第一章 棺材铺与接生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河西村最近流传着一个八卦,棺材铺家的孙子要和接生婆的闺女儿议亲了! 一个迎接新生,一个送人离世,啧啧,这搭配,媒婆子可真敢想! 沈母送走了第四次上门的秦媒婆,关好大门,回身见女儿沈鹿竹正站在屋门前,便挽着女儿边向屋里走,边轻声叮嘱:“你秦婶子说了,后个你堂兄结亲,褚家会过来添喜顺便相看,到时穿的鲜亮些……” 沈家好几代都是村里的草药郎中,在自家前院开有药铺,日子过得红火,两房共得了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沈鹿竹模样好,性子又讨喜,自然是被全家当成宝贝疙瘩般给宠大的。 要不是沈家老太太突然过世了,小辈们要为其守孝三年,沈鹿竹也不会被拖到了十九,婚事还没个着落! 沈母张氏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各家她都比旁人熟悉些,守孝期一过,便开始替女儿打算起亲事来,可年纪相当的,大多都早早就成了亲,剩下的要么是村里的破落户,温饱都成问题,要么就是前头的娘子去了想再找续弦的,沈母盘算了一圈愣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发现! 是以,靠山村的秦媒婆刚找上门来的时候,沈父沈母还是挺高兴的,可一听是棺材铺的二孙子褚义,这高兴劲儿便不怎么提得起来了。 这不,秦婆子都登门四次了,才定下来个相看的日子! 倒不是沈家父母仗着女儿颜色好拿乔,非得媒人三请五请才肯松口,实在是那褚义家里太复杂了些! 褚家在河对面的靠山村,褚老爷子开了附近唯一的一家棺材铺子,按说日子该是过得不错,可褚家这些年,大大小小出了好些事儿,附近几个村子多多少少都有听说过! 褚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女儿嫁给了镇上货郎,老二夫妇没得早,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 老三呢,早些年间摔断了腿,三媳妇扔下小闺女就回了娘家! 就剩老大还好着,五六年前长房长孙还中了秀才,可高兴劲还没过呢,后脚老大家就分出去单过了,村里都传是嫌弃了这一大家子累赘,是怕以后要拖累自家那个考上了秀才的长子呢! 这褚义,是褚家次孙今年刚好二十,据说长的很是端正,人又能干,可他十二三岁就没了阿爹阿娘,上有年迈需要侍奉的爷奶和残疾的三叔,下有年幼的弟妹,这一大家子都指着他,属实不是个好女婿的人选! 也难怪那秦媒婆头几次上门,都被沈父沈母以各种理由给挡了回去。 后来还是媒婆第三次上门后,沈鹿竹劝了劝自家父母,:“阿爹,阿娘,不如听女儿一句,秦婶子都上门三次了,咱们总是这样推脱伤了和气不说,村上的那些婶子大娘还不一定如何在背后编排,要女儿说,不如就听了秦婶子的,让女儿相看一下又不当什么,若是真的不行,到时也有说辞不是?” 沈母笑着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不害臊,谁家闺女儿像你似的,还有自己要求相看的?” 沈鹿竹吐了吐舌头,更不害臊的她还没说呢,自古婆媳就是天敌,更何况是在这古代封建社会,虽说褚义很早就没了双亲很是不幸,可她还是会不厚道的想,要是没有公婆,也不一定是坏事不是? 上辈子大二那年,发生了地震,她被砸晕在了学校的画室里,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叫大乾的朝代,成了河西村沈家刚出生的小婴儿。 在这生活了快二十年,家庭和睦,长辈疼爱,除了不太能接受这里十四五就开始议亲的习惯外,她适应的十分良好。可眼下她才十九就成了村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害得父母亲人跟着她受人指点,确实是不能再拖了! 次日沈母就托人给秦媒婆递了话,便有了今日的第四次登门。 八月二十六,己卯日,宜嫁娶、祈福。 沈家老宅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半晌午的时候,堂哥沈泽漆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家门,前去迎娶他的新妇了。 沈母和嫂子们今日要准备喜宴,看顾侄子侄女的任务就落到了沈鹿竹的身上,她刚把侄女的抓过土的小手给洗干净,就听有人在外面喊她。 “沈家阿姊在吗?沈家阿姊?” 听声音是个小男孩,沈鹿竹顺手抓了把瓜子喜糖,将侄儿们托付给屋里来添喜的婶子大娘们,掀开门帘,就见屋外站着一个八九岁的陌生男孩,她弯下腰将喜糖瓜子递给男孩,见他长得秀气的很,便打趣道:“你是谁家的小仙童啊,找阿姊何事?” 小仙童褚礼红着脸看着眼前穿着春桃色短衫,梳着垂髻的貌美少女,这就是要和阿兄议亲的沈家阿姊吗? 沈鹿竹见男孩没有伸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伸手将瓜子喜糖装进了男孩短衫的口袋里,笑盈盈地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的,阿姊家里有喜事,给你甜个嘴,沾些喜气!你还没说,找我何事啊?” 站在院中的褚义看着屋前的这一幕,忽地被少女满脸的笑意闪了眼,似乎忘了呼吸心跳,直直地愣在那里,直到弟弟将人领到他身前,方如梦初醒!一时之间竟忘了从昨日便想好的说辞。 “阿兄,这就是沈家阿姊!阿姊,这是我阿兄,褚义!”褚礼给两人介绍过后就急急跑了出去,阿兄说他有话对沈家阿姊说的! “沈姑娘。” “褚大哥。”沈鹿竹看着眼前见完礼就不再开口的褚义,不知他现在是何用意,虽说好了两家要相看的,可也没有这般叫到身前,大刺刺盯着看的啊! 不过秦媒婆说的没错,这褚义长得确实周正,肩膀宽阔身姿挺拔,虽黑了些,但五官俊朗轮廓分明,只是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的疏离,此刻一眼不发的站着,显着严肃冷漠了些。 两人一个看着眼前人发愣,一个胡思乱想,一时四下无声,却也出奇地和谐。 “堂姊,堂姊!快来!我阿兄接新娘子回来了!”沈二叔家的小堂弟边喊边冲了进来,拽了堂姊就往院坝走去。 “褚大哥,那我先走了,慢点慢点,这般不稳重,小心二婶看到又要说你……” 褚义兄弟俩在沈家院子用了喜宴,又等着来添喜的亲戚乡亲们走了大半,才上前和沈父见礼:“沈伯父,小侄儿褚义,这是家弟褚礼。” 褚礼也跟着鞠躬道:“沈伯父好!” 沈父今日喝了些酒,有些酒意倒也还算清醒:“好,好!今日家中杂乱,拖到现在才说上话,可吃好了?” 褚义打发了褚礼出去等自己:“沈伯父,小侄有话想同伯父说,实不相瞒,做媒的秦婶子和我外租家有些亲戚,小侄怕婶子为了给我说成亲事会遮掩,所以今日想和伯父说说家里的情况……” 这些话本来是想与沈姑娘当面说的,好教她清楚实情,谁知出了岔子,不过现下说给沈家长辈也是一样的。 沈父听褚义说了许多,伸手拍了拍褚义的肩膀:“秦媒婆倒是没说什么假话,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傍晚,褚义领着弟弟褚礼走在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沈鹿竹甜津津的笑,还有那软糯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是渍了糖的甜桃子。 “阿兄,你和沈家阿姊说了些什么?” 褚义稳了稳有些失速的心跳,想起自己当时的蠢样子,握拳虚咳了一声:“咳,没什么,怎么了?” 褚礼倒也不在意是否得到了答案,反正他阿兄向来话都不多的:“那,沈家阿姊会当我阿嫂吗?” 褚义自己也不知道,沈家那桃儿一样的姑娘能否嫁给自己:“阿礼想要沈家阿姊当你阿嫂?” “想的,沈家阿姊又温柔又好看!”褚礼打小就没见过阿娘,他是跟着阿兄长大的,同阿奶并不是十分亲近,阿奶也从未如此温柔地摸过他的头,更不用说笑着和他玩闹了! 是不是阿娘在的话,就会这般样子的呢,褚礼不知道。要是沈家阿姊真能当他阿嫂,可就太好了! 晚上,忙了一天的沈父沈母歇在炕上闲聊,“他爹你今天可仔细看了那褚义,我今个一天都在忙,就匆匆打了个照面,长的倒是衬咱们闺女儿,就是不知道人品怎么样?” 沈父敲了敲烟袋,又砸了两口才道:“长的确实不错,话虽不多,但这人品应该是个不错的,今个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堂屋陪着亲戚,他见了,见过礼就退到了一边,一直等到撤了席,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又上上前来。” “倒是个稳当懂礼的,然后呢?” “他说秦婆子和他外租家沾亲带故,怕为了说成亲事诓骗咱家,特意和我说了下家里的情况……” 听到这,沈母可躺不住了,一下坐了起来:“那秦婆子说的可是有出入?!” 沈父被沈母吓了一跳,差点被烫到:“你这老婆子,咋一惊一乍的!” 沈母见沈父还慢悠悠地去放烟袋,伸手推了一把自家老头子:“他爹你快说,可是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那倒不是,他家不就那些事,一打听就都知道了,估摸秦婆子也想到了,倒也没什么隐瞒的,就是觉得褚义这孩子挺不容易的……不过倒真是个好的,稳当实诚还懂礼数……” 沈母听着也觉得褚义不错,就是还有些顾虑,毕竟闺女儿是嫁进褚家,不能只看褚义一个人:“他爹,那你的意思,这是同意了?” 沈父也知道沈母的顾虑:“唉,我明天和爹说说,你再问问咱闺女儿的意思,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还得她满意的才好!” 第二章 倒戈的沈阿爷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同弟弟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褚家阿奶和孙女褚秀秀刚从灶房忙完出来,正好瞧见他二人归家:“咋耽搁了这么久,家里已经摆过晚饭了,给你俩留了些吃食在灶房里。” 褚义忙道:“和沈家伯父说了会儿话,喜宴吃的晚些,还不饿。”说话间祖孙几人便进了堂屋,褚家阿爷和三叔正坐在桌前喝茶聊天,闻声抬头看了过来。 “相看的如何,沈家今日娶新妇,该是很忙。”本来两家要相看,就是相互间存了做亲家的打算的,再加上今儿个又是沈家二房娶亲的好日子,照说她和老头子至少应该去一个和孙子一同的! 可两家人住在隔河相望的两个村子,这些年来也一直没什么交集,突然就这么上门,煞有其事地去给人家添喜,这要是让村子里的那些人知道了,若是亲事成了还好,这要是没成,到时候还不晓得又要在背后编排些什么! 他们褚家这几年被看的热闹已经够多了,儿孙们还要在这村里继续过活儿,还是低调些的好! 褚阿奶和褚老爷子一合计,索性就让褚义带着小孙子过去,添了礼也不算太失礼数,万一最后没成,就说是小辈儿间的交情,倒也说得过去。 “沈家今日是很热闹,我和阿弟是一路打听着找过去的,到的时候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不过沈家伯父伯母和沈姑娘都在。” 褚三叔听罢放下手里的茶碗,追问:“那沈家姑娘如何?可像秦婆子说的那般,侄儿可还满意?” 一旁的褚礼忍不住插话,他是想让沈家阿姊做他嫂子的,他觉得阿兄定也是这么想的:“沈家阿姊人很好的,又温柔又好看!三叔你看,她还给我揣了许多喜糖,说是让我沾沾喜气!” 说着将口袋里的瓜子喜糖全掏了出来,展示给三叔看。 褚义摸了摸弟弟的头,让他和堂妹秀秀去一边吃糖:“阿礼很喜欢她。” “谁问你阿礼了,三叔问的是你,你自己可满意?” “满意的。” “秦婆子也说那是个模样性子都好的,只是因着给长辈守孝耽搁了,那家又就这么一个闺女儿,挑来挑去才一直没定下来,这事……老头子你说呢?” 二孙子今年都二十了,这亲事拖不得了,唉,也实在是这些年家里日子过的太不顺心了些! 褚老爷子见状,思量了片刻便拍板定了下来:“那明日就让你阿奶与秦婆子知会一声,顺便也看看沈家的意思。” “听阿爷的。” 次日一早,沈家人吃了早饭,收了新媳妇儿送的针线礼,便如往常一样,开始忙了起来! 沈父跟着他爹去了前院药铺,想着跟老爷子谈谈女儿的婚事,沈母忙完房前屋后的活,也拉了女儿回到屋里:“阿娘问你,昨个你可见着了那褚义,可说了话,人可还行?” 沈鹿竹笑着扶了阿娘坐下,以她阿娘平时风风火火的性子,能忍到这时才来问她,属实不易:“阿娘,您坐下慢慢说,人女儿自然是见了的,不过没说什么话,人看着有些严肃。长的确实不错,嗯……声音也挺好听的!” 沈母皱了皱眉,拿这个冤家实在是没办法:“就没了?你阿爹还让我来问你满不满意,结果你呢,相看了一圈,怎地就看了个长相?” “诶呦阿娘,这不是还有您和我阿爹呢嘛,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那女儿都听您和阿爹的就好啦!” “平日里可没见你这般听话,既然这样那敢情好啊,我跟你阿爹也不用再费什么心了,随便找家给你嫁了便是!” 沈母可不信自家闺女儿哄人的鬼话,她这闺女儿虽然一贯嘴甜听话,孝心也好,但全家谁不知道她是个聪明又主意大的,打小脑子里那稀奇古怪的想法就没断过,好在是个心气好的,你不依她,她也不歪缠。 “阿娘才不会呢,您最疼我了,才不会让我嫁个孬的!”沈鹿竹边说边抱着沈母的胳膊撒上了娇。 沈母不觉有些无奈,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儿,打小就讨喜,从公公婆婆到两房的这些小子们,就没一个不宠着她的,结果就惯出了她这么个性子,这么爱撒娇,以后在婆家还能靠撒娇过日子不成? 中午屋里歇晌的时候,沈父还问呢:“爹觉得挺好,说褚义人品不错,还有门手艺,虽说家里情况复杂了些,可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嫁的近些,咱们还能照应一二,闺女儿那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你闺女她就看了个长相,听了个声……不过我估么着是满意的!” 沈父被噎了一下,不过想想确实是他闺女儿能干出来的事:“改天做媒的秦婆子若是再上家来,咱就把这事应承下来吧!” 沈母还是有些顾虑的,不过公公和闺女儿他爹说的也有道理,再加上女儿估模着也满意,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毕竟闺女儿大了,可不能再拖了! 本以为秦婆子怎么地也得过个两日再上门的,没想到晌午过了没多久,沈母在院子里和弟妹郑氏闲聊的时候,就见那秦婆子满脸笑意的再次登门了! “她秦婶子,咋这会来了,快进屋坐!”沈母把秦婆子引到了堂屋,郑氏起身去灶房倒了凉茶过来,打了个招呼后就出了堂屋。 秦婆子见沈母这次比之前都要热情许多,便知道这门亲事十有八九是能成了,脸上的笑意更甚:“还不是咱们沈家闺女儿条件好,这不知道多少家的小郎们都打着主意呢,你们信得过婆子我,准了相看的事,婆子我自然得多多上心才是!不知你们家对这褚义可还满意?” 沈母虽知媒婆的话嘛,听听便罢不能认真的,可漂亮话谁不爱听,心里舒坦的很:“您也知道,昨个家里添喜,咱们做伯娘的得在灶房忙活着,就匆匆打了个照面,不过他爹倒是和褚义那孩子聊了许久,说他是个好的,人品相貌都不错!” “这么说您家里是认可这门亲事了?不是婆子我自夸,这么些年撮合成的夫妻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打从一开始我就觉着这俩孩子般配,都是不可多得的妙人,要不也不能厚着这张老脸几次三番的登门! 实不相瞒,昨个相看完,褚家对咱沈家闺女儿别提多满意了,今儿个一早就登了门,催着我赶紧来探探您家口风呢,生怕这亲事黄了去!” 秦媒婆是真高兴,她和褚义外祖家有些渊源,两家关系不错,这门亲事成了,她也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再者,这以后再想在河西村说个媒什么的,有了褚、沈两家的例子在这,也更方便不是! 听闻褚家对女儿如此满意,沈母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之前心里存的那些顾虑,似乎也轻了些! 主客相谈甚欢,半下午的时候,秦婆子才从沈家匆忙离去,带着好消息上褚家回信去了! 秦婆子进院的时候,褚阿奶正在灶房准备晚饭,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交代孙女褚秀秀看好灶里的火,迎了出来:“秦媒婆这会儿过来,可是沈家给回信了?”说着扭头喊褚秀秀倒茶来! “老婶子别忙活儿,天也不早了我说了话就走,沈家很满意咱们郎君,家里可以准备起来了!” “这是好事啊,好事,这事多亏了你,之后的事也还得劳你费心!” 褚阿奶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有了着落,想来当初这秦媒婆上门说要给孙子相看婚事的时候,她还没太信得过,没想到这人还真有点本事! “好说,好说,回去我选几个上好的日子,老婶子你挑上一个咱们同沈家知会一声,好去提亲,那老婶子先忙着,我就不多待了,家里还等着摆饭呢。” 河西村沈家,沈父趁着一大家子聚在堂屋吃晚饭的时候,宣布了小女儿即将和褚义将要议亲的喜事,不过有的人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尤其是沈鹿竹的大兄沈川柏和二兄沈松节。 “开棺材铺的褚家?老二没了,老三残了,老大要分家的那个褚家?阿爹阿娘你们咋想的?”沈松节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他家二老疯了,咋能把他宝贝妹妹嫁去那家! “相公,你有话好好说。”沈松节他娘子赵氏在桌下拽了拽自家相公的衣服,让他注意点,不然一会儿又要挨公婆教训。 沈母斜了二儿子一眼:“咋想的,我跟你爹还能坑自己闺女儿不成?” 大兄沈川柏微皱着眉,显然是对此事也不太赞成:“阿爹,这是何时定下的事儿,怎么儿子们都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匆忙了些?” “前两次媒婆上门被我跟你娘推了,就没和你们说,昨儿个泽漆成亲,褚家来添喜就顺道相看了一番,你们阿爷还有……”说着,沈父看了头快埋到碗里,打算做隐形人的闺女儿:“还有我跟你们阿娘,都觉得满意,今儿个就定下了。” 说完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威严,怕是镇不住这俩小子:“怎么,家里的事还得桩桩件件都说与你们听!” 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的沈泽漆,看着两位堂兄射过来的目光,忽然有种自己这婚结的仿佛不是时候的错觉:“伯父,这褚家的情况,侄儿也听说过一些,确实不像个好夫家的样子,堂妹嫁过去,恐怕……” “这褚家的情况确实不妙……”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沈老爷子突然发了话! 沈母愣愣地看着沈父,仿佛在问:他爹你不是说公爹挺满意的吗? 沈父也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阿爹,您老人家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倒戈的有点快了吧! 第三章 偏心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家兄弟本以为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可还不等那喜悦爬上眉梢,就听他家阿爷口风一转! “不过,爹娘早亡不是他所愿,长辈叔伯要分家也容不得他质疑,这要是换了别人,保不准就趁着长辈提分家的机会,也跟着一起分了,带着弟弟甚至自己单出去过,可他没有,就知道是个有担当的!” 沈父也觉着褚义是个好的:“人家褚义怕媒婆为了说成亲事有所隐瞒,昨儿个还特意等到喜宴结束和我说了家里的情况!” 沈阿爷点了点头,借着这事教育了下家里的小辈:“做父母的给儿女看亲,对方的相貌、人品、家世、家产样样都要考虑的全面,这不假!可天下的事又哪有尽如人意的,没有那十全十美的人家,咋,这婚就不结了?真来了个啥都好的给你,你敢要?” 见孙子们都没了言语,沈阿爷也点到为止。 说回了孙女儿议亲的事上:“阿爷觉得这褚义不错,他人诚实,有担当还有门手艺,眼下虽过的不如意了些,但我看这日子早晚能过起来!再说了,鹿竹嫁出去了就不是你们妹子了,她要是日子过得不如意,你们当哥哥的就干看着,不知道帮衬一二?” “那怎么可能!” “这不就结了,改明儿个褚家上门提亲,不许给人家摆脸色。” 沈阿爷的这翻话能不能让沈家兄弟赞同这门亲事还不可知,但沈母却因此打消了心底的顾虑,觉得这褚义确实是个不错的! 这事儿作为当事人的沈鹿竹不好插嘴,因为她知道这屋里的每一个人,不管他们怎么想,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 上辈子她是个孤儿,像是为了补偿她一样,这辈子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宠她、爱她,为了她的事操心,真好! 饭后二兄沈松节把妹子叫到了一旁,“你跟二兄说实话,到底喜不喜欢那个褚义,要是不喜欢,二兄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大有一副只要沈鹿竹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愿,他就立刻去拼命的样子! 沈鹿竹被他逼的没法,看着满脸笃定的自家二哥,突然灵机一动,黑眸瞬间染上了雾气,抿着小嘴,颤抖着声音呢喃着:“二哥,你是不是真的像阿爷说的那样,等我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管我了,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还不等沈松节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是个什么情况,沈鹿竹早已经掩面跑回了自个儿屋子。 站在旁边看了个全程的二嫂赵氏,觉得自家男人有时候就是个傻的,哪有像他这样,逼着自个妹子承认喜欢人家郎君的,真是活该被小姑子给捉弄! 无奈,只能拉着自家还傻愣着的男人回了屋! 两日后,秦婆子拿了张写满吉日的黄纸,走了趟褚家,褚阿奶看了看又喊来了褚阿爷。 最后把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八,眼下还有差不多一旬的时间,准备起来也比较充裕。 日子定下后,褚义便跑了趟村头他外祖家,把好消息说给外婆和舅舅们知晓,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太好了,终于定下来了,你外公和阿娘若是泉下有知,说不定得有多高兴呢!老婆子我以后下去也有脸面见你阿娘了!” 其实崔外婆早两日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不过见外孙特意赶来同自己说起,还是特别的高兴! 做媒的秦婆子正是崔外婆小儿媳的娘家堂姊,外孙都二十了婚事还没个着落,崔外婆着急,就让小儿媳找了秦婆子。 她 花了二两银子,请秦婆子帮忙上褚家探探口风,想法子给外孙张罗门亲事,要不然这孩子还不知道要被拖累到什么时候! 崔外婆想起褚家就来气,他褚家大房不过出了个秀才,就不知怎么好了! 觉得家里的个个都成了他家秀才公的拖累,以后定是要吸他们的血,靠着他们过活,就想要断个干净,竟然怂恿父母给他分家单过! 她那好亲家,不但不打骂自家不孝儿孙,居然还同意了,还说什么是怕自家做棺材,出身不好影响了长孙的仕途,才不得已分了家。 放屁,一个穷酸秀才,有的哪门子仕途! 两个心偏到了肚脐眼子上的!当别人都是瞎的不成! 可怜了她的好外孙,要扛起那一大家子不说,婚事还被耽误了这么久,真真是可恨! 不过这些事崔外婆并不打算当着外孙的面说起:“你跟外婆说说那沈家闺女儿长的俊不俊?还有提亲的日子既然定下来了,礼可都备了?若是缺什么就让你几个舅舅给你张罗去……” 大乾男女成亲,须按照提亲、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步骤,六礼缺一不可。 每一礼都各有讲究,繁琐复杂,有些达官显贵之家,每完成一礼,还会间隔上一旬甚至月余,以显郑重。 不过乡下人家,地里房前的活儿多,六礼虽还是会都走一遍,但多是化繁为简,图个吉利彩头便可。 九月初八这日辰时刚过,就见一行四人从河对岸的靠山村出发了。 稍靠前带路的正是做媒的秦婆子,褚家大伯同她并行,后面跟了褚义褚礼两兄弟。 一般去女方家提亲,都是父母带着郎君和媒婆一起,褚家情况特殊,三叔腿脚多有不便,褚阿奶就叫了已经分出去单过的大儿子回来撑撑场面。 沈家这边也早早得了秦婆子的口信,一见褚义等人从远处走来,连忙迎了出去,两家由着秦婆子做了介绍,随后来到沈家的堂屋坐定。 褚义走上前,按着秦媒婆教他的那样,提着礼给沈家长辈作揖:“晚辈靠山村褚家次孙褚义,给沈家各位长辈问好,仓促上门多有叨扰,备了些薄礼,还请沈家长辈不要见怪!” 说着将手里用红纸红绳包好的猪肉、鸡蛋、糖块、茶砖四样提亲礼递上。 沈阿爷捋了捋特意蓄的山羊胡子:“你们今儿个来做客,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中午就留在家中用些粗茶淡饭再回吧!” 这是大乾的传统,提亲时男方需带礼上门,双方像是寻常走亲访友一般,只字不提议亲的事,女方若是认可了亲事,便会用男方拿来的礼做桌席面,请男方留下用饭。 沈母起身带着两个儿媳提了礼去灶房准备饭食,大儿媳郑氏刚出堂屋就噗呲一声轻笑了出来,不等婆母问她,就上前小声和沈母耳语了几句,说完婆媳两个一起笑了起来。 原是她刚刚一接过这提亲礼,就感觉怎么拿在手里湿漉漉的,楞了一瞬后才反应了过来,定是那褚家郎君今儿个太过紧张了,这红绳竟是被他的汗给打湿了! 这边婆媳三人在灶房准备席面,那边褚家人继续由沈阿爷,沈父,沈二叔两口子和沈家兄弟们作陪。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变着花儿的夸奖对方家的子女,气氛倒是格外的和谐。 吃过饭,喝过酒,今日提亲这一礼便算是成了。 随后,秦婆子又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黄纸,安排两家将褚义和沈鹿竹的生辰八字写在上面,再折好收在自己怀里,问名一礼就也成了。 待褚家人和秦婆子离开沈家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在屋里被闷了一天的沈鹿竹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 按照习俗,提亲这日她不能和褚家人见面,连午饭都是独自在屋里用的。 沈鹿竹正想活动一下腰背,就见堂弟沈常山跑了过来,还从怀里掏出了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递给自己:“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方才褚家大哥临走时让我转交给堂姊你的!”沈常山摇了摇头,说完又一溜烟的跑开了。 褚义?沈鹿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下有些不解,掀开帕子里面是支木雕的簪子,没想到褚义他看着清冷,竟还知道悄悄给自己送礼! 这支木簪和沈鹿竹见过的都有些不同,市面上的木簪大多雕的都是各类造型的花草,或是如意、祥云、飞蝶之类的样式。 褚义送来的这支簪子雕的竟三颗水灵灵的大桃子,下面还衬着几片桃叶,簪子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保留了木材原有的暗红色,簪身并不是平直的,而是带了些轻微的弯曲,看上去更像是蔓延出去的桃枝,惟妙惟肖,很是漂亮!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首饰的,更何况这簪子样式精巧新异,一看便不是随意就能买到的! 沈鹿竹向来都是个活泼外向的性子,得了心怡的首饰,自然要和阿爹、阿娘小小的炫耀一下! 沈家父母都不是保守顽固的性子,准女婿对自家闺女儿上心,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提亲、问名之后便是纳吉。这日秦媒婆和褚阿奶一同去了十里外的栖禅寺。 在姻缘殿求了签,连同生辰八字一同交给了解签的大师傅:“阿弥陀佛,施主所求此签为第四十八签,‘凤卜鸾占却自然,绣慔今朝把线牵,喜看梁鸿孟光配,他年偕老庆长天。’此二人八字相衬,阴阳相合,凤凰于飞,佳偶天成,可配上婚!恭喜施主!” “多谢师傅!”拜别大师傅后,又给寺里添了些香火钱,二人这才满意而归。 纳吉之后,褚家便该准备起聘礼了,除了必备的大雁、酒、茶和果物糕点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便是聘金。 “聘金咱们出二两银子……” 褚阿奶见次孙愣了下,不过没有出声,便继续说道:“酒、茶、糕点这些,阿奶回头托人到镇上去买,大雁需得去山上林子里碰碰运气,要是没有木雁也可。” “阿奶,二两是不是少了些?”褚义一早便知阿爷阿奶应是不会给拿太多聘金的,索性这些年他自己也攒了些,凑上一凑倒也无妨。 但二两银子也太少了些,村里人农闲时去镇上打短工,一个月也要六、七百文的铜钱。 “家里日子不易……” 不等褚阿奶说完,褚三叔便接过了话头:“阿娘,要是儿子没记错,当年大侄子结亲时,咱家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阿爹阿娘不也出了十两银子,虽说眼下日子不易,可也不至于如此,这二两确实太少了些!” 许是被小辈驳了面子,有些下不来台,褚阿奶不由得急了起来:“那能一样?别说眼下日子难过,就是不难过,阿仁是秀才,娶的也是镇上的秀才的独女,沈家的闺女儿再好也不过是个农家女,咋个能比?” “娘,阿仁,阿义都是咱褚家儿郎,更何况,更何况大侄子娶亲时,大哥家已经分了出去!” 褚阿奶脸色涨得通红,瞪着眼喘着粗气斥道:“闭嘴!说了多少次,老大单过是为了阿仁的仕途,为了咱们这个家!你还想不认自己亲大哥不成?” 第四章 聘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在他阿爷阿奶心里,孙子和孙子是不一样的,没了爹娘只能待在乡下干活的自己,怎么和有出息的秀才长孙比呢? 只是,褚义看了眼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弟弟,今天不该让阿礼听见这些的!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阿爷看了眼老伴和一言不发的褚义哥俩,叹了口气,打断了褚三叔:“好了,阿义,不是阿爷阿奶偏心,我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你三叔又不方便,这家里的活计大多半都要靠你,你该知道家里生活不易! 你大伯分出去单过也是想你堂哥有个好前程,褚仁在镇上念书,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哪一样不用银钱? 他每三年还要去府城赶考,处处都是花销,光靠你大伯两口子哪里能支撑的了,得全家一起出力才行! 褚仁以后要是高中,那可是全家都要跟着沾光的大喜事!老婆子,就再拿出一两吧,凑上三两聘金!” “阿爹!” “三叔,就三两吧。”说罢不在理会众人的反应,牵着褚礼出了褚家堂屋。 褚礼仰头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兄长,犹豫着:“阿兄……” 褚义停下脚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阿兄会想办法的。” “阿义!” 褚义闻声回身走了两步,扶住了追出来的褚三叔,见褚礼还站在原地,催促着:“阿礼,你该去学堂了。” 褚三叔见褚礼出了院子,才又开口,有些事还是别当着孩子的面说好:“阿义,别怪你阿爷阿奶,他们……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唉,不说这个了,三两聘金属实少了些,村里下聘,再一般的人家也要凑个五六两的,沈家日子过的红火,聘金少了拿不出手,三叔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剩下的三叔给你拿,咱们也出十两聘金!不过先别给你阿爷阿奶知道了!” 阿爹阿娘走后,三叔一直把他和阿礼当做亲儿子疼的,褚义知道,所以更不想让三叔在他和爷奶中间为难:“三叔,钱您留着,聘金我会想办法的。” “家里有长辈在,哪能让你自己想办法凑聘金钱!再说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是出去打工就是找人借,家里的活离不开你,打工不行,难不成还真让你去借?家里又不是没有!” 褚义知道家里的规矩,儿孙们成了亲后,若是干完了家里的活,是可以自己再做些私活挣钱的,他大伯、他爹还有三叔都是如此。 可他三叔自打摔断了腿,就再没干过任何私活,钱也是那之前攒下的,这些年还要时不时的往家里贴补,若是再拿出七八两来,怕是要掏空了! “三叔,真不用!我有银钱的!”褚义他阿爹临去世前,是给两个儿子留了些银钱的,许是不放心独自留在世上的两个儿子,还特意嘱咐过褚义,让他不要同别人说起,自己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那钱你留着便是,褚礼现在念书以后结亲,不都得靠你?当初你爹走时,我答应他要把你们俩当亲儿子一般照顾,怎么你想让三叔食言?” “三叔……” “我摔断腿又和离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说以后和阿礼会把我当亲爹一样照顾,怎么不想认账了?” “不是。” “那当爹的给儿子拿聘金钱,有啥不行的?” 褚义说不过他三叔,但也不想让三叔掏空家底给自己娶亲:“那三叔帮我再凑二两便成,剩下的我来。” “不可……” 这事是瞒不了阿爷阿奶的,就算瞒过了一时,到了纳征那日也会知晓,到时阿爷阿奶知道了是三叔私下里给填补了这么多,还不知要怎样收场,褚义不想三叔到时不好做:“三叔总不好越了阿爷阿奶。” 褚三叔犹豫了片刻,也知侄子说的有道理:“那这样,三叔再给你添三两,剩下的你再自己凑,都是三两,也不算越了你阿爷阿奶去。” 聘金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酒、茶、糕点这些自有阿奶操持,只是纳征那日还需要一对大雁做首礼,褚义便打算到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喊上堂弟褚平一起到山上去碰碰运气。 褚平正蹲在自家屋檐下喝粥,见褚义背了个背篓进来便问道:“堂兄,你咋过来了?” “纳征还差一对大雁做首礼,来找你帮忙的!” 褚平听了三两口解决了早食,嘿嘿一笑:“要不说我咋从小爱跟着堂兄跑,还是堂兄最了解我,别的不敢说,这抓鸡赶鸟的事儿,整个靠山村都不是我的对手!” 褚平他娘钱氏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从灶房一出来就听见儿子在那胡咧咧:“成日招猫逗狗的讨人嫌,也就人家阿义不嫌你,会抓个鸟你还得瑟上了!阿义,你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尽管叫他去,左右他在家也不顶用,还省着我看着心烦。” 钱氏虽嘴上说的嫌弃的很,实际上平日里除了褚平他阿奶,最宠褚平的就属钱氏了! 褚平他爷是褚阿爷的堂兄,堂爷爷家这一支男丁有些稀少,褚三叔同辈的就一个男丁,也就是褚平他阿爹,褚平他阿爹和他阿娘钱氏在连生了五个女儿后,好不容易才得了褚平这么一个独苗苗! 毫不夸张的说褚平他就是他们家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生怕这唯一的独苗苗有丁点的闪失!这不就把褚平养出了个散漫性子,他人不坏,就是吊儿郎当的,地里的活也做不好,成日上山下河招猫逗狗的没个正形! 褚平见他阿娘又要开始唠叨,忙把手里的碗筷塞到他阿娘手里,回屋抓了弹弓推着褚义就出了门! 靠山村所在的行安县、长水镇地处大乾国的北方,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正是大雁往南迁徙的时节。 褚平素日里虽懒散惯了,但打鸟捉鱼确实有些本事,上山的路上就同褚义说起他的想法来:“堂兄,我虽没真抓过大雁,这山上的鸟和野鸡倒是被我用弹弓打下来过不少,听人说,这大雁都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抓了母的,公的就会来寻,不如一会儿,咱们就专打母的?” “也好,母雁身型小些,用弹弓应该更容易些。”褚义虽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但大雁一夫一妻他是知道的,试一试也无妨。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就进了半山腰的林子里,选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湖泊作为停脚点,此处上方视野开阔,倒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褚平在湖边的浅滩上挑选一会儿要用的石子,捡了一口袋后就跑到湖边几颗松树后面藏好,打算以此为据点开始蹲守。 褚义也没闲着,他趁褚平捡石子的时候绕着湖走了一圈,在湖对面一处平坦的浅滩上,将背篓倒扣在地面上,在里面撒了些谷粒,用捡来的树枝支起一角,布了个简易的陷阱。 然后用绳子栓在树枝的底端,另一头拿在手里,趴在不远的草丛里躲好,两人隔着湖隐隐约约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两人在湖边蹲守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只有几头鹿来到湖边喝水,连个大雁毛也没有! 褚义正想着估计自己这个陷阱应该是用不到了,只能指望堂弟那边看看能不能从天上打下来两只了,就突然一阵“嘎——嘎——”的叫声夹杂着翅膀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直到一群大雁落在了他身前的湖边喝水歇息。 褚义将身子趴的更低了,等了许久才瞥见一只大雁摇晃着身子,在他布的陷阱附近跃跃欲试,褚义一边默默地将绳子在手上缠了两圈,一边等着这只大雁放松警惕,去吃背篓下面的谷粒。 又过了许久,那大雁又试探了两三次,发现似乎真的没什么危险,才终于放心走到了背篓下去吃谷粒,就在那一瞬间,褚义用力扯了下手里的绳子,紧接着整个人也扑了上去! 附近的大雁受到了惊吓,全都拍打着翅膀重新往天上飞去,这时湖对面的褚平也动了。 ‘咻—咻—咻’三声过后,击中了两只还没飞远的大雁,一只就落在了离褚义不远的草丛里,另一只则扑棱着一侧的翅膀,晃荡着掉进了附近的林子里。 褚义把进了陷阱和掉在他附近草丛的两只大雁绑好,放在背篓里,就起身去找进了林子的褚平。 才里走了十多丈远,就瞧见了提着两只大雁的褚平:“堂兄,这法子果然好使,我还没走近呢,就看见这只公的在母的身边转悠,索性就一起抓来了,也不知刚才那两只是公是母,幸好我想着堂哥你做了陷阱,想着等你动手了我再动手也不迟,这不一下子就逮了四只,哈哈哈!” 褚义也没想到,才进山两个多时辰竟一口气抓到了四只:“我看了,刚好也是一公一母,都只是翅膀受了些伤,今天多亏你了!” 纳征那日只需要一对大雁便可,多出来的那一对眼下受了伤,也无法放生,褚义和堂弟商量后,决定去镇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换些银钱。 也是赶巧了,两人刚一到镇上的集市,就有人上前问这大雁是不是要卖的,原是镇上富户家的孙子议亲,正愁没弄到大雁,派了管家到集市上寻么呢! 双方很快谈拢了价格,一对大雁,足足给了二两银子! 平日里是不可能卖到这么高价的,甚至有可能都卖不出去,寻常人家是万万不可能出钱买的,弄不到大不了就用木雁代替,这年月村里人家养头猪,到了年末被屠户收走也就得个四、五两,二两银子一对大雁属实是不少了。 褚义两人出来了一小天,抓到了聘礼需要的大雁不说,还各得了一两银子,连回村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第五章 你喜欢就好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吃过晚饭,长辈们在堂屋闲聊,褚义就在院角给那两只大雁处理伤口,顺便剪了翅膀,修个篱笆,纳征之前好圈养在自家院里。 褚礼从外面拔了几颗猪草,蹲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喂着大雁:“阿兄,聘金你想到办法了?” “嗯,阿兄正要跟你商量这事。”褚义说着将大雁放在刚围好的篱笆内,拍了拍身上的灰,就领着弟弟回了两人的屋子。 褚义从炕柜里层拿出了个藏蓝色的荷包,将里面的银钱铜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炕上! “阿爹走时是给咱们留了些银钱的,只是这事你记得别说出去了,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大的花销,再加上今日卖大雁得的一两,现在一共是十两三百七十二文。” 褚礼不知他阿兄说这些是要做什么,只是有些奇怪:“阿兄,大雁不是在院子里吗?” “你褚平堂兄厉害,今儿个抓了两对,便卖了一对。” 说着把怀里那一两也拿出来,放在了一起,随后又道:“阿兄想同你商量,从这里拿出四两做聘金,剩下的给你留着念书用,可好?” 褚礼摇摇头,把炕上的钱全都推到了褚义身边:“阿兄都拿去,我不去学堂了!” “村里学堂一年只需交三百文铜钱,哪需要你辍学给阿兄娶亲!” 大乾朝推崇文人墨客,科考文选之风盛行,只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大多都会送男孩子去识字读书! 全国上下学府、私塾到处都是,他们靠山村给孩子们启蒙的学堂就开了三处之多! 眼下褚礼还只是开蒙的阶段,并不费钱,真正念书费钱的,是像褚家长孙褚仁那种。 已经考中秀才了就说明是有些本事能读的,那就需要到镇上甚至县里的大学府或私塾去念书,这才是真正科举之路的开始! 第二日一早,褚义刚一起身就去了隔壁堂爷爷家。 褚平还在被窝里睡着,稀里糊涂地就被拽了起来:“堂兄,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有个事得托你去办,还得暂时对旁人保密。”褚义说罢,将怀里的东西掏出交给堂弟褚平,又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见他都记下了,才回了自家院子。 昨儿个已经耽误一天的活了,今天没法再耽搁下去,只能把事情托付给堂弟褚平。 九月三十,赶在九月的最后一天,褚家今日要去沈家行纳征之礼了! 纳征又叫下聘,男方一众亲友要一路吹吹打打,将聘礼送到女方家里。 伴着锣鼓声,褚义捧着两只脖子上系了红绳的大雁,随着秦媒婆走在最前头,身后紧跟着的是弟弟褚礼,手上端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再往后是抬着酒、茶、糕点等其他聘礼的堂弟褚平和褚义的发小赵成,最后跟着的则是褚大伯两口子等一众褚家亲戚们! 下聘的队伍一进了河西村,便不断有村民被锣鼓声吸引出来看热闹,各家的小孩子和闲来无事的大人跟着一路来到了沈家门前。 秦媒婆站定,笑眯眯的喊道:“沈家有女百家求,褚家二郎拔头筹!沈家的快开门,褚家的来下聘了!” 随着秦媒婆喜庆的声音,沈家大门‘吧嗒’一声开了,沈家众人欢喜的迎褚家和赶来凑热闹的乡亲们进门,拿着装满瓜子喜糖的匣子,给大家沾喜! 秦媒婆指挥着褚平几个把聘礼摆在了沈家院子里,示意看热闹的邻里们稍安勿躁,随后从怀里拿出昨晚她和褚义两人拟的礼单摊开,清了清嗓子唱到:“男大当婚结连理,女大当嫁配姻眷;千里姻缘一线牵,男恩女爱到百年!褚家二郎求娶沈家幺女,特备大雁一对,香醇美酒两坛,清茶两罐,各色糕点四匣,纹银六两,素银镯一对,如意纹银镯一对,桃花样银耳坠一对,桃花银钗一只……” 若是褚三叔在场听了这礼单一定很诧异,不是说好和当初褚仁一样,凑个十两聘金的吗?怎么变成了六两外加了些银首饰? 褚义原是想着凑成十两的,可后来想了想,阿爷阿奶若是知道了,估计怕是要把多出来的七两全都算在三叔头上! 虽说添三两、添七两都是添了,但没得被儿子越过头上的,倒时三叔更是少不了被训斥,累的三叔不好做人,就不好了。 索性让堂弟褚平替自己跑了躺镇上的银匠铺子,将那四两银子全都打成了银首饰! 秦媒婆每说到一样,便会打开一样向众人展示,前面那些倒也还好,大雁虽难抓些,但现在时节正好,只要肯花时间总能抓到,其他的哪家下聘不都是这些,也没什么稀奇的,直到褚礼端着的那个托盘被掀开,来凑热闹的村民们便开始议论上了。 “李婶儿,我看那两对镯子得有个二三两银子了吧,还出了六两聘金,不是说这褚家日子大不如前了嘛,这看着也不像啊?”王家媳妇有些不解,破落了还能又出聘金又打首饰的? 被问的李婶子不太认同:“二三两?算上那支银钗和耳坠子,我看怕不得有四五两了!” 旁边一同来凑热闹的刘家婆子解释着:“王家媳妇你刚嫁进咱们河西村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和你娘家那边不同,咱们附近这几个村子依山傍水,耕地也肥沃,只要肯吃苦日子过的就不会太差!虽说都是地里刨活的,可年头长了,谁家还不存个十两八两的,更何况这褚家还有门手艺在!” 李婶子也道:“是呢,要不是这些年,褚家糟心事儿太多了些,一大家子人都指着这褚义一个,这长的俊又有手艺的女婿,谁家不想要!” 刘家婆子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啧啧称奇:“这六两银子的聘金,在咱们这儿不算什么的,只是平常数目罢了,不过聘礼送来这么多的银首饰的,可真是没见过,乡下妇人哪用的上那金贵玩意儿!” 王家媳妇心下有些不满,但刘婆子说的事实,他娘家村子确实穷,当初二两银子就将她嫁了,还觉得是好事来着,如今知道了夫家这边的实情,心中很是不忿! 李婶子撇撇嘴低声道:“没错,乡下日子过得再好,也没见谁家大姑娘小媳妇穿金戴银的,更何况这褚家一大家子都是不顶用的,都指着这褚义呢,下个聘这般铺张,看来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这以后还不知道能过成啥样呢!” 褚家众人早就被沈家人请了入座,大伯娘王氏听着这些话,就像是凳子上按了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住,原本就黑黄的脸上此刻更是紧绷着,毫无笑意,一双混浊的小眼睛更游移不定。 大伯娘王氏暗揣,当初自家长子结亲时,娶的可是镇上私塾教书秀才的独女,公婆才给掏了十两聘金! 她家褚仁那可是老褚家以后的指望! 老二家的这个,不过娶了个药铺子的闺女儿,给了六两聘金就算了,怎么还搭了那么多的银首饰!怕不是有四五两,凭什么呢! 难道是最近她和当家的回去的少了,让这老二家的闷葫芦给二老蒙骗了去?不行!她得赶紧回去探探婆母的口风才行! 纳征礼结束,秦媒婆将礼单再次卷好,连同聘礼一起交由沈家人接管。 与提亲那日不同,今日沈鹿竹是可以露面的,只是先前院子里人太多,眼下来凑热闹的村民们都陆陆续续散了,沈鹿竹才出来给褚家的各位长辈一一见礼。 褚义见沈鹿竹头上挽着那支木雕的桃儿簪子,想她今日应是特意戴上的,嘴角不觉轻轻上扬,似乎比上次沈家堂兄结亲时更好看了! 沈鹿竹正随着阿嫂们给客人和自家长辈们上些茶水糕点,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抬头见是褚义,想了想便端着糕点走了过去,然后在褚义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中,突然方向一转站在了褚礼面前:“又见面啦,你就是褚礼吧!” 褚礼也没想到沈家阿姊会特意来和自己打招呼,忙站起身:“沈家阿姊好!” “乖,阿姊请你吃糕点!”说罢,抚了抚褚礼额前的碎发,把糕点摆在褚义兄弟俩中间的小几上,趁着众人没注意,扭头对着褚义无声说了四个字,也不管褚义看懂没有,说完就走,潇洒的不成样子! 褚义在沈家药铺紧闭的门前站了片刻,犹豫着沈鹿竹刚说的到底是不是“前院药铺”,最后还是推开了房门,见她人果然在里面,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有事找我?” 沈鹿竹拍了拍自己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随后伸手拿过桌子上的蓝布包递给褚义:“喏,给你的。”然后指了指头上的簪子说:“算是这个簪子的谢礼,我很喜欢!” 褚义捏了捏手里的蓝布包,有些意外:“是什么?” “阿娘说十月有你和褚礼的生辰,便做了双软底鞋和一个书袋。” 自打手收了褚义的簪子,沈鹿竹就一直在琢嚰,是不是应该送点什么回礼给褚义,正巧阿娘说褚义兄弟俩都是十月的生辰,索性就做了这些,好在她上辈子是个美术生,动手能力不错,女红针线这些倒也不算为难! 褚义听后,打开了手里的包裹,手指摩擦着细细的针脚:“做的真好,阿礼肯定也很喜欢,谢谢你!” 不知为何,看他仔细端详那双鞋,沈鹿竹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谢什么,说了是簪子的谢礼了……对了,这簪子你是从哪买来的,镇上吗,样式还挺别致!” “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那,难不成,是你自己做的?” 沈鹿竹是听阿爷和阿爹说过,说褚义做棺材的手艺特别好,甚至超过了褚家阿爷,但没想到他除了做棺材,还能做出这么精巧的簪子,这妥妥的能工巧匠啊,简直太厉害了! 沈鹿竹突然觉得自己的谢礼有些拿不出手了,褚义竟然那么用心,还亲手给她做簪子,怎么办好像捡到宝了! 褚义见身边的女孩表情十分丰富,一会惊讶,一会又有些懊恼,一会又是惊喜,最后满脸崇拜的看着自己! 一时间心头千思万绪,只因那双黑眸里的熠熠星光! 良久,千言万语都化成了那一句:“嗯,你喜欢就好!” 第六章 首饰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家招待褚家众人吃了茶点,又聊了许久,歇够了脚,才将褚家一行人送出院外。 沈母边指挥着儿子们将聘礼搬到女儿房里收好,边同弟妹郑氏聊着:“真没想到啊,褚家聘礼竟给添了这么多的银首饰!倒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只是没想到,我原来还担心闺女儿嫁过去后,日子怕是要过的辛苦些呢!” 郑氏原是沈母的表妹,亲上加亲后两家关系一直都十分融洽,现在外甥女加侄女的沈鹿竹有了门好亲事,郑氏真是由衷的开心:“可不,那红布一掀开,都快晃瞎我的眼了,再没见过聘礼送了这么多银首饰的了,可见这褚家对咱鹿竹是真上心啊!” “竟瞎说,那红布盖着的是个太阳不成,还能晃瞎了你的眼!不过,弟妹你刚瞧见褚义他大伯娘了没有,大喜的日子她却板着个脸,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坐在那就跟凳子烫了屁股似的,没个稳当劲儿,真是添堵!” 要不是看在褚义的份上,沈母都想将她撵了出去! “怎么没瞧见,那婆娘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我看啊,许是眼气今儿个的聘礼呢,不过阿嫂你也不用在意她,不过是个分了家单过的伯娘,碍不着咱们鹿竹的眼,当门远方亲戚晾着便是。” 招了沈家妯娌两个嫌弃的大伯娘王氏,此刻正急匆匆地走在褚家一行人的最前面,褚大伯不解的拽住婆娘的胳膊问道:“好端端地你走的这般快作甚?” 大伯娘王氏回头看了看有段距离的其他人,小声和自家男人嘀咕:“他爹你没看着刚才的聘礼?你就不觉得奇怪?他褚义娶个乡下姑娘,哪用的上这么多聘礼,光银镯子就打了两副!我得赶紧回去问问阿娘!” 褚大伯满脸的不耐,狠拽了下婆娘的衣袖:“多些便多些吧,你问啥问,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咱分出来单过了,阿爹阿娘给自己孙子准备的聘礼,轮得到你个分了家的儿媳妇去问吗,村里人怎么说咱的你不知道?别再让人家看咱们笑话了!” 听见这话,王氏更加激动了,停了脚步同男人掰扯起来:“我咋让人看笑话了,啊?外人不知道实情瞎咧咧,你管他们干啥!当初要不是亲家提醒咱,做棺材的破出身会影响儿子的仕途,咱能商量着分家?再说了,当初分家不是你同意的?” 褚大伯一听婆娘的大嗓门就头疼,忙拉了她告饶:“是我,是我还不行吗,你小点声,小点声!” 当初儿子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后来到镇上的私塾念书,教书的李秀才觉着他是个读书的料子,以后必定有大出息,不仅平日里多有照拂,甚至有想把独女嫁进褚家的打算。 儿子回家同他们提了提,这天大的好亲事,他们哪有不应的!只是人家李秀才也有顾虑,说是褚仁的出身不好,对他今后的科举仕途会有妨碍,还说若是因为这等俗世耽搁了好苗子,实在可惜! 婆娘听了这些回家就跟他商量着要不分家算了,他当初想着当爹的,为了儿子的前程做啥都是应该的,才厚着脸皮和阿爹阿娘提了分家,可谁知道这一分竟把全家变成了村里的谈资和笑柄! 大伯娘王氏不情愿地拧了拧身子:“当初还不都是为了儿子,为了你们老褚家吗?说好了分家不分心的,全家一起尽心供咱褚仁,以后他出息了全家跟着享福,家里的事儿,我有什么问不得的!” “阿爹阿娘这不是一直帮着咱呢嘛,儿子结亲、私塾的束脩孝敬,还有这几次去府城赶考,哪次落下了!” 说到这个褚大伯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阿爹阿娘一大把年纪了,自己作为长子先提了分家不说,不仅不能侍奉双亲,弃了阿爹打小传给他的手艺,还得让双亲反过来帮衬着自家,他这个儿子当的! 王氏还不知道自个男人,想要儿子出息又舍不得那破棺材手艺,都已经分了家,又想要个贤孝的好名声,就是个优柔寡断的,暗暗白了一眼男人:“谁要是有意见,那就大大方方说出来,我王秀花绝对跟他们断个彻彻底底,不过等我儿以后出息了,谁都别想来沾边!” “你这婆娘,我何时说谁有意见了?” “既然还认咱褚仁是你老褚家的长孙,那这聘礼的事,我就能问得!”说罢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褚礼在路上就听他阿兄说,沈家阿姊给他做了书袋,当作是生辰礼物,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让阿兄给他拿出来瞧一瞧! 自己稀罕了半天还不够,又小心翼翼地拿去给三叔和堂姊看! “三叔、堂姊你们看,沈家阿姊给我做了书袋!” “沈家阿姊可真厉害!”褚秀秀今年十一了,偶尔也会和阿奶一起做些针线活,只是还没独立做过什么东西,见堂弟拿来的书袋,做的很是精致,崇拜的很。 “确实做的不错!这沈家姑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褚三叔也跟着高兴,随后又看向紧跟着进来的褚义道:“还得是姑娘家心细,阿礼都上了快一年的学堂了,咱们也没想起来给他做个书袋。” “三叔,褚礼才刚开蒙,连书都还没有。”言外之意就是,这书袋,褚礼白兴奋了,他用不上! 褚礼瞪大了眼睛,强调着,仿佛此时若不争取,他的书袋下一刻就会被他阿兄抢走了一般:“用的上!先生说习完三字经和百家姓,就该学千字文了,到时便要买书册的,还要学写字!用的上的!” “就是,明日三叔就托人到镇上给我们阿礼把书买来,再给秀秀买些布料绢花!” 几人正说着,就听见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了! 褚阿奶一脸阴沉地站在屋外:“老三你来一下!” 褚义让两个小的在屋里待着,自己扶着三叔往堂屋去,见大伯和大伯娘也在堂屋坐着,便猜到是为了什么事了。 褚阿爷吸着旱烟坐在主位上,见次孙扶了小儿子进来,磕了磕手里的烟杆:“说说吧,今儿个的聘礼是怎么回事?” 褚义扶着褚三叔坐稳了,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才淡淡开口:“孙子把聘金改成了六两。” 难道侄子没凑够钱?褚三叔纳闷的看了褚义一眼:“阿爹阿娘,那三两是儿子从私房里拿出来添给阿义的,想着给他凑个双。” 王氏原以为是公婆贴补给褚义的,结果回来一说,婆婆竟也不清楚,她这才拽着丈夫留下,想听个究竟,没想到竟是小叔子,心里更是不忿,怪笑着插言:“老三,那可不光是添了三两银子的事,加上那些个银首饰怕不是得有十两了!这私房钱可够多的!” 褚三叔听的更懵了,忙看向褚义:“什么首饰?” “阿爷阿奶,三叔确实是添了三两,那些首饰三叔不知情,是我自己添的。” 褚义没理会大伯娘的酸话,只对着阿爷阿奶解释着,幸亏他当时想的多,没把那四两直接添在聘金里,只是没想到大伯娘会在中间掺和,早知道那三两也该坚持不让三叔添的。 大伯娘王氏满脸的不屑,还自己添的,当她王秀花是傻子不成:“自己添的,你哪来的钱打首饰?我说老三,添都添了,又何必在这蒙骗家里人!不是大嫂挑理儿,褚义下聘你给添了这么多,当初我们褚仁结亲时,可什么都没见着,亏得我们褚仁还常常惦着家里,你这叔叔当的,也太偏心了些!” 褚阿奶一听王氏提到褚仁,想着可不能叫长孙寒了心,忙训道:“老三,你这次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王氏一听,心道婆婆果然还是向着自家的,表情更是得意! 褚三叔涨红着脸,双手紧紧抓着裤子上的布料,显然是被气的不轻:“我偏心!褚仁结亲时家已经分了,爹娘还拿了十两出来给他,褚义被拖到了二十才定下门亲事,爹娘就给了三两!” “砰”的一声,褚阿爷手里的烟杆重重地砸在了桌上:“都给我闭嘴!” 褚阿爷环视了一周,最好把目光放在了面无表情的次孙身上:“褚义你来说,那些首饰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实话!” 褚义知道,现在就算他说了实话,说是用阿爹留下的银钱打的,估计也不会有人信,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瞒了这么多年,说阿爹不信家里的人吗? 无法,只能编个假话:“是阿娘的遗物……” 大伯母王氏满脸不屑地打断了褚义的话:“怎么可能!当年明明……” “老大家的!”(“当年什么?”) 见褚阿奶和褚义看向了自己,王氏惊觉自己有些失言了,连忙讪讪地解释道:“没,没什么,就,二弟妹娘家也不像是这么有钱的,哪来的这么多银首饰啊?” “确实是阿娘的遗物,一直放在外祖家的,大伯娘若不信可以去问!” 妻子被弟弟和侄子这般呛声,褚大伯觉得今儿个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怕自家婆娘还要出声,忙起身向爹娘告罪:“阿爹阿娘,儿子想起家里还有些活没做,这就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来探望!” 说完赶忙拽着王氏离开了! 见大伯和伯娘走了,褚义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回头还得再去趟外祖家才行! 第七章 失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最近这几天,褚礼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怪怪的,看着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褚礼去问了他阿兄,阿兄说:“没事,不要瞎想!” 又去问了他三叔,三叔却只是叹气,什么都不说,真是愁人! 村里的学堂因着只是教个三百千,给学生们开蒙习字,素日里课业任务不重,一般每日都只开半天的课,这天晌午,褚礼同往常一样放了学后,和同窗一同归家,走到半路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 “褚礼?你是褚礼吧,我是沈鹿竹的堂弟沈常山,下聘那日我们见过的!” 褚礼回身看去,还真是沈家阿姊的堂弟,忙停下来脚步:“我是褚礼,沈家堂兄好!” 沈常山被他堂姊派来给褚义送东西,不想刚过了河,就在路上看见了褚礼,忙笑嘻嘻地上前:“褚礼弟弟,我家堂姊有东西要交给你家阿兄,正巧遇上了你,就麻烦你替我转交一下可好?”说着便将手里的小陶罐子递给了褚礼。 褚礼是抱着那只小陶罐子,一路小跑着回家的,一进院门见他阿兄正在院里刨木头,忙跑过去:“阿兄,你看我拿了什么回来,是沈家阿姊给你的!” 褚义闻声接过陶罐子,起身向院门处望了望:“阿礼在哪见到你沈家阿姊的?” “是沈家阿姊的堂弟送过来的,正巧儿赶上我放学归家,阿兄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褚义掀开了陶罐的盖子,里面是三颗被染的红彤彤的鸡蛋,许是怕陶罐磕破了鸡蛋,还细心地在里面铺了许多细碎的布料垫着。 掏出了红鸡蛋,就见下面还压了张纸条:褚义,见信悦!今日陪阿娘给村里过寿的阿婆添寿,阿婆见我可爱讨喜,给了三颗寿蛋让我沾沾喜气,想起明日初六便是你的生辰,就送给你啦,千万记得,明天一早一定要先在身上滚上一遍,祛病除灾,然后再吃掉!——沈鹿竹。 时人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辰是阿娘受难的日子,所以在大乾除了新生的婴儿会过周岁外,只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才会过寿。 过寿时都会煮一些红鸡蛋,一是祈求带去寿星的病灾,二是分给家里的小辈,盼望他们能像寿星一样有福有寿,褚义不由地有些想笑,这世上除了沈鹿竹,大概不会再有人在他生辰头天特意送来寿蛋,还叮嘱他滚上一遍的了。 褚礼人小,仰着头也看不见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只能看见他阿兄抱着那只陶罐,似乎是在……笑,褚礼很少在他阿兄脸上看见太多的表情,见沈家阿姊一张小纸条就能让他阿兄一下笑出来,越发觉得沈家阿姊真是太厉害了! “阿兄,沈家阿姊说了些什么?” 褚义摊开手,挑了其中的两颗寿蛋递给弟弟,又将剩下的一颗连同那张纸条收好:“你沈家阿姊送来的寿蛋,阿礼拿去和秀秀一人一颗。”随后整理了下衣襟,捧着那只陶罐抬步向院外走去。 “阿兄,马上要用午饭了,你要去哪?” “还陶罐,很快就回来。” 沈家灶房,沈母正带着沈鹿竹给家里人准备午饭,她和闺女儿去给人添寿已经吃过了,可家里其他人都还没吃。 原本灶房里的活儿,沈母是很少让沈鹿竹碰的,只是现下闺女儿已经定了人家,昨个做媒的秦婆子还来商量了婚期,就定在了年后,正月十八,眼下剩的日子也不多了,嫁妆嫁衣这些都得准备起来了,闺女儿的针线活倒是不用她操心,就是灶上的活儿,家里没怎么让她做过,不就得抓紧学起来了! 沈鹿竹正听着她阿娘的教导,就见本该在前院药铺的自家大哥进了灶房,还以为他是饿了,刚要张口就听大哥沈川柏说道:“阿娘,褚义来了,人在前院药铺呢!” 沈母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身旁的闺女儿,想着褚义这个时候来了又没说是什么事,估么着是见闺女儿来了,反正两家已经定下来亲事,婚嫁六礼已行了五礼,只剩下最后的迎娶,婚前多培养感情是好事:“鹿竹,你替阿娘去前面看看!” “遵命!” 沈川柏虽然知道妹妹的亲事已成定局,那褚义也是个不错的,可见阿娘这般轻易就放了妹妹出去见那褚义,还有自家妹子那毫不矜持的劲儿,实在有些气闷,遂拦了下沈鹿竹:“快去快回,还等着你吃午饭呢!” 沈鹿竹看着大哥拦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瞬间一脸严肃地保证:“放心吧大哥,我去撵了他走就回来,绝对不耽误吃午饭!”然后昂首挺胸,一身正气地走了出去! 褚义和沈阿爷正在沈家前院的药铺闲聊,听见有人推开了药铺的后门,两人一同向后望了过去,见是自家孙女,沈阿爷笑眯眯地说道:“许是午饭做好了,来喊我回去吃饭的,鹿竹你来帮阿爷招待一下褚义,人老喽经不住饿了!” 沈鹿竹笑着扶了沈阿爷出了药铺后门才回过身来同褚义说话:“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东西收到了吗?” “嗯,来还你罐子的。”褚义只是突然想见沈鹿竹一面,真到了沈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有些担心是不是冲动了! 沈鹿竹接过了罐子捧在手里,见褚义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猜他是不是也和原先的沈家人一样,觉得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过周岁的孩子,都不该庆生,所以特地来教育她的! 她听说有些特别过分的人家,甚至觉得生辰那日太开心了都是不孝:“孩儿的生辰就是阿娘的受难日,确实是不应该庆祝的,哪有庆祝阿娘受难的是不是?我以后若是有了孩儿,每年生辰定要揍上他一顿,不然怎对得起自己受的那些难!” 褚义听着身前女孩的声音,有些出神,他实在很难想象,面前甜桃一样的人儿打孩子的画面,若真有那日,他是会帮孩子还是帮她呢,应该是会帮她的吧,谁会忍心拒绝她呢! 见褚义虽没有说话,但表情似乎还算温和,沈鹿竹便继续道:“但是细想想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过当阿爹阿娘的也没同他商量一下,就把他生下了,所以要是他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长大,不打他也不是不行!若是他想纪念一下阿娘当初是多么的勇敢,庆祝一下阿娘的伟大,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嘛,所以滚一滚霉运,吃个寿蛋也没什么,是不是?” 褚义以为沈鹿竹说了那么多,是怕自己明日不听她的,不免有些失笑:“你说的对!” 沈鹿竹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话唠的,不过眼下褚义开过口之后就又看着自己不说话了,害得她一时竟有些语塞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今日过寿的阿婆眼光真好!”他家鹿竹,果真可爱讨喜! 沈鹿竹觉得自己被骗了,谁说同她定亲的褚义严肃话少的,这分明就是台隐形僚机啊! 冬天里日头短,时间也过的飞快,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前的这两个多月,沈鹿竹是在做嫁衣和跟她阿娘学着打点家务中度过的,这日正跟着沈母清点年货,学着该给哪些亲戚家送年礼,又送些什么,就听二婶郑氏说,褚义带着褚礼给送东西来了! 沈鹿竹随着沈母进了堂屋的时候,褚义正陪着沈父和未来的二舅兄沈松节吃茶,褚礼被堂弟沈常山叫去了仓房,去看那两只下聘时送来的大雁。 年前这半个多月堂弟褚平闲着无事,便到山上转了转,采了些松子榛子之类的山货,还打到了两只野鸡和一窝野兔,私下里给褚义拿了些,褚义便提了只野鸡和几包山货送来了沈家。 “雪天山里不好进,这些东西怕是费了不少功夫,留着自家过年吃多好?”沈母现在看褚义真是越来越顺眼了,这孩子是真不错! “是堂弟褚平弄的,送来给阿爷还有伯父伯母尝尝鲜。” 沈父放下手里的茶碗叮嘱沈母:“他娘一会儿多弄上几个菜,再烫上些酒。”然后对着着褚义道:“既然来了,等会就留在家里用了午饭再回!” 中午褚义和褚礼留在了沈家用饭,褚义还陪着沈家男人们用了不少酒,又被沈母留了在堂弟沈常山的屋子里醒酒,直到半下午才领着褚礼告辞。 褚沈两家还未正式结亲,褚义现在还不是沈家女婿,按当地习俗,两家今年是不用相互送年礼年货的,所以沈母还真没准备要给褚家送的东西,。 好在家里前几日杀了猪,沈母便割了两刀上好的五花肉,拿了一坛自家做的熏肉要褚义提上:“这猪是自家喂的,肥的很,熏肉也是伯母自己做的,给你提回去尝尝伯母的手艺!” “伯母,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伯母让你拿着就拿着,是我给你阿爷阿奶送的年礼,就当是你帮我跑了回腿,伯母还要谢谢你才是!” 见褚义还是不肯接着,沈母给一旁的沈鹿竹使了个眼色,是想着让闺女儿帮着劝劝,也不知沈鹿竹是不是会错了意,接过沈母手里的肉就塞到了褚义手里,然后推着褚义就往院外走,边走边说:“好了,好了,阿娘从不说假话的,让你拿着就拿着!” 说完还回头朝她阿娘眨了下眼! 趁着褚义还在为背后那温热的触感愣神的片刻,沈鹿竹就已经将人推到院外了,褚义不由地再次失笑,从胸前摸出个小荷包递给面前的人儿:“给你的,除夕夜再打开,走了!” 第八章 压岁钱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除夕一早,天还没亮,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就开始飘出阵阵炊烟,沈家人用完了早饭,先是将前院的药铺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干净,之后便是院子和各个屋子的角角落落。 将装药材的匣子全部归位后,沈阿爷就带着长孙沈川柏继续守在药铺子里,沈家的药铺是常年无休的,沈阿爷总说,这生起病来可不管你是过年还是过节的! 男人们在院子里的各处房檐和院门外挂上红灯笼,在堂屋摆好祭祀上供用的案台,又在院门外支了个一人多高的杆子,预备着子时好挂上炮竹炸响,然后又开始研究着是不是在院子中间架个火盆或者拢个小篝火! 沈母熬了一大锅浆糊,准备放凉些好叫儿子们把福字和里外门上的对联贴上,跟着就同二婶郑氏一起带着闺女儿、媳妇们准备祭祀祖先用的供品和年夜饭的吃食,此外还要将今儿个半夜和初一早上要吃的饺子也都提前包出来。 一家人边说边笑地准备了一小天,午饭也只是匆匆对付了一口。 下午申时刚过,村里的土道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沈阿爷才和长孙关了药铺的前门,回屋洗手更衣,准备祭祀祖先! 摆好供品烛台,请了家谱再上香磕头,又在院外烧了纸钱,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下来,沈家几兄弟将里里外外的红灯笼和院子里的火盆都点了起来,趁着这红火的气氛,沈家的年夜饭便开始了! 沈阿爷先提杯,说了说今年家里的大事小情,谈了谈明年的愿景,最后给小辈们发了压岁的红包。 排在第二位的沈父和沈母,再之后是沈二叔和二婶,小辈们纷纷行礼拜年,说着吉祥话,开心的收了压岁钱。 其实沈家长辈给的红包并不大,不过是几十个铜板讨个吉利罢了,可小辈们仍然很开心,仿佛得的不是铜板而是几十两银子! 还在饭桌上的时候,沈鹿竹就觉得今年的压岁钱似乎不太对,好像都变轻了些,趁着沈母和嫂子们饭后收拾碗筷的功夫,回房把红包打开来看了看,居然不是铜钱,而是一两银子,三个红包刚好三两! 沈鹿竹忙跑进灶房,见只有沈母和二婶郑氏在收拾善后,便凑了过去,二婶郑氏见状问她:“大嫂不是说了过年这几天给你放假,不用来帮着干活了吗,怎地还做活做上瘾了,不让来还偷偷来?” “侄女儿来是想问问二婶跟阿娘,家里今年收成是不是特别好呀,怎么压岁钱给了这么多啊,明个要哄阿兄们给我买糖吃才行!” 郑氏笑着点了点侄女儿的额头:“你个小财迷,原来是偷偷回房查钱去了!” 沈母洗好最后一个盘子,甩了甩手上的水,看着闺女儿的脸,这是她在家里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忽地感觉有些伤感,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就知道欺负你几个阿兄,全家可只有你的压岁钱多了,小心我一会告诉他们几个去,回头让他们缠着你买糖!” 看见沈母偷偷拭泪,沈鹿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应该是自己马上要出嫁了,是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春节了,长辈们便多给了些! 大过年的,她不想惹沈母伤心,忙上前抱住沈母的胳膊撒娇:“不行不行,阿娘可不能告诉阿兄他们!二婶快帮我拦着阿娘!” 郑氏笑着调侃道:“那我可得看看你们母女俩谁给的好处多了!” “二婶怎么能趁机敲竹杠?”沈鹿竹说着又用另一只手去抱郑氏! 灶房里母女、妯娌三人闹做一团! 子时一到,沈家人就点燃了院外被高高架起的炮竹,随着这热闹的炮竹声,年三十儿的饺子也一起下了锅,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饺子,互相说了吉祥话,就各自回屋歇息了。 沈鹿竹洗了把脸,正打算上炕睡觉,突然想起来前几日褚义给她的荷包,忙从一侧的炕柜里翻了出来。 她之前强忍着好奇心没有打开的,结果今天反倒差点给忘了,荷包里只装了一枚铜钱,和平日里花销用的铜钱不太一样,一面刻的是佛教的六字真言,另一面是‘长命富贵’,两面都装饰有阴阳鱼纹,想来应该是寺庙求来的驱邪祈福的花钱,这枚压岁钱还挺特别的! 过了正月十五,新年基本就算过完了,一直到开春正是一年中农家人最闲的时候,褚家和沈家这几日却忙的热火朝天,不为别的,正月十八褚义就要迎娶沈鹿竹进门了! 这几日褚家一直忙着给褚义布置新房,褚家院子成扁口型,正房五间屋子较长,两侧的厢房各两间屋子便短一些,正对着院门的是正房堂屋,堂屋东侧的两间住着褚阿爷阿奶,西侧原是褚大伯一家住着,自打分了家便一直闲置着,里面被大伯娘堆放了些杂物,只有褚阿奶或者大伯娘王氏会时不时地打扫一下。 褚义原本带着褚义住在东厢靠外些的那间,眼下他要成亲,褚阿奶便领着褚秀秀,把东厢靠里原本褚义爹娘住的那间空屋,布置成了新房。 正月十七,沈家要把沈鹿竹的东西提前送到褚家,沈家父母是真的心疼闺女儿,褚家的聘礼除了茶、酒、糕点这些,其他的都给了沈鹿竹,算作她的私产送来了褚家,还另外给添置了不少嫁妆,里面有沈阿爷请人打的一套红木家具,有沈父托人买的,一个镶了铜镜的梳妆台,有沈母和二婶郑氏缝制的十床龙凤被,两个大木箱子,还有一些米面油等食材,是给沈鹿竹新婚第二日一早给婆家做早饭用的。 如此丰厚的嫁妆,即使在附近这几个比较富裕的村子,也还是少有的。 沈鹿竹看着这些东西被一件件抬出自家大门,她都不知长辈们私下里竟给她准备了这么多,冷不防地一下被离别的情绪填满了胸腔,要是婚期能晚一些,再晚一些就好了! 正月十八,丁子日,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昨儿个沈鹿竹是在自己屋里和沈母一起睡的,母女俩依偎着聊到了半夜,沈母被她逗的又哭又笑! 睡得太晚的结果就是沈鹿竹被沈母催了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床! 漱洗停当,吃了沈母特地给她煮的面条,沈鹿竹便换上了亲手缝制的嫁衣,坐在炕上由着二婶郑氏给她开脸上妆,之后沈母又请了村里的全福妇人给沈鹿竹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全都准备妥当后,便只需等着新郎上门迎娶了,沈鹿竹待在屋里,时不时和前来送嫁的女眷们寒暄几句。 今日沈家接待女眷的工作都交给了二婶郑氏和嫂子们,沈母就一直陪在闺女儿的身边,想起什么就叮嘱些什么,沈鹿竹眼看她阿娘说着说着又要抹起眼泪来,忙拿起帕子帮沈母擦泪:“阿娘快别哭了,女儿这就去告诉阿爹和阿爷,女儿不嫁了!”说完当真起身就要出去! 沈母见状哪还记得抹泪,拍打着沈鹿竹的胳膊,忙拉她坐下:“竟胡闹!好不容易定了门亲事,礼都过了,哪有说不嫁就不嫁的!” 沈鹿竹见沈母可下转移了注意力,挨几下打又有什么,连忙继续再接再厉:“女儿只想阿爹阿娘都开开心心的,若是阿娘不开心女儿出嫁,那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了便是!” “谁说阿娘我不开心了,阿娘这就是开心的,终于把你这个冤家给嫁出去了!” 沈鹿竹抱着沈母的胳膊,把头靠在沈母的肩头,轻声安慰着:“那阿娘可不许再哭了,女儿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不过就在河对面,阿娘放心女儿以后一定有事没事就回来,阿娘烦我都不成!” 正说着大儿媳周氏和二儿媳赵氏进了门:“阿娘,新姑爷上门了,正被夫君兄弟几个拦在前院呢,阿娘得去堂屋等着新姑爷一会见礼了!” “我们妯娌两个陪着小姑子,阿娘放心!” 褚义今日穿了一身长袍礼服,胸前挂着大红花,此时站在沈家院前背对着阳光,显得格外俊俏,为了难为新郎官,沈家的院门被各家孩子们在里面顶住,作为宾相的赵成和褚平只得趴在沈家墙头,向院内撒喜糖和铜钱,央着孩子们开了门! 进了院,迎亲的队伍又被沈家众兄弟拦了下来,在褚义的再三保证下,才好不容易进了堂屋拜见沈家长辈。 沈鹿竹被嫂子们扶着进了堂屋,和褚义一起同沈家众人一一拜别,沈母亲自给闺女儿盖上了红盖头,最后在沈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被褚义背着离开了沈家! 按照习俗,新嫁娘从娘家到婆家的这一路,双脚都是不能沾地的,若是镇上的姑娘大多会坐租来的花轿,村里土路不好走,一般都是新郎用背的。沈川柏和沈松节兄弟俩怕褚义半路上体力不支,摔着了自家妹妹,便没留在家里用席面,而是一路护着,等亲眼看了妹妹平安进了褚家大门,才悄悄回返。 褚义背着沈鹿竹跨过了褚家门前的火盆,进了堂屋才将人放下,此时褚家堂屋已经被布置成了礼堂,屋内屋外站满了来添喜的亲戚和乡亲,褚家阿爷阿奶端坐在主位上。 今日穿了一身喜庆花袄的秦媒婆站在堂前,见二位新人已经就位,忙吩咐围观的众人安静等待吉时。 巳时三刻,秦媒婆清了清嗓,高声道:“吉时已到,行礼!” 褚礼和褚秀秀闻声便拿了两个蒲团出来,放在了褚义和沈鹿竹的面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鹿竹盖着盖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还好从刚刚开始,旁边就有个小女孩一直扶着她,褚义也时不时低声提醒着她,这才顺利地拜完了堂! “礼成,送入洞房!” 第九章 局促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被褚义扶着,往东厢的新房走去,走的越远,起哄的声音就越小,耳边褚义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声音就越清晰,两辈子都不曾有男人以这种半抱着的亲密姿态护着她,也不曾有人在她耳边用这样低沉的声音提醒她小心,沈鹿竹觉着自己比刚刚拜堂的时候更紧张了! 褚义将沈鹿竹带到了新房,扶着她在撒了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的龙凤被上坐下,拿起一旁的秤杆挑了红盖头,看着盖头下一脸绯红的新婚妻子,一时有些失神。 沈鹿竹被盯的感觉整个人都要发烧起来了,才听见褚义开口:“咳,脸这么红,是不是路上冻到了?” “没,有点热了!”沈鹿竹藏在袖下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两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局促的时候。 好在这时褚阿奶带着褚秀秀端了饺子和酒进来,两人吃了半生的饺子,又喝了交杯酒,仪式便算彻底结束了。 褚家的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席面,褚义怕沈鹿竹会饿,给她端来了吃食和热汤,怕她等会儿会想要漱洗,又打了水放在房内,叮嘱她若是累了就躺下歇息,见沈鹿竹一一点头应了,又看了一圈见没什么问题,才转身出去应酬。 房里终于只剩沈鹿竹自己了,她又在炕边呆坐了许久,才找回了方才失速的心跳! 简单地漱洗了一下,又吃了些饭食和汤,沈鹿竹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不免有些无聊,闲着无事便想将昨日送来的东西整理一下,环顾四周,见家具和那十床龙凤被都已经摆放好,只剩那两个大木箱,许是因为里面放的都是沈鹿竹的私人物品便没有被动,只是盖了块红布,被放在了新房的一角。 沈鹿竹把自己的衣物、针线、布匹和药箱这些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又将给褚家众人准备的新礼放在了最外侧的炕柜里,好方便明早拿取,最后从箱子底层掏出了两个上了锁的小木匣,一个木匣里放的是银钱铜板,沈鹿竹把它藏在了炕柜的最里面,另一个装的是沈鹿竹的首饰,除了从小到大家里给添置的,褚义送的木雕簪子、被当作压岁钱的那枚铜板、下聘的那些银首饰被都在里面,沈鹿竹将它们锁在了梳妆台的暗柜里! 忙完这些,见外面的喜宴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折腾了一小天的沈鹿竹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只得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将龙凤被上的花生桂圆这些收起来,和衣躺在一侧,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沈鹿竹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好在屋里的喜烛还一直燃,沈鹿竹剪了蜡烛芯,刚想着再寻两个蜡烛把屋里弄的亮堂些,忽地听见门外似乎有什么声音,随后就见褚义被赵成和褚礼扶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褚三叔和褚秀秀。 沈鹿竹见状忙迎了上去,替下了小人一个的褚礼,和赵成一同将褚义扶着躺在了炕上。 赵成和褚义同年,比褚义大上几个月,于是就唤了沈鹿竹一声弟妹:“褚义他今儿个高兴,喝得稍微多了些,要麻烦弟妹照顾一下了!” “这是自然,褚义就交给我吧,赵大哥今儿也辛苦了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改天让褚义请你来家里吃酒!” 赵成也没耽搁,拱手告辞就转身出了新房,外面还有个醉的更厉害的褚平,也需要他给帮着扶家去呢! 褚三叔见侄子已经被安顿好,也不欲多待,嘱咐褚秀秀和褚义帮着拿些热水和吃食来,就也拄着拐跟在赵成身后出去了。 沈鹿竹又点了两个蜡烛放在房里,跟褚礼和褚秀秀一起合力帮褚义脱了外衣和鞋子,见天色不早了,便嘱咐两个小的回去休息:“剩下的阿姊,阿嫂自己来的可以了,天也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 见褚礼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哄道:“放心,没事的,回去安心睡觉,明早阿嫂给你做好吃的!” “那阿嫂也早些休息!” 见褚礼回了旁边的屋子,关好了门,沈鹿竹才重新回到新房,用热水浸了帕子,回身正打算给褚义擦脸,就见本来醉的昏睡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炕边直勾勾地看着她! 沈鹿竹愣了一下,随即边走过去给他擦脸边问他:“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鹿竹见褚义没吱声,只是视线继续随着自己在动,有些呆呆的,便想着他应该是还醉着,这样也好,她心理压力还小一点。 沈鹿竹帮褚义擦了脸和手,又喂他喝了碗糖水解酒,刚要把碗放到一边儿去,一直没有出声,乖乖配合的褚义,突然就伸手将沈鹿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褚义个子很高,坐在炕边还能和沈鹿竹保持平视,此刻沈鹿竹几乎是整个人镶在褚义怀里,耳朵贴着褚义滚烫的脸:“褚义,你干什么!褚义?” 褚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下头在沈鹿竹肩膀的位置,然后搂的更紧了些。 沈鹿竹无奈:“褚义,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得把碗洗了……或者你让我把它放到一边去也行……我总不能就这么拿着它一直站着吧,你先放开好不好?” 答案当然是: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被沈鹿竹说的烦了,只听沈鹿竹“啊!”的一声,整个人便被褚义抱着压倒在了炕上! 夜色旖旎,只留下还在晃动的烛火,和地上那只碎得不成样子的瓷碗!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沈鹿竹在褚义怀里,忍着困意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还记得今日要给一大家子人做早餐的,若是起晚了可就尴尬了! 按照大乾的习俗,新嫁娘需在新婚次日的一早,独自为全家张罗一顿丰盛的早食,饭后再送上自己的针线活做为新礼,以体现自己的贤惠能干。 怀里的人刚一动,褚义就也跟着醒了,他平日里是早起惯了的,即便昨日喝醉了酒,又睡得比往日晚些也不影响什么! 沈鹿竹困的不行,觉着褚义昨天一定是装醉骗自己的,一定是! 褚义见了新婚妻子幽怨的小眼神,只得摸了摸鼻子,用被子把沈鹿竹裹在里面,自己起身下地,默默地先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清理干净,免得等下妻子起床不小心扎到脚! 沈鹿竹简单漱洗了一番,便赶忙去了灶房,本来以为褚义是有事要做才起的,结果褚义帮她把娘家准备的食材拿过来后,不仅没走,反倒淡定地坐在一旁生起了火,沈鹿竹自然乐得有人帮忙,便心安理得地按照早就想好的菜单做了起来。 先是在一旁的大灶里熬上白米粥,粥上放蒸屉,蒸的是萝卜丝和面粉团成的萝卜糕,然后将鸡蛋打散加少量的水,再倒上面粉,加盐和少许胡椒粉,将它们搅拌成均匀的面糊,在锅底涂抹上猪油,然后舀一勺面糊在锅底摊平,烙成金黄的鸡蛋饼! 把猪油渣装了一大海碗,撒上五香粉拌匀,同样放到蒸屉上加热,再拌两个爽口的小菜,三色萝卜丝和木耳拌香葱,正做着又想起昨天答应褚礼要给他做好吃的,想着小孩子应该都爱吃甜的,又让褚义把昨天房里被她收起来的大枣花生都拿来。 等白粥煮的差不多,将切好的青菜碎放进去,再加些盐,稍微再焖上一会,一锅青菜咸粥就可以出锅了。 沈鹿竹洗了下锅,在锅里加水放上扒好的花生、桂圆、红枣和莲子,再倒进洗好的小米,时间有些紧,用小米能熟的快些,等到出锅时在撒上些白糖,便是一锅香甜软糯的红枣桂圆莲子粥! 还不到辰时,褚家的堂屋便摆上了饭桌,吃食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沈鹿竹一到堂屋,见不仅褚家阿爷阿奶和褚三叔等人都在,怎么连褚大伯一家子也在,本以为是褚义忘了告诉自己,一扭头见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心下不由地更加疑惑! 分了家,关系再好再亲近,那也是两家人,只是亲戚罢了,哪有大清早的,就跑到别人家吃新妇张罗的早饭的亲戚,得亏她今日做的份量足,后来又多做了锅甜粥,不然哪还够吃的! 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是突然多出来了六口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家抠门,没准备够食材呢! 沈鹿竹操持的这顿早食,不仅下料足,更是有荤有素,有热有凉,面食准备了两种,粥也煮了甜咸两种口味的,可谓是非常丰盛了! 褚家的饭食平日都是褚阿奶在做的,早饭大都是白粥就着咸菜疙瘩,或者煮上一锅面汤放上些盐,热乎着喝下去就是一餐,别说是几个孩子们,就是家里的大人也忍不住吃了个肚圆,褚大伯家的小孙子还嚷着中午还要吃呢! 要说褚家人对这顿早饭都满意的很,倒也不是,至少褚阿奶的表情就十分微妙,虽说饭食做的确实可口,她也吃了不少,可为什么好吃啊,褚阿奶觉得那不是因为沈鹿竹厨艺好,那是因为她舍得下料,盐、糖、五香粉这些个调料哪个不用钱,更不用说那白面、鸡蛋还有猪油之类的! 别说乡下人家,就是那镇上、县上的普通人家也没有这般做早食的,虽说今儿个这顿是新嫁娘进门做的第一顿,为的就是展示自己的手艺,用的也是她娘家送来的食材,可褚阿奶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沈氏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 沈鹿竹没时间留意褚阿奶的表情,她现在正为着一会的敬茶献礼犯愁呢,她压根就没准备褚大伯一家的礼! 第十章 新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吃过早饭,沈鹿竹见褚大伯一家果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犯起了难! 收拾了碗筷,沈鹿竹和褚义一起回了房间,褚义见她站在炕柜前出神,似乎有心事,便低声询问:“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褚义,怎么办,我没准备大伯一家的新礼!” 褚义也没料到他大伯一家昨日儿个参加完婚宴,今天一早又上门了,连他堂哥一家也没回镇上:“本就不用准备的……无妨,一会儿就说是我没有告诉你清楚,落下了大伯一家。” “那怎么成……”褚义护着自己,沈鹿竹自然是开心的,可这事也不是褚义的错啊,要怪也该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伯一家! 褚义帮着沈鹿竹把炕柜里的新礼往外拿,拿着拿着,沈鹿竹突然看见了柜子底下放的布料,瞬间有了想法,笑着凑到褚义耳边嘀咕了几句。 褚义觉着只要妻子觉得可行就好,就算不送,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也没什么! 解决了棘手的问题,沈鹿竹终于开心了,给自己换了一身喜庆的新衣服,也给褚义挑了件和自己相衬的衣服换上,又将装着收拾的那个匣子从暗柜里拿了出来,摘了原本戴在头上的木雕桃簪子,重新挽了个发髻,拿了聘礼里的那支桃花银钗带上,挑了那对素银的镯子戴在手腕上,这是前天夜里阿娘嘱咐她的,让沈鹿竹敬茶时戴上两件聘礼里的首饰,以显对婆家的喜爱和尊重! 褚家堂屋,新婚夫妻二人拿着新礼和泡好的茶姗姗来迟,褚阿奶本就因为早上的一顿餐食对沈鹿竹有些看法,见她回去换个衣服,顺便取个新礼也要磨叽这般久,心里更是不快! 夫妻二人跪在蒲团上,向长辈们依次叩首行礼,倒满茶再双手奉上,请长辈喝茶,先是阿爷阿奶,再是褚大伯夫妇,之后是褚三叔。 长辈们都和喝过茶,沈鹿竹又把自己待嫁期间做的针线活作为新礼,送给褚家众人,这次顺序略有些不同,先是阿爷阿奶,然后跳过了褚大伯一家,给褚三叔、褚秀秀和褚礼都送过礼后,才捧着匹布料来到褚大伯一家面前! 沈鹿竹对着褚大伯和大伯娘屈身行了个礼,表情诚恳地道歉:“请大伯、大伯娘还有堂兄堂嫂赎罪,这事儿都怪侄媳妇儿,我在娘家时,轻信了村里的谣言,误以为大伯一家已经分了家单过的,也没有和相公确认真假,这才疏忽了,没有给大伯一家准备新礼,只能用这匹布料代替,还请大伯、伯娘原谅则个!” 话音刚落,还不等褚义按照计划搭话,褚三叔却先发了言,上次聘礼的事让褚三叔对大兄一家本就有些不满,今天一早见本不改出现的大兄一家,又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气儿更是不顺:“沈氏这也不能怪你,分家确实是事实,不是什么谣言。” 沈鹿竹在心底暗暗感谢褚三叔的仗义执言,本来这话是打算让褚义来点破的,不过现在从褚三叔嘴里出来,自然是更好不过了,褚义怎么说都是小辈。 大伯娘王氏方才见沈鹿竹越过自家,先给老三家送礼就已然不悦,现下见她竟然都没给自家准备新礼,还在那提什么分家的事,更是怒火中烧:“沈氏,你个新嫁妇,不给长辈准备新礼不说,竟然还搬弄起长辈的是非来了,我看你就是没把咱们褚家放在眼里!” 沈鹿竹本来只想演一下,让大家知晓,这事儿她和褚义也不是有意的,谁知这大伯娘竟然如此恬不知耻,不依不饶的! 只见沈鹿竹突然就委屈得不行,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大伯娘真是冤枉侄媳妇儿了,侄媳妇儿哪敢不将夫家放在眼里,若真如此何必还嫁给相公,实在是听了太多谣言,误以为大伯一家是嫌了阿爷阿奶和相公,才会分家,心中很是为阿爷阿奶不平,这才,这才……”说着说着,竟真的掩面哭了起来! 话虽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不过是个替未来婆家阿爷阿奶抱不平的小可怜儿,没给分了家的可恶大伯一家准备新礼,何错之有? 褚义见状还以为妻子是真的伤心了,忙上前将妻子揽在怀里安慰:“大伯娘有什么不满的,不必如此,冲着我来便是!” 沈鹿竹顺势将脸埋在褚义的胸前,哭的更加伤心了,仿佛随时都要哭晕过去了一般! 褚阿爷见状忙发话喝止,新婚第二天就把新嫁娘训得嚎啕大哭,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行了!大喜的日子,这是要干什么?老大家的,沈氏也不是有意的,你收了这布料,这事就算过去了,沈氏也是以后对长辈要更尽心才是!” 褚义轻拍沈鹿竹的后背安抚着,带着妻子回了新房,褚礼也一脸担忧地跟在后面。 进了屋,褚义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妻子呢,谁知刚一关门,沈鹿竹忽地就停了哭声,脑袋从他胸前抬起,那张红润的小脸上哪有丁点的泪痕,此刻正笑弯了眼睛看着他。 见妻子这般,褚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他都被骗了,抬手轻点沈鹿竹的额头:“淘气!” 沈鹿竹捂着嘴轻笑,她这准确地来说应该叫戏精,嘿嘿! 扭头见跟过来的褚礼,有些懵懵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忙蹲下身子把他拉到身前:“阿礼,早上的红枣桂圆粥好吃吗?” 褚礼不知道阿嫂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但还是乖乖地回答:“好吃的!” “那可是阿嫂特意给你做的,阿礼要是爱吃,以后常给你做好不好?” “嗯!谢谢阿嫂!” “那今天的事,就当作咱们两个的小秘密,帮阿嫂保密好不好?”沈鹿竹不想当着小孩子的面说长辈的不是,反正已经分了家,以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此时堂屋里,褚阿爷正由褚大伯和长孙一家陪着喝茶聊天,自打分了家,褚仁又结亲后,除了逢年过节归家几天,其余时间为了方便在私塾读书,长孙都是住在镇上他丈人家里的,好不容易带着重孙子回来一次,褚阿爷自然要多亲近亲近,享受得来不易的天伦之乐! 大伯娘王氏跟在婆婆身后回了里屋,自打上次聘礼的事后,王氏心中就对褚义和褚三叔多有不满,虽跟男人嘴上说得硬气得很,要是谁有什么想法她就跟他们断个干净,可心里也知道,长子要想继续走科举的路,光靠自己和他爹可不行,公婆这边的支持是万万不能没了的,因此更怕他们不在跟前的时候,褚阿爷、褚阿奶被人糊弄着,和自家离了心! 王氏本想着趁着这次褚仁回来参加婚礼,让儿子和孙子多跟他阿爷阿奶亲近亲近,好让他们知道长子心里是念着家里的,心里也想想有出息的长孙,知道她家褚仁才是老褚家的指望! 再者头年是科举年,长子去府城赶考已是一大笔花销,奈何时运不济,还需再苦读三年,这过完年出了正月,镇上的私塾就又要开课了,这一开课便又要交上一年的束脩,还有给诸位先生的孝敬钱也少不了! 没想到今儿个正事还都没办上呢,就跳出来个沈氏给她添堵! 婆婆从头到尾没帮着说话就算了,公公还不让她追究那沈氏的过错,就更别提那心偏的没了边的老三了:“阿娘,咱是分了家,可那还不是为了咱褚家的长孙,为了咱褚家以后能出人头地,就算听了谣言,不也该向咱问了清楚再说,沈氏这般,这是压根就没把咱褚家放在眼里啊!” “沈氏做的确实是不够周全,哪能听风就是雨,还有今早那饭食,老婆子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谁家这么张罗早饭的,瞧着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不过这事你阿爹既然已经说了算了,那就只能算了!”褚阿奶一贯都是听褚阿爷的,因此即便心里对沈鹿竹依旧存着不满,但褚阿爷说算了,那她就听男人的。 王氏听出了褚阿奶对沈鹿竹的不满,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还是阿娘眼力好,瞧她今儿个穿金戴银的,哪个乡下干活的媳妇像她似的,没个贤惠样!儿媳瞧着她带那几样,都是褚义那日送去的聘礼,还没结婚呢,就糊弄着男人和家里离了心,把家底都掏了给她,还说什么是二弟妹的遗物,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褚阿奶一听王氏又要提那旧事,瞪了她一眼:“你咋又说这个,小心叫你公爹听了去,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王氏也知道自己又差点说漏了嘴,忙转移话题,还是正事要紧:“儿媳今儿个原是想着来家里,一家人多亲近亲近的,阿仁他在家待着的时候少,这眼瞅着又要回镇上苦读了,考科举功名实在太难了,好在镇上的先生都说,他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只是家里条件不好,给他帮不上忙,怕拖了他的后腿!” “阿仁上镇上读书,用钱的地方多,有什么难处让他一定和家里说,叫他只管专心念书就成!”在褚阿奶心里,除了褚阿爷就属长孙是最最重要的,褚家能不能改换门庭,可是都看他了! “儿媳也是这般和他说的,可阿仁这孩子心好,总说不忍心让全家为了他操劳,这不开春又要交束脩和给先生的孝敬钱了,他也跟着犯愁!” 褚阿奶听了,忙从炕柜里拿出了个蓝布包裹,从包裹里的荷包里掏出了十两银子,一股脑儿地塞给王氏:“我跟他阿爷给他存着银钱的,让他别为钱的事忧心!” 第十一章 谢谢大伯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新婚第三天,新嫁娘要带着新郎回娘家省亲,沈鹿竹原本是打算带着褚礼一起的,可村里的学堂正月十六那日便开课了,她和褚义拜堂那日,褚礼已经请过一次假了,不好再请,沈鹿竹也只得作罢! 小夫妻二人一同出了门,到村里的屠户家割了刀肉,又在河边跟打鱼的船夫买两条鱼,才提着往沈家赶去。 沈家知道今儿个闺女儿要带着新姑爷回门,也早早就准备上了,还不到巳时,守在家门口正和邻居闲聊的二哥沈松节,就远远见着像是妹妹和妹夫回来了,忙招呼着迎了上去! “二兄!”沈鹿竹朝迎上来的沈松节开心的唤着。 待人走到跟前,褚义也跟鞋喊了声:“二兄!” 沈松节拍了拍褚义的肩膀:“可下回来了,阿娘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盼着了,走走走,家里人都等着呢!” 沈鹿竹虽才离开家三天,可这三天对于沈家人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一般。三人进院时,沈家人已经听着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夫妻二人忙给长辈们见礼。 沈母乍一见到已经嫁做人妇的闺女儿,有些激动,将人拉到身前看了又看,见她脸色红润,笑意盈盈的,这才稍微放了心! 男人们在堂屋吃茶聊天,沈家的女人们则在沈鹿竹出嫁前的屋子里,说些体己话。沈母拉着闺女儿坐在炕边,恨不得亲自跟着去褚家看看:“这几日过得怎么样,褚义对你好不好?他家里人可还好相处?” “阿娘,褚义他对我很好,第二天早上,给婆家做早饭的时候,他一直都陪在旁边,又是生火又是递东西的!送新礼的时候,褚家大伯一家也在,女儿没准备,他还让把事儿都推到他身上呢!” 沈母没问时,沈鹿竹还没觉得,眼下一回忆,褚义他还真是不错! “你阿爷和阿爹当初就是看上了他是个有担当的,这么说来又体贴又能抗事,确实不错!”听闺女儿亲口学了这些,沈母才彻底放心下来! 二婶郑氏听着有些不对:“侄女儿你刚是说,送新礼的时候褚老大家的也在,不是都分了家了嘛,咋还跟着掺和别人家的事?” 沈母听了郑氏的话,也反应了过来:“是啊,都分了家,那就是一般的亲戚了,吃喜宴是应当应分的,哪有第二天还在的?” 沈鹿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再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推说自己也不清楚:“许是有什么事儿,碰巧赶上了,不仅我不清楚,连褚义都不知道呢!阿娘快别只说我了,家里怎么样,可有发生什么事?” “家里还是老样子,就是这几天你不在家里……” 两人中午留在沈家用了饭,饭后又待了许久,直到半下午才在沈家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沈鹿竹和褚义刚走到褚家老宅附近,就看见院门口那蹲着个人,好像是褚礼! 褚义唤了他一声,褚礼听见自家阿兄的声音,忙起身跑过来,停在沈鹿竹的身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央求着:“阿嫂,能不能别让我搬到三叔屋里去,我人小占不了多大地方,东西放在那屋也可以睡的,我不想离开阿兄,阿嫂别不要我!” 沈鹿竹被褚礼说的有些懵,见他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圈,还强忍着不哭,很是心疼,忙把人拉了过来,握着褚礼冰凉的小手,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待了多久了:“阿礼,你把阿嫂说糊涂了,谁说要搬到三叔屋里去的,阿嫂可喜欢咱们阿礼了,怎么会不要你呢!” 褚礼看了看沈鹿竹,又抬头看向褚义,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褚义上前一手将弟弟抱起,一手牵着沈鹿竹,将两人带回了房间。把褚礼放在新房的炕上,扯了被子将他围住,和沈鹿竹交代着,说是要到隔壁弟弟的屋里看一下,就转身出了门。 沈鹿竹洗了帕子给褚礼擦了脸,又倒了热水给他喝,见他捧着水杯不动,正犯愁着,褚义就回来了。 褚义冲着沈鹿竹轻摇了下头,意思是褚礼的东西没被搬走,然后面无表情的蹲在褚礼面前:“褚礼,上次有人说闲话,我怎么说的?” 之前褚义还没和沈鹿竹议亲的时候,也是相看过别人家姑娘的,但最后没能成,就曾有人到褚礼面前嚼舌头,说是褚礼拖累了褚义,才导致婚事没成的,褚礼当时哭了好一通! 褚礼喃喃地说:“阿兄说,不要理会别人,只信阿兄说的就好……阿兄,对不起!” “还有呢?” 褚礼愣了下,看见旁边的沈鹿竹后,反应了过来:“阿嫂,对不起!” 沈鹿竹觉得褚义以后一定是位严父,那她是不是应该更温柔一点,当个慈母:“阿礼,没人能把你和你阿兄分开的,我不可以,别人也不可以,连你阿兄都不可以的,那现在能和阿嫂说说,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大伯娘说,说以后阿兄和阿嫂才是一家人,让我自个搬去三叔那,说阿嫂还没成亲就哄得阿兄,哄得阿兄,把阿爹阿娘留的家底都掏了出来,以后肯定还得添置更多东西,那屋子我早晚得腾出来,还不如趁早,免得以后再搬,要遭人嫌……” 沈鹿竹真是要被气死了,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却总觉得都是别人对不起她,大伯娘这是昨日的事过不去,回来拿褚礼撒气,顺便给他们添堵来了! 亏得是褚礼人小,没听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以为是阿嫂东西放不下,要让他腾屋子,是不是不想要他了,这哪是腾不腾屋子的事儿,大伯娘这分明是说她沈鹿竹挑唆着褚义,两人瞒了褚礼,独吞了褚义爹娘留下的家产! “阿礼,大伯娘可还在家中?”得了褚礼的肯定答复,褚义扭身就要出门,他不傻,自然也听出了大伯娘在暗指些什么,对于这些年家里的一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阿爹阿娘走后,看透了很多,也看淡了很多,可这次大伯娘做的太过了! 知道褚义这是要去找大伯娘算账,沈鹿竹忙拽住了他:“褚义!” “你放心,我只是同她说一说,不会冲动做傻事的!” “不是,你得带上我啊!” 褚义原以为妻子是不想让他和长辈起冲突,才拦着自己,看来是他多虑了! “我是想说,这么直接去问,要是大伯娘不承认,或者直接推说是和阿礼开玩笑的,咱们又是小辈,到时除了一肚子气,可什么便宜都占不到!”她沈鹿竹可不想当个只会忍气吞声的小白兔! “阿竹有办法了?”褚义蓦地想起了头天早上的事情。 “嗯,不过我需要阿礼帮忙!” ------ 听到这声“阿竹”,沈鹿竹不由的想起了昨晚,她让褚义帮忙递下东西,褚义问她怎么早上当着一家人的面就叫他相公,没人就又叫他褚义了1 “你不喜欢我叫你褚义?” “没有,就是……”让他怎么说,就是有些男人奇怪的小心思作祟。 “我总觉着叫相公娘子的,好像哪里怪怪的,要不我们先想些别的称呼?不如,我叫你老公?”沈鹿竹抿着嘴轻笑。 “老公?这是什么意思?” “额……我听说有些地方会叫家里最小的孩子,老儿子或者老闺女儿,就感觉更亲近,额,老公也是这个意思,对,比相公更亲近!” “那我要叫你什么,老……娘吗?还是老……子?”褚义感觉小妻子在占他便宜! “噗,哈哈哈哈哈!还是,还是叫名字吧!”怎么之前没发现褚义还有一本正经搞笑的本领,老娘、老子!哈哈哈哈哈…… 褚义想了想之前沈家人是怎么唤沈鹿竹的,鹿竹吗,或许他可以唤她些不一样的:“那我便唤你阿竹可好?” ------ 沈鹿竹说要和褚礼玩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叫谢谢大伯娘!或者也可以叫,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等褚礼暖和了身子,三人一出屋,刚好碰见了正要回去的大伯一家,和送他们出来的褚阿爷、褚阿奶,褚仁一家明日就要回镇上去了,这一走怕是要好久才会再回来! “大伯,大伯娘这是要回去了吗?侄媳妇儿还没好好地谢过大伯娘呢!”说着,沈鹿竹还朝着王氏深深作了个揖! 王氏见他们两人牵着褚礼拦住了自己,不由地有些心虚,转念一想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样,便挺了挺身板:“侄媳妇儿谢我做什么?” 沈鹿竹见王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越气,脸上的笑意就越盛:“当然是谢谢大伯娘体恤侄媳妇儿啊,大伯娘知道侄媳妇儿的物件多,还特意跟阿礼说,要把原来住的屋子腾给侄媳妇儿用,这么大的情分,怎么能不好好感谢大伯娘呢!” 王氏皱着眉,对听到的话似乎很是不满:“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腾屋子了,你这新妇……” 沈鹿竹哪会给她说完的机会,连忙扬声打断:“大伯娘不用不好意思,您是疼爱晚辈,我们都清楚,就像伯娘说的,都是一家人嘛,是吧阿礼?” 褚礼一接收到信号,立马按阿嫂教的那样说了起来:“是啊大伯娘,你不是跟我说,阿兄和阿嫂成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阿嫂东西多,以后也还要添更多的,最好是趁早腾了屋子,省着以后再折腾!” 沈鹿竹悄悄冲褚义挑了挑眉,不就是文字游戏嘛,大伯娘搞的那出指桑骂槐算什么,沈鹿竹就是要告诉她什么是语言的艺术,同样一句话,改改断句和语气而已,意思可就千差万别了! 感谢她上辈子所有的语文老师! 第十二章 两个酒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沈鹿竹,支支吾吾地,半晌都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怎么说,说什么?沈氏把话都说死了,她要是说自己没说过,沈氏肯定说她不好意思承认心疼晚辈,难道让她当着儿子、儿媳还有孙子的面,说她当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承认自己背后使坏,挑唆褚义兄弟俩的关系? 王氏这把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看来是我昨儿个误会大伯娘了,原来伯娘是个嘴硬心软,做了好事也不愿多说的!伯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用那两间屋子,伯娘留在里面的东西,也会好好保管的!” 褚仁看着眼前这个他堂弟的新妇,看来昨天大家都被她给骗了,这沈氏,根本就不是个会被他阿娘欺负哭了的性子,他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做儿子的最清楚不过了,经过昨日的事,阿娘不去找沈氏的麻烦就不错了,怎么还可能好心地腾屋子给她用! 看来回头得提醒他阿娘一下,以后少和这沈氏起冲突,他阿娘不是人家的对手,传出去了只会影响自家的名声。 褚仁向前走了两步,含着笑朝沈鹿竹微微点头,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弟妹太客气了,阿娘她一向如此,嘴硬心软,许是昨日的事她心里过意不去,才这般的,左右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弟妹尽管拿去用便是!” 沈鹿竹方才瞧见褚仁打量自己来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大伯娘王氏的关系,对这个大堂兄也没什么好感,没有吱声,只是看向了褚义。 褚义见妻子看着自己不说话,默契地接过话头:“那就多谢大伯娘和堂兄了!” 晚上夫妻二人躺在炕上聊天的时候,沈鹿竹突然想起了,王氏暗指他和褚义独吞钱财的事,有些不解,公婆去世的时候,褚家也没分家,哪来的家产让她俩独吞啊:“褚义,不是只有大伯家分出去了嘛,大伯娘为何会觉得,咱们独吞了家产啊?” “褚家留下来的规矩,儿孙成家后,若是做完家里的活,是可以做私活自己挣钱的,阿爷、阿爹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沈鹿竹听了,转身面对着褚义:“原来真的有!” 褚义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沈鹿竹因为翻身露出来的肩膀,然后自己起身到炕柜里拿了个荷包出来:“结亲前一共还剩下十两多,我用掉了四两打首饰,剩下的说好了给褚礼留着,咱们结亲赵成他们随了些,都在这,以后就交给阿竹管了!” 沈鹿竹边接过荷包,边琢嚰着褚义的话:“打首饰?什么首饰,聘礼里的首饰?” “嗯,聘金阿爷阿奶和三叔各给了三两,我就拿了四两打了首饰!” “褚义!”沈鹿竹忽地坐了起来,一下扑倒了褚义怀里:“你怎么这么好!”给她做簪子,给她压岁钱,帮她挡事,还偷偷自己掏钱给她打首饰,还什么都不说! 褚义将怀里的女孩儿搂紧,轻抚着她的背:“我的阿竹也很好!” 日子转眼就到了四月,春耕刚刚结束,初九这日便迎来了沈阿爷的六十大寿!寿宴摆在晚上,沈鹿竹夫妻俩等着褚礼从学堂回来,才一起去了沈家,给沈阿爷祝寿! 沈鹿竹嫁到褚家快三个月了,自打上次腾屋子的事儿后,大伯娘倒是没再找过什么麻烦,褚阿奶嫌沈鹿竹做饭用料不知道节省,她就和三叔家的秀秀一起帮忙打打下手,平日里也就是收拾下屋子,再洗洗褚义兄弟俩和她自己的衣服,或者帮秀秀做些活计。 按说这日子应该过的很顺心才对,可在褚家生活的时间越长,沈鹿竹就越觉得压抑,觉得不开心,原因也很简单,她心疼褚义! 褚家除了现在住着的老宅,之前在村尾的空地上,还建了个带着大院子的棺材铺,后院做工,前面的铺子做生意。褚家一直靠着做棺材的手艺谋生,田地买的不多只有六亩,却刚好够一家人的口粮! 当年分家的时候,褚阿爷做主把带铺子的那处院子给了老大一家,现在已经被改成了住宅,又给大伯家分了三亩田和不少银两。 褚家老宅这边,褚阿爷年纪越来越大,如今已经做不了什么耗体力的活了,三叔当年摔断了左腿,平日里出行都要拄拐,褚礼还小,褚义是家里唯一的壮劳力! 褚义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了,先到河边打水,然后劈柴,还有那三亩地,像犁地翻土这些需要体力的活,也都得靠他!做完这些还不算完,褚义每天还要做棺材,从挑选木头,做成合适大小的板材,到最后做成棺材的每一个步骤,都得他亲力亲为! 沈鹿竹心疼他,不仅是因为他每天有那么多的活要干,而是褚义这样的辛苦,整个褚家所有的长辈,除了褚三叔,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可、肯定他的付出,甚至还轻视他,漠视他,把他做的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 凭什么呢?为了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人,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在乎!而有些人,明明在这个家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弃之而去,却仅仅只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改换门庭的可能,就能得到长辈全部的偏爱! 沈鹿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渴望挣钱!她不想每次她想给褚义和褚礼做些好的,都要被褚阿奶说是浪费,不想褚义这么辛苦,想他可以轻松自在一些! 上辈子沈鹿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那些主角靠着现代知识在古代发家致富,发现金矿银矿的,做香水化妆品的,走科举路当大官的,还有很多制作各种美食,或是培育反季瓜果蔬菜的,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可是她即不会做那些诱人的美食,也没有那些生物、农业或是化学知识,她上辈子只是个没能完成学业的美术生!直到清明那天,褚义带着她和褚礼,去给她从未谋面的公婆扫墓,沈鹿竹和褚义烧了不少纸钱,想到褚家是做棺材的,或许…… 沈母正在准备今晚寿宴的饭食,漫不经心地听着,闺女儿经常会有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沈母早就习惯了:“所以,这次你打算卖冥币纸钱?” “嗯,女儿问过褚义了,之前褚家的棺材铺也有卖纸钱的,只不过后来分了家,一是没了卖货的铺子,再是也没有时间去镇上进货,就没再卖了!” 沈母其实是不赞同闺女儿的想法的,女人家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挣钱那是男人们的责任,只是她现在已经出嫁了,有些事情还是得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来:“这么说,你已经和女婿商量过了,他同意吗?” “当然了,所以这不是来再听听阿娘的意见嘛!” “女婿比你靠谱,他要是觉得可以,阿娘还能有什么意见!不过还是得提醒你,这事儿到底还是得褚家长辈同意了才成,乡下人存点银钱不容易,若是赔了不好向婆家交代的,你也说了褚家以前也卖的,这事儿说不得褚家长辈是什么想法,不好太过坚持!” 沈母话虽这么说,但这点上对闺女儿还算是放心的,沈鹿竹还在沈家的那些年,也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沈母总觉得她天马想空,不切实际,好在沈鹿竹也从来没有固执地坚持过! 沈鹿竹是看出了沈母的不赞同的,也没什么好意外的,阿娘一向觉得她在胡思乱想,只是没想到她阿娘竟会因为褚义同意而同意了!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在她阿娘眼里,究竟是褚义太靠谱了,还是她太不靠谱了! 旋即又想到了她跟褚义说时,褚义什么都没问,没问她是不是一时兴起,没问她有没有计划,甚至都没考虑过会不会赔钱,只是看着她,而后温柔又笃定地说了声“好”! 坚定地就好像,若她说要去摘天上星星来卖,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陪着她去! 沈阿爷在村里一贯地人缘好,他老爷子六十大寿,沈家的各路亲朋、村里的乡亲们能来的都来捧场了!褚义作为沈家的姑爷,跟着沈家男人们在前面招待男客,沈鹿竹就带着褚礼混在女客席上。 沈鹿竹今儿个开心,见有自家酿的甜果酒,美滋滋地喝了不少,褚礼看阿嫂喝得开心,小孩子好奇便也跟着喝了起来! 稍晚的时候,前来祝寿的亲朋乡亲陆陆续续离了席,沈父见天色不早了,就叫还在帮忙收拾的褚义停手,让他叫了沈鹿竹和褚礼归家去,剩下的自家慢慢收拾就行。 褚义在后院没见着妻子和弟弟,又去了妻子的原先的屋子,一进屋就见到了两个睡得昏天暗地的小酒鬼!叫不醒人,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他背着妻子走在前面,大舅哥帮忙背着褚礼跟在后面,这才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早春的夜晚还有些凉的,沈鹿竹趴在褚义的背上,被风一吹就醒了过来,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褚义背着往家走!也不知是还有些醉,还是太今儿个开心了,沈鹿竹趴在褚义背上,哼着不成调子的歌,哼了会儿见褚义没啥反应,又往前凑了凑,趴在褚义耳边嘀咕:“褚义!” 褚义以为妻子是喝醉酒,又见了风不舒服,忙停下脚步:“难受吗?” 背上的人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褚义……相公……老公!” “嗯,我在!” “褚义,阿娘说你比我靠谱!阿娘怎么这样……还是褚义最好了!褚义!” “嗯!” “褚义,你觉不觉得阿娘今天做的菜,好像盐放多了?” “口渴了?” “没有,就是……那我怎么总闲的想你呀!”说完捧着褚义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背着褚礼跟在后面的沈川柏,此刻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他软乎乎的妹妹,怎么喝个酒,就摇身一变成了戏文里的登徒子了! 好在夜色阑珊,模糊了褚义几欲滴血的耳垂,虫鸣阵阵,掩盖了他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只留河水反着月光,隐约倒映着他怎么也放不下的嘴角! 第十三章 心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到了五月末,附近的这七八个村子,似乎都习惯了买烧纸就去靠山村的褚家,铜钱烧纸也卖的越来越好,甚至有隐隐超过普通烧纸的势头! 这天沈鹿竹看着手里的计账本,又去看了看空房里的库存,陷入了沉思,最近这二十多天他们挣的比原来多了不少,基本上每天黄烧纸和铜钱烧纸,都能各卖出十刀左右的,另外还有数量不等的白撒钱!按照这个量算,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上六到七两! 沈鹿竹觉得是时候了,她当初做纸钱生意的初衷,就是想着挣了钱,就可以帮褚义分担一下的! 褚义吃过晚饭,又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水,进屋叫妻子一起去空屋做铜钱烧纸,见人没动还招手让自己过去,便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沈鹿竹的额头:“不舒服?” 沈鹿竹拉了褚义坐下,靠在他的肩上:“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累了!” “那阿竹这几天就别做了,我来就好。” “不止这几天,以后都不想做了,褚义你也别做了!” 褚义看着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瞅着自己的沈鹿竹,愣了一瞬,随即安抚的笑了笑:“那好,等我把已经买来的这些处理完,咱们就不做了!” “真的?” “嗯,你不想做,就不做了!” 沈鹿竹只是想逗逗褚义的:“可是……褚义,哪天我要是把你给卖了,你该不会还帮我数钱吧!我逗你的呀!” 褚义有些好笑,好像无论沈鹿竹做什么,他都觉得有趣:“不累了?” “累的,要不咱们不做铜钱烧纸了吧,太累了!” “好!” 有个对你绝对信任,你说什么,他都说好的相公是什么体验?沈鹿竹现在就能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开玩笑是绝对开不起来的! 好吧,还是来谈正事吧:“我是说真的,白天你要做棺材,我要摆摊,晚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现在又要做铜钱烧纸,一是咱们纸钱的买卖越来越好了,以后说不定每天卖出去的会更多,倒时只靠咱们俩,怕是供不上,二是总这么没日没夜的操劳,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所以,以后做铜钱烧纸的活儿,就请别人帮咱们做吧,按做好的成品数量给工钱,这样虽然每刀烧纸,咱们挣的少了些,可咱们也能轻省些,有时间了也能去做点别的事是不是?” 褚义认真想了想,觉得妻子考虑的很对:“阿竹说的有道理,再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倒时需要做的量肯定更多,请人做是更好些!” 褚义记得原先褚家铺子还在的时候,每年四节前,家里都是要多囤一些冥币纸钱的,就是准备到节前卖的! 冥币烧纸这种东西平时卖出的量,并不会太大。卖冥币的这些铺子,主要是靠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和春节这几个,重要的祭祀节日挣钱的,不管是什么家庭,什么出身,四节都是要祭祀祖先和过世的亲人的,每年四节前,冥币纸钱的销量就会成倍的往上翻! 沈鹿竹之前是知道一些的,每年四节沈家也都会准备祭祀祖先,确实考虑过倒时要提前准备一些,眼下听褚义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找谁做比较合适,这铜钱烧纸模具是最关键的,只看过烧纸或许还不是那么好仿造,若是见了模具就简单多了,所以一定得是信得过的人家才行!我觉得褚平就不错,堂爷爷一家人都很好,褚平又与你交好,平日里也总是帮忙的!” “他平日虽懒散些,但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还有人选吗?最好有两到三家,咱们到时候需要的可能会很多。”沈鹿竹大概估算了一下,附近大概七八个村子,都有人来买过纸钱,一个村子大概一百多户人家,那就是七八百户,就算只有一半的人来买,每户买两刀,那要做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一家是肯定不行的。 “赵成也可以,还有岳母那。” 沈鹿竹不知道阿娘那边会不会做,打算过几天回去问问再说:“我娘家那边,改天回去问问看,正好之前还说请赵成和褚平吃酒来着,不如明天就把他们请来吃酒,顺便问问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也好,那我明早先去和他们说声。” 紧接着夫妻二人又讨起了工钱该给多少合适,这就有些难到沈鹿竹了,给的若是多了,铜钱烧纸就和普通烧纸挣的一样了,那折腾着做这个就没有了意义,可给的少了,又怕人家挣的少了,觉得没有意思不想做,左思右想都没能定下个数目! 最后还是褚义,他说原料、技术和模具都是自己家提供,请的人家只需要操作就好,做买卖就算是亲戚朋友,也没有亏了自己,成全别人的!就暂定了一刀五文钱的价格,等着明天再跟赵成和褚平商量一下,之后再定死! 第二天一早,褚义给家里劈好柴,挑好水,就出门去找褚平和赵成了。沈鹿竹这天下午没有出摊,带着褚礼出去买了不少食材和酒,又去地里掐了些菜,回到褚家,就在灶房就开始准备。 沈鹿竹一早就和褚家三位长辈说了,晚上要请朋友们吃酒的事儿,说好晚饭由她来准备,倒时会准备两份出来,一份端去堂屋给褚家其他人食用,另一份就摆在她和褚义的房里,褚礼也跟着他们在房里吃。 沈鹿竹许久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上灶做菜了,平日里褚阿奶总是嫌她不懂节省,端午节和大堂嫂一起准备晚饭,也主要是听堂嫂的安排,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沈鹿竹准备做顿好的,好好解解馋!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切成大块焯水,锅里少许油和糖炒出糖色,放入五花肉煸炒,再加水和香料炖至软烂,浓油赤酱,想起扑鼻! 鱼肉去鳞改刀,两面煎至金黄,扫上葱丝香菜,再浇上浓稠的酱汁! 鸡肉剁成小块焯水,再和麻椒、干辣椒一起爆炒,麻辣咸香,让人食指大动! 再拌上一个凉拌时蔬,最后再来一大碗蛋花汤,四菜一汤,刚刚备齐,褚平和赵成就结伴到了褚家院子,沈鹿竹也不耽搁,褚义刚请了两人到屋里坐下,这边就开始摆桌上菜了! 一桌人吃的喷香,酒过三巡,褚义停了筷,和两位好友说起了想请他们帮忙做工的事:“进货、原料和模具还有售卖这些,都由我们来做,只需要定时来取,做好了再送回来就可以了!” 褚义还详细地给两人讲了模具怎么用,若是像之前他和沈鹿竹一样,两个人合作该怎么做,怎么才能避免出现损耗,又怎么才能做得快些。按平时他们两人做的经验,一刀烧纸差不多要用模具裁剪十次,再仔细去掉被裁掉的部分,然后重新整理打包,熟练后,一个时辰差不多能做五刀左右! 褚义他们不仅中元节前要囤货,之后的寒衣节和除夕,还有清明节前,都是要囤的,再加上平时卖的,基本上这就是个全年都可以做的零活! 唯一只有一点,这个模具不能给别人拿去看,只能自己家做活的人用! 其他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褚义最后说了暂定的价格:“暂时定的是一刀五文钱,你们可以回去商量商量,看看想不想做,尽快给我回个信!” 褚义话音刚落,褚平就说话了:“堂兄我做!只是你光用说的,我还是没太明白那模具到底咋用的,回头要是能让我看一下就好了!” “你一个人怕是不成,不和家里商量一下?”褚义怕褚平头脑一热,啥都没考虑就应了,虽然自己是希望他能做的,但还是和家里商量过再定的好! “诶呀堂兄,你还不知道我家,我只要肯做正事,咋会有不同意的,再说跟着堂兄干活,我也乐意啊!” “那好,不过还是要和堂爷爷他们说清楚了!” 相比褚平没心没肺的性子,赵成考虑的就多了,倒不是怕昔日的同窗,多年好友的褚义坑自己,而是怕褚义为了照顾自己,吃了亏! 赵成家人口多,耕地却不多,但也够一家子的吃食,农闲时打打零工,日子也还可以,头几年他小叔迷上了赌博,把家底都给偷空了,最后被讨债的打死了,才算了事! 他阿爷受了刺激,从此便重病卧床,阿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自那以后,赵成家的日子便过的有些艰难!赵成和褚义同年,头年春天刚娶了妻子,眼下正怀着孕,赵成怕褚义知道自己日子艰难,特意照顾他! 要知道靠山村虽然还算富裕,村里人的日子基本都还不错,但是庄稼人,除了像褚家或者沈家这种有点手艺的,一年到头就只能靠着地里的产出过日子,年末打了粮交了税后,靠着卖点余粮,或者农闲的时候出去打短工,才能挣到银子! 像这种不用出门的,又不耽误农活的活计,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按照褚义说的,熟练后一个时辰能做五刀的话,一刀五文,每天就算只做一个时辰,一个月那就是七八百文的收入,农闲时到镇上打零工,一个月也才六、七百文的收入,那一天可是要做四、五个时辰的! 赵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清楚的好:“阿义,这活确实不错,只是你们为何自己不做,请人做还要另外掏一份工钱?” 多年的好友,褚义是了解赵成的,刚才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就知道他心中有顾虑,他确实是想借着这事,拉赵成一把,但就像他和沈鹿竹说的,再怎样,也不能亏着自己,更何况他们自己也还没成事呢:“我和阿竹这是自己的私活,这么大的量干不过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听见这话,赵成虽是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也难怪这么大的事,褚家的长辈没有一个出面的,总算放了心:“那我也没什么问题,算我一个!” 褚平挪了凳子过去,揽过赵成的肩膀笑道:“成哥,这就对了嘛!不要想太多!” 第十四章 铺子开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几天沈鹿竹一直在研究那张一两面额的银票,她记得上辈子见过一种,和现金纸币非常相似的冥币,便想看看能不能做出一种类似于银票的大面额的冥币。 大乾的银票都是官府发行的,成年男性手掌大小,四周边框绘有龙纹,内框上部写有大乾官票字样,左侧是银票制成年限和编号,右侧是兑换钱庄的编号,正中间写的是银票的面额,比如沈鹿竹手里这张写的就是,凭票取钱纹银一两整,下面还有几行小字,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伪造者依律治罪不怠! 所以既要把冥币做的像,却又要让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银票,属实是个技术活! 这天吃过晚饭后,褚义说是要出去一趟,沈鹿竹自己待在房里无聊,就又画起了新款冥币的样图来,她将买来的白纸,裁出得纸比银票大上一圈,又将矩形改成了方形,将银票等比例扩大,改掉原来四周的龙纹,上部画成祥云纹,下部画成莲花纹样。 ‘大乾官票’四字改为‘天地钱庄’,把两侧的年限编号去掉,写上了‘天地通用,化焚为金;善神庇护,恶神远避’十六个大字。 最后是下面那几行小字,沈鹿竹想了好久实在不知道该改成什么,索性放弃了写字,直接在那部分区域,做了一幅神鹿仙鹤图,画在冥币上倒也应景,最后在中间写上白银千万两,便算大功告成了! 褚义一推开房门,沈鹿竹就跑了出来迎他:“我有个东西给你看!”(“给你看个东西!”) 话音刚落,沈鹿竹就看见了褚义手里拿着的两块木板,上面似乎还镶着什么东西,褚义把木板放到了一旁的角柜上,牵着妻子到炕边坐下:“阿竹要给我看什么?” 沈鹿竹拿来晾在一旁的样图,展示给褚义看:“你看!这个是我刚才画的,新版的纸钱,怎么样?” “怎么有些像那日的银票,我竟不知,阿竹还有这般手艺。”褚义没想到不过几日,沈鹿竹就又想出了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样式,而且居然画的这般好! “就是照着那个改的,我给放大了些,这样看上去既相似,实际上却又完全不一样,也不算是伪造银票,面额这般大,说不定可以不用成刀卖,这几日我多画些,回头拿出去试一试,对了,你刚刚拿回来的是什么?” “阿竹真厉害!”褚义把角柜上的两块木板拿给沈鹿竹看:“我拿着就好,别伤到手。” 褚义拿回来的两块木板,一个上面被刻出了许多凹槽,另一个上面镶着许多想刻刀一样锋利的铁片,那些铁片围成了图案,这两个木板就是沈鹿竹做的那个,镂空纸钱的样子,只不过现在换了材质,变成了立体的样子! “你做了模具!怎么想到做这个的?”沈鹿竹真的被褚义惊到了,她都放弃了,褚义居然不声不响地把模具都做出来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用,要不要试试看?” 两人顾不得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去取了一刀黄烧纸,在屋里就试了起来,模具用法很简单,将带有凹槽的那块木板放在下面,将烧纸整齐地放在木板上,再把另一块木板对齐,用力向下一压,铁片沿着下面木板的凹槽穿透纸张,移开上面的木板,把纸钱取下,被裁掉的部分留在了下面的凹槽里,纸钱就被刻出了镂空的铜钱状,一次能做二十多张,比沈鹿竹手工做的快上很多不说,没了墨迹也更美观整齐了! 沈鹿竹拿着那几张裁好的纸钱看了又看,突然一把搂住了褚义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褚义身上:“天啊,褚义,你简直太厉害了!棒呆了!” 褚义搂着妻子轻笑,他的阿竹似乎总喜欢说些他从没听过的话:“棒呆了又是什么?” “就是褚义是最厉害的,最聪明的,最好的!褚义,你怎么这么好啊!” “哪有。”他只是把沈鹿竹做的那张纸钱誊在了木板上,一块刻出凹槽,一块请村里的铁匠打了铁片,再把铁片安在上面罢了。 “本来我还想着,要是新做的这个能被大家接受,倒时再去镇上找找,看有没有能帮忙做成印板的地方,现在不用着急了,我们可以先卖这个!”沈鹿竹怕一次有太多的新事物,不好被接受,想着最好是一种一种的,慢慢来! “印板?” “嗯,就是把这张纸上的东西,刻在铜板或者石板上,然后涮上墨,再转印在纸上,一下一张,就能保证每一张都一样,而且又快!” 褚义点点头,表示理解了:“木板可以吗?” “木板?”沈鹿竹瞪圆了眼睛,满是惊喜地看着褚义:“你是说……” 褚义发现他太喜欢沈鹿竹的给他的各种反应了,鲜活又有趣:“可以试一下。” 之后的几天,褚义一边继续做棺材,一边利用空闲时间搭凉棚,沈鹿竹趁着这段时间,把一部分的烧纸,做成了镂空的铜钱烧纸,准备等着凉棚搭好就大干一场! 这天许久不见的大伯娘王氏又来了老宅,见院门旁才搭了一半的凉棚,心下不解,和褚阿奶闲聊时,就提了一嘴:“阿娘,咱家院外怎么还搭上棚子了?可是要干啥?” “还不是那沈氏,怂恿着男人非要做什么买卖,家里不同意,还非要自己单干!买了那么多的纸钱回来,又不去卖,成天躲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些啥?”说到这个褚阿奶就有些不忿,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来个什么,能挣来几个钱回来! 王氏倒是不怕他们干点私活,卖点纸钱能挣着几个钱,她是怕褚义只顾着小家,耽搁了老宅的棺材生意:“卖纸钱?这到底是成了亲了,是该只顾着自个的小家了,不过这卖东西可是个耗时间的活儿,这沈氏要是不顶用,到时候不都得指着褚义?可别再忙不过来,耽误了家里的活……” 褚阿奶听了大儿媳的话有些生气:“他敢!老头子在饭桌子上可是说了的,干啥都不能耽搁了家里的活!” “阿娘别气,要儿媳看呐,说不定就是一时脑子一热,想一出是一出,要不为啥东西都买回来了又没了动静,眼下还没到五月间,日头又不毒,哪用的上什么凉棚,兴许就是劲头过了,找个借口拖着时间罢了!”上次儿子还跟她说,做长辈的不要和沈氏这个小辈计较,省传出去不好听,要她看那沈氏就是个贯会装象的,这不,不用她做什么,就自己露馅了! 褚阿奶平了平心气:“我就说她不是个贤惠的,算了,她爱瞎折腾就折腾吧,反正败霍的也是她自己的私房钱!” “谁说不是呢,她爱折腾就随她去就是了,阿娘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等褚义把凉棚搭好,跟沈鹿竹用推车在院门旁把摊子支上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了。沈鹿竹把铜钱烧纸放在了三种纸钱的中间,每次有人路过,她都笑眯眯地告诉人家,她是褚家次孙褚义的媳妇儿,他们现在开始卖纸钱了,有需要的可以过来。 要是有人注意到了中间的铜钱烧纸,沈鹿竹还会跟人家解释:“这是新样式,是从很远的地方引进来的,现在就只有我们家有卖的,这上面刻上去的是铜钱!” 一般这时候,还会边说着,边拿起一张对着阳光给村民们看,这样一看果然比摞在一起更明显了,上面真的像是有一枚一枚的铜板似的! “普通的烧纸就是黄色的一张,上面什么都没有,咱们这种铜钱烧纸,一张上刻了这么多枚铜钱,把这烧给过世的亲人,他们收到的肯定是和普通的不一样的!” 古人都相信人死后,灵魂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所谓的阴间,烧纸钱给过世的亲人,一是寄托哀思,再一个就是他们真的相信,这些被烧掉的纸钱,能被过世的亲人收到,供他们在阴间使用。 “这个要买的话,白撒钱一刀十六个铜钱,普通的黄烧纸一刀二十个铜钱,虽说和镇上是一个价格,但要是自己到镇上买的话,来回坐个牛车就要十个铜钱了不是?我们家这就相当于,是免费帮您从镇上给带回来的,这还不是大优惠?” “你问这铜钱烧纸啊?这铜钱烧纸自然是要贵上一些的,一刀三十个铜钱,这可是在其他家里买不到的,价钱是贵了点,可一分价钱一分货,买的贵的,过世的亲人们收到的也更值钱不是?现在买是有优惠的,要是能一口气买上五刀,就直接赠送一刀!” 很快靠山村的人就都知道了,买棺材的褚家又开始卖上纸钱了,弄了个新的铜钱烧纸,说是别家都没有的,还有什么买五送一的优惠,一时间褚家的纸钱竟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些个好事的听说了,还真有人去镇上跑了一圈,别说还真就没有一家店铺,有卖这种铜钱烧纸的,你去问,人家还反问你,铜钱烧纸是个啥,咋听都没听过! 这人回村把事情一学,褚家的铜钱烧纸又火了一把!这回不仅靠山村的都在说,就连在河西村的沈家都有所耳闻了! 第十五章 热闹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天,沈阿爷和往常一样在自家药铺给人看诊,开完药单,让孙子沈川柏去给病人抓药,就听人说:“沈老大夫的孙女是嫁到河对面,卖棺材的褚家了吧?” 平日看诊,病人们也都喜欢和他唠唠家常,沈阿爷只要不是太忙的时候,都会聊上几句:“是啊,嫁给他们家次孙了!” “这褚家最近可是出了名了!”病人见沈阿爷不太清楚的样子,便问道:“怎么沈老大夫还不知道?” 孙女嫁去了褚家,沈阿爷自然对褚家的事十分关心:“还劳烦老弟给细说说。” “听说他们家最近在卖什么铜钱烧纸,说是只有在褚家能买的到,别人家都没有呢,他们村还真有人上镇上打听来着,别说卖了,镇上铺子的掌柜的,说连听都没听过!这不现在附近几个村的都知道了,还有不少人过去凑热闹呢!” 沈阿爷只以为这买卖是褚家人弄的,并没有联想到孙女身上,回堂屋吃午饭的时候,便将此事和家里说了,还说呢:“褚家这日子要是能越过越红火,鹿竹在那边到也能过的轻松些,好事啊!” 卖纸钱的事,沈家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沈母是知道的,她一听,褚家的纸钱突然在十里八村火了,就猜想这里面十有八九是沈鹿竹的手笔了,本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有啥动静,还以为是放弃了,或者没做起来,谁知道竟还突然火了! 饭后,沈父正要歇晌,被来回翻身的沈母扰的睡不着:“他娘你总来回翻啥?有事?” 沈母有些躺不住,跟沈父商量着:“他爹,要不下午咱去对面村子走一趟?不去看看,我这心里总不太踏实!” “后儿个就是端午了,闺女儿那两天应该会回来一趟,等她回来你再问她,不也一样?” 沈母忽地起身坐了起来:“那哪能一样?她爹你不知道,这买卖没准是你闺女儿整的,听他们说的这么邪乎,咱不得去看看?不去看看我咋放心!” “鹿竹?” “可不,上次她阿爷六十大寿的时候,在灶房跟我说的,说要卖纸钱,这么长时间没什么动静,还以为跟以前一样,说说就过了,没想到还真弄上了!” 沈父知道要是不让沈母去,她这两天都不能安生,自己也有些挂心闺女儿那边:“地里的草得除了,我下午还得过去,要不让弟妹跟你去一趟?” “也成,一会儿睡起了,我去问问弟妹!” 河西村的沈家正商量着的时候,河对面靠山村的褚大伯家,也正说着这事儿! 后儿个是端午节,镇上的私塾提前给学子们放了假,褚仁带着妻儿回来陪阿爹阿娘过节,从一进村就时不时地听见人议论,什么褚家的摊子和烧纸之类的,褚仁暗暗记下,吃饭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了提:“阿爷阿娘那边最近怎么样?进村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褚家什么的。” “是褚义那两口子,前段时间跟你阿爷提了想干点私活,这不在老宅门口支了个棚子卖纸钱呢,还整了个什么铜钱烧纸,还有什么优惠买五送一的,花样倒是不少!”王氏原来还以为褚义他们是不打算做了的,结果突然就听村里开始议论上了! 褚大伯有些生气地撂下碗筷:“她个妇人家懂什么,弄那些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哪有在烧纸上打窟窿的,还说是什么铜钱烧纸,褚义也是,竟然由着她胡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她能说改就改的!” 褚大伯从小就跟着褚阿爷学做棺材,手艺也是三兄弟里最好的那个,也是最看重传统,最固执的那个,一向看不惯任何改变和新事物,尤其是在跟褚家棺材铺有关的事上,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 褚仁的妻子李氏,还是头一次见一向不怎么吱声的公爹发火,倒是褚仁对他阿爹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村里讨论的人好像还挺多的,是卖得不错?” “又不是卖的吃食或者针头线脑的,家家多少都要买些,谁家会没啥事就跑去买纸钱,又不是天天过鬼节,老头子说的没毛病,谁家烧纸上还打窟窿的,偷工减料的,那不是糊弄鬼呢嘛,一样的价钱干啥不买那整张的,再说她那带窟窿的比整张的卖的还贵,谁会买啊,那些人不过是跟着起哄,凑热闹罢了!” 别看王氏说的轻巧,头几天刚听说褚家卖的纸钱火了,王氏就立马跑了趟老宅,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连着去看了两天,她就放心了,围着看的,上前来问的是不少,可那都是被沈鹿竹的话给吸引过来的,都是些凑趣儿,看热闹的,真掏钱买的压根就没有几个! 王氏觉得褚义他们买来的那些纸钱,怕是要都砸手里了!她倒不是不想老宅那边挣钱,只是褚义他们又不是给褚家挣的,王氏自然是不希望他们能挣上大钱的,挣了又不会给公公婆婆分,不给公婆,自家就沾不上半点,那挣了有啥用,要她说最好是赔了,赔了就省着耽搁给家里干活了! 沈鹿竹歇了晌,漱洗后,褚义帮她把摆纸钱的推车推到院外,沈鹿竹就坐在凉棚下边摆摊,边和特地出来陪她的褚礼聊天,自从开始摆摊,褚礼几乎每天下午不用去学堂的时候,都在外面陪她一起,有时还有做完家务的褚秀秀也会一起来陪她。 出来摆摊已经快一旬了,这几天已经不会像头几天那样,被一群人围观了,除了偶尔有一两个,别的村子好奇的过来看看的,其他的就都是来买纸钱的! 沈鹿竹刚卖完两刀烧纸,正低头把钱放进褚礼抱着的钱匣子里,就听见有人叫自己:“阿娘!二婶!你们怎么过来了?” 褚礼见是阿嫂的娘家亲戚,也忙站起来行礼问好:“沈伯娘和二婶好!” 沈母很喜欢褚义和褚礼两兄弟,把手里提的两包东西递给闺女儿,拍了拍褚礼:“好好好,褚礼这孩子又长高了不少!” 二婶郑氏笑着打趣着:“还不是大侄女儿你太厉害了,你这纸钱买卖做的红火,咱们在河西村都听说了,这不赶紧过来也跟着凑凑热闹!” 沈母也笑道:“对,马上要端午了,来给你和女婿送点粽子和茶叶蛋,顺便来看看,你是怎么作妖的,能让河对面都听说了!” “那女儿就谢谢阿娘和二婶啦!阿娘你们等我一下,咱们进屋聊,阿礼去叫你阿兄,咱们先把摊收了!” 沈母忙拦下闺女儿和褚礼:“别忙别忙,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才叫你二婶陪我临时过来一趟的,一会儿就回去了,不用喊女婿!” “你呀,快别忙叨了,就和你阿娘好好说说,好叫她放心,叫家里也都放心!” 见沈母和二婶都坚持,沈鹿竹只好放弃,褚礼在一旁见状忙道:“那阿礼去给沈伯娘和二婶拿些茶来!”说完就跑进了院子。 “阿娘,我这都好着,没什么好担心的!”沈鹿竹挽着她阿娘和二婶,让两人在凉棚里的小凳子上坐下。 “你跟阿娘说说,外面传的那么热闹,也不知是不是好事,生意可好做?” 沈鹿竹把褚礼拿来的茶递过去:“阿娘,外面传的热闹是好事啊,纸钱卖的比我和褚义预计的,要好上很多! 虽然一开始那些天确实不大好,一直都没几个人买,基本上都是来聊个天、凑个热闹的,也有是听人说了,来瞧个新鲜的,可这几天情况不一样了,托这些乡亲们的福,现在十里八村都知道,要买纸钱不用花钱去镇上,来褚家就行了! 光一个村子平时需要买的确实少,可附近这么多村子,加起来一天能买出去不少的!阿娘,女儿厉害吧!” 端了凉茶回来的褚礼也跟着附和着,还晃了晃手里的钱箱,似乎是要证明给沈母和郑氏看:“对,阿嫂特别厉害的!” 亲耳听了闺女儿说的,沈母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那个什么铜钱烧纸呢,也好卖吗?” 沈鹿竹拿了几张铜钱烧纸给沈母和郑氏看:“这个现在确实没有普通的烧纸卖的好,毕竟是没见过的新样式,价格也比正常的贵上一些,不那么容易被接受也正常,不过我觉得以后应该能好一点的!” “既然还不错,那就继续好好干,不过也别太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回来跟咱们说,家里那么多人呢,别自己硬撑着!” 沈母知道女儿之前说的那些,什么她是不想以后因为买东西花钱被婆家约束,褚家又正好有这个传统,才想起自己挣钱的,那不过是个托词罢了,应该还有些什么其他的原因,只不过她不想说,当娘的又不能逼她,那就支持她就好了! 沈鹿竹知道,她阿娘是还有些不放心自己,心里暖烘烘的,嘴上却凑趣道:“阿娘,女儿可把这话记得牢牢的了,二婶也听见了,到时候阿娘可不能耍赖!” 沈母笑着点了点闺女儿的额头:“阿娘,什么时候诓过你!” 知道了沈鹿竹这边的情况,沈母就和二婶郑氏回了河西村。 褚义整个下午都在给新做的那口棺材打磨,因为灰尘太大,这活儿一直都是在后院做的,所以等到了晚上,听妻子说起才知道,岳母和沈家二婶下午来过。 “怎么没叫我?” “本来是要叫的,阿娘没让,连院子都没进,是在村里听说了纸钱的事,来问问情况,没待多大会儿就走了,阿娘还带了些粽子茶蛋过来,明天早上给你热上,阿娘卤的茶蛋可好吃了!” 褚义调整了下姿势,让躺在自己怀里的妻子更舒服些:“好!端午那天要不要回去?” 沈鹿竹原本是打算明天,或者端午的第二天回娘家去的,毕竟出嫁了,年节这些都是要在婆家过的,听见褚义的话,不免有些激动:“可以吗?不是要在家里陪阿爷阿奶的?” “待一天是不行,吃过中饭再回来?” “好啊,那初六咱们去看一下外祖母和舅舅们?”上次去还是她和褚义刚结婚没几天的时候,一晃也好几个月了! 褚义知道沈鹿竹说的是他外祖家,也确实该去看看了:“好!” 第十六章 端午节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五月初五,端午节,家家户户都在房门上挂起了艾蒿,沈鹿竹一早拿了两条彩色的线绳,给褚礼和褚秀秀系在手腕上,叮嘱两个小的,等回头下了雨,就解下丢到水坑里,这是当地的风俗,说是这样小孩子一年都会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见褚礼和褚秀秀点头记下,又拿了两个塞满干艾草的小荷包,给他俩挂在脖子上,最近光顾着忙着卖纸钱的事,这还是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来,沈鹿竹临时起来现做的! 村里孩子们过端午,大多就是系个五彩绳,讨个吉利,很少有给做艾草香包的,褚礼和褚秀秀收到阿嫂给做的香包,很是开心,跑去拿给三叔和褚义看! 吃过了早饭,褚义和沈鹿竹,带着褚礼回了河西村的沈家,女儿女婿过节当天一大早就回来了,沈家人很是惊喜! 褚礼被堂弟沈常山带着去找村里的孩子们玩儿,褚义被沈阿爷带去了前院的药铺子,沈鹿竹就陪着家里的其他长辈和哥嫂们,在堂屋闲聊解闷。 沈母虽然开心女儿女婿在家过节,可还是免不了会担心:“怎么今儿个就回来了,还以为得明后天的!这过节的正日子,你俩还带着褚礼过来,亲家奶奶没说啥?” “褚义昨儿个就跟阿爷和阿奶说了,阿娘我们在家吃了午饭就走,今儿个褚大伯一家都回老宅,晚上一起吃晚饭就行,不碍事的!”沈鹿竹心想,长孙褚仁回来过节,褚阿爷阿奶眼里哪还看得到他们三个啊! 又是褚老大那一家,已经不是头一次听侄女儿说起了,二婶郑氏实在不解:“他们家人是总回去?不是说当初非要分出去单过吗?” “逢年过节的就都会回老宅,平日里就大伯娘回的勤些,阿爷阿奶说了分家不分心!” 二哥沈松节听了,噗呲一笑:“分家不分心?难道不就是因为分了心,才闹着分家的嘛!骗傻子呢这是!” 沈父看了眼二儿子:“到底是鹿竹的婆家,长辈闲聊两句就算了,你跟着瞎说啥?” 沈鹿竹悄悄冲沈松节眨了眨眼,不亏是她二兄,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可不就是骗傻子呢嘛!她嫁进褚家好几个月了,除了平日看到的,沈鹿竹也陆陆续续,从两个小的和三叔嘴里听来了不少,褚大伯一家分明就是算盘打的叮咣响,用个不一定能不能成真的梦,吊着褚阿爷阿奶,分明就是坏的不想要,好的全得沾! 不过这些事,沈鹿竹不打算和娘家说,省着他们跟着白白操心! 褚家长辈的事,他们是小辈的,没有办法,索性以后就能自己挣钱了,褚大伯那一家,面上过的去就是了! 三人在沈家吃了午饭,就又回了褚家老宅,褚大伯一家已经到了,正陪着褚阿爷阿奶聊天! 今天过节,褚阿奶被儿孙们劝着,就没有下厨,把灶房交给了小辈们,沈鹿竹和大堂嫂,也就是褚仁的妻子李氏,外加一个帮忙打下手的褚秀秀,三人一起准备的晚饭。 沈鹿竹对这个堂嫂没多大印象,好像只在送新礼的那天早上见过一次,一个下午接触下来,只觉得若不是现在环境不对,大堂嫂要是再换一身华丽些的衣裳,简直就是小说里写的古代闺秀的现实版,不愧是镇上秀才家的独女,说什么都是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都很端着,就是话少了些! 晚上躺在褚义怀里的时候,沈鹿竹还在想,得亏自己是生在了河西村的沈家,若是穿成了什么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整日那么端着,非得逼疯她不可! 端午的第二天,褚义带着妻子和弟弟去了外祖家,崔家外婆很喜欢外孙的新妇,关心过两个外孙的近况后,就拉着沈鹿竹去了内间,四舅母小秦氏和一为陌生的女子也随后进了屋。 崔外婆指了指那名陌生的女子,给沈鹿竹介绍:“鹿丫头,这是你二舅母,上次你和阿义回来,她回娘家去了,不在。” 沈鹿竹忙屈身行礼:“二舅母!” “你便是鹿竹吧,最近总听阿娘提起你,别提多喜欢了,上次你回来,恰巧娘家有些急事,二舅母和二舅都不在,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备了份礼给你,外甥媳妇儿可千万要收下!”说罢,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一套锡制的茶具,拿了过来,让沈鹿竹收下。 “二舅母说笑了,本就该我和褚义上门拜访长辈,二舅母娘家的事,当然更重要些。”这年月锡可是排在金、银、铜后,第四位的贵金属,更别提是一整套茶具了,沈鹿竹哪敢收长辈这么贵重的礼物啊。 见沈鹿竹推辞,崔外婆帮着劝道:“鹿丫头,还不快接着,你二舅母可是咱们家最富的,千万别给她省着!” “听你外祖母的,快收下,别和二舅母我客气!” 二舅母孙氏的娘家是当地有名的地主,不仅靠山村外的一大片耕地都是孙家的,在镇上更是开有茶楼、酒庄,孙氏虽不是长房所出,但也是孙家的嫡亲孙女,要不是当年出了意外,被崔二舅给救了,也不会嫁到崔家来,好在崔家家风好,兄弟们心齐,这些年日子过得也不错。 沈鹿竹推辞不过,最后不得已还是收下了,这会儿见了二舅母孙氏,她就觉得昨日的大堂嫂似乎差了些味道了,二舅母也很端庄优雅,却不会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亲切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般! “又是端午节了,我记得当年褚义他阿娘结婚的时候,也是端午来着,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崔外婆聊着聊着,难免又想起来褚义他阿娘。 崔外婆这辈子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四男两女,褚义他阿娘崔氏,是第四个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当年崔氏结婚的时候,上面三个哥哥都已经成了家,孙氏自然是知道的:“可不,阿娘的记性可真好,正是端午那天出嫁的呢!” 这事沈鹿竹还真没听谁提起过,许是褚义也不知道:“外孙媳妇儿都不知道。” “别说你了,四舅母也不知道,大姑姐竟是端午成的亲!”小秦氏进门的时候,崔氏已经出嫁两年了,她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崔外婆拍了拍沈鹿竹的手,似乎陷入了回忆:“他们小时候,你三个舅舅最疼你阿娘了,搞得四小子总是吃味,有一次你大舅在河边捡了个鹅卵石,又光滑又通透,还以为是玉呢,样子也特别,外面白得通透,中间却发黄,像是个荷包蛋是的,你大舅就给那石头外边镶了圈银,做成了个吊坠给你阿娘戴,四小子也闹着非得要一个,他们三个被闹的没招,就框他,说是男的戴了,长大以后娶不着媳妇儿!后来啊,你阿爹自个相中了你阿娘,来上门求娶,最舍不得的反倒成了你四舅了!” 屋里众人听到这儿,都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你阿娘还总说,那坠子一看就是给小丫头戴的,以后要是有了闺女儿就给闺女儿,要是没有闺女儿,就给孙女儿,她要是见了你,一定特开心,保不齐就改了主意,又要给你呢!只可惜啊,她当年难产走的早,坠子也给不出去了,只好跟着她下葬了!” 在外祖家吃过中饭,褚义三人又陪着崔外婆聊了许久,直到半下午见老人家有些倦了,劝了崔外婆去屋里歇息,才从崔家离开。 褚义边走边和沈鹿竹说着进货的事,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便握住妻子的手,轻捏了两下:“阿竹?” 沈鹿竹正想事情想的入神,突然听见褚义叫她:“啊,怎么了?” 褚义轻笑了下:“你在发呆,想什么?” “褚义,你知道阿娘有个样子像荷包蛋的坠子吗?” “见过两次,怎么了?” “也没什么,今天听外祖母说过来着,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就是刚才,突然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感觉就是最近的样子,可是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难不成是中午没歇晌,困懵了?”沈鹿竹有些懵懵地,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褚义揉了揉妻子的头发,有些好笑:“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好吧,对了,你刚刚叫我,是想说什么吗?” “我是想说,家里是不是应该进货了?” 之前那次到镇上,一共买了一百刀的白撒钱和一百刀的黄烧纸,白撒钱虽然用量大,但因为只在送葬的时候才会用到,卖出去的并不多,这个应该还不急着进货。可黄烧纸确不一样,各种祭祀的节日,各种周期周年,都是要用的,之前用了三十刀做了铜钱烧纸,虽然只卖出去了不到十刀,可普通的黄烧纸却卖了不少,怕是没剩多少了,确实是该进货了! 沈鹿竹一拍脑门:“瞧我,这两天休息,光顾着串门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明后天说不定就要开天窗了,难怪阿娘要说你比我靠谱!褚义,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看着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手臂上,有些萎靡的沈鹿竹,褚义安慰道:“阿竹已经做了很多了,就算我没提醒,明天阿竹也会想起来的。” “这是咱们家的事啊,我闲嘛,多做些是应该的,再说我不过是看看摊子,也没做什么,还有阿礼和秀秀陪着,是不是阿礼?”沈鹿竹说着去看旁边的褚礼。 褚礼这几个月已经很习惯阿兄和阿嫂,时不时的一些小动作了,他还小,只知道阿兄阿嫂开心,他就也很开心:“阿兄和阿嫂都厉害!” “阿礼也厉害!”说完,‘啪’的一声,沈鹿竹和褚礼还来了个击掌,这是最近褚礼新学会的,每次卖了货,只要褚礼或者褚秀秀在,沈鹿竹都会和他们击掌庆祝一下! “不过,褚义上次咱们去镇上进货,再加上这两天过节,再耽搁一天去进货的话,家里的活儿到时候岂不是又攒下一堆了!”沈鹿竹倒是不怕褚家阿爷阿奶不乐意,只是怕他们会说褚义,而且这些活越攒越多,到时候不还是得褚义辛苦! “没事的。” “不行,还是我自己去吧,反正已经去过一次了,我可以的!” “不行,你自己去我不放心!再说你还要看摊子呢!” “那怎么办?” 第十七章 氧气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礼看阿兄阿嫂犯了难,想了个办法:“阿嫂,我去,我陪你去!秀秀堂姊在家看摊子,我陪阿嫂去进货!” “那怎么行……”(“是个办法。”)夫妻俩同时说道。 沈鹿竹有些不赞成:“褚义,褚礼还要去学堂啊!” “褚平,他不用去学堂。” “你是说,请褚平帮咱们去进货?褚平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人机灵,又是个信得过的,不过咱们以后可能经常要进货的,也不能总麻烦人家。褚义,不如咱们问问褚平,可不可以请他,以后就专门帮咱们进货成吗?” “好,我去问问看。” “成亲的时候他和赵成,帮了不少的忙,还说回头要请他俩吃酒呢,不如这几天进了货,就请他们来家里一趟?” “听你的!” 一回到褚家,和阿爷阿奶打过招呼,沈鹿竹和褚义就进了放纸钱的空房,打算清点一下库存,估算一下之后大概需要多久进一次货,进多少合适。 白撒钱还剩下六十四刀,铜钱烧纸剩了二十三刀,普通的黄烧纸竟然只剩下十二刀了!沈鹿竹算了一下,白撒钱一刀能挣四文钱,黄烧纸一刀挣六文,铜钱烧纸一刀挣十六文,除掉她拆开来送的一刀铜钱烧纸,再去掉那日的车费和做模具打铁片的钱,这几天竟然就挣了有五百文,对于刚刚起步的他们来说,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咱们支摊还不到半个月,最近又停了两天,那算下来,差不多每天能卖出六刀的烧纸和四刀的撒钱,铜钱烧纸暂时卖的还不太好,做的三十刀这个月应该能卖完,以后说不定能好一些,要不先进一个月的?” “也好,那就烧纸二百刀,撒钱一百刀,等下我去和褚平说。”一个月的量不至于太多卖不完,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又缺货。 “那你等下,我去拿银钱!” 褚义拿着钱袋,去了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找褚平谈事去了,沈鹿竹就带着褚礼一起裁起了纸,她打算做个本子记账用,之前没经验,幸好现在刚开始,银钱进出还不多,以后时间一长,难保有记不清的时候,还是记下账,这样以后再进货什么的,也不需要每次都过来,现清点数量了! 褚平刚从外面闲逛回来,正蹲在院坝上晒太阳,就见堂兄来找自己:“堂兄,你咋来了,今儿个不忙?” 褚义走过去,和褚平蹲在一起,问他:“最近怎么不过去了?” 褚平瘙了瘙头,有些被抓包了的尴尬:“唉呀,还不是我阿娘,说你成亲了,本来就忙,现在又整了个摊子,让我少过去给你和堂嫂添乱!” “该去去,你能添什么乱,你堂嫂还说要请你吃酒呢!” “那敢情好!我就说阿娘她是瞎操心,对了堂兄,我刚才在村头那颗大柳树下,和村里的闲汉们侃大山,还听他们说起咱家的铜钱烧纸来着! 冯瘸子跟人说堂嫂是个大方的,他阿爷烧周年,他阿娘到摊子上买烧纸,看着那铜钱烧纸,感觉挺新奇却又觉得贵了些,他阿娘冯婶子,村里谁不知道是个爱贪便宜又难缠的主,许是缠上了堂嫂,据说堂嫂还真拆了一刀,给她拿了一打去! 冯瘸子说,那铜钱烧纸摸上去,和普通的烧纸没感觉有啥区别,都是一样的糙纸,可不知道为啥,烧起来却跟普通的烧纸完全不一样,火要旺上许多,烧的是又快又好,说的可玄乎了!还问我呢,这铜钱烧纸,是不是加啥特殊的材料了!” “那你咋说的?”褚义听着也觉着有些玄乎,都是一样的纸,咋可能有那么大差别! “我又不知道这纸到底有没有啥不一样的,我就忽悠他呗,说那肯定是他阿爷更喜欢这种铜钱烧纸呗,老爷子喜欢要这个,自然就烧的比旁的好了,谁知道冯瘸子那二愣子还真信了! 他还说呢,真没准啊,这烧纸上面不是带铜钱的嘛,那烧纸和铜钱给你,谁不喜欢铜钱啊!肯定是他阿爷更喜欢铜钱,没跑了!哈哈哈,堂兄你是没看见,真是逗死我了!” 褚义没想到,这都半个月了,纸钱的事,居然还能成为村里人的谈资!笑闹够了,褚平才想起来问他堂兄:“对了,堂兄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我跟你堂嫂脱不开身,来问问你能不能帮忙到镇上进个货。” “这有啥难的,只要堂兄和堂嫂信得过,我明个就去给堂兄进来!”褚平还以为是啥事,原来不过是跑个腿而已。 “不止这一次,以后这事就都打算托给你了,不能让你白跑……” 褚平一听褚义话头不对,连忙打断他:“停停停,不过是跑两次镇上,咋地,堂兄还要付我工钱不成?” “以后每个月都要跑个一两次,我们是靠这挣钱的,哪能白用你!” “那也不成,左右我成日也是干待着,去个镇上又不耽误啥,你是我堂兄,咱俩打小关系就好,我帮忙跑个腿还要收你钱,要是让阿爷和阿爹他们知道,那我以后八成就没腿跑了! 再说了,村里本来就都说我不务正业,再多个贪财的名声,我阿娘就更别指望着我娶媳妇抱孙子了!堂兄你就饶了我吧,你要再说给钱,那我可就不去了!” “成,那就依你,一会儿我把地址写与你,明儿个帮我进……”褚义打开钱袋看了看里面的银钱,算了算,拿了十两银子给褚平:“进五百刀烧纸,二百刀撒钱,雇个牛车,让店里的伙计帮着装车就行。” 既然褚平不肯拿工钱,那就一次多进些,这么多两个月应该是够了,也省着总麻烦褚平! 褚义回来和沈鹿竹说了这事,沈鹿竹觉得多进些货倒也没什么:“这样也好,一次都进些,平摊下来的车费也少了,也能少麻烦褚平几次!” 第二日一早,褚平就坐着牛车摇摇晃晃地进货去了。 褚义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沈鹿竹也继续在院门旁,摆她的小摊,不过沈鹿竹觉着有些奇怪,端午前的那几天开始,就已经不再有人来小摊前围观、凑热闹了。也不知是不是两天没出摊了的原因,今天时不时地,居然又开始有人过来打听铜钱烧纸了,莫非是村子里实在没啥新鲜事,大家太无聊了? 歇过晌,沈鹿竹和褚义刚把摊子支出来,褚平就坐着牛车回来了,几人一起卸了车,又把新买的纸钱都挪到空房里。 沈鹿竹给褚平和褚义端了凉茶出来:“堂弟快喝口茶,歇歇!” “谢谢堂嫂!” “中午吃了吗?”褚义见褚平那碗茶,被他一口气就干了,又把自己还没喝得那碗递给他。 “吃了,堂兄还不知道我,咋能亏了自己,我见一时半会儿装不完车,就去街上转了转,顺便吃了点。” “那就成,下午回去好好歇歇,回头喊你来吃酒!” “好勒,堂兄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了要请褚平和赵成吃酒,沈鹿竹原打算找天下午停了摊子,给他们好好准备些酒菜,晚上再都叫来在家里吃!可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突然就忙了起来,不仅来摊子上买纸钱的比之前多了些,这里面还有人,居然是特意来买铜钱烧纸的,而且还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铜钱烧纸卖的一下就多了起来,眼见着之前剩的二十三刀铜钱烧纸,没几天的功夫就卖没了了,沈鹿竹和褚义一下子又更忙了!白天一个人做棺材,一个人摆摊,晚饭后还得抓紧做铜钱烧纸! 铜钱烧纸能被乡亲们接受,沈鹿竹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偶尔她还是很疑惑,实在搞不懂,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接受了呢?直到那天晚饭后,沈鹿竹和褚义同往常一样,歇了会儿后又做起了铜钱烧纸,褚礼在一旁边打下手,边说着从学堂里听来的事情。 “学堂里的同窗们好多人都说,咱家的铜钱烧纸是真的有铜钱的!” 沈鹿竹边给做好的烧纸重新打包,边和褚礼闲聊着:“对啊,阿兄阿嫂现在不就正往上刻铜钱呢嘛!” “不是的阿嫂,他们说的不是这个!他们说烧了这个铜钱烧纸,给过了世的亲人,他们是真的能收到铜钱的!” 这下可把沈鹿竹给说懵了,就算真的有超自然的存在,她也没那个,沟通阴阳,拿纸换钱的本事啊! 别说沈鹿竹了,连褚义都有些懵了:“阿礼,他们还说什么了?” “还说谁不喜欢铜钱喜欢纸啊,过了世的又不傻,他们喜欢铜钱烧纸,所以明明一样的都是糙纸,可铜钱烧纸的火就特别旺,烧的还快!这不就是更想要铜钱烧纸嘛!” 烧的更旺?沈鹿竹恍惚了,她这是也尝到了一次现代知识的甜头?虽然可能是是误打误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大概是打过孔后的烧纸,与原来的烧纸相比,和空气的接触面积更大了,所以才会燃烧的更剧烈些!初中化学知识点:燃烧需要氧气啊! 褚义觉得这话他之前好像在哪听过,仔细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沈鹿竹有些吃惊地看着褚义,难道褚义也知道燃烧需要洋气的事? “是褚平!” “褚平?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褚义就给妻子和弟弟讲了,那天去找褚平时,听说的冯瘸子的事! 许是当天在场的其他人,之后又谈起过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沈鹿竹曾拆了一刀送人,这些人和那几个买过铜钱烧纸的,听说后一回想当时烧纸的情景,好像还真是这样!于是就更有人对此深信不疑了,传来传去的,自然就把铜钱烧纸给传火了! 不仅如此,沈鹿竹卖纸钱的摊子前,也更加热闹了! 第十八章 请客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到了五月末,附近的这七八个村子,似乎都习惯了买烧纸就去靠山村的褚家,铜钱烧纸也卖的越来越好,甚至有隐隐超过普通烧纸的势头! 这天沈鹿竹看着手里的计账本,又去看了看空房里的库存,陷入了沉思,最近这二十多天他们挣的比原来多了不少,基本上每天黄烧纸和铜钱烧纸,都能各卖出十刀左右的,另外还有数量不等的白撒钱!按照这个量算,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上六到七两! 沈鹿竹觉得是时候了,她当初做纸钱生意的初衷,就是想着挣了钱,就可以帮褚义分担一下的! 褚义吃过晚饭,又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水,进屋叫妻子一起去空屋做铜钱烧纸,见人没动还招手让自己过去,便走上前,伸手探了探沈鹿竹的额头:“不舒服?” 沈鹿竹拉了褚义坐下,靠在他的肩上:“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累了!” “那阿竹这几天就别做了,我来就好。” “不止这几天,以后都不想做了,褚义你也别做了!” 褚义看着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瞅着自己的沈鹿竹,愣了一瞬,随即安抚的笑了笑:“那好,等我把已经买来的这些处理完,咱们就不做了!” “真的?” “嗯,你不想做,就不做了!” 沈鹿竹只是想逗逗褚义的:“可是……褚义,哪天我要是把你给卖了,你该不会还帮我数钱吧!我逗你的呀!” 褚义有些好笑,好像无论沈鹿竹做什么,他都觉得有趣:“不累了?” “累的,要不咱们不做铜钱烧纸了吧,太累了!” “好!” 有个对你绝对信任,你说什么,他都说好的相公是什么体验?沈鹿竹现在就能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开玩笑是绝对开不起来的! 好吧,还是来谈正事吧:“我是说真的,白天你要做棺材,我要摆摊,晚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现在又要做铜钱烧纸,一是咱们纸钱的买卖越来越好了,以后说不定每天卖出去的会更多,倒时只靠咱们俩,怕是供不上,二是总这么没日没夜的操劳,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所以,以后做铜钱烧纸的活儿,就请别人帮咱们做吧,按做好的成品数量给工钱,这样虽然每刀烧纸,咱们挣的少了些,可咱们也能轻省些,有时间了也能去做点别的事是不是?” 褚义认真想了想,觉得妻子考虑的很对:“阿竹说的有道理,再过段时间就是中元节了,倒时需要做的量肯定更多,请人做是更好些!” 褚义记得原先褚家铺子还在的时候,每年四节前,家里都是要多囤一些冥币纸钱的,就是准备到节前卖的! 冥币烧纸这种东西平时卖出的量,并不会太大。卖冥币的这些铺子,主要是靠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和春节这几个,重要的祭祀节日挣钱的,不管是什么家庭,什么出身,四节都是要祭祀祖先和过世的亲人的,每年四节前,冥币纸钱的销量就会成倍的往上翻! 沈鹿竹之前是知道一些的,每年四节沈家也都会准备祭祀祖先,确实考虑过倒时要提前准备一些,眼下听褚义一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找谁做比较合适,这铜钱烧纸模具是最关键的,只看过烧纸或许还不是那么好仿造,若是见了模具就简单多了,所以一定得是信得过的人家才行!我觉得褚平就不错,堂爷爷一家人都很好,褚平又与你交好,平日里也总是帮忙的!” “他平日虽懒散些,但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还有人选吗?最好有两到三家,咱们到时候需要的可能会很多。”沈鹿竹大概估算了一下,附近大概七八个村子,都有人来买过纸钱,一个村子大概一百多户人家,那就是七八百户,就算只有一半的人来买,每户买两刀,那要做的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一家是肯定不行的。 “赵成也可以,还有岳母那。” 沈鹿竹不知道阿娘那边会不会做,打算过几天回去问问再说:“我娘家那边,改天回去问问看,正好之前还说请赵成和褚平吃酒来着,不如明天就把他们请来吃酒,顺便问问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也好,那我明早先去和他们说声。” 紧接着夫妻二人又讨起了工钱该给多少合适,这就有些难到沈鹿竹了,给的若是多了,铜钱烧纸就和普通烧纸挣的一样了,那折腾着做这个就没有了意义,可给的少了,又怕人家挣的少了,觉得没有意思不想做,左思右想都没能定下个数目! 最后还是褚义,他说原料、技术和模具都是自己家提供,请的人家只需要操作就好,做买卖就算是亲戚朋友,也没有亏了自己,成全别人的!就暂定了一刀五文钱的价格,等着明天再跟赵成和褚平商量一下,之后再定死! 第二天一早,褚义给家里劈好柴,挑好水,就出门去找褚平和赵成了。沈鹿竹这天下午没有出摊,带着褚礼出去买了不少食材和酒,又去地里掐了些菜,回到褚家,就在灶房就开始准备。 沈鹿竹一早就和褚家三位长辈说了,晚上要请朋友们吃酒的事儿,说好晚饭由她来准备,倒时会准备两份出来,一份端去堂屋给褚家其他人食用,另一份就摆在她和褚义的房里,褚礼也跟着他们在房里吃。 沈鹿竹许久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上灶做菜了,平日里褚阿奶总是嫌她不懂节省,端午节和大堂嫂一起准备晚饭,也主要是听堂嫂的安排,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沈鹿竹准备做顿好的,好好解解馋!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切成大块焯水,锅里少许油和糖炒出糖色,放入五花肉煸炒,再加水和香料炖至软烂,浓油赤酱,想起扑鼻! 鱼肉去鳞改刀,两面煎至金黄,扫上葱丝香菜,再浇上浓稠的酱汁! 鸡肉剁成小块焯水,再和麻椒、干辣椒一起爆炒,麻辣咸香,让人食指大动! 再拌上一个凉拌时蔬,最后再来一大碗蛋花汤,四菜一汤,刚刚备齐,褚平和赵成就结伴到了褚家院子,沈鹿竹也不耽搁,褚义刚请了两人到屋里坐下,这边就开始摆桌上菜了! 一桌人吃的喷香,酒过三巡,褚义停了筷,和两位好友说起了想请他们帮忙做工的事:“进货、原料和模具还有售卖这些,都由我们来做,只需要定时来取,做好了再送回来就可以了!” 褚义还详细地给两人讲了模具怎么用,若是像之前他和沈鹿竹一样,两个人合作该怎么做,怎么才能避免出现损耗,又怎么才能做得快些。按平时他们两人做的经验,一刀烧纸差不多要用模具裁剪十次,再仔细去掉被裁掉的部分,然后重新整理打包,熟练后,一个时辰差不多能做五刀左右! 褚义他们不仅中元节前要囤货,之后的寒衣节和除夕,还有清明节前,都是要囤的,再加上平时卖的,基本上这就是个全年都可以做的零活! 唯一只有一点,这个模具不能给别人拿去看,只能自己家做活的人用! 其他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褚义最后说了暂定的价格:“暂时定的是一刀五文钱,你们可以回去商量商量,看看想不想做,尽快给我回个信!” 褚义话音刚落,褚平就说话了:“堂兄我做!只是你光用说的,我还是没太明白那模具到底咋用的,回头要是能让我看一下就好了!” “你一个人怕是不成,不和家里商量一下?”褚义怕褚平头脑一热,啥都没考虑就应了,虽然自己是希望他能做的,但还是和家里商量过再定的好! “诶呀堂兄,你还不知道我家,我只要肯做正事,咋会有不同意的,再说跟着堂兄干活,我也乐意啊!” “那好,不过还是要和堂爷爷他们说清楚了!” 相比褚平没心没肺的性子,赵成考虑的就多了,倒不是怕昔日的同窗,多年好友的褚义坑自己,而是怕褚义为了照顾自己,吃了亏! 赵成家人口多,耕地却不多,但也够一家子的吃食,农闲时打打零工,日子也还可以,头几年他小叔迷上了赌博,把家底都给偷空了,最后被讨债的打死了,才算了事! 他阿爷受了刺激,从此便重病卧床,阿奶更是整日以泪洗面,自那以后,赵成家的日子便过的有些艰难!赵成和褚义同年,头年春天刚娶了妻子,眼下正怀着孕,赵成怕褚义知道自己日子艰难,特意照顾他! 要知道靠山村虽然还算富裕,村里人的日子基本都还不错,但是庄稼人,除了像褚家或者沈家这种有点手艺的,一年到头就只能靠着地里的产出过日子,年末打了粮交了税后,靠着卖点余粮,或者农闲的时候出去打短工,才能挣到银子! 像这种不用出门的,又不耽误农活的活计,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按照褚义说的,熟练后一个时辰能做五刀的话,一刀五文,每天就算只做一个时辰,一个月那就是七八百文的收入,农闲时到镇上打零工,一个月也才六、七百文的收入,那一天可是要做四、五个时辰的! 赵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清楚的好:“阿义,这活确实不错,只是你们为何自己不做,请人做还要另外掏一份工钱?” 多年的好友,褚义是了解赵成的,刚才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就知道他心中有顾虑,他确实是想借着这事,拉赵成一把,但就像他和沈鹿竹说的,再怎样,也不能亏着自己,更何况他们自己也还没成事呢:“我和阿竹这是自己的私活,这么大的量干不过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听见这话,赵成虽是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也难怪这么大的事,褚家的长辈没有一个出面的,总算放了心:“那我也没什么问题,算我一个!” 褚平挪了凳子过去,揽过赵成的肩膀笑道:“成哥,这就对了嘛!不要想太多!” 第十九章 三两银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赵成、褚平吃好了酒,又和褚义约好第二天晚上再过来,好好学学铜钱烧纸是怎么做的,就归了家,之后两家人又各是一番讨论。 次日吃过早饭,沈鹿竹就回了河对面的娘家一趟,沈母和二婶郑氏正在院里编藤篓,沈家男人平时除了种地,时不时地还要上山采草药,供着自家药铺子抓药,这藤篓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沈母见不年不节的,闺女儿突然一大早归了家,有些意外:“鹿竹你咋这个时辰回来了?可是有啥事?” 沈鹿竹搬了了个小木凳,在沈母旁边坐下:“是有点事想跟家里商量,这不最近铜钱烧纸卖的越来越好了嘛,再过段日子又是中元节了,我跟褚义打算赶在节前多卖一些,不过就我们俩做不过来,就想着问问家里能不能帮忙,做一刀五文钱,阿娘觉得呢?” 沈母瞋了闺女儿一眼:“你俩忙不过来,跟家里说一声就是,家里人多,你阿爹他们虽都忙着,但我和你二婶、嫂子们都闲的很,不过是帮帮忙,说什么钱不钱的?” “阿娘,这哪成啊,我和你女婿是靠着这挣钱的,即是挣钱的东西,哪能回来占娘家的便宜,白让人干活呢!” “挣自家闺女儿女婿的钱成了什么样子!” “阿娘,昨儿个褚义说回来问问咱家的时候,我就知道阿娘一定不能收钱的,可我们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嘛,这个活儿不能随便找个人做的,模具很容易被别人仿了去,我们能信的着的人又不多,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生了旁的心思,阿娘,你就帮帮女儿吧,好不好?”说着,沈鹿竹又使出了她的常用招数,抱着沈母的胳膊轻晃了晃。 一旁的郑氏见状,帮着劝了劝:“大嫂,你要是不肯收钱,怕是侄女儿也不肯找咱们帮忙的,倒时找不到信得着的人,耽搁了中元节挣钱就不美了不是?” 沈母细想了下,若真按闺女儿说的,这不是帮个几次忙的事,自己这当阿娘的乐意,时间长了,她嫂子们心里未必没有想法:“那成,怎么做你回头跟家里人都好好说说,即是赚钱的活儿,那就说更要明白些的好!” “女儿知道了,阿娘,等褚义把新模具做好,倒时再过来演示一下就成!” 沈鹿竹从沈家回来,没有急着出摊,而是去后院找了褚义,帮忙做铜钱烧纸的人找好了,下一步就是要抓紧时间再做几套模具,到镇上再多进些烧纸回来! “褚义,咱们是不是把手里的这套模具先给出去,让今天就开始做着,这样即不耽搁最近的生意,又能有时间来做新模具!”把做铜钱烧纸的活给出去,只是沈鹿竹的第一步计划,她的最终目的,还是要让褚义少些活儿,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先和褚义商量过才行! “也好,等晚上问问他们,中午我再去趟铁匠家,让他按上次的再打些铁片来。” “除了做模具,还得在跑几次镇上,多进些烧纸先囤着才行,也不好总麻烦褚平,不如我去同阿爷阿奶商量商量,准咱们一天稍微多休息会儿,这样就能自己去镇上进货了,你说呢?” 褚义觉得妻子的想法怕是行不通,要耽搁家里的活儿,阿爷阿奶是不可能同意的!不仅行不通,说不定还会被骂,不过褚义一贯都不会泼妻子冷水的:“还是我去吧,或者我快些做就是了!” 说什么快些做,他都已经够快了好嘛!褚义这活儿又不是计件的,每天做完多少就可以歇着,他即使做得再快,也只不过是做完了这个,再做下一个,永无止境地做下去:“可你今天还要做活呢,你放心,我打小就讨长辈喜欢,我就只和阿爷阿奶商量一下,他们要是不同意,绝对不会死缠烂打的,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说完也不等褚义反应,就跑回前院,去了堂屋找褚阿爷和褚阿奶! 沈鹿竹知道,褚阿爷阿奶连褚义这个亲孙子都不心疼的,又怎么可能肯同她让步,所以沈鹿竹早就想好了,她并不打算真的去商量,而是抱着谈生意的心态去的! 她之前有问过褚义,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做这些木工活的,所以并不打算真的让褚义以后直接不做了:“……以后每个月,孙媳妇儿都孝敬阿爷阿奶三两银子,每日就让褚义做半天工,每旬歇上一日可好?” 乡下谁家有人过世了,大多就是买一口简单的薄棺,装殓入葬。这种薄棺用的都是比较常见的木材,成型后打磨光滑,上不上漆都不一定,也没有复杂精美的纹饰,但价格亲民,一般一口棺材价格都在一两左右,好一些木材的,可以卖到二两银子,这样的比较容易被庄稼人接受! 褚家做的就是这种棺材,褚义一个月若是没怎么耽搁过,可以做三口到四口棺材左右!这些棺材并不会立刻就被买走,大多数时候,都要被放在院子里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买家。 褚家以前棺材生意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后来只剩褚义一个人能做,产量自然大打折扣,时间长了,村里人就习惯了到镇上去买,现在的褚家,好烦人时候一个月能卖出两、三口棺材,不好时可能连一口都卖不出去! 所以沈鹿竹才说,要每个月给褚家长辈交三两银子,这几乎相当于褚家一个月的收入! 褚阿爷沉吟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容我跟你阿奶商量一下再说。” 孙子两口子弄的纸钱摊子挺赚钱,褚阿爷大概是知道的,老太婆还跟他嘀咕过两次,可一来这是褚家老一辈留下来的规矩,再者孙子也确实没耽搁了家里的活儿,即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没什么可说的。 当初是他们自个不同意家里做这买卖,孙子两口子才自己去做的,难不成现在知道人家挣了钱,他们再伸手去要? 沈鹿竹并没有等太久,做午饭的时候,在灶房给褚阿奶打下手,就得了褚阿奶的准信儿,只是叮嘱她,这事儿不要出去说! 跟着吃午饭的时候,褚阿爷就在饭桌上宣布了此事:“褚义两口子生意做的不错,最近看着挺忙的,以后褚义你就每日只做半天活儿就好,别累坏了身子。” 褚阿爷说完,见不仅儿子孙子们都愣愣的看着自己,怎么连沈氏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想了想,才又道:“每旬也再休一日吧。” 沈鹿竹这才笑眯眯地应着:“谢谢阿爷阿奶!” 褚义看了看褚阿爷,又看了看身旁的妻子,在桌下握住沈鹿竹的手捏了捏! 沈鹿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褚义的,饭后回了房里就主动交代了:“有付出才有回报嘛,总不能让长辈们吃亏,褚义你说是不是?” 褚义有点无奈,他家阿竹时常会有些让他意外的举动,还一副很有道理,却又虚心受教的样子! 沈鹿竹见他不说话,有点心虚,往前走了两步抱住褚义的腰,仰着头问着:“你生气了?” 褚义无奈,点了点妻子的额头:“不歇晌了?”没办法,谁让阿竹都是为了他好! 这是翻篇了?沈鹿竹眨了眨眼睛:“歇!” 晚饭后,褚平和赵成又来了褚家,褚义在空房给两人演示了模具的用法,又说新模具大概还要个几天才能做好,但这两天就需要开始做了,现在这套模具可以先拿回去用着。 褚平一听当即表示,让赵成拿走先做着,自己打算趁着做新模具的这几天,再过过悠闲日子,昨儿个他回去和家里人说了后,他阿奶和阿娘恨不得立刻就来给堂兄堂嫂道谢,说他这懒货终于想干点正事了,从小让他跟着褚义玩,还真没跟错人!今儿个也絮絮叨叨说了快一天,让他好好学,好好整,一听有机会再闲几天,傻子才不干呢! 找人做铜钱烧纸的事解决了,接下来的日子,褚义一边做着新的模具,一边跑了几趟镇上进货,直到买来的黄烧纸,快把空屋给堆满了才罢休!而沈鹿竹则继续摆她的小摊,这天刚送走了为顾客,就见大伯娘王氏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还没等沈鹿竹打声招呼,就板着脸进了堂屋! 端午过了没多久,就有人上门给王氏传了个口信,是回了镇上的褚仁托人递的话,原是褚仁的岳父岳母都染了风寒,妻子李氏需在榻前照顾,怕孙子还小跟在身边过了病气,想让他阿娘到镇上帮忙照顾几日! 王氏得了信儿,收拾了包裹赶忙去了镇上亲家家里,原以为也就住个七天八天的,结果亲家两口子刚好,王氏又染了病,这才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直到今个晌午才回了靠山村! 王氏刚回了家,就听褚大伯说了老宅那边的事,对于铜钱烧纸火了的事,褚大伯很是气愤,这些人都瞎了不成,怎么会花高价去买那不伦不类的玩意儿!王氏也觉得奇怪,她走之前还是瞧热闹的多,买的没几个呢,怎么自己去了趟镇上,回来就变天了? 难不成是孩子他爹夸张了,越想越坐不住,撂下包裹就去了村头的大柳树下,村里人闲着没事就会待在树下闲聊,要想打听个什么事儿,去那准没错! 待了不过片刻,老宅的事儿就打听了个七七八八,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还什么过世的人能收到铜钱,这沈氏她可真敢编!为了挣个钱,连脸都不要了? 王氏越想越不是滋味,沈氏这般瞎搞,公婆难道就不管管?不行,她得回老宅一趟! 第二十章 后悔(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急匆匆地进了堂屋,却没看到公婆的身影,在前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又进了后院才找到正在喂鸡的褚阿奶。 王氏刚找了一圈人,眼下已经冷静了不少,见三房的丫头也在,就出言打发了她去:“秀秀啊,大伯娘和你阿奶有话要说,你去前边院子玩去。” 直到褚秀秀的身影被房子彻底遮住了,才又开了口:“阿娘,儿媳刚找您,房前屋后地转了一圈,怎么没见着褚义啊?” “说是去隔壁院子找褚平去了,咋了,你找他有事?” 王氏听了这话儿更是来气,他不老老实实在家做活,耽搁了棺材生意,她用啥供褚仁念书啊:“这大白天的不干活,上隔壁院子能有啥事啊?怕是挣了些钱只顾着自个的小买卖,不管家里的死活了!” 褚阿奶前段日子心里不是滋味,也和老头子念叨过,被褚阿爷说了几句,最近又从沈鹿竹那得了银子,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唱衰孙子两口子的买卖,甚至她现在还希望这买卖能做久些才好! 听老大媳妇儿絮絮叨叨半天,也没个正事,就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啥事?” 王氏倒是没听出褚阿奶的不耐,只自顾自地说着:“儿媳听了些谣言,说那烧纸过世的真能收到铜钱!阿娘,沈氏这不是骗人嘛,咋能为了挣钱啥瞎话都敢编?” 褚阿奶见她把三房的秀秀支走,还以为她有啥大事呢:“就为了这事儿?村子里闲汉瞎咧咧的你也信!” “人家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定是沈氏为了赚钱骗人的!还有那褚义,大白天的就往外跑,这不是耽搁家里的活儿嘛,阿爹阿娘你们咋也不管管?” “不是说了,褚义有事去找褚平了,你今儿个到底来干啥来了,竟说些没用的!” 王氏这才觉着婆母的态度有些不对,之前不还说沈氏是瞎折腾败霍钱来着,还有褚义,不是说干啥都不能耽搁家里的活儿,怎么现在她说两句就变没用的了! 难不成见褚义他们赚了钱,心就跟着偏了:“阿娘!咱家褚仁可是读书人,是秀才公!若是让人知道,家里有人靠骗人挣钱,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还有褚义这么闲散,耽搁了家里赚钱,您孙子还靠啥在镇上念书啊?” 褚阿奶算看出来了,老大媳妇这是看褚义两口子赚钱了,心里不是滋味了,回来找晦气来了。 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沈氏给了钱,眼下也没啥办法:“实话跟你说吧,沈氏他们说了,每个月给三两银子孝敬钱,就为了让褚义每天能歇个半天,我估么着是纸钱那头她忙不过来,得褚义过去一起忙活儿,这事儿,我跟你阿爹应了!以后那纸钱买卖的事儿,你少回来说嘴!” 王氏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回事儿:“阿娘!” “娘啥娘!褚仁在镇上念书不需要钱?一个月三两,不是三文,一年就是三四十两,咱家现在不比以前,一年上哪弄三四十两去?再说了,你管她咋挣的钱,又不是让咱褚仁去骗,一个分了家的堂弟妹,谁要是说嘴,你不会骂回去?” “可是……” “可是啥可是,人家想挣钱谁能拦得住,真硬逼着他们停了,到时候你能得着啥好处?别说三两了,三张烧纸都没你的份儿!” 褚阿奶的这番话,很多都是褚阿爷那天劝她时说的,老头子说的对,老褚家要想改换门庭,过上好日子,就只能靠褚仁! 他能读,他们就供,说做棺材妨碍褚仁,那就分家,到镇上读书费钱,他们给!可现在家里的活基本都是靠着褚义的,真把人逼急了,他认真干是一天,磨洋工也是一天,倒时反倒是他们啥都得不着!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王氏气哄哄地来了,又有些神魂落魄地走了! 褚大伯想着婆娘兴许是去老宅了,可没想到回来之后竟是这副样子:“你这是咋了,可是那边说了啥?沈氏顶撞你了?” “阿娘说了,以后纸钱买卖的事儿,让咱别回去说嘴!” 褚大伯五月初刚听说村里传闻的时候,就回去过老宅一次,想得是要教训一下褚义两口子,正巧在院门口碰到了正在摆摊的沈鹿竹。 看见竟然还真有人来买,褚大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碍于面子,都恨不得推走那买烧纸的人! 沈鹿竹方才给人结账的时候,就瞥见褚大伯了,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不等她开口,就见人已经两步并作一步,冲到摊子前来! 褚大伯好不容易将那人等走了,指着推车上的铜钱烧纸,粗声质问:“这就是你们整的那不伦不类的东西?” 看来不是有急事,而是找茬来了,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不是大伯娘,而是大伯,见状沈鹿竹反倒不急了,慢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像是没听见褚大伯刚说的话一样,打了声招呼:“大伯。” 也不等褚大伯回应,又像没事人一样坐了回去,继续看她的摊子,一会儿整理下烧纸,一会儿整理下钱匣,仿佛看不见怒气冲冲的褚大伯一般! 褚大伯憋了一肚子的话,正准备发作,就又被哽在了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好继续和沈鹿竹纠缠,褚大伯只好暂压怒气,问道:“褚义呢,让他出来!” “大伯有事儿?褚义这会儿正做棺材呢,阿爷阿奶说了,什么事儿都不准耽搁了家里的活儿,您要不跟我说?要不直接把棺材钱给结了,看看阿爷阿奶能不能通融一下?”欺负不了她,就想找她家褚义,门都没有! “你!你!”褚大伯抖着手指着沈鹿竹,“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句完成的话来:“你,你这嘴贫的小辈!” “多谢大伯夸奖!” “哪个在夸你!你们整这些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就算了,还出去瞎说骗人,哪个买卖是这么做的!” 沈鹿竹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大伯是想和咱们一起做买卖啊,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我们已经把摊子支起来了,大伯若是真想入股,恐怕是要多出些银钱才行呢!” 褚大伯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要说的,思路彻底跟着沈鹿竹跑了:“哪个说要给你银钱了!” “大伯真是说笑了,那不给银钱,谁家买卖会让别人掺和啊!” 褚大伯见她说完,就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仿佛自己就是个笑话,这下更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最后只得甩了袖子走人! 本还想着这回事情闹得更大了,阿爹那里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下肯定要管管他们了,谁知道就等来了这个:“阿娘她真这么说?阿爹呢?” “我还骗你不成,阿爹没见着,左右跟阿娘是一个意思!反正以后就只需记着,褚仁念书得用钱,他们挣了钱会孝敬爹娘就行了,那纸钱的买卖咱们不参言了!” 褚大伯没想到爹娘不仅没管,反而还不让他们多说,可王氏说的没错,褚仁要想继续念下去,他们还得靠着老宅,心中不免有些郁郁:“罢了罢了,到底是分了家,他们自己爱折腾就折腾去吧,以后出了问题,也跟别人无关!” 此时的沈鹿竹还不知道,因着那每个月的三两银子,大伯娘一家委实安分了好一阵子! 褚义这几天又做了五套模具出来,一套送去了赵成那,两套送到了隔壁褚平那。最后那两套,等到下午收了摊,小夫妻一起送去了沈家,又给沈家众人演示了,模具怎么使用,在沈家用过了晚饭,才相偕归家。 黄烧纸和模具都准备妥当了,赵成家、褚平家和沈家做铜钱烧纸的手艺也熟练了起来,沈鹿竹和褚义就轻松了不少。 除了做棺材的活儿,其余的时间主要是在出摊和囤货,赵成、褚平和沈二哥,每天会把做好的铜钱烧纸送到褚家,褚义和沈鹿竹清点好数量,当场就会把钱结清,再准备好新的黄烧纸让他们带走,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六月末,褚家的空屋里,足足攒下了一间半屋子的铜钱烧纸,和半间屋子的黄烧纸! 七月半鬼节,也叫中元节,相传这一日鬼门大开,亡魂会离开冥界重返阳间,人们会在太阳下山后,沿路点灯,为故去的亲人照亮回家的路,家家户户都要焚纸钱、祀亡魂! 从一进入到的七月开始,沈鹿竹的小摊前,明显就能感觉到来买纸钱的人越来越多了,眼见着褚义和沈鹿竹两人根本应付不过来,不仅褚秀秀和褚礼,就连褚三叔都让褚礼给搬了椅子,坐在一旁帮忙! 不仅来买货的人多,每家每户买的量也要比之前多上许多,不过五六日的光景,之前囤的两种烧纸就都卖了近一半出去,褚义只好又跑了几趟镇上去进货,赵成、褚平和沈家三家人,更是放下了手里大部分的活,加班加点地赶制铜钱烧纸! 褚家门前卖纸钱的摊子天天排长队的消息,很快又传到了褚大伯两口子耳里,两人虽说了不再掺和纸钱买卖的事儿,但到底还是禁不住好奇,特意跑去了老宅门前,远远地看了看,这下二人都顾不上生不生气了,只剩下了震惊! 以前褚家铺子又不是没卖过纸钱,以前又不是没过过中元节,虽说一到中元节、寒衣节这种日子纸钱卖的比平时好,那是必然的。可,这也太好点了吧,不知道的以为全镇的人都跑过来买来呢! 说是全镇的人都来了有些夸张,但至少附近七八个村子的人家,应该是都来了,这还是拜之前的两次流言所赐,大家都知道靠山村褚家在卖纸钱了,别管是不是相信铜钱烧纸的那个玄乎的传言,至少不用折腾到镇上去买了不是! 相比褚大伯和王氏,最为震惊的要当属褚阿爷和褚阿奶了!他们可是天天都能看见,院门外排着的大长队,和一摞一摞不断往外搬出去的纸钱! 除了震惊,褚阿奶现在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后悔,后悔啊,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他们,这要是自家的买卖,以后长孙在镇上读书的钱哪还用犯愁了! 第二十一章 后悔(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纸钱摊子前的盛况,一直到了中元节前一两天才有所缓解,七月十三这天中午收了摊,吃过饭,沈鹿竹在灶房往已经放凉的绿豆汤里加了些糖,天气太热,虽然褚义提前就搭好了凉棚,但在外面时间长了还是会吃不消。 沈鹿竹把盛好的汤,端着给还在堂屋的褚阿爷阿奶,送了一份儿,又给褚礼送过去一碗,看着他喝了睡下,才跟正好给褚三叔送汤回来的褚义,一起回了屋。 “今天上午来买纸钱的人更少了些,上午闲的时候,我在心里悄悄算了下,咱们这半个月怕是要挣了三四十两了!” 这还是沈鹿竹大概估算的,实际数目应该还会再稍微多一些,之前是想到了,中元节这波估计能赚一笔,天天捧着钱匣子也知道确实是没少卖,可估摸出的数,还是让沈鹿竹狠狠地惊喜到了! 见沈鹿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褚义也觉得高兴:“我们阿竹真棒!” 沈鹿竹笑眯眯地躺进了褚义地怀里,褚义最近总爱说“我们阿竹,我们阿竹”的,沈鹿竹觉得比任何情话都好听,至少她很是受用! 褚义调整了下姿势,让妻子躺得更舒服些,感觉怀里的人最近似乎瘦了不少:“既然人不多了,不如明天就先停了,休息一阵?” “好啊,该来买的应该都已经买过了,咱们之前囤的再加上后来又进的,也都卖的差不多了,那下午二哥他们来送货的时候,就别再带黄烧纸回去了吧,这一个多月他们也都累的够呛,索性就都停上一阵子,大家都好好地歇一歇!” “好,快睡吧!” 下午赵成像往常一样,推着小推车来褚家送铜钱烧纸,褚义边和赵成一起卸货,边把第二天开始要停摊的事儿,跟他说了说。 褚义拿了钱,递给赵成“这几天好好歇歇,出摊前我去找你。” “好说,你跟弟妹也好好歇歇!”赵成收好了钱,正准备告辞往院门外,就见沈鹿竹从院外走了进来。 “褚义,把纸钱给赵大哥拿几刀回去吧,还有家里买的蜡烛,这几天这么忙,中元节怕是什么都没准备呢!”沈鹿竹刚忽然想到了这个,见也没什么人了,就交代褚义和褚秀秀两人先看顾着,自己进了院子! “不用了,弟妹,家里肯定准备了的!” “这段时间这么忙,哪有时间准备这些,自家就是做这买卖的,难道还让自己人再去外面买不成?”沈鹿竹一向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谁对她和褚义好,她自然也要真心对人家。 “阿竹说的对,等我下。”褚义拍了拍赵成肩膀,示意他等一下,然后就进了放货的空屋。 赵成推着五刀铜钱烧纸和一小捆蜡烛,一步步往家走,只觉得心里火热,这一个多月,他家光靠着做这个铜钱烧纸,就挣了七两多银子,都相当于到镇上打工上一年的银钱了! 虽然褚义一直说不可能亏了他自己,给别人挣钱,但赵成心里清楚,这么个好赚钱的活儿,给谁对褚义来说是没什么区别的,褚义却给他了,是真的存了心思,想拉他这兄弟一把的! 之后隔壁院子的褚平也过来了,褚义同样给他说了停摊的事,也给他拿了烧纸和蜡烛,让褚平带回去。 褚平虽然这一个多月勤快了不少,可到底还是那个懒散的性子,一听终于可以歇歇了,瞬间感觉什么疲惫都不见了:“那感情好啊,堂兄,咱们不如多休一阵子怎么样?我看这中元节过了,一时半会的应该也不会有人需要买纸钱了,不如咱们直接休到,休到八月吧,如何?” 不等褚义说话,褚平他娘钱氏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休个屁,要依你,你恨不得休到明年八月!你少在那给人家阿义添乱!” 钱氏见儿子出门半天都没回来,以为他又在隔壁院子躲懒不肯回来,忙踩了凳子趴在墙头往过看,刚上来就听见褚平说想休到八月的话了! “婶子。” 褚平前脚被他娘吼了回去,后脚二哥沈松节也到了院门的摊子处。正巧没什么人,沈鹿竹就和自家二哥聊了会儿天,顺便说了说之后的打算,沈二哥走时还招呼褚义,让第二天晚上去沈家吃酒。 第二日的酒到底还是没吃上,因为褚阿奶病了。褚阿爷早上起身的时候,发现平时早该起了的老伴儿没起,叫了没反应,一推才发现褚阿奶身上滚烫,似乎还说着胡话,忙叫褚义去请了村里的郎中来。 郎中到时,褚阿奶已经醒了,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脑胀的。 郎中看了看褚阿奶的情况,又给号了脉,坐到一旁开始写药方:“老太太这是思虑过度,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夜里又着了点凉,这才发了热,没什么大碍,我给开几副药,喝了好好休息,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褚阿奶病了,沈鹿竹和褚义自然不好这个时候跑去沈家吃酒,只能托人上沈家院子说了一声,他们这边临时有点事,改天再过去。 沈鹿竹熬好了药,又伺候着褚阿奶喝了,这才又回了灶房给全家做早饭,见灶上的绿豆粥还得熬一阵子,可褚礼一会儿就要去学堂里,想着索性多煮上几个鸡蛋,给他揣着路上吃:“秀秀,你帮堂嫂看下火,我去捡几个鸡蛋来,秀秀,秀秀?” “堂嫂,你叫我?” 沈鹿竹见她愣愣的,伸手摸了摸褚秀秀的额头:“怎么了秀秀,哪不舒服吗?” “没有,堂嫂,没不舒服。” “那你帮堂嫂看一下火,我去捡几个鸡蛋,一会儿早饭咱们吃粥配煮鸡蛋!”说着解开了围裙,出了灶房。 褚秀秀拿着炉钩捅了捅灶里的火,继续想着刚刚的事儿,郎中说阿奶是思虑过度,她想她可能知道阿奶是为什么思虑过度的,只是,要不要告诉堂嫂呢? 很快沈鹿竹就从后院回了灶房,把鸡蛋清洗干净,放在了粥锅里一起煮上。褚秀秀想了想,决定还是和堂嫂说一下的好:“堂嫂,郎中说,阿奶是思路过度,我可能知道阿奶在思虑什么!” “刚刚出神就是在想这个?”沈鹿竹想起了褚秀秀方才的反应,知道她平时是个胆小的老实的,便猜她实在纠结这事儿。 “嗯,阿奶最近总爱站在院里看门口的摊子,还总嘀咕着,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们单干了之类的。堂嫂,摊子挣了钱,阿奶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褚秀秀今年虽然才十二岁,但在乡下已经不能算是个小孩子了,更何况褚三叔摔断腿后,当时的三婶就离开了褚家,褚秀秀小小年纪就要学着帮忙家里干活,她虽不爱说话,但想法要比很多同龄人都成熟的多。 沈鹿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倒是没怎么关注过褚阿奶的动静,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会后悔当初没同意家里做这买卖的,不过,褚阿奶竟然后悔地都发起了病,属实是她没想到的! “堂嫂知道了,谢谢我们秀秀,不过这事儿,咱们两个知道就好,嗯?” 这事儿沈鹿竹听过便打算忘了,老人家都爱多想些,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改不了,秀秀说出来不憋在心里难受就可以了。 “嗯!” 第二日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下午的时候,褚大伯和大伯娘王氏带着小儿子褚志回了老宅,刚一进院就听说褚阿奶病了,一家三口忙去屋内探望。 褚阿奶连喝了两天汤药,又在屋里躺着休息了两天,此时烧已经退了,身子也好了不少,只是到底年纪大了,不抵年轻的时候,精神还有些不济。见儿子一家来了,就半靠在炕边说话。 褚大伯原本因着纸钱买卖的事儿,还有些别扭,此时听说阿娘病了,也顾不得了:“大夏天的,阿娘怎么还着了凉?三弟说郎中说了,是思路过度,阿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没什么,不过是半夜出汗吹了风,快领了阿志出去吧,你阿爹那还等着你帮忙。”褚阿奶现在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心里闷得慌,不愿多提半句,便打发他出去。 褚大伯领了褚志去了院里,帮着准备一会儿祭祀要点的蜡烛,因为要从院门外点两条蜡烛灯带,一直延伸到自家院子里,只用蜡烛没办法立稳,便要做许多个中间钉了钉子的木板,做简易的烛台,然后把蜡烛插在上面固定。 院子里木料多,今儿个有风,在院里烧纸钱怕会点了一旁的木材,褚义就带着褚礼在院门外,挖了个土坑,在坑里烧纸钱,又能挡挡四外的风,又能避免点着了院里的木料,等烧完了再把挖出来的土回填,倒也方便。 外面有条不紊地忙着,大伯娘王氏却打着要照顾褚阿奶的名义,留了下来。这么多年的婆媳,褚仁中秀才分家前,两人可是斗了不少年,婆母刚刚打发丈夫的话,她是一点都不信的。 只是什么事儿,能愁的人都发热了呢?王氏眼睛转了转,洗了个帕子的功夫,就猜到了个大概! 一准儿还是那纸钱买卖的事儿,她跟褚仁他阿爹,那天远远地看见这摊子那么火的时候,都恍惚了好几天,更别说天天在跟前看着的人了! 准是后悔当初没同意自家做这买卖了,别说婆母了,她都要后悔死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劝着家里同意的,再不济,当初那沈氏说要给银子的时候,多要些也成啊,怎么都比在这眼睁睁看着钱进了别人兜,干着急的强! “阿娘擦擦脸。老三都说了,郎中说阿娘是思路过度,阿娘您不说,儿媳也猜的到,还是为了那摊子的事儿吧!” “你要没啥事就出去,我这用不着你伺候!”褚阿奶最烦王氏的,就是她那劲劲地,又没眼色的样子,要不是她会生,给老褚家生了个有能耐的长孙,自己早就收拾她了! 自己是看在褚仁的面子上,这些年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倒好,还上赶着来给自己添堵! “阿娘别急啊,要儿媳说,后悔啊现在也晚了,人家挣了钱,已经尝到了甜头,咋可能再把买卖给家里做,与其在这着急上火,还不如想想怎么再捞点实惠的才是要紧!” 第二十二章 后悔(三)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的话虽不中听,但在理,现在后悔来后悔去的,确实没什么用了,只是这实惠,褚阿奶犯了嘀咕:“依你的意思是?” “阿娘,之前那摊子没有这么火的时候,她沈氏都敢说一个月给三两,现在这买卖不知比之前好了多少倍,每个月只给三两,怕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褚阿奶没想到王氏说的是这事儿,有些犹豫:“可这事儿,当初是跟你阿爹一起说好了的,这才不到两个月……” “诶呀阿娘,你也不想想,这沈氏为啥六月的时候,就急哄哄地找你跟阿爹说这事儿,我看啊,就是特意赶在中元节前说的,怕赶上中元节了再说,叫咱们知道了摊子的真实情况,三两就忽悠不了你和阿爹了!” 褚阿奶听了王氏的一番解释,瞬间也觉着自己是让沈鹿竹给算计了,她跟褚阿爷这把算是亏大了:“这沈氏的心眼实在是多,不过这事儿已经答应好了,要是反悔……还是得和你阿爹商量下才行!” “阿娘,要儿媳说这事儿,还是不告诉阿爹的好,褚仁他爹就是随阿爹,最是讲老规矩不过了,照理说这是好事儿,可有时候吧,太讲规矩了,反倒把自己个儿给框住了,只怕阿爹到时候碍于面子,不肯同意啊!” 王氏恨不得对着褚阿奶翻上几个白眼儿,这老太太还真是不开窍,这种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摆到明面上,反倒越不好办! 褚阿奶一想也是,当家的要是知道了,还真有可能就这么认了,可让她就这么算了,放弃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又真是舍不得:“那你说怎么办?” “要儿媳说,咱们不如这样……”王氏趴在褚阿奶的耳边,嘀咕了起来。 过完了中元节,褚阿奶的身子也差不多痊愈了,正好赶上村里的学堂休旬假,褚义就带着沈鹿竹和家里的两个小的去了镇上。 四人到了镇上,先直奔了上次去的钱庄,前几日闲来无事,两人拿着账本算了算,中元节前的这十多天,就赚了足足有四十六两多! 再加上头两个月挣得,攒了一共不到六十两,这么多银子铜板放在家里,即占地方又不好整理,沈鹿竹就盘算着,把其中的大部分都换成银票。 换好了银票,几人又去布庄挑了几匹软麻布,沈鹿竹打算给家里人各做上两套夏衫,这种料子虽比普通的稍微贵了些,但轻软通气又不爱沾身,夏天穿着最是舒适不过了,且也不是特别容易磨损,倒也还划算。 选好了布料,抬头又看见布庄一侧挂着的成衣,有几件是做给小姑娘穿的,颜色鲜嫩,样式也好看,正适合现在穿,沈鹿竹怎么看怎么喜欢,便买了两套给褚秀秀,想了想又让掌柜的领着,给褚礼也挑了两套,才结账离开。 他们今儿个出发的晚些,从布庄逛出来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褚义和沈鹿竹本想带着弟弟妹妹去吃顿好的,可两个小的说什么也不肯进饭馆的门,实在拗不过他们两个,最后就在路边的小摊,买了几碗馄饨和肉包子来吃。 下午又去了逛了逛书肆,给褚礼买了些书,沈鹿竹也挑了几本游记话本,想着无聊时,可以打发时间,之后又在路边的摊子上,挑了些适合褚秀秀这种小女孩带的头饰绢花,最后提了些酱鸭腊肉、果脯糕点等吃食,才拿着大包小裹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王氏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回老宅一趟,就是想找个机会和沈鹿竹提那每个月三两银子的事儿,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还是怎么地,每次沈鹿竹过来正房送药送饭,褚阿爷都在,要不就是小两口做完了活儿,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 好不容易褚阿奶身子彻底好了,褚阿爷也照常出门遛弯去了,今儿个小两口又带着两个小的出了门。 王氏在老宅左等右等,可下把人给盼了回来,见他们买了那么多东西,心中更是笃定,一会儿定得多要些才行! 好不容易等沈鹿竹落了单,王氏急忙把人叫去了正房。 王氏见人来了半天,褚阿奶也没有说到正题,竟问些个没用的,急得她只能自己上阵:“沈氏啊,我看你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想是花了不少银钱吧,看来这摊子确实是挣了不少钱啊!” 沈鹿竹进屋坐下许久了,也没搞明白褚阿奶和王氏叫自己是什么事儿,大伯娘王氏这句话一出,再联想到之前秀秀说的话,沈鹿竹一下就明了了,这是还不甘心,来打她银钱的主意来了! 沈鹿竹心下思绪翻滚,面上却不显,只是含笑地看着王氏,也不回应她的话。 王氏没得到回应,只得干笑两声,继续道:“你看你们今天花的都不止三两了吧,这一个月就只给家里三两,是不是少了些?” “阿奶不是说这事儿,不让孙媳妇儿说出去的嘛,怎么转头就告诉大伯娘了?” 褚阿奶有些尴尬,又不能不吱声:“你大伯娘算不得外人。” “都分了家,怎么能不算外人呢?” 褚阿奶最不爱听人提他们分家的事儿,刚要发作,就听沈鹿竹又说道:“啊对,差点忘了咱们家的规矩,分家不分心嘛!是吧,阿奶?不过孙媳妇儿记得,咱们褚家还有个规矩,儿孙们干完家里的活儿,是可以干私活自己挣钱的,这私活是挣是赔,也都和家里无关,连阿爷阿奶都没来要过,怎么大伯娘这是想要我们干私活的钱吗?” 王氏被沈鹿竹直接点破了心思,有些慌了阵脚:“这,这规矩是没错,可你们褚义现在每天只做半天的活儿,哪来的做完家里活这一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每月给家里三两银子做补偿啊,怎么阿奶只和伯娘说了每月三两银子,却没说是为了什么吗?” “沈氏,你不用在这耍嘴皮子,你们生意这般好,赚了那么多,一个月却只给家里三两,也不觉着亏心!再说家里棺材生意也好着呢,你这一下给耽搁了一大半,每个月三两哪够补偿的?” 褚阿奶也附和着:“三两是少了些儿,原先最好时家里一个月可是能卖上七八口口棺材的。” “我看以后每个月就按着你们挣到的银钱,来分给家里就正好!” 沈鹿竹不由得心底发笑,这对婆媳还真是一家人,为了银子真是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 “阿奶、伯娘,我每月给的三两,是补偿褚义休的那半日的,难不成褚义半日能做多少活儿,还带变的?我们挣的多了干得就多,我们挣的少了干得就少了?月月还不一样不成?” 王氏见沈鹿竹不肯松口,忽地笑了笑威胁道:“侄媳妇儿要是实在不想拿这个钱,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硬抢不是,那也没有办法,不如就让褚义还跟以前一样给家里干活吧,做完了家里的活儿,再去干你们自己的,如何啊?” 她沈鹿竹当初说要一个月给三两,不就是想让褚义多去摊子上干活,好多挣钱嘛,不是不想多拿钱吗,那就让褚义回来,他们得不着,她也别想多挣! 褚阿奶没想到大儿媳会说这话,就算不能多要些,也不能把原来的三两搞没了呀:“这……” 沈鹿竹强压着怒气,她费了那么多力气,就是为了褚义能轻松些,王氏她想的倒是美:“瞧大伯娘说的,多大的事啊,什么抢不抢的,您那意思不就是以后挣得多了,就多给些嘛,阿奶您放心,一会儿我就再给您拿三两来,加上月初给您的三两,这个月我给您六两,以后赚的的多了,我也多给!” 看吧,姜还是老的辣,王氏得意地笑了,想着是不是再多要些:“六两啊,是不是……” “今儿个这事儿,阿爷可是知道?之前的时候都是经过阿爷同意的,一会儿是不是也叫阿爷过来,坐在一起说一下?” 沈鹿竹进屋这么长时间,一直没见着褚阿爷,猜想这事儿,要么是褚阿爷不知道,要么就是褚阿爷自己不想出面,不管是什么情况,总之就是不想搬到台面上,说这话就是提醒王氏,最好还是收敛些,别得寸进尺! 果然王氏听了这话,嚣张的气焰瞬间被灭了一半:“你阿奶的意思,就是你阿爷的意思!” 沈鹿竹嗤笑,那看来是不知道了,她等着大伯娘和阿奶,主动来找她变回每月三两的那天! 褚义去空屋放了下东西,回来就没见到妻子,房前屋后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正准备去正房瞧瞧,就见妻子从阿奶的屋里出来了!有些奇怪:“怎么去了阿奶屋里?” “回屋里说吧。” 妻子看上去气鼓鼓地,褚义关了房门再次问道:“怎么了,阿奶说什么了?” 沈鹿竹抱着褚义的腰,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褚义,大伯娘和阿奶欺负我!她们见咱们挣了钱,嫌每个月三两太少,想要更多的银子!怎么能这样,一点信誉都没有!” “我去找阿奶!”褚义说着就要拿掉沈鹿竹缠在他腰间的手。 “不用去,我已经答应了,一会儿就再送三两过去!” “阿竹,你不用为了我受委屈的,做棺材没你想的那么累,像之前一样也可以的,我习惯了,有些长辈……只是年龄和辈分在那罢了,我娶了你,是要让你开心的,你不必为了我受任何人的委屈,长辈的也不用,知道吗?等下我去跟阿奶说!” 沈鹿竹抬头盯着褚义看了许久,忽地莞尔一笑:“褚义!你刚才说了好长一段话啊!咱们俩可真是一对相爱的小鸳鸯!你放心,我没受委屈,就是有点被气到了!” “气到了也不行!” “嗯,这口气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我想……你觉得怎么样?”沈鹿竹趴在褚义耳边,说着她的复仇计划,她要让大伯娘求着她变回去! 褚义一脸严肃的表情,终于有了笑意,摸了摸妻子的小脸:“你开心就好!” “褚义,你今天好会哦!”不行她不能输! “什么?”很显然,话题转得太快,褚义没能跟上沈鹿竹的思维! 沈鹿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苦恼着问着眼前的人:“怎么办啊褚义,我好像太花心了!” “花心?”褚义有些懵,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啊,你不说话我喜欢,你说话我也喜欢,连你生气我都喜欢!怎么办啊,我是不是太花心了?” 原来是这么个花心,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嗯,没错,挺好的! 第二十三章 坠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说话算话,在褚义怀里撒过娇,平复了心情,就拿了三两银子和一匹刚买的布料,去了正房。本来是打算给家里每人做两身夏衫的,现在她生气了,褚阿爷和阿奶的就留给褚阿奶自己做去吧! 之后的日子里,沈鹿竹和褚义就彻底歇了下来,每天下午陪着褚三叔聊聊天,带着褚礼看看书,或者沈鹿竹带着褚秀秀一起给家里人做衣服。实在待得无聊了,就提了酒和肉到沈家待上一天,再或是叫上褚平和赵成来家里吃酒,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末,沈鹿竹一点都没有要出摊的意思,好在之前中元节各家都买了不少,倒也没有谁特意来问过,不过外人不问,褚阿奶倒是有些纳闷,怎么这歇起来还没完了! 八月初五是沈鹿竹的生辰,虽然大乾人不喜给年纪小的过生辰,但沈鹿竹还是打算小小的庆祝一下,特意早起给自己做了碗长寿面,还煮了好几个鸡蛋,和大家一起分着吃。 中午和褚义一起,带着放了学的褚礼回了沈家,在沈家待了一下午,吃了晚饭才回了靠山村。 沈鹿竹洗了漱坐在炕边,双脚一晃一晃地,企图晾干上面的水,褚义出去倒了脏水回来,手里还拿了个小木匣,递给了沈鹿竹。 “给我的?是什么,生辰礼物吗?”沈鹿竹有些惊喜,没想到居然还有礼物可以收! 褚义坐在她身边,示意她打开:“打开看看!” 木匣的盖子是抽屉式的,沈鹿竹把盖子抽出,就见里面是一打儿木片,有些不解,看了看一旁的褚义,拿了两张出来,才发现褚义竟然用木头给她做了一副扑克牌! 是前段时间,沈鹿竹有天在家待得实在有些无聊,就和褚义说起了前世的扑克牌,照旧说是在哪本不知名的游记上看到的,想着要是能有副牌,无聊时一起玩玩儿,也是不错的! 褚义当时还挺感兴趣,让她详细的说了说,没想到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把它给做出来了:“褚义!你是天上的神仙吗?许了愿就给实现的那种!” 沈鹿竹再次见识到了自家男人手艺的强大!这真的是木头能做万物啊! “嗯,不过只能实现你的!”褚义真的很喜欢每次沈鹿竹给他的反应,热情的像是一团火,就仿佛他给她的不是几块木头,是座金山银山一样,见了一次就会上瘾,让人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在她面前! “那神仙相公,小女子需要还愿吗?”沈鹿竹最近偶尔也会叫褚义相公,一方面确实是慢慢适应了些,另一方面拜褚义所赐,每次她想叫老公,都会想起老娘和老子,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怎么还?” 沈鹿竹冲着褚义嘿嘿笑个不停,然后蓦地攀上褚义的肩膀,对着他的嘴就亲了上去,亲完还红着脸问:“这样可以吗?” 褚义握拳虚咳了声:“咳,那我还有个事儿要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印板,我也做出来了!” 其实是头几天突然想起来的,就做了试试,虽然做出来了但还没有试用过,他想着反正最近也不急着出摊,就没着急告诉沈鹿竹。 “银票纸钱的那个?” “嗯!” “褚义!我宣布从今以后,你就是沈鹿竹最喜欢的神了!不对,是唯一信奉的神!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相公?”沈鹿竹自己都快忘了的事儿,褚义竟然已经给做出来了! “不还愿了?” “褚义,你学坏了!” 就这样,小两口每天除了腻腻歪歪,又多了项新的娱乐活动,每天上午褚义做棺材,褚礼去学堂,沈鹿竹就拉着褚三叔和褚秀秀一起玩扑克,下午人多了,就五个人凑在一起,反正玩法很多,怎么着都成,褚家院子里时不时就会传出一阵阵嬉笑声! 大伯娘王氏最近每次回老宅,都要和婆母在正房门口,望着坐在院里玩牌的几人,皱着眉看上许久,然后嘀咕上一句:“怎么还不摆摊呢?” 褚阿奶最近也是越来越愁,他们不摆摊也就算了,八月份的银钱,沈鹿竹也还没给呢,她像个没事人似的,搞得褚阿奶反倒有些着急上火,这钱一天不踹进她兜里,就总感觉不太踏实。 这天褚阿奶在灶房做午饭,看着一旁打下手的沈鹿竹,终是有些忍不住了,扬声让褚秀秀去摘两把青菜支走了她,转头问了沈鹿竹:“沈氏,这八月份的钱,是不是该给了?” “哦,钱啊,阿奶别急,八月这不是还没挣到钱呢嘛,等出了摊,挣了钱,孙媳妇儿立刻给您!” “那你打算啥时候出摊啊?”这眼看着八月都快过半了,也歇了快一个月了,她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沈氏有要出摊的意思! “阿奶,这不是马上中秋节了嘛,等过了节再说吧!” 褚阿奶就这么被挡了回去,转眼就到了中秋节,褚仁一家也提前一天,从镇上赶了回来。 中秋的家宴照例是褚阿奶掌勺,大伯娘辅助,沈鹿竹和大堂嫂李氏在一旁打下手。 两人一起蹲在灶房外面择菜,沈鹿竹用手撑着膝盖,半站起了身子,想要缓缓又酸又麻的双腿,无意间瞥见,李氏胸前似乎戴了个什么,白里透着些黄,正要往前探探看得更清楚些,李氏就也站起了身子。 李氏站直了身子,边慢条斯理地清理着双手,边垂眸似有似无地看着对面半蹲着的沈鹿竹。沈鹿竹看了看盆里择了一半的菜,又看了看状似无意瞄着自己的李氏,大堂嫂她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偷懒吧! 沈鹿竹想解释一下,看了大堂嫂的眼神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最后只能自认倒霉,蹲下继续默默择菜! 沈鹿竹终于想起来了,上次外祖母说的那个吊坠,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难怪她上次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不就是端午节的时候,在大堂嫂那看到的! 虽说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她总感觉应该就是外祖母说的那个,那么特别的样子,应该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的,只是这坠子为何会戴在大堂嫂身上? 原本沈鹿竹是打算找个机会再仔细看看,瞧个清楚的,可一直到中秋节过完,大堂哥一家回了镇上,她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许是大堂嫂认定了她是个偷懒的人,总是盯着她,像防贼似的,她稍微一停手,大堂嫂也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实在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直接让人家拿出来给她看看吧! 褚义注意到沈鹿竹这两天有些不对,总是眉头紧锁的,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不开心?” 这个事儿,沈鹿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褚义说!也有点不知怎么开口才好,万一只是有些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呢? 就算是一个,万一是婆婆自己送人的呢?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还是等她确定了,再和褚义说吧:“褚义,我看着像是个爱偷懒的人吗?” “怎么会。” “是吧!大堂嫂每次干活都盯着我,好像一会儿不看着,我就会偷懒似的,我虽然有点小懒,但是绝对不会偷懒的好吧,这是品质问题!”说着又想起来李氏看她的眼神,真的是侮辱性极强! 褚义捏了捏妻子气鼓鼓的小脸,有些无奈,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过完了中秋节,送走了褚仁一家,沈鹿竹就又过上了串门、吃饭、打牌的神仙日子,这下不仅褚阿奶跟王氏犯了嘀咕,就连褚平都忍不住来问了!褚平过来时,褚三叔还在西厢歇晌,沈鹿竹和褚义正带着两个小的,在褚礼那间屋子玩牌,见褚平来了,还招呼他坐下一起。 褚平接过褚义递过来的牌,跟着玩了起来,上次他过来堂嫂教过他,别说还挺有意思:“堂兄,堂嫂,咱家门前的摊子是不打算出了咋滴?我阿奶,阿娘这两天嘀咕好几遍了,说是让我来问问咋回事,可是有啥困难?” “摊子嘛,出还是要出的,就是还不是时候……大王!赢了!”沈鹿竹一心二用,边聊着天边又拿下一局! 褚平一听乐了:“这么说,那我不是还能再歇一阵?干了一个月让我挣了六七两不说,还能一口气让我歇这么久,还得是我亲堂兄亲堂嫂啊,堂嫂以后这种活儿,可得多想着弟弟我才行!” “好说好说,我们是能再歇上一阵儿,堂弟你是不行了!” “嗯?”褚平有些迷糊地看了看沈鹿竹,又扭头看了看褚义,什么意思? 褚义拍了下褚平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找赵成聊聊天。”说完不等褚平反应,就率先出了房门,褚平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沈鹿竹收了牌,重新洗过:“那咱们仨换个玩法吧,输了贴纸条的,怎么样?” 褚义出去了一趟,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回了家,然后继续像没事儿人一样,凑在褚礼的屋子里玩牌。 褚阿奶现在听见他们玩闹的声音就觉着头疼,眼见着中秋节也过完了,别说出摊了连货都还没进呢,那两间空屋子还是之前中元节的样子,空荡得好像这买卖黄了似的! 可她又不能太明目张胆的问,每次都只能趁着在灶房做饭的时候,把褚秀秀支出去,再悄悄地问问沈氏,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你们这摊子到底还出不出了?这都歇了多久了?” 沈鹿竹还是一贯的答复,不着急,再等等:“阿奶您是不知道,之前中元节的时候,真的是把我给累坏了,这不是想着,正好趁着现在没什么祭祀,也没什么节日的,就好好歇一歇嘛,阿奶可是有什么急事?” 褚阿奶被烦的没招:“我能有什么急事,只是你记得给钱就成!” “诶呀阿奶,咱不是说好了,按挣来的多少给您嘛,这现在孙媳妇儿也不知道该给您多少合适啊,要是给少了多不好,您说是吧阿奶?” 第二十四章 这买卖,咱不做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奶觉得自己又快要被气病了,这天她正在院坝上和人聊天,就见有人来打听她家的纸钱摊子。 “老婶子,我问一下,这之前不是有个摊子卖纸钱来着嘛?怎么今儿个没见出摊啊?家里想买些纸钱用。” 旁边原本正跟褚阿奶聊天的胖婶子,听了也好奇地问了句:“是啊,你家这摊子最近咋还不出来了呢?是不是打鬼节之后,就没出过了啊?因为点啥啊,买卖看着不是挺红火的嘛?” 为啥不出了,她上哪知道去,褚阿奶只能不尴不尬地笑笑:“你等下,我给你进屋喊人去。” 褚阿奶喊了正在屋里看话本的沈鹿竹出来,想着这买家都找上门了,这回这摊子总该出了吧:“门外有人来买纸钱呢,你快出去看看去!” 沈鹿竹人是出来了,纸钱也卖了,只是别说出摊了,全程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上!只见她不过是放下话本,出了趟院门,问了问来的那人,就转身去空屋拿了两刀烧纸,收了钱,扭头就又回了屋子,躺在炕上继续看她的话本子了! 褚阿奶气得不行,跟着也进了孙子小两口的屋子:“今儿个都二十了!你这摊子到底还能不能出了?” “二十了啊,那要不然等九月份再说吧!” 褚阿奶深吸了口气,决定不管他们出不出摊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把八月份的钱先要出来:“这摊你爱出不出吧,你们自己的事儿,我管不着,不过这八月的钱总该给了吧!” “钱啊,阿奶来找孙媳妇儿,原是为了这事儿,喏,这就都给阿奶!”沈鹿竹说着,将刚卖烧纸到手的四十文,递到了褚阿奶的手里。 褚阿奶死死地盯着手里被塞进来的四十文钱,心头被瞬间涌上来的怒意淹没,手指紧紧地攥着那些铜板,指尖用力到发白,破口大骂:“四十文!沈氏你不要欺人太甚!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 沈鹿竹抚了抚腕上的素银镯子,抬眸看着面前像是要活吞了自己的褚阿奶:“是啊阿奶,咱们当初说好的每月三两,不是您和大伯娘反悔说赚的多要多给的?” “是又如何,你这只给四十文,哪里多了?” “不能只给四十文?赚的多了要多给,那赚的少了自然就得少给,这个月连摊都没出,一共就卖了这四十文,我都还没扣掉成本呢,就都给阿奶了,就这阿奶不会还嫌少吧?” 褚阿奶抖着手,指向沈鹿竹,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紧紧地攥着那四十文铜板,扭身刚要摔门出去,又被沈鹿竹叫住了。 “对了阿奶,家里也没有什么存货了,下次再来人买纸钱就别喊我了,直接打发了便是!” 最近正是农忙的时候,褚大伯分家时得了三亩地,后来又置办了两亩,五亩地只褚大伯和大伯娘王氏两个人忙活儿,最近秋收更是忙得脚不着地,许久都没去过老宅了,自然也没闲功夫关注纸钱摊子。 这天王氏正和男人在地里忙活着,远远地就听见好像有人叫自己,站田埂上望了望,竟是自家婆母! 王氏走出自家田地,迎了上去:“阿娘咋来了,可是有啥事?”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出得馊主意,现在要钱,钱没有,我还被那沈氏气得心疼!早知道就不该听你这蠢妇的!”褚阿奶回去后越想越气,又不敢和褚阿爷说,实在没法,这才来找了王氏。 褚阿奶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彻底把王氏给说懵了,这么大岁数了,还当街被婆母训斥,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娘你也不说咋了,上来就先骂一顿,我啥时候给你出什么馊主意了!” “你还不承认,多管沈氏要钱的事儿,不是你说的?要的时候不是你张的嘴?现在可倒好,沈氏不出摊子,不做买卖,连钱都不给了,这个月才给了我四十文!四十文!够干啥的?” 褚阿奶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也不管王氏听不听得懂,只顾着自己先解气了再说。 王氏最近都很忙,她是知道沈氏那摊子想要休一阵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一直都没出:“阿娘是说沈氏这个月才给了四十文?当初不是说好了多给的吗,她凭啥只给四十文啊?” “不然呢,都是你出得馊主意,现在别说更多了,连三两都没有了!你就别磨叽那些没用的了,快说说现在怎么办吧!”褚阿奶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应该听王氏的! “阿娘你,你等我两天,等地里的活儿忙完,我跟你一起去找那沈氏说理去!阿娘放心,这钱她休想赖掉!” 等到王氏忙完了地里的活儿,时间眼看来到了八月末,沈鹿竹的摊子依旧没出! 王氏怕是沈鹿竹故意诓骗她们的,回老宅前特意去赵家门前逛了逛,赵成他娘看见王氏,主动上前打了招呼,还问她知不知道纸钱摊子打算啥时候再出呢? 王氏看着不像是作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回来的路上又去了隔壁院子,褚平他爹娘正在院子里晾苞谷,见王氏进了院,钱氏似乎没什么意外:“堂嫂咋过来了,有事?” “啊,没啥事,我回老宅看看,正巧路过就进来瞅瞅你们,褚平这孩子是没在家?”王氏进院看了一圈,没找着褚平,状似无意地问了问。 “堂嫂你还不知道我家这个,愁人的很,成天没个正形,不是跟着一帮闲汉瞎混,就是一觉睡到吃午饭才起,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前段日子好不容易跟着阿义干了点正事儿,还没等我高兴两天呢,这一不出摊子,就又给打回原形了!” 钱氏好像提起褚平,就有发不完的牢骚,拉着王氏就是一通说,最后还是王氏说着还有事儿,要赶紧过去老宅,才住了嘴。 见王氏出了自家院子,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褚平他阿爹才开了口:“他娘你也太能胡咧咧了,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钱氏白了自家男人一眼,继续做着手里的活儿:“有啥不好的,我胡咧咧啥了我?” “咱儿子最近不是还成?” “就是因为还成,才更得这么说,你忘了儿子咋说的,他好不容易让阿义给带上正道儿了,可不能让那些个缺德的给搅和喽!要是再有人问起来,你也得像我这么说,听见没有?” 钱氏说完不再和褚平他爹搭话,转身进了灶房,想着儿子也差不多该起身了,便把早饭又重新热上了,她家最近晚上都会关上门,悄悄地做铜钱烧纸,褚平白天没事,晚上更是做的晚些,儿子上进,当阿娘的自然要把保障工作给做好了! 这事儿还得从中秋节说起,隔壁的纸钱摊子一直不出,钱氏见儿子又快变回之前的老样子了,就琢嚰着让褚平过去问问,看看这摊子打算什么时候出,结果儿子去待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就神秘兮兮地说了隔壁的事儿。 说是得一阵儿不能出摊,但是他们要先偷偷地做着,给之后的寒衣节和春节囤货,褚义那边给了钱,赵成负责去进货,他们就晚上趁黑去取来家里做着,做好了也先不往回送,说是等回头能出摊了,再给一起结算。 褚义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人品自然是信得着的,又一听自家儿子说的缘由,钱氏也有些气不打一出来,褚阿奶和王氏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尤其这王氏,都分出去单过了,还回来瞎搅和,以前钱氏就有些看不惯她们苛待了褚义两兄弟,但终归不是自家的事儿,也只能是劝上几句,人家不听她也没法,就私下里照顾两兄弟一下。 现在见那头又耽搁了儿子的正事儿,更是提起来就要骂两句,简直就是个搅家精! 王氏从褚平家院子出来,心下更是狐疑,原本还以为沈氏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要诓骗自个儿,没想到问了一圈,感觉像是真要不干了,不免有些慌了! 最近家里农忙,褚义也跟着忙了起来,沈鹿竹想着给他补补身子,正在灶房里忙活着,就见褚阿奶和大伯娘王氏一起进来了。 “呦,侄媳妇儿这是做什么好东西呢,还是你们这日子过得滋润啊!” 沈鹿竹听了王氏这阴阳怪气的动静,面上不恼,继续看着锅里的东西,笑着回怼:“大伯娘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全家都指着褚义呢,不给他把身子补好了,这要是累垮了,找谁要钱去啊,您说是吧?” 王氏被沈鹿竹噎得不轻,索性不再扯些没用的,直接开门见山:“沈氏,褚义现在还是只做半天的活儿,你答应的银子却不给了,你当初要是真不愿意,大可以直说,答应了又来耍赖,是个什么意思?” “侄媳妇儿当初确实答应阿爷阿奶,每月给三两银子,可后来不是大伯娘和阿奶觉得不妥,说是以后就按照挣到得多少给钱,那挣得多要多给些,挣得少自然就要少喽,我不过是听从长辈的,怎么到了大伯娘的嘴里,竟变成侄媳妇儿耍赖了?难不成大伯娘的意思是只能多不能少,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氏也知是当时自己说的话,被钻了空子,只能揪着沈鹿竹不出摊子说事儿:“你直接就停了摊子,一文钱都不挣,这不是耍赖是啥?” 沈鹿竹熄了灶里的火,蹲在地上满脸不解地看着王氏:“我们当初可是问过家里的,长辈们觉得不好,家里不肯做,我们才自己做的,既然是我们自己的私活儿,想什么时候出摊,什么时候停了,难道自己做不了主,还得请示大伯娘不成?” 褚阿奶见王氏被怼得没话,接过了话头:“是,那摊子是你们自己的私活儿,家里头不参言,可褚义只干半天的活儿,你一个月只给了四十文,够干啥的?” “阿奶,这做生意呢,自然是有赚有赔的,之前是正好赶上了中元节,平常日子哪有人家会天天买纸钱啊?家里以前也是做过这买卖的,想来阿奶就是清楚这点,当初才不同意家里再做这个的! 别管是四十文还是六两,这多了少了的,不也都是按阿奶和大伯娘的意思来的?阿奶要是只准挣得多,不准挣得少,那这买卖孙媳妇儿可就真是不知该怎么做了!” 正说着褚义从门外进来了:“阿竹,阿奶要是实在不想让做这买卖,咱就不做了!” 第二十五章 银票纸钱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情况属实是有些超出了褚阿奶的预料,一听孙子说要不干了,霎时有点手足无措:“这,这是哪的话,啥时候说不让你们做了。” 这人要是习惯了轻易到手的钱,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得了手呢!褚阿奶原本只是心里不舒坦,又听了王氏的话,想着要是能多要些银钱不也挺好的,但是停了摊子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的! 只要摊子还出,别管是多是少,每个月她总还能拿到点的,不只是银钱,单说吃穿用的这些个东西,褚义两口子这两个月就没少往家里买,又没分家,东西自然也都是一起用的,这要是摊子停了,可就真什么都没了! 沈鹿竹穿过灶房走到褚义身边,挽着褚义的胳膊,看了看褚阿奶没有开口。 褚阿奶觉得自己当初真是不该听王氏的,早知道就消消停停地,每月拿三两银子多好:“沈氏,咱们还是按之前说好的来吧,每个月三两!” 同样懵着王氏被身旁的褚阿奶捅了捅,也跟着反应了过来:“啊,对,不然还是按之前的吧!” 沈鹿竹靠着褚义的胳膊,低着头也不看褚阿奶和王氏,脚尖轻点着地面:“可我觉着现在这样挺好的,要不还是别变了吧,若是哪天阿奶和伯娘又觉得不妥了,改来改去的也麻烦!” 褚义侧头看向一旁的妻子,声援她:“确实。” 沈鹿竹心里偷笑,面上不显:“再说哪个月要是又挣的多了些,只给家里三两,就像大伯娘说的,我们也亏心不是……” “怎么会,不会的!再说……再说这买卖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那三两不是补贴休的那半日的嘛,哪来的什么亏不亏心的,还是按之前的吧!”褚阿奶说着又推了下王氏,让她别干站着,赶紧吱个声! 眼见着这么一会儿,王氏就被褚阿奶推了好几下了,沈鹿竹不免觉着好笑,之前在王氏那受的气,也消了大半! 况且让她们主动要求变回每月三两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沈鹿竹觉得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于是悄悄捏了捏褚义的手。 褚义会意:“听阿奶的也不是不可以。” 褚阿奶见孙子松口,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好,好,好,这就对了嘛,那八、九月的……” “阿奶别急,我看还是先把阿爷叫来再说吧,毕竟是家里的事,也不能总瞒着阿爷私下讨论不是?”沈鹿竹定定地看着褚阿奶,打断了她要钱的话。 褚阿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去叫了褚阿爷,两人在正房嘀咕了许久,才喊了褚义等人进屋。 听了老伴儿说的,褚阿爷对王氏多有怨言,觉得她即贪又蠢,竟被个小辈耍的团团转,对沈鹿竹也同样心生不满,为了些许银钱顶撞戏耍长辈,也不是个省心的! 坐在主位上,褚阿爷拿着细烟袋一口一口地抽着,见人都进屋坐下了,抬眼瞥了王氏一眼,随后看向褚义两口子:“沈氏,当初是你来找我跟你阿奶主动提的这事儿,今儿个又把大家都叫来,可是有了什么其他想法?” 见褚阿爷只字不提大伯娘和阿奶反悔的事儿,言语中还仿佛是在怪自己找事儿一般!要不是阿爷阿奶单独待了许久,刚又正巧让她看见阿爷白了大伯娘一眼,沈鹿竹都快以为,这里面也有褚阿爷的手笔了! “也没什么,就是趁着大家都在,孙媳妇儿想请阿爷,去请一下族长他老人家,过来给咱做个见证!” 按说沈鹿竹该见好就收的,就算她不在乎王氏,可也还是要顾及褚阿爷和阿奶的,毕竟他们是褚义的亲人,以后也还要继续在一起生活,真撕破了脸,总归是不好的! 可事已至此,若不趁机将此事摊开来讲明白,逼着褚家长辈给个承诺,这次的事儿,怕是以后三不五时就会上演! “滋啦”一声!沈鹿竹这话儿,就像是水滴溅进了热油里,打了褚家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小两口只是想趁机告个状的褚阿爷,也属实是吃了一惊,顿时大声质问:“沈氏,你这是何意?” 沈鹿竹从容地看着褚阿爷的双眼,淡淡开口:“在座的都是长辈,哪位长辈的吩咐,我们都不好不听,只是如此这般……今天这位觉得这里不妥,明天那位又觉得那里不对,孙媳妇儿实在是不知道,这买卖到底该怎么做了!索性就想着讨个方便,麻烦族长他老人家来给定个章程,做个见证!以后哪天,万一孙媳妇儿做的不好,出了什么纰漏,有了这茬儿,也省着阿爷阿奶吃亏了不是!” 听听这话,听听!句句是小辈对长辈的恭敬,句句是怕他们吃了亏,可哪一句不是在点他,不是在说家里人不该插手他们的事儿! 刚在灶房王氏就觉得,这事儿要不好,见婆母真的被撺掇着去找了公爹,怕最后这屎盆子都扣自己脑袋上,本想着要不要偷偷溜了,可褚义两口子一直站在旁边,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屋! 一听沈鹿竹说的这些儿,王氏就像被踩了痛处的猫,瞬间炸毛:“沈氏你什么意思?不过是提点你两句,你要是不想没人逼着你,你还想找族长告状去不成!” “我不过是和伯娘一样,担心爷奶吃亏,想请族长做个见证罢了,哪来的告状一说,大伯娘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你少在这儿给我鬼扯,谁怕了!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王氏被激得失了心神,猛地站起指着沈鹿竹嚷着,仿佛真要撕了她一般! 褚义闻声也站起身来,挡在沈鹿竹身前! “啪”的一声,刚还在褚阿爷手边的茶碗,就被摔在了堂的地上,碎得不成样子! “都给我坐下!” 也不知是被褚阿爷吼得,还是被崩起的茶碗碎片吓得,王氏没敢再说些什么,悻悻地坐了回去。 褚阿爷环视屋里的众人,深吸了好几口气,低沉着嗓子冲着沈鹿竹说道:“不过是家里的小事儿,沈氏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攀扯什么找不找族长的,老头子我要是应了,还能框你不成!” “阿爷自然是一言九鼎的,只是,若是下次再有人来找孙媳妇儿,说阿爷做了什么决定……”沈鹿竹只说到一半,就收了声,可意思屋里的人却都听懂了! “褚家还是老头子我当家呢!这事儿我说定了就定了,就按之前说的办,以后谁再说些有的没的,你来找我!” 褚家门前的纸钱摊子重新出摊了,沈鹿竹原以为停了快两个月,之前好不容易攒的客源,估计会流失不少,谁想出摊没两天,消息就在附近传开了,客流竟然没受到丝毫的影响。 原是这一个多月,乡亲们有需要就只能到镇上去买,没有深受他们认可的铜钱烧纸不说,还要搭车费搭时间的,一对比下来还是到沈鹿竹的摊子上买更方便划算些! 赵成、褚平和沈家之前悄悄做的铜钱烧纸,也被陆续送到了褚家,沈鹿竹的纸钱买卖再次步上了正轨。 不赶上清明节、中元节这种日子,纸钱摊子的生意并不忙,虽然要为之后寒衣节和春节做准备,但褚义两口子只需隔几天去镇上进次货,回家后再发给各家,每日收一下做好的铜钱烧纸,按刀算钱就好! 闲来无事,沈鹿竹就又想起了之前生日时,褚义说做好了的印板。 印板被褚义雕刻得十分细致,各面都被打磨光滑,背面还按了把手,便于翻印的时候拿取,还在沾墨的一面涂了桐油,避免翻印时,木材会吸收过多的墨汁。沈鹿竹拿了家里上次买的纸墨试了下,印出来的银票纸钱非常工整清晰,没一会儿功夫就能印出一打来,比她用画得可快多了! “褚义,你真是个天才!你看这银票纸钱印的,是不是跟我之前画的完全看不出区别!” “那我抓紧再做几个。”褚义见妻子满意,猜她可能不久之后,就会卖这个银票纸钱,便打算赶快做多几个印板出来。 沈鹿竹知道褚义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这个银票纸钱面额这么大,不如咱们就按张卖好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人一次买太多的,这个印板,暂时应该够咱们用的了!” “好,听阿竹的!” 沈鹿竹无事的时候,就会裁了纸,用印板沾了墨印上几张。没两天,就把上次买来的白纸都印成了银票纸钱,攒了厚厚的一打,随后褚家门前的纸钱摊子,又出了新款的消息便在村里又传开了! 来买纸钱的邻村大娘,指着银票纸钱问着:“褚家媳妇儿,你们家新弄的这又是个什么啊,你给大娘说道说道?” “大娘,这是银票纸钱,样子和银票有些类似,不过这个是专门为白事准备的,一张的面额就是千万两白银呢!” 路过的人听着新奇:“你是说这是给死人用的银票?咱们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银票什么样呢,快让我看看!” 沈鹿竹听了,笑着递上了一张银票纸钱,给那人细看。那人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白白的一张纸,上面还画了不少好看的纹样,看着确实比以前的黄烧纸强上不少:“这上面写的都是啥啊?” 沈鹿竹又拿了张纸钱,指着上面的字,一一念给那人听:“最上面是‘天地钱庄’,两边写的是‘天地通用,化焚为金;善神庇护,恶神远避’,最中间的大字是‘白银千万两’!” “还真是白银千万两啊!那你这银票的纸钱,咋卖的啊?” “这个是按张卖的,两文钱一张!” 邻村的大娘听了稍有些犹豫:“两文钱倒是没多少,可就买这么一张纸,二十文能买一刀黄烧纸了,买这也才十张,不怎么划算啊!” 第二十六章 表妹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做银票纸钱得用书肆卖的宣纸才成,这种纸颜色白皙,纸张也更细腻,更接近银票纸张的样子,可宣纸的价钱,自然要比粗糙的黄烧纸贵上许多。 黄烧纸进价一刀才十四文,可四尺全开的宣纸,就算是质量最差的,一张也要八文! 做银票纸钱的纸张,一张四尺的宣纸就能裁出十八张,再加上墨条的成本,沈鹿竹和褚义也是商量了许久,才定了一张两文的价格!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邻村大娘既觉得不划算,沈鹿竹也不会多劝:“大娘要觉得不划算,咱家还有其他的纸钱,您再看看别的!” 邻村大娘买了两刀铜钱烧纸,付了钱临走时,又上手摸了摸一旁的银票纸钱,朝沈鹿竹笑了笑:“褚家媳妇儿,你这银票纸钱,做得确实是挺好的哈,你看能不能给大娘便宜点,便宜点大娘买回去,给你在我们村里说道说道,你看行不?” 沈鹿竹是想过的,先试着卖几天,然后再搞个优惠活动,好给银票纸钱做个宣传,现在既然大娘提了,提前两天也无妨。 “大娘,看您这般气度,家里准是有读书人的,您该知道笔墨纸砚这些最是金贵了,咱们这用的纸墨成本可不低,不过我看您面善,又是真心想买,要不这样,您买三张,我就收您五文钱怎么样?” 邻村大娘被夸了自是开心,想了想花六文就便宜了一文,到也划算:“成,那就来上三张!” 沈鹿竹见状,忽然心生一计:“大娘你可真敞亮,这样吧,以后您亲戚朋友要是来买,我都给他们按三张五文算可好,来了跟我提您就成!” 在邻村大娘看来,这种占了便宜还能在村里挣把面子的好事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忙应承着给了钱,喜滋滋地回了村! 刚路过凑热闹的那人听了,也忙上前打听:“褚家媳妇儿,我要是也买,是不是也能便宜些,回头亲戚朋友来了,可也好使?” 沈鹿竹冲那人笑了笑:“那当然了,婶子回去就让他们只管来找我便成!” 这天,沈鹿竹和后续来买纸钱的都说了这话儿,只要今天买了银票纸钱,就有这待遇! 就这样不断有人,从摊子前喜滋滋地回去,到处和自家亲友说,到褚家的纸钱摊子那,只要提自己,买那新出的银票纸钱,就能便宜嘞! 短短几个月,继铜钱烧纸之后,褚家的纸钱摊子,因为沈鹿竹的小小手段,就在十里八村,又火了一把! 九月中旬,提前准备的铜钱烧纸,就填满了褚家老宅的两间空屋,可为了迎接之后的寒衣节和春节,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屋里放不下,眼见着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宁川府的冬天可比春夏要潮湿不少,纸钱也无法放在室外。 最后还是褚平他阿娘出了主意,听去送铜钱烧纸的褚平提了提,连忙过来找了褚义两口子,说放在她家的空屋里不就成了,俩家就在隔壁,到时拿货也方便。 沈鹿竹就和褚义商量着,之后多付给褚平些钱,就当是屋子的租金。还有赵成,之前停摊的时候,帮着进货送货的,也没少忙活,亲戚朋友们肯帮忙,是情义,自家可不能理所当然的受着! 九月下旬沈鹿竹的纸钱摊子,随着寒衣节的临近,再次热闹了起来! 十月初一,进入寒冬后的第一天,从这天起直到十月中旬,人们会祭扫烧献,纪念仙逝的亲人,谓之送寒衣,故得名寒衣节! 天气转凉后,褚义就在凉棚的两侧和后方,加了稻草编成的帘子,还在棚里备了火炉,眼下他们一边烤着火,一边忙着给顾客拿纸钱收钱,倒也感觉不到有多冷! 铜钱烧纸卖得依旧火爆,银票纸钱的销量也很可观,来买纸钱的,都会一道儿带上几张回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再加上又飘了雪,褚义便不肯让褚三叔再出来帮忙了,褚礼和褚秀秀倒是依然兴致不减,每日得了空就跑出来帮忙! 同中元节一样,纸钱摊子前的火热气氛,一直到了十月中旬才渐渐冷清下来。 这天上午,沈鹿竹和褚秀秀边烤火边看着摊子卖货,刚送走面前的两位顾客摊子前没了人,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就从村道的另一侧走了过来,站在了摊前。 沈鹿竹方才就注意到她了,穿着一身破旧,但还干净的青色夹袄,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似乎在对面站了许久的样子,等着摊前没了人才走过来。 “姑娘要买哪种纸钱?” 青衣姑娘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双手在身前拧得快打了结,闻声抬头看了沈鹿竹一眼,又快速地低了下去:“我,我不是来买纸钱的。” 她声音太小,又刮着风,沈鹿竹实在是没有听清,只得又问了一遍。 那青衣姑娘深吸了几口气,才稍大着声音重复道:“我不买纸钱,我找褚义!” 闻言沈鹿竹愣了一瞬:“褚义他在后院忙着,我是他娘子,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先和我说,还不知道你是哪位?” 青衣姑娘抿了抿唇,又看了沈鹿竹两眼:“你是表嫂?我是蒋娟,褚义表兄的表妹,我阿娘是他姨母,我,我有些事儿,想请表兄表嫂帮忙!” 沈鹿竹是知道褚义还有个小姨母的,只是没怎么听褚义和外祖家提起过,也不知道姨母家还有个表妹。 面前的姑娘看着是个本分老实的,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权贵之家,想来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地来骗人。 沈鹿竹从纸钱摊子后绕了出来,扭身嘱咐褚秀秀:“秀秀,你帮堂嫂看一下摊子,堂嫂一会儿就回来,要是有什么事就进院子喊人!” 褚秀秀乖乖点头:“知道了堂嫂。” “表妹跟我进来吧,我带你到堂屋坐一下,再去叫褚义过来!” 表妹蒋娟依旧低着头,只回话的时候,才会偶尔抬头看一眼:“不用了,表嫂,我就在这儿等着就成。” “外面这么冷,还是进屋暖和暖和吧,再说褚义那儿,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的能不能停手,总不好叫你一直在外面冻着,来吧!” “谢谢表嫂。” “客气什么!” 褚义正在后院给新做的棺材打磨,见妻子过来叫自己,还以为是前面摊子出了什么事儿,一问才知道,是姨母家的表妹来了:“小时候好像见过两次,可说了什么事儿?” “没有,我看她脸色不大好,就把摊子托给了秀秀,领她去了堂屋喝茶。”难怪她没听人提起过,没想到连褚义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 两人说着话进了堂屋,蒋娟正捧着沈鹿竹给她的茶碗暖手,见有人进屋,忙放下手里的茶碗,站了起来:“表嫂。” 沈鹿竹介绍着:“这就是你表兄褚义。” “表兄。” 褚义看着眼前的女子,没有应她:“你说你叫蒋娟?你阿爹阿娘是谁?” 蒋娟怔了下,看上去有些无措,随后抬头看向褚义:“我阿爹是蒋二,阿娘是崔英,表兄我真的是你表妹!” “抱歉,我见你时还小,表妹找我何事?” “是我突然上门,表兄不认得也正常,今儿个来是,是想和表兄表嫂借钱的,请表兄表嫂帮帮我!”说着竟然跪了下去,还好沈鹿竹反应够快,急忙把人给扶住了! “你有话好好说就是,这是做什么?” “表嫂,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儿小宝昨天下午掉进了河里,泡了好久冰水才被救了上来,一直高烧不醒,家里实在是没有银钱,现在连药都抓不起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听人说褚家表兄卖纸钱的买卖红火,这才上门的,我确实没有法子了,郎中说不能再拖了,表兄表嫂,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儿吧,他还不到三岁啊!” 蒋娟哭得不能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向地上瘫去,褚义见沈鹿竹支撑不住,赶紧上前帮着把人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沈鹿竹轻拍着蒋娟的背,帮她顺气:“快别哭了,表妹你需要多少?” 蒋娟紧紧抓着沈鹿竹的手,仿佛她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郎中说怕是得个三五两,我会还的,表嫂,我一定会还的!” 褚义拿了帕子递给妻子,沈鹿竹替蒋娟拭了泪,把帕子放到她手中:“钱我们借你,表妹快别哭了,在这儿坐一下,我们马上就回来!” 夫妻俩回了房里,沈鹿竹从炕柜里拿了钱匣出来,之前挣的大部分都被换成了银票,藏在了其他地方,纸钱买卖挣的都是铜钱,最近一直在忙,就没来得及去镇上换,银票面额太大,沈鹿竹只好拿来线绳,和褚义开始串铜钱。 “褚义,等下要不要回趟我娘家,让阿爷跟着表妹回去,给小宝看看?” “那孩子多半是被冻坏的,表妹既已请了郎中,还是先不折腾阿爷了,先把钱给她去抓药,明后天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麻利地串好了铜钱,沈鹿竹怕蒋娟就这么大刺刺地拿回去太过显眼,又找了块花布,垫了两件旧衣裳在里面,伪装成个小包裹,才拿去了堂屋! “家里做的这买卖,进出都是铜板,没有那么多碎银,只能给你串了十贯铜钱,先拿回去给孩子抓药!”沈鹿竹说着把手里的包裹塞给了蒋娟,嘱咐她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十贯铜钱,那就是十两银子! 蒋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找表兄试一试的,毕竟多年都没有来往,她自己都没敢抱着太大的希望,可毕竟是自己儿子的命,哪怕只有一点可能,她也得来求一求:“表兄表嫂放心,这钱我一定会想法子还的!蒋娟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表兄表嫂的大恩!” 见蒋娟说着又要跪下,沈鹿竹忙拦住她:“这些儿以后再说,眼下先给孩子抓药要紧!” “没错,快回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来找我们!” “谢谢表兄!谢谢表嫂!” 第二十七章 遭贼(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和褚义送走了蒋娟,也没了继续出摊的心情,便提前收了纸钱摊子。褚义回到后院继续做工,沈鹿竹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褚义劝不动妻子,又怕她冷,就把摊子里的火炉拿了过来,让沈鹿竹烤火。 “褚义,小宝会没事的吧!” “会的!” 见沈鹿竹在一旁不再出声,有些闷闷的,褚义想了想说着:“我八岁之后就没再见过姨母和表妹了!” “是姨母和外祖家发生什么了吗?”沈鹿竹方才就隐隐猜到了,表兄妹互相不认得对方,蒋娟表妹家里出事儿急需用钱,不去自己外祖家,反倒来找多年未见的表兄。 “嗯,断了关系!” 褚义他姨母崔英,是崔家最小的那个闺女儿,十六岁那年嫁给了附近朱屯村的蒋二,结婚第二年生了女儿蒋娟,蒋娟四岁那年,她阿爹蒋二染了恶疾,没两个月人就去了! 女儿无子丧夫,崔家担心崔英在蒋家日子不好过,就打算接她和蒋娟回家,蒋家不同意蒋娟去崔家,崔英又舍不得女儿,此事也只好作罢! 可谁想,第二年就传出了,崔英要出嫁的消息,嫁得还不是别人,正是蒋二那死了娘子,独自带着女儿的鳏夫大哥蒋大! 消息一传出,崔家人就赶紧找了崔英求证,担心她是被蒋家长辈逼迫的,还打算直接将闺女儿给抢回来! 结果崔英却跟崔外婆说,她是自愿的,她要嫁给蒋大! 对于这事儿,蒋家自然是乐意的,蒋家两个儿子,小儿子走了,大儿子没了媳妇,都只留下了个孙女,崔英若是嫁给蒋大,一来两个孙女以后不用担心有了后娘,或者亲娘改嫁变得没爹没娘的情况,二来也省了一笔重新给大儿子娶亲的花销,虽说可能说出去不好听些,但时间一长,谁还记得他们家这点事儿! 崔英铁了心要嫁,蒋家又乐享其成,崔家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拦住! “外公外婆一气之下,就和姨母断绝了关系,打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沈鹿竹听后不免有些唏嘘:“褚义,咱们以后一定要一直好好的才行。” “好!” 两日后,蒋娟托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孩子醒了,烧也退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蒋娟正照顾着,没法抽身过来,说是等过些日子孩子身子彻底好了,一定带着孩子登门感谢! 听闻小宝转危为安了,沈鹿竹和褚义这才松了口气! 寒衣节这波,铜钱烧纸加上新上市的银票纸钱,比之前中元节赚得还多上不少! 和上次一样,过了寒衣节的高峰,沈鹿竹的纸钱摊子就又停了,毕竟挣钱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劳逸结合是一定要的。 眼见着就要到十一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在外面支摊子实在是遭罪,褚义就想着在院门外,紧挨着院墙给沈鹿竹盖个小砖房,里面再搭上个小火炕,以后就当作他们的小铺子,这样冬夏都不用遭罪了,这事儿沈鹿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于是趁着停摊又是农闲,褚义很快就买来了砖瓦,又找了几个村里的泥瓦匠,开始动工! 十一月初,新铺子终于盖成了,里面不仅搭了火炕,还用砖砌了个柜台,比当初预计得也大上了不少,这样除了平时卖货,也能存放纸钱,一举两得。 铺子刚盖好潮气大,还不能马上投入使用,需得烧着火炕烘上几日才成。 这天晚饭前,沈鹿竹正和褚阿奶在灶房忙活儿,褚义出来给铺子里的炉子天柴火,褚义刚锁了铺子的门,就见院子里不知何时进了个人,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正在悄悄关上他们屋的房门!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黑,褚义有些看不清,正打算悄悄走到他背后抓个正着,褚礼推门从三叔的屋里走了出来! 那偷儿听见动静,正打算从大门逃跑,扭身就看见了已经堵在院门的褚义,慌不择路只能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褚义一路追着那人来到后院,那偷儿已经爬上了院墙,见身后人紧追不放,一时慌了手脚,竟直接从院墙上跌了下去,一瘸一拐地跑进了暮色中。 褚义两口子的屋里,炕柜和梳妆台的抽屉都被打开了,东西被翻的到处都是,就连当初沈家抬来的那两个大木箱子都给掀开了,沈鹿竹平时出摊用的那个钱匣子也被找了出来,此刻正掀翻了扔在地上! 褚义进屋的时候,沈鹿竹正忙着清点损失,秀秀和褚礼帮着收拾满屋的东西,褚阿爷见褚义独自回来,知道是让那偷儿给跑了,问着:“可看清了是个啥人?” “生面孔,只知道是个中等身高,偏瘦的年轻人。从后院的墙上摔了下去,还刮到了院外那颗歪脖子树,应该是受了伤!”褚义说着将从树上取下的破布拿了出来,布料被血淋了个透儿,伤的应该不轻。 褚阿爷叹了口气:“眼看着年底了,这小偷小摸事儿的怕是要多了,家里做着买卖,自然就会被盯上,以后出来进去的,都注意着些,可知道都丢了些啥?” 沈鹿竹检查完两人平日放银钱的几处地方,松了口气:“钱匣里的那些铜钱没了,别的都还在!” 褚三叔知道小两口平日买卖进出都是铜钱,听说钱匣子里的都没了不免有些着急:“都没了?那得有多少?” “三叔别担心,丢得不多,好在前阵子去了趟镇上,大部分都换成了银票藏着,首饰什么的在暗格里也都还在,钱匣里就留了些平日用的零钱,最近盖房子又花去了不少,算了算顶多二两银子!” 幸亏她和褚义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镇上把大部分的银钱换成银票,褚义还在炕柜下面,用小木板做了个夹层,换回来的银票都被藏在了那里。 小偷只翻了柜里,没发现柜子和炕面的缝隙间还有夹层。沈鹿竹的那些首饰也都锁在梳妆台的暗柜里,没被找到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褚三叔闻言松了口气:“二两也不少,还好别的都没事,碰见这种事儿,哪怕就只有一文,也是糟心!” 褚阿奶听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涌上一阵后怕,幸好当时老头子在房里,又发现的早,要不然她攒着的那些银子,岂不是也要遭了殃! 饭后,收拾好了被翻乱的屋子,沈鹿竹跟褚义商量着,回头去买把大锁来,以后只要人不在屋里就给它锁上,虽说这次丢的不算特别多,可二两银子干点啥都比被偷了强! 褚义觉着他们应该是被人盯上了:“那个时辰,家家都有人,明知道有人,还直接进了咱们屋。” “你是说,小偷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也是,咱们买卖红火,十里八村的估计没人不知道,定是提前踩好点的,那他这次只找到了两贯铜钱,褚义你说他会不会再来啊?” 明知道他们家有钱,踩好了点,却又没偷到多少,沈鹿竹觉得,那小偷八成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再来定要把他抓到!” 新铺子烘了几日,沈鹿竹的纸钱铺子又重新开了张,每日迎来送往,可却再也没见有小偷来过,本以为可能是那人胆小,上次差点被抓住,便不敢再来了。 谁知腊月初三那天,赵成来送铜钱烧纸的时候,带来了个消息:“刚来的时候碰上个人,在你家后院那,趴着墙探头探脑的,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人,见我喊他蒙着头就跑!” 听见这话儿,褚义放下手里正在搬的烧纸:“什么样的人?” 赵成回忆了下:“个子不高,还挺瘦的,脸被蒙住了没看清,不过年纪应该不大,啊对了,脚好像有点跛。年底了,那些欠债的,手痒的,都要想法子弄钱过年呢,家里做买卖的最容易招人惦记,还是小心着点!” “放心,你家里也注意着点!” 褚义送了赵成出门,就回了铺子,继续陪着沈鹿竹卖纸钱,新盖的铺子遮风又暖和,待在里面没人时就闲聊两句,到也不算难熬。 “褚家媳妇儿,帮我拿刀铜钱烧纸,再要三张这个银票纸钱,这盖了新铺子,看着就是和之前的小摊不一样,连柜台都有了!”来人说着把钱直接放在了新砌的柜台上。 见褚义把纸钱都递了过去,沈鹿竹才把钱收在钱匣里:“是啊,比之前也舒服了不少!对了婶子,最近要是买纸钱的话,别赶在腊八那天来,那天家里没人的!” 沈鹿竹这话说的有些奇怪,这纸钱买卖,又不像是卖杂货的,咋会有人三不五时就上门来买。 不过那邻村的婶子光顾着八卦了,哪还有功夫想那么多:“腊八过节呢,家里咋还没人?” “就是因为过节才不在家的,打算全家一起到镇上去逛逛,也尝尝镇上铺子里的腊八粥是个什么滋味!” 整个下午沈鹿竹几乎逢人就说,腊八那天不要来买纸钱了,家里没人! 有的人脸上笑盈盈地应承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就是个粥嘛,还能吃出龙肉不成?到底是买卖红火挣到钱了的,过个腊八,还要全家跑到镇上去过,瞧给她嘚瑟的! 也有熟悉些的还会调侃下沈鹿竹,让她回来也给大伙儿说说,这镇上铺子的腊八粥,和自家煮的到底哪不一样! 还有听了这事儿,忍不住有些后悔的,早知道褚家的日子能这么红火,当初就把自家闺女儿嫁过去多好! 别人怎么想都不关沈鹿竹的事儿,反正过不了多久,他们家腊八那天没人这事儿,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应该就都知道了! 第二十八章 遭贼(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腊八这天刚吃过了早饭,褚家人就都穿戴整齐,热热闹闹地在路边坐上了去往镇上的牛车! 门前的路对面,一个略显瘦弱男人,此时正躲在路边的柳树后,盯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牛车拉着褚家人,摇摇晃晃地走远不见了影子,男人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微跛着脚快速地绕到了褚家后院,见左右没人,攀着那颗歪脖树,从院墙翻了进去! 另一边牛车刚拐过路口,原本还安静坐在车上的沈鹿竹,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停车停车,快停车!我灶上还烧着水,火忘熄了!” 褚阿奶也跟着嚷道:“你这人是怎么干活儿的,这都能忘,这房子要是烧了可咋整?快停车,让我下去!” 车夫在路边停了车,把褚家人放了下来,今儿个腊八去镇上的人本就少,在褚家门前看见这么些人,他还挺高兴的,谁成想这还没走出村子呢,就又都要下去了,车夫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办法,褚义递了五十文给车夫:“这是辛苦钱,家里有急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褚家人从另一条小路悄悄绕了回来,进了隔壁褚平家的院子。安顿好家里人,褚义来到前门外和躲在那的褚平汇合:“怎么样?” 褚平小声说着褚家人走之后的情形:“你们走后,我看他就绕到后面去了,成哥跟他弟在后院那边守着,刚他弟悄悄过来说人已经翻墙进去了。” 那个瘦弱的男人,翻过院墙后径直穿过了后院,许是知道院子里没人,且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行动变得肆意起来,先撬开了正房的锁,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才走向了褚义和沈鹿竹的屋子,门上锁了把大锁,那人撬了许久才把它打开,进了屋子。 那人直接走向上次翻到钱匣子的炕柜,熟门熟路地从最底下拿出了那个大钱匣,这次里面的铜钱比上次的多了不少,不过怎么看最多也就四五两,这褚家的纸钱买卖不是很红火嘛?怎么这两次来,钱都不多啊? 正纳闷着,忽地感觉背后一阵劲风,脑后突然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褚义他们的圈套,沈鹿竹特意和别人说起,自家腊八要去镇上过的事儿。这边全家兴师动众地出了门,那边褚平一早就躲在自家门后,盯着院外的动静,因着不确定那偷儿会从哪进褚家,赵成就带着他弟守在后院外不远的地方,打算等着褚义一家绕回来,就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日上三竿,褚家院里院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被吵嚷和叫骂声吸引过来的,多亏了褚阿奶和褚平他阿娘钱氏,先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之后是在附近游逛的闲汉,再后来半个村子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了! 那偷儿此刻被绑了手脚,正躺在褚家院子里,跑来围观的人好不容易挤了进来,看了看那人,嘟囔着:“哎,这人不是朱屯村的王铁成吗?” 旁人听了忙问:“你确定?朱屯村的你咋认得?” “额……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认得他,肯定是没跑了!” 认出的这人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子,平日里吃喝嫖赌啥都干,正巧朱屯村就有人开了家赌场,夏天斗蛐蛐,冬天打麻将,摇色子,十里八村的闲汉都爱往那凑! 旁人一听他这话,就猜出了大半:“三小子,你是不是又偷跑去朱屯村耍钱去了,这该不会是你赌友吧!” “瞎说啥呢,我早就戒赌了好不好,你别血口喷人啊!” “还戒赌,就你?谁信啊!” “哎,你这人……” 一起看热闹的见两人吵了起来,赶忙劝架:“好好的吵啥吵,三小子你要真认识这人,不如去趟他家喊人过来,褚家八成也不认得他,也不能总这么一直捆着!” 三小子一想也是,他本就是来凑热闹的,一直这么捆着,还有啥热闹好看的,于是又挤出了人群,朝朱屯村跑去。 褚义打的不重,王铁成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愿面对眼前的场景罢了,听见有人认出他来了,还要跑去他家喊人,索性打算装死到底,料想褚家人也不敢把他咋地!正琢么着一会儿家里来人了,他该如何脱身呢,就被褚阿奶一盆凉水泼在了脸上! 这可是腊月间,别说被泼得王铁成了,就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铁成被刺激的尖叫了一声,抖着身子坐了起来,见实在躲不过去,便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缩在地上:“你们谁啊,为什么打我,还把我绑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你还要上王法了!你说为啥把你绑了,你个黑心肝的,偷钱到我们老褚家头上来了!”褚阿奶想起她攒着的那些银子,就觉着后怕,见这小贼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谁偷了,我浑身上下连半个子都没有,你这老太太少在这胡咧咧!”王铁成想起匣子里的那些铜钱,还好他还没来得及揣兜里,心里顿时安定不少,没有证据凭啥说他偷:“捉人要捉赃,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偷得你家哪门子的钱?” 褚平他阿娘钱氏嚷着:“那是你还没来得及拿走!要不是我侄子他们临时有事儿回来了,逮了你个现形,这家说不定都让你给搬空了!” “就是!你要不是小偷,那锁咋都被你撬了?我孙子在屋里逮住的你,你还敢抵赖!” 王铁成面对钱氏和褚阿奶两个,丝毫不见退缩,梗着脖子继续耍赖:“那锁可不是我撬的,谁看见是我撬的了,你看见了?谁知道你家啥时候进了贼,我只是碰巧路过的,你们休想往我头上赖!” “放屁,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路过还能路过到我家屋子里!趁着我家没人进了院子,不是偷东西是干啥的,难道还串门子不成!” “哎!没错,我就是来串门的,我是你家亲戚……” 沈鹿竹和褚义闻言对视了一眼,亲戚?这人还真敢编! 王铁成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哭喊声给打断了:“我的儿啊,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啊,你干啥了,又干啥了啊?” 原来是三小子带着王铁成他阿娘赶了过来,王婆子扑在儿子身上拍打着他,小儿子这两年被村里那些闲汉带坏了,越发的不省心,家里不知道都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了:“你咋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啊,你又干啥了啊你啊?” “阿娘,我啥都没干!是他们冤枉人!他们诬赖我偷钱,阿娘真不是我,不信你摸摸,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你没干?”王婆子将信将疑地摸了摸儿子身上的口袋,确实啥都没有:“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铁成身上啥都没有,凭啥说他偷钱了?他没偷,你们赶紧把人放开!这大冬天的是要冻死他啊!” 褚阿奶拿着被撬坏了的锁,扔到了王婆子面前:“你看看这锁头,再看看那屋里,分明就是来偷的!他身上没钱是还没来得及往兜里揣,就被我们逮住了!” 王铁成仗着钱不在自己身上,咬死了不认:“你这老婆子血口喷人,我说了不是我,无凭无据的,你们别想往我身上赖!” 沈鹿竹不想跟这种无赖攀扯,见他娘王婆子似乎还成,正欲上前两步与她分说,就被褚义按住了胳膊,挡在了她身前。褚义拿着自家那个大钱匣子来到王婆子面前:“大娘,他是我逮到的,我进屋时,他正捧着钱匣数钱,钱没在他身上,一是来不及,二是这里有几千个铜板,他揣不下!” 褚义说着还打开了钱匣子,给王婆子和围观的乡亲们看了看。 “我没有!哪个偷钱的不是拿了钱就跑的,我疯了不成,不着急跑还在那数钱?” 挤在最前面的冯瘸子听了不由得笑了:“谁不知道他们老褚家今儿个没人,到镇上过腊八去了,你着得哪门子的急啊?” 紧挨着的老刘头也道:“谁说不是呢,我看你八成就是听说人家没人才来的!哎,不对啊,褚家小子,你家不是要去镇上,咋还在?” 沈鹿竹听了忙出来解释:“都怪我,本来都坐着牛车快出村了,才想起来灶上还烧着水,这不赶忙叫停了车回来了!得亏回来了,不然就让这偷儿得逞了!” “对对对,我看见了,那牛车刚路过我家门口,我就听见褚家媳妇儿说忘了熄火,她家老太太还喊来着,烧了屋子可咋整!”是家住村头的胖婶儿,早上到院外取柴火,正好看见了牛车上那一幕。 王婆子听人说了一圈,想了想自家儿子这两年的德行,知道这事儿八成是板上钉钉,赖不掉了:“是我铁成不对,可你看他没偷成,你们也没啥损失,这也绑了他半天了,老太太我给你赔个不是,对不住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中不?” “恐怕不行!” 围观的见褚义摇头拒绝,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了:“褚家的,我看这老太太也不容易,谁家摊上这么个孩子都够闹心的了,你们家也确实没啥损失,要不就算了吧!” “是啊,左右他也没偷走啥,给他个教训就算了吧,这死冷的,你阿奶又泼了人家一身水,回头再给冻坏喽!” 王婆子见有人帮着说话,连忙上前了两步,求着褚义:“对不住了,对不住,小伙子你就行行好,饶了他这次吧!” 褚义再次拒绝:“不行,他不是第一次到我家偷了,上次被他得逞了,这次还来,要是再轻易放过,以后所有贼都知道我家好得手了!” 见围观的人里似乎还有人窃窃私语,不太认同褚义的做法,沈鹿竹上前问道:“我家要是成了这些贼偷儿眼里的香饽饽,天天来日日来,那这靠山村还能有安生日子了吗?谁家能保证每次自己都躲得过?” 这下围观的人都噤了声,事情没到自家头上的时候,还能轻飘飘地说句算了,可要真像这褚家媳妇儿说的似的,这话儿可就不是那么轻易能说出口的了! “你放屁,老子这次被你逮到了,老子自认倒霉,可我也没得手啊!你休想把之前的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阿娘你别听他们的,他们这就是想讹钱!无凭无据的,他说之前偷了就偷了吗?” 第二十九章 还真是亲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婆子被褚义拒绝了两次正懵着,听了儿子的话,才反应过来,护在王铁成身前哭喊着:“对对,你们不能现在啥都赖在我铁成头上,谁知道上次是哪个缺德的偷的,无凭无据的,你们不能这样,老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上次我追着你一路跑到后院,你翻墙时不小心摔了下去,证据就在你身上!” 王铁成脸色一僵意识到了什么,却依旧拼死抵赖:“我这脚是前几天在家里不小心崴的,我阿娘看见的!” 沈鹿竹踱步来到褚义身边:“我相公可还没说这证据是什么,在哪里,你这么着急解释做什么,心虚了不成?” 褚义勾唇笑看了沈鹿竹一眼:“没错,我没说是脚,你那天逃跑确实一瘸一拐的,可我并不确定你是原本就跛脚,还是摔的。我说的证据,是你背上的伤,你摔下去时,刮到了院外那颗树,衣服被扯掉了一大块,上面还有不少血。” 褚义说完,拿出了那块带血的布料:“是不是你,脱了衣服一看便知!” 在旁边摩拳擦掌了半天的褚平,可下有了用武之地,还不等众人反应,几下就扒开了王铁成的衣服,后肩上确实有一片新疤,很明显的刮伤,有些伤得重的地方,许是刚掉了血痂,还泛着红呢。 “啪”的一声,褚平一掌拍在了那伤上:“这回看你还怎么抵赖!” “那是,那也是前几日不小心弄的!” “你既不承认,那就去官府吧!” 王铁成一听褚义说要送他去见官,这才有些慌了:“官府?你凭什么,我不去,你放开我!” “这可由不得你,相公说得对,我看就应该送你去见官,打他个几十大板,在牢里关上几天,倒时看你嘴还硬不硬,再让你把上次偷走的二十两都还回来,经了官的,看你还怎么说是我们讹你!” “你放屁,哪来的二十两!明明就他娘的两贯铜板!” 沈鹿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王铁成:“哦,原来是两贯铜板啊,你不是说不是你嘛?” 这下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人还真是个缺德的惯犯:“你们朱屯村的真当我们靠山村没人不成?你还来偷上瘾了!” 王婆子见儿子这样,心知不能再闹下去了:“别送,别送,咱们有话好好说,他偷了多少,我赔给你们就是了!” 褚义说要见官也不过是吓唬他罢了,证明了他确实是上次的那个贼,他家里又认赔,这事儿便差不多了,在村里这种事儿,一般都是给个教训,再赔了损失就了事了,若是执意报官,村里人会觉着你家不近人情,得理不饶人! 王婆子身上没带钱,于是便在围观村民的见证下,沈鹿竹写了借条,王婆子按了手印,答应稍后给送来,这才放了已经冻得不行的王铁成跟她归家。 送走了围观的乡亲们,褚义把褚三叔和两个小的从褚平家接了回来,阿爷阿奶为了配合抓贼,一大早就起了床,又折腾了一上午,简单吃点东西垫了垫肚子,就都回屋歇下了! 褚义两口子一觉睡到了半下午,今儿个铺子不打算开门了,便趁着无事整理下存货。 俗话儿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儿”,春节这波儿祈福祭祖的活动,一般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得到了正月十五才算完。年前这波纸钱的销量,预计要比之前多上不少,再过几日怕是就要忙起来了。 正忙着,就听院子里有人叫喊:“堂兄!你在哪呢?” 褚义一推开门,就见褚平推着推车站在院里,他身后还有个人带着个孩子! 把推车扔在了一边,褚平上前几步,凑到褚义身前小声嘀咕:“堂兄,我来送烧纸,正巧碰上这姑娘在大门外面,说是找你,我就给领进来了,是不是那家来送钱的?” 褚平这一动,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那人,才露出了全貌,居然是蒋娟! 蒋娟牵着儿子小宝,朝褚义点了点头:“表兄。” “表妹稍等,阿竹?”褚义扭头叫了在屋里的沈鹿竹出来:“我和阿平要卸货,阿竹先招待下表妹。” “表妹跟我来吧?”阿爷阿奶还在正房歇着,沈鹿竹怕在堂屋吵到他们,就领着蒋娟回了她和褚义的房间。 几人走后,褚平才出声:“堂兄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妹啊,我还以为是那家来送钱的呢,不是答应了回头就送来,人来了吗?” “无妨,有欠条在,赖不掉的!” 沈鹿竹沏了壶热茶,又拿了些零嘴给小宝:“小宝长得可真俊,身体怎么样,都好了没?” 蒋娟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恹恹的:“好多了,就是身体过了寒气,不过郎中说,好好调理以后会好的。” “别只顾着孩子,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着些,这两次见你怎么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可是累到了?” “谢谢表嫂,我没,唔!”蒋娟说着突然闷哼了一声!许是小宝坐在他阿娘身上不太舒服,挣扎着想要下地,不知怎么碰疼了蒋娟,可这么小的孩子,力气能有多大,蒋娟眼看着疼得汗都下来了! 沈鹿竹觉得不对,正想把小宝从蒋娟怀里抱出来,不小心碰到了蒋娟的胳膊,就听她又是一声痛呼。 沈鹿竹是去抱孩子的,能用多大力气,可蒋娟的样子看着像是痛得不行,难道是胳膊上有伤? 沈鹿竹忙掀开了蒋娟的袖子,胳膊上是一片一片的淤血和青紫:“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弄的?” 蒋娟放下小宝,慌乱地把袖子扯了下来,企图盖住身上的伤痕:“我自己不小心的摔的。” 看着蒋娟闪躲的样子,沈鹿竹叹了口气,去隔壁叫了褚礼过来,让他领着小宝去隔壁玩一会儿。 “还伤到哪了?我给你上些药吧!” 蒋娟下意识想把衣服遮的更严,似乎想要隐藏什么:“不用了表嫂,我回去自己上就成!” 见她这样,沈鹿竹更是确定了心中不好的猜想:“当我傻的不成,怎么可能摔成这个样子,是谁打了你,你相公吗?他凭什么打人?” “表嫂,我……呜呜呜……” 褚义一回屋就看见妻子正在给表妹拭泪:“怎么了?” “褚义,偷钱的那个混蛋王铁成,就是表妹的相公,那人渣把表妹打了!” “什么?” 蒋娟十五岁那年,经媒婆牵线,嫁给了同村王家的小儿子王铁成,起初日子还成,王铁成人虽懒了些,但对她还可以,结婚第二年就有了小宝。 本以为有了孩子,王铁成总该比原来上进些,可他不但没有,反倒还沾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两年更是成了瘾,整日泡在赌坊里,不把身上的钱输个精光,就不可能回家! 回了家也就只是要钱,你不给,他就抢,把家里翻个底朝天,骂也骂过,绑也绑过,可怎么都不成,家里不再给他银钱,就开始偷,家里只要能卖钱的东西,稍不注意就被他拿去换了钱去赌! 家里的没什么可偷得了,就去偷乡亲邻里的,三不五时就有人骂上门来! 王铁成的兄长们受不了了,已经提了好几次分家,可都被偏疼小儿子的公婆给拦住了。前段日子小宝出了事儿,家里连抓药的钱都拿不出,实在没有办法蒋娟才想起了表兄褚义。 幸亏那天王铁成不在家,蒋娟回去就给郎中付了钱抓了药,之后王铁成归家,果然不顾儿子的死活,把剩下的钱都抢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逼问蒋娟哪弄来的钱,蒋娟开始不肯说,他便污蔑蒋娟是出去偷了人,才拿到的钱,说着说着更是拳脚相加,蒋娟实在没法,就说了是从表兄表嫂那借的。 谁知道王铁成一听,顿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想着断了关系的表妹,都能一下子就轻轻松松借出来十两,那得多有钱啊!后来一打听,果然是个大肥羊! 从蒋娟手里抢去的钱一输光,王铁成就立马盯上了褚家!在院外偷偷盯梢了许久,摸清了褚义的屋子和褚家平时的规律,趁着夜色便得手了第一次。 可二两银子哪够王铁成输的,没多久他就战胜了心里的恐惧,又琢么上了褚家,谁知竟被逮了个正着! 今儿个王铁成被逮了个正着,绑了半天又被褚阿奶泼了水,回家就把气撒在了蒋娟身上,打够了,又拦着不让他阿娘出去借钱来还! 王铁成说那家是蒋娟的表兄,干啥要和自家亲戚过不去,那么有钱就当是给他家小宝的压岁钱了,非要让蒋娟来把借条要回去不可! 蒋娟实在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了褚家,想着能不能求求表兄表嫂,宽限她一段时日,这二两同之前的十两一样,容她慢慢还! “我刚看了表妹身上的伤,那混蛋简直就不是人!”沈鹿竹真是没想到,这王铁成还真是他们家亲戚! 褚义用手轻轻摩擦着妻子的手臂,边安抚气得不行的沈鹿竹,边看向蒋娟:“表妹这事儿,可曾跟姨母说过?” 蒋娟哭着摇头:“他爹说,要是我敢回娘家告状,他就带着我们娘俩一起去死,谁都别好!” “表妹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跟他下去?别怪表嫂说话难听,这次是我们,可以看在你的份上算了,那下次呢,下次换成别人家,你怎么办?再去替他求情吗?他这种人渣,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难道还能指望他能突然改好不成?” 说实话沈鹿竹对蒋娟的隐忍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知道,像她这样没有一技之长,又从小受三从四德思想影响的姑娘,想下某些决定,谈何容易! “可是……” 见妻子还欲再劝,褚义轻拍妻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还是先通知姨母吧!” 第三十章 一百两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不到一个时辰,褚义就领着崔姨母回了褚家,同行的还有蒋娟的大伯,也是她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蒋全。 “娟儿啊,快让阿娘看看,都伤到哪了……畜生,这个畜生!” 崔姨母隐忍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在遍体鳞伤的女儿面前决堤了,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就不和家里说一下,有什么不能跟阿娘说的啊你!” “阿娘你别哭,别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没用……”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都是伯父不好,没能照顾好你,竟然把你嫁给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对不起你和你阿爹啊!”看着哭作一团妻女,蒋大伯紧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地锤在自己的腿上,仿佛锤打的不是自己,是那该死的王铁成一般。 “阿爹,阿爹!”蒋全上前抱住蒋大伯还在捶打自己的拳头:“阿爹阿娘快别这样,阿姐眼睛都肿了,最该死的是那王家人才对!” 蒋娟在崔姨母的逼问下,终于将这些年的委屈和盘托出了,母女俩又是好一通抹泪,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 崔姨母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女儿回王家去:“散!必须跟他散了!” “可是小宝……”相公嗜赌成性,又动不动就是拳脚相加,蒋娟在王家能过下去的唯一念想,就是小宝。屋内旋即安静了下来…… “把小宝也抱家去,要是一直养在他们王家,非得把孩子毁了不可!” 蒋大伯能说出此话,崔姨母自是高兴的,可这事儿怕不是他们想就能成的:“可是他爹,小宝毕竟是王家的孙子,他们怕是不能同意啊!” “当初我在阿弟的坟前发过誓,这辈子定会护你们母女周全,如今已是违背誓言,不能再让娟儿骨肉分离了!小宝是娟儿的孩子,就是咱们老蒋家的孩子!” 说罢,起身向褚义两口子深鞠一躬:“今儿这事儿多亏外甥和外甥媳妇儿了,谢谢你们能帮娟儿,我们这就去王家算账!” “姨父言重了。” 王铁成的无赖劲儿,今儿个上午沈鹿竹可是见识到了,怕蒋家此去吃亏,叮嘱褚礼照顾好小宝,又叫上了褚平,三人随着蒋家几人一同前往了朱屯村! 正跟老伴儿一起扫院子的王婆子,偶然间抬头,正好瞧见一群人直奔自家院子而来,其中就有上午捆了她儿子的褚家人,随即想到了什么,冲着王铁成他阿爹,急急道:“他爹你不是累了,要不你先回屋里歇着,剩下的我自己弄就行。” 说话间王老头也瞧见了来人:“歇什么歇,家里咋一下来了这些人?” 待看清来人后,朝着蒋大伯问着:“亲家咋这时候一家都过来了,有事?另外这几位是?” 不等有人回答,王婆子急忙抢过了话头儿:“娟儿啊,你看你咋还把你表兄一家也带回来,这是干啥?” “干啥,你说干啥,你们家把我阿姐都折磨成什么样了?王铁成呢,让他出来!我阿姐不跟他过了!让他赶紧出来!”蒋全说话毫不客气,恨不得马上就跟王家断了一切关系,一刻都不想多待。 “你这后生说得什么浑话?你阿姐是我们王家的媳妇儿,哪轮得到你在这儿比手画脚!亲家公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蒋大伯更不客气:“我咋教的都比你家强,我儿说的没错,娟儿不跟你儿子过了,我们今儿就是来和离的,从此一刀两断,各过各的!” 王老头不傻,眼见这情况明显不对,瞪着眼睛,一把拽过王婆子:“是不是那混蛋玩意儿又干啥了?他人呢?” 王婆子下意识地躲了下,这样的王老头让王婆子有些畏惧,可要是让他阿爹知道了今儿个的事儿,回头非打断铁成的腿不可! 只好硬着头皮帮儿子遮掩:“铁成他没在家,躺了一晌午,说是,说是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他爹你别急!就是两口子吵了架!娟儿啊你看你,哪有两口子不拌嘴的,咋就至于闹成这样,还非要和离?” “拌嘴!我闺女儿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管这叫拌嘴!”崔姨母拉开蒋娟的袖子,伸到王婆子面前,让她好好看看她儿子干得好事儿! 王老头冷漠地瞥了眼蒋娟,之后更是一言不发,王婆子被迫看了一眼后,梗着脖子像是不敢再看的样子,只对着崔姨母求情:“这,拌嘴嘛可能说激动了他就……我说他,我回头一定说他,娟儿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铁成这回,他回来我让他给你赔不是行不?” “说他?呵!我姐被打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住在一个院里,这么近你能不知道?你要是能说他,早说了!” “王铁成整日没事就出去烂赌,现在还学会偷东西打人了!你们不用多说了,今天这婚是离定了!” 蒋大伯是真的后悔啊,两家虽在一个村住着,但隔得还是有些远,听说女婿染上赌瘾,他们不是没找闺女儿回家问过,只是她总说会改的,没传闻那么夸张,他和她阿娘就没再往下深究,想着毕竟孩子都有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正说着,王铁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离?行啊蒋娟,出息了……啊!” 是蒋全,他一见是王铁成回来了,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别看他才十四岁,看上去可比瘦弱的王铁成壮上许多,一拳就把王铁成打翻在地,随即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揪着他的领子,警告他:“王铁成,你再敢威胁阿姐一个字,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揍得你这辈子下不来炕!” 衣领被攥在蒋全的手里,王铁成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双手胡乱拍打着,脸涨得通红!褚义见势不好快步上前,和褚平合力把蒋全从王铁成身上给拽了下来! “铁成,铁成啊,你没事吧,别吓唬阿娘啊……” “咳咳咳……咳咳……”又喘又咳了半天,王铁成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借着王婆子的搀扶,重新站了起来。 “咳咳……行啊,离就离!你……那表兄家,咳……根本就不是有钱的样子,之前那十两银子,谁知道你从哪个姘头那拿的,老子还不想跟你这种烂女人过了,离!咳咳咳……” “铁成,你瞎说什么,离什么离,离了小宝怎么办?对了我小宝呢,你们把孩子弄哪去了,好啊,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来的!”王婆子这才想起小孙子还一直未曾露面! “阿娘,人家心思早不在我身上了,都打上门来了,我还跟她过,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娟双手紧紧抓着两侧的衣服,尽力让自己抖得不要太剧烈:“王铁成,你少在那颠倒是非,我蒋娟从来没有半分对不起你!烂赌的是你,出去偷的是你,打我的还是你,你甚至连孩子的救命钱都抢了去赌,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你还有救,还能改,才会为了让小宝有爹有娘,对你一忍再忍! 我告诉你,小宝他没有你这个阿爹,从今以后他只有阿娘!我绝对不会把他留给你这个混蛋的!” 儿子不争气,亲家要接闺女儿回去他拦不住!可要想连孙子一起带走,王老头第一个不同意:“不行!你们要和离我没意见,但是小宝是我王家的孙子,我们王家的香火绝对不能让你带走,死了这条心吧!” 蒋大伯拦了要继续争论的自家儿女,自己上前两步:“小宝他是你王家的子孙,这点我们蒋家永远都认!可这孩子绝对不能留在王家,看看你儿子那个德行,别说是当阿爹,他都不配当个人!孩子在他身边才是真的完了!小宝已经算没有阿爹了,难道还让他再没了阿娘不成?” 染上赌瘾这些年下来,王铁成早就没了脸皮,无所谓地嘿嘿直笑:“老头儿,你少说那些屁话儿!什么爹啊娘啊的,不就想要孩子吗,成啊,一百两!孩子你领走!” “王铁成!你还要不要脸了,那是你亲儿子,你张口就是一百两!我上哪去给你弄一百两去!”蒋娟今天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他眼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蒋娟,你是没有,可有人有啊!找你表兄啊,上次不是眼都不眨就借了你十两!还有你那些姘头,找他们要啊!一百两,少一文你都别想!” “王铁成,我弄死你!”蒋全怒吼着又要往前冲,还好被他旁边的褚义、褚平给拦了下来。 “表兄!你们放开我!” “确实该给钱,一百两少了些,应该一年一百两还差不多!不过不是蒋家给你,是你给蒋家才对!你这个阿爹不行,人家帮你养了孩子,难道不该给钱?”沈鹿竹忽然开了口,所有人都扭头瞅着她。 “又是你!你放屁,我儿子都是他们蒋家的了,我还要给他拿钱?蒋娟,我可告诉你,这一百两你最好赶紧凑齐,痛痛快快地给老子送过来,这时间要是长了,我可就不一定还是这么个想法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夫妻一场,翻脸不认人!” 蒋家人皆是满脸的愤恨,恨不得生撕了他!王铁成却咧着嘴哼笑着:“嘿嘿……我等着各位的好消息,抓紧喽,请回吧!” 第三十一章 报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铁成把他的无赖真是彰显得淋漓尽致,别说蒋家人,就连他爹娘,和一直躲在房里的王家其他人,也都被震惊了!王家其他几兄弟暗暗下了决心,日后一定要和王铁成把家彻底分掉! 沈鹿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不能自己:“呵呵呵……你除了要钱,还能有什么想法?难道还能突然有了点人性,不要了?不过也无所谓,我们没时间考虑你的想法。上次你们家借的十两,再加上你偷的那二两,一共十二两,王家的哪位支付一下啊?” “放你娘的屁!那十两是蒋娟借的,凭啥算老子头上!” “这钱是借给小宝看病用的,你不愿意把孩子给蒋家,那你们老王家孩子看病借的钱,自然是管你老王家要喽,再说那剩下的钱,不是都让你拿去赌了吗?不过呢,我不急的……今天还了就成……现在就要! 你想赖账也无所谓的,我们现在就去报官,行凶伤人,盗窃勒索……好像够判个几十年了呀!哦,对!你还是个惯犯,这按照大乾的律令,是要加倍受刑的!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到时候官差下来一走访,再给你把各种手段一用,大刑伺候上!就你这小身板,啧啧啧,怕不是自家祖坟在哪都招了! 这之后,官府自会挨家挨户计算损失。唉,我看你们家这房子院子什么的一卖,差不多也够还钱的了!” 沈鹿竹话音刚落,突然就从房子里冲出来好几个人! 王铁成他大嫂叫嚷着:“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房子要是卖了,全家老小可咋活啊!阿爹阿娘你们咋能这么偏心,为了个赌棍,其他儿孙的命就都不要了吗,你们不能这样啊!这是没活路了啊!” 王家二嫂也扑倒在王婆子的脚边哭喊着:“阿娘,儿媳求求您了,就把小宝给蒋家吧,就老四这样的,确实不配当爹啊!您和阿爹还有别的孙子孙女呢,以后也还会有更多的!不差这一个的,阿娘!” 几个媳妇儿孙子辈,在脚边哭作一团,其他三个儿子怒视着王铁成这个罪魁祸首,像是恨不得生吞了他,老两口顿时头都大了! 王铁成也被吓得慌了阵脚:“你们别听她瞎说,怎么可能?” “那试试?” 褚义这时已走到妻子身边,单手拥着她,一边防备着王铁成突然暴起,一边又给王家这锅乱粥加了把火:“之前就听说王家长辈偏心,不顾其他儿女的死活,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都是你这个败类!”王家二哥冲过来扑倒了王铁成,二人打作一团! 王家人打的打,哭的哭,乱作一团!蒋家人也没好到哪去,都被沈鹿竹刚才那波摧枯拉朽的发言给镇住了! 褚平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放开了蒋全,几步走到褚义跟沈鹿竹身边,刻意用最大的嗓音说着:“堂嫂,这种事儿哪用得着亲自折腾,你等着,弟弟替你跑这躺,我脚程快,现在去晚饭前就能回来!” 说完理了理衣襟,台步就要往外去! “别,别报官!别报官!小兄弟,你先等等!”王老头一改之前的强硬和冷漠,冲着蒋大伯说道:“亲家公,咱们好说好商量,别报官,是我家铁成做得不对,看在他也叫过你几年阿爹的份上,就饶了他这回吧!小宝,小宝就留在你们蒋家,在他阿娘身边养着,可行?” 蒋大伯一时没有说话,看向了一旁的沈鹿竹和褚义…… “我和阿竹听姨父姨母的。”看事情能解决了,小两口喊了褚平,退到了后面。 蒋大伯冲褚义三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好,那今儿个就把这婚给离了,小宝我们带回去养,你们要是谁想孩子了,就过来看看,我们蒋家绝不拦着。娟儿借得那十两算我们的,铁成偷了人褚家的钱,你们抓紧给还上,这官就不报了!” 写了和离书,一式两份蒋娟和王铁成按好手印,王蒋俩家的姻亲就彻底断了,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收拾好蒋娟和小宝的衣物,送了崔姨母和蒋大伯回家,蒋娟姐弟和褚义几人,又一同回了褚家接小宝。今儿个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拿完和离书,蒋娟就一直被一种不真实感笼罩着,眼下只想带着小宝快些回家,便婉拒了沈鹿竹的留饭。 “表嫂,这两次要不是你和表兄,我都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谢谢你们救了我和小宝!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 “都过去了,以后这些破事儿就都跟你无关了,只需过好你跟小宝的小日子就成。”说着,沈鹿竹摸了摸小宝的脸蛋儿。 “刚你表嫂跟我商量了下,那十两就当是我们这些年没见,补给小宝的压岁钱,好好过日子吧!”蒋娟刚离了婚,从王家带回的除了几件破旧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以后还要抚养小宝,沈鹿竹就和褚义商量着,那十两银子就算了! “这怎么行,当初说好是借的,表兄表嫂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沈鹿竹闻言板起了脸:“我说行就行,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你若真是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多带着小宝来看我们就是!” 送走了蒋娟母子,褚家堂屋的晚饭正好摆上。褚阿奶纳闷,怎么下午一出屋人就不见了,便打听了几句:“还以为是去找那王家要钱去了,真没想到这王铁成竟然是这么盯上咱家得!真是良心喂了狗了……你们到底借了多少出去,勾得人上家里来偷了两次!” 褚义和沈鹿竹对视了一眼,回应道:“就借了些铜板。” 沈鹿竹心中暗笑,确实是铜板没错,就是这个“些”,多了些!见褚阿奶皱着眉,似乎不太信的样子:“是啊阿奶,这蒋娟表妹连褚义都没怎么见过,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人如何,也不敢借她太多不是。” “早上我在堂叔家屋里,都听见他在那叫嚷了,这种染上了赌瘾的人,脑子里除了赌就没别的了,怕是有一文钱都要扔在赌桌上,到处坑蒙拐骗偷的不稀奇,这人一沾上赌,就算完了!”褚三叔想起了早上听到的,摇了摇头:“这王家摊上这么个儿子,也真是够受的!” “什么根做什么种,儿子这样,老子也未必好到哪去!” 褚阿奶这话儿虽没什么道理,却一下子点醒了沈鹿竹,还真没准叫阿奶说中了! 今儿个在王家时,她就觉着有些奇怪。王婆子似乎很怕王老头的样子,开始沈鹿竹还以为是王婆子帮着王铁成瞒了老伴儿,可后来蒋全的话儿提醒了她,王铁成偷窃的事儿,王老头或许不知道,可住得这般近,儿子家暴的事儿,王老头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崔姨母给他们看蒋娟胳膊上伤的时候,王老头只瞥了一眼,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不说,冷漠的表情下,仿佛还带着些不屑,似乎司空见惯一般! 王婆子就更奇怪了,梗着脖子,好像多看一眼都能要了她的命一样,怕得不行!什么人会害怕别人身上的伤,怕到看都不敢看?恐怕只有遭受过同样磨难的人,才最能感同身受! 过了惊心动魄的腊八,褚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小两口继续做他们的纸钱买卖,果然没过几天,就像预想得那样,来买纸钱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褚家媳妇儿,帮我拿五刀铜钱烧纸还有六张银票纸钱。” “大娘您稍等,给您打成捆好拿些,一共是一百六十文。” “不急不急,听说你家前些日子招贼了?咋样,被偷的钱可还回来了?” “还了,还了,第二日他们家就给送过来了。”褚家闹贼的事儿,靠山村几乎都知道了,沈鹿竹最近都不知道被问过多少次了。 “哎呦,没想到他们家还挺痛快的,不过你们这做买卖的,年底了,还是多注意着些好!” “好勒,谢谢大娘,您拿好。” 因着这次从九月份就开始准备,囤的货很充足,到了腊月二十三,结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款,赵成、沈家和褚平三家的小作坊,就可以提前停工了,忙活了大半年,年底总该好好歇歇。 褚义照旧给沈松杰带了不少纸钱回去,临走时又从怀里掏出个红封递过去。 “好端端地这是干啥?” “过年了,给家里添个彩头。”前段日子两人就曾商量过,八九月时悄悄做工,进货还有借屋子的事儿,这大半年大伙给他们俩帮了不少忙,本就想着结账时多给些,当做答谢!后来一想正好临近新年,索性一家包一个红封,也讨个吉利。 沈松杰摆摆手,并不打算要:“心意领了,回去我会给家里说的,这红封快收回去!” “二兄,家里给我们帮了不少忙,这是阿竹和我的心意!”见沈松杰还是不肯拿,褚义继续劝道:“二兄不拿,阿竹会伤心的,赵成和褚平那边也都给备下了,哪能独缺了自家的!” 沈松杰这才勉强收下:“成,那就多谢妹夫了,等你们初二回家,再一起吃酒!” 三家做铜钱烧纸的活儿是停了,可铺子里的买卖还正是红火的时候,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 眼看着家家都在准备着年货,沈鹿竹这边却一直忙着,怕褚阿奶忙不过来,趁着在灶房做晚饭的功夫,沈鹿竹取了五两银子给褚阿奶:“阿奶,铺子里这几天实在太忙,看这势头怕是要一直卖到年跟前儿了,家里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多,您自己怕是忙不过来,这五两银子您拿着,能买的就都去镇上买吧,准备起来也轻省些!” 褚阿奶原本心里的那些不愉快,在银子面前瞬间瓦解了:“成,铺子忙,年货的事儿,你就先别操心了!”要不她说这沈氏不会过日子呢,谁家用得上五两银子置办年货,不过也好,剩下的她都存起来便是! 第三十二章 过年啦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铺子里的纸钱一直卖到了腊月二十八,年前的买卖才算是彻底结束了。铺子关了,小两口照旧要去镇上换银票,趁着腊月二十九,镇上店铺还都开着,领着褚秀秀和已经放假的褚礼,又去采购了一波。 说是去采购,实际上还真没有太多需要买的,不过倒不是褚阿奶准备的,全是各家赶在头几天送过来的! 小年铜钱纸钱的活儿一停,次日赵成就和弟弟去了趟镇上置办年货,今年跟着褚义夫妻挣了不少,手上宽裕了便打算过个丰足年。 赵家兄弟属实买了不少东西,牛车回村先路过赵家,两人卸了一大半下车,随后赵成又坐上牛车跟着来了褚家,送了不少茶、酒和吃食过来! “想着你俩也没空闲置办年货,正好和阿弟今儿个去了趟镇上,就一道儿捎回来了些!” 前脚刚送走了赵成,后脚沈家两兄弟就登了门,拎来了不少沈家自己做得腊肉,还有四尾圆滚滚的大鲤鱼! “阿娘让我俩把年礼先送来,腊肉和鱼啊这些就省着你们自己准备了!” 现在送年礼实在是早了些,一般都是春节左右串门时才送的,而且:“岳母这年礼准备得也太多了些。” 沈松杰摇摇头:“这算啥多,阿娘还说等二十六杀了年猪,再送条猪腿过来呢!” 沈鹿竹和褚义好说歹说才让两位兄长答应回去帮忙劝着沈母些,可千万别让再送了,年货自家也要准备的,送来这么多哪能吃得了! 沈家的猪腿好不容易被劝住了,可谁知第二天竟然有人直接抬了半头猪肉进院!居然是蒋大伯和蒋全父子! “姨父这是做什么,哪有长辈家杀了猪给小辈送来半头的理?”沈鹿竹回院里方便,正巧赶上了,实在是有些懵,怎么一个两个都往自家送东西,还一送就这么多! “你们帮我蒋家那么大的忙,半头猪算啥!再说你姨母惦记着你们呢,知道你们忙,怕是没时间准备这些!” 蒋家原还想请褚义几人过去吃个杀猪菜的,看纸钱铺子的买卖实在是离不了人,这才作罢:“好了好了,你们这铺子也忙,家里还准备吃杀猪菜呢,就不多待了,回了!” 还有褚平,他往年前年都要去山上碰碰运气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铜钱烧纸的活儿一停,就带着打猎的家伙式儿进了山,果然山里的野鸡野兔又没少进他的背篓,赶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一股脑儿地塞了不少进褚家院子。 要说得了这么些东西,最开心的还是褚阿奶,这么多肉食酒水,哪还用准备啥年货了,买些春联福字这不就齐全了,又省了不少银钱! 要说还是老头子说的对,沈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这买卖当初他们不同意,现在再想插手是不可能了,自己孙子自打成了亲就只听媳妇儿的,与其闹僵了最后啥都得不着,就这样不操心一年干拿三四十两,不也还成? 肉食酒水是不用再准备了,可过新年,新衣服新鞋袜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乡下寻常人家多是婶子媳妇们自己做,手头宽松些的就全家都做上一件,没那么宽敞的只给老人和孩子做也成,也有的人家把旧袄子拆了,洗一洗布料里外翻个面,对付对付又是一年。 褚义两口子倒是比村上大多数人家宽裕些,照理应该买上些布料和新棉自己做的,奈何纸钱铺子的生意实在是忙,别说做新衣了,就连布料都没时间去买。 好在镇上有成衣铺子,男女老少各式的衣裳琳琅满目,只要你想,总能买得到。 挑了新衣裳,选了不少上好的布匹,出了成衣店又去镇东赶了趟大集,干果炒货,糖块零嘴拎了满手,其他也没什么要买的,这才吃了中饭,打道回府。 四人坐上牛车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同样回村的褚仁和李氏带着儿子褚明轩,双方打过招呼后,就坐上牛车摇摇晃晃回村了。 路上无聊,沈鹿竹便翻找了些零嘴出来,给几个孩子们解闷。 褚仁看着四人脚边的大包小裹,看似随意地开口:“端午时听说不太顺利,中秋也没见着你们出摊,着实还替堂弟担心了一阵呢,眼下见堂弟买了这么多东西,看来生意是做得不错了!” “都是阿竹的功劳!” “弟妹确实了不起!” “堂兄过奖了。”不知为何,沈鹿竹对这大堂兄一直没什么好感,见话题到了自己身上,不愿多说,就学着褚义夫唱妇随,来了个言简意赅。 可这般干坐着属实尴尬,沈鹿竹只好转移目标,和堂嫂李氏不温不火地聊了起来。 褚家的新年,同沈鹿竹在沈家时没什么不同,一早起来便开始扫房除尘,然后贴福字春联,再之后准备年夜饭包饺子,大抵北方的人家都是这么过春节的,只是二十年来头一次不在沈家过年,心里总有些怪怪的。 灶房依旧是褚阿奶的天下,沈鹿竹和秀秀被指挥得团团转,直到快晌午,褚大伯一家来了,大伯娘和堂嫂也进了灶房,才算缓了口气。 不知为何,只要堂嫂李氏在,褚阿奶总爱让她和堂嫂一起做活儿,这次为了避免被质疑偷懒,沈鹿竹全程闷声干活儿,誓要洗脱那莫须有的罪名。 许是头一天在牛车上和沈鹿竹聊了一路,熟悉了不少,今儿个大堂嫂倒主动和沈鹿竹攀谈了起来:“弟妹头上这木簪样式还挺独特,昨天也见你戴着,可是在镇上定制的?” “这个啊,是褚义亲手做的!” “褚义?” 李氏有些惊讶,沈鹿竹正想夸一句,怎么样他们家褚义厉害吧!就见堂嫂抿着嘴,有些迟疑又嫌弃地小声问:“这该不会用的是做棺材的木料吧……” 这是个什么表情和语气,沈鹿竹有些无语!别说褚义没用,就算是用了又怎样,他们一没偷二没抢的,又不是刨了谁家坟,挖了人家棺材出来做的,她可宝贝得紧呢,李氏凭什么嫌弃! “大堂嫂,堂嫂的木簪是桃木的。”是褚秀秀,见沈鹿竹没吱声,就替着回了一句。 “桃木怎么了?” 李氏脸上的嫌弃和鄙夷,再次刺激到了沈鹿竹,只见她脸上没了一贯的笑模样,语气也不自觉的有些冷:“家里是靠做棺材养家糊口的,堂嫂嫁了棺材铺的长孙,怎么能连桃木不能做棺材都不知道?” 大伯娘平时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一是长子二十就考中了秀才,二就是这个儿媳妇的出身,儿媳妇出身好能帮儿子不说,不也证明了他儿子以后一定大有出息!所以她对亲家一向尊敬得很,对李氏也很是纵容。 这沈氏不仅攀扯李氏,竟还敢提及长子是棺材铺的孙子,当初分家不就是为了断了这破出身,简直是踩了她的逆鳞! “说了多少遍家里的买卖别攀扯上褚仁!再说不知道怎么了?人家清荷打小在镇上长大的,爹是秀才又在私塾里教书,哪用得着知道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咋还你瞧不上了?”褚阿奶手里的菜刀拍在了菜墩上,显然也被王氏的话气到了。 褚阿奶问的,也是沈鹿竹想问的,吃穿用还有大堂兄读书,哪个没用卖棺材的钱,花钱的时候怎么没见嫌弃!真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王氏倒不是真的多嫌弃这门手艺,当初她嫁给褚大伯,看中的不正是褚家的手艺和红火的日子!只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当初觉着好的,现在却成了阻挡儿子升官发财的绊脚石了:“阿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过年的,说话都注意着点!” 沈鹿竹给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准备了压岁钱,放在用红纸做成的红包里。吃年夜饭的时候,褚阿爷果然拿了压岁钱给褚礼、褚志、褚秀秀,还有褚仁三岁的儿子褚明轩,孩子们给长辈们拜过年,说了吉祥话才开开心心地收了。 正准备等大伯、三叔和褚仁给了,自己就跟在后面的。可等了半天,见其他长辈都没有动作,虽不知是为何,但也只好默默地收回准备掏红包的右手! 还是后来私下问了褚义才知道,与沈家的习惯不同,褚家只有阿爷阿奶会给压岁钱:“家里其他长辈不给的,倒是三叔私下里偷偷给过我和阿礼。” “还好刚才没拿出来,不然多尴尬!那等下咱们也悄悄地给阿礼和秀秀吧! “好。” 本来要是大家都给,沈鹿竹跟在长辈们后面把几个孩子的一起给了就成了,可现在褚家没有这个习惯,褚礼和秀秀私下给了没什么,就是褚志和褚明轩的,就怕私下给了别人不领情,还要多想就不美了。 大堂嫂思路有些奇怪,上次误会她偷懒,下午又怀疑她的簪子是棺材板做得!大伯娘更是奇葩,万一婆媳两人回头再觉着她是在炫富,又来找麻烦,想想都觉得头疼,还是算了。 压岁钱已经包好了,没有再拆了的道理,就直接给了褚礼和褚秀秀一人两个。 吃过年三十儿半夜的饺子,褚大伯一家便回了家休息。沈鹿竹本还以为跟端午中秋一样,第二天一早人就会再来的,可初一那天都吃过午饭了,也没见到人,有些纳闷,问过褚义才知道。 自打分家年年都是如此的,大伯一家三十儿在老宅,初一要去大伯母娘家,等初二大伯家的堂姐回过家后,才会再日日来陪阿爷阿奶几天,等到初六初七,堂兄一家就又要回镇上去了。 大年初二,出嫁了的闺女儿都要回娘家拜年。以往褚义会带着褚礼回外祖家,今年结了亲自然不能同往年一般,崔外婆也早早地给褚义递了信儿,让小两口带着褚礼初三再到她那去。 一早小两口就提着年礼过了河,初二村里的铺子都还关着门,这些年礼是腊月二十九那天在镇上一起买的,有给长辈们买的衣服,给外甥们买的玩具和零嘴,和给嫂子兄长们买的布料。 褚义二人领着褚礼在沈家待了一整天,吃过了晚饭,才在沈家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过河回了褚家老宅。 刚一进门,就听闻声出来的秀秀说了个新鲜事儿:“堂兄堂嫂,大堂姊今儿个下午回来了,好像是有事儿,等了你们许久,吃了晚饭在堂屋又坐了会儿,见天黑了才走的!” “说了什么事儿吗?” “那倒没有,就是一直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着兴许是有事儿找堂兄和堂嫂!” 第三十三章 沾光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对于这位大堂姊沈鹿竹知之甚少,连面都没有见过,只晓得是褚大伯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出嫁了,好像是叫褚芳。 “堂姊来找咱们会是什么事儿啊?” 褚义熄了炕柜上的蜡烛,掀开被子躺进去,伸手将妻子搂进怀里,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用想太多,要是真有事应该会再来的。”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褚义了,他和褚芳差了四岁,又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时候并没怎么玩在一起过。褚义十一那年,褚芳就嫁去了邻村,之后接触的更是少,一年也就回来个两三次,再后来褚大伯家分出去单过,褚芳几乎就没再回过老宅,说实话这个堂姊,褚义真的不是很熟悉。 次日褚大伯一家像褚义说的一样,回了老宅陪阿爷阿奶。半上午的时候,院外似乎来了人,沈鹿竹以为是昨日等了她们半天的堂姊,出来一看却是个赶了牛车的车夫,说是要找镇上李秀才家的女儿女婿。 车夫被褚义带到了堂屋,褚仁正陪着爹娘和爷奶聊天,堂嫂李氏在一旁喂儿子褚明轩吃着蛋羹。 车夫见状拱手施了个礼:“敢问哪俩位是李秀才的女儿女婿?” 褚仁闻言起身回了个礼:“李秀才是在下的岳父,请问你是?” “我是镇上的车夫,你岳母托我来捎个口信儿,说是你岳父李秀才昨日与人吃酒,夜里回家时摔昏在了门前的巷子里,被附近邻居发现送回去的,让你们赶紧回去!” “什么!”李氏听见这噩耗猛地站起了身,手里那碗蛋羹也跟着撒了一身! “这位大哥可知道我岳父现在如何了?” “说是已经请了郎中,人也醒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你们要是现在就回,正好可以坐我的牛车!” 褚仁谢过车夫,请他在堂屋稍等一会儿,容他们收拾下,随后抱起一旁的儿子,安抚着妻子道:“岳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车夫不是说人已经醒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你去收拾下衣裳,咱们这就回去。” 李氏这才稍稳住了心神:“好!”她衣裳脏了没法继续穿着,又着急回镇上,没时间回公婆家去换自己的,只好请沈鹿竹帮个忙:“弟妹可否借我套衣服?” “堂嫂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东厢屋内,沈鹿竹找了套自己的新衣裳给李氏。 “谢谢弟妹。” 许是太过着急赶回镇上,不等沈鹿竹人走开,李氏便脱了身上的脏衣服,沈鹿竹此时已无法再开门出去,只能背过身站在角落里等待。 李氏收好脱下来的脏衣,唤了沈鹿竹一声:“弟妹,我好了,谢谢。” “堂嫂不必客气……这是……这坠子还挺特别!”沈鹿竹一回身,就见李氏穿着自己的那套湖蓝色的新衣,胸前挂着一个外圈镶着细银,外表光滑白中透着些嫩黄色的圆形坠子,像个还未熟透的荷包蛋一般! “哦,这是当年婆母娘家那边传下来的。”李氏顺着沈鹿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随手将坠子放进衣襟内。 “弟妹,咱们出去吧。” “哦,好。”沈鹿竹开了门,随李氏一同回了堂屋,直到褚仁一家坐上马车离了老宅,心下还久久不能平静,虽说心中之前早就有些猜测,可眼下真的确认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那坠子和外婆说的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就是同一个坠子,可本该陪葬的给婆母的坠子,又为什么会戴在大堂嫂的身上,还变成了大伯娘家里传的! 褚仁一家三口回了镇上,褚大伯一家吃过午饭也回了自家院子。 闲来无事,褚家的纸牌局就又组了起来,一家人凑在堂屋围着火盆,吃吃零食玩玩纸牌,倒是比往年热闹不少!正玩得热闹,院子里就又来了人,正是昨日等了许久未见到人的褚芳。 “芳儿你咋今儿个又来了?”不怪褚阿奶纳闷,自打分家褚芳昨儿个下午还是头一次登门,本就是个稀奇事儿了,没想到今儿个居然又来了! “阿奶,孙女在家待着没啥事儿,过来看看!” “你阿爹他们刚走,阿仁一家也回镇上去了。” 褚芳和王氏神似的脸上一抹尴尬转瞬即逝:“这不是褚义结婚的时候家里忙没回来,昨儿个又没见着,想着咋地也得见上一面不是!” 说罢褚芳环视堂屋的众人,屋里唯一的生面孔,就是褚义边上坐着的年轻姑娘,褚芳径直走了过去,拉起沈鹿竹的手拍了拍:“这就是弟妹吧。” 手被褚芳拉着,沈鹿竹顺着力道站了起来:“堂姊。” “阿爷阿奶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褚芳说着看向褚义:“我和堂弟弟妹聊聊去,走去你们屋。” 沈鹿竹稀里糊涂地就跟褚芳坐在了东厢屋里的炕上,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也有些愣的褚义,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们结亲那时堂姊家里实在是太忙了,就没能过来,你们不会怪我吧!” “不会的堂姊。” “不会就好,其实我一直还是很关心你们的,就是家里实在是脱不开身。堂姊家里都是庄稼人,一年到头就指着地里那点产出,这农活儿累人不说,除去吃喝跟上税的就不剩什么了!不像你们有门手艺还做着买卖,这银钱来得不知要比我们轻省上多少!我听人说你们那铺子红火得很,想要买纸钱的人都得排出去可远了,我也没功夫来看上一看,弟妹你给堂姊说说,真是那样?” “都是乡亲们肯捧场,传得夸张了些。” “弟妹不用谦虚,看看你们屋里这些个摆设,就知道定是不错的,你们日子过得好,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其实吧……我今儿个过来,是有个事儿想和堂弟商量一下。阿义,堂姊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你看看你们这卖纸钱的生意,能不能让堂姊跟着沾沾光?” “沾光?” 见褚义没什么表情,似是不愿,褚芳连忙解释:“你放心,绝对不影响你们的买卖,只在我们那个村子卖,不到你们这来,靠山村的生意还是你们来做,这样的话你们不也多条卖货的路子嘛……就是,堂姊现在手头实在是不宽裕,能不能给我拿回去先卖着?你放心,等摊子支上挣够了银钱,这拿烧纸的钱我肯定给你们补上!” 褚芳堂姊可真不愧是大伯娘的亲闺女儿,这算盘打得估计全镇都能听得见! 就是因为之前闹的热闹,知道的人多了。再加上独一份的新款式,附近的七八个村子才都来买,生意也才如此红火的。若是直接在邻村开个一模一样的,岂不是直接将自己的买卖砍了一半去! 更何况堂姊这不仅是直接要一半的买卖,还想要直接赊账,空着手拿走她们一半的生意! “这恐怕不行!”褚义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可是觉着两个铺子太近了?你们要是不愿意,那换个也成,听说你们不是把做纸钱的活儿,都给了别家,不如帮衬下自家人,我们做这个也是成的!” 其实褚芳早就猜到,她再开个铺子褚义是不会同意的,她真实的目的其实也不是这个,她家小姑子就嫁到了赵成家旁边,听小姑子回家说过好几次,那赵成家这半年可是发达了,年货都是坐着牛车去镇上买的,那家伙光卸车就卸了许久。 还说呢,那卖纸钱的不就是嫂子的娘家,有这种好事儿怎么不见提拔自家闺女儿! 褚芳难道不想跟着沾光吗?她比谁都想,早在中元节时听说褚家纸钱卖得火,她就已经回过娘家一趟了,原想着老宅挣了钱,阿爹阿娘那肯定也得了不少,她回去哭哭穷,说不得也能跟着捞上一笔! 谁承想那铺子竟是堂弟褚义自己的私活儿,阿爷阿奶都得靠边站呢,更别说是她了! 后来又听了小姑子的那些话,这才又起了心思,这种挣钱的活儿,其实给谁做不都一样,既然都一样为啥不能是她,自己还是褚义他堂姊呢! 可说是这么说,褚芳也知道,阿爹阿娘闹得那场分家,怕是把褚义跟自家的情分全断了,她若是大刺刺地直接提怕是不成,就琢么了这么个以退为进的法子,想来褚义也不好意思连着拒绝自己两次! “这也不成,现在三家供货刚好,不需要再添一家。”褚芳想得倒是挺美,可褚义不仅连着拒绝了两次,还是不假思索地连着拒绝了两次! “阿兄,有人来买棺材,阿爷让你出去帮忙装下车!”(“褚义,我可是你亲堂姊……”) 褚义闻言起身随着褚礼往外去,刚走到屋子中间又回身对褚芳说道:“堂姊要是没别的事儿,就去看看阿爷阿奶吧!” 褚义前脚出门,沈鹿竹正打算听自家相公的,带堂姊回堂屋转转,谁知堂姊竟拉着她还有话说! “弟妹,你才嫁进咱褚家一年,对家里的人和事儿都还不清楚。很多事儿并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样,时间长了你就该范迷糊了!可又不能直接问自个儿男人不是,这最好啊是在婆家有个亲近人! 再说这女人嫁了,就是外人了,你人在这边还能事事都靠着娘家不成?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你还新婚呢,不懂也正常,可我这当堂姊的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你犯傻不是,我得教教你。 就说这做纸钱的活儿,和你昨儿个回娘家,一直待到了天黑都没回这俩事儿,你这是还当自己是沈家姑娘呢不成?这想法可不能有,现在是时间短,褚义待你还热乎着,时间长了就是左手摸右手了,到时你再这般,他就该有意见了,那时还得要在婆家有人给你说话才成阿!” “堂姊说了这么多,这是想在褚家给我当帮手的意思?” “要不说弟妹聪慧呢!” “那可需要我给什么好处?譬如说把娘家做的纸钱活儿让给堂姊?” 褚芳状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不是要和你娘家抢活儿的意思,这不是还有个赵家呢嘛,阿义跟他们非亲非故的,哪有自家人靠谱!也不需你做什么,就跟堂弟吹吹风便成。” 第三十四章 猜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赵家啊……可惜了!”沈鹿竹边说边叹了口气。 褚芳本以为已经说动了沈鹿竹,一听这话儿以为她是还有些犹豫,忙道:“怎么就可惜了,这活儿谁做对你们来说又没啥区别,不都一样地挣钱嘛!” 沈鹿竹站起身,踱步到褚芳对面站定,一字一顿地说:“堂姊误会了,我是说可惜了,堂姊做不成我的帮手,我也不需要!堂姊若是真想做什么帮手,怕是也只能做大堂嫂的。分了家就是亲戚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看这话儿一点毛病都没有。褚义日子艰难的时候,是赵成和褚平陪着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也是他们二话不说就点头帮忙。再看看堂姊你呢,连堂弟的婚礼都不曾露面,如今知道他挣了钱,却大言不惭的就跑来说想沾光!我劝堂姊今日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让外人听了去,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我要出去了,堂姊也还是去堂屋看看阿爷阿奶才是要紧!” 说罢沈鹿竹推开了房门,自己站在一旁,一副送客的架势。 “你!”褚芳怒视着面前的女人,双臂环胸不屑道:“哼,若不是靠着我褚家的手艺,你哪来现在这样的好日子,竟然也敢来教训我!” 沈鹿竹不怒反笑:“那堂姊何不用你所谓的褚家手艺自己挣去,来找我们做什么,没事做闲得吗?” 帮着把棺材装上了牛车送到院门外,褚义刚走进院里,就听见了褚芳和妻子的对话! 几步走了过去,拥着沈鹿竹冲褚芳说道:“这还真不是褚家的手艺,就算是和堂姊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你们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我还不稀罕呢,给我等着!”说着褚芳转身跑进了堂屋。 “阿爷阿奶,你们要给孙女做主啊,沈氏和褚义竟然帮着外人,辱骂自己堂姊!我虽然已经出嫁了,可到底也是褚家的孙女,他们这是不把咱们褚家放在眼里了!” 褚阿爷和阿奶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面面相觑没明白褚芳这是唱得哪出戏。 对此褚三叔是万万不信的:“阿义和沈氏的为人,家里谁不清楚?好端端的骂你作甚!” “三叔这是什么意思?家里不欢迎我回来不成?” “家里自然欢迎堂姊回来,只是纸钱铺子是我们的私活,就不劳你费心掺和了!” 得知了前因后果,褚阿爷阿奶都没了好脸色,见没人向着自己褚芳气得不行,顾不得其他,直接出了院子,一路跑去了村尾褚大伯家的新宅。 王氏见昨儿个刚回来过的闺女儿,今儿又回来了不说,还拉着脸满身怒气,不免心里有些猜测:“咋了这是,和女婿吵架了?” “没有。” “那是你婆婆?” “哎呀,不是我婆家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是啥你倒是说啊!” 褚芳恨恨地拧着帕子,到屋里坐下:“我刚去老宅了,好心想着给他们搭把手,顺带着我也跟着挣点,他们可倒好,我把好话儿都说尽了,就是说什么都不行!不就是挣了点银钱嘛,有什么好拽的!明明是靠着咱老褚家发达起来的,却宁愿把钱给外人,也不帮衬自家堂姊,纯纯的两个白眼狼!还有阿奶三叔他们,全都偏向褚义,还不是看他现在有钱了!” “搭把手?你到底去老宅说了些啥阿?” “这不是我那小姑子嫁的人家,旁边就是那赵家嘛,她回来学了不少赵家的事儿,还说我这堂姊都不如个外人!我就想着跟他们说说,把赵家的活儿要过来,反正谁做不都一样!谁知道褚义居然一口就拒绝了……” 听闺女儿把前因后果学了一遍,王氏真是又气又恼,气褚芳这种事儿都不跟自己商量,更气褚义两口子真是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你还好意思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为啥不先跟我和你阿爹商量?怎么你还想越了我们两个老的,自己挣钱去不成?让人给怼得没了脸,才知道找你老娘来!” “阿娘可真是冤枉死人了!我要是挣了钱咋能忘了阿爹阿娘,还不是怕褚义心里记恨着分家的事儿,关系本就不好,有阿爹阿娘在,不是更难成事儿!” 王氏一听这话儿更是来气,白了褚芳一眼骂着:“我们跟他褚义关系不好,你褚芳就好了?那怎么没见你成事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的,你要掺和那沈氏的买卖,把人家给训了一通不说,不如愿还捅到你阿爷面前去了,真是蠢死你算了!” 说起这个褚芳也憋闷得很,她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就是不成:“还不是褚义,我先与他说的,可他怎么都不同意,我这不是想着吓吓那沈氏再哄哄她,让她知晓其中的利弊,到时候由她去跟褚义说,让我顶了那赵家就成,谁知道她软硬不吃的!” “说你蠢你还不认,那沈氏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买卖全是她说了算的,连褚义都要听她的。别说是你,就是你阿爷阿奶都没讨到便宜,你算个啥还想拿捏她两下!你给我少动些没用的心思,别总听你那婆婆和小姑子瞎挑唆,还想越过我跟你阿爹?阿仁念书可还得老宅出力呢,你要是把老宅给惹毛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阿兄以后出息了,还能差了你不成!” “阿娘!哪是人家挑唆,这买卖本来就该是咱家的,要不是阿爹阿娘当初……” “行了行了,天也不早了,赶紧家去!”王氏烦得不行,忙撵了褚芳出门! 前几次都在沈氏身上栽了跟头,上次还被公婆记恨埋怨了许久,过个年刚缓和些,这不省心的就回来添乱! 另一边,褚芳的事儿没能在老宅掀起一点波澜,沈鹿竹一边继续打牌、串门,一边琢么着怎么再打探下那坠子的情况,可显然大堂兄一家短时间应该没法回来了,有什么想法见不到人也不成啊! 思来想去,还是先对褚义坦白才是正理! 褚义去屋外倒两人的洗脚水,关好门一转身,就见妻子披着被子,盘腿坐在炕上,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怎么不躺下?” 沈鹿竹笑呵呵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相公快来!” “怎么了?”褚义笑着上前在妻子身前站定,顺手把她肩上的被子拉得更严些。 沈鹿竹仰头看向身前高大的男人:“褚义,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最近褚义学会了一个道理,他家阿竹夸他好看的时候,一定要回夸才行:“我们阿竹最好看!” “那我既然这么好看,可不可以提一个要求?” “嗯!” “就是有个事情想要和你说,你听完可能会生气,还会难过,不过答应我别难过太久可以吗?” 气氛突然有些安静,褚义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能让妻子这般的小心翼翼!怕他生气难过,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无数种猜测,几乎每一种都是关乎着两个人未来的不好预感,每一种可能性都扯动着他的神经……一个“好”字挂在嘴边,可就是无法宣之于口! “额……”沈鹿竹突然张开了双臂:“要不我抱着你,你在我怀里慢慢听,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沈鹿竹略带小心的清软嗓音,仿佛将方才压得他透不过气的感觉都吹散了:“淘气!” 嘴上虽这么说,褚义却还是上了炕将妻子揽在怀里:“说吧。”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阿娘的坠子吗?就是那个据说长的像荷包蛋一样的,舅舅们给阿娘的那个坠子!上次外祖母提起来,就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中秋的时候,正巧看见大堂嫂胸前有个东西一闪而过,才想起来,好像是端午的时候在她那见到的!不过只瞄到了一眼,不太敢确认。 初三那天堂嫂弄脏了衣服,到咱们屋子里换衣服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这次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外祖母说的那个坠子!我问了堂嫂一句,可她说是大伯娘娘家那边传下来的!后来堂嫂他们着急回镇上,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在想,阿娘和大伯娘的关系很要好吗?还是说是大伯娘……” 褚义听懂了妻子的怀疑,心下确实是气愤的,可同时却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好在不是他猜想的任何一种,原来阿竹在他心里已经重要到,一句话就足以扰动他心神的地步了! 许久,沈鹿竹才听见头顶,褚义闷闷地“嗯”了声。 “阿娘和大伯娘的关系,大概也没比你同大伯娘好到哪去。阿爹去世前也特意叮嘱过,他给留了银钱的事儿不要和人说,还有……” “还有?” “嗯,那次说到聘礼的时候,伯娘和阿奶的反应也有些奇怪!”所以阿竹的猜测可能是对的,阿娘的坠子是被大伯娘偷拿了,甚至阿奶也是知情的! “褚义……” 看着怀里正在担心自己的妻子,褚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我没事!” “一定有办法搞清楚的,我帮你把坠子要回来!” “好,谢谢阿竹。” 悠闲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转眼正月就过了半,元宵佳节,褚大伯和王氏回了老宅一同过节。 饭桌上褚阿爷问起了李秀才的事儿:“阿仁回去镇上也一旬多了,有没有捎什么口信回来?也不知道亲家现在如何了,伤得重不重?” 褚大伯叹了口气:“阿爹,我跟王氏这儿也盼着呢,什么口信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正月间不好递信儿,还是亲家公他摔得太严重了,阿仁他忙着顾不上!” 大伯娘一掌拍在了自家男人胳膊上:“呸呸呸,大过年的他爹你瞎说啥,亲家公要真有个好歹,对咱阿仁能有啥好处?阿爹放心,儿媳估么着就是递信儿不太方便,我俩打算等过几天,去镇上的牛车恢复了,就过去镇上看看去。” 褚阿爷点点头,不再言语,褚阿奶也道:“该去,既然都知道了,就得去看看,省着李家那边挑理儿。” “是啊阿娘,去看完了,咱们也跟着放心不是!” 听着听着,几颗元宵下肚,沈鹿竹心中有了主意。见不到大堂嫂,这不是还有大伯娘呢嘛! “伯娘对大堂嫂可真好!” “那是当然了!” “上次和大堂嫂闲聊,她还说伯娘对她像亲生闺女儿一般呢,把娘家家传的坠子都送给了她,大堂嫂走的匆忙,侄媳妇儿没看着,伯娘给我说说呗,是个什么样的坠子啊?” 王氏刚还红光满面,得意的不行,这会儿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玩物,玩物罢了。” “不是说是家传的嘛,伯娘快别谦虚了,怎么能就是个玩物呢?” “你这孩子,咱们这村里的庄稼人,哪能有什么好东西家传啊,就是一家里老人传下来的小物件,没什么稀奇的!” 大伯娘的反应全都收入了沈鹿竹眼底,果然是有问题:“伯娘……” “沈氏,灶上还有些元宵,还不快去盛过来,一会怕是要坨了!” “这就去盛,阿奶!” 第三十五章 庙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大伯娘和阿奶的反应,似乎佐证了沈鹿竹的猜测,可要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想把坠子拿回来,光靠猜测还不成。 正月底,去镇上李秀才家待了近一旬的褚大伯夫妇回了靠山村,跟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岁的小孙子褚明轩。爷孙三人回村后的第二天,就来了老宅这边。 “呦,乖孙孙快来给太奶奶抱抱,你俩咋还把明轩给带回来了?” 褚大伯长叹了口气:“阿爹阿娘,亲家公他怕是不太好!” 褚阿爷放下正逗弄着重孙子的手,扭过身问道:“不就是喝多了酒摔了下,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太好,难不成是摔坏了骨头?” “老话儿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是真摔坏了胳膊腿的,确实得好生养上一阵儿,哪能这么快就好。” “阿娘说得没错,确实是摔坏了骨头,不过不是胳膊腿,是腰!那李秀才把腰给摔断了!” “啥?这人要是连腰都断了,还能活着?” 不止褚阿奶,褚家人都被惊到了!就连沈鹿竹都暗自摇了摇头,就是上辈子中西医都很发达的现代,要是说腰断了,就算保住了性命,怕是后半辈子也要一直瘫在床上度日了! 更别说这医疗条件相当落后的古代了,褚阿奶话虽问的直了些,可也没毛病,这李秀才就算现在还活着,怕是也挺不了太长时间! 见众人似是有些误会了,大伯娘忙接过话头:“他爹你把话说明白喽啊,啥就腰断了!阿爹阿娘别误会,不是那个意思!” “老大说断了,你又说没有,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真是急死个人,到底是咋了?” “郎中是说腰上的骨头摔坏了,可又不是腿上骨头的那种断了,那意思是半断没断的,在肉里头它,它错位脱节了!” “那不是跟胳膊脱节了一样,找个老郎中给推上去不就结了!” “阿娘,我们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刚到镇上的时候亲家公一直在发高烧,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动都不能动,一碰就疼的嗷嗷叫!郎中没法子只能先开了消肿退热的方子,用汤药吊着。后来好不容易好点了,那郎中一检查发现腿上的骨头没事,摔坏的是腰,可能是坏得太严重了,连带着腿也不好用了! 找了好些个郎中来,摸了他腰上的骨头都摇头,说这腰和胳膊腿上的骨头不一样,不能像胳膊脱节了似的推复位了就成,他这腰要是扭到的还成,可他这摸着明显不是,都说治不了,能捡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么严重,那以后可咋整?” 大伯娘摇摇头,满是惋惜:“郎中让把床上的软被撤了睡硬床板,说是只能这般先养着,等那些错了位的骨头长好长结实了,再来看看,最好是别影响了上半身,不过以后都只能在床上躺着了。儿媳妇她们娘俩忙着照顾亲家公,阿仁八月间还要去参加科举考试,眼下正是需要用功的时候,这不我们就把明轩给带回来了!” “好好的人,唉……” 因着家里有个出息的长孙,褚阿爷对读书科举的事儿,要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些:“老大,科举不是三年一考,不是应该明年吗?咋个今年八月就要考?” “好像是开了什么恩科,阿仁说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今年要过六十大寿,为了庆寿今年就特意加了一次科举考试!”褚大伯也不是很懂,只是把长子给他说的,复述了一遍个阿爹听。 李秀才的遭遇虽让人唏嘘,可褚家人暂时还没把这事儿,联想到以后会不会对褚仁有什么影响,褚阿奶一听长孙今年又要参见科举考试了,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毕竟对她来说,褚仁的科举之路才是正事。 “那这突然提前了一年,会不会对咱阿仁不利啊?” “阿娘,儿媳也问他来着,阿仁说提前一年对所有考生都是一样的,而且咱阿仁早就料到今年可能要开恩科了,心理早有准备,不怕!” “那就好,那就好,列祖列宗保佑咱们褚仁顺顺利利,早日光耀褚家门楣!” 褚阿奶的话似乎提醒了王氏,她忽地一拍巴掌:“阿娘,不如二月十九的庙会,咱们去上上香,请菩萨保佑咱们阿仁早日出人头地!” “去上上香也好,再求个符,给阿仁去去晦气,省着李家这事儿影响了他!” 栖禅寺作为长水镇境内最大的寺庙,每年的二月十九,都会举行一年里最盛大的一次庙会活动。 庙会从二月十九开始,连续举行三天。一是为即将到来的春耕祈福,再来二月十九是观自在菩萨的诞辰,对佛门重地自然有着非凡的意义,届时全镇甚至周边的人,都会赶来参加。 不仅如此,从山脚处的平地开始,沿着山上的路,再一直到寺门前的空地上,会被闻讯而来的小商贩们,摆满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各种小摆件的,卖糖葫芦的,卖茶的,卖汤面的,卖糖人面人的,还有不少卜卦问字的摊子,总之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日出前,整个栖禅寺就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寺里的师傅们穿着崭新的僧袍,在坐席上结跏趺坐,高声颂唱经文。 随后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禁闭的寺门大开,迎接早已等候在外的信众们入寺。开坛祈福后,跟在众人身后领了寺里派发的素包,又捐了些香火钱,褚阿奶和大伯娘要去主殿内,为褚仁祷告求符,便撵了沈鹿竹和褚义去送子观音殿祈福。 小夫妻二人在殿前领了香烛,排着队进了殿内,跪在蒲团上叩首祷告,默念结束,沈鹿竹睁开眼悄悄看向身旁褚义,男人表情肃穆,看起来十分地虔诚且认真。 结婚一年多了,他们好像还从未聊过关于孩子的话题,褚义想要个属于他们孩子吗?看他这么认真地和菩萨说了这么久,应该是想的吧! 想到这,沈鹿竹再次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菩萨,求您保佑我旁边的这个男人,能得偿所愿,一生顺遂!” 从送子观音殿出来,二人就回了主殿前的广场,许是今天进香的人太多,阿奶和大伯娘那边还没有结束,小夫妻索性就在附近转了转。 主殿右前侧的小路通向寺内的一个小池塘,沈鹿竹以前随沈母和二婶来过,池塘里养了许多锦鲤,还有两只体型硕大的乌龟,夏天的时候上面满是荷花!不过现在还是严冬,水面上结了一层冰,冰上又盖着厚厚的雪,什么都看不见。 也正因为这样,池塘附近没有什么人过来,和寺内其他去处一比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幽静。 往回走时,小路上不知何时多了只狸花猫,此时正卧在小路的正中,沈鹿竹轻声走了过去,那猫听见声响,耳朵动了动,半掀开眼皮,瞅了瞅已经走到身前的沈鹿竹,又再次闭上了眼,继续假寐。 “你怎么趴在这,不冷吗?”说完见那猫没搭理自己,沈鹿竹便试探性地伸出食指,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谁知那猫竟翻过了身子,肚皮朝上,仰头看着沈鹿竹,那眼神仿佛像是在说:“还不快摸!” 小两口撸猫撸得正欢,准确的说是沈鹿竹撸得正欢,倒不是褚义不喜欢猫,只是那猫不肯给他碰,褚义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这位女施主,能否让我将狸花带走,外面天冷,师傅怕冻坏了它。”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本以为这猫是附近村子跑来的,不曾想竟是寺里的师傅养的,沈鹿竹闻言忙抱起了这只叫狸花的猫,送到了小沙弥手中,谁知刚松了手,那猫一个转身就翻滚到了地上,站在小沙弥脚边伸着懒腰! 以为是自己没有抱稳,仔细看了看,见狸花猫没事,沈鹿竹忙向面前的小沙弥道歉:“抱歉,小师傅!” 小沙弥看了眼在他脚边正舔着爪子的狸花猫,对二人笑了笑:“女施主不必挂怀,狸花它一向不喜人触碰,方才见它肯让女施主摸它,小僧也觉得很新奇!” 听小沙弥这样说,沈鹿竹也觉得很新奇,歪头看向那只狸花猫,谁知那猫竟也歪着头看了回来,仿佛通了人性一般! 小沙弥见状摸了摸袖口,从里面掏出了个福袋递给沈鹿竹:“看来狸花一定很喜欢施主,这个福袋就送与施主,当是您方才照顾狸花的谢礼,祝您所求如愿,阿弥陀佛。” “多谢小师傅!” 狸花猫跟在小沙弥身边,懒洋洋地走远了,小夫妻二人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回到主殿前的广场等待,不多时褚阿奶和大伯娘便从侧门走了出来,不过看上去脸色不是太好的样子。 褚家人是赶在第一波进的寺门,下山时还有不少前来上香游玩的人在往上走,两边是热闹的摊位,中间留出来的路上又是拥挤的上山人流,一家人只能沿着一旁的摊位一点一点往下挪。 这使得本就心情不太好的大伯娘王氏,更是烦躁不已,好不容易来到了相对宽敞的半山腰,褚阿奶和王氏都已累得不行,正打算歇歇,就听一旁的摊位上有人在叫自己。 是个蓄着山羊胡子,头发半白的老者,看上去年纪似乎与褚阿爷差不多,此刻正手指着大伯娘,示意她过去:“这位穿蓝袄子的夫人,老夫观你满面郁气,似是有什么烦心事儿,来来来,让老身与你分说一二!” 身穿蓝袄的大伯娘此刻站在原地有些烦闷,这山路两旁多得是这种卜卦问字的算命先生,只是真真假假,怕是真有本事的在少数,骗子居多罢了,也不知怎么竟叫他盯上了自己,本不欲搭理,谁知那老头又开了口。 “你若不信,我便提点你一句,方才寺里求签,怕是不如意吧!” 大伯娘闻言和褚阿奶对视了一眼后,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在摊子前的小凳上坐下:“师傅,那您给详细说说?” 第三十六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老头顺了顺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说道:“好,都坐都坐,这命理术数占卜吉凶之法,卜卦问字能人异士不胜凡举!老夫所承乃是八字观相一脉,虽不敢言能逆天改命,但若遇上这有缘之人,逢凶化吉之事倒也不算多难!方才远远一瞧,便见你满面郁色,周身黑气萦绕,如此背运加身,所求自然不应!” “黑气?背运加身?这是啥意思?” 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急,不急,先把生辰八字报与老夫!” 大伯娘报完生辰,山羊胡子老头随即在黄纸上写下了对应的八字,然后又仔细看了大伯娘的双手掌纹,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地想了许久。 “你生于庚申年己丑月癸巳日甲寅时,八字为癸水命,金木水火土五行皆全,不缺不旺。一生平平,虽难有大富贵,倒也无大灾大难。你少年多劳,不守祖业,但享子嗣运,将于中年发福。所嫁之人逞强顽固,却也勤劳肯干。 再看你的掌纹,金星丘还算饱满,子嗣缘不差,子息纹依托于婚姻线,三条竖线深邃明晰,两长一短,长者上升而短者下降,这说明你育有两子一女!这子息线的头一条,顺畅饱满不生杂纹,直冲小指中线,你这长子在科举念书一事上应是有些天赋。你方才在寺中所求,就是关于长子的前程之事吧,而这结果定是不如人意的!” 刚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的王氏,一听面前的老头,单凭八字手纹就能直接点出,她家两子一女,大儿子擅长念书,还有她方才为褚仁八月的科举考试求签一事,真的是枚中下签儿! 王氏激动得不住点头,她这是碰上大师了:“对对对,大师您说的都对!” “八字、面相再结合你的掌纹,你这人年少的时候虽然要吃些辛苦,但中年之后会因子嗣而转运享福才对,可你如今已四十有三,日子却仍过的不顺,连子嗣的运道都被压制,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难道是大师您说的什么黑气?” “正是,你周身的黑气聚而不散,长此以往就会破坏你的运势,不仅你过得不如意,怕是身边之人也是霉运缠身,尤其是能为你转运之人,也就是你那长子,更是行事艰难,郁郁不得志啊!”山羊胡子老头说完轻捋着胡须,闭上双眼摇头叹息,仿佛很是惋惜。 这话儿一出,王氏反倒有些怀疑了:“师傅,我儿阿仁二十就中了秀才,那可是整个村子好几年里的独一份!这些年村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他这般的,连镇上私塾的先生都说他有天赋,是个能读书的!咋可能不得志呢!” “没错,在读书科举之事上,令郎确实很有天赋,可他二十岁考中秀才之后就再无长进,屡试未中是也不是啊?” “这……”王氏一时语塞,大师说的没错,褚仁他永和十四年考中的秀才,如今已是永和二十二年了,三次远赴府城赶考,可眼下仍是个秀才,再无半点长进。 老头从容不迫地笑了:“老夫方才说了,这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就像那新栽的树苗,起先的阴影怕是连个虫子都盖不住,可这寒来暑往的,树苗越高,这影子就越大,别说是个人,就是盖住你一家老小,都不在话下。令郎中秀才时,是你的背运还盖不过他的运道,至于这现在嘛,结果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褚阿奶一琢么,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他们家原来日子多好过啊,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越来越不顺,难不成都是因为这王氏的背运给自家影响的,现在一听都已经影响她长孙的前程了,那可不行! 一把推开有些听傻了的王氏,褚阿奶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大师您一定有破解的法子,一定要帮忙破了它,千万别让它祸害了我孙子啊!” 山羊胡子老头并没有理会褚阿奶的言语,而是继续盯着王氏说着:“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才惹得这黑气一直缠着你!唉,这人生在世,所得多少皆由天定,你拿了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天理道法,不可违!” “王氏你到底拿了啥啊,招了这么大的灾祸!大师您不能不管啊,一定得帮帮我们啊,需要多少钱我们出,我们都出!” “我,我啥也没拿啊!大师,求您帮帮我吧,求您了!” 听着褚阿奶和王氏的哭求,羊胡子老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看在有缘的份上,老夫一文钱都不要你们的,不过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 若是说王氏和褚阿奶哪怕还有一丝丝的怀疑,此刻听了这话儿,心中的防备彻底地被瓦解了! 那些摆摊骗人的,不就是为了银钱嘛,眼前的大师不但说的都对,还分文不取,这就是活神仙在世啊! “谢谢大师!谢谢大师啊!”(“谢谢!谢谢大师!”) “至于这破解之法嘛,你且记住,解铃还须系铃人,物归原主,积德行善,回去好生想想吧!” 说罢便不再言语,闭目养神,任凭王氏和褚阿奶如何哀求都不再理会! 回家的路上,褚阿奶一直皱着眉头,隔一阵儿还要拽着王氏嘀咕几句:“你到底拿了啥不该拿的啊,是偷供品了,还是挖人家墓地了你啊?惹了这么个不能惹的,这么大的怨气!” 可王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唉声叹气。 四人一大早欢欢喜喜地出发,回来时褚阿奶和王氏却都愁眉苦脸的,褚三叔见他阿娘和大嫂都进了正房,忙拦住走在后面的侄子:“这是咋了?看着咋不太高兴了?” “碰上个算命的,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说啥不好的了?” 褚义觉着有些尴尬,也不知怎么说好,想了想只能劝道:“八成是忽悠人的,三叔就别问了,左右也没骗去钱。” 为了避免再被追问,小两口送了褚三叔回房,就立刻回了自己屋子,谎称累了,不再出屋。 褚阿爷出门遛弯没在屋内,正好给了褚阿奶和王氏讨论的空间。 “你说说你,咱们老褚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媳妇儿,褚仁都是让你给耽误的!大师不是说让你好好想,你倒是给我想啊,到底拿了啥不该拿的东西?” 王氏搓了搓手,有些无措:“阿娘,你说能不能是二弟妹啊……” 方才在半山腰的时候,王氏确实是有些懵的,下山时她反复琢么着大师对她说的话儿,突然精光一闪,难道是那次的事儿? 可当时褚义和沈鹿竹就跟在身后,面对褚阿奶的逼问,王氏也只能装作不知的样子,唉声叹气。 “关崔氏啥事情?”褚阿奶话刚出口,随即也想起来了什么:“你是说那个坠子?不能吧,这崔氏人都没了,咋还能坏阿仁的事儿!” 王氏往四周瞟了一眼,在褚阿奶耳边胆怯地说着“就是因为人没了,才……” 褚阿奶被王氏搞得也有些发怵,推开紧挨着自己的王氏,搓了搓手臂:“别瞎说!” “阿娘,除了那次的事儿,儿媳真想不起来拿过啥别人的东西了!” “你再好好想想,就真没了?” “没有了……” 婆媳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褚阿奶把这些年家里的事儿都回忆了一遍,越琢么越觉得后背发凉,家里好像真是从老二媳妇走了之后,才开始接二连三出事儿的! 先是二儿子没了,然后老三又摔断了腿,三媳妇儿跑回了娘家,好不容易长孙考中了秀才,可没多久就分了家!而且自那以后,长孙去府城参加了好几次科举考试了,再也没中过! “莫不是真的是崔氏?都怪你!要不是你起了贪心,咋会有今儿个这破事儿!” “那阿娘你不是也没拦着嘛……”王氏不服地嘀咕着。 “你还好意思说!” 当年褚义他阿娘崔氏生褚礼时难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褚礼生了下来,孩子虽是保住了,可崔氏却血流不止昏死了过去。等郎中赶来,猛灌了好几副汤药,才堪堪把血止住。 褚父本以为人没事儿了,谁知郎中却摇了摇头:”夫人失血过多已然伤及了根本,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之势,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不像村里的大多数夫妻,褚父当年是自己认准了崔家的崔红莲,才上门求娶的,夫妻俩感情一向深厚,突来的噩耗给了褚父巨大的打击,可连着几位郎中都摇头离去后,褚父也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屋子里的血气味很重,需得把炕上染了血的被褥通通换掉,彻底擦拭通风才成。 当时已经是十月中旬,别说是刚下生的孩子和产妇,就算是体格健硕的成年男人,在门窗大开的屋子里待上个一时半刻,怕也是要冻出病来的。 褚父把妻儿用厚被褥裹好,抱到了大儿子褚义的屋里,许是缓过来了些,崔氏终于清醒了过来,一家四口凑在一起,度过最后的团聚时光。 崔氏眼下没法给孩子喂奶,老三媳妇儿孙氏在灶上熬着米汤和给崔氏的汤药,褚阿奶说是要去村里旁的人家看看,能不能弄到点奶给刚出生的褚礼喝。 作为大嫂的王氏对了热水打算收拾下崔氏那屋,刚卷了染血的被褥放在一旁,就见枕头下似乎压了个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镶了银边的坠子,看上去,莫非是个玉的? 这是方才生产前崔氏摘下来的,随手放在了枕头下,之后一直忙乱着,倒是直接就给忘了。 王氏暗道,怎么以前没发现二弟妹房里还有这么金贵的东西,藏的还挺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宝贝藏着? 把玩着手中的坠子,王氏蓦地生出了些不好的想法,她扒着门窗往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遂在屋内蹑手蹑脚地翻找了起来。 可除了几个木簪子和柜子里的衣裳被褥,王氏费了半天劲儿,却再没见着别的东西! 正翻着,褚阿奶不知何时从屋外走了进来:“你不抓紧收拾屋子,在这瞎翻啥呢?” 王氏被吓得不轻,心脏像是要从心口直接蹦出来一般,见是自家婆婆才缓过口气来,伸手轻拍胸口给自己顺气:“没啥,这不正收拾呢嘛!” 瞄了眼王氏背在身后的右手,褚阿奶沉下脸来,上前一下拽过来王氏的胳膊,掰开她的手,就看见了那个系了黑绳的坠子:“你藏得这是啥?” 眼见事情败露,王氏正欲解释:“阿娘,这是……”就听屋外又来了人! “阿娘,我把二嫂娘家人请过来了,二兄二嫂人呢?” 原是褚父方才认清现实后,就托了三弟去请了自己岳父一家过来,想着总要让妻子最后都见上一面的! 褚阿奶转过身来,把大儿媳王氏挡在了身后:“这屋脏,挪去隔壁了!” “那阿娘你跟大嫂在这干啥呢?” “还能干啥,收拾屋子呗,还不快带亲家看你二嫂去……” “相公你把这药和米汤给二嫂端过去,我跟大嫂一起收拾吧,阿娘你歇会儿!”是三媳妇儿孙氏端了托盘从灶房出来。 褚阿奶无奈,只能跟在崔家人身后一同进了隔壁屋子。 趁着孙氏专心收拾屋子的功夫,王氏连忙找机会把那坠子塞进了袖子里,生怕再晚一步,就让人逮到了! 崔家人来了就一直守在崔氏的身边,果然像郎中说的那般,几个时辰后,崔氏就在家人的陪伴中,不舍地闭上了双眼。 第三十七章 郁郁而终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崔氏走了,商量好有关丧事的众多事宜,崔家人就带着悲痛的心情离开了褚家。 褚阿奶终于找到了机会,她把王氏拖去了一旁,咬牙切齿地小声逼问:“那东西呢,你给放回去了没?” 王氏缩写脖子摇了摇头:“三弟妹一直在那屋,收拾完又拉着我去灶房做饭,好不容易就剩我自个儿了,二弟他们又都已经回那屋了,我没找到机会啊我!” “你这贪心的婆娘,要不是我先回来了一步,崔家人又急着去看崔氏,你就被逮到了,要是真那样,到时候你让咱们褚家的脸往哪搁!” “阿娘,我就是一时好奇拿起来看看……” “放屁!谁信你那鬼话,就看看你在那翻啥?你敢说我进屋时你不是在翻那炕柜?”说着,褚阿奶又白了王氏一眼:“你把那东西给我藏好了,要是露了馅,别说老二了,就是你阿爹都不能轻饶了你!” 后来这事儿还真差点漏了馅,崔氏下葬前,褚父想起了妻子平日一直不离身的那个坠子,想着拿来随妻子的棺材一同下葬,当做是给妻子陪葬,坠子没在妻子的身上,他又在屋里翻找了许久,也没见到。 不仅如此,褚父还总觉得柜里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了,和平时妻子的摆放习惯不太一样,想了想便去问了褚阿奶。 “阿娘,昨儿个我们那屋,可是您帮着收拾的?” 一听儿子问起收拾屋的事儿,褚阿奶心下警觉:“我昨儿个去村子里找奶去了,咋了,可是有啥事儿?” “没啥,就是有个东西找不着了,那我再去问问大嫂跟弟妹。” 褚父说着转身要走,褚阿奶见状连忙拉住儿子的胳膊:“问啥问,都忙着呢!” 褚阿奶用了大力气,褚父挣了两下没有挣脱:“阿娘你别抓着我,我就问一嘴去!” 见褚父不肯罢休,试图拉开自己的手,褚阿奶慌了,更是死命地拽住不肯松手:“问啥问,问啥问!不就是个破坠子,谁还能偷了去不成!” 褚父闻言愣在当场,手上松了力气,怔怔地看着褚阿奶:“阿娘,你咋知道是个坠子?” 此时的褚阿奶也意识到自己竟一时情急说漏了嘴,磕磕绊绊地解释者:“啥,啥坠子,你听错了……家里这么多活儿呢,还不赶紧帮忙去,小心一会儿耽搁了送葬的时辰!” 褚父确定方才自己没有听错:“我没听错,阿娘咋知道是坠子没了……阿娘你拿了?” “你在这儿浑说个啥,谁拿你东西了。” “那就是有别人拿了,是谁?”褚父大声质问着。 褚阿奶瞪着此刻拦在自己身前的二儿子:“谁也没有,我不知道你那什么坠子!” “那可是你儿媳妇红莲的遗物!” 褚阿奶忙去捂住儿子的嘴:“你喊啥喊?非得把全村都喊过来,把崔家人也喊过来,让人家都知道咱老褚家出了贼才甘心是不是?人都没了,你还非得要个坠子干啥?” 看着自己的母亲,褚父有些难以置信:“所以红莲的坠子真的让人偷了!到底是谁?那是红莲的遗物!” 见儿子不依不饶,褚阿奶耍起泼来,双手并拢伸到儿子面前:“成!那你把我这当娘的给捆了吧,拉我见官去,就说你阿娘偷了你媳妇儿的遗物!” “阿娘!你这是干啥?” 褚阿奶不理,继续哭天抹泪:“我这命苦啊,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非要往自家头上泼脏水不可啊,你抓了我去吧,让官爷打死我,给你赔罪!” 褚父不敢置信地看着褚阿奶,眼帘一点点遮住了猩红的双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下,砸在了脚下的院地上,良久他推开了褚阿奶的双手,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朝院中妻子的棺材,一步步走过去,额头抵在妻子的棺材上,咬着手背哭了许久。 崔氏顺利下葬后,王氏还曾悄悄去了趟镇上的当铺,坠子在手里,她总觉着不太踏实,本想去当铺换成银子一了百了,谁知道那坠子根本就不是玉的,外面镶的倒是银子,可又细又少的根本就值不了几个钱,当铺老板觉着收了定会砸在手里,稳赔不赚的买卖可没人会做,便拒了王氏,没有办法只能又拿了回来。 直到一年后,褚父郁郁而终,王氏这才算是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再后来褚仁结婚,王氏为了讨好儿媳,谎称那坠子是娘家祖上传下来的,是个不怎么名贵的玉料,将它送给了新婚的李氏! 王氏缩着身子,往褚阿奶身边凑了凑:“阿娘,这,现在咋整啊?会不会真的是崔氏的鬼魂找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大师!大师不是说让你物归原主吗?你还不赶紧给人家还回去!” 一听这话儿,王氏简直都要哭出来了:“阿娘又不是不知道,那坠子早给了清荷了,咋往回要啊!再说就算要回来了,那崔氏都,都死了快十年了,我还谁去啊我?” “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这事儿你赶紧给我解决了,没听大师说嘛,这就跟那树苗似的,它长啊它,拖得越久,对阿仁的就越不好,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一晚,王氏翻来覆去一夜未眠,次日天不亮就起了身,和褚大伯编了个理由,顶着黑眼圈和嘴角的大泡,直奔栖禅寺而去,她是想要求求大师再给指点些别的法子。 可王氏把半山腰的摊子找了个遍,也没能见到昨日给她算命的大师,想着是不是挪了地方,又沿着上山下山的路走了两圈,累得瘫坐在路旁,却再连个影子都没能见到! 王氏不肯死心,见沿路还有好些个算卦的摊子,便想打听一二,可不问还好,一路问下来,不仅大师的情况没有打听到,卦倒是又算了几回。 别管是测字,看相还是卜卦,起先说的虽都不尽相同,有的说王氏是命中带煞,有的说她是被小人所累,还有的说她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总之最后都归结到一个点上,王氏最近不顺,自己和家人恐有不测,得破! 怎么破解,当然是要消财免灾的! 一天折腾下来,银钱花了不少,王氏对昨日的大师也更是深信不疑,今日这些骗子说得都没有大师准确不说,还都妄图要上不少的银钱,呸!都是骗子! 看来必须要去趟镇上,把那坠子要回来才行! 当晚王氏就和褚大伯提了提,想再去镇上看看儿子:“他爹,要不明儿个咱再到亲家那看看去?这回来都两旬了,也没个消息……” “看了能咋,还不就那样了!再说这眼瞅着就要春耕了,这时候去,不是耽搁地里的活儿嘛。” “大不了当天去当天回呗,有啥好耽搁活儿的!我担心的是阿仁,李家现在这情况,影响了阿仁复习可咋整?你就算不担心儿子,可总也得心疼心疼孙子吧!那孩子这几天总嚷嚷着要阿娘,要阿娘的!” 褚大伯说不过王氏,况且确实也有些挂心褚仁:“行,那明儿个一早我去趟学堂,再给阿志请个假去。” 之前他们去镇上,褚志没法自己待在家里,又不愿去老宅跟着阿爷阿奶住,褚大伯只好给他请了假,一起带去了镇上。 王氏这才想起了小儿子褚志,急着去镇上要回坠子,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想着万一要是不顺利,说不得要多待上几天,全家都去确实是要耽误事儿! “他爹,要不你还是在家吧,阿志总请假怕是给夫子留了个不好的印象,我自己带孙子去就成!” 次日一早王氏带着小孙子坐上了摇摇晃晃的牛车,赶往镇上李家。 刚出了正月的时候,赵成褚平他们三家就又开始做起了铜钱烧纸,沈鹿竹的铺子虽是没开,但也在做准备,边做着银票纸钱,边研究起了新样式的纸钱。 这还是有天小两口回沈家,沈鹿竹哄小侄女的时候想起来的,她用沈阿爷写药方的废纸,给小侄女折纸鹤玩,折着折着就想起来另一种纸钱,也是上辈子在室友家的寿衣铺子见过的,她还和室友的奶奶一起做过。 是一种用金色或银色的彩纸,折成的元宝形状的纸钱,被装在透明的袋子里,一个个金灿灿圆滚滚的,很是逼真。 折纸对沈鹿竹来说不是难事儿,她三两下就折出了个胖墩墩的元宝,难的是这金银二色的彩纸,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褚义,哪里有卖金色和银色的彩纸的?” “阿竹说的是金箔银箔?”说着,褚义拿起沈鹿竹方才折的元宝,放在手里摆弄了几下:“咱们阿竹是要折个金元宝出来?” 沈鹿竹冲着褚义笑了起来,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这也是种纸钱啊,金元宝和银元宝!不过金箔、银箔的话怕是不行,那东西太贵了,好像也没办法像纸一样折来折去。” “哪天去镇上看看?” “好啊,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儿。” 小两口趁着那阵铺子还未开张,先后去了镇上几趟,书肆,杂货铺子各种店铺都转了转,彩纸倒是有,不过多为黄色和红色,金银二色别说是纸了,就连画室卖的颜料也没有。 画室的小二一听沈鹿竹想要的东西,连连摆手:“客官真是为难小的了,咱家这画室也开了有十余年了,金银二色的颜料还真是没见过,别说是没有,就算是真的有,寻常画作也少有用到,咱们这镇上怕更是没人买的。” “多谢小哥。”谢过小二,沈鹿竹挎着褚义正欲向外走,被另一位正在画室的顾客叫住了脚步。 “二位何不去寻个给寺庙做佛像的工匠问问,听说那些个大庙里,不是有供奉金身佛像的,据说很多都不是纯金打造的,是刷了金漆。” 金漆的事儿,沈鹿竹倒是从褚义那里听说过,是把纯金打成粉末,加到油漆里调和而成的,方法是个好方法,就是造价也太高了些。 不过,调和?说不定可以试试,沈鹿竹突然有了想法:“小哥,麻烦帮我把红黄蓝,还有白色黑色几种颜料各包一份!” “这有什么麻烦的,客官您稍等!” 虽然上辈子只念到了大二,也不是专业学国画的,可好歹是个美术生,颜色调配沈鹿竹自问还是可以的,就是好久都不曾拿画笔了,竟把这方法都给忘了,一门心思就只想找现成的彩纸或颜料! 买好了颜料,接下来便是试验调配,除去光泽和金属感外,金色本质上可以暂看做是种略深的黄色,沈鹿竹先调配出了棕黄色和柠檬黄两种黄色,然后按照不同的比例一点点配制试验,最终确定了比例,得到了一种比柚子皮稍深一些的,很接近金色的黄色。 之后是银色,银色更接近于灰色,大量的白色颜料打底,少许的红色黄色混合,最后再加稍多一些的蓝色,就会得到一种稍偏蓝调的灰色,隐隐带着些银色的透亮感。 颜色已经很接近了,接下来只要再添加些光泽感,那么之后涂在元宝上就会更加逼真。 本想在里面添加桐油等油料,使之变成油漆一类富有光泽的涂料,可沈鹿竹买来的绘画颜料是水性的,二者不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会有分层的情况,计划失败,只能再重新想办法了! 第三十八章 物归原主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不能勾兑在一起,那若是晾干了呢,晾干之后再在外面涂上一层桐油,我记得咱们银票纸钱的印版上,相公你不就涂了桐油吗?就是不知道这样干了之后好不好点燃了,应该可以的吧?” 沈鹿竹突然想到了油画,颜料干后在上面再上一层光油,既能保护颜料的色彩,又能增添光泽,虽然两者性质不同,但靠这点增加点光泽,应该还是可以的。 “嗯,不过用量大的话,以后可能不太好买。” 桐油是一种叫油桐树的种子榨取的,这种树喜阳喜光却又不耐水湿,只能在少数温暖又干爽的南方生长,十分珍贵。大乾只有少数几个州府能大量种植,因此桐油不仅价钱上不便宜,而且只有获得朝廷许可的造船厂和油漆厂,才能大量购买。 寻常人家想买,不仅价格高出很多,还要靠运气,就算这样也只能买到少许,因此大乾油漆的价格也很居高不下,这也是很多普通人家的棺材不刷油漆的重要原因。 宁川府地处大乾的最北方,自来是没有这种树木生长的,因此相比其他地方,这桐油更是难买。 “家里的是早年间三叔去了南边凑巧买来的,倒是也还有不少,阿竹可以先用着,然后咱们再想办法。”褚义安抚地揉了揉妻子的头。 “还是不要了,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好了,反正铺子里也不是特别着急上新,大不了不上油,其实也没差特别多。” “好,听我家阿竹的。” 金银元宝的事儿只好暂时搁浅,三月纸钱铺子再次开张了,距离清明节还有段日子,铺子里的活儿倒还不算忙。 这天沈鹿竹正边看铺子,边教秀秀新的绣样,就见大伯娘王氏急匆匆地进了院子,这还是自庙会后,王氏头一次上门! 褚阿奶心心念念等了王氏半个月,急得不行又不敢和其他人提起,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嘴角的大泡都起了两轮,可下盼来了王氏! “咋才回来?那可是你儿子,咋就这么不着急不着慌的!东西可拿回来了?”褚阿奶把王氏拉进了正房,见左右无人,才敢数落起王氏来。 “阿娘,我咋个能不急,我都快急死了!可这东西到底是给了李氏了,我不得琢么个理由,总不能上去硬抢!” 王氏之前急哄哄地去镇上要坠子,本以为就算不能当天回返,待个三四天总能回村了,可谁想这一去就是将近半个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再加上李家眼下的状况,王氏数次张口都又咽了回去。 “那可是拿回来了?” 王氏从袖口掏出了那个坠子,递到了褚阿奶手里:“最后实在没招,只能编了个瞎话,把事儿都推我娘家身上了,我说娘家那边兄弟嚷着分家,弟媳妇儿知道有这么个东西,非让拿回去重新分!李氏这才不太情愿的给了我,为了这事儿,我现在是里外不是人!” “那你赖谁,还不是你自个贪心闹得,还吹说是你娘家传下来的,不往你娘家身上推,往哪推!” 王氏被褚阿奶怼得没话儿,只祈祷自个儿娘家可千别知道了这事儿!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还回去,褚阿奶不欲多说,只道:“既然拿回来了,还不赶快给还回去?” “阿娘,崔氏人都没那么久了,这坠子总不能扔她坟上去,到时候万一再丢了,她又赖上咱……”王氏确实是怕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就不敢到崔氏的坟上去还,谁知道崔氏会不会因为生气,再干点啥! “那你啥意思?” “儿媳想着,要不咱就还给褚义得了,他阿娘的东西还给他正合适!” 褚阿奶白了王氏一眼,越来越后悔当初给自家老大娶了这蠢婆娘:“还褚义?你咋跟他说,说你当年偷了他阿娘的遗物?你疯了不成!” “那自然是不能明说的,阿娘帮儿媳想个法子吧,咋把这东西给褚义,还能不让他怀疑到咱们,他要是知道了,到时候不只是我,阿娘你不也得跟着受埋怨!” 王氏已经没了主意,只能死拖着褚阿奶,这事儿万一要是瞒不住了,也不能就自己挨骂! 褚阿奶被王氏气得不行,可又拿她没有办法,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想个不会让褚义起疑心的好说辞,把这东西给他还回去,不然拖得越晚,对褚仁就越不利! 之后那两天,婆媳二人没事儿就单独凑在一起嘀咕,也不知商量出来什么好办法没有,只知道三月初七那天晚饭,褚阿奶忽地说次日要来个全家大扫除。 不等其他人出声,褚阿爷头一个投了反对票:“眼下春耕正忙着,好端端地折腾啥?” 褚阿奶没像以往一样听从褚阿爷的:“这不是天暖和了,总要收拾收拾。你们男人家该忙忙,沈氏也去忙你那铺子去,老大媳妇会回来帮忙,再加上我跟秀秀,够用了!” 大扫除的事儿就在褚阿奶的坚持下,定了下来。次日王氏也果真如褚阿奶所说,来了老宅帮忙收拾打扫。 褚义在后院做棺材,沈鹿竹自己在铺子里发呆,心想着看来大伯娘和阿奶这是要有所行动了。 大伯娘帮着收拾了一上午,晌午在老宅一起吃过午饭,长辈们在堂屋喝茶,沈鹿竹和褚义回屋歇晌。刚进了屋子就见炕柜上放了个蓝色帕子,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褚义上前将帕子掀开,只见里面正是褚义阿娘崔氏的遗物,那枚镶了银边,状似荷包蛋一样的坠子,褚义放在手里盘弄了好久,上前抱住身前的妻子。 “谢谢我家阿竹!” 沈鹿竹回抱住褚义,拍了拍他的背:“说了要给你拿回来的嘛!” 事情还要说回到金银元宝上,小两口在镇上的铺子找彩纸和颜料的时候,一次在街边碰到了个摆摊算命,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 老头拦住了刚出铺子的小两口,说是看着面善,要给二人算上一卦,沈鹿竹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自是有些好奇,便往前走了两步,搭上了话。 “算一卦要多少银钱?” 老头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批字算命,只取一百文,不过改运道、解决事儿这种则要另算,视事情大小,修为损耗而定。” 沈鹿竹看了看身旁的褚义,在摊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吗?” “姑娘不妨先说来听听。” “我不算,也不在这儿算,先生可否去我说的地方,给别人算上一卦?我给您二两银子。” 山羊胡子老头闻言,正襟危坐定定地看了沈鹿竹许久:“伤天害理,谋人性命的事儿,老夫可不做!” “先生误会了,我只需要您对那人说上四个字便可,至于其他的不会干涉。” “哪四个字?” “物归原主!” 老头捋了捋山羊胡子,忽地笑了:“姑娘放心,老夫定帮姑娘将丢失之物找回,不过还要请姑娘,将那偷儿的细情说与老夫听听!” “这是自然。” 不过话说回来,这山羊胡子老头倒也有些能耐,沈鹿竹不过是与他说了大伯娘的大概样貌,和二月十九那日,他们将去栖禅寺,为褚仁科举考试一事儿求签祈福。届时需要他在庙会上,给大伯娘算上一卦,这老头竟就顺着这点信息,生生虎住了大伯娘和褚阿奶,让她们对此深信不疑,属实是厉害! 忘了是上辈子在哪看到的,摆摊算命的师傅,其实都是心理学和语言学大拿! 吃过了午饭,大伯娘王氏不仅没走,还一同留在堂屋喝茶,沈鹿竹猜想可能是怕她和褚义发现了东西过去问,所以想好了说辞,在堂屋等着他们过去呢! 既然如此,戏要演全套,他们也自然要去堂屋一趟,问上一问的。 沈鹿竹拿着东西就和褚义去了堂屋:“阿奶,孙媳妇儿方才回屋,在炕柜上发现了这个,可是谁落在我们屋的?” 褚阿奶早就和王氏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啊,这是我方才收拾屋子的时候,在柜下面的缝里扫出来的,就放你们屋柜子上了!” “可是这坠子不是孙媳妇儿的啊,我都没见过,阿奶是不是搞错了,会不会是大伯娘掉的,我看这帕子有些眼熟,大伯娘之前好像有个一样的来着?” 说完沈鹿竹一伸手,将帕子和坠子都往王氏眼前凑过去:“大伯娘看看,可认得?” 王氏见了那坠子,就像见了什么可怕的物件似的,连连后退:“不是,不是我的。” “大伯娘都还没看呢……” 褚阿奶拦了沈鹿竹的手:“不是你的,那就是你们阿娘的,你们那屋子原来就是老二两口子的,快拿回去收着。” “原来是这样,那孙媳妇儿就收下了。” 直到小两口出了堂屋,身影消失在东厢房的门后,婆媳二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可下把这烫手山芋送回去了。 松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幻想上了今后的好日子。东西还了回去,那黑气背运什么的应该没了,这下家里的霉运总该散了,褚仁的科举之路该是要顺利的时候了,毕竟他可是被学堂先生和算命的大师双重认可的! 说不定今年八月就能再次高中,褚家光耀门楣的日子说不得马上就要来了! 过了三月二十之后,来褚家铺子买纸钱的人渐渐多了,小两口的日子也跟着又忙了起来。 沈鹿竹的铜钱烧纸卖了快一年,在附近几个村子越来越受欢迎,又经过春节各家大婶子小媳妇,各个村子走亲访友地这么一宣传,名声也越传越远,清明节前那几天,竟三不五时地还有更远些的村子有人来买! 买卖越来越好,褚、沈两家还有像赵成和褚平这些人自是高兴,村里人大多也很是感叹,才不到一年的光景,这褚家竟然开始支楞起来了,眼下再聊起靠山村买棺材的褚家,除了他家前些年那些倒霉事,谁不得说一句褚义那小两口是对能干人! 不过这日子便是这样,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纸钱铺子的生意越好,反倒有人越是憋闷,譬如大堂姊褚芳,再比如那些曾经跟褚义和沈鹿竹议过亲的人家。 谢家婶子刚从河对岸买了纸钱回村,就被在岸边浆洗衣服的艾婆子喊住了:“呦,他谢家婶子,这是到对面买烧纸去了?” “艾家嫂子洗衣裳呢?这不是要清明了嘛,买点烧纸!” 一同在旁边洗衣裳的张大娘掺言道:“褚家那小媳妇儿沈氏,要论亲戚可算你半拉儿外甥女呢,用点烧纸咋还得花钱买?” 村里的婆子们就是爱说嘴,东家长西家短的,谢家婶子倒也不在意:“张家嫂子你都说了,论起亲戚咱算是人家的长辈,哪有沾这便宜的道理。” 谢家婶子的男人,是沈鹿竹娘家舅母谢氏的弟弟,要是非要论上一论,确实是沈鹿竹的长辈。 艾婆子放下了手里的棒槌:“要我说啊,还真是看走了眼,当初那些个媒婆,给褚家二郎说和了多少个姑娘家,你们不是都嫌人家穷,拖油瓶太多,结果你看现在咋样,人家起来了,要不说还得有门手艺,你看这买卖红火的,我就是没闺女儿,要有啊我就要了这女婿!哎,他谢家婶子,我咋记着媒婆子也上过你家来着,当时是说的三丫头吧?” 第三十九章 桐油、松香、生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早些年间,确实有媒婆来说和过谢家的三姑娘和褚义,就像艾婆子说的,谢家嫌弃褚义家穷,又觉得褚家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累赘。一听媒婆来说和的是褚义,连屋门都没让人进,就给打发了回去。 张大娘一听来了兴趣:“真的假的,谢家弟妹,真有媒婆说和过你家三丫头跟褚家二郎啊?” 谢婶子白了两人一眼,心道这该死的艾婆子,定是因为自家没应闺女儿和她儿子的亲事,才故意在这膈应人的:“都什么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有啥好问的!再说了,艾婆子你家儿子当初不是还肖想人家沈家闺女儿来着,你不是嫌弃人家比你儿子大,还得等她两三年出孝期,说凭啥娶个老姑娘回家!你想娶,人家还不想嫁呢!现在咋样,人家都成铺子的老板娘了,你儿子连媳妇儿影都没见着呢,还想娶我家闺女儿,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提着烧纸扭头就走,也不管身后艾婆子的叫骂和旁人的吵闹声。 想起自家闺女儿的亲事,谢婶子就犯愁!因为当初拒了褚家的亲事儿,她们全家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白白错过了这么个能挣钱的女婿不说,闺女儿更是要埋怨死他们了!说阿爹阿娘耽搁了她的好日子,现在更是扬言找不到比那褚家二郎更好的,她就打死都不嫁,整日在家里作天作地的! 媒婆子都来提了多少个人家的小伙子了,愣是一个都入不了她的眼,其中就有这艾婆子的儿子,要不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那艾婆子,能有今儿个这出? 像艾、谢两家这样当初看不上,现在又后悔得要命的人家,不在少数,可不管他们怎么后悔,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像这种事情,稍微长点脑子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褚、沈两家人面前提起的,所以小两口自是不知情的。不过就算知情,也顶多就是听过后一笑置之罢了,日子还是照旧,同之前一样,纸钱一直卖到了清明节头两天才结束。 这次小两口没急着去镇上,而是找了村里专门办丧事的先生,赶在清明当天去了褚义阿爹阿娘的墓地。 小两口按照先生的指示,将那枚失而复得的坠子,重新埋进了崔氏的墓里,今年正是崔氏离世的第十年,时隔多年,这枚坠子终于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回程的路上,褚礼遇见学堂里的小伙伴跑去了前面,小两口跟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褚义搂着妻子的肩喃喃道:“难怪阿爹临走前,不让我把有银钱的事儿跟任何人说……” 沈鹿竹猜褚父这是不信任家里的任何人了,明知道至亲的人偷了妻子的遗物,可却又无能为力,褚阿奶的态度,仿佛就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在对亡妻的思念和悔恨自责中离开的。 沈鹿竹双手搂住褚义的腰身,将头轻靠在他胸膛:“阿爹一定很爱阿娘,也很爱你和阿礼,他是觉得我们阿义是大孩子了,有你带着阿礼他很放心,才安心地去天上陪阿娘了。他们一定是在天上守护着我们阿义呢,保佑我们阿义永远开心健康!” 褚义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脸颊轻轻摩擦着妻子的头顶,随后薄唇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一定是阿爹阿娘保佑,他才娶到了阿竹! 清明节过后,小两口回了趟沈家,除了看看家人外,沈鹿竹也有些问题想请教沈阿爷。 褚义陪着沈父和沈二叔吃茶聊天,沈鹿竹窝在前院药铺子的躺椅上,跟刚闲下来的沈阿爷聊着:“阿爷,您知道桐油吗?” 沈阿爷放下手里的茶碗,看向一旁的孙女:“要考考阿爷?当然知道了,桐油,本草纲目里也叫桐子油,是从油桐树种中榨取而来,味甘、辛,性寒有毒。有涌吐痰涎,清热解毒之效。” 虽然小时候常跟在阿爷身旁习字,但沈鹿竹对中药并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家学渊源,沈阿爷对各种植物都略知一二,沈鹿竹本是打算问问阿爷,有没有什么能替代桐油的植物,没想到这桐油竟还是味中药。 “那阿爷,还有什么其他的植物,能像这油桐树一样,可以产油的?” “当然有啊,大豆花生芝麻不是都可以吗?” “除了这些呢,还有吗?”阿爷说的这些都是食用油类的,造价也不低不说,用来做纸钱也有些太浪费了。 “松树、漆树还有乌桕都能产油,不过乌桕咱们这边没有,阿爷也没见过。松树山上有都是,漆树倒是不多,年轻的时候在后山山顶上见过一小片,不过大概是生长环境不太合适,长的矮小了些。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嘿嘿嘿,孙女儿想做一种新的纸钱,做成了就像金元宝一样的纸元宝,不过需要上颜料还想在最外面刷些油,增加些光泽感,本来是想着用桐油的,可是买不到不说,也太贵了些,就想着问问您!” 沈阿爷像哄小孩儿那般,拍了拍孙女儿的头:“松香阿爷这到是有不少,你拿回去加热融化,就能涂到你那个元宝上了,至于这漆树的生漆嘛,找你兄长们去。” “谢谢阿爷!” 沈鹿竹和兄长们提了可能要去山上的事儿,得了肯定答复后,又带了不少松香块回家。打算先用松香试一试,若是成了,便不用再上山找漆树去了。 按照沈阿爷说的法子,将整块的松香打碎,用小瓷罐慢慢加热至融化,再用上好色的纸片沾取涂抹,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松香融化后粘度很大,不好均匀涂抹,且本身带有一定的颜色,虽说薄薄地涂上一层对同是黄色系的金色倒是无碍,但对银色的纸张影响就大了。 而且薄薄的一层松香凝固后,变得更加易碎了,稍有不慎就会碎裂掉渣。最重要的是,褚义在院子里,多次尝试点燃那两张纸片,都没能成功。 一号实验品松香,宣告失败! “看来是不太行……”沈鹿竹蹲在地上,用小木棍捅了捅那摊东西,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褚义。 褚义揉了揉妻子额前的碎发:“那明天去找兄长们,商量下上山的事儿?” “嗯!” 上山这日,褚义本不想带着沈鹿竹一起的,当地虽没有大型猛兽,但上山蛇虫鼠蚁众多,且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奈何沈鹿竹执意要跟,褚义拗不过妻子,最后小两口和二兄沈松杰、堂兄沈泽漆,外加一个褚平,一同出发前往后山。 一路上走走停停,赶了近一个多时辰的路,五人终于快来到山顶的一片较平坦的区域,很快二兄沈松节就发现了此行的目的,一小片漆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也就只有几十颗,生长在山顶的最高处,离阳光最近的地方,许是像沈阿爷说的那般,生长环境并不是十分适宜,或者是品种的问题,这里的漆树并没有上山其他的树种来的那般高大粗壮,但也有十数米之高。 沈家兄弟经常要到周边的山上采药,有时也要采集松香,自然懂得树脂采集的方法,这也是沈阿爷让孙女儿找自家兄长的原因。 二人挑了颗比较粗壮的漆树,在向阳的一面,一人高的地方,用带来的砍刀刮去表面的粗皮,然后用特制的下凹形铲刀,在除去粗皮的位置,铲出两条向里向下倾斜的沟壑,再在两条沟壑相交的地方,再铲出一条竖直向下的上深下浅的沟壑。 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沈鹿竹就已经看见,有树脂顺着沟壑流下,是一种带着淡淡乳白色的透明液体,光泽度十分漂亮。 三条沟壑修理平整,沈松杰又在离最下端不远的地方,砍出一条小小的缝隙,摘下枚树叶并把后半部塞在缝隙里,最后在树叶下面的空地上放好陶罐,这样生漆就一点点流到了树叶上,然后再顺着树叶滴进下方的陶罐里。 之后的任务就是等,等着接满足够的生漆,再用油布把树干上的伤口包好,阻挡雨水和昆虫使树木腐烂,也能防止伤口干裂。 好不容易接了小半罐,沈鹿竹看着这次几乎透明,油汪汪的生漆,又信心满满了起来! 一路下山回了家,沈鹿竹忙不迭得又拿出了纸片,做起试验来,沈家兄弟和褚平,也好奇地跟来围在一起,想看看妹妹(堂嫂)到底在鼓捣什么东西。 嗯,延展性不错,很容易就能涂抹均匀。透明度也很好,虽然时间一长,许是有些氧化颜色变深了些,可薄薄的一层,对颜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韧性和硬度也还成,只是晾干的时候有些小问题,时间要比之前用松香时要长上一点。 前面几项性能都过关,眼下就只剩点燃这一步了,褚义让沈鹿竹靠后几步,自己拿出火折子轻吹了口气,捏着纸片的一角,试图点燃它,可努力了很久,结果仍和上次一样,没能成功。 沈鹿竹接过褚义手里的纸片,左看右看有些不解:“明明松树枝很好点燃的,可为什么松香和这生漆就不行呢?明明看着油汪汪的啊!” 沈泽漆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没能明白,自家堂妹妹夫这是在弄啥:“鹿竹,你们用这松香、生漆的到底是想做啥啊?” “我想做一种像金银元宝一样的纸元宝,用纸折了上色,还想在外面涂层油增加新光泽感,可是堂兄你也看到了,这生漆还有松香,根本就不容易点燃。” 连着折腾了两次,沈鹿竹有些灰心,看来只能放弃涂油的想法了,纸钱要是烧不着的话,还有什么用。 沈松节闻言不解地道:“既然是要烧的,为啥不用松节油,要用松香?” “松节油?那是什么?” 看着妹妹一脸疑惑地问着自己,沈松杰伸手就弹了沈鹿竹额头一下:“亏你小时候还总跟在阿爷身边呢,这松树上取来的树脂得蒸过后,去除了里面的松节油,剩下的才是松香啊,没了油当然不容易烧着了!” 沈松杰弹得并不用力,褚义瞧了一眼,见额头连红都没红一下,便不再关注。 沈鹿竹也不在意,双眼发亮的拽着兄长的袖子:“二兄你的意思是说,松树枝之所以好烧,是因为里面的松节油!” 沈松杰搔了搔头:“应该是吧。” “那家里现在有吗?”为了蒸出松香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留着。 “按摩跌打损伤的药油嘛,家里当然有,不过这东西放时间长了容易坏,好像阿爷还说过有毒,家里留的应该不多。” 真是没想到不仅桐油是药材,连这松节油也是,沈鹿竹一时竟有些后悔,小时候应该多跟阿爷学学的,就也不用走这些个弯路了! 第四十章 林记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一行人拿着纸片,又跑去了河对岸的沈家,听了自家弟弟和妹妹七嘴八舌的解释,沈川柏问过沈阿爷后,从药柜的最上层,拿了个包着油纸的小瓷瓶下来,里面正是沈鹿竹要找的松节油。 解开了外面包着得油纸,一掀开盖子一股松树的清香味,就扑面而来。沈鹿竹倒了一些在小瓷碗里,这是一种透明,有些淡黄色略粘稠的液体,涂抹在纸片上后,片刻就被晾干了,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光泽感。 众人将干透的纸片拿去了院子,火折子刚一接近放在地上的纸片,轰的一下,纸片瞬间就被点燃了,许是有油料涂在上面,火苗燃烧的异常剧烈! 成功了!沈鹿竹原地跳了起来,满脸惊喜笑得像个孩子,褚义伸出手臂轻揽着她,嘴角也跟着上扬。 终于找到了能代替桐油,涂抹在纸元宝上的油料,松树在宁川府到处都是,沈家又掌握着将松树脂提炼成松香和松节油的方法,成本和供应都不会成为问题,离纸元宝的问世又进了一步! 颜料和油料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纸张了,其实早在之前做银票纸钱的时候,沈鹿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自家的银票纸钱用得是宣纸,虽说买的是最劣等的,可成本依然很高,现在这个纸元宝也是,同样需要用这种表面光滑细腻些的纸张,若是再加上颜料和松节油的成本,到时定价怕是低不了,而价钱一高,注定是要影响销量的。 所以沈鹿竹打算趁着这次的机会,想办法把纸张的成本也给它降下来! 趁着清明节刚过,铺子还没开张,小两口又往镇上跑了几趟,不过这次不是去逛铺子,而是直接去了镇郊的各个造纸的作坊。 小两口在镇上诸多打听,几乎跑遍了所有他们能找到的造纸作坊,最后觉得林记最符合自家的需求,林记就是从出摊开始,一直在那批发烧纸的那家林记丧葬,伙计当初说的没错,林记的作坊是全镇最大的。 林记不仅做丧葬用得各种纸钱,同时还会做宣纸和书籍书写用的各种麻料纸,不像其他的作坊,一般只做其中的一种,对于沈鹿竹这种需求比较广泛,人手又不太充足的,便不用跑上许多家进货,属实会方便上许多。 在造纸作坊外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林记的管事:“我是这儿的管事老李,二位有什么事儿吗?” 褚义与李管事打过招呼,牵着妻子上前说道:“李管事,听说您这造纸的种类是镇上最齐全,我们以后想从您这进货。” 沈鹿竹补充道:“没错,李管事能不能让我们看一下您这纸张的样式?” “恐怕要让二位失望了,我们林记作坊的种类确实是种类齐全,不过无论是丧葬、书肆、画室还是杂货,我们东家都开有自己的铺子,所以作坊也只供货给自家,从不对外的,抱歉。” 沈鹿竹没想到竟是这般,有些不太甘心:“李管事,敢问东家是为何定下了这个规矩的?” “倒也不是东家定下的规矩,这只是林家的经营之道,向来如此罢了!” 褚义问道:“那可否让我们夫妻二人,见一下你家东家?” “东家不在作坊里,二位要是想见可以去镇上铺子寻一下。” 当天天色已晚,小两口二人只能先回家,再从长计议。二人都觉得既不是定下的死规矩,那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决定商量好对策,改日再找林记的东家好好地谈上一谈。 这天吃过早饭,沈鹿竹找了身新衣裳给褚义换上,帮他整理好衣襟,就送褚义出门上了去镇上的牛车。 褚义去镇上谈正事去了,铺子还没开门,沈鹿竹也不想就在家干呆着,她研究着纸元宝的制作步骤,打算再优化一下,以后必定是要找人来制作的,太复杂了耽误效率,太简单的话又怕被人轻易仿了去。 褚义一走进林记丧葬的铺子,伙计就从柜台里迎了出来,褚义经常来上货,且量比有些开在镇上的铺子都大,伙计自然认得。 “呦,褚老板来啦,您家这生意真是红火,这次要拿多少货啊?” 这已经是褚义今日在街上走进的,第四家林记的铺子了,也是最熟悉的一家,就是不知道东家在不在:“林小哥,今天先不批货,想见一下你们东家,不知道方不方便?” “额,成,正好东家今儿就在后院,我去知会一声儿,褚老板先坐,稍等。” 没一会儿,伙计再次掀开了隔开铺子与后院的门帘,跟在他身后走出来一位身穿宝蓝色缎面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林记的东家,林庭。 林庭听伙计说铺子里有人想见自己,每个月的走量似乎还不少,左右也无事便出来见见:“听说褚老板要见我,不知道有何指教啊?” “林老板,我想跟你谈一谈,从林记的作坊进货一事。” “进货?前几日找去我家作坊的,原来就是你啊,管事不是与你说了,我家作坊不对外供货。” 褚义对林东家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反问道:“林老板为何将生意拒之门外?” 林庭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年轻人,想起伙计方才与自己说的,此人是从下面村里来的,据说第一次来的时候只敢买最小量的货,后来竟然三不五时就要来进货,且一次比一次多,现在甚至买的比不少镇上的铺子都多,能在村子里把生意做成这般,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你想直接从作坊进货,无非就是觉得作坊的价格,要比铺子里的便宜。想着这进价要是更便宜了,你自己挣得也就更多了不是!可是这一来我反倒挣得更少了,二来今儿个我要是应了你,那明儿其他从我铺子进货的人,也想便宜些直接从作坊进货,我这应是不应?我若应了,最后亏得还是我自己,我若不应对其他主顾就没法交代,左右都与我林记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何要应你啊?” 褚义点点头,脸上依然没什么情绪:“你说的没错。” “那就请回吧……” “可也不全对。” 林庭轻笑了声:“呵,刚才可是你自己说没错的,现在又说不对了,我哪里说的不对?” “要是只买烧纸,你说的就没错,可是我们不仅要买烧纸,还要买宣纸和麻料纸。” “不过是多买了两种,有何不一样的?” 被打断了话儿,褚义也不恼:“林记除了这儿是批发纸钱的,其他的纸张和铺子都是散卖的。我们要买不少宣纸和麻料纸,而且是会一直买,虽然直接从作坊进货价格便宜了,但量要比散卖多出不少,林老板自然是挣的。” 林庭听后没有言语,似乎在思考者什么,褚义见状继续从容地说着:“我们买去的纸,会做成其他的东西再卖,林记的铺子并不会多一个竞争对手。林老板要是不信,我们可以立契。还有……” 听对方分析了这么多,确实是有利可图的,还说可以立契,林庭此刻已经动摇了大半,听褚义说还有,一时不免有些好奇:“还有什么?” 最后这一点,是沈鹿竹提起起的,本地造纸所用的原料主要有三种,一种是松树这种的针叶树木材,一种是杨树这样的阔叶树木材,还有一种就是亚麻这样的草本植物,造纸作坊都会包山伐树,或是自己种植,成本都不低。 上辈子沈鹿竹无意中得知,玉米或者麦子的秸秆都是可以用来造纸的,但眼下,在大乾,或者说在他们当地并没有人使用,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把这个思路提供给林记,一方面作为交换,另一方面也可以进一步降低成本! “我们有办法降低造纸成本。” “你说真的?” 见林庭突然坐直了身子,连语调都提高了不少,褚义知道这一步他们走对了:“自然。” 能够降低造纸成本这事儿,对林庭是个巨大额诱惑:“除了要从我家作坊进货,可还有其他要求?” 没想到林记的东家会问这个问题,褚义想了片刻,一不做二不休,淡淡地提出了要求:“全镇最低的进价。” “褚老弟,容我考虑几天,三天为限,届时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派人去给你答复。” 褚义给伙计留下了自家的地址,随后走出了林记丧葬的铺子,抬头看向蔚蓝的天,阳光有些刺眼,但也暖暖的很舒服,就像他现在心情一样。 自打双亲相继离世,又见了太多所谓的亲人间的现实,越长大他的话就越少,不是不会而是不愿,阿奶说他不愿弟弟被抱去别家养,那就别去学堂了回来照顾弟弟,他就没再去过学堂。 阿爷说让他老实做棺材,阿奶说阿爷和三叔身体不好,让他多做些活儿,他都没说过什么。 慢慢地话少木讷,只知道闷头干活好像成了他的标签,仿佛他从来都是如此,要不是遇见阿竹,他都已经忘了,小时候阿爹阿娘也曾说他是个小话痨,说他淘气,说他聪明的很,盼他以后有出息,盼他出人头地。 褚义晚饭前赶回了家中,还给妻子和弟弟妹妹带了不少零嘴,沈鹿竹问他可见到了林记的东家,谈得如何。 “林老板说三日后会派人来给咱们答复。应该能成!” “真的?相公你都说了什么?”虽然很想和林记达成合作,但说实话沈鹿竹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毕竟对于林记来说,自家这点销量应该算不上什么的,更何况林记还有那么个习惯在。 褚义揽了妻子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双手环住她的腰身,下巴轻搭在沈鹿竹的头顶,大手把玩着手里的小手,将今日的事儿娓娓道来…… 沈鹿竹听过,转头亲在了褚义的下巴上:“褚义,你真是太厉害了,先是和他说林记能得到的利,再消除他心里的担忧,最后又给了他一个大诱惑,简直是太有策略了!林记的东家碰到你,完败!” 看着妻子灵动的表情,褚义宠溺地笑了:“有吗?” “当然有!”说着挺起身子,反手搂住褚义的脖子往下拉,然后贴在他耳边说道:“阿爷,阿奶真是瞎了眼了,明明你比大堂兄聪明了不止十倍百倍,他要是有科举天赋,相公你就是有状元之智!” 第四十一章 毫不谦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第三日一早,一辆马车驶进了靠山村,这马车的布置虽简易,可在乡下地方属实是少见,一路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须臾,马车停在了褚家门前,从车上下来了个青年男子,穿着身素色褂子,做仆从打扮。中年男子左右观望了下,正欲上前扣门,便碰上了出门去学堂的褚礼,和送褚礼出门的褚义。 青年男子见了褚义,满脸笑意地迎上前:“褚老板!” “林小哥?”来人正是林记丧葬的伙计! “之前您说的事儿,我们东家想请您到林家的作坊详谈,不知道褚老板今日可有时间?”林小哥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稍等,我去和家里知会一声。” 褚义叮嘱好褚礼,让他安心去学堂,随后也不理会村里人好奇的目光,转身回了院子。 一路跟来围观的村民见状,三三两两地凑过去,朝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打听了起来:“这位林,林小哥?你这是干啥来的啊?咋还叫褚家的褚老板呢?” “是啊,你刚还说你们东家要跟褚义谈,谈啥啊这是?” 林记的这位伙计,也是从下面村子里出来的,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且整日在铺子里迎来送往的,这种场面自然是应付自如。 只见他笑嘻嘻地回应着众人的疑问,似乎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家不是开了个铺子卖纸钱嘛,做买卖的当然要喊老板了!” “你还没说谈啥呢?可是有啥大买卖?” “老哥您这可就是难为我了,咱是给人家打工做伙计的,东家要谈啥事情,咋可能提前跟我说?” 跟来凑热闹的几人你看看那我,我看看你,觉着这伙计说的倒也在理,只是心中更是好奇,这褚家不就卖了点纸钱嘛,这是要发达了? 褚家院子里,褚义去灶房找到正在刷碗的沈鹿竹:“林记的伙计过来了。” 沈鹿竹把碗筷摆好,有些惊讶地看向褚义:“这么早?” “林老板想让咱们今天去作坊谈一下。”褚义说着拿过一旁的帕子,为妻子擦净手上的水渍。 “谈一下啊?那就是差不多能成的意思喽!” “嗯,直接去作坊,估计也是想看看咱们说的法子,是真是假。” 沈鹿竹点点头,觉着褚义说的没错:“用我陪你嘛?想看相公你力挽狂澜,舌战群儒的场面!” “又淘气。” 夫妻二人稍微收拾了下,和阿爷阿奶说了声,便出门上了林记的马车,在乡亲们探究好奇的目光中,驶离了靠山村。 没出半个时辰,褚义夫妻俩被大老板派来的马车给接走了的事儿,就在靠山村传了个遍,家家都在观望猜测,褚家这纸钱买卖做得这般大了吗?之前只知道他家铺子前人多,没想到这都得人家大老板派马车来接了! 村里讨论的正热烈,褚大伯和王氏却全然不知,眼下他们可没功夫关心老宅那边的事儿,不为别的,老两口昨儿个傍晚,收到了长子托人从镇上带来的口信,儿子一家和李秀才夫妻俩,都要回村里了,夫妻两个此刻正在屋里发愁。 这事儿还得从正月间李秀才摔坏了腰说起,养了近四个月,李秀才的腰总算是不疼了,可到底还是伤得太重,从胸口往下都不会动了,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靠人伺候着过活。 李秀才瘫了,就没法再去私塾做授课的先生了,李家没了收入来源不说,这四个月来,为了给李秀才治病,家里的积蓄也都快用尽了,眼下只剩一直住着的宅子,和母女俩的些许首饰傍身,再这样下去李家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李家人从难以置信哭天抢地,到认清现实,重新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 最后老两口决定卖了镇上的宅子和首饰,搬回乡下,李秀才的妻弟也住在靠山村,帮着姐姐姐夫在自家附近买了间宅子,他们打算以后就去那住,女儿女婿就带着孩子搬回褚家,这样离女儿近些,也方便照应,剩下的钱就留着以后生活。 李家老两口搬回村里容易,可褚大伯和王氏担心的是褚仁,他还要在私塾念书,八月还要去府城赶考的,是万万不能也跟着回村的,李家的宅子卖了,褚仁没了住处,就只能在镇上租了个间屋子,将妻儿送回靠山村双亲的身边。 原本儿子一家在镇上岳父家住着,褚大伯一家只需筹备儿子上私塾和赶考的费用就成,可眼下住处没了,连吃食都得自己张罗,一下子就多出来不少开销,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若是八月科举褚仁再次落榜,怕是今后就供不起了! 褚大伯夫妻眼下,只能一边祈求菩萨保佑褚仁这次中举,一边想着怎么能多挣些银钱回来,自然是无暇关注老宅又发生了什么! 褚义两人坐着马车直奔林记的造纸作坊,下了车,上次见到的李管事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屋内,林记的东家林庭就在里面,双方寒暄过后,就进入了正题。 “直接从作坊进货的事儿,我林庭应了,今日请二位过来,主要是想探讨一下,褚老板说的那个能降低造纸成本的方法。 我这里有份契书,里面写了两种方案,褚老板给的法子若是能成,便履行前面的,以后褚老板在林记进货,无论是什么,我都给你全镇最低的价钱。若是不成,便履行后面的,林记作坊仍然会给二位供货,不过咱们就只能按照正常的批发价格来办,不知褚老板和夫人意下如何?” 褚义转头看向了沈鹿竹,确认了彼此的想法,随后点头应允:“可以。” 两种方案,不管那法子成不成,至少都能达成最初的目的,从林记作坊直接进货!就算没成,虽然烧纸的进价没变,但是要用的其他纸张变成了批发价,也算是降低了自家制作纸钱的成本,怎么都不算亏! “那好,我们这就签字画押。” 契书一式两份,小两口详细读完契书上的各项条款,再在上面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契书便算签订成功,即可生效。 擦着手指,林庭指着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位老者,说道:“这是我们作坊的老师傅,曾叔。麻烦褚老板将方法告诉他。” 沈鹿竹见褚义看向自己,便开口对曾叔道:“方法很简单,就是把现在造纸用得原料替换掉,换成秸秆,玉米小麦不分品种,都可以。” 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曾叔,此刻面带疑惑的追问道:“秸秆造纸,老夫从未听说过,夫人当真?” 沈鹿竹想了想继续开口道:“造纸需先将树木草本切碎,再蒸煮至烂形成纸浆,然后细磨、漂白、洗涤,之后再用细密的工具捞起成膜脱水,烘干后就变成我们用得纸张了,我说的对吗曾师傅?” “夫人说的大体都是没错的。” 林庭在一旁很是震惊,朝着褚义感叹道:“褚老板的夫人,竟如此聪慧博学,连这造纸的门道都懂?” 褚义笑了笑,看着侃侃而谈的妻子,毫不谦虚的承认:“确实聪慧。” 林庭没想到褚义会这般回答,心道还真是毫不谦虚! 上辈子自小学习美术,接触的最多的就是纸和笔,沈鹿竹有一阵子对造纸术这一类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上网查阅过不少资料,自然能说个七七八八。 “最后变成纸张的,其实就是没有被磨碎的树木草本的纤维,就像织布用得棉线蚕丝一般,秸秆里同样也有这种纤维,只要工序调整得当,自然也是能造纸的。” 曾叔低头思索了半晌,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娃说的是有道理的:“若真如夫人说的那般,本地秸秆倒是有许多,既不用包山,也不用自己种植,只需去农家收上来便可,倒确实能节省许多成本。” 林庭听了曾叔的话,顿时兴奋了不少:“这么说,曾叔你觉得可行?” “东家,成与不成我得试上一试,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 林庭转向褚义问道:“褚老板,那咱们就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再来看结果,如何?” “没问题。” 契约立成,宾主尽欢,小两口又坐着来时的马车返回,马车一直到了褚家老宅的院门前才停下,沈鹿竹此时还不知道,他们走了这一遭,此可又登上了村里舆论的风口浪尖,刚被褚义扶下车,就见不少人跟着来到了自家门口,正抻着脖子向这边看来 “哟,褚义两口子回来了,你们这是干啥去了?现在都马车接送了,生意这么好呢!” “是啊是啊,这镇上的大老板,专门派马车接你们过去,这么长时间是说啥事去了?” “肯定是谈啥大买卖去了吧,也跟我们说说,能赚多大的钱啊,你们两口子也别光顾着自家,也多带带我们啊!” “就是,就是!你们两口子这是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帮乡亲啊!” 小两口被众人围堵得进不了家门,无论褚义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执意说着自己的,也只想听到他们想听到的。 沈鹿竹觉着任由这些人说下去,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不说,这回头不知道又传成了什么样呢!忙打断七嘴八舌的乡亲们:“大家说啥呢,哪有什么大买卖啊,我们成日在这院门口卖纸钱,乡亲们又不是没看到,真要有啥大买卖还能瞒得过大家?” “那为啥有马车来接你们,还去了这么久?” “这镇上的有钱人,家家都有马车的,你们没见那马车来时,坐的是个仆从打扮的人?这就是人家家里仆从出门做的车,顺道来稍我们一路,真要谈大买卖,哪能这样啊?” “没错就是顺路,我们俩折腾到现在,饭还没吃呢。”褚义听了妻子的话儿,也跟着帮腔。 沈鹿竹悄悄在下面勾了勾褚义的手指:“就是啊,哪有谈了大买卖连饭都不吃的?” 众人听沈鹿竹这么一说,又回想了下早上的情景,好像确实是个仆从坐着马车来的:“那不谈买卖,来接你们干啥去?” 沈鹿竹深知否认得太过了,反倒容易引人生疑,不如半真半假让人信服:“是谈买卖,不过可不是什么大买卖,还是这卖纸钱的事儿,我们总从人家铺子进货,就想着立个契,两家都方便,可人家老板忙啊,哪有功夫等着我们坐牛车慢慢悠悠地去,这不正巧他家伙计办事路过,就稍了咱们一路!” “这样啊,我们还以为是有啥大买卖要谈呢!” 总算打消了众人的热情,小两口这才顺利进了家门。 瞧热闹的乍一听,没有他们想象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发生,都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有啥好替褚义两口子失落的!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和镇上做买卖的,这买卖还是红火的,不说一赶上四节的时候铺子门前排队的人,单就说今天,不就是进个货,要是不火,人家镇上的铺子能跟你立契? 第四十二章 李秀才回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马车来接送的事儿,虽然没有被越传越离谱,可村民们还是坚定的认为,褚家的买卖肯定是越来越好了! 褚芳听回娘家的小姑子说了此事,心里又难受了起来,趁着孩子歇晌赶忙回了趟娘家。 “阿爹,阿娘,你们人呢?” 褚大伯夫妇此刻正在厢房收拾屋子,听见褚芳喊人,也没多大惊讶,闺女儿今年自打春节后,三不五时就回来一趟,十次得有九次是嘀咕老宅那买卖的事儿。 王氏抖落着手里的抹布,走出来厢房的屋门:“你今儿咋又回来了?” 对她阿娘言语里的不耐烦,褚芳就仿佛没听见一般,只顾着说着自己的:“阿娘难不成还没听说?村上都传开了,说褚义那两口子,被镇上的大老板接去谈生意了,车接车送的,还是马车!阿娘你说,这得谈的是啥生意啊,这么兴师动众的,肯定是大买卖,怎么啥好事都让那俩人摊上了!要不阿娘赶明儿个,回老宅问问?” 王氏听闺女儿越说越玄乎,压根就不信:“你别总听风就是雨的,少听你那小姑子胡咧咧,那褚义除了做棺材,和卖纸钱,还能做啥大买卖?还镇上大老板来接,咋地那镇上是没有卖棺材纸钱的,非得找他褚义不可?说出来你也信!” “阿娘要是不信,就去村里打听打听,这靠山村现在谁不知道啊!褚义他们明明是靠着咱老褚家的手艺……” 褚芳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她阿爹在屋里喊她阿娘,王氏也听见了,没时间跟闺女儿在这扯闲话,他们得抓紧把屋子收拾出来,这几天没准人就从镇上回来了。 “打听啥?我没那个闲心,你要没啥事就起开,我这忙着呢,净添乱!” 王氏说着推开了厢房的屋门,褚芳这才反应过来她阿娘刚是从厢房出来的:“阿娘你跟我阿爹在厢房干啥呢,这屋都多久不住人了。” “你阿兄他们这几天要回来住。” 褚芳进屋见双亲正在收拾,更是奇怪:“阿兄他们回来不是都住正房的偏屋嘛,收拾这屋干啥?他又住不了几天!” 王氏叹了口气:“以后要就住这了,长住!” “啊?为啥啊,阿兄不在镇上念书了?” “阿仁自然还得在镇上念书!你大嫂她阿爹,过年那时候不是摔坏了嘛,人瘫了,说是看病把家底都掏空了,又丢了私塾先生的活儿,以后不在镇上讨生活了,明轩跟李氏可不就得回来住了。”王氏边擦着积了一层灰的火炕,边把事儿简单地跟闺女儿说了说。 褚芳没了言语,褚大伯却开了口,闺女儿方才说得那些,他在屋里也听了个大概:“芳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以后李氏回来了,你少在她面前说那些有的没的,也不嫌丢人!” 褚芳气得一屁股坐在了炕边上,也不管是不是干净,很是委屈:“我说的哪不对了,要没咱老褚家的手艺,他们能想到卖纸钱挣钱?要是没有棺材铺子的营生,他们那摊子哪那么容易开起来,还不是借着褚家棺材的名头! 明明阿爹你才是老大,要继承,要挣钱那也该是咱家,哪轮得到他褚义,现在可倒好,人家挣了钱,倒把咱家人踢到一边去了! 阿爹你以为我乐意啊,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屁都没捞着不说,阿爷阿奶还有你俩全都来训我!要不是日子难过,手里头没钱,这要是阿爹咱自家的买卖,我哪至于这般? 再说了,阿兄考科举不得用钱?我这不是也想着,要是跟着褚义他们,我能多挣点,到时候也能帮趁着阿兄啊!” “哎……”褚大伯靠在门框弓着背站着,他打小就跟着阿爹学做棺材,那时候总想着他是老大,要好好学,等以后铺子到他手里,一定要把老褚家的棺材铺子开得更大,更好! 可谁知道三兄弟里,到头来就他放弃了做棺材,为了自家儿子的前途,舍了他心心念念半辈子的铺子。 二三十年的夫妻,王氏哪能不知道男人心里头的疙瘩,她不知道铺子能挣钱嘛?不知道钱好嘛?可为了儿子,她啥都能舍得,本以为等儿子出人头地,日子就好了,到时候要啥没有,谁知道这科举咋就这么难,还出了这档子事儿!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这家分都分了,还能再合是咋地!你阿爹说的没错,等人回来了,你少说这些没用的!” 又过了几日,两辆牛车拉着李秀才一家,摇摇晃晃地进了靠山村。 李秀才躺在头一辆牛车上,李氏她阿娘袁氏坐在一旁照顾,后面那辆坐着褚仁一家,脚下放着全家五口的行李,宅子还有里面的家具,都被卖了换钱,李家人只带了些衣物被褥、锅碗瓢盆回来。 李秀才当年考中的是头等秀才,后来带着一家搬到了镇上,当时那是何等地风光!如今却只能瘫在那里,变卖家产苟活度日。 村里听说这事儿的,尤其是见过李秀才当年发迹的人,不免都有些唏嘘,李秀才一家的遭遇,一时间成了村里的热门话题,总算盖过了之前的马车事件。 四月末,褚义去镇上进货,自打上次立了契,褚义便直接从林记的作坊拿货了,相比原来去镇里街上的铺子,要比原来近上不少。 沈鹿竹见牛车在自家院前停下,忙从铺子里出来,帮着褚义一起忙活儿,搬着搬着,见还有好些宣纸之类的,有些不解。 “上次进的宣纸不是还有好多吗,咋又进了?” 褚义看着妻子笑了:“成了,李管事说秸秆造纸成了!” 几步凑到褚义身前,沈鹿竹揪着他的袖子,瞪大了双眼:“真的?那这些是?” “嗯,这些就是秸秆做的,除了宣纸,里面还有几种不同的麻料纸,曾师傅说拿过来给咱们试用。” 沈鹿竹摸了摸新拿回来的宣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都觉得比原先的,要细滑上不少。 仔细对比了几种麻料纸,沈鹿竹从中挑选了三种,裁剪成大小刚好的尺寸,上色、晾干、刷油、再晾干,然后各折成一金一银,两个胖纸元宝,又对比了成品的硬度、外观和燃烧情况,最后选定了以后做纸元宝要用的纸张。 “就这种吧,薄厚、光滑度还有硬度都适合,咱们以后就用这种麻料纸做纸元宝吧!” 褚义看了看那几个排排坐,圆滚滚的纸元宝,笑了!又和沈鹿竹说了下,这几种纸的新进价。 沈鹿竹微微皱眉,大致在心底算了算:“这样的话……咱们的成本,比以前能减少至少三成呢!” 看着面前三根白嫩嫩的手指,褚义伸出大手将它们包裹住:“多亏了我们阿竹。” “是多亏了咱们俩才是!” “嗯!多亏了咱们俩!” 上次小两口回沈家,二兄沈松杰给他们现做了些松节油,沈鹿竹跟着看了,从选材到火候、蒸馏的时间,还要用炉灰覆盖温养,期间一个多时辰,都要仔细看顾,是个很考验手法、经验和耐心的过程。 沈鹿竹跟褚义商量过了,松节油这边就按照市场价从沈家购买,和铜钱烧纸跟银票纸钱一样,纸元宝也需要自己做一阵子,先少量的试卖一段时间,等销量上去了,再找人来做。 可沈鹿竹和褚义现在还需要做银票纸钱,这个现在卖的也很多,好在做起来简单快捷,不过不管是什么,量一但大了,都是要消耗时间的,若是再做纸元宝,怕是时间上不太允许。 小两口就商量着,把做银票纸钱的活儿,也分担出去,现在成本降低了,倒是不怕多付些工钱,只要人信得过就成! 思来想去沈鹿竹想到了一个人:“褚义,你觉得交给蒋娟表妹怎么样?这个做起来简单,人也是咱们信得过的!” 说起表妹蒋娟,自打上次帮着蒋娟表妹离开了王家,自家就和崔姨母家渐渐恢复了来往,后来又在小两口的撮合努力下,外祖家和崔姨母那也慢慢冰释前嫌了,其实俩家都在心里惦记着对方,只是碍于面子,多年来,又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崔家几位舅舅听说外甥女的遭遇后,更是恨不得再次打上王家去,好不容易才被褚义和崔姨母拦下,最近表妹蒋娟更是经常带着小宝去陪外婆解闷。 “当然好,听阿竹的。” 赶在端午前,小两口跟褚礼带着礼品去了趟外祖家,正巧姨母一家也都在,沈鹿竹趁着闲聊的功夫,就和蒋娟提了此事。 “表妹觉得怎么样?” 小宝越来越大了,以后还要上学堂念书、娶妻、生子,蒋娟虽住在娘家,但这些她又不能心安理得的,全指着爹娘和弟弟,沈鹿竹这活儿,简单不费力气,挣钱不说,还不耽误她看小宝,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表嫂,这么好的活儿真的给我吗?” 沈鹿竹冲着蒋娟笑了笑:“当然了,这哪能有假。你不知道,我们这个不好在外人面前做,白天看铺子,晚上是真的啥都不想再干了,你要是能答应,就是帮了我和你表兄大忙了!” “那成,表嫂才是真的帮了我大忙了!还有上次的事儿……” “打住,打住,咱们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之前的破事儿了!你时间上比我宽裕不少,你肯帮忙,我连中元节前的囤货都不用发愁了!不过你也别有压力,做少算多少,知道吗?” “嗯!”蒋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表嫂!” 端午节,大伯一家依旧是在老宅过的,不过奇怪的是,大堂嫂李氏居然没来。 大伯娘王氏给出的官方解释是:“李氏带着明轩去她娘家那头了,这不是刚搬回来嘛,再说她阿爹又那样,她回去帮衬帮衬,还显得热闹些。” 沈鹿竹去后院摘菜回来时,不小心听见了大伯娘和阿奶的对话。 “因为那坠子的事儿,这李氏八成是怨上我了,自打从镇上回来住,整日拉着个脸,跟谁欠了她钱似的,还成天领着孩子往她娘家跑!” “她家那情况,三不五时地回去看看倒是没啥,可这大过节的,把我老褚家的重孙子,带去她娘家了,连个面都不露,就是她不对!你是婆婆,她是媳妇儿,做得不对,你就得教训她,还能容她反了天?” “阿娘说得对,回去我得好好说说她,以前总不在我身边,再加上阿仁在镇上,还靠李秀才照顾,这才没怎么管教过她!这现在可不一样了,以后他们家,搞不好还得靠我们阿仁呢,容不得她嘚瑟!” “阿奶,您看看这些菜够不够!”沈鹿竹先喊了声,然后推开半掩着的灶房门,走了进去。 第四十三章 孩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节后,小两口又带着褚礼,提着礼回了趟沈家,一进院就见到满面红光的二兄沈松节,此刻不知从灶房端了碗什么,正快步朝厢房那边走去,半路看见妹妹一家,笑容更甚! 沈松节扭身朝着灶房那头喊着:“阿娘,鹿竹他们回来了!” 喊完又冲着自家妹妹说道:“妹,你们先进堂屋,我先给你嫂子把这汤面送过去!”说完也不等沈鹿竹等人反应,小心翼翼地端着面碗,快步进了厢房。 沈鹿竹目光追随过去,总觉着她二兄今天好像格外的高兴! “赵氏又有孕了!” “真的吗阿娘?太好了,我又要当小姨母了,我们麦冬要当小哥哥啦,开不开心?”沈鹿竹抱着二兄家不到五岁的小外甥沈麦冬,捏捏他的小脸逗弄着。 二婶郑氏也笑眯眯地道:“可不,前儿个一早做饭的时候,突然就吐得不行,阿爹给把了脉,说是有喜了!” “可不止这个,你二婶年尾上,也是要当奶奶的人了!” 沈鹿竹瞪大了双眼,看着二婶郑氏:“堂嫂也怀上了?上次来怎么没听说?” “也是才知道没多久,她这两天反应大,这会儿正在屋子里歇着呢!” “那可要恭喜二叔二婶还有堂兄堂嫂了!” 沈母看着聊得正欢的闺女儿,眼神向下扫了眼,拉过沈鹿竹的手,拍了拍:“你跟女婿也成亲一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让阿娘当上外婆啊?” 沈鹿竹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就到了自己身上:“阿娘……” 褚义安抚地轻拍了下妻子的手臂,见她转头看向自己,便朝她笑了笑:“阿娘,我听说年纪小的话,生孩子容易有危险,我们不急。” 没料到女婿会这么回答,沈母有些意外,她是村里的接生婆,咋能不知道,这岁数小的女人生孩子凶险!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年纪太大了也不好恢复,你们两个本身成亲就晚,鹿竹她今年都二十一了,哪里还小了!阿娘也不是催你们,只是也该是时候考虑这事儿了。” 褚义抿着唇,许久点头应了声:“好。” 郑氏见气氛有些不对,忙转移话题:“松节和泽漆呢?昨儿个不是还说,要找你们商量事儿呢,这会儿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麦冬快去把你阿爹跟堂叔叫来!” “好!”麦冬嚷着,随后像个小炮弹似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他阿爹和堂叔给拽了进来。 “家里两个孕妇,就剩你大嫂在灶房忙着呢,我跟你阿娘得去帮忙了,你们先聊着!”郑氏说完,挎上沈母的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出了堂屋,见四下无人,才又开口:“阿嫂,你也别多想,我看啊,这是好事儿!” “啥好事儿,这鹿竹都二十大多了,两人还不想要孩子,褚家对他俩不上心,我再不催着点,这以后时间长了,就村里那些人,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 “你没听你女婿说,是怕有危险,这是把咱鹿竹放心上了,在乎她啊,这还不是好事儿?人家小两口说不定有自己的打算呢。再说了,村里那些人,现在羡慕后悔都来不及呢,咱们这对小夫妻多有出息啊,是不是?” “哎,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 郑氏连忙打断沈母后面的话:“有道理就成,大嫂咱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俩孩子都不是那种不懂事儿的!” 堂屋里,沈鹿竹听懂了兄长们的意思。 “二兄和堂兄是也想做买卖,让我们帮忙出个主意?” 沈松节点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赵氏这不又怀了嘛,麦冬也越来越大了,家里活也不算多,我跟泽漆就商量着,想再干点啥,琢么了半天也没想好,你打小就聪明,给二兄出出主意?” 沈泽漆也道:“是啊,我们认识的人里,就堂妹你和妹夫是做买卖的,想听听你俩的意见。” “二兄,堂兄,这事儿太突然了,我一时也想不起啥来,你们要是不着急,让我回去好好想想,可成?” 沈泽漆笑着摇摇头:“不着急,鹿竹你慢慢想!这事儿,我跟堂兄还没跟阿爷他们说呢,趁着这段时间,也跟家里商量商量!” “想好了就找人来知会一声,我跟泽漆过去!” “好,我知道了!” 和以往一样,三人在沈家吃过晚饭,才散着步回去,不一样的是,褚义今天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了,沈鹿竹几次想开口,可看了看身旁的褚礼,都又把话咽了回去。 洗漱好,褚义像平时一样,要拿盆去打洗脚水,刚直起身,就被沈鹿竹叫住了。 “等一下!” 褚义转过身,看着走到面前的妻子:“怎么了?” 沈鹿竹拿过褚义手里的水盆,放在一旁:“褚义你生气了,是因为阿娘吗?阿娘她……” “不是。”褚义打断了妻子的话儿,抬手帮她把碎发顺在耳后:“我没生气,阿竹。” “那你不开心了,褚义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啊,还是……”沈鹿竹说着把头低了下去,两滴泪砸在了,她紧紧攥在一起的手上:“还是你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褚义双手捧起妻子的脸,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珠:“怎么会,怎么会不喜欢你!” 沈鹿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一天都不怎么说话。” 褚义右手搂过妻子的腰,左手轻按她的头,把她整个人都镶在自己怀里,温柔地在她耳旁低语。 “我当然想要咱们俩的孩子,只是……只是万一这个孩子的到来,会给你带来危险呢。阿娘她,就是这么走的……那我宁可没有孩子,这辈子就咱们两个,不好吗?” 沈鹿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不喜欢……” 褚义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头顶:“傻不傻。” 沈鹿竹又感动又心疼,当年阿娘的事儿,一定吓坏了他,她双手环住褚义的腰身,轻拍着褚义的背。 “都过去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么健康,阿娘是村里最有名的接生婆,阿爷又是郎中,到时候肯定一点事儿都没有!” “阿竹……” 沈鹿竹从褚义怀里抬起头,仰着脸看他:“可是,我想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儿子啊!褚义,我不说一定要,你也不说一定不要,我们就顺其自然好不好?” 褚义看着妻子的小脸,没有说话。 “我保证,我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赶都赶不走的那种!赖定你了!嗯?好不好?” 褚义低下头,靠在妻子的肩上,深吸了几口气:“好,我们顺其自然。” 过完端午节,纸钱铺子又照常开张了,蒋娟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找了一日把小宝托付给崔姨母,自己来了褚家老宅。 喊了秀秀帮忙看顾铺子,沈鹿竹就带着蒋娟去了库房,手把手一步一步的教她,怎么制作银票纸钱。 银票纸钱的制作过程很是简单,裁纸、刷墨,再对齐翻印在纸上就可以了,不出半个时辰,蒋娟就可以很熟练的制作了! 蒋娟走时,沈鹿竹把纸墨和印板,打好包一同给她带了回去:“一天送过来一次就成,表妹若是走不开,就让蒋全来。” “表嫂放心,这点时间还是有的,我肯定给做得跟表嫂做的一样,绝不能耽误了你们的生意!” “自然是放心的,不然就不会找你了!” “那表嫂我就先走了,替我跟表兄还有阿礼表弟问好!” “好,路上小心!” 银票纸钱的活儿交了出去,接下来的日子,沈鹿竹就一边琢么着二兄的新买卖,一边折着纸元宝。 铺子前没人的时候折几个,晚上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边和褚义聊天也能折几个,褚礼和秀秀闲着时也会帮着一起做,没过几日,就攒出了不少纸元宝。 这天晚上,褚义去院里倒完洗脚水回屋,就见沈鹿竹坐在炕边,双脚晃悠着晾干,手里还在折着纸元宝,连蚊子落在了脸上,都不曾察觉。 褚义上前替妻子赶走蚊子,随后在门口点上干艾蒿,很快艾草的香气就飘了出来,蚊虫都躲得远远的,不再试图闯进屋里。 沈鹿竹闻着空气里的气味,放下手里的纸元宝,看着褚义打蚊子的背影,出了会儿神,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褚义身形一顿,看向妻子:“知道什么?” “褚义,我知道二兄他们能做什么买卖了!驱蚊包!” 沈鹿竹兴奋地,光着脚就要站起身来,褚义见状忙上前把人抱住,拿过一旁的鞋子,给她穿上。 “驱蚊包是什么?” 沈鹿竹兴奋地给褚义描述着:“就是把驱蚊的药材,放到荷包里,随身佩戴驱蚊虫用的。小时候阿爷让阿娘给我们做过,就像端午节的香包一样,不够要大上许多!” 褚义想了想,夏天蚊虫多,沈鹿竹又是个很招蚊子的人,要是有卖的,他应该会买来给妻子,可是:“倒是个好想法,不过阿竹,村里可能不太好卖。” 褚义不想打击到妻子,说完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安抚。 “是哦。” 沈鹿竹想了想也是,村里人大多过得都糙,觉着不就是被蚊子咬上几口,除了家里有小孩子的,否则多是不太在意的! 就算有精细点的,也都是用些土办法,譬如褚义刚刚烧的干艾草,这玩意四五月份遍地都是,采了自家晾干备用就成,能买香包驱蚊的人家,怕是不多。 “那,要是去镇上卖呢?会不会好一点?”镇上有钱人家多,又不像村里的房子院子,烧艾草的话,应该不是都很方便,沈鹿竹觉得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可以先让二兄去镇上了解一下。” “好,那我们明天就和二兄他们说一下!” “好。” 第二天,沈家一早刚吃过早饭,就得了消息,说褚义两口子有事让沈松杰和沈泽漆过去一趟,二人和家里说了声,就一同过河,前往褚家老宅。 沈家兄弟俩,和沈鹿竹夫妻俩,四人一同待在铺子里,密谋驱蚊包的发财大计。 “这东西咱自家就有好多方子,装药材的荷包也好做,成本应该也不高,就是村里买的可能不多,得先去镇上看看,了解下情况,二兄跟堂兄觉得怎么样?”沈鹿竹把她和褚义的想法,都说给了兄长们,征询两人的意见。 “我觉得挺好,不如一会儿,我就跟泽漆去镇上看看,你说呢?”沈松节推了推堂弟沈泽漆。 “我觉得也成,去镇上看看,用不上多长时间,回来了再商量细节!” 像沈泽漆说的那样,果然没等到晌午,二人就又回到了褚家,不过情况并不乐观。 沈松节叹了口气:“镇上的药铺、医馆里都有卖的,咱们再做了去卖,怕是没什么赚头。” 第四十四章 金山银山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也是褚义提议先去镇上了解一下的原因,驱蚊包并不难做,懂些药材的,说不定都能想到,只要有人想得到,就一定会有人卖。 沈鹿竹听了兄长的话,陷入了沉思。 沈松节见妹妹不说话了,忙安慰道:“没事儿,鹿竹你再帮我想个别的就是了,又不着急。” “二兄,你和堂兄可看了那些驱蚊包,都是什么样子的?” 沈松杰略回忆了下:“看了,和阿娘做的差不多,都是拳头大的荷包,就是颜色上有些差异。” “没错。”沈泽漆也点头附和。 “其实昨晚我也有想过,驱蚊包并不算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既然有人在卖了,咱们不如想想办法,同样都是驱蚊,可以换个样子。” “那什么样的,是最好的?” 最好的啊,当然是花露水和驱蚊液了,还有什么驱蚊手环、防蚊贴、还有青草膏之类的,方便不说,体积小巧还好看! “二兄,咱家驱蚊包里的药材,能做成药水或者是药膏之类的吗?” 沈松杰抓了抓头发:“这我还真不知道,泽漆你知道不?” “我也不清楚,这个估计得问大堂兄和阿爷!堂妹是有想法了?” “是有点,不过还没太想好,堂兄你跟二兄回去,先问问大兄能不能做,做了之后会不会影响效果,其他的容我再想想看。” “成,出来一上午了,我跟堂兄先回去,过几日再来!” 褚义见状忙拦了人:“二兄和堂兄吃了午饭再走也不迟。” “对啊,褚义不说我都没注意,马上就晌午了,吃了饭再走呗!”沈鹿竹也跟着劝道。 沈松杰看了眼堂弟沈泽漆,摆摆手:“不了,我俩一早上就出来了,家里估计也记挂着,还是先回去,改天再来你这吃!” 之前是没什么想法,现在有了大致的方向,接下来的几天,沈鹿竹就把精力都放在了,琢么驱蚊药这事儿上了。 要是能做成驱蚊液那样的药水,没有小喷壶要怎么用?没有上辈子的防腐技术,要怎么长时间保存?或者怎么才能做成,像驱蚊手环或者驱蚊贴一样,能够随身佩戴的东西? 这些都是要仔细思考,有待解决的问题! 又过了不到一旬,二兄沈松杰来了铺子一趟,给沈鹿竹带来了两样小东西。 “上次说的事儿,阿爷又翻了些书,找了几种新方子,这是大兄闲时帮忙做的。这个是用新鲜药材碾压出来的药汁,这个是干药材做成的药丸子!药膏倒是好做,可是阿爷说做成膏会影响效果,就给做了药丸子,妹你看看!”沈松杰边说,边把两个小药罐放在了柜台上! 一个里面装的是墨绿色的药汁,另一个里面是一个个,光溜溜颜色有些发黑的小药丸,都带有一种植物特有的清香味,还挺好闻! 沈鹿竹看着面前这两样东西,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二兄,你等一下。我跟褚义关了铺子,和你一起去家里说!” “没事,不急!” 小两口今儿个下午提前关了铺子,和沈松杰一同去了沈家,打算和兄长们好好研究研究。 “大兄,这种药汁能存放多久?” 沈川柏解释道:“这种天气顶多三日,要是再热些,那就更不好说了。” “那这个能做成药酒或者药油吗,像阿爷的跌打药酒一样,这样是不是能放的更久些?” 沈川柏点点头:“倒没什么难的,也确实是可以多保存一段时间!” “那酒的话,会不会盖住了原来的药味?” “多少都会有一点,但是控制好比例,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像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酒,用上没一会儿,就闻不见什么酒味了!” 沈鹿竹懂了,这大概就像有些护肤品、香水、花露水添加酒精的道理一样,而且要是涂抹在身上,体温高,酒精会先挥发掉的,剩下的就只有药味了! 得了大兄的肯定答复,沈鹿竹笑了:“那我知道怎么做这个买卖了!” “怎么做?” “我觉得药汁、药油、药酒还有药丸,咱们都能用上!药酒和药油可以装在小瓷瓶,或者小药罐里直接卖,一份也不用装太多,这样用手指,或者小木棒之类的,直接沾着就可以涂在身上,手腕、脚腕、后颈,哪都可以,身上带了气味,自然就驱蚊了!” 说罢,沈鹿竹用手指沾了点药汁,涂在了自己手腕上,展示给众人看:“就像这样,不喜欢酒味,或者是小孩子,就可以用药油,要是怕药油污了衣服的,就可以用药酒,它们俩算是个互补的选择!” 沈松杰学着妹妹的样子,也抹了点在自己手腕上,待干了后闻了闻:“是个好办法,那药汁和药丸呢?” “药汁,我原本是想着泡了油纸之类的,纸片随身带着又方便又不碍事,可是纸片的话,怕是没一会儿就没味了,又爱坏。 还是褚义想的办法,咱们可以把木头晾干,做成掌心大小,半指厚的木片。再把它泡进药汁里,泡透再晾干,或者多重复几次,这样木片就带有药香味了,栓上红绳和穗子,挂在身上就成了! 不过这个暂时只是我的想法,还要试着做一做,才知道行不行。 药丸就更简单了,做得小一些干一些,也是放在小罐子里卖,可以藏在衣领、袖口,或者腰间,一样能达到效果!” 沈鹿竹说完,抿嘴张大眼睛看着兄长们。褚义看出她有些紧张,悄悄握住妻子的手,待她转头看向自己,无声地对她说:“真棒。” 沈川柏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咱们鹿竹这聪明劲儿,可惜不是个儿郎,不然说不定给咱老沈家考个状元郎回来!” 沈鹿竹佯装生气地看着自家兄长:“大兄说什么呢,女孩怎么了?” “是大兄说错话了,我们家鹿竹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 沈鹿竹朝她大兄笑了笑:“二兄,堂兄你们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我觉得可以,这些哪一个,不都比镇上卖的驱蚊包强多了!” 沈泽漆也跟着点头:“是不错,而且又是咱家自己的手艺,药材什么的上山采就是了,顶多有些瓶瓶罐罐的成本!” “就是妹你一下说了好几种,咱们要是一起都拿去镇上卖,是不是太多了些?” 沈鹿竹看向自家二兄:“可以先只做其中的一种或两种,剩下的等买卖稳定了,再陆续上新。对了,我刚又想到一个,大兄倒是可以配些止痒消肿的药膏,搭配着一起卖,说不定也可以。” 众人又在沈家商量了许久,沈家兄弟最终决定,先做驱蚊药酒和药油,这两个方子一样,前面的工序可以一起准备,只是在最后有些出入,其实就相当于一种产品的两个分支。 定好了这些,接下来就是前期的准备,先是要上山采集大量的药材,还要去买一批小瓷瓶备用,等制作药油和药酒的时候,还可以顺便试着做一下,沈鹿竹说的那个驱蚊木片,总之沈家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总算帮二兄想好了主意,沈鹿竹的纸元宝,也积攒了一定的数量,终于在五月末的时候,摆上了纸钱铺子的柜台! 成品的纸元宝硬度和支撑度都不错,沈鹿竹就在柜台的两端,一金一银,摆了两座元宝山出来,圆滚滚亮闪闪的,又惹眼又招人喜欢,往那一摆,好像屋子都跟着更亮堂了些。 这下不用沈鹿竹主动介绍,凡是进了铺子的人,就没有不问的! “哎呦呦,褚家媳妇儿,你们这是挣了多些钱啊,咋把这金子银子都摆在铺子里来了?” 沈鹿竹听后笑了起来,从身后又拿了个纸元宝,递到来人的手里:“周大娘,您再仔细瞧瞧,这哪是金子银子啊?这要是真的,我们就不用卖纸钱了!” 周大娘用手掂了掂,重量不对,又捏了捏:“不对啊,这是个纸的?” “周大娘您真聪明,这就是个纸的,纸元宝!” 一旁的宋家婶子也凑过去摸了摸:“纸元宝,哎呦你别说,这不就是戏折子里说的那个金元宝嘛!咋,这也是给死人用的纸钱冥币?” 沈鹿竹趁机游说了下:“当然了,咱家铺子不就是卖纸钱的嘛!周大娘,宋婶子,二位要不要买点回去?” “你这个元宝是咋个卖法?” “这个单买的话,是五文钱一个,您要是多买些,五金五银,我就收您四十文,怎么样?” 周大娘听了,犹犹豫豫地把手里的元宝放了回去:“这咋比那银票纸钱还贵呢?” “是要贵些,这个做起来麻烦不说,用得原料也多,要不咋能做的这么像呢!” 宋婶子拿过了刚被放回去的纸元宝,细看了看,要不是拿在手里,看着跟真的似的:“你这金的、银的,咋还一个价?” 沈鹿竹笑了:“婶子,原料都是一样的,就是颜色不一样罢了,总不能金的就多要您些不是?” “你家这东西做的,跟真的似的!看着是真打眼,你刚说五金五银四十文?” “没错,多买些便宜。” “成,那就来十个!正好赶上老爷子烧周年,也给他烧些金银宽敞宽敞,再给我拿两刀铜钱烧纸。” “好勒,您稍等。”沈鹿竹说着,抽出张黄烧纸,把十个纸元宝包好,然后又拿了两刀铜钱烧纸,一起递给宋婶子。 周大娘看宋婶子买好喜滋滋地走了,也有些心动,可又觉得稍有些贵,万一买回去不好烧咋办,正犹豫着,铺子里又来了人。 来人同样一进屋就看见了成堆的纸元宝:“呦,这是你家上的新纸钱?这看着可比之前的银票纸钱都惹眼,看着跟真金子似的!瞅着就金贵,这个咋卖?” “五文钱一个,五金五银四十文。” “褚家媳妇儿,我要是只想买五个金的回去试试的话,给你二十文行不?” “这……” 没等沈鹿竹把话说完,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周大娘开了口:“你家每次上的新纸钱都比之前的好,这次这个最招人喜欢,褚家媳妇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拿五个,我俩一起跟你拿十个成不?就是……” 沈鹿竹笑了:“周大娘,您也想要金的?” “是呢,要不都说你是个聪慧人!” “成,那您二位还要什么?我一起给您包上!” 可能是有之前铜钱烧纸和银票纸钱的铺垫,沈鹿竹这次纸元宝的试卖,比之前顺利不少,大家好像都习惯了,褚家的纸钱铺子三不五时就有些新鲜玩意,解释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这纸元宝金银的外表,确实很惹眼也招人喜欢,相比之前的那些纸钱,更有一种实物的感觉,大家接受起来,似乎要比沈鹿竹预想的快上许多,没多久就步上了正轨。 而沈家的买卖也在积极筹备中,沈松杰时不时的,还会来跟小两口聊聊进度。 这天刚送走二兄沈松杰,褚义把妻子叫去了一旁:“有个事儿,要和你商量下。” 第四十五章 开作坊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说有事儿要和自己商量,沈鹿竹一时有些懵,突然间干嘛搞得这么严肃! “什么事儿啊?” “阿竹,咱们买辆牛车吧。” 沈鹿竹一下子抓住了褚义的衣袖,张大眼睛看着他:“牛车?” 难道是自己耳朵有问题不成,搞得这么严肃认真,原来是想买辆牛车,虽说眼下耕牛是重要的劳力,又贵又难卖,可似乎也不用如此的啊! 褚义以为妻子是不太同意:“买了以后进货方便些,二兄去镇上卖货也方便。” 沈鹿竹有些惊讶:“褚义,你是想着借给二兄用,才要买的?” “也不全是,咱们也用得上。”褚义喜欢沈家的氛围,沈家也是真心地对待自己和褚礼,就算不是为了妻子,他也愿意把沈家人当做是自家人。 褚义考虑的没错,他们经常要去镇上进货,有了牛车确实方便不少,也能省下每次雇牛车拉货的钱。 另外就像褚义说的,亲戚朋友有需要时,用着也省事,尤其是她兄长们最近要去镇上做生意了,自家有牛车自然是再方便不过的了! 沈鹿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踮起脚亲了他一口:“褚义,你怎么这么好啊!” 褚义不由得笑了:“那我回头去镇上看看。” “好!” 说是要买,可也没那么快,褚义和镇上的车行打了招呼,之后便是等消息。 说来也巧,没过多久,褚义去镇上进货,回来时便直接赶了个牛车回来,是头很壮实的年轻公牛,车和他们每次去镇上的牛车倒是差不多。连牛带车,一共二十五两。 此时,沈家的生意,已经做了几天了,驱蚊的东西,正是应季不说,沈家的价格合理,样式也新奇,虽然累些,但买卖可比他们预想的好上不少。 褚义买回牛车的当天晚上,小两口就赶着牛车绕路去了沈家。 吃过晚饭,沈鹿竹和兄长说了自家的打算:“二兄,这牛车我们就去镇上进货的时候,才会用得到,平时闲着也是闲着,褚义说你们去镇上做买卖,正好拿去用,能方便不少!” 沈松杰可下知道,妹妹妹夫小两口,大晚上赶了牛车来干啥了:“这怎么成,你们刚买的,就送过来娘家用,这像什么话!” “有什么不行的,我们买的牛车,爱给谁用就给谁用!”沈鹿竹说着,拉了拉褚义,让他也说两句,她发现在沈家,有时候褚义说话比她好使! “就是想着两家一起用才买的,二兄要是不用,闲着反倒是浪费。” 沈鹿竹仰着小脸,一副‘你看吧’的样子:“就是,你跟自己妹妹妹夫,客气个什么劲儿?难不成我才出嫁一年多,你就像阿爷说的,拿我当外人了!” 沈松杰急忙道:“我哪有?”他跟沈泽漆现在是轮流到镇上去,要是有牛车确实会方便很多,他们也不用再将就别人牛车的时间,每天多卖一会儿,就能多挣不少。 “二兄,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沈鹿竹故意激他说。 “阿爹阿娘要是知道,肯定会打死我的!” 正说着沈母从屋里走了出来:“鹿竹你跟阿义咋还没走,你们仨站在院里嘀咕啥呢?” 沈鹿竹一见沈母忙喊道:“这就走!”然后拉着褚义,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留下沈母和沈松杰面面相觑。 谁家买了牛车在村里可是个大事儿,更何况前脚赶回来,后脚就送去了老丈人家的,一时间村里更是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直接问到了褚义面前。 褚义很淡定的说:“那是岳父家买的,我们借来用用。” 这下连听说了这事儿,颇有微词的褚阿爷,都闭了嘴!沈家买的牛车,那怎么用,确实轮不到他们来说! 六月中旬,纸元宝已经卖的很好了,只靠自家几个人做的,已经开始有些吃力,再加上一个月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元节,该要开始囤货了,铜钱烧纸和银票纸钱,早就开始准备了起来,眼下这纸元宝也得开始筹备了。 小两口吃过晚饭,在屋里商量起了纸元宝的囤货问题,由于纸元宝的制作工序,相对复杂繁琐些,沈鹿竹这次有些犹豫不决。 “纸元宝做起来,要比其他的纸钱复杂不少,用的原料多,成本也高了,要是像之前一样,直接交出去,就等着收成品,我怕回头质量不好,还有可能浪费了咱们家的原料,就反倒得不偿失了!” 褚义点点头:“确实,总不能先收人家一笔原料钱,而且赵成他们都在忙着做铜钱烧纸,一时半会儿信得过的人家不好找。” 褚义的担忧,也正是沈鹿竹犹豫的原因,他们能信得着的人家没有多少,现在都在忙着做铜钱烧纸,再加一样肯定忙不过来!可若是随便交给其他人,不管是质量,还是配方的保密性,都让人担忧! 眼下人们没什么版权意识,像她和褚义做的这种买卖,最怕配方做法被人知道,东西万一真被被仿了去,沈鹿竹想那就真没自家啥事了:“嗯,一下子把配方和原料都交出去,我也不太放心。” “阿竹,不如我们也开个作坊吧?” “作坊?像林记造纸作坊的那种吗?” 褚义拉过妻子的手,细细地给她解释:“这几次去进货,跟着李管事在外围转了转,他们那不同的工人,负责不同的工序,相互不干扰,东家只需要出人监督,省时也省力。” 沈鹿竹仔细想了下,不由得眼前一亮:“要是有了作坊,咱们就可以把整个流程分成几步,请人来各负责一部分,咱们只需要时不时地监督一下,或者把最核心的自己来完成,这样既能最大限度的保密,同时又能保证质量和产量,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咱们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啊?” 沈鹿竹还记得,上次去林记造纸作坊的时候,那地方可是很大的,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找? “咱们可以先开个小的,只做纸元宝,倒也用不到太大的地方,隔壁堂爷爷那有几间空屋子,可以商量着先租过来。” 沈鹿竹觉得褚义说的很有道理,没必要一口吃个胖子,凡事都要慢慢来,其他的就按照现在的模式就很好,先用纸元宝试一试也不错:“还有咱们家后院,和阿爷阿奶商量下,估计也能用一用,这样的话地方就足够了!” “嗯,足够了。咱们自己在这边调颜料,涂色上油,雇人在隔壁裁纸,再折成纸元宝。” 褚义这段时间,一直在跟着沈鹿竹做纸元宝,可以说是除了沈鹿竹,对纸元宝的制作最熟悉的人了! 沈鹿竹闻言有些惊讶,褚义这样安排真的很好,虽说制作纸元宝的配方和过程,她们是想要保密的,可要想大量制作,折纸这一部分,就必须公开,但是只要他们守住了颜料和松节油的秘密,即使别人知道了怎么折纸也没用! 没有他们的配方,就只能用金银粉做的油漆,就算能出来,那成本也是万万不会有人买的。 这些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都想好的。沈鹿竹觉得,褚义怕不是想了有一段时间了:“褚义,你早就想好了?” “总不能什么都指着我家阿竹。” “哪有啊,你明明才是最厉害的那个,我就是提供了个想法罢了,你看做纸钱的模具和印板,还有铺子,还有这次进货的事儿,没有你我可是什么都做不成!” 褚义轻抚妻子的小脸:“以后这些事儿,都有我呢!” 沈鹿竹蹭了蹭褚义的大手,笑得十分灿烂:“那我岂不是梦想成真啦?” “什么梦想?” “当米虫啊,只吃饭不干活的那种!” 看着眼前睁大双眼,一脸认真的看向自己的妻子,褚义知道她又在逗自己了,不过他还是觉着这个梦想很好,他想帮她实现:“好,那我要更努力些才行,好让我们阿竹当个最好看的米虫!” 沈鹿竹笑了,怎么每次都这么认真啊,继续逗他:“那我可等着喽!” “好!” “逗你的,你让我偶尔偷偷懒就好啦!这要是别人家,娶了个只吃不干活的米虫回去,那还不得天天打架!” 褚义伸手搂住妻子的腰,将人带进怀里,下巴倚在沈鹿竹的肩头,在她耳边笃定地说:“那是别人。” 那是别人,不是他,也不是她。 只要她想,他就甘之如饴。 第二天趁着吃早饭的功夫,褚义和褚阿爷提了,以后要占用后院一块地方的事儿,褚阿爷还是那个意思,别占了做棺材的地方,耽搁了自家的棺材生意,要用就用吧。 褚三叔知道他们最近在研究纸元宝,他还跟着做过几个,听说侄子想用后院的地方,猜想是不是跟纸元宝有关,便多问了几句,一听小两口多琢么上开作坊了,别提有多高兴。 褚义本打算下午歇过晌,就提些酒肉去隔壁院子,找堂爷爷商量下租屋子的事儿,谁知还不到晌午,就被大伯娘找到了。 王氏最近来老宅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主要还是褚仁独自在镇上,没有了岳父家的支撑,开销一下大了起来。 王氏只能勤着来些,一是想办法多弄些银钱,再也是自打儿媳妇回来,李氏成天哭丧个脸,王氏是越看越不顺眼,又没处说去,只能来老宅的时候,跟褚阿奶念叨几句。 今日她一来就从褚阿奶那听说了,褚义想开个小作坊,要租用隔壁屋子的事儿,想着难不成还真叫她闺女儿说准了,这铺子真那么挣钱,才几天啊,都要开作坊了! 又一想,不成!之前他们估计的不对,以为卖个纸钱挣不了几个钱,把人给得罪了!结果人家发达了,真是一点光都不让沾,反倒成全了那些个外人,这次说啥,也不能让旁人再把自家越过去了! “褚义啊,大伯娘听说你们要开作坊了?” 见褚义点了点头,王氏又问:“听说你们想租几间空屋子,还要租堂叔那院的,这是何必呢,咱自家就有空屋子,哪用得着去别人的!” 褚义以为王氏说的是,当初被沈鹿竹要来,现在被当做库房的那两间屋子,摇了摇头:“伯娘,那两间屋子已经用上了。” 王氏想了下,才反应过来,褚义说的是哪个,忙道:“大伯娘说的不是那个,那屋子不是早就说了给你们用!我是说伯娘家的新院子,老铺子那,前面的铺子和西厢房一直空着,你们要嫌地方小,就让你堂嫂挪去正房的偏屋去,东厢房也能倒出来,我那院子也大,干啥都中,何必去租外人的屋子呢!” “不用了,伯娘。” “你跟大伯娘客气啥?”王氏犹豫了下,终于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那个……你们打算给多少租金啊?” 第四十六章 开工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伯娘,真不用。隔壁院子近些,更方便。” 褚义说完不等王氏反应,放下做到一半的棺材,起身去了院前的铺子。 王氏气得不行,自己都已经把身段放得这么低了,这褚义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要不是为了能挣着银钱,谁愿意热脸来贴他的冷屁股,不就是挣了两个钱,有什么好嘚瑟的,等他家阿仁中举,先跟官老爷说,关了这个破铺子! 王氏越想越气,“呸”了一声,招呼也没打,气哄哄地回了自家。刚进自家院门,就见闺女儿褚芳迎了出来:“你咋又来了?” “阿娘可真是的,别人娘家都巴不得闺女儿天天回去,哪有您这样的,嫂子天天往她娘家跑,也没见你说啥,自个儿闺女儿回来了,还不乐意!” 王氏心中本就有气,说到李氏的事儿,更是不满:“你少回来给我添堵,我就谢天谢地了,李氏又回她娘家了?干脆搬去她娘家住得了,见天的往过跑!” 褚芳挎着王氏的胳膊,她原就对李氏有些意见,成日端着个架子,好像她自个儿是个天仙儿,别人都是她家奴婢似的!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非要在阿娘面前狠狠告上一状! “我来时正巧碰上,便问了一嘴!阿娘要是不愿意,说她就是了,以前女儿就说,阿兄考上秀才靠得是自己,与她个后来的何干!阿娘非不理,说阿兄以后得靠着她们家,全家都得把她当个菩萨供着!眼下可不一样了,以后是她们指望着我阿兄了,阿娘何必还忍着她?哪家媳妇儿不受婆婆的气,偏她金贵!” 褚芳的话,真真是说到了王氏的心坎里! 儿子成亲这么些年,王氏自问对李氏好得那是没话说,可李氏呢,压根就没尽过什么当儿媳妇的义务,现在搬回来了,整日苦着个脸不说,还天天往她娘家跑! 要不是坠子那事儿,王氏自觉有些没理,早就出手教训她了,想想就有些憋屈:“你知道个啥!” 褚芳以为王氏是抹不开面子,遂劝道:“阿娘要是张不开嘴,跟阿兄说就是,回头让阿兄教训她!” “阿仁在镇上用功都来不及,哪有这闲功夫,你阿兄眼下多么不易,你少往他身上打主意,少烦他。” 褚芳见劝不动,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她阿娘已然看李氏不顺眼,早晚得收拾她! “我哪敢烦阿兄啊,女儿也指望着阿兄早日高中呢!阿爹说您刚是去了老宅,怎么气冲冲的就回来了?” 褚仁那又快到交屋子租金的日子了,王氏本是去找褚阿奶凑钱的,听了褚阿奶的话,是想着把自家屋子租给褚义,他做买卖的,用自家大伯的屋子不得多给些,这样一来儿子在镇上的开销,不就解决了! 王氏盘算的不错,结果可倒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去了!本想着把屋子租给他,好换些钱的,人家还瞧不上咱呢!等你阿兄高中的,谁都别想来沾边,非得关了他那破铺子不可!” “阿娘说啥呢,谁要租屋子啊,褚义他们租屋子干啥?” 王氏越说越气,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租屋子干啥!人家发达了,要开作坊了!” “开作坊?”褚芳有些不敢置信,随后更是觉得愤愤:“女儿之前回来说,阿娘还来教训我!看看,看看,这才多久啊,人家都要开作坊了!之前坐那马车去镇上,定是谈了什么大买卖!” 这事儿王氏比褚芳更气,以前褚家又不是没卖过纸钱,怎么单就他褚义能挣上大钱,还开作坊!老天爷瞎了眼不成:“啥大买卖都跟你也没关系!” 褚芳气坏了,阿娘只知道自己拿撒气:“要不是当初你们非得分了家,那铺子、作坊,现在就都是咱家的!” 王氏最烦别人拿他们之前分家的事儿说嘴,亲闺女儿也不成,正要教训她,就被正巧回来的李氏给打断了。 “小姑和阿娘在聊什么呢?” “嫂子今儿个回来的倒是早!”褚芳心里有气,嘴上更是不客气。 李氏脸上的笑僵了僵,稍稳了下情绪,走上前挎着王氏的胳膊:“阿娘别怪小姑,确实是儿媳有些不对了,我家阿爹那情况,又刚搬回村里,儿媳实在是不放心,这才回去的频繁了些。今儿个我阿娘也教训过儿媳了,不能仗着阿娘您和蔼宽厚,就不顾礼数了!阿娘放心,以后儿媳定会好好侍奉您跟阿爹的,咱们在家里,把日子过好了。相公在私塾才能更安心念书才是。” 李氏这番话一说,既认了错,又夸了王氏的为人,还把褚仁拉了出来,王氏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不然就好像,她不想让儿子在镇上安心念书似的! 可什么都不说也不成,王氏只好把矛头又对准了闺女儿:“还说别人呢,你自己不也是整日没啥事就往家跑,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去。“ 褚芳气得跺脚,白了一眼李氏,扭头就走了。 李氏今日这番表现,有些超出了王氏的预料,她不知道的是,李氏说的不全是虚话,她阿娘袁氏今儿个确实说她了。 袁氏的原话是这般说的:“你成亲这么些年,一直住在娘家,只逢年过节回褚家待几日。你公婆不说啥,一是因为褚仁念书住在咱家,你是跟着照顾夫婿,二是你阿爹在私塾教书,能照拂他一二。 可如今不一样了,咱们家这个样子,对褚仁没什么助力了不说,以后还要全指望着他!可他到底不是上门女婿,总要顾着自家爹娘,你再这般跟以前一样,心里没有成算,成日就知道往家跑,你那公婆早晚厌恶了你,指不定跟他儿子说你些什么!以后他发达了,万一弃了你去,咱们家到时可怎办?” “阿娘,褚仁他不是那种人!” “发达后抛妻弃子的多了去了!你信得过褚仁,那他爹娘呢,你也信得过?要说也怪我跟你阿爹,当初就不该顾着脸面,只说是做棺材出身影响仕途,想着让褚家心甘情愿地,让褚仁做上门女婿,谁承想他家竟分了家,若是一开始就直说,现在还哪用担心这些!你听阿娘的,没事少往家跑些,多顺着点你那公婆。” 李氏不得不听她阿娘的,因为袁氏说得对,她是信不过公婆的,不仅信不过还瞧不上,要不是当初阿爹说,褚仁以后必定是个有出息的,自己也见他一表人才,又怎么会忍了那粗鄙的一家。 可眼下确实是今非昔比了,她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歇过晌,褚义提着酒水和刚割的猪肉,去了隔壁堂爷爷那。 听了褚义的想法,堂爷爷放下手里的烟袋,埋怨着:“你这孩子,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要用拿去用就是了,提什么租不租的,跟你堂爷爷我,还客气个什么劲儿?” “堂爷爷,之前囤货就是白用的,这次哪能还白用!” “那哪是白用了?你把我家平小子带上了正道儿,还领着他挣了那么些钱,哪能算是白用呢!” 褚义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堂爷爷,那钱是靠阿平和婶子做活儿挣的,还是给我们帮忙了!再说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是要招人在屋子干活,到时候闹腾不说,还得麻烦堂叔堂婶儿,闲时帮忙看着些,不能白用!” 褚平他阿娘钱氏,在一旁听了半天,想起了过年时,褚义他们送来的红封,还有那些年礼。他阿爹说定是之前用屋子,自家不肯要租金,堂侄子这是想着法来补偿自家的。 钱氏暗想,这次若是还不要,回头指不定又给补的更多,再说万一因为这事,褚义不好意思用自家屋子,再耽搁了正事儿,反倒不好,就在一旁帮着劝了劝:“阿爹,您要是不同意收租金,阿义他们怕是就不敢用咱家屋子了,回头还要再去别家找,耽误时间不说,再没比咱家更近的了,也耽误事儿啊!” 堂爷爷总算在钱氏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收租金的事儿,不过还是叮嘱了褚义好几遍,给点意思意思就成了,给多了他要生气的! 解决了场地的问题,之后就是招人,褚义找了褚平,让他帮忙叫来冯瘸子等,几个村里的闲汉,每人给了些铜板,请他们帮忙,在村里各处说一下,自家要招些妇人做活儿,要些手脚麻利人老实的,有想做的就来他家的纸钱铺子。 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到铺子,打听褚家要招工的事儿,沈鹿竹给她们一一说了,要做得活儿和工钱,也提前说了,自家这活儿,每年四节前至少能干上一个月,并不是全年一直都有的,最终从愿意做的人里,挑了十人出来。 沈鹿竹给这十人分成了两组,第一组只有两人,在头一间屋子,主要就是负责把整张的纸,裁剪成固定的尺寸大小。 剩下的八人,分配在两个屋子里,都是负责折纸元宝的,给她们分开在三个屋子,主要也是考虑地方大些,做起活来方便。 各组只固定人数,不固定是谁,她们可以自行调换,所有人的工钱也是一样的,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固定的,每人每月五百文。另一部分是根据做成的纸元宝数量来计算的,每个纸元宝一文,最后的总数,十个人平分。 抽出来半天时间,教会这十个人怎么折纸元宝后,褚家的作坊就正是开工了! 调配颜料、涂色、刷油这些,小两口在家自己做,弄好的纸张就晾在后院新支的杆子上,晾干后就会被送去隔壁院子,再经过剪裁、折叠,一个个纸元宝,就在流水线上诞生了! 平时堂爷爷家里人,都会帮忙盯着点,沈鹿竹和褚义只需时不时的,去隔壁监督下质量就成。 七月初,纸钱铺子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褚仁坐着牛车回了村里。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乡试就要开考了,届时整个宁川府的秀才都会前往。 此次他想早一些赶往府城,提前找好住所适应环境,也好安心备考。 所以便在七月初就退了镇上租的房子,回家一是放下些多余的行李,二是和家里人知会一声,顺便看看许久未见的爹娘妻儿。 褚仁在家里住了几天,期间妻子和他说了不少家里的近况,当然也包括褚芳,她那最近频繁出现,还对自己颇有敌意的小姑子。 “小姑子最近倒是回来了几次,其实她能经常回来,多陪陪爹娘挺好的,就是……” 褚仁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李氏:“就是什么?你我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氏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小姑子这人心直口快的,有时说了些爹娘不爱听的,老惹得二老生气,我说了她一次,她有些不快罢了。” “哦,她说了些什么,惹了爹娘不快?” “也没什么,无非是些家常理短,羡慕那家过得好,又嫉妒这家挣了钱,想着想着就埋怨上了爹娘,没给她个好出身,小姑子她还是小孩子心性,相公就当我碎嘴,听了个热闹,别往心里去。” 第四十七章 给银子说亲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虽然妻子李氏说着不要在意,可褚仁还是在心里,暗暗地留了个心眼。 果然,后来就在妹妹和阿娘的闲聊中,猜出了个大概! 那日褚芳来家里,阿娘正在院里剁杂草准备喂鸡,褚芳索性就蹲在一旁,母女俩就这么聊了起来。 褚仁那时正在屋内温书,便听到了耳里,起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杂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直到褚芳又提起了老宅那边的事儿。 “阿娘你见了吗,他们又整了个什么纸元宝,十个就要四十文,还那么多人排队买!难怪要开作坊了,这么挣钱,谁不想趁机多捞点!” 之前租屋子的事儿,王氏还在气头上,闻言菜刀狠狠地剁了几下:“都是些瞎了眼的,什么破玩意儿都买!” “可不,女儿听说,那个什么纸元宝,就是他们被马车接走之后,回来才开始弄的,定是去镇上谈了什么大买卖,说不得就是人家老板教的!” 王氏白了闺女儿一眼:“人家老板跟你一样蠢的?干啥上赶着教他们!” “那说不定,是他们换了什么东西给人家。阿娘!老宅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是秘方之类的?定是这样的,不然这么挣钱的东西,人家做啥告诉他俩!” 王氏剁杂草的手,慢了下来,暗暗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褚芳见她阿娘这般,觉得定是被自己说中了!更是愤愤不平,揪着手里的杂草,摔摔打打的:“我说什么来着,要不是当初……” 王氏见褚芳又要提分家的事,一下停了手里的动作,瞪着她! 褚芳嘟囔着,终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本来就是嘛,那些东西,都该是咱的!” 褚芳的话虽没说全,可褚仁却听懂了! 所谓的“羡慕那家过得好,又嫉妒这家挣了钱”,指的是老宅那边,褚义挣了钱,褚芳嫉妒,心中不忿! 所谓的“埋怨上了爹娘,没给她个好出身”,怕是在怪罪家里,早年分家的事儿,老宅的铺子和买卖,该是他们长房的! 这事儿说来他也有责任,当初真是没能想到,家里那铺子,竟然还有这么红火的一天! 那年他二十考中秀才,村上学堂的先生说他有天赋,让去镇上私塾继续读,就是在那他认识了李秀才,据说是当年的头等秀才,家中独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后来他得了李秀才的赏识,时不时地被叫到家中小聚,后来更是让他借住在家中。 他知道李秀才想把独女嫁给他,想让他当上门女婿,可又因为他是家中长子长孙,抹不开面子。 于是袁氏便在李秀才的授意下,趁着他阿娘到镇上看自己的时候,说了些有的没的! 什么很是替他惋惜,明明天资聪颖,偏偏要被俗世拖累。他阿娘自是追问,袁氏便说了一套,什么做棺材出身的家事,会影响他科举、仕途的鬼话。 大乾极重视文人科举,大力倡导读书报国,这般的朝廷,哪会计较学子的出身。 可褚家人不懂,当时家里已经落寞了,那一大家子老、残、孤,将来都是他的负担,与其日后发达了再撇清关系,被骂得更惨,影响名声!还不如趁着现在,就算日后被拿来说嘴,也顶多是父母双亲,为了儿子的前途一时糊涂! 可谁能想到,今天竟会是这副局面! 褚仁去府城赶考的前一天晚上,去了褚大伯夫妻俩的屋里。 “阿爹阿娘,这么多年为了儿子的前程,付出太多了,可我却一再让二老失望,实在是不孝!” 褚大伯拍了拍儿子的肩:“说这些干啥,是当爹娘的没本事,拖累你了!” 王氏也跟着说道:“阿仁你只管安心念书考试,旁的不用你管,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褚仁摇摇头:“阿爹阿娘才是,不用万事都只顾虑儿子的前程,累得双亲委屈了自己,名声受损!当年分家的事,儿子一直心中有愧,对不起爹娘和爷奶,以后爹娘想做什么,大可去做就是!” 王氏很是感动,眼眶红了起来:“当爹娘的给儿子考虑,那不是应该的!只要你能出人头地,我跟你阿爹,挨村里人两句骂算什么!” 次日,褚仁挥别了家人,前往府城赶考。 今年中元节,有了纸元宝的加持,纸钱铺子的买卖更加红火了,去年褚阿奶还眼气后悔的很,今年倒是没有,只不过有些蔫蔫的。 老头子说的对,他们原来做了那么些年买卖,也从来没红火成这样,这说明啥,这说明褚义两口子是有些能耐的! 既然自己没那本事,算计不过又吵不赢,那就消停待着,左右他们没分家,就算是私活,他们还能撇了全家,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去? 褚家的小作坊,一直忙到了中元节的前几天,才停工。因为前期筹备的晚了些,这次节前实际上并没做上一个月,但沈鹿竹仍按照整月给发了工钱,再加上每个纸元宝一文的分成,十个工人每人都挣了一两多。 这可比去镇上打零工挣得多多了,原先有些嫌弃工钱太少,时间又短,没来做工的,眼下肠子都悔青了。谁能想到一个纸元宝一文,还十个人平分,能挣到这么多啊! 眼下都摩拳擦掌的等着,下次褚家铺子招工,定要抢个头筹! 不仅小两口的作坊人气爆棚,连褚平的在村里的人气,都一下子旺了起来,突然就成了媒婆们,抢着给说亲的香饽饽了! 铜钱烧纸的活儿也早好几天就停了,褚平这几日借口去帮忙,天天往隔壁跑,或是给褚义打下手闲聊,或是在铺子里,给沈鹿竹帮忙卖货,中午关铺子的时候也不肯回去,就挤在褚礼那屋凑合,天天都得他阿娘钱氏来逮他,才肯家去! 后天就是清明了,此时铺子也不像前几日那么忙了。 沈鹿竹看着褚平这样,有些好笑:“堂弟这是做什么,有人给你说亲,不是好事儿嘛?” 褚平哭丧着脸:“堂嫂就别笑话我了,她们这哪是给我说亲啊,她们这是给银子说亲呢!连我阿爷都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个天仙儿似的丫头,这媒婆子都快把我们家门槛踩低半寸了!” 褚三叔用拐棍敲了敲褚平坐着的椅子:“别瞎说,让人听了去多不好!” “堂叔你别不信,不然早怎么没见这么多媒婆上家来?他们就是见堂兄的铺子挣了钱!连作坊的女工,一个月都挣了一两多,再一想我这种,一直跟着堂兄混的,还能少挣了吗?前后这么大变化,不是为了银子,还能是为了啥?” 褚三叔不赞同的摇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嫁闺女儿,还不能找个家里条件好点的,有本事的男人了?” “那当然是没毛病,不是说人家姑娘不好,可我总觉着,那些媒婆子看我的眼神,就跟那黄鼠狼看见鸡了似的,我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从好吃懒做的闲汉,变成了好吃懒做,但是有钱的闲汉!” 褚平想想那些媒婆子的嘴脸,搓了搓手臂,顿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鹿竹被褚平逗得,笑趴在了柜台上,褚义揉了揉妻子的头,撇了自家堂弟一眼:“你再这么躲下去,媒婆像不像黄鼠狼我不知道,婶子倒是真能把你当鸡剁了!” “堂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要不我晚上也不回去了,你让阿礼收留我几晚可行?堂弟我这怎么说,也算是为堂兄你挡灾了是不是?” “你替我挡的哪门子的灾?” 褚平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过来搭住褚义的肩膀:“堂兄你想啊,要不是你成亲了,娶了我堂嫂,现在门槛子被踩低半寸的,是不是就变成你了,搞不好还不是半寸,都能直接踩平它!那我这不也勉强算是,给堂兄你挡灾了吗!” 褚义点了点头:“成!” “堂兄你上哪去啊?”褚平见褚义说完,甩开自己的胳膊就往外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去喊婶子现在就过来杀鸡!” 纸钱铺子照例在中元节的前一天关了门,褚平这下没了借口往过跑,被钱氏逮住相看了好几个姑娘。 中元节过后,趁着铺子还不用开门,小两口回了趟沈家。沈家最近的驱蚊生意,做得也十分红火,中元节都没见沈家兄弟歇一歇。 今日轮到沈泽漆去镇上卖货,沈松杰领着妹妹妹夫,去看了后院他们囤的药材,还有一口新架起来的铁锅,里面正咕嘟咕嘟的,不知道煮着什么。 “驱蚊药酒和药油卖得别提多好了,我们也跟镇上买货的人说了,家里还有其他驱蚊的东西,打算明年天一暖和就开卖!这不,这些都是提前采回来的药材,打算晾干了,明年做驱蚊药丸用的!” 听二兄说生意好做,又见娘家人热火朝天的忙着,沈鹿竹别提多开心了:“生意好就成,总算没让兄长们白折腾一回!” “我妹妹出的主意,当然好做了!而且这买卖,正好赶在夏天地里不忙的时候,也不耽误家里的活儿,冬天还能提前做准备,咱家又是开药铺子的,简直就是替咱们家量身打造的! 还有那口锅,看见没,你不是说可以做驱蚊木片来着,我们试了下,可是天太热了,没等木片泡好,药汁就坏了!后来阿爷又给找了个新方子,这个可以加热,把木片先放在锅上面蒸,然后再进药汤里泡煮,我们试了下还真成了,眼下那正试着不同的木头呢!” 沈鹿竹越听越开心,她的想法再也不是天马行空了,能为家里出分力,真的超级开心:“褚义你快抓紧我!二兄若是再夸下去,我都要飘起来了!” 褚义笑着揽住妻子的肩,沈家买卖做起来了,他也十分高兴:“二兄,家里可还忙的过来?若是太忙了,就把铜钱烧纸的活儿放一放。” 沈鹿竹听了也点点头:“就是的,两个嫂子怀孕了,家里还要做这个驱蚊药的生意,定是忙不过来的。烧纸这边还有赵成和褚平两家在做,忙不过来就放一放!” 沈二兄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自打做了这个买卖,确实越来越忙了,再加上两个孕妇,他之前也想过,是不是跟妹妹商量下,纸钱的活儿再找户人家帮忙。 可又一想,那时眼看着就是中元节了,上哪临时找个信得过的人家,好在驱蚊生意也才刚忙起来没几天,几天的功夫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沈鹿竹一看二兄的样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二兄真把我当外人了不是,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的!” “不是,其实这次也就最后那几天太忙了些,二兄哪是跟你见外,不是一时找不到靠谱的人家嘛。” 吃饭的时候,沈鹿竹又和她阿娘提了提:“怎么忙不过来也不和我们说,连阿爹阿娘也跟我见外了不成?” 沈母嗔了闺女儿一眼:“你这孩子,谁跟你见外了,我正要和你说呢,就被你二兄个大嘴巴先说了!阿娘给你们重新找了个人家来做。” 第四十八章 失败还是胜利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母知道闺女儿是觉着,娘家跟她见外了,心里不舒服:“家里一开始确实也是没想太多,谁知道这买卖刚做没多久,一下子就忙起来了,突然间的也不好找人,索性也没忙几天,好在没耽误你们中元节卖货。” “阿娘说什么呢,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家里忙不过来,跟我们直说就是了。” “这不就正跟你说呢,你两个嫂子怀着孕,现在又做上这个生意了,家里实在是忙不开,你跟女婿那可有什么能接手的人选?” 沈鹿竹想了想,又看了眼褚义,摇摇头:“暂时还没有,阿娘方才想说的是谁家?” 沈母轻拍闺女儿的手,说着:“倒也不是外人,你和女婿觉着你大舅家如何?” “大舅不是在庄子上给人做活儿吗,一来一回的路程可不短,再说东家能同意吗?” 沈母在娘家行二,上面有个兄长,下面还有个弟弟,沈鹿竹他大舅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在镇郊外的庄子上做工,全家也都一同住在庄子上。 大舅一家沈鹿竹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从镇郊的庄子到他们村子,路程可不短,每天来回往返的话,既费时又费力,有些划不来。 沈母摆摆手:“你们不知道,你大舅年纪越来越大了,庄子上的活做不太动了,求了东家把他那份工,给了你表姐夫。你大舅和舅母前阵子已经搬回村里了,还住在我娘家老宅那边,左右你外公外婆去的早,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褚义和妻子大舅一家,虽没怎么接触过,但也是见过两次的,大舅一家看着都是本分人,又是自家亲戚,没什么信不着的:“阿娘,那大舅家是什么意思?” “他们老两口在庄子上这些年,虽然也攒下了不少家底,可你两个表兄成家,再加上这次回村又置了几亩地,手里也不算宽裕。不过我倒是还没问他们,想着这事儿总得先问过你们才成,你们要是觉着没问题,我回头就去问一问,这么好的活儿,应该是没问题的!” 沈鹿竹也觉着问题应该不大:“那就麻烦阿娘帮我们问问,大舅那要是同意,我们也好找个日子,去大舅家看看,顺便和大舅说说怎么做。” “成,回头有信儿了,再告诉你们。” 沈松杰在一旁听了半天,总算找到插嘴的机会:“阿娘,你咋也不提前跟我说一下,不然方才在后院,我就直接说了,也省着妹妹总误会,我把她当外人!” 沈母白了儿子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是谁为了显摆,人还没进屋坐会儿,就被你急哄哄地拉去后院了!我倒是想说,可也得找得到人啊!” 沈鹿竹看着吃瘪的自家二兄,不由得发笑。从沈家归来没几天,沈母就托人带过来了好消息,大舅那同意接手铜钱烧纸的活了。 小两口次日便提了些东西,去了趟张大舅家。沈母也跟着一同去了,顺便把做铜钱烧纸的那两套模具,也给拿了过去。 外甥女和外甥女婿头一次登门,张家大舅特别高兴:“你们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啊?” 沈鹿竹和大舅虽不像和小舅那样,接触的多些,但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大舅回来,都会给她带许多新鲜玩意,虽然这几年见面越发少了些,但一见到,仍觉着亲切得很:“我们早就该来的,大舅和舅母不要怪罪才是。” 舅母谢氏在一旁解释道:“你们不也是才知道没多久,这咋能怪你们,是你大舅特意跟你阿娘说的,知道你们忙,不想让你们折腾!” 大舅笑呵呵地道:“现在不是正好,你们也闲了,还能在大舅这多待会儿!” 大舅夫妻俩之前一直在庄子上,和两个儿子,三家生活在一起,人口多也热闹,现在儿子们还有女婿,都留在了庄子上做活儿,老两口独自搬回村里生活,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你阿娘把纸钱的事儿,和我们说了,其实早先见她们做那活儿,我就想问问来着,后来听说是你跟外甥女婿的活儿,就没好意思张嘴,这回倒是赶巧了!你放心,大舅和舅母干活可都是一把好手!” “大舅和舅母我们当然信得过了!这也是帮了我们忙,不然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找不到信得着的人!” 沈母陪着在大舅家吃过午饭就走了,小两口倒是待了一小天,下午教过模具怎么用之后,才在晚饭前回了家。 去年因着王氏和褚阿奶生事,铺子自从中元节前关了门,一直到了九月多,才又重新开门营业。今年家里倒是没生什么事,过了八月初五,沈鹿竹的生辰,褚家门前的铺子,就又开了张。 刚过了中元节不久,铺子里的活清闲不少,沈鹿竹几个,没事儿就凑在铺子里打打牌,聊聊天。 褚平在被他阿娘压着相看了几个姑娘后,终于又重获了自由。 沈鹿竹时隔多日,又见褚平晃进了自家铺子,不免有些意外,她看向一旁的褚义:“褚平这是相看成功,被婶子放出来了?” 褚义看向脸上写满好奇的妻子,想起昨天在后院做棺材,三叔过来跟他闲聊时,说起的事儿,清了清嗓子:“失败了。” 沈鹿竹瞄了眼褚平,一脸不解:“不应该啊,堂弟这外在条件还成啊!” “堂兄堂嫂,我还在这呢,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儿,我听得见!” 沈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么多小姑娘,怎么还失败了?” 褚平左右看了看,往前凑了几步,小声对坐在柜台后的二人说:“堂兄堂嫂,这怎么能叫失败呢,我这是小小的胜利了一把才是!” 说完,褚平自己先得意的笑上了,他倒也不是不想成亲,就是不想被这么赶鸭子上架般的。 褚义看他这样,眉尾轻轻挑起:“你就不怕我去告状?” “堂兄你净吓唬人,小时候你哪次都说要告发我,你哪次最后不都帮我瞒着了!” “那是小时候。” 褚平盯着褚义看了半晌,又转向沈鹿竹:“堂嫂,最近我没过来,是发生啥我不知道的好事了吗?” “没有啊。”沈鹿竹摇了摇头。 “那堂兄怎能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上次也是,都开始跟我开玩笑了!堂兄你都好些年不跟着我们闹了!” 沈鹿竹扭头看向褚义:“是吗?”好像这段时间,确实是话变多了些,表情也多了些,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褚义伸手帮妻子顺了顺头发,随后又朝着褚平淡淡道:“说你呢,别转移话题。” 他堂兄对堂嫂的腻歪劲儿了,褚平早就习惯了,丝毫不在意:“要说这事儿没成,真跟我没关系!堂兄你想啊,都知道咱家挣钱了,那媒婆子也一样,觉着要是把我这亲事说成了,酬金肯定多!上门的那些媒婆子,大多数都是连哪家姑娘都没想好,就冲着酬金来了的。 剩下的那些,要不我爹娘没看上人家,要不人家爹娘刚没看上我,还有个他爹娘倒是同意,可人家姑娘不干的。我阿爷说了,越赶上这档口越相不到好的,左右我现在比以前懂事多了,慢慢总能碰上好的。我阿娘这才饶了我一命!” 沈鹿竹想了想,觉着堂爷爷说的有道理,这波涌上来给褚平相看的,怕是多多少少都存了些旁的心思,倒不是说不对,只是堂爷爷一家也不傻罢了。 褚义和褚平正聊着,突然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请问这是褚家的纸钱铺子吗?” 来的这人有些奇怪,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附近村里的人,明明铺子的门是敞开的,却还敲了门,再说铺子开了一年多了,现在来买烧纸的人,都是熟门熟路的,已经很少有生面孔了! “这就是,要买烧纸吗?”褚平说着,把人迎了进来。 “对对对,你们家都有什么样的烧纸啊?” 褚平站在柜台外面,指着那些纸钱,就这么着给介绍上了:“这可就多了,普通的黄烧纸、白撒钱,还有不一样一点的,这个是铜钱烧纸,这个是银票纸钱,还有这个卖的相当好的纸元宝,金的银的都有,大叔您想买那个?” 中年男子看着后几样纸钱,上手摸了摸:“铜钱烧纸,这个叫银票纸钱的,你别说还真挺像。这个是叫纸元宝?诶呦,这是怎么做的,也太像了!你们家这纸钱样子可真稀奇,之前在别的地方,还从来没见过,镇上的铺子可都没有,你们是在哪进来货的?” “你来这,是有别的事?” 男子见柜台里的男人站起了身,脸色冷冷的,连忙摆手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闲聊几句,闲聊!” 褚平拍了下那人的肩膀:“我说大叔,哪有闲聊问人家这事儿的!你还想直接去进货的地买不成?人家也不能卖给你这散户啊,就算卖你,也省不了几文钱是不是!” “是是是,小兄弟说的对,我这人就是没事闲的,好瞎聊两句,各位别介意!” “那你到底买不买啊?” “买,前面那两种就不要了,其他的一样一份吧?” “一样一份?”沈鹿竹和那中年男子确认了一遍。 这人一上来就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结果最该问的却不问!不问问是怎么卖的,也不问问价钱,直接就一样来一份了,真不像是个来买纸钱的! “对,一样一份,怎么了,有问题吗?” 褚平也觉着这人太不对劲,可也没有送上门的买卖不做的,想了想说道:“没问题,没问题。” 说完背过身朝着褚义挤了挤眼:“堂兄愣着干嘛,快给这大叔拿啊,五刀铜钱烧纸,五十张银票纸钱,还有五十个纸元宝!” “一份这么多?”男子听闻瞪大了双眼! 褚义转身笑嘻嘻地,对着那中年男子说:“我们家卖货呢,便宜,所以买的量就得多点!再一个这村里都是大家族,你买少了它不够分的啊!一份就是这么多,都是这么卖的,大叔您要是嫌多,那不行就去别家看看?” 中年男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不嫌,拿吧!” 褚平点点头:“成,铜钱烧纸一刀三十文,银票纸钱一张两文,纸元宝一个五文,一共是……堂嫂一共多少?” 沈鹿竹默算了下:“正好五百文!” 褚平一脸真诚的建议道:“这么巧啊,大叔,好事成双,十全十美,要不您买两份,凑个一两银子得了!” “不,不,不用了,不用了!”男子连连摆手! 褚义把纸钱数好,示意那男子上前,然后借着身高优势,在柜台里,把这些纸钱一一码放到他手上,放完最后一包纸元宝,纸钱堆的高度,都超过了男子的头顶! 中年男人视线被盖的严严实实,双脚探着,晃晃悠悠往出走。 褚平在他身后跟着,送那人走出了铺子门口,自己则倚在门框上,冲着那人的背影嚷道:“大叔,你下次大方点!再这么扣,小心今天晚上烧完纸,你家祖宗上来骂你这不肖子孙!” 第四十九章 还是原来的配方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在铺子门前看了会儿,待那中年男子走远了些,又悄悄跟了上去。 “这人应该是个同行吧!” “嗯,估计是从哪听说了,特意来的。”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跟出去的褚平就回了铺子,一进屋还不等坐下,就把出去后看见的,交待了个一清二楚。 “那人明明是坐着牛车来的,却把牛车停在了好远地方,要不是我跟着去了,都看不着,分明就是故意躲着的,那车夫估么着也是一伙儿的。还问他为啥整了这么多?果然不是啥好东西!” 褚平的话证实了小两口刚刚的猜想,褚义点点头:“大概是来打探消息的同行。” 听了这话儿,褚平抓了抓脸,有些后悔:“那方才是不是不应该卖给他啊,我这脑子!光想着宰他一笔了,现在可咋整?” 沈鹿竹倒觉着不算什么大事:“没事儿,就算咱们今天没卖给他,兴许明儿个换个人又来了呢?或者直接拜托村里的谁来买,咱们总不能为了防着他,以后货都不卖了,因噎废食可不行!” “那会不会对铺子有啥影响啊?” 见堂弟还是有些自责,褚义顺手倒了碗凉茶,递过去:“不过是看看,无妨。” “就是,这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嘛!咱们铺子买卖越来越火了,自然就会引起同行的注意,人家想来看看,这也正常。虽说刚刚那人猥琐了些,可不也没问去啥有用的,堂弟不必往心里去。” 牛车拉着方才的中年男子,还有那摞半人多高的纸钱,晃晃悠悠地朝着隔壁的五方村驶去。 赶车的是家住五方村的胡顺:“表兄,不是说就去看看,打听打听他家的情况,买点意思意思就成吗?咋还一下子买了这么多?” 中年男子,也就是胡顺的表兄黄良,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被看出来了,竟然敢宰老子!他家的买卖,真像姨母说的那么好?” “那当然了,表兄你是没见着,中元节我跟阿娘来买纸钱的时候,好家伙,那铺子门前都排上队了!而且他家这纸钱,确实是和旁的不一样,就那铜钱烧纸,说是死人都喜欢,烧得都比一般的旺!” “那是胡扯,故意说出来骗你们这帮村里人的!”黄良鄙夷地白了一眼,到底是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这种鬼话都有人信! 黄良年轻的时候当过货郎,扛着扁担走街串巷,挣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来觉着货郎没出息,又跑去他经常进货的那家杂货铺,在铺子里做起了跑堂。 再后来,又娶了铺子东家那有些残疾的闺女儿,做了上门女婿!老岳父一入土,他便接手了铺子,这才一年多,如今已是接了爹娘养在身边,又娶了两门小妾的有钱老爷了! 今年这是正好趁着快是中秋了,带着爹娘回来,和村里的亲戚聚聚,也算是衣锦还乡。 闲聊时听姨母说起靠山村的纸钱铺子,说是生意特别火爆,想着这乡下地方,能做成什么挣钱的大买卖,这不左右无事,就让表弟赶车,拉着自己来看看。 胡顺见表兄不信,继续说道:“我还听说他家都开上作坊了,据说作坊里的女工,一个月都能挣上一两多银子!表兄你说,他家是不是得挣翻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儿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好些个人都盼着他家再招工呢!” 要说这褚家的纸钱铺子,确实有那么点东西,可就凭那点新样式,在这村子里就能那么挣钱,黄良是打死都不信的。 黄良半躺在牛车上,头枕着那堆纸钱,踢了脚胡顺的屁股:“那铺子咋开起来的,从头开始,给我好好说说。” 胡顺也不知道他表兄是要干啥,让说就说呗,于是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家这铺子开得可挺好,以前买个烧纸还得跑到镇上去,现在不用折腾了不说,卖得也跟镇上一个价。” “你说啥?这村子附近,就这一家卖纸钱的?”黄良听着听着,突然直起了身子。 “何止咱这附近啊,跟前这七八个村子,就这一家!” “我说的嘛,难怪了!”黄良说着,身子又躺了回去,也怪他,好些年都没怎么回来过,之前就算回来,也就是看看爹娘,哪在意过这村里有啥没啥。 这么多村子,这么多户人家,就他家一个卖纸钱的铺子,再加上点忽悠人的说法,都说他家挣钱,这无论谁开,想不挣钱都难! “顺儿!想挣钱不?” “想啊,表兄,当然想挣钱了!” “那跟着你表兄我好好干,我让你比刚才那家还挣钱!” 歇过晌,下午的铺子就没再开门,小两口打算带着放了学的褚礼和秀秀,去趟镇上。明儿个就是中秋,打算去集市上逛逛,买些月饼吃食回来,明晚叫上大家伙,一起到自家院子里赏月,过中秋。 每次去镇上必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钱庄,另一个就是布庄或者成衣铺子。 褚礼见又来了买衣裳的铺子,伸手拽了下阿嫂的袖子:“阿嫂,我还有衣裳穿,不用给我买,给堂姊买就成。” 褚秀秀也摇着头:“堂嫂我也有,不用再买了。” “你们俩都长了不少,衣裳都短了,咋能不买?”沈鹿竹也知道,弟弟妹妹懂事,这是怕她破费,便商量到:“阿嫂这次不买成衣,买些布料回去自己做总行?” 褚礼十岁,秀秀也十三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一年多家里条件好了些,沈鹿竹又毫不吝啬,总是换着样的,给他们补身子,两人的个子都长了一大截! 之前的衣裳大多都不能穿了,忙的时候,沈鹿竹就给他们买成衣,眼下闲了,就打算买些上好的布料做给他们。 褚礼还是摇头:“阿嫂,我正长身子,做了回头也又短了,还是不做了吧,反正现在正热着,短些穿着还凉快。” “那可不成,让别人看了,该以为阿嫂针线活不好了!再说,三叔、你阿兄和我也要做啊,还有这些小了的衣裳,阿嫂买了布料改一改,兴许还能再穿上一年!” 之前小了的成衣,也都还半新呢,沈鹿竹并没打算扔掉,虽说现在日子宽裕了些,可也没到铺张浪费的地步。家里也没有更小的孩子接着,便打算买些材质颜色相同的布料,修修改改,也还能再穿。 褚义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觉着很温暖,每次一起来镇上都会发生,他也从不会多说些什么,妻子善良温柔,弟弟妹妹听话懂事,此刻的他比谁都幸福! 买了布料,几人又去了书肆,褚礼已经开始学写字了,要给他多准备些笔墨之类的,还有秀秀,沈鹿竹打算买些识字的书,趁着不忙的时候,自己教她也识些字,就算以后不干些什么,无聊时读读书也是好的。 此行的最后一站,几人去了镇上的集市,各种馅料的月饼,水果糖块,还有烧鹅烤鸡,干果炒货,林林总总买了一堆,最后还买了几盏造型精美的灯笼,才又坐着牛车折返回家。 今年的中秋节,褚家的几位长辈,似乎都有些提不起兴致,原因无他,褚仁人还在府城,离家一个多月,也不知在那边是否一切安好。 大堂嫂李氏,这次倒是带着儿子来了老宅,下午几人在灶房准备晚上的饭食,王氏刚把养在窗下水缸里的鱼捞出来,李氏就把装鱼的木盆接了过去。 “阿娘,这鱼不好收拾,还是我来吧!” 王氏也不客气:“成,那你收拾得干净些。” 在一旁切菜的沈鹿竹,看着这婆媳二人,总感觉哪里好像怪怪的,方才要给灶坑生火的时候也是,往常大堂嫂躲都来不及,这次居然主动搬着小凳,坐在了灶前生火。 沈鹿竹歪头看了看屋外的太阳,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偷什么懒?还不抓紧快点切完,就等着你那菜下锅了,切个菜这么磨叽!” 瞄了眼脸拉着老长的大伯娘,沈鹿竹心想,看来大伯娘还是原来的配方! 吃了一顿不咸不淡的中秋晚饭,褚大伯一家趁着天色微亮,回了自家宅子。 小两口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褚礼和秀秀,还把那几盏花灯挂在了院子各处,今晚的天气很好,圆月当空,星河璀璨,不时还有微风袭来。 等到吃食酒水,一一被摆上桌,赵成、褚平、还有沈家四兄弟也陆续到了。 众人围坐一桌,谈天说地,赏月观灯,褚三叔坐在其中,笑呵呵地看着众人,觉着似乎自打侄子成亲,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生活就是这样,一日撵着一日,中秋节过完,这一年又去了大半,褚秀秀的识字计划,也被沈鹿竹提上了日程。 沈鹿竹并没有像学堂一样,用三字经或千字文之类的书籍,教褚秀秀识字,而是买了几本寓言故事,或是游记之类的书,想着这样趣味性多一些,秀秀应该能更感兴趣些。 这天上午,褚义正在院子里做棺材,褚礼也去了学堂,铺子里就只有秀秀和沈鹿竹,两人正学得起劲儿,褚平急匆匆地进了屋。 “堂嫂,隔壁五方村的,有人要开纸钱铺子了!” 沈鹿竹闻言一愣:“坐下慢慢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堂弟咋知道的?” 褚秀秀给褚平到了碗凉茶,褚平一口气喝完,借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是从村头大柳树那,一路跑回来的:“我闲着没事,在村里闲逛。在村头碰上冯瘸子了,他跟我说的。说是五方村那边,有户姓胡的人家,最近找了不少闲汉,给了钱,让他们在附近的村子里帮着宣扬,他家要开一家纸钱铺子,二十八那天开业。说是到时候会炸炮竹,还请了舞狮队,准备了不少瓜子糖块,到时候请乡亲们都去凑热闹呢!” “二十八,那不就是后天了!” “是啊堂嫂,早知道我前一阵,没啥事就该出去多晃晃,说是这事儿都好几天了,咱今儿个才知道!现在可咋办?” 他自打被堂兄领着干上了活儿,虽然还是改不了有些懒散的性子,可也已经不怎么出去闲晃了,这才这么晚了才知道! “早知道了,不也是这么回事,咱们又不能拦着人家不让开!也没人规定,这附近就只许咱们卖纸钱,开就开呗,我还没见过舞狮呢,一会儿跟你堂兄说说,后儿个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第五十章 针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和褚平说得挺好,好像一点都无所谓,还张罗着去看舞狮,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前脚褚平刚走,后脚沈鹿竹就跑去了院子里,蹲在褚义旁边,和他说了这事儿! “褚义,你说他们搞得这么隆重,是不是有点针对咱们的意思啊?” 褚义拿起搭在一旁的抹布,擦干净双手,这才拽过了个小凳子,扶着妻子的手臂,让她坐下:“铺子开张庆祝一下罢了,阿竹不用太在意。” 沈鹿竹仔细分析了下,他们这一年多的买卖。觉着之所以能做得这么顺利又成功,说实话就是站了一个“独”字!附近的村子,卖纸钱的他们是“独”一份,他们家的纸钱样式,在这长水镇,甚至是宁川府也是“独”一份! 再加上些舆论和巧合,他们才这么顺利的攒下了第一桶金。 “可是……”她也知道人家开不开,开什么铺子,是人家的自由,可是情绪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影响。 “不开心?” “嗯。” “以前家里卖纸钱,也是这附近的独一份,可从来都没这么挣钱过,现在能这样都是因为咱们阿竹!” 褚义真是越来越会了! 见妻子终于笑了,褚义才又拿起放在脚边的工具,准备趁着午饭前把剩下的这点活儿做完。 沈鹿竹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看着自家相公帅气的身影,笑得像朵花似的,她家褚义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她连脑子都不用过,就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嘻嘻! “那我们后天也去凑个热闹吧,我想去看舞狮,还没看过呢!” “好,听我们阿竹的。” 下午赵成来送铜钱烧纸的时候,也特意和褚义说了五方村的事儿。 “五方村有人也要开个纸钱铺子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褚义边接过赵成递过来的烧纸码好,边点了点头,这事儿沈鹿竹中午歇晌的时候,已经跟他说过了:“听褚平说了,说是个姓胡的人家。” “这我倒不清楚,是我阿娘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听人闲聊说的,听说阵仗整得可不小!这事儿你们咋想的?” 褚义倒是没说自己有什么想法,只是淡淡地提议:“那天要没事,不如一起去凑个热闹。” 赵成愣了下,看向淡定的好友,稍微一思索,随后也跟着安心了不少。也是,人家正常开铺子,谁也拦不住,还没怎么样呢,咋能自家先乱了阵脚,再说铺子里这些纸钱,拿到镇上那也是独一份,确实没啥好担心的。 “成!” 之后这一天多,不止赵成和褚平,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事儿,沈家还有褚义的外祖崔家,都特意过来告诉小两口一声,就连住在朱屯村的蒋娟,都知道了,可见胡家这次搞的阵仗有多大! 沈鹿竹见蒋娟满头是汗,说话还有些喘,忙递了个帕子过去:“不着急表妹,你歇歇再说,这事儿我们也听说了,开就开吧,也不是啥大事儿,做啥买卖也不可能一直就咱一家,他开他的,咱们继续卖咱们的。” 蒋娟缓了会儿,才说道:“表兄表嫂知道了就成,我也是路上一听说就慌了神,想着赶紧过来说一下,表嫂说的对,细想想也确实不算啥大事儿,是我太不经事儿了” “你也是替我跟你表兄担心嘛,正常!” “嗯,表嫂那我就先回去了,小宝还在家呢。”蒋娟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正在数着铜板的沈鹿竹见状,连忙把人喊了回来,朝着她掂了掂手里的铜板:“今天的钱还没拿呢!” “啊,对哈,我都给忘了,谢谢表嫂!” 蒋娟接过沈鹿竹穿好的铜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又朝着门口去了。 沈鹿竹有些好笑的又把人叫住了:“表妹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今天的纸还没拿呢,墨条是不是也用的差不多了,也再拿回去些吧!” “哦,好……表嫂!” “嗯,怎么了?” “没,没怎么。”蒋娟说着看了看方才接过的铜板,又都放回了柜台上:“要不表嫂,今儿的钱我先不拿了。就先放这吧,表嫂帮我先攒着,过阵子我再来拿。” 沈鹿竹总觉着蒋娟今天有些不对劲儿:“表妹,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 “没有表嫂,我就是刚才走得太快了,热的,人还有点懵,一会儿回去歇歇就好了!” “那成吧,钱先放我这,我给你记着账,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沈鹿竹说着把包好的东西递给了蒋娟。 “嗯,表嫂我走了。” “好,有事儿一定要和我们说。” “好,放心吧表嫂!” 蒋娟心事重重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她来时确实走得飞快,甚至有一段路是用跑的,不只是为了赶快过去,给表兄表嫂报信儿,还是因为她碰上王铁成了! 两家虽都在朱屯村,可也住的不近,再加上蒋娟平日里并不怎么在村里走动,而王铁成又成日泡在赌场里,蒋娟自打离开王家后,这还是第一次遇见他。 可蒋娟知道,王铁成是故意在那里等她的! 今儿个她跟往常一样,把小宝托付给阿娘后,就出门去靠山村表嫂的铺子,从家里出来一路都很正常,她是在通往两个村子的必经之路上,被王铁成堵个正着的。 蒋娟起先只是瞄见了路旁的土堆上,似乎蹲了个人,并没有多在意,直到被那人拦在了路上,才发现竟是王铁成! “呦,这么巧啊!怎么着,没看见我啊!” 蒋娟慌了一瞬,随即想起来,两人已经再无瓜葛了,便不打算理他,侧身想从一旁绕过,不想再次被王铁成拦了下来。 “蒋娟,这才多久啊,就连你孩子他爹都不认识了,啊?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王铁成嘴里叼着根草梗,说话的时候,随着嘴一张一合的上下晃动,蒋娟盯着那根草,仿佛它不是一根草,而是根钢针,正一下一下扎在自己身上! 蒋娟紧了紧怀里的包裹,努力让脑海里翻涌的画面平息下来:“你有事吗,没事就让开,我还有事呢。” 王铁成贼笑着往前凑了凑,蒋娟撇过头,满脸的厌恶。 王铁成哼笑了声:“呵!当然有事了,最近手头有点紧,找你借点钱花花。” “我没钱给你!” “蒋娟,你少给我装!当我不知道呢,你不是给你那开铺子的表兄干活儿呢嘛,我可都听人说了,他们家招的女工,一个月可给了一两多银子,你可是他亲表妹。” 王铁成顿了下,手指点了点蒋娟身前的包裹:“别人都在他家干活儿,就你特殊,还能把活儿拿家去,没少给你吧!” 蒋娟后退了几步,跟王铁成对峙着:“我没钱,有也不会给你!” 王铁成咧着嘴摇了摇头:“你现在身上可能是没钱,等一下从你表兄那回来不就有了,快去吧,我等着你!” 说着,一直拦着蒋娟的王铁成让开了位置,蒋娟忙跑了过去,一口气跑出去好远,才停下回头冲着远处的身影喊道:“我现在就去告诉表兄表嫂,让他们报官来抓你!” 说完扭头就跑,生怕身后的王铁成追赶上来! 蒋娟也不知跑了多久,实在是再也跑不动了,回头见身后没人,才靠在路旁的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也就是在这歇着的时候,蒋娟听路过的人聊起,五方村有人要开纸钱铺子的事儿。 蒋娟听了,也不知道这事儿,对表嫂的铺子会不会有啥影响,只知道先赶忙过去,先跟表兄表嫂说了再说。 王铁成的事,她本来是想要和沈鹿竹说的,可一想表兄表嫂之前帮了自己那么多,眼下又正忙着,还是算了。 蒋娟一路战战兢兢地往家赶,路过方才被拦的地方,见左右无人,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半截,想着许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王铁成怕被抓,没敢在原地等她。 刚要松口气,忽地看见朱屯村的方向,有个高大的男人跑了过来! “阿姊!” 呼,原来是蒋全,见他阿姊今儿个比往常晚了许久,出来迎她! 蒋全快步跑到蒋娟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包裹:“阿姊,今儿怎么这么晚,阿娘都做好饭了,也不见你回来,怕你是遇见啥事耽搁了,让我出来迎迎你。” “今儿跟表嫂多聊了会儿,就晚了些……对了,阿弟,你最近,可有见过王铁成?” 蒋全搔搔头,有些不解:“自打上次在他家,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不过倒是听村里人说起过他家的事儿,他家分家了,他那些兄嫂们说啥都不肯跟他在一起过,都分了出去,就剩他和他爹娘了!阿姊你好端端的问他干啥?” 蒋娟深吸了口气:“阿姊方才去表兄家的时候,碰上王铁成了,他知道我给表兄家干活儿的事儿了,管我要钱!” “啥!这个畜生,他还有脸来?阿姊你没事吧?” “没事儿,本来他说要等我回来,我说要告诉表兄表嫂报官抓他,回来就没见人影了,许是害怕跑了。” “这个不要脸的!阿姊你下次见了,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他要是敢再拦你,我就去揍得他满地找牙!”蒋全挥舞着拳头,好像此刻王铁成就在眼前一般。 “知道了,阿姊下次一定小心。” “不行不行,阿姊,明天开始这送东西的活儿,还是我来吧,我去给表兄送纸钱,看那畜生还敢不敢再来了,他就是见阿姊你好欺负!” 刚开始做这活儿的时候,蒋全就说跑腿的活儿他来,是蒋娟不肯,阿弟平日里还要帮家里干活儿,已经很辛苦了,自己这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何必再折腾个人。 可眼下,蒋全说的有道理,蒋全去送的话,料想那王铁成肯定就不敢露面了:“也好,就是要辛苦你了。” “这有啥的,阿姊,不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 “阿弟,今儿的事儿,先别和阿娘他们说,也别跟表兄表嫂那提起,我的事儿已经够让大家操心了,以后估计王铁成也不会再来了,就别叫大家跟着生气担心了。” “好,我知道了阿姊!” 第五十一章 胡家铺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二十八一早,小两口就约上了褚平和赵成,散着步往五方村出发。 许是给的银钱到位,胡家找的闲汉特别卖力,一路上都是前去五方村瞧热闹的,人流逐渐汇集,从四面八方涌向胡家,这下不用打听,端看哪处人多,便往哪去就对了! 路上还有人发现了褚义两口子,见他们一行四人似乎也是朝着五方村去的,一时被勾起了八卦的心思。 “这不是褚家的吗?这是干啥去?” 那人说着还用瞄了瞄小两口身后的赵成和褚平,胳膊肘怼了下身旁的人,那意思不言而喻,就差嚷嚷着,快瞧褚家的这怕不是要去砸场子了! 村里平日没什么消遣,都是东家长李家短的杂事,要不也不能一个铺子开张,就这么多人跑去围观。 周围的人一听褚家纸钱铺子的人也在,都嗅到了八卦热闹的气息,纷纷驻足,朝着褚义几人望去。 沈鹿竹朝那人笑了笑:“婶子真是说笑了,当然是跟大伙一样,去瞧热闹去啊,不是说请了舞狮队,我长这么大,还没在村子里瞧见过舞狮的呢!” 那大婶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沈鹿竹说的:“咋,你可别跟婶子说,你们不知道五方村这胡家开的是什么铺子!” 这些人无非就是想看热闹,最好自家就是去砸场子的,再闹他个天翻地覆,才符合他们心中的设想。 虽说刚开始听说的时候,沈鹿竹心中确实不舒服过,可那也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去,自己偏偏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意! 沈鹿竹无辜的双眼眨了眨,满是好奇地问道:“婶子,啥铺子啊?光想着舞狮队了,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可是有啥八卦是我不知道的?婶子快与我说说,让我也听听乐呵乐呵!” 刚还一脸鄙夷的大婶,此刻半信半疑地又问了一遍:“你真不知道?” 沈鹿竹就像真等不及了一般,催促着:“哎呀婶子,你就别卖关子了,还是啥秘密不成,有啥八卦可不能自己独享,快说与大家伙听听,没见这么些人都等着呢嘛!” 大婶脸色僵了僵,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左右看看,见周围人好像真的都在看向这边,不知怎么突然感觉被看热闹的变成了自己,这下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忙拉着身边人,往前面躲去。 “哎,婶子你怎么走了?八卦还没说呢!” 这下周围再没人不长眼色的,跑来问褚义几人是干什么去的了! 褚义几人出发得不算晚,可赶到胡家时,他家的院子已经被前来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因为带着沈鹿竹,褚义怕妻子受伤,就没有太向中间挤去,褚平和赵成倒是没什么顾虑,拨开人群一点点向中心移动过去。 褚义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土路旁,种着许多杨树,那里地势偏高,已经有些同他们一般,不想被挤的人,开始往那边去了,褚义牵着妻子走了过去,在颗粗大的杨树旁站定。 握着沈鹿竹的胳膊,将人带到自己身前,扶着妻子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站好,然后双手向下,卡住沈鹿竹的腋下,再一用力将人举起,然后稍稍向右侧了下头,让沈鹿竹坐在自己左肩上,伸手支撑在左侧的杨树上,右手搂着她的双腿,把妻子护在自己和杨树的中间。 身子忽然离地,视野也一下开阔了起来,沈鹿竹没控制住地“呀”了一声,好在声音不大,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随即捂住了嘴巴,低头看向褚义。 “褚义,快放我下来,太重了,你胳膊会酸的!” 褚义没什么动作,只是问她:“看得清吗?” 沈鹿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右手轻拍褚义的肩膀:“听到没有,快放我下来啊!” “没事,一会儿还挺得住,看完舞狮就放你下来。” 好在不一会儿,胡家院子前就炸起了爆竹,随后舞狮队的表演也上场了,胡家院子出来了好几个人,拿着瓜子糖块一类的东西,穿梭在人群中,给大家分发,请大家以后多多照顾他们家的生意。 沈鹿竹坐在褚义的肩头,视野特别开阔,不仅能看清舞狮队的表演,甚至还在靠近胡家院门的一侧,发现了褚平和赵成! 此时赵成正从胡家人手中接过糖块瓜子之类的东西,褚平就在他身侧,也不知怎么,就见他一直盯着发糖块的男人看,人都又走回院子取东西了,褚平还在看。 沈鹿竹虽有些不解,倒也没一直盯着,视线又回到了院前的舞狮表演上,见表演似乎快到了尾声,忙催促着褚义把自己放下来。 这次褚义不再坚持,双手扣住妻子的腰身,微用力,将人抱回到地面:“好看吗?” “好看!” 褚义身材本就高大,又站在地势高的地方,自己是完全能看清胡家院前的场景的,他只是更想知道沈鹿竹的感受。见妻子笑得眉眼弯弯,比自己看上一天的舞狮都高兴。 小两口正说着话,那边褚平和赵成也提前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四外张望了一圈,发现了站在树旁的褚义,忙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堂兄!刚刚那人……”褚平刚说到一半,就被身旁的赵成拽了下胳膊,褚平向身旁看去。 赵成冲褚平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褚平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人太多了,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几人趁着人群还没散开,提前离开了五方村。 一回到铺子,褚平立马就忍不住了:“堂兄堂嫂,这胡家给我和赵成发糖的那人,就是那天给打探消息那人,赶车的那个!” “可看清楚了?” “看得可清楚了堂兄,就是他没错!” 沈鹿竹属实没想到,他们去凑个热闹,居然把前些日子的谜团给解开了,那日之后她还想过,不知那人是镇上哪个铺子的,还大老远跑到他们村子来打探消息来了,也不嫌麻烦。结果竟不知,原来就在他们隔壁村子! 褚平一想到最近这两件糟心的事儿,竟都是同一伙人所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学人开铺子卖纸钱就算了,还敢来正主面前晃悠踩点!也不知道盯上咱们多久了?” “没事,咱们卖咱们的,他们开他们的,也不是什么都学的去的!” 赵成之前也从褚平那听说过,那人来买纸钱打听进货渠道的事儿:“没错,学学皮毛还成,阿义这的纸钱,都是弟妹自己设计的样子,模具也都是阿义做的,哪那么容易就让他们学去!” 村里人还在讨论五方村胡家铺子的时候,离家一个多月的褚仁,终于坐着牛车回来了,褚大伯一家今儿也去五方村看了热闹,刚一走进自家院子,就见长子站在被铁链锁住的院门前,脚边放着书箱和行李。 “阿仁!是我阿仁回来了!”大伯娘王氏最先反应过来,几步跑了过去。 “儿啊,你都瘦了,是不是没吃好,还是客栈休息的不好?”王氏看着自家儿子憔悴的脸,有些心疼,这科举考试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阿娘,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 王氏开了门锁,忙拉扯着儿子进院,褚大伯和李氏拿了书箱和行李,跟在后面。 褚大伯放下书箱,看着正在喝水的儿子问道:“这次发挥的怎么样?还和往次一样的时候发结果吗?” 褚仁放下手里的瓷碗:“还成,儿子尽力了,这次也和往次一样,九月中旬放榜,咱们镇上差不多十月前就能听到消息了。阿爹你们方才是一起出门了?” “隔壁村子新开的纸钱铺子开张,我们去凑了个热闹。” 王氏说起这事儿,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人家这阵仗,又是爆竹,又是舞狮的,还给去凑热闹的都发了糖块瓜子,我听说这胡家有个在镇上当大老板的亲戚嘞,瞧瞧这一出手,真是阔气!我看啊,这回褚义的铺子怕是要开到头了,就他们那点东西,怎么跟人家大老板比!” “是吗,那还挺可惜的。”褚仁若有所思地说着。 眼看就要到九月了,天气也已经转凉,沈家驱蚊药的生意也已经停了,沈松节把牛车送回褚家那天,连带着还有一车的吃穿用度,有的是自家做的,有的是沈松节和沈泽漆特意在镇上买的。 说是想着妹妹妹夫接下来又要忙了,估计顾不上这些,才给准备的。实际是存了感谢沈鹿竹帮着出了驱蚊药的注意,和褚义借车一事儿的想法。 沈松节怕沈鹿竹又说自己跟她见外,才想了这么个借口。 沈鹿竹和褚义同去年一样,已经在为接下来的寒衣节和春节做准备了。 褚义连着几天,都赶着牛车去林记的作坊进货,纸元宝的制作作坊也又重新开了起来,不过原本等着这次要来做工挣钱的乡亲,全都失望了,沈鹿竹没有扩招,也没有换人,用的还是之前的那十个人! 五方村胡家新开的纸钱铺子,似乎除了一开始的轰动,和随后偶尔有人好信儿,问上几句,聊聊八卦,便再也没对小两口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 胡家的院子里,黄良自打中秋节过后就一直待在胡顺家没走,不过开纸钱铺子的事儿,他并没有出头,明面上都是胡顺在打理,他只需要做个幕后老板便成。 “不是让你找两个生面孔盯着点褚家那边,有啥消息没有?” 胡顺想了想,确实有件事:“旁的到时也没啥,就是他家那男的,褚义,最近经常赶牛车出去,约莫是进货去了,说是回来的时候都会拉上满满一车。” 黄良一听忙问:“那知道他家在哪进货了?” “不知道啊。” 黄良指着胡顺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蠢啊你,都看见他去进货了,为啥不让人跟上去?” 胡顺摸了摸鼻子,解释着:“不是表兄,咱们找那俩闲汉的时候,只说让人家盯着,有啥事儿回来说,也没说让他们跟着啊。再说,那褚义赶着牛车呢,那俩人光用走的,也跟不上啊!” “蠢死你得了,为啥让你找人盯着,你不知道?不就是为了进货渠道吗?眼睁睁看着人去进货了,都不知道跟,还能用你干点啥?” 胡顺耷拉着脑袋没吱声。 黄良看见自家表弟那呆样就来气,干啥都不行! “明个找人赶着牛车,在出村的道上等着,褚义一路过,就给我跟上去,再找不着在哪进的货,你就别回来了!” 第五十二章 打架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胡顺把自家的牛车,交给了那两个负责盯梢褚家的闲汉,让他们守在出村的路上,下次再见到褚义去进货,就直接跟上去,务必要记下进货的地址! 果然没两天,褚义又赶着牛车出了村,那两个盯梢的本来正坐在路边的树林里闲坎,一见褚义的牛车驶过,连忙从林子里牵来正在吃草的老牛,架了车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镇郊的林记造纸作坊,见褚义直接把牛车赶了进去,便立刻返回了五方村,把这消息告诉给了胡顺,顺便领了今儿个的工钱。 “你说哪?”黄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问了胡顺一边。 “那俩人说是一直跟到了镇郊,那一片都是造纸的作坊,褚义进的那家,是个叫林记什么的。” 黄良琢么着,镇郊的造纸作坊确实很多,可叫“林记”的,该不是他知道的那个林记吧! 镇上姓林的人家不少,做买卖的也有,可挂“林记”招牌的,恐怕只有那一家,黄良倒是听说过林家的产业很多,什么都有涉及一点,可毕竟不是一个层面的,自己还真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做纸钱生意! “那俩人确定吗?” “他俩识字倒是不多,可说的还挺肯定的,再说林字多简单的,连我都认识,应该不能有错,我让他们把路线画出来了,就算错了应该也能找到。” 胡顺说着把那张路线图,从怀里拿了出来。 黄良接过,拿在手里看了看:“成,我回头过去瞧瞧,你这几天在家好好看着铺子,还有那俩人,先不用盯着褚家那边了,让他们以后也少去那边晃荡!” “知道了!” 暂时要用的烧纸、宣纸和麻料纸进的差不多了,小两口又去了趟镇上,除了墨条和颜料这些,做纸钱要准备的,还买了些吃食布料等物。 两人是打算趁着铺子还没忙起来,赶在重阳节前,到沈家和外祖崔家看看,不然这寒衣节一忙起来,就要等到十月中旬才能闲下来了。 崔外婆每次见两个外孙和外孙媳妇都特别高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嘴角一直都不曾落下来,连中午的饭菜,吃起来好像都香了不少。 和几个小辈说了一上午的话,中午吃过饭,崔外婆明显有些疲惫,却正在兴头上,还是听说沈鹿竹他们会在家吃了晚饭再走,才肯答应去歇晌。 送了崔外婆回房间,沈鹿竹被二舅母孙氏带去了她的屋子。 “下个月就要寒衣节了,也不知鹿竹你们现在忙不忙,二舅母有个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眼下还没忙起来呢,二舅母不必挂怀,您有什么事和外甥媳妇儿说就是了。” 沈鹿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清婉优雅的二舅母,每次见面都会觉着崔二舅可真是捡到宝了! 孙氏也不扭捏:“那我便直说了,清明节你们给家里拿的纸元宝,二舅母见了觉着真是不错,这不我祖母的忌日快到了,正是二十周年,娘家打算大办一下,我就想着能不能跟你定些特别的纸元宝?” “二舅母想要什么样的,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特别些的?沈鹿竹一时还真想不出,要怎么样的才算特别些的。 “样子不用变,现在这个样子就很不错,我是想要大一些的,不知道能不能做?” “放大一些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舅母想要多大的?” 孙氏掩着嘴轻笑了下:“说出来也不怕让你笑话,家里要大办,那一日就不会只有自家的亲戚,到时定是有些生意上往来的都会过来,要我说这么大阵仗,连初衷都变了味。可我阿爹又岂是我能拦得住的,他是想着在众人面前出出风头,这才找我出主意的,所以要是可能的话,自然是越大些越好!” 沈鹿竹点点头:“我尽量帮舅母做的大些,那二舅母觉着做多少个够用?” “祖母的忌日在九月二十七,在那之前不耽误你们正常生意的话,就麻烦鹿竹能做几个,就帮我做几个,用了多少原料还有你的手工费,都记好了,倒是我给你一起结算。” “舅母言重了,不过是几个纸元宝罢了,自家就是做这东西的,怎么还能要您钱,就当是我和褚义的心意好了!” 孙氏摆摆手:“那可不成,正因为你们是做这个生意的,才更不能让你们白做,那二舅母成什么了?再说了,是我阿爹要面子,想出风头,你不懂他那人,这事儿你让他花得越多,他越觉着有面儿!咱们不用给他省着,做小辈的要懂得成全长辈的面子,嗯?” 沈鹿竹被二舅母的说法逗得直笑,见二舅母实在坚持,只能先应承下来,打算先做出来再说。 从崔家回来后,沈鹿竹就用废纸试着做了几个大元宝,可是纸张的支撑力度有限,太大了会塌,就算是用上过颜料和松节油的纸张,支撑力会再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去。 可不够大的话,又怕到时候害得二舅母的阿爹,不够有面子! 褚义见妻子发愁,帮着想起了主意:“不然我明天去林记再进些更厚的纸回来?” 本来还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的沈鹿竹,忽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一旁的褚义:“有道理啊!更厚的话儿,支撑力可定就会更好些啊!不过先不用去买,我有办法了!” 沈鹿竹说着又去找来了几张纸,试着用两张纸叠加在一起的方式,折个大纸元宝出来,支撑力是更好了,可还是远远不够! 随后又多叠加了几张试了试,还是不太成,可也没办法继续叠加了,再加下去,超过两步后,就折不动了! 沈鹿竹抿着唇扭头看向身旁的褚义:“看来是我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应该回来试一试再答应二舅母的。” 褚义揉了揉妻子的头,安抚道:“没事的,别着急。” 沈鹿竹顺势倒在了褚义怀里,仰着头问他:“褚义,那要不我明天先做一个出来,能做多大就多大,先拿去给二舅母看看,成吗?” “当然成啊。” 第二日一早,褚礼吃过早饭要去学堂,沈鹿竹递了个苹果给他,让褚礼课间饿的时候吃,褚礼谢过他阿嫂,低头打开了沈鹿竹给他做的那个书袋,把大苹果塞了进去。 沈鹿竹看着被支起来的书袋,陷入了沉思,连褚礼走出了院门都没反应过来。 或许,她找到做个更大的纸元宝的办法了! 沈鹿竹找了张没有被剪裁过的大纸,又从库房里拿了不少成品的纸元宝回屋,坐在炕上就折了起来。 很快那张大纸就被折成了个大大的纸元宝,沈鹿竹又在底部,用刻刀避开重要部位,轻轻划了个小口出来,然后把拿来的那些小纸元宝,一个一个的往里面塞去。 褚义去河边挑水回来,见铺子没开,灶房里也没有沈鹿竹的身影,将挑来的水倒进灶房窗外的缸后,就回屋去找她。 进屋时,正好看见妻子半趴在炕上,正往那个大纸元宝里塞小纸元宝呢! 不一会儿,那个大纸元宝就被肚子里的小纸元宝撑了起来,再也没了原先软踏踏的样子,沈鹿竹将切口封好,一回身就看见了褚义,指着那个大元宝,兴奋地招手让他走近些。 “褚义你快来看!” 褚义顺从地走上前,站在炕沿边,握住妻子正招他过来的手,笑问道:“怎么想到的?” 沈鹿竹嘿嘿地笑着:“我看到了阿礼的书袋!要不要现在拿去给二舅母看看?” “好。” 孙氏见了那大元宝很是惊喜,觉着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这大的套小的,肚子里都是纸元宝的样式,够特别!我阿爹肯定喜欢!” 样子和方法都定下来了,之后的工作反倒不难,沈鹿竹只需折出一定量的大元宝,等着塞小元宝就成,就是作坊要抓紧生产出更多的纸元宝才行! 这天,沈鹿竹趁着无事,又在铺子里领着秀秀认字,沈鹿竹的方法好,书也选得有趣,秀秀的学习兴趣特别浓厚,堂嫂忙着的时候,也会自己在一旁捧着书看。 正教着,就又有顾客上门了,是冯瘸子他阿娘冯婶子,不等沈鹿竹开口,冯婶子就问上了:“褚家媳妇儿,你家的纸钱现在是咋卖的?” “还是和之前一样啊,怎么了吗,婶子?” 沈鹿竹不解,冯婶子问得有些奇怪,又不是头一次到自家来买,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问上了这个。 冯婶子皱了皱眉:“就没便宜些?” 沈鹿竹有些懵,试探着问:“婶子是想要些优惠?咱们家银票纸钱和纸元宝,都是买得多就有优惠的,婶子不记得了?” “谁跟你要了!原来还觉着你们家做买卖挺实在的,不成想竟然全是高价卖给我们的!挣这黑心钱,你们也不觉着亏心,难怪结婚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都是报应!就你们这破铺子,早晚得黄!呸!” 冯婶子自顾自的说完,扭身就要走,被从柜台出来的沈鹿竹,一把拦了下来! 沈鹿竹被气的不行,不想买就不买,觉得贵也没啥,那都是人家的自由! 可哪有这样,不买货还上门指着人家鼻子骂人的! “你别想走!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谁高价卖货了?你心黑!你们家才要遭报应呢!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来的!别人肚子有没有动静,跟你有几个铜板的关系?我看你儿子才是遭报应了呢,娶不到媳妇儿,都是因为有你这么个阿娘!” 沈鹿竹死命拉着冯婶子的胳膊,就是不让她走,嘴里一刻不闲,也不过脑子,全怼了回去! 冯婶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爱贪便宜,又难缠的主,哪能容得了沈鹿竹这么说她! 回身就和沈鹿竹撕扯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喊着:“你放屁!你遭报应,你们全家都遭报应!你挣了我那么多黑心钱,你还回来,给我还回来!” 沈鹿竹嘴上也不饶人:“你还白拿了我半刀铜钱烧纸呢,你才把钱给我还回来!” 原本吓楞在一旁的褚秀秀,惊觉自己堂嫂要吃亏,忙跑上去,帮着沈鹿竹一起,跟那冯婶子撕扯在一起! 等褚义听到动静跑到铺子里的时候,沈鹿竹和秀秀已经将冯婶子按在了地上,褚秀秀抱着她一只胳膊,沈鹿竹压着另一只,一边还用手捂着冯婶子不停冒出脏话的嘴! 第五十三章 打架(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快步跑进铺子,一手拽住褚秀秀的胳膊,一手搂上沈鹿竹的腰身,用力将两人从冯婶子身上拉起。 这时人在隔壁院子干活儿的褚平他爹娘,也听见动静跑过来查看,正好见到刚刚摆脱了束缚,站直了身子的冯婶子,朝着沈鹿竹扑了过来! “我打死你个黑心肝的!” 说时迟那时快,褚义揽着妻子和妹妹向后退的同时,见自家人要吃亏,褚平他阿娘钱氏也冲了上去,一把拽住冯婶子的衣裳,将人拽了个趔趄! 钱氏见那冯婶子刚稳住身形,就又要往前扑,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忙拽住人,回头喊了还呆立在门前的褚平他阿爹。 “他爹那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过来帮忙!” “哎哎!” 冯婶子平日虽是做惯了农活儿的,人长得也壮实,可再怎么样也是个女人,自然挣不脱褚平他爹娘两人的控制,刚刚被愤怒冲昏了的大脑,此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见对方人多势众,知道自己毫无胜算,这才消停了下来! 褚义这才不用继续防着暴起的冯婶子,忙回身回身检查妻子和妹妹的伤势,好在头发衣服虽有些凌乱,倒是没见着什么大伤! “这到底是咋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打起来了?” 钱氏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要是她们再晚来一步,侄媳妇和侄女怕是就吃了亏。 褚秀秀一向胆小,刚刚又惊心动魄地打了一架,情绪还没缓过来,堂婶儿这么一问,顿时委屈和害怕都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褚秀秀边哭边指着冯婶子说道:“她上来就要表嫂给她便宜,表嫂跟她好好说,她直接就开始骂人,说咱们家黑心肝,说表嫂肚子没动静是遭报应!她欺负人,她还冲表嫂要钱!” 这话儿一出,彻底惹怒了钱氏两口子和褚义! 钱氏顺势揪起冯婶子的衣领:“冯家的!你想干啥?欺负人欺负到家里来了是吧!真当咱们姓褚的没人不成!” “你撒开我!我哪句说得不对了,你们少仗着人多欺负人!” 钱氏不但没松手,反倒拽得更用力:“人家小两口成亲才一年多,生不生孩子关你屁事!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欺负人?你平日在这村子里欺负的还少了?我还告诉你,今儿个还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吧!” “姓钱的,你敢!” “她不敢,我敢!” 众人听见这底气十足的声音,转头向门外看去,是褚平扶着他阿奶于老太太站在那! 开口的正是于老太太,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家里的大事小情多是儿媳妇钱氏打理,再加上腿脚有些不灵便,这两年都很少出来了。 “我们褚家今儿个不仅欺负定你了,老婆子我还要捆了你去冯家问问,你们姓冯的就是这么做人的,上人家家里欺负小辈的来了,脸呢!” 于老太太边说,手里的拐棍边一下下敲在地上,气势惊人:“怎么,这两年老太太我不怎么出屋了,你当我死了不成?” 冯婶子自然是知道这老太太的,这村里可少有人能在她手底下讨到便宜,怕她真捆了自己去冯家闹,到时候自己有理也是没理了! 冯婶子脑筋一转,趁钱氏两口子不注意,挣脱了控制,几步就冲到了门外,坐在褚家大门前,就哭嚎了起来! “快来人啊,真是欺负死人了!褚家的仗着人多,是要欺负死我这老婆子啊!” 此时午时刚过,正是村里人歇过晌出门的时候,一时间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的,闲着无事在村里闲逛聊天的,还有那些个拿着棒槌要去河边洗衣裳的,都被这哭喊声吸引到了褚家院前。 冯婶子见人越聚越多,似乎有了底气,开始向围观的众人哭诉,说自己被沈鹿竹和褚秀秀两人打了,又被褚家人给欺负了。 围观的人看了看一边头发衣裳都乱糟糟的沈鹿竹和褚秀秀,一个身材纤细,此时被褚义拥在怀里更显得柔弱,另一个满脸泪痕,分明还是个小孩子。 再瞅瞅另一边的冯婶子,一看就是平日经常做活儿,孔武有力的样子,再加上这冯婶子平日里在村子里,就是个惯好占个便宜,欺负老实人的主。 围观的怎么看都觉着,怎么像是这冯家的,欺负了人家小媳妇和小女娃呢! 再加上褚秀秀和钱氏的说辞,围观的基本都觉着,又是这冯婶子贼喊捉贼了! 家住村头的胖婶儿有些看不过去:“我说冯家嫂子,差不多就行了,看看你那体格,就我胖婶儿都不一定打得过你,再看看那俩瘦的跟杆似的女娃,还能打得了你,谁信啊!” 旁边围观的一听都哈哈大笑! 冯婶子涨红着脸,跟胖婶儿争执了起来:“哪都有你!她们两个人,我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欺负了我?” “我胖婶儿啊,就爱打抱不平!你招了大家来,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不成?我看啊,褚家那女娃说得对,你就是又想占便宜,没占成就欺负人!” 正说着,冯瘸子和他大兄,还有冯家老爹都挤进了人群,冯婶子一家自家人来了,有了撑腰的,底气更是足了! 冯婶子站起了身,正要和胖婶儿继续白扯,就听围观的人突然都嚷了起来,纷纷朝着她身后看去,冯婶子也下意识地朝后看去。 只见方才在铺子里,还生龙活虎把自己按在地上的褚家媳妇儿,竟然两眼一闭,直接向后倒了下去,瘫软在了褚义怀里! 褚家众人赶忙都围了上去,满脸焦急的查看情况! “阿竹!阿竹!” “堂嫂,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连刚才一直在责备沈鹿竹,觉得她不该和人起冲突的褚阿奶,都慌了,紧抓着褚阿爷的袖子:“老头子,沈氏这是咋了,这可咋办啊?” 褚礼和褚秀秀在一旁更是急得红了眼眶! “完了,完了,褚家的这小媳妇定是被冯家的给打坏了!” “冯家的你还在这闹,这回可真是摊上大事了!” 冯婶子整个人都是蒙的:“我,我……不是我,我没打她,明明是她欺负我!” “还说你没打,你没打那人能直接撅过去?” 冯瘸子此时比他阿娘还蒙! 他刚还在村里闲逛,就被人告知说他阿娘正在褚家门前哭嚎呢,说让人给欺负了! 他忙跑回家叫了阿爹和兄长,这才刚到,怎么就变成他阿娘把人给打坏了?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焦急观望的时候,沈鹿竹被褚义挡在背后的手,悄悄抬起了一点,掐了褚义后背一下,感觉抱着她的褚义明显怔了下后,才又瘫软回了地面! “我先送她回屋里!”褚义抱起沈鹿竹向院里走去,褚礼和褚秀秀也跟在身后。 围观的看向那边,更是摇头叹息:“看见没有,那人都软得跟面条似的了,这是彻底昏死过去了啊!冯家的,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冯家大儿子此刻也慌了神:“阿娘,你到底干啥了啊?” 冯婶子更是惊慌失措:“不是,我真没打她,我就是被她们忽悠了,她们骗了我钱,我想来讨个说法!明明是她们俩,把我按在地上了!” “忽悠人?骗钱?我看是你占便宜不成,恼羞成怒打人泄愤!这事儿我们跟你冯家没完!” 于老太太说完一跺拐杖,让儿媳扶着她进院去看看。 “冯家的,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狡辩了,好好地给褚家道个歉,该给人看病就给人看病!” “就是,这褚家媳妇,平日里见谁都笑呵呵的,铺子里东西一直都是那个价,咋还能骗了你钱?” 冯婶子百口莫辩,只能将在五方村的事,跟自己的小心思和盘托出:“是真的,五方村那胡家卖的黄烧纸才十五文一刀,白撒钱才十文!他们说了,这玩意其实很便宜的,是褚家抬高了价格卖给咱!我就想着,来褚家让他们用便宜的价格,卖我些别的纸钱,还有我之前在他家买过那么多,她不得给我退回来些?” “你说真的?胡家那头黄烧纸十五文,白撒钱十文?” “当然是真的!” “不对啊,这褚家的价格跟镇上是一样的啊,这么说,难道连镇上的铺子都糊弄咱了不成?” “那不能吧,全镇都一样的价格,都骗人,单他胡家好心?” 村民们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褚义领着褚礼从院里走了出来,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对一脸焦急迎上来的褚平说道:“阿平你带着阿礼,帮我去河对面走一趟,请沈家阿爷和岳父兄长们过来一趟,就说你堂嫂让人打伤了,请他们过来医治,回来顺便再去趟我外祖崔家,请舅舅们和表兄弟们也都过来帮忙!” 褚平点点头记下后,领着褚礼就朝着河边去了! 冯家人一听,这还了得!褚家这是要跟他们算账啊! 单是崔家的那些,就够他们一家四口受的了,这再加上沈家的男人们,他们今天怕是要废在这褚家门口了! 冯父连忙领着妻子和两个儿子上前,对着褚义就开始作揖:“大侄子对不住,对不住了!都是你婶子不好,上你家铺子闹了这一通不说,还伤着了你媳妇,请郎中抓药的钱都我们来出,等她醒了,我跟你婶子当面跟她道歉! 咱们两家今后还要在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就放过我们这一回吧,成不?” 褚义看向面前一脸苦相的冯父:“冯叔,你家冯二,一直跟我家堂弟关系不错,你家也经常关照我家买卖,只是这次婶子太过分了!” “是是是,这次都是你婶子的错!等你媳妇醒了我们一定登门道歉,对不住她了!” 冯父说完,拽了拽自家的倒霉婆娘:“还不快给褚家认个错,你这婆娘,成日就知道生事儿!” 冯婶子觉着自己憋屈得要死,可又不得不屈于现实:“是,是婶子一时糊涂了,婶子做得不对,你们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婶子这次吧!” “这事儿,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了!” 冯家人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褚家大门,围观的人纷纷上前,或是劝说,或是安慰了几句,这才逐渐散了。 褚义送回了堂奶奶于老太太和堂叔堂婶儿,关了铺子,又在院门前站了许久,才看到褚平和褚礼回来,身后只有背着药箱的沈家老大沈川柏,哪里还有沈家和崔家的其他人! 第五十四章 敌动我不动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当时牵着褚礼,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直奔着河边走去,走了没多远觉着这样实在是有点慢,也不知道堂兄为何非让他带上褚礼! “阿礼,堂兄跑得快先过去,你在后面慢慢走,一会儿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褚礼看上去有些为难,片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等着堂兄,或者先自己回家去?” “阿兄让我跟堂兄一起去!” 褚平抓了抓头发,看着突然很固执的褚礼,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了! “堂兄咱们快些走吧,阿兄阿嫂还在家里等着呢!”褚礼说着,拽着褚平的袖子就往前走。 “唉!”褚平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抱起褚礼就往河边跑! 一路上,靠山村不少人都看见了褚平跑着个孩子,拔足狂奔的情景。 过桥时,河边洗衣裳的大娘们还嘱咐着:“褚家小子你慢着点,别再把孩子给掉水了!” “唉,这冯家的可真是造孽,瞧给这褚家人急得!” 旁边的大娘,边敲打着衣裳,边说道:“要我说,这褚家算好脾气的了,要是我,打死都不可能放了他们一家走。” 方才冲褚平喊话的大娘叹道:“唉,不放走能咋整,总不能真叫来帮人,打他们一顿!” 褚平抱着褚礼过了河,离沈家还有好一段距离,走到一处两边都是树林的小路时,褚礼忽然挣扎着,让堂兄把自己放下来。 “堂兄,我自己走!” “阿礼你听话,再一会儿就到了,到了堂兄就放你下来!” 褚礼继续挣扎:“堂兄,你快放我下来,阿兄有话让我告诉你!” 褚平不得已放下了褚礼:“堂兄让你告诉我啥?” “阿兄说,不要惊动了沈家阿爷和伯父伯母,只悄悄请沈家大兄过来就成。” 褚平闻言很是不解,难道堂兄是怕吓到沈家长辈:“可刚不是说……” “阿兄说阿嫂没有大碍了。” 这么快就好了?难不成……堂嫂是装的?褚平擦了下额前的汗,搔了搔头:“那你咋不早点跟堂兄讲,这一路把我急得!” 褚礼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家堂兄:“阿兄说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才能说给堂兄听。” 成吧,这下倒是不用太着急了,于是牵着褚礼继续朝沈家院子走去。 褚家厢房内,沈鹿竹自己躺在炕上,时不时地支起身子向外张望,心底微微叹气,凑热闹的都散了,也不见她家那个冷面相公的身影。 这回怕是真的生气了! 方才褚义抱着她进屋,没让褚礼和秀秀跟着进来,把她放在炕上,检查过她身上,发现除了小拇指的指甲劈了外,没有其他伤之后,扭头就出去了。 冷着脸,全程无论沈鹿竹怎么撒娇卖萌,都没说话! 沈鹿竹正仰面躺在炕上发愁,就听着似乎是有人进了院子,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出有几个人朝着她屋子过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躺在那装昏迷。 “这边。” 是她那个冷脸相公褚义,也不知是带了谁进屋,沈鹿竹只感觉到来人越走越近,最终在她身侧站定! “别装了,起来吧。” “大兄!”沈鹿竹猛地睁开双眼,就见她大兄沈川柏正站在炕边,低头看着自己! 沈川柏看着自家妹妹慢吞吞地从炕上坐起身子,稍作了下检查,见她除了因太过用力,胳膊有些酸痛,还有就是劈了个指甲外,没什么大事。 沈川柏向站在一旁的褚义点了点头,随后用手戳了下沈鹿竹的额头,教训道:“本事不小,你还学会打架了你!” 来的路上,褚平和褚礼已经将事情都和沈川柏说了,刚在院里,褚义也说了沈鹿竹的情况,他替妻子检查过了,没见什么大伤,只是还不放心,这才麻烦沈川柏跑这一趟。 沈鹿竹被自家兄长教训了,抿着嘴看向褚义,见褚义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越看越气! 瞪了褚义一眼,随后动作非常大的扭过头,哼!闹着玩还带找家长的,小气! 褚义轻挑眉,看向妻子梗着的脖子,仿佛连后脑勺上都写着她在生气,突然很是无奈。 沈川柏差点被妹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气笑了,可当人家长兄的,又不能不护着:“阿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那成,既然没什么大碍,我就先回去了,阿礼他们去找我的时候,说的是铺子里有人不小心伤了手,出来太久,阿爷该起疑了。” “大兄这就走了?可我胳膊还酸疼呢!”沈鹿竹也知道兄长不能在这多待,可她和褚义还生着气呢,单独待着多尴尬啊! “你这是缺乏锻炼,用力过猛了。” “那怎么办?” “再出去打几架,练练就好了。” 沈鹿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长兄,居然让亲妹妹打架锻炼!没爱了! 沈川柏不理会妹妹幽怨的眼神,转头推开房门,和褚义走了出去。待走远后,才对褚义说道:“鹿竹她虽然娇气了些,可打小最是讲道理的,她只是还在情绪里,一时没想明白你是担心她,等过一会儿她自己想清楚就好了,妹夫你就辛苦些,多担待着点。” “不会,是我没顾好她。” “这事儿不怪你,别送了,鹿竹那胳膊让她用热帕子敷一敷,再轻轻揉一揉,我过两天再来给她看看,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好,谢谢大兄。” 过了快半炷香的功夫,东厢房的门才又被推开,褚义端了盆热水进屋,把水盆放在梳妆台边的架子上,顺手丢了条帕子进去,试了试水温还有些烫。 看着褚义的背影,沈鹿竹也知道,定是今天的事儿,把褚义给吓到了,可是……想想算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 “褚义,你怎么能这样?” 正在拧帕子的褚义动作一顿,他确实不该对妻子摆脸色的:“阿竹,我……” “闹着玩扣眼珠子,打架找家长告状,这是大忌!” 嗯?褚义猛地转身,沈鹿竹正抿着唇一脸不认同的看着自己,褚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拿着热帕子上前,褪下妻子的衣袖,帮她热敷按摩。 “阿竹,你受伤……在我这也是大忌。” 沈鹿竹眼眶微红,顾不得手臂上的湿帕子,沈鹿竹伸手抱住了褚义,头轻轻靠在他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该打架的,更不该带着秀秀一起,是我太冲动了。” 褚义回抱住怀里的人,深深吻了下她的额角:“我也不好。” 不要孩子阿竹必定要承担很多莫须有的罪名,是他之前想的太简单,也太自私了。 纸钱铺子停了两天之后,又照常开业了,见沈鹿竹没有什么大碍,小两口又和好如初,一众亲朋好友都跟着松了口气。 冯瘸子一家来道过歉后,这事儿也算是翻了篇,而此时五方村的胡家铺子,黄烧纸只要十五文,白撒钱只要十文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胡家不仅刻意将价格压的很低,还到处传说,这才是正常的价格,是褚家铺子抬高了价钱卖给大家! 沈鹿竹对此实在有些不解,整个镇上的纸钱都是这么卖的,进价也都明确,黄烧纸十四文,白撒钱十二文,像胡家这么卖,就是赔本赚吆喝,就算是拉客,也没有这么个拉法! 更何况他家现在把流言传成这样,虽然确实打击到了自家,可以后难道就一直这么赔着,不再变回来了不成? “堂兄,咱们要不要也稍微便宜些卖,最近买烧纸的人少了不少,好多都被忽悠到胡家去买黄烧纸了,还说宁肯不买新样子的,也不来给黑心肝的铺子送钱!” 褚平这几日不做烧纸的时候,就会去各个村子闲逛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不太乐观。 “这事儿我跟你堂嫂商量过了,不能降价。” “为啥啊?再这么下去,不是让胡家的把人都抢走了?” 褚义淡淡地问褚平:“降多少?和胡家一样吗?之后他们要是再降,咱们还跟不跟?” 褚平想了想也是,降少了就还是比胡家贵,相当于没降一样,降多了又比进价还低,就是个赔,只能和胡家一样:“那姓胡的,还能再降?” “一定会!” 沈鹿竹也解释道:“这估计就是他们家的目的,刻意把价格压到进价,再传些有的没的,就是逼咱们降价,等咱们降了,他们再降,咱们要是不跟,之前的降价就白做了,那就只能跟着,到时候只会越赔越多,最后被拖垮!” “可是……” “而且,咱们现在降价,不反倒证实了他们造谣的那些是真的?到时候没人会认为咱们是在赔本做买卖,大家只会觉得咱们果然是抬高了价格,又迫不得已降了下来,到时胡家就是大好人,咱们就真变成黑心肝了!” 褚平苦着脸:“那现在咋办?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啥都不做?” “没错,什么也不做,就看着,这叫敌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沈鹿竹和褚义猜的一点都没错,黄良让胡顺降价,并且指挥那些闲汉到处说褚家抬价,就是存着让褚家也跟着压价,倒是生生拖垮他们的想法! 就算褚家之后不再跟价,可只要他们降价,自己这边就可以再次让人传出,褚家果然是抬价了,眼下不得不降价的消息,就算不能拖垮,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去买货了,褚家一黄,这买卖还不都是自家的! 黄良待在铺子后面的屋子,悠哉地抽着烟袋,时不时还哼上两句小曲儿:“哼……” 胡顺一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抱怨,自己整日在前面忙活儿,又要买货又要安排那些闲汉干活儿的,他表兄可倒好,不是喝茶就是抽烟的,好不快活。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除了刚开业那几天挣了些钱,之后就一直在赔本赚吆喝,现在都不知道赔进去多少了,他表兄还有心情在这哼曲儿! “表兄,咱还要这样赔钱卖多久啊?整日倒是不少往外卖,可卖的越多,赔的越多!再加上付给那些闲汉的银钱,咱这买卖做的,还有啥意思!” 黄良撂下手里的烟袋,白了胡顺一眼:“你懂个屁?老老实实把我交待你的事儿给办妥就成了,哪那么多废话!” 要不是林记的路子走不通,他何至于往里搭这么些钱,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黄良连着去了几次镇郊的作坊,连老板的影子都没见着,又找到了镇上林记的丧葬铺子,可人家除了黄烧纸和白撒钱,别的那些人家都说没见过,回来又问了盯梢的,才知道原来都是褚家自己做的,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想起这事儿,黄良更是来气,这胡顺真是蠢到家了,这么重要的事儿,他居然愣是没问过,要不何至于耽搁了这么些天! “我问你,褚家那边可有动静了?” “褚家眼下没啥动静,还是原来的价钱!” “不急,再等等!” 第五十五章 急则有失,怒则无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等啊等,等过了九九重阳节,又等过到了九月中,褚家纸钱铺子的生意,确实像当初设想的一般,受到不小的打击,客流量小了销量也降下来了,就连即将到来的寒衣节,似乎都没能彻底扭转这有些惨淡的局面,可却依然迟迟没能等来褚家降价的消息! 黄良背着双手,不停地在室内踱步,等着胡顺回来跟自己报信儿,从九月初到现在,他们散出去的谣言,已经传得人竟皆知。 从每日来他这买纸钱的人数上,就能知道他的计策应该是成功了的,可也不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褚家铺子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完全看不出着急,或是有要降价的意思,好像生意惨淡的不是他们一样! 此时的黄良,哪还有之前抽烟、喝茶、唱小曲儿的兴致,见胡顺推门进屋,忙问道:“今天怎么样,那头可是有动静了?” 胡顺摇摇头,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碗猛喝了一口:“早我就说,这赔钱的法子不能用,表兄非不听,现在可倒好,人家不止没上当,铺子还开的好好的,咱们倒是快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他们都赔本买货一旬多了,来占便宜的人是越来越多,再这么赔下去,他们怕是要比人家褚家先关门! “你少在那放屁,当初说带你挣钱的时候,咋没见你不乐意?谁家做买卖上来就只赚不赔的!” 胡顺梗着脖子呛声:“那也没有赔钱赚吆喝,亏本买货的!” 黄良闻言扯过胡顺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你要是怂了就他娘的直说,老子现在就跟你个窝囊废拆伙儿,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到时候这铺子要是挣了大钱,跟你胡顺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胡顺坐在椅子上,看了黄良几眼,面上虽没敢吱声,可心里实在不服! 黄良当初说的好听,什么带着自己挣大钱,结果房子用的是他家的,牛车用的是他家的,本钱他也跟着出了三成。凭啥赔的时候他跟着赔,回头挣钱了没他的份! 黄良见胡顺不吱声,知道自己这是拿捏住了他,一脚踹向旁边的桌腿:“还干不干了,一句话的事,别他娘的磨磨唧唧的!” 胡顺喘着粗气,闷声应着:“干!” “干就给老子听话!明儿个去镇上给我找,找进价最便宜的,咱们跟褚家还有的靠,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就一直这么靠下去!” “嗯。”胡顺极不情愿地应了声。 “还有,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盯梢的说,褚家除了有个作坊做纸元宝,还有几个人天天往院子里送货,褚义他堂弟、表妹、岳父家的兄长,还有个叫赵成的,也是他们靠山村的。” “怎么都是他家亲戚……算了,明儿个换个人去镇上,咱们俩个去会会那个叫赵成的!” 次日,黄、胡二人假借路过讨口水喝的名义,骗开了赵成家的大门! 胡、褚两家纸钱铺子的事儿,最近是闹得沸沸扬扬,附近村子里哪还有不知道的,更何况是赵成家这种和褚家有共同利益关系的! 因此虽然赵成他阿娘朱氏没见过胡家的人,可见这二人自打进了院子,就开始不停地打听赵成,打听做纸钱的事儿,便猜到这两人怕不是真来借水喝的! 朱氏越看这贼眉鼠眼的两人越气,觉着真是白瞎自家的水了!上去一把抢下自家的瓷碗,扭身拿了扫院子的打扫把,就朝着两人身上招呼! “两个黑心肝的奸商!滚,老娘还没去找你们,你到自己送上门来了,再不走,我就打人了!” 褚家的铺子里,来送货的赵成和褚平正巧碰到了一起,码完货几人坐在铺子里闲聊,就听赵成说起了今天上午的事儿! “然后呢成哥?那俩人还说啥了?”褚平真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敢跑到赵家去! 赵成想起他推开屋门看见的那一幕,就觉着好笑:“说是要谈什么合作,跟我阿娘说和谁一起挣钱不是挣?被我阿娘用扫把打了出去!” “婶子打的好!要不是堂兄堂嫂拦着,我早就想去揍那两个鳖孙子了!” 褚平说着朝外面扬了扬下巴:“那不,那俩盯梢的货又来了,天天在这蹲着,看着就烦人,也不知道到底想干点啥!” “估计是想看看咱们什么时候能跟着降价。”沈鹿竹说着,把刚沏好的茶倒给众人。 说到这两个盯梢的人,还是褚义发现的,头几日他在院里做棺材,干活儿的间隙,无意间抬头看见自家院门外,村道对面的林子里,似乎有两个人一直蹲在那,时不时地朝自家这边张望,见他抬头看去,还会下意识的回避。 褚义便暗暗留了个心眼,连着悄悄观察了两天,便确定了这是来盯着自家的,至于是谁派来的,不用想也知道! “胡家定是见咱们没有降价,有些坐不住了,今儿个才会去我家,估计是想套取铜钱烧纸的做法!” 褚平听了赵成的话,手指按的咔咔作响:“那他最好也来我家转转,看看小爷我怎么收拾他!” “你应该没机会了。” “堂兄,你也等不及要收拾他们了?直接打上门去?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啊,怎么着也得带上我跟成哥,我还有机会,嘿嘿!” 沈鹿竹浅笑着替自家相公解释道:“褚义的意思是说,他们八成是不会去你家的!” “为啥啊堂嫂?” “他们先找上赵家,八成是觉着其他三家都和我们是亲戚,只有赵家不是,可却不知赵大哥和褚义关系极好!再者,咱们两家还这么近,他们哪敢来啊。” 褚平叹了口气:“也是,可一直这样干靠着,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真的太憋屈了!” “不急,他们既然已经找上了赵家,就说明咱们的办法有效,他们越着急,越容易出问题,反倒对咱们越有利!” 沈鹿竹和褚义其实也没打算就一直这么靠下去,只是眼下还没想到什么反击的好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家先赔一阵再说吧! 毕竟人家要降价自家拦不住,不用也不想拦。 还有那个漏洞百出的谣言,也没什么去解释的必要,真当村里人都是傻子不成?自家黄烧纸和白撒钱的价钱,一直和镇上卖的一样,难不成全镇都在抬高价,忽悠人? 大部分人去买,其实无非就是去占个便宜罢了! 另一边,黄良和胡顺在赵家碰了壁,又把主意打到了蒋娟身上,从赵家出来,就直奔去朱屯村。 自打上次被王铁成拦过一次之后,送纸钱的活儿,就被蒋全接手了,蒋娟平日里更是深居简出。王铁成有没有再动过拦自己的心思,蒋娟不知道,只是自那之后便没再听说过王铁成的什么消息。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今日她不过是带小宝出门,给在地里的阿爹和弟弟送饭,便又被王铁成堵了个正着! 蒋娟一看见王铁成,就紧忙抱起小宝往回走,可她拎着食盒,又抱着个孩子,没等跑出去多远,就被身后的男人追上了。 被迫停下了脚步,蒋娟抱紧怀里的小宝,看着不远处自家的院门,心里安定了不少。 “蒋娟,你挺能躲啊,为了躲我,你连院门都不出了是吧?” “王铁成,你又想干啥?” “干啥,你说我想干啥?蒋娟,你少给老子装糊涂!要不是因为我,你能攀上个这么好的表兄?你现在发达了,拿点钱来给我花花,不过分吧!” “我没钱,有也不会给你!你要是再拦我,我就让表……” 不等蒋娟把话说完,王铁成就怪笑着打断了她:“成啊,不就是让你表兄报官来抓我嘛,上次你不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王铁成说着往前晃了两步,伸手捏了下小宝的脸:“我王铁成烂命一条,倒是无所谓!就是咱们小宝,以后要有个坐牢的阿爹了,也不知道这以后在村里,会不会被别的小屁孩欺负!” 小宝已经快一年没见过王铁成了,如今面对他的碰触十分抵触,将脸死死地埋在阿娘的脖颈,蒋娟察觉到孩子的反应,边轻拍着安抚,边冲着王铁成骂道:“王铁成,你还是不是人?” 王铁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突然笑得不能自己:“人?哈哈哈……” 笑着笑着,脸上的神色一变,瞪着眼睛狰狞地看着蒋娟,手一下下拍在自己身上:“我王铁成现在就是条人人喊打的狗!钱没了,家也没了,连儿子都是你蒋家的了,兄弟说啥都要跟我分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蒋娟!要不是你和你那多管闲事的表兄表嫂,我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王铁成,蒋娟护着小宝连连后退,生怕他会伤害自己和孩子:“不是我害你这样的,你冷静一点……其实,其实你是个好人,你以前很好的,真的!都是,都是赌钱,对!都是赌钱把你害成这样的,只要你肯戒赌,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蒋娟的话似乎起了点作用,王铁成好像冷静了些,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赌……对,赌钱……” 王铁成猛地抬头,一脸惊喜地看向地面的蒋娟:“赌!只有赌钱不会背叛我!可是我现在没银子了,你给我些,只要你给我银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缠着你!” “我没有……” “没有?蒋娟,是钱重要,还是你儿子重要?”正说着,王铁成突然扑了过来,伸手就来抢蒋娟怀里的小宝! 原本每天该是崔姨母送饭的,见今天天气好,想到闺女儿好久都没出过院子了,便催她带着小宝出去转转,顺便给他爹和儿子送饭! 可人都出去好久了,也没见回来,崔姨母正打算出门迎迎看,就院门外有两个男人正要敲门。 “你们谁啊?” 来人正是黄良和胡顺:“大娘,蒋娟是住这不?” 找自家闺女儿的?崔姨母有些迟疑:“你们到底是谁啊?” 黄良见眼前的妇人有些戒备自己,眼睛转了转:“你是姨母吧?我们是褚义的朋友,来找蒋娟表妹说点关于纸钱的事儿!” 崔姨母似乎听闺女儿提起过,褚义那边好像是还有其他人在帮忙的,便没再起疑:“蒋娟给当家的送饭去了,我正要出去寻她,你们跟我一起来吧!” 崔姨母带着黄、胡二人,朝自家耕地的方向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前面好像有一男一女在抢什么,定睛一看,不正是闺女儿蒋娟! 第五十六章 十拿九稳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娟儿!”崔姨母边喊着边冲了上去! “王铁成你这混蛋!娟儿已经跟你和离了,你做什么又来纠缠!你放开,给我放开!” 眼见三人乱做一团,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咒骂声还有男人时不时的呼痛声,混在一起! 黄良和胡顺被这突发情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正在抢孩子的那女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蒋娟! “表兄,这……现在咋整啊?” “咱不能就这么愣着,走,过去帮忙!” 黄良刚要上前,又被胡顺拉住手臂,拽了回来:“帮……帮谁啊?” 黄良压着嗓子,瞪向胡顺:“你他娘的是不是蠢,咱找谁来了你不知道?你说帮谁,帮着对面,那蒋娟还能跟咱们合作?” “哦,哦!” “哦个屁,赶紧上去把那男的给我按喽!” 话音刚落,两人就冲了过去,胡顺从背后抱住了王铁成的身子,黄良去掰他抓着孩子的手,王铁成本就瘦小,哪里遭得住两个大男人的围攻,不过片刻就被黄、胡二人按在了地上! 蒋娟抱紧了哭闹不止的小宝,崔姨母护着闺女儿和小外孙,立刻退到了安全地带。 惊魂未定的蒋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冲出来的两个男人,顾不得那么多,检查过小宝有没有受伤,蒋娟又忙看向崔姨母:“阿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 崔姨母捋了下刚刚甩乱的头发:“阿娘没事,你呢娟儿,可让那畜生伤到了?” 蒋娟摇摇头,又看向那边突然冒出来的两人:“阿娘,他们是谁啊?” 崔姨母有些疑惑地看着闺女儿:“阿义的朋友啊,说是来找你说纸钱的事儿。怎么,娟儿你不认识?” “表兄的朋友?”蒋娟狐疑地看着那边的两人,昨儿个也没听弟弟蒋全说过,表兄表嫂有什么事儿交待啊! 见蒋家母女看向自己这边,本来已经停手,站直了身子的黄良,对着被胡顺按在地上的王铁成就是几拳,最后似是不解气一般,还照着腿上踹了两脚! 打完了,黄良又偷偷瞄了蒋娟那边一眼,随后恶狠狠地冲着地上的男人威胁道:“再让老子看见你欺负蒋娟,就他娘的废了你丫的!” 躺在地上的王铁成哀嚎不止,此时哪还有什么要钱的心思,只顾着胡乱地点头,嘴上也是连连告饶:“不敢了!不敢了!好汉饶命啊,饶了我这次吧!” 黄良示意胡顺放了王铁成,还不等他人从地上爬起来,便对着屁股又是一脚:“还不快滚!” 见王铁成已经跑远,蒋娟将小宝交给崔姨母抱着,自己上前几步,向二人道谢:“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黄良摆摆手:“小事儿而已,蒋娟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日后要是他还敢来,只管去五方村找我表弟胡顺,定打得他亲阿娘都认不出来!” 五方村?胡家?那不是……蒋娟脸色一冷:“你们到底是谁?” 黄良见状也知道没什么再撒谎的必要了:“蒋娟姑娘既然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听说你在给褚家的铺子做纸钱挣钱,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也不想合作。” 蒋娟不欲再与对方说些什么,弯腰捡起刚被打翻在地的食盒,就要和崔姨母归家去。 身后的黄良喊道:“等一下!我可以给你加钱!” 黄良说着,向前跑了几步,拦住蒋家母女:“你给褚家做是做,给我做也是做,褚家给你多少工钱我翻倍!” “阿娘我们走。” 黄良再度拦住了两大一小:“你要是碍于和褚家的关系,不想做也成,你只要把做纸钱的法子告诉我就成,价钱……价钱随你开,怎么样?” 崔姨母可下知道这两人是谁了,原来就是害得她外甥小两口,生意不好做还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损货! “你这败类!刚刚居然还敢骗我,明知道我们跟褚家的关系,你还敢过来!还要不要脸?” 黄良不理会咒骂自己的崔姨母,这事儿能不能成,这老妇人说了不算!待他说动了她闺女儿,知道了纸钱的做法,再收拾她也不迟! “亲戚又如何?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自己捏在手里的银子才是最靠谱的!只要你点头,价钱咱们好商量!” 蒋娟转身面向黄良,双臂架在胸前:“好!” “娟儿!你疯了?咱可不能干这种缺德事儿啊!阿义两口子对咱家有恩啊!” 黄良拍手笑道:“哈哈哈,好!你是个聪明人!” “十万两黄金,你给我十万两黄金,我就教你怎么做!” 胡顺闻言脸色巨变:“你疯了不成!” “我看你们才是疯了!阿娘,我们走。” 黄良这才知道,原来方才蒋娟就是在戏耍自己:“蒋娟!你别不识抬举,等我把褚家搞黄,到时候就是你求着来给我干活了!” “就你们这样的,还想把我外甥家的铺子搞黄?我呸!瞎了眼的才去你家买货,败类!” 崔姨母说完拉着蒋娟就走,不给那两人一点机会,直到关上了自家院门,嘴里都还在诅咒那俩缺德玩意儿! 下午,蒋娟自己过来铺子里送的货,和沈鹿竹说了胡家铺子找上自己的事儿,却依然把王铁成纠缠自己的事儿,瞒了下来。 自打八月末褚仁从府城赶考回来,并打算在家里住上一阵儿,王氏就整日在家围着儿子转,来老宅的次数也就变少了。 可这几日,眼看要到了乡试出榜的时候,日子越近王氏就越是没法安生待着,只能成日跑老宅来找褚阿奶。 “阿娘你说,那坠子咱都已经还回去那么久了,眼下应该没什么黑气背运啥的,影响咱家阿仁了吧?” 褚阿奶白了王氏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了,天天来,天天都问,你不烦我还烦呢!” 褚阿奶也忧心长孙这次能不能中举,可那也架不住王氏天天来问,她又不是那算命的大师,上哪能看见那黑气还在不在了! “这事儿不是不能和别人说嘛!” 王氏也不觉得尴尬,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往褚阿奶身边凑了凑,幸灾乐祸地笑着:“不过我觉着肯定是没事儿了,阿娘你看最近那沈氏倒霉的,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的,先是五方村也开了纸钱铺子,然后又和冯瘸子他阿娘打起来了,现在生意更是冷清的不行!我看啊,八成是她把那坠子自己戴了,这黑气现在找上她了!” 这事儿还是王氏昨儿个才琢么明白的,闺女儿褚芳跑家里,说起来了最近村里的这几件大事儿,说这沈氏和褚义就是活该,可下轮到他们倒霉了,看他们以后还嘚不嘚瑟了! 王氏一听是啊,这沈氏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好像就是她把坠子还回去之后没多久吧,这莫不是黑气转移了? 褚阿奶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净瞎扯,那崔氏还能祸害自己儿媳妇?” “那有啥不能,崔氏又没见过她,再说了,有几个老婆婆喜欢儿媳妇的!我看沈氏这铺子怕是要开到头了!”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褚阿奶怪怪地看着王氏:“那铺子黄了,你能得着啥好处是咋地?别说我没提醒你,那铺子开着,每个月可还是要交家里三两银子的,它黄了,你上哪每个月给我拿三两去?阿仁可是还得继续念书,考取功名呢!” “阿娘!那黑气都已经跑到沈氏身上去了,没了它的妨碍,咱阿仁还能考不中?到时候阿仁就是举人老爷了,见到县令都不用下跪不说,还能免除十个人的劳役和上百亩的田税!阿娘你想想,那得是多少银子啊,谁还看得上沈氏那三两五两的!” 王氏越说越得意,仿佛都已经看见了,官差到家里来送信儿的热闹场面! 褚阿奶见王氏说的这般美好、笃定,跟着也陷入到美好的幻想中! 今年的乡试,府城那边要到九月十五左右才会放榜,之后再由官差摘抄送往各县,县衙抄录后再去往各镇各村,敲锣打鼓地给新晋的举人老爷们报信儿。 即使官差骑着快马,路上也着实要耽搁上四五日,王氏前脚刚一琢么出,黑气已经转移到沈鹿竹身上,不会再妨碍褚仁科举的事儿,后脚就将官差报信儿那日要放的爆竹,和之后摆席需要的东西,都准备的了个齐全! 这次王氏可谓是信心满满,就连褚仁阻挠的话,都没能打消她的热情。 “阿娘,现在准备这些属实是太早了,儿子都还不能确定能不能中呢!” 王氏神神秘秘地朝着褚仁笑笑:“你不懂,信阿娘的没错,你这次啊一定能中!” 王氏这般大动作,自然是瞒不住热衷八卦的靠山村村民的,更何况王氏最近见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那天还和看不惯她的猪肉铺子的老板吵了一架! 没多久就开始不断有人猜测,褚家这长孙这次定是十拿九稳了,不然现在还一点信儿都没有呢,他阿娘王氏咋就开始准备这些了? 在王氏的兴奋,和村里人的好奇中,日子一天一天的就来到了九月下旬,按说送信儿的官差也差不多该到了,可被说靠山村了,就连长水镇上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褚仁不由得有些心慌,他阿娘这次搞了这么大的阵仗,万一若是没中,那可真是要丢大人了! 九月二十二那日,有村里人到镇上去赶集,同行的几人正巧在镇东,碰上了官差给新晋举人送信儿的场景,几人看了场热闹,回来还特意去了趟褚大伯家。 “褚家的,有人在不?” 王氏打开了院门,就见外面站了好几个人:“你们上我家有事?” “褚仁他阿娘,你们家今儿可收到信儿了?” 王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啥信儿啊?” “还能是啥信儿,你家褚仁中没中举的信儿呗!” “就是,你家除了这个还能有啥好事值得我们特意上门来问的!”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王氏听闻有些不快:“你们是不是都没事闲出屁来了!官差啥时候来我家报信儿关你们屁事?” “咋不关我们事儿,你们家褚仁要是真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咱们村里也能跟着沾光不是,就是怕啊,有些人高兴的太早,回头榜上没名,那可就丢人丢大发喽!” 说话的正是前几日,和王氏吵架的猪肉铺老板的儿子。 这话在王氏听来,简直就是在诅咒褚仁,一个跨步上前,指着那人的鼻子就开骂:“杀猪的,你再乱说小心老娘撕烂你的臭嘴!” “我乱说,呵!你儿子就是没考上,不然为啥今儿个官差都给镇上的举人老爷送信儿了,你家却还没有?” “不可能!” “一起去镇上赶集的大家伙儿都看见了,那家伙敲锣打鼓的,那家光爆竹就放了几十个!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就是的,都看见了!” “对,我们都看见了!” 王氏见这些人说的言之凿凿,心下当时也是一慌,但随后又否定了心中那个,叫“万一”的猜测:“那……那不是镇上嘛,镇上的近,自然是先送信儿了,有啥好稀奇的!明儿,明儿个说不定就来了,到时候都给我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 猪肉铺儿子闻言哈哈大笑:“看!看啥?看你老褚家的笑话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当时就问了那送信儿的官差了,整个长水镇就那一个考中的,你家褚仁根本就没中!” “咣当”一声,王氏两眼一闭,就向后倒了下去! 第五十七章 活该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这一晕,可把特意来瞧他家笑话的那几人给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进了屋里,还不等褚大伯和褚仁问个明白,就急忙都跑回家去了,生怕这王氏摔坏脑袋,再把他们给讹上! 可就算他们都躲了,褚仁没中举这事儿还是不到半日,就在靠山村传了个遍! 怪只能怪王氏之前太张扬了,还不等褚仁真成举人老爷呢,就先摆起了举人老娘的谱,不自觉地就得罪了太多人! 这不,一听说王氏白嘚瑟了,瞎折腾了一场,不少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活该! 这事儿闹得动静可不小,褚大伯一家现在只要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就连褚义和沈鹿竹他们在村里,也会被人在背后提一句:“就是他们家分出去过的那个长孙,啧啧啧……” 因着这事儿,褚家全家上下对王氏都很是不满,连一向都表现得很谦逊有礼的褚仁,都对王氏摆起了脸色! 直到九月末的时候,村里又发生了件大事儿,褚仁的事儿才被人们暂时忘在了脑后。 二十六这天,二舅母孙氏定做的大纸元宝终于完成了,一共二十金、二十银,肚子里都塞满了小纸元宝。 崔二舅带着小儿子崔岩,特意赶了牛车来拉的,四十个亮闪闪的大元宝,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牛车上,顿时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目光! 沈鹿竹从铺子拿了几个麻袋出来递给褚义,好把车上的纸元宝盖着点,省着路上颠簸掉下车,或者不小心洒上水或尘土弄脏了。 褚义接过抖开麻袋,刚要向车上盖去,就被崔二舅给制止了:“不用不用,不用盖了阿义。” “不压着点,怕万一有掉下车的,二舅还得停车捡。” 崔二舅摆摆手:“不用,崔岩在后面看着,掉不了!出门时你二舅母特意叮嘱过了,大大方方的敞开了走,怕颠簸就绕点远,挑些平整的路,慢慢走就是了,反正明天才是正日子,今儿晚上之前送到了就成!” 小表弟崔岩此时已经坐上了车尾:“是啊表兄,我阿娘说了,多走几条路,慢慢走,哈哈哈!” 褚义和沈鹿竹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二舅母定是知道他们最近生意受阻,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给他们打广告呢! 沈鹿竹走到崔二舅面前,深深施了一礼:“多谢二舅和二舅母的美意!” “哎,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走了!” 崔二舅说完也坐上来牛车,扬起小鞭驱使着牛车驶离褚家院门前。 崔岩也摆摆手,和小两口道别:“表兄表嫂我们走了!” 褚义冲他点点头:“小心着些,坐稳了。” 崔家父子拉着这一车满满当当的元宝,慢慢悠悠地走着,先是在靠山村的各条大路上都溜达了一圈。 然后也没直接朝着镇上去,而是绕远路,又去了其他的村子,摇摇晃晃逛了小半天,最后才本着镇上孙家而去! 一整车的大元宝,本身就是金银色的很惹眼,又在秋日的大太阳下那么一晃,反射耀眼的金光,随着车身的走动慢慢摇晃,就像一小片会自己移动的金色海洋。 凡是看见这景象的村民,都被惊到了! 褚家铺子这纸钱做的,跟别家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啊! 河边洗衣裳的大娘望着那金光闪闪的车尾,感叹道:“这褚家的纸钱做得也太好了,就跟真的似的,你听刚车上那小孩说了吗,这是要给镇上送去的!” 旁边的婶子也说:“是啊,这么一看,还得是褚家的纸钱!不仅种类多,质量也一直都不错,不像那胡家的,除了白撒钱就只有黄烧纸,除了便宜啥好处都没有,前几日我小姑子去买,回来气得够呛,说胡家的烧纸越来越差劲儿了,一刀纸比原来的薄上不少不说,中间不少都糟粕地不成张了的,轻轻一抖直往下掉渣!” 另一个大娘听了这话,忙放下手里的棒槌:“啊?真的假的,我本来还打算他家便宜,寒衣节的纸钱就在他家买算了,没有花样就没有吧,那要你这么说,这可是不能买胡家的了,这不是糊弄人嘛!” “就是啊!” “哎呀,算了算了,还是去褚家买吧,老话儿说得对,贪小便宜吃大亏!” 褚义和沈鹿竹刚送走崔家父子,就见胖婶儿远远地从村道上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刀黄烧纸。 胖婶儿许久都没有来过铺子了,沈鹿竹也不知她拿着刀烧纸来,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以前卖给她的? “婶子来啦,您这是?” 胖婶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朝着沈鹿竹尴尬地轻笑:“我要一刀黄烧纸……褚家媳妇儿,你帮婶子挑刀好些的成不?” 居然只是来买烧纸的,那为啥手里还要再拎着一份? 沈鹿竹有些不解:“婶子咱们家烧纸都是一样的,没啥大差别,这样吧,我给你挑一刀最整齐的成不?” “哎,成成成!” 胖婶儿接过沈鹿竹递来的黄烧纸,上手摸了摸,又打开仔细看了里面。 沈鹿竹正觉着奇怪,就见胖婶儿抬头,又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对自己说道:“褚家媳妇儿,还是你家这纸钱的质量好!你瞅瞅这面子光滑,裁的也平整,里外都是一样的! 婶子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之前我还信誓旦旦地骂那冯家的,转头就贪便宜去买胡家的纸钱了,结果可倒好,让那姓胡的给我糊弄了!你看看他卖给我这纸钱,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沈鹿竹看了看胖婶儿举起来的另一刀烧纸,外表上乍一看倒是不觉着有什么,可两刀放在一起一对比,就明显感觉胖婶儿拿来的那刀,要粗糙上不少。 随着胖婶儿的抖动,中间还会有一些碎纸片掉落,就像是被风化了一样,糟粕的很! 可毕竟一分钱一分货,想也知道定是那胡家赔的心疼,换了批残次品回来卖! 这种情况,沈鹿竹也不好说些什么,怎不能说对,他家的不好,以后就来我家买的,只能呆站在那里,听着胖婶儿抱怨。 “我整个寒衣节要用的纸钱都是在胡家买的,昨儿个才发现这纸竟然破成这样,我去找他,他居然说这黄烧纸都这样,反正最后也是烧了变成灰!” …… “我一会儿就拿这两个一起去找他,让他睁大了狗眼好好看看,这能一样?” …… “褚家媳妇儿你放心,以后谁再瞎传什么你家抬价的话,我胖婶儿第一个不答应!我倒要让他们看看,倒是谁是黑了心肝的!等着,婶子我去他家退了钱,就还来你这买!” “那谢谢婶子了!” 沈鹿竹看着胖婶提着那两刀烧纸,气势汹汹地出了自家铺子,都顾不得交待褚秀秀一声,出了铺子就往院里跑去找褚义。 “褚义!” 褚义正做着活儿,听见刚分开不久的妻子喊自己,忙抬头望过去,只见妻子笑眯眯地跑了过来:“褚义我跟你说,胡家卖了残次品给胖婶儿,胖婶儿现在拿着咱家的烧纸,要去跟胡家算账!” 褚义看着妻子的模样问道:“阿竹想去凑热闹?” 见妻子连续点了好几下头,激动的小模样,褚义不免觉着好笑:“成,那今天就下午再做棺材!” 小两口关了铺子,带着褚秀秀要去五方村瞧热闹,刚锁了铺子的门,就撞上了从院里抱了木盆出来,要去河边洗衣裳的堂婶子钱氏。 于是看热闹的队伍再一次壮大,钱氏一听胡家要遭殃,哪还顾得上什么洗衣裳,把木盆塞给老伴儿,叫上儿子褚平,一起前往五方村胡家。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着急看热闹走得太快了,还是胖婶儿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五人到了胡家铺子前,却没看到胖婶儿! 几人在胡家对面的杨树下站了会儿,也没见对面有什么动静,沈鹿竹有些懵:“该不会不来了吧?” 褚平踮着脚朝胡家院子里张望着:“堂嫂,是不是咱们来晚了,已经完事儿了?” “不能吧,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 钱氏摇摇头:“我看啊,这胖婶儿八成是喊人去了。” 正说着,就见沈鹿竹他们来时的路上,浩浩荡荡来了十多个婶子大娘,各个手里都拿着不少纸钱,气势汹汹地往前走着,打头的正是胖婶儿! 一行人直奔胡家铺子,也不进屋,站在门外就叫嚷开来:“姓胡的,你给我出来!” “出来!出来!” “别躲在里面装缩头乌龟,快出来!” 胡顺本来正在屋子里算账,自打这几天换了新的地方进货,他们终于不用赔钱卖货了,虽说挣的不多,可那也比天天赔钱强啊! 正乐着,突然听见外面叫骂声不断,胡顺骂骂咧咧地出了屋子,就见外面为了十多个人,为首的正是昨儿个来找他退钱的那个胖女人! 胡顺一愣,见势不好急忙转身打算躲回屋子去! “他要跑了,快按住他!” “你往哪跑你!” 还不等胡顺关上铺子的门,就被身后的几个婶子大娘,七手八脚的给拽了回来! 胡顺被推搡着摔倒在地上,一群婶子大娘将他围在了中间,指着他纷纷叫骂着。 “你个黑心肝的,竟拿那些破烂东西糊弄我们,退钱,你给我们退钱!” “没错!让胡家给咱们退钱!” 胡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听这些泼妇竟然嚷着让自己退钱,瞬间来了精神,那还记得方才还害怕地想躲来着,梗着脖子就跟一群女人争了起来:“退钱?放屁!你们这帮泼妇,当我胡顺好欺负是不是,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给你们退!” “你个小瘪犊子,你骂谁是泼妇!” “骂的就是你们!东西都拿家去了,现在还想来退钱?做梦!你们这就是想白用,是来骗钱的骗子!再嚷嚷,老子就报官抓骗子了!” “你才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姐妹们,打死他这臭不要脸的!” 围着胡顺的大娘婶子们纷纷涌了上去,朝着胡顺脸上、身上胡乱抓去,刚站在中间,身高还很明显的胡顺,瞬间就被淹没了,只留下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第五十八章 错误的决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胡家人在屋子里,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似乎不太对,忙跑出来查看,就见一群人围着谁,连抓带打的,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 正纳闷这是谁家啊,怎么打仗打到自家门口来了,仔细一听居然是胡顺哀嚎的声音,顾不得许多,胡家人忙冲了上去,试图分开人群,救出被围攻的胡顺! 两伙人混在一起,扭打成一团,胡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奋力地向外围趴着。 吵嚷声很快吸引来了大量的村民前来围观,也多亏了这些来凑热闹的五方村村民,将打架的两伙人迅速地分开了,不然胡家人少势弱的,怕是再一会儿,就全要负伤挂彩了! 有村民认出,打人的这些婶子大娘,似乎都是靠山村的,不乐意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靠山村的怎么跑到我们五方村来打人来了!” 一直躲在铺子里的黄良,见局面得到了控制,似乎还有人撑腰,这才悄悄从铺子里溜了出来。 黄良扶上被打得不轻的胡顺,走到人群的前方,跟身后的五方村村民扮起了可怜:“他们靠山村实在是太不讲道理的了,跑到咱们五方村来,把我表弟一家打成这样,这是不把咱们五方村放在眼里啊!” 五方村村民的情绪瞬间被挑起,纷纷激动了起来! “是啊,你们靠山村的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靠山村这边的娘子军里,一位瘦高个的年轻妇人,尖着嗓子回道:“是他们胡家先不做人的!” “对,他们胡家净弄些破烂玩意糊弄我们,胡家这破烧纸三刀没人家的两刀厚!里面还都是些碎的、糟的,一打开,风一吹就全没了!不信你们自己看!” 说话的这位大娘说着,回身捡回来一刀胡家的烧纸,解了绳子往地上一摔,果然像她说的,就上下最外面的是还算完整的整张烧纸,里面的几乎都是坏的,很显然是认为又拼凑到一起的! 胖婶儿这时也上前一步,看着那些五方村的人说:“他们胡家黑了心肝,弄这些破玩意儿骗钱,怎么这伤天害理的破事儿,你们都要帮着他们胡家担着?”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五方村村民,看着地上被风吹的到处都是的碎烧纸,陷入了沉默。 要是自己村里的人被外村的人欺负上门了,那不管这家人什么样,作为一个村子的说啥都得帮上一帮的! 可眼下这情况,分明是这胡家赚了黑心钱,祭祀祖先这种大事儿,怎么能糊弄人呢! 这时刚刚激动的不行,冲上前的五方村的男人们,都被自家婆娘或拉着胳膊,或拽着耳朵,把人拉了回去。 为啥?她们家也买了这胡家的破烧纸,正憋屈着没处说理呢! 现在这靠山村的组团闹上来了,她们不跟着一起闹就不错了,还能帮着他胡家说话?疯了不成! 胖婶见对面的都不说话了,指着胡顺说道:“我告诉你,打你都算轻的!你干这缺德事儿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你赶紧把我们这些人买的纸钱给退了,不然还有你好果子吃!” 黄良见五方村的这些人不给力,气得牙痒痒,胡顺又在一旁疼得“哎呦,哎呦”直叫,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出面:“这世上哪有东西买回去好几天,又拿来退的道理,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胖婶儿白了黄良一眼,伸手就将他推到了一边:“你算老几?这轮不到你说话,让你们家铺子的老板过来!就是那小子,你给我过来!” 黄良气得直翻白眼,可他确实是一直藏在胡顺背后来着,这时候更是不能说,自己才是这铺子的老板,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过去把胡顺扶过来。 “这,嘶……”胡顺脸上被抓了好些口子,刚一张嘴就扯动到了脸颊上的伤口,疼得他又是一阵哀嚎。 “你左来,我就缩了,扫纸都四这样的,扫完了都四灰,退什么退?退不了。” 胡顺不敢大动,僵着嘴唇才把这话勉强说完,吐字不清,但意思却十分清楚,就是不退! “你放屁!胖婶儿我买了还几十年的烧纸,头一次见你家这么糊弄事儿的!” 胖婶儿边说边回身找了自己拿来的两刀烧纸,仍在胡顺面前:“睁大你那狗眼好好看看!谁敢说这两刀烧纸一样?胖婶儿我今儿就都塞他嘴里!” …… 胖婶儿这话一出,别说这两刀烧纸不一样,今儿个就算是一样的,怕是也没人敢吱声了! 有人好信儿,凑上前去翻了翻:“这……这也差太多了,胡家的你们这东西确实是糊弄人了,这么做买卖,以后谁还来你家买东西啊!” “胡缩,当粗来买的四候,你咋没缩有问题,拿走好几天了,现在又要来退钱,谁资道四不四你们故意捣的鬼,就四来讹钱的!谁让你们贪便宜,活该!” “你个臭不要脸的!”胖婶儿说着就扑了过去,胡顺躲闪不及,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又挨了重重一巴掌! 要不是胡顺他爹娘出来拉着,估计这会儿又被按在地上毒打了! 胡顺的态度,不仅激怒了靠山村来的娘子军,连一旁五方村的人都觉得血气翻涌了,毕竟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蠢的,因为贪便宜吃了亏! “这胡家的实在是太缺德了,糊弄了咱们那么些钱,还这么理直气壮,哪来的脸!” “是啊,还要不要脸了!” “赶紧退钱,我们也要退钱!” “就是,你个缺德玩意儿,赶紧给我们退钱!” 胡顺梗着脖子,就是不退! 这时,也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胡家的不退钱,咱们就砸他家铺子!让他们以后再坑人!” “对!砸了它!” “砸了它!” 本就群情激奋的人群,瞬间被这句话点燃了,纷纷抄起东西就要奔胡家铺子跑去! 眼见着情况失控,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了铺子里,开始砸东西,还有人跑到了胡家院子里,管它是什么,看见就砸。 好在这时,五方村的村长带着一群壮小伙赶到,好不容易才拦下了激动的人群,原来是方才胡家的小女儿见势不对,仗着人小偷偷跑了出去,求了村长过来。 “胡家坑害大家的钱,我们这是为民除害!村长你做什么拦着我们,你也姓胡,难不成你跟这胡家是一伙儿的!” 五方村的村长确实姓胡,不仅如此他还是胡姓人家的族长,被人当面这么逼问,此时就算是有意想要偏袒胡顺 ,也不敢太多明显:“大家冷静冷静,我作为村长,一定会给大家做主的!胡家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回头一定给大家个满意的答复!” “回头不成,现在就说!” “对,现在就说!” 胡村长吹了吹胡子,心想今儿这事儿要是办的不能服众,他这村长怕是要当到头了。扭身看向胡顺:“胡顺!你给我过来!” “堂伯……” “什么堂伯?我是五方村的一村之长!” “村,村长。” 胡村长白了胡顺一眼,没有眼力见的蠢货:“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说吧,今儿这事儿怎么解决?” “咋解决……”胡顺说着,下意识往左右看,寻找表兄黄良的身影,可早在村民打砸铺子的时候,黄良就不知道躲哪去了! “问你咋解决,你瞎瞄啥?” “……他们都把我家砸成这样了,还想让我退钱,简直是做……” “你给我闭嘴!”胡村长没等胡顺把话说完,就呵斥住了他! 简直是蠢到家了,朽木不可雕! “胡栓!你这当爹的能不能管,不能管今儿大伙儿就要帮你管教儿子了!” 胡顺他阿爹胡栓赶忙上前:“能,能管,不用麻烦大伙儿。” “一会儿把大伙儿的钱都给退喽,再把你那惹是生非的儿子领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胡顺哪肯听话,乖乖退钱:“不……” 胡村长一个眼风扫了过去:“谁要是再有异议,以后就别在我五方村待了!” 胡村长拍板定了,胡家只能乖乖退钱,胖婶儿这趟总算没有白来,拿了银钱,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沈鹿竹一行人也没有白来,属实是看了一场大热闹! 次日,胖婶儿又约上了娘子军的一众姐妹,像她前一日和沈鹿竹说的那般,如约去了褚家铺子买寒衣节要用的纸钱,暂且不提。 可能是胡家铺子的事儿闹得太大,再加上二舅和表弟卖力的宣传,小两口的纸钱铺子,一下子人又多了起来,总算赶在寒衣节前,恢复了往日的盛况! 这边褚家老宅门前热闹非常,那边褚大伯家里则是阴云密布,褚仁这次应考又没中不说,还因王氏的行为,成了全村的笑柄,出门必被指指点点。 村里人不仅会说褚仁没中,王氏就出来摆举人老娘的谱,让人笑到大牙。 还会谈论起他们当初分家单过的事儿,教育自家儿女,说你瞧瞧那褚老大一家,可不能学他们,忘恩负义嫌贫爱富的,还没怎么样呢,先嫌弃起养大自己的爹娘和兄弟了! 结果你看现在,光会读书可不行,还得会做人,不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的! 褚仁受不了别人在背后说的那些,更受不了别人看自己的眼光,那些视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和小人! 他开始怀疑,或许八年前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若是没有分家,眼下的情况,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 若是没有分家,他就不会被指着鼻子骂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更不需要为了,明年的房租,吃穿用度和私塾的束脩、孝敬钱,这些俗世和铜臭之物担忧犯愁! 王氏见儿子又坐在窗前发呆,心里就像被揪着一样难受:“阿仁,都是阿娘不好,害得你被村里那帮闲人说嘴,你别上火,阿娘这还有银钱,你先回镇上读书,之后的阿娘跟你阿爹自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褚仁此时已经过了之前那种,看见王氏就烦的状态,他朝王氏安抚地笑了下:“阿娘,这怎么能怪你呢,是儿子没用才是。这事儿说到底就怪儿子,当年不该同意爹娘为了我分家,如今累得爹娘都造人指点。若是能改变这个事实,让咱们褚家还像以前一样,就算让儿子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呸呸呸,付什么代价,快别瞎说!” 第五十九章 蛋糕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仁顿了顿,知道王氏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说道:“阿娘,我是说如果能有办法,让咱们再回老宅,像原来那样生活的话,好像也可以。” 王氏一听,立马反驳道:“那哪成?做棺材的出身,多影响你以后的科举仕途,你忘了?以后可不能再想这事儿了,你现在抓紧念书,以后出人头地了,不比啥都强!” “阿娘……”褚仁低头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为了合家,告诉王氏当年的实情。 良久,他决定还是再观望一段时间,老宅那边毕竟也不稳定:“没事儿了,儿子要念书了。” “那成,你好好念,阿娘就先出去了。” 王氏一向最相信自己儿子,自然也不会疑惑褚仁的奇怪之处,只当他是最近被流言闹得,再加上为今后念书的费用忧心烦闷,胡思乱想罢了。 褚大伯正在院里晾晒今年打回来的稻米,见王氏进了褚仁的房间半天才出来,他最近也很是担心褚仁的状态,忙凑过去小声问道:“阿仁多说啥了?” 王氏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小儿子褚志正往褚仁房里跑,忙拦住了他:“你总往你阿兄屋子里跑啥?他正用功呢,被老去烦他!” 褚志摇了摇手里的书本,说道:“阿娘,先生今儿留了课业,让预习明天的文章,我有些字不太认得,想去问问阿兄。” 褚志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正在跟村里学堂的先生习字,可并没有当年褚仁那般聪慧,因此褚大伯两口子对他的学业,并未引起多大的重视。 王氏习惯性地推了褚志往回走:“问啥问,就你学的那点东西,哪轮得到你阿兄教你,明儿个自己问学堂的先生去,收了我那么些铜板,不问他问谁去!” 直到小儿子走远,王氏才又和褚大伯说起褚仁的事儿:“阿仁他定是担心之后去镇上的费用问题,胡思乱想的,说什么要是能归回老宅就好了。” “归回老宅?”褚大伯听了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了下去:“那不是会影响阿仁的仕途吗?” “说的就是啊,我让他以后别瞎想了!” 王氏说到这儿,又突然指着褚大伯说道:“你也不准给我想!阿仁比啥都重要,给我断了你那想继承棺材铺子的心思!” 褚大伯脸色一沉:“我要是不把阿仁看得比啥都重要,当初就不会同意分家,这点事儿我还想不清楚!” “你想得清楚就成,我就是提醒你,卖纸钱挣得再多,能有以后的举人老爷,官老爷挣得多?” 褚大伯被戳中了方才的心事,有些挂不住脸,转身闷头干活儿。 王氏就也不再继续怼他,接着说起了正事儿:“看来得抓紧把收的粮食卖出去些,换点银钱回来,再去老宅那拿点,赶快让阿仁回镇上才是,不然在这村里,可太影响他念书了!” 五方村的胡家铺子,自打那日被一众村民围攻,又赔了不少银钱后,就没再开门过,不仅没开,每天还不断有听说了这事儿,赶来退钱的人,好不容易把该退的都退完了,胡顺就和黄良大吵了一架! 铺子开了一个多月,一文钱没挣到不说,还赔进去不少,胡顺觉得这些全都得怪黄良,要不是他瞎出馊主意,还不肯听自己的劝阻,怎么可能造成今天这副局面! 黄良却觉得铺子自己出了大头,血本无归自己还没怪胡顺,不问过自己就给所有人都退了钱,胡顺反倒还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己。 就连胡家其他人,也都对黄良颇有微词,要不是这个据说在镇子上很有能耐的表兄,自家的房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砸,现在更是出个院子,都要被村民指指点点,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最后还是黄良承诺会赔偿胡家的损失,并再三保证只是暂时的预计失误,只要跟着他干,日后必定会挣大钱,这事儿才算是暂时解决了。 黄良清楚,现在这铺子一时半会儿地怕是开不了了,就算他们正常开门卖货,还是那两样东西,也不会再有人来买的,当务之急是必须像褚家那样,搞出点新花样才行。 褚家的纸钱铺子,突然在寒衣节前的三四天大火了起来,之前已经在胡家买过退了钱的,和赶在节前才来买的,一下子都涌进了褚家铺子。 就算有褚秀秀、褚三叔和褚礼的帮忙,小两口也根本忙不过来,还好这时沈家听说了消息,沈松节和沈泽漆堂兄弟赶过来帮忙,总算把寒衣节前这几天撑了过来。 和清明和中元节不同,寒衣节会从十月初一,一直持续到十月十五,所以就算已经到了十月初,过了寒衣节卖纸钱的高峰,可每还是会有不少人来买纸钱。 初四这日,沈松节帮着打扫完铺子正要走,就被沈鹿竹神秘兮兮地拉去了一旁。 沈鹿竹把自家二兄拉到了院门外,铺子另一侧的柴火堆后侧,踮着脚,朝对面的村路远处看了看,没见着去挑水的褚义回来,这才放心的和沈松节咬耳朵。 “二兄,明日你就别来了……” “要不明儿也不是我来啊!” 自打过了寒衣节的高峰,沈松节和沈泽漆就变成了轮班来帮忙,今天是沈松节,明天就是沈泽漆才对。 “那你让堂兄也别来了……” 沈松节挑了下眉,怎么着,他来帮个忙,怎么还遭人嫌弃了? “鹿竹啊,大兄说你学坏了,我还帮你说话来着,结果你看看,这是要干啥?卸磨杀驴?” “二兄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说了你这是个什么比喻,二兄自己愿意当,我们可没人陪你!” 沈鹿竹说完又踮起脚,朝路上望了望。 沈松节见了沈鹿竹这般举动,更是好奇:“搞得这么神秘,还要背着人,妹你到底想说啥啊?” “二兄,你和堂兄明日能不能悄悄去趟镇上,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沈鹿竹说着从袖口拿出张纸条,递给沈松节。 “牛乳、面粉、白糖……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做什么要悄悄的?” “初六是褚义的生辰,我想做个东西给他,二兄买完先不要送过来,帮我先带回家里,等晚上再帮我悄悄放在铺子里可好?我把钥匙放在那个平时用来倚门的石头下面。” 去年褚义生辰时,自家铺子寒衣节正忙着,再加上大乾的习俗问题,沈鹿竹就只简简单单地给褚义煮了寿蛋和长寿面,今年沈鹿竹想给褚义个惊喜! 沈松节自是满口答应:“成,这有什么不成的!” “那就麻烦二兄了,这几个特别重要,二兄千万千万要帮我买到!”沈鹿竹边说着,边指着纸条上的几样东西给沈松节看! “二兄记下了,放心吧!” “还有二兄,初六晚上记得叫大兄,还有堂兄堂弟都过来吃酒!” “嗯,忘不了,那我先走了,不然一会妹夫就回来了!”沈松节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先一步走出柴火堆后。 褚义挑水回来,没见到沈松节的身影,遂问正在锁铺子的妻子:“二兄走了?” “嗯,刚走的,我看这两天人已经没有节前多了,就跟二兄说,不用他们再跑来帮忙了。” 褚义点点头,等着沈鹿竹进院,自己跟在妻子的身后:“好,听阿竹的,等过了寒衣节,把几位兄长喊家里来吃酒。” 沈鹿竹回身笑眯眯地看着褚义:“褚义,咱们俩可真是心有灵犀的一对小鸳鸯啊!我方才也同二兄说了,要请他们过来吃酒的事儿,不过不是节后,你猜猜是哪天?” 褚义把灶房窗下的水缸填满,沈鹿竹拿着帕子帮他擦汗,褚义弯腰低头迁就着妻子的身高,沉着嗓子问道:“猜对了有奖励吗?” “嗯……”沈鹿竹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好吧,看在我相公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可以有!” 褚义也学着妻子的模样,眉头紧锁,好像在努力思索答案一般:“我生辰那天?” “哇!相公你太厉害了,居然猜中了诶!” “那奖励什么?” 沈鹿竹抬起小下巴,骄傲范十足,冲着褚义说道:“奖励你……亲我一下吧,要不要?” 褚义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顺手将妻子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好。” 随后在沈鹿竹的耳垂上,留下了一个吻! 初五这天下午关铺子的时候,沈鹿竹特意抢了褚义最后打扫的活儿,自己锁好门,就将钥匙藏在了和沈松节约好的地方。 夕阳彻底不见了踪影的时候,两个瘦高的黑影,拎着不少东西靠近了褚家铺子,从石头下摸出了钥匙,蹑手蹑脚地将准备好的物品,,放了进去,又扭身出来锁好门,放好钥匙。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好远,才终于又直起了腰身,快速跑向河对岸。 深夜,褚义感觉搂在怀里的妻子动了动,似乎坐起了身子,闭着眼伸手朝沈鹿竹那边探了探:“怎么了?” “没事儿,我起来喝口水,你接着睡。” 褚义还迷糊着,就要支起身子起床:“我去给你拿。” 沈鹿竹忙按住他的肩膀:“不用,我还想解个手,你快睡吧。” 沈鹿竹穿好外衣,见褚义似乎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双手抓着外衣的两侧裹紧自己,朝着院外的铺子走过去。 点上了蜡烛,铺子里一下就亮堂了起来,沈鹿竹检查了下兄长们送来的物品,没有遗漏,这就准备开始给褚义做一个生日蛋糕出来。 好在褚义当初建铺子的时候,在屋里搭了炉子,她昨日又悄悄藏了些锅碗瓢盆在这边,现在趁着夜深,真好方便她操作,也不用担心弄出动静,吵醒了褚义。 鸡蛋、牛乳、白糖再加上面粉混合在一起,做成面糊,做在锅里隔水加热蒸煮成型。 没有奶油,沈鹿竹就用白凉粉和牛乳,做成了牛奶布丁,将蛋糕胚的中心挖空,倒入牛乳布丁和各种水果丁,一个简易版的无奶油,布丁蛋糕就做好了。 说着容易,可沈鹿竹一直忙活到了天色微微有些泛白,才算大功告成!顾不得去补觉,又跑去灶房给褚义做了长寿面和寿蛋。 褚义跟平时一样,早晨半醒着便伸手去找一旁的妻子,摸了摸才发现身旁被子里已经凉透,没人? 褚义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昨夜阿竹好像起身说去喝水来着,之后自己就又睡着了,难道…… 第六十章 最好的礼物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胡乱拽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趿拉着鞋,正要开门出去找人,房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了一下。 沈鹿竹端着托盘,侧身用肩膀开门,刚一推开,转身进屋,就见褚义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后。 侧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确实到了褚义往日要起身的时辰了,不过…… “怎么不穿好衣裳?外面现在可冷了!” 见到了人,褚义这才松了口气,又看那托盘上放着一碗面和一个寿蛋,也猜到了其中缘由:“一大早起床去给我做面了?” 褚义说着伸手,要接过妻子手里的托盘,被沈鹿竹躲了过去:“我拿我拿,多冷啊!你快去穿衣裳,不然就回被窝里待着也成。” 褚义笑了笑,也不坚持,伸手将房门关好,正要把炕上的被褥叠好收进炕柜,就被放好托盘的沈鹿竹,把活儿抢了过去。 “我来,我来,你快穿衣裳。” 褚义边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边看着小妻子归置屋子,见都收拾好后,左右看了看没有遗落,又跑回了自己身前,动手开始帮他系扣子。 褚义觉着有些好笑,怎么过个生辰,还把他当成孩子了! 但也不跟她争,伸手揽着妻子的腰身,静静地看着她,温柔地帮自己整理衣裳。 终于穿戴整齐,沈鹿竹踮脚亲了下褚义的下巴:“祝我们阿义生辰快乐!” 褚义轻轻回吻妻子的额头:“谢谢我们阿竹!” 沈鹿竹拉着褚义,让他坐在炕边:“褚义你坐在这里等我哦。”说完扭身就跑了出去。 片刻,又端了盆热水回来,拧了帕子要帮褚义擦脸,褚义伸手想要接过,再次被沈鹿竹躲开:“我帮你弄,今天你什么都不用做,全都放着我来就成!” “真把我当小孩了?” “没错,阿义小朋友今天可以享受,沈鹿竹的全天候服务,随叫随到的那种哦!” 褚义捏了捏妻子的脸颊,摇头失笑。拗不过妻子,只好任其摆布,还真是个甜蜜的负担。 “九月末的旬休你没休,正好挪到今天,我已经跟阿爷阿奶说过了,铺子也暂时关门一天,今天我们就只庆祝你的生辰就好!” 沈鹿竹说着,拿过来一旁的托盘,拿过寿蛋,冲着褚义又说道:“我帮你滚一滚!” 褚义望着沈鹿竹,眼眶发热,喉咙微滚:“好!” 多久没人帮他滚过生辰的寿蛋了?已经记不得了。 沈鹿竹拿着红鸡蛋,在褚义身上,从前到后,从头到脚滚了一遍,边滚边学着以前自己生辰时,阿娘说的那些说道:“滚滚霉运去,滚滚好运来;滚滚小人去,滚滚贵人来;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说完,拿着寿蛋在褚义额头上轻轻一磕,然后把去了壳的鸡蛋,放进了面碗里:“现在温度应该刚好,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沈鹿竹做得是碗热汤面,用猪骨炖的汤头,撇去了上面的浮油,只用白汤煮面,调味后,再在上面放上几颗烫好的青菜,一颗煎蛋,还有几片卤好的猪肉,再撒上些葱花、香菜、蒜末和碎辣椒,最后淋上一勺热油,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就出锅了! 褚义捧起面碗,闻了闻又喝了口热汤,深秋的早晨,一口下肚就感觉热气透过毛孔,传到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特别香!” 褚义夹了片猪肉,就着碗送到沈鹿竹的嘴边,妻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起身准备这些了,定是也还没吃过。 沈鹿竹摇摇头:“锅里我留了不少骨汤,还有鸡蛋,昨晚就和阿奶说了,一会阿奶会做疙瘩汤吃。” “阿奶做好还得一会儿,阿竹忙了一早上,先吃些垫垫。” 最后在褚义的坚持下,小两口甜甜蜜蜜地,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那碗汤面。 吃过早饭,又送了褚礼去学堂,沈鹿竹问褚义想做些什么,褚义看着妻子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 于是小两口又窝在房里,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 说好今儿个要给褚义庆祝生辰,刚一过了午饭点,赵成、褚平,还有沈家几兄弟就陆陆续续上门了,有的提了酒,有的拿了肉和菜,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天、玩牌。 晚饭沈鹿竹准备的是火锅,在褚家堂屋支上了两张大桌子,提前切好的几大盘猪肉、羊肉,鱼肉去了刺,剁碎汆成的丸子,切成片的土豆地瓜,蘑菇木耳,青菜豆腐,还有尽了最大的努力,找来的各种调料,满满登登摆了两大桌。 虽说褚阿奶对沈鹿竹在吃喝上的作风,一向都是看不惯的,尤其像几日这般,整的这个叫什么火锅的,地主家过年也没有这么吃肉的! 好在沈鹿竹用的都是自己的钱,又经历了之前些事儿,褚阿奶就算看不惯,现在也轻易不会说些什么,更何况褚阿奶发觉这火锅,确实还是蛮好吃的! 一顿饭吃的热火朝天,酒肉都见底,众人这才趁着夜色返回家去。 褚义见妻子围着自己忙活了一天,饭局散了,以为终于可以让她歇歇了,沈鹿竹趁他一个不注意,又跑去打了洗脚水! 褚义摇头失笑,看来小妻子想要把他当孩子照顾的热情,似乎一点都没有减退。 趁着褚义洗脚,沈鹿竹终于可以把自己藏了一天的,牛奶布丁蛋糕给拿出来了,在中间插上一根提前准备好的细蜡烛,点燃后端进了房内。 “这又是什么?”见妻子拿了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进屋,褚义不免有些好奇。 “这个叫做生辰蛋糕,我在书上看到的,生辰最后要吃了这个,才算完美!” “也是一早起来做的?还是半夜?” 褚义此时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儿,妻子给自己准备生辰他当然很感动,只是更不想她因此累坏了自己。 沈鹿竹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半夜出去就没再回来的事实,连忙转移话题:“这个吃之前要许愿的,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愿,然后吹了这个蜡烛,就能梦想成真了,快快快,再不吹,蜡油就要滴进蛋糕里了!” 褚义听话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愿望要默念哦,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我的阿竹,永远像现在这样开心快乐! 晚上小两口依偎在一起闲聊,沈鹿竹有些好奇又无聊地问道:“褚义,今天的蛋糕、火锅,还有我的贴心服务,这三个你最喜欢哪个?” 刚刚还在说话的褚义,许久都没有出声,久到沈鹿竹都快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回身看过去,就听褚义低沉着嗓子,在自己耳边说:“我最喜欢阿竹!” 褚义刚刚在想,阿竹大概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过完了褚义的生辰,褚家的纸钱铺子就又照常开张了,没了胡家的恶意竞争,纸钱买卖也终于再次步上了正轨。 之前给二舅母做特供的大元宝,导致纸元宝的存货消耗了特别多,再加上两个月之后的春节,沈鹿竹就打算让作坊的女工,一直做到年前,到时年前就可以早一些停工,也不耽误女工们自家准备过年。 因为小两口的作坊给的工钱多,女工们愿意来,做纸元宝的活儿,又是个熟练工种,主顾双方对目前的状况都很满意,所以自打从最开始定下那十个人后,人员就一直没动过。 倒是也有不少人来找过沈鹿竹,想来她的作坊做活儿,只是都没成功罢了。 最近作坊里的,叫个大春儿的女工,也来找过沈鹿竹几次,是想把自家妹妹二春儿,也弄到作坊里来做工,只是眼下作坊的人手配置正好,又没有人退出,沈鹿竹也不可能为了她妹妹辞退了别人,所以便一直未能如愿。 这天下了工,大春儿又找来了铺子,沈鹿竹以为还是她妹妹二春儿,想来作坊做工的事儿,遂说道:“大春儿嫂子,你妹妹的事儿,眼下我真帮不上忙,但我答应你,一有空缺肯定先考虑她成不成?” 大春儿往身后的房门看了眼,想想朝门口走了两步,伸手将铺子的门,关的更严些,然后又重新回到柜台前。 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老板娘,我今儿来不是说这事儿的,我是有个大事儿要告诉老板娘!” 沈鹿竹被大春儿的行为所感染,不自觉地也压低了音量,身子往前凑了凑:“什么事儿?” “老板娘,咱们作坊里有个叫王翠儿的,你可知道?” 沈鹿竹点点头,这个人她有印象,长得黑黑瘦瘦的,人有一点抓尖要强,因为些小事儿,和其他女工拌过几次嘴,有一次比较严重,还是沈鹿竹出面调和的,当然有印象。 大春儿见沈鹿竹点头,便压着嗓子继续往下说:“老板娘你们安排的分组已经很公平了,可是不管咋说,活儿到底是不一样的,大家其实都更愿意干折纸的活儿多些!我们大家伙儿,一直基本都是轮流过去的裁纸的,这王翠儿之前轮到她还不乐意来着,可最近也不知道咋了,已经连着好几次,非要和别人窜组,就待在裁纸那屋不肯挪动,她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那她在裁纸那组不动,有多久了?” 原本沈鹿竹还以为大春儿是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不做,自己妹妹短时间内进不来作坊,想打个小报告,好挤兑走谁,换成自己妹妹来的。 虽然事实可能也就是如此,可沈鹿竹听她说完,还真的觉着有些奇怪,之前说的吵的很严重,最后她去调解的那次,就是王翠儿不愿意做裁纸的活儿引起的。 这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一下变化这么大,从作天作地的怎么都不愿意去,变成了非要和别人换组,一直都要待在那组不可了呢? 沈鹿竹又往前凑了凑:“那她除了这事儿,还有别的反常的举动吗?” “那我倒不清楚,主要是我最近还没轮到过裁纸那组,不过下马上就要轮到我了,老板娘你放心,我到时候帮你盯着她!” 第六十一章 做啥跟钱过不去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的小作坊里,一共就只有十名女工,当初因为分组做活儿的事儿有过争执后,沈鹿竹将把这十人,两两一组分成了五组,每六天就换一组两人去负责裁纸,全部轮转完成,刚刚好一个月。 十月初七,就又要到轮换岗位的日子了,这次轮到了大春儿和方家二婶儿这组。 还不等到正日子,头两天的晚上,才下工王翠儿就特意跑来折纸这头,等大春儿一从门里出来,就喜滋滋地上前挎住大春儿的胳膊:「大春儿嫂子,今儿我跟你一道走呗,咱俩聊聊天。」 大春儿一见她特意在屋外等着自己,还这般殷勤,不用猜都知道,这王翠儿定是想和自己换岗。 可大春儿自己这次也必须在裁纸这组才成,不然她可怎么监视这个王翠儿啊? 不监视她,怎么找机会把她弄走,不把她弄走,自己妹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谁让她自己不对劲儿的,这可赖不到别人!.. 大春儿想着,忙把胳膊从王翠儿怀里抽了出来:「咱俩又不顺道儿,我家在东头,你家在北头的,咋能走得到一块去。」 王翠儿见状,忙又缠了上去:「顺道儿,顺道儿,我今儿要去东头的肉铺子割些肉,正好顺道儿,咱们姊妹两个聊聊天,做个伴儿!」 大春儿没法,只能被王翠儿拉着,和她一起走,十个女工从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一出来,就各自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很快就都不见了人影。 王翠儿见左右没了旁人,轻晃大春儿的胳膊:「大春儿嫂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行不?」 大春儿假装不知:「啥事儿啊?你说我听听吧。」 「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是,这不明儿个就要换岗了嘛,想跟你打个商量,我替你去做裁纸的活儿可行?我看大家都更喜欢做折纸的活儿,我无所谓的,大春儿嫂子你人好,就把这折纸的活儿,换给你吧!」 大春儿一路上就等着她说这话儿呢,早就想好要怎么拒绝她了,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少许抱歉:「哎呀,这多不好,我都好久没去做裁纸的活儿了,再说翠儿你现在不也是正干着裁纸的活儿呢,咋能让你连着干,不行不行,回头让大伙儿知道,还不得说我大春儿欺负人?这可不成!」 王翠儿有些惊讶,没想到大春儿竟然会不同意,之前别人可都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倒也没啥,大春儿不同意,不是还有个方二婶儿呢嘛。 初六晚上下工,头天晚上的那一幕,再度上演,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了方二婶儿。 王翠儿像昨天那般,挎着方二婶儿,欢欢喜喜地走出了大春儿的视线。 要不是方向完全相反,大春儿都想跟上去看看,此刻她可比王翠儿都着急,恨不得方二婶儿马上点头同意才好! 她仿佛都能看见王翠儿被赶了出去,自家妹子过来做活儿的日子,正在向她招手! 次日一早,大春儿特意提前了好久来上工,坐在裁纸那屋的炕上,美滋滋地等着王翠儿进屋。 可谁想还没到上工的点,方二婶儿就推开了屋门! 「呦,大春儿今儿这么早啊!」 大春儿美梦被打破,惊讶地差点没从炕沿上滑下来:「婶子你怎么来了?不是王翠儿吗?」 闻言,方二婶儿一脸诧异地看向大春儿:「谁跟你说今儿是她的,王翠儿?」 「啊,没没没……是我自己猜的,昨儿个她不是跟婶子你一起走的,我以为她是要跟你说换岗的事儿呢!」 方二婶儿听闻了然地笑了:「她前儿个是不是也跟你说这事儿了?」 「啊,是啊,所以我才猜今儿是她的,那婶子这是没同意?」 大春儿心里狐疑地紧,莫不是这方二婶儿也发现王翠儿的不对劲儿了,也想找人顶了她? 方二婶儿提起这事儿还有些不乐意:「哪啊,也不知那王翠儿是怎么回事儿,开始说的好好地,还没等我答应呢,刚说了一句话,她突然又说不换了!」 「她自己说不换了?」大春儿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好端端地说不换就不换了! 王翠儿不换岗了,她还怎么看着她,揪出她的把柄啊! 「可不嘛!」 「婶子你跟她说啥了?」 「我就问了她一句,最近怎么好像总是在裁纸这边,是突然发现这边的活儿有啥好处了吗? 她就突然说,好啥好啊,就是做惯了,说我不愿意换就算了,我说没不愿意,她还是说不换了,说完就走了!你说她这不是耍着我玩呢吗?什么人啊,真是的!」 大春儿跟方二婶儿一样生气,就是啊,说不换就不换了,害得自己白高兴了一场,什么人啊,真是的! 王翠儿此时比方二婶儿和大春儿还郁闷,不仅郁闷,自打昨儿晚,她就时刻处在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之中,一夜没能合眼不说,做什么都不能安下心来,稍有点动静就能把她吓得半死! 事情还要从半个多月前说起,王翠儿那日下工回家,离着挺远就见自家阿娘,在离她夫家不远的岔路口等着自己。 王翠儿是前年秋天嫁到靠山村的,她娘家是五方村的,两个村子离得近,婆婆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平时没事儿,隔三差五王翠儿就会回娘家坐坐。 乍一见阿娘在岔路口等着自己,王翠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娘家出了啥事儿! 「阿娘,你咋来了?可是家里有啥事儿?」 王翠儿她阿娘摆摆手,乐呵呵地说:「家里头好着呢,我来找你啊,是有天大的好事儿!我闺女儿你啊,这是要发达了!」 「阿娘你说啥呢,都把我说糊涂了!」 王翠儿她阿娘,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凑到闺女儿跟前,小声说道:「咱们村的胡家你可知道,就是秋天那阵也开了纸钱铺子的那个。」 王翠儿点点头:「这有啥不知道的,不就是和***活儿的褚家抢生意,后来又差点家都让人砸没了的那个嘛!」 王翠儿她阿娘打了她肩膀一下:「说啥呢,你啊以后可不中这么说知道不?人家大老板的事儿,还能叫咱们看明白喽!阿娘跟你说,就是这胡家找你,要给你送钱呢!」 「阿娘净胡说,人家给我送的哪门子钱?」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不是在那个褚家做纸元宝嘛,胡家的想知道到底是咋做的。」 王翠儿听了连连摇头:「那可不成,当初招工的时候老板娘就说了,作坊里的事儿,到外面什么都不能说,尤其是纸元宝咋做的,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了,我这好活儿可就没了!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作坊这活儿呢!」 「哎呀,你这孩子你是不是傻,做啥跟钱过不去!人家就是找你聊聊天,又没让你做啥,再说了,那作坊里那么多人呢,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这事儿是你说出去的?」 「那也……」 「五两银子!人家说了,要是你说的都是对的,就给咱五两银子!你得做几个月的纸元宝能挣到五两银子?再说了,你就当回娘家串了个门,回去该去作坊做活儿还去,又不耽误你啥,你这孩子怎么还跟银子过不去!」 王翠儿成功地被她阿娘说动了,是啊,就是聊聊天就能给五两银子,上哪找这好事儿去,只要她不说谁能知道是她说出去的! 之后王翠儿就在她阿娘的穿针引线下,见到了胡顺和黄良,王翠儿给他们说了纸元 宝的做法,还拿了块她阿娘递来的小纸片,做了演示。 本以为这下轻轻松松就能到手臂五两银子,可谁想到黄良就只付了五百文给自己! 王翠儿和她阿娘当即就不干了,她阿娘更是嚷嚷着要找人说理去,若是只有五百文,她哪犯得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可黄良却老神在在地说:「去吧,去跟所有人说你闺女儿为了五百文,把褚家做纸元宝的方法告诉我了,我看到时候褚家还会不会用她!」 王翠儿急得都快哭了,拉拽着她阿娘的胳膊:「阿娘,你看你说的好事!你咋能这么坑我呢!」 「我,他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啊,当初是说好的五两的啊!」 黄良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母女,突然觉着无聊的紧,要是对娇滴滴的小美人在他面前落泪,说不定还别有一番风味,可面前这对母女俩还是算了,一点都没有美感! 「哭哭哭,哭什么哭!我又没说不给了!」 王翠儿和她阿娘都被黄良搞得有些懵,这一会儿不给一会儿又给的,到底是要干啥? 「银子我可以给你,可是不是现在,你只说了法子,我总得回去试过了,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不好用,才成吧?一下五两银子都给你,你要是骗我,可就不好玩了!」 没有办法,王翠儿只能回到婆家,等着她阿娘的消息。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来了她阿娘,可却没有银子,黄良说了,银子还不能给她,因为她只告诉了一半,眼下他们是知道怎么折了,可却没有告诉他们褚家的金银纸,是怎么做的! 黄良让她阿娘给自己带信儿:「要想拿剩下的钱,就把褚家做金银纸的秘方搞到手,若是你成了,不仅剩下的那四两半一文不差的给你,我还多给你五两银子!可要是你不去给我找,那我就派人去告诉褚家,你把折纸元宝的法子,用五百文卖给了我!」 王翠儿觉着自己真是要被她阿娘给坑死了!早知道就不该听她的,也不至于现在把自己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要想知道褚家金银纸的秘密,那就只有去裁纸组才又机会接触到,毕竟只有偶尔铺子很忙的时候,才会让裁纸组的人,自己去褚家后院的杆子上取纸。 可她刚刚轮过了裁纸组,没有办法,只能和别人换岗了! 第六十二章 做啥跟钱过不去(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翠儿和别人换了岗,待在裁纸组,是想着能找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到褚家院子转转,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可她在裁纸组待了一轮后,却仍然毫无收获! 那阵子褚家的纸钱铺子很忙,生意火爆连带着作坊里的活儿也多了起来。 有时沈鹿竹和褚义忙不过来,就需要她们自己去褚家后院取金银纸回来,王翠儿想要的就是这种机会。 「这纸又快裁完了,老板娘铺子那边估计正忙着,咱们自己过去取些回来吧!」 同组的另一名女工,瞄了王翠一眼,心下对她这种过分积极的行为,很是不满。 这个换过来的王翠儿可真是个烦人的!又爱表现,又爱偷懒的,天天不等纸都裁完,就惦记着去隔壁院子取纸。 不就是想趁机偷懒,又顺便好在老板面前臭表现一番嘛,当谁不知道似的,一天天的不够她嘚瑟的了! 「那不是还有一打呢嘛,先裁着吧,说不定等一会儿东家就派人送过来了!」 王翠儿在心中白了那女工好几眼,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懒,每次自己张罗着去隔壁取纸,她总有各种各样的借口赖着不动! 「那嫂子你在这儿先裁着,我自己去取。」 王翠儿说完就出了屋,丝毫没看见身后,同组的那名女工翻了个大白眼,嘀咕道:「嘚瑟精!」 骂完见王翠儿已经没了身影,一把将剪子和纸都拍在了炕沿上,凭什么人家出去偷懒透风,自己就得继续在这干活儿,想占她便宜,门都没有! 王翠儿倒是如愿进了褚家院子,而且那段时间进了还不止一次。 可从始至终什么有用的都没被她找到,王翠儿不免有些急了,深怕这事儿拖得越久,钱要不到不说,自己再被褚家发现,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眼看着找出褚家金银纸的秘方无望,王翠儿便打起了旁的主意。 那天趁着同组那女工出去方便的空档,王翠儿忙叠了几大张纸,塞进自己平时带饭的包裹里。 提心吊胆地熬过了一下午,可算是有惊无险地把纸偷带了出来。 王翠儿连夫家都没敢回,直接去了五方村的胡家。 胡顺还以为王翠儿这么快就搞到了褚家的秘方呢,结果她只是拿出了几张纸。 「这就完了?秘方呢?」 「我就是个他们家作坊的女工而已,费了好大劲儿,也只不过是能进院子取个纸,人家又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院里做,我总不能硬闯进屋吧,这些纸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拿出来的,你们都是做这买卖的,看着琢么琢么,说不定就知道怎么做的了。」 王翠儿越说声音越小,看了看前面两人的脸色,搓了搓手,一咬牙还是得把该说的都说了! 「胡老板,折纸的法子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虽然没找到做金银纸的秘方,可算上拿过来的这几张纸,也算是告诉你们一半儿了,那五两银子我也不全要了,给我三两,不,二两就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白白期待一场,又听王翠儿没干完活儿,还想要钱! 胡顺气得不行:「你说算了就算了?要琢么我们自己不会去买点纸元宝,回来慢慢琢么吗?哪还用得着你!」 王翠儿一听这话儿,也不乐意了:「那你们一开始也没提这么多要求啊!说好了就只是聊聊就成,现在又要这要那的!」 「你!」 王翠儿见胡顺瞪圆了眼睛,「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赶忙往后退到了门旁,像是随时准备要逃走一般! 黄良手里捻着那几张纸,若有所思,这纸这么大,一张怕是能做好些个纸元宝:「顺儿! 你先坐下!」 「表兄,她……」 「我让你坐下!」 黄良瞪了胡顺一眼,扭头对王翠儿说道:「你阿娘当初怎能跟你说的,我们不知道,不过我们可是跟她说好的,你告诉我们怎么做纸元宝,成功了给她五两银子,别说现在你只能说出一半,就算你能说出来九成九,哪怕只差那一点点,它也是做不成纸元宝的,按道理我就算一文钱都不给你,也是合情合理。」 还不待王翠儿开口,黄良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是想要钱,我倒是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儿的这些纸,一张我给你二十个铜板,我都要了。之后只要你能一直从褚家拿纸出来,有多少我要多少。你可想好了,你现在已经是褚家的叛徒了,跟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感觉自己这是被拉上了贼船,王翠儿有心不再和胡家牵扯,可又对那五两银子心有不甘。 转念又一想,就像那人说的,自己已经都干过一次了,一次是干两次也是干,她当初去褚家作坊不就是为了挣钱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咬牙一跺脚,干脆一条路走到黑了! 「一张五十个铜板!」 「一张三十最多了!想想清楚,现在可不是我求着你,不过是偷纸出来,那么多女工,我大可以再找一个!」 就这样,王翠儿开始频繁地和人换岗,就为了能一直待在裁纸组,一来人少,她行事更方便,二来折纸组也接触不到整张的金银纸。 黄良和胡顺这儿,边利用王翠儿偷出来的纸做着纸元宝,一边继续想别的法子,找机会套取褚家纸钱的做法和秘方,毕竟王翠儿能偷出来的是有限的。 就算一时半会儿的,没有别的路子也无妨,村里的铺子估计是开不成了,但是他们可以等做的多了,直接拉去镇上批发给镇上的纸钱铺子,到时定能大赚一笔! 王翠儿这次没能换岗成功,再加上自己做贼心虚,不过是被大春儿和方二婶儿提了一句,就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暂时消停一段时间的好。 王翠儿想得挺好,可黄良胡顺那头缺不答应了! 他们好不容易攒够了一波纸元宝拿去了镇上,有几家纸钱铺子的老板看了后非常喜欢。 可是手里的货实在是不多,黄良临时想了个法子,哪家给的价高,他们这批就卖给哪家,结果就卖出了七文钱一个的高价! 这可是比褚家铺子四十文十个的价高了快整整一倍啊! 两边还约定好了,之后有货就第一时间送过去,黄良这边定金都收了人家的,可还没高兴上两天,回村就发现王翠儿突然开始不给自家送纸了! 黄良等了两天,都不见王翠儿过来,就直奔了王翠儿她娘家,王翠儿她阿娘见了发怒的黄、胡二人,顾不得许多,连忙跑了趟靠山村褚家,把还在做活儿的王翠儿喊了出来。 王翠儿被她啊你阿女拽去了一旁的柴火垛后面,急急地追问:「你咋回事啊,胡家的都找去咱家里了,说你好几天都不给人家送纸了,现在人就在咱家呢,非得让你现在就过去一趟!」 「阿娘,我正做着活儿呢,咋过去啊?」 「咋地你都得过去!胡家的说了,你要是不跟我一起回去,一会儿他们就自己到褚家来找你来!」 王翠儿谎称娘家有事儿,跑去个沈鹿竹告了半天假,跟在她阿娘身后,紧忙跑回了五方村的娘家! 黄良一见王翠儿进门,就骂开来:「你他娘的什么情况,说好的天天送的金银纸呢?老子那边都跟镇上谈好生意了,你要是敢给我搞黄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最近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明天再见不 到东西,我就直接去褚家的铺子找你!」 黄良说完也不管王翠儿,直接怒气冲冲地出了王家院子。 王翠这时才真的后悔了,她不该贪那些银子的,现在骑虎难下,到时丢了作坊的活儿都是小事儿,要是让夫家知道了自己干的这事儿…… 「阿娘咋办啊?我在裁纸那已经待了太久了,这次换岗人家已经觉着奇怪了,都没能换成,在这么下去,迟早要让人发现的!」 王翠儿她阿娘,虽被黄良的态度吓了一跳,可心里却觉着,胡家的这般生气,定是谈成了大买卖,那这不正是个挣钱的好机会,不如趁机挣把大的! 看着哭哭啼啼的闺女儿,出着主意:「翠儿啊,你是说你现在不在裁纸那组了?」 「对啊,不然怎么会两天都没拿到纸。」 「既然都两天了,也没人说啥,你还能在那干,那不就说明没人发现吗,你怕啥?」 「可……」 「可啥可,我的傻闺女儿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不在裁纸那组,丢了纸谁能想到咱身上?依阿娘看,不如趁着这么好的机会都拿回来些!」 次日一早,大春儿和方二婶儿刚要开始做活儿,大春儿看着放在土炕一侧的整张纸,皱起了眉头。 「婶子,你快来看,这纸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我明明记得昨儿晚上走的时候,要比这多的多啊!」 方二婶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有些犹豫:「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比这多,又好像没有似的。」 大春儿还是觉得不对,坐下来开始跟方二婶儿核算:「婶子你再好好想想,前儿晚上这屋是不剩大纸了的,是昨儿早上老板送过来了十打,半下午的时候咱们裁的差不多了,又去取的。我当时抱了最少得有六七打的,婶子你也差不多吧,那就是十一、二打,咱们后来又裁了点,怎么着也得剩了八、九打啊,现在这怎么就只有三打了!」新 方二婶儿跟着大春儿,这么细细一回忆,好像确实真是这样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咋能没了这么多,是叫人偷去了?这可咋整啊,老板娘不会让咱们赔吧!」 大春儿此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总觉着这是和王翠儿脱不了关系,可又没有证据:「婶子,昨儿我比你先走了一步,你再好好想想,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 方二婶儿皱着眉头,抓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抬起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昨儿个我带饭的包裹落下了,取完走的时候,看见王翠儿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上瘾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运气来了,是挡都挡不住啊! 大春儿听着这话儿,别提多兴奋了:「婶子你说真的?王翠儿昨儿下工之后又回来了?」 「这咋能有假,我又不是闲得没事,做啥要编瞎话骗你?你若不信,咱们都可以过去问那王翠儿!」 大春儿见方二婶儿如此笃定,也知这事儿她没有哄骗自己的必要:「不用去婶子,咱俩是一组的,现在东西丢了,就是那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有什么好不相信婶子的!」 「那咱们现在可咋整?东西丢了这事儿,咱们要跟东家说吗?可是这屋就咱们两个,现在东西丢了,东家会不会觉得就是咱们偷得,让咱们赔啊?」 方二婶儿苦着脸,很是纠结,就怕万一这事儿说不明白,最后再赖到自己头上! 「要不咱们还是当作不知道这事儿吧?」 这么好的机会,大春儿可不想错过:「婶子,依我看咱们还是得尽快和老板娘说。」 「可是……」 「婶子你想啊,咱们要是瞒着这事儿不说,回头等老板娘自己发现了,不是得第一个就怀疑咱俩,那到时候才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方二婶儿还是十分地犹豫:「可现在说了,不也是一样怀疑咱们两个!万一真让咱们自己拿银子赔咋整,再说……再说老板娘是不是,也不一定能发现啊?」 被怀疑的事儿,大春儿倒是没怎么担心,得亏她早先就跟老板娘说了,这个王翠儿有问题,眼下还有方二婶儿作证,老板娘是万万不可能怀疑到她们两个身上的。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大春儿不好和方二婶儿提起:「婶子你放心,咱们老板娘是个明事理的,只要咱们把该说的都说了,东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大春儿说着凑到方二婶儿耳边嘀咕着:「我看这王翠儿的嫌疑最大,说不准就是她干的!」 「不能吧,她偷这几刀纸能干啥用?」 「她偷走干啥我是不知道,可婶子你细想想,她都和人串了好几轮岗了,非得待在这个,她原来说啥都不愿意待的组,是为啥?再说,她昨儿中午就告假了,等到了下了工的时辰又回来了,是要干啥?怎么就那么巧,昨儿个婶子你看见她了,今儿一早就发现丢东西了?」 「照你这么说,那咱们还真是必须得跟东家说了,咱不能替她王翠儿背黑锅啊!」 二人商量好说辞,赶忙出了屋子,直奔大门外的纸钱铺子。 沈鹿竹刚开了铺子门,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就见大春儿和另一个女工,推开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大春儿嫂子这是有啥事儿?」 大春儿关严了门,几步奔到柜台前:「老板娘,大事儿不好了,咱们作坊出贼了,昨儿个我跟方家婶子领回去的金银纸,丢了好些打!」 沈鹿竹乍一听作坊丢了东西,很是吃惊,可转头又想到,上次大春儿来找自己说的事儿,稳了稳思绪,问道:「大春儿嫂子可确定好了,别是有什么误会!」 「错不了的老板娘,我们昨儿下工的时候,最少还剩了八九打的金银纸呢,可今儿早上一来,那屋就剩下三打了!而且昨儿下工后,王翠儿还回来过一趟!」 大春儿说着回头拉来了方二婶儿:「老板娘要是不信,可以问方家婶子。」 方二婶儿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深怕沈鹿竹不信她们似的:「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 沈鹿竹倒不是不相信大春儿和方二婶儿,只是这种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不想随意给人扣上个「小偷」的帽子罢了。 方二婶儿见沈鹿竹迟迟没有表态,不由地有些心慌慌的:「老板娘,你要相信 我们啊,这事儿真的跟我们两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鹿竹朝方二婶儿,安抚地笑了笑:「我信的婶子,这事儿我知道了,婶子和大春儿嫂子就先回去,这事儿暂时也先别和其他人提起,你们就当作不知道这事儿就成。」 二人走后,沈鹿竹也没有声张此事,只是歇晌的时候和褚义提了提,小两口商量了下,都觉着这不是什么小事儿,还是谨慎些的好。 跟褚义商量过后,沈鹿竹心里就更有谱了,下午一直在铺子里专心卖货,直到褚平来送今天的铜钱烧纸,顺便在铺子里小坐。 把纸钱放进库房,褚平和褚义前后脚进了铺子,刚坐下,就听堂嫂问在自己身后的堂兄:「你和堂弟说了没?」 褚义摇摇头:「还没,方才阿爷在。」 褚平见堂兄两口子,又当自己不存在般的聊着,忙拽了下褚义的袖子,想引起他堂兄的注意,他人在这呢,有啥事儿可以直说的! 「啥事儿要跟我说啊堂兄?」 「是想问你,昨天作坊下工后,有没有人又回了你家院子?」 褚平抓了抓头:「这……我还真没注意,咋了堂兄,可是出了啥事?」 「这事还没确定。」 褚平一听褚义这么说,更加好奇了:「到底是啥事儿啊?堂兄就是个锯嘴葫芦,哪有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真是憋死我了!堂嫂,你跟我说说呗?」 沈鹿竹看了褚义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和褚平说,这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只是一来事情还没最终确定,二来作坊开在了褚平家院子,她和褚义都怕堂叔一家听说丢了东西,觉着是他们的责任。 堂爷爷一家对他们夫妻一向很好,也帮了他们许多,自己实在不想褚平一家多想自责。 「今儿早上有女工来跟我说,昨儿她们领回去的金银纸少了几打,还说看见了有个女工,下工之后又返回来了,所以我跟你堂兄才想着问问你,好确定一下,别冤枉了人。」 褚平一听果然很激动:「啥?我真是!应该好好看着点的,怎么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东西偷走了!堂兄堂嫂,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回去问问阿爹阿娘,看看他们有没有见到!」 褚义赶忙按住了要跑回去的褚平:「就是怕你这样,才不想跟你说的!」 「就是,作坊开在你们家,已经是添了很大的麻烦了,哪还能让你天天帮我们看着?这事儿跟你可没关系,别瞎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褚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咋整,我先回去问问?」 「不着急,没事儿的时候提一嘴就成,也别和堂叔、堂婶儿说少了东西的事儿,省着他们跟着着急。」 他们并不想因为这事儿,让堂叔堂婶儿跟着操心,让褚平去问也好,要是她和褚义自己去问,太郑重其事了,反倒容易引起怀疑,到时弄巧成拙就不美了。 褚平当天晚饭的时候,先聊着问了问自家爹娘,没想到还真叫他给问出来了!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褚平好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的,捱到了晚饭结束,忙兴冲冲地跑到了隔壁。 「堂兄堂嫂,我问到了,还真的有人回来过,正被我阿娘看见了!」 沈鹿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堂婶儿可记得是谁?」 褚平咧着嘴角,点了点头:「我阿娘说,是昨儿个中午就走了的那个,我阿娘看见她的时候,其他女工早都已经走没影了!」 作坊里的女工是可以请假的,谁家里突然有什么事儿了,或者是身体不舒服的,只要跟沈鹿竹知会一声,就能提前结束今天的活儿,去忙自己的,所以时不时地就会有人告假。 可就是这么巧,昨儿 个一整天,就只有一个人找沈鹿竹告了假,那人就是王翠儿! 「堂婶儿还说了其他的什么了没有?」 「我阿娘还说,看见她的时候,那人是从头一间屋子出来的,见手里还拿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我阿娘就上前去问了她两句,那人说是中午走的时候着急,忘记拿带饭的包裹了,说是从娘家拿了些东西,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可又不想回家之后再过来,这才大包小包的拎着进了院,来取自己装饭的小包裹!」 头一个屋子?那不正是裁纸组平日里干活儿的那个屋子嘛! 还有那个大包裹,现在看的话,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娘家拿回来的东西,而是那几打金银纸。 只是,沈鹿竹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好端端的,为啥要冒着风险偷自家还没做成元宝的纸? 直到褚平第二天出去打探了一圈消息回来,才知道原来这个王翠儿的娘家竟然是五方村的! 众人这才搞明白,王翠儿偷纸背后的隐藏的秘密,除了胡家不做他想,只是没想到这胡家居然还没死心,手段也越来越下作了。 王翠儿自打那天一狠心,偷了五打金银纸出来,还连续撞上了方二婶儿和钱氏后,一直都过的惶恐不安,吃不下睡不着,连挣钱都提不起兴趣了。 可她不想来褚家的作坊,却又不得不来,总要自己待在褚家的院子里,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才能安心些。 又过了两日,王翠儿见一直风平浪静地,好像谁都没发现少了纸,这才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可还不等这口气松到底,胡家那边就又开始催下一波的金银纸了! 王翠儿现在属实有些进退两难,一边是胡家的威胁和银子的诱惑,另一边是每次偷拿纸之后的后怕! 就像是在赌桌上,被一夜暴富的幻想,深深吸引住的赌徒,王翠对这种极其冒险,却又回报颇丰的危险行为,也好似上了瘾,似乎每天不偷拿些回去,就是亏本了一般。 就在王翠儿越陷越深,已经完全无法自拔的时候,已经观察了她许久的沈鹿竹和褚义,终于准备好了,要对胡家进行反击了! 第六十四章 将计就计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再一次收到胡家催促她偷金银纸的消息,王翠儿感到焦虑和害怕的同时,竟开始隐隐觉得有一丝难掩的兴奋和快感,正在催促着她,让她赶快付出行动! 这日王翠儿一来到褚平家的院子,就看见里面热闹的很,大春儿、方二婶儿还有另外两名女工,正一趟一趟地从隔壁院子往过来,搬着一打一打的金银纸。 这场面着实有些惊到王翠儿了,忙拉过一旁一个正在帮忙的女工。 「大早上的,这是干啥呢?」 「东家早上过来说,新进了不少纸钱,那边放不下了,让把做纸元宝的金银纸,先都挪到这边来放着,之后做着倒也方便,省着还得总过去那边取。」 王翠儿踮着脚,抻长脖子往裁纸那屋子里望了望:「你们搬多久了啊,多吗?」 「倒是不少,不过这两打就是最后的了,那我先放进去了,回头再跟你聊。」 女工说着颠了颠手里的两打金银纸,随后搬进了裁纸的那间屋子,递给大春儿她们放好。 王翠儿看着那边半敞着的房门,陷入了沉思。 上次成功偷走五打的金银纸,极大地增强了王翠儿的信心,同时也让她变得更加贪婪,每次用包裹带回去的那一点,似乎再也不能满足她了。这次要不要…… 之后回到折纸的屋子,开始做活儿,王翠儿便一直恍恍惚惚的,折纸的时候,好几次都弄错了步骤,返工重来。 脑海里各种各样的想法,轮番上演,刚开始是自己偷纸被抓到的场景,没一会儿又变成了,自己带走了所有金银纸,和胡家那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情景,再后来就全都变成了,自己捧着胡家给的银子,数都数不过来的画面! 王翠儿越想越坐不住,都等不到晌午吃饭,就急匆匆地跑去了铺子跟沈鹿竹告假,说是家里有急事,必须要回去一趟,沈鹿竹自然是没有异议,什么都没问,直接准了。 王翠儿出了褚家的纸钱铺子,没有回家,直接朝着五方村自己娘家奔去! 王翠儿她阿娘见还不到晌午,闺女儿突然满头大汗地跑进了院,忙上前询问:「大白天的你咋回来了?今儿个没去褚家作坊上工?」 王翠儿刚出了铺子的时候,还是用走的,随着脑海中的想法不断肆意翻滚,脚下的步子也越迈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好不容易到了,拄着双腿,喘着粗气:「水,阿娘我要喝水!」 王翠儿她阿娘听了,连忙进灶房倒了碗水出来,递给慧女儿:「慢点,慢点喝,别呛到了!可是出啥大事儿了,咋把你急成这样?」 王翠儿喝过水,又缓了会儿,便将早上在作坊的事儿,都和自家阿娘说了。 「阿娘你说那么些纸,要是都拿出来的话,胡家得给咱多少钱?」 「你是说……」王翠儿她阿娘忽的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拍着闺女儿的手臂:「那得老些银子了!发了,发了,咱这回可真是要发达了!」 「可是阿娘,这么多金银纸,褚家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到时候被发现了可咋整?」 王翠儿她阿娘嗔了闺女儿一眼:「你这孩子,说你傻你还不信,上次不就说了,你现在都不在裁纸组了,纸丢了跟你有啥关系,咱干完这次就辞职去,咱到时候都发达了,还用在乎褚家作坊的那份活儿能不能干?」 王翠儿也觉着,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就是老天爷在关照自己,要是错过了,怕是得后悔一辈子! 「阿娘说得对,咱要是有钱了,还在乎作坊那份活儿干啥!」 她阿娘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翠儿你说,那么多纸,这胡家真能给那么多钱吗,会不会又赖账啊?」 这种事儿,黄良和胡顺 可是有前科的,那二人的人品确实让人信不着,王翠儿经她阿娘一提醒,也开始担忧了起来,看来还得想个办法,防止胡家那边抵赖才成! 次日,到了上工的时间,作坊里的女工都开始做活儿了,还是没见王翠儿的身影,纷纷猜测她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最近怎老是告假。 深夜,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赶着牛车从远处的村路上过来,直奔褚平家的院子,撬开院子的大门后,就径直去了院子一侧,最靠外的那间屋子。 推开屋门,领头年纪稍长的男人,从怀里掏出跟蜡烛点上,在微弱烛光的指引下,将屋子里摞放的那些金银纸,全都搬到了院外的牛车上,几人动作迅速地上了车,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坐在牛车上的这几个,正是王翠儿她阿爹和两个兄长,今日特意借了牛车,趁着夜色来偷这些据说很是值钱的纸的! 王家人趁着夜色的掩护逃离靠山村,一直蹲守在褚平家附近的赵成几人,也趁着夜色赶着牛车,跟在他们身后,牛车摇摇晃晃,驶出了靠山村,朝着五方村的方向驶去。 待偷纸的贼走远,褚义和沈鹿竹才从褚平家院子出来,方才他们就躲在对面的厢房里,目睹了一切。 沈鹿竹从早上作坊里的女工来告诉自己王翠儿没来之后,便猜到对方是不是今晚会有所行动,忙找了众人一起过来帮忙。 那边赵成兄弟五人、还有沈家三兄弟跟着去了五方村,这边小两口外加褚平一家三口,还有特意敢来帮忙的蒋全,一起出发去了王翠儿夫家! 王翠儿的夫家姓董,冬日的深夜,老董家早就进入了黑甜的梦想,此时怕是只有王翠儿还醒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不知道自家阿爹和兄长那边进行的顺不顺利。 砰!砰!砰! 王翠儿被突然想起的砸门声,吓得不轻,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董家人也都被从梦中惊醒,正懵着,门外的砸门声就像催命般,砰!砰!砰地砸个不停,董家人连忙起身穿衣,出门查看。 砸门声一直在持续,不仅敲来了董家人,就连隔壁两户人家的也都被敲醒了,都在想这大半夜的,董家这是咋了?纷纷撑起身子,支棱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王翠儿她男人董山,最先跑到了院门前:「来了,来了,别砸了!干啥啊这是,大半夜的!」 外面砸门的人没有说话,不过在听见他的声音后,倒是也没再砸门了,董山一拉开院门,就见外面站着四男两女,还不等他问对方,大晚上的砸门做啥,对面的就先发话了。 褚平把手里的火把往前递了递,待看清了来人的脸,唬着脸大声问道:「王翠儿是这家的不?让她出来!」 董山很是疑惑,这帮人大晚上的砸门找自己妻子干啥? 此时董家人已经都出了屋子,围在董山身后,董山下意识地朝着后面的妻子看了一眼,只见她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几人,就像是见鬼了一般!.. 褚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王翠儿躲在人后:「王翠儿,别躲了,过来吧!」 董山这才反应过来,见褚平有意往妻子那边去,忙挺身阻拦:「你们是谁?大半夜地来我家,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你让王翠儿自己出来说,她最清楚我们来做什么的!」 见婆家人都扭头看向自己,王翠儿更慌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夫家发现这事儿!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褚平听了一笑:「你不知道?成!那你知道我是谁吧?」 见对方这是打算装傻到底,褚平向侧挪了两步,倒出了些 位置,随后再次看向王翠儿问道:「你不认识我,那他俩你总认识吧,再跟我说你不认识,我可就不是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王翠儿看向褚平身后的沈鹿竹和褚义,又想了想自己和阿娘今日的布置,觉着他们应该是抓不到自己的把柄才是,于是便决定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装傻到底:「老板,老板娘,我今儿个确实是身子不太舒服,才没去上工的,没来得及告假,可这也不是啥大事,不至于大半夜地闯到我家里来吧?」 沈鹿竹开门见山地说:「作坊里的金银纸,刚刚都被人偷走了!你说我们为什么大半夜来找你?」 「老板娘怎么能怀疑我呢,我昨儿上午就告假了,今儿压根就没去,丢纸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鹿竹轻笑了下,大晚上的不想和她费太多话,于是便道:「王翠儿,昨天你来上工,看到在搬金银纸之后就告了假,又是这么巧,你今儿一不来,晚上东西就被偷了!有时候把嫌疑撇的越干净的,反而越是值得怀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儿一直就没出过院,家里你都可以翻的,什么都没有!」 「我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家自然什么都翻不到,因为东西压根就没拿到这边!」 董山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是怎能回事儿了,他还是很相信王翠儿的,见妻子表现的也很笃定,更加坚信妻子是被冤枉的,忙挺身帮忙说话。 「东西都不在这,凭什么一口要定就是我家偷了你们东西?你们这是诬陷,我看你们就是来讹钱的!」 褚义上前一步拦住妻子,冲着董山和王翠儿淡淡道:「敢不敢跟我们去一趟五方村,王翠儿?」 第六十五章 计划有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董山冲着褚义质疑道:「我们凭什么跟你走?这大半夜的,谁知道你们想干啥!」 沈鹿竹冲躲在董山身后王翠儿,晓之以理:「王翠儿,你难道就没想想,我们明知道东西不在你这儿,还敢大晚上的找过来,是因为什么?没有点把握的事儿,谁会这么冒冒失失地生闯进来?」 王翠儿抓着董山的胳膊,往他身后躲了躲:「老板娘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嘴上虽这么说,可王翠心里却有些打鼓,难道之前偷金银纸的时候,真的被找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可是不应该啊,要是早就被东家知道了是自己,那为啥装作啥都不知道,还让她继续在作坊干了这么久! 「王翠儿,我知道你定也是让人利用的,幕后主使不是你,你也没必要替人背负这么大的罪名,盗窃可不是小事,我们的目的不是你,不然也不会自己找上门,应该报官才是啊!我们不想难为你,你只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找到利用你,正真偷纸的那人就成!」 王翠儿一听这话儿,猛地用力,把董山的胳膊抓的更紧了,心中坠坠不安,不敢开口。 董山被抓的有些痛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妻子,只见她脸色煞白,神情也不有些不自然,冬日的夜里额头上竟然出了汗,心下不由一惊,难道王翠儿真的做啥了? 「翠儿,你真的啥都不知道?」 王翠儿瞄了眼小声询问自己的丈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快速地把头低了下去,小声地嘀咕道:「我今儿一天都在家,门都没出过。」 董山被王翠儿的反应弄糊涂了,说这事儿跟她有关,可王翠儿今儿确实一整日都没出过院子,可说跟她没关系,妻子又表现的太过反常了! 沈鹿竹见董家左右两侧的邻居,已经有不少被这边的动静吵醒,出了门朝这边张望,又看向一声不吭的王翠儿,和面露疑虑的董山,决定换个人劝说。 沈鹿竹看向董山:「我们说偷了,你们说没有,与其僵持不下,不如跟我们去一趟五方村又何妨,去了自然就真相大白了,你若是担心安全,大可以全家都跟着一同前往,还不放心的话儿,我相信左右邻里们应该也不介意,一起去做个见证,更何况王翠儿她娘家不就是五方村的,去她娘家的村子,我们能把你们怎么样?」 「这……」 「要是证实了不是王翠儿,我褚义必登门道歉,赔偿董家的损失!」 董父瞧了眼门外围过来看热闹的左右邻里,上前和儿子商量:「咱们就跟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啥,不然就这么僵持下去,反倒显着咱们老董家心虚!到时传出去,不是也是了!」 王翠儿一听这话,连忙抓紧丈夫的胳膊,拼命摇头:「相公,别了吧,这大晚上的……」 「还是说,你们不敢,做贼心虚了?」 董山看了看堵在自家门前的褚家人,又看了看试图阻拦自己的妻子,知道这事儿怕是真的,和王翠儿有着什么脱不开的干系! 可沈鹿竹的话,董山明知道是激将法却又不能不应,此时围观的人,见他们家迟迟不表态,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董山顾不得太多,只能被赶鸭子上架:「成,就按你们说的,我们跟你们去五方村走一趟。」 「相公!」王翠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董山看向王翠儿:「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跟你没关系吗?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我来想想办法,或许还来得及。」 王翠儿,被董山盯得心虚,眼神左右闪躲,最后却还是那就话:「我今儿没出过门……」 董山看着跟自己成亲三年的妻子,这一刻突然觉着她有些陌生,半晌,认命般地叹了口 气:「阿爹阿娘,我自己和翠儿过去就成,你们别跟着了,没事的。」 董母不太放心,上前劝道:「这大半夜的,他们那么多人,就你们两个跟着去哪行啊,我跟你阿爹跟你们一起去,人多有个照应。」 董山摇摇头,妻子定是瞒着他们做了什么,这种情况,他怎么能让爹娘跟着过去一起没脸呢! 「阿娘,没事儿的,都是一个村子的,左右邻居都看见我们是跟着他褚家人一起走的,再说去的还是翠儿她娘家村子,能出什么事?」 董父方才没有注意王翠儿,眼下见儿子和儿媳的表情有些不对,猜想到了什么,忙拦下了还要再劝的老妻:「儿子说得对,咱们就别跟着去了。」新 正说着,赵成赶着牛车来到董家门前,跳下牛车直奔几人走了过来,小声对褚家几人说道:「那些纸没被拉去胡家铺子那边!」 沈鹿竹猛地扭头看了过去:「赵大哥你说不是胡家?」 赵成点点头:「牛车没进胡家,而是去了五方村另一户人家的院子,我们见情况和计划的不太一样,就只能趁着他们往屋里搬东西的时候,先把人给按住了,那家人姓王。」 赵成说着朝另一旁的王翠儿瞥了眼:「王翠儿她娘家!」 沈鹿竹看了那边已经面如死灰的王翠儿一眼,难怪她说什么都不肯松口,自己原来还以为王翠儿顶多是之前有些小偷小摸,这次应该会直接把消息给胡家,毕竟她自己可拿不走那么多东西,自家只需带她一起去胡家捉赃就成。 竟没想到王翠儿她娘家,居然都跟着掺和进来了,东西直接进了王家,胡家一直没露面,也不知今儿这事儿能不能,按照他们计划的继续进行。 沈鹿竹有些担忧的看向褚义,褚义见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抚:「无妨,不管是姓胡还是姓王,东西被偷走,人赃并获总是没错的。」 一行人坐着褚家的牛车,很快就赶到了五方村,王翠儿她娘家,此时王家的院子灯火通明,院外还围着三三两两被吵醒,前来围观的邻居。 院里王家借来的牛车上,还堆着那些偷来的金银纸,王家三个男人被反绑了双手,蹲在牛车旁,王母无助地站在一旁啜泣,身边是围着他们的赵家和沈家的几兄弟。 王母一见女儿和女婿进了院,忙不迭地哭嚎着跑上前:「翠儿啊,这咋着啊这可,你阿爹他们刚进院,就突然冲出来一帮人,啥也不说就把咱们给按住了!」 董山亲眼见了岳母家院子里的场景,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都化成泡沫被戳破了,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妻子在作坊做活儿,勾结自己娘家人把人褚家给偷了! 「王翠儿!我董山哪里亏待你了,让你非得在外面做这种事儿不可!」 王翠儿此时还哪有心思理会她阿娘,拉着董山解释道:「相公,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的,我今儿都没出门的,你忘了……」 「事情都明摆着了,你还在这狡辩!你是没出院,可你娘家半夜把人褚家都快搬空了!你敢说,消息不是你告诉你娘家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 「我看错你了!」董山似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妻子,摇着头跑出了王家院子。 王翠儿想追,却被王母拉了回来:「翠儿你不能走啊,你走了你阿爹和你兄弟咋整啊?要不是你跟我说这回咱们干票大的,今儿哪能这样啊!」 「王翠儿,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堂嫂的作坊待待遇在这镇上都少有,你咋能干这种事!」褚平打断了王家母女俩的哭嚎,质问着。 「王翠儿,你从我家偷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先有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愿相信,甚至方才在 董家,我还愿意相信你是被利用的,只是报个信儿而已,现在这情况,你要怎么说?」 沈鹿竹觉着事情和他们原先的预想出入太大了,现在看来去偷纸的事儿,似乎是王翠儿自愿,且乐意的! 王母一听沈鹿竹的话,忙撒开女儿的手,跑到沈鹿竹面前:「对对对,我们就是被利用的,不是我们要偷的,你放了我们吧,去找那胡家去,都是因为他们,才这样的!是不是翠儿,你说话啊!」 「那就去把胡家人找来,咱们当面对质!」 「翠儿,你快说话啊,是胡家人逼咱们的,让他们去找胡家去,放了你阿爹和兄弟们吧!啊,你倒是快说啊!」 王翠儿哪敢去找胡家人对质啊,她为了防止胡家到时自己去褚家偷纸,或者是自家偷回来后胡家赖账,根本就没把今儿这事儿跟胡顺和黄良提过! 原本还想着将这些纸藏好,然后明儿去跟胡家谈判的,王翠儿想再谈个好价格,这次之后她怕是很难再回褚家做工了,既然是只能做一次的买卖,当然要和胡家重新谈个更高的价格,一次多挣他一笔,才划算。 可胡家要是知道了王翠儿在中间搞事情,现在败露了还把他们拖下水,依黄良、胡顺那俩人的秉性,后果怕是比得罪褚家这边,要严重上不知千倍百倍! 王翠儿哪敢攀扯上胡家啊:「阿娘!你别再瞎说了,行不行?这事儿跟什么胡家的没关系。」 「翠儿你在这瞎说啥呢,不是的,是胡家,是胡家让我们偷的,胡家把偷来的纸都买走了!」 「王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的,纸是被我们卖给胡家了,但不是胡家让我们偷的。」 沈鹿竹想不明白,就算偷纸这是王翠儿是自愿的,可谁心里都清楚,这事儿和胡家脱不了干系,怎么王翠儿就非要替胡家隐瞒呢。 沈鹿竹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胡家的,原本是打算利用王翠儿的证词,证实胡家的罪行,再实施下一步计划的,现在王翠儿这样,便有些不好办了! 「阿平,天也快亮了,你赶了牛车去县衙报官吧!」 沈鹿竹狐疑地看了褚义一眼,这是……还按照原计划执行的意思? 沈鹿竹略想了下,便跟着帮腔道:「也是,盗窃数量这么大,可是大罪,咱们自己可没办法决断,还是报官请官差来抓人吧!」 「报官?不,不能报官抓人!」 王翠儿本以为,褚家会像村里其他人家一贯的做法一样,把自家人教训一顿,再把东西拉回去就了事了,顶多让她以后不能再去作坊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褚家上来,竟直接就要报官,这要是把自己阿爹和兄长都抓走了,那还得了! 第六十六章 峰回路转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老板娘,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对,不该偷您家东西的!求求你了,不能报官,不能报官的!」 一句「报官抓人」惊得王翠儿出了一身冷汗,她做梦都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是这个走向。 「不报官,我们又不能真的把你怎么样,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今日这事儿是被我们发现了,要是没有呢?要是我不说报官,你可会像现在这般害怕后悔?你不会,你只会开开心心地,数着用我们的血汗换来的黑心钱!我沈鹿竹可不是什么圣母,我向来锱铢必报!」 沈鹿竹看着面前,终于知道悔恨的王翠儿,虽然有故意这般说,想要吓她的成分,但却也都是实话。 对于王翠儿,沈鹿竹一开始除了愤恨她的行为,还曾替她被人利用至此赶到过惋惜,可这些都随着王翠儿对胡家的百般维护和狡辩中,消失殆尽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若不是他们发现得早,并做了计划和布置,现在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人,就是她自己! 「不能报官!翠儿啊,不能让他们去报官抓你阿爹和阿兄啊!人抓走了,以后你阿娘我可咋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见王翠儿没了反应,王母拼命摇着她的胳膊! 沈松节觉着这王母还真是可笑,这时候了,还只想着自己今后咋办,嘲讽地哼笑了声:「呵!这你倒不用担心,你和你闺女儿都跑不了,到时候一家都在牢里团聚吧!」 王母一听这话儿,吓得脸都白了,一下一下拍打着王翠儿的肩膀:「这可咋办啊,咋办!我可不能进大牢啊,都是你,你快想办法啊!」 沈鹿竹方才一句一句的逼问,和王母的哭喊,让王翠儿晃了神,若是没被发现……她当然早就都换成了银子! 有钱的日子谁不想过,她没老板娘那般好命,娘家夫家日子都好过,她娘家不成,夫家自己又说了不算!她不靠自己想法子,就只能是一辈子给人干活儿的命,她不混就是想过好日子,为什么偏偏要和她作对! 王翠儿越想越愤愤不平:「我还回去就是了!东西都还在这呢,老板娘拉回去,还是一样用的,为什么一定要把人逼上绝路不可!」 「还回去?你说的可真轻巧,今日的还回去了,那昨日的呢?前日的呢?你偷了我那么多次,早都卖出去了吧,你拿什么还?还有,逼你上绝路的人,是你自己!」 沈鹿竹盯着王翠儿那张不知醒悟的嘴脸,一字一顿地说。 褚义轻怕妻子的背,帮她消气:「不用再跟她废话了。」 接着扭头对褚平说道:「这天也快亮了,直接把人都捆上,一起送到县衙。」 赵成一听乐了:「挺好,也省着咱们去报官之后,回头人家官差还得再来一次抓人,直接送过去,大家都省事儿!」 褚平也乐了,挽着袖子上前:「那还等啥啊,动手吧,早利索喽早回去睡觉啊,兄弟们!」 几人说着就要上前拿人,可把王家几人吓得不轻,王母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王翠儿她二兄挣扎着,把嘴里的破布吐了出去,大声叫嚷着:「还!还!都能还!别冲动,万事好商量!我们啥都还!王翠儿,你赶紧给我把钱拿出来!」 伴着王家二兄的话音儿,王家其他人都跟着拼命点头,生怕晚了一步,自家就全都进了大牢! 王翠儿此时见对方要动真章的,也怕得很,哪还有什么不忿,也忙不迭地点头:「对,能还,能还!我们肯定都还上,老板、老板娘就绕了我们一家吧!」 「成,那你来说说,偷了几次,偷了多少,不要想着骗人,金银纸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做了多少没人会比我更清楚,回去只需和所 有纸元宝的数量一对,差了多少,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这事儿只是需要耗些时间,却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难事儿!」 王翠儿知道沈鹿竹说的不是瞎话儿,此时哪还敢诓骗褚家众人,忙一五一十地全都交待了。 不算今天的这些,这段时间王翠儿竟陆陆续续地偷出去了十六打之多! 「王翠儿,我也不多要你的,这十六打纸,一共是十九两零二百文,你今儿把这笔损失补上,我就可以不去报官。」 王翠瞪大了眼睛,她这段时间卖纸给胡家,一共才挣了五两多,再去了分给阿娘的,和花了的,她手里现在顶多能拿出来三两银子,褚家一下就要十九两,这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十九两?怎么可能那么多!你这简直就是在讹钱!」 「讹钱?」沈鹿竹笑了,真是贼喊捉贼! 「十六打纸,每打十二大张,就是一百九十二张,每张能做二十个纸元宝,就是三千八百四十个,每个纸元宝卖五文,一共十九两二百文,分文不差,你若算不明白,大可以找人去算,我若是多算了你一文,今儿这些金银纸,我就全送你!」 「我拿出来的都是纸,又不是纸元宝!凭什么按纸元宝的价钱算账!」 「就凭你是偷的!要不是被你偷走,那些纸本就该做成纸元宝,放在我铺子里被买走,我按纸元宝的价钱算有何不对?你把这些纸卖给了我们对家,估计是连着折纸的法子一起告诉的,要不要我再给你算算这方子给出去,你要赔我多少?」 「可,那也……十九两我真的拿不出啊!」 王母也哭嚎着:「就算把我们都杀了,连骨头渣子都卖了,我们也给不起啊!」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鹿竹话音刚落,褚义几人就要动手,王翠儿吓得连忙喊叫:「让我想想办法,给我点时间,我想办法,肯定把这笔钱还上,求你了老板娘!」 沈鹿竹看着她,淡淡道:「王翠儿,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王翠儿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地点头:「老板娘你说!」 沈鹿竹轻抬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牛车上的那些金银纸:「之前你卖给胡家的纸,是怎么卖的?」 「三,三十文一张。」 三十文?沈鹿竹听了简直想翻白眼,真是没有本钱来的,给钱就卖啊,她那金银纸一张的成本可足足有五十文之高呢! 沈鹿竹在心里算了算,随后对王翠儿说道:「这里是四十打金银纸,我按成本算给你,每张是五十文,这些就是二十四两,再加上之前那十九两二百文,一共是四十三两二百文,你把这些再卖给胡家,每张九十文,也刚刚好是四十三两二百文。」 王翠儿有些懵:「你的意思是,是说让我加价把这些卖给胡家,卖了的钱正好够赔给你的,是吗?」 「没错。」 「为什么帮我?」 「送你去坐牢,我的损失也追不回来,还不如这样,你把我的损失补给我,以后不许再来我的作坊,我也放过你这次,怎么样?」 沈鹿竹看着王翠儿,略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点头应下。 「好!」 片刻,见王翠儿终于点头,沈鹿竹也在心里悄悄地送了口气,总算把偏航的计划饶了回来,不然她也就只能报官,官差就算抓走王家人,可他们的损失怕是要不回来了不说,最重要的是罪魁祸首的胡家,怎么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呢! 此时天已大亮,刚开始还扒在王家墙外看热闹的邻里,见院里一直没有什么下文,早就撑不住回去补觉了。 沈鹿竹一行人给王家人松了绑,一起进了王家屋子,等着去了胡 家的王翠儿,带着人过来买纸。 黄良早上刚起身,就被胡顺告知说王翠儿过来了,说是有大事儿要跟他们商量! 黄良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就见王翠儿站在胡家院里,上前问道:「大早上的,你最好是真的有啥大事儿!」 「当然是大事儿,我昨儿晚上,从褚家铺子偷了一大批金银纸出来,足足有四十打!」.c 「四十打,你确定?纸呢?」黄良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被我藏起来了,我这次偷了这么多,褚家肯定会发现的,就算不知道是我,我以后也定是不能再去褚家的作坊做活儿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咱们就不要在联系了!」 黄良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既偷不出纸了,没了利用价值,我还跟你联系个屁:「别他娘的废话,赶紧把纸给老子拿来,被褚家发现找过去,就晚了!」 王翠儿想着娘家的亲人,和自己要是不成,就要被关进大牢的可能,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既然是最后一次,我想多挣些,你们之前给的太少了,这次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偷出来这么多,三十文一张太少了,我要九十文,九十文一张!」 胡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十文一张!你丫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咋不去抢!」 黄良也怒气冲天地吼着:「王翠儿,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那纸元宝一个才多少钱,你一张纸就想要我九十文!」 王翠儿心里记着出门前沈鹿竹跟她说的,只要告诉胡家,数量这么大的只可能有这一次了,态度强硬些,胡家一定会同意的。 「我这次偷了这么多,褚家以后一定会看得死死的,再想拿出来一张估计都是不可能的了,你们要是不要,回头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胡顺有些不信:「你少吓唬人,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那就相当于是百花花得银子,你能舍得烧了?骗鬼呢!」 大概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王翠儿知道这次不成,不仅她自己,连娘家就要毁了,始终记得自己要强硬起来,冲着胡顺就怼了回去:「我不烧了,那么多金银纸,难道等着被人发现,等着褚家找上门,把我抓了吗!九十文一张,要不要?就一句话,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磨叽!」 第六十七章 二两银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要个屁要,九十文一张你想得到美!」 「你闭嘴!」 黄良呵斥住了胡顺,随后又陷入了沉思,他总觉着王翠儿今儿个,有些不对劲儿,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这事儿还得容他再想想才成。 王翠儿心里很是焦灼,想让胡家赶紧拿钱买纸,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能装作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不买算了,我这就回去烧了它,省着夜长梦多!」 王翠儿嘴上说着,实际却没什么动作,也正是这点让黄良看到后,总觉着这价钱,兴许还有谈的余地。 这般想着,黄良比方才镇静了不少:「行了王翠儿,别装了,真当我们傻得不成?你说要烧了谁能信?你那就是没本的买卖,卖给我们多少你都是挣,真一把火烧了,你屁都不剩,冒那么大险偷出来,就为看个亮不成!」 王翠儿被黄良点破,一时间脑袋空空,只能干巴巴地回着:「你到底买不买?」. 黄良见状更加笃定,王翠儿就是虚张声势,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着:「你突然把价提了这么高,怎么着也得让我们想想,还有没有的赚不是?」 「那你倒是快些!」 胡顺一听黄良居然还真的要考虑,急得脸通红:「表兄你想啥呢,九十文一张!咱还能有啥赚头!这不明摆着就是抢吗?」 「你知道个屁,哪凉快哪待着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王翠儿有句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她这次搞了把这么大的,基本就是断了他们以后想再找人,从褚家作坊里偷纸的路,所以这次的纸他们必须要拿到手,先把这一笔赚到了再说! 不过,没想到这王翠儿居然还是个有脑子的,她必是自己提前算过了,才要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价钱! 一张金银纸正好做二十个纸元宝,按褚家铺子卖的价钱,每个五文钱算,就是一百文,她王翠儿一张纸要了九十文,既不至于让他们赔,却也挣不到多少。 回头闹了半天,最后钱都进了她王翠儿兜,真是把算盘打的叮咣响! 好在这王翠儿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用更高的价钱,在镇上找好了收货的铺子! 九十文一张买了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相比原来挣的要少上不少,他黄良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凭什么亏了自己,给她王翠儿挣钱,更何况她这本就是没本的买卖,未免也太贪了些! 「想好了没有,到底买不买?」王翠儿催促着。 「买自然是要买的,不过你这九十文一张的价钱太贵了些,我们买到手就是个亏!要还是三十文你铁定是不干,这么着,咱们各退一步,五十文一张。」 还不等王翠儿说啥,胡顺先炸了庙:「五十文?表兄你疯了?直接给她翻了快一倍!」 黄良白了胡顺一眼,不过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心道这样也好,有胡顺在一旁咋呼着,说不定压价还能更顺利点。 「不可能!九十文,一文都不能少!」王翠儿没想到对方竟直接给砍掉了一半下去,胡家这边,她要是凑不够那些钱,剩下的岂不是都得她们自己掏! 黄良板起了脸,语气轻蔑地嘲讽:「王翠儿,做人不要太贪心,你个没本的买卖,还想靠着这,赚回去个金山银山不成?」 「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翠儿,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个没本的买卖,还想到我家来空手套白狼!」 胡顺见方才插话,黄良没说什么,便又肆无忌惮起来。 一方面是来自褚家的压力,一方面是胡家的不肯就范,王翠儿被逼的彻底没有了理智:「没错!我就是没本的买卖,一把火烧了我也不赔啥!烧成灰也不可能便宜了你胡家! 不就是偷东西坐牢嘛?我王翠儿要是被抓了,你们也都别想好,我偷褚家的纸都是被你们逼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坐牢,谁都别想跑!」 王翠儿吼完就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黄良被吓了一跳,顾不上想太多,只以为王翠儿是偷了东西后,做贼心虚,害怕褚家万一报官,官差查到是她偷得,才会如此反常。 黄良怕王翠儿一冲动真的把纸都给点了,又怕她吓成这样,到时瞒不住被人发现,真把自己给供出来,忙让胡顺追了出去。 二人好不容易把王翠儿又拉回了胡家院子,待她平静后,才又商量道:「你看你,急的什么劲儿!什么坐不坐牢的,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咋能自己人互相拆台!价钱你觉着不合适,咱们再商量就是了。」 其实王翠儿刚刚一冲出去也后悔了,不卖给胡家金银纸,她上哪去弄那四十多两银子去,她可不想真的去坐牢! 好在正后悔着,就被追出来的胡顺给拽住了,王翠儿眼下已经冷静了不少,就算不能九十文卖给胡家,能卖多一点是一点也成啊,总比全都要自家来出的强,她打死都不能去坐牢! 王翠儿稳了稳心神:「五十文是肯定不行的。」 「可九十文确实太多了,那纸元宝你也知道,五文钱一个,再加上折纸请人要费的工,一张纸九十文,我是一文钱都不挣!你怎么着也得让我,一张纸挣个十文八文的吧!」 王翠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可又不愿往下降太多:「那,八十五文一张。」 「六十文一张。」 「八十,不能再少了!少了我宁可烧了!」 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找到褚家的秘方前,能弄到手的唯一一批金银纸,要是错过去了,镇上谈好的买卖就黄了不说,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黄良心想少挣点就少挣点吧,总比一文没有的强!一咬牙点头应下:「成!八十文就八十文!」 「表兄!不行!这也太贵了!」胡顺没想到黄良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忙上前阻拦,可黄良已经想好了的事儿,哪能听他的。 黄良带着又被他骂了一顿的胡顺,跟着王翠儿到王家院子,取了那四十打金银纸,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时就点了三十八两零四百文交给王翠儿。 待黄良和胡顺走后,这笔钱又被王翠儿交给了沈鹿竹,差了四两零八百文,王翠儿之前卖纸,一共挣了不到六两,她前前后后给了王母二两,自己花了些,现在手里还有三两。 王翠儿本想着自己这三两再加上她阿娘手里的二两,算在一起刚刚好,结果事到临头,却在王母身上出了岔子,她阿娘说什么都不肯拿出那二两银子! 「不成!不是说你把纸卖给胡家,回来的钱就正好赔给她们,现在做什么又要拿我的钱?」 王母死命地抵住自己屋子的门,就是不让王翠儿进屋拿钱。 「阿娘,我不是同你说了,没能卖上九十文,卖得八十文,差了四两多,我现在手里只剩三两了,之前女儿给你的那二两,凑在一起就正好了,阿娘!」 王翠儿只能和王母又解释了一遍,可无论她怎么解释,说了多少遍,王母就是不肯把那到手的二两银子,再拿出来! 王母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说什么都不行:「不成,不成!那是你的事儿,是你没本事!你自己没卖到,凭啥拿我的钱!你去跟褚家说说不就成了,他们家大业大的,已经拿了那么多了,哪里还差那二两银子!」 「阿娘!你怎么能这样!」 正当母女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意想不到,却又并不陌生的人,进了王家的院子,直奔堵在房门前的母女。 「这又是在做什么?」 「相公?」王翠儿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来人正是昨儿半夜跑回了靠山村的董山! 董山面对王翠儿的激动,许是还有些生气,没有给出太大的反应,而是继续问她,昨日的事儿,解决了没有。 王翠儿一五一十地将董山走后的事儿,都说给了他听。 董山听后,看着王母和泪流满面的王翠儿沉默了许久,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王翠儿认得,那是她婆母平日存钱的那个荷包,怎么…… 董山,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递给了王翠儿:「你拿去,先把褚家的钱给人家还了吧。」 「相公,这不是阿娘的?」 「是阿娘的那个荷包,我回去后跟阿爹阿娘全都说了,是阿爹阿娘说,谁能一辈子不犯错,你到底是我们董家的媳妇儿,是孩子的阿娘,猜到这事儿可能要赔给人家银子,让我把这些拿来,看看能不能帮衬上什么。」 王翠儿听了董山的话,哭得不能自己,她亲阿娘不肯把她给的银子拿出来救命,最后却是因自己蒙羞的婆家送来了救命钱! 「相公,我……」 「我只问你一句遍,今后你能改吗?咱们俩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王翠儿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定改,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缺德事儿了,我好好跟你过日子!」 「我虽然没啥本事,但是不会短了你跟孩子的吃穿的,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改了,咱们就还跟以前一样!」 「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贪心,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王母见有人送钱过来,不用动她的银子了,顿时心情大好:「翠儿你还哭啥哭,赶紧把钱拿来,给人家褚家的还上啊,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从昨儿半夜折腾到现在,你不累咋地!」 董山把银子放到了妻子手里,冲她点点头:「去吧,先去把正事儿办了,然后咱们回家。」 王翠儿给沈鹿竹还了钱,朝着褚家众人深鞠了一躬:「老板、老板娘,对不起,都是我一时贪心,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沈鹿竹见王翠儿这般,又目睹了刚才王母和董家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心中很是唏嘘:「你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鹿竹和褚义等人走出王家院子的时候,听见同样要跟丈夫回家的王翠儿,对着王母说了一句:「阿娘,我以后便不再是王家的女儿了!」 第六十八章 管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黄良和胡顺从王家拉回那四十打金银纸后,便飞快地招上来一大批女工,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把这些金银纸都做成纸元宝。 想趁着镇上的铺子打听到纸元宝的真实情况,改变主意之前,先挣他一大笔! 黄良想要加急赶工,就不得不延长女工们每天的工作时长,提高女工折纸的速度,最好的选择就是全招成手,而做纸元宝的成手,除了一个王翠儿,其余的都在褚家的作坊里。 不得已黄良只能开了个比褚家高出许多的工钱,希望能从褚家的作坊,多撬走几个成手的女工过去。 还真别说,确实有三个人禁不住银子的诱惑,和沈鹿竹这边提了辞工的事儿,扭头就去了五方村的胡家! 经过这次王翠儿和被胡家挖人的事儿,沈鹿竹对作坊的经营管理,开始有了不同于以前的想法。 褚义端着洗脚水一进屋,就见妻子又在那,对着几张纸写写画画的,最近几日都是这般,看上去又不像是新的纸钱样式,有些好奇:「阿竹这画的是什么?」 沈鹿竹此时正趴在他们屋里的炕上,对着面前的纸冥思苦想,听到褚义的问话,把面前的纸转了个方向。 对着褚义,指着那上面的条条框框,对他解释着:「我想做一本台账出来,以后放在纸元宝作坊那边用,这样既方便咱们以后了解作坊实际的加工情况,也能避免再有像王翠儿这样的事儿发生,只是有些地方还没有想好,你快帮我看看!」 褚义双手撑在炕沿两边,低头细看妻子做的那个叫「台账」的东西,上面被区分出了两大区域,看得出来,一边是登记裁纸组信息的,另一边是登记折纸组信息的。 沈鹿竹在上面详细的列出了所有需要填写的信息点,譬如各组领取到的张数,裁成小纸或做成纸元宝的个数,当天剩余了多少,又损耗了多少,最下面还标记了书写日期和经手人签字的地方。 褚义看了看,觉着这个「台账」确实是不错,所有的信息点都一目了然,确实像沈鹿竹说的那般,很容易就能知道今天出了多少货,纸张数量有没有出入。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褚义看着手肘支在炕上,双手托着下巴的妻子,怎么瞧都觉着可爱地紧,笑着轻捏了下她的鼻子:「阿竹,那些女工怕是不识字的。」 沈鹿竹愣了愣:「啊!对啊!」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是在古代啊,虽然大乾推崇读书识字,可那也只是针对男人和一些家里殷实又开明的女子,他们家作坊的女工,很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沈鹿竹低头看着自己设计了好几天的台账,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摊在炕上:「那我岂不是白弄了,本来还想着做好这个,新招来的四个女工估计也已经上手了,正好一起梳理下以后的流程。」 将炕上的纸笔都收了起来,褚义拉起还摊在炕上,看上去有些丧丧的妻子,帮她脱掉袜子,再挽起裤脚,又试了下见水温正好,这才轻拍妻子的脚腕,示意她泡脚,随后自己起身坐在妻子身侧。 撒娇星人沈鹿竹,平时是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往褚义身上赖一赖的,更何况现在现成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沈鹿竹顺势就瘫软在了褚义怀里,嘴里哼哼唧唧地,脚丫子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盆里的水。 见妻子沮丧成这个样子,褚义拥着她轻哄:「女工们不识字,又怪不得你,咱们找个识字的就好了。」 「找个识字的?」沈鹿竹仰起头看向褚义,什么意思?难道以后招工还得要求人家识字不成,做个纸钱而已,不至于的吧。 褚义一看妻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八成是想偏了,忙笑着解释道:「找 个识字的人来写这个台账,顺便也可以监督核对。」 「褚义,你是说咱们请一个管事,就像林记的造纸作坊那般?」 「倒也不用像林记的李管事那般,负责整个作坊的经营,只需要记账,再核对好每天的数就成了。」 沈鹿竹兴奋地从褚义怀里坐起身:「对啊,这样也可以防止有人监守自盗的情况,咱们是不是也还可以把各组的组员定死,再分别选一个组长出来,负责监督管理,再由这个管事来和各组组长交接对账。」 沈鹿竹想了下前世那些公司的管理模式,这种分级管理似乎比较适合现在的他们,有人负责监督管理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像之前那样的吵架、偷窃事件的发生。 「那咱们明天就散消息出去,不拘男女,只要识字会算就成。」 「听咱们阿竹的。」 说要找个识字会算的管事,结果还没等小两口把消息散布出去,正跟褚平说着,让他帮忙找些村里的闲汉,让人帮着传播一下,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正是闲来无事,坐在铺子里和小辈们闲聊的褚三叔! 「哪还用出去找什么人,外人不知根知底的,还要担心会不会坑骗了咱们。我去给你们管着不就成了。」 褚三叔早就想帮侄子小两口做点什么了,只是奈何自己腿脚不方便,只能叮嘱闺女儿秀秀多去帮忙,眼下可算有了机会,咋还能让侄子去外面找人。 褚平正努力记着堂兄堂嫂说的几个重要的点呢,一听褚三叔说的,一时有些懵住:「可是堂叔……」 「识字,会算,我哪个不行?」 「那倒没有。」 褚义不想劳累自家三叔,刚想劝阻,就也被褚三叔挡了回来:「怎么,这作坊的管事,还非得能跑能跳的不成?」 见褚义和褚平都被三叔怼了回来,沈鹿竹细想了想,觉着要是三叔帮着管理作坊,说不定还是个好事,于是便笑眯眯地应了下来:「我觉得挺好的,有三叔管着,是最放心不过的了,就是要麻烦三叔替我们费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 褚义见妻子应了,知道沈鹿竹肯定是有她的理由,虽还有顾虑倒也没再出言反对。 等褚三叔心满意足地出了铺子,沈鹿竹才对褚义说了下自己的想法:「三叔估计是觉着整日闲着有些无聊,才总想着帮忙干点啥,咱们要是总小心翼翼地怕累到三叔,怕他不方便反倒不好。 我怕这些对三叔来说,都是过度的关注和照顾,反倒像是总在提醒他的不同一样,还不如顺了三叔的心思,让他做些愿意做又力所能及的事儿,三叔觉着开心更重要不是吗?」 良久,褚义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心思要更细腻,说的也都是对的,他们若是太小心翼翼地对待三叔,三叔可能反倒会觉着不舒服。 定下了以后由褚三叔帮忙管理作坊后,沈鹿竹又按设想的和三叔一起,从十名女工里,选了三名组长出来,之后又和所有女工签了协议,规定了双方的责任和义务,最重要的是对作坊里的一切,都不能对外透露,违者要追究责任和索要赔偿。 不久就出了十月十五,寒衣节的这波纸钱买卖的旺季也跟着过去,就在五方村的胡家还在抓紧一切时间,抢着做纸元宝的时候,褚家众人迎来了褚礼的十岁生辰。 褚义生辰时,沈鹿竹做的牛奶布丁蛋糕大获成功,并且得到了褚义的十分好评,眼下褚礼的生辰,有了上次的经验,沈鹿竹这次做了个更大的出来,褚礼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相比褚义也更爱吃甜的,所以这次的蛋糕沈鹿竹放了更多的糖,来调味。 阿嫂前几日就同他说了 ,生辰会给他做一个叫做「生辰蛋糕」的好吃的,中午学堂一放学,褚礼就急匆匆地往家跑,等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大蛋糕的时候,可把他高兴坏了! 褚礼中午不仅吃到了,想象了好几日的蛋糕,还收到了兄长特意给他做的礼物,褚礼坐在兄嫂中间,别提有多开心了,一会看看阿兄,一会看看阿嫂,觉着自己简直就是最幸福的小孩子! 一家人正吃着午饭,突然听见院外似乎有什么动静,还不等出门查看,堂屋的门就被大力从屋外推开了。 褚家堂屋的众人一齐向门外望去,只见褚芳头发凌乱,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不断地抽泣着。 「堂弟,弟妹!你们救救我吧,一定要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啊!」 褚芳哭嚎着已经进了屋,拉着沈鹿竹和褚义不停地喊着让他们救命,别说褚义小两口了,就连褚阿爷和褚阿奶都被她哭懵了。 「褚芳,你先别哭了!把话说清楚,你这到底是咋了?」褚阿爷虽一向同孙女不亲近,可到底是自家的子孙,造成这样,怎么能不闻不问。.. 「是啊芳儿,你倒是好好说啊,你这样谁能听懂你啥意思?」褚阿奶拉过了杵在小两口面前的褚芳,让她坐在椅子上好好说。 褚芳坐在椅子上哭得不能自己:「阿爷,阿奶,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马武他把邻村的刘生给打残了,刘家带了一帮人抬了刘生过来,把家里给围了,说是不给钱治好了刘生,就要捉了我家马武去偿命!」 第六十九章 绝路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芳不管不顾地一顿哭嚎,沈鹿竹听着有些懵地看向身旁的褚义,马武、刘生的,这都是谁啊? 他们打架出了事儿,褚芳做什么一进屋就让褚义和自己救救她? 褚义往后仰了仰身子,绕过褚礼凑到沈鹿竹耳边轻声解释:“马武就是堂姊的丈夫。” 沈鹿竹了然地点点头,自打分家后,褚芳回老宅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上次想撬了赵成做纸钱的活儿没成之后,回来的就更少了不说,褚芳一来老宅,就板着个脸,跟自己欠了她银子似的,沈鹿竹也是当她是空气! 平日家里也没人提起褚芳的事儿,也难怪沈鹿竹不知道了。 “那堂姊这是要管咱们借钱?”一进门就冲着他们喊救命,现在又说那个刘家要钱,那八成就是找他们借钱来的。 褚义若有所思地扫了眼褚芳,她出了急事需要用钱,却不找自己爹娘,跑来这求自己跟妻子全是什么道理,只是家里长辈都在,也不好说太多,只能轻声叮嘱:“不急,等等看。” 照常说,亲堂姊家出了事儿,急需用钱,他们该义不容辞地帮的,可沈鹿竹对褚芳的印象,属实是太不好了,也觉着他们还是先不要出头,先观望观望再说的好。 这边小两口在一旁咬耳朵,那边褚家阿爷阿奶,还在问着褚芳,她说得不清不楚的,进屋半天了,众人还是只知道她男人马武打坏了人,现在被人堵在家里要钱,置于其他的还是一无所知。 “呜呜呜……” 褚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褚阿奶被她哭的心烦:“哭哭哭,这个时候了,你光哭能有啥用?先别哭了,你家马武咋会把邻村的人给打了,到底打成啥样了,你倒是说得清楚些啊!” 褚芳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却压根就没理会褚阿奶的问题,反而冲着还躲在褚礼身后,说着悄悄话的小两口哭诉:“堂弟弟妹,你们可一定要帮帮我啊!你们要是不帮我,我们一家就没活路了,干脆一起投了河算了!” 沈鹿竹愣了下,投河?这褚芳着急借钱就说借钱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就算了,怎么还玩上道德绑架了! 递给沈鹿竹个稍安勿躁地眼神,褚义重新坐正身子,也不接茬,只是平静地提醒到:“堂姊,阿爷阿奶还等着你回话呢。” “阿义啊,堂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 沈鹿竹起身上前两步,双手搭在褚芳的肩上,用力将她转了个方向,面对主位上的阿爷阿奶,打断了褚芳对褚义的继续纠缠。 “就是的,堂姊把家里人都给说糊涂了!堂姊不好好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阿爷阿奶要怎么想办法帮你啊,我看堂姊还是先别急,跟阿爷阿奶把事情原委说说清楚才是!” 褚芳这才惊觉褚阿奶坐在桌后,吃了一半的饭菜撂在那里,此刻正板着脸老大不乐意地看着她,这才磕磕绊绊地说了起来。 褚芳她男人马武平日里喜欢喝大酒,农忙时候还好些,一到了农闲的时候就整日地不着家,总是和些闲汉三五成群的凑到一起,不是今天这家喝,就是明天那家喝的,成亲多年,褚芳也见怪不怪了。 大概是前五六日的样子,马武晌午睡起来就又出了门,天都黑得像泼了墨一般了,还没见人影,褚芳有些担心就顺着家门前的村道,出门寻他。 走到附近一户人家的柴火垛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就见那好像有个什么在动,褚芳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凑上去瞧瞧,这一瞧不要紧,那柴火垛旁竟躺了个人,正是她出门来寻的马武! 褚芳看着马武又喝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喊了两声也不见马武应她,又上前踢了两脚,除了呼噜声还是没啥反应,这才认命地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家拖去。 好不容易把人折腾回了屋,褚芳才发现马武脸上竟然还带了伤,褚芳也不确定是马武之前倒在路上睡着自己弄的,还是方才她拖他回来的时候,有两次没扶稳不小心弄的。 褚芳见马武依旧睡得像个死猪一般,鼾声如雷的,猜着定也是没什么大碍,便打算等人明儿个睡起了,再问问看。 本以为马武都喝成这个样子了,定然是不会知道脸上的伤势怎么来的,却不成想她刚一问,马武就叫骂上了! “娘的,还不是刘生那畜生,下次别让老子再碰见他,不然碰见一次。老子就打他丫的一次!” 褚芳这才知道,原来马武、刘生几个酒蒙子,昨儿下午又凑在一起喝大酒,酒刚喝上几口,男人们便开始顺嘴胡侃,吹起牛来! 平日里都是混不吝的主,再加上酒精地加持,说着说着就好似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马武和刘生尤甚,往日关系还成,经常凑到一起喝酒的两人,那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争执起来,随后状况愈演愈烈,直接上演了全武行。 好在一同喝酒的其他人死命拉着,才把两人分开,双方谁都不肯让谁,还是刘生摔门出去后,其他众人才又喝了起来。 许是带着气喝的酒,许是刘生走了,马武觉着自己是胜利方想要庆祝,喝的猛了些,这才有了后面褚芳把他拖回家这一出。 “本来以为就是两人推搡了几下,我家马武也受了伤的,就没在意,结果今儿突然一群人就到家里来了!还抬着那刘生,说是被马武打得没了半条命,一群人堵在院子里,非叫我们负责,必须拿钱给刘生治好,不然就要让马武偿命!早就说了让他少喝点,少喝点,偏就不听,这下好了,直接喝出人命了,我们哪来的钱啊!” 沈鹿竹听完,除了对马武的行为感到无语,还总觉着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明明两人打完架,刘生是自己走的,能自己走不就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吗?怎么都又过了五六日了,才突然又说,被打没了半条命,要真是被打坏了,那刘家前几日都干嘛去了,怎么才想起来找马武算账? 沈鹿竹刚想提醒褚芳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可能还有什么隐情,别叫刘家的给唬了,就见褚阿奶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你是咋出来的,刘家人呢?” “婆母给刘家拿了四两银子,刘家说根本就不够给刘生看病的,逼着我们签了字,按了手印,答应会对刘生的事儿负责到底,还说刘生现在得用参汤吊着,今天要给郎中交十两的药费,剩下的六两他们晚上再来取,他们一走我就赶忙跑回来了!” 褚芳边说着边又抹起了眼泪:“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一家上绝路啊!” 这褚芳真是,怎么还道德绑架上瘾了! 又是投河又是全家上绝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威胁大家呢! “阿爷阿奶,你们帮孙女想想办法,给我一些吧,家里真的是一文钱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们肯定有的,还有褚义你们俩做着买卖,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的!” 褚阿奶看了褚阿爷一眼,见老伴儿没有要吱声的意思,便知道他跟自己的意思该是一样的,愁眉苦脸地卖起了惨:“我跟你阿爷哪还有银子啊,老了不中用了,日常开销都指着那点老本呢,再说褚仁念书还得我们时不时地帮衬着,你这是他们老马家的事儿,还是得找他们老马家的想想办法才成。” 褚芳一听这话,眼底顿时怒意翻涌:“褚仁!褚仁!我阿爹阿娘还有你们,你们所有人都一样,就知道褚仁,褚仁是褚家孩子,我就不是了吗?” 原来褚芳来老宅之前,就已经先去了趟褚大伯家里,褚大伯和王氏刚凑了一笔钱,把褚仁重新送去了镇上念书,哪来的余钱给褚芳填刘家这个无底洞! 王氏听完褚芳的话,当时就说了:“你是不是傻,这种东西你都敢签!那刘生要是一直不好,你们还真要一直养着他不成?那刘家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没听说谁家吃个汤药那么贵的!别说我跟你阿爹现在没钱,就是有钱,那钱可也都是要留着,给阿仁的念书用的,哪能去给你填刘家这个大坑!” 褚芳从爹娘那里没能要到钱,这才又跑回了老宅,想着家里从以前就一直在做棺材生意,阿爷阿奶这么些年,定是存了不少银子的。 还有褚义他们也做着买卖,老宅这边的日子要比村里大多数的都好,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的! 谁承想一个一个的眼里就只有褚仁! 见阿爷阿奶也指望不上,褚芳把褚义小两口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从椅子上起来,几步上前,拉住了褚义和沈鹿竹,哭喊着:“我知道你们有钱,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的,你们铺子生意那么红火,扭身的功夫就能挣回来的,就帮帮我吧!不然我们一家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褚三叔看了看坐在那不再出声的爹娘,又想到了自己大兄和大嫂一贯的态度,叹了口气,哪有自己爹娘爷奶都不管,去找分了家的堂弟要钱的,褚义小两口又不欠她的,拄着拐站了起来:“褚芳啊,你就别缠着阿义他们了,三叔这里还有些,我给你凑点,不够的你再回去想想办法吧。” 褚义和沈鹿竹一直没有开口应允,确实是并不想给褚芳的,一是对她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之前相处也并不愉快。 更何况褚芳从进屋开始,一直说都都是让大家帮她,给她凑,连个借字都不愿意说,想来压根就没想过还,自己又不欠她的。 二是沈鹿竹总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对头,褚芳有可能是被刘家给唬了,明知道对面是个坑,还上赶着给送钱,沈鹿竹做不到。 不过想想褚芳现在,连自己爹娘都指望不上,这才是真的绝路了吧! 只是现在三叔居然为了给他们解围说要给褚芳钱,这让他们怎么能过意的去呢! “三叔!” 第七十章 回头草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还不等褚义把话说下去,褚阿奶先白了褚三叔一眼,抢白道:“老三啊,你这动不动就散银子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多富呢!” 这次是,上次褚义下聘礼的时候还是,动不动就几两几两地往外拿,就算是他自个的私房钱,她这阿娘也管得了! “阿娘……” “怎么,我说的不对?你自己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跟以前能比,咱家跟以前能比?顾好你自己就成了,少操心别人!” 好不容易有人肯帮自己,结果刚起了个头,就被褚阿奶拦了,褚芳满脸愤恨地看着褚阿奶:“阿奶不肯帮忙就算了,凭什么三叔要帮你也拦着?这是非要逼死我不可!我活不下去了我!” 褚芳说着坐在老宅的地上耍起泼来,一边哭天抹泪一边嚷着自己活不下去了! 从方才就没怎么言语的褚阿爷,皱眉看着堂屋里的闹剧,觉着老伴儿真是年纪越大,越爱办糊涂事! 瞧瞧方才那话说的,就褚芳这性子,回头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叫村里知道他们老两口,眼睁睁看着亲孙女受难,不伸手拉一把就算了,还拦着老三帮忙,非得让村里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好了,都闹什么闹!褚芳你赶紧给我从地上起来!你阿奶又没说不帮你,她就唠叨几句,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老头子!”褚阿奶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老伴儿! 褚芳坐在地上也停止了哭嚎,看着主位上那个,自己一向都亲近不起来的阿爷。 “老婆子,你去屋里凑凑,一两银子咱们总还凑得出。” “一两!那……” “阿仁还在镇上读书呢,这事儿要是叫他知道了,不得分心?影响他念书咋整?” 褚阿奶一听老伴儿提起长孙,心里一惊! 是啊,褚芳咋说都是阿仁的妹子,褚仁他一向最是和善宽厚,要是回头知道了他们弃褚芳不顾,怕是心里多少都会生出些嫌隙来,那到时可就不美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褚阿奶虽仍然心疼即将给出去的一两银子,可到底还是知道轻重,默默地起身出了堂屋。 阿爷阿奶肯掏银子自是再好不过了,原本褚芳也并没有指望着他们,回老宅来,主要是冲着褚义和沈鹿竹的,他们铺子买卖那么红火,十两八两的算些什么。 再说了,当初若不是他们宁可帮着外人,都不愿把生意给自家人做,她如今哪还需要回老宅来看人脸色借钱! “阿义!你也帮帮堂姊吧,一两银子根本就不够啊!今儿凑不够,马武就要被他们抓去抵命了!他爹要是没了,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 褚三叔见褚芳又去纠缠褚义,不想让侄子趟这摊浑水,照褚芳刚才说的意思,他们这是得负责人家一辈子了,都知道褚义他们做买卖有钱,这钱一旦给上,怕是就停不下了。 “褚芳,三叔这有,三叔还能帮你凑些,褚义他们最近买卖不好做,手里头不宽裕的。” “三叔,你的钱还是自己留着。”褚义阻拦道。 褚芳看向褚三叔,很是不认同:“再怎么不宽裕,也是做买卖的啊,咋不都比我强!” “三叔没事的,说不定我和相公,还真能帮上堂姊的忙呢!” 褚三叔见小两口都拦着自己,怕他们是没想明白其中的害处,从此定会被缠上脱不得身,正要继续劝阻,就被褚芳先抢了话。 “弟妹!那堂姊就真的谢谢你了,缺那五两银子……” 沈鹿竹打断了褚芳的话:“堂姊别急,我还有个事儿没太弄明白,想问问堂姊。” 褚芳奇怪地看了沈鹿竹一眼,凑个钱而已,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得再问问?不过沈鹿竹好不容易松口,褚芳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你问,你问!” “堂姊兄五六日前和堂姊学打架那事儿的时候,可说了当时刘生被打成了生么样子?有多严重?” 褚芳回忆了下:“这倒是没说,只说了他们俩被旁人拉开后,刘生就摔门走了。” “那就有些奇怪了,他们五六日前打得架,被人拉开后刘生就自己离开了,堂姊兄也没说起过对方被自己打得有多严重,那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才是,怎么突然就要没了半条命,还过了五六日,才找上门来?” “该不是那五六日间,又出了什么事儿,刘家故意赖在你家马武身上的吧!” 褚三叔听了也觉着细琢磨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儿。 本来还在正房拿钱的褚阿奶一听事情可能有猫腻,连忙拿着钱袋子就回了堂屋! 心道那自己这一两银子是不是不用掏了,忙随声附和:“那肯定是了,这刘生说不定是咋搞的,没准都是装的,就是来讹钱的!那这钱可是万万不能给他们啊!” 原本沈鹿竹说完的时候,褚芳心下是有些嘀咕的,可褚阿奶这一帮腔,一副急不可耐要把银钱赶紧收回去的样子,反倒让褚芳觉着,他们说白了就是不想拿钱,在这给自己演戏呢! 褚芳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那人脸上身上,好几处淤青,脸色惨白的就跟快入土了似的,还有郎中跟来作证,咋可能是装的骗我们!你们要是不想拿钱就直说,干啥在这一唱一和的,演戏给谁看!” 沈鹿竹微楞,属实是没想到,褚芳的脑回路能奇特到这般地步,怎么就变成他们演戏给她看了呢! 褚义本就不想理会褚芳的事儿,要不是三叔他今日都不想搭话,见妻子好心提醒居然还被她冤枉,忙出言护妻:“堂姊,阿竹是在帮你!” 褚阿奶被戳破了想法,恼羞成怒地吼道:“褚芳你咋说话呢!我帮你还帮出错来了!谁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乐意上当受骗,就拿你自己银子给骗子去,少打我银钱的主意!” “少假惺惺的了,帮我?你们就是心疼钱!” 褚芳说着伸手一把夺过褚阿奶一直拿在手里的钱袋子:“这是你们欠我的!” 事情发生的太快,堂屋里的人都愣住了,等褚阿奶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褚芳早都跑没影了,褚阿奶无助地站在院子里,拍着大腿嚷着:“我的银钱!我的银钱!” 喊叫声吸引了不少路过的村民向院子里张望,褚阿爷见状忙去拉了老妻回屋:“喊啥喊?生怕别人不知道,咱被自家孙女儿抢了钱是不是!” “咱们剩的银钱都在那里呢!四两多啊!全没了!” “啥!我不让你拿一两出来,你拿那么多干啥?” “我这不是,不是听着兴许不用拿了,着急过来嘛!哎呀,我的银子啊!”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婆子,哭哭哭,哭有啥用!” 沈鹿竹和褚义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最后只能跟褚三叔一起,带着褚礼和秀秀悄悄地躲回了自己屋子。 本想着今儿停一天铺子的,可几人下午在院里待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正房的龙卷风给刮到,只能开了铺子,几人待在里面躲个清闲。 正小声地聊着褚芳的事儿,铺子的门就被推了开来,沈鹿竹还本以为是来买纸钱的村民,可一抬头,却发现是之前自家作坊被胡家撬走的那仨人! 沈鹿竹有些纳闷,难不成是组团回来买纸钱的?那她可得小心些,别是来给胡家打探消息的! 那仨人见屋里的褚家人只是盯着自己,没人有要开口的意思,尴尬地杵在那,似乎都不太想先开口,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的,最后还是先推门进来的,身穿灰袄子的小个婶子,搓了搓手先开了口。 “老板、老板娘,还记得我们不?” 怎么可能不认得,她们来辞工的那一幕,沈鹿竹可是还记忆犹新呢,尤其是在知道她们其实是去了胡家之后,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忘不掉的。 “袁家婶子,还有郝家的两位嫂子,这是有事?” “那个老板娘,我们仨今儿过来,是想问问看,俺们家里的事儿都已经解决了,现在有时间了,啥时候能回来咱们作坊上工啊?” “对对对,老板娘,俺们这下都有时间了,能回来了!” 沈鹿竹好笑地看着站在自家铺子里的这三人,这是想吃回头草? 当她是傻的不成:“袁家婶子还有两位嫂子,我要是记得没错,当初三位说的是辞工,可不是请假!哪来的再回来上工一说?” “这,我们仨……” “我这已经招到合适的人了,不好意思!” 沈鹿竹说完收回视线,等着三人离开,可却没听到预料中的开门声,抬头见三人居然还杵在那。 郝家的大媳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板娘,你看咱们作坊做的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招的新人肯定不如我们干得快,之前是我们仨没说明白,我们仨其实也不是想辞工的,只是家里的事儿不知道多久能弄完,怕耽误老板娘的生意,这才……” “是啊老板娘,我们仨肯定比那新招来的强多啦!” 沈鹿竹叹了口气,本不想挑明了说的:“我们家铺子跟胡家铺子之间的事儿,你们应该都清楚。你们去了胡家的做活儿的事儿,我也都知道。你们去了就去了,好端端的现在又要回来,我哪里敢再用。” 三人垂头丧气地出了褚家铺子,恨不得有人一棍子敲晕了自己,睡一觉醒来发现这就是一场噩梦才好! 当初就不该被胡家许的银子给骗了,说是给她们二两一个月,可结果呢,才不到十天,就告诉她们结束了,而且以后能不能再开工都不一定了! 结钱的时候,胡家的又揪了她们一堆的毛病,把损耗的纸,都算成了纸元宝的钱,记在了她们头上! 她们没日没夜地干了十天,算下来才没人给了二百文的工钱,比在褚家的时候可少了太多了,三个人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边愁的要死,那边黄良和胡顺却喜上眉梢,从王翠儿那买来的四十打纸,全都做成了纸元宝,卖给了镇上的那家铺子,自打开上这个纸钱铺子到现在,终于算是挣上了笔大的,胡顺这几天感觉呼吸都轻快了不少! 可他还没高兴上几天呢,黄良镇上杂货铺子的伙计,就跑来了五方村,说是黄良的铺子,让买走纸元宝的那家老板给带人砸了个稀烂,眼下正到处找黄良人呢! 第七十一章 上褚家!好好会会他们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黄良此时正坐在胡家的厢房,边喝着茶边享受着小妾喂过来的糕点。 上次回镇上卖了纸元宝后,他就顺便把最得宠的小妾,一起接到了五方村的胡家,反正最近自己都要在这边挣钱,还是接过来方便。 见胡顺领了自家杂货铺子的伙计进屋,黄良还有些纳闷:“这大白天的,你不好好在铺子里卖货,跑这儿来干屁!” “老板,不好了!咱铺子让一帮人砸了个稀烂,眼下人家正在镇上到处找你呢!” 伙计边说边擦了擦头上的汗,借着袖子的遮掩,翻了个白眼! 当他愿意来似的,要不是怕他这缺德老板赖上自己,谁愿意干这苦差事。 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正巧撞上了小妾喂过来的糕点,小妾来不及避,把糕点撒了他一身,黄良怒不可遏:“你他娘的眼瞎是不是!滚滚滚!” 小妾暗瞪了眼黄良,可到底还是不敢造次,甩着帕子地出了屋门。 黄良看向站在地当间的伙计:“你刚说啥?铺子让人砸了?谁砸的?你他娘的干啥吃的,就眼睁睁地看着铺子被砸!” “来了一大帮人啊老板,我哪里拦得住啊!说要找你,你不在就是一顿乱砸,我关了铺子就去了你家,结果那帮人也找过去了,说是今儿见不到你人,明儿就一把火把你宅子点喽!老板娘求我来,把你找回去!” “我问你他娘的是谁!” 伙计缩了下脖子,躲过黄良的音浪攻击:“是马家纸钱铺子的。” 马家的纸钱铺子?黄良和胡顺对视了一眼,那不就是他们卖纸元宝的那家铺子吗! 胡顺有些担心,:“表兄,马家老板这是啥意思啊,能不能是知道了咱们抬了价,所以才……马家该不会,想让咱们把多出来的银钱给退回去吧!” “他做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玩意儿,买卖都做成了,哪有再他娘的退差价的道理!咱们又没逼着他买!” 黄良越想越气,在地上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突然停下:“顺儿,你去多叫上些人手,咱们赶了牛车全带到镇上去,不行就每个人都许些银钱,回来就给!总之人越多越好,要些壮实年轻的,听到没!” 按理说,胡顺许诺给钱,不过就是跟着去镇上一趟,帮人壮壮声势,应该很好找人才是,可胡顺出去溜达了一圈,听说后过来问的人倒是不少,可到最后却一个都没带回来! 这胡家前阵子招工的事儿,附近的谁不知道,都是冲着他家给的银钱多来的,结果呢? 那些女工没一个拿到全部工钱的,这扣扣那减减的,到头来活儿没少干,钱却少了不少,一听是胡家的,又是后给钱的活儿,大伙儿都纷纷摇着头后退。 胡顺最后实在没法了,只能答应一会到了他家就先给钱,这才有几个闲来无事的,跟着他回了胡家。 黄良一行几人坐着牛车赶去镇上,连自家铺子都还没来得及看看,就被蹲守在杂货铺附件的马家下人给逮了过去! 马家老板一见黄良出现在自家铺子里,上前一把就揪住黄良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姓黄的!我看你是在镇上待腻了,你他娘的连老子都敢骗!” 马家的下人各个人高马大,将黄良一行人团团围住,见此情形别说那些已经将钱拿到手的村民了,就是胡顺也没敢解救自家表兄去。 此时的黄良哪还有之前在胡家时的气势,喘气都费劲了,气若游丝地解释着:“马老板,马老板,你别生气,我把差价补给你就是了,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补差价!老子稀罕你那几两银子?你他娘的卖假货坑我!前两日来老子这门前退货闹事儿的,都他奶奶的快把铺子给掀了,现在整条街都在说老子卖假纸钱,你把我马家纸钱铺子的招牌都给我砸了,就想用那几两破银子糊弄我!老子今儿不卸你条腿,难解我心头之恨!” 黄良一听都快被吓尿了,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没有啊,我哪敢卖给马老板你假货啊,绝对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 “你不认是吧!来个人,把那什么劳什子的纸元宝给他拿过来!” 马老板话音刚落,就有人把胡乱堆在铺子后院的纸元宝捧了一堆过来,马老板示意手下把纸元宝放在地上,一把将黄良扔了过去,丢了个火折子在他面前! “姓黄的,你也别说我马春生欺负你,今儿个你但凡能把这堆破玩意儿烧着,这事儿就算过了,你要是点不着,老子今儿就他娘的废了你!” 黄良顾不得被摔得好似错位了的五脏六腑,忙捡起了地上的火折子,吹出火星子就去点地上的那堆纸元宝,可无论他怎么弄,纸元宝都还完好无损地,不见一点被火烧着的痕迹! “这,这是咋回事啊!怎么烧不着?” “砰”的一声,马老板一脚踩坏了好几个纸元宝,像拎小鸡仔一样再次提起来黄良:“哼!你他娘的演得还挺像,老子还想问你呢!这回送来的没一个能点着的,纸钱点不着,你他娘的倒是告诉告诉老子,这点不着的纸钱有个屁用!”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急得,黄良满头大汗,汗水滴进了眼里,都顾不得擦掉,连声央求马老板放过自己:“马老板,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不知道,不是骗你,真的不是骗你钱啊!都在这一条街上,马老板连我家院里有几间屋子都知道,我哪有那个胆子骗你啊!” “不是你骗我,那你他娘的意思是,老子闲得没事逗你玩呢是吧!”马老板说着拳头就要砸在黄良的脑袋上! 黄良吓得缩着脖子紧闭双眼,嚷着:“不是,不是!我赔,马老板您损失了多少,我都赔!” 黄良这次算是赔大了,之前的纸元宝他最后是按一个八文钱的价格,卖给马老板的,一共一百多两,现在都要给还回去不说,还另外赔了马老板一百两做补偿,再加上之前买金银纸招工,和铺子开始压价赔的那些,里外里赔了近二百两银子! 就更不要提被砸的稀巴烂的杂货铺子的损失了,黄良恨得牙痒痒,势要让坑他的人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五方村王家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撞到了旁边的院墙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王家人被吓得纷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咋了这是?胡家的你们这是干啥!” 黄良跟胡顺从镇上一回到五方村,就直奔了王家,今儿这口恶气不出,难消他心头之恨:“干啥,你那好闺女儿害得我赔了二百多两银子,老子不找你王家找谁!王翠儿呢,让她给老子滚过来!” 二百多两! 王母被这个数吓得直打哆嗦,前几日还天天嘀咕着,王翠儿没良心,自己养了个白眼狼的她,眼下恨不得把跟王翠儿的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她早就不跟家里联系了,自打上次就再没回来过,我们跟她断了关系,王翠儿不再是我王家闺女儿了!” 王母的话,黄良是一个字都不信:“前脚刚挣了老子四十多两,后脚你们就段关系!你当老子傻的是不是!你今儿不把王翠儿给叫回来,老子就拿你说事儿,当初就是他娘的你这老婆子,要不是你说你闺女儿在褚家作坊干活儿,老子能找上她,能上这么大的当?” 王家老大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见对方又只有黄良和胡顺两个,壮着胆子说道:“当初你们在院子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这都过了多久了,凭啥就说我们骗你了!” “凭啥?就凭王翠儿卖我那破纸,压根他娘的就烧不着!你见过烧不着的纸钱?这他娘的不是骗是啥!” “那是纸有问题,这你可找不着我们家,那金银纸都是褚家的,你找褚家的去啊!” 黄良真是快被这王家人蠢哭了,偷得纸让他咋他娘的去找褚家,疯了不成! “你丫的少在那放屁,纸咋来的你他娘的不知道?还找褚家,你敢吗!” 王母听儿子提起褚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转:“对对对,这事儿真找不到我们,你们得找褚家,就是褚家非让王翠儿把那些纸卖给你们家的!” “你说啥?” “没错,就是褚家,我们那天去褚家偷纸,被他们逮到了,褚家要我们把那些纸卖给你们的,不然就要送我们全家去坐牢!” 黄良看着一脸笃定的王母,还有跟着疯狂点头的王家其他人,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娘的他是让褚家的给玩了! 他利用王翠儿在褚家偷金银纸,褚家就反利用王翠儿狠狠地坑了自己一把! 胡顺也反应了过来,忙看向一旁的黄良:“表兄,这褚家在坑咱?现在咋整啊?” “咋整……娘的!上褚家!老子倒要好好会会他们!” 褚家的纸钱铺子,沈鹿竹正带着褚秀秀窝在火炉旁,边取暖边读书识字,褚礼学堂下了课,也跟在一旁凑热闹。 冬日里村里人家晚饭都吃的早些,眼看又要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可铺子还要再开门一阵子,最近都是褚秀秀自己先过去给褚阿奶帮忙,随后沈鹿竹关了铺子再过去。 今日也是如此,褚秀秀收好了堂嫂给自己买的书,刚从铺子推门出来,就见又两个男人疾步朝着自家走来,看上去怒气冲冲的,褚秀秀边走边朝着那两人望去,刚走到院门里,就见那两人径直走到铺子前,粗暴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来人正是从镇上赶回来去了王家,又从王家跑来了褚家算账的黄良和胡顺! 第七十二章 出气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自从做了这个局开始,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形,胡家早晚会发现那批纸有问题,第一时间一定会找卖给他们金银纸的王翠儿算账,而王翠儿也必定承受不住胡家的怒火,供出自己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当沈鹿竹听见“嘭”的一声,门被用力地推开,见黄良和胡顺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脸上一点意外和惊恐的表情都没有。 黄良仔细地打量着柜台后坐着的女人,上次他来褚家打探情况,只注意到这女人长的很漂亮,其他的倒是没怎么留意,对方今日的这番表现,倒是有些超出了黄良的预料。 还不等黄良和胡顺出声,沈鹿竹便已经阴阳怪气地讽刺上了:“呦,这不是胡家铺子的老板吗?怎么,又到我这进货来了!” 从胡家开铺子开始,到后来他们恶意压价,再到偷纸的事儿,沈鹿竹早就积了一肚子的火气。 今儿胡家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一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被戳破了身份,黄良下意识地慌了一瞬,随后又想到自己之前来过,许是让这小娘子记住了。 “把你男人给老子叫出来,老子没心情跟你个小娘子废话!” 沈鹿竹听他一口一个老子,很是不悦,哼笑了声便怼了回去:“呵!你连我个小娘子都斗不过,还想见我家褚义,怎么上次的银钱没赔够?见我们褚义可是很贵的,你这次打算交多少银子来当学费啊,少了的话可是见不到人哦!” 黄良一听这话儿大为恼火:“好啊,果然是你们给老子下的套,坑我!今儿你们褚家要是不给我说出个章程来,我黄良跟你们褚家没完!” 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沈鹿竹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着:“黄老板是吧,这说话呢,可要讲证据的!咱们一共就见过两次,这两次还都是你闯到我家铺子来捣乱,怎么就变成我们坑你了?你这死乞白赖地非得要个什么章程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这是来讹钱的呀!” 黄良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恨不得此时咬的就是面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都他娘的是属狐狸的,你少在这给老子装糊涂!刚还问这次打算交多少学费来着,老子这次被你们坑去那么些银子,别说王翠儿坑我们这事儿,不是他娘的你们指使的!” 沈鹿竹装作一脸懵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我方才明明说的是有人压价卖残次品不成,被村民围在家里要退钱的事儿啊,难道黄老板还赔过别的钱?” 从方才发现这两人来者不善,褚礼就一直站在阿嫂的身前,想护着她! 沈鹿竹说着将双手搭在褚礼的肩上,低头询问:“阿嫂最近记性真是不太好,这王翠儿有是谁啊?阿礼可知道?” 褚礼摇摇头:“阿礼也不知道,阿嫂别理他们,他们就是来讹钱的!” 胡顺被两人故意装傻,又一唱一和地样子气得要死! 想到那些赔出去的钱更是肉疼,那可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啊,指着沈鹿竹恶狠狠地说:“明明就是你们,是你们指使王翠儿把那批烧不着的破纸,卖给我们的!今儿你们要是不把那二百两银子赔来,老子就砸了你这破铺子!” “呦,还有这么档子事儿呢?二百两呢,啧啧啧,还真是不少!” 褚礼插着腰护在沈鹿竹身旁,仰着头说道:“你们活该!” “诶,阿礼,怎么能说人家活该呢!”沈鹿竹不认同地轻点褚礼的小脑袋说道:“这分明是人品问题,遭报应了才是!” “你他娘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要撕烂……” “嘭”的一声,还不等黄良把话说完,就被他身后的褚义一脚给踹了出去! 胡顺见状看了眼趴在地上哀嚎的黄良,就朝着褚义冲了过去,还不等近身,就也被褚义一脚踹趴在了地上,和他表兄黄良作伴儿去了! 原来方才褚秀秀见荒凉和胡顺不像是来买纸钱的,就多留意了下,躲在敞开的门外听了两句见果然不对劲儿,忙悄悄跑进了院里找褚义。 褚义一出现在铺子门口,面对铺子门口的沈鹿竹和褚礼就都看见了,所以沈鹿竹才会状似无意地把手搭在褚礼肩膀上问了句话,是怕褚礼有什么反应被那二人发现,悄悄来到他们俩身后,守着出口的褚义。 褚义绕过地上的哀嚎的两人,来到妻子和弟弟的身旁站定,细细打量过二人见没有任何问题,才冲着还蜷缩在地上的二人,冷冷地威胁:“嘴巴放干净些!” 黄良疼得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才和胡顺二人相互搀扶着,重新站了起来,就这会儿功夫儿,褚秀秀已经将隔壁褚平一家都叫了过来,不仅如此褚平他阿娘钱氏,还充分发挥了自己大嗓门的优势,在铺子前的村路上就嚷了开来。 “快来人啊,乡亲们都快出来看啊,五方村的败类,欺负人欺负到咱们靠山村的头上来了!” 没一会儿,住在附近的乡亲们就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不是五方村那丧良心的胡家的吗?” “是啊,就是他,胡家那胡顺!我刚还听孩子他爹说,今儿他们给钱找人去镇上,说是被镇上的铺子老板好顿收拾呢!” “真的假的,因为啥啊?” “说是因为卖给人家假货了,他们卖给人家的纸元宝根本就烧不着呢!” “啥,烧不着!这也太缺德了!都说他们家铺子黄了,不黄他家的黄谁家的,老天爷是长眼睛的,这种祭祀祖宗的事儿他也敢糊弄,就不怕遭报应!” 黄良听着门外探头看热闹那些人的议论,顺了顺气,没工夫跟外面那些人扯皮,况且这会儿人多,他觉着比刚刚就只被褚家人围着的情况好多了,不然还真怕他们仗着人多,还没外人干出点什么来! 胡顺可没黄良想的那么多,被这些人指指点点的可是他,胡顺受不了便和围观的争论上了:“谁遭报应!要遭报应也是他们褚家的!是他们坑我门钱,卖了根本就点不着的破纸给我们!” 沈鹿竹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冲着围观的众人说道:“胡家的你当我们村里的这些乡亲们都是傻的不成?乡亲们应是都知道的,我家前阵子的买卖,因为这胡家恶意压价受了多大影响和损失,我又不是傻了,把自家做纸元宝的秘方纸卖给他胡家,嫌自己家的生意太好了吗?” “你早就想好了,就是为了坑我们的钱!” 黄良见胡顺根本就说不到点子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后悔,当初找他合作了:“乡亲们,我们也是为了让大家更方便,才开的这家铺子,有两家铺子,大家买纸钱的时候不是还能有个挑的余地,只有他褚家,那不是他们说啥是啥!可这褚家就是为了搞黄我们家的铺子,才故意设套,让我们高价买了他们烧不着的纸,好只留他一家!乡亲们可不能上当啊!” “黄老板可真是会说笑,你家铺子关了门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卖残次品给大伙儿吗?我记得还是胖婶儿帮大家伸张的正义呢,是吧胖婶儿?”沈鹿竹说着看向了一旁来凑热闹的胖婶儿。 听沈鹿竹说自己是伸张正义,胖婶儿别提多骄傲了,仰着头回道:“就是的,你家铺子黄了,是你家缺德,是我们大伙儿都不去你家买纸钱了,才黄的!” 沈鹿竹笑了笑:“先不说你家铺子早都黄了,你现在又来,想赖在我家身上,单就说这次,你说我们就是为了坑你才买纸给你,咱们两家竞争的这么厉害,你还敢买我家的东西,是没脑子吗?” 围观的人哄的一下都笑了,钱氏上前损道:“你们之前搞的那些事情,我们没去找你们都不错了,居然还有敢过来讹钱,还要不要脸了!” “是王翠儿偷出来的!王翠儿偷出来卖给我们的,王翠儿她阿娘……唔……” 黄良一听胡顺把偷东西的事儿就这么大庭广众的说了出来,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可是很显然已经晚了! “黄老板捂住他做什么,怎么不让他说完?” “是啊,咋还不让说了,你让他说啊,王翠儿偷出来啥了?”旁边看热闹的也跟着催促着。 胖婶儿似乎想起了啥,问像一旁的邻居:“王翠儿,不是董家那个?之前是不是在褚家做活儿来着?” “好像是啊,这王翠儿是不是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黄良白了胡顺一眼,恨不得现在直接踹死胡顺:“怎么回事,你们难道不是应该比老子更清楚?少他娘的给老子装相!” 褚义见黄良嘴里又不干不净的,上前一步挡在妻子身前:“我们还真不清楚,黄老板不如展开说说。” 方才铺子里的那脚还叫黄良心有余悸,见褚义上前,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下:“没什么好说的,事情简单的很!你们害得老子赔了二百两银子,今儿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挑明了对谁都没好处,你们要是肯把这笔损失补上,咱们以后就进水不犯河水,要不然这梁子今儿就算结下了,出去打听打听去,我黄良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跟我斗,还嫩了点!” “黄老板想讹钱却又不把事情说个清楚,这怎么能成呢!”沈鹿竹挎着褚义的胳膊,继续刺激着黄良,誓要把前段时间受的憋屈气,在今儿个都撒出去! 褚义盯着黄良看了两眼,随后我所谓地说:“你不说,那我们替你说,那批烧不着的纸确实是我们家的!” 第七十三章 证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啥?” “你听见褚家的小子说啥了吗?他说那不能烧地纸是他家的!” “褚家的该不会真故意坑了胡家的吧!” 褚义淡淡的一句话,顿时在人群里炸开了锅,凑热闹的人们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黄良目瞪口呆的瞪着面前淡定的男人,实在搞不懂,他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 胡顺一听褚义的话,趁着黄良发楞的瞬间,一下挣脱了他还按着自己的手,嚷道:“你们家终于肯承认了是吧!就是你们故意坑害我们,今儿必须给我们个说法,还不快赔钱来!” “纸确实是我家的,可我没卖给你们,纸是在作坊里被偷了的,现在你又说纸在你那,我看该给说法的,是你们才对!” 褚义话音刚落,沈鹿竹便再次上前了一步,对着围观的村民们解释道:“本来这事儿我们是不打算和各位乡亲们说的,毕竟都在一个地方住着,偷窃又不是啥好事儿,可今儿个胡家的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胖婶儿等人被小夫妻俩的话,勾起了极大的兴趣,都等不及催促着:“到底是咋了?褚家媳妇儿你快给我们说说啊!” “各位乡亲们有所不知,半个多月前,有天晚上我们家作坊被偷了,偷走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做纸元宝的金银纸! 不过当时那批纸,是我们自己做失败的残次品,颜色外表虽然看上去都一样,可也不知道是为啥就是烧不着,后来进的货太多了,自家院子放不下,扔了又觉着可惜,就临时挪到了作坊那边。” 胖婶儿听了点点头:“那是挺可惜的,扔了白瞎了,然后呢?就被偷了?” “可不是嘛胖婶儿,挪过去还没有两天呢,就全都被偷走了!虽然一共有四十多打呢,可后来想着到底是残次品,丢了就丢了吧!” “诶呦,褚家媳妇儿,这婶子就得说你几句了,这么多东西咋能说丢了就丢了呢,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再会挣钱,也不能这么大意啊!” “是啊,四十多打纸,哪得多些钱啊!” 旁边的年轻媳妇受不了身边的大娘婶子们,总是打断插话,忙劝道:“哎呦我的各位好婶子们,咱能不能让褚家的把话说完,再讨论啊!” 胖婶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对对,褚家媳妇儿你继续说,别管我们!” 沈鹿竹朝胖婶儿笑着:“婶子们问的,也正是我想说的。倒也不是不心疼那些丢了的纸,只是你想啊,这要是细究起来,最后还不得查到自家作坊的人身上,我们就想着何必为了这点东西,互相猜疑伤了和气呢!” 不少围观的都跟着点了点头,觉着沈鹿竹说得有道理。 “可谁承想今儿这胡家的,居然还找上门来,说什么是我们坑骗他家,把不能烧的纸卖给他们,非得让我们赔他们二百两银子,简直是恶人先告状,你问我们要损失,我还想问问你,为啥我家丢的纸会在你那呢,搞不好就是你们偷的,再跑过来贼喊捉贼!” 沈鹿竹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看得身边的几个婶子忍不住想上前安慰。 “是啊,这胡家的太过分了!欺负我们靠山村的没人是不是!” “偷了人家东西还不消停的,居然还敢上门讹钱!还要不要脸了你们!” “之前卖那些破了的烧纸给大伙儿,现在又偷东西讹钱,五方村怎么出了你们这种败类!” 胖婶儿至今想起来那些破破烂烂的烧纸仍觉着生气,简直就是她胖婶儿英明一世的耻辱:“我看就是上次打的他们还不够!不长记性的东西!” 胡顺被眼前急转直下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不应该是大伙儿跟着他们一起指责褚家的坑钱吗?怎么现在都骂上他们了! “放你娘的屁,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老子偷的了!” “不是偷的为啥纸在你那?” “就是,不是偷的,还能是纸自己跑过去的?” “老子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黄良瞪着眼,和围观的村民对呛着。 胡顺也帮腔道:“我们明明是买的!就是他褚家坑人!” “各位乡亲们说的有道理,我也想问问黄老板,我家丢了的四十打纸,为什么被你做成了纸元宝出去卖?现在还反而还倒打一耙,说是我们坑你,证据呢?你说纸是我们坑你的,谁看见了?可有证人?我们家丢纸虽说不是全村人都知道,但是锁头被撬了,东西丢了,可是整个作坊的人都看见了的!” 胡顺被沈鹿竹逼问的乱了阵脚,忘了黄良在家时说的,不要把他们指示王翠儿偷纸的事说出去:“不是,不是你自己卖的,是王翠儿,我们从王翠儿那买的!” “你刚还说是我们,现在又说不是了!你既然说是王翠卖给你的,那就去找王翠儿好了,做什么来找我们?” “就是的,哪有在东家买了肉,跑西边来要赔偿的!” 胖婶儿拍了拍沈鹿竹的胳膊:“褚家媳妇儿别怕,我看啊他们这是编不下去了!” 胡顺说到王翠儿,可下提醒了黄良,马上反唇回击:“对,王翠儿!就是王翠儿她们家偷了纸,她阿娘说了,是你逼着他们王家把纸卖给我们的!” 沈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呵呵,还真叫胖婶儿说对了,我看你们也是编不下去了吧!一会儿说是我们,一会儿又说是王翠儿,现在又说是我们逼迫的王翠儿她一家!那我还说是你们偷了胡乱赖在别人身上,还说是你们逼着人家偷的呢!反正也没证据胡乱说呗,编瞎话谁不会是的!” “这么不要脸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啧啧啧!” 见在场的人,都被褚家两口忽悠地站了对面的阵营,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黄良已经顾不得不想叫外人知道,是自家收买王翠儿偷纸的事儿了,只极力地想证明,是褚家利用王翠儿坑了自己! “谁说我没有证据!我有!” 黄良这一声怒吼,现场的人群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刚还义愤填膺地帮着褚家骂他们的大娘婶子们,又都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一个意思:难道是他们帮错人了? 只有胖婶儿仍然坚定不移地站在小两口这边,上次烧纸的事儿,她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在褚家和胡家之间,要是非得选一个,那她胖婶儿肯定是站褚家的! “听他扯蛋!有证据你倒是拿啊!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啊!” 黄良得意地看着沈鹿竹和褚义,恶狠狠地道:“是你们逼我的!王翠儿她阿娘就是证据,她能证明,就是你们逼着王翠儿他们一家,把那金银纸卖给我们的!” 沈鹿竹老神在在地回道:“好啊,那就请黄老板把你说的证人请过来吧,不过光请什么王翠儿她阿娘可不成,还得把王翠儿也叫来,毕竟咱们靠山村的人,可没几个认识王翠儿她阿娘的,你若是随便就找个人来忽悠咱们,谁知道是真是假!” 见沈鹿竹没表现出预料中的惊慌失措,黄良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眼前的情况就像刚才,褚义突然承认那批纸是他家的时候一样,总感觉前面又是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往下跳! 可还不等黄良想明白,胡顺就先嘴快的应了:“找就找,谁怕谁啊!” 褚义上前揽住妻子,对胡顺说道:“你自己去,黄老板得留下。” “褚义说得对,黄老板还是留在这儿的好,万一你这一去就不复返了,我们上哪找人去说理去!” 沈鹿竹说完又扭身对着围观的众人说:“还得麻烦各位乡亲在这多等一会儿,给我们做个见证!” 这种事胖婶儿自是第一个拍着胸脯应允:“那是自然!这你就放心吧!” 沈鹿竹和褚义表现得越淡定,黄良此时心底就越慌,可眼下已经骑虎难下,若是不叫反倒坐实了他们就是胡说讹钱的,只能任由胡顺走出人群跑回去找王翠儿她阿娘。 没一会儿,胡顺就带着王母和王家二哥走进了人群,身后还跟着王翠儿和董山,王翠儿一见这么多人围在褚家门前,吓得立即停了脚步,本以为这事儿就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谁想今儿个居然又被提了起来,难道自己等下真的要在全村的面前承认偷了褚家的东西吗? 沈鹿竹见了王翠儿,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王翠儿!” 其实沈鹿竹也不想让王翠儿遭受这种社死场面的,只是今儿若不叫她过来,恐怕回头猜测王翠儿是贼的各种话,一样会在村里传遍。 王翠儿还脸色苍白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就没注意到沈鹿竹在和自己打招呼,董山倒是看到了,虽然心下有些狐疑,但还是和沈鹿竹和褚义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回应。 “表兄,我把王翠儿和她阿娘阿兄都给你找回来了,他们可以帮咱们证明!”胡顺屁颠屁颠地跑到黄良面前邀功。 黄良看都不愿多看胡顺一眼,只在心里不断琢磨着,沈鹿竹和王翠儿那边刚才相互打招呼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几经提前商量好对策了? “表兄,你倒是说话啊!” 黄良此刻心里越来越没底,一时之间竟像被人捏住了嘴巴般,张不开嘴。 “黄老板不肯说,那就由我来做这个坏人吧!” 沈鹿竹无所谓地接过话头:“王翠儿,我且问你,那边的可是你阿娘?” 王翠儿看了自家阿娘一眼,点点头:“是我阿娘。” “那就成,王家婶子今儿找你们一家过来,是有个事儿想要问你,这位五方村胡家铺子的黄老板说,是你们家偷了我们家的金银纸,又说是我逼着你们卖给了他,还说你可以作证,虽说丢的是我家作坊里的东西,可这小偷到底是谁,我也不清楚啊!” 王翠儿和董山闻言瞬间抬起头看向沈鹿竹,怎么…… 沈鹿竹没有理会对面的王翠儿夫妻,继续对王母说道:“你只需回答是还不是就成,这若要真的是你们,那我还真得好好谢谢黄老板了,谢谢他帮我们抓到了小偷,黄老板,回头去县衙报官的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们做个证才是!” 第七十四章 请客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的话,在旁人听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不仅如此,大部分围观地人,还会觉得这褚家的态度如此坦荡,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听在所有知情人的耳朵里,这话就全变了味! 先是王翠儿和董山,除了褚家人,他们该是最清楚整个事件的人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再傻得人也把前因后果想的七七八八了。 王翠儿刚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两家利用了的时候,还是很接受不了的,好在董山一直都有开导她。 胡家人是活该,褚家被偷,想办法反击也无可厚非,千错万错都怪她自己,要不是自己起了贪心,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胡顺威胁恐吓地把他们叫来,褚家门前又这么多人围观,王翠儿原以为自己是逃不过这劫了,可谁想到居然听见沈鹿竹说不清楚是谁,刚想着莫非褚家没打算揭露自己偷纸的事儿? 就又听见什么胡家和王翠儿她阿娘要作证的话,一时间更是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 黄良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对,这褚家的小娘子,简直就是在威胁王家人! 顾不得想太多,只想赶紧打断沈鹿竹和王家人的对话:“你少在这……” 王母和王家二兄称得上是反应最大的,王母张大了嘴巴,看向胡顺,胡家的不是说让他们来,就是给做个证,证明是褚家的坑人就行吗? 还说只要她来,就给她银子的,怎么变成胡家要给褚家作证去报官了! 黄良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王母的大嗓门给盖了过去,她冲到胡顺的面前,大声质问着:“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沈鹿竹一听乐了,她方才的话确实有另外的意思,一来确实是想吓唬吓唬王母,让王母知道同胡家一伙儿,作证褚家指使他们坑胡家的前提,得是他们王家先把偷窃的罪认下来,全家可能要去坐牢的事儿,真的那么好认吗! 二来沈鹿竹是想叫王翠儿知道,自己并没有想把她偷纸的事儿,昭告天下的打算。 其实对王翠儿,沈鹿竹是有些歉意的,虽说之前的几次偷东西,都是王翠儿自己的行为,可最后一次,也是最多的那次,毕竟是自己利用了她算计胡家,放任甚至是引诱她来偷,所以沈鹿竹并不想把王翠儿偷了东西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王母的反应比沈鹿竹预想的还要好,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这下不用褚家人出声,围观的人都听出了不对劲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质问着,首当其冲的就是被夸了伸张正义的胖婶儿。 “诶诶诶,王家婆子你说啥,啥跟说好的不一样,那胡家的缺德玩意儿跟你们说啥阴谋诡计了?” “就不该让那胡顺去找人,就算找来的真是王翠儿她亲阿娘,那也能提前告诉好说啥,这不是给了胡家机会让他们耍诈嘛!” 黄良此时还在一旁嚷嚷着:“别被褚家的给骗了,她这就是在威胁王家,不让王家说真话!” 可哪还有人搭理他,围观的人群已经因为王母的方才的反应,都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他们中大多数的,都更加坚定地站在了褚家这一边。 王家二兄见情况不对,忙拉住自家阿娘:“阿娘,胡家的该不会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把咱们给骗来卖了吧!” “可是这胡家不是被坑的嘛,他们有啥好摘干净的,还是那褚家的又在吓唬咱?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咱们又没招惹他们,做什么都跟咱们过不去!” 王母虽觉眼前情况不对,可属实想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小声地跟二儿子商量着。 “阿娘你忘了?不就是他们家让翠儿去偷的,要是褚家真去报官了,他这可是主谋,当然得摘干净了!可是这褚家跟胡家不是不对付吗,怎么现在好像胡家又帮褚家一样!” 母子二人犯起了头疼,这到底该信谁,到底该说啥啊! 胖婶儿见王家母子在那嘀嘀咕咕个没完,扬声催促:“哎哎哎,我说你们娘俩有没有完啊!胡家的到底想让你们干啥坏事,说出来让我们大伙儿也都听听!” “王家婆子,你可想好了,这胡家连骗祖宗的缺德事都干,能是什么好鸟,你居然还帮着他们,别回头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不会吧,她不是那王翠儿的阿娘嘛,再怎么着亲阿娘还能帮着外人坑害自家闺女儿不成?” 王母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扭头看见了闺女儿和女婿,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赶忙凑了过去。 “翠儿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这,那事儿不是过去了吗,胡家跟褚家今儿到底是想干啥啊!” “王家的你倒是说话啊!之前在你家院子你都跟我说啥了,你再说一遍就成,快说!” 黄良催促着王母,可不能让围观的再议论下去了,在说说都快给自己盖棺定论了! 王翠儿把衣袖从王母的手里抽了出来,哪还愿意搭理王母,她算是搞明白了,今儿这一切都是拜她阿娘所赐,本来是过去了的,定是她又跟胡家的瞎说了啥,要不哪来的今儿这一出! 王母求助无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说,还是不该说:“我……我不知道!” 胡顺在一旁焦急地等了半天,结果就等来了句这个,顿时就急了:“你咋能说你不知道!你他娘的还想不想要钱了!” “原来是许了钱啊,王家婶子,贪些财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胡家到底是许了你多少银钱,能让你来这认下全家都是小偷的罪啊!来作证我们算计胡家也就算了,我们顶多赔些银子,可你们家这个,可是要坐牢的!” 沈鹿竹可下逮到了机会,抓住胡顺话里的把柄,她这么一问,王母更是不好解释什么了,一边是贪财的小毛病,一边是全家都东西,要面临被抓的命运,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才是。 沈鹿竹这就是直接按头拍板,定性了王母就是收了钱来污蔑自家的! 黄良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胡顺踹了个前扑:“你他娘的瞎说啥!乡亲们你们都误会了,那钱是麻烦王家人跑来作证,给的辛苦钱!” 黄良说完又去了王母身前,小声威胁道:“你他娘的赶紧给老子再说一遍,是褚家逼你坑老子的!你他娘的怕褚家报官,就不怕老子废了你全家!” “阿娘,你咋能为了钱做这种事,我都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你居然还能为了钱来坑害亲生女儿!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王翠儿总算看清了形势,褚家从头到尾都没想要说自己偷纸的事儿,她此时帮褚家就是在帮自己,决不能让阿娘再毁了自己在董家的生活! 这一番话,直接坐实了王母贪财害女的事实,任凭胡黄二人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大家的想法了! “啧啧啧,就这还配当阿娘呢!逼的自己亲闺女儿都跟娘家断绝关系了!” “为了点钱,居然连闺女儿都坑!什么人啊!” 一时间王母宛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用着鄙夷的目光看着她,王母平日再没皮没脸那也是私下里,这般公开处刑,感觉就像被扒光了衣裳游街一般难堪! 王母实在承受不住,推开人群就跑了出去! 黄良下意识地就想要跟着跑去抓住她,可谁知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围观的靠山村村民给薅了回来。 褚义适时带着沈鹿竹上前,褚家众人将黄良团团围住:“黄老板,现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家的纸在你那了吗?” 黄良见大势已去,哪还有之前嚣张的样子:“这个,这个……是我们搞错了,我们买的不是你家的纸,搞错了,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黄老板又说笑话了不是!全镇上只有我家能做出这纸,黄老板是做梦买的不成?” “我看就是这胡家的偷的吧,自己偷了纸,又跑过来讹人家失主的钱,真是太不要脸了!褚家的别放了他们!” “对,欺负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能轻易饶了他们!”大娘婶子们光说着还不过瘾,越说越气,甚至还有人上手捶了几下! 胡顺和黄良此时还哪敢说话,真怕说出一个字不如他们的意,下一瞬就被围观的,一人一口唾液给淹死! 黄良点头哈腰地各种赔礼道歉,最后掏出了身上全部的五两多银子,才算勉强被放过,还被靠山村的村民威胁,以后再也不能到他们靠山村来,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沈鹿竹意外多得了五两多银子,索性举过头顶,朝周围的村民们喊道:“今儿这事儿多亏了各位乡亲们,要不是有各位帮忙,今儿说不定结果会怎么样呢!胡家赔这银子,我们原来根本就没敢想过,这银子是大家要来的,理应花在大家身上,后儿个我们就用这五两银子请各位喝酒吃肉,见者有份,乡亲们到时候可都得赏脸过来!” 大伙儿一听那是相当高兴了,没想到凑个热闹,还能白混顿酒肉! 胖婶儿笑眯眯地张罗着:“这么些人你家自己定是忙不过来,这么着后儿个大伙儿都拿上自家的碗筷桌椅,媳妇娘子们也都早早地来褚家帮忙,咱们可不能干坐着等吃!” 都别好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次日晌午,褚大伯家院子里,李氏正从院子的角落里往灶房抱柴火,打算生上火做午饭,就听身后院门被人推开了,回身一见是褚芳,李氏瞬间皱起了眉头,不冷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小姑子又来了。” 褚芳又不傻,李氏就差把“烦人”两个字刻在脸上了,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对自己地不待见,可她不仅跟看不见似的,反而笑得越发灿烂了。 “呦,嫂子干活儿呢,这是要做中饭了?那你可多做些肉菜,我今儿个晌午就在家吃了,嫂子你忙着,我进屋找阿娘聊天去了,就不给你帮忙了!” 褚芳笑嘻嘻地说完,也不理李氏都快黑透了的脸色,故意扭着身子,一摇一晃地进了王氏和褚大伯的屋子! 李氏气得一把将柴火仍在地上:“笑笑笑,自家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好意思笑!见天的回来打秋风,真是不害臊!” 褚芳离了李氏的视线,脸上的笑意立马垮了下来,一推门就见王氏和褚大伯正坐在炕上摆弄着什么。 王氏扭头一见是她,忙慌里慌张的收着炕上的东西,可是已经晚了,褚芳一下就认出了,是她阿娘平日用惯了的那个钱袋。 褚大伯见是闺女儿也皱了皱眉头,不过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王氏收好了钱袋,老大不乐意地瞪了褚芳一眼:“你进屋咋都不知道吱一声,前儿不是刚给了你一两银子,咋又回来了!” 不怪褚大伯家现在都不待见褚芳,自打褚芳她男人马武,因为喝酒打了刘生,又被刘家找上门,被逼着按了手印要对刘生负责,褚大伯家的好日子就算是过到头了。 褚芳第一次上门被王氏怼了回去,没法又去了褚家老宅,还抢了褚阿奶的荷包,褚阿奶教训不了褚芳,自然就把怒气撒在了王氏身上,这还不算完,之后这褚芳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三天两头的就跑娘家来要钱。 无论王氏说什么,只要见不到钱褚芳就绝不走人,逼急了就坐在院门外的地上,开始哭嚎,说自己爹娘要逼死自己,钱都给了褚仁,不顾自己死活等等,骂不得打不得,哪怕你嗓门稍大一点,褚芳都能表现的像是被他们虐待了一般,又得顾着褚仁的名声,搞得褚大伯一家心力交瘁,最后没法,只能次次都给钱了事。 别说李氏了,现在就连褚大伯都烦透了自己这个闺女儿,对褚芳是又恼又怕,却又完全没有办法。 褚芳才不理会王氏的不快,甚至她其实就是故意的,谁让他们当初都见死不救的,自己不好过,那就谁都别好! “阿娘你也说是前儿个了,那刘家又闹上门来了,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得靠阿爹阿娘帮忙,不然这日子就真是过不下去了,不如一头撞死在咱家门前的柱子上算了!” 听闻褚芳又来这套,褚大伯气得太阳穴直跳,王氏更是不停地用手拍打胸前,像是马上就要被气得上不来气似的! “马家到底是咋回事,自己儿子的事儿就这么不管了,全都指望着你这么个儿媳妇?” “家底都拿出来了,能借的也都借了,还是凑不够,治不好那刘生,我们有啥办法,阿娘你当我愿意天天拿银子送人?” 王氏真想怼她一句,你不愿意,我就愿意成天拿钱送人了! 可她现在属实是有些怕了褚芳,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那要是一直都治不好了,还得负责到他死不成!” 褚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其实刘生的事儿,已经有了新进展,那刘生虽确实被马武打得不轻,可之后两三日,都还有人见到他在村里闲逛呢。 马家找到了那些人家,本是想要回被刘家骗去的银钱,奈何那日被逼着按了手印,刘家以此相要挟,说什么也不肯还银子,两家僵持不下,最后只能各退一步,刘家销毁马家按了手印的契书,马家也不再要那笔钱,以后便不再有瓜葛。 只是褚芳从此对自己爹娘和老宅众人,心生了怨恨,如今巴不得所有人都过得不顺才好! 再者就是觉着,相比褚仁爹娘欠自己的实在是太多了,势要从王氏和褚大伯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这是他们欠自己的! 这才有了最近褚芳总打着刘家的名义,回来要银子这出,实际上所有的银子都进了她自己的口袋。 褚芳又从王氏那抠出了五百文铜钱,揣进怀里,又说起了今儿回来的第二个事儿:“阿娘,你可听说那沈氏要请村里人喝酒吃肉的事儿了?五两多银子!她凭啥说请就请,阿爷阿奶都不管管!那铺子再怎么说,都是咱褚家的,没有咱褚家的棺材生意和名头,她上哪挣钱去!” 褚芳上午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鼻子都快气歪了,自己有急事一文都没借出来,扭头却要花五六两请一群不相干的人吃喝! 沈氏你可真是个好样的,不就是仗着褚家老宅的铺子买纸钱嘛,给她等着!她褚芳要不给她全都搅黄了,名字就倒着写! “咋能没听说,这村子现在都在说这事儿,这帮人也真是好笑,连个饭粒都没见着呢,光听了个话,就到处夸那沈氏的好,没看出来有哪好,惯会装相!” 说起这个王氏就气,真那么好,咋没见她帮衬帮衬褚芳,要不是她咬死了不借钱,褚芳哪会隔三差五地就回来作一顿,她好不容易存的那点银钱,都被她搜刮了去! “阿娘不是我说,咱家当初就不该分家,你看着沈氏现在借着咱褚家的光,挣了多些钱了都,我阿爹是长子,这些本来就都该是咱家的。要是咱自己的,现在哪还需要为兄长的学费发愁,刘生这事儿,哪还叫事儿!” 从撬赵成的活儿,没成之后,这话褚芳说过不知多少次了,一开始还有所避讳,自打刘家这事儿之后,现在更是说起来便毫无遮拦,王氏和褚大伯听了这么多次,看着老宅那边过得好日子,从一开始的坚决不同意,慢慢地已经不再反驳褚芳了,甚至心底隐隐约约还有些心动,这要是自家的买卖! 可转念一想到褚仁的前程,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 而此时正被全村人讨论的沈鹿竹,刚被褚平叫去隔壁,说是堂奶奶于老太太和钱氏找她。 沈鹿竹一进屋,钱氏就连忙把人拉过去坐下,顺便打发了自家儿子:“你堂嫂被我们叫过来聊天了,你还不赶紧过去帮阿义一起看着铺子去,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褚平平日早就被他阿娘说惯了,也不恼,笑嘻嘻地打过招呼,就跑去隔壁找他堂兄了。 钱氏则继续拉着沈鹿竹说话:“侄媳妇儿,明儿个要请吃酒的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堂奶奶说你定是第一次准备摆席,让叫你过来问问,看看有啥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就尽管说。” “那侄媳妇儿就谢谢堂奶奶和堂婶儿了,不瞒婶子说,我还真是觉着焦头烂额的,昨儿个晚上光是定菜单,又算要买的酒肉就算到了半夜!” 于老太太笑了:“猜到你该是会有些抓瞎的,不过知道你们上午忙,许是没时间,才这时候叫你过来,左右是定的明儿个晚上,现在定也不晚,那你说说你打算买多少酒肉啊?” “堂奶奶说的是,就是我没什么经验,这不昨儿说完就开始着急了,我跟褚义合计着,虽说是请当时在场的乡亲们来吃席,可到时要是有其他乡亲们肯赏脸,咱也不能准备的不够不是,就盘算着买它一整头猪肉,再去镇上买上十坛子好酒,置于其他的菜,便打算到各家收些它个两筐回来,不知道准备这些够不够。” 于老太太点点头:“够了,够了,你们想的对,既然都决定请了,那就大大方方的,多准备些总是没错的,总比倒是叫人家觉着咱们小气的强。再说现在天冷的很,吃不了的自家留着,一时半会儿的也坏不了,值当的!” 于老太太说完,钱氏也提醒道:“猪肉一会到肉铺子去定,让他明日一早送来就成,酒让褚平一会儿赶了牛车去买,顺便把不够的调料也都买个齐全,菜这些一会儿我找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挨家挨户帮你去收些回来就成,只是这桌子板凳,还有做菜帮忙的人,你可有章程了?要是没有,婶子替你去找些人来,这些还是早点和人打招呼的好。” 沈鹿竹感激地点着头,将钱氏说的一一记下:“桌椅这些上午崔家舅舅那听说了信过来说,他们会帮忙准备些,还有我娘家那边也能帮忙借来点,做菜帮厨的人,昨儿胖婶儿回去前说她来负责,明儿早早地就过来。” “那就成,早些准备着,多些人手帮忙才好操持,不然明天有你受的。还得提醒你一句,明儿人多乱遭,家里门窗都锁好些,自家人也多留意着点。” “是呢,多些婶子和堂奶奶了。” 说完了正事,于老太太又夸起了沈鹿竹:“虽然咱们自家要花银子还要受累,可你这事儿做得对,虽然这次大家伙儿没帮上什么大忙,可他们吃了你的饭,自会念着你的好,下次再有这种事,定会有更多人出来帮忙的,同在一个村住着,最终要的就是邻里和气,谁家有事都互相帮衬着,别学你阿奶,算计来算计去,早晚把自己算计进去喽。” 沈鹿竹捂嘴笑得不能自己,虽然认同的不行,可这话现在估计也就只有堂奶奶敢说了! 褚家老宅这忙的热火朝天,褚大伯家那边却即将因为一个人的归来,直面一个被隐藏了许久的秘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当年的秘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老宅从清晨就开始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有来送肉送鱼的,有来帮忙来搬桌椅地,还有胖婶儿组织的那一群,赶来支援褚家灶房的大娘婶子们。 褚阿奶对沈鹿竹要花五六两银子,请村里人吃饭的事儿意见颇大。跟褚阿爷嘀咕着,都是一群闲的没事来瞧热闹的,哪就能帮上什么忙了,至于的要这么兴师动众的请吃饭嘛?村里谁家娶媳妇也没见这么办席的,真是不会过日子! 褚阿奶瞧不顺眼,自然就不可能过来跟着一起忙活儿,别说在灶房下厨了,就连在院子里接待下往来的村民,她都不愿,不过沈鹿竹倒是觉着这样也不错,她早就不在意褚家阿爷阿奶的想法了,褚阿奶不出来,事情反倒进展的顺利又舒心。 沈鹿竹这顿宴席置办的相当丰盛,鸡鸭鱼肉做了个遍,蔬菜里也是各个见荤腥,更别提特意从镇上拉回来的好酒了,宴席一直从半下午摆到了太阳西陲,又从夕阳西下一直吃到了褚家院子里点上了灯笼,村民们这才心满意足地和褚家道谢离去。 经过这次之后,褚义小两口在村里的威望一下就搞了起来,倒也不是村里人就差那口吃食,而是小两口办事儿的态度,行事大度又讲理,有啥需要跟褚家联系的事儿,自然就都爱和他们先沟通。 时间久了,之前人们提起他们说的都是,褚家的小子和媳妇儿,说起沈鹿竹的纸钱铺子,也多是说褚家的纸钱铺子。 如今却大大的不同了,现在村里人说的都是,褚义小两口的纸钱铺子,甚至说起褚家,有的人都会说一句,就是开纸钱铺子的褚义,是他阿爷家,好似一夕之间,褚义和沈鹿竹就突然就成了褚家的代表,说什么都得先提上他们一句,也好似一夜之间,大家都能分明白了,现在的这个铺子,是人家褚义小两口的,不是之前的褚家铺子了! 小两口对这事儿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别人嘴里是褚家的纸钱铺子,还是褚义和她沈鹿竹的纸钱铺子,怎么说都是无所谓的,反正自家清楚,最后钱都进了自己的口袋,不就成了。 他们不在意,可有人却在意的不得了,褚芳就是其中最愤愤不平的那个:“阿爹阿娘难道没听见最近村里都在说啥?怎么还能待得这般稳当!现在人家都说那是褚义的铺子,不是褚家的铺子了!再这么下去,以后就是咱们想回去继承,怕是都要不回来了!” 褚芳心中记恨着所有人,巴不得褚大伯两口子回老宅去闹,把褚义的买卖搅黄了才好,最好的是直接把铺子抢回来,到时娘家挣了钱,还能没有她褚芳的一份? 就算没能要过来,能给所有人添回堵,她也值了! “成日说那些没用的!你是听不懂还是脑子蠢!说了多少次了,那破出身对阿仁的科举有妨碍!我难道不知道那铺子值钱吗?可它再值钱,能有个当朝廷命官的儿子值钱?拎不清的东西!” 王氏大声训斥着褚芳,可这话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和褚大伯听的,褚义靠着买纸钱发达了,心里最后悔,最不甘的就是他们了,那应该是他们的,是被他们亲手推走的银子啊! 可他们不能多想,越想越心疼,眼下只有咬紧牙挺着,时刻告诉自己等褚仁出息了就好了,到时候要多少银子没有! “褚仁!褚仁!你们就知道褚仁!除了成天做梦褚仁高中当大官,你们还会干点啥?我都听人说了,光咱们这宁川府,读书考科举的人就多了去了,那中了秀才的更是多的像是烧饼上的芝麻,那么多人有几个能当上大官的,凭什么就能轮的上褚仁!与其指望着褚仁当官,还不如赶紧把那铺子要过来,每天数着百花花的银子实在!要不是因为褚仁,咱家早就发达了!” 褚芳的话像是给了褚大伯夫妻俩当头一棒,是啊,他们从来没想过,要是褚仁当不了大官怎么办,那这些年的付出,还有推出去的棺材铺子,以及这些年村里人的指指点点,那都算什么! “阿娘!” 正在出神思考的王氏,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了褚仁的声音,刚想着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紧接着就又是一声。 “阿娘!” 屋内的三人齐刷刷地朝着门口望去,离家许久的褚仁,此时竟就站在堂屋门口,身后是手里提着他行礼的李氏。 “阿仁!你咋从镇上回来了?啥时候到家的?” 褚仁径直走进了屋里,看了眼略显心虚的褚芳,才转头对王氏说道:“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屋内的三人,闻言具是一惊,站了有一会儿了,那不是方才他们说的,褚仁都听见了! “阿仁啊,你别听褚芳瞎说,阿娘和你阿爹是最支持你的,你一定能行的!” 褚仁没有立刻回应王氏的话,而是对着褚芳说:“褚芳你先回家去吧,你现在是马家的媳妇儿,心思多放在马家身上,少想些有的没的,改天再回来看爹娘吧!” 待褚芳走后,褚仁又支走了妻子李氏,这才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和爹娘说起了正事:“褚芳的话,儿子刚才都听见了,阿爹阿娘,咱们回老宅吧。” 褚仁的话虽说的不甚清楚,可褚大伯夫妻俩都明白,褚仁的意思是说他们归回老宅的意思,老宅虽好,铺子和银子更好,可褚仁的前程…… 分家一事,一直就是褚大伯的一块心病,褚义没开现在这个纸钱铺子之前,褚大伯就无数次的后悔过,更何况是在知道褚义那铺子有多挣钱之后了,只是一直碍于儿子的前程,如今长子自己提起要归回老宅,褚大伯不禁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相比褚大伯,王氏显然把褚仁看得更重要些,可那不代表她不喜欢银子,于是犹犹豫豫地问道:“不成吧,不是说做棺材的出身,影响你今后科举仕途的嘛?” 褚仁将爹娘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心底思绪翻转,良久,终于在王氏快要忍不住上前的询问的时候,再次开口:“大乾一向推崇平民子弟读书科举,每届都有平民出身的文人入朝为官,这样的朝廷,又怎么会因为出身限制学子的前途?” 褚大伯被褚仁说得有些懵:“这意思是,没影响?” 见褚仁点头,王氏瞪大了双眼:“那李秀才不是说影响很大的嘛!就因为这咱们才分的家啊!” 褚仁心下微微叹气,早要是知道是今天会是这副局面,他还哪会任由双亲上当,还觉着自己渔翁得利了呢! “那是李家当时想招我入赘,故意蒙骗你们的,没想到咱们家最后直接分了家,便只好作罢了。” “可是……” “阿爹阿娘,当初的褚家就是个累赘!儿子想抛下他们本无可厚非,可现在看来分家就是个错误的决定,更何况眼下儿子若是继续考下去,定需要一大笔花销,我不能最后因为银子的事儿,而前功尽弃!” 因为褚仁的这些话,褚大伯和王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中,震惊于自家竟然被李家的一句谎话骗了这么多年,更震惊于素来温文尔雅,守礼又与人为善的褚仁,竟然还有这样一幅面孔。 王氏更是忽然觉着,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面前这个自己一手照顾到大的长子! 次日清早,沈鹿竹在灶房烧水准备做早饭,就听见院外传来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正疑惑着褚义今儿个打水怎么这般快,就见大伯娘王氏推开了灶房的门,身后是同样满脸憔悴的褚大伯。 王氏见是沈鹿竹自己在灶房里,忙问了句:“怎么就你自己在这,你阿奶呢?” “阿奶这两日身子不舒服,眼下还歇着,最近几日都是……”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沈鹿竹就见灶房的门直接就被“咣当”一声,大力地摔上了! 奇怪,大清早的王氏和褚大伯着急忙慌地找阿奶做什么? 褚义挑着水回到院子的时候,就见妻子正以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将耳朵贴在正房的门上,闭着眼睛认真在听着什么! 褚义怕自己突然上前吓到小妻子,便故意将水桶放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果然就见妻子转了过来,看向自己,于是便小声询问:“怎么了?在听什么呢?” 沈鹿竹见褚义回来了,忙拉着人进了灶房:“褚义,刚你不在,大伯娘过来了,推开灶房的门要找阿奶,见人不在,又直接进去正房找了,阿爷阿奶怕还都没起身呢!” “这么早?” “是啊!”沈鹿竹点点头:“关键是,大伯也在身后跟着呢,俩人一起这么早来找阿爷阿奶,也不知道是有啥急事!” “所以你就去偷听了?” 沈鹿竹捂着嘴笑了:“嘿嘿嘿,好奇嘛!” 褚义伸手碰了下妻子的脸颊,见有些凉,干脆就用手帮她暖着:“也不嫌冷。” “没待多大一会儿,你就回来了。要不我也打算起身回来了的,不然万一一会儿被抓包了,多尴尬啊!” 褚义暖完妻子的脸,又捧起她的双手,握在掌心继续暖着:“那都听见什么了?” 沈鹿竹摇摇头:“隔得太远了,根本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知道阿爷阿奶好像发了好大的火,不过想想也是,大早上的都还没起身,大伯和大伯娘就闯了进去,是谁都要发火的!” 做好的早饭,都上了桌,也不见褚阿奶等人从正房里出来,沈鹿竹无法只能站在窗下叫了两声:“阿爷阿奶,要吃早饭了!” 话音刚落,褚阿奶就推开了房门对沈鹿竹说道:“你们先吃吧,给我跟你阿爷留着些就成!”说完便又关上了正房的屋门。 这一日,直到吃过了早饭,又送了褚礼去上学,沈鹿竹都打算开铺子了,正房的门才终于被打开,四人陆续从屋内走了出来。 贼心不死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大伯和王氏几乎是一夜都没怎么合眼,一会气李秀才家的欺骗,一会儿想着褚芳说地,万一褚仁的科举路真的就止步于此了怎么办,一会儿又开始琢磨,怎么跟褚阿爷阿奶提再合家的事情,一会又畅想上了之后的好日子! 次日清晨,褚大伯两口子更是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穿了衣裳就往褚家老宅赶去,都等不及褚阿爷跟褚阿奶起身,就直接闯进了正房,絮絮叨叨说了一早上,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褚阿爷觉着他们简直就是在胡闹,分家那是小事儿吗?当年他跟老太婆都还活得好好的,长子就说啥都要分家。根本就不顾双亲健在分家,他们老两口要遭受村里多大的非议,说死说活的都得要分,没有哪家长辈是愿意小辈提分家的,褚阿爷和褚阿奶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还不是简单的分家,而是直接把长子一家分出去单过,那可是长子和刚考上秀才的长孙啊! 褚阿爷跟褚阿奶别提有多反对了,可长子闷在一边不出声,任由王氏作天作地,非说什么做棺材的手艺会耽搁褚仁的前程,还提出个什么分家不分心,以后褚仁出人头地了,也还是褚家的长孙,定会孝敬爷奶的! 老两口实在没有办法,同时又盼望褚仁,真的能够一飞冲天,给褚家带来改换门庭的机会,这才无奈答应了下来。 可心中到底还是有气的,如今一听长子两口子又打算回来,顿时火冒三丈! 哪里肯听王氏说什么当年是被李秀才诓骗了的说辞,分了次家已经被十里八村,指点笑话了这么多年了,这次要是再搞个什么合家,那村里的流言蜚语,还不得把老祖宗都气得从祖坟里爬出来! 沈鹿竹收拾完早上的碗筷,又把褚阿奶让留的早饭温在锅里,正准备去开铺子,就见紧闭了一早上的房门,被褚阿奶从里面推开了,沈鹿竹很明显地感受到了,阿爷阿奶身上的低气压,还有褚大伯和王氏,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正房,连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院子。 沈鹿竹暗自腹诽:“看来这是没成啊!也不知道大伯两口子这次是提了个多过分的事儿,搞得一向对大房颇为照顾、偏袒的褚阿爷和褚阿奶都不乐意了!” 沈鹿竹虽依旧好奇,可到底也没去特意打听过,毕竟当时的四人,自己哪个都不想多打交道,本以为这事儿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结果接下来的日子里,褚大伯和王氏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几乎是天天登门,日日来访,来了拉了褚阿爷和阿奶,一同躲在屋子里,紧闭房门开始密谈。 每日观察四人密谈后的神态,便成了沈鹿竹最近新增的乐趣之一,可看着看着就觉着没什么意思了,毕竟褚大伯和王氏每日都是兴冲冲的来,又萎靡不振地离开,看起来毫无进展,一样的剧情天天上演,便成了无趣。 正巧因为之前的事情,胡家的铺子黄了有一阵子了,沈鹿竹铺子里原先的那些客源也都全部回归了,铺子里的活儿一天比一天忙了起来,沈鹿竹自然就没再关注过了。 说到胡家,自从卖纸元宝被坑了一回,损失惨重又却拿幕后之人无可奈何之后,黄良对褚义小两口更是恨意颇深,原先还只是贪图褚家铺子发财的路子,现在更像是堵了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势要把褚家的生意都抢来,挣上比褚家多得多的银子,将他们踩到脚底,才能顺气! 胡顺刚开始听到黄良还要继续和褚家对着干下去的时候,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似的,之前折腾了那么久,没把褚家的生意抢来不说,他们自己还倒搭进去了二百来两,自家当作铺子的那间屋子,也被村民砸了个稀巴烂。 胡顺觉着自己根本就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不仅自己不是,现在看来他堂兄也啥也不是,真不知道他镇上的那家杂货铺子是咋开到现在的! 黄良其实也嫌弃胡顺嫌弃的要命,想把胡顺踹了单干的想法,在心底不知都想过多少次了,可真到真章的时候,却还是不行,毕竟他离开村子的时间太久了,很多事情还得胡顺去办,更何况胡顺一直嚷嚷着让黄良赔给他之前合伙的钱,黄良能答应了才怪! “你那点碎银子早就都赔没了,还退钱?你想的倒美,挣钱的时候你跟着分红,赔钱了现在又想让我把一开始的本金退给你,怎么好事都让你胡顺一人占了呗!要脸吗?” “当初是表兄你说肯定挣钱,我才答应跟你一起出钱干的!可你看看现在,这都赔成啥样了!” “要钱没有!老子赔的比你多多了!还他娘的让老子陪你,门都没有!你要是想把这钱弄回来,就继续给我跟老子干,这回保你把赔进去的都捞回来,不然屁都没有!” 胡顺从小就被黄良欺负,一直到这般年纪心底里也还是惧怕黄良的,最怕的就是黄良抵赖到底,说啥都不给他,那他的那些银子就真的是打了水漂了。 无奈,胡顺没有其他的选择,还得跟着黄良继续干:“真能挣回来?别是又赔了,这回我可不往里添钱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黄良心眼可比胡顺多了不知多少,他一听胡顺这话就知道胡顺这是妥协了,更是毫不留情面的训道:“少他娘的废话,干就老实听话,你他娘的要是再敢给老子瞎整,揍得你媳妇儿都认不出你来!” “我啥时候瞎……”胡顺本欲争辩几句,扭头一看黄良低沉着脸,忙收了声,想了想才道:“那你说现在咋整吧?” “你先给我去村里打听个人!” “打听谁啊?” “上次咱们去找蒋娟的时候,被咱俩揍的那男的。” “打听那小子干啥啊?”胡顺有些跟不上黄良的思路,抓了抓脑袋,很是不解。 黄良突然一脚就踹在了胡顺的小腿上:“让你去就去,又他娘的给老子废话,还不麻溜地滚去问!” 自打上次王铁成纠缠蒋娟被黄良和胡顺教训了一顿,就真的没敢在出现在蒋家人面前过,虽然帮了自己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蒋娟还是彻底松了口气,以为这恶人还得恶人磨,王铁成终于不会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了。 可谁曾想好日子没过几个月,王铁成便又卷土重来了! 那天日头很好,天也暖和,蒋娟想着最近天冷,小宝好久都没有出门了,去褚家送银票纸钱的时候,就带上了小宝一起,小宝如今已经快四周岁了,懂事又听话,一路上也没用蒋娟抱上多久。 正当母子连一路说说笑笑往褚家赶的时候,原本还好好的小宝,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蒋娟抱起来小宝哄着,不经意的往侧前方瞄了一眼。 王铁成就这么出现在了母子二人面前,也不知小宝是白记得上次的事情,还是王铁成一瞧就不像个好人,总之小宝自从见了他,就拦着蒋娟的脖子不肯松手,一直不停地抽泣着。 蒋娟看着眼前的王铁成,耳边听着儿子的哭声,忽地感觉之前的日子,仿佛就像是一场美梦,现在梦醒了,恶魔又找上了她! 对于王铁成三番两次的纠缠,蒋娟感到了绝望,就好似一辈子都逃不开的阴影,笼罩着自己,仿佛天上的太阳都变得惨淡无光,毫无温暖可言:“王铁成,你做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母子!小宝也是你儿子,你就不能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吗?” “蒋娟,你都说了小宝是我的种,老子来看看自个儿子都不成了?咱俩和离的时候,你蒋家可是说了的,不拦着我们看孩子,怎么着你这是要反悔?瞧瞧你把孩子都带成什么样了?一个男孩子娘们唧唧的,就他娘的知道哭!” 王铁成的话,蒋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以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他在意过小宝,如今都分开大半年了,冷不丁地就拦路说要看孩子,鬼才信他! 可蒋娟此时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实在是害怕发生上一次王铁成抢孩子的事情,不是每次都会恰好碰到有人帮忙的,她只能尽力和对方周旋:“小宝他很好,只是你突然出现,有些吓到他了。既然孩子你也已经看过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诶,别走啊!” 王铁成见蒋娟想走,赶忙想要上前拦着,可蒋娟却在说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抱着小宝就向前跑去! 蒋娟抱着个四岁的孩子,手里还提着今儿要送去铺子的银票纸钱,身后还跟着个恶魔般的存在,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前跑,直到跑得双腿再也迈不开步,跑得自己头晕眼花直犯恶心,才被迫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路上哪还有王铁成的影子,蒋娟这才奔溃地抱着孩子摊在了地上,手里的银票纸钱,也不是何时撒没了大半。 看来这次是没办法再瞒着表兄表嫂了,歇了许久,蒋娟看了看天色就不能再耽搁,连忙收拾好剩下的银票纸钱,再次抱起小宝,朝靠山村的褚家快步走去。 沈鹿竹见今日蒋娟迟迟没有来送纸钱,看了看外面逐渐黑了下去的天色,不免有些担心,正欲叫上褚义一起,关了铺子出门迎迎蒋娟,就见蒋娟一身狼狈的,抱着小宝出现在门前。 蒋娟的模样着实有些吓到了沈鹿竹,她两忙绕过柜台,跑了出来:“这是咋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蒋娟看见沈鹿竹和褚义,紧张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表嫂!我被王铁成堵了!” 守株待兔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闻言忙接过小宝抱在怀里,拉着蒋娟在柜台里坐下,又让一旁的褚礼赶紧去叫褚义过来,自己则安抚着蒋娟地情绪:“没事儿了表妹,你到家了,现在安全得很,别怕!你跟表嫂详细说说,王铁成是怎么堵你的,他都说了些啥?” “表嫂,他为啥就不肯放过我跟小宝,之前他就在来送纸钱的路上拦过我一次了,我说要告诉表嫂你和表兄,说要报官抓他,把他给吓跑了,之后阿全知道了这事,就替我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纸钱。” “你做得对,咱们不要怕他,你越怕他,他就越得意,越觉着来拦你堵你吓唬你就能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浑蛋是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像王铁成那样的人,除了钱,沈鹿竹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原因来找蒋娟。 蒋娟点了点头,得到了表嫂的安慰和肯定,此时情绪终于缓和了不少,将刚被沈鹿竹放在一旁的银票纸钱拿了过来,十分抱歉地说道:“表嫂,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刚才太害怕了,光顾着跑了,许是没有拿稳,发现的时候,这纸钱已经丢了大半了,表嫂这纸钱的银子,明日我送纸钱的时候一道送过来!” “说啥呢,不过就是半打纸钱,哪有你跟小宝的安全重要!下次再碰见这样的情况,直接全都扔了跑,听见没有?” “你表嫂说得对,要是因为这点纸钱你出了什么事儿,你表嫂该自责了!” 沈鹿竹见是褚义带着褚礼回来了,忙上前和丈夫说明情况:“褚义,王铁成又找上表妹了,今儿还不是头一次了,想从表妹手里搞钱!” 褚义拉着妻子在柜台里侧坐下,看向蒋娟:“可让他得逞了?” 蒋娟抱着小宝摇摇头:“没,上次没成,王铁成还去我家附近去堵过我一次,我不给钱他就开始抢小宝,正赶上胡家铺子的人找到我家,就把他给教训了一顿,胡家的骗我阿娘说他们是表兄你的朋友,后来瞒不下去才说了真话,说是想要知道纸钱是怎么做的,我没应,阿娘就把他们给骂跑了!” 沈鹿竹回忆了下,好像是有段日子,突然就变成蒋全天天来送纸钱了,那阵子赵成还来说过胡家的找到他家被他阿娘轰了出去的事儿,原来胡家的不仅找了赵家,还跑去找了表妹的麻烦! “那怎么不早些跟我们说,我们也好一起帮你出出主意,总好过你成日提心吊胆地躲着。然后就没在纠缠过你了?就是今天这次了?” “没错,上次被胡家的打过之后,就一直没再出现过了,今天我是看着天气挺好的,也不冷,想着带小宝来溜达一圈,结果就又碰上他了!我真是太没用了,又给表兄表嫂添了麻烦!” 蒋娟说着有些自责地低下了头,沈鹿竹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浑蛋堵了你三次,都没能成功,这就说明你已经很棒了,比以前那个你自己不知勇敢了多少倍!你选择逃跑是对的,咱们虽然不怕他,可你自己遇见他的时候还是要记得安全第一,知道吗?” “我知道了表嫂!” “褚义,现在这样,表妹老是被王铁成那浑蛋欺负,光逃跑也不是个办法,王铁成眼里只有银子和赌博,不要到银子怕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咱们去找他?”褚义看向妻子,在一起时间长了,很多时候都不用特意明说,只需看一眼表情,听一下语气,大概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 “嗯!”沈鹿竹用力地点了点头:“咱们也不一定非要去王铁成他家,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听阿竹的。” 于是小两口又叫上了褚平和赵成几人,一起商量了下,怎么守着蒋娟这颗“株”,逮到那个叫王铁成的浑蛋“兔子”。 商量好了对策之后,蒋娟就按沈鹿竹告诉她的那般,重新安排了送银票纸钱的活儿,自己只逢五,逢十的日子才在固定的时辰出发来褚家送纸钱,其余时间都换成了蒋全。 不仅如此,蒋娟还按照沈鹿竹的意思,给家里人都添置了新衣裳,什么衣裳无所谓,沈鹿竹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颜色最好新鲜些,料子也好的那种,最好是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钱了换了新衣裳,尤其是几乎天天都要来送纸钱的蒋全,更要显眼些才行。 王铁成发现送纸钱的又换成了蒋全,毫无疑惑可言,只以为蒋娟这是又躲了起来。随后在蹲点的过程中,果然注意到了蒋全的新衣裳,心中暗想蒋娟定是挣了大钱了,不然怎么会这般铺张?还有那破纸钱铺子,没想到竟然能这么挣钱,连镇上的老板都想搞到他们家的秘方! 蹲守了好几天,总算在初五那日,又等到了蒋娟出门去褚家送纸的机会,想着胡家那黄老板许给自己的一大笔银子,自己一会儿又可以再从蒋娟那讹点,这么些钱,他定要去赌坊大战个他八百回合! 王铁成兴奋地搓搓手,仿佛已经置身于赌场之中。他不知道的是,身后和对面更深一些的林子里,有人比他更加兴奋。 瞅准时机,王铁成瞬间就冲到了小路的中间,拦住了正在赶路的蒋娟,许是知道这次身后有人跟着,蒋娟面对王铁成的时候,硬气了不少,时刻想着沈鹿竹和自己说过的话,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不怕他,没事的!” “蒋娟,你他娘的不是挺能躲吗?咋不给老子继续躲着了?” “王铁成,你又想干啥?”蒋娟说着,搂紧了胸前的银票纸钱。 王铁成嘿嘿笑了笑:“干啥,你说呢?我王铁成不就那点小事你能用到你,最近手气不好,你那么能挣钱,拿点银钱出来帮帮我,应该不过分吧。” “呸,你想的美!” “要不然,你把做纸钱的……”,还不等王铁成把话说完,沈鹿竹几人就从附近围了上来,等王铁成发现不对的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们想干啥?故意的是吧!做好了陷阱就等着老子跳是吧!” 沈鹿竹冷笑着上前:“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是,你几次三番地骚扰蒋娟,你到底想干啥?” “我,我要看孩子!对,我要看小宝,不成吗?我可是他亲阿爹!” 听了这话,褚平率先笑出了声:“噗!站在荒郊野外的看孩子是吗?是你傻还是我傻啊!” 王铁成不甘示弱,反怼道:“咋的,不行啊?谁规定不能在这看孩子的?” “行啊,谁说不行了,你想在哪看就在哪看,这玩意谁拦着你干啥?不过我就是想问问,王铁成!人家今儿都没抱孩子过来,你这是看的哪门子的孩子,看的鬼孩子啊?哈哈哈……” “你管我!” “行了王铁成,你现在装傻充愣地不承认,没有任何意义,当谁不知道你是来讹钱来了?”沈鹿竹淡淡地反问。 “你少在那血口喷人!” 沈鹿竹状似无意地威胁道:“是嘛,那今儿我们也没带着孩子出门,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领你回去看看啊!” 王铁成左右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几人,上次就在他们身上吃了个大亏,知道今儿自己唯有趁早脱身才是正解。 “我,我还有事儿,今儿不看了,我改天再去。” 说着就要从一旁逃走,被褚义一个跨步就给拦了回来,王铁成见被拦了去路,又扭头打算从另一侧找出路,又被赵成给拦了回来,尝试多次都没成功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耍起了无赖。 “你们到底想干啥!我啥也没干,你们凭啥拦着不让我走?你们,你们。我要去报官!你们这就是土匪!” 沈鹿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铁成在那演戏,心中好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从他王铁成嘴里,跑出来“要去报官”这几个字。 正欲往前再走两步,却不料被一旁的褚义拽住了手腕,褚义对小妻子这种超级爱往前凑热闹的行为,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怕有意外误伤了她,只能每次都时刻盯着,拦着。 沈鹿竹一向都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很少有因为不能如愿而闹脾气的时候,见褚义拦着自己,顺势就停了正要迈出的脚步,乖乖地在一旁站好,然后一脸认真地看向还在地上赖着不起的王铁成。 “成啊,那感情好,我们也正要去报官呢,咱们一道去,还省着麻烦了!” 王铁成一听对方又拿上次偷钱被抓的事儿威胁自己,瞬间来了劲儿:“你们他娘的少唬我了,人家都跟我说了,钱我们还了,欠条子也都烧了,就连小宝也按当初说好的给了她蒋家!你们凭啥还去报官说我偷银子,你们没证据!” 这些话还是前阵子胡家的那两位老板,在赌坊外面找到他时同他说的,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两人是又来教训自己的讹,结果不是,他们是来给自己送银子的! 可是王铁成一听是让他想法子去偷,蒋娟那表兄家的东西,心底立刻打了退堂鼓,那褚家的可不好惹,动不动就要报官的,上次的事儿他记忆犹新,可不敢再被他们逮到,就算是去蒋娟那偷,他也不敢啊! 他把这话跟那黄老板说了,谁知道那黄老板竟然说,褚家的就是在吓唬他,他们现在哪还有证据能告自己!再加上两位老板许诺的银子,实在是诱惑力太大了,王铁成这才放心地又跑来找了蒋娟。 沈鹿竹听了这话,心下讶异到底是谁跟他说了这些,面上却不显轻挑眉毛,要笑不笑地说道:“是吗?你确定?那日我们村里可是全体出动来围观了呀,那么多人呢,总会有几个记性好的,要不你现在跟我回去问问看?” 王铁成心底也虚,可嘴上还是极力狡辩着:“你们,你们这是耍无赖!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孩子给蒋家,这事儿就过去的嘛,你们凭啥说话不算数!” 沈鹿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瞄了眼王铁成:“别怕啊,我又没说要报官的事儿,是你到我家偷钱的事儿!” “那,那是啥?” 沈鹿竹却不说话了,急得王铁成一直在想自己还干啥被褚家逮到过,就在这时褚义开口了:“我们要报官抓的不是你,不过……” 死性不改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不,不抓我?”王铁成被彻底搞懵了,刚不是还说一道去,他们也要报官的嘛,这,怎能又不抓他了! “是啊,你不都说了,咱们当初说好地,现在你们王家都已经兑现承诺了,我们也不是那小人啊,总不能比你人品还差了去?不过嘛……” 又是“不过”之后就没了下文!王铁成暗暗吐槽,这两口子说话能不能不总大喘气啊,也顾不得沈鹿竹的冷嘲热讽,连连追问:“不过啥,到底不过啥啊?” 沈鹿竹扭头看向丈夫,褚义也默契地接过话头,替犯懒的妻子解答王铁成的疑惑:“朱屯村那家赌坊是私设的,要是被举报查封了,而你又刚去过县衙,那家老板会怎么想?” 沈鹿竹啪的一声,拍了下手:“哦!那老板和所有人都一定是会觉得,是这王铁成输了太多银钱后,心存报复,故意去报官举报赌坊的!” “我,我不!我不去了!”王铁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打死他,他都不敢去县衙举报赌坊啊,就别说那赌坊的老板,朱老疤定不会放过他,就连那些常去赌博的闲散汉子们都不可能放过他! “你不去报官告我们了啊?”沈鹿竹眨眨眼,一脸天真地看向吓得脸色发白的王铁成。 “不去,我不去了!” “那多不好,整得像是我们吓唬威胁你了似的!不过你不去,我们也还是要去的!” “那他娘的就是你们举报的,别想赖在我身上!” 沈鹿竹白了王铁成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都说了别当我们跟你一样,谁说要赖在你身上了!我们定会去和所有人都解释清楚的,是我们去报官的,没办法啊,谁让你在那赌坊输了太多的银子,你输了银子就要来纠缠我们蒋娟一次,一次要不到还要再搞个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实在是受不了,只能去官府状告你,那官爷们觉着你这事儿的根源出在赌坊身上,索性直接取缔了他们,也不是我们愿意的啊!” 王铁成的脸色更白了,那这最后还不是会赖到他身上:“你们就不怕那朱家报复你们!朱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怕不怕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褚平不屑地哼笑了声:“哼,不就是个朱老疤,你怕他,我们可未必怕他,再说了私设赌场,他朱老疤还回不回得来都两说!” 见王铁成脸色灰败地瘫坐在地上,褚义适时地上前一步,唱起了白脸的角色缓缓地说:“只要你不继续纠缠蒋娟,我们就不为难你。” 王铁成此时哪还有那些个小心思,忙不迭地点头应好:“好,好!” 见王铁成答应得太快,怕他回去之后又动旁的小心思,褚平和赵成又轮番吓唬他半晌,见他这次应该会老实了,才让出了条路,彻底放过了他。 王铁成一路狂奔回家,就像有什么野兽在身后追赶一般,把出来门口张望的王婆子吓得半死,以为这不听话的小儿子又惹了什么大篓子,跑成这个样子,像是被人追命一般。 王铁成看了眼,已经推开正房屋门,站在门口的自家阿爹,怕让王父知道后被打死,哪还敢跟王婆子说实话,只能搪塞着王婆子:“没事儿阿娘,我就是着急,着急去茅房!” 王婆子皱着眉轻拍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你这孩子,你要着急随便找个树林,田地地不就成了,何苦跑成这样,非得回家来再去。” 王铁成不欲多说,摆摆手就在他阿爹高压的眼神注视下,跑去了后院的茅房。 回家后的王铁成泛起了难,不管蒋娟要钱倒是成,可让他放弃胡家两位老板许诺的那些银钱,还是很舍不得的,可另一边褚家的威胁也让他不寒而栗,辗转纠结了好几天,究竟是放弃胡家的银子,还是不顾褚家的威胁,终究也没能下定个决心。 可此时的黄良确实等不下去了,觉着这么简单个事儿,好几天了王铁成一直都没给回信,不免有些焦急,越想越坐不住,最后还是决定和胡顺再找一次王铁成问问。 王铁成到底还是没躲过要做抉择的命运,不过这次对他来说选择似乎更轻松了些,因为黄老板答应,把给他的报酬再翻上一倍!他根本就抵挡不住胡家的金钱攻势,也不愿抵挡,可真的答应下来,回了屋子后,又犯起了愁。 王婆子见儿子这几日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赌场都去得少了,问他又啥都不说,实在是担心是不是小儿子又在外面惹了啥大祸事儿,老头子在他又不敢说。 这日见两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来找王铁成,心中更是不安,忙趁着王老头出去遛弯的时候,进了儿子屋里:“铁成啊,刚找你那两人是谁啊,你是不是又在外面给我闯大祸了啊!” “诶呀阿娘你烦不烦啊!这都问了几次了,我不是说了,没有,没有,没有!”王铁成此时正烦着,见王婆子又来絮叨,心中更是烦躁。 对于儿子的话王婆子是一个字都没信的,真没事他咋可能整日待在屋里不出去:“你可别骗阿娘我啊,你这两日都去过赌坊,定是发生啥大事儿了!有啥事儿可一定说啊,趁着你阿爹不在,你赶紧跟阿娘说,要不我咋帮你一起想辙啊!” 王铁成眼睛转了转,心想说不定跟他阿娘说说,两人一起研究,还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跟阿娘你说倒也不是不成,不过阿娘你可千万别跟阿爹说!” “放心吧,阿娘啥时候骗过你。” “有人找我做个事儿,说好了事成之后给我这个数!”王铁成说着,用手比画了个数字给王婆子看! “这么多!该不会是让你做啥杀人放火的事儿吧,铁成啊,这事儿可不能干啊!”王婆子简直不敢置信,谁会找他家这个做什么活儿啊,还给这么些钱。 “阿娘你想啥呢,人家就是想要个东西,把东西拿到手送过去,或者能说明白是啥样的,能让他们复刻出来就成!” 王婆子还是不太相信:“啥东西啊那么值钱,看一眼啥样就给这么些?” “是褚家做纸钱的秘方,蒋娟不是在给他家做纸钱挣钱嘛,我只要想办法去她家拿出来就成了!” “那不是偷吗!铁成啊,你忘了上次了?你可不能再干这事儿了啊!” “阿娘你想想,那么些银子呢!就算东西丢了谁能想到我身上来,实在不成就看两眼记下来也行啊,更何况我已经收了人家三两银子的定金了,咱哪有钱退给人家去!只是我现在愁得不行,蒋家防我跟防什么似的,他家的院子我连靠近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进去看看那东西了!” 王婆子一听这话瞬间不乐意了:“凭啥啊!当初不是说好的,小宝归他们,但是不拦着咱们看孩子吗?凭啥不让你进去啊!” 王铁成哪会跟王婆子说那些事儿,只是催促着:“阿娘你先别管那些,你帮我琢磨琢磨,我咋能光明正大地直接进去蒋家的院子啊!” 王婆子并不觉着去蒋家院子,是什么太难的问题:“那有啥难的,咱就说是去看孩子的,他们蒋家的还敢拦着咱不成?” 王婆子的想法简直跟王铁成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之前他还顾虑着,经过了前几日那事儿,他怕是无论说去看谁,蒋家都不可能让他进去的,现下要是有了阿娘一同去的话,那定是不一样了! 母子俩说干就干,趁着王老头不在出了院门就直奔蒋家,崔姨母正在院子里看着小宝在玩,忽然听见有人叫门,没想到过去一看竟然是王铁成母子,想起闺女儿前两天说起的事儿,还有之前王铁成还在自家附近跟闺女儿抢过小宝,蒋姨母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来干啥来了?” 王婆子笑着朝前亲家解释着:“太久没看见过小宝了,今儿个没事,我跟铁成来看看孩子。” “小宝好得很……”,话说到一半,蒋父听见院里有动静,推开堂屋门走了过来。 “老婆子,谁来了?” 崔姨母将半开的院门打得更大些,好叫蒋父看清来人:“王家的,说来看小宝来的。” 蒋父也是知道之前王铁成纠缠蒋娟的那些事儿的,一看是他便没了什么好脸色,王婆子怕蒋家真的将自己二人拒之门外,忙用肩膀抵着蒋家的院门,伸长着脖子向里张望:“娟儿她阿爹,我们就是想看看小宝,你就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呗,咱当初不是说好了的,我们随时都能来看的嘛!” 这话儿确实是当初蒋父自己说的没错,可眼下看着王铁成那张脸,想起蒋娟和崔氏说的那些事儿,蒋父都恨不得给当初说了这话儿的自个两拳,看什么看,就他们也配当小宝的亲人! 可话儿早就说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再收回来的可能了,蒋父阴沉着脸,呆立了良久,才终于轻点了下头:“进来吧。” 刚还在院子里玩雪的小宝,见之前欺负自己阿娘的坏人又出现了,吓得紧忙躲到了蒋父的腿后,企图用他阿爷的腿挡住自己。 王铁成目的根本就不在小宝身上,只敷衍地意思了两下,便不再靠前了,王婆子倒是哄着小宝玩了一会,不过也分了不少注意力,给正在蒋家院子乱转的王铁成身上。 可奈何蒋父和崔姨母一直守在院子里,王铁成就算把蒋家的院子转出个花来,也没见到什么跟做纸钱相关的东西,正琢磨着怎么能找个借口进屋去转转的时候,蒋父却已经开始赶人了。 “小宝今儿该睡午觉了,你们回去吧。” 虽心有不甘,可王家母子也不敢造次,怕表现的太明显,下次就真的进不来了! 第八十章 死性不改(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原本在屋子里做着银票纸钱的蒋娟,听她阿娘提起方才王铁成和王婆子来过,十分地诧异,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阿娘你说谁来了?” “王家那娘俩呗,也不知道突然间抽了什么风,大晌午的,非说是来看小宝来的,跟他们家离了这么长时间了,以前怎么没见他们谁来看过孩子,这好不容易上个门,连个糖块都没说给孩子拿一块,真是绝了!” 崔姨母边哄着小宝躺下午睡,边跟闺女儿吐着槽,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选了这么户人家结亲! 要说王婆子想来看孩子,备不住还有些可能,可要是说王铁成会来看孩子,蒋娟可是打死都不信的:“阿娘可是让他们进院了?” “那王婆子把当初你阿爹说过的话都搬出来了,咱俩没招啊,只能让他们进院了。小宝一看见那挨千刀的王铁成就害怕,咱就说他也配当人家阿爹!” “真是来看孩子的?就没干点说点什么旁的?” “那王婆子兴许真是来看小宝的,陪着玩了会儿,但是王铁成那杀千刀的,吊儿郎当的哪像个来看孩子的样,都不靠近些,就一直在边上干待着来着!” 蒋娟紧皱眉头,实在搞不懂王铁成这是在唱哪出:“许是被他阿娘逼着过来的也说不准,不过阿娘咱们下次还是小心些得好。” “那是自然的,那杀千刀的一肚子坏水,不防着他防着谁!那你今儿也还是让全子去送纸钱吧,虽说那浑蛋应该是不敢再拦你了,可什么事就怕个万一,尤其这嗜赌成性的人,就不能把他当作是个正常的人看待。” “成呢,阿娘放心吧!” 王铁成这次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别说什么做纸钱的秘方了,就连屋里的门把手他都没碰到一个,之前还在纠结着究竟要不要干这事儿呢,眼下发现能进蒋家院子了,心里反而更着急拿到那笔银子了。 王铁成整日就想着那笔银子,就跟着了魔似的,刚到家没多久,就又开始跟王婆子研究着,是不是明日再去一趟蒋家,早点把事儿办完,自己才能早点拿着银子去赌钱啊! 好在王婆子比儿子经得住事儿,知道若是这样蒋家必定起疑的,到时就怕连院子都进不去了,哪还有什么银子能赚。 王铁成被王婆子劝阻着、哄着好不容易忍了三天,便再也忍不住了,说什么也要再去蒋家一次试试,王婆子拗不过儿子,只能趁着老伴儿的不在的时候,陪着儿子再一次敲响了蒋家的院门。 “来了,来了,谁啊?”这次应门的是蒋娟,崔姨母和蒋父带着蒋全,去村上别户人家参加喜宴去了,唯有蒋娟不爱凑热闹,带着小宝一起待在家里。 “吱呀”一声,蒋家的院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蒋娟一看清外面的两人,下意识地就想关上院门,不料却被王婆子手疾眼快地拦了下来。 “哎哎哎,别关门啊娟儿!这还不到一年呢,可不能装不认识我们啊!” 关不上门,又不能就这么僵持着,蒋娟冷淡地问:“你们又来干啥来了?” “我想看看孩子,几天不见小宝,怪想他的!” 除了来看孩子,王婆子也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虽知道蒋娟八成是不可能信的,可却也没有办法。 “不是前几日刚来看过,再说小宝现下正在屋里午睡呢,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蒋娟儿说着就要关门送客,被门外的王铁成一把抵住了院门,睡着那不是更好,趁着孩子睡着了,他不就有理由能进屋了嘛:“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孩子吧,当初不是说好的!” 王婆子也劝道:“是啊娟儿,之前是我们不好,做得也都不对,可不管咋样,小宝他也还是我们老王家的子孙不是,你阿爹不也说不拦着我们看孩子的嘛!我那日见到完小宝后,也说不上为啥,成天就光顾着想咱小宝了,你放心我们就进去看看就成,绝对不会吵醒小宝的。” 蒋娟被两人磨得没招,同时又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拒绝得太过激怒了王铁成,自己肯定是斗不过他们母子二人的,只能无奈点头。 王家母子好不容易进了蒋家大门,还不等蒋娟反应过来,便忙不迭地闯进了她的屋子,炕上除了正在酣睡的小宝,还有就是王铁成心心念念的,做银票纸钱的现场和工具! 蒋娟一进屋,见到的就是王家那对母子,在翻看自己刚刚做银票纸钱的印板,忙上前一把将东西夺了回来,扬起下巴往旁边指了指:“你们不是来看孩子的,翻别人家东西干啥?” 王婆子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边说边过去小宝躺着的那边:“没见过嘛,我们就是看看,娟儿你别介意,我这就去看看小宝去。” 王铁成耸耸肩,就好似真的只是无聊好奇才拿起来看看的:“不碰就是了,瞧给你紧张的……这就是你给褚家做纸钱用的东西?” 蒋娟奇怪地看了王铁成一眼,转身将东西都藏好:“跟你有啥关系,不看孩子就出去!” 王铁成这次被怼了都没有吱声,只是在一旁假装看小宝的时候,眼睛却时不时扫向蒋娟方才藏着印板的地方。 三人不尴不尬地在屋里看了会小宝的睡姿,蒋娟终于忍不住下了逐客令,撵了王家母子出门,就在王婆子迈出房门的那一瞬间,王铁成却突然朝后跑去,想要绕过蒋娟,去拿被她藏起来的纸钱印板! 蒋娟从方才就注意到了王铁成的怪异行为,因此便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王铁成刚一有动作,蒋娟也下意识地跟着扑了过去,刚好在王铁成拿到东西之前,先整个人都趴了上去,死死地压住身下的印板,说啥也不能让王铁成得逞。 王婆子突然听见身后有异响,忙转过身去看,就见儿子此时正试图拽开蒋娟,拿她身下的什么东西,不用猜也知道,定是那个做银票纸钱的工具了! 王婆子刚要上前帮忙,就听极力护着印板的蒋娟嘶吼道:“王铁成你这是明抢,你再这样我就去报官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抓强盗了!” 蒋娟喊得撕心裂肺,嗓音极具穿透力,一旁刚刚还在熟睡的小宝也醒了,见阿娘又被欺负,声嘶力竭地哭嚎着,还企图爬过去推搡开王铁成! 王婆子只怕再一会儿,就会有别人赶来蒋家围观,那他们娘俩还不被堵死在蒋家院子,等着被人抓,忙上前拉开还在用力拉拽的儿子,使劲把他拖出了蒋家。 王婆子边拉着儿子往家走,边埋怨道:“你说说你,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现在说不定又被捆起来,等着被送去官府呢,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啊?” 王铁成现在一听他阿娘说的,也开始后怕了起来,刚才就是头脑一热,想着有实物,那黄老板说不定还会再多给些。 蒋娟此时心中也全是后怕,她就知道王铁成哪会突然好心,还要来看看孩子,原来他的目的是做银票纸钱的印板! 要不是自己总感觉王铁成不对劲儿,时刻注意着他,方才要是被他得逞了,那可就真是酿成大祸了。 崔姨母和蒋父一归家,就从闺女儿嘴里听说了这事儿,纷纷气得骂那王铁成不是个东西,王家更是没有一个好玩意! 蒋娟下午特地提前去了趟褚家门前的纸钱铺子,将最近这几天,尤其是今儿的事儿,一股脑地学给了沈鹿竹和褚义听。 沈鹿竹听完有些不解:“难不成之前那次,王铁成也是奔着咱们来的?” 褚义点点头:“也有可能。” “他总不能是自己想要咱们家做纸钱的印板,定是被人指使的,该不会又是胡家的吧,怎么跟小鬼似的,阴魂不散的!” “八成就是那黄老板。” 沈鹿竹真没想到这人难道是属小强的不成?怎么好像打不死了似的:“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一点创新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咱们家的,成日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真不是个老爷们!” 蒋娟一听这事儿居然是跟胡家有关的,心中更是自责:“都怪我,就不该让王家人进院子的!” 沈鹿竹伸手拍了下蒋娟的背:“说什么呢,印板又没被真的偷走,再说了这事儿又怎么能怪你,这次要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至于又遭受了那混蛋的纠缠!银票纸钱的做法本就简单,说不准人家就算不偷印板也能自己琢磨出来是怎么做的呢!” 褚义也认同妻子的看法,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既然被仿造避免不了,不如加些标记,倒时也好区分。” 沈鹿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褚义你是说,到时候万一再出现他们以次充好的情况,咱们就可以凭借着特殊的标记证明给买家看,咱们的才是正宗的!” “没错!” “那表妹麻烦你明日把印板帮我拿回来一下,咱们像你表兄说的,加些咱们自己的标记,免得以后被人讹。” 蒋娟一听表兄表嫂这么快就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说:“我知道了表嫂。还好我硬压着那块印板,没能让他得逞,不然岂不是给表兄和表嫂添了大麻烦,因为我的破事,都已经麻烦表兄表嫂多少次了,这次要是再因为我,买卖出了问题,那我可真是没脸见表嫂了!” 不过蒋娟这口气,还是松得有些为时尚早了! 第八十一章 相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都说了这事儿不怪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就算没有王铁成,也还会有李铁成、赵铁成,只要有姓黄的这种人在,这种事儿就断不了。倒是你,不仅这王铁成,就连这王家都没什么好人,以后尽量远离他们才好!” 蒋娟笑着朝沈鹿竹点头应道:“表嫂放心吧,以后不管他们再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他们进我们蒋家院子一步了,小宝我也不打算让他们见了,反正那家也没一个人是真的想来看孩子的!” “咱们小宝也不稀罕他们来看!” 正说着,褚平他阿娘钱氏推门进了屋:“聊啥呢,什么稀罕不稀罕的?” “没啥,我正跟娟儿表妹闲聊着呢,堂婶儿咋有空过来了?”沈鹿竹热情地起身迎了上去,没有再提王铁成的事儿。 钱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忙上前拉住沈鹿竹的手,说起了正事儿:“我过来是有个事儿,想让侄媳妇儿你给帮帮忙呢!” “什么帮不帮忙的,堂婶儿有事儿吩咐就是了,我见堂婶儿喜气洋洋地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钱氏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方才村里的韩婆子到家里来了,说是想说和下阿平那臭小子和对岸河西村唐家的小闺女儿!可这媒婆子的话儿你也知道,不能不信可也不能全信不是,就想着既都是河西村的,不知道侄媳妇儿你了不了解?” 沈一听是这种好事儿,不仅是沈鹿竹和褚义,就连蒋娟都跟着高兴上了,铺子里一扫方才的阴霾。 “唐家的小闺女儿?堂婶儿可知道是哪个唐家?” 钱氏一愣,伸手敲了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脑袋,这最重要的居然没跟你说!是住在河西村村尾的,说是她阿爹总在河边打鱼来卖的,介绍给阿平的这个是他们家的老闺女儿,说是叫玉珍的!” 沈鹿竹一听,在她娘家村子河边卖鱼的唐家,似乎有点映像:“卖鱼的唐家,我好像是知道的,不过他家闺女儿如何,我还真是不太了解,不过堂婶儿你放心,我明儿个就回娘家一趟,我阿娘是做接生婆的,村里各家的事儿多少都有了解的。” “那感情好,这事儿就麻烦侄媳妇儿你跟你阿娘多费心了!” “不过是提一嘴的事儿,哪需要费什么心啊,堂婶儿就在家等我的消息吧。” “成,成,成!” 第二日一早沈鹿竹就先回了趟河对岸的沈家,跟沈母打探唐家和唐玉珍的事儿,从沈母和沈二婶儿口至知道了不少消息,又连忙折返回去给钱氏报信儿。 “堂婶儿昨儿说的事儿,我打听到了,那唐家家里人口不少,光这唐玉珍的爹娘就生养了八个之多,唐家爷奶都还在没有分家,加上她那些叔伯家的,她这一辈的足有三十几个之多!” 钱氏一听,也很是惊讶:“哟,那这唐家的人丁还真是兴旺!” 沈鹿竹点点头继续道:“唐玉珍在她自家行六,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上面的兄长和阿姊都已经成亲了。唐家人口多,劳力就多,除了种田平日里家里的男人还会打渔卖鱼,日子过得倒是不错的,家里人多就会有些摩擦,也和邻里拌过几次嘴,但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冲突。” “那倒可以理解,牙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家里人多这都是在所难免的。那唐玉珍人咋样,可还行?” “唐玉珍据说是帮着家里看顾两个弟弟,才有些耽搁了,不过年龄倒是正和堂弟相当。我阿娘和二婶儿都说人长得还挺标致的,是个肯干的,见人也守礼的很,就是性子稍微胆小软弱了点,什么事儿都是听她阿爹阿娘的。” 前面听着都还不错,就是说到女方性格有些软弱的时候,钱氏显然是还有些顾虑:“那难怪会为了照顾弟弟耽搁了自己的婚事,胆小听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像阿平这样的就是胆子太大!不过就是怕她是个面团性子,管不了阿平啊,阿平那个懒散劲儿,侄媳妇儿你又不是不知道,非得打骂道身上才成!” 沈鹿竹想了想钱氏平日里管教褚平的样子,要是按照这般的情况,那这唐玉珍怕还真是约束不了褚平的,正想着,又听钱氏画风一转。 “不过这唐玉珍听着还是不错的,是个老实姑娘不说还知礼肯干的,万一错过了,以后再没这么好的姑娘了可咋办?” 沈鹿竹见钱氏实在是有些纠结,就帮着出起了主意:“那不如让堂弟自己相看一下看看?反正也不搭啥的,再说堂弟现在比以前不是也改变了许多,倒也不一定还需要有人管着她,而且就算要管,不也还有堂婶儿你呢嘛!” 钱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也是,那不如就按侄媳妇儿你说的,先让他们相看想想看再说。” “那我可就等着堂婶儿的好消息了!” “成,借你吉言了!” 时隔两个月后,褚平再次被他阿娘安排出去相看姑娘了,不过这次与之前的几次不同,钱氏心心念念的事儿,终于盼来了好苗头,褚平和唐玉珍相看后,都对彼此还算满意,钱氏终于要开始替儿子张罗相看之后的诸多事宜了。 褚家这边沉浸在愉悦的氛围中,日子一天一天往前推进,胡家那边也在紧赶慢赶地加工新的纸钱。 王铁成在蒋家偷模具不成的当天,就跑去了胡家找黄良和胡顺,将自己看见的,趁着还记忆犹新一股脑地全说了出去。 你别说,模具这东西你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可在听完王铁成的描述后,黄良和胡顺却又生出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原来就是真么简单的一个东西啊! 黄良按照王铁成提供的思路,特意换来了几张面额不等银票,找人照着银票的样子,全部誊抄在木板上,再一个一个雕刻出来,终于做成了银票纸钱的模具,胡顺学着黄良的样子拿起一个模具,握在手中仔细观看。 “表兄,咱为啥要做这么多出来啊?一个,两个,三个……这得有三四十个了,而且这印出来的,咋跟褚家卖的银票纸钱长的不一样啊!” 黄良白了胡顺一眼:“你懂个屁,咱们为啥要照着褚家的做成一模一样?咱们这不比褚家的那些像多了?而且还区分了面额,从一两的到十万两的,每个都他娘的做了三四个模具,用它印出来的纸钱就跟真银票似的,到时候咱就按照不同的面额定价,这不比褚家的那四不像的强多了!我看到时候谁还敢给咱们挖坑,他褚家的要是敢说啥,咱们就完全可以说咱们这个才是正宗的,是他褚家学的咱们,还学得不伦不类的!” 胡顺想了想那日黄良给他看过的银票的样子,自家做的这个确实跟真的银票似的,除了印章的地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可这附近的村里,谁不知道是褚家的先卖的银票纸钱啊,那时候还没咱们家的铺子呢,谁会信咱啊!” “说你蠢还每次都他娘的来跟老子犟!这村里的破铺子你当还能重新开是咋地!再说这破村里能他娘的有多少人买纸钱!” 胡顺实在是有些摸不到头脑:“那,那不在村里卖了,咱们去哪卖啊?” “当然他娘的是要去镇上卖了!咱们这回不他奶奶地挨家挨户地跑,这回直接放在我那杂货铺子去卖,各家纸钱铺子要是想要的,就他娘的自己上门来求老子卖给他们!” 胡顺想了想之前褚家卖银票纸钱的火爆情况,这要是换做在镇上卖,全镇的人可比这些周边村里的人多多了,那不是得挣翻了! 黄良一见胡顺在那拿着模具傻笑,就知道他在那美啥呢,上去照着胡顺的屁股就是一脚:“笑个屁笑,还不他娘的赶紧去村里,给老子找做纸钱的女工去,这次找些嘴巴严的,不敢轻易生事的,省着他娘的回头又到外面造老子的谣,说咱们坑人不给够工钱! 胡家这边的模具,原料都准备齐全了,只等着女工一招上来,就开始大批量生产,可上次胡家承诺翻倍给工钱,最后却又各种耍赖的事儿,在附近村子可是都快传遍了的,眼下听说胡家又要招工,大多数都直接摆摆手走了,只有少数的似乎还想再观望观望。 没办法着急挣钱的黄良和胡顺只能许诺更多的工钱,最后被逼着还立了字据,这才算勉强招上来了足够数量的女工。 这么大的阵仗,沈鹿竹和褚义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不过因为早就做过心里准备,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只是蒋娟听说后,又特意跑过来了一趟! “表嫂,上次明明王铁成没能把模具偷走的啊,胡家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不慌不慌,没事的,上次不是说过了,银票纸钱做起来简单,应该是胡家那边听王铁成学了两句,就想通里面的门道了,其实就算没有王铁成,他们早晚也会想明白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 “倒也无妨,我看胡家似乎没有重新在村里开铺子,继续卖纸钱的打算了,许是会拉倒镇上,或者其他没听过他们胡家铺子那些事儿的地方去卖了,既然如此,自然对咱家就没什么影响了。” “那可是最好的了!” 这次做的银票纸钱可比之前的纸元宝简单多了,到岗后没一会儿,女工们就全都能熟练操作了,胡家作坊的产量一下子就得到了质的飞跃,留了胡顺在五方村继续盯着作坊,黄良则带着做好的一大批银票纸钱回了镇上,打算大干一笔。 而这次也的确是顺利,除却最开始镇上的人需要适应接受的那几天外,胡家的银票纸钱居然就这么一点点的在镇上火了起来,成了供不应求的抢手货! 第八十二章 说动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的亲事进行得很是顺利,双方对彼此家里都还满意,两个当事人也没有反对意见,很快就在韩媒婆的张罗下,走了提亲和问名两礼。 从河西村唐家回来没两天,褚平他阿娘钱氏就约着沈鹿竹陪着自己,连同做媒的韩婆子一起去了一趟栖禅寺,为褚平和唐玉珍测字纳吉。 虽说都是成亲一年多的人了,可沈鹿竹还真是头一次,亲身参与到这纳吉的流程里来,头天晚上就显得有些小兴奋,拉着褚义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 “褚义,你说咱们俩都是成过亲的人了,怎么这纳吉的礼都还没参加过呢,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流程,都要做些什么?” 褚义好笑地揉了揉妻子的头顶:“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明儿不就知道了。” “堂婶儿说主要是找寺里的大师傅给解签和八字的,也不知道当初咱俩纳吉的时候,寺里的师傅都说了啥?” 这问题倒是真难到褚义了,妻子当初没有跟着,自己同样也没有跟着,想了想道:“我们阿竹这么好,总归该是些很好,很配的话。” 只是最近正巧参与了褚平定亲的过程,仔细一想她跟褚义都成亲这么久了,于是便有些感慨,没有了睡意,拉着褚义从纳吉的习俗,聊到当初两人的亲事,又说到了以后。 沈鹿竹随心所欲地说着,褚义就拥着她认真地听,忽然觉着若是早知道,之前所有的苦难都是遇见怀里的她,那在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里,是不是也可以变得没那么难熬! 直到怀里的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褚义才揽着趴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妻子,换了个让她更舒服的姿势,随后也闭上了双眼入眠。 次日沈鹿竹特意起了个大早,陪着钱氏带着褚平和唐玉珍的八字,去了栖禅寺,求了姻缘签,又请大师傅合了八字,得了个中上婚的好结果,钱氏便美滋滋地带着沈鹿竹回了靠山村,接下来就要着手准备下聘需要的东西了。 自己和褚义成亲的时候,迎娶六礼和婚前的这些准备工作,沈鹿竹大多都是没什么机会参与的,所以这次褚平定亲,沈鹿竹没事就爱跑到隔壁院子去跟着帮帮忙,凑凑热闹。 这边小两口边忙活儿这褚平的亲事,边顾着作坊和铺子的生意,那边褚大伯夫妻两个还在为回归老宅的事儿,锲而不舍地回来游说。 被磨了快半个月了,现下褚阿爷和阿奶再听见长子两口子回来絮叨这事儿,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气愤难当了,只是老两口还不肯松口允许他们归家,褚大伯和王氏就还得不停地回来劝说。 “阿爹阿娘,我们是真的知道错了,当初儿媳不该听风就是雨的,不顾及爹娘的面子,非闹着分家,让爹娘难办,还受村里人指指点点的!” “是啊阿爹阿娘,当初都是我们的错,您二老就原谅我们吧!” 见褚大伯翻来覆去,也说不出什么新花样,王氏又重新接过话头:“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头发长见识短的,瞎胡闹!其实阿仁他阿爹,当初是不那么同意的,不能在身边给爹娘尽孝,不能担起家里长子的责任,我们是早就后悔了的,只是一边顾忌着阿仁的前程,一边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跟爹娘再提什么要求,只能拖着,如今一知道当初的真相,我们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爹娘一定要再给我们一次,在身边照顾你们的机会啊!” “是啊,阿爹阿娘,给儿子个在身边伺候二老的机会吧!” 褚阿奶见王氏今儿说话格外好听,不由得侧目看了她几眼,心气也顺了不少,殊不知这些都是褚仁的指导有方。 上次回来,褚仁就在家待了两天便又回了镇上,许是挂心着家里这边的事儿,昨儿下午又回了村里,到家就忙问了王氏回归的事儿,老宅那边是个什么态度,谁知快半个月了,爹娘竟然还毫无进展。 褚仁忙问具体细节,一听王氏学的那些,便觉胸前气闷,那哪是求人认错的态度啊!想求着阿爷阿奶回归老宅,还想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一副自己才是受害人的样子,还总提人家那纸钱铺子的事儿,阿爷阿奶能解气,能同意了才怪! 于是赶忙告诉王氏和褚大伯,要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关于铺子的事儿一个字都别提,就只说想在身边尽孝的话! 王氏见今儿说了这么多了,老两口还没开口撵人,而且面色也不似往日那般难看,便知道褚仁出的主意是对的,于是说得更加卖力了。 儿子说了,自家男人到底是爷奶的亲儿子,自己也不能把错往他爹身上推,不仅不能推,还要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多说些他爹的不易,没有哪个爹娘是不心疼自家儿子的,爷奶也不例外。 “爹娘要是心里还有气,要打要骂就冲我来,这事儿千错万错都赖我,他爹就是被我闹得没法了,再加上又心疼儿子的前程,才被逼无奈点头的!其实分了家,心里最难受的就是他爹了,成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不知瘦了多些,我知道他这是难受啊,一边是自己的爹娘,一边是儿子的前程和褚家将来的荣耀,他没办法啊!阿爹阿娘该知道的,他爹是最喜欢家里这些手艺的,以前更是成日蹲在后院做活儿,一刻都不肯多歇,又怎么可能嫌弃家里的手艺呢! 再说爹娘年纪越来越大了,早就是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如今老二没了,老三又实在是不方便,看着二老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家里操劳,我们实在是于心不忍啊,就让我们回来吧,让他爹也尽尽孝道,以后这一大家子都围在二老膝前,孙子重孙子的家里也热闹不是?” 这话儿要是放在前阵子说,褚阿爷和褚阿奶还在气头上,大脑被震惊和气愤填满的时候,还真未必会听进去,可在被洗脑了半个月后,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真情流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反倒还真的有些被说动了。 褚阿爷放下手里的烟袋,细细琢磨着,王氏说得在理,老三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他们老两口能指望的只有长子长孙,或许是该考虑考虑以后咋办了:“你们俩先回去吧,这事儿我跟你们阿娘会考虑的。” 见褚阿爷终于肯松口,王氏本欲再上前劝说几句,再加一把火的,可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了褚仁的叮嘱,让她要见好就收,絮叨起来没完只会让人更烦,随即紧忙闭了嘴,和褚大伯从正房退了出去。 沈鹿竹正巧从铺子进院取东西,见到了这一幕,心下狐疑,难不成褚大伯和大伯娘还没放弃呢? 这都多久了,什么事儿啊这么执着,不过看褚大伯夫妻两今日的脸色,似乎比前几日好些了,难道阿爷阿奶终于点头了? 事情出现了转机,便又勾起了沈鹿竹的兴趣,正纠结着要不要去跟褚阿奶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呢,到林家作坊去进货的褚义,就驾着牛车进院了,不仅带了货回来,还带回了从李管事那听来的消息。 “作坊的李管事闲聊时说的,有家杂货铺子,最近突然卖上了银票纸钱,镇上不少纸钱铺子都去那拿货,在镇上受追捧的很,对林记的买卖冲击不小,还问咱们知不知道呢!” “果然是弄到镇上去卖了!” 之前沈鹿竹见胡家铺子没有再开张的意思,多少就猜到他们怕是要去镇上卖了,镇上以前就不少卖纸钱的,胡家此举对自家的影响,要比他们直接在村里继续开铺子要小的多。 褚义知道,虽然沈鹿竹之前一直在安慰其他人,每次提起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呢,忙放下手里的烧纸,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哄着:“只有咱们两个,不用假装不难过,嗯?” 褚义猜的没错,沈鹿竹确实是难受的,到底是自家的研究出来的东西,虽说她自己也并非是纯原创,也是借鉴了上辈子被人的成果的,可被人用这种卑鄙的得了去,心里终归还是不舒服的! 面对这种人,沈鹿竹总以一种自己被处处掣肘的无力感,他们可以用尽一切卑鄙龌龊的手段,可自己却不能毫无底线地反击回去,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无奈,和被狗咬了却不能反咬回去的憋屈吧! 褚义一手托着妻子的头,一手抚摸着妻子的背,从上到下,一下又一下地,坚定而又温柔。 身后那宽厚而又炽热的掌心,仿佛真的一点点驱散了沈鹿竹心中的不郁! 在褚义怀里赖了会儿,就好像浑身又充满了能量,沈鹿竹抬头将下巴抵在褚义胸前,望着面前的男人,觉着爱情这事儿,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原来对方一个简单的拥抱,真的就能治愈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 褚义见妻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说出了最近总是盘旋在自己脑海里的一句话:“我们阿竹已经很棒了,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大善事,这辈子才能娶到你。” “是拯救了国家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吗?” “嗯!很有可能!” 见褚义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沈鹿竹不由地笑了,连最后那一点点不快都消失殆尽了,她已经拥有这世间最好的褚义了啊,其他的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行安县县衙后院,县令辛志才的书房里,主管缉捕治安的曹县尉正跟他汇报着一见件,近来县内频发的一见怪事,请长官辛县令定夺。 辛县令一边继续批阅着下面送上了的公文,一边询问道:“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今日县衙已经收到好几起下面商户的报案了,都是些赌坊、酒肆、餐馆之类的店主,都说是有人在咱们县内,用假造的银票呢!” “什么!” 辛县令一把将毛笔拍在了桌上,也难怪他如此激动,伪造银票,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啊!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第八十三章 案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曹县尉深鞠了一躬,将所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给辛县令:“今儿一早,当班的捕头接到主街上长乐赌坊老板的报案,说是昨儿后半夜关店清算的时候,发现账房收到了一百多两的假银票,还将证物一同拿了过来。” 曹县尉说着将怀里的几张银票掏出,递给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的辛县令查看,随后继续汇报:“之后又有西江酒肆、吉祥轩酒楼和几个在东大街把小食摊子的老板,陆陆续续来报案说收到了假银票,眼下丁捕头正在详细询问几位店家老板,下官惊觉此事不妥,特先来汇报。” “让丁安问完立刻过来回话,再派些人手到下辖其他镇上去走一走,看看是否还有类似事件发生。” “下官遵命。” 曹县尉刚要退下去给手下安排工作,就又被辛县令喊了回来:“把何县丞喊过来,曹县尉跟丁安也动作快些。” “是。” 何县丞很快便来到了辛县令的书房,听辛县令说完了前因后果,便拿起了摆在桌上的假银票,开始研究端详:“奇怪。” “怎么了?何县丞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 何县丞将手中的银票往前递了递,凑到辛县令的面前:“县令您看,这假银票乍一看确实很像,可若是再瞧瞧,就会发现它有许多不对之处,首先便是这纸张的材质,要比银票的专用纸张劣质粗糙很多,对光时还能看见纸张制作时,纸浆没有铺匀,薄厚不一的印记,再来就是这上面的墨迹,无论是花纹还是字迹,丝毫看不出笔锋浓淡,用力轻缓的区别,这造假的技术似乎太过拙劣了。” 辛县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何县丞说得没错,既是造假银票为了花销,必是要苛求越像越好才是,这般才不容易被发觉,可这几张假银票做得却是太粗糙了些,只要是经常接触银票的人,很难不发现其中的端倪,既要造假,却又如此做法,实在是有些矛盾。” 两人正说着,曹县尉带着捕头丁安再次来到了书房。 “小吏见过县令。” 辛县令摆摆手,不甚在意:“不用多礼,说正事吧,可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丁安恭敬答道:“小吏询问了几位前来报案的老板,和长乐赌坊、西江酒肆以及吉祥轩酒楼的账房,发现这些银票几乎都是在生意最忙的时段,或是夜深后,光线昏暗人也疲乏的时候收到的,因此几家都是后来清账的时候才发现的。赌坊和酒肆那边客人用银票付账,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只是在几个夜摊老板那,这事儿还是比较映象深刻的,都说是四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们用较大额的银票支付钱款,待拿到找零后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会立刻逃离现场,依属下看,应都是同一伙人所为。涉案金额从一二两到上百辆不等,商铺种类较杂,路线也是多次折返绕路,地域涉及范围广泛,像是有计划的团伙作案。” 何县丞紧皱着眉头,怎觉着哪里有些不对:“这就更奇怪了,以造假的手法来看,这伙人技术粗糙的,似乎根本不怕被发现一样,可作案时却谨慎小心得很……” 辛县令心中同样有所疑问,看来眼下唯有尽快将嫌犯缉拿归案,才能解答心中的疑问了:“曹县尉,加强各处进出县城出入口的排查,安排画师根据那几位夜摊老板的供词,尽快画出四名嫌疑人的画像,丁安你继续在几个案发地附近增加走访排查,也许还有其他人见到过那四人,争取早日将这四人缉拿归案!” “是!” 丁安带着手下的捕快,拿着画师画好的四人画像,不断地在几个案发地附近摸查询问,别说还真假辛县令给说中了,真的有人见到过作案的四人,不仅见到过,那人还直接指出了几人的逃跑方向。 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捕快们很快就将花假银票的四人抓获归案了,同时前往下辖各镇打探消息的官差也都带回了消息,下面同样有几个镇子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只不过要么数额没那么大,要么就是当场被发现了,而这其中又有一个镇子最引人注意,正是长水镇! 之所以注意到长水镇,不仅仅是因为长水镇此类案件发生的比其他镇上都频繁,更是因为只有长水镇,不少案件是全部早于所有其他镇子的,似乎一切的根源,就都在长水镇上。 官差们顺藤摸瓜,一路查到了长水镇上一对贾姓兄弟,正是他们在对外卖着这些做工粗糙的假银票,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还不是最终的制造者,贾氏兄弟是用从一个杂货铺子里,买回的纸钱,再加盖上私刻的红章,这才造出了那些粗糙的假银票。 官差们又一路找到了黄良的杂货铺,没收了所有银票纸钱不说,更是直接就将黄良的铺子给查封了! 遗憾的是,提前听见了点风声的黄良,先一步带着小妾,跑回了五方村的胡家。 “表兄你说啥?你那杂货铺子让官府给封了!为啥啊?官府封咱那铺子干啥啊?”胡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才刚过上几天天天数钱的日子啊,怎么就能被封了呢! “我他娘的上哪知道去?只听说有对姓贾的兄弟,买了咱的纸钱做成了真的银票出去花,我猜想官府来,也就只能是这事儿了?” “他们姓贾的人家的事儿,封咱家的铺子干啥啊?还讲不讲理了!” “讲个屁理!兴许是把咱们都当成那姓贾的同伙了!” 胡顺闻言眼前一黑,吓得要死,瞬间眼泪就出来了:“那,那……那可咋整啊?表兄咋整啊,不能抓咱们去坐牢吧,咱们不就卖两个纸钱嘛,咋就变成这样了!” 黄良跑回五方村之前,刚一听说那对姓贾的王八羔子,居然拿着自家的纸钱去冒充银票花,登时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活剐了他们,这他娘的不是往死里坑他黄良吗?要知道伪造银票可他娘的是会砍头的重罪! 知道自己这回怕是要不好逃脱,在回来之前,黄良就想好了对策,还好前面还有个比自家更出名的褚家,他们家也做了那破银票纸钱,往他们身上推,可不冤! 黄良被胡顺闹得心烦,冲着他嚷道:“哭,哭,哭!你个大老爷们你哭个屁哭!听我的,谁来问都要咬死了,不能说纸钱是咱们自己做的,就说是从靠山村的褚家买的,听见了没!你给我记住了,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倒手卖了个纸钱!” 胡顺早就懵了,此时只能黄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没了主见,因此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开作坊做纸钱的事儿,从来没有可以隐瞒过,又怎么可能不会暴露! 他不知道的是,黄良还少跟自己说了一步,一旦事情败露,黄良自己可还有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那就是他胡顺,一直在外面抛头露面,顶着胡家铺子老板名义办事的胡顺! 此时的褚义和沈鹿竹还不知道,胡家做的银票纸钱即将要惹来大祸,这几日小两口都在给隔壁堂爷爷家帮忙,毕竟作为独苗苗的褚平要去下聘了,这对堂爷爷一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儿! 定下了去唐家下聘的聘礼,又选了个好日子,一行人便在媒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了河西村。 小两口作为男方的家属,也一同跟在下聘的队伍里,褚义看向身旁满脸喜色与好奇的妻子,不免心生感慨,一转眼他们都成亲快两年了,现在回想当初下聘时的场景,还觉着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可今儿却已经牵着妻子的手,帮着褚平去提亲了! 之前自己亲事的时候,沈鹿竹作为女主角自是不好多露面的,可这次不同,作为褚平的堂嫂,她可是从头到尾都在帮着忙活儿,也算是过了把瘾了。 下完了聘,又在唐家陪着聊了许久,小两口正跟着一行人从河西村的唐家往回返的时候,那边村路上却来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询问着哪家开有做纸钱的作坊! 被询问的村民果然象黄良预想的那样,不假思索地就说道:“靠山村的褚家啊!他家就有做纸钱的作坊!你们这是啥事啊?” 领头的丁安只是朝着那老乡点了下头,对于他的问题,像是没听见般,带着手下的一队人马继续赶路。 手下的一名年轻捕快小跑了两步,凑到了丁安身边:“头儿,我记着你老家是不是也是附近这片地哪个村子的,趁着这次不如回家去看看?” “不了,正事儿要紧。” 丁安一行人一路边打听边找,等找到褚家老宅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刚从河对面回来的,小两口和褚平一家。 沈鹿竹看着几个做官差模样打扮的人,正杵在自家铺子前向里张望,心下有些狐疑,正要上前询问,褚义拍了拍自己的手以示安抚,上前了两步问道:“这里是我家的铺子,几位官爷不知是有何事?” 丁安转过身打量着站在自己对面的青年男人:“你说这是你家的铺子,你姓褚?” “正是。” “你家可是开有作坊,做了个叫银票纸钱的东西来卖?” 沈鹿竹觉着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忙上前站在褚义身侧回应道:“是开有作坊,不过那银票纸钱并不是在作坊里做的,不知道官爷问这所为何事?” 只见丁山正了正衣襟,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涉嫌一起伪造银票的案子,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吧!” 第八十四章 在一起,就够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儿,都被吓了一跳,褚平他阿娘钱氏最先反应了过来,忙上前追问:“这位官爷,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这侄子跟侄媳妇儿可是好人啊,怎么可能骗人钱呢,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啊!” “好人坏人,到时县令大人自会有定夺!” 钱氏觉着官差头头这话儿,就是不信自己的意思,县令定夺!没那不就是要把人带走嘛,到时屈打成招了可咋整!连忙向四周围观的乡亲们求助:“这可咋办啊!这不是冤枉人嘛,俩孩子就是卖个纸钱,这村子里的谁不知道啊,咋能你们说骗银子就骗银子了!乡亲们快帮着同官爷们说说,这是俩好孩子啊!” 乡亲们左看看右看看,也都觉着这钱氏说得在理,褚家的小两口不像是那种人啊!只是在一队人高马大,身穿官服,腰佩大刀的官差面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胖婶儿犹犹豫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开了口,这褚家的小两口确实是好人啊:“是啊,几位官差大老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两口子做买卖又实惠又讲诚信的,不会是那骗人银子的人的!” 方才那位和丁安搭话的年轻捕快,见这些村民竟然一个两个的开始质疑上他们了,“唰”的一声,将腰间的刀抽出了半截,挺了挺身威胁道:“官府办案哪轮得到你们插言,怎么着都想跟爷回去转转不成?” 这一下如同直接点开了静音键,不仅刚就有所顾虑的围观村民更不敢说话了,就连胖婶儿和堂婶儿钱氏也都被吓得不轻。 丁安见状皱了下眉头,正要上前就见对面的褚义先动了。 褚义扶回了被吓了一跳的钱氏,将钱氏跟妻子一同交给褚平,轻声安抚,随后上前对丁安说道:“这位官差大哥,这事儿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我就是这铺子的老板,官府要查案我们一定配合,还是请不要吓到家里的女眷了。” 丁安看向面前不卑不亢的褚义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收刀回鞘:“褚老板,只要你肯配合查案,我保证手下的人定不会再有此举的,若此事真与你们无关,确定了之后,自会还你们清白的。” “多谢。” 从方才开始丁安就一直在观察这对年轻的男女,似乎是夫妻,他们的反应并不像大多数的罪犯那般,没有常见的心虚躲避,甚至是想要趁机逃跑的行为,也不知是真的与他们无关,还是心思缜密的惯犯! “来人,打开铺子和作坊的屋门,进去搜。” “是!” 很快几名官差就从铺子里搜出了大量做好的银票纸钱,丁安上前看了看,心下狐疑,怎么跟在县衙看到的不一样! 丁安问向刚从作坊搜证出来的手下:“作坊里可有发现?” 手下摇摇头,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丁安看:“头儿,没有啊,作坊里要么是些裁剪好的纸,要不就是这种像元宝一样的东西,没有说的那种银票。” “那可有见到什么模具,印板之类的?” 手下再次摇摇头:“没有。” 丁安拿着手里的银票纸钱踱步到褚义面前:“这种纸钱也是你们自己做的吧,怎么没见到模具印板之类的东西?” 褚义平静地回道:“银票纸钱是请自家表妹帮忙做的,模具在她那。” “成,褚老板得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顺道直接去把模具拿上。” 沈鹿竹见这帮官差要带走褚义,连忙挣脱了褚秀秀拉着自己的手,快步上前:“我跟你一起!” “阿竹你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沈鹿竹摇摇头,越过褚义直接走到丁安面前:“你们要抓就连我一起带走吧!” “阿竹!” 丁安的视线在两人中间巡视了几番,实在不明白这姑娘为何非要跟着:“你确定?” “官差大哥,不用听她的!” 沈鹿竹不理褚义的阻拦,继续对丁安说道:“我是他娘子,也是这铺子的老板,作坊里面做什么,怎么做,铺子里卖什么,全都是我的主意!” 丁安定定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两眼,对身旁的手下吩咐道:“把她也带上。” “是!” “堂嫂!” “秀秀你在家听话,帮阿嫂照顾着点褚礼,等他从学堂回来,就跟他说我跟他阿兄没事儿,很快就会回来,让他在家好好吃饭念书,还有秀秀你也是,阿嫂回来可是要考你们功课的!” 说着沈鹿竹都在秀秀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嘱咐:“秀秀,铺子里的钱,还有堂嫂屋子炕柜下面,你伸手去摸,夹层里的银票,回头没人的时候,你都去拿出来自己收好,家里就交给你了。” “堂嫂!”褚秀秀震惊地看着自家堂嫂! 沈鹿竹拍了拍秀秀的肩膀,转头对钱氏说道:“堂叔堂婶儿,家里暂时就拜托你们了。” 沈鹿竹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到褚义身边站定,还扭头冲他咧着嘴笑了一下。 “阿竹……” “褚义,咱们又没做过,不过是跟着去配合调查一下,顶多就问问话嘛,是不是!” 褚义叹了口气:“那还非要跟着做什么?” 沈鹿竹说着双手缠上了褚义的手臂:“你是我相公啊,我当然得随时随地跟着你喽,休想摆脱我!”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小两口也不清楚,前面到底会是什么在等着他们,眼下官差只是要带他们回去问话,可要是他们没办法证明不是自己呢?要是碰到了贪官污吏,随便拉他们做替罪羊,草菅人命呢? 一切都是未知,正因为如此,褚义才想一个人担下所有,也正因为如此,沈鹿竹才定要跟着一同前去! 无论前路会遇到什么,至少他们夫妻二人在一起,就够了! 褚义看着自己面前强作镇静,试图用玩笑来安抚自己的小妻子,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微颤的手:“好,我们一起。” “出发吧,早些上路,咱们还得去取那模具呢!” 随着丁安的一声令下,小两口便被一众官差带离了靠山村众人的视线,丁安脚步微缓,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等到四下不再有围观的村民时,才凑到队尾一名稍年长的捕快身旁,轻声低语。 在队首正领着官差往蒋娟家去的小两口,并没有发现那名年长的捕快趁着众人不注意,带着另一名捕快悄悄离了队。 大中午的,蒋家的大门突然被人“砰砰砰”地砸个没完,蒋全还以为是王铁成那浑蛋又来找麻烦来了,一把拉开大门正要开口教训,就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表兄,表嫂!你们这是怎么了?阿爹,阿娘,阿姊,你们快出来!” “阿义啊,你们这是咋了?出啥事了这是?” “表兄,表嫂!” “没事,姨母别担心。” 褚义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被丁安把话头接了过去,他看向蒋家院子里唯一的年轻女性问道:“你就是他们表妹?” “是,是我。” “县衙办案的,把他们让你做那银票纸钱的模具拿来给我吧。” 蒋娟疑惑不解地看向沈鹿竹,可还不等沈鹿竹说些什么,就被丁安挡住了视线:“怎么,有问题吗?” “啊,没,官爷稍等。” 蒋娟依言从房内拿出了那个褚义亲手做的印板,递给了丁安,丁安拿在手里颠了颠,冷着脸继续追问:“就这一个,没别的了?” 蒋娟见这架势,有些害怕地摇摇头:“没有了。” 丁安看她也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便不再逼问,转身将印板递给身后的手下:“咱们走!” 蒋娟见表兄表嫂就要被带走,犹豫再三还是跑上前拦住丁安,焦急地问着:“这位官爷,我表兄表嫂这是怎么了?这是要带他们去哪?” 丁安看着眼前明明害怕得很,却还是冲过来拦自己的女子,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官府查案,带他们回去配合调查,没有问题自会放回来的。” “查案?” 不等一脸懵的蒋娟继续追问,丁安已经带着众人快步离开了蒋家门前。 蒋家人这下饭都吃不下去了,蒋娟和蒋全两姐弟连忙跑去了靠山村褚家打探消息,还未走到褚家门前,就碰上了同样听到了传言,跑来褚家的崔家二舅和表弟崔岩。 四人一道去了褚家,终于从正在安慰褚礼的褚平那,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褚礼哭得小脸通红,一边用袖子不断地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地追问他秀秀堂姊,阿兄阿嫂走时都说了啥,什么时候能回家。 褚家乱做一锅粥,除了蒋家和崔家,还有河对岸的沈家,不断地有亲朋或是乡亲们听说了消息赶来。 褚阿爷阿奶开始都是懵的,后来似乎是觉着事情成了定局,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褚阿奶便开始不断地和来人撇清自己和那纸钱铺子的关系,还会时不时地带上几句褚义和沈鹿竹的坏话。 “这铺子可跟我们褚家没关系的,是那两个小的非要自己弄的,我跟老头子当初就不同意,结果你看现在,可真是造了孽了!” 沈二婶儿白了那正在极力撇清关系的老太太一眼,要不是现在外人太多,真想上前怼上她一句,怎么地我侄女儿挣了钱,卖的那些吃吃喝喝是都进了狗肚子? 谁知这老太太撇清关系就算了,还满嘴喷粪地胡言乱语! “那两个小的哪是听长辈话的人哦,那可是说不得骂不得的,还动不动就跟家里耍心眼,主意大得嘞!” 沈母和沈二婶儿实在听不下去了,正要上前理论,就见褚平他阿奶于老太太,直接上前推了褚阿奶一把:“我看你是被方才的阵仗吓昏了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钱氏,还不快把你堂婶子扶屋里去,再在这胡言乱语,小心被人当了疯子给你捆起来!” 褚阿奶从年轻的时候,就是有些惧怕这个住在他们隔壁的堂嫂子的,只是后来逐渐年纪大了,各家有各家的事儿,于老太太又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这才慢慢缓过来些,如今一见对方语带威胁之意,那还敢造次,灰溜溜地被钱氏送回了正房! 这还不算完,于老太太站在堂屋的门前,对着正蹲坐在台阶上闷声抽着旱烟袋的褚阿爷,也出声警告:“我说堂弟也该管管自家老婆子才是,孩子们还没怎么地呢,当阿奶的就先给定了罪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这俩老的偏心偏得没边了是不是!” 第八十五章 诬陷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和沈鹿竹先被带到了镇上,随后才坐上了马车,随着官差一起返回了行安县县衙。沈鹿竹两辈子第一次徒步走了那么远的路,整个人累得不行,仿佛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脚底板也一直在隐隐作痛,要不是褚义全程一直在搀扶着自己,怕是早就累瘫在半路上了。 一到县衙,沈鹿竹便被临时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房间里,由专人把守,而褚义则被单独带去了堂前问话。 沈鹿竹焦急地等在屋里,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般那样难熬,也不知官差将自己和褚义分开到底是何意,是怕他们串供,所以才单独审问吗?还是准备屈打成招,觉得两个人都在场的时候不好办?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褚义!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丁安带着褚义在此次出现了,沈鹿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褚义!你有没有怎么样?” 褚义想上前安抚一下妻子,却被官差将两人生生隔开,只能冲着妻子宽慰地笑笑:“我很好,不要担心,别怕。” 很快沈鹿竹也被丁安单独带了出去,被辛县令问话。 “堂下可是褚家铺子老板的娘子沈氏?” “是民女。” “本县问你,你家铺子可是做了种叫做银票纸钱的烧纸售卖?” “回县令大人,我们确实是做了一种样子和银票有些相像的纸钱。” 坐在一旁的曹县尉闻言盯着堂下的女子逼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伪造银票的罪名了?” “大人,我们做的只是外形有些许相似的烧纸而已,一看便知是不是银票,民女认为这并不是仿造银票!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方才的官爷,将从铺子搜来的纸钱拿上来,大人一看便知!” 曹县尉拿起面前桌子上的纸钱和模具,让沈鹿竹辨认:“你说的可是这些?” “正是这些大人,当初做这种烧纸时,确实借鉴了银票的样式,可我们并没有真的按照银票的样子去做,而是将矩形给做成了方形,整体放大了一倍不说,还将上面的文字花样全部都做了修改,这纸钱无论是谁,都不会将它认作是真银票的!” 辛县令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打纸,示意丁安拿给沈鹿竹:“那这个你可认得?” 沈鹿竹接过丁安递过来的那打纸一看,当下就是一愣:“大人,这些银票……不对,这些并不是真的银票,这些都是假的,可这些东西跟民女家的铺子并没有关系!” 曹县尉板着脸质问:“你一个乡野村妇,本事倒是不小,单单看上两眼就知道这是假的?还说跟你们没关系!” 另一旁的何县丞也出言质疑:“这假银票的制作手法和你所谓的银票纸钱如出一辙,这事你又作何解释?” 沈鹿竹不卑不亢地回道:“各位大人,民女虽是一个区区乡野村妇,可家里开着的纸钱铺子生意还算不错,每月进账不小,民女为了保管方便,一直都会定期到镇上的钱庄兑换银票,过手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这些银票书写绘纹毫无笔锋可言,纸质也相当粗糙,虽乍一看上去很像,但总接触银票的应该都不难看出它是假的! 这做法看上去,确实和我家的银票纸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可这事儿跟民女家的铺子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各位大人,请仔细看一下我家所做的纸钱,左边外围最下方的一处莲花纹图样,和下面的神鹿仙鹤图中,神鹿的鹿角还有第三只仙鹤的爪子,仔细看是不是都有一朵黄精花,融合在画作之中。 这些是民女做的标记,阿爷为民女取名叫鹿竹,鹿竹就是黄精的别称,民女便将它设计在了这些画里,这事儿除了民女和民女的相公再无第三人知晓,可这些假银票上并没有这些特有的标记,所以并不是民女家所为。” 曹县尉再次拿起面前的银票纸钱,细细翻看起来,果真在沈鹿竹说的三处位置,找到了和莲花纹、鹿角以及鹤爪融合在一起的三朵呈伞形的小花,也就是沈鹿竹所说的黄精花。 曹县尉将纸钱递到辛县令面前,继续追问着沈鹿竹:“沈氏,来了这里可要说实话才成,你说这假银票和你褚家没有关系,我们又怎知这标记不是你为了今日脱罪,特意准备的?” 沈鹿竹丝毫不见慌张,沉稳地应对着:“大人真是太抬举民女了,民女若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晓今日这一遭,怕是眼下就不会这般狼狈地站在这里,回大人您的问话了。” 辛县令此时也已看完了纸钱上的标记,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放在一旁,出其不意地问道:“沈氏,长水镇上的吕记杂货铺你可知道?” 吕记?沈鹿竹心中疑惑,自己似乎并不认识什么姓吕的人:“民女不知。” “可那铺子里的伙计却是一口咬定,这些银票纸钱都是在你们褚家买的,这事儿你又作何解释?” 沈鹿竹愣了一瞬,实在不知这个什么吕记的伙计为何要栽赃陷害自家:“大人民女所言句句非虚,可否将那伙计带来,民女愿与其当面对质!” 很快丁安就带了个男人上来,沈鹿竹看着面前的男人,再次陷入了沉思,她确实从未见过此人,不知对方是受何人指使,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鹿竹抢在所有人前先发了声:“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污蔑我们卖了那假银票与你?” 杂货铺的伙计刘二,也就是上次跑去五方村给黄良通风报信的那人,本来刚被带上来,人还有些懵,可一听沈鹿竹的问话,瞬间反应了过来,这女子应该就是那倒霉的褚家人吧! 他也是被逼无奈,黄良说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他要是不把这事儿推到那个褚家身上,自己作为铺子里的伙计,会跟着一起被判刑的:“大人明鉴啊,小人没污蔑他们,我家铺子里卖的纸钱就是都从他们褚家那买的!” 一旁的丁安也是明显一愣,这个沈氏方才瞧着挺机敏的,怎么这会倒泛起糊涂了,这么一问就算这刘二真是诬陷她的,此时也猜到她的身份了! “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来过家里,也没找过我跟阿爹阿娘买纸钱!不然你说,我家是在哪个屋子里卖纸钱的,东厢房还是西厢房?” 沈鹿竹表现得就像是个彻底被激怒了的,无理取闹的孩子,好似一张嘴把信息都透了出去!刘二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之前黄良听到信儿了就着急逃走,根本来不及和他说什么褚家的信息,谁知这褚家的女娃这般蠢,这下就好办多了! “东……西厢房!”刘二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沈鹿竹面色有异,忙改了口! “谁去买东西的时候还会特意记着这个,我去的时候你都不在,是你阿爹卖与我的!” 沈鹿竹不再理会刘二,转身毕恭毕敬地向堂上的三位大人施了一礼:“三位大人,民女家铺子并没有开在院子里,而是单独在院外另起的小房间,民女相公自幼父母双亡,平日里也都是民女和夫家弟弟妹妹在看铺子,这些今日去了靠山村的几位官差都可以作证。” 不等三位大人发话,见辛县令看向自己,丁安就主动回了话:“禀大人,沈氏说得确实属实。” 辛县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示意丁安将沈鹿竹带了下去,沈鹿竹被再次带回了之前的那间屋子,丁安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小两口暂时待在这里,随后便再次跑去堂前查案去了。 褚义见妻子去的时间似乎比方才自己长上许多,忙上前查看:“怎么这么久,可是遭了刁难?” 沈鹿竹朝他摇摇头,靠在对方身上,回到了褚义身边,总算能稍微安心地呆一会儿了。 前堂,刘二此时早已慌了神,正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 曹县尉大手“啪”的一声拍在身前的桌上:“刘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是小人撒了谎,大人明察啊,小人也是被逼的,都是那缺德的黄良逼迫小人的,求大人绕过小人这次吧!” “来人啊,将这诬陷他人,扰乱朝廷办案的刁民压下去,等候发落!” 丁安回来时,正巧碰上这一幕,见刘二被拉走,这才上前汇报另一件事:“三位大人,小吏在靠山村搜查褚家铺子和作坊的时候,发现了些疑点,带走褚家夫妇的时候,特意留了两名手下,继续在村里打探消息,刚才这两人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大人们问话。” “快让他们进来,丁安你都让他们去打听了什么消息?” “会县令大人,小吏发现褚家铺子里的银票纸钱和那些受骗商户交上来的差异很大,褚家那对夫妇当时表现得也不像是寻常罪犯那般,甚至这沈氏还是主动要求陪着她相公一起来的,小吏实在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的罪犯,还是真的是被冤枉的,就让手下去村中打听,看有没有人家之前买过褚家的银票纸钱,是不是与从铺子里搜出来的一致。” 那两名捕快很快便来到了堂前,毕恭毕敬地向堂上的各位大人禀报今日打探到的消息:“禀大人,我们按照丁头的吩咐,在附近村子都打听了一圈,褚家卖的银票纸钱,确实一直都是跟他家铺子搜出来的那种一样,而且大多数的村民都反应,褚家的这对夫妻人品是信得过的,不是那种偷奸耍滑,做尽恶事的人。” “丁安,你派人再去一趟长水镇,继续搜查吕记的老板黄良的踪迹,另外这对褚家的夫妇俩,暂时还不能彻底解除嫌疑……” 辛县令正说着,就见有人来报:“大人,孙记的四老板说是有要事求见!” 这孙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在县里及各镇上都有产业,最主要的是孙家一向遵纪守法,十分支持官府工作,尤其这位孙家的四老板,更是爱面子为人又豪爽,每年都会帮着县衙捐款救济不少落魄的人家,一向与辛县令的交情还算不错。 辛县令见今日的审问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之后的事儿都要等到再有新线索才能定夺,索性就与孙四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是有何急事。 第八十六章 牢狱之灾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没一会儿,沈鹿竹和褚义又被带出了那间小屋子,被官差带着一路穿过县衙内院,最终来到县衙内的牢房前。 褚义握紧妻子紧张到发抖的双手,看着满眼忧心与害怕的妻子,再一次后悔自己没能阻拦妻子跟来,沈鹿竹此时也是思绪万千,之前都有的镇静,在这座阴森灰暗的建筑面前全都土崩瓦解! 最担心的还是要来了吗?刚刚她还以为已经减轻自己跟褚义的嫌疑了,大人们是不是打算就用他跟褚义来顶罪了? 迈向牢房的每一步,都显得漫长又沉重,沈鹿竹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想要买纸钱的决定,要是两人今日真的就被这般定罪了,便是她害了褚义! 将小两口关在了最外面一间单独的牢房后,官差便锁上了牢门,自顾自地离开了。 沈鹿竹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褚义,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弄这个银票纸钱的,或许咱们压根就不该卖什么纸钱,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褚义拥着不停流泪的妻子,在她耳边轻轻地安抚着:“瞎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不该让你跟过来才对!没事的,不要担心,只是暂时还没查清真相,我们阿竹不怕,有我呢。” 县衙外的街道旁,此时正停着一驾马车,二舅母孙氏和崔家二舅正焦急地等在车内,方才进去求见辛县令的孙家四老板,便是二舅母孙氏的阿爹,崔二舅和崔岩从褚家老宅打探到消息后,孙氏和男人就立刻赶到镇上孙家的祖宅,找了孙父寻求帮助。 孙父因为捐救济款和施粮招工等事儿,和辛县令还算是有些接触,一听这事儿忙带着女儿女婿跑到了县衙求见。 眼见孙父都已经进去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崔二舅不免有些急了:“岳父他老人家进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咱过去看看?也不知道阿义那两孩子现在咋样了,该不会被打了,或者严相逼供呢吧!” 崔二舅越想越担心,说着就要跳下马车,被孙氏忙劝了回来。 “他爹你先别急,阿爹不是说了这个辛县令是个好官,不会胡乱给人定罪的!咱们得相信阿义和鹿竹,两个孩子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里面定是有误会,只是官府要查明真相,总要有些时间的,你先坐下,咱们再等等,一会儿若是阿爹还不出来,我陪你一起过去,可行?” 正说着,县衙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孙父从里面走了出来,孙氏和崔二舅见状忙下车迎了上去。 孙氏见只有自己阿爹一人归来,心里“咯噔”了一下:“阿爹,县令大人那边怎么说?不成吗?” 孙父叹了口气,摇摇头低声道:“咱们先上马车再说。” “岳父,我那外甥和外甥媳妇怎么样了?县令大人是不肯放人吗?他们俩可是好孩子,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刚一上了马车,崔二舅就急忙问道。 “我原本是想给俩孩子做个担保,把人从里面接出来,案子没查完之前,就让他们先住家里在县城的宅子,咱们好好配合官府查案不就成了,何必非要让两孩子在里面遭罪。可大人们有他们的考量,始终不肯点头,说是嫌疑还没彻底解除,案子查清前,只能先暂时监禁在牢房里,说到底还是要怪你阿爹我面子不够大!” “这怎么能怪岳父……”崔二舅一听人已经被关进了牢里,瞬间整个人都蔫了,颓废地瘫坐在马车上。 孙氏拍了下男人的手臂:“他爹你先别慌!”然后转向孙父追问道:“阿爹,县令大人可还说了其他的?这事儿现在官府是怎么看待阿义他们的,总不能这么快就认定是他们两个做的了吧?” 孙父摆摆手:“大人虽没同意咱们担保两个孩子出来,可最后却许了咱们可以往里面送些东西,进去见上一面,想来应该不是认定了他们就是罪犯,只是这伪造银票的案子,罪名极大不说,牵扯面也是极广的,贸贸然将人放出来,该是不好向百姓交代的。” 孙氏这次稍微松了口气:“他爹,阿爹说得在理,还肯让咱们见,准许送东西,应该就是在大人们心中嫌疑也不是很大的意思,咱们还是抓紧给两孩子多准备些东西,这个天气在牢里住上几天,怕是要冻坏人的。” 牢里本就阴暗潮湿,再加上眼下又是寒冬腊月的,身体再好的人待上一阵儿,怕都是要扛不住的。 褚义怕妻子冻坏,就一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双手不停地摩擦沈鹿竹冰凉的双手,为她取暖。 刚哭过了一通,沈鹿竹此时情绪已经缓解了不少,只是还有些蔫蔫的,靠在褚义怀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正说着忽地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走来,沈鹿竹从褚义怀里抬头向外看去,竟看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二舅!二舅母!” 小两口激动地站起身,跑到栅栏前看着外面的亲人。 孙氏先跟带她们来的捕快点头道谢,顾不上身后还在放包裹的仆人,上前担忧地询问:“阿义,鹿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儿?” 沈鹿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二舅和舅母是怎么进来这里的,家里都还好吗?外婆是不是也听说了这事儿,身体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褚义上和长辈打过招呼后,轻拍妻子的肩膀:“阿竹不急,让舅母和二舅慢慢说。” 孙氏和崔二舅见小两口二人除了有些憔悴,并未见什么大碍,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崔二舅隔着栅栏拍拍褚义的手臂给他宽心道:“家里都好着,你外婆她也好着,就是有些忧心你们两个,有你大舅小舅他们看着,出不了岔子,放心吧!” 孙氏见自家仆人几经将带来的包裹,都放在了栅栏的一旁,便打发了人去外面等着:“我们一听说这事儿就去褚家老宅看过了,褚礼有你三叔和褚秀秀顾着,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有你们隔壁的褚家堂亲帮忙,还有鹿竹你娘家那边也都好着,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不用担心。我娘家因着做些买卖的关系,时常跟官府要打些交道,我阿爹和咱们这辛县令还算能讲上句话,家里都不放心,这不就赶忙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怎么样,被吓坏了吧?” 沈鹿竹摇摇头:“我们还好,就是连累家里的长辈跟着担心了。” “这有什么的,都是自家人,能出上把力自然要出的!阿爹说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定是做不出那种胡乱断案的事儿,这事儿只要不是咱们做的,早晚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咱们是民,好好配合官府办案就是了,其他的不要多想。” “二舅母放心,我们俩都没事的。” “本来阿爹是想给你们俩做个担保,然后接你们去家里的宅子先住着的,可这事儿牵扯的有点大,县令大人那边不肯放人,好在还同意咱们送些东西进来。我给你们带了些被褥、和保暖的衣裳,还有些吃食,条件不好,你们先忍耐一下,我们在外面也再想想办法。” “给二舅母添麻烦了,我跟褚义能见到您跟二舅,就已经是最好不过的了,还累得二舅和舅母劳累了这么多。” 孙氏想了想,又往前凑了两步,小声对小两口叮嘱道:“眼下大人还允许咱们见面,应是对你们并没有过多怀疑,只是还没查清案子,还需要咱们配合,不能轻易放人的意思,所以你们俩就放宽心,牢里的狱卒方才已经打点过了,若是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就让他帮着传个信儿,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孙氏和崔二舅的到来,算是给小两口打上了一剂强心针,不用再过度担心会被拉去顶罪的事儿,狱卒对褚义二人牢房里多出来的东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作不知,温饱的问题也算是暂时得到了保障,剩下的唯有期盼官差们尽快抓到真正的罪犯,好彻底解脱他们的嫌疑。 此时的褚家老宅,褚秀秀好不容易等到,来打探消息或是来瞧热闹的众人都走了,隔壁堂奶奶一家也都回去歇息了,自己才带着褚礼悄悄跑进了沈鹿竹和褚义的房间。 按照沈鹿竹告诉的那样,在炕柜下面的夹层里,摸出了全部的银票,顾不得轻点,连同之前从铺子里收回来的,全都一股脑地放进了褚礼的书袋里。 堂姐弟俩刚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沈鹿竹屋子的房门,就被身后的声音下了一跳! “秀秀你俩干啥呢?” 居然是大伯娘王氏!也难怪褚秀秀和褚礼被下了一跳,今儿自打出了事儿,所有的亲朋都过来了,就连村里那些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村民,都会特意赶过来问问情况,可就只有褚大伯一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眼看着已经吃过了晚饭,天色都黑了下来,褚秀秀想着大伯一家今儿该是不回来了,也知道沈鹿竹让她悄悄藏钱,防的主要就是大伯一家和阿奶,便想着趁着夜色赶紧办完,心里好踏实,结果刚关上门,就正好撞见了,又怎么不被吓一跳! “大伯,大伯娘!” 王氏狐疑地问着:“褚义他俩不是被抓走了吗?你俩去他们屋里干啥去了?” “我,我们……”褚秀秀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出个理由来搪塞王氏。 “我阿兄阿嫂说不准一会就回来了,不把炕烧热了,回来怎么住?”褚礼趁着夜色,悄悄把书袋藏在了身后,梗着脖子冲王氏嚷道。 “哼,还今儿就回来,做梦吧,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了,烧那炕给谁睡,浪费柴火!” “你胡说,我阿兄阿嫂肯定会回来的!” 王氏正欲再说,却被身后的褚大伯推了下:“赶紧进屋找爹娘去吧,你跟个小孩置什么气!” 正事儿要紧,王氏这才作罢,“哼”了声,扭头跟褚大伯进了正房! 褚阿爷老两口,今儿糟心了一天,都没见长子一家回来,晚上临睡了,却见儿子跟儿媳进了屋,不免有些不满:“你们俩过来能不能看看时辰?这大晚上的又干啥?上次不是说了,归家的是我俩考虑晚了再说!” 王氏喃喃地道:“阿爹,阿娘,你们看最近家里也挺乱的,归家的事儿,要不就以后再说吧!” 第八十七章 法不责众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奶闻言一愣,本以为长子两口子是又回来说归家的事儿的,结果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前前后后磨叽了快一个月的事儿,怎么突然说不急就不急了? 褚阿奶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来,褚阿爷可不糊涂,知道这是长子两口子见褚义出事儿了,怕现在归了家反倒连累了褚仁,不过是个借口说辞罢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管怎么样也得保住褚仁不是?褚仁才是褚家今后翻身的指望,不能因为这些破事被耽搁了。 褚阿爷敲了敲手里的烟袋,吸了两口:“知道了,你们先回家去吧,最近也少过来。” 褚大伯还记得出门时儿子的叮嘱,忙不迭地点着头:“知道了阿爹,我们这就走了。” 王氏本以为今儿晚是要费些口舌的,结果没想到竟这般顺利,和褚大伯离开褚家老宅的时候,还不住地在心中感叹,她家阿仁可真不愧是秀才公啊,简直都是料事如神了! 今儿晌午一听说褚义出事儿了的时候,王氏就想立刻来老宅这边瞧瞧的,可人都出了院门了,又被褚仁给喊了回去。 “阿娘这是要去老宅那边?” “我过去看看去,村里人说得那般邪乎,也不知道真假!这要是真的,说不定趁着这功夫,咱们就能直接归家,把那铺子要回来了!” 王氏有些跃跃欲试,她自问虽说从未盼过,褚义那两口子出今儿这般的大事儿,可眼下可是他们自己做的,怪不着别人! 褚仁伸手揉了下头:“这事儿阿娘得听我的,咱家现在谁都别去老宅,归家的事儿更是不要再提,眼下褚义那事儿还不明朗,要是真被押进了大牢,伪造银票可是杀头的大罪,一个不小心可是要祸及全家的,咱们要真是这个时候归了回去,岂不是上赶着送死!” “啥?”王氏被吓了一跳:“这事儿是他褚义和沈氏自己做的,跟咱们有啥关系,官府咋能这般不讲理!” “阿娘!以后这种说官府、朝廷不好的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现在咱们跟那边还是分了家的,牵连不到咱家,所以这段时间还是跟那边撇清关系的好,阿娘跟阿爹回头天黑后,再回去老宅一趟就成,就跟阿爷说,既然家里最近事情多,那归家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吧。” 王氏有些纠结,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成,毕竟之前他们可是下了死力气的,好不容易说动了两个老的,现下又去说先不归家了,只怕是褚阿奶非得炸了庙不可! 还不如直说怕是对阿仁有啥影响,万一褚义那事儿影响不到家里面,他们不是正好就直接接手了不是? 心中虽是这么想的,可王氏到底还是没和褚仁争辩,他们读书人都在乎个面子,儿子说让咋办就先咋办吧,不行到时候她再跟褚阿奶说就是了。 可谁想到,竟真被褚仁给料中了,王氏边走出褚家院子,边还在想这么聪慧的儿子,真不知是咋被她跟他阿爹生出来的! 这一晚,褚家这边众人心思各异,朱屯村的蒋家,蒋娟也同样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从褚家老宅听说了褚义和沈鹿竹被带走的前因后果后,蒋娟便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当中,表兄表嫂自然不可能是伪造银票骗钱的人,可他们又确实是因为银票纸钱的事儿被带走的,不仅如此,官差还特意到自己这取走了做纸钱的印板。 蒋娟前后一联想,便知道问题定是出在了自己这儿,定是那日王铁成看到了印板后,将这事儿告诉了胡家那边,才导致了今日这事儿的,是自己害得表兄表嫂蒙冤被抓的! 辗转反侧了一夜,蒋娟下定了决心,定要帮表兄表嫂证明清白才成,不然自己以后真的是再也没脸面对他们了! 可要怎么证明褚义和沈鹿竹是清白的呢,蒋娟思前想后,觉得根源还是在胡家的那个铺子身上,只要官差知道了那些假银票是胡家做的,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蒋娟想到这里,迅速起了身,将还在熟睡中的小宝交给了崔姨母后,便独自跑去了五方村的胡家。 许是时辰还早着,也可能是胡家知道出了事情,都多了起来,总之蒋娟从清晨便守在胡家门外,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也没见胡家院子里有啥动静,蒋娟还上前敲了几下胡家的院门,可声音将隔壁的邻居都吸引了出来,也没见着从胡家院子里出来半个人影。 隔壁出来的老两口,见蒋娟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不停地拍打着胡家的大门,还试图踮起脚向里面张望,有些好奇:“闺女儿你找胡家的有事儿?” “大爷大娘,你知道这胡家的人都去哪了吗?怎么好像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这还真不清楚,这两天就好像没怎么见过胡家的人出来过,老头子你见着了吗?” 隔壁大爷细想了想:“确实是没见到他家人过,不过昨儿晚上我好像还见着他家烟囱冒烟来着,闺女儿你是有啥事儿啊,不行你跟我俩说说,等回头见到胡家人了,我们帮你知会一声。” 蒋娟觉着这胡家人定是故意躲起来的,这会儿就算她将胡家的门给砸烂,怕是也不会出来半个人了:“大爷大娘,我确实找胡家的人有急事,您看这样行不行,要是见到了胡家的人,或者听见他家院子里有动静,能不能托人去朱屯村的蒋家,帮我报个信儿?” 老两口倒也没有多想,点点头便应了,蒋娟蹲守胡家人未果,却并没有放弃归家,反倒在五方村四处打听了起来。 “婶子,你知道之前村里谁在胡家那边的作坊做过活儿吗?” “大爷,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胡家那边,之前村里都有谁在那挣过钱吗?” 蒋娟逢人就问,都有谁之前在胡家的作坊里做过活儿,大部分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摇摇头,也有人一听这问题就立刻避如蛇蝎般地扭头就走,当然也有人会告诉蒋娟一两个人名,这时候蒋娟多半会继续追问,人家知不知道那人的住址,怎么能找到人。 可等她好不容及打听到了几个人找上门的时候,只有两个点头承认自己曾经在胡家做过活儿,可做的却不是银票纸钱,而是更早的纸元宝。 其他人都是一听蒋娟打听在胡家做纸钱的事儿,就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赶了蒋娟出去吧,拒不承认之前在胡家做过活儿的事儿。 正当蒋娟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就见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人们吵嚷着奔着一个方向跑去。 “她方婶儿,你听说了吗?官差来咱们村打听胡家了,眼下正往那去呢!” “啊,张家嫂子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这是咋了,不是听说昨儿官差才刚把靠山村那褚家的给带走了吗?咋今儿又来胡家了?这是卖纸钱犯法了?” “谁知道呢,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不是说那褚家的伪造啥银票来着吗?难不成这胡家的也有份?咱们快过去看看,到那定就能知道是咋回事了!” “诶,张家嫂子你等等我,我先把这捆柴放院里去!” 蒋娟忙跟在一众村民的身后,再次回到了胡家院门前,此时官差正在拍打胡家的大门:“有人吗?县衙办案!” “胡家的在不在?” 随着官差逐渐暴躁的砸门声,胡家院子里却仍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来办事的官差可不想蒋娟那般,见没人开门,直接撤后了几步,一个助跑上前,一脚踹开了胡家的大门,只留下两名官差守住院门,其他人一窝蜂地冲进了胡家院子。 很快胡家院里就传出了各种嘈杂的声音,没一会儿几名官差就押着胡家人,再次现身在众人面前,只是让蒋娟有些失望的是,她并没有见到之前去找自己,还打了王铁成的那两人,也就是黄良和胡顺。 官差拽住胡老爹的衣袖,将人拖了过来:“方才敲门,做什么躲在里头不出声?” 胡顺他阿爹支支吾吾道:“官爷,我们,没……没听到……” “没听到?哥几个进屋的时候,你不是正在门后偷听呢嘛!你可知道官府办案,有意欺瞒是何罪!重则流放塞外,轻则杖责三十,我看你是全家都想试试!” “不敢,不敢,老头子我哪敢啊!官爷饶命啊!” “不敢就老实点,问你啥就如实回答!我问你黄良和你儿子胡顺在哪呢!”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他俩都好几天不见人影了,我真是不知道他俩跑到哪去了!” “我看你是找打!黄良铺子里的伙计可全都招了,黄良之前整日就窝在你们家,那些假银票都是他们俩拉去镇上杂货铺子的,你自己儿子跟侄子人在哪,你能不知道?” 胡顺他阿爹低着头,依旧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胡家其他人也纷纷告饶,说是不知道胡顺和黄良的任何事情! 蒋娟见状突然拨开人群站了出来:“我知道!” 领头的捕快立刻看了过去:“你也是胡家的?你知道啥?” 蒋娟摇摇头:“我不是胡家的人,但是我知道那些假银票就是他们胡家做的,我还知道谁在他们家作坊做得这活儿,是不是只要找到那些人,就能证明胡家的有罪!” 在胡家人瞪圆了的双眼中,蒋娟将方才打听到的那几户人家都告诉给了官差,希望他们最好今儿就能把胡家的抓走,这样表兄表嫂就能彻底洗脱嫌疑了! 可事与愿违,官差们倒是很快找到了那几名女工,可无论怎么问,那几名女工还有她们的家里人,都不肯承认之前在胡家的作坊做过活儿的事儿。 没找到黄良和胡顺,所有可能的当事人又都拒不承认胡家曾加工过银票纸钱的事实。法不责众,官差们又不可能真的将所有人员,都带回到县衙的牢房里,最后只能是悄悄留人蹲守没其他人打道回府。 蒋娟折腾了一上午,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间很难接受,更无助的是,五方村的众人见了蒋娟方才的行为,都已经不愿再透露任何信息给她! 蒋娟无法,只能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王铁成的身上,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证据,证明表兄表嫂的清白! 第八十八章 心思各异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蒋娟大抵是这世上,最不愿和王铁成再有任何接触的人了,可眼下胡家的路子行不通,褚义跟沈鹿竹又已经被带走一天一夜了,蒋娟已经没有了什么犹豫的余地,顾不得许多,从五方村出来,便直奔着王家去了。 与胡家一样,王家此时也是大门紧闭,好似全家都出了院门的样子,蒋娟在门外砸了许久的门,都没见有人出来应声。 蒋娟不死心,蹲坐在王家院外的柴火垛旁守着,总觉得这王家定是和胡家一般,是听到风声躲了起来,从日头高挂到日落西山,她就这般执拗地不肯离去,直到傍晚蒋家人出来寻她,才终将已经快要冻僵了的人,强行带了回去。 崔姨母看着脸色惨白的闺女儿红了眼眶,边看着她喝了姜汤,边埋怨道:“娟儿啊,就算再着急咱也不能就这么傻等着啊!你这要是有了三长两短,被说替阿义他们证明清白了,你让阿娘我跟小宝咋整啊?” “阿娘,王家一定有人的,就跟那胡家似的,就是害怕了躲起来了!” “那你也不能就自己站在外面干等着啊,就不能回家来说一声?哪怕咱全家轮班去看着,也成啊!” 蒋全从把他阿姊找回来后,便一直守在旁边,实在不忍心见阿姊这般,忙帮着劝阻:“阿娘你就别怪阿姊了,阿姊定是心里着急,一时没想那么多!阿姊,你刚是说胡家人,都躲在院子里不出门?” 蒋娟有气无力地点着头:“没错,还是官们硬将院门踹开了,进去将人押出来的。” “那这姓王的还真没准也是躲起来了,阿姊明儿你在家好好歇着,弟弟去守着他们,就不信他们家这辈子都不出门了!” “别添乱……”崔姨母刚要教训儿子,就被蒋父拦住了。 “孩子们说得在理,她阿娘你好好想想,能证明阿义两口子清白的,是不是就都是能证明是胡家做了那缺德事的!” 崔姨母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他阿爹你啥意思?” “我是说,要想证明阿义两口子是清白的,就得找到胡家做了银票纸钱的证据,可能证明这事儿的,要么是被胡家雇了去做活儿的,要不就是王铁成这种帮着他们偷东西的,他们跟胡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胡家定是提早知道了事情要不好,早早地吓唬过这些人了,他们知道胡家要是被抓了,他们自己怕也是跑不了,所以今儿个才都来了个死不认账!” 崔姨母一听瞬间脸色大变:“那咋整啊!那照你这么说,哪还会有人出来说着真话啊,阿义他们两口子可咋整啊!” 这下不止崔姨母,就连蒋娟都更慌了,手里的姜汤也不喝了,焦急地看向蒋父。 “别急,别急,被人咱们或许没办法,王铁成那浑蛋咱们或许还能试上一试,你们想啊,就他那德行,根本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家里躲着的,不出三日肯定就又犯了赌瘾,定会溜出去赌钱的!” 崔姨母听罢仍皱着眉头:“那又咋了,就算他出来了,也不会帮着咱们说话啊!” 蒋父摇摇头:“他要是不帮胡家瞒着,那顶多就是想偷东西没偷成罢了,可他要是继续这么跟胡家混下去,那就是跟胡家一样,是伪造银票的大罪了!孰轻孰重,我就不信他王铁成还能不要自己的命,非要帮着胡家不可!” “阿爹说得对!阿姊,明儿一早我就去王家门前看着去,定要揪住那该死的王铁成!” “阿姊跟你一起去!” 蒋家这边正为了给褚义小两口脱罪死守着王铁成,那边村里人见人被带走两日了,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便纷纷猜想这怕是已经给定罪了,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好在崔二舅和二舅母孙氏,将小两口的消息悄悄告知给了几家亲人,至少避免了自家人的胡思乱想,虽说眼下情况也不乐观,可好在知道人暂时是安全的,也没被定罪,还有被证明清白的可能! 因着褚义和沈鹿竹的事儿,搞得但凡有些关系的人家,最近都有些思虑过重,要不是像沈家和崔家这般的,整日里替他们担心,要不是像胡家这般的,巴不得褚义两人赶快被定罪,自家好早日解除危机,也还有像褚大伯家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其中要说思绪最为复杂,此时最为纠结难受的,非河西村的唐家莫属了! 唐家那日刚收了褚平家里抬去的聘礼,两家相当于正式对外宣告了将来会成为儿女亲家的事儿,结果当天下午,褚义和沈鹿竹被官差抓走了的消息,就已经传得漫天飞了。 要说褚平和褚义只是远房堂兄弟,褚义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跟褚平的关系并不大,可谁让当初这唐母最看重的,就是褚平有个会挣钱,有能耐又肯带着他一起的堂兄褚义了呢! 河西村谁家有闺女儿的不羡慕沈家的闺女儿嫁得好?唐母自然也不例外,这闺女儿要是能嫁得好些,回头不也能帮衬帮衬自家兄弟嘛,不然你看那沈家,去年沈二不是也跟着做起了买卖,据说那牛车都是褚家那边买来给这边用的。 可褚义只有一个,他倒是还有个亲弟弟,就是眼下还太小了,唐母最小的闺女儿都比人大上不少,本以为这肥水是注定流不到自家的了,可谁想自己只是半开玩笑半抱怨的,跟来做媒的韩婆子提了一嘴,竟真叫那韩婆子想起来个差不多的! 就是那据说跟褚义关系比自家亲堂兄都好的褚平,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别说唐父和唐家其他长辈了,就是一向对唐玉珍不太好的唐母,也定是瞧不上褚平的,可如今却不一样了,那褚平跟着褚义挣钱了啊,有着这么个能挣的堂兄,就算只是从人家手指缝漏出来的,也够他们享福的了,唐母这才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劝动了唐父点头。 可谁想还没高兴上个把时辰呢,褚义那两口子就被官差给抓了,他们被抓了不要紧,只是这褚平以后上哪再找一个这么会挣钱的堂兄去啊!没了褚义这个堂兄,那他褚平还算个屁! 于是这边刚听说了消息,唐母便开始在家里闹了起来,说什么都要去跟褚平退亲。 “你闹什么闹,哪有前脚刚收了人家聘礼,后脚就要去退亲的!当初说人家好,非要把闺女儿定给人家的是你,现在说不好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干啥,玉珍可是你亲闺女儿,你这当阿娘的难不成想彻底毁了她不成!”唐父实在受不了妻子这两日的歇斯底里,出口埋怨着。 唐母腾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咋就毁了她了,我这是在帮她!那褚义被官差抓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你叫闺女儿还怎么嫁过去啊!” 唐父不愿让隔壁的闺女儿听到,压着声音怒斥着:“你要是帮她,就不会为了让她帮你看着老七老八,不肯把她嫁出去!那褚义被不被抓,跟褚平有啥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的压根就不是那个人,是人家有个能带他挣银子的堂兄!” “我就是看上他那有能耐的堂兄了咋的?谁家不想过好日子,你当那沈家是好心看上的褚义,我看怕不是早就发现人家有能耐,才把闺女儿嫁过去的!还说什么沈家疼闺女儿,跟我有啥区别!我不管,反正这亲事儿必须得给我退喽,你就不怕那褚义的事儿,牵扯到褚平,到时候哭都来不及!还不如现在就给她退了,老娘我再给她找个更有钱的!” 唐家最终还是找了做媒的韩婆子,到褚平家来退亲了,褚平他阿娘气得不轻,直嚷嚷着:“这唐家真是比耗子都精,当初真是叫他们给装模作样地给糊弄住了,退了也好,俺们还不稀罕呢!” 褚平被退婚倒是没觉着怎样,只是这唐家退婚的理由,属实有些气到他了:“什么叫怕堂兄的事儿牵连到他们啊!他们家有啥好被牵连的?别说堂兄堂嫂没做过,就是真做了啥不好的事儿,也轮不到他们家来指手画脚的!阿娘这亲事退了更好,我褚平就算是不成亲,也不能没了兄弟!” 钱氏本来就还在气头上,一听褚平嚷嚷着什么不成亲,顿时更是血气上涌,一个跨步冲上前,伸手揪住褚平的耳朵,拧了个半圈,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不是你不争气,早点给老娘像现在这样懂事,不是早就成亲了,还用得着今儿被这唐家挑三拣四的!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崔家问问,咋能给阿义他俩再送些东西进去,实在闲着没事就给我去那胡家蹲着去,早点把那俩缺德玩意儿找到,好给阿义他俩接出来!” “阿娘,我这不是天天都在琢磨这事儿呢,也不知道那两王八羔子躲哪去了,我都让村里那些闲汉帮忙打听两三天了,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在众人都在忙着帮褚义两口子奔波的时候,一直在王铁成家门前蹲守的蒋娟和蒋全姐弟,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天半下午等到了鬼鬼祟祟推开了院门的王铁成! 王铁成自打那日被黄良和胡顺警告过之后,便再没去过赌坊了,这两日待得是一日比一日难受,尤其是这两天,再知道褚义和沈鹿竹被官差带走就一直没再回来之后,总想着既然都已经抓了人了,那这事儿估摸着是要过去了,自己趁着人少的时候,去赌坊玩上两把,应该没啥大事儿的! 可谁知刚出了院门,迎头就撞上了,一直在门外蹲守自己的蒋家姐弟! 王铁成本以为自己出院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乍一看到门外有人守着,都来不及看清是谁,就慌不择路地往回跑去,谁知却一脚绊到了院门的门槛上,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还不等从地上起来,就已经被冲上来的蒋全,再次给按在了地上。 “王铁成,你这王八蛋终于肯从你那乌龟壳里出来了是不是?” “蒋全?你要干啥你,放开我!” 第八十九章 进县报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放开你?我跟我阿姊可是在这蹲你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放了你!”蒋全说着将王铁成的双手拧在身后,一手勒紧他的手腕,一手抓起他的后衣领,一个用力直接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们蹲我干啥?我最近又没招惹过你们!” 王铁成双手被反扣着,很是不爽地扭动着,想要挣脱蒋全的束缚,奈何实力悬殊,挣了半天人仍被蒋全捏在手里,微丝未动。 蒋娟怕过会儿有人路过被看见不好解释,忙跟蒋全一起,推着王铁成进了旁边一处隐蔽的小路里。 “王铁成,你上次跟你阿娘来我家说是要看小宝,结果你干了啥?你装糊涂,我可没忘!我表兄表嫂被你害惨了!” 一听是这事儿,王铁成心道还真被胡家的给说中了,果然找上他来了:“蒋娟你少在那胡咧咧,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啥,我啥时候去看过小宝了,我没去过,你少往我家泼脏水!” “没来过?那我帮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这胡咧咧!”蒋全可不想他阿姊那般温柔,早就想教训这该死的王铁成了,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说着就死命将王铁成的双臂使劲往后掰去。 “啊!松开,疼,疼,疼!” “疼啊?疼就对了!疼你才能记住事儿,用不用我帮你再回忆回忆了?” 蒋全说着双手握紧了王铁成的手臂,正欲再用力,便被王铁成的哭叫声打断了:“别弄,别弄!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 蒋全似是不满他这么快就怂了,显然是还没教训够,一把将人推搡到对面的墙上,还不等王铁成反应过来,便整个人都被按在了墙上,脸颊挨着粗糙的墙壁,磨得生疼。 “还不快说!” “我,我那天确实去你家了,可我什么都没干成就被我阿娘拉走了,蒋娟这你不能不认吧?我承认我当时看上你们家东西了,想拿走换点钱,可不也没拿成吗?你表兄表嫂的什么破事跟老子有啥关系?” “你承认了!你就是要拿我屋里的印板去跟胡家换钱的!就是你告诉胡家印板是什么样的,他们才做出了假的银票纸钱,害得表兄表嫂被冤枉!走,你跟我去找官差说清楚!” 王铁成一听蒋娟要带自己去见官差,急忙否认:“什么胡家?我不认识什么胡家,我就是想偷东西去卖,没偷成而已,什么胡家,什么银票纸钱的,我不知道!我偷都没偷成,你们凭啥抓我去见官!” 蒋全见状将人又往墙面上用力按了按:“王铁成,你还没疼够是不是?” “我说了不认识什么胡家!你就算弄……弄死我,我也不认识!” “王铁成!” 见蒋全真要继续动手,蒋娟忙将人拦住:“阿全!王铁成你就算不说实话也没有用,官差现在已经查到胡家头上了,那日还去了五方村,指明要找黄良跟胡顺,他们跑不掉的,早晚都会被抓住,你觉着到时候他们会帮你瞒着吗?” “你,你说的啥我听不懂……” 见王铁成虽然还在嘴硬,可语气却犹犹豫豫的,没有了刚才的笃定,蒋全也恢复了理智,知道眼下帮褚义两人洗脱罪名才是最关键的:“我阿姊是说,到时候那两浑蛋,定会第一时间就把你王铁成给供出来,说不定还会把所有事儿都推到你身上呢!你就帮他们扛着吧,反正最后是谁被砍头,我们倒是无所谓,只要能证明表兄表嫂是被冤枉的就成了!” “王铁成,你现在要是肯跟我们去说清楚,就只是偷东西没偷成而已,官府不会定你的罪的,可你要是跟胡家的一伙,那就是伪造银票的大罪,是要被砍头的!” 王铁成沉默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我们骗你做什么?你到底是小宝的阿爹,我不希望他有个被砍头的阿爹!” 又过了片刻,似是做了很大额决定,王铁成终于松口道:“好,蒋全你放开我吧,我跟你们去说清楚!” 见人终于被他们说动了,姐弟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蒋全也松开了控制王铁成的手,王铁成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又摸了下火辣辣的脸,对着两姐弟说道:“带我去吧。” 三人这才先后走出了那条狭窄的小路,蒋全怕王铁成耍诈,还始终跟着在他身后,出了小路又快速地走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就这样三人一路朝着村里的大路上走去,眼看着快要走到村外,蒋娟和蒋全正研究着要不要在前面等等往返镇上和村里的牛车,正商量着,身边的王铁成忽然猛推了蒋娟一把,蒋娟没有防备,顺势便朝着路边摔去,幸好被蒋全及时拽住,才避免了头磕在路旁的大石头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功夫,王铁成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老远,姐弟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是被他给骗了,等蒋全扶好蒋娟追上去的时候,哪还能看见王铁成的影子! 无奈只能回家再从长计议,崔姨母听说蒋娟差点摔在石头上后,吓得不行,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去找王铁成。 “不成,你绝不能再去找那混蛋,他万一真被逼急了,来个狗急跳墙,真伤了你,小宝以后可咋办?到时候你再后悔就全都晚了,阿娘知道你着急帮阿义他们,可也得注意自个儿啊!” “阿娘,表兄表嫂帮了我那么多,要不是因为我,因为王铁成,这次也不会被冤枉抓走,我怎么能不管呢!” “阿姊要不你先在家里歇歇,王铁成那边我去盯着就成,你放心这次绝对不会让他跑了的!” 蒋父也不太认同姐弟俩再去找王铁成的想法:“有了这次的事儿,那王铁成肯定要比之前小心多了,咱们就算再去蹲着他,怕也抓不到他人了。” “是啊,你们阿爹说得对,不然咱们就再想想旁的法子,官差不是也在查呢嘛,说不准明儿个就抓到胡家那两个了呢!” 蒋娟拗不过双亲,可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要留在家里干等着的意思,表兄表嫂还在牢里关着,她怎么能安心地在家等消息! 清晨,蒋娟悄悄起身,在还在熟睡的小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拿起了昨晚睡前便准备好的包裹,悄悄拉开大门,走上了去往县城的大路。 崔姨母像往常一般的时辰起床,准备生火烧水做早饭,活儿都做了半天也没见闺女儿起床,以为她是昨夜没有睡好,早上还睡着,便没有去打扰,直到听见了小宝的哭声,才慌忙跑去了蒋娟的屋子。 见闺女儿不在,崔姨母瞬间慌了神,忙抱起了还在哭泣的小宝:“小宝乖,不哭,不哭,告诉阿奶,你阿娘呢?” 小宝抽抽搭搭地说着:“阿娘,阿娘去,县,县城,呜呜呜,阿娘……” 崔姨母这才从小宝的口中得知,原来蒋娟昨晚就收拾好了东西,还特意跟小宝说了好几遍:“阿娘明儿要去趟县城,小宝在家乖乖的好不好,告诉阿奶,阿娘去县城了,不要担心。” 蒋娟从清晨便开始赶路,走了许久才在半路遇上了要前往镇上的牛车,做着牛车去到了镇上,由于从未去过县城,她在镇上耽搁了许久才找到了,拉人前往县城的牛车,摇摇晃晃就是一天,等牛车停在城门外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 蒋娟来不及休整一下快要被摇散架了的身体,又一路打听着赶往了县衙,可等她找到县衙的大门时,天色已经黑了起来。 还不等蒋娟靠近县衙那气派的正门,就被在门旁值守的官差给拦住了去路:“什么人?来衙门前做什么?” 蒋娟被突然的说话声下了一跳,稳了稳心神,忙上前答道:“我,民女是朱屯村的蒋娟,我是来报官的,麻烦官差大人帮忙进去喊一下县令大人!” 守门的官差不耐烦地赶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还不快离了这县衙重地!” 没见到人,蒋娟哪肯轻易离去:“这位官差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又非常急的要紧事儿要见县令大人,求你你就帮帮我吧!” “你这人听不懂话是不是,再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 蒋娟凭着一股执念才一路找到了县衙门前的,眼下只有见县令报官这么一个念头,哪还顾得上别的,见官差试图阻拦自己,不管不顾地就当街跪了下去:“求求你了,就让我见一下县令大人吧,我是真的有急事儿!” 见人歪缠着不肯走,那官差更加不耐烦,上前就要拉扯着蒋娟的胳膊将人扔到街上去,蒋娟拼命挣扎着,二人拉扯中,丁安从县衙侧门走了出来,见状忙上前询问。 “怎么了这是?县衙门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那名官差一听是丁安的声音,忙收了手:“丁头儿,这女子非要见县令大人,我说让她走,她就开始胡搅蛮缠!您放心,绝对不打搅了大人们的休息,我这就把她赶走!” 蒋娟看向丁安,发现他就是上次到她家要印板的那个官差,看上去好像还是个头儿,忙从地上爬起:“大人!大人,你还记得我吗?之前在朱屯村的时候,你带着人到我家拿走了银票纸钱的印板!” 丁安此时也看见了蒋娟,认出了她,忙阻止又要上前拉扯蒋娟的那名官差:“等一下,我认得她,你先下去吧,我跟她说。” “大人,你还记得我对不对,你能不能帮帮忙,让我进去见一下县令大人,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儿,要跟县令大人说!” 丁安看着面前有些许狼狈的蒋娟,想起了上次见她时的样子,猜想她是不是为了牢里那两口子来的:“这个时辰大人现在已经下职了,你有什么事儿不如先跟我说说,明日我自会跟大人汇报的,可是跟褚义夫妻俩有关?” 蒋娟点了点头:“是,就是跟表兄表嫂有关的事儿!做了那个假银票……” 丁安见县衙前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忙打断了蒋娟的话:“蒋娟姑娘,这并不是个说事儿的好地方,你是自己来的,还是有其他人一起,不知道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蒋娟这才察觉自己方才跟那官差拉扯的事儿,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又一想到丁安问的话,一时不免有些尴尬:“我是自已一个人来的,原以为来了见到县令大人,说了该说的就能回去了的,哪想到到了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还没来得及去找落脚的地方。” 丁安见蒋娟似是有些窘迫,便不再多问,而是建议道:“今儿肯定是来不及赶回去了,蒋姑娘要是信的过,不如跟丁某走吧,丁某给你安排个去处。” 蒋娟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忙点头应道:“那真是谢谢大人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县衙的捕头,蒋姑娘叫我丁安就是。” “丁大哥,谢谢你!” 丁安把蒋娟一路带去了自家住的大安胡同附近,敲开了邻居罗大娘的院门:“大娘,我来接丫丫。” 罗大娘看了两眼丁安身后的蒋娟,好奇地问道:“安子,这是谁啊?” “我正要跟大娘说这事儿,又要麻烦你了。这是蒋娟,衙门里一个案子的证人,今儿来得有些匆忙,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我那的情况大娘你也知道,不太方便,想着能不能让她在大娘你这借宿一晚?” 丁安爹娘去的早,后来娘子也病逝了,只留下他跟一个今年才六岁的闺女儿丫丫,丁安平日衙门里的活儿又忙,丫丫多数时候都是交给邻居罗大娘帮忙看顾的,罗大娘很是热心肠,一向对他照顾颇多。 “那有啥麻烦不麻烦的,不就是添双碗筷,添床被褥的事儿,那这样,今儿晚就都在大娘这吃,快进来!” 第九十章 进县报官(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蒋娟总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了丁安,盼望着丁安能赶快将胡家的人都抓起来,早日还褚义和沈鹿竹一个清白。 “你是说,是你那前夫从你这看到了褚家的印板,然后将这些告诉了胡家,是胡家做了现在这个跟银票一样的纸钱的?” 蒋娟拼命地点头:“没错,都是那胡家做的,他们给表兄表嫂的铺子捣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也找人去表嫂的作坊里偷过东西,还找过我们这些给铺子里做活儿的人,就是想撬了表嫂他们的纸钱生意!” “这些事儿你可有证据?” 蒋娟为难地摇了摇头:“给胡家做银票的那些人还有王铁成,我都去找过他们了,可他们都打死也不认跟胡家的事儿,甚至有的直接说就不认识胡家人,我阿爹说他们定是被胡家威胁过了,和胡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胡家出事了,谁都跑不了,所以这才都帮着胡家瞒着!” 丁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家那边只有我跟丫丫,带你过去不太方便,今儿你就在罗大娘家先安心住下,待明日我跟县令大人禀报后,再回来寻你。” 蒋娟听闻忙起身向丁安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丁大哥!表兄表嫂对我有恩,绝对不能因为我害了他们!” 丁安看着面前瘦弱的女子,初见她时,只觉得她唯唯诺诺地很是胆小怕事,自己稍微一板起脸,就不敢说话了。 那日她上前来询问褚义夫妻俩的事儿,原以为已经是她这般性子的人,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没想到她居然可以为了表亲加恩人做到这般,去找了所有跟这事儿相关的人不说,还独自一人跑来了从未来过的县城,属实叫丁安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原想问一下,褚义夫妻俩到底对她有多大的恩情,以至于此,可转念一想这事儿毕竟跟案情没多大关系,怕是会涉及人家的家事儿,便也就作罢了。 次日一早,丁安便如约将事情全部反应给了辛县令,虽说衙门早就盯上了黄良跟胡顺,可除了个刘二能作证是黄、胡二人将假银票带到杂货铺的之外,便没有其他证据了。 如今蒋娟提供的线索,倒是能将之前一切不合逻辑的地方都说得通,可她到底是嫌疑人之一的亲属,所说之事又没有证据也不可完全取信,几位大人研究再三,决定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打算先派丁安带人前去朱屯村探探虚实。 丁安在出发前还特意回了趟大安胡同,一是可能要将丫丫托付给罗大娘几日,二也是将这消息知会给蒋娟一声。 “大人决定兵分两路,一批人马继续按原定计划追查,另一批派去朱屯村探一下王铁成的底。” “真的吗?太好了,官差大人们何时出发?我可以给大人们带路的!”蒋娟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只要官差肯去查王铁成,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定就能证明表兄表嫂的清白了! “一会儿我就会带人去朱屯村,正想问你,需不需要跟我们一起回去,顺便也能帮我们指路一下王铁成家。” “丁大哥你带人去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虽与丁安接触的时间不长,上一次还是他将表兄表嫂带走的,可经过了这两天的事儿,蒋娟知道丁安是她可以信得过的。 来时蒋娟是孤身一人,折腾了一整日才找到了县衙大门,回去时便省事了许多,坐着县衙的马车,直奔朱屯村,赶到村外大路上的时候,才不过小半日的时间。 蒋娟顾不得先归家报个平安,便直接带着丁安几人直奔王铁成家而去,此时已是半下午,正是冬日农家准备晚饭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都冒出了缕缕青烟,王家也不例外,只唯一不同的是,院子的大门并没像别家一样,为了抱柴方便些,是虚掩或敞开的,依旧像之前一般紧闭着。 丁安手下的一名捕快上前拍了拍王家的院门:“有人在家吗?” 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声持续不断地响起,陆陆续续有左邻右舍不断出门查看,可唯独王家的大门依旧紧闭,要不是依稀能从院外看见王家还在冒烟的烟囱,怕不是真就有人信了王家是没人的。 丁安在门外踱着步,忽然盯着门外的柴火垛出了会儿神,随后走上前,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几根柴火后顺手就丢进了王家院子。 其余几名手下见状瞬间明白了过来,纷纷上前又丢了几根柴火,然后继续大力拍打着王家的大门嚷道:“有人吗?你家着火了!” 这一幕看着左右的村民时目瞪口呆,可又碍于那几人身上的官服不敢造次,只敢躲在门后小声嘀咕:“这不是在放火吗?王家犯啥天大的事儿了,也不能一把火把人家院子点了啊!前几日去五方村的胡家,不是直接踹门进去的嘛,今儿个咋不踹门了?” “那可是衙门里的官差,人家是踹门是放火的,是咱们这平头百姓能管得了的?再说了,这王家的你还当他家是啥好人不成,附近这些家谁家没被王家那小儿子偷过,他家爹娘哪次不都是死不认账的,逼得没招了才陪人家点钱!还有他家那小媳妇,因为啥回娘家的你不知道?就这样的人家,你还心疼上了?” “我心疼他家干啥,我是怕这王家再不出来人,一会儿这火势变大了,再连累着咱们!” “你人是死的不成,这么多人都在这看着呢,哪能啊!” 丁安也不想这般的,可是这王家与胡家不同,胡顺和黄良已经有证据确实是参与了假银票的贩卖与运输的,无论是不是他们做的,都已经确认是罪犯了,可这王铁成不同,连个盗窃都是未遂的,人要是不自己出来,他们还真不能破门而入,就只能想点这种法子了。 随着之前丢进去的柴火越烧越旺盛,王家院子里逐渐冒出了阵阵黑烟,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似乎是在有人洒水灭火了,随后“哐啷”一声,王家的院门应声而开。 王铁成站在门里骂道:“哪个王八羔子他娘的活腻了是不是!” 说完才发现竟然是一队官差站在自家院门外,身后居然还站着蒋娟!王铁成瞬间大惊失色,急忙就要关上院门躲回去,可官差们好不容易叫开的门,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地再关上! 王家院子里,火已经被王老头和王母扑灭了,此时几名官差鱼贯而入,将王建三人彻底堵在了自家院内。 丁安看向脸色灰败的年轻男人:“王铁成是吧,我们是县衙的,找你来核实点情况。” 王铁成恶狠狠地看了站在众官差身后的蒋娟一眼,正要说话,便被丁安一掌重重拍在了肩上:“问你话呢,看哪呢?” 丁安手劲儿极大,一下子就将他差点拍得瘫坐在地上,王铁成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应着:“是,大人,我就是王铁成,是我。” “好,那我问你,黄良跟胡顺你可认得?” “不……” 不等王铁成说完,丁安便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想好了再说。” “认,认得……之前,之前被他们俩打过。” 丁安没想到还有这茬,挑了挑眉问道:“因为点啥啊?” 王铁成抬起头看了一眼,伸手指向众人身后的蒋娟:“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我才被打的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听她瞎说啊,那女人恨我不死,是故意害我的!” “哦,谁告诉你我是被她找来的?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能让个女子记恨你到这般?” “我……我也没干啥。” 丁安眼下并不打算收拾王铁成,对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没过多追问,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他找到胡黄二人:“既然你认识黄良跟胡顺,那就应该知道我们今日来找你是做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 丁安低下头,小声对王铁成说道:“别急,我呢,只想要尽快破案,只要让我顺利抓到主犯,其他的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是不甚在意的,懂吗?” 王铁成似懂非懂,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两天天时间,后儿个还是这时辰,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再跟我好好说说,你到底知不知道!” 一听这官差似乎并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王铁成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丁安说完这些话,扭头就带着手下的捕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王家的院子,蒋娟见状官差们并没有抓走王铁成,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撤了,实在不懂这是为何,忙跑上前追赶丁安。 “丁大哥!丁大哥!” 等到走出了王家人的视线,丁安这才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等着蒋娟赶了上来,对着追得气喘吁吁的她说道:“蒋姑娘别急,就把这事儿交给我吧,官府定会查明真相,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的!” “可是……” “要相信官府!你从家里出来都已经两天了,还是快归家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丁安不肯多说,蒋娟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先回了家,出门在外的这两日,心里一直惦记着褚义和沈鹿竹的事儿,倒也没怎么想念留在家里的小宝,可眼下越往自家走去,蒋娟就越感觉想念小宝想念的不行,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崔姨母一见闺女儿终于归家了,激动得差点落了泪:“你这孩子,你说你咋就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跟阿娘说一声,阿娘还能拦着你帮阿义他们忙活儿不成?哪管叫上阿全陪你一起也成啊,你说你,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下去啊!” 蒋娟抱过两日没见到了的小宝,任由崔姨母抱怨着:“阿娘对不起,女儿让你操心了。” 而此时,丁安一行人也来到了朱屯村的一户田姓的人家,这田家正是丁安的姑母家,丁姑母也是丁安在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了,今儿正好要在朱屯村留宿,丁安索性就带着手下,全都借宿在了田家。 傍晚吃过饭,丁安陪着姑母在屋子里聊天,说到了蒋娟和王铁成两人,这才从丁姑母的嘴里,知道了蒋娟之前的遭遇,忽然特别悔恨自己刚刚没有好好教训一下王铁成那混蛋! 第九十一章 失踪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铁成自打丁安一行人走了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一直在琢磨那位官差大人的话,到底是何意?是不是自己被黄良跟胡顺给忽悠了,自己那点破事在人家官府的眼里根本就不算啥,人家压根也没打算抓自己,想抓黄良跟胡顺倒是真的! 细琢磨也是,自己不就是想偷个东西没偷成吗?那些害人砍头的鬼东西,从头到尾都是黄良他们自己鼓捣的,跟他王铁成有个屁关系,他们俩王八蛋倒是躲起来了,留自己在这他娘的给他们扛着,得亏今儿遇见了这官差,不然还他娘的真以为自己也得跟他们一样,认了就是砍头的命呢! 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他都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那官差举报了黄良跟胡顺,他娘的,玩心眼玩到爷爷头上来了! 王铁成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炕上起了身,脑子一热披了件外衣就出了自家院门,刚走出去没几步,一阵寒风袭来,不仅吹得身旁的柴火垛哗哗作响,也吹醒了他。 才想到那些官差都已经走了,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搞不好都已经回了县城,这大半夜的自己上哪找去,算了算了,还是他娘的等着后儿个人上门来吧,就暂且饶了那俩犊子两天! 王铁成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又跑回了自家院子,回屋里美美地睡觉去了,殊不知,他家附近两名盯梢他的官差,被他晃了这么一下,心里头直骂娘。 后半夜,丁安和另一名捕快前来换班,询问起了王家的动静:“可有什么特殊情况?” “刚入夜的时候,那小子出来了一趟,可是刚走出院门没几步,就又折了回去,不知道是要干啥!” 丁安昨日下午其实就是故意到王家打草惊蛇的,敲打的是王铁成,惊的却是黄良跟胡顺,只要他们相互之间起了疑心,那离破案就不远了。 只是王铁成昨夜的行为,让人有些疑惑不解,难不成那王铁成只是表面上装的蠢笨,背地里却在试探自己有没有派人盯梢他? 次日一早,王铁成一改最近的习惯,起了个大早便要出门,吓得王氏连忙拉住了他:“铁成啊,你又要干啥去啊?胡家的不是说最近要避风头,都只能躲在家里尽量少出门,不然就是杀头的大罪的吗?昨儿官差都找到家里来了,你咋还不消停啊!” “哎呀,阿娘!咱们是叫胡家那俩王八蛋给忽悠了,不然昨儿那官差都上门了,为啥不抓我走!” “啥?被忽悠了?” “阿娘你就放心吧,咱家啥事都没有,你跟老头子也该出门就出门,该干啥就干啥!我这几天实在是憋很了,必须得去玩上几把才成,晌午饭就不用等我了,对了阿娘,我去赌坊的事儿,你可别跟老头子说啊!” 王铁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直奔朱老疤家的赌场而去,不远处又换了一拨的官差见他出门,也迅速跟了上去。 也许是好几日不曾上赌桌了,攒了波人品,也许是得知自己只是被忽悠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总之今儿个王铁成的手气格外好,在赌场一直玩到了太阳快下山,才美滋滋地从赌场里晃了出来,殊不知就连盯梢他的官差都换了一拨了。 很快王铁成消失了数日,突然高调回归,在朱老疤家的赌坊大杀四方的消息,就在附近的赌徒圈里传开了,不仅如此,就连已经偷偷躲起来数日的黄良和胡顺,都听到了消息。 “表兄,王铁成那烂赌鬼该不会是把咱们给卖了吧?阿姊说昨儿官差去他家了,不仅没抓他,他家人今儿还开始大摇大摆地出门了,那王铁成更是到赌坊里一通豪赌,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啊!” 胡顺今儿入夜后,照常悄悄溜去藏身之处后面的山脚下,在树林里等着已经出嫁的阿姊来送之后几日的吃食,顺便了解最近外面的情况,结果就从他阿娘嘴里知道了王铁成的异常,心底越来越慌,担心得不行。 这也是褚平等人,还有上一拨的官差死盯着胡家,也没发现胡顺和黄良的藏身之处的原因,黄良就怕有人盯着胡家,这才安排了胡顺已经出嫁的阿姊,隔三岔五地悄悄给他们送些吃食。 黄良听完胡顺回来说的事儿,跟着也起了疑心,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王铁成最好是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别出什么幺蛾子,不然老子就算真逃不了,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 “表兄你先别说啥死不死的,咱先想想该咋办啊!官差不是都已经把褚家的抓走了,咋又来查王铁成来了,这啥时候是个头啊,咱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躲着吧!” “你当老子愿意成天待在这见不着光的地窖挨冻?少他娘的废话,让你阿姊告诉家里,最近更要注意着些,别他妈真着了王铁成这烂赌鬼的道儿!” 昨儿个王铁成在赌坊玩了个尽兴,今儿一早更是起床之后就直奔了赌坊,打算再豪赌他一天,可也不知今儿是咋了,手气全无,把把必输不说,还不到晌午就把昨日赢的那些,连本带利的都又给输了回去。 手里没了钱,王铁成心中的怨气便又冒了出来,都他娘的怪胡家的那俩,要不是忽悠着他在家待了这么久,怎么至于手法生疏成这样,还不到半天,就他奶奶的全都输光了! 又想到了之前黄胡二人是如何恐吓自己的,越想越气,非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不可,今儿输掉的这些银子,都他娘的得给老子赔来! 王铁成想着便从赌坊那个不太被外人所知的后门走了出去,直奔黄胡二人的藏身之处,说起这个还真是巧了,前阵子他有次实在是太手痒了,就趁着入了夜后偷溜了出来,怕被人撞见,便一路沿着村里房后和山脚林子中间夹着的那条小路,往赌坊的后门走,谁知大晚上的,竟然让他还撞见了别人! 远远地看向对方,见似乎是个女人提着个大包裹,王铁成还以为是自己撞见了谁家小媳妇私奔,便想着跟上去瞧瞧,结果就撞见了来取东西的胡顺,顺便也发现了两人藏身的地点。 原来正是朱屯村后早就荒废了的破院子里,院后就是山脚的林子,离胡顺已经出嫁了的阿姊婆家不远,离朱老疤家赌坊的后门更是近得很! 王铁成很快便从那院子破败的后院墙翻了进去,在院子屋里转了两圈,也没见到黄良和胡顺的人影,别说是人了,这院子荒废的脏乱的程度,根本都不像是最近有人来过的样子。 正纳闷着,莫不是自己那日天太黑看错了?就隐约听见灶房那头似乎有什么动静,就好像什么东西被放在地上推动一般,王铁成壮着胆子跑去查看,正巧就看见从地窖钻出来,准备去小便的胡顺! 胡顺正往外爬着,忽地感觉头上的光亮似乎被什么给挡住了,一抬头一张大脸直接出现在眼前,胡顺吓得惊叫一声,直接摔回了地窖下面。 王铁成也被眼前突发情况吓了一跳,望着胡顺摔下去的那个,有些漆黑的地窖入口,犹豫着不敢下去。就在他纠结的功夫,黄良已经带着摔得一瘸一拐的胡顺,重新爬了上来。 “王铁成?你他娘的咋找到这的?” 王铁成见要找的人自己主动上来了,也省着自己纠结要不要下去的事儿了,瞬间又硬气了起来:“哼!老子早就知道你俩躲在这了,还真当自个儿藏得多好呢!” 胡顺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冲着王铁成怒道:“你他娘的不听话好生在家躲着,跑这来吓唬我作甚?” “在家好生躲着?躲啥?老子他娘的压根就没犯罪,在家等着给你们两个王八蛋顶罪吗?我告诉你姓胡的,你们他娘的忽悠不了老子了!前儿官差已经来过老子家了,如今不是依然好生在这站着,告诉你吧,官差已经知道是你们俩做的了,找我就是为了逮你们的,人家还说了,只要抓住了你们两个,其他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黄良听了王铁成狂妄的话后,不禁有些疑惑,他都知道了自己的落脚点,怎么却没告诉官差,反倒自己来了这呢? “少他娘的卖关子,说吧,你今儿到底想干啥?” “要不说还是黄老板你聪明呢,我这思前想后的,要是跟官差说了你们在哪吧,好像对我也没啥好处不是,不如黄老板给我笔银子,这样我得了好处,你们俩也得了安全,岂不是两全其美!” 黄良被王铁成不要脸的样子气笑了,真他娘的是个烂赌鬼,眼睛里就只知道赌跟钱! “你想要多少?” “一百,啊不,五百两!” “王铁成,你他娘的疯了不成!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胡顺此时恨不得撕了这不要脸的! 王铁成自觉抓住了黄胡两人的把柄,继续威胁道:“老子当初被你们忽悠得那么惨,不该补偿我吗?要是嫌多行啊,那你们就跟官差说去吧!” 黄良定定地盯着王铁成,良久才又开口道:“成!不过老子怎么相信你收了钱之后,不会扭头又把我们哥俩给卖了,五百两给你可以,但是你他娘的得给老子签字画押!” “表兄,你疯了?” “命重要,钱重要!” 王铁成没想到这钱居然能要得这般容易,一时间又是兴奋又是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娘的就再多要点了:“签就签!” “来吧,银子跟纸笔都在下面呢。”黄良说罢,便不再理会独自气得跳脚的胡顺,和洋洋得意的王铁成,自顾自地下了地窖。 王铁成咧着嘴笑了,随后也跟着走了下去。 下午,丁安带着其他捕快,赶过来跟正在盯梢的两人汇合,几人站在赌坊地门外,也不打算藏着了,反正今儿就是跟王铁成约好的日子,索性就在这等他。 可左等右等,眼见着里约定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还是不见王铁成从赌坊里出来,丁安逐渐失去了耐心,遂派了两名手下进去将王铁成逮出来,可等来的却是王铁成不在赌坊,人失踪了的事实! 第九十二章 尸首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头!人没了,不在那赌坊里!” “你确定?里面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 “都找了,我跟老六把院里的几间屋子挨个都看了,人不在!” 那两名今日负责盯梢的捕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铁成怎么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呢? “头儿,我们真的一刻都没离开过,一直盯着那赌坊院子来着,王铁成真的没出来过!” 另一名捕快也连连点头,重要的线索人物被他们跟丢了,这可是要丢饭碗的大事儿啊! 丁安死死地盯着朱老疤家的赌坊:“全都进去给我搜!里面的人全都集中在院子里,一个都不许离开!” “是!” 由于是在执行秘密盯梢的任务,所有的官差都穿的是便服,原本还赌得醉生梦死的赌徒们,突然被一伙人打断了兴致,自然是骂骂咧咧不肯就范的,知道几个冲在前头试图动手的赌徒被一一撂倒,众人这才消停些,纷纷被押着来到外面的院子蹲好。 正在偏房睡觉的朱老疤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还以为是又有赌鬼输光了钱在闹事儿,骂骂咧咧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奶奶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又在这闹……你们谁啊!谁他娘的给你们的胆子,找事找到我朱老疤的头上来了,我看你们是他娘的活腻了!” 朱老疤说着就抄起了门边的镰刀,正欲上前跟为首的丁安比画比画,就被刚刚那名负责盯梢王铁成的捕快,一脚踹了过去,朱老疤应声倒地,疼得口中“哎呦,哎呦”个不停。 那名捕快给自己的同伴递了个眼色,刚刚犯了错,此时正是需要赶紧找机会弥补的时候啊!两人迅速上前,拿着县衙的腰牌怼在了朱老疤的面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咱们县衙的总捕头!” 朱老疤定睛一看,刹那便如那泄了气的皮球瘫回到地上,心道完了,完了,官府这是来抓他来了,私设赌场的罪名可也不小的! “总捕头大人,各位官爷,饶命啊饶命啊!我这就是个小本买卖,就是乡里乡亲的农闲时凑在一起图个乐呵,我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啊,求求大人再给我个机会,我以后保证不做了,我保证!” 丁安摆了摆手,踱步到朱老疤面前问道:“王铁成你可认得?” 朱老疤连连点头:“认得,认得!他这两日天天都来我这了!” “那他人呢?” “这……”朱老疤朝着四周张望着,经常来他赌坊的那些个赌棍们都在,可却唯独没看到王铁成:“这,小人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今儿上午的时候还在这来着!” “你这除了前面的院门,可还有其他的出口?” “其他出口……有,有,在后院有个小后门!” 丁安闻言扭头瞥了之前负责勘察赌坊附近地形的手下一眼,赌坊后院有后门的事儿,他今儿还是头一次听说。 那名手下被丁安瞥得浑身一抖,忙上前解释:“头儿,我之前真的检查过了,没发现有后门啊!” 丁安没有理会手下的解释,只是对朱老疤说:“带路。” 朱老疤领着众人在赌坊的后院里七拐八拐,还真的在一处柴火垛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个只能容一人进出的缺口,这就是朱老疤口中所谓的“后门”。 “后门”虽找到了,却依然没能找到王铁成的身影,不止丁安等人,蒋家一听说王铁成失踪了,便也开始在村里找了起来,连带着褚平赵成还有沈崔两家的人,都参与了进来! 整个朱屯村并不大,无论是王铁成家里,还是他平日经常去的几处地方,亦或是有联系的亲戚家里,丁安带着人几乎都翻了个底朝天,可王铁成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踪迹。 案情似乎再次陷入到了死胡同,丁安只能一边安排人手继续盯梢王家和胡家,一边继续寻找王铁成的蛛丝马迹。 褚平头一日找王铁成找到了半夜,才归家睡下,次日一早还在屋里补觉,就被冲进屋的钱氏给喊了起来:“阿平!快醒醒,三小子来找你了,说是好像有胡家那缺德玩意儿的消息了!” 刚还在睡梦中的褚平,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阿娘,你说啥?胡顺那王八羔子又消息了?三小子咋说的?” “你快起来,我也就听他刚提了一句,就冲进来喊你了!你不是让那帮闲汉们都帮你留意着,谁提供了线索就给银子的!三小子还没见着银子,哪能跟我说那么多!” 褚平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还在赌坊后院搜查线索的丁安:“丁捕头,有人昨天晚上看见黄良和胡顺了,就在朱屯村!我们村的三小子平日里也是这赌坊的常客,昨儿这赌坊被关了,他闲不住就三五个人凑在其中一人的家里自己赌钱,说是半夜往村里返的时候,图近走了山脚下的那条小路,结果就看见两个人抬着个什么东西往这后山上走,三小子惯是个爱凑热闹的,跟上去才发现是黄良跟胡顺两个,大半夜的躲在后山挖坑!” “山脚下的小路?可是这院墙后的那条?” 褚平从院墙的缺口出去看了看,回来肯定地对丁安说道:“就是这条!” “王铁成也是走上这条路之后失踪的!”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集中到了赌坊屋后的那条绕着山脚,能连通附近几个村子的小路上。官差们从墙后的缺口处出发,一寸一寸地细细查找,终于找到了一行从赌坊后院,一路延伸到一处废弃院子的足迹。 而此处离三小子说的,胡黄二人半夜挖坑的地点也十分接近,为避免打草惊蛇,丁安决定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前往后山挖坑的地点,一队直奔那处废弃的宅院。 官差们从四周以围拢的趋势,逐渐逼近那处看上去像是闹鬼的院子,很快丁安便在后院的断壁残垣上发现了几处新鲜的蹬踹脚印,附近的野草还有不少被踩踏过的恒痕迹。 发现胡顺黄良的过程十分顺利,似乎就是不想让人觉察到这里有人,院子房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可也正因为如此,顺着那些落在灰尘上的脚印,官差们很快就发现了藏在灶房地窖里的两人! 面对说什么都不肯从地窖里出来的两人,丁安故技重施,命人在地窖的入口内点上了一大捆稻草,随后关上了地窖的挡板,再用衣物沾了水堵死所有的缝隙,随后静静在外面等待。 黄良跟胡顺两人原本躲在地窖的最里面,视线受阻根本就看不见外面的官差在做什么,直到“啪”的一声,地窖的挡板被重重地被合上,地窖内被火光笼罩,浓烟四起! 地窖里存着给他们喝的水本就不多,全都泼了上去也于事无补,胡黄二人最终只能在呛死和被捕中间,选择了后者。 除了黄良胡顺二人,官差们还在地窖里发现了两人之前做银票纸钱所用的全部工具。与此同时,被派去后山的官差也传回了一条让人震惊的消息,后山上那个已经被回填了的土坑里,埋得居然是王铁成的尸体! 王铁成做梦都没想到,那五百两黄良答应的痛快,还编出了个签字画押的由头,不过只是想把他骗进地窖里杀人灭口罢了,毕竟谁也不能担保嗜赌成性的他,以此为挟要了第一次,就不会再要下一次,死人才真正的没有威胁。 黄良也没有想到,原本他们是还有免除死罪的可能的,毕竟他们当初是按照纸钱的名义制作售卖的,加印红章贩卖假银票的是那对贾氏兄弟,这下无论之前做的是纸钱还是假银票,这一死都在所难逃了! 逮捕了黄良和胡顺的当天,丁安便再次去了五方村,使着五方村的村长在村里散布了一条消息:所有之前在胡家的作坊做过银票纸钱的人,只要在今日申时前到村长家里,找官差多好登记和口供,便不再追究此次案件中的罪责,若日后查出谁有隐瞒,一律跟黄良胡顺同罪处理! 押送黄良胡顺回县衙的途中,一名新来的官差拿着手里厚厚一沓的供词,问着旁边的前辈:“刘哥,咱们丁头儿有那么大的权力吗?这么多人呢,说不追究罪责就不追究了?这可是参与伪造假银票的大案子啊!这回去县令大人要是怪罪下来,可咋办啊?” 被换作刘哥的年长捕快,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了身边的新同僚一眼,撇撇嘴道:“谁说这些人犯罪了?” “不是丁头儿说的吗?今日申时前来录口供的,一律不追究罪责!” “要不说你还嫩着呢,那些村民不过是在胡家的作坊里打个零工,做了个纸钱,能有啥罪责?” “那丁头儿还说!” “不这么连吓唬带哄的,你上哪找这么些证人证词去?你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新来的捕快看着前面丁安的背影,满脸的崇拜:“丁头儿就是丁头儿,不愧是咱县衙的总捕头啊!” 黄良和胡顺的被捕,不仅解开了整个案子的真相,也终于还了小两口一个清白,沈鹿竹走出县衙大牢的那一刻,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北方寒冬的冷空气充满了整个肺部,那一瞬间湿冷的刺痛感,仿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呼吸都来得更加真实和鲜活! 第九十三章 接风洗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二舅母孙氏上次回村里递过消息后,想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总要有家里人来接两个孩子一下才好,于是就带着小儿子崔岩又回到了县城的孙家宅子,如今一得了消息,便立刻跟儿子坐上了马车来接。 孙氏向来心细,临出发前还特意吩咐家里的仆人准备了个炭火盆在马车上,一见到褚义跟沈鹿竹,还来不及寒暄,就赶忙嘱咐两人先跨过火盆驱驱晦气! 小两口依言照做,随后孙氏又忙不迭地吩咐小儿子崔岩,把刚从褚义手里接过来的被褥衣物全都扔掉:“扔了,扔了,快都扔了去,这些东西一件都别留,扔得远远的!你们两个快来,赶紧上车上坐着,外面冷。” 沈鹿竹上前抱住孙氏:“谢谢二舅母特地来接我们!” “傻孩子,外婆还有你娘家那边都不方便过来,你们两个遭了这么大的罪,二舅母自然是要来接你们的!快,先上车,咱们先回家去,二舅母给你们准备了新衣裳,一会儿好好地泡个澡,再吃一碗猪脚面,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儿一早咱就回家!” 修整了一夜,次日一早,小两口便同二舅母孙氏和崔岩母子,一起坐上了孙家安排的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朝着靠山村驶去。 离家才短短几日,可沈鹿竹竟突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家里人此时都在做什么,都在吗?知不知道她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三叔、褚礼和秀秀都还好吗?阿爹阿娘会不会因为太担心自己,而吃不好睡不好? 就在沈鹿竹的胡思乱想之中,马车终于停在了褚家老宅的院门前,沈鹿竹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褚义安抚地揽着妻子,大手摩擦着她的手臂:“阿竹,欢迎回家!” 沈鹿竹双目湿润地看向褚义笑了:“欢迎回家,褚义!” 褚家老宅院前,不仅褚三叔等人都在,就连崔家、沈家、蒋家,还有赵成他们也都来了,不仅如此还有不少在村里看见马车,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褚义率先跳下马车,随后伸手将沈鹿竹抱了下来,还不等人站稳,褚礼跟褚秀秀两个就冲了过来,褚礼一头扎进兄嫂的怀里:“阿兄,阿嫂!” 褚礼明明眼眶红红的,嘴角却大大地裂开,紧紧地抱住许久不见的兄嫂,一会儿盯着这个看看,一会儿又瞅着那个瞧瞧。 褚义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听着他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说着这几日家里的事情。沈鹿竹一手被褚礼拉着,另一只手揽过褚秀秀,秀秀也顺势抱住了自家堂嫂,这几日她跟褚礼真的是担心坏了,尤其是褚礼,他每日去学堂都会听见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又怕三叔担心,两个小的只能互相安慰,眼下兄嫂可下回来了,各种情绪一同涌了上来,又哭又笑的! “表兄表嫂对不起!这事儿都怪我!” 是蒋娟,红着眼眶上前冲着褚义小两口深深地鞠了一躬,沈鹿竹见状连忙把人扶了起来,伸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就算没有王铁成,也还会有张铁成、刘铁成,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呢表妹,我跟褚义都听说了,是你跑到县衙去找了丁捕头,事情最后进展得这般顺利,要不是你,我跟你表兄还不知要在牢里住多久呢。这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以后就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褚义也道:“没错,都过去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两个小的跟蒋娟,其他人才围了上来,看看沈鹿竹又拍拍褚义得,一会儿说小两口瞧着瘦了,一会儿心疼他们遭了罪,众人亲亲热热地聊了许久,褚平他阿娘钱氏才忽地想起了什么,扭身回院里端出来个炭火盆来。 “来来来,进家门前先跨个火盆,驱驱晦气,我知道你们二舅母八成昨儿就已经给你们准备过了,可到家了再跨一次也使得!” 小两口依次跨过了火盆,又喝了褚平端过来的酒,这才同众人一起进了堂屋继续说话。 沈鹿竹坐在沈母和沈父的中间,细细回应这爹娘的关心:“阿爹阿娘,我真的没事儿!二舅母给我们送了好些被褥吃食,还打点了好了官差,我跟褚义在里面吃得好也冻不着的,哪会有什么事儿!” “是啊,多亏了你们二舅母了,回头定要好生谢谢她才成!” 孙氏在一旁听了忙道:“都是自家的孩子,做长辈得能出力,自然要出力的,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受苦,什么谢不谢的,亲家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 “是是是,都是自家的孩子!” 沈父见女儿女婿除了有些许的憔悴,倒是没什么大碍,便关心起了其他的事儿:“你们俩眼下可是彻底洗脱了罪名,证明清白了?” 褚义冲岳父点点头解释道:“彻底解除嫌疑了,阿爹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那胡家真的是缺德,自己挣那黑心钱就算了,出了事还往别人身上栽赃陷害,得亏是查清楚了,不然咱们这到哪去说理去!” “就是害得你们俩遭了这么大的罪,也不知道官府会怎么处置他们!” 沈鹿竹安抚着气愤不已的崔外婆道:“总之是逃脱不了的,他们不止做了那假银票还害了一条人命,这可都是大罪!” 赵成也附和道:“听说那胡家的其他人也都被官差带走了,他们村还有不少人嚷嚷着要将胡顺一家从村里赶出去呢!想来这次之后怕是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说起这事儿,褚平有些担心:“我也听说这事儿了,只是这村里人一向听风就是雨的,也不知道这事儿之后,会不会对堂兄堂嫂的买卖有啥影响?” “不怕的,我跟褚义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嘛!再说这银票纸钱以后也不会再卖了,这事儿不会再有啥影响了!” “不卖了?为啥啊?” “是县令大人说的,虽然咱们这个银票纸钱跟银票一看就不是一个东西,可到底是仿照着银票做的,以后还是不要再做的好。” “既然是大人说的,那不卖就不卖吧,反正铺子里也不止这一种纸钱!” 钱氏此时也插话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两孩子好不容易回来,阿娘说了今儿我们来准备午饭,一会儿大伙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给阿义他们俩接风!” 昨儿孙氏接到消息,一边自己带着崔岩去接人,一边又安排了家里的仆人到村里给各家都报了信儿,褚平他阿奶于老太太,昨儿一听说今儿人要回来,当时就跟钱氏说了,褚阿奶定是指望不上的,让钱氏提前去买好酒肉,自家准备,中午就都在褚家老宅吃,怎么着也得给两孩子接接风洗洗尘! 要不说于老太太当了褚阿奶一辈子的堂嫂了,有时对褚阿奶的了解,怕是比她自己都清楚。孙子小两口能顺利归家,褚阿奶自热也是高兴的,只是相比其他人而言,这高兴里还掺杂了一丝顾虑和一丝埋怨。 一来在褚阿奶面前无论是谁,那都是得给褚仁让路的,褚义小两口归来,褚阿奶高兴之余,更多地还是会隐隐担心,怕褚义他们这次的事儿,以后会对长孙有啥不好的影响! 二来虽说一开始对于长子家又想归家的想法,褚阿奶是十分气愤的,可这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一旦她想通了什么事儿,那边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打那日褚阿爷给她说了长子家为啥又不着急归家的原因,褚阿奶便对褚义跟沈鹿竹这次的事儿有不少埋怨,既怪他们当初不听自己的劝告,非得整这个什么纸钱铺子,又怪他们挡了长子一家归家的事儿。 诸多思绪交杂在一起,还真别说,褚阿奶还真就没想到,要给褚义两人摆个席,接风洗尘大家热闹一下的事儿。 晌午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考虑到小两口一大早就坐马车颠簸了一路,最近也定是都没有休息好的,于是便纷纷离了褚家老宅,反正日后相聚的机会还多得是,不必急在这一时一刻。 褚礼从兄嫂下了马车开始,便寸步不离地跟在两人身旁,直到这会儿褚义跟沈鹿竹要回屋里歇晌了,还有些依依不舍的。 沈鹿竹看着褚礼那样子,又好笑又暖心,想了想道:“阿礼,看来阿兄阿嫂今儿晌午要去你那里挤一挤了,阿嫂才想起来,我跟你阿兄的屋子几日不住人了,还没收拾,现下怕是还脏着!” 褚礼闻言眼睛都亮了,兴奋地嚷道:“我屋子里干净着,阿兄阿嫂晌午就在我那歇着,睡起来我跟阿兄阿嫂一起收拾屋子!” 褚义明知道堂婶儿和秀秀八成是已经给收拾过了的,可看了眼开心地褚礼,又看了眼小妻子,只能摇头失笑装作不知。 三人躺在褚礼那屋的炕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又跟褚平、赵成等人凑在褚礼那屋聊了起来。 得知他们前脚被带走,后脚唐家就来退了婚,沈鹿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事儿怪我们,不曾想还连累到堂弟的亲事儿了,我之前应该再好好打听下唐家的为人的,虽说怕被连累是人之常情,可唐家这做法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褚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事儿跟堂嫂有啥关系,分明就是那唐家没看上我,只瞧上了咱家的银子,怕你跟堂兄万一要是真出事儿了,以后就没那么多银子了!要我说这是好事儿,总比成了亲之后再发现这事儿要好得多!” 话虽是这么说,可沈鹿竹还是有些内疚:“堂弟你放心,明儿开始我就跟堂婶儿一起给你好好规划规划,定能找到个好姑娘配你!” “那感情好,堂嫂的眼光定是比我阿娘要强上不是一星半点的,不然为啥我阿娘给我相看了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是最后能成的!” 褚义揽着妻子的肩膀,冲着褚平玩笑道:“我看你是又皮痒了,等下我就告诉婶子去!” “堂兄你又来,小心教坏了咱们阿礼!” 褚平说着捂住了褚礼的耳朵,众人笑作一团。 第九十四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自打说了要帮着钱氏一起给褚平参谋亲事,便对此事十分上心,不仅找了给她跟褚义做媒的秦婆子,还央着沈母和沈二婶在河西村多帮着打听些。 褚义小两口无罪释放,褚家又开始重新给褚平寻觅适龄姑娘的消息,没两日就再次传到了唐家人的耳里,唐家众人本就对唐母当日执意要退婚的行为颇有微词,眼下一听说人家压根就没事儿,好好的一门亲事,就这么被唐母给搅和黄了,看唐母那是一百个不顺眼。 唐母心中本就有些后悔,自己当日太过着急了些,没搞清楚状况就先退了婚,可碍于面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如今整日面对着家里人的埋怨和挤兑,看着沈家那么热络地给那褚平张罗着相看姑娘,心中的悔意更甚,恨不得一棍子敲晕自己,最好是醒来的时候,那褚平还是自己的未来女婿。 这边河西村的唐母悔不当初,那边靠山村的褚大伯家,也有人正后悔着没能把握住机会。 褚芳自打上次褚仁归家将她撵了回去,便许久都没敢再回娘家了,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这不今儿一得了空,也顾不得褚仁还在不在,就急匆匆地回了娘家。 王氏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边烧着火,边听着褚芳在她耳边撺掇着:“阿娘,你们可真是的,之前那么好的机会,干啥不趁着人不在,直接就接管了那铺子多好,怎么就生生地让你给错过了,现在人家又回来了,这铺子铁定是更难要了!” 王氏心底比谁都后悔,之前她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儿子有不同的想法,她便没有多说些什么,眼下那两口子回来了,心中别提多懊恼了,只是嘴上又不能这般说,读书人都爱面子,她可不能在褚芳面前拆褚仁的台。 “你知道个屁,这事儿我跟你阿爹心里有成算,不用你咋呼!” 王氏之所以这般淡定,还真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之后该做啥,咋做!不过这些倒不是她跟褚大伯想出来的,都是褚仁给出的主意。 褚芳眼睛转了转,好奇地问道:“阿娘你有啥打算了?说给闺女儿我听听呗!” “瞎打听啥,你就管好你自家的事儿得了!” 褚芳老大不乐意地道:“阿娘这话说得,我关心娘家还关心出错了,阿娘同我说说,说不定我还能帮阿娘一起出出主意呢!” “你还关心我们?你别整日回来要银子,你阿娘我就烧高香了,你快回家去吧,我要给阿仁送壶热水去,一会儿还要做饭,没工夫搭理你!” 王氏现在可是一点都不信褚芳的这些鬼话的,什么关心娘家,就是回来惦记家里的那点银子,好回去贴补她那没用的夫家,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当她这当阿娘的是傻的不成! 这两日唐母陆续又给唐玉珍相看了两户人家,可怎么看都觉着还是没有褚家的条件好,唐母越来越按捺不住自己想要重新跟褚家结亲的心,虽说不能真给自己一棍子,可谁说退了亲就不能再定亲的! 唐母这次没敢提前跟男人说自己的想法,明知道说了是一定会挨骂的,说不准还会被拦在家里,不准她去,索性给他来了个先斩后奏,找了一日寻了个借口,出了家门便直奔着河对面的褚家去了。 沈鹿竹正带着秀秀在铺子里忙活着,已经休整了好几日,小两口打算收拾收拾,明后日便要重新开张了。 钱氏刚忙完家里的活儿,闲着没事便过来帮忙,看着地上那些被丢在地上的银票纸钱,有些心疼。 “这些纸钱都还好端端的,真就不能卖了?” 沈鹿竹看着地上那些刚被归拢出来的银票纸钱,心下同样不舍:“是啊堂婶儿,不能卖了,不止这些,回头那个褚义做的印板也得要处理掉。” “咋个处理法,丢了?这都是花了银子来的,就这么丢了,也太白瞎了!” 沈鹿竹也觉着很可惜,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已经做好的银票纸钱,而是那个褚义亲手做的印板,那可是褚义花了不少功夫做出来的,就这么丢了的话,自己属实是太心疼了。 她昨日还是跟褚义商量着,要不那印板就留着,自家藏起来以后都不用了不就成了,就当作是留个纪念了,可褚义这次出奇的坚决,说是这东西留着以后会是个祸患,沈鹿竹也知道,褚义是怕以后万一再有个什么事儿,牵连出来了这个印板,他们说不清,这次的牢狱之灾确实该长些警惕心才是。 “可不嘛婶子,可是这些留着,就怕以后怕会引来别的什么麻烦,索性就趁着现在这案子的档口一并处理掉,那印板是只能毁掉扔了的,不过那些银票纸钱,我跟褚义昨日想了个法子,兴许能少些浪费,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钱氏惋惜地点点头:“倒也是,那是啥法子,侄媳妇儿你说来听听!” “我们想着,问问一直进货的那家造纸作坊,要是把这些纸剪碎在放回纸浆里的话们能不能重新再做成新的纸了,要是能成也能少浪费些。” 钱氏听着新奇:“还能这么办呢?” 沈鹿竹正要开口,就见个农家妇人推开了铺子的屋门,探着身子走了进来:“呦,褚家她伯娘在这呢,我就觉着在外面听着像是你的动静嘛!” 沈鹿竹正疑惑着这人是谁的时候,钱氏已经认出了唐母的身份,不咸不淡地回怼道:“咋地,我自家侄媳妇儿的铺子,我还不能待?” 唐母来之前就想过了,这褚家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可当她真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挂不住脸,于是只能将目标先转移到一旁的沈鹿竹身上:“那个,沈氏也在呢哈,我刚来的路上还碰见你阿娘来着呢!” 沈鹿竹此时也认出了这人是何许人也,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有事?” 唐母没想到连沈鹿竹这个小辈也这般不给自己面子,要放在平时早就骂回去了,可为了褚家这门亲事儿,为了能攀上褚义这个摇钱树,她只能忍了:“她褚家伯娘,我确实是找你有点事儿,不如咱们上你们院里去说?” 钱氏扫了眼唐母,实在想不出她还有啥事儿能跟自己谈的:“我还忙着,你要有事就在这说!” “额,这……这事儿吧……” 沈鹿竹见唐母吞吞吐吐的,又一副想找钱氏单聊的架势,突然灵光一闪,这大婶儿该不会是又想来再定亲的吧! 正震惊着,就见唐母终于把话顺利地说出来了:“之前退婚的事儿,是我们家不对,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一时慌了阵脚,才出此下策的!眼下事情都过去了,她伯娘你看两个孩子也都不容易,之前都是相互满意的,不如咱就再把这亲事给定下,俩孩子早点定下,咱们这当爹娘的不也能早点省心不是,你说是不是啊,她褚家伯娘?” 钱氏简直要被这唐家人的不要脸程度给惊呆了,瞬间怒火中烧,就给怼了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当我褚家是啥,你想退亲就退亲,想定亲就定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 “褚家的,你这咋说话呢!你也是当阿娘的,这婚姻大事儿你不得多替你儿子把把关?再说之前定亲、退亲,哪次不也都是两家都同意的,我只不过是看两个孩子相互中意,觉着就这么分开可惜了些,再说了你家儿子不也还没找到可心的,我这都是一番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钱氏这下不仅要骂她,更是撸起袖子,打算动手直接将这恶心人的玩意儿给推出去,好在被一旁的沈鹿竹拦了下来,不然两家长辈一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打了起来,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啊! 尤其眼下又正是给褚平说媒的关键时期,这要传出去,别人还不得以为钱氏是个恶婆婆啊! “堂婶儿别急,让侄媳妇儿同她说两句可好?” 钱氏向来喜欢沈鹿竹,也知道以她的聪慧劲儿,定是不会让自家吃亏的,正好自己还懒得搭理唐家那不要脸的呢,索性交给她也好,于是自己便扭身跟褚秀秀一起继续收拾,全当对方是空气。 “所以你们唐家的意思是,现在又反悔了,又想跟我们褚平定亲了?” “这,主要不还是看两个孩子可怜嘛,本来就是相互中意的,结果因为点意外,最后没成怪可惜的,这老话说得好啊,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 沈鹿竹似是有些认同地点点头:“也有些道理……你们唐家要是非要给我们家褚平定亲,倒也不是不成。” 还不等唐母有啥反应,钱氏先是一愣,怔怔地唤着沈鹿竹:“侄媳妇儿,这……” 沈鹿竹朝钱氏投去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假意小声劝道:“堂婶儿你听我说,咱们褚平确实是该找个姑娘定下来了,现在是个好时机,不然等以后全村都知道咱们家这纸钱,官府不让卖了,买卖做不成了,没了额外的银子来源,到时候这婚事怕是要难办的,要我看,咱不如现在就定下一个,等到时候知道也晚了……” 沈鹿竹虽然越说声音越小,可该听见的唐母可是一个字都没落的全听见了,唐母这才注意到地上随意堆放的那些纸钱,一看可不嘛,这纸钱都仍在地上了,哪里还是要继续做买卖的样子啊! “等一下!你刚跟她悄悄说的啥?买卖做不成了?官府不让?这是啥意思啊!” 沈鹿竹立刻露出一副被人抓包了的心虚表情,慌乱地解释着:“没有,没有!唐家婶子你听错了,我是说你家玉珍人那么好,错过了多可惜,早些成亲对两边都好不是嘛!” 这话一出,唐母更不信儿了,刚才好唐家的,唐家的叫着呢,现在为了骗她都又唤她婶子了,这定是有陷阱啊,他家都被官府要求不能做买卖了,那以后自己还指望个屁了,这亲事儿谁愿意跟他家定谁定,她可不定! “唉,唐家婶子你去哪啊?话还没说完呢,咱们什么时候去你家下聘啊?” 看着唐母跑远的身影,沈鹿竹和钱氏对视了两眼,噗嗤笑出了声来! 第九十五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打扫好了铺子,重新开业的那天,褚义跟褚平还特意在门前放了爆竹,一来图个吉利,二来也是想叫附近的村民都知道,褚家的纸钱铺子又重新开业了。 眼看着已经是腊月中旬了,正是过年前各家买纸钱的时候,沈鹿竹的铺子一开门,倒是省着村里人搭着路费跑到镇上去买了,一时间买卖倒是比预想的要红火上不少。 只是时不时地总有来买货的人,用一种很探究,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自己,沈鹿竹开始只是当做大家都知道他们进了趟县衙大牢的事儿,看个新奇罢了,自是不去理会,知道这日许久未见的胖婶儿过来买纸钱,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沈鹿竹见胖婶儿买完了纸钱,还犹犹豫豫地没有离开,猜她许是有啥话想说:“胖婶儿,可是还有啥事儿,有话您说就是了,左右这也没有外人。” 胖婶儿往前凑了几步,凑到沈鹿竹身前小声问道:“婶子我倒是没啥事儿,就是听到几句闲话。我听说人家官府是把你家铺子停了的,不让你们再做这买卖了,可你们这……看着也不像啊!” 沈鹿竹愣了下,随即便想到了一个人,估摸着除了那人,这些话怕是不会再从第二个人的嘴里出来了:“当然没有被停了,要是真像传言说的那样,我们哪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继续买货啊?不怕被砍头啊!县令大人只是说以后最好别卖那银票纸钱了,省着万一再惹来什么麻烦,别的纸钱的事儿,可是提都没提过的!婶子这话是从哪听来的啊,该不会是我娘家河西村那边吧?” 沈鹿竹这话儿属实是让胖婶儿有些意外,感觉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在,忙又往前凑了凑:“我就说嘛,你们小两口哪是那种胆大包天,要钱不要命的人啊!不过你别说,还真是嘞,我就是从河西村那边听说来的,不止是我,还有不少人都是呢,褚家媳妇儿你是咋知道的?有人跟你说过了?” 沈鹿竹摇摇头,一脸神秘地说:“婶子,没人跟我说,我是自个儿猜到的!” “你咋猜到的?褚家媳妇儿这里是不是还有啥事儿啊?” 沈鹿竹也学着胖婶儿那般,往前凑过去,神神秘秘地小声嘀咕道:“婶子,我不仅能猜到是河西村那边传出来的,我还能猜到是谁传出来的呢!” “谁啊?谁啊?” “我估摸着定是那唐家婶子!” “唐家?哪个唐家……啊!该不会是前些日子跟你们隔壁褚平定亲的那个唐家吧!” “就是她!” “你咋知道是她的?不是都退了亲了吗,再说又是隔壁院子的,她没事闲的传你家的瞎话干啥?” “婶子你该听说了的,我跟褚义前脚刚被带走,后脚唐家婶子就跑到家里来退亲了,我猜着可能是怕被我们牵连了吧,这倒也情有可原……” 胖婶儿不赞同地打断了沈鹿竹的话道:“当日那唐家整出了那么大动静,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咋没听说过,要我看啊,怕被连累或许有可能,但是肯定不全是因着这个,谁不知道隔壁跟你们是远方的堂亲,再咋地也不可能连累到那边去,我看啊八成是有点啥别的想法!”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只是更奇怪的是,前两日那唐家婶子居然又上门了,还张罗着要再给两家重新定亲呢!” 胖婶儿一脸震惊的看着沈鹿竹,简直不敢置信:“啥?再定亲!这唐家脑子怕不是有啥问题吧,哪有定了退,退了又再定的!这叫人知道不得说他家闺女儿嫁不出去了?再说就算他家的嫁不出去了,咱们又不是娶不着了,干啥非得就跟他家闺女儿了!” “婶子说得是啊!一来这事儿实在是太荒谬了,再来当日唐家非要退亲,怎么说都不成的架势,属实是有些寒了咱们的心了,我堂婶儿自然是不能同意的,可那唐家婶子也不知道到死是吃了啥迷魂药了,就非要定亲,怎么说都不成!” “这是干啥,还赖上你家了咋地?” “我看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正劝着堂婶儿呢,结果那唐家婶子看见地上要丢了的那些银票纸钱,问了两句,知道这个不让卖了后,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喊都喊不回来!这事儿除了她就只有家里人知道,所以方才婶子你一说,我就猜到八成是她,只是实在是搞不懂,这人到底是想干啥?” 胖婶儿皱眉琢磨了半响,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了!她啊八成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你们家的银子,觉着隔壁跟你们家亲,定是能沾到光,这才那么积极找媒婆子上门的,所以你们一出事儿,她立马就跑过来退亲,一听说你们没事儿了,才又跑过来想再定!真是的,这是个什么阿娘啊,都白瞎她那闺女儿了!我看啊没准是这次没能如愿,心气不顺,故意说出去抹黑你们家的!这人可真够缺德的,得亏没真跟她成了亲家!” “可不嘛,要是真像婶子说的这样,那可不真得庆幸这婚事没成了!” “谁说不是呢,这回妥了,胖婶儿我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回头我就跟大伙都说说去,你们家这是光明正大的开门,是正经买卖,少听那些缺德的胡咧咧!”胖婶儿拍了拍胸脯,保证着。 “那我在这儿就先谢谢胖婶儿了!” “跟你婶子我客气个啥!” 胖婶儿的嘴皮子和在村里的号召力那可不是吹的,还没出两日呢,村里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唐母这两天老觉着自己似乎被人指指点点的,可又不知道是因为点啥,直到这日唐父气冲冲地推开家门,就要教训自己! “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娶了你这婆娘,平日里爱贪些小便宜就算了,家里的不跟你计较,结果你竟然给我丢人丢到别的村子去了!玉珍摊上你这么个阿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唐父说着顺手就抄起了一旁的扫把,朝着唐母就扔了出去,往日这种事儿,唐家的其他人早出来拦着了,可今儿不仅没人拦着,唐家阿爷阿奶甚至都恨不得替儿子动手! 从那以后,唐家因着这事儿,着实是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 大伯娘王氏在村里也听说了点流言蜚语,也不知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属实是没有耐心再等着儿子回来,遂自己再次跑回了老宅,想要得个准信儿。 “阿娘,咱家那铺子到底是咋回事啊?官府到底是咋说的啊,咱们还能不能继续卖纸钱了?这村里一会这么说,一会儿又那么说的,当真是把我给搞糊涂了!” 褚阿奶放下手里刚补好的衣服,瞥了王氏一眼:“你说说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点主心骨都没有,成日听风就是雨的!要真是官府给全都停了,他们还敢继续这么卖?活腻了不成!” 听说铺子还能继续挣钱,王氏就放心了,光顾着高兴,哪还理会褚阿奶刚刚说了自己啥:“阿娘,那我们之前说的那事儿,你跟阿爹考虑好了没有?” “我跟你阿爹再想想的。” 其实褚阿爷跟褚阿奶之前已经是默许了,褚大伯一家重新归回老宅的事儿了,只是最近唐家这出尔反尔的事儿,在村里被人传得邪乎,自家之前分家的事儿,就已经遭村里指指点点好长一段时间了,这要是再合在一起,怕会跟那唐家一样,又被人说嘴,褚阿爷突然就有了顾虑,这才嘱咐老伴儿,长子一家要是再来说这事儿,就先拖上一阵子再说。 王氏一听这话儿,不免有些着急:“还想啥啊阿娘,咱都商量多久了,这都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大事儿小事儿的一堆,早点合在一起,过个热闹年不好吗?” “这么的事儿还不中我跟老头子好好想想了?左右也快过年了,你不是说事儿多吗,那就等年后再说吧!” “别啊,阿娘,等年后……那是不是时间太长了!” “你要没事儿就家去吧,我这还干着活儿呢,没工夫跟你在这扯闲篇!”褚阿奶说完便出了堂屋,不再理会王氏,主要也是这事儿,自己又做不了主,还是得听自家老头子的。 王氏归家将今儿的事儿跟褚大伯学了:“你说阿爹阿娘是咋了,明明感觉之前都要同意了,这咋又要想?还说要等到年后!” 褚大伯听了这消息后有些烦躁,责备王氏不该不停褚仁的,又自己跑回了老宅:“那阿仁都给说了咋整,你咋就不能消停的等他回来,非得自己去老宅那边嘚瑟啥去,现在好了,爹娘又不同意了!” “你说的这是啥屁话?合着俩老的不同意还赖上我了!我为啥回去问,你不知道咋地?那要是真铺子让官府给停了,不让卖了,咱还回老宅有个屁用?那当初阿仁走的时候,也没有这事儿啊,让你回去问你不回去,我回去问还成我的错了,我这是什么命啊,摊上你这么个窝囊的男人!” 见王氏越说嗓门越大,褚大伯连忙告饶:“行了行了,你嚷嚷什么?让外人听见,回头不知道又要说啥了!反正都这样了,就被等儿子回家再说吧。” 腊月二十这天,赶在小年前,褚仁终于彻底从镇上搬了回来,听了褚大伯跟王氏的话,琢磨了片刻,又让妻子李氏出门去买了两刀肉回来,这才提着,全家一起去了褚家老宅。 这是自打开始游说褚阿爷阿奶,让自家归回老宅之后,褚仁第一次回老宅,原是不打算自己跟阿爷阿奶说什么的,只等着爹娘那边说成了,自己最后再露个脸就好了,可眼下看来不出面是不成了! 果然以褚仁在褚阿爷跟阿奶的心里的地位,这事儿毫无疑问地便被确认了下来,眼下只等着老两口跟褚三叔和褚义两口子说这事儿了。 晚饭的时候,褚阿爷就直接发了话:“小年那天,老大一家也都回来吃饭,正好有个正事儿要跟你们几个说,就都一起吧! 第九十六章 家庭会议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也不知道阿爷小年那天是要说什么事儿,好像前段时间大伯跟伯娘有一阵儿天天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阵儿的事儿有关。” 晚上,沈鹿竹边铺着被褥,边跟刚打了热水回屋的褚义闲聊着。 褚义想了想,家里也没什么需要全都到场才能说的事儿,也许妻子说得对,定是跟大伯一家息息相关的:“明年好像是科举年,说不定跟这有关。” “褚义,去赶考的话,是不是需要很多银子啊,比去私塾念书还多?” 沈鹿竹娘家的兄弟们小时候也都是习字念书的,就连她自己也被沈阿爷带在身边,亲自领着学了不少,只是沈家从没人参加过科举考试,沈鹿竹平日总听褚阿奶嘀咕,得留着银子给褚仁念书用,眼下褚义又说明年是科举年,便猜想是不是褚仁赶考缺银子,褚阿爷才这般兴师动众的。 说实话褚义还真是不太清楚,只是从这些年阿爷阿奶还有王氏的表现上来看,定是每次都是掏空了家底才支撑了下来的! “应该是吧,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要提前很久就赶路去府城准备,阿竹有什么想法?”褚义见妻子轻皱着眉头,伸手替她抚平后轻声询问。 “褚义你说,阿爷要说的事儿,能不能是大堂兄要去赶考,大伯那里的银子不凑手啊!要是小年那天阿爷真提了,咱们要出一点?” 从褚义搬了个椅子,和沈鹿竹面对面坐着,伸手帮妻子褪去鞋袜,随后小两口便就着一盆水泡起了脚。 沈鹿竹坐在炕边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虽然这是正经事儿,可大伯一家平日里实在是太讨人嫌了,不怎么想给!” 褚义看着为了这点小事发愁的妻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用脚把水撩到妻子的小腿上逗她:“那就不给,银子是咱自己的,咱们阿竹说了算!” “嗯!看来咱们以后还要再多攒些银子才成。” “做什么?” “当然是预备着以后给阿礼读书用啊,我看他很喜欢读书习字,就算不参加科举,多读些书总不是坏事,还有啊,两个小的以后还得成亲的,嫁妆聘礼这些都不得准备起来!你这个当阿兄的,怎么都没想过这事儿的!” 沈鹿竹说着,双脚在水盆里踩起了水,还故意往褚义的腿上弄了不少,像是在惩罚他这个粗心的兄长,褚义轻笑着坐在那,任凭着妻子闹,只偶尔轻轻还击一下,小两口玩得不亦乐乎,等泡好了脚,一盆水就只剩下半盆,全都贡献给了屋内的地面。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传说这天灶王爷会暂离人间,直到除夕再重返人间,上天庭向玉皇大帝禀告家家户户这一年的功德罪状,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灶台上五谷、清酒和灶糖等物,再烧上一沓纸钱,随后全家再分食了灶糖,有用灶糖涂灶王爷之嘴,求得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之意。 家里有小孩子,沈鹿竹跟褚义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特意多买了些,灶糖酥酥脆脆的,上面洒满了芝麻,又不是特别甜腻,给两个小的当零食吃正好。 同以往不太一样,今儿褚大伯一家早早地就上门了,褚仁和李氏倒还好,和往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倒是褚大伯和王氏,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尤其是王氏,今儿连对着沈鹿竹都一直是笑眯眯的,态度别提多好了。 弄的沈鹿竹一度有些怀疑,褚大伯跟王氏难道被魂穿了不成?这高兴劲儿,可不像是银子不凑手,要给褚仁凑银子的架势啊! 很快沈鹿竹的疑惑就在傍晚的饭桌上得到了解答。 褚阿爷见一家老小都围坐在饭桌旁,清了清嗓子道:“今儿趁着大家都在,有个事儿要说一下。老大一家就要归回到家里来了,咱们以后还是一家过日子!” 沈鹿竹诧异地看向褚义,归回到家里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分了家再合? 褚义一向淡定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解,正待开口,就听褚三叔先问道:“阿爹,归回来是啥意思?” 褚阿奶看了一脸懵的三儿子一眼,觉着他可真是个不开窍的:“归回来就是归回来呗,还能是啥意思,就是不分家了,还跟以前一样过!” “啊?” 褚阿爷盯着褚三叔淡淡问道:“老三你有意见?” “阿爹……” 褚三叔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了的王氏打断了:“咋的老三,你这是不欢迎你大兄跟嫂子我呗,咱们之前在一起住着不都是好好的,你现在这是啥意思?” “不是大嫂,阿爹阿娘,又要合成一家到底是因为啥啊?咱们家之前分家可是找了族长跟村长,重新写了族谱的,这现在又要再合在一起,到时候咋跟族长和村里人说啊?” 王氏有些不乐意,感觉褚三叔就是不想让他们回老宅,还把族长给搬出来了:“那有啥不知道咋说的,咱们自家的事儿,哪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的!老三你自个啥情况……” 褚仁听王氏说得离谱,见褚阿爷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忙站起身拦住王氏,解释道:“三叔,阿娘她不是那个意思,之所以想要归家来,主要是考虑到阿爷阿奶年岁越来越大了,阿爹阿娘想要就近在身边照顾着,多尽尽孝心,置于族长那边,想来也不会挡着子女给爹娘尽孝的。” 褚仁这话一出,别管在座的信是不信,都不能说自己不同意了,不然不就成了拦着人家尽孝的缺德玩意儿了嘛! “可当初不是说家里的手艺,影响阿仁你以后的科举吗,现在归回来,那明年的考试……” “这个三叔不必担心,现如今朝廷跟之前的想法已经大大不同了,现在是大力倡导平民学子入仕的,所以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了!” “哦,这样啊……” 褚三叔倒也不是不同意褚大伯一家归回来,只是这事儿发生的太突然了,总觉着兄长一家这般想分就分,想合就合的,说出去还不让人觉着,自家是把这事儿当儿戏了不成,到时又指不定被人在背后说些啥呢! 褚阿爷扫视了饭桌上的众人一眼,继续道:“既然都没有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大说说你们之后是咋打算的吧!” 褚大伯点头应道:“哎,阿爹!我们打算还是跟以前一样,回老宅这边来住来,田地也都归回家里一起种,现在住的那边早先就是家里的棺材铺子,以后也还是当做铺子用。” 褚阿爷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安排,王氏这时却接话道:“一家人自然还是要住在一起的,就是吧,之前分家的时候阿仁还没成亲呢,那时候阿志也还小,这一搬回来,屋子怕是不够用了。我想着,我跟他阿爹还住我们之前的偏房,阿仁两口子就住之前阿仁那屋,阿志跟明轩住一间就成,阿爹阿娘觉着咋样?” 褚阿奶之前倒还真没想过这事儿:“成是成,只是家里就剩你们之前的住的那两间屋子,哪还有第三间屋子给阿志跟明轩啊?” 王氏笑着看向饭桌另一旁的小两口:“阿礼那不是自己住着一间屋子嘛,不如让他跟着阿义两口子住,或者沈氏要是不愿意,让他跟着老三住也是成的。” 让褚礼跟自己的兄嫂住,褚礼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大伯娘这是在欺负他们,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成,不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 褚义闻言直接板起了脸冷冷道:“东厢的两间本就是我门二房的,阿礼他何来的不懂事儿一说!” “这不是你们爹娘都不在了嘛!阿礼跟着自己兄嫂住,不是也更方便你们照顾他,再说了,你们要是不愿意,跟他三叔住不就成了!” 沈鹿竹拍了拍褚礼的小脑袋,扭头也冲着王氏道:“大伯娘这话还是慎重点,仔细想好了再说,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伯娘的意思是,我们爹娘没了,所以就要欺负我们呢!” 褚仁暗暗瞥了自己阿娘一眼,自己不好对沈氏说什么,只能在桌下悄悄踢了下李氏,李氏瞬间反应了过来:“弟妹误会了……” 哪知沈鹿竹根本就不给李氏替王氏找补的机会,继续道:“我误不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人家误不误会。难不成到时候堂嫂还整个村子挨家挨户地去跟人家解释不成?” 王氏觉着沈鹿竹这就是在威胁自己,要将事情捅出去的意思,忙怼道:“你要是敢出去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难道大伯娘方才不是这般说的?再说了,我们做兄嫂的跟兄弟住一屋方便照顾,那大伯娘跟堂嫂你们这做阿娘的不是跟儿子住在一起更方便照顾!” “弟妹……” 沈鹿竹压根就不打算听王氏跟李氏说些什么,也不给她们机会说:“堂兄眼下读书也是需要照顾的吧,那不如大伯娘一家六口都住在一间屋子好了,这样都方便照顾了不说,另外那间我也还能继续当作仓库用着,是不是啊伯娘!” “沈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瞧瞧,瞧瞧,侄媳妇儿不过就是跟伯娘开了就玩笑话嘛,伯娘怎么还急上了!虽说当初是伯娘亲口说要把那两间屋子给我做仓库用的,可我也不是那不要脸的人啊!自然是会将那两间屋子给伯娘腾出来的,伯娘不用担心!” 王氏被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指着沈鹿竹的鼻子嚷道:“沈氏你说谁不要脸!你这刁妇,你……” “伯娘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我何时说过伯娘不要脸了!我不仅不会说,以后若是外面有人说伯娘不要脸欺负我们小辈的,我还会跟堂嫂一样,替伯娘解释的,伯娘你就放心吧!” “你!你!你个臭……” 若是褚义那两口子没这般反抗,那王氏要下来也就要下来了,褚仁并不会多做阻拦,只是眼下这情况,褚仁不愿王氏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再这般失态下去,忙出声制止:“阿娘!” 第九十七章 家庭会议(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看着褚仁脸上有些藏不住的嫌弃和动怒,心底发笑,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刚说到哪了?哦,对,说到伯娘跟堂嫂方便照顾自己儿子的事儿来着,这一来嘛,阿礼眼下住的是爹娘生前的屋子,咱们不能挡了孩子对爹娘的念想!二来嘛,孙媳妇儿觉得伯娘说得对,爹娘跟儿子住一屋,也方便照顾不是,这么安排可真是面面俱到,不愧是伯娘,想的就是周全!阿爷阿奶觉着呢?” 褚阿爷虽看不惯沈鹿竹在那阴阳怪气地顶撞长辈,可对王氏爱占便宜,又爱挑事儿的性子也是厌烦得很,于是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表态。 褚阿奶对这事儿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是跟着爹娘一起住的,反正这事儿王氏争赢了,还是沈鹿竹争赢了,都不妨碍她自己:“成,咋得都成!” “那就听阿爷阿奶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头伯娘哪日搬回来,提前知会我一声便成,我定把那两间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见王氏有些不服,似乎还想反驳几句,褚仁忙在一旁插话道:“阿爷,我们也觉着这样就成,都听阿爷阿奶的!” 褚阿爷砸了两口手里的烟袋,随后继续道:“眼下天气冷,搬家的事儿还是等回头过完年再说吧,不过明儿起,就在一起开火吧,还有后院的那些棺材,褚义你回头等你大伯他们都搬过来之后,用牛车都拉到铺子那边的院子去。” “好。” “行了,没别的事儿了,都吃饭吧!”褚阿爷说着正要先动筷,便被王氏给打断了! “阿爹,我还有个事儿要说!” 褚阿爷听闻放下了夹菜夹到一半的碗筷,重新拿起了烟袋道:“说吧。” “阿爹阿娘,是这样的,咱们现在也又有铺子了,棺材的买卖到时候也要挪过去,那不如索性将纸钱的买卖一起都挪到那边的铺子,这样归置起来也方便!” 沈鹿竹一听这话挑了下眉,是归家还是分家他们倒是不在意,只是无论这家里今后怎么过,似乎都不关他们纸钱铺子的事儿吧:“我们铺子的事儿,就不劳伯娘费心了!左右我跟褚义也不需要搬家,铺子也是新盖的,就在院门前,我们这买卖做起来也方便!”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还不都是咱老褚家的铺子跟买卖,再说那以前铺子里不也卖纸钱吗,棺材铺子卖纸钱不是正好!这以后就都是自家的活儿了,大家一起忙活不是也省劲儿,再说了今后铺子大了,褚义可就得一心扑在做棺材上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沈鹿竹可算是知道,这褚大伯一家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闹了半天什么要尽孝,要伺候爷奶的都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原来人家是盯上他们的纸钱买卖了! “伯娘!” 沈鹿竹拦住了已经站起身的褚义,自己也不去理会王氏,而是扭头面向坐在上位的褚阿爷:“阿爷阿奶也是这么想的?” 褚阿奶看了眼王氏,想了想那天王氏悄悄跟自己说的事儿,为了长孙,这家里的财政大权确实必须得握在她自个的手里才行,要不趁着今儿这机会要回来,以后怕是就更难了! 褚阿奶顿了顿,清了下嗓子劝道:“你大伯娘说的也没毛病,都是一家人,全家齐心协力的,才能把这日子过好了不是,以后这买卖都一起忙活儿,你们不也轻省些,跟着享福!” 褚阿爷闻言侧头看了褚阿奶一眼,面色不郁,显然是被褚阿奶和王氏背后搞的小手段给气到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 可这会儿无论褚阿爷再怎么生气,也万万不能亲手拆了老伴儿两人的台,褚义小两口的买卖要是真能趁着这次机会归回到家里,对褚家和褚仁今后的科举之路来说,可都是好事儿! 沈鹿竹见状也将情况猜了个大概,褚阿奶必是知情的,甚至有可能跟王氏一起谋划了今儿这一出,褚阿爷就算之前是不知情的,眼下看着也是已经默认了! 沈鹿竹心里不由地嘲笑自己真是蠢笨,之前还以为褚大伯一家今儿只是想给褚仁凑些银子,没想到人家胃口大着呢! “阿爷,之前咱们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这纸钱买卖是我跟褚义自己做的私活儿,从开始那天起,就没用过家里一分一文,后来还答应每月给阿爷阿奶三两银子,换褚义每天半日的休息时间,当初阿爷可是答应得斩钉截铁,还说日后谁再说些有的没的,胡乱改了主意,就来找您做主!阿爷现在这是不想认账了?” “沈氏……” 见褚阿奶上赶着搭话,沈鹿竹扭头就怼了过去:“阿奶还是先别说话的好,孙媳妇儿还是头一次见亲阿奶带头来沾孙子辈便宜的,万一一会儿控制不住,说了点什么更难听的话就不好了!毕竟这任谁都没那么大的肚量,能容得了自己辛辛苦苦除草、施肥、耕种了一年的庄稼,到头来全让猪给拱了的事儿!” “沈氏!你怎么说话呢!” “还有更难听的,大伯想听吗?” 褚三叔忙拄着拐站了起来,充当起了和事佬儿:“鹿竹你先别激动,阿爹阿娘,大嫂这安排确实是不太妥当,这买卖怎么能说是咱褚家的呢?明明就是人家阿义小两口自己的,就这么给算变成家里的了,小辈的心里不舒坦也正常!” 王氏闻言腾地就站了起来,指着褚三叔怒道:“老三!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之前的事儿我就不说了,这褚义两口子是给了你啥好处了,让你都不顾自家的利益了,那家里挣了银子,你不跟着花是咋地?我看你……” “阿娘,有话好好说!”褚仁不得已再次拦住了王氏接下来的话,要铺子这事儿他们确实没那么在理,这次势必要得罪褚义两口子了,可那也不能一次把人都得罪了个干净,对三叔,他们还是拉拢着些为妙。 “三叔,阿娘她一向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她也只是为家里考虑罢了,三叔要是觉得哪里不妥,都是可以再商量的。” 可王氏正在气头上,对褚仁的阻拦很是不解,开弓没有回头箭,说都说了,自然要一次性把事儿办成了,省着以后夜长梦多! “阿爹阿娘,这买卖之前是给褚义他们俩做了没错,可你们不看看他们把这买卖都做成什么样了!这买卖都叫他们做的被关到大牢里去了!咱褚家的招牌和脸面都要被他们俩给败光了不说,这以后可是要影响到褚仁科举的!这买卖说啥都不能再给他们做了,必须收回来!” “大嫂!阿义他们俩明明就是被冤枉陷害的,现在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嘛,跟他俩没关系!” 王氏哪管褚义两人是不是被冤枉的,有没有解释清楚,眼下她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赶紧将那摇钱树一般的铺子拿到自己手里来:“解释清楚了,为啥村里还那么多传言,说啥的都有!再说了这次是他们侥幸出来了,下次呢,要我说就是他们不会做人,把人家胡家的给得罪了,才让人家对咱家铺子死咬着不放的!这铺子说啥都不能再给他俩做了,必须收回来!阿爹阿娘,咱们得为这家里的其他小辈们考虑啊!” 沈鹿竹轻蔑地哼笑出声:“呵!伯娘真是唱得好一出颠倒黑白啊!既然怕我跟褚义影响了堂兄之后的科举仕途,那眼下这般非要归家不可的势头,又是在做什么?是怕大堂兄科举之路太顺利了吗?” “沈氏!你娘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就这么跟我这个长辈说话!” “那伯娘这般爱占便宜又是跟谁学的,阿奶吗还是你娘家?” “沈氏!” “够了!” 褚阿爷扬起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啪”的一声,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跟着颤了颤! 王氏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暂时停了下来,沈鹿竹却丝毫不在意,不避不闪,定定地看向褚阿爷:“阿爷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今儿这架势,是不想认账了吗!” 褚阿爷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瞅着沈鹿竹:“沈氏!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褚义再次起身,和妻子并排站在那,环视自家的众位长辈,随后将视线落回到褚阿爷脸上,冷冷地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阿爷,大伯一家要不要归回老宅,棺材铺的买卖今后要怎么安排,我们都可以不掺和,但唯独这纸钱铺子的事儿,除了我跟阿竹,没人能插手,更别想就这么占了去!” 相比沈鹿竹的反抗,褚阿爷实际上更接受不了褚义的这番话儿,这对于已经习惯了一向逆来顺受的褚义的褚阿爷来讲,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反了你了!真是反了你了!之前你们惹出来的那些烂摊子,我还没跟你们算账!褚家祖祖辈辈这么些年,从没有蹲过大牢的子孙,褚家的脸都要被你们两个给丢光了!你还好意思在这给我说,家里不能插手你那破铺子的事儿!今儿这事儿我还就插手插定了,明儿起这铺子就归回家里了,我看谁敢有意见!”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按耐不住喜悦之情,眉开眼笑的仿佛方才挣得面红脖子粗的不是她一般。 桌子被急于立威,好重新震慑住褚义的褚阿爷拍得咔咔作响,褚义只是伸手护住了沈鹿竹,在这一声高过一声的拍打声中,彻底认清了现实,而事实就是,他一味地忍让并不能换来妻子和弟弟的片刻安宁日子。 “我说了,纸钱铺子是我跟阿竹的!” 褚阿爷一把抓起手边的筷子就摔了过去:“连你都是我褚家的种!” 褚义伸手将飞过来的筷子挡掉,随后淡淡地说道:“分家吧!我跟阿竹带着阿礼单过,以后褚家是想分还是想合,铺子里就算是卖吃食,开赌坊,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阿义!” 褚三叔一脸震惊地望向褚义! 第九十八章 拿捏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爷横眉怒目,直勾勾地盯着今儿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忤逆自己的褚义:“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 褚三叔忙拦住还要开口的褚义劝道:“阿义,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三叔我没冲动。” 褚义垂下一只手,找到沈鹿竹的手握住,平静地对褚阿爷再次道:“分家吧阿爷!” 小两口要分家,王氏头一个不同意,要真分了,这铺子还能要回来了吗? “褚义你啥意思,我们一家刚要归回来你就要分家!” 沈鹿竹自然是跟褚义统一战线的,只要褚义愿意,别说是分家了,就是跟褚大伯跟褚阿奶他们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都不会有任何遗憾,怼起王氏来,更是不遗余力:“这话儿该我们问大伯娘才是,怎么刚提起来要归家,就先惦记上了小辈的铺子,说好的是想给阿爷阿奶尽孝呢,忙活着铺子还哪有时间照顾人啊!” “沈鹿竹!你不要欺负我这老婆子嘴皮子没你利索!我们要怎么尽孝是我们的事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比手画脚!” “伯娘才是,少对别人的铺子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才对!眼下这情况,到底是谁在欺负谁,要不要我去找外人评评理!” “你给我闭嘴!老褚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褚阿爷一把将饭桌掀翻在地,桌上的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 最小的褚明轩被这动静吓得哇哇大哭,李氏忙把他抱在怀里退后了两步,就连褚志也躲在了王氏身后,不敢露头。 褚义上前一步,挡在沈鹿竹跟褚礼的身前:“我不觉得阿竹说的哪里不对!阿爷有什么气冲着我来便是!” 褚三叔见情况越演越烈,忙上前拉扯褚义:“阿义,你别冲动啊,快别说了!你阿爷阿奶年纪大了,受不得气!走,走,走,你跟鹿竹先跟三叔出来!” “三叔,这事儿我不是第一次想了!只是之前觉得阿爷阿奶毕竟年纪大了,身边需要人照顾,眼下大伯一家要归家,那岂不是正好。这事儿既然早晚都要说,索性今儿就一起说完!” 见褚仁又对自己使眼色,本想躲在众人身后的李氏,不得已再次开口:“弟妹,听嫂子一句劝,这男人们有时候办事容易冲动,咱们做妻子的可不能一直在边上煽风点火,不然等真出了事儿,后悔就晚了!你们俩快给长辈们道个歉,都是一家人,长辈们会原谅的!” “哦?我还真是不知道,我跟褚义有什么需要被原谅的!是不该护着自己的东西,还是被欺负了不该反抗?” 李氏心底气闷,不由地暗骂沈鹿竹真是个不识抬举的,自己做堂嫂的,都这般主动地给他们台阶下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好歹:“弟妹这一口一个被欺负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弟妹要是真这么不欢迎我们一家回归老宅,倒也不必拿铺子的事儿说嘴!” 沈鹿竹低头一笑,看都不看李氏一眼,扭头就对王氏说道:“伯娘,你儿媳妇提醒你呢!若真就是看上了我们的买卖,直说就是了,倒也不必拿着要回老宅照顾阿爷阿奶的事儿说嘴!” 王氏被彻底掀开了遮羞布,怒火中烧,不管不顾了起来:“你少给我扯那些没用的!这铺子就是褚家的,今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沈鹿竹不再理会王氏,而是定定地看向褚阿爷,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吧,你队友都已经找了,何必还在那冠冕堂皇地装样呢! 褚义也不愿再过多纠缠,只是继续陈述着自己的要求:“分家吧!” 当着全家的面,褚阿爷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尤其那个人还是一向都不怎么张口的褚义时,这威力似乎就更大了,他用气的发抖的手指着面前,不卑不亢跟自己对峙着的两人威胁着。 “好啊,好啊!你们沈家的女儿可真是好样的!我看褚义你就是被这沈氏给带坏了!早知如此,当初宁可让你这辈子不娶,我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从定亲开始你就被她带偏了,瞒着家里准备聘礼不说,还一日比一日出格反骨!我告诉你褚义,你不是想分家吗?成,老头子我今儿就成全你,只要你休了沈氏,褚礼过继给老大家,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老子要是拦你,就不姓褚!” “阿爹!”褚三叔简直不敢置信地看着褚阿爷,这跟帮着褚大伯一家明抢褚义的银子,有什么区别! 褚阿爷看向怒视着自己,却不再开口的褚义,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拿捏住了这个不懂事儿的孙子:“老大家归回来,铺子也收回到家里,就这么定了!明儿个我去请族长跟村长,还有家里的长辈们来做个见证!等腊月二十五接了玉皇,开了宗庙祭祖,就直接请族长重新写了族谱!” 好好的小年夜晚饭,褚家众人皆是一口都没吃上,就出了堂屋,褚三叔看向牵着沈鹿竹和褚礼,沉默不语走在最前面的褚仁,不由地十分担心,忙在褚秀秀的搀扶下追了上去。 褚三叔虽也觉得这次褚大伯一家跟褚阿爷做得实在是过分了些,可到底还是不想让侄子分家出去单过的,也只能这么劝劝:“阿义啊,想开些!早先的时候咱们家不也是一直混在一起过的,习惯习惯就好了,三叔知道你们心里憋屈,可是……诶,别跟自己过不去!鹿竹啊,嫁到我们家也委屈你了,你帮三叔好好劝劝阿义,千万别冲动做傻事啊!” 沈鹿竹知道三叔担心他们,可是瞥了眼身后得意的王氏,此刻也不愿多说些什么,只点点头回应道:“三叔放心,不会的!” 说完正欲先回自己的屋子,谁知却被几步赶了上来的褚仁再次拦住:“堂弟,弟妹留步!我知道你们还在气头上,今儿这事儿不论你们信不信,造成这样的结果确实不是我的初衷!阿娘今儿日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多有得罪,我在这里替她给你们赔不是了,以后还是一家人,自当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是!” 沈鹿竹瞥了眼道貌岸然的褚仁,真是没想到这褚家居然有一个比自己还戏精的人,都这般情况了,居然还能厚着脸皮上来装谦谦君子,也是让她开了眼界了! “呦,堂兄原来什么都知道啊!” 沈鹿竹原本就不爱搭理褚仁,眼下更是连敷衍他的心思都没有,褚仁不是也爱演吗,不好意思,可今儿她只想拆台! 目不斜视地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褚仁脸上龟裂般了的神色,沈鹿竹挎着褚义,拉着褚礼就进了屋,“嘭”的一声将门摔上,隔绝了外面那些讨人厌的家伙! 闹了这么一场,晚饭一口都没吃上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沈鹿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给褚义跟褚礼弄些吃的东西回来,叮嘱褚礼在屋子里陪褚义待着,沈鹿竹就出门去了灶房,快速的下了锅热汤面,给褚三叔跟秀秀端去了两碗后,剩下的都端回了自己屋子! 三人沉默地吃完了迟来的晚饭,褚义将褚礼送回了他自己的屋子,随后小夫妻二人就相拥着躺在炕上的被窝里,相互慰藉取暖。 “阿竹,对不起让你嫁到了这样的人家。” 沈鹿竹从褚义的怀里抬起头,想他平时对自己那样,温柔地抚去他紧皱着的眉头:“褚义,你瞎说什么呢!我嫁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我阿爹阿娘看重的也只是你这个人,跟褚家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只要咱们俩个好好的就行了,哪管得了别人是作死还是作活儿!” “可他们现在已经影响到你了。” 沈鹿竹突然瞪向褚义,推了他一下:“哪又怎样?难不成你还真想跟我和离不成?” 褚义重新将妻子拥回怀里抱好:“我好不容易把你娶回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的!” “那还差不多……褚义,你别想太多,银子咱们已经挣了不少了,就算今儿后不再做这买卖,也够咱们在这村子里好好生活的了,大不了咱们以后就一起躺平摆烂! 他们把铺子收回去又能怎么样,咱们今儿后铺子的所有活儿都不做了就是,谁要回去的铺子,谁就自己做好了! 咱们俩呢,就带着褚礼、三叔还有秀秀,享受生活就好了,就算之后觉着银子不够用了,咱们也可以再做些别的,你娘子这聪明的小脑瓜,挣钱的点子可是很多的!” 沈鹿竹这般说自然是有底气的,前面这两年他们属实是挣了不少,前几日从县衙大牢刚回来的那天晚上,秀秀就把帮着收起来的所有银票都送了回来,不数不知道,沈鹿竹一统计,前面这两年左右,他们竟然挣了有三四百两之多。 这些银子或许在镇上或县里老板的眼里不算什么,可要是想在村子里,过上几年甚至十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以说是相当轻松了。 褚义知道沈鹿竹这是在安慰自己,可也知道妻子说的也都是实话,只是自己到底不想他的阿竹,今后时不时地就要面临这种场面,他想她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这个家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对他来说,爹娘走后,似乎就不再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有的只有相依为命的弟弟,或许褚家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只是空留了对爹娘的念想。 直到沈鹿竹的出现,他好像才活得越来越有了烟火气,何必非要拘泥于褚家这方天地呢,她在哪,哪才是家啊! 褚义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脸贴着妻子的脸,在她耳边笃定地说道:“阿竹,咱们分家吧,带上褚礼,组建个只属于我们的家。” “当然好啊!可是三叔跟秀秀……” “只要三叔同意,咱们也可以带着三叔和秀秀一起!” “嗯!以后咱们就只过咱们自己的小日子,不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人!” “好!” 第九十九章 反对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爷似乎是怕这事儿拖的时间长了生变,想赶紧敲定下来,腊月二十四一早就出了门,快到晌午才归了家,吃午饭的时候,就宣布了晚上族长、村长还有同姓的一些还健在的长辈,就会到老宅来,做个见证。 隔壁堂爷爷和堂奶奶作为褚阿爷的堂兄和堂嫂,是褚家亲戚里唯二还在世的,比褚阿爷年岁还大的长辈,褚阿爷虽不甚情愿,可也知这两位是绝对不能落下的,便硬着头皮,最后去了隔壁褚平家的院子。 褚平也是在出午饭的时候,才听他阿爷说了褚义家又要合家的事儿,忙扒了两口饭就过来找褚义两口子。 “堂兄,我阿爷说你们家又要合家了是怎么回事儿?堂伯一家又要回来住了?不是说怕耽误大堂兄科举考试的嘛,到底咋回事啊!” 褚平过来的时候,正巧小两口也刚吃完了饭从堂屋出来,褚家院子现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去处,三人遂重新打开铺子的大门,坐在铺子里慢说。 “大伯一家是要回老宅了,我跟阿竹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 “我说咋之前没听堂兄你跟堂嫂提起过!可这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昨晚上才说,今儿一早就把族长跟村长都找好了?”褚平说着挠了挠头,这波操作他属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鹿竹轻笑了声:“可不嘛,阿爷是怎么跟堂爷爷和堂奶奶说的?” “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没在屋里,只听阿奶说,堂爷爷他就说了晚上要请二老过来做个见证,说是堂伯一家要重新归回来了,还说已经请好了族长跟村长,阿爷阿奶记得到时间过来就成,别的就什么都没说了,这不阿奶让我来问问,这事儿你们知不知道,咋想的?” 沈鹿竹侧头跟褚义对视了一眼,这事儿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与其被动挨欺负,还不如破釜沉舟一次,这是昨天夜里,她跟褚义达成的一致想法! “堂弟,一会儿回去帮我们谢谢堂奶奶,第一时间就先想到了我们!” “堂嫂说的啥客气话,我阿奶那是最爱抱打不平的了,哈哈哈!” 褚义也对褚平说道:“堂叔堂婶儿晚上若是有空,阿平你就帮我一并请过来。” “这有啥没空的,就算堂兄你不说,我阿娘也一定会跟着过来的!” 沈鹿竹明白褚义的意思,族长和村长还有那些其他褚姓的族人,对这事儿会怎么想,他们并不清楚,看褚阿爷这势在必得的架势,除了不得不请的人之外,小两口自然怕褚阿爷找的都是与他自己亲近的,他们晚上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在。 吃过了晚饭,褚家的堂屋就被搬来了很多把椅子,王氏跟李氏还烧了几大壶热水,准备一会儿给来家里的各位长辈沏茶。 隔壁堂爷爷一家五口是最先登门的,随后褚阿爷请来做见证的众人,也陆陆续续上了门,一群人围坐在褚家的堂屋里。 以褚阿爷为首的褚大伯一家,坐在屋子的左侧,表情虽算不上喜出望外,但至少能看得出是心情愉悦的,可对面的褚义几人,尤其是褚三叔则是暮气沉沉的,似乎有什么天大的愁事,其他人分坐在褚家众人四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总感觉今儿这气有些诡异! 靠山村的吴村长,左瞧瞧右瞧瞧,实在受不了,便率先开了口:“褚家老哥,你今儿请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儿,现在人也到齐了,你就开始说吧!” 褚阿爷清了清嗓子道:“谢谢村长、族长还有各位乡亲族人,今儿请各位过来,主要是想让大家给我老褚家做个见证,我们老大一家,打明儿起就要归家了,我们今后还是一家人,也是想趁着明儿二十五,接玉皇开宗庙的机会,请族长直接将家里的族谱给改了!” 褚阿爷话音刚落,本就不大的堂屋里就响起了各种议论的声音,除了褚家人自己和提前知情了的褚平一家,其余人都是惊奇又纳闷,头一次听说还有分了家又要往回重新合的! 村长站起身,伸出双手摆动了几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褚家老哥,你刚是说,你家分出去的褚老大一家,现在又要重新归回来了是嘛?这,咱们村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褚族长,你看这……” 褚家的族长是个跟褚阿爷同辈,但是年纪却小上不少的男人,此刻捋着他已蓄起来的胡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我也从未听说过……” 王氏见今儿这里两个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居然开始犹豫上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出声道:“没听说过也不耽误我们归家吧,我们这跟那些个分家的不一样,我们当初是被逼无奈啊!那一家人当然还是一起过日子的好,就算没听过,它也不犯法啊,有啥不能再合的!” 褚阿爷瞪了王氏一眼,教训道:“王氏你给我坐下,老大管好你自己的婆娘,这哪有她插嘴的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氏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 褚族长倒是也没怎么跟王氏计较,只是扭头对同坐在主位的村长说:“我们褚家确实也没有哪条家规说是,分了家的不能再合,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总比分家了单过强,吴村长觉得呢?” 吴村长点了点头:“褚族长说的在理……褚家老哥,咱们村里其他人家分家的时候,都会说说家里的各项物件、银子跟田地怎么分,你家这个既然是合家想来自是不需要了,那你可还有啥别的要说的?” 褚阿爷瞥了一眼坐在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褚义小两口道:“村长说的是,既然是合家自然是全都要合起来的,之前分出去的田地,银子,还有宅子铺子,以后必须是全都归家里的,再也没有小家自己的东西了!” “那是自然,既然这样,乡亲们可都听清楚了?要是没有人反对,那今儿咱们就一起给褚家做个见证,以前总是帮着人分家,今儿褚家合家,咱们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了!” “太好了他阿爹!”王氏一听这话,喜滋滋地用胳膊撞了撞褚大伯,想到以后能重新继承家里的棺材铺子,跟再也不用发愁长子念书的费用,褚大伯也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可正当众人处在一派祥和之中的时候,在褚阿爷瞪大了的双眼中,褚义毫不犹豫地站起了身,扬声说道:“我反对!” “我也反对!”沈鹿竹压根都不看对面那些人的反应,只盯着褚义的侧脸,没办法自家男人方才真的是太帅了! 褚礼见阿兄阿嫂都站起来了,自然也不甘落后:“我也是,我也反对合家!” 褚三叔倒是不反对合家的,只是家里想强占了小两口的铺子,他也是万万不能苟同的,正犹豫着,只见身旁的褚秀秀也怯生生地站了起来:“我,我也和堂兄堂嫂一伙儿!” 这场面看得褚平都热血沸腾了,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我也反对!” 钱氏看着身旁有些不受控制的褚平,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生的,反对就反对,他那一脸兴奋的表情算是怎么回事儿! 吴村长跟褚家的族长也被眼前的突发情况,给搞了个措手不及,茫茫然对视了几眼,有些尴尬地看向褚阿爷:“褚家老哥,这……你们家是还没商量过?” 褚阿爷属实是没想到,褚义竟然带头在这么多外人的面前拆自己的台!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了对面的几个一眼道:“村长、族长,我们家这事儿轮不到他们小辈的插嘴,我这个做阿爷的说了就算,不用在意他们,不过是几个小孩子胡闹!” 褚阿奶此时也帮腔道:“就是,就是,不用搭理他们!” “这……” “咚咚”两声,褚平他阿奶于老太太敲了敲手里的拐杖:“他们是小孩子,我可不是,老太太我也反对!” 王氏顿时就急疯了眼,不管不顾地直接就冲到于老太太跟褚平的面前,怒道:“这是我们家的事儿,跟你们隔壁的有啥关系!你们没资格管!” 堂爷爷一向是不怎么开口掺和这些的,可王氏这般态度对待自己的老妻,那是万万不行的,扫了眼王氏身后的褚大伯跟褚阿爷道:“褚老大,你这媳妇儿还想不想要了?这般大庭广众的就敢顶撞婆家长辈,我看她是不想跟你过了!你要是不想要了就直说,堂伯我直接帮你休了省事!” 褚大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上前一把将王氏拉了回去:“堂伯,我回去好好说她!” “还有什么好说的,依我看就直接捆了送她娘家去,好生问问才是!” 王氏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没敢再说什么,于老太太可是连褚阿奶都害怕她的人物,自己也曾听说过她年轻时候的事儿,她可是真说得出做得出的人! 褚阿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孙子们组团反对自己就算了,现在连自家堂兄堂嫂,都在这当众跟自己唱反调! “堂兄堂嫂有什么不满的,私下里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趁着我家这大好日子的时候,跑来拆我的台,我们家是合家是分家,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们家不是?” “谁说不影响?谁说没关系?吴村长还有族长,你们方才不是说只要没人反对就成吗?现在老太太我反对,你们这话还算不算得数!” 见于老太太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突然有些后悔来趟这趟浑水了:“当然是作数的!只是于老太太,你们跟褚家是堂亲还是近邻,这反对人家合家,总得要有个理由吧!” 于老太太老神在在地道:“老太太我反对肯定是有理由的的,至于是为啥?就让我那堂孙子跟堂孙媳妇儿跟你们说吧!” 第一百章 分家(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他阿奶于老太太这话儿,明摆着就是单纯地在给褚义小两口撑腰,褚阿奶听了真是又气又怒:“堂嫂儿这是做啥?家里小辈们不懂事,堂嫂怎么还能一个劲儿地惯着,任由他们胡闹!” “怎么着,不让说话啊!心虚了?” “谁心虚了……” 于老太太不再理会跳脚的褚阿奶,扭头对坐在正位的两人说道:“村长还有族长,老太太我觉着,咱们既然是来给褚家做见证的,那就不能只听某些人的一面之词,孩子们既然有意见,那就得让他说,他说得对咱们当长辈的就得给他做主,说得不对,咱们教训他就是了,可对不对的总得让人把话说了,这般捂着嘴,叫外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私底下有啥勾当,合起伙来坑人家孩子呢!” 褚氏的族长也就算了,作为一族之长,褚家的事儿他是说什么都必须要过来的,可靠山村的吴村长此时都恨不得,抽早上答应了褚阿爷的自己两嘴巴,褚家的今儿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说得在理,那褚家的,你们几个说说吧,说说你们到底因为啥反对合家啊!” 褚义上前一步站在众人身前:“村长、族长!我不反对大伯一家归回老宅。” “那你……” “我们要分家单过!” 褚义一句话,瞬间在堂屋的人群里炸开了锅,众人的视线在褚大伯一家跟褚义之间来回巡视,纷纷猜测,看来这矛盾点出在褚家大房跟二房身上啊,褚家二房这个褚义,这是不待见自己大伯一家,他们回自己就要分出去单过的意思啊! 众人探究的视线看的褚仁浑身难受,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撵了出去,忽地有些后悔昨日这事儿还是推进得太急了些,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都只知道蒙头干活的褚义,竟然也有这么极端的一天! “堂弟,别说气话!阿娘不会说话,昨儿让你们受委屈了,可到底是一家人又是长辈的,你今儿这做法有些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跟我们大房有啥深仇大恨呢!” 李氏也上前配合道:“是啊堂弟弟妹,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俗话说得好,这牙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弟妹是被娘家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的,一时不习惯,心底有怨气倒也能理解,以后咱们多磨合磨合就好了,哪至于非得你来我就走的!” 这时一直坐在王氏身旁的一位大娘突然开了口,她夫家也姓褚,只是去世得早,想来是个爱掺和别家事儿的主,跟褚义家虽不是什么太近的亲戚,但论起来褚义也得唤一声四婶儿。 “诶呦,听了这么半天,我可算是听明白了!不是婶子我说你,褚家小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大伯娘再怎么样她也是家里的长辈,还能就因为说的不是你们爱听的了,就这么给家里长辈摆脸色,添堵?还有你这媳妇儿,你在娘家被惯着我们管不着,可既然嫁进了我们褚家,那就得守我们褚家的规矩,哪来的那些娇生惯养的臭毛病,还得婆家的长辈给你低头不成!” 褚仁见目的达成,自己便不欲再多说,给李氏使了个眼色,自己就再次退后了。 “婶子说的是极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堂弟跟弟妹,毕竟弟妹年纪还小嘛,也刚嫁进咱家才两年,堂弟护着些才正常,我们都理解的。” 李氏这话听着好像是在给小两口开脱,实际上却是告诉所有人,沈鹿竹娇气不懂事,褚义一味偏袒妻子,和自家长辈起冲突,才闹到今日这般地步的! 沈鹿竹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李氏,心底好笑,本还以为这李氏是秀才之女,据说大小饱读诗书,不说是个多聪明的,可书读得多了,怎么着也该是个灵光的,没成想自己还是高看她了,这明摆着褚仁不想出头的就推她出来,她居然还说得劲儿劲儿的,以后怕是被那褚仁卖了,都还得给人家数钱呢! 也不理会李氏跟那个四婶儿的一唱一和,沈鹿竹几步走到站在角落的褚志面前,半蹲下来对他说道:“阿志啊,堂嫂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下,等回头你们一家搬回来呢,你就搬进去三叔的屋子,跟三叔一起住,没事儿呢也不要老回去你爹娘和兄长身边,就在三叔身边老实待着就成,原本要留给你住的那间屋子呢,就留给你阿兄用,记得了?” 不止众人被沈鹿竹的这番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褚志更是懵懵的,压根就忘了自己本来就没有单独的屋子住,只是顺着沈鹿竹的话愣愣地问道:“堂嫂,为什么要把我的屋子腾给阿兄,阿兄跟阿嫂不是有屋子住的嘛!” 沈鹿竹伸手摸了摸褚志的头:“唉,你还小不懂,堂嫂这是为你好啊,你阿兄有现在就是秀才了,以后定是更有出息,没见你爹娘将所有心思都铺在他身上了,你阿兄读书当然得需要个单独的屋子了,你这早晚都要给腾出来的,何必拖着拖着,到最后招了爹娘的厌烦,觉着你这孩子不懂事儿呢,还不如趁早,免得以后被你爹娘嫌弃,反正你家的所有银子也都搭在你阿兄身上了,以后家产该也都是他的!” 小孩子心里敏感得很,平日里褚志确实总觉着阿兄一回来,爹娘眼里就没有自己了,对阿兄跟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天差地别的,只是他还小,只能用阿娘的那套说辞说服自己,阿兄还要念书的,自己不能去捣乱。 眼下被沈鹿竹这么一说,顿时就当成了真的,那反应跟当初褚礼被王氏挑唆的时候一模一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几步跑到王氏身边哭喊着:“阿娘,为什么?我不想去三叔那住,我听话,我不会打扰阿兄的,别赶我走,阿娘!” 王氏哄了两下哭嚎不止的褚志见没什么效果,更是恼火得紧,指着沈鹿竹的鼻子嚷道:“沈氏你干什么吗?缺不缺德啊你,你瞎跟小孩子说的什么鬼话!” 刚说话就被褚义跟沈鹿竹忽视了的四婶儿,此刻就像是抓住了小两口什么把柄,能跟众人证实二人就是她说的那般不堪一般,站起身替王氏说话:“就是啊!你这小媳妇儿,说话也太难听了,你这分明就是挑拨人家父母兄弟间的感情,在这无中生有,你损不损啊你!” 沈鹿竹一副很是震惊的样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婶儿问道:“婶子可别瞎说,是不是你太想太多了!我这话难听吗?我这算是挑拨关系吗?” 四婶儿被沈鹿竹的样子气得不行,叫嚷着:“你这不是挑拨关系,啥是?你就差直接说人家爹娘偏心,所有的银子都花在老大身上,对老二不管不顾了!” 沈鹿竹受教了一般,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哦,原来这样就是说话难听,缺德,损!这就是挑拨人家关系啊!” “你以为呢,少在那装傻!” “可是当初我回门那日,伯娘就是这么对褚礼说的啊!让他搬去三叔的屋子住,说是我还没成亲就哄的褚义将家底都掏给了我,那屋子早晚都得被我占上,阿礼还不如早些搬了,省着要遭人嫌,是不是啊,阿礼?” 褚礼至今想到当初王氏最自己说的话,还是很生气和伤心的,颠颠地跑到沈鹿竹身旁,笃定地说道:“就是的,伯娘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还说阿兄和阿嫂以后才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沈鹿竹要笑不笑地看向四婶儿:“婶子,这侄媳妇儿就不懂了,怎么一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是缺德,就是挑唆,从伯娘嘴里说出来就不是了是吗?还是说,伯娘是长辈我们就必须得原谅,可我也算是阿志的长辈啊,这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婶子快教教我,难道是因为婶子私下里跟伯娘关系更好些?” 堂屋里的众人,此时又换成了视线在王氏跟四婶儿身上游走,四婶儿被沈鹿竹问得哑口无言,不屑地瞪了王氏一眼,搬了凳子就去了离王氏最远的一个角落,非要跟她撇清关系不可! 王氏被看得又羞又恼,推了还在哭着的褚志到一边去,上前几步就要跟沈鹿竹掰扯:“沈氏你个臭不要脸的……” 褚义一个跨步就挡在了沈鹿竹身前:“伯娘不是说我们私吞了爹娘留下的家底,那倒是具体说说,都有些啥,为什么我爹娘留的家底,伯娘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阿爹阿娘一共只给了你三两银子做聘礼,你倒好,下聘的时候,直接变成了六两银子聘礼,外加一大堆的银首饰,足足的有十几两,你还敢说你没私吞!” “说到这个我反倒想问问阿爷阿奶,为何堂兄成亲聘礼十两银子,我却只有三两,无奈用阿娘的遗物充数,还要遭到伯娘的质问?” 褚义一层一层地掀开了老褚家的遮羞布,褚阿爷跟褚阿奶脸色通红,本也可以用当初那套家里困难和褚仁娶的是秀才之女的说辞的,可今儿不知为何,面对满堂屋人探究的眼神,就支支吾吾的,有些开不了口。 王氏可管不了那么多,怒气上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放屁,那崔氏哪来的那么些首饰遗物,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沈鹿竹此时也上前一步,问道:“伯娘为何这般笃定,难不成还翻过我那已过世的婆婆的私房不成?” “我……我没有!” “那伯娘怎么这般确定,婆母就是一定没有?” “我,我就是知道,怎么了,她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不行?” 沈鹿竹笑了笑:“成,当然成了!不过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件事儿,堂嫂!我记得你当初脖子上挂了个玉坠子的,还说是伯娘娘家传下来的宝贝,怎么最近都没见你带过了,那么贵重的东西,该不会是被堂嫂你弄丢了吧!” 王氏一听这话头不对,急忙要奔过去捂住李氏已经开口说话的嘴,见来不及,忙出声制止:“李氏你闭嘴!”(“怎么可能,明明是阿娘又要了回去……”) 可很显然已经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分家(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玉做的坠子?这老王家没看出来啊,这么有钱呢?” 褚家堂屋的众人一时间都新奇得很,在这村里别说是个玉坠子了,就是对银耳钉,那也是稀罕物件,更别说听这褚家媳妇儿的意思,好像还是个家传的,那不得更值钱了! 王氏她阿娘跟娘家弟妹今儿也来了,还是王氏特地叫过来的,之前她回娘家说了想要回铺子的事儿,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娘家弟妹压根就不信,还撇着说她是痴心妄想,人家买卖做得那么好的两人,还能叫她王秀花给算计喽! 王氏叫两人来,就是要叫她娘家弟妹好好看看,她今儿是怎么把铺子给要过来的! 王氏她娘家弟妹孔氏是个性格泼辣的,又给老王家生了四个男娃,平日子在王家无论是跟自家男人还是公婆,那都是说一不二的,眼下一听王氏居然还有个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玉坠子,顿时就火了,侧着身子质问自己的婆母:“阿娘!咱家里还有家传的玉坠子?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王氏她阿娘也是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否认道:“咋可能!咱家哪有那玩意儿啊!” 孔氏显然是不信的,瞧着褚家那两小媳妇儿说的可一点都不像假的:“人家都给自己的儿媳妇带上了,阿娘你还有啥可瞒着的!这事儿你们老王家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这么贵重的东西,家传的宝贝,不给自己儿媳妇就算了,怎么连自家亲孙子都瞒着,偏给了大姑子家的外孙媳妇!” 王氏她阿娘连连摆手:“没有啊,真没有啥玉坠子!” 孔氏哪肯信,继续讽刺道:“怎么着,阿爹阿娘是见人家褚仁中了秀才,想巴结人家不成?一个外孙子,阿爹阿娘这指望的怕是有点远了吧,今儿要不给我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王氏她阿娘百口莫辩,忙求助地看向王氏:“秀花啊!你这整的到底是啥事儿啊!我啥时候给过你什么玉坠子啊!你还不快跟你弟妹说说清楚!” 众人见这事儿八成是有鬼,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八卦,李氏清清楚楚地听了个全程,更是摸不到头脑:“阿娘,你不是说那坠子是外婆传给你,我成亲你传给我当聘礼的嘛!夏天那阵儿不是阿娘你说,外婆家那边要分家,舅舅说啥都让你把那坠子拿回去,这才从我手里又拿走的,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褚仁也没想到,那个让妻子心中颇有怨言的玉坠子,竟然还有隐情,可也猜到想必定是那沈氏知道了些什么,今儿故意将这事儿引出来的,眼下可不是个要解释,要真相的好时候! 褚仁上前,伸手搭在李氏的肩上,将人往后带了带,随后给了她使了个眼色:“外婆跟舅母稍安勿躁,这事儿里面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只是眼下正是褚家商量大事儿的时候,场合不对,回头等这边完事儿了,我定跟阿娘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搞个清楚,再给舅母给满意的交代!” 王氏此时哪还顾得上那些,只知道现在不能讲这事儿给捅破喽,听见长子给自己解围,忙上前点头附和道:“对对对,阿娘,还有弟妹,这事儿等回头私下里,我一定给你们说清楚,今儿咱就别说这事儿了吧!” 王氏她阿娘自然也是不想众人一起在这看自家热闹的,忙不迭地点头,刚要搭话,就被一直站在对面看好戏的沈鹿竹给打断了。 “这可不成,别不说啊伯娘,大家伙可都在这等着瞧热闹呢!” “我娘家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臭不要脸的,少在那幸灾乐祸,你再使坏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阿娘!”褚仁恨不得封了王氏的嘴,这般说辞跟表现,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没事儿哪个能信? 沈鹿竹面色一沉,忽地严肃了起来:“跟我没关系?那我今儿倒要请在座的众位来看看,到底是我沈鹿竹该被撕了嘴,还是伯娘你该被送进大牢!” 王氏此时已经基本认定了,那事儿定是叫沈鹿竹知道内情了,虽说不知她是怎么知道的,可眼下定是不能让她说出来,遂发疯了一般,往前扑去:“闭嘴,你闭嘴!” 褚义见势不妙,一把便将沈鹿竹拉回了自己身边,要不是褚仁在王氏身边挡了一下,刚才说不好,妻子就真被王氏给扑倒了! “阿娘!你能不能冷静点!”褚仁真是被王氏闹得头都快炸了,眼看着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忙冲着褚阿爷说道:“阿爷,既然家里人意见不统一,要不今儿就先算了,等咱们跟堂弟商量好了再说吧,这里定是有什么误会,请各位长辈们先回吧!” “没什么误会,堂兄不必如此!” 褚义出言打断了褚仁的企图,不过就算褚仁跟褚阿爷此时想请众人家去,怕是大家也不愿意走的,毕竟这热闹还没看完呢! “褚义!不过是家里的些许小误会跟摩擦,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非要闹到如此!” 褚仁仍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沈鹿竹看着就厌烦:“堂兄既然觉着是误会,那还是今儿就解释清楚的好,也省着我们平白冤枉了伯娘不是!既然如此,那就请堂嫂给大家说说,你那坠子是啥样子的如何?” 李氏就算再蠢,也知道此时自己最好是别说话得好,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低着头躲在褚仁身后,不肯出声。 “堂嫂这般不配合,想来是也在心里认定了伯娘是有罪的,该关进县衙的大牢才是,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报官就是了!” 王氏猛地回头瞪向李氏,见褚仁也看向自己,李氏不由得有些慌乱,搞不懂眼下褚仁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该怎么办? 偷瞄了几眼四外圈窃窃私语的众人,;李氏闭了闭眼,一咬牙,反驳道:“我才没有!” “那堂嫂倒是说啊!” “说就说,那玉坠子是个有些透明,外面白色,中间有些发黄的样子,最外圈还镶了圈细银线!” “那坠子根本就不是玉的,只不过是颗常年在河里,被河水冲刷的石头罢了!” 李氏不肯相信,自己一直当作宝贝的东西,竟然就是块石头,摇头否认:“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个玉坠子,你不过就见到过一次,上哪知道是玉还是石头的!” “因为那压根就不是什么王家的传家宝,它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婆母的遗物!” “啥!” “褚家那难产去了的老二媳妇?” “那,那这王氏偷了人家崔氏的遗物!” 褚仁也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情况,惊得一时间松开了本还在拉着王氏的双手,王氏没了禁锢,瞬间冲了过去:“你胡说八道!崔氏死的时候,连褚义都还是个孩子,你上哪知道去!” 王氏被褚义拦在了半路,碰不到沈鹿竹分毫,只能扭头去向褚阿奶求救:“阿娘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阿娘你知道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崔氏的遗物!” 褚阿奶看了眼瞪向自己的褚阿爷,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看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众人,实在搞不懂,那沈氏是如何得知这事儿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帮着王氏圆谎:“就是的,沈氏你是不是听见什么闲话了,崔氏上哪有玉坠子的遗物去啊!” “阿奶跟伯娘不认也无妨,我们可以找人来对质!那次伯娘借着帮忙收拾屋子的由头,还回来了个坠子,就跟方才堂嫂说的一般无二,我们刚开始还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后来想起来那日庙会上香,算命先生说的话,这才将一切都联想了起来,后来还找了阴阳先生跟村里人帮忙,重新将东西埋进了墓里,那日在场的人都见到了,村长,族长,咱们大可以都找过来一一对峙,还有崔家外婆跟舅舅,他们也是都知道这事儿的!” 褚家族长正犹豫着,毕竟这事儿万一要真是事实的话,可就是他们褚氏一族的丑事儿,这么多外人都叫来,倒是丢的不还是他们褚氏的脸面。 别人可没褚族长这些顾虑,忙着吃瓜都来不及,一听这话,赶忙催着让去找证人对质,吴村长压不住民意,只好照办。 很快就有人将那日帮忙的几人找了过来,吴村长问得也很有技巧:“听说清明那阵儿褚家的小两口,找了你们帮忙去了他们爹娘的坟地,都干了啥,你们回忆回忆,跟我们大伙儿说说。” 那名村里有名的阴阳先生先开了口:“老头子记得是给他们阿娘重新放了陪葬品进棺材,对没错,就放了个坠子链子一类的东西,那东西样子还挺特殊,长得跟个荷包蛋似的。” 其他几人经这儿一说,似乎也都有了点印象,纷纷点头应是:“对对对,我也记得,样子还挺特别的,俺回去还跟家里婆娘学过来着!” 吴村长听完这话,脸色顿时撂了下来,看向褚族长,偷人家遗物,这么缺德的事儿,也亏她干得出来! 褚族长也瞧不上这种事儿,但到底是褚阿爷请他们过来的,扭头看向那边早已面色铁青了的褚阿爷:“褚家老哥,这事儿……” 王氏哪肯这般认命,还在拼命抵赖:“他们骗人!定是那沈氏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这么说,让他们抹黑我的!” 那几个被找了对质的人,一听率先不乐意了起来:“谁收了银子了!你不要诬赖人!我们大家伙那天都见着了,俺都不认识你是哪个,抹黑你作甚?” 沈鹿竹才不怕王氏否认,淡淡地看向王氏:“伯娘可相信这冥冥之中定有天意?可还记得那日庙会,咱们下山的途中遇到的那位算命的先生说了什么?他说伯娘你拿了不该拿的,要付出代价,说你周身黑气萦绕,背运加身,只有物归原主才能消灾解难!说的不就是这不属于伯娘的我婆母的遗物!要不然怎么那么巧,前脚算了命,后脚伯娘就想方设法地,把东西还了回来?” “不是!我没有!” “那伯娘可敢发誓!就说要是今日最这事儿有一句谎言和隐瞒,就像那算命先生说的一般,黑气萦绕,背运加身,所求皆不得!” “我……我……” 王氏哪敢发这毒誓啊,那算命的山羊胡子老头当日不是说了,这背运最影响的就是他家褚仁了,这还不容易解决了的事儿,要是再招惹上,害得褚仁这辈子都考不中,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怎么不敢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分家(三)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被众人围观着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句完整话来,明显的就是心虚,于老太太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地哼笑一声:“王氏,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突然还哑巴上了,磨磨唧唧地作甚?” “我……我为啥要听你们,任你们摆布!” 明眼人一见,就知道这王氏定是有问题,纷纷猜测这王氏莫不是真的偷拿了人家阿娘的遗物吧,这也太缺德了些! “这怎么能是任我们摆布呢!我们要证明个这事儿,还得到处找人作证,伯娘只要发个誓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么简单的事儿,为什么不做?” 王氏没了法子,只能来混的,猛地往地上一坐,双手拍地就开始哭嚎:“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侄媳妇儿诬陷伯娘偷东西了,逼着长辈发毒誓啊!” 王氏哭着哭着还挪到了族长的脚边,抱着褚族长的大腿,开始哭诉:“族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今儿这屎盆子要是真扣在了我脑袋上,明这褚家的小媳妇还不都得去欺负自家长辈去!” 吴村长被耳边王氏的魔音绕耳吵得不行,眼下也看出来了,褚家的这个老大媳妇,就是个坏的,那二房的遗物看这样子定是她偷得没跑了,这王氏现在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为了解救自己的耳朵,也为了自己这一村之长的威严,吴村长清了清嗓子道:“褚仁!还不把你阿娘给拽起来,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传出去,就不怕人家说你这秀才公有个泼妇阿娘,名声还要不要了?” 吴村长这话的威力还真不小,不仅褚仁赶忙凑了过去,要拽起王氏,就连王氏自己一听会影响到褚仁的名声,都停止了假哭,灰溜溜地被儿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吴村长看了王氏那心虚的样子,心中更是笃定:“王氏,你儿子可是秀才,做啥事前可得考虑清楚了,本村长再问你一次,人家阿娘的遗物,你到底拿没拿?你要是真做了啥错事儿,就给人家小辈的赔个不是,我们这些人也好给你从中说和说和,可你要是一直这么死不认账,要是之后被人家找到证据,送你去见官,有你哭的时候!” 王氏哪敢认啊,这么多人在这看着呢,眼下她要是一承认,再给沈氏那俩人赔了不是,只要一低怕就是一辈子都抬不起来了,更何况还有褚仁呢,褚仁还要科举当大官的,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哪还有什么指望了。 早知道那块破石头根本就不值钱,自己当初何必冒着那么大的险把它拿回去,害得今儿还被沈氏跟褚义拿去说事儿! “我没有,村长,我……” 吴村长见王氏还是冥顽不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心道真是没救了,冲着褚大伯道:“褚家老大,不是我这当叔的说你!你这婆娘再不管管,早晚把你全家都祸害了!” 褚大伯此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红的,更是不愿意开口,只点了点头,就又缩回了角落里,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沈鹿竹见了吴村长的反应,知道他应是已经信了大半,便不再跟王氏过多纠缠,而是转向另一旁的褚阿奶:“这些事儿,阿奶也是知情的,若是伯娘不敢发誓,阿奶来发这个誓倒也是一样的!” 褚阿奶见矛头突然指向了自己,从方才就一直有些没有血色的脸,这会儿更加白了,缩着脖子不敢出声,想起大师那日说的那些话,那么厉害的背运,她哪敢招惹啊! 更何况,褚阿奶不用转头都知道,现在褚阿爷定是在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这事儿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头子解释,她着急着洗脱自己还来不及,哪还敢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揽。 事已至此,两人这般的表现此刻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沈鹿竹也褪去了方才一身的攻击性,收起了心底对褚阿奶和王氏的鄙夷,退后到褚义的身边,双手紧握褚义微凉的大手,默默地给他支持和温暖。 亲手掀开亲阿爷阿奶的遮羞布,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人看,哪怕褚义对褚家众人的亲情已经很淡漠了,也该是难受的! 众人没想到本来只当做是来褚家做一阵就走的事儿,竟然被他们知道了褚家这么大的秘密,具是满脸震惊,视线在几人间来回巡视。 要说这些人里最难以接受此事的当属褚三叔了,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地质问着坐在对面一声不吭的褚阿奶:“阿娘!你明知道大嫂偷了二嫂的遗物是不是?你为啥要这样?阿义也是咱们老褚家的亲孙子!咱们家不是只有褚仁,不是只有大兄一家!你们咋可以这么偏心!褚仁他是有出息,可阿义为了这个家付出的还少吗?自打二兄二嫂去了,这孩子吃了多少的苦,分了家这院里大大小小的活儿,哪个不是都得指着他!爹娘你们怎么就看不见!大兄一家想分家就分家,想归回来就归回来就算了,你们还要借着合家这事儿,占了阿义小两口的纸钱铺子,还有没有天理了还!” 褚三叔激动地声音都是颤动的带着哭腔,褚义跟沈鹿竹忙上前把褚三叔劝了回来,褚平他阿爹见状也上前开解:“堂弟,听堂兄一句劝,别那么激动,当心伤了身子!” “堂兄,我对不起阿义,对不起二兄二嫂啊!原来这么些年我一直就是个糊涂蛋,我总想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没想到居然让阿义他们兄弟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三叔当得,我有愧!” “唉!”褚平他阿爹拍了拍褚三叔的肩膀,说起来他们这住在隔壁,当人家堂叔堂婶儿的,不一样也不够格,不是不知道褚义跟褚礼兄弟俩在家里似乎有些受欺负,只是从没想过竟欺负到了这般境地,他们这堂叔堂婶儿当得也有愧啊! “三叔,这事儿怎么能怪你,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跟阿礼照顾了很多,我们都记得!” 于老太太气的不轻,原来只知道这堂弟两口子有些拎不清,偏心了些,没想到竟然能纵着老大一家做出这样的缺德事而来:“你们都是好样的,哪来的错!错的是你们去偏心眼的爹娘爷奶,是那又贪又坏的王氏!村长,族长,眼下这事儿已经很清楚了,是孩子们受了委屈,我看今儿就做主给他们把这家分了算了,省着还在这个家里造人作践!” 自打事态开始不受控制了之后,便没再开过口的褚阿爷此时再也忍不住,抢在吴村长跟褚族长发话前,先表了态:“村长,族长,这些事儿,我们家可能确实有亏欠了褚义兄弟俩的地方,可直接越过我们分家,是不是有些过了,这到底是我们家的家事儿,分不分的,总该问过我这一家之主!” 褚平他阿爷与老伴儿于老太太不一样,平日里是个脾气和顺,也不太爱掺和别人家事儿的人,眼下听了这么多,也觉得心头起火,动了真怒:“你还好意思说你自个儿是一家之主!瞧瞧这家都让你管得成什么样了,乌烟瘴气的,当长辈的组着团来欺负小辈,你就是这么当一家之主的?” “堂兄……” 堂爷爷似乎已经不想再搭理褚阿爷了,根本就不给褚阿爷说完话的机会,扭头对坐在正位上的村长跟族长说道:“老头子我是他堂兄,眼下咱褚家还活着的老家伙里,我也是那个最大的,褚义小两口这个主今儿我做了,族长跟村长可觉着有问题?” 有人愿意接手褚家这烂摊子,吴村长自然是愿意的,褚族长也认可堂爷爷的说法,褚阿爷老两口有失公允,自然该找一个其他人来给褚家主持下接下来的事儿,堂爷爷自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听老哥哥你的,没有能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成,那就劳烦村长跟族长再多留一会儿,咱们今儿索性就将家给他分好,也省着夜长梦多。” 褚家要重新商讨分家的事儿,褚阿爷请来的那么多人都留下来并不合适,吴村长就发了话,让大家都先家去,分家的事儿由堂爷爷做主,他跟褚族长留下来做个见证。 王氏她阿娘有些担心自家闺女儿,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着:“秀花啊,你这……别上火,回头完事儿了上家里来……” 还不等王氏做出回应,王氏她弟妹孔氏就一把将她阿娘拽出了褚家堂屋的大门,边走边嚷嚷着:“来什么来!我告诉你,就你那黑心肝的闺女儿给我少往家里来,也不嫌丢人!”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骨肉,王氏她阿娘不忍听孔氏这般说王氏,反驳道:“孔氏啊,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她好歹是你男人的阿姊!” 孔氏可不管那些,张嘴就怼:“阿姊咋了!阿姊她也是个缺德的阿姊!我告诉你老太太,你要是真敢把她招到家里来,我跟你儿子没完!” 人群越走越远,议论声也终于渐渐消失,可褚家的大事儿才正要开始! 堂爷爷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地对褚阿爷道:“堂弟,把你家的家当都摆在明面上来说说吧。” 褚阿爷正生着闷气,很是不愿意配合,堂爷爷见了也不恼,正要再劝说他几句,于老太太白了眼在对面耍赖的褚阿爷,直接道:“让你说是给你机会,不然我说出来的可就我给你们安排分配了,到时候多了少了的,老太太我可不管!左右邻居住着又是亲戚,你真当你家那点东西,你真当别人不知道是吧?” 褚阿爷褚阿奶跟褚大伯两口子一听这话,瞬间有些傻眼,于老太太见这话有用,那还肯给他们多想一会儿的机会,继续乘胜追击道:“成,既然你们这么信得过老太太我,那我还客气啥!先说这房子吧,我看啊就都给褚义两口子……” “堂嫂!堂嫂!还是我们自己说吧,就不麻烦堂嫂了!” 褚阿爷忙出声打断了于老太太,真叫这老太太替他们分,她都能直接将自家东西全给了褚义! 第一百零三章 分家(四)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的家产其实不多,算上当年分给褚大伯家的三亩地,一共只有六亩的耕地,外加两处宅院,后院已经做成的几口棺材,外加不少木材,还有褚阿奶手里,据说只剩下二两多了的银钱。 褚阿爷本想着是少分给褚一点东西就成了,其他的都还是自家的,可没想到褚三叔也表示了坚决要分家的意思。 “爹娘直接将我跟秀秀也分出去算了,我们以后也单过!” 褚阿奶想都没想,就冲着褚三叔吼道:“老三你瞎凑什么热闹,犯什么轴呢!分什么家你分家!你自个儿啥情况自己没数?就你带着个小闺女儿你咋过!” “阿娘,你不用拦着我,我带着秀秀一样能过,你儿子我就是没了条腿,又不是摊在床上起不来了,今儿就一起分了吧,省事儿了!” 褚阿爷实在想不明白,家里这些小辈怎么一个两个的,今儿都跟吃错药了似的,全都一个劲儿地跟自己唱起了反调,越想越气,一把将还在劝说褚三叔的老伴儿给拽了回来,怒道:“分!今儿谁不分,谁不姓褚!” “老头子!” “你给老子闭嘴!” 沈鹿竹跟褚义原本就盼着,要是分家的话,褚三叔也能分了,到时候跟他们在一起过就好了,可眼下既然三叔已经开了口,那他们便也就没了什么顾虑。 沈鹿竹悄悄拽了下褚义的袖子,褚义便瞬间明白了过来,侧身询问褚三叔:“三叔要是不介意,就跟我和阿竹一起吧,昨儿晚上跟阿竹说起想要分家的事儿的时候,阿竹还说舍不得三叔跟秀秀呢!” “是啊,三叔,以后家里就我们跟阿礼了,连个能主事儿的长辈都没有,再说还有作坊那边,以后可也都还指望着三叔呢,三叔就当是日行一善做好事,就帮帮我跟阿义吧!”沈鹿竹也跟着劝着。 褚秀秀一听还继续能跟堂兄堂嫂生活在一起,顿时眼睛都亮了,扬起小脸期盼地看向自己阿爹,褚三叔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欣慰地点着头:“好,好,好!那三叔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叔,这说的是哪里话!” 这边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其乐融融了起来,对面的褚阿爷却气得不行,简直是反了天了,他还没死呢! 面对满脸怒容的褚阿爷,别人多少都会有些顾忌,但于老太太跟没看见似的:“成,既然堂弟这么言出必行,那咱也就都别磨叽了,赶紧定下个章程来,天儿也不早了!” 本就气得不轻的褚阿爷,此刻听了这话更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 于老太太可不管那个,催促着自己老头子:“他阿爹,你这做堂兄的,不是说今儿要帮堂弟做主来着,赶紧的啊,没见堂弟等得都着急了!” 堂爷爷看了眼故意气对方的自家老伴儿一眼,真是怕她再说几句,真把褚阿爷给气死过去,忙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头。 “那这样的话,就是老三跟阿义他们一起分出去单过,堂弟你们老两口自然就是跟着大房一家子的是吧?” 褚阿爷点了点头:“我们跟大房过!” “那这样,家里的银子堂弟妹说有二两银子多点,老两口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老三、阿义,你们做晚辈的,就算要分家了也要体谅长辈些,我看那银子,就留给他们老两口做体己钱算了,分家就不算在里面了,你们有啥意见没有?” 见褚三叔跟褚义都表示没有意见,堂爷爷这才继续往下说:“成,那就简单多了,剩下的主要就是家里这两处宅院,跟那六亩耕地,咱们就直接一分为二,一边三亩耕地加一处院子,至于谁要那边,我看就还是可着你们爹娘来,让他们先选,剩下的那处就是老三跟阿义的!” 堂爷爷这般的分配很是合理,既分得均匀公平,又顾全了孝道跟褚阿爷和褚阿奶的颜面,可就是有人总觉着没占到便宜那就是亏了! 王氏尖着嗓子怪叫道:“那怎么成!这可不成!阿爹阿娘的那二两银子不分就不分了,可那不是还有个铺子呢嘛!那铺子可是值不少钱呢,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了?” 褚三叔今儿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自己这个大嫂的厚脸皮,为了银子真是什么都不顾了:“那是阿义他们小两口自己的铺子,干分家什么关系!” 王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见眼下分家的事儿,已经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便想着趁着现在能占到一点便宜是一点,原本好好的如意算盘被他们打了个稀巴烂,这个亏她可不能白吃下! “他们那铺子用的不是咱褚家门前的地方?打着不是咱褚家棺材铺的名声?还有那褚义,成日在家里只做半日的活儿,耽误了多少家里的棺材买卖!这些凭啥不算?” 沈鹿竹真是快被王氏这死皮赖脸的精神给震惊到了,真是只认银子,记吃不记打啊,刚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他们掀了老底,这还没出一炷香的功夫呢,这么快就满血复活,又开始盘算上怎么换个其他的法子,占他们便宜了? “成啊!褚义休息的那半日,我每月都给了阿爷阿奶三两银子做补偿,只要阿奶将银子一文不差地还给我们,我就给家里另算赔偿,算作这次分家的一部分财产!” 不算逢年过节沈鹿竹给的孝敬钱,跟给家里过节置办东西给褚阿奶的各种花销,光每月补偿给阿爷阿奶的,这么长时间,每个月三两,也得有足足五六十两了,可纵使小两口给的再多,那也架不住褚大伯一家,三天两头的就回来搜刮不是! 这事儿别人或许不清楚,可王氏大抵是除了褚阿奶外,对褚家的资产最清楚的人了,虽说褚阿奶说手里只剩二两银子了是不大可能,可那要想把沈鹿竹给的那些补偿一下都还回来,那是绝对不可能够的。 更何况就算是够还的,王氏跟褚阿奶也绝对是不可能将已经到了手的银子,再吐出来的:“那是你们孝敬给家里长辈的!沈氏你还要不要脸了,孝敬长辈的钱,你还好意思往回要!” 于老太太,伸手拦了下正欲还嘴的沈鹿竹,老神在在地看着王氏说道:“成啊,既然要算那就索性一次算个清楚,阿义他们小两口可以当那些银子是孝敬钱,也可以再拿出来一部分银子作为补偿。” 于老太太突然这般好说话,王氏一下子还有些恍惚:“真的?这……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赖账!” 于老太太白了王氏一眼:“你当我是你?” 说完也不给王氏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王氏你们也觉得合理,那咱们就细说说,除了阿义小两口要补偿的,另外王氏你们家应该还有两亩地,还有分家后这么些年,老宅这边资助你们家褚仁念书考科举的费用,你也都一并拿回来吧,这些都算在一起,再两边平均分一下,这才公平!” 王氏一听,这还得了,说什么都不肯同意:“那两亩地是分家后我们自己置办的,凭啥要拿回来一起分?还有那些银子,褚仁可是你们老褚家的长孙,他以后出息了,得便宜的还不是你们老褚家,阿爷阿奶给孙子的银子,咋还有往回要的?” “你那两亩地是分家之后自己置办的,阿义小两口的铺子就不是?你连人家给的补偿钱都能赖成是孝敬钱,都分家了褚家凭啥还供着你们家孩子念书考科举!我不管,反正今儿要不都还,要不都不还,村长跟族长在这呢,老太太我说得在理不?” 吴村长跟褚族长早就看王氏不顺眼了,眼下天色已晚更是盼着早点归家,家她又出幺蛾子,一下下的眼刀飞过去,恨不得封了她的嘴! “在理,在理,老太太你说的在理极了!” “既然在理,那就这么办!王氏,拿钱来吧!” 别说王氏手里压根就没有那么多银子,就算真有,也是万万不可能拿出来的,王氏都怕按于老太太这般搞下去,回头褚义跟沈鹿竹的便宜没占到,反倒自己再搭进去银子分给他们! “那……那这个就算了,我们不跟你们小辈的一般见识,可这两处宅院可万万不能这么分的!这院子是咱们褚家的老宅,阿爹阿娘得留着的,咋能分给要出去单过的二房三房?” 堂爷爷倒是不在意这个:“我方才不是说了,让你们先挑,你们选剩下的那处,就是老三跟阿义的。” “可那处我们现在住着的,是咱褚家的老棺材铺子啊,那铺子咋能分出去呢!那可是咱老褚家几辈人,靠着做棺材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要一直传承下去的,咋能说分出去就给分出去!” 于老太太被王氏的不要脸给气笑了:“合着你那意思,两处宅院都是你们的,老三跟阿义两个啥都别想有呗!” “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那不都是事实嘛,不信你们问阿爹阿娘!” 第一百零四章 上钩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于老太太又看向那边干坐着不出声的褚阿爷跟褚阿奶,一眼便猜了个大概,那两个一向偏心得很,还别说他们还真没准就是这么想的! 要说褚阿爷一开始确实是没想过,将两处宅院给都占着,丝毫都不分给褚三叔跟褚义,可要说多愿意那也是完全没有的,堂爷爷分得虽公平,可奈何褚阿爷他舍不得啊! 就像那王氏说的,一边是祖传的老宅,一边是几辈人靠着做棺材一点点打拼下来的棺材铺,当初分给老大一家实属无奈,可那褚阿爷都心疼了好久。 眼下好不容易刚做了一阵,铺子又失而复得的美梦,现下却又要让他再分出去,还是分给这两日频频跟自己唱反调的褚义,那褚阿爷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可要是直说不给,他又不是王氏那妇人,这话他属实是有些开不了口的! 褚阿爷表情凝重着也不说话,褚阿奶那就更明显了,就差直接在脸上刻上“不愿意”三个大字了! 这情形不止于老太太看出来了,在座的都看出来了,沈鹿竹突然觉得很是好笑,她跟褚义原本就想着能分出去单过就好,什么宅子院子的,除了他们自己的铺子,其他的他们什么都没打算要过,倒是没想到能把褚阿爷跟王氏几个吓成这般样子。 沈鹿竹承认,每次面对褚阿奶跟褚大伯一家的时候,她总是有些恶趣味在的,对方越是不愿意,她就越总是想去唱唱反调,似乎对方被气得跳脚的样子,是什么治愈心灵的良药,见了就神清气爽。 眼下一见这情景,沈鹿竹转了转漂亮的眼睛,将椅子往褚义身边凑了凑,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 褚义听完沈鹿竹的话,轻挑了下眉头略有些诧异,稍侧了下身子看向妻子,见她正笑意盈盈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哪还有什么疑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鹿竹见褚义同意,这才又美滋滋地坐正了身子。 “怎么,你们两口子都不吱声,是以后这家里都是王氏做主了?”于老太太见那边半天都没个动静,皱眉催促着。 “堂伯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的事儿,我难道还不能说话了,这本来……”王氏的话说到一半,再次被打断了。 “阿娘,你就少说两句,消停一会儿吧!”褚仁觉着计划的一切,今儿都被他阿娘王氏给毁了,她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要不是突然出来的这个什么坠子的事儿,今儿这事儿完全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就这也没能让他阿娘消停多大会儿,围观的那些人刚走了个干净,她就又开始不管不顾地说话了! 褚仁以前从来都没觉着农民出身的爹娘对他有什么妨碍,不过就是家里困难些,眼界不如旁人,可那在他看来不算什么,这样的条件他都能凭自己考上秀才,不是反倒证明了他的能耐。可最近这段日子,他突然对王氏生出了些不少厌烦跟嫌弃,不能再任由着他阿娘这般胡闹下去了,不然在这村子里,以后他们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似乎是感觉到了褚仁的不耐烦,王氏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这两处宅子,对我们家来说确实都重要得紧,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不好说舍了哪个不要,堂嫂何必这般着急,就容我们再想想,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再说了……” 于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堂弟,今儿村长族长的都在这等着呢,你这会儿又要往后拖,到时候大家又得再过来一趟,这不是折腾人嘛,咋地你是对吴村长跟族长有啥不满的?” “这……”见包括吴村长跟褚族长在内的众人,瞬间都看了过来,褚阿爷一句话卡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慌乱解释着:“我啥时候不满了!” 褚义突然觉着他家阿竹等以后像堂奶奶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般的脾气,脑海里也出现了些他们以后变成老头老太太时候的画面,想想好像还怪可爱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沈鹿竹见身旁的褚义似乎是在笑,忙伸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心道虽然阿爷被堂奶奶怼得哑口无言的现场很搞笑,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啊,万一被阿爷发现了,又朝他们撒气多不值当! 褚义握拳虚咳了声,正色道:“阿爷要是一时选不出,我们选也成。” “阿爷阿奶在老宅住了一辈子,舍不得那是肯定的,那不如这样,这老宅就留给长辈们,我们搬去铺子那边,正好我们……” 沈鹿竹话说了一半,突然就噤了声,褚平他阿娘钱氏见状还以为是怎么了,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正好什么?” 沈鹿竹朝钱氏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堂婶儿,回头私下里再跟你说。阿爷阿奶觉着这样可行吗? 褚阿爷见褚义小两口一副急不可耐分家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现在就掀了桌子,告诉他们想分家门都没有,可隔壁堂兄两口子跟村长族长都在这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家分不分眼下已经容不得他说了算了! 可要是让他就这么同意了沈鹿竹的想法,褚阿爷又觉着窝火,自己哼了声,推了褚阿奶出来说话。 要是昨儿他甚至是今儿晚上前,谁跟褚阿奶说要分一处宅院给褚义,她定是说什么都不带同意的,顶多是分了他们现在住的厢房出去,可眼下情况不同了,褚三叔要跟着他们一起不说,隔壁的跟村长族长都掺和了进来:“这么着倒也不是不行……” “不行阿娘!” 王氏虽碍于儿子从方才开始就没再开口,可注意力却是一直都在这的,刚沈鹿竹那话只说了一半,她就琢磨上了,这沈氏是想说正好什么呢?还说要回头私底下跟钱氏说,想来想去都觉着这里面怕是有诈,该不会就是想要新宅那边的铺子,以后正好给他们做买卖用吧。 铺子那边的宅子是后来新盖的都不说,他们又住了这么久早都习惯了,况且家里以后也是要开棺材铺子的,王氏思来想去,都觉着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把房子分了去。 沈鹿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大伯娘果然不负她的期望,一下就上钩!果然她一故意表现出想要哪个,大伯娘就立刻来阻拦争抢哪个。 其实他们要哪处宅子都是无所谓的,甚至都没想过要分家里的宅院,只不过褚三叔也要跟着分家的话,那该是三叔的那份东西,必须是分文都不能少的,再加上沈鹿竹那些许的恶趣味作祟,这宅院便是非要不可了! 吴村长见那王氏又跳出来捣乱,心中厌烦,这褚家分个家怎么就没完没了了:“两个宅子都不能分的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褚家老哥哥刚才给安排的已经非常合理了,你们就照着他说的,赶紧定一定,儿子孙子分出去单过,家里啥都不给,你们也不怕到时候村里都说你们刻薄,以后哪家闺女儿还敢嫁给你们家的儿孙后辈!” 王氏听完,把到嘴边的说辞又咽回了肚子里想了想,就算必须分出去一处,那也不能如了沈鹿竹跟褚义的意,起身凑到褚阿奶身旁道:“阿娘,铺子那边可是新盖的宅子,你跟阿爹住着也舒服,再说了咱们以后不是还得开棺材铺子的,那边面积大,再新盖几处屋子都有地方的,阿爹你再好好想想!” 褚阿爷知道自家老伴儿跟儿媳妇在村长跟族长那留了个坏印象,眼下村长已经不耐烦他们了,再拖下去只怕是更会生厌,自家以后还得在这村里过活儿的:“那成,我们选铺子那边的宅院,这边的就留给老三跟褚义他们吧!”、 吴村长跟褚族长同时舒了口气,总算是解决了:“哎,这就对了,那就这么定了,耕地是一边三亩,院子也是一边一处,一会儿咱们就把这分家的协议写了,明你们褚家开了祠堂,就麻烦褚族长直接给写了族谱,这事儿就算结了!不过我作为村长还是得多说两句,都是自家的子孙,就算分了家,那不也还是你老褚家的孩子!你们当小辈的也是,逢年过节的该去看看还得去看!” 褚三叔边送两人出堂屋,边点头应着:“是,这个村长跟族长放心,阿爹阿娘那我一定会经常过去看的。” 褚家分了家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整个靠山村,跟褚义小两口熟悉的几户人家,乍一听都有些不信,不是才从县衙回来没几日嘛,之前也没听说过啥消息啊,咋就这么突然,说分家就分了! 河西村的沈家听说了消息后,沈母跟沈父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鹿竹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跟你阿爹咋听人说你们分家了,是不是谁又瞎造谣了?” “阿娘,不是造谣的,我们昨儿确实是分家了,以后我们跟三叔还有秀秀一起单过了。” “早也没听你跟女婿说过啊,怎么刚回来没几天,说分家就分家了?是不是发生啥事儿了,吵架了,还是打起来了?” “阿娘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跟阿爷阿奶打架!这事儿我们也是前天晚上才做了决定的,昨儿白天有些忙就忘了回娘家知会一声了,阿爹阿娘干嘛愁眉苦脸的,这是好事儿啊!” 见沈父沈母还是不太放心,担忧得很,褚义便跟岳父岳母说起了前因后果。 沈母原来还担心闺女儿小两口这般突然地分了家,到底是长辈还在的情况下,以后怕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可一听完王氏跟褚阿奶做的那些事儿,被气得不轻,最后也得说上一句:“这家分的好!” 第一百零五章 王家爹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忙完了分家这些事儿,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褚大伯家的那个院子,就算褚阿爷跟褚阿奶现在就搬过去,屋子也是够住的。 可一来王氏跟褚大伯那边什么都没准备,得先将正房腾出来,还得把他们之后要住的厢房收拾一下,褚阿爷褚阿奶这边也有好些东西都得一点点收拾,二来又到了年跟前,再怎么着褚义他们这些小辈,也不能趁着这时候催着长辈搬家。 反正已经开了祠堂,重新写了族谱,眼下已经彻彻底底是两家人了,褚阿爷跟褚阿奶就算要多住一阵子,沈鹿竹也没什么所谓,只要没人能在对他们铺子指手画脚,动什么歪心思就成。 家分了不说,还能继续跟褚三叔和秀秀一起,沈鹿竹心情好得不得了,就连看褚阿爷跟褚阿奶都觉着比之前顺眼了不少,原想着虽分了家,可好歹是长辈,现在还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一日三餐这些就都由她自己来准备就成了,可谁想褚阿爷大概还在气头上,说什么都要让褚阿奶把伙食跟褚义他们分开,可家里又只有那么一个灶房,最后只能累得王氏,一天三顿地跑到老宅来给二老送吃食。 对此,沈鹿竹倒是无所谓的,照旧每日卖着纸钱,红红火火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一年,纸钱铺子一直开到了腊月二十八的中午才彻底关了门,中午歇过晌,下午小两口就赶着牛车,带着全家五口一起到镇上置办年货去了。 褚三叔自打出了那次意外后,都很少在村里闲逛,更别说是到镇上去了,这次一开始本来也是不想跟着的,毕竟自己腿脚不灵便,跟着一起去大家还得照顾自己,反倒影响几个孩子的兴致,可架不住四个小辈的,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轮番来劝不说,还嚷嚷着褚三叔要是不去,那他们也不去了! 几人逛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是直接在镇上的餐馆吃过了,才拉着整整一牛车的年货,摇摇晃晃回了家。 腊月二十九,这时几乎家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第二天就是年三十儿呢,小两口便在这天请了亲戚朋友们,都过来家里吃火锅,想着趁年前热闹下,也是感谢之前二人出事儿时,大家的奔走与帮助。 才过了晌午,褚家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上门了,众人凑在屋子里,玩纸牌打麻将聊天逗趣儿,半下午的时候,又七手八脚地一起准备食材。 褚义见沈鹿竹频频往院外望去,知道妻子是在看崔姨母一家什么时候到,便都过去小声说道:“姨母她们许是家里有什么活儿,给耽搁了。” 沈鹿竹收回视线,朝褚义点头笑了笑:“没事,我就是看看,左右咱们约的也是晚饭,现在还早着呢!” 褚义拿过灶房一旁墙上挂着的帕子,替妻子擦干净手,随后道:“剩下的交给我就成。” 沈鹿竹看了看,倒也不矫情地拒绝褚义的好意,大概是有着上辈子现代人的记忆,她从不觉着家务活就该是女人的,即使这是这个时代的共同认知,好在褚义向来对她十分体贴。 “好啊,那我在这陪着你,我们等下一起回屋。” 褚义继续洗着手里的盘子应道:“嗯,听阿竹的。” 准备好了晚上要吃的食材跟酒水,众人又聚在屋子里玩闹了许久,眼看着要到了用晚饭的点,崔姨母跟蒋娟一家还没有到,沈鹿竹不免有些担心,蒋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褚义,要不咱们去姨母家瞧瞧,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褚义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在家,一会儿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 钱氏听了,忙打断小两口的对话:“对对对,鹿竹你在家,叫褚平跟着阿义去就成,你也别担心,说不准是忘了,或是被什么事儿绊住手脚了。” “是啊,堂嫂,我跟堂兄去就成了,说不定走到半路就碰上了呢!” 沈母本来是在一旁跟堂奶奶于老太太聊着天呢,见状也过来询问情况:“要不让你二兄也跟着走一趟,万一真是有点什么是版主了手脚,也好多个人帮忙不是!” 几人正说着,就见房门被从外面拉开了,正是崔姨母一家五口:“家里有点事儿给耽搁了,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沈鹿竹见状忙迎了上去:“没晚,没晚,姨母来的正是时候!” 刚还在最里面跟人聊天的二舅母此时也闻声走了出来:“妹妹一家总算是来了,我们之前就听鹿竹说过这个火锅了,可惜一直没吃上,你们要是再不来啊,我这口水都怕是要流出来了!” “二嫂真是爱说笑,就是我二兄留口水,也不能是二嫂你啊!” 几位长辈抱着小宝,说说笑笑地进了屋,沈鹿竹特意慢下了脚步,跟蒋娟和蒋全走在最后:“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表嫂……” 蒋全刚要说话,就被蒋娟拦了下:“没什么大事儿表嫂,先不提这些扫兴的事儿,等回头我再跟表嫂说。” 沈鹿竹见方才崔姨母跟蒋父表情都没有什么异常,眼下蒋娟跟蒋全也是,心想着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儿家里确实是人多,不方便说蒋家的私事儿:“那成,你有什么事儿可千万要跟我和褚义说,大家一起出主意,人多力量大!” “放心吧表嫂,真没啥大事,有事儿我一准跟你和表兄说的!” “那就好,快进来吧,今儿准备了不少吃食涮火锅呢,我还特意给小宝做了鱼肉粥,跟小糕点!” 寒冬腊月,一群人围着热气腾腾地锅子涮火锅吃,既暖和又热闹,于老太太吃了两筷子便忍不住的夸道:“这个叫火锅的还真是不错,正适合这大冬天的吃上一顿,咱们今儿还真是借了鹿竹的光了,也就她这聪明的小脑瓜能想出来这种吃食!” 沈鹿竹在对面笑道:“我也是在什么书上看到的,堂奶奶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就经常做来吃。” 沈母也笑着调侃:“她打小就爱看些杂七杂八的书,稀奇古怪的点子也是从来没断过!” 于老太太笑得更加开怀了:“这么好的媳妇儿,我们阿义能娶到鹿竹,是他的福气!堂奶奶要恭喜你啊鹿竹,以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再也不用理会那些晦气的!” 于老太太说完还调皮地冲着沈鹿竹眨了下眼睛,沈鹿竹被逗得乐不可支:“嗯!谢谢堂奶奶!” 在场的人都知道于老太太说的是什么,只不过除了她没人敢这么大咧咧地直接说出来罢了,听到这都默契地笑出了声! 一顿火锅热热闹闹地吃到了很晚才收了桌,褚义跟褚平赶着牛车将众人分拨都送回了家,深夜从最终返了回来。 崔姨母前脚刚送走了褚义跟褚平,就连忙进了蒋娟的屋子,见闺女儿已经将睡熟的小宝安顿好,才小声询问着:“鹿竹是不是问今儿的事儿了?” 蒋娟替小宝掖好了被子,这才转头跟着崔姨母出了屋:“问了,不过阿娘放心,我没说。” 崔姨母点点头:“你做的对,咱们已经给你表兄他们两个添了不少麻烦了,还有上次银票那事儿也是,大过年的这次的事儿就别让他们跟着操心了!” “阿娘考虑的是,您跟阿爹也别太担心了,我是绝对不会把小宝给王家的!下次王家要是再过来闹,大不了我就再去一次县衙报官,我就不信县令大老爷还能不让我小宝跟着亲娘!” 崔姨母拍了拍蒋娟的手臂,叹了口气,假银票那案子的时候,他们听说王铁成被黄良跟胡顺给灭口了的消息,也是相当震惊的,可震惊之余,她自己在心底也悄悄庆幸过,老天有眼,终于收了王铁成那人渣,她闺女儿跟外孙再也不用,每日活得担惊受怕了。 谁想到昨儿听说县衙那案子才刚判完,王铁成的尸首也终于能下葬了,可今儿这王家的爹娘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就突然找上了门来,非要抱小宝回王家,说是要给他们惨死的儿子留个后! 蒋家自然是不愿的,孩子大小就是蒋娟自己在带着的,单不说王铁成那个亲爹都没了,就是他还在的时候,也从来没对小宝照顾过分毫,每日不是偷就是赌的,那配得上小宝叫的那声阿爹。 更何况纸钱自家闺女儿在王家遭受的那些,王家所有人那副漠视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就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照顾好,教好他们家小宝! 王铁成他爹娘在蒋家闹了整整一小天,堵在院门口说什么都不肯走,除非是带着小宝一起,蒋家无奈最后还是蒋全翻墙出去,找了王家的大儿子,自打王铁成的尸首被在后山发现后,王家爹娘就又跟着大儿子一家过了。 王家其他三个儿子子女都不少,前几年王铁成把家里祸害地够呛,如今好不容戏分了家,现在祸害还没来,日子刚要有些奔头,王家老大自然是不愿意爹娘把小宝接回去,替他那混蛋兄弟养儿子的! 一听蒋全说完,就忙跟着蒋全赶去了蒋家,二人合力,这才勉强把王家老两口给从蒋家拖走。 “娟儿你也不用担心,全子不是说了,那王家的老大是不同意那老两口把小宝接过去的,我估摸着,今儿后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就算再来,咱们就将人轰出去便是,谁也抢不走咱小宝!” “嗯!我知道了阿娘!” 第一百零六章 闹事儿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新春佳节,县衙也是放假的,从大年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期间只留少数官差在县衙值守,等到了正月十六那日才正式开衙。 丁安爹娘没得早,家里只剩他跟丫丫两个,逢年过节的时候更是显得冷清,以往这种日子丁安多是带着丫丫给亲朋们拜过年后,就待在自家的小院里的,平日他工作忙,也趁着好不容易的长假陪陪闺女儿。 今年也跟以往一样,初五这日丁安就带着丫丫来了朱屯村,准备带着丫丫到姑母田家拜年,谢过送自己过来的牛车师傅,丁安拉着丫丫的小手,往前走去。 走到一户人家院前,见前面围了许多人,还有人在人群中不停地吵闹,便驻足朝着那边望了望。 蒋家的大门前,王铁成他阿娘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不住地拍打着地面,哭嚎着:「我那苦命的儿子铁成啊,他人都没了,小宝是他唯一的孩子啊!你们蒋家怎么能这么狠心断了我铁成的后啊!」 王铁成他阿爹也在一旁唉声叹气的:「蒋家老弟,你就行行好,就让我们老两口把小宝带回去吧,我们是他亲爷奶,还能苛待他不成!」 蒋父跟蒋全两人将自家院门守得死死的,说什么都不肯让王家老两口再往前半步:「你们说什么都没用,小宝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就是,你家王老大都说了,不同意你们带小宝回去,你们怎么又来了!再说了小宝一直都是我阿姊自己带着的,养得好着呢,凭什么你们说带走就带走!」 蒋全边说心里边暗骂那王家老大真是没用,距上次王铁成他爹娘来要小宝多过去六七天了,怎么还没打消他们说啥都要带小宝回去的念头! 王老头一听蒋全说起他家大儿子,语气顿时就冲了起来:「老头子我还没死呢,老王家还轮不到他做主,今儿小宝我必须带走,你们没权利扣着我王家的孙子不放!」 蒋父一听王老头这吆五喝六的语气,再加上王老太太在一旁不停地撒泼,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之前我闺女儿跟你家和离的时候,你们老王家答应得好好的,小宝以后我们老蒋家养,我们就对王铁成偷了银子的事儿不再追究,你们今儿又闹上门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老头想起当日的事儿就后悔:「那时候是铁成这个当爹的还在,眼下他不在了,这事儿自然做不得数!」 「我铁成都没了,再说我们早都把他从褚家拿的银子给还完了,这事儿早就过去了,你们蒋家做啥还要总揪着他之前的事儿不放!」 蒋全一向心直口快,冲着王老太太就回呛道:「你这老太太还讲不讲理了,谁家揪着王铁成那些破事儿不放了,明明是你们王家阴魂不散好不好!我阿姊都跟你们王家没关系了,那王铁成还整日臭不要脸地凑上来,不是要钱就是偷东西的,到底是谁揪着不放啊,这次要不是他王铁成,跟那姓黄的和胡顺狼狈为女干,我表兄表嫂就不会被冤枉了!」 王老太太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提起王铁成,提起之前假银票的案子,一提起来她就心抽抽着疼:「你!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家弄的那破纸钱,我铁城咋会跟那俩狗东西搭上话,最后还被害得丢了性命,我可怜的铁成啊!你在天上看见了没有啊,他们老蒋家不做人,坑害了你的性命不算,还要扣下你唯一的儿子啊!乡亲们给老太太我评评理吧,蒋家这是要要了我老太太的命啊!」 蒋娟本来跟崔姨母一直站在院内门后,蒋父跟蒋全不让她们露面,眼下听这老太太越说越离谱,顾不得许多,从院内走了出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是那黄良跟胡顺害死了你家王铁成!你不去找胡家闹,反倒跑到我们家门口撒泼,小宝我是不可能让他回王家的,谁都不可能比我这个亲阿娘待他更好!」 「蒋娟!你敢说不是因 为你做的那个什么破纸钱,黄良跟胡顺才找上我们铁成的!都是因为你,我铁成才摊上这倒霉事儿的!你还让我去找胡家,那胡家人抓得抓,被赶走的赶走,如今那院子哪还有半个人影,你让我上哪去找!」 蒋全一听这话,腾地就往前抢了一步:「你少把这屎盆子往我阿姊头上扣!那姓胡的找过那么多人,怎么最后但就你们家王铁成被卷了进去,还不是因为他自己烂赌,他自己贪人家的银子,跟我阿姊有个屁关系!」 「要不是她蒋娟,姓胡的哪知道我铁成是谁!」 蒋家旁边有户姓齐的人家,平日里跟蒋家关系不错,从崔姨母口中也知晓了不少事儿,看着王家老两口实在是胡搅蛮缠,忍不住上前说了句公道话:「我说王家的,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这大家伙儿都理解,可你们也不能胡乱往人家蒋家身上泼脏水啊,大家都一个村里住着,谁不知道谁家啥情况啊,差不多就得了,我看你们那么多孙子孙女的,倒也不差小宝这一个,就让他跟着自己阿娘吧,你们要是想孩子了,就过来瞧瞧不也挺好,反正都是一个村的,又不远!」 见有人发声,其他看了半天热闹的村里人也陆续开始有人上前劝阻王家老两口:「就是的,这大过年的,闹这出多不吉利!」 「你们知道个啥!我儿子都没了,还管什么吉利不吉利!」 王老头也道:「我孙子要是在她蒋家养出了什么问题,你们都跟着负责是不是?」 邻居齐家的皱着眉诧异地反问:「我们给你负什么责!」 「负不了责,就都给我闭嘴!反正今儿你们蒋家要不就赔我儿子命来,要不就把我孙子还来,不然我们王家跟你们没完,我们要去县衙告状,要去府城告状,就是告状告到京城,我也要给我儿子讨回个公道,我也要把我王家子孙要回来!」 王老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谁说了上京城告状的一说,眼下顺嘴就说了出来吓唬蒋家的,他们今儿说啥都得把小宝要回去,给往铁成留个后,这孩子要是一直留在蒋家,那以后搞不好都改姓蒋,不认他们这爷奶了! 「是谁有状要告啊?」 众人闻声齐刷刷地向人群后方看去,来人正是方才经过的丁安,刚刚在人群外围丁安就认出这似乎是蒋家,又听了会里面的吵闹声,便猜到是那王家的到蒋家来闹事儿来了,他忙抱起丫丫,把她送去了自己姑母家,说明了情况,又赶忙一个人赶了回来。 王老太太一时间没能认出丁安是谁,皱着眉怒道:「你谁啊,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上老太太我这闲着逗咳嗽玩!」 蒋娟有些意外地看向面前的人,一步步穿过人群走过来,最后在自家院门前站定:「丁大哥!」 丁安朝着蒋家人点头微笑示意。 此时也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丁安的身份:「这人是不是上几次来村里的那个官差的头头啊,是什么官来着?」 也有人不信:「那个什么总捕头?净瞎扯,这大过年的,村里也没啥大事儿,人家官差放假不在自己家舒服地待着,上咱朱屯村来干啥来!」 旁边另一个年长些的大娘一听,想起个事儿来:「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他嘞!」 「咋说?」 「村头的田家知道不,这捕头好像是那家媳妇儿的侄子!」 「好像是啊,那家大娘确实是姓丁来着!」 王老头此时也想起了面前人的身份,虽诧异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好像跟蒋娟挺熟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了话:「我们,我们说的要告状。」 「所告何事?正巧本捕头今儿来探亲路过,你们大可以说与我先听听。」 王老太太一听官差要给他 们做主,顿时来了底气,一下子从蒋家门前的空地上站了起来,凑到丁安跟前就开始说道:「官差大人!我儿铁成死得太冤了!要不是因为这蒋家做的那些破纸钱,我铁成哪会被黄良跟胡顺那两个缺德的给找上,要不是因为这事儿他也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没了!现在我儿子没了不说,他们蒋家还硬是把我孙子小宝给扣在蒋家,不肯还回来,那可是我们老王家的孙子,是我铁成唯一的骨血,可不能就这么让他蒋家给骗了去!」 丁安点点头道:「王铁成的案子是我经手主办的,这其中的关节我最清楚,虽说你们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是可怜,可这蒋家也何其无辜,你们怎么能将王铁成的死,算在蒋家的头上!」 「官差大人,你说话要讲道理的!我们铁成要不是因为蒋娟做的那个纸钱,根本就不会认识胡家的那两个混蛋的,这事儿她蒋家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反正现在已经结案了,黄良跟胡顺也已经关进死牢,等着禀报了朝廷复审后,秋后问斩,跟王家老两口说些能说的案情,倒也没什么不被允许的。 丁安便挑了些能说的,面向王老太太正色道:「这些事儿黄良跟胡顺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他们之所以认识了王铁成,是因为正巧撞见了那日王铁成子村路上纠缠蒋娟,他们对蒋娟有所求想讨好蒋娟,这才出手教训了王铁成,所以王铁成被黄良胡顺找到,不是因为他是蒋娟的前夫,这是其一。」 「可……」 「其二,王铁成当日是自己去找黄良跟胡顺的,他是在赌场输了个精光,想到黄胡二人那去敲诈勒索些银两,且一开口就是五百两,黄良一怒之下将王铁成杀人灭口,这事儿也跟蒋家没有关系。」 往王老太太被丁安说得没了话,扭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家老伴儿,王老头上前一步,继续问道:「就算我儿子的死跟她蒋家没有关系,可那他们蒋家也没有权利扣着我孙子不放人吧!」 「这倒确实。」 第一百零七章 请客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老头跟王老太太一听这话儿,眼睛瞬间都亮了,忙上前抓住丁安的衣袖:「官差老爷你说真的?你也觉得他们不该扣着小宝,那孩子该给我们老王家对不对?」 「丁大哥,小宝他本来就一直在我身边带着的,他们……!」 蒋娟急忙上前解释,却被丁安伸手打断了,只见他冲蒋娟点了点头说道:「不急,咱们还是一个一个说吧。」 说完,便扭头继续向王家那老两口问道:「你们方才说蒋家扣留了小宝,不肯让他回到王家,那孩子可是蒋家人去抢来的?可有人瞧见,能不能将证人叫来对质?」 王老太太愣了一瞬:「这……那倒没有,不是抢的。」 丁安轻点头继续问道:「那就是偷的了,何时发现孩子不见的,当时是什么情况,细细说来!」 这下王老太太更懵了:「也,也不是,不是偷的。」 「既不是蒋家偷来的,也不是从你们手里抢来的,那孩子是怎么到了蒋家的,是不是你们苛待了孩子,他自己跑来蒋家不肯回去的?」 「那没有,绝对没有!还不是当初,当初我儿铁成跟蒋娟和离的时候,那时候他……他犯了点错事儿,被蒋家揪住不放,我们这才没办法,让孩子待在蒋娟身边的!」 王老太太话音刚落,王老头就紧忙上前补充:「没错,没错,我们就是被这蒋家给逼的,实在没办法,才答应让他们把孩子给抱来蒋家养的!」 丁安听完又转向一旁的蒋全:「可有此事?」 蒋全听完方才王铁成爹娘的话,就被气得不行,眼下正巧见丁安问了,便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抖了出来。 「当初明明是那王铁连着两次跑到表兄家的院子里撬锁偷钱,成日的烂赌不说还动手打我阿姊!幸好当时被表嫂发现了,通知了我们。要不我阿姊说不定还要在你们老王家遭多大的罪!」 丁安之前从他姑母那也听说了些王铁成跟蒋娟的事儿,眼下再次听蒋全提起,依然还会恨自己当初没能亲手修理王铁成,看向蒋娟的目光中也夹杂着心疼。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忍受这样的丈夫和生活,她当时为了褚义跟沈鹿竹,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去举报那个一直是她生活里的阴影的那个男人的! 「他们家根本就不心疼我阿姊跟小宝,那缺德的王铁成甚至还想把小宝直接用一百两卖给我们,根本就不配当阿爹!最后还是表嫂,用王铁成到褚家偷了两次这事儿,他们不去报官为交换,换回来了阿姊可以将小宝带回蒋家的条件,如今那王铁成没了,他们就想反悔,还跑到我家门前闹事儿!」 王老太太不待丁安出声,便上前跟蒋全争论道:「那也是被你们逼的,要不是你们拿我铁城去褚家的事儿做威胁,我们咋可能把小宝给你们,你们这就是骗,我们是被你们骗着答应的!」.. 「住口!」例行询问的流程走完,丁安这才开始进入了正题:「按照咱们大乾的法令,夫妻双方离婚的,无论是何原因,女子的嫁妆体己都要随女子抬回娘家。因女方过错被休弃的,其余分文不取,孩子归男方抚养。若女方无过错,则需分走丈夫一半的家产,可若是男方存在过错的,不仅如此,那孩子的去留可是要听女方的意见的。」 大乾在男女婚嫁一事上,观念一向较为公平开放,因此男女离婚后再嫁再娶的事情是常有的,因为离婚后财产分配不均,或孩子谁来抚养的事儿,闹上衙门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早些年朝廷还特地修订了些法文,针对此类事件。但乡下地头的人家,一般少有这般纠结麻烦的,大多都是为了留存最后的脸面,无论哪一方存在过错,最后都会以和离收场。 女方为了今后改嫁也好,或是娘家经济的原因也好,大都是不会争抢孩子在哪里抚养的,因此也就养成了一些人,老觉着孩子就应该归男方的错觉。 「照你们刚才说的这些情况,这王铁成嗜赌成性,又到处偷钱,还殴打妻子,品行不端,这三点哪一点都足以认定男方是过错方而离婚。再加上是你们王家自己答应,孩子以后是要在蒋家抚养的,这事儿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有争议的地方。那你们二位今日这般举动,可以算作是寻衅闹事了!」 「明明是他们用报官来威胁我铁成,我们才不得不答应的!」 丁安看向仍在狡辩的王老太太:「你们家要是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做犯法的事儿,为什么要害怕别人报官?在场的各位乡亲们怎么就没见有人怕我!你敢说王铁成没赌钱,敢说他每去褚家偷银子,敢说他每动手打过自己的妻小?你们二位和家里的其他人知情不报,还试图帮他掩盖真相,这是包庇,一样是可以入刑的!」 「我……我……」 王老太太被怼得哑口无言,王老头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指着丁安的鼻子骂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你根本就是向着蒋家,故意在这给我们下套的,我!我要去衙门口告你的状!」 丁安看着明显已经无计可施了的王家爹娘,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人一向只帮理不帮亲,你若不服大可以到县衙直接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丁安,是行安县衙的总捕头,县令大人正月十六就会正式开始办公,我在县衙恭候二位的大驾!」 「你!你!」 「不过在你告到我之前,小宝就仍然是蒋家的!」 「蒋娟,算你狠!」 王铁成他爹娘只留下了这么句话,便狼狈不堪地从蒋家的院前彻底消失了。 丁安看了两眼已经走远的王家老两口,扭身又对着还没散去的村民们说:「乡亲们,今儿这事儿不只是王家,咱们大家也长个教训,犯法的事儿可千万不能碰,家里的孩子也都看严些,要是不学好,长大后再像了那王铁成那般,给全家带来个***烦不说,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到时候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官爷你放心吧,我们定不会像那王家一般!」 「就是,就是,我们不学他王家!」 丁安想了想又道:「以后大家再遇到这种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记得报官才对,衙门是最讲理的地方,不会因为认识谁就偏听偏信的。」 「对,以后再碰见这种无赖,咱们就报官!」 「对,报官,报官!」 蒋娟见困扰自家好几日的难题迎刃而解了,忙抱着小宝上前致谢:「丁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今儿要不是你,这事儿我们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不一定闹成什么样呢!」 「哪里的话,我也不过是恰巧路过,这种事儿又正好我帮得上忙,无论是谁见了都要帮上一帮的,顺手而已。」 「丁大哥虽然是顺手,可对我来说小宝就是我的命,无论如何还是要好好谢谢丁大哥的!对了,丁大哥这时候来了村里,可是要到亲戚家里串门的,我们是不是耽搁你正事儿了!」 「不算什么正事儿,确实是带着丫丫到姑母家来串门的。」 「丫丫也来了?怎么没见那小丫头,可是先去了丁大哥姑母家?丁大哥上次帮我许多,这次又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阿娘阿爹不如咱们明日请丁大哥到家里吃酒吧。」 蒋娟扭头跟崔姨母和蒋父商量着,小宝简直就是她的命门,她是宁死都不会让王家把小宝给带走的,可他们拿那王家老两口又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得亏今儿被丁安正巧遇到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丁安应了蒋家的邀请,蒋娟想了想怕丁安在自家不自在,便又去了趟褚家老宅,想请沈鹿竹跟褚义明能一起去家里吃酒,人多也能热闹些。 沈鹿竹听说县衙的丁捕头明日竟然会去蒋娟家吃酒,有些诧异:「丁捕头这个时候怎么会在朱屯村?」 「是来探亲的表嫂。」 沈鹿竹又看了几眼蒋娟,继续追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酒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上次二十九那天你就说有事儿耽搁了的,还说回头私下里跟我说,结果一拖就是现在,说吧,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办的事儿了,正好丁安帮了咱们忙?」 蒋娟也知道这事儿早晚是瞒不住沈鹿竹的,好在现在已经解决了,倒也没有什么继续瞒下去的必要,索性就将这几日的事儿都说与了沈鹿竹听。 「什么?那王家居然还敢到你们家院前去撒泼,要小宝?真是半张脸都不要了,怎么好意思去你们家要的!」 「不气了表嫂,反正事儿已经解决了,我估计他们这回怕是再也不敢来了,明儿你跟表兄带上三叔、阿礼跟秀秀一起过去,小宝都想你们了。」 「成,我一会儿就跟你表兄说,明儿我们一定早早就过去。」 第一百零八章 元宵灯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初六这日,褚义沈鹿竹一家早早地就提着东西去了蒋家,崔姨母抱着小宝从里屋迎了出来笑着寒暄:「褚家他三叔,快来快来赶快进屋里坐!阿义你们两口子可真是的,前儿个来串门就拿了一堆东西,今儿怎么又拿?下次再这样姨母我可是要教训人的!」 「姨母可不能这么跟我和褚义见外,不过就是些零嘴之类的,拿来给小宝尝尝。」 「成成成,那我就收下了,替小宝谢谢他表舅跟表舅母!」 这边褚义几人前脚进屋,坐了还没多久,那边蒋家的院门外就再次响起了叫门声,崔姨母忙赶过去开门。 见门外是丁安牵着个小女娃,崔姨母不免有些诧异,自家跟丁安约的是中饭,本以为人家那么大的官,能答应过来都不错了,怕不是要等到快吃饭的点才会上门可没想到竟然这时辰就过来了不说,手里还提着不少年货。 「丁捕头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啊!这就是丫丫吧,听我家娟儿提起过,这女娃长得可真俊啊,来来来,快进来,外面冷别冻着孩子!」 丁安将手里的几包东西递上前:「蒋家婶子不必客气,叫我丁安就成,这些都是姑母让拿的,她说大过年的,哪有空手到别人家串门的,也不怕叫婶子看了笑话!丫丫,喊奶奶。」 过了年已经整六岁了的丫丫,平日里就是个懂事又嘴甜的小姑娘,听了丁安的话,笑盈盈地上前给崔姨母拜年:「蒋奶奶过年好!」 「好好!丫丫可真乖!老头子!娟儿!你们快出来,丁捕头过来了!」 丁安看见从屋里出来的褚义跟沈鹿竹时,稍稍愣了下,随即又想到两家是表亲,关系又一向好,那小两口在这也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好意外的,左右也都不是陌生人,人多了倒也热闹。 褚义跟沈鹿竹到底是跟丁安打过几日交道的,见状便率先上前打了招呼:「丁捕头,多日不见。」 丁安拱手回礼:「褚老板,褚夫人,今儿是寻常走动又不是办案,别叫什么捕头,叫我丁安就成!之前那案子的时候,实在是职责所在,若有得罪的地方,还望二位多多包涵。」 褚义跟沈鹿竹都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不会记恨只是照章办事的丁安,褚义稍回忆了下,隐约记着丁安似乎是比自己搭上几岁,回应道:「那我们便叫你丁大哥吧,之前的事儿丁大哥不过是公事公办,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一说。」 沈鹿竹也笑称:「是啊丁大哥,还是多亏了你查明了真相,我跟褚义才证明了清白,被无罪释放的,说到底我们还要谢谢你的!」 「哪里,都是应该做的,那我就唤你一声褚老弟吧!」 众人在蒋家吃好了午饭,又聊了许久,直到小宝跟丫丫都有些瞌睡了,丁安才带着丫丫从蒋家告辞。 送走了丁安,褚义一行人也赶了牛车回老宅,沈鹿竹坐在褚义身旁,边看着他赶车,边感慨道:「真是没想到,丁捕头私底下竟然是这般的性情,居然这么地平易近人!」 褚义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他一向都是以沈鹿竹的想法为主的:「许是之前是把咱们当成是罪犯的,现在不同了。」 沈鹿竹点点头,只不过是闲聊,丁安到底怎么样她倒不是特别在意,反正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儿:「真没想到这王铁成死了都不消停,没了他,他爹娘居然还会闹到表妹家去,得亏这次是正巧被丁捕头撞见了,不然还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关注下姨母家才是!」 「听阿竹的!」 赶着牛车,一行五人很快就到了家,院子的大门上了锁,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许是越看褚义小两口越气不打一出来,除夕后开始,褚阿爷跟褚 阿奶几乎都是成日待在褚大伯新宅子那边的。 据褚三叔说,褚阿爷已经开始督促褚大伯跟大伯娘收拾起那边的屋子了,想来是想要快些搬过去的,只是从偶尔听见的几声褚阿奶的抱怨中得知,新宅子那边屋子收拾地似乎并不顺利,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就没人知晓了。 小两口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二人早就对褚阿爷跟褚阿奶没了什么感情,倒是褚三叔,一时间多少还是有些适应不良,每次见了褚阿奶收拾东西,总是难免有些惆怅跟低落。 为了转移褚三叔的注意力,小两口最近没事儿就带着褚礼跟秀秀凑在三叔屋子里玩纸牌,有时褚平跟他爹娘,也会过来一起凑个热闹。 不玩纸牌的时候,沈鹿竹跟褚义就拉着三叔聊聊今后的打算,譬如说房子怎么重新翻新布局一下啊,之后一家人都住哪间屋子啊,还有院子里要怎么修整,聊着这些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渐渐地褚三叔终于看淡了褚家已经分家的事实,不再为此情绪低迷了。 日子一悠闲起来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正月已经要过去一半了,眼看着就要到元宵节了,今年元宵节,褚义打算带妻子去县城逛逛灯会热闹一下,这元宵灯会还是之前褚义在镇上进货的时候,听人提起过每年正月十五的时候,县里都会举行元宵灯会,当时褚义就想过妻子一定会喜欢的。 只是之前还是一大家子,褚阿爷又是个老古董,元宵节是必须要在老宅吃团圆饭的,眼下分了家,家里就只有他们五个,三叔又一向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褚义便想着带全家出去转转,沈鹿竹要是喜欢,以后他们年年元宵节到县城过倒也不是不可以。 沈鹿竹听完褚义的想法,顿时眼睛都亮了,本来还好端端坐在炕里的她,瞬间就挪到了褚义身前:「真的吗?十五咱们到县城去逛灯会!那晚上是不是赶不回来了啊!」 褚义看着妻子开心的小脸,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害怕回不来的样子:「咱们有牛车,什么时候回来都方便的,再说要真是很晚了,大不了就在县城的客栈住一晚。」 一听说还能在县城客栈住一晚再走,沈鹿竹肉眼可见的更兴奋了,活了两辈子,她可还从来没住过那种影视剧里看到的古香古色的客栈呢! 有好东西自然要和亲友分享,这样快乐才会翻倍:「褚义除了咱们几个,要不要再问问其他人啊,人多些到时候也热闹些!」 「好啊,听阿竹的!」 自打分了家,沈鹿竹觉着自己就是只快乐的小鸟,每天无拘无束,开心又自在!和褚义商量好元宵去县城过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各家院子,先是最近的褚平家,之后又去了外婆崔家,沈家、赵成家还有蒋娟家,把能想到的人都问了一遍。 长辈们大都不愿意跟着去凑这个热闹,像褚三叔这次便怎么劝都不松口,还反过来安慰褚义他们放心去,自己可以跟隔壁堂爷爷一家一起过节。相反年轻的都显得兴趣满满,像褚平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个,此外还有蒋娟跟蒋全,沈鹿竹二叔家的小堂弟沈常山。还有些也想去的,就是情况不太允许,譬如像赵成跟沈松节这样的,要不孩子还太小,要不就是家里有孕妇,总不好做相公的自己出去玩,把妻小丢在家里。 元宵节吃过午饭,众人便按商量好地陆陆续续到了褚家老宅集合,在牛车上铺好棉被,又放上两个碳炉子,一行九人便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朝着县城出发了。 牛车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终于赶到了县城,索性出来的时辰尚早,离晚上的元宵灯会还得等上不少的时间,褚义便带着大家一起去街上找了家客栈先歇下,顺便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傍晚众人又在县城有名的餐馆用了晚饭,等到华灯初上,主街上摆出了各种各样的花灯摊位 ,有兔子、老虎这种小孩子喜欢的各种动物形状的,有桃花、莲花、荷花等各种花样造型的,还有宫灯、龙灯,方的、圆的、柱形的还有多角形的,应有尽有。 还有不少富商包了游船在河上赏灯,游船上也被装饰了各种各样的彩灯、花灯,洋洋洒洒地随着水流漂浮在水面上,也成了一幅靓丽的风景。 一行人随着人流逛上了主街,褚义牵着沈鹿竹的手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褚平带着褚礼、秀秀还有沈常山几个小孩,最后面是蒋娟跟蒋全带着小宝。 走着走着,沈鹿竹突然听见旁边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跟褚义,扭头一瞧,居然是丁安带着丫丫也出来逛灯会来了。 「褚老弟,弟妹,还有蒋姑娘,这么巧!你们这是特地来镇上逛灯会的吗?」在灯会上碰见褚义几个,丁安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丁大哥!」 「丁大哥也带着丫丫出来赏灯啊!」 「是啊,吃过晚饭后没什么事儿,就带着丫丫出来凑凑热闹,丫丫叫人,前几日咱们刚见过的,可还记得?」 「是蒋姑姑,褚叔叔和婶婶,还有小宝弟弟!」 众人寒暄过后,便顺理成章地凑在了一起逛灯会,丫丫似乎很喜欢小宝,牵着丁安就往小宝身边跑去,丁安也不阻止,索性就站在丫丫外侧,边看顾着孩子,边略尽地主之谊,给大家伙儿讲起了他了解的各式元宵花灯。 逛着逛着,不知何时褚义牵着沈鹿竹已经走在了蒋娟几人的身后,看着前面已经结果小宝抱在怀里的丁安,和牵着丫丫的蒋娟,沈鹿竹陷入了深思。 「阿竹要不要买只花灯拿着?」 「阿竹?」 「嗯?什么?」 褚义看着愣神的妻子有些好笑:「我问你想不想买个花灯,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鹿竹轻轻皱了下鼻子,觉着自己方才的想法实在是太荒谬了,但又忍不住,想了想还是问褚义:「褚义,怎么没见丁捕头带着娘子一起出来逛灯会,之前在村里也是,好像就只有丁捕头自己跟丫丫,也不知道是离婚了还是……」 褚义望向前方不远的丁安摇摇头:「阿竹怎么突然对丁捕头的事儿这般上心?」 「也没什么,算了不想了!」 沈鹿竹摇摇头,想要将脑海里那荒谬的想法甩掉:「咱们还是去买花灯吧,我想要那个兔子的,给阿礼他们也都买上一个吧。」 「好啊。」 「阿礼,秀秀,常山,还有小宝和丫丫你们几个快过来,看看想要个什么样子的花灯。快来,快来!」 褚礼几个一听可以一人买一只花灯,开心地瞬间冲了过去,小宝也挣扎着要从丁安怀里下来,刚被放在地上就朝着沈鹿竹颠颠地跑了过来。 给几个孩子各选了一盏他们喜欢的花灯,沈鹿竹也买到了她最喜欢的兔子花灯,一行人便继续往下逛去。在路边的小贩那一人吃了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又去了河边看游船,还顺便在河边放了河灯,一直逛到了快子时,这才打道回府。 第一百零九章 翻新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安怀里还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小宝,另一只手牵着丫丫:“褚老弟你们今晚是怎么打算的,是就要赶车回去吗?这时辰实在是太晚了,虽说你们人多,但还带着孩子,路上黑到底还是不安全,不如都到我家里对付一宿,反正我家屋子多,家里又只有我跟丫丫,你们明儿睡起了再回去也赶趟的!” “谢谢丁大哥,不用麻烦了,我们今儿不回去了,下午来的时候就在前头客栈里定了住处。” 蒋娟上前结果小宝,也劝道:“是啊丁大哥,时候不早了,丫丫都困了,不是说你明早还要去县衙,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 “成,那我就先带着丫丫回去了,下次你们再来县里就直接到家里来,不用定什么房间。” 众人相互道过别,丁安便带着丫丫回了在大安胡同的家里,褚义一行人也随着人流慢慢溜达回了之前定了房间的客栈。 前一日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又在县城逛到了半夜才回了客栈梳洗睡觉,沈鹿竹第二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美美地睡了一觉,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一扭头就见早就已经醒了的褚义正在看着自己:“早……你醒多久了?” 褚义伸手帮妻子捋顺额前的碎发,柔声道:“没多久,饿不饿?我让伙计送些吃食过来?” 沈鹿竹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了,可还是懒懒地没有想要起身的打算,只是瓮声瓮气地应着:“好,什么时辰了?阿礼他们都起了吗?” 褚义起身穿上了外衣:“快到巳时三刻了,表弟他们已经起了,几个小的倒是还睡着,我先让伙计送些糕点之类的,先垫垫胃,等下中午咱们在县里吃过了,再起程回去。” “什么?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一听都已经快到中午了,沈鹿竹忙坐起了身,再不起身一会儿几个小家伙先起了,可是要被笑话的! 褚义原本已经穿好衣裳要去屋门外叫人的,见沈鹿竹只穿着里衣就做起了身,忙又折了回来,拿起一旁的外衣给她披上,见妻子穿好,才去喊了伙计帮忙个自家定的几间屋子送些糕点吃食和热茶。 洗好了漱,客栈里的伙计也把糕点热茶送了过来,小两口并排坐在屋里的小木桌前,吃起了迟来的早饭。 沈鹿竹吃着吃着便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昨晚分开之前听丁捕头的话,好像他家里只有他跟丫丫的,这么看来丫丫她阿娘可能是过世或者两个人离婚了才对。 昨儿丁捕头好像一直都跟在蒋娟表妹身边来着,或许是因为丫丫跟小宝两个孩子玩到一处去了? 昨儿他们在小摊前面吃元宵的时候,丁捕头还把喂小宝的活儿揽到了自己手里,让蒋娟表妹先吃来着,沈鹿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可转念一想又觉着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褚义见沈鹿竹吃着吃着就溜了神,两根手指轻敲了下妻子的额头,问道:“怎么吃着饭也能出神,在想什么?” 沈鹿竹被褚义敲得回过了神儿,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糕点,又喝了口热茶道:“褚义,你觉着丁捕头这个人怎么样?” 褚义挑了下眉,昨夜妻子就已经好几次盯着那丁捕头出神,今儿一早起来怎么还是他:“不怎么样。” 沈鹿竹听了瞪圆了双眼,吃惊地看向褚义:“嗯?那你还……你觉得他哪里有问题吗?我没看出来啊!” “他没什么问题。”褚义说着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碟子,又给她重新倒了杯热茶放在一旁,离沈鹿竹稍远些的地方。 沈鹿竹被褚义搞得有些懵:“可是你刚不是说他不怎么样嘛?” “……”看着呆呆地盯着自己的妻子,褚义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嗯?” “唉!”褚义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对沈鹿竹低声说:“阿竹,你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我成亲了啊!我成没成亲跟丁捕头有什么关系……哦!” 沈鹿竹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地盯着对面的男人笑了半天,随后侧身坐在了褚义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调侃道:“相公,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褚义伸手掐了下妻子的小脸,囧囧地“嗯”了声,好像在说:“你才知道啊!” 沈鹿竹被褚义的样子逗得不行,直接笑趴在了他的怀里:“褚义,你在瞎想什么啊!我是想说,你觉不觉着丁捕头跟表妹之间……嗯,有些微妙!” “蒋娟儿?” “当然啦!上次丁捕头帮着表妹解决了王家的事儿,我那时候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可一时间却又说不上了,直到昨天晚上,可是我又觉着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褚义伸手环住沈鹿竹的腰身,将人抱得更稳当些:“怎么说?” “丁捕头那天是回去探亲的,还带着个小女娃,照常说就算碰见了热闹想瞧瞧,也不至于特地把孩子送到了田家之后又折了回去,而且啊,就算是看不过想帮忙,他可是县衙的总捕头诶,不是直接亮明身份一两句话就能搞定的事儿吗,他还特意前前后后解释了很多,还跟乡亲们说是帮理不帮亲,感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褚义伸手将桌子上已经晾得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拿了过来,直接喂了妻子两口,让她润润喉:“或许他就是这么办案的也说不定。” 沈鹿竹认可地点点头,这些都是昨晚之后她的猜想罢了,说不定都是她的联想也未可知:“这倒是也有可能。” “昨晚呢,阿竹觉着哪里不对了?” “说到昨晚就更有些奇怪了,虽说丁捕头之前帮过咱们大忙,又一起吃过酒,该是熟人了,可不管怎么样都该避些嫌才是,可他昨晚全程都一直跟表妹待在一起,还帮忙抱了小宝一路,甚至在路边吃元宵的时候,还特意让表妹先吃,自己在一边喂小宝跟丫丫两个,褚义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经沈鹿竹这么一说,褚义也觉着似乎是有些不寻常在:“阿竹打算怎么办,这事儿表妹不知道有没有注意,丁捕头虽是县衙的官差,可咱们家里倒也不是只看重这点的,再说丁捕头平日该是很忙的又危险,何况表妹的情况,更应该慎重些才是。” 沈鹿竹将头抵在褚义的肩头,也有些犹豫,虽说褚义想的那些似乎是有些太早了,可他说的都在理,思考了半晌,最终才想通做了决定:“还是先不和表妹提了吧,万一是我想多了呢,那表妹到时候岂不是会很尴尬,咱们先静观其变,要是真是咱们猜想的那样,那丁捕头估计早晚会有行动的,咱们就先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吧!” “阿竹说得有道理,就先这么办吧!” 等到所有人都睡醒收拾妥当,一行人才退了房,又在县城里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在饭馆吃过午饭,褚义才又赶上牛车,朝着靠山村驶去。 元宵节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一旬左右的时间,褚大伯那边的宅子终于收拾妥当了,赶在正月末的一天,褚阿爷跟褚阿奶便搬了过去,不过还是有许多暂时用不到的东西,需要继续放在老宅这边的,譬如一些家具、夏天的衣物还有后院的那些棺材和木材等等,都被褚阿奶归置到了几处地方先放着,等到天气再暖和暖和的时候,再找个时间搬到那边去。 家里这下真真正正地算是彻底分开了,小两口便按着之前跟褚三叔一起商量的,开始着手收拾老宅这边的宅院了。 先是住着的几处屋子,小两口打算将正房那一溜的五间屋子先收拾出来,墙面跟地面重新翻新一下,再添置些新家具,堂屋还当作堂屋使用,正房就给褚三叔住着,靠东侧紧挨着正房的那间屋子,便是褚秀秀的新卧室。 跨过堂屋西侧的两间屋子,一间给褚礼做书房,一间给秀秀做书房,小两口跟褚礼的屋子不搬动,原来褚三叔住的西厢房也没打算空着,准备翻新后一间当作客房,一间当作会客室和棋牌室来用,这样下次亲戚朋友来玩,就不用再进到卧房里了。 沈鹿竹还打算在后院种上一圈小野花,打上口深井,这样就省着褚义总是要到河边去打水了,再盖上几间新屋子,既可以当作仓库,又可以当作后纸钱作坊的地点。 前后院还打算重新用砖铺好,修理平整,这样以后无论是下雨还是下雪,都不会太影响自家院子,省着动不动就是满屋的泥脚印。 说干就干,没出五日,褚义就已经在附近的砖厂买好了老宅翻新所用的材料,还找来了附近几个村里有名的施工队。 褚家老宅这边,翻新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褚大伯那边到也没闲着,不过倒不是也研究着怎么翻新新宅那边的居住环境,而是研究着今后褚家铺子的生意,要如何做。 依褚阿爷的意思,褚家棺材铺的买卖是必须还有继续做的:“这回家里的铺子也算是重新归回来了,既然有了铺子,那棺材的买卖就必须继续做下去,祖祖辈辈传了这么些年的手艺可不能丢。” 可这次之前还信誓旦旦的,想把所有买卖都要回来自己干的王氏,却有了不同意见:“要我说阿爹咱不如就只开纸钱铺子吧,阿爹你之前不是也见了褚义他俩那铺子的生意有多火,咱们这回铺子更大,铁定比其他的红火!” “卖个纸钱而已,哪需要那么大的铺子,还是做棺材买卖,到时候顺带着买点就成!” 王氏摇摇头,继续劝道:“可是阿爹,你仔细想想清楚啊!这几年家里的棺材都是褚义在做的,眼下重新分了家,褚义那是不可能再给这边做棺材的了。可剩下的,阿志还小做不了,阿仁那是书都读不过来呢,自然不能留在家里做棺材。阿爹年纪大了干不了啥体力活,那不就只剩下阿仁他阿爹一个人做了嘛,他一个人根本就做不过来的!” 王氏之前闹出的那些事端,褚阿爷都还没来得及跟王氏算账,眼下见她越来越嚣张,甚至还想关了自家开了二十几年的棺材铺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谁都别想关了我老褚家的棺材铺,他们三个小时候都是做着棺材,一直做到大的,不过是停了几年,这点活都干不了了?干不过来也得给我干,棺材铺说什么都不能停!” 第一百一十章 形势比人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那就把地都租出去,做着棺材还咋种地!」 褚阿爷一听更是生气:「庄稼人不种地,根都丢了,你是想干啥!」 这也不行那也不中的,王氏一听也很是不情愿:「阿爹你这不是要累死自个儿的儿子吗?他阿爹又得做棺材还得种地的!」 她实在是不理解褚阿爷倒是咋想的,管他是卖棺材还是卖纸钱,能挣到银子不就成了,再说了那做纸钱卖多轻松啊,也不费啥体力,无非就是耗点时间。 按王氏的设想,那就该将做棺材跟种地的活儿都停了,全家就只做纸钱的买卖,这样都省着像褚义那小两口似的花钱请人了,卖的银子都进自家的腰包多好! 「啥啥都不想干,你们是死人不成!褚老大你别给老子在女人身后躲着,这活儿你到底能不能干,一句话!」 王氏跟褚阿爷争论得不可开交,褚大伯本来确实是不打算出声的,毕竟这两人他哪个都说不动,最后还惹得一身腥,里外不是人,还不如老实躲着!可没想到还是被褚阿爷给拎了出来。 「阿爹,我……我能干。」面对褚阿爷那仿佛要吃了自己的眼神,褚大伯只能暂时先忽略一旁同样虎视眈眈的妻子。 「他爹你说啥……」 「阿娘!相公不是说了,让您有事的时候好好商量!」见王氏又要跟褚阿爷对着来,李氏忙在一旁拦了下,本来她也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可谁让褚仁临去镇上前特意跟她交代了,让她平时多劝着王氏些,省着到时候又惹出了什么事儿。 王氏被打断了话,扭头就瞪了李氏一眼,可说了一半的话,想了想到底还是没继续说完。 李氏见王氏终于住了嘴,总算松了口气,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拦着王氏了,想到这李氏恭恭敬敬地朝着坐在上位的褚阿爷解释道:「阿爷阿奶别气,阿娘她也只不过是担心阿爹,心里一急说话便冲了些,实际心里是特别尊敬阿爷阿奶的,阿仁出门前还说过的,一家人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还是重新跟阿爷阿奶住在一起的好,万事有阿爷阿奶看顾大局,心里头安生。」 心底虽然对王氏还是气得很,可李氏把话说成这样,褚阿爷也不好再冲着王氏说些什么,只能看向自己那连媳妇儿都管不住的大儿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出了正月就过去老宅把后院那些棺材、木材、工具之类的都搬回来,还有留在那的其他东西,都一并收拾齐全了!」 褚大伯忙不迭地点头应着:「知道了阿爹,出了正月我就去收拾。」 褚阿爷听罢,也没做什么反应,背着手扭身就出了屋子,自打上次分家那天,褚阿奶帮着王氏瞒着坠子的事儿被捅破,被褚阿爷狠狠教训过一顿后,她最近都乖觉得很,见老伴儿出去,自己也忙跟在身后出去了。 王氏虽是顾念着褚仁才噤声的,可心底的气同样不顺,两个老的惹不得,小的她总能教训:「哪都有你说话的份!一天天的少拿阿仁当借口!」. 王氏话说得这般难听,李氏心底再不愿意,面上确实一点都不显:「阿娘别气,您要是真跟阿爷一句顶一句地这般吵下去,最后吃亏的不还是您,到时候相公回来了也会不喜的,儿媳妇这是为了您好啊!」 自从李秀才摔坏了腰,再也不能下床,李家变卖家产搬回了村里开始,李氏便明显感觉到婆母对自己的态度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可她也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她跟娘家现在全部都地仰仗着褚仁跟褚家,想不低头也不成啊。 「为了我好?我还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干什么不是干,轻轻松松地把钱挣了多好,非得做那些累人又耽搁时间的!」 王氏对于家里铺子的想法,李氏其实是能猜得到的,不仅猜得八九不离十,李氏甚至觉得王氏的 想法也没什么不好,这家里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不是什么百年老字号,还讲究个什么手艺传承,只有褚仁的科举才真算得上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儿,干什么不重要,哪个更挣银子才是主要。 「阿娘说得对极了,咱们家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赚银子,好好地供相公读书科举,等他高中了,到时候哪还需要为这些琐事烦心,依我看阿爷只是一时半会的还没想明白,阿娘何不先顺着,咱们棺材就先慢慢做着,左右不是说老宅那边后院还有不少做好的,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更挣钱的纸钱上,等以后见挣的银子多了,阿爷自然也就没意见了不是。」 王氏不得不承认李氏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说的倒是轻巧,可那纸钱咱们谁都没做过,不得花时间去琢磨,做着棺材再种着地,多耽误工夫啊!」 「诶呀阿娘,咱们是没做过,啥都没有就让咱们在这干想,那确实是不容易,可那不是有现成的嘛,找些回来照着做哪还不容易?」 王氏还是有些觉着不太靠谱:「这能行吗?就褚义那两口子,还能给咱们纸钱,让咱们照着做?」 「阿娘,她那铺子就是卖纸钱的,给钱就卖,他不给咱们找人帮着买几张总是成的!」 王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让我琢磨琢磨。」 因为要忙着翻新宅院,再者里清明节也还早着,小两口便打算把铺子先暂时停一段时间,不过铜钱烧纸跟纸元宝倒是已经开始做起来了,这样等到宅院翻新完,清明节前要屯的纸钱也有了着落。 原本褚阿爷是叫褚大伯出了正月就去老宅搬东西的,可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日子刚进入二月就又下起了雪,等到雪停了之后天气再次转暖,褚大伯赶着借来的牛车到老宅那边搬东西的时候,都已经是二月下旬了。 褚大伯跟王氏领着人来老宅搬东西的那天,老宅的后院褚义几人正跟请来的师傅研究打井的事儿,王氏两人看着才两个月左右没来过,就已经陌生的快认不出的褚家老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院的大门换了不说,院墙也加高了不少,还在沈鹿竹他们那个纸钱铺子的后面,重新开了个门,直通老宅的院子。 院里的几间屋子的外墙也都重新粉刷过了,就连屋顶上的瓦片也都换了新的,王氏没进屋里看也知道,那里面铁定也不能轻收拾了,前院整个地面都被用小方砖铺满,又干净又好看,院里还新移植过来了两颗柿子树,还在树下砌了一圈矮矮的台阶,刚好人能坐上去的高度和宽度。 王氏陷入深深的不平衡当中,早知道就不该把老宅全都给了褚义他们,哪怕把褚阿爷住的那间屋子先硬留着也成啊,时不时地说不定还能回来住一下,现在可倒好,真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褚义两口子也真是的,爷奶在家的时候不翻新,不收拾出来让二老也享受享受,如今刚分出去,就迫不及待的动工了,真是两个没孝心的白眼狼! 三叔给褚大伯一行人开了暂时还是库房的那两个屋子的门,又和褚大伯闲聊了几句,见对方找来帮忙搬东西的人已经开始往院外的牛车上装东西了,这才又回了后院,跟着参谋下那口深井打到哪里,多深比较合适。 褚义几人的忙碌,正好给了王氏机会,之前李氏让她找人来买几张纸钱回去照着做,她虽然觉着花钱买褚义的纸钱有些犯不上,却也没想出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结果等她想买的时候才发现,人家铺子压根就没开门。 王氏看着库房另一侧存放着的那些纸钱,心底乐开了花,还好她今儿跟来搬东西了,要不回头定得后悔死,现在能得到样板了不说,还都是不用花她银子的,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王氏趁着前院没人的功夫,偷偷叫停了几个刚从后院搬 了棺材要送往门外牛车上的师傅,让他们打开了棺材盖子,然后悄悄拿了不少烧纸跟纸元宝藏在棺材里,然后再盖上盖子,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运出了褚家老宅。 就这么进进出出搬了好几趟,才终于把褚阿爷跟褚阿奶留在这边的东西,都从老宅搬走了。前院的翻新基本进行到了尾声,正巧褚大伯又把东西都搬走了,褚义跟沈鹿竹趁着暂时还不忙,又连忙找了人帮着把褚三叔跟秀秀的卧室给搬到了正房,接下来便着手开始翻修褚三叔原来住的西厢房,将它彻底打造成娱乐会客区。 三月中旬,老宅这边的改造终于彻底完成了,后院新建的那几处库房跟作坊的屋子也都盖好了,只等着入了夏,再晾上几个月,便可以投入使用了。 老宅彻底翻新完毕,褚义跟沈鹿竹还在院子里摆了几桌酒,请来了关系一向亲近的几家亲友,和帮着家里做了一个多月活儿的师傅们吃席。 一切都准备妥当,三月中旬,沈鹿竹的纸钱铺子终于又重新开张了! 褚家的纸钱铺子开张最开心的当属村里的村民了,眼看着清明节还有个半个多月就又要到了,褚家这纸钱铺子再不开,他们还得跑到镇上去买,折腾不说,也没有褚家的那些特殊的样式啊。 此外也还有些人听说了这消息不太开心,大伯娘王氏自然便就是那第一个! 倒也不是为了旁的,只是她们虽然从老宅的库房里偷运出了不少的纸钱,可照着做也并没有李氏说的那般容易,研究了近两旬,别说是纸元宝了,就是铜钱烧纸她们也都还没研究明白呢! 眼下再得知了褚义小两口不仅把院子都翻新完了,就连铺子也重新开张了,心中更是着急恼火,整日催促着李氏快想办法:「你当初不是说照着做容易吗?那你倒是做啊,这么长时间啥都没琢磨出来,人家铺子现在都又重新开章了,咱还一张都没做出来呢,这还那啥挣银子!」 王氏冲着儿媳妇李氏一通发火,说完也不管李氏的反应,就气鼓鼓地出了李氏的屋子,心道看来这李氏是指望不上了,挣钱这事儿,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沈鹿竹正跟褚义一起在铺子里卖纸钱,眼看着就要到了做中饭的点了,沈鹿竹站起了身正打算跟褚义说一声,自己先回院子里做饭,就见王氏突然从外面推开门径直走了进来,奇怪的是大伯娘少见的居然带着满脸的笑意。 王氏不仅满面笑容地进了铺子,还没等站定,就率先跟褚义和沈鹿竹打起了招呼:「阿义你们小两口忙着呢?」 沈鹿竹站在后墙新开的后门旁边陷入了迷茫,眼下才三月,不是说褚仁要参加的乡试要等到八月份左右才考的嘛?怎么现在大伯娘就笑得跟褚仁中举了一般,难不成是她记错了日子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一次泼一次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虽说年前为了合家还是分家的事儿,当着一众褚姓人的面儿,两边闹得并不愉快,可眼下家已经分了,王氏到底还是褚义小两口的长辈,又有外人在场,若是不理睬她,说出去总归是小两口自己吃亏的,褚义一见沈鹿竹的样子就知道妻子这是又在愣神了,不想外人误以为沈鹿竹是故意晾着王氏,便主动出了声。 「大伯娘有事儿?」 王氏站在那左看看右看看,见铺子里的人还真是不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可也知眼下不是个说正事的好时候,便只是笑容满面地冲着褚义摆摆手:「我也没啥大事儿,虽说分了家,可到底还是你们长辈,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不耽搁你们卖货,等一会儿再说,我在这坐会儿!」 王氏说完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自顾自地在铺子里的椅子坐了下来。 别说褚义小两口摸不到头脑了,就连在铺子里等着买纸钱的村民,都觉着要不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把别人看成了王氏,要不就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王氏方才的话! 不是说这老褚家因为分家的事儿,那天当着村长跟他们族长的面闹得不可开交的嘛,现在这又是闹哪样,还长辈来看看小辈,就那王氏?说是母猪上树了,倒是有可能还有傻子信。 沈鹿竹见这情形,哪还有心思去灶房做饭,连想都不用想,立马就扭身回到褚义身边坐好,一边继续卖着纸钱,一边琢磨着这王氏今儿到底是来干啥的! 要说是褚仁高中了,那王氏不应该这么低调啊,不说让全镇都人尽皆知吧,全村总是要的,还是说她是因为分家的事儿,名声被传得实在是太不好了,特意过来在村里人面前演戏卖好的? 纸钱铺子里因为王氏的说辞和举动,氛围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无论是买好了纸钱的,还是还没买的,都静悄悄地盯着屋里的动静,谁都不想错过一会儿的第一手八卦资源。 铺子里就这么一直一堆人围着不肯走也不是办法,沈鹿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直接从王氏身上下手了,又不能上去把来买纸钱的人都给轰走。 「我跟褚义都好得很,大伯娘看也看过了,不如就先家去吧,这都到了要做午饭的时辰了!还是说,伯娘还想看看三叔,那我去把三叔也叫出来?」 要是往常,沈鹿竹这话必定会引起王氏的不满,从而让她教训几句,然后生气离开,可今儿王氏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就是赖在那不肯走:「没事儿,时间还早呢,再说了有你堂嫂忙活儿呢,用不上我!」 沈鹿竹见委婉得不行,那就只能直接开问了:「伯娘到底有啥事儿,不如就直说吧,要是想等着铺子里没人,那可是没时候。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邻居,有些说不定还有些亲戚关系呢,伯娘不用这么见外!」 沈鹿竹一番话,没等王氏有反应,倒是先把铺子里等着瞧热闹的村民们给逗笑了,有些个自来熟的婶子,甚至还帮着沈鹿竹催促上了:「就是的她伯娘,有啥事儿你就说呗,我们又不能笑话你!」 「就是就是,这纸钱铺子生意多红火啊,你要是这般等下去,怕是得过了清明才能开口了!」 王氏被这些人弄得有些恼火,拉下脸轰着众人:「去去去,跟你们有啥关系!买完东西就赶紧滚回家去,家里都没活儿是吧,不回去做饭回头再把家里爷们给饿出毛病来!」 「这话说得跟就你家又儿媳妇烧饭干活似的,再说了我们又没在你家待着,人家老板跟老板娘都没说话呢,跟你有啥关系!」 那几个婶子大娘也是个暴脾气,王氏说话不中听,自然也不会惯着她:「就是的,别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吧,非得把我们都赶走了才敢说是不是!褚家媳妇儿,你听婶子的,绝对不是啥好事儿,你们就不听她的,咱们今 儿就在这待着了,我看你说不说!」 王氏被挤兑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撸上袖子当场就跟她们来个你死我活,可明显的她现在是寡不敌众,要是真打起来了,那沈氏跟褚义绝对不会帮着自己的,到时候还不是自己吃亏,想通了这点,王氏的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谁说不是啊,还跑到这来装照顾小辈的好长辈来了,当你们分家那时候,抖落出来的你那些丑事儿谁不知道呢!」 「就是,你们看她那样,说不定就是又想出什么损招,来坑害这小两口的!」 这话王氏可实在是忍不了了:「你说谁坑害人来了!你们知道个屁!我是来给他们送银子,来给他们帮忙的!」 这话听的沈鹿竹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可是成日惦记他们银子跟铺子的大伯娘王氏!她还能给自己送银子,帮忙?说太阳今儿是西边出来的,都比这可信! 「伯娘来送银子的?那何必这般藏着掖着,直接拿出来给我不就得了,还要给我们帮忙是吗,正巧后院重新翻修过之后,还没认真打扫过呢,那就也拜托给伯娘了!」 沈鹿竹说着还真将手伸到了王氏面前,等着王氏把自己的荷包交出来。 王氏见沈鹿竹这般无赖的样子,还有那些帮腔的人,顿时就火了起来,可到底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知道一会还有事儿需要这小两口办的,现在还不是教训沈氏的时候:「谁跟你说是现在就给银子的!是我这有个好活儿要给你们做,活儿做成了,不自然就给你们银子了!」 铺子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王氏到底唱的是哪出? 「人家自己就是老板,还需要你给介绍活儿?」 王氏白了嘀咕的那人一眼,凑到了柜台前,开始劝说褚义小两口:「我到底是你们大伯娘,咱们虽说之前有些摩擦,可说到底不还是一家人,这村里说起棺材铺跟纸钱铺子,谁不知道是咱们老褚家! 家里的棺材铺子是要一直开下去的,哪有卖棺材的不捎带着卖纸钱的,你们今后再这么自己单干,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你们跟阿爷阿奶抢生意的!再说了,家里那么大的棺材铺一开张,又有棺材又有纸钱的,可你们到时候只有纸钱,那生意自然是没法比的,说不得都得亏钱! 要我说咱们啊,就得拧成一股绳才行。褚义跟沈氏你们两个今后就给家里的铺子打工多好,还是做这些个棺材纸钱的买卖,只管着做就成,其他的事儿都不用操心不说,到了日子都不用理会家里的铺子挣了多少,就只拿银子就成,也不用上货进货的往里压银子了,褚义也还能继续留着那做棺材的手艺不是!咱们铺子大,到时候赚的也肯定更多。回头说出去,谁不得说一句你们小两口是个好的,是顾全大局孝敬长辈的。轻轻松松地把钱挣了,还有了个好名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大伯娘是说往我们把自己的铺子关门,然后给你家铺子做棺材做纸钱?」沈鹿竹真是服了王氏的执拗了,怎么兜兜转转就是不肯放过他们的小铺子呢! 「什么你家我家的,不都是咱老褚家的嘛!」 沈鹿竹漫不经心地巴拉着褚义的衣服袖子在玩,边玩边反问道:「咱们分家了伯娘,就得分你的我的!不然啊,就会像之前一样,有些拎不清的人,就总觉着别人家的东西就是她自己的,想要抢过去,是吧伯娘?」 「你……你们想分得那么清楚,就分!又不是不给你们银子,褚义做棺材,沈氏你做纸钱,就跟你们那作坊里雇的人似的,村里谁不知道做这个挣钱啊,褚家的棺材铺子就只负责卖,给你们挣大头总成了吧!」 沈鹿竹冷笑一声,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伯娘的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吧,也不用让什么大头利润给我们,我 们不需要!」 「什么叫你们不需要啊,这还有不要银子的,真是……」 褚义不想再听王氏在这废话,他们已经分家了,他家阿竹没必要受这份气!上次他就发过誓,不再让妻子受褚家这些人的欺负,褚义猛地站起了身,从柜台后面绕到了前面,伸手就撵人:「我们要关门了,都回吧!」 王氏被褚义推着往外撵,挣扎得十分厉害:「褚义你干什么你!你居然对长辈动手!还有没有人管管了,侄子动手打伯娘啦!」 见王氏又开始耍泼,还往褚义身上泼脏水,沈鹿竹忙也从柜台后面饶了出来,一把拽住王氏的衣袖,就往外拉:「再没见过你这么没皮没脸,非得占小辈便宜的长辈!你这样的人就得这么对待,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出去!」 王氏被拽出了铺子大门,连带着之前在屋子里瞧热闹的那些人,也跟着出来围观了,沈鹿竹猛地甩开王氏的衣袖,将她留在大门外,自己则返回到铺子里,「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王氏被当众扔了出来,还被这么多人全程围观,恼羞成怒,指着纸钱铺子的大门嚷道:「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好啊,是你们说的分家了的,有本事就别借着老褚家的名声开什么纸钱铺子,褚义你有本事就这辈子再也别做棺材,那是我们褚家的手艺,还有,还有这房子也是我们褚家的,褚义你有本事别姓褚!」 「啪」的一声,铺子的门再次被打开了,还不等王氏反应过来,一碗茶水就直奔着她的面门泼了过来,哗地浇了王氏一头。 「侄媳妇儿给大伯娘清醒清醒脑子,省着伯娘一天到晚只想着占别人便宜,烧坏了脑子,都不记得自己姓王了!别说就是分了家,今儿就是天塌下来了,也没人敢说褚义不姓褚,倒是伯娘你,说不定明儿就因为言行无状被休了,到时候可就连褚王氏都算不上了!」 王氏狼狈地清理着脸上粘着的茶叶叶子:「沈氏,你个目无尊长的!我要去告诉阿爹,告诉族长,让他们对褚义动家法!」 「泼你的是我沈鹿竹,把你轰出来的也是我沈鹿竹!再不走,我这还有昨儿个没倒的夜壶!以后再来胡搅蛮缠,小心我见你一次泼你一次!」 「嘭」的一声,纸钱铺子的门再次被重重摔上了,王氏被怼了个没脸,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丢脸至极一屁股蹲坐在褚家老宅院门外的土路上,哭天抢地地哭诉着自己的委屈。 那些个围观的此时哪还有搭理王氏的心情,全都被沈鹿竹方才那一波的操作给镇住了,没想到平时看着和善爱笑、柔柔弱弱的褚家小媳妇,居然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不过转念想想要是自己遇上了王氏这种不要脸的亲戚,怕是早就做得比那沈氏跟激烈了! 几个大娘婶子边想着,边兴冲冲地往家里赶,得赶紧把这大八卦跟家里好好学学,这褚家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王氏坐在那哭嚎了半天,一抬头,身边哪还有人了,只剩她自己在一阵阵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虽心有不甘,可也怕要是自己再闹上门,那沈氏真泼自己一身屎尿,最后只能憋憋屈屈地自己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简单粗暴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关完门也不挪动地方,挽着袖子,双手叉腰地站在那,胸口一鼓一鼓地喘着粗气,就等着一会儿王氏要是再敢过来挑衅,说些不要脸皮的话,就冲出去跟她干一架! 反正今儿过后她这泼辣又不敬长辈的名声,定是在村里传开了,自己忍了王氏已经不知道多久了,这回非要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褚义被妻子方才那一系列的举动给惊到了,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忙快步绕到沈鹿竹的面前,可当他面对面看见妻子气鼓鼓的小脸的时候,却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怎么跟吵架了的小孩子似的,连生气都很可爱,眼睛瞪得圆溜溜,脸上气鼓鼓,一副下一刻随时要冲出去,跟外面的人决一死战的样子。 褚义轻抚了几下沈鹿竹的脸颊,随后将人揽在怀里,柔声安抚着:「好了,好了,不气了,不气了!」 「以后见她一次泼她一次!」 沈鹿竹此时还在气头上,或者说是对王氏积压已久的怨念终于爆发了,之前每次自己都只是或言语上讽刺几句,或使个计让对方吃个暗亏,可最近她算是发现了,对付王氏这种从不长教训的人,跟她多说啥都是浪费时间,倒不如简单粗暴来得痛快解气! 「嗯,泼她!下次相公给你递个接满水的大盆过来!还是阿竹想要夜壶?那我给你刷干净些再拿,免得脏了咱的手。」 沈鹿竹被褚义哄着,情绪缓和了不少,伸手回抱住褚义的腰身,仰起头假意抱怨道:「刷干净了泼她还有什么用!」 褚义笑着揉了揉妻子的头:「没关系,她又不知道!」 沈鹿竹眨眨眼,坏笑着:「褚义你真坏!」 想套路褚义小两口过来给自家打工的法子没能成功,王氏灰溜溜地独自回了自家,再找李氏继续自己琢磨做纸钱的法子。 其实这么长时间,李氏倒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譬如说那铜钱烧纸,李氏便想到了把黄烧纸对折,然后用剪纸的法子把图案剪出来,只是这样烧纸上的铜钱图案倒是和沈鹿竹做的铜钱烧纸一样了,可折痕却十分明显,皱皱巴巴的,任谁都不会买的。 还有那个纸元宝,李氏拆了几个王氏从褚家老宅那边偷拿过来的,再照着上面的折痕试了几次,就找到了折纸元宝的方法,可惜的是,他们只能仿造出纸元宝的形状,却找不到一样颜色的纸来折。 金银二色的东西本就少见,更别说是颜料彩纸之类的了,除了庙里会用的金漆,李氏便再也没见过其他这种金银二色的颜料了,只是谁都知道那金漆是因为掺了金粉,造价颇高,就算他们买得起,可谁又会买这么贵的纸钱去祭祀啊。 褚大伯搬回那些棺材木材之类的东西快两旬了,自打搬了回来他就又重新捡起了做棺材的手艺,可到底是多年没做过了,不止速度大不如前,进展得磕磕绊绊,就连手艺都退不了不少,害得自己成日被褚阿爷教训。 就这还不算,褚阿爷似乎是对分家一事儿还过不去,心底暗暗跟褚义那边较着劲儿,成日不止催促着褚大伯做棺材,还总是再问王氏到底在干啥,为啥还拖着不肯开铺子! 可王氏跟李氏又不敢让褚阿爷知道,两人是把心思全都放在了研究做纸钱上,只能含糊其辞地敷衍着,可褚阿爷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两三次就知道这婆媳两个定是有猫腻,不愿跟王氏费口舌,就成日盯着李氏。 李氏这几日被盯得实在是要受不了了:「阿娘,不如咱们去跟堂弟两口子好好说说,都是一家人,咱们也不全要她的,就把这铜钱烧纸的做法告诉咱就成,实在不行咱给他们些银子也是可以的,阿娘跟阿奶出面,长辈的面子他们总还是要给的。」 王氏根本就没把被沈鹿竹从铺子里撵了出来,又被泼了一脸水的事 儿没和任何人说过,虽说外面不少人都知道了,可李氏成日不是在婆家做家务,就是回娘家看看阿爹阿娘,李秀才一家跟村里的其他人家又不怎么接触,李氏还没听说此事,倒也正常。 王氏被沈鹿竹教训了一通,也把人彻底给惹毛了,暂时她是绝对不会再去自找晦气的了,可为了脸面只能嘴硬道:「给什么银子给银子!我可没有银子给那两个缺德的!」 「可咱们一直不开铺子,再拖两天,阿爷那边怕是非得发火不可!」 李氏有时候真的替自己相公觉得憋屈,咋就摊上了个这样的阿娘,眼皮子浅得要命! 你不给人家褚义小两口点好处,人家凭啥把自己挣钱的手艺告诉你,再说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一劳永逸的美事儿,眼下虽说可能会多花些银子,再给那两口子低低头,可只要把那做法搞到手,以后那可是会一直挣钱的手艺,怎么就这么不会算账。 王氏虽有时候一冲动敢跟褚阿爷争论几句,可到底还是怕他真发火的,再者她也清楚褚仁是个读书人,平日里一向讲究个孝道跟仁义,要是她做得太过,回头怕是要被长子埋怨的。 「那就开!一会儿吃中饭我就跟你阿爷说,明儿咱就开铺子,这回他总不会再说啥了吧!」 褚大伯家的棺材铺子是在三日之后才又重新开张了的,倒不是王氏又反了悔,而是褚阿爷,他还记得上次听村里人说胡家那铺子开张的时候,又是舞狮又是发糖放炮的,那阵仗一下子就在附近村子都出了名,大家都知道胡家开了个铺子,那生意自然就比只有附近几户人家知道,慢慢往外传的强。 他们倒不至于像胡家那样大手笔,可放点鞭炮还是有必要的,于是赶忙叮嘱褚大伯第二日就去镇上买。 家里其他人也都没能闲着,光是那铺子里里外外就被褚阿爷盯着打扫了三次才算完事,更别提那些摆在院子里的棺材,也全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之后褚阿爷又亲自挑选了几口,找人搬进了前头铺子里摆着。 这日小两口刚送了褚礼去村里的学堂走回自家铺子前,就听见村里不知谁家在炸炮竹,沈鹿竹正四下寻找,想看看声音是从哪传来的,就见隔壁院子的院门被推开了,褚平他阿娘钱氏从院里走了出来。 钱氏一扭头见到了褚义小两口,闲聊着问道:「阿义鹿竹,这是要开铺子了?你们听,这是不是谁家炸炮竹呢!」 「是啊堂婶儿,这不刚送了阿礼去学堂,正好回来开铺子,我们听着也像是炸炮竹的声,就是不知道是谁家,村里今儿可是有谁家娶新妇?」 钱氏皱眉:「没听说啊!不过听这动静确实像是咱们村的!他爹,他爹!你出来一下!」 钱氏说完又扭头喊了褚平他阿爹出来:「你没啥事儿,去瞧瞧去,看看是谁家娶新妇了,怎么咱们都没接到消息呢!」 「你这老婆子,自己爱凑热闹还要折腾我!」褚平他阿爹虽嘴上抱怨着,可实际也只是说说罢了,扭头就美滋滋地出发去瞧到底是谁家办喜事儿了! 钱氏见自家男人去了,才又扭头对小两口道:「你们堂叔啥事儿没有,待着也是待着,就让他去瞧瞧去,阿义你们该开铺子开铺子,一会儿他回来就啥都知道了!」 「成!」沈鹿竹笑眯眯地应着。 自打分了家,褚义便没再做棺材了,倒不是不想在做木匠活了,平日里闲着的时候还是会做些个小玩意,只是不再做棺材了。 主要是一来沈鹿竹并不想褚义太辛苦,二来明知道褚阿爷那边棺材铺子,是一定会继续干下去的,都在一个村里,他们要是也做棺材买卖,倒好像显着是他们故意跟长辈抢生意似的,况且眼下纸钱的买卖做得还算红火,实在是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钱氏看着小两口开了铺子,自己又回院里干了会儿活,等到一向晚起的褚平都吃过了早饭,褚平他阿爹还没有回来,褚平母子闲来无事,便都凑到小两口的铺子里闲聊。 「也不知道你阿爹这热闹是看到哪去了,咋现在还没回来?」 「啊」,褚平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说道:「阿娘你不是说听着像炸炮竹,估摸着是谁家办喜事儿嘛,那阿爹没准是直接被留下喝喜酒了也说不定啊!」 钱氏听罢摇摇头:「你当你阿爹是你?他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揣着,去吃人喜酒结果一文钱的礼金都不随,那还不得让人给打出来!你阿爹才不带干这事儿的。」 沈鹿竹觉着钱氏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能不能压根就不是咱们村的,远些,路上就耽搁了!」 几人正聊着,就见铺子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出去半日了的褚平他阿爹! 钱氏一见人可下是回来了,忙上前问道:「你这是干啥去了,不就是让你去打听打听谁家办喜事儿呢,你咋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该不会还真一文礼金都不随,就吃人家酒席去了吧?」 褚平他阿爹摆摆手,结果褚义递来的茶碗,大口喝了几口,才道:「哪啊!根本就不是谁家办喜事儿,哼,放炮竹的那户人家,你做梦都想不到是谁!」 钱氏这才注意到自家男人脸色此时瞅着不太好:「咋了你这是?不是办喜事儿就不是呗,瞅这样,这怎么还把你给气着了!」 褚平他阿爹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我寻着动静,一路就往村尾那边去了,路上还有不少也是听着动静出门看热闹的,结果我随着大流走到地方的时候一看,这不就是堂叔家以前那个铺子那嘛,我本来还以为是走错了,结果那一地的炮竹碎渣!」 「啊?褚老大家的那处新宅?你确定没看错?」钱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我倒是想我是看错了,结果不等我进院问问,堂兄堂嫂跟褚仁那媳妇,还有堂叔跟婶子就都出来了,说是自家棺材铺子重新开张了,放个炮竹热闹热闹!」 听到这,钱氏白了自家孩子他爹一眼:「还以为是啥事儿呢,不就是棺材铺子开业了嘛,瞧你刚才那样,还以为是出啥大事儿了,他们棺材铺子乐意开就开呗,跟咱又没有关系!」 沈鹿竹也点头应道:「是啊堂叔,不必在意,阿爷原就说过,棺材买卖是必须一直开下去的,左右咱们卖纸钱,他们卖棺材,也不冲突。」 说到这,褚平他阿爹更是义愤填膺:「哪啊!我进屋里去看了,他们那屋里是摆了几口棺材不假,可是那柜台上摆的可都是纸钱!」 褚平嘀咕着:「这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明知道堂兄开的是纸钱铺子,他们咋还也卖纸钱!」 钱氏打了褚平手臂两下:「长辈的事儿做得再不对,也轮不到你说嘴!阿爹,我记着那棺材铺子原来也顺带着卖过纸钱来着……」 「以前是卖过纸钱,可哪卖过铜钱烧纸跟纸元宝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睁眼瞎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刚还摊在椅子上的褚平,一听他阿爹这话儿,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爹你说啥?堂伯家铺子里卖铜钱烧纸跟纸元宝了?就堂兄家铺子里的这个铜钱烧纸跟纸元宝?一模一样的?」 褚平他阿爹白了自家傻儿子一眼,真不知道他是没睡好影响脑子了,还是睡得太多了,怎么连句话都记不住似的!想着又拿了个柜台上的纸元宝,放在手里看了看:「没错就是这个,我还特意拿起来瞧了半天,就是一模一样的!」 「这咋可能!堂伯家哪弄来的?」褚平还是不太敢相信,这又不是那黄烧纸,随便到哪都能买到货,这可是堂兄堂嫂自己研究的,别处都没有,全县城都只此一家! 褚平他阿娘钱氏也皱着眉埋怨道:「这王氏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成日整事儿!我可不信那东西能是她那个蠢妇自己想到做出来的!阿义、鹿竹你们俩快好好想想,是不是啥时候叫她偷看着你们俩咋做纸钱了?」 沈鹿竹懵懵地摇头:「不应该啊堂婶儿,那铜钱烧纸我俩都多长时间没做过了,家里连模具都没有了,还有纸元宝,就算看见了咋折的,可那颜料我从来都是在屋里偷偷调配的,不可能被看见啊!」 钱氏一听更觉得纳闷了:「也是啊,那铜钱烧纸都是在我们几家做的,王氏他们连院都没进过,上哪看去!那难不成……是他们偷的?他爹,你确定跟这铺子里的纸钱一模一样?」 「我看了半天呢,就是一模一样的!」 褚平有点不敢置信:「不能吧,这院里成日有人,铺子里人更多,他们咋可能不声不响地,就把纸钱偷走了,还能拿去卖,那铁定数量也不能少了!」 看是不可能看见过的,几人也不相信能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怎么做的,更何况还做得一模一样,那估计最不可能的那个就是最可能的了! 沈鹿竹想了想:「是不是偷的,一会儿我跟褚义核对一下库里的存货就知道了。就算是偷的估计也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偷的,不然以大伯娘的性子,肯定是不可能忍到现在才卖的,更不用说前几日她还上铺子来,想方设法地想要我跟褚义停了自己的铺子,然后给他们做活儿,供应他们棺材跟纸钱呢,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故意来演戏的!」 前几日王氏上门闹事儿,被沈鹿竹泼了一脸茶水的事儿,钱氏早就听说了,这两日总是忍不住地后悔,她那日回了一趟娘家,早知道就换个时辰了,害得她错过了这么大一出好戏,真想亲眼看看王氏那副狼狈的样子。 秀秀跟褚三叔在前头帮忙看顾着铺子,褚平一家三口则帮着将库房跟铺子里的纸钱都轻点了一边,轻点完,沈鹿竹又照着自己的记账本跟褚三叔管的作坊那边的记录,一起核对了下,发现果然差了两批做好的纸元宝跟铜钱烧纸! 屋子里的火炕还烧着,几人又是急匆匆地清点完了所有的库存,自是累得不轻,钱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换了个姿势倚在炕沿:「这么看的话,那定是被偷了!不然咋会这么巧,这头莫名其妙差了那么些纸钱,他们那又突然就开始卖上了!」 褚义点了点头:「估计是前段日子翻修院子那阵,大伯他们回来过一次,赶了牛车拉阿爷阿奶留在这的东西。」 「那天正好请了师傅来打井,我们都在后院来着,东西都是大伯跟伯娘自己带了人在前院装车的。除了那次,那边就再也没人来过,家里院墙又加高了不少,应该不可能会有人从外面翻墙进来的!」 褚平他阿爹也有些不能接受:「堂兄他们做长辈的咋能这样,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咋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钱氏很难不认可这话:「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们,除了银子他们还能看见啥?」 清点核算了半天的库存,沈鹿竹心态反 倒平和了不少,此时都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了:「那倒也不是眼里只有银子,不是还有个褚仁呢嘛!」 褚平在一旁直接笑出了声:「堂嫂这你可就说错了,我那大堂兄哪是能被看见啊,那简直就是眼珠子!」 褚义跟着也调侃了句:「这眼珠子要是没了读书的天赋,你再看看。」 沈鹿竹想了想,扑哧就笑了出来:「那不就成了睁眼瞎了!」 钱氏真是服了这几个小辈的,这时候还有心情说说笑笑:「你们几个,这都啥时候了,还能有心情在那开玩笑!」 沈鹿竹笑着宽慰道:「堂婶儿不必这儿介怀,不过是点纸钱。我以前在书上看见过一句话,叫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意思是说给别人鱼吃,还不如教他怎么钓鱼,这样以后他就可以自己钓鱼吃了,虽然跟今儿咱们的情况不太一样,可意思差不多啊,大伯娘他们只不过是偷走了咱几条鱼而已,钓鱼的手段可是还在咱们自己手里的!」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沈鹿竹摇摇头:「那当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褚平一听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堂嫂你打算干点啥?」 「嗯,暂时还没太想好,不过有个事儿得拜托堂弟帮个忙,你帮我盯着些,看看什么时候大堂兄要是归家了,就来告诉我一声。」 褚平拍拍胸脯保证道:「这有啥难的,交给我了,堂嫂你就放心在家等我的消息吧!」 眼看着就要到清明节了,沈鹿竹纸钱铺子的买卖也较前几天越来越忙了,这日正忙得不可开交,刚收了一位大娘的银子,正想问下一位要买些什么,就见几为大娘婶子身后,居然是蒋娟带着丁安在排队,沈鹿竹忙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只见蒋娟冲着沈鹿竹笑了笑,扭身不知道跟丁安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自己从人群的外侧绕到了柜台一侧,跟小两口打着招呼:「表兄表嫂,还褚家三叔和秀秀妹妹!」 沈鹿竹忙伸手将人拽到了柜台里面,稍往后靠了靠,将前面忙活的位置让出来,自己拉着蒋娟忙里偷闲,聊上了天:「你咋跟丁捕头一起过来的,他去找你了?怎么还排上队了!」 眼前这情况,实在是勾起了沈鹿竹的八卦之心,难不成丁捕头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还是两人已经挑明开始约会了? 谁说古代人含蓄的,她碰上的这些可没有几个含蓄内敛的,就像褚义,别看他平时话不多,表情也不怎么丰富,可有时候说起情话来可比谁都溜! 对于沈鹿竹的问题,蒋娟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回答的也是坦坦荡荡的,坦荡到直接将沈鹿竹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生生浇灭了一半。 「堂嫂你咋知道是丁大哥来找我的?他说赶在清明节前回来探望下姑母,正好听说了你们家铺子里的纸钱是其他地方都买不到的,便叫我带他来买些,到时候提回县里,清明节祭祀好用,我本来说不用排队的,可丁大哥不同意,说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这才偷偷在后面排队的……」 蒋娟说到一半见沈鹿竹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些疑惑,有些惋惜又有些兴奋似的,忙关心地问道:「表嫂你没事吧,哪里不对劲吗?」 沈鹿竹真的很想抓着蒋娟的肩膀摇醒她,醒一醒啊表妹!他又不是没来过他们家铺子,上次自己跟褚义不就是被他从这带走的,这才多久啊,来买个纸钱,还得需要找人带路了?这是借口啊,借口! 可是沈鹿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闭紧自己的嘴巴,等回头休息没人的时候,再跟褚义讨论:「没啥,就是……就是没想到丁捕头还会特意跑来咱家买纸钱,真是意外!」 「我也觉着有些意外,对了表嫂,我今儿怎么听我们村里人说褚家的棺材铺,也卖上铜钱烧 纸跟纸元宝了,是他们来要的嘛?」 「要是光明正大的来要到是好了,那我就直接将她赶出去,顺便再送她一杯凉茶,醒醒脑!」 蒋娟也知道沈鹿竹上次泼了王氏一脸茶水的事儿,每次想想都觉得很滑稽:「表嫂别气,阿娘说了要是下次那王氏再上门来纠缠,就喊她来就成,定把那王氏怼得再也不敢来了,让她为长不尊,就知道欺负小辈的,以为咱们家没人不成!」 沈鹿竹闻言笑了,那日隔壁堂奶奶也是差不多这般说的,说是别让她再碰到王氏,不然看她一次就要用拐杖敲她一次! 「成,那表妹记得帮我谢谢姨母!」 丁安在纸钱铺子买了不少的纸钱,和褚义寒暄了几句后,又跟着带他来的蒋娟回了朱屯村,另一边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歇晌,沈鹿竹终于有机会吧跟为二知情的褚义,讨论今儿这场突发事件了! 「褚义你说丁捕头是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不信他不记得咱们家铺子在哪了,看来上次咱们猜的没错,我就说嘛,他就是对表妹有些不一样!」 褚义虽不是很能理解妻子的兴奋劲儿,可却不耽误他陪着妻子聊下去:「嗯,确实是没必要找人带路的。」 「褚义,你也这么想的是不是!果然,而且他还特意找了表妹来带路,就算是不记得路了,路上随便找个问一下不就好了,是不是?」 「嗯,没错!」 「也不知道他们俩以后能不能成,要是成了的话,表妹是不是就得搬到县城去了?说到这个,我怎么觉得表妹一点都没感觉到丁捕头的意图呢!」 「还早呢阿竹。」 「哦,也是哦,想得太多了,嘿嘿!」 另一边,丁安把蒋娟送回到蒋家后,便独自一人提着在褚家买的纸钱,回了田家。 田姑母见丁安出门一会儿,就大包小包地买回来不少,忙上前接过,见丁安买的一大堆全是纸钱,不由得心生疑虑:「你买这么多的纸钱回来干啥?」 「清明节用,我跟丫丫,在这住到清明节前再走。」 田姑母自然是乐意侄子多带着丫丫回来看自己的:「早这样多好,你就该没事儿就带着丫丫回来,那院子总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多没劲儿,就算你待得住,丫丫可待不住!」 「知道了姑母,以后我一定一有时间就回来!」 劝丁安多回村里的话,这些年田姑母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可每次他要不装作听不着。要不就推脱说衙门里的活儿多,没工夫,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啊! 「大侄子,你跟姑母说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耍流氓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安被他姑母问得一愣:「姑母说啥呢,我能有啥好瞒着你的事儿!」 田姑母摇摇头:「你打小就在我身边,从还在怀里抱着,一直到我出嫁,成日的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还想瞒过你姑母我?」 丁安无奈地摇摇头:「真没有事儿瞒着你姑母。」 「你小子,以前让你没事儿就带着丫丫回来,你总说忙忙忙的,结果这阵子倒是三天两头就有空回来了,每次还都不短待,怎么着你那衙门是要黄了,没活了?」 「哪有那么夸张,姑母这是嫌我带着丫丫回来的太勤了?行,那侄子我还是少些回来吧,省着姑母见我烦。」 田姑母伸手点了点丁安:「你呦!算了,算了,你不愿意说姑母也不逼你,当姑母不知道似的,定是看上村里那户人家的闺女儿了,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说,我看你到时候去人家提亲的时候,来不来求我!」 丁安被自家姑母搞得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哪跟哪啊,姑母你就饶了我吧!」 「成,我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成!」 褚平这两日不做纸钱的时候,就会伙同几个村里的闲汉,跑到村口的大路附近去蹲守着,自己没工夫的时候,便交代那几个闲汉仔细盯着,看见褚仁进村就去褚家老宅的铺子告诉一声。 这天吃过午饭,褚平照旧来到了村口的路旁,可却没见着平日一起盯梢闲聊的那几人,正四处瞧着,就见斜对面一户人家院外的柴火垛旁,蹲着的两个人正朝着自己招手,不就是自己正要找的人。 「你仨咋跑这来躲着了?这院墙后面不就是老徐家的茅房吗?你们仨也不嫌味大!」褚平边说着,边嫌弃地捂住鼻子。 「诶呀平哥你就别嫌东嫌西的了,今儿这日头多足啊!上午待那地,晃得都睁不开眼睛,附近也就这有个柴火垛能挡挡了。」说话的是村里一个叫吕金的小伙,原来褚平还不怎么有正事的时候,两人经常凑在一起侃大山,岁数比褚平小些。 褚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左右四下瞧了瞧,确实像吕金说的那样,这是地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再往村里面去,大大小小的岔路口就多了,容易把人给漏过去,无奈只能忍着臭味蹲在柴火垛后面躲着。 虽说眼下还没到夏天,还不是茅房味道最大的时候,可那也架不住长时间待在那,几人一开始的时候还说两句话相互调侃两句,没一会儿就全都捂住口鼻,不再发出一点声响了。 正当褚平待得都有些困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似乎有脚步才在身后地面的声音,刚打算回头瞧瞧,几个人就猛地被一阵拳脚打得抱头鼠窜,边被打还边听见似乎是几个姑娘家的声音嚷着:「打死他们,打死他们,臭流氓!」 褚义小两口下午正在自家铺子里边买货,边陪着褚礼跟秀秀读些游记绘本打发时间,忽地就听见外面似乎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在隔壁院子,小两口忙跟在那些出去看热闹的顾客的身后跑了出去。 刚来到隔壁堂爷爷家院门口,就见褚平他们被几个姑娘捆了手押着! 「这几个臭流氓躲在别人家院墙外,偷看别人小姑娘家上茅房,被我们逮到了,褚家伯父伯母,今儿得给我们个交代!」 说话的是个穿着淡绿色薄夹袄,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姑娘,一看就是来的这帮姑娘里的牵头的那个。 褚平被反绑着双手,耷拉着脑袋站在自家院子里,一听这绿衣姑娘又来冤枉自己,忙挣扎着反驳:「你说谁是臭流氓呢,谁偷看姑娘家上茅房了!你们这是冤枉好人,放开我!」 褚平这么一喊,连带着他身后的吕金几人也开始嚷着喊冤:「就是的,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还把我 们给捆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绿衣姑娘扭头回怼道:「你们几个臭流氓,我们姐妹都蹲守好几日了,今儿可算是逮到你们了,没想到还是团伙作案,变态!原来是换了地方,跑到徐家院外去了,打你们都算轻的,让你们不学好耍流氓!」 褚平此时觉着自己真是比那戏文里的窦娥还冤枉:「我说了不是我们!」 褚平他阿娘钱氏被这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此时才听明白了个大概,忙上前交涉:「我家褚平虽然散漫了些,但是他绝对不会做这种缺德事儿的!姑娘,你们是不是抓差人了!」 褚平他阿爹也上前解释:「我儿子绝对不可能会干这事儿的,他要是敢干这种缺德事,我今儿就把他腿打折!」 「阿爹,真不是我!我没有,我在路边蹲得好好的,他们突然就从背后出来了,一句话都没有上来就打人!」 绿衣姑娘生得虽不高,可面对人高马大的褚平,一点都不带发怵的,仰着头一句句质问道:「你说你没有,不是你!那我问你,你们几个大男人,中午没事儿不在家里待着,跑人家茅房的后墙院外蹲着做什么?还躲在了徐家柴火度的后面,不是做亏心事见不得人是什么!」 「我们那时去盯……」吕金刚讲了个话头,就被褚平给打断了。 褚平不想让吕金把他们是去做什么的说出来,毕竟是堂嫂的私事,眼下这么多人在这看着,要是嚷嚷了出去,人尽皆知,到时候耽搁了堂嫂的事儿就不好了!于是只能梗着脖子,硬挺:「我们去哪干啥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做那缺德事儿的!」 跟褚平相处了许久,沈鹿竹这个做堂嫂的自然是信得过褚平的人品的,坚决不相信他能去做这些事儿,听到这里也猜到褚平怕是不想将他们在盯梢褚仁的事儿抖落出来,忙上前帮忙解释:「这位姑娘,你方才说他们几个是蹲在徐家院墙外面的是吗?」 绿衣姑娘想了下当时的场景,褚平几人确实是蹲着的没错,于是点了点头:「是蹲着的没错,不过你又是谁?」 「我是褚平他堂嫂,他绝对不是会做出那种缺德事儿的人,今儿出去也是帮我办事情去了,这中间绝对有误会。」 「你是他堂嫂自然帮着他说话!」 沈鹿竹继续问那绿衣姑娘说:「那徐家的院墙既然是跟茅房的后墙连在一起的,想来怕是不矮吧?」 绿衣姑娘身后的另一个姑娘,听了这话觉着沈鹿竹就是在说些没用的,呛声道:「墙高墙矮跟他是不是流氓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少在这说那些没用的!」 沈鹿竹也不恼,只是继续看着那绿衣姑娘说:「咱们村里就算是矮墙也要有一人来高的,他们几个蹲在墙下面,怎么能看见墙里面的情景呢,更别提是四个人组团去刷流氓了,这种事儿哪有一帮人一起去的!」 绿衣姑娘抿着嘴看着沈鹿竹,似乎是在想对方说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这时褚平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对啊!堂嫂说得对啊!我们哥几个当时是背对着墙蹲着的,我们看的是村口那条路,上哪去看徐家院里茅房去,后脑勺还能长眼睛了不成!」 「那就更是的了,他们几个不仅蹲着还背对着墙,那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里面的!」 绿衣姑娘看了眼面前的沈鹿竹,又转头看向褚平几人和她身后的小姐妹们,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情景好像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难道他们真的抓错人了? 沈鹿竹看那姑娘有些被说动了,又继续说道:「真的是误会,我也是姑娘家,知道你们定不是故意冤枉他们几个的,方才好像听你说这几日都在蹲守,是不是最近发现了有流氓,才这么些人一起出来抓人的,只是不巧他们今儿蹲在那让你 们误会了。」 绿衣姑娘点了点头:「最近好几个小姐妹都发现过有人悄悄趴在墙头偷看,我们这才凑在一起,打算要抓住他的,结果……」 沈鹿竹笑了笑:「没关系,不过是场误会而已,这种事儿怎么能让你们几个姑娘家自己去抓呢,回头就让他们几个大小伙子去帮你们抓,定会抓住的!说了这么半天,我都还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好像之前没有见过?」 「我是……」 还不等绿衣姑娘将话说完,褚平家院门外就传出了几句叫嚷声:「元霜啊!你没事儿吧,村里人说你抓到什么流氓了,你说你个姑娘家家的,这多危险啊!快让姨母我看看,没受伤吧!我倒要看看是谁家小兔崽子,竟然敢耍流氓,胖婶儿我非得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胖婶儿说着就推开围观的人群,挤了进来,看见中间被捆着的几个男人,立刻就冲了上去:「好啊,你们几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在村里耍流氓,看我不撕烂你们的脸!」 绿衣姑娘,也就是胖婶儿的外甥女元霜,忙上前两步拦住了正要出手的胖婶儿:「姨母,我没事!应该不是他们几个,我们好像抓错人了!」 钱氏也紧忙上前,挡在褚平跟胖婶儿中间,劝道:「他胖婶儿,是误会,误会,不是这几个孩子,抓错人了!」 「抓错了?」 沈鹿竹属实是没想到,这绿衣姑娘居然是老熟人胖婶儿的外甥女,也紧忙上前帮着解释:「胖婶儿,确实是误会,我们家褚平哪会是干这种缺德事儿的,他们四个今儿是去帮我办事儿的,正巧蹲的地方让妹妹们误会了,这才抓错了人。」 「办事儿?」 沈鹿竹点点头,凑到胖婶儿耳边小声说道:「嗯,我家铺子又丢纸钱了,我就让褚平他们几个这几日帮着在村里盯着,看看有没有啥不太对劲儿的人。」 「啊,咋又丢了!又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真是臭不要脸!」 胖婶儿对褚义小两口的印象是非常好的,跟钱氏素日里关系也不错,听外甥女他们几人都是这么说的,知道他们不可能一起骗自己,终于放下了高高扬起的右手,转头对自家外甥女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没事儿了,赶紧给孩子们松开吧,是误会还绑着人家做啥!」 元霜小跑过去,跟几个姐妹一起把褚平几人给放了,褚平终于重新获得了自由,活动着手腕,对元霜说道:「早就说不是我了,你偏不听!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打,你们也太狠了些!」 「谁让你们没事儿蹲在那么个破地方了!」 「诶!你这小丫头!」 「你说谁是小丫头呢,傻大个!」 褚平正欲还嘴,就被他阿娘钱氏拧住了耳朵:「怎么跟小姑娘说话呢你!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大小伙子打几下怎么了!听鹿竹的,明儿就带着你那些小兄弟去把那流氓给抓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钱氏的小心思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疼疼疼!阿娘你轻点!你儿子我刚被白白揍了一顿,还不能还手,阿娘你又来拧我!」褚平耳朵被他阿娘钱氏拧在手里,疼得他直咧嘴,只能身子不断往钱氏那边凑过去。 「还手?你还敢还手打女人了!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钱氏说着一巴掌就拍在褚平后背上。 「没有,没有阿娘,你快饶了我吧!」 元霜看着褚平那副惨样子,心底很过意不去的,忙上前拦住钱氏:「褚家婶子,你儿子他确实没还过手,你就饶了他吧!」 「看在人家小姑娘的面子上,今儿就饶了你了!姑娘你是叫元霜是吧,褚平他皮糙肉厚的,你不用管他!」 胖婶儿此时跟沈鹿竹聊完了八卦,赶忙来到钱氏身边赔不是:「他褚家婶子,还有褚平大侄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外甥女有些男娃娃的性子,活泼了些,今儿这事儿是她不对,咋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把人打一顿,还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给绑上了,得亏你们家褚平是个大度的,没跟她个小丫头计较,这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早就还手教训她们几个了!」 胖婶儿说着拉了元霜到身边来:「听姨母的,给褚平他们几个赔个不是!」 元霜也知道自己今儿做事儿有些鲁莽了,她一向是个敢做敢当的姑娘,大大方方地走上前给褚平几个鞠了一躬:「对不起,今儿误会你们了,还把你们给打了,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我给你们请郎中。」 好不等褚平几个说话,钱氏就忙摆手道:「说啥呢,他们几个大小伙子不过挨了几下打,哪用得上请个郎中,他胖婶儿这事儿就过去了,就当是几个孩子开了个玩笑,就这几个小的时候,哪个不是今天摔了,明天磕了地,见天的在外面疯闹打架,那会也没见有事儿,更何况今儿还是几个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这是你们做人大气不计较,这要换了旁人,今儿还真就不一定是个什么情况了!」胖婶儿说着又扭头对着自家外甥女教训道:「你说说你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非得要去抓什么流氓,得亏今儿碰到的不是那个真流氓,这万一要是真碰上了,就你们几个谁能是人家的对手?」 「姨母,我们一群人呢!那人做这种缺德的事儿,哪里敢跟我们硬碰硬呀,定是逃跑都来不及的!」 「你咋就能肯定那人一定心虚逃跑,万一他狗急跳墙了你咋办?」 元霜显然是不太认同胖婶儿的说法的:「那流氓分明就是欺负那几个姑娘家,胆子小不敢跑出去抓他,才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我们要是不管,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欺负,姨母不是最爱帮人打抱不平的嘛,怎么能对这种事儿视而不见呢!」 「我说一句,你那准备了好几句等着我!」 沈鹿竹跟钱氏在一旁看了半天,听了元霜方才的几句话,对她非常有好感,见胖婶儿还要继续教训她,忙上前拦了下:「胖婶儿,听我一句劝,你做姨母的担心外甥女的安危,说得在理,可元霜姑娘说的也没毛病,要我看元霜姑娘倒是和胖婶儿你的脾气有些像,都是仗义人。」 钱氏也道:「对对对,都没毛病,错的都是那该死的流氓,元霜姑娘你给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回头叫男人们去抓他,定跑不掉他!」 原来这元霜从过了正月便一直待在胖婶儿家里来着,因为开朗的性格,跟胖婶儿家附近几户人家的姑娘都相处得不错,最近天气转暖了,姑娘们约着一起出来聊天做女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三四个人遇见在自家上茅房的时候,一出门发现墙头上居然有人在偷偷朝茅房里张望的事儿了,几个姑娘都被吓得不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跳下围墙,跑得没影了! 元霜自己虽没碰见过,可听说了这事儿,为人热枕的她立马就坐不住了,说什么也想给姐妹们出口气。 几个姑娘凑在一起研究了好几天,最终才下定决心,在几户发现过这件事儿的人家开始轮流蹲守,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动作引起了那人的注意,连着蹲守了五六日了却没什么收获。 几个姑娘们想着也许是那人换了地方也说不定,便以那几户人家为中心,开始向周围扩大蹲守的范围,谁知今儿就在徐家院外,遇见了藏在那里的褚平四人。 元霜她们几个看褚平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躲在柴火垛后面,连声都不敢出的样子,自然就认定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谁家好人闲得没事儿一直躲在别人家茅房外面呢! 于是几人就随便在身边拿了些趁手的东西防身,悄悄地接近褚平几人,谁知刚走到附近,褚平就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来,元霜她们几个一时慌不择路,就直接冲了上来! 褚平几个方才也一直都是懵的,先是莫名其妙地就被冲出来的一群姑娘们给打了,然后又被说是臭流氓,绑了他们来家里说是要***,褚平一直就只顾着喊冤了,还真不知道这里面原来是这么回事! 要是换成他是元霜那边的人,估计也会觉着几个人大白天的躲在人家茅房外的墙下不是好人! 褚平抓了抓头:「这么说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你们,我们几个蹲着的地方好像是挺让人误会的,不过我们真的不是做那缺德事儿的,我们是帮堂嫂忙正事儿呢!这么的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明帮堂嫂办事儿的时候,顺带着也帮你们盯着点,等这边事儿办完了,我就帮你抓那流氓!」 沈鹿竹摇摇头道:「我那事儿也不是十万火急,有人知道了告诉我一声就成了,还是元霜姑娘她们这事儿更重要,早些抓到了,大家也能早些安心不是?」 「那也成,堂嫂放心,我多找些人看着,定不会耽误到咱家的正事儿的!」 「放心,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就是你们干啥都注意些安全,要是忙不过来,就叫你堂兄去跟你一起!」 误会总算解释清楚了,围观的人群也都散了去,送走了胖婶儿跟几个姑娘,钱氏打发了自家男人和儿子回家,自己则是跟着小两口去了铺子里。 沈鹿竹猜到钱氏是有事想跟自己说,拉着钱氏在铺子里坐下,便主动问了起来:「堂婶儿是不是有事想要跟我说?关于那个元霜姑娘的?」 钱氏一听瞬间笑了起来:「要都说侄媳妇儿你聪明呢,一猜就中!跟你聊天可比跟我家那两个说话省事儿多了!」 沈鹿竹也跟着笑了起来,隔壁堂叔堂婶儿平日里虽嘴上总是吐槽褚平,可谁都看得出来,作为堂爷爷家这一辈唯一的一个男丁,全家对他可都是宝贝的很的。 今儿褚平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顿,还被人绑了双手,众目睽睽地送回了褚家院子,换谁的家长都该不愿意的,不管因为啥都得讨个说法不是? 可今儿堂婶儿的态度却有些不同,沈鹿竹一开始还有些纳闷,直到后来褚平跟元霜玩笑似的拌了两句嘴,她瞧见了钱氏当时的表情跟反应,这才恍然大悟:「堂婶儿是觉着这元霜姑娘跟咱们褚平合适?」 钱氏这几年为了褚平的亲事操碎了心,去年好不容易定了亲,结果又出了那档子事儿,她虽嘴上说退婚了好,好在是成亲前就看清了那户人家的嘴脸,退了倒省事,可心里却属实发愁了好一阵子。 钱氏还在心底把附近她知道的适龄姑娘都给过了一遍,可还是没能选出来个两家都认可,又合适的姑娘给褚平,那段日子愁得她恨不得做梦都是一个大雷,天上突然就掉下来个姑娘给褚平成亲! 钱氏搓了搓手:「合不合适的暂时 还看不出来,就是看那姑娘觉着合我眼缘,又怕我这是着急给褚平定下来,看谁都觉着不错,这才想问问鹿竹你跟阿义,你们觉着那元霜姑娘咋样?褚平他能不能喜欢?」 「堂婶儿我也觉着元霜姑娘合眼缘得很,人长得俏丽,性格也是个开朗活泼的,做事儿虽冲动了点,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听她跟胖婶儿说的那几句话,我都想给她鼓掌叫好了,对朋友热枕又仗义,确实不错,至于褚平能不能喜欢,这我还真说不准,不过那元霜姑娘长得那般好看,除了今儿被打这事儿,褚平该是没理由不喜欢的吧。」 沈鹿竹说着看向褚义,示意他以堂兄加好友的身份猜测下,褚平会不会喜欢元霜这样的姑娘。 褚义接到妻子的暗示,想了想褚平方才一系列的反应,认可地点了点头。 钱氏见状,眼见着更加高兴了:「鹿竹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晚上等老爷子跟老太太从大姑子那归家来,我再跟二老说说,要是也觉着成,那明日你陪我去胖婶儿家走一趟可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堂婶儿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 「原先总想着得给褚平他找一个贤惠能干又温柔体贴的,就他那懒散性子,家里头是指望不上他上赶着主动干活的,可是找来找去的,不是人家没看上他,就是我们没看上人家,到最后一个都没成!可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一见那元霜姑娘,就觉着给褚平找个这样性子的姑娘也是合适的,找个这样的能管着他,天天被督促着,说不定还能改改他那惫懒的性子!」 钱氏说完,沈鹿竹觉着自己脑海里都有画面了,按今儿两人相处的那一阵看,要是这亲事能成,以后八成会是对欢喜冤家类型的夫妻,每日打打闹闹的那种,日子倒是能过得热闹! 钱氏说着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叮嘱小两口道:「阿义、鹿竹,这事儿你们两个先帮我保密,先不跟褚平说,等他帮着元霜把那流氓抓到了再说,我想着趁着这事儿,也好让他们再接触接触。」 「成,我们都听堂婶儿的!」沈鹿竹笑着应到。 此时正跟吕金几人待在自家院子里,研究怎么才能抓到那个害他们被误会的死流氓的褚平,突然感觉鼻子奇痒无比,连着打了好几个个喷嚏,才缓解了不少。只当是有柳絮或者灰尘吹过来弄的,完全没想到自家亲阿娘跟堂兄堂嫂,已经给他物色好新的成亲对象了,就是方才才打了他一顿的元霜! 吕金看着对面连着打了好些个喷嚏的褚平问道:「平哥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凉着了?」 褚平刚要说话,那种感觉就又来了,忙摆了摆手,将头扭向身后,又是两个喷嚏,这才舒服了点。 第一百一十六章 褚仁回来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虽忙着去抓流氓去了,可沈鹿竹托他办的事儿倒也没耽误,这边褚仁前脚刚坐着牛车进了村,那边就有人跑去了沈鹿竹的纸钱铺子。 来人得了褚平的嘱咐,见铺子里买纸钱儿的人不少,怕引起旁人的注意,特意在后面跟着一起排了队,等到轮到他买纸钱的时候,才小声地告诉了沈鹿竹褚仁进村了的消息。 谁知沈鹿竹却故意大着声音,像是没听清一般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啥?大堂兄从镇上回来了?」 来报信儿那人明显一愣,心道褚平不是特意叮嘱他悄悄告诉一声就成了,这老板娘咋还自己咋呼上了!怔怔地点了下头应道:「是褚仁回来了。」 沈鹿竹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踮脚朝着还等在后面买纸钱的众人说道:「各位婶子大娘,我这有点事儿,一会儿得要先关会儿门,你们要是不急就等我一下可好?」 沈鹿竹说完就跟褚义两个一起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几个已经进到铺子里的村民不免有些疑惑:「褚家媳妇儿,你们这是有啥急事儿啊?怎么连买卖都不做了,这阵就要关门走?」 「是啊,刚那人不是说褚仁回村了?可是跟他有啥关系,咋他一回来你们就要关门了?」 沈鹿竹边同褚义一起往外走,边冲着各位婶子大娘们解释着:「确实是跟大堂兄有些关系,我们确实是要去大伯家的,前几日出了点事儿,跟大伯娘闹了些误会,一直想着去给伯娘她赔个不是的,可又怕贸然上门伯娘更气,这才想着还是等大堂兄回来的时候去说,到时也有人帮忙劝着些伯娘。」 那几个婶子大娘都已经随着小两口走出了铺子,闲聊着正打算改日再过来买纸钱的,一听沈鹿竹这话,顿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忙停住了脚步,相互之间看来看去地用眼神交流着,犹豫着往前跟上了小两口的步伐。 「褚家媳妇,你刚是说要去给那王氏赔不是去?这是咋了,这么兴师动众的!」走在众人最前面的刘婶子,侧着脑袋看向小两口试探地问着。 沈鹿竹这次却不像方才那般痛快地解答大伙儿的疑惑了,而是一副像是很为难的样子,犹豫了阵才开口道:「还不是我一时冲动,就……哎呀,婶子还是别问了!」 褚义感觉到了妻子用手借着袖子的遮挡,勾了下自己的手指,瞬间明白过来,在一旁假意催促道:「别聊天了,还是快些走吧!」 几个跟着想听些八卦的婶子大娘一见这架势,心中更是好奇,这褚家的小两口到底是做了啥事儿得罪了长辈,才这般表现,还得特意等到了褚仁回村才敢上门。 方才还在打听八卦的刘婶子,突然间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脚下速度突然慢了下来,错后了几步,跟着同样在后面的几人小声讨论着:「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说能不能是前几日他们传的那事儿啊,不是说那天这褚家小媳妇泼了那王氏一脸的茶叶水嘛!」 孙大娘经刘婶子这么一提醒倒是也想起来这事儿了:「对对对,我那儿媳妇那天正巧路过,全看见了,说是那王氏也不知道咋了就被这小媳妇给丢了出来,让小辈的给撵了出来,那王氏面子上挂不住,就在外面骂上了,谁知道这沈氏更是泼辣,直接拉开她家铺子的大门,一碗凉茶就泼过去了,还说什么要给王氏醒醒脑子,诶呦喂那场景别提了!」 另一个也跟着去瞧热闹的大娘插言道:「之前听他们说,还以为是瞎传的,没想到竟然是真事儿啊!真是没看出来啊,这沈氏敢对着夫家的大伯娘泼茶水,到底是长辈,这么大的事儿现在才想起来去赔不是,我要是那王氏定不会轻饶了她!」 「哎呦老嫂子,你怕是没跟那王氏怎么接触过吧,她那人,啧啧啧……」刘婶子边说边摇起了头。 还有旁的人也给这人解释道 :「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怕是还不知道这褚家啊已经分家了,那王氏还真不能拿沈氏怎么样了!」 众人聊着聊着,就一路跟到了褚大伯家,之前临街被关了的那个褚家棺材铺,眼下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前门虚掩着,门上还挂了块褚阿爷当年自己刻的木牌匾,上面刻的是当年特意请村里学堂的教书先生给写的五个大字:褚家棺材铺。 小两口路过了褚大伯家的大门,径直走向了铺子,刚一推开门,李氏就从柜台后面抬起了头:「买点什……堂弟,弟妹?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鹿竹将门推得更开些,向铺子里面走去,最后站在了柜台前,视线特意在柜台上摆着的铜钱烧纸和纸元宝上,来回扫视了几遍,然后才冲着李氏点头问好:「堂嫂,好久不见了,大堂兄在吗?我跟褚义有些事儿想找他。」 李氏一听沈鹿竹跟褚义是要找自家相公,明显的一愣,这人才刚回来,公婆都跟着去了堂屋,就留了自己看铺子,前后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两人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消息,还直接过来了的! 正想着,李氏又瞧见沈鹿竹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人,有些已经进了铺子,装着在那看东西,还有的正在门外张望着。 「堂弟跟弟妹这是有啥事儿要说啊,怎么还带了不少人过来?」 沈鹿竹装作不解的样子扭头看了看,又回身对李氏道:「堂嫂说啥呢,这些人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们领过来的,不信你问褚义!」 褚义点点头,催促道:「堂嫂还是快些请堂兄出来吧,我们有急事儿!」 李氏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叫褚义两人稍等,自己扭身出了铺子。 褚仁此时正跟陪着褚阿爷褚阿奶,还有褚大伯夫妻俩在堂屋里闲聊,一扭头就见妻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坐在褚仁身边的王氏自然也看到了,有些不愿意地问:「不是让你在前面看着铺子吗?你咋还回来了,这阵要是来了人想买东西可咋整!」 李氏闻言委屈地看向褚仁,见褚仁同样也看了过来,才开口道:「阿娘,是二房的堂弟跟弟妹过来了,说是有事儿找相公,我这才进来的。」 「那两个缺……他们俩过来能有啥事儿?真是不会挑时候,阿仁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喝上口热茶呢!」王氏的话顺着嘴就说出了口,说到一半又觉着不对,扫了眼屋里的几人,忙改了口。 李氏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王氏看了就烦,刚要继续开口,坐在正位上的褚阿爷便发了话:「阿仁你就出去看看吧,看看他们是有啥事儿?」 「我知道了,阿爷。」 棺材铺子里,已经有一道跟来的婶子大娘发现了这也在卖铜钱烧纸跟纸元宝,有些纳闷地问向身旁的人:「怎么褚老大家的铺子里也有铜钱烧纸跟纸元宝卖啊,不是说都分家单过了吗?我记得不是说这些纸钱都是只有褚家铺子才有的嘛?」 她身旁的人倒是不以为意:「这有啥的,人家两头都是姓褚的,搞不好这些就是褚家的家传手艺呢,那两边都会不也正常!」 「这倒也是。」 褚仁义跟着李氏走进铺子,见里面那么多的人,以为自家铺子买卖做得很好,可还不等他高兴上一会儿,可一扭头就见到了码放在柜台上的铜钱烧纸跟纸元宝,他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进自家铺子转转呢,平日虽不怎么关注过铺子里的这些东西,但也知道这些似乎都是那沈氏搞出来的那些。 看着柜台上的这些纸钱,又看了看身后的沈鹿竹跟褚义,褚仁心底咯噔一声,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不在家时,阿娘是不是又干了啥事儿,也不知道这回的这些纸钱是怎么到自家铺子的, 生怕身后那两人是专门过来找茬的! 褚义见褚仁走了进来,拱手朝褚仁施了一礼:「大堂兄。」 「听说堂弟跟弟妹要找我,不知道是何事,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去处,不如随我去后院堂屋坐下慢慢聊。」猜不透褚义两人的来意,褚仁只能想办法尽量避免太多的外人在场。 谁知褚义却摇头拒绝了:「不了大堂兄,家里铺子临时关了门,等下还要赶紧回去,就不去堂屋了。」 褚仁听了褚义的话,觉着自己方才的预感可能是对的,更是不想在铺子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说,忙客气道:「都到了铺子里了,哪里还差进堂屋的那几步路,长辈们要是知道你们来了却不进屋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 沈鹿竹上前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大堂兄,一来我跟褚义确实是着急回去,这二来嘛,接下来要说这事儿还是别让阿爷阿奶知道的好,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大伯娘她……」 见褚义两口子突然这般的态度,褚仁更是确信了心中的猜想,定是他阿娘又做了啥,这两口子就是来找茬的!正想说阿爷阿奶都最好不知道,那外人在更是不好,想带着两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被突然冲到铺子里的王氏给打断了。 王氏原本在堂屋坐得好好的,正喝着热茶,就听褚阿奶问了句:「褚义他们也不知道找阿仁是啥事儿,来了也不进屋还得把人叫出去,该不是又咋地了吧!」 王氏突然一惊,那两人该不会是知道了那些纸钱的事儿,来找事儿的来吧!可是这也不对啊,要是纸钱的事儿做啥要单独找褚仁啊!阿仁上次分家的时候就因为那个破坠子的事儿心中不快了许久,这次的事儿可说啥都不能再让他知道了,王氏越想心底越不安,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起身就往铺子里跑! 王氏刚跑进铺子里,就听见沈鹿竹在跟褚仁说到自己,赶忙上前打断:「我咋了?沈氏你再敢瞎说,我就撕了你的嘴!咱们都分家了,各过各的,你又跑我们家里来干啥?」 王氏这话一出,那些跟着来瞧热闹的瞬间又精神了,看来他们之前在路上猜测的没错,这小两口来应该就是说那次泼水的事儿的,瞧这王氏看见他们给气得! 在场的也就只有沈鹿竹跟褚义知道王氏在吼的真正是什么,怕王氏还不够激动,沈鹿竹又故意看了柜台上的纸钱好几次,才慢慢悠悠地道:「大堂兄你也看见了,大伯娘这般,我们是真不能当着阿爷阿奶的面说这事儿,只能来和大堂兄来说了,伯娘你别激动啊,我都还没和堂兄说完呢,等我说完,伯娘再说也不迟!」 王氏笃定了沈鹿竹就是来跟褚仁告状的,别说让她把话说完了,都恨不得堵住褚仁的耳朵:「没什么好说的,你还不赶紧给我走!」 跟来瞧热闹的婶子大娘们哪肯就这么让这场好戏提前结束,她们还记得沈鹿竹说是来赔不是的,纷纷开口劝道:「我说褚家嫂子,人家小辈的态度这么好,你就别这么激动了,不管咋样也得先让人把话说完了不是!」 「就是的,你不让人把话说完,这事儿怎么解决啊!」 王氏本就心急得很,这下见这么多人阻拦,便觉得这些人都是跟沈鹿竹串通好,来看自己笑话的,一时间更是激动:「解决啥解决!没啥好解决的!我没偷他们家东西,这纸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跟你们有啥关系?休想诬赖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书白读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见铺子里外的所有人听了自己的话,都一脸震惊地瞅着自己,王氏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瞅啥瞅!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自己做的,没偷!沈氏你今儿甭想把这破事儿赖在我头上!」 褚仁此时哪还顾得上平日里的谦谦君子风范,满脸不可置信地把王氏拽了回去:「阿娘你别说了!」 以为褚仁是已经信了沈鹿竹的话,王氏继续卖力地解释着:「阿仁,刚沈氏那缺德的都跟你说啥了?阿娘跟你说,你别信她的,她都是胡说的!」 「阿娘!」 铺子里外围观的人此时也是议论纷纷:「真是没想到啊,还以为这些纸钱都是他们老褚家的手艺呢,所以才两边都卖的,结果弄了半天是偷人家小辈的东西,真是不要脸了!」 另一个婶子有些迟疑:「那王氏不是说她自己做出来的嘛,能不能真是巧了啊!」 「巧啥啊巧,你还真信她是自己做出来的啊!她要是真有这本事,褚家早咋啥都没整过,明明是这小媳妇嫁进褚家之后才开始卖这些新样式的,再说了她要是真能自己做,那做个别样的不就成了,做啥非得跟已经分了家的小辈做一样的,闲得给自己找麻烦不成?」 见王氏自己已经将事情给完全捅破了,沈鹿竹这时才上前了两步,装作似乎是才知道这事儿的样子,看着王氏问道:「刚进铺子的时候,我还纳闷呢,阿爷家的铺子里怎么也卖上我们自己做的纸钱了,原来竟是大伯娘干的好事!」 「你少在那血口喷人!***啥事儿了我?你们沈家就是这么教你做小辈的,成日往长辈身上泼脏水!」 从棺材铺子一路跟来瞧热闹的刘婶子听了王氏这话,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家褚家小媳妇可从来一个字都没说过是你偷了人家东西,倒是你自己从出来就开始不停地说,当我们都是傻子,怕谁还看不出来你这是心虚不成?」 孙大娘也道:「就是的人家小两口还说过来给她赔不是呢,结果你瞧瞧,这当长辈的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要我说这褚家得亏是分家了,要不然啊在这样的长辈手底下,能捞到什么好啊!」 王氏这时才听出来话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你们胡说,什么赔不是,她沈鹿竹跟褚义还能过来给我赔不是,怎么可能!」 「原是想着上次泼了伯娘一脸茶水的事儿,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怕单独找伯娘会激化矛盾,误会反倒越来越深,又怕找了家里其他长辈,伯娘的脸面挂不住,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这才一直等着大堂兄归家,想着我们平辈之间好说话些,也请堂兄在中间替我们说和说和,虽说分了家单过,可到底也都还是老褚家的人,可没成想我们当伯娘是一家人,伯娘却只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冤大头,偷东西竟然还偷到自己家小辈头上了,伯娘实在是欺人太甚了!」.z. 沈鹿竹义愤填膺地说着,最后又拿起了柜台上的纸元宝,一把摔在了地上,恨恨地盯着王氏! 王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着急竟然自己将这事儿说漏了,可又总觉着哪里不太对劲儿,那褚义两口子怎么可能真是来给自己赔不是的,这定是他们给自己下的套! 「这都是你们给我下的套!沈氏你就是故意的!阿仁,他们是故意来坑害我的,就是想瞧咱们家的热闹!」 沈鹿竹也不相让,继续上前逼问着:「我故意坑你?那伯娘倒是说说我怎么故意坑害的你!是我沈鹿竹拉着来老宅偷的纸钱,还是我把这纸钱送到你手里,然后再跑来说你偷东西的!伯娘倒是好好给大伙儿说说,我到底是怎么把你坑害成了贼的!」 「我……」王氏只是觉着今儿这事儿不对,可要她说出来哪里不对,她又实在 说不出,正憋得满脸通红,李氏实在看不下去开了口:「弟妹真是误会了,这些纸钱本就是我们自己琢磨着做的,纸钱这东西,无非就这几个样子,总不能弟妹自己做了卖之后,就不许别人再做来卖了不是!」 偷纸钱的事儿李氏是不知情的,王氏不可能把这种把柄告诉给儿媳妇知晓的,所以李氏一直以为那些纸钱是王氏托人帮忙买回来的,可对于李氏而言,虽说这些不是偷的,却也是不能宣之于众的事儿,她毕竟是秀才之女,哪能叫人知道如今竟为了些银钱,耍起了这种小手段。 况且眼下看婆母这般的表现,这纸钱还真没准是她偷出来的,要是这罪名今儿被坐实了,那她定也是脱不了嫌疑的,啥好处都没得到呢,到时候再惹得一身腥! 更何况褚阿爷那边要是知道他们将心思都放在了纸钱上,回头还不一定怎么发火呢,原先没住在一起,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每次都觉着褚家一众长辈都待自己客客气气的,从不摆什么长辈的威风,可自打她娘家回了村,如今又天天生活在一起后,李氏才知道之前的那些都是假象! 王氏经了李氏的提醒,也反应了过来,自己不能顺着那沈氏的话说,不然说着说着就会掉坑里:「对对对,我没偷你纸钱!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谁偷你纸钱了!你是故意带着这些人到我给我泼脏水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些都是你给了银子,雇来的!」 孙大娘一听这话瞬间脾气也上来了:「褚家的你会不会说话,你当我们都跟你似的呢,啥银子都挣!自己没理还在那硬拗!」 「谁说我没理了,我们就是自己做的!我儿媳妇说得对,凭啥他们做了卖,就不让别人做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让不让人活了啊,要是都这么干,那我们家种地了,你们别人家也都别种地了!」 有些瞧热闹的人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不行了:「那哪成啊,凭啥你家种地,我们大家伙儿就不能种了!」 「就是的,这么说来好像也有道理哈,褚家小媳妇,这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咋的也得让人家过活啊,不是吗?」 李氏见局面似乎被他们给掰了回来,这才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松了口气,心道沈氏还是有些嫩了。 沈鹿竹看着李氏跟王氏那张得意的嘴脸也不恼,上前两步,打断了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堂嫂这帽子扣得未免也太歪了些,我何时说过我们做的买卖就不让别家做的话了!既然堂嫂和大伯娘说得这般信誓旦旦,那我要是再说是伯娘偷的,反倒显得我好像是故意抹黑谁一样,不如这样,今儿堂嫂跟伯娘要是能当着大伙儿的面,做出来个一模一样的纸元宝,那我就认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做的,到时我给堂嫂跟伯娘赔不是如何?」 围观的婶子大娘们听了纷纷点头:「这个主意好,到底是偷的还是自个儿做的,试一试就啥都知道了,省着在这没完没了的扯皮!」 「没错,做出来就是沈氏冤枉人,做不出来那就是你们偷的了!」 沈鹿竹老神在在地点点头,盯着李氏,往旁边伸了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来吧堂嫂,大家都挺忙的,咱们这就开始吧,这么多邻里乡亲的都觉着这法子好,也都在这看着呢,这下总不能说是我坑害你们,说我霸道了吧!」 李氏这时哪还有方才的窃喜跟惬意,慌得额头上都渗出了细汗:「这……纸元宝的做法太复杂了,时间长,别耽搁了大家伙儿的时间,要不,要不今儿就算了吧,改天,改天再做!」 沈鹿竹无所谓地耸耸肩:「堂嫂要是不想做到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承认这些纸钱是你们从我那偷的就成了!」 她方才进了铺子后特地走近看了好几次那些铜钱烧纸跟纸元宝,纸元宝她敢断定就是自家做的那些,就不可能是 大伯娘跟李氏自己做的,还有那铜钱烧纸,她方才就发现了,她们居然是把黄烧纸折起来之后,像剪纸的法子一样剪出来的,眼下虽然已经被重新铺平,还全都掺在了从他们那偷来的烧纸里,要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可那折痕是没办法消下去的,还是会和他们的不一样! 「那怎么成!」王氏猛地跑了出来,说什么都不肯认! 褚义怕王氏这般横冲直撞地伤到妻子,忙伸手拉着沈鹿竹的手肘将人拽回了身边:「既然不成,那堂嫂就快些做才是!」 李氏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刚才就不该替王氏找补,现在可倒好弄得自己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那要不,要不就做一个铜钱烧纸的了,这个快些!」 沈鹿竹认同地点点头,李氏见了刚要松口气,就听对方说道:「我们不怕耽搁时间,不如堂嫂就将两种纸钱都做了吧!」 褚仁哪里看不出此时李氏跟自己阿娘的处境,也猜到了这些纸钱怕不是都是他阿娘偷来的,一时间心中怒不可遏,真不知道该说自家阿娘什么好,偷得人家的东西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卖,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还有那李氏,自己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看着劝着点阿娘些,结果她可倒好,没拦住就算了,自己还掺和了进去! 可哪怕心里现在再气,褚仁也得先将这烂摊子给解决了才行:「堂弟妹何苦这般的咄咄逼人,你今儿带了一群人直接上门,到了家里连屋都不进,就直接在这铺子闹开了,不就是想将这偷了你纸钱的罪名给阿娘扣下,好让我们这铺子今后都开不得嘛,弟妹这般心胸怕是不妥,这买卖在那谁做成了是自家的本事,哪有只能自家做,别人家做了就非要给搅黄了的道理,我听说之前还有户姓胡的人家,他家的纸钱铺子也黄了,该不会也跟堂弟妹有关系吧!」 「大堂兄真不愧是读书人,口才确实了得!明明是堂嫂跟大伯娘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他们自己做的,现在却又不肯做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到了堂兄的嘴里,竟变成我咄咄逼人了!堂兄说我一来就怎样怎样,是想说我今儿是故意的?那可还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乡野妇人,竟然厉害到能预知到今儿堂兄要从镇上归家,预知到这些婶子大娘今儿来买纸钱,还能控制着大伯娘说我想让她说的话是吗?」 「我何时这般说过,沈氏你不要胡搅蛮缠!」 「大堂兄方才不就是这意思?还有那胡家,堂兄的消息怕是太落后了些,村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是因为造假银票被抓的,怎么到了堂兄那里,就都变了个样子,难不成这读书人看事情跟我们常人都是反的?那我可真得好好考虑考虑,今儿后还要不要送阿礼上学堂了,要是回头读了几年书,黑白都不分了,那还读它干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活神仙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哪里能容忍得了旁人这般说褚仁,一个箭步就冲上前来:「沈鹿竹!你少在那指桑骂槐的,你若再这般到家里来闹事儿,我可就要抄家伙开打了!」.. 褚义将沈鹿竹护在身后,和王氏呛声道:「只要伯娘少打我们的主意,我跟阿竹自是不会过来!」 「谁打你们主意了,当你们是啥香饽饽不成!」 李氏此时也上前帮腔道:「没有证据就乱冤枉长辈,堂弟这般的行径,传出去还不一定叫外人怎么说咱们褚家的儿孙辈呢,还是三思后行的好!」 沈鹿竹哼笑了声,回怼道:「呵,偷东西的都不嫌传到外面去不好,我们怕什么!堂兄堂嫂还是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乡亲们都在这等着呢,伯娘跟堂嫂到底是做还是不做了?要是做不出来跟这纸钱一模一样的,就直接承认偷了我家纸钱来卖倒也无妨,总归以前是一家人,看在阿爷阿奶的面子上,这次我跟褚义可以不计较!」 连着之前分家再这次他阿娘王氏可能偷了东西的事儿,都让褚仁觉着丢人到不行,走在村子里就会感觉所有人都在瞧他的笑话,眼见沈鹿竹跟褚义不依不饶的,褚仁顿时恼羞成怒,哪还顾得上之前营造的什么君子和读书人的形象,冲着沈鹿竹轻蔑地笑了下。 「今儿才知道,堂弟妹真是有一副好口才啊,窝在这乡下当个女子还真是可惜了!不过光会狡辩可是不行的,弟妹这心机玩得也有些太过明显了!」 沈鹿竹拦住了正要替自己说话的褚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是吗?我倒是觉着空有一个聪明的脑子,人品却不好的,反倒是可惜了!」 「你!」 「堂兄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是咱们村里有名的秀才!可倒也不必连说个话都七拐八拐的,实在是太深奥了,我们这些乡野村妇真是听不懂,咱们不如就直接说说,堂嫂跟伯娘到底还要不要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两种纸钱做一做,自证清白了?」 今儿这纸钱褚仁当然是不可能让李氏做的,一看她跟自己阿娘的样子,褚仁就知道他们心虚,若是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没做出来,或是直接做了个不一样的出来,直接被打脸,还不如一开始就认了。 可是要让褚仁就这么认下这次的事儿,他又实在是心中气闷不甘,觉着褚义小两口今日这般费尽心思,估计是没有证据在手,全靠的猜测,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他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自证清白,怎么证明?堂弟跟弟妹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不就是想逼着我阿娘认下这偷东西的罪名,到时好逼着我们家铺子关了门,这附近的十里八村不就又只剩下你一家了,想来今儿无论李氏跟阿娘能不能做出来,做成什么样子,最后还不是都会被弟妹引导着说是做得不一样,那我们还费这力气做什么!」 沈鹿竹并不理会褚仁的强词夺理,而是扭身朝着围观的众位婶子大娘摊了摊手:「还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在堂兄那我还真是无所不能,如神仙一般的存在啊!一会能预知到各位婶子大娘还有他褚仁的动向,一会能控制住伯娘让她说漏嘴,一会儿还能控制着官府,为了我家铺子的买卖就胡乱弄出个案子抓了那胡家人,现在更是厉害的能让他们做出来的纸钱在诸位婶子大娘的眼里变了样子,早知道我这般厉害,就该在村头盖个神殿,让大家天天供奉我才是,还开什么纸钱铺子,挣这辛苦钱啊!」 围观的都被沈鹿竹说得笑出了声:「我说你这小媳妇儿可真是的,还要给自己建个神殿,还真当自己能掐会算,是个活神仙了不成?」 沈鹿竹撇了撇嘴,满脸无奈地道:「婶子你别说,今儿来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厉害的!不过有一点我还没有想明白,堂兄既然把我说得这般神通广大,那我为何不直接叫大伯娘认了就成,还像 你说的费尽心机设局做什么,不矛盾吗,堂兄?」 「沈氏,你……」 「我?我就不该因为伯娘非得让我们停了自己的铺子,给你家供货而生气泼了她一脸水的事情感到愧疚,还特地上门来赔不是,更不应该还替她担心,被我泼了水的事儿阿爷阿奶知道会让她丢了脸面,到头来这一切反倒都成了我跟褚义设的局,堂兄还有什么要诬赖给我们的,快快一并都说了吧,反正也不可能现场给我们做这纸钱证明了,那就快些说说吧,也省着婶子们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地听着累!」 「沈氏!你不要欺人太甚!」褚仁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沈鹿竹,仿佛像要生吞活剥了她一般! 褚义上前挡在妻子身前,冷冷地回道:「堂兄这话该说给自己听才是!」 沈鹿竹拉了拉褚义的衣袖:「算了相公,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孰是孰非大家心里想来都已经十分清楚了,可这有些人,想来是打死都不会认账的了!继续说下去无非就是一直在扯皮,有这时间咱还不如回去开咱的铺子,顾好咱的小家,毕竟这偷来的东西总有卖完的那天,到时这谎言自然就被不攻自破了,咱们又何必非争这一时口快!」 「听阿竹的!」 小两口说完,沈鹿竹又看向了另一边的王氏:「侄媳妇儿劝伯娘以后做事儿还是小心些,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落了马脚出来,就像今儿,我们要是不来,也很难相信自家丢的纸钱竟然会出现在伯娘这边的铺子里!」 当众揭露了王氏的小心思,又撕开了褚仁的遮羞布,小两口今日的目标按照计划全部完成了,自然不会在褚家多待。沈鹿竹说完,小两口便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径直走出了褚大伯家的铺子,朝着家里走去! 从褚大伯家的院子里回来,小两口没赶着把纸钱铺子给重新开门,而是一起去了趟朱屯村的蒋家,方才的事儿还只是个铺垫罢了,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到时候定叫王氏跟李氏悔不当初! 从蒋家的朱屯村回到褚家老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黑了,小两口刚打开自家院门,隔壁褚平他阿娘就半个身子探出了左侧隔壁院子的大门:「回来了?别进院了,快上家里来吧,晚饭都在这边吃!怕你们忙得错过了饭点回不来,方才我们就把你三叔他们都叫过来了!眼下就差你们两个,就能开饭了,还不快进来!」 饭桌上,钱氏自然问起了小两口去褚家新宅的事儿,在听了沈鹿竹跟褚义的复述之后,气得饭都有些要吃不下了:「这褚仁的书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亏他还是个秀才,连这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堂婶儿别这么气,小心身子!反正我们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至于他承不承认的倒也无所谓,大家心里都雪亮着呢!」 褚伸手给钱氏夹了块肉,随后也跟着劝道:「是啊阿娘!你就听堂嫂的准没错,没必要为了那些人气坏了咱自己的身子!」 钱氏这才平静了不少,继续边吃着饭,边跟着沈鹿竹等人闲聊着:「行,咱们不说那糟心的人了!说点开心的好事儿,鹿竹跟阿义你们两个好不知道呢吧,阿平他今儿个下午的时候,终于把那个偷看别人家茅房的缺德玩意儿给抓到了!」 沈鹿竹一听这事儿瞬间来了精神:「真的吗?这么快褚平你就抓到人了?可是咱村的,我可曾见过?」 褚平摇摇头,开始讲起了今儿下午抓那流氓的全过程:「还真不是咱们村的!」 今儿褚平跟他的那些伙伴们,继续闲逛在村里大大小小的所有小路上,看上去像是一群闲汉在村里闲逛扯淡很松散的样子,实际上确实外松内紧,时刻关注着路上的那些鬼鬼祟祟的男人! 注意到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在四五月间的大白天,日头这么 充足的时候,居然带了个自家做的狗皮帽子,两头的帽子耳朵耷拉着几乎盖住了他大半的脸不说,居然还把上衣的领子立了起来,像是生怕被别人看到一点样子似的。 这般鬼鬼祟祟的行径,一下子就引起了褚平等人的注意,不过褚平倒是并没有立马上去抓人,而是一边继续悄悄跟着这个可疑的男人,另一边叫来了那几个见过那流氓的姑娘们,让她们离得远些悄悄看上一看,好确认到底是不是就是此人! 最后众人是在半下午的时候,跟着那人走向小路,然后在一户人家的枪头上抓住的这个流氓! 「那人是跟咱隔了两个村子之外的村子的,我们把他绑着回去的时候,一进村就有人问他是不是又干啥缺德事儿了!原来他之前在他们自己村子,就因为纠缠人家别人家的小姑娘被村里人打过,结果还是屡教不改,这次居然因为怕被发现,跑来了咱们村子!」 「这下元霜姑娘她们总算是能放心了!」 褚平点点头道:「可不嘛,细想想要是哪天我从茅房一出来就看见墙头上蹲着个人盯着我看,估计都得吓得坐地上,更何况还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褚平正说着,沈鹿竹就感觉坐在对面的钱氏,抬起头看向自己,似乎使了个什么眼神,然后便将视线重回到了面前的饭碗上。 吃过了饭,钱氏照旧送褚义几人回去,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回身看了看,见褚平没跟在后面,这才又往沈鹿竹身边凑了凑道:「鹿竹,明儿上午陪婶子我出去一趟吧!」 「好啊堂婶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甜头儿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钱氏上次说要等堂爷爷老两口回来,跟他们说过元霜的事儿,就去胖婶儿家看看情况的,哪成想当晚喜得曾外孙的老两口并没有回来,只是托人捎了个信儿,说是要再住一晚。 等第二日老两口归了家,听钱氏说起了她给褚平物色的新目标,于老太太倒是觉着不错,只是说上次的事儿,他们该吃个教训的,这种事儿急不得,左右他们家褚平已经比旁人多等了这么久了,反倒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不如就先按照钱氏的打算,先叫两个孩子接触看看再说,就这么要去胖婶儿家的事儿便耽搁了下来。 钱氏一早吃过早饭便收拾整齐过来找沈鹿竹来了:「我想着咱们早些过去,也省着耽搁你铺子里的买卖,快到清明节了,你这正是忙的时候,褚平这事儿我嘴上说是不急,可哪能真不急啊,生怕去晚了人家好姑娘就已经定下了!」 沈鹿竹也刚刚收拾妥当,挎上钱氏的胳膊,两人便朝着胖婶儿家走去:「堂婶儿说的是,当长辈的哪能说不操心就真不操心了,再说了这铺子又不是一刻离不了我,现在褚义不用做棺材了,还有秀秀跟三叔帮忙,我就算出个几天的院门,也不会耽搁什么的,对了,今儿这事儿可跟堂弟说了?」 钱氏笑眯眯地道:「说了,说了,老太太之前特地叮嘱过的,说这回要稳稳当当的,还有可着阿平的心思来,这不我昨儿晚上就跟他把家里的打算说了,看那样子啊,对元霜还是相当满意的!」 「这是好事儿啊,咱们今儿肯定顺利!」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胖婶儿家院前,正巧胖婶儿正在打扫自家院前的那块空地,见沈鹿竹跟钱氏走过来,还以为二人是要去哪里路过自家:「哟,这不是褚家小媳妇跟钱嫂子吗?这是要上哪去啊?」 钱氏笑着上前寒暄道:「哪也不去,是专门到你家来讨口水喝的,给不给啊?」 胖婶儿听了哈哈大笑道:「那敢情好啊,我家这水得是多金贵啊,都让你们特地上门来喝了,那今儿可得喝个够,哈哈哈!」 钱氏又上前了两步,亲昵地同胖婶儿说道:「她胖婶儿,不跟你开玩笑,我们今儿真是特地来你家的,想跟你这当姨母地打听打听你们家元霜,那孩子亲事儿家里可给定过了?」 胖婶儿显然是没想到过是这事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钱氏跟沈鹿竹问道:「是给你家褚平说的?」 钱氏点了点头:「是啊,自己家这个还没着落呢,我哪有心思帮别人张罗啊,再说了元霜这么好的姑娘,我可不想让她进了别人家的门!」 胖婶儿摆了摆手解释道:「瞧我这脑子,这话问得,不给你们家褚平还能给谁来问!钱嫂子你别介意,来来来,到屋里来说!」 钱氏跟沈鹿竹见胖婶儿这态度,就知道元霜八成是还没定人家呢,自然是欣然前往。几人在胖婶儿家的堂屋坐定,胖婶儿又给两人沏了热茶,这才坐下好好说话。 胖婶儿搓了搓手,直言道:「钱嫂子,你是个敞亮人,我胖婶儿也不是那藏着掖着的,既然你们今儿来问我家元霜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成与不成的都没啥,元霜她倒是没定过人家呢,只是情况有那么点复杂。」 钱氏一听也是一愣,但随即又稳了稳心神,胖婶儿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那她胖婶儿你给我说说,你放心我跟鹿竹都不是那爱出去嚼舌根的人,定不会有半句传出去的!」 胖婶摆摆手道:「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儿,元霜是我阿姊家的闺女儿,我那阿姊也不知是怎么着,自打成亲肚子就一直没什么动静,郎中也看了不少,都说没什么问题,汤药更是没少喝,可就是一直都没能怀上,直到成亲都快十年了才终于怀上了元霜,我阿姊高兴得不行,一心盼着生个大胖小子,结果是个闺女儿,她便有些接 受不了,还没出月子便又开始一心惦记着要生儿子的事儿了,所以自小就对元霜有些疏忽。不过我那姊夫对元霜还是很好的,把她当成是个宝贝疙瘩似的疼着宠着,要不也不能养成她如今这般的性子。」 钱氏点点头:「女人出嫁了,着急想要儿子的心思倒是能理解,可这也不是着急就能成的事儿啊!不过元霜的性子确实是讨喜,我就喜欢她喜欢的不行,鹿竹也是呢!」 「是啊胖婶儿,元霜妹妹的性子多好啊,我那日一见她就觉着跟她投缘!」 「后来阿姊肚子又是一直都没有动静,阿姊也快放弃了,对元霜也更关心不少,原本要是一直就这样也挺好,可我阿姊五年前却突然又有了身孕,还不知是找了哪里的郎中跟大师,看了都说是给男娃娃,可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阿姊的反应特别大不说,胎怀得还不稳,三天两头的见红出问题,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江湖骗子,竟然跟她说是元霜的八字不好,妨碍兄弟,才如此这般的。」 钱氏听得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坑人嘛,跟人家孩子能有什么关系!」 「说的就是呢,谁都知道那是个骗子,可我阿姊却对此深信不疑,那阵子对元霜更是不好,直到孩子顺利生了下来,这情况才有所缓解。可谁知道还没出两年,元霜她阿爹就突然染上了重病离世了,我那阿姊受不了打击,便把这一切的缘由都归在元霜身上,又想起了那江湖骗子说元霜八字不好的事儿了,非得要把孩子给赶出家门,最好还是我阿娘出面领走了元霜,之后的三年元霜都是在我阿娘那里,替她阿爹守孝的!」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当阿娘的咋能往外撵自己的闺女儿!」 沈鹿竹跟着在一旁也重重地点头,实在是没想到看上去那么开朗活泼的元霜,竟然还有过这样的遭遇! 「这不去年冬天才出了孝期,可我那阿姊却还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儿子身上,根本就不理会元霜的事儿,我阿娘这才跟我说商量,说让元霜到到我这来住住,顺便也帮她相看相看,毕竟都已经十六岁了,她的亲事我就能做主,就是这孩子没什么娘家的助力,我那阿姊又是生子艰难,怕人家男方家里避讳。」 钱氏听完沉吟许久,半晌都没有说话,胖婶儿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之前她阿娘在她娘家那边也没少帮元霜张罗相看,可人家一听元霜这情况,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避讳跟犹豫的,要不她阿娘也不能让她帮忙在这边物色了,这情况她胖婶儿倒是也能理解,就是觉着白瞎了元霜这么好的闺女儿了! 「她胖婶儿你是知道的,老褚家我们这支就一向都是儿子缘薄,哪一辈的男娃子都是独苗苗……「」 胖婶儿一听钱氏这话,便知道今儿这事儿怕是又成不了了,其实她更旁人不一样,还是很看好褚平的,只是这不是强求来的事儿,更何况褚家这种情况,他们家里要是介意,那就还是算了:「没事儿的钱嫂子,你们有顾虑是应当的。」 沈鹿竹特别想插一句,其实生男孩生女孩跟孩子他阿娘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都是看他阿爹的,只是这时候她实在是不好插嘴。 钱氏摆摆手,示意胖婶儿听她把话说完:「她胖婶儿,我是想说,我们家男娃子少是少,可对女娃子的疼可是一点都不少的。我是觉着这要是合该我们家男娃少,那娶来个家里全是小子的姑娘,该没有他也还是没有,哪能全赖人家媳妇儿身上!」 胖婶儿一听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钱嫂子你是说……」 「元霜这孩子我是真的挺喜欢的,尤其是知道了她身上的事儿之后,这孩子在那样的环境还能这般的性子,真是不易!我们家倒是不介意有没有娘家助力,只要人好不比啥都强?至于这她阿娘生子艰难的事儿,我也觉着跟她没多大干系,我阿娘还 生了五个儿子呢,我不也还是只有褚平这一个!」 「钱嫂子!你真是说的太对了!」 钱氏又朝胖婶儿笑了笑:「元霜我是满意的,只是这么大的事儿我自己一个人没法做主,还得跟家里长辈再商量一下才成,不过他胖婶儿你放心,我家公婆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应该的!应该的!」胖婶儿笑着应下。 钱氏回去后,将元霜的情况都说给了家里众人,褚家又商量了许久,最后果然如钱氏所料的那样,褚义的亲事终于又有了眉目了,褚家请的媒婆不日就登上了胖婶儿家的院门! 这边褚平的亲事在两家的高度配合下,正在一点一点的推进,那边褚家棺材铺也卖铜钱烧纸跟纸元宝的消息,也随着众人围观的那场八卦传遍了全村。 陆续上棺材铺子瞧热闹的倒是不少,可真买的人倒是不多,王氏见这情况生怕好不容易整来的这些纸钱砸在手里,忙重新定了个更便宜的价格,试图把这批没本的纸钱先甩出去再说,能挣一文是一文,咋地都比一直压在手里的强。 沈鹿竹铺子里的铜钱烧纸三十文一刀,王氏就卖二十文一刀,沈鹿竹那的纸元宝五文钱一个,王氏就定三文一个,这般卖了两天,棺材铺的买卖竟突然就红火了起来。 王氏从这事儿中尝到了不少甜头儿,可堆在手里的那些纸钱却卖的差不多了,眼见着铜钱烧纸跟纸元宝越来越少,装铜板的钱匣子却越来越重王氏哪能拒绝得了这巨大的诱惑,终于忍不住又琢磨起其他能搞到纸钱的路子。 第一百二十章 团购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李氏听见王氏跟自己商量,还要让自己再想些办法,继续做那铜钱烧纸跟纸元宝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娘,相公上次发了多大的火,您给忘了?要不是相公拦着,阿爷还不曾知道这事儿,咱早都不知道被阿爷教训几次了,阿娘你咋还要整那纸钱?」 王氏当然知道褚仁不愿意她们做的那些事儿,可她有啥办法,褚仁褚志念书,家里这么多口人等着吃饭、穿衣,哪个是不需要银子的,光指望着褚仁他阿爹一个人做棺材,还不都得喝西北风去!上次是她不小心着了沈氏那小***的道儿,今后她们自己研究着做,看他们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阿仁不高兴还不是因为咱们上了沈氏的当,当众丢了人,不过他们也没有证据,咱们这次好好研究研究自己做出来,不正好打那褚义两口子的脸,咱们自己能做,就没人能敢说咱们啥!」 李氏也爱银子,可她更害怕褚仁跟褚阿爷发火,心道赶上王氏是褚仁他亲阿娘了,褚仁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冲着自己阿娘怎么样的,回头挨牵连的还不是只有她自己:「还是算了吧阿娘,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卖棺材跟普通的纸钱吧,阿娘我那还有点活儿没做完,我就先去忙了!」 李氏说完也不管王氏是个什么反应,拔腿就跑,生怕再晚一步就被拉着去研究那纸钱咋做了! 「哎!李氏……」 李氏不肯帮忙,王氏却还不想放弃,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人能帮忙出个主意,随后突然想到了褚芳,那丫头鬼主意最多,说不定能给她想个什么办法出来! 褚芳自打褚义小两口被抓走那阵子开始,便不怎么往娘家跑了,刚开始是有些惧怕褚仁,再者自己的挑唆也成了,只等着瞧热闹就成,没必要回去被褚仁找晦气。 后来是褚义小两口被抓,褚芳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生怕有个万一被牵连上,那阵子几乎切断了跟褚家这边的一切联系,再往后褚家的各种传闻不断,林林总总但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褚芳更是选择了躲在一边看热闹,才不肯去趟那滩浑水呢! 因此大上午的见到王氏出现在自家院前,褚芳登时就是一愣:「阿娘?你咋过来了?」 「有点事儿找你,芳啊,你现在有空不?」 褚芳听王氏将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个清楚,一听王氏是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卖那沈氏弄出来的纸钱,想都不用想,当即就劝道:「阿娘这还有啥好犹豫的,我那阿兄真是念书给念傻了!那念书考科举,争功名是为了个啥?还不就是问了权势,那权势最后还回来的不还是银子!现在有这挣钱的好法子,为啥不用?为啥要跟银子过不去?」 褚芳心里门清,以她跟褚仁还有李氏的关系,以后褚仁要是真当了大官,她褚芳也是压根就别想占个什么便宜的,还不如让阿娘他们现在多挣些,自己没事儿的时候还能回去打打秋风! 王氏只觉着褚芳不愧是自己的亲闺女儿,跟她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就是这么个理,不过阿仁到底是读书人,他想得多些,更顾着脸面倒也应该的,所以这次不能再像之前似的,去偷肯定是不成了,最好还是咱们自己做,可是那李氏又不肯帮忙,我自己咋可能做得出来啊,就算做得出来,那也忙不过来啊!」 褚芳笑着摆摆手:「我还以为是啥事呢,不就是想个法子继续把这买卖做下去嘛,这有啥难的,还轮到那李氏拿乔了!」 王氏一听瞬间来了精神:「这么说你有办法?」 「阿娘,要我说咱们还自己做啥纸钱啊,直接买不就成了,买回来了咱再摆在铺子里卖,又挣了钱,又用不到李氏了,就是以后阿娘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你闺女儿我今儿帮你出的主意就成!」 王氏听罢,白了眼褚芳:「还 以为你能想出来个什么好方法,结果就这?去买过来再卖的法子还用你说?就不说那沈氏是绝不可能卖给我的,就算她能卖给我,那我三十文从她那买的,再三十文卖出去,还有啥意思?」 褚芳神秘地笑了:「阿娘还真是傻了,谁说让你到沈氏他们铺子去买了,他们雇了那么多人帮忙做纸钱,听说一刀也没多几个铜板子,咱们可以从他们手里买啊,大不了给他们稍微加些银子不就成了!」 王氏仔细琢磨起了褚芳说的法子:「这能行吗?给褚义他们俩做纸钱的不是褚平这样的,就是那沈氏的娘家,哪个能卖给咱们啊!」 「阿娘你自己出面,他们当然是不会买给你了,可他们要是不知道买纸钱的是咱们呢?」 「芳啊,你都把阿娘我给说糊涂了,到底是要咋整,你就不能一次说个清楚?」 「阿娘,我是说咱们可以找个其他人帮着去买啊,不说是咱们,谁能知道?等她沈鹿竹反应过来的时候,咱都把纸钱拿家去卖上了,咱们一没抢二没偷的,到时候她沈氏还能有啥办法不让咱卖?」 王氏觉着褚芳说的,倒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虽说要掏银子买来才成,可那也比一文都挣不到的强,先花点就花点吧,边卖着到时候她再研究研究,早晚能自己做出来! 「那这事儿你说咱得找谁帮忙去买啊,得找个靠得住的才行!」. 褚芳等的就是王氏这句话,她早就想好了,王氏不能自己出面去买,那就正好叫自己男人去,指使女婿干活,那当岳母的不得给些跑腿银子啥的?再说了,回头他们就是每刀烧纸悄悄给它多加上一文钱,那也是不少的一笔呢,这活儿对他们来说才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褚芳忙假意琢磨了下才道:「那当然得是我家马武了,自家女婿阿娘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那成,那就让你家马武去吧,不过这事儿可得快些办,这离清明节可没多久了,早买回来一天,咱们也好早挣一天的银子不是?」 「成,等下晌午马武回家来吃饭,我就跟他说!」 王氏点点头:「还有这事儿可千万别叫旁人知道,对谁都得保密知道不?」 「知道了阿娘,你就放心吧!」 王氏带着一肚子的秘密,趁着晌午吃饭前赶回了褚家新宅,之后便是翘首期盼着褚芳的好消息! 别说,没等到晚上的时候,褚芳还真到褚家新宅给王氏带来了个好消息,朱屯村有个之前在胡家铺子做过工的人家,正巧就会做这铜钱烧纸跟纸元宝,那户人家还说当初胡家欠了他们工钱,他们就搬走了不少胡家做纸钱用的原料啥的,结果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换成银子。 这不一听说他们想要买纸钱,忙不迭地跟马武搭上了线,说是只要价钱到位,他们手里可是有不少的! 事情在马武跟褚芳的撮合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就是这纸钱的价格有些超出了王氏的预算,对面的人家开口就要了铜钱烧纸二十八文一刀,纸元宝十个四十五文的价钱,王氏自然是接受不了的。沈氏的铺子也才卖铜钱烧纸三十文一刀,纸元宝五文一个,四十文十个的,这家人家也太黑了,这么算下来自己也没有多少赚头了! 褚芳跟马武又在中间帮着砍了砍价,最终谈到铜钱烧纸二十五文一刀,纸元宝三十五文钱十个,对方就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价了,王氏还是不愿的,跟褚芳商量到:「你之前不是说沈氏他们才给几文钱一刀烧纸的嘛,你这找的这户人家咋这么贵,也太黑了!」 褚芳跟马武虽说没能在这纸钱上再加些价,可那边倒是给了他们些承诺,他们自然是希望这笔买卖能成的:「阿娘,你得这么想,人家可是连原料都包了的,自然这价格就得上去了,你要知道那沈氏 可是得自己掏钱买原料的,她给的那些可都是单纯的做活儿钱!」 「那这么一来,咱们挣的也太少了些,都给人家挣去了,他们那原料不也不是买的嘛,不也是不要银子从胡家拿出来的!」 「人家是拿来抵工钱的,那卖的少了,不是就连工钱都合不上了吗?再说了阿娘你想没想过,你现在手里的纸钱要是都卖光了,之后就再也不卖了,那村里人会说啥?会说你们就是偷了人沈氏的纸钱来卖,现在卖光了,做不出来了吧!这到时候他们可就不一定怎么说我阿兄了,可千万别影响了他考科举当官啊!」 说别的王氏可能还会有些犹豫不决,可一提到褚仁科举,那就变得好商量多了:「少挣点就少挣点吧,啥时候能把纸钱拿来?可得快点,我还指望着这清明节挣一波呢!」 「说是之前闲着没事儿就做了不少了,原本是打算自己出摊卖的,现在咱们能一起买走,他们倒也省事儿了,明儿拿钱过去就能拉货回来!」 王氏这边一咬牙就先交了一大批纸钱的银子,第二日清早就将纸钱悄悄运到了自己家,李氏看到时属实下了一大跳,但还是被王氏用褚芳劝自己的那套说辞给说服了! 王氏也留了个心眼,想着这纸钱来得这般贵,不如还学之前的法子,在里面掺些自己剪的纸钱,这样也能稍微再多挣些。 王氏这边刚拉开了架势,打算大干一场,褚家老宅小两口的纸钱铺子,就来了个熟人,正是蒋全:「表兄表嫂,之前你们说的那事儿成了!今儿一早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沈鹿竹闻言笑了,扭头对褚义说道:「那咱们也趁着清明节前,回馈一下乡亲们这么长时间的支持的,做个优惠的团购活动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团购(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的话,蒋全有些没听懂,懵懵地问:「表嫂,啥是团购啊?」 沈鹿竹转了转眼睛回道:「就是咱们可以搞个活动,只要买的量足够多,就可以用一个更便宜的价格来成交,不过有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口气买上很多,那就可以允许几个人凑在一起分着买,那也是可以的,这样咱们也多卖了,来买纸钱的人也得了实惠,一箭三雕!」 沈鹿竹说着还美美地冲着褚义,比画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 蒋全抓了抓头发问:「表嫂,为啥是一箭三雕啊?这……咱们和买纸钱的人,这不是一箭双雕吗?」 「是吗?可是你表嫂我觉着是三啊!不信你问你表兄,是不是三?」 蒋全又跟着转向褚义,满脸的求知欲:「表兄?」 褚义看着因为开心,在屋子里边哼着奇奇怪怪的调子,边转悠着打扫铺子的妻子,无奈地笑了! 之前偷偷运出来的那些纸钱只在褚大伯家的铺子里卖了几日,便见了底,好在新买回来的纸钱已经运到了家里,只是这价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几日一般了。 前几日卖的那些都是没有本钱来的,无论王氏定了个什么价格,她们总归都是赚的,可眼下不成了,新买的这批进价都比她之前卖的价格高,再那么卖下去还不得赔死! 「李氏,今儿的纸钱全都按照褚义那边铺子的价格卖,听到没有!」 李氏哪里知道王氏弄来这些纸钱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听说要跟老宅那边的一个价格了有些不解:「阿娘,咱这是要涨价?咱家就是因为比老宅那边便宜才招来不少人的,现在涨回去,会不会……」 王氏白了李氏一眼,自打这李氏回了村里跟自家在一起生活,也不知道是咋了,她怎么觉着这李氏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当初自己怎么就给阿仁选了个这样的媳妇儿,还不如找个沈氏那样的,最起码能挣银子啊! 「让你涨你就涨,哪来那么多废话!之前,之前那些那不是没有本钱在里面吗?跟现在的能比?」 正说着,两个同村的大娘进了褚大伯家铺子的大门,李氏见状忙招呼了上去:「大娘,你们二位想买些啥?」 「我们俩是来买铜钱烧纸跟纸元宝的,我要三刀铜钱烧纸,还有十个纸元宝!」 另一个大娘也随声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一样的!」 李氏给两人包好了纸钱递过去:「大娘你拿好,一人是一百四十文!」 最开始说话的大娘闻言,将已经接过拿在手里的纸钱又放回到了柜台上:「我说褚家媳妇儿,你是不是算差账了,咋能是一百四十文呢!」 李氏在心底又默默地算了一遍,确认了还是一百四十文,这才再次开口道:「没错啊大娘,这铜钱烧纸一刀三十文,纸元宝一个五文钱,三刀烧纸再加上十个纸元宝,正正好好一百四十文!」 「啥!」另一个大娘听闻也赶忙将手里的纸钱给撂下了,看向身旁一同过来的同伴问道:「她婶子,你不是说这家便宜,铜钱烧纸一刀才二十文,纸元宝一个三文钱的嘛!这也不是啊!」 先开口的大娘确实是这么跟同伴说的,两人这才一起结伴来的,结果到这却跟自己一开始说的不一样了,那大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连声质问着:「你们家怎么回事啊!昨儿个我闺女在你家买的,就是烧纸二十文,纸元宝三文一个这么买的,回去特意跟我说的,凭啥今儿我们一来你就坐地起价啊!」 李氏忙解释道:「这本来也就是这个价格的,今儿恢复原价了!」 「那凭啥,凭啥昨儿来的你们就卖得便宜,今儿就涨价,你们也没告诉说今儿要涨价啊!早知道我们就不折腾过来你家了,去之前那褚家 铺子多方便啊,这还多走出来不少路来,我不管,今儿你们得给我按昨儿的价格算!」 王氏原本正在一旁清点纸钱,不打算插话的,可一听来人居然还想耍赖,占自己的便宜,王氏瞬间就坐不住了:「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谁让你们没赶上昨儿的价了,那便宜的就那么多,昨儿都卖没了,今儿只能这个价卖!」 第二位大娘一听王氏这话,伸手将柜台上的两包纸钱推得更远:「那谁在你家买啊!人家那家纸元宝买十个还能便宜十文呢,咱们走!」 王氏一听也才想起来,好像沈氏他们那是一直都有个纸元宝买十个就是四十文的说法,只是这样的话,那她不就又要一人少挣十文了,可看着作势要走的两人,不卖的话岂不是一文钱都挣不到不说,还白白地送了沈氏两单买卖,那可不成,咬咬牙说道:「行了行了,走啥走,这纸元宝也给你们四十文十个总行了吧!」 「就是就是,大娘你们都走过来了,难不成还再走到那头去不成?都是一样的价格,在哪买不是买,何苦折腾自己呢!」李氏也适时地帮腔劝说。 两人见王氏坚决,想了想也确实是不想再折腾一趟了,价格一样便也认了,这大清明节的,总不能不买纸钱:「那成吧,就在你家买了吧!」 铺子里每日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王氏跟李氏都只把这事儿当成了个小插曲,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居然还迎来了后续。 今儿这一上午来褚大伯家铺子里买纸钱的人,明显比头几日少了不少,王氏心中有些犯嘀咕:「该不是早上那俩要占便宜没占着的,出去故意抹黑咱们家吧,怎么今儿来买纸钱的人这么少!」 李氏想想觉着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阿娘咱们再稍微便宜点?总得有东西吸引他们,把人从老宅那边抢过来,才能挣更多的银子啊,现在这样人也太少了!」 「还便宜点啥便宜?再便宜干脆就拿出去送的了,还卖什么卖!」 正说着就见两人似乎是拎着什么东西,气势汹汹地进了自家铺子。定睛一看不就是早上在这买了纸钱的那两个人嘛!.. 早上那两个大娘进了铺子,直接就将手里拎着的纸钱砸在了柜台上,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道:「退钱!」 李氏被眼前的情况搞得有些懵:「大娘,这是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我说早上怎么还好心地替我们考虑,说怕我们折腾还主动给降价,合着原来就是忽悠我们,等着宰我们呢!赶紧给我们退钱,我们不要你这破纸钱了!」 王氏一听这话,瞬间也被气到了:「谁忽悠你了!谁宰你了!我们不是都给你便宜了十文钱了,你当时都没嫌贵,东西都拿家去了现在又跑过来非要退钱,哪有这种道理!」 「呵!你还好意思说给我们便宜了十文!你这便宜了十文也才跟人家那边原来一个价格,离人家的团购价差老了!还说你不是坑我们!」 「就是的,人家那边现在只要是两个人能一起买上二十刀烧纸,那就按二十五文一刀算,纸元宝要是两人一起能买上四十个,那就按三十五文十个算!比你这可便宜多了!」 「啥!」王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沈氏是要干啥啊!一下子给便宜这么多,不多不少偏偏就卡在了跟她买来的一样的价格上,这让她们可咋卖啊! 李氏虽不知道王氏是多少银子,从谁手里弄到的这些纸钱,但一听老宅那边的价格,也知道这是很低的价钱了,实在是搞不懂老宅那边是想干啥,卖得好好的,为啥突然要少挣这么多钱呢! 「大娘你们开玩笑的吧,好好的他们疯了不成,一下子便宜这么多!再说了有几家人家能一次性买十刀烧纸,二十个纸元宝的,这不 就是个噱头,忽悠人的嘛!」 大娘觉着李氏这话就像是在说他们没脑子一样,有些不愿意:「谁跟你开玩笑了,那铺子前面可是排了不少人在买呢,这玩意又放不坏,谁家一年到头不得用上个二三十来刀的!人家老板这是做人敞亮,不像有些人家!」 另一个大娘也道:「你管我们买得了买不了那么多!反正人家比你们家划算多了,你们快别磨叽了,赶紧给我们退钱!」 「就是的,快退钱,退钱!」 王氏被这突发的情况打击到不行,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前脚刚进了货,还没挣上银子呢,后脚沈氏那边就开始降价了,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顾不得还在跟李氏纠缠的两人,王氏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一路狂奔来到了老宅外头,只见果然像方才那两人说的一般,沈氏的铺子前确实排了好些来买纸钱的人,跟他们家铺子的状况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氏往前凑了凑,朝着铺子里张望着,只见沈鹿竹正在跟一位年轻些的小媳妇说这话! 「褚家弟妹,这十刀烧纸实在是太多了点,我家里一时半会儿的用不完,况且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找不着另外的人跟我一起团购,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就按这个价格,你少卖我些?」 沈鹿竹朝那人笑了笑:「不行啊嫂子,咱们这活动的量上去了才能核算成这个最低的团购价的,不然我们可就要赔死了!不过我倒是有两个办法,不如我说给你听听看?」 「成啊,弟妹你说说你还有啥法子?」 「这第一个法子嘛,嫂子要是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人一起买,我这可以帮你找找,凑个人出来,置于这第二个嘛,嫂子也可以只买七刀铜钱烧纸,还是按原来的价格算,不过我可以多赠给嫂子一刀,就相当于嫂子你用七刀的钱带回去八刀的烧纸,这样虽不能像团购那般便宜,不过倒也比以往便宜上很多了!」 那名年轻的妇人琢磨了下,觉着只差了两刀的话,还是参加团购似乎更合适些:「那还是麻烦弟妹帮我找个人一起买吧!」 沈鹿竹笑了笑,直接扭头让褚义帮忙包上十刀铜钱烧纸和二十个纸元宝:「成,既然嫂子你这么敞亮,那我也痛快些,嫂子你先把东西拿走,我就算你找到另一个人了,等回头凑上就凑上了,凑不上我也按凑上的给嫂子算,你看这样成不?」 「那感情好啊,真是谢谢弟妹了!」 铺子里的买卖正做得如火如荼,突然就从外面尖叫着冲进来个人:「不许卖!不许买!你们不许降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做梦去吧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怒气冲冲地奔着在铺子最里面的沈鹿竹跟褚义两人,就要冲过去算账,可人前脚还刚跨过铺子的门槛,就被围在纸钱铺子里,等着参加团购活动买纸钱的众人给挡了回去! 「诶诶诶!你这人哪来的?大家伙儿都在这等着呢你没看着?咋还插队呢!」 王氏拼命的气势突然被人莫名其妙地给打断了,整个人显得相当的不耐烦,随手挥开那人拦着自己的手,就要继续往里去:「少管闲事!」 可王氏刚刚的吵闹声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别管是来插队的,还是被来捣乱的,总之大家伙儿是不可能让王氏顺顺利利地进到里面去的! 「你给我站住,你这人干啥的?买纸钱就上后面排队去,不买酒出去,人家都在这买东西呢,你上这来捣什么乱啊!」 「就是的,上来就往里面冲,大家伙儿都在这等着呢,你看不见是咋地?要不要脸啊!」 王氏被一群大娘婶子拦在原地,别说是进去找小两口算账了,就是想把另一只脚也跨进来都有点费劲。 褚三叔坐在柜台后面,听见门口那边吵吵嚷嚷的,感觉里面有个声音特别熟悉,边轻点好对面顾客递过来的铜板收钱,边扭头问像一旁的侄子跟侄媳妇儿:「阿义,鹿竹,你们俩看看那边是咋地了?我怎么好像听见大嫂的声音了!」 褚义身高优势在那,刚王氏一进门他就看见了,沈鹿竹虽被人群挡着看不太清楚门口的情况,可也知道定是他们那大伯娘过来了,小两口对视一眼,沈鹿竹满脸疑惑地看向褚三叔:「是吗?我没看见大伯娘啊!三叔你是不是这两天帮我们打理铺子有些累了,听错了,要不三叔先回屋去歇歇吧,左右阿礼跟秀秀也都在!」 「诶,不过是坐着收两个铜板,有啥好累的!你们才是累呢,这几日坐着的时候都少!」 正说着,只听那边又是一声怒吼:「你们这帮疯女人都给我让开!谁要插队买这些破纸钱啊,我是这老板的大伯娘!都给我让开!」 几个其他村子来买纸钱的大娘,上下扫了王氏几眼:「你说你是老板家亲戚你就是?你是老板家亲戚为啥不从院里的后门走,非跟我们挤啥?我看你不像是老板的大伯娘,倒像是来忽悠人插队的!」 王氏一听这人居然还敢质疑自己的身份,更是怒从中来,撸起袖子就上前同那人掰扯:「你说谁忽悠人呢!你把话说清楚,你当他们是谁!还值当的让我王秀花假冒他们家亲戚!」 刚质疑王氏的大娘也不是什么善茬,见王氏还来劲儿了,也撸着袖子一步不让的继续拦着:「说你呢,怎么着!」 这一句话,门口的气氛瞬时剑拔弩张了起来,王氏被围在几个外村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渐渐地气势也弱了下来。 褚三叔再次看向小两口,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们听见了吗?好像真的是你们大伯娘,我没听错! 沈鹿竹踮起脚,假意往那边望了望:「大伯娘到咱们家来做什么啊,没看到人啊,该不会真像那位大娘说的,是有人为了插队骗人的吧……算了我还是过去瞧瞧吧!」 说完人便从褚三叔的身后绕出了柜台,一步一步地朝着铺子门口挪去,边挪还边腹诽:这大伯娘也真是的,明明都恨不得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干嘛还这么早就嚷嚷褚来自己是谁啊,还想让这帮婶子大娘多折磨她一会儿呢! 褚义怕等下妻子吃亏,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跟在沈鹿竹的身后走了过去。 这时更靠前的几个同是靠山村的村民,才注意到这个被几个外村人围在一起的疯女人,好像确实是王氏,赶忙拦住那些外村的婶子大娘们,劝道:「别介,别介,这人真是铺子老板他大伯娘!」 小两口来到众人的 身旁问道:「怎么了几位大娘婶子?都是来买纸钱的,别因为点小事儿伤了彼此的和气!」 那几位外村的大娘婶子,扭头见是老板夫妻俩过来了,忙让出了条路给两人,王氏这才再次暴露在众人面前。 「褚家媳妇儿,这人非要插队!还说是你们家大伯娘,你来瞧瞧是不是?」 沈鹿竹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在王氏对面说道:「哟,这人……」 见她说话有些迟疑,那外村的大娘还以为真叫自己着中了,忙问道:「怎么了?她不是?」 随着这大娘的一句话,刚围着王氏的几位外村人作势便要再度围上去,王氏见状属实被吓破了胆,忙嚷道:「沈氏!你装什么装?你就是故意的!」 沈鹿竹看着王氏那窘迫样,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婶子大娘们别急,这人……确实是我们那分了家的大伯娘。」 「沈氏!你故意的,你故意的!」王氏气得双手都在发抖,觉着这沈鹿竹就是在耍着自己玩! 沈鹿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伯娘这可就真是误会侄媳妇儿了,我是真没想到伯娘还有再来我们家的一天,毕竟之前那些事儿,伯娘看上去也不是想把我们当亲戚,继续相处下去的样子,还以为伯娘为了挣银子,打算跟我们彻底一刀两断了呢!」 经沈鹿竹这么一提醒,众人瞬间想起了,从过年那阵开始,村里就时不时传出的褚家的那些八卦,有些怕外村人不知道的,还给身旁的人做起了科普,一听这王氏之前做过的种种,周围人看她的眼神,比方才以为她是要插队的时候更加鄙夷了! 要不是有正事儿要说,王氏真觉着自己在这儿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沈氏你少说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你凭啥要突然把纸钱的价钱给降到这么低!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要不然怎么刚刚好,刚刚好就……你就是故意的!」 沈鹿竹一脸懵懂无知地看向王氏:「刚刚好什么?大伯娘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侄媳妇儿属实是没听懂,不过不管是什么,我们自家铺子的东西,想定到什么价格,应该不用得到大伯娘的同意才是,我不过是觉着这么长时间,这买卖全都靠各位乡亲们的支持,才开了这么久,想要给大家些实惠罢了,怎么大伯娘子这也要管!」 「你放屁!你这……你这跟当初那胡家的有啥区别?你这就是明知道我们也卖纸钱,故意降价挤兑我们家铺子的,我们一家可都是你长辈,你缺不缺德啊你!」 「伯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昨儿个伯娘家的铺子,那铜钱烧纸还二十文一刀,纸元宝三十文是个呢,比我这卖得可是便宜多了,这非要说挤兑,那也是伯娘欺负小辈,挤兑我们才是啊!」 「你!」 铺子里那些外村人一听,这居然还有个卖得更便宜的,忙扭头问向靠山村的人:「这褚家媳妇儿说得是真的啊?那家卖的那么便宜啊!那你们咋不去那边买?」 被问到的大娘回道:「你不知道,他家前两天确实是这个价来着,可谁知道就是为了吸引人过去的,这不刚开始有人去他家买纸钱,今儿就迫不及待地把价钱给涨回去了!」 那外村人听了摇摇头:「这人,做买卖不诚心啊,人也不讲理,自家降价就成,旁人降价就来闹,这也就是自家的小辈,要是换成别人家你让她试试,还不得让人家给扔出去!」 「谁说不是呢!」 沈鹿竹像是才知道褚大伯家铺子涨了价一般点点头:「哦,原来伯娘是今儿把价钱给涨了回去啊,难怪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闹上门来,伯娘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降价的吧!那伯娘可真是想太多了,侄媳妇儿我就是再厉害,也算不到伯娘今儿会涨价啊,说到底我今儿降价除了是想给乡亲们点实惠,也还有一部 分原因是因为伯娘啊,你们那卖得那么便宜,我这买卖被挤兑的不行,没办法只能搞些团购活动了,怎么伯娘反倒还先生起气来了!」 王氏再蠢,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着了沈鹿竹的道,被她给狠狠坑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你故意坑我!」 沈鹿竹哪里会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叹了口气,无奈劝道:「唉,伯娘要是不信,那侄媳妇儿也是没有办法!可是我这价格已经说出去了,也不能为了伯娘的心情失信于人,要不这样吧,伯娘你们也少挣点,也按照我们现在这个价格卖好了,这样也不没什么谁挤兑谁的说法了,大家都一样,乡亲们爱在谁家买就在谁家买,总成了吧?」 「你放屁,按照你这个价,我还不得赔死!」 沈鹿竹闻言,小脸瞬间垮了下去,抿着嘴委屈的不行,就连眼眶也红了,旁边的大娘婶子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可就算是这样,她却还是强忍着跟王氏商量着:「伯娘前几日卖的比这价格便宜多了,不也没说赔钱了,怎么现在卖的比之前贵却反倒赔钱了呢,这些纸钱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虽说这个价格挣不了几文钱,可是是绝对不会赔死的啊,我们就是想着感谢下乡亲们,没想到竟然招了伯娘的怨恨……呜……」 沈鹿竹说着说着,几颗豆大的眼泪就从眼角滴落了下来,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扭头就把连埋在了褚义胸口,小声的啜泣着,褚义虽不是第一次见妻子玩心大起的演戏,可每次见了,虽明知道是假的,却任然会觉着心疼,就更别说周围毫不知情的婶子大娘们了。 褚义伸手揽着沈鹿竹,边安抚着怀里的妻子,边怒视着对面的王氏:「咱们已经分家了,伯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不再掺和别人家的事儿!」 「你当我爱掺和啊!要不是你们……」 「你快闭嘴吧!你个专门欺负小辈的刁老太太!人家家自己的铺子,爱卖多少就卖多少,跟你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少到别人家里比比划划的,烦不烦人!」 「就是的,都分了家了,上哪来摆你长辈的谱来了!我告诉你分家了,你要是还像个人样,还能把你当个亲戚处着,你要是自己不当人,那你就是个屁!」 「你们!你们一群人欺负我一个,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边是想给自己实惠,委屈巴巴的小夫妻,一边是面目可憎,专门来欺负人的恶毒长辈,众人这是再也看不下去了,谁家没有两个奇葩亲戚,可奇葩成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你们啥你们!还不快滚,少在这耽搁我们买纸钱,我告诉你别说你家现在卖的还贵,就算你家跟这边一个价钱,我们都不会去你家买的!想挣钱?做梦去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讹钱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气势汹汹地去了褚家老宅一趟,结果却被众人连骂带推地从沈鹿竹的铺子里赶了出来,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再气不过,可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从老宅回了自家。 李氏独自守在铺子里等着婆母归来,远远地瞧见人走近了,就赶忙迎了出去:「阿娘咋回事啊?老宅那边真卖得那么便宜?」 王氏刚在老宅那边收了一肚子窝囊气,正愁没地方发火,见到李氏又提起这茬心气更是不顺,张嘴就骂:「你出来干啥?成天没个正形,让你看着铺子你就见天地往外跑,屁股上长钉子了,坐不住是不是!」 一见王氏这浑身的戾气,李氏就知道这八成是又没能在老宅那边占到便宜,回来拿自己撒火来了,没谁是软包子,自己一直不吭声,只不过是觉着今时不同往日罢了,还真当她好欺负似的。 「儿媳妇只不过是出来看看罢了,毕竟大白天的,阿娘既不在铺子里又不在家里做活儿,这要是被人问起来,儿媳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啊!」 王氏几步走进铺子里坐下,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随后白了眼在她面前矫揉造作的李氏:「你也知道是大白天的啊!大白天的我一没偷二没抢的,不过就是出门办点事儿,嘴长在你身上,你不知道咋说?」 李氏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继续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成,那儿媳妇这就去跟阿爷说,说阿娘你去老宅那边问纸钱的事儿去了,所以人才没在铺子里看着!」 王氏被噎得够呛,喝下去的茶水都咳出来了不少:「李氏!你……咳咳……你想干啥?」 也难怪王氏情绪如此的激动,自打分了家,褚阿爷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老宅那边的消息,其次就是王氏办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总觉着分家那天王氏还自家丢了大人,自打分家后连遛弯的次数都少了不少,生怕遇见村里人被指指点点,还是最近才又开始出去走走的,这要是再知道了王氏最近做的那些事儿,非得生吞了王氏不可! 李氏笑了笑,假意关心地上前:「阿娘怎么了这是?喝茶倒是小心着些啊!」 王氏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见李氏不再提起去找褚阿爷的事儿,自己也更是不敢提及,忙转移话题道:「方才要退钱的那两个人呢?走了?」 对方毕竟是自己婆母。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跟娘家以后可都是要靠着褚仁的,李氏是懂得点到为止的,所以虽然明知道王氏这是在转移话题,可李氏还是相当自然地搭上了话儿! 「阿娘前脚刚走,她们就闹了起来非要退钱不可,儿媳妇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给他们退了银钱!」 王氏一听,感觉整个心脏都被提溜了起来,心疼得不行:「你说说你!你咋就跟他们俩退了!那都是早上买回去的了,凭啥又要回来退钱来,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从中抽出去几张啊,你说退就退,咱们的铺子还咋开下去啊!」 李氏心中不知第多少次腹诽,她那聪明出色的相公,怎么就摊上了个如此蠢笨的阿娘,自己明明刚刚点过她,这么快就又是这德行了:「她们方才吵嚷得太大声,把阿爷都叫来了,儿媳妇也是怕阿爷问起不知道说些什么,阿娘既然觉着我办得不妥,那我现在就将那两人跟阿爷都再叫来好了!」 「李氏!」 王氏盯着面前的李氏,李氏也回看着自己,良久,王氏还是只能选择先咽下这口气,她这会儿还不能跟李氏完全撕破了脸皮,毕竟她眼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么一大堆纸钱摆在家里,还是要先想办法先把这事儿解决了才行。褚芳那死丫头是绝对指望不上了,自己没去找他算账都已经不错了,以后她休想再从自己这要到一文钱! 沈鹿竹原以为,大伯娘这次回去怎么着也要纠结难受一段日子才能下定决 心降价的,毕竟自己现在给的价格跟王氏进货的价格一模一样,真真按着他们这个价钱卖,那就是认赔了,她估摸着那么爱银子的王氏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为了杜绝王氏可能要把纸钱压在手里,等回头他们这边恢复原价了再卖的想法,沈鹿竹都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好在他们家纸钱原料的进价比旁人便宜了不少,现在这价格还不至于亏本,只不过是每份纸钱少挣了些,好在卖出去的量也上涨了不少,薄利多销,总归是还有得赚的! 可谁想到还没出两日,就听到人议论,褚家新宅那边的铺子也降价了的消息,王氏倒不是多聪明想到了沈鹿竹这次会对她严防死守,非要叫她把这笔钱亏到底不可,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事出太突然又没人能商量,压根就没想到,还能拖着等沈鹿竹那边恢复了原价再卖的可能,只想着赶紧趁着现在还不至于赔钱的时候,赶紧处理了! 就这么着,又忙忙碌碌了几日,清明节终于到了,跟往常一样,褚义小两口这边正准备提前一天关铺子,想着终于可以好好歇几日的时候,村里又传来了褚大伯家的八卦。 话说这事儿还是胖婶儿特地来告诉小两口几人赶过去看热闹的,自打褚平跟元霜开始议亲,胖婶儿就似乎把褚义小两口还有隔壁堂爷爷一家,都当成是自己人了,没事儿就来串个门子,村里有啥消息也都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知会一声。 「鹿竹啊,快来快来,喊上你堂婶儿我钱嫂子,咱们快去褚家那棺材铺子去!」 正在规整铺子里剩下的纸钱的沈鹿竹,闻言有些奇怪地反问:「胖婶儿你咋这时候过来了?棺材铺子那边咋得了?」 「你这边活儿不是不忙了?不忙了的话儿就赶紧喊上人,跟我来,我在路上再跟你解释!」 褚义留在自家铺子里继续收拾,褚礼说要留下来帮忙,沈鹿竹就带着秀秀跟堂婶儿钱氏一起随着胖婶儿去了褚大伯家的新宅。 在路上众人也知晓了,那边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原来竟是有几户买了那边纸钱的村民,今儿一起围在褚大伯家铺子门前要求退货去了! 沈鹿竹几人赶到的时候,褚阿爷跟褚大伯也都被吵闹声吸引到了铺子里,看着眼前的情况,皆是一脸懵懵的样子。 「乡亲们你们这是做啥啊!好端端的干啥围在我家铺子!」 「褚老大你还好意思问!原以为那胡家缺德,没想到你们家更缺德,我们都是看着你们家是老邻居才来照顾生意的,结果你家倒好,看看你们家卖的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那中年男人说着把手里的铜钱烧纸抖落开来,抽出里面的一张怼到褚大伯眼前:「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家卖给我们的烧纸!」 沈鹿竹站的有些远,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于是便又悄悄地往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楚那人手里攥着的纸钱有啥不一样的,其实纸都是一样的,上面刻出来的镂空铜钱也没啥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中年男子掏出来的那沓纸钱上,纵横交替着被折了许多的折痕,让整张纸钱稍显得有些皱皱巴巴的,不过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还挺聪明,把这些有折痕的纸钱夹杂在其他的纸钱中间,不仔细翻找还真容易看不见就过去了。 褚大伯很显然没能明白那人指的是什么:「这不都是那个铜钱烧纸嘛,有啥不一样的,咱们老邻居住了这么些年了,你可不能瞎编话来糊弄我们啊!」 「糊弄你?你看看谁家卖纸钱卖给人家旧的!你这纸钱分明就是把旧的给掺进新的纸钱里了,明明是你们家糊弄我们才对,赔钱,你给我赔钱!」 大伯娘王氏在一旁嚷着:「赔啥赔,你这都买去家里多少天了,买了一次还不够,后来又过来买了两次呢,哪次不也都是仔细看了 的,有问题的话你早干啥去了,今儿突然就带着一帮人上门要赔偿,你也好意思开口!」 「你们家都没不好意思呢,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明儿就是清明了,这阵儿都半下午了,你让我们现在到哪去买新的纸钱去,不买纸钱明天的祭祀可咋整?」 钱氏没太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偏过头来悄悄地问着一旁的沈鹿竹:「鹿竹,我咋没看出来那纸钱有啥毛病啊,你说他们是不是来讹钱的啊!」 沈鹿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应道:「那铜钱应该是大伯娘他们自己买了黄烧纸,用剪子像剪窗花那般剪出来的,展开之后会留下折痕。」 「啊?这么麻烦是做啥?」 「黄烧纸比铜钱烧纸进价可是便宜了不少呢,这么做能减少些成本,多挣些!不过堂婶儿,我也觉着这几个人没准是故意的!」 钱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拉着胖婶儿跟沈鹿竹和秀秀,偷偷往人群后面挪了挪:「怎么说,怎么说?」 「那些带折痕的,我刚看了下,掺的并不多,还都夹在了正常的中间,要是不挨张翻着看,根本就察觉不到的,可谁家买回去纸钱会挨张翻着看啊!」 胖婶儿点点头道:「就是的,都是直接在坟头上一把火就给烧了,谁会挨张翻着来看看啊!」 「嗯,再加上大伯娘刚说的,那人早早地就来买了好几次,每次还都看得挺仔细,咋之前就一直都没发现,今儿才发现?而且那纸钱说白了压根也不影响祭祀啊!」 钱氏踮起脚往前望了望:「你别说,那几户好像还都是一家的亲戚邻居啥的呢,我听说王氏他们这个清明节也不少卖的,也没见旁人来找,怎么单就他家,还赶在了这么个时候!真跟特地安排好了似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褚义的怨念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姓褚的!你们别给脸不要脸,今儿这破纸钱你们必须赔钱,不然我们今儿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买卖还怎么做!」 「就是,不走了,看他们家买卖怎么做!」 「来来来,大伙儿把这些破纸钱都给我堆在他家铺子门口,给我围上,我看谁看着这堆破玩意还能进去买!」 那几人见褚大伯家不肯松口,就嚷嚷着要跟褚家死磕到底,招呼左右一起来的同伴,三两下就用带来的那些铜钱烧纸把铺子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胖婶儿踮着脚往前望了望,撇撇嘴对身后的沈鹿竹跟钱氏吐槽道:「啧啧啧,这些人还真是没少买,瞧瞧那都能围着铺子的大门摆两圈了!」 钱氏也摇摇头道:「一共就五六个人,就算一人是一家的,那也用不上这买这么多纸钱吧,这几个人还真是越看越像是来讹钱的!」 褚阿爷见这阵仗被气得不行,可对方五六个壮汉,自家要是硬拧着不松口,怕是可能要吃亏的,想了想上前两步跟为首的那人商量道:「这纸钱都是好的没有问题,你们要是不想要了,我们给你退就是了,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何必闹成这样?」 为首的中年男子轻蔑一笑:「退?呵,褚老爷子你在这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你家卖这种残次品给村里人,还想这么轻易的就把东西给收回去?这可是证据,哪那么容易就给你!再说了明儿个就是清明了,你现在把纸钱给我退回去了,我们这些人明儿拿啥烧给祖宗去,大清明的不给自家祖宗上坟,到时候怪罪下来了你们家负责啊!」 「可,你们不是说这纸钱不好吗?这不退的话……」 「我大哥说得对!都这个时辰了,你让我们上哪去买明儿个要用的纸钱去,就只能用你家这破玩意先对付着了,不过这亏我们不能就这么咽下去!」 褚阿爷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几个人就是专门来讹钱的,说了纸钱不好,给他退货还不干,不退货却又要在铺子门前围着闹,这不就是明摆着讹钱的嘛! 王氏被这几人闹得彻底没了耐性,又怕这事儿一直拖着影响自家买卖不说,回头褚阿爷没准就要把这笔账全算在她头上,况且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跟这些人做让步的,进一旦要是让他们得逞了,那万一明儿别的人家也都来闹了咋办? 「你们到底要干啥?我们家这纸钱一点毛病都没有,你们之前来了好几次买纸钱,哪次不是翻翻找找的,看得仔细的不行,最好才买回去的,这都多久了,现在又来说纸钱不好!说给你们退你们又不干,我看你们就是来讹钱的!」 沈鹿竹听见王氏的话,觉着这大伯娘真是好不容易机灵了一回啊,要她看来,那家就是来讹钱的不说,之前几次看得那么仔细,搞不好就是在特意挑里面掺了带折痕的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说谁讹钱呢你!你们家卖着破烂货还有理了是不是!」 「你血口喷人,谁说这是破烂货的!这都是上好的铜钱烧纸!」 一边是打死都不肯赔钱,一边是算计好了就是来讹钱的,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地互不相让,谁都不肯先放弃。 沈鹿竹几人围观了半天,双方都还在扯皮,热闹也算是看过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都不会争论出来个什么结果了,几人便率先打道回府了。 后来还是听胖婶儿说的,说是那天两边僵持到了很晚,最后还是褚大伯家先败下了阵来,不仅赔了那几家不少银钱,就连那些纸钱也都没能要回来! 褚家新宅那边,因着这事儿,家里众人成日摩擦不断,就在王氏整天愁眉苦脸的时候,褚家老宅这边却已经开始忙活着褚平的亲事了。 隔壁堂爷爷一家跟胖婶儿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家,两家人对双方 的孩子又都满意得很,配合度也高,因此褚平这次的定亲,真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顺利,赶在五月前,便走完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的全部流程,婚礼的正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八,眼下便只剩下为两人的婚礼做准备了。 按理说,从两家订了亲后,一直到成亲那日,新娘子都是很忙的,又要在自家亲手准备新嫁衣跟嫁妆的,又要学着今后如何在夫家操持家务,这时就算是寻常农户家的闺女儿,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元霜显得与寻常姑娘不同些,她也在忙着做自己的嫁衣和新婚后要给婆家众人的新礼,可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不在胖婶儿家的,更不是在她外祖家或是她阿娘在的那个家里,而是在褚家老宅的厢房、院子或者是纸钱铺子里,总之那些日子只要元霜没在胖婶儿家,那找沈鹿竹就准能找到元霜!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胖婶儿跟钱氏的好意,元霜打小就被她阿娘一路疏忽着长大的,所以很多新嫁娘该会该懂的东西,她都是欠缺的,这些原本胖婶儿作为姨母教她最是合适不过了,可两人婚期定得紧,胖婶儿那边还要忙着张罗其他的琐事,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 可若是送元霜会她外祖家,两边奔波又属实不太方便,又不能大刺刺地在婚前就跑到未来婆母身边去学着以后如何持家,胖婶儿跟钱氏商量来商量去,总觉着怎么都不合适,最后一拍即合,决定还是让元霜跟着沈鹿竹算了,都是年轻人沟通起来方便不说,还能叫元霜提前跟沈鹿竹这堂嫂多多相处,以后融入褚家也能更顺利些。 对于这事儿,胖婶儿愿意,钱氏愿意,元霜愿意,褚平更是愿意! 沈鹿竹呢,本身过了清明节,纸钱铺子的买卖就是淡季,现下分了家,褚义不再做棺材了不说,家里分得的那几亩地也转租了出去,空闲的时间多了,褚义便主动承担了家里的大部分活儿,于是沈鹿竹就更清闲了,多个人多点事儿做,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更何况她原本就十分喜欢元霜这姑娘。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的局面,只除了褚义!原本他对这事儿是没什么意见的,和以往一样听妻子的,可元霜来了老宅几日后,褚义渐渐地就感觉不对味了。 虽说之前小两口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只有两人腻歪在一处的,身边总是有人,可至少两人是时常待在一个空间里的,褚义不管做什么,或扭头或转身,总是能找到妻子的。 可元霜这一来,因为是未过门的弟妹,两人又是在做元霜的嫁衣,褚义若是待在一旁并不合适,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只有沈鹿竹跟元霜待在一起,秀秀倒是能待在一旁,褚礼还小倒也无所谓,三叔成日没事就会去作坊那边看着,唯独只有他褚义,跟沈鹿竹相处的时间被大幅度缩短,似乎彻彻底底变成了个孤家寡人,连带着最近这几日看褚平都有些不顺眼了。 「堂兄,堂兄!我刚说的你听见没有啊?」 褚义继续清点着作坊送过来的纸钱,淡淡地应道:「嗯。」 褚平探究地看向自家堂兄,试探地问:「那堂兄你说我刚才说啥了?」 褚义这才放下手里的活,极不友好地瞥了眼褚平,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褚平却觉着自家堂兄在骂人! 「额……堂兄,那这鸡汤你记得提醒堂嫂跟元霜喝,我走了!」褚平说完,放下鸡汤扭身就跑出了纸钱铺子! 褚义看着被褚平扔下的鸡汤,定了片刻,伸手端了起来,随后推开铺子的后门,朝着西厢的客房走去。 沈鹿竹正和元霜一起在给她的新嫁衣绣鸳鸯,一抬头就看见褚义似乎端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还不等人走到房门前,就趿拉着鞋跑去接人:「你来了?」 褚义阴沉了大半天的脸,终于在看见妻子的那一刻回暖了,伸 出另一只没有端着碗的手,轻揉了揉妻子的头顶,笑道:「跑出来做什么?」 「接你喽!这是什么啊?好香啊!」 「堂婶儿炖的鸡汤,说是晚上让都到隔壁去吃饭,这是刚熬出来的,端过来给你俩尝尝!」 沈鹿竹眨了眨眼睛,故意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还专门先给我跟元霜盛出来一份,我该是占了元霜的光了,堂婶这是怕一会儿元霜走了喝不到,才特意送来的吧?」 褚义闻言轻挑了下眉:「元霜等一会儿就要走了?」 「嗯,说是胖婶儿早上特地叮嘱过的,让今儿早些回去。」 褚义点点头:「那你们先喝汤,我先回去看铺子。」 「嗯!」 小两口晚上在隔壁吃过了晚饭,又聊了会儿天,回到褚家老宅的东厢房,这才终于有了片刻独处的时光,褚义像往常一样打好热水回来,打算两人一起泡个脚,结果刚推开房门,就发现妻子已经上半身斜躺在炕上睡着了! 褚义将水盆放在地上,弯腰单手支撑着身体悬在沈鹿竹的上方,另一只手轻触她的脸颊:「阿竹,起来洗脚了。」 沈鹿竹睡得并不是太熟,褚义话音刚落人就清醒了过来:「我怎么睡着了?」 「你这阵子睡得都比以前要早些,该是白天忙活着褚平他们成亲的事儿累到了!」 沈鹿竹见褚义说的这般一本正经,不由地笑道:「我不过是帮着元霜绣绣花罢了,主要就是在那屋陪着她聊聊天,哪里累了!」 褚义点点头,沉吟片刻道:「那难不成是想我想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亲闺女儿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是啊,是啊!我都是想你想的!」 褚义盯着妻子那张满是虔诚的小脸,要不是她每日和元霜玩得不亦乐乎,自己还真就信了! 随后摇摇头,端过一旁的水盆,进行小两口晚间的常规项目,一起泡脚。 沈鹿竹见褚义没有回应自己,于是把自己泡在热水里的脚悄悄往前挪了挪,大脚趾一点一点挪到了褚义的脚上,轻踩住点了点:「你不相信我?真是想你想的!」 「嗯,我们阿竹想我想的都睡着了!」 嗯?不相信就算了,怎么感觉这话里略带嘲笑的意思呢! 沈鹿竹挑了挑好看的弯眉,眯起了眼睛,猛地用脚拍打了下水面,盆里的水受到冲击,一下子溅得到处都是,见褚义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下,沈鹿竹不顾形象地笑得整个人都摊在了身后的炕上! 褚义无奈地擦拭着妻子跟自己身上的水渍:「淘气!」 铺子里最近的生意不忙,除了偶尔买卖纸钱,再就是规整下作坊和各家新送过来的纸钱,倒也不是什么费力气的活儿,褚义最近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铺子里的,褚礼要去上学堂,褚三叔时不时地要盯着作坊那边。沈鹿竹自己又几乎日日都陪着元霜做嫁衣,索性就把秀秀带在身边。 一来方便秀秀看书的时候遇到什么不会的字方便问,二来秀秀今年也已经十三四岁的年纪了,在他们附近这村里有些早的,这年纪都已经定了亲了,褚三叔倒是不着急,沈鹿竹也觉着女孩子还是不要太早了成亲得好,可像做衣裳、绣花样这种活儿让她跟在旁边看看也好,毕竟不管成不成亲、何时成亲,这些手艺倒都是以后用得上的。 这日褚义正待在铺子里,跟闲来无事过来打发时间的褚平他阿爹闲聊,就见一位似是有些面熟的婶子推开了自家铺子的大门。 来人进了铺子后,盯着在柜台后面的褚义看了半晌,随后不确定地问道:「这是褚家的铺子吧?你是……褚义?」 褚平他阿爹扭头看了那来人一眼,觉着很是眼熟,随后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回忆这人是谁:「吴氏?」 被唤作吴氏的人,也扭头看过去,似是终于见到了个熟面孔,仿佛松了口气:「是住在隔壁的,秀秀她堂伯吧,对是我,吴氏!」 褚义这时也才想起来这吴氏是谁,不正是褚三叔之前的那个妻子,褚秀秀她亲阿娘嘛! 吴氏跟褚平他阿爹寒暄过后,再次转向了还在愣神的褚义:「你是褚义吧,我是你三婶儿啊!」 褚义顿了下,那句「三婶儿」到底还是叫不出口,便只唤了声「婶子。」 「你都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平时在村里走着走着碰上的,还真是认不出来!」 吴氏说完见褚义也没什么反应,于是便只能自顾自地再次开口道:「秀秀她在家的吧?我今儿来是想见一下秀秀……」 褚秀秀今儿和往常一样,陪着褚三叔在作坊待了一阵后,就从后院往前院的客房走来,刚到前院,就正赶上褚义推开了铺子的后门进院。 褚义见到褚秀秀便停下了脚步,随后说道:「秀秀,你跟堂兄来一下,有人要见你。」 褚秀秀愣了下,想不通是谁要见自己,但堂兄是不可能骗自己的,于是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那本游记:「堂兄,那我先把书放到堂嫂那边去。」 褚义又向前走了两步:「没事儿,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 褚秀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手里的书递了过去,随后就要上前推开铺子的后门,却被褚义再次叫住。 「秀秀。」 「怎么了堂兄?」 「是你阿娘。」 「阿娘?」褚秀秀 正要推门的手,像是触电了一般,猛地一下收了回来,她阿娘跟她阿爹和离那年,她才五岁。这么些年她阿娘从未回来看过自己的亲闺女儿,除了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褚秀秀还曾闹过要找阿娘,后来慢慢地就再也没提起过了,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子的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 当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褚义已经十四岁,是个大孩子了,所以很多事情还都记忆深刻,见堂妹这般表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就连他刚刚都被突然上门的前三婶儿吴氏给吓了一跳! 「堂兄,我……她有说找我是什么事儿吗?我阿爹是不是还不知道?」 褚义摇摇头,方才吴氏明确表示了不想跟三叔碰面的想法,褚义原是打算等秀秀去了铺子,自己就去后院知会褚三叔一声的,可眼下见她似乎并不是很想见吴氏的样子,便改了想法,谁说当阿娘的想见孩子,就一定必须要给她见的! 「我这就去叫三叔,秀秀你先去找你堂嫂。」 听了褚义的话,褚秀秀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般,松了口气,随后又想到了前面的铺子没人看着,有些纠结:「堂兄,那铺子那边?」. 「没事儿,堂叔在呢。」 「那我先过去找堂嫂跟元霜阿姊了!」说完,褚秀秀便一溜小跑着进了位于西厢的客房。 沈鹿竹正跟元霜给嫁衣做最后的收尾,见秀秀推门进来,随口问了句:「秀秀今儿打算看哪本游记啊?」 「堂嫂,我阿娘来了,现在在前面铺子里呢!」 沈鹿竹对于这个头一次出现的称呼,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明显低愣了一下,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问道:「秀秀,你说谁来了?」 沈鹿竹之前对褚三叔的婚事是有些耳闻的,不过只知道是在好早以前,褚三叔摔断了腿的那阵子和离了的,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跟褚义成亲这么久,也没听褚家谁提起来过,更别提是来看过秀秀了,也难怪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她有说来家里是要干啥吗?」 「堂兄说她要看看我。」 沈鹿竹一听就知道秀秀这是还没去见过她阿娘呢,看了眼褚秀秀的表情,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伸手将面前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低头轻声地问她:「那秀秀想见她吗?」 只见褚秀秀迟疑了下,随后低垂的脑袋在胸前摇了摇:「我不知道……」 沈鹿竹轻轻地抚了抚褚秀秀的背,宽慰她道:「没关系的,秀秀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没有道理当家长的想见就一定要给他们见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今儿暂时想不出也没关系,等你想好了再说就是了,不用想太多,也不用考虑别人!」 正说着,褚义敲了下房门随后走了进来:「我刚跟三叔说过了。」 沈鹿竹往后望了望,没见到三叔人,便问道:「三叔怎么说?」 「三叔说,他就不过来了,至于秀秀见不见她,就听秀秀自己的就好,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 沈鹿竹笑着摸了下褚秀秀的头发:「那秀秀想去看看吗?」 褚秀秀犹豫了半晌,才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堂嫂陪着我吗?」 「好啊!」 小两口这才带着秀秀推开了铺子的后门,褚平他阿爹见人已经回来得了,便起身告辞道:「阿义你们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好,谢谢堂叔帮我们看着铺子!」 「瞎客气啥?」 而此时吴氏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见出来的年轻妇人后面似乎藏了个女孩,忙上前欲抓住褚秀秀的手臂,想将人从沈鹿竹的身后拉出来! 「秀秀,是秀秀吗?我是你阿娘啊!」 褚秀秀原本就有些抗拒见吴氏的,结果吴氏突然来的这一下子,直接把褚秀秀吓得更加不肯从沈鹿竹身后出来了。 沈鹿竹察觉到褚秀秀明显僵了一下,忙伸手帮着拦住了吴氏还在作乱的双手:「婶子,要不咱们先坐下来再说?」 吴氏看着横挡在自己跟闺女儿中间的年轻妇人,语气有些不善:「你谁啊?」 沈鹿竹自然发觉了对方的不善,满脸骄傲地说:「这家的女主人!」 随后也不理会吴氏的反应,拉着褚秀秀跟褚义率先在柜台一侧坐了下来。 吴氏被噎了下,也扭身坐回方才坐着的椅子:「哦,你是褚义新过门的媳妇儿吧,你来褚家来得晚,估计是不知道我,我是你三……」 「三叔的前妻,秀秀的阿娘嘛,我知道的。」 吴氏见这小辈一副不好沟通的样子,悄悄撇了撇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边拉着沈鹿竹衣袖的褚秀秀身上:「秀秀,我是你阿娘啊!怎么不认识我了?快过来阿娘这,让阿娘好好看看你!我的秀秀现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褚秀秀扭头看了沈鹿竹一眼,似乎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鹿竹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臂,给她打了打气。 秀秀再次转向对面的吴氏,努了努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可这一切在吴氏的眼中,却成了沈鹿竹在控制、威胁褚秀秀,不让她跟自己亲近! 心中还暗道,果然像大嫂王氏说的那般,她这闺女儿都快成被人家的提线木偶了!成日竟围着个外人转不说,眼下更是连亲阿娘都忘了! 「诶呦,我的秀秀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都不敢跟阿娘相认了,这么多年没在阿娘身边,真是受了苦了,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六章 藏在心里的话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紧皱着眉头看着对面坐在自家铺子里,突然开始哭哭啼啼的女人,注意到身旁的褚秀秀似乎比方才更加拘谨了,忙伸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出声维护:「我们秀秀平日里胆子挺大的,又懂事又聪明的,别提多招人喜欢了,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同往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哦,还是有不一样的,这不是突然见到婶子你了嘛!」 原本还在伤心抹泪的吴氏一听这话,瞬间忘了哭泣,瞪着眼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鹿竹本是有很多话要怼吴氏这不负责任的阿娘的,可侧头看了眼秀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什么,婶子不是来看秀秀的嘛?刚一见面就哭哭啼啼的多不好,小心给孩子留下个不好的映象。」 吴氏虽有些瞧不上沈鹿竹这个褚家的新妇,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抿着嘴假意整理了下衣襟缓解尴尬,然后才又笑着看向褚秀秀:「是阿娘太想秀秀了,一时激动才哭出来了,秀秀你别介意啊!」 说完见对面的女孩依旧紧紧地靠在沈鹿竹身上,心中很是不满,扭头对着褚义二人说道:「褚义,你看看你们在这,秀秀这是太紧张了,要不你带着你媳妇儿先到别的屋子待一阵,让我跟秀秀单独说说话成不?」 沈鹿竹跟褚义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事儿他们说了又不算,主要还是得看褚秀秀自己的意愿。 褚义没回应吴氏,而是看向一旁的堂妹:「秀秀?」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跟你堂兄就先到院子里去,如果你暂时还不想的话,那也没关系。」 褚秀秀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堂兄堂嫂,又看了看对面自称是她阿娘的女人,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堂兄堂嫂不要出去。」 沈鹿竹其实是能理解秀秀现在的心情的,多年未见的阿娘突然来看自己,与其说是开心激动,或是怨恨委屈,其实都不大贴切,秀秀现在应该还懵着,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情况有些茫然跟不知所措实在是太正常了! 「好,那堂兄堂嫂在这陪着你!」 这一段对话本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看在吴氏眼里却彻底变了味,自己的亲闺女儿跟自己不亲,见到自己比见到个陌生人还不如,结果却跟个堂嫂子亲得跟什么一样,难怪那王氏要叫自己小心这沈氏了! 吴氏是在前几日回娘家探亲的时候碰见王氏的,两个前妯里在村路上碰了面,怎么着也要相互寒暄一下的,相互问过了对方的近况,吴氏本就打算走的,谁知道王氏竟在知道她刚死了男人后,又主动提起了褚三叔跟褚秀秀,拉着她就是一通说。 吴氏这才知道褚家如今已经彻底分了家,自己闺女儿如今竟然被刚进门的小媳妇管着,不仅如此,据说那人还是个两面三刀的,总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就连褚阿奶跟王氏都没能斗过她! 定是这沈氏蒙骗了褚秀秀,这孩子还跟个傻子似的相信人家呢,都十三四岁了,家里都没给她张罗过婚事,要说是疼她谁信啊,依她看还不就是想把褚秀秀留在家里,免费被她们指使干活! 沈鹿竹说完刚想对吴氏解释一下,谁想到吴氏竟然直接就发飙了:「好啊你们,还真是叫大嫂给说中了,果然是个坏心眼子的毒妇!这才嫁到褚家多久啊,就搅和着褚家分了家不说,还把长辈赶出了老宅去!我告诉你们今儿我来了,你们就别想再拿秀秀当免费的劳力,指使着她给你们干活,门都没有!」 小两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不明白这吴氏到底是想说什么,不过这倒是不妨碍褚义开口:「来看秀秀可以,要是不是那就请回吧!」 「呦,怎么?被我说中了,就想撵人?褚义我告诉你,你跟你三叔都是个没脑子的,叫个毛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她才嫁 给你多久啊,你看看现在,家分了不说,宅子铺子银子现在哪一样不是在人家手里握着,你三叔更是个蠢的,居然还带着秀秀给她干活,真是疯了!我告诉你,今儿我必须带秀秀走,才不给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带,我可怜的秀秀,你放心,你跟阿娘走,阿娘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给你找个好人家!」 褚秀秀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到了,只知道吴氏是想把她从家里带走,抱着沈鹿竹的胳膊,胡乱地摇头:「我不跟你走!」.. 「你也是个蠢的,跟你那蠢阿爹一样一样的!你非在这别人的家待着做什么?怎么的干活有瘾是不是,你要是干活儿有瘾,你上阿娘家干去,给外人做什么!」 褚秀秀朝着吴氏吼道:「这就是我家!你才是外人!」 随后又带着哭腔对沈鹿竹说道:「堂嫂我不走,我哪都不去,我还要跟阿爹还有堂兄堂嫂住一起。」 沈鹿竹安抚地轻拍褚秀秀的肩:「不走,咱们哪都不去!」 「你个当堂嫂的,这事儿轮不到你说话!褚秀秀说你蠢你还不认!你真当他们是心疼你,喜欢你才留你在家的?他们那是怕被分走银子,他们搅和着分家,还让你跟你阿爹跟他们一起,不就是看你阿爹是个残疾,你又是个女娃想吞了你们那份家当嘛,当谁不知道似的,就你们爷俩还把人家当成是好人了,还吭哧吭哧地给人家干活!这铺子、这宅子还有田地都有她阿爹一半,褚老三就秀秀这么一个闺女儿,她阿爹的就是她的,她要是去了别家或者出嫁了,你们就得分银子出去,要不你们做啥阻止我们母女相见?做啥秀秀都十三四里还不张罗给她相看人家?」 褚秀秀不肯相信吴氏所说的,堂兄堂嫂待她跟阿爹一向最好了,绝不可能是想她说的那般:「闭嘴!你胡说,你骗人!」 「你这孩子,说你蠢还真是没说错。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我是你阿娘!」 「我没有阿娘!」褚秀秀冲着吴氏吼完,扭身就从铺子的后门跑了出去! 「秀秀!」沈鹿竹喊了一声,又紧跟了两步也来到后门处,见褚秀秀已经跑过了前院,直奔后院而去,估摸着应该是去找褚三叔了,这才放下心来,「哐」的一声,一把将铺子的后门摔上,气势汹汹的扭头就要跟吴氏算账! 「方才我不说话,不是因为你说得对,是因为秀秀在!我给你留面子,也不是因为把你当什么狗屁长辈,是因为你是秀秀她阿娘,可秀秀要是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那孩子还不都是让你们给教成这样的!连自己亲阿娘都不认了!」 沈鹿竹轻蔑地哼笑了声:「你要是尽了你当阿娘的责任,秀秀哪会轮到旁人来教!这么多年,你哪怕是来看看秀秀,她都不至于见到你跟见到陌生人一样!你怕是连问都没问过!你是离婚了,又不是人死了!怎么离个婚连嘴跟眼睛也都一起摘除了不成?既然不能负起责任,那当初就别生!」 褚义从没见沈鹿竹这般生气激动过,忙上前安抚,一边冷着脸对吴氏说道:「秀秀说了她没有阿娘,褚家不欢迎你,你走吧!」 褚义不知道的是,这些话上辈子在沈鹿竹心里埋藏了近二十年,她特想问问那对把她丢了的男女,既然不想要她,干嘛还要把她生下来! 「她个小孩子,说的不算!你们这样强拦着不让我们母女见面,我是能去官府告你们的,褚老三呢,让他出来说话!」 「不用你嚷嚷,我还要找你呢!」说着,褚三叔拄着拐推开了铺子的后门! 「你来了正好,今儿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秀秀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还有该是她的家产,也一文都不能少!」 褚三叔的拐杖在地上敲得咣咣作响:「你做梦!秀秀是我闺女儿!」 「秀秀是我生的!你们对她不好,我当阿娘的还不能把她接走了?」 方才秀秀跑去后院哭得凄惨无比的景象,褚三叔现在一闭上双眼还依然历历在目,想起来就恨不得打这吴氏一顿给秀秀出气! 「你别以为当年对外说是和离,咱们两个就真是和离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为啥你当初连提都没提把秀秀带走的事儿,你也清楚,别逼着我把当年的事儿再翻出来,找村里人来给我评评理!」 吴氏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打压了下去,沈鹿竹还嫌不够解气,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撵人道:「还不快走,以后少上我们家附近来晃悠,不然下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吴氏走了,小两口索性直接关了铺子,陪着褚三叔一起回了院子,在厢房看见了已经被元霜安抚好了情绪的褚秀秀。 吴氏回了同样在靠山村的娘家,一进院就被自家弟弟拦了下来追问:「阿姊,咋样了?姊兄同意了没?咋说的?」 「姊什么兄,姊兄!我跟褚家老三早就和离了,你少在这瞎喊!」 吴氏的弟弟白了自家阿姊一眼:「和离咋了?和离了又不是不能再结!那褚家老三这么些年一直就没找过,说不定就是等你呢阿姊!再说了,他们家现在可跟头两年不一样了,那纸钱铺子的买卖,你是没见着,火得不行,听说就连镇上的老板都够来抢生意了!我那姊兄跟着他那大侄子过,以后那日子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想咋过咋过!我那前姊兄没了,那家以后还不得都听人家前头那女人生的长子的,现在这么好的男人,你上哪找去?你不过好日子,你兄弟我怎么跟着沾光!」 「褚家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念头吧!」 吴父在堂屋听见了闺女儿儿子的说话声,也走了出来询问:「你不是去褚家了,咋样?那褚家老三可是还要你?」 「阿爹,我不是说了,我跟褚老三是不可能的了!」 吴父皱了皱眉,一脸的不情愿:「那秀秀呢?你回不去褚家,那就想办法把秀秀拉拢到咱家啊!」 「这你也别想了,褚老三说了,再去找他们就跟全村说当年的事儿,让大家伙儿给评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加倍补给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吴父一听褚三叔竟然还要闹到村里人都知道,皱了皱眉心生退意:「这褚老三可真是,都多少年的事儿了,还能拿出来说嘴,当谁稀罕他们家似的,不去就不去!」 吴氏的兄弟一听自家阿爹这么轻易就打了退堂鼓,很是不情愿:「阿爹!这么好的女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就算阿姊跟他褚老三成不了,那秀秀可是阿姊的亲闺女儿,也这么算了?褚家现在那铺子可是比以前值钱多了!」 「人家不乐意,我还能捆了他,硬逼着人家不成?再说了,褚老三那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倔脾气,你要真惹毛了他,他到时候真把当年的事儿,给到处嚷嚷咋整?我这张老脸往哪搁,还在不在这村里住了,家里这几个小子丫头以后还说不说亲了!」 吴氏见她阿爹似乎是终于打消了再跟褚家攀上关系的想法,暗自松了口气,她那兄弟打小就是个好吃懒做,吃喝拉撒全指着爹娘,成日只会做白日梦的。虽说人不上进,可到底是吃喝都靠着家里,大事情上她阿爹说话还是好用的!所以眼下只要吴父打消了念头,那这事儿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打一开始,吴氏就不想听她阿爹跟兄弟的,什么再嫁进褚家,以后还是跟褚老三过,他们不要那张脸,她还要呢!哪有和离了十来年,又再结亲的,再嫁一次她可就都要嫁第四次了,叫村里人知道,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当年褚三叔是在去山上找木材的途中,突然遭遇了大雨引发的山洪,避无可避被顺流而下的巨木砸中了左腿,人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了山坳中。 大雨连着下了三日,雨停之后,褚家跟村里人才开始到附近的山上去找失踪的褚三叔,可没人知道褚三叔此时并不在靠山村后的大山上,而是在距离靠山村十余里之外的另一座山上,众人苦苦搜寻了数日,除了一些山里动物的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而此时的褚三叔,已经被在那山上临时躲雨的猎人给救了起来,带到了山里为了给猎人们歇脚准备的临时小窝棚里,因为伤了腿,又在大雨里被浇了整整一夜,褚三叔一直都在发高烧昏迷中,全靠着猎人采来的草药,吊着性命。 褚家这边,连着找了好几日都没有褚三叔的消息,村里人纷纷都在猜测,这褚家老三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人怕不是已经没了,搞不好连尸首都已经进了野兽的肚子里了! 吴氏跟吴家自然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正巧吴氏她兄弟也不知道在哪知道了,旁边镇上的一个村子里,有个丧妻的男人,说是家里条件不错,愿意拿不少聘礼,再娶个女人帮忙照顾家里那五个孩子,只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女人不能再要孩子。 吴氏她兄弟被那许诺的重金迷了眼,回了家又作又闹,好生撺掇了一番,可下让吴家爹娘认下了褚三叔已经没了的事实,动了想给吴氏再定下户人家的心思。. 要说吴氏当时也觉着褚三叔怕是回不来了,只是当着褚家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些什么,一想到自己今后没了男人,又要在褚阿奶跟王氏的***下过活的日子,就觉着没了希望,被吴家爹娘劝了几次,便彻底动了心思,扔下才五岁不到的褚秀秀,就回了娘家。 那边褚三叔好不容易在那老猎人的照料下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山里毕竟条件有限,左腿算是彻底废了,等他将养好身子,被那猎人送回到了褚家,吴家已经收了那头的聘礼,就等着再过五日,吴氏就要另嫁进别人家里,给人家做后娘去了,只因为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毕竟是男人刚没就着急出嫁,村里人还都以为吴氏只是伤心过度回了娘家休养。 褚三叔刚到家就得知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他不过是失踪了一个月不到,回来妻子竟然都已经订好了人家,就等着嫁进去过日子了,这事儿搁谁都忍不了,褚三叔二话没说直接甩了 张休书给吴氏,只是这事儿对外说的都是和离的,村里人虽纳闷,可两头都问不出啥来,时间一长,这事儿自然也就淡忘了。 结果这吴氏嫁去那家才一年多,原本身体特别强壮的第二任丈夫便染了重病,那家老太太非说是吴氏八字不好,克了她儿子,非嚷嚷着要把吴氏休了,于是吴氏便又有了第三段婚姻,也就是年前刚过世的这任丈夫。 吴氏嫁了三次的事儿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虽说大乾民风开放,对男女婚事上也较其他朝代宽容许多,可这种情况还是被很少见的,吴氏自然不想刚死了男人还不到一年,就要再嫁给褚三叔一次,到时怕不是脊梁骨都要被村里人戳出个洞来! 更何况吴氏第三任丈夫虽去世了,可两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所以刚听说褚家现在发达了的时候,她虽也动了动心思,可也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把跟褚秀秀的关系修复一下,毕竟褚老三就这么一个闺女儿,她要是日子好过了,自然是不能亏待自己亲阿娘的。 可谁想事情进展得一点都不顺利,好在回吴家的路上她也想通了,闺女儿以后早晚都得嫁人的,再有银子以后也是夫家的,她能沾到的光有限得很,还不如全心全意好好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子呢! 想到这,吴氏恨不得马上回到现在的夫家,她丈夫之前还有个儿子呢,她要是不好好在那守着,搞不好那点家底都被他给独吞了,这可不行! 褚秀秀自打那日后,连着好几日情绪都有些低落,沈鹿竹看在眼里,却也知道这事儿,他们作为旁人是没办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此时劝说再多都不如时时刻刻的陪伴有用,好在铺子里有褚义盯着,元霜的嫁衣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索性就整日带着褚秀秀,去哪都不分开。 或是跟着钱氏一起给褚平准备婚事,或是带着她到沈家串门子,在或者直接关上一天的铺子,几人一起到镇上耍一耍,这样忙活儿了半个多月,总算又在褚秀秀的脸上又见到了大大的笑脸,而此时褚平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六月初八这日,褚家老宅的几人早早地就收拾妥当,去了隔壁堂爷爷家里帮忙,褚义跟褚礼今儿个要陪着褚平一道去接亲,沈鹿竹提前便给他们兄弟二人准备了一套兄弟装,是一套雪青色的缎面长衫,正好趁褚平的那套正红色的新郎服,既好看又不会喧宾夺主。 褚义帮着把借来的桌椅都摆好后,趁着还没到迎亲的时辰才去换了衣裳,沈鹿竹看着面前帅气挺拔的男人,上前帮褚义整理衣领,弄完还美滋滋地退后了两步,仔细欣赏了起来。 「我的眼光也太好了吧,那天跟堂婶帮褚平选做新郎服的布料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相中这块雪青色的料子了,当时就想着要是你跟阿礼穿着堂弟一起去及结亲,那场面一定帅死了,这才特地托了布庄给做的,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也!」 褚义宠溺的笑着:「真有那么夸张?」 沈鹿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看到我都怕你等下出去结亲的时候,会被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抢亲!」 「那我换一件?这件还是只穿给我们阿竹看好了!」褚义说着作势就要去解衣服上的扣子,被沈鹿竹一把拦了下来。 「别别别,就要穿出去才好,我要让全村的小姑娘都知道我家男人好看到不行了,让她们今天都躲在被窝里咬手帕,后悔当初的有眼无珠!」 褚义摸了摸妻子的小脸,逗她:「不怕我被抢亲了?」 「那你会被抢吗?」 「不会!」 沈鹿竹陪着钱氏送了迎亲的队伍出门,就赶忙又回了院子里帮忙招呼前来贺喜的各路亲朋好友们,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褚阿爷那一家,沈鹿竹带着秀秀在后院招呼女眷,虽没看见褚阿爷跟褚大伯几个,倒是把褚阿奶 、王氏跟李氏几个见了个遍。 不过到底是堂爷爷家大喜的日子,褚阿奶几人就算再看着沈鹿竹不顺眼,也不好在别人家院子发难,沈鹿竹更是比她们更希望褚平今儿的婚礼仪式能够顺顺利利的,排除掉王氏瞪了沈鹿竹的那几眼,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接亲的队伍在胖婶儿家被闹了好一阵,褚平才顺利地接上了元霜,一路又是吹吹打打,又是发糖块瓜子的,在村子里绕了一大圈,才又回到了褚平家门前,众人早早地就等在门前,离老远看见了接亲的队伍折返,便赶忙点燃了一早就被挂了起来的鞭炮,热热闹闹地迎了新妇进褚家大门。 元霜在媒婆子的搀扶下跟褚平顺利地举行了仪式,随后便被送到了新房里,等到褚平从屋里出来,沈鹿竹才带着褚秀秀端着托盘进了新房。 元霜一见是沈鹿竹跟秀秀,这才松了口气,方才还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塌了下来:「呼,原来是鹿竹阿姊跟秀秀妹妹啊,终于能松口气了,从早上就一直挺着背,都快累死我了!」 「知道你该是没怎么吃东西,给你端了些吃食跟堂婶特地给你煲的汤过来,快来尝尝!」 「好香啊!」元霜说着就要接过托盘,却被沈鹿竹躲了过去。 「诶,我才反应过来,你刚叫我跟秀秀什么?还不改口,那这好吃的可是不能给你吃了!」 元霜被沈鹿竹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大大方方地改了口:「鹿竹堂嫂,秀秀堂妹!」 沈鹿竹这才笑眯眯地把吃食递了过去,随后又从怀里拿出了个银镯子,直接就给元霜套在了手腕上:「这是褚义跟我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这我不能收的堂嫂,这也太贵重了!」 「收着,怎么不能收,褚义跟褚平关系一向要好,堂爷爷家又总是给我们帮忙,再加上咱们俩的关系又这么好,这镯子你有什么不能收的,戴着!」 堂爷爷家院子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太阳西下,才算告一段落,小两口帮着收拾了惨剧这才回了自家。 褚义今儿喝了不少,不过人倒是还算清醒,坐在炕沿上拉着沈鹿竹说道:「阿竹,对不起,当初咱们成亲的时候,没能办得很隆重,以后我加倍补给你,好不好?」v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怀孕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次日一早,小两口刚收拾了早饭的碗筷,正准备送褚礼出门去学堂,就听见前院的大门被敲响了,褚礼小跑着过去开门,竟是褚平带着新婚妻子元霜,捧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堂叔,我跟霜儿过来给你们送礼来了」 褚三叔有些意外,没想到褚平小两口居然新婚第一天就上门给自家送礼:「你们俩成亲,给我们送的哪门子的礼?」 「这是霜儿的心意,堂叔你就收下吧!」 元霜双手奉上给褚三叔准备的茶砖,跟着劝说道:「是啊,堂叔,我前阵子天天都来家里打扰,姨母特地去准备的,还叮嘱了我好几遍,说今儿千万不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止褚三叔有礼物,胖婶儿准备得十分周到,褚家老宅的众人没一个落下的,一是感谢褚家对元霜的照顾,再来也是真心喜欢褚家人,想要外甥女跟丈夫的夫家亲戚都能相处得好。 沈鹿竹笑着接过元霜递过来的礼物:「那就多谢弟妹跟胖婶儿的美意了!」 「堂嫂还跟我客气啥?对了,我们出门的时候阿娘还叮嘱呢,叫堂嫂你们别忘了中午到家里去吃。」 「没忘,没忘,一会儿送了褚礼去学堂,我就过去给堂婶儿打下手去!」 褚平凑趣道:「堂嫂倒不用过去太早,阿娘说她准备的是火锅,上次在你这吃过之后好久没吃了,正巧昨儿准备的菜多出好多,洗洗切切就成了,只是那锅底我实在是信不过阿娘的手艺,还是得堂嫂弄得才香!」 元霜从早上开始就听家里人提了好几遍这个火锅了,都说好吃得很,眼下听褚平再次提起,更是忍不住好奇:「我今儿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叫火锅的吃食,一会儿堂嫂做的时候,也教教我呗,光听相公跟阿娘说的,就已经觉着口水都快止不住了!」 「这有啥的,做法特简单,一会儿你看一遍就能会!」 沈鹿竹小两口送了褚礼去学堂,叮嘱他中午放学就直接到隔壁堂爷爷家吃饭,又开了会儿铺子,直到半上午的时候,就连同褚三叔跟褚秀秀都去了隔壁院子,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地准备中午的饭食。 此时正是初夏,日头还不能那么毒辣,今儿还伴有一阵阵的清风不时吹过,众人索性便决定中午直接在院子里吃,男人们说着就直接动手,搭起了遮阳的棚子。 这边沈鹿竹跟元霜刚洗好了各种青菜,褚平他阿娘钱氏也把要涮的各种肉类都切成了薄片,只等着沈鹿竹上灶熬制锅底了。 准备好做锅底需要的葱姜蒜,还有各种香辛料,将锅烧得热热的,就可以先将一整块牛油放进锅里熬化,然后加入各种配料翻炒出香味,再加入清水,放入枣子蘑菇之类的,大火烧开即可。 这个步骤沈鹿竹之前已经不知道做过几次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谁知今儿这牛油刚一从罐子里拿出来,她竟莫名其妙地觉着,今儿这块牛油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腻得慌,心里正纳闷着,手上却没有闲着,试了试锅里的温度刚好,便直接将一大块牛油都放进了锅里。 可也不知今儿到底是怎么了,随着牛油逐渐从固态变成液态,油脂的气味四处飘散,沈鹿竹竟一个控制不住,直接扭头干呕了出来,有了第一下恶心反胃的感觉,之后更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一下接一下,一直在旁边呕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氏跟元霜见状赶忙将人搀扶着出了灶房,院里已经搭好了棚子,正在闲聊的男人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沈鹿竹一来到室外,远离了灶房里牛油的气味,恶心的感觉当即便减轻了不少,直起腰拍着胸脯顺气,褚义一见妻子煞白的脸色,跟因为干呕导致的脸上的泪痕,顿时有些慌了神,忙扶住妻子的双臂,担忧地追问着。 「怎么 了这是?阿竹你哪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东西,刚突然恶心得不行,现在好多了,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好了,不行明儿回趟我娘家,叫阿爷给我开两副汤药喝喝。」 「我扶你先到那边坐着歇歇,要是还不舒服,我现在就过去叫阿爷给抓药!」 钱氏跟刚也在院子里闲聊的于老太太都是过来人,一见这架势心中便有了猜测,忙嘱咐褚义道:「先别忙着抓药,我看啊,鹿竹这怎么有些像怀了似的,要真是的话,那可不中瞎吃药,我们先送鹿竹回你们屋子躺下,阿义你现在就去趟河西村把亲家老爷子请过来给鹿竹看看吧,是也不是的咱们也好放心!」 小两口一听于老太太这话,瞬间都愣在了原地,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钱氏见小两口都没了反应,不免有些着急:「阿义你这孩子还愣着干啥?算了,算了,你别去了,叫阿平去,你这样子跑出去我们还得担心你,阿平你赶紧跑一趟沈家,赶着牛车去,把你堂嫂的情况跟那边说一说,把沈家老爷子给请过来,快去!」 「好嘞阿娘!」 「阿义别愣着了,快扶鹿竹回去躺着去!」 褚义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看着还有些虚弱的妻子,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下手了,怎么着都感觉怕碰坏了她,沈鹿竹方才听说自己可能怀孕了,也是心慌得不行,可眼下一见褚义的样子,瞬间又觉着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笑着挎上了褚义的胳膊:「快带我回去呀!」 褚义这才小心翼翼地半拥着妻子往回走:「小心点。」 身后褚秀秀也扶着又是担忧又是有些兴奋的褚三叔,也跟了上去,再之后就是钱氏跟元霜两个,也扶着于老太太跟着,一同回了往隔壁院子走去,只留下堂叔跟堂爷爷在家收拾善后。 褚义将人一路扶着回了卧房,褚秀秀跟在后面连忙跑过去要帮着铺床被褥,却被已经恢复了些的沈鹿竹制止了:「没事儿秀秀,不用铺被褥,我已经没事儿了,不用躺着。」 褚秀秀却摇摇头,直接上了炕:「那我就只给堂嫂铺个褥子好了,堂嫂坐着也舒服些!」 很快沈阿爷便跟着褚平来了褚家院子,一同赶了过来的还有沈父沈母和沈二婶,据说沈家几兄弟也是要跟着的,只是被沈母跟沈二婶给拦了下来,两人都是当过几次阿娘,甚至都有了孙子的人了,心中自然知晓这种还没确定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太多的人过来,万一不是,尴尬的只会是小两口。 褚义见了沈家众人忙上前打招呼:「阿爷,阿爹阿娘,还有二婶儿,大中午得把你们都折腾过来了。」 沈阿爷摆摆手,表示无妨,随后便直接奔着孙女走了过去,沈鹿竹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阿爷!嘿嘿,阿爹阿娘还有二婶儿你们怎么都过来了,万一我要是只是吃坏了肚子,可咋办?你们全都过来了,我多丢人啊!」 沈母略带埋怨地看了自家仍旧有些调皮的闺女儿一眼:「别瞎说!」 沈阿爷这时已经取出了脉枕垫在了沈鹿竹手腕下,示意沈鹿竹安静别动,随后开始专心诊脉。 沈鹿竹刚虽还在开玩笑,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紧张得不行,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沈阿爷正在给自己切脉的手,褚义也紧绷着站在一旁,屏息凝视。 「六脉平和滑利,按之不绝,尺脉尤甚,如盘走珠,这是喜脉!鹿竹这胎月份还尚浅,平时注意着些,有些不适是正常现象,不用太过忧心!」沈阿爷说着,将沈鹿竹的手腕从脉枕上拿了下来,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屋里的长辈们听了都高兴得不行,毕竟小两口已经成亲两年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尤其是褚家这边,相邻的两家院子都已经好几年没 有过孕妇跟小孩子了。 钱氏欢喜得不行:「好事情好事情,真是双喜临门啊!鹿竹你饿不饿?婶子这就去给你煮个鸡汤过来,你等着!」 沈鹿竹刚还高兴着,一听钱氏说要给自己炖鸡汤,想到鸡汤的味道瞬间又觉着自己有些恶心了,忙道:「别别别,堂婶儿我不想喝鸡汤,我还不饿,不用忙活儿了!」 钱氏一见沈鹿竹这样子,也一下子想起了刚才在自家灶房的场景,试探地问:「鹿竹你是不是不想吃带荤腥的东西啊,那婶子给你下碗清汤面去?大中午的不吃可不行,更何况你现在还是双身子,等着啊,我这就给你做去!」 「那就谢谢堂婶儿了!」 钱氏兴冲冲地就赶回了隔壁院子,于老太太也在元霜的搀扶下起身叮嘱:「鹿竹你好好歇着,现在开始什么重活累活就都别做了,只需要开开心心的,有什么事儿就让阿义到隔壁院子喊一声,想吃啥喝啥都成,就叫你堂婶儿给你做!」 「谢谢堂奶奶,您放心我好着呢,没那么娇气!」 「这哪是娇气,这叫金贵!阿义,你好好顾着你媳妇儿。我就先回去了,亲家在这多待一阵,一会儿都到我家院子去吃中饭!」 「知道了,堂奶奶,您慢点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堪比大熊猫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堂奶奶跟钱氏都回了隔壁院子,褚三叔便也在叮嘱了沈鹿竹好生休息后,带着褚秀秀出了屋子,想着要给沈家长辈们留些说体己话的时间。 沈母这才赶忙坐在了沈鹿竹身旁,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自家闺女儿的脸色:「褚平那孩子方才到家里来说你干呕了半天,脸色都不怎么好了,现在瞧着倒是好了不少,怎么样还有没有哪不舒服的,跟阿娘说说。」 「我没事儿了阿娘,就是刚才闻到那牛油味有些犯恶心罢了,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沈母点点头:「怀了孩子就是这样的,有时候闻见啥都犯恶心,有时候又突然馋得不行,你这现在月份还浅,再等等可能就好些了!」 沈鹿竹点点头:「放心吧阿娘,我身体好着呢,肯定没事儿的!」 说完又扭头看向沈阿爷:「阿爷,您方才切脉,可摸出我现在是怀了多久了?」沈鹿竹从方才知晓自己是怀孕了开始,就一直在心里悄悄琢磨着,自己这到底是怀上多久了?她经期一向比较准的,这个月确实是还没来呢,只不过最近有些忙,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那是自然,你这脉象看起来也就不足两月,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是关键的月份,得多加小心才成,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就叫阿义到家里来喊我,不过倒也不用太紧张了,这方面你阿娘懂得多,没事儿就叫她过来陪陪你,多听她的准没错!」 「家里还有那么多事儿要忙,还有驱蚊药的买卖要做,没事儿的时候我跟褚义回家就好了,不用阿娘特地跑过来折腾,对了阿娘,说到这个,上次回家都忘了问,眼下越来越暖和了,二兄他们的驱蚊药卖起来了没有啊?今年生意怎么样?」 沈母似是不愿多说,白了自家闺女儿一眼:「你现在是怀着身子的人,少操心那些有的没的,阿义你多费些心思,帮我看着点她,现在顾好她自己就比啥都强!」 「放心吧阿娘,阿竹她就是性子活泼了些,心里有成算的,我也在边上多提醒她!阿娘,阿爷,阿竹这情况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我平时好多小心着些!」 沈阿爷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褚义对自家孙女儿的看重:「鹿竹她打小身子骨就好,很少生病的,只是眼下到底月份小了些,还是尽量少些大动作,吃食上要避免生冷的东西,保证好充足的睡眠和好心情!」 沈母也跟着补充道:「你们阿爷说得对,吃的东西上要注意着些,像山楂柿子这些就都不要再碰了,多吃些养气血的,还有鹿竹你平日跑跑跳跳的那些动作都得给我改了,走路做事儿都得稳当点,什么重物啊,搬啊抬啊的也都统统不能碰!」 「还有那凉茶凉水,鹿竹夏天的时候最爱喝这些凉快的东西了,现在是双身子了,这些也不能再喝了!」沈二婶也在一旁叮嘱着小两口。 沈父也不放心地嘱咐着:「不过倒也不能一直躺着,还是得要时不时地活动活动才行,你们两口子要是忙,就跟家里说,咱家人多,能过来帮衬帮衬你们!」.. 沈家长辈洋洋洒洒叮嘱了许多,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生怕万一遗漏了点什么没叮嘱到的,直到褚礼从学堂放学归了家,正巧碰到钱氏端了刚给沈鹿竹做的清汤面过来,两人一起进了屋。 「快来鹿竹,尝尝看这面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堂婶就再给你做点其他的送过来!」 褚义在一旁接过钱氏端来的面碗,将面碗稍微往前送了送:「闻闻看,想吃吗?」 沈鹿竹闻了闻这次倒是没有再反胃恶心了,只是还没有什么饿的感觉,又不好驳了钱氏的美意,便道:「闻着好香啊,褚义你帮我放在炕柜上凉一凉吧,凉一凉我再吃。」 众人见沈鹿竹这次没有再干呕了,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褚礼听说自家阿嫂怀孕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开心,小心翼翼地凑在沈鹿竹身旁,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家阿嫂看了半天,觉着很是神奇:「阿嫂!我是不是要当叔叔了?阿嫂你累不累,有没有不舒服?」 沈鹿竹笑眯眯地摸了摸褚礼的头答道:「是啊,阿嫂好得很,没有不舒服,咱们阿礼再过几个月就要当小叔叔了,开不开心?」 褚礼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阿嫂你以后有活儿就喊我就成,不用自己动手。」 「好,那可就要谢谢我们阿礼了!」 眼看着已经是晌午了,正巧隔壁院子的火锅已经全都准备好了,钱氏便招呼着沈家人一起在隔壁吃了午饭再走,沈母也想一会儿再叮嘱叮嘱闺女儿,也就没有拒绝,众人这才移步到隔壁院子去吃午饭,房里终于只剩下了小两口。 褚义送了岳父岳母一家出门回来,就见妻子正低着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怎么了,在想什么?」 沈鹿竹方才是在回忆自己这一个多月,有没有吃过像药这一类的,孕妇不该吃的东西,认真回忆了半天,好在她现在身在古代,还没有那么多科技与狠活:「没什么,就是想一想我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阿娘方才不是说了好些不能吃的东西嘛!」 褚义点点头,端过了一旁放着的面碗,挑起一筷子清汤面吹了吹,送到妻子嘴边道:「凉得差不多了,吃一口看看?」 其实方才就在沈阿爷跟沈母说的时候,褚义就已经仔细地回忆过一遍了,两人成日吃睡都是在一起的,自然知晓沈鹿竹最近的饮食情况。 沈鹿竹就着褚义的手吃了一口清汤面,发现虽然看着寡淡,可吃起来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忙接过筷子又挑了一筷头面条递到褚义嘴边:「堂婶儿手艺超好的,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 小两口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一大碗清汤面,漱了口后便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主要表现为褚义时不时地盯着妻子的肚子看来看去,而沈鹿竹则盯着褚义的脸开始琢磨。 「看什么?」褚义轻笑着问。 沈鹿竹一本正经地答道:「看你啊,听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好看的事物,孩子以后出生也会好看,要是个男孩子,以后当然要像你一样喽!」 「那要是闺女儿怎么办,闺女儿要是长得像我的话,可能不太好。」 沈鹿竹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低下头,对着肚子认真地劝道:「你要是个男娃娃,就照着你阿爹的样子发育就可以了,你要是个女娃娃的话……那就照着你阿爹的样子找另一半吧!」 褚义看着面前超级认真的妻子,瞬间笑出了声,沈鹿竹见状故意嗔道:「笑什么笑!你自己长得好看,自家娘子孩子看看都不成了?」 褚义摇头失笑:「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先躺下来睡一会儿?」 「还不怎么困,阿娘他们等下应该还会再回来一趟,等他们一会儿吧。」 「好。」 沈家四人果然像沈鹿竹预料的那般,在隔壁院子吃过了午饭便又折返了回来,打算再看看沈鹿竹再归家去。 「鹿竹,你自己注意着些,等过半个月阿爷再过来给你瞧瞧,晌午你也休息一阵儿吧,我跟你阿爹阿娘他们这就走了!」 「好,我去送送阿爷跟爹娘!」 沈阿爷连忙伸手阻拦:「不用,不用,送什么送,你就乖乖在炕上养精蓄锐就成了!」 褚义陪着沈家几人往外走去,正打算自己再赶上牛车将沈家人送回河西村的时候,被沈母拦住了:「不用赶车了,没多远的路,我们正好刚吃过饭,溜达溜达有助于消化!对了有个事儿得提醒你一下,鹿竹怀孕的事儿,等出了三个月再给大伙说, 还有你阿爷阿奶那边,别忘了到时候也跟他们说一声这喜事儿!」 「您放心吧阿娘!」 许是上午的时候干呕了半天,也许是今儿中午这一阵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情绪太过饱满,沈鹿竹午后这一觉就睡到了半下午才悠悠转醒。 可这一醒来没多久,就发现自己似乎在家里人眼里,成了那易碎的瓷娃娃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褚义,下午的铺子直接就没开门,而是一直守在沈鹿竹边上,兑好的温开水换了一波又一波,一见人醒了,怕她口渴,立马便将温度刚好的温水递了过去,之后又是给穿鞋,又是给披衣服的,要不是沈鹿竹坚持自己要在院子里溜达溜达,褚义那架势怕不是连走路都想替她代劳了! 「褚义,阿爹说了的,我需要适当的活动活动,就是走走路而已,没事儿的,不然你先去看铺子?我睡得有些多了,在这透透气,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嗯,没事儿,我陪着你!」 沈鹿竹:? 除了褚义还有褚礼跟褚秀秀,不管这两个小的正在做些什么,都会确保沈鹿竹人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随时随地准备着为她服务,沈鹿竹前脚刚从柜台后面起身,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后脚褚秀秀便已经把倒好水的茶碗递了过来。 褚礼更是夸张,隔一阵就要来问问沈鹿竹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只有褚三叔稍微好些,倒是没有抢着替沈鹿竹做些什么,只是一个下午来从后院作坊来前院铺子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时不时地就要过来看看沈鹿竹的状态,后来索性直接就坐在铺子里不走了! 沈鹿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待遇简直堪比后世的国宝大熊猫了,看来今儿晚上是时候要跟全家人来一次深入交流了,不然真这么一直被照顾到生产,那她还不得彻底变成个废人啊! 第一百三十章 反面例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怕沈鹿竹还是闻不得荤腥味,半下午的时候,钱氏还特地喊了褚平到身边,让他到隔壁院子说一声,最近这几日午饭跟晚饭就都到自家来吃,也省着沈鹿竹还得自己做饭了。 褚平得了他阿娘的嘱咐,扭身就去了门前的铺子,沈鹿竹正坐在柜台里面,百无聊赖地看着褚义买货,见褚平来了,忙问道:「怎么没在家里陪着弟妹,过来铺子了,可是堂婶儿有啥事儿?」 褚平见铺子里有外人在,想起了出门前他阿娘嘱咐的,说是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是有忌讳的,让他注意着点别不小心给说漏了嘴,便想了想换了套说辞:「阿娘说昨儿个婚宴家里准备的吃食实在是剩下太多了,眼下这天气还不能存不住东西,就说叫堂嫂你们这几日都到家里来吃,也省着就我们自家吃不了,浪费了怪可惜的!」 沈鹿竹哪能听不出钱氏叫自家都去隔壁吃饭的目的,还不是怕她闻了油烟味又难受,巧的是就在褚平来之前,她还在琢么呢,中午堂婶儿给做的清汤面是一点油星都没有的,她吃了倒是没事,也不知道晚上做饭的时候油烟味会不会有反应,要是不成,也不能让全家顿顿饭都跟着自己连个油星都不碰吧。 「那可就多谢婶子了,不用做饭可是省了我们不少麻烦事儿呢!」 晚饭钱氏仍然特地跟沈鹿竹单独做了一份,沈鹿竹本想着晚上自己可以陪着家里人坐在饭桌上一起吃的,只要自己不吃那其他的不就好了,结果人一路过隔壁院子的灶房,闻到了里面钱氏正在炒菜的味道,胃里便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无奈只能又被褚义带回了卧室。 看着炕桌上清汤寡水的鸡蛋面,和坐在自己对面的褚义,沈鹿竹有些于心不忍:「褚义,你去隔壁跟三叔他们一起吃吧,我没事儿了,我自己吃就成。」 「我陪着你,咱俩一起吃。」褚义边说着,边伸手拿来一旁的小碗,把鸡蛋跟青菜先夹了出来,然后又分了面跟汤进去。 「这面这么清淡,一点油星都没有,你吃不消的。」 褚义将刚分好的那碗面推到妻子面前:「你能吃的,我怎么就吃不得,快吃吧,温度刚好。」 说完也给自己挑了碗面,直接吃了起来,好在钱氏知道中午小两口是一起吃的之后,晚上这顿还特地多给做了些出来,生怕做少了小两口不够吃,饿到了沈鹿竹和她肚子里的小豆丁。 伸手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夹了一颗给褚义,沈鹿竹又跟他说起了关于全家对自己都有些过度紧张这件事:「褚义,你跟三叔还有秀秀你们几个不用太紧张了,我真的没事,只是闻到油烟味有些犯恶心罢了,闻不到就又是好人一个,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不用那么紧张,还跟以前一样就好,不用什么事情都替我做。村里的婶子大娘不是总说当年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能下地干活呢!」 褚义闻言一下咬断了嘴边的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好像生怕她真的是要明儿个就去地里干活一样! 沈鹿竹见状连忙解释道:「瞎想什么呢!这我当然是不行了,别说怀孕了,就算没怀孕的时候,我不也没怎么做过地里的活儿嘛!我是想说,我又不是纸做的,就算是现在怀孕了,可端茶倒水,卖卖纸钱这些还是能做的,不用总是小心翼翼地顾着我。」 褚义顿了顿,本想劝说妻子两句的,可又不想她也跟着紧张,或是不开心,随后点头应道:「好,听阿竹的。」 沈鹿竹这才又笑眯眯地吃起了自己的清汤面,还不忘继续给褚义的碗里夹鸡蛋和青菜:「怎么都给我盛来了,你也多吃些!」 次日早上,沈鹿竹醒得较平时有些晚,起床来到院子的时候,褚义已经在灶房生起了火,锅里也已经煮上了白粥跟鸡蛋。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啊?这要是让村 里的婶子大娘知道,你在家里做早饭,那我岂不是成了村里家家户户教训小姑娘的反面例子了?」 沈鹿竹说完,又想了想那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到时估计阿爹阿娘的喷嚏定是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带间断的! 褚义见妻子心情不错,自己倒是无所谓的,自家关起门来怎么过活,何必考虑别人怎么想,好在他跟阿竹都不是过于在意旁人眼光的人。 早饭不用做什么炒菜、炖菜之类的,沈鹿竹只需再拌两个小咸菜就可以了,可这活儿自己刚做了一半,便叫今儿特地早起了些的褚秀秀抢了过去。 以前沈鹿竹还没嫁进褚家的时候,褚秀秀每日都是必须要早起的,家里除了褚阿奶只有她一个女娃,洗刷生火,喂鸡跟做猪食这些自然都得她帮着弄,所以每日清晨要比褚阿奶起得更早些,提前将灶房的火生上,烧好水才成。 直到沈鹿竹嫁进褚家,觉着褚秀秀这么小的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便自己接过了这些,还特地跟褚阿奶说了,早上不用叫褚秀秀帮忙的事儿,褚秀秀这才每日早上能睡得更晚些起身。 今儿褚秀秀是特地早起的,想着沈鹿竹现在怀着孩子,早上自己得早早过来帮忙才成! 原以为昨儿自己已经跟褚义沟通好了,可吃过早饭,褚义抢了自己的活儿,收拾了碗筷就直接走进了灶房,动手开始洗碗,秀秀也跟在一旁,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位置。 沈鹿竹最后还是被褚礼拉着胳膊走出灶房的:「阿嫂,学堂今儿旬休,阿嫂陪我一起看书吧!」 这时褚三叔也笑眯眯地站在堂屋门前嘱咐道:「阿礼轻些,拉着你阿嫂别走那么快!」 褚礼闻言果然走得更慢了,就像是刻意点开了慢动作一样,那模样差点萌翻了沈鹿竹!只是再萌,都遮挡不住她昨晚谈判失败了的事实。 于是待褚义收拾完毕,沈鹿竹便提了自己想回沈家一趟的想法,一是想问问阿爷自己这般的妊娠反应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一二,最起码你能叫自己做些简单的菜式,或是能跟大家一起吃饭,总不好叫褚义一直陪着自己吃得这般清淡。 二是想叫沈阿爷跟沈母帮忙跟褚义聊聊,缓解一下他跟家里人现在过于紧张的情绪,自己怀孕才刚刚不到两个月,真的不用家里人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褚义一听妻子想回娘家一趟,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忙赶了牛车停在院子里,又在车上铺了厚厚的被当垫子,亲手扶着沈鹿竹在车上坐好之后,又跑去拿了顶草帽出来给她戴上遮阳,这才带着褚礼跟秀秀,一路慢慢悠悠地朝着沈家赶去。 牛车刚在沈家门前停下,还不等褚义上前扣门,沈家的院门就先一步被从里面打开了,门后的神松柏一愣,随即笑道:「我们几个刚要出门去你们那,这一开门你们就来了,快进院,快进院!」 褚义把牛车直接赶进了沈家院子,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妻子从牛车上半抱了下来,待她站稳,才又将牛车赶到了沈家后院新建的牛棚里。 沈松节头年卖驱蚊药挣了些银钱,想着今后这买卖还要继续做下去,自家有个牛车方便不说,也省着担心耽搁了沈鹿竹他们进货,再者不做这买卖的时候,那牛还能帮着自家耕地,总归是买了好处不少,便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也买辆牛车,直到今年开春前后,才顺利买到心仪的买了下来。 沈鹿竹被沈家兄弟们拥簇着进了自家堂屋,原本已经去了前院药铺的沈阿爷听闻孙女儿一家过来了,也拿着脉枕回了院子,正好给沈鹿竹再瞧瞧看。 沈鹿竹见不仅自家二兄沈松节在,就连堂兄沈泽漆也在,便猜测道:「二兄跟堂兄今儿是特地停了一天买卖,要去看我吗?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 沈家四个堂兄弟今儿确实是要一起去瞧瞧沈鹿竹的,不仅兄弟四个,还有沈鹿竹的大嫂周氏。二嫂赵氏刚出了二月那阵刚又产下一子,如今孩子还小着,离不开阿娘,也没法带着出门,原本不能过去看看小姑子,还有些觉得不好意思,眼下沈鹿竹自己来了,倒是方便了她,忙抱着孩子来了堂屋。 沈松节摆摆手,开口道:「做买卖哪有去看你重要啊,你……」 坐在沈泽漆一旁抱着个小孩子的柳氏似乎有些急切,等不得沈松节把话说完,就急急开口:「小姑子不知道,那买卖今年不好做了,小姑子点子多……」 这柳氏是在头年尾刚生了孩子,如今已经六个月大了,是个大胖小子,长得很是壮实,又很是活泼好动,在他阿娘怀里不断地扭来扭去的。 还不等柳氏把话说完,就被二婶儿郑氏打断了:「柳氏,三七是不是那不舒服,瞧他动扭的,是不是天气热给孩子穿多了,小孩子虽说不能着凉,但也别太捂着了,要不你去给他换件衣裳吧。」 沈泽漆也侧头看了妻子一眼,伸手轻轻伸到了三七的后背探了探:「好像是有些热,还是给他换个薄些的吧。」 柳氏闻言顿了下,又看了眼自家相公跟婆婆的脸色,这才点点头应道:「好像是有些给他穿多了,那我这就去给三七换一下,小姑子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就回来。」 「堂嫂自去忙就是了,不用理会我的!」 待柳氏出了屋,二嫂赵氏才打趣道:「得亏我家这个月份还小,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的,要是再过几个月,我怕是要比弟妹手忙脚乱多了,只希望这臭小子到时候少长些肉,让他阿娘我轻省些。」 沈母嗔了赵氏一句道:「哪有你这样当阿娘的,还盼着孩子不长肉!」 沈二婶也符合道:「就是的,明明都当过一次阿娘了,咋还这么不靠谱!」 赵氏连连告饶,这才把方才的话题岔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弊端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不过才过了一日,沈鹿竹的脉象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同,沈阿爷也不过是求个心安:「没什么问题,脉象平稳有力,面色也比昨儿个瞧着红润不少,还是之前说的那些需要注意的,若还是吃不了荤腥,就多吃些鸡蛋豆子之类的,怀孕后这些反应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时间也是有长有短,只要不是太过严重,都不用太过担心。」 沈鹿竹点点头看向褚义说道:「你看,我就说我没事儿吧!阿爷,阿娘快帮我劝劝褚义跟秀秀他们几个,我身子好得很,只不过是正常的怀孕反应,不用把我当个纸娃娃一样,家里现在恨不得连路都替我走了!」 沈母看着自家闺女儿一副甚是苦恼的模样,手指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埋怨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褚义是照顾你,你还有牢骚了!」 沈鹿竹揉着额头,往褚义身边躲去:「我哪有牢骚,只不过是不想全家都因为这事儿,太过紧张了,昨儿阿爹不是还叮嘱我,不要一直躺着的嘛!」 沈母笑着瞥了沈鹿竹一眼,对她身旁的褚义说道:「阿义,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性子打小被我们给惯坏了!不过她阿爹说得对,这孕妇确实不能叫她一直歇着躺着,得适当地多动动,也不能补得太过,不然到了生的时候,孩子太大了,大人是要跟着遭罪的。」 沈鹿竹听到这,伸手戳了戳身旁的褚义,恰巧被沈母看了个正着:「不过人家阿义做得没错,倒是鹿竹你!」 「阿娘,我也好着呢啊!」 「孕妇多动动有好处,可那说的是过了前三个月,胎已经坐稳了的,像你这样月份浅的,还是得多注意些才是,你阿娘我在这村里当了半辈子的接生婆,什么样的没见过,怀孩子这事儿,不管你身子骨怎么样,反应大不大,都得千小心,万小心的才成,鹿竹你可得听话,不许逞能!」 沈鹿竹重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吧阿娘,我肯定乖乖听话!」 沈家众人怕沈鹿竹累到,在堂屋聊了会儿,沈母就陪着沈鹿竹回了她出嫁前的屋子,褚义继续留在堂屋和沈家众人话家常,褚礼又被沈鹿竹的小堂弟沈常山带着出去玩了,褚秀秀则跟着沈鹿竹一起。 这屋子沈母三不五时的就会打扫一下,好方便小两口每次回来,都能有个能歇脚的地方,沈鹿竹进了屋,沈母就在炕上铺了床被子,示意闺女儿上去坐得舒服些。 「阿娘,我这不能见着荤腥的毛病,再过段日子会不会能好些?」 沈母不疑有他:「怎么,你馋肉了?那不然一会儿晌午阿娘就给你炖个鸡汤,你吃着试试?」 沈鹿竹连忙摆摆手:「没有阿娘,我倒是还不馋肉,只是褚义成日这么跟着我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一点油都没有,我怕他会吃不消,劝了他又不听,再说我这样也没办法做饭呀,总不能总在隔壁堂婶儿那解决。」 「这倒是,女婿是个男人家家的,白天还要做活儿,总这么着是要吃不消的,可是他愿意陪着你这是心意,你要是总劝他,怕是要让人寒了心。」 「那怎么办啊?」 沈母沉吟了片刻道:「不如这样,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大事儿,家里还有你二婶跟几个嫂子们在,我明儿起去你那给你做饭吧,这样就不用一家子都到隔壁去吃了,女婿喜欢陪着你,就叫他陪着,我每次多做些,给他留着些正常饭菜温在锅里,他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吃到,这样又陪着你了,又不至于总吃得清淡身体吃不消!」 「阿娘你这办法好是好,只是咱们家里也一堆事儿等着你做呢,女儿怎么好意思天天让你来回折腾。」 沈母不认同地道:「这怎么能叫折腾呢,给自家女儿女婿帮个忙,这不是你怀孕了嘛!」 褚秀秀在沈鹿竹身旁插言道 :「堂嫂,沈伯母,还是我来做吧,我也可以给家里做饭的,以前阿奶做饭的时候,都是我在旁边帮忙的,这样就省着伯母两边跑了!」 沈鹿竹揉了下褚秀秀头上的发髻,笑着说:「咱们秀秀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过你还小,去灶上做饭的事儿咱们不急哈!」 「可是堂嫂……」 「秀秀你就听你堂嫂的,你还小呢,伯母不嫌折腾,就这么说定了,明儿我就去你家里做饭!」 沈鹿竹摇摇头:「不用了阿娘,你刚才提醒我了,我可以找个人别的人来帮忙做饭啊,就在村里请位婶子大娘来家里帮帮忙就成了,这样阿娘也不用折腾了,秀秀也不用去做饭了,不是正好!」 「请个人?那不是还要花钱?」 「请人帮忙做活儿嘛,那肯定是要给人家银钱的啊,不过阿娘放心,女儿我肯定找一个又省银子又手艺好的!」 沈母瞥了自家闺女儿一眼:「又便宜又好?听你在那忽悠!成了,这事儿我不多掺和,你自己有成算就行!」 吃饭的事情想到了解决办法,沈鹿竹趁着屋里只有自己跟沈母还有褚秀秀,问起了刚刚就记在心里的一件事儿:「阿娘,二兄跟堂兄做的驱蚊药的生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怎么感觉今儿提起这事儿,阿娘你跟二婶,你们几个有些怪怪的,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跟我说的啊?」 「哪怪了?不就是做个买卖,能有啥事儿,还特地瞒着不能跟你说?」 沈鹿竹细细端详这沈母的表情,缓慢地摇摇头:「不对,你们肯定有事儿瞒着我,方才堂嫂还说今年买卖不好做呢,到底是怎么不好做了,阿娘何必要瞒着我,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沈母闻言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瞒着你,这做买卖哪有只赚不赔,一直顺顺当当的!不过是今年挣得没有头年多罢了,本来你二兄他们不就是农闲的时候,想学着你们一样做点私活儿,自己挣些银钱,家里又不指着这个过活,买卖不好那就少挣些就是了。」 「这事儿阿娘你们有啥好不告诉我的!不过不应该啊,去年不是卖得还挺火的,怎么今年就突然不好了?」 「这事儿不怪你二兄他们,是我说不叫你们小两口知道的,你们年前刚遭了回那么大的事儿,过年那阵又忙着分家,之后又是翻修院子跟宅子的,自己的事儿都一堆忙不过来,何必再拿这事儿让你们跟着分心,现在你又怀了孩子,我就更不想叫你跟着费心思了,这才叫你二兄他们别跟你说的!」 沈鹿竹知道家里人这是心疼自己,倒也不会真的介意,只是继续劝道:「阿娘这不是跟我见外了嘛,不过是帮着出出主意,哪有什么费不费心思的!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阿娘你细跟我说说呗,左右***待着也是无聊,还不如动动脑子呢!」 沈母拗不过闺女儿,只能如实说道:「也没啥好细说的,不就是镇上那些药铺子,医馆的,去年见这驱蚊的药油、药酒能挣银子,今年都早早的做上了,那么多人家都在卖,那生意自然就不如去年好了,这你能想啥办法,还能不叫别人卖了不成?」 沈鹿竹吐了吐舌头,这本事她确实是没有:「那我可以想想别的法子啊,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办法。」 「成,那你就慢慢想吧,这事儿不急,不过眼下你得给我躺下歇一阵了,说了一上午了,你不累,我外孙都累了,阿娘去做饭了,你好生歇着!秀秀要是累了,就也躺着睡会儿,要是待得无聊就到出来溜达溜达,在伯母家就当做自己家,不用不好意思!」 「谢谢伯母,我在这陪着堂嫂就成!」 沈母越看褚秀秀越喜欢,笑眯眯地道:「真是个好孩子!」 堂屋里,沈阿爷已经带着沈川柏 去了前院药铺子,褚义原本正和沈家男人们聊着天,见沈母从堂屋外路过进了灶房,便起身说是要进屋子看一眼沈鹿竹,沈父几人自然满口答应。 褚义推门进来的时候,沈鹿竹正带着褚秀秀摆弄她出嫁前的那些小玩意,听见有人开门,还以为是沈母去而复返了,忙闭眼躺下,还不忘拉起自己的小被子装睡。 褚义被妻子的举动逗得连连摇头失笑,轻声走了过去,伸手捏了捏沈鹿竹的鼻子。 鼻子被捏住,呼吸突然不畅,沈鹿竹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见是褚义正绵连笑意地盯着自己,松了口气,伸手挥开了他的手:「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阿娘呢!」 「做什么坏事儿呢?」 沈鹿竹瞪大了双眼,试图让褚义从里面看见自己的真诚:「怎么可能!」 褚义挑了下眉,没有拆穿妻子的小把戏,而是说起了旁的事儿:「刚跟二兄到后院放牛车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堆了不少草药,做驱蚊药的大锅似乎也闲置着呢,不知道是不是买卖出了什么问题。」 「是出了些问题,方才我已经问过阿娘了,说是今年镇上的药铺子跟医馆都开始卖咱们的驱蚊药油跟药酒了,做的人多了,买卖自然就不好了。」 褚义点点头,这药油药酒不像他们家的烧纸跟纸元宝一类的,估计是懂医懂药的都会做,即使方子不一样,可只要效果差不多,买东西的人又哪会在意这个。 「我记得去年不是还说了些别的种类的驱蚊药,要不然叫二兄他们换换样式?」 「我也想着呢,不过就怕也卖不上太久就也被人仿了去,等我再想想,回头有了头绪,再同二兄们商量吧!」 沈鹿竹多少还是有些犯愁的,这就是古代没有知识产权的弊端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直接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驱蚊药的事儿,还需要慢慢想想办法,才能理出个头绪来,是急不得的。小两口归家后,倒是先把请人帮忙做饭的事儿提上了日程。先是同家里其他人都商量了下,褚三叔也觉着确实是请个人来方便些,万一沈鹿竹的孕吐一直不见缓解,总不好以后就都在隔壁吃了! 随后小两口又特地去了隔壁院子,和堂婶儿钱氏说了说这事儿,顺便也请她帮忙在村里帮忙留意一下人选。 钱氏闻言有些不赞同地道:「你们两个真是的,还花钱请什么人来做饭啊,就一直在我家吃不就成了,怎么着还跟我见外上了!」 沈鹿竹笑着解释:「哪有啊,堂婶儿一家待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么可能跟堂婶儿见外,实在是我现在的作息习惯更往常都不一样,一阵一阵的,连我自己都摸不准。就别说是想吃啥,还是不想吃啥了,就是什么时候会饿都不一定,再者最近早上也是睡得起不来,连个吃饭的时辰都定不下来!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天天把堂婶儿你拴在灶房里,就为了给我做饭呀!」 钱氏了解地点点头:「这怀着孩子确实是会这样,你现在是不饿或者不想吃,搞不好再过一阵就又变成天天都饿了,不过到时就算是你不恶心了,也确实还是少去灶房的好,大夏天的热不说,家里人也不放心不是。村里旁的人家里有了孕妇,都是婆婆或者妯里之间,就把这灶房的活儿给接手了,你这情况还要特殊些,那就听你的请人吧,不过请人到之前,可得一直在我这吃才成!」 「那是自然,堂婶就算不让,我也得厚着脸皮到您那去蹭饭去!就是还得麻烦堂婶儿帮我们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谁家的婶子大娘想做这活儿的!」 钱氏拍拍胸脯保证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你们两个就放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是要请人来帮忙做饭,可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办成的,毕竟要在褚家老宅这边做一天三顿的饭,还不是一天两天的,这样过阵子农忙的时候,自家那边的活儿就势必要耽搁了的,家里富裕的人家怕是不会来做,家里的过得紧巴的,却又要顾及缺了个劳动力的事儿,况且褚家这边也要看看为人,尝尝手艺才能定下,因此这事儿过了好些天都还没有个进展。 这日钱氏正在铺子里跟小两口说着这事儿,有些日子没见的蒋娟便带着小宝,拎着个包裹走进了铺子:「表兄表嫂,婶子也在呢,小宝快喊人!」 「表妹怎么过来了,这阵日头正足着,快进里面凉快凉快!」 沈鹿竹忙招呼着蒋娟进屋,那头褚秀秀见状忙回了趟院子,去灶房给蒋娟母子拿凉茶过来,沈鹿竹平日里是最喜欢喝凉茶的,在里面稍稍加上一点土蜂蜜或者是糖块,甜津津凉阴阴的别提多爽口了,可眼下她怀有身孕,被沈阿爷跟沈母明令禁止喝这些生冷的东西,褚义几人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便也很少在她面前喝了。 蒋娟抱起小宝在铺子里坐下,连连摆手道:「婶子,表嫂你们不用理会我,说你们的就成。」 钱氏逗了逗小宝,笑着道:「我这也没啥旁的事儿,都跟阿义他们俩说的差不多了,那鹿竹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就给那边带个话儿,让她明儿就过来做顿中饭,咱们尝尝看成不成,之后再说别的!」 「我们都成,全凭婶子安排就是了!」 「成,那我就先回去了,那边估计还等着我这边的消息呢!」 待钱氏走出了铺子,蒋娟这才有些好奇地问道:「表嫂这是忙什么呢?怎么还找人到家里来做中饭?」 除了褚家老宅这边,沈家还有褚平家几人,沈鹿竹怀孕的消息一直还没对旁的人提起过,蒋娟对此事更是毫不知情。 沈鹿竹觉着这是既然碰上了,那瞒起来也是麻烦,索性朝着蒋娟招了招 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怀孕了,就想请个来家里做一日三餐的人,堂婶儿帮忙找到了一个,明儿个来家里做一顿,我们尝尝什么样。」 蒋娟惊喜地退后了两步,看向沈鹿竹的肚子:「真的?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发现的事儿啊?」 沈鹿竹笑笑:「刚发现没几天,还不到两个月呢,我阿娘说前三个月不要到处宣扬,这不就没跟外婆那边和你们说呢!」 「是呢,是呢,我当初怀小宝的时候,阿娘也是这般说的,真是恭喜表嫂跟表兄了!小宝来,快跟舅母说恭喜,恭喜!」 小宝被蒋娟半抱在怀里,双手也被自家阿娘捧在一起,摆出了个作揖的手势道:「恭喜,恭喜!」 「谢谢小宝,小宝可真乖!」 蒋娟想了想今儿自己来的目的,心下是不想给褚义跟沈鹿竹添麻烦的,可又实在想不到旁的办法,抿了抿嘴开口道:「表嫂,你看我给你做饭成不?」 不止是小两口,就连刚刚端了凉茶回来的褚秀秀也很惊讶不解地看向蒋娟! 蒋娟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今儿来表嫂这就是想跟表嫂商量下,看方不方便让我跟小宝在表嫂这住一阵子的,正巧碰见表嫂你这缺人做饭,那不如就让我做吧!」 沈鹿竹听了蒋娟的话更是云里雾里:「你跟小宝要来家里住,我们当然欢迎啦!只是表妹,是家里怎么了吗?怎么突然想要到我这里来住一阵?」 蒋娟抿着唇,抬头看了沈鹿竹一眼,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就是……」 沈鹿竹见状看了看铺子里的人,除了自己跟褚义就只有褚秀秀在,想了想对褚义道:「褚义,我有些饿了,你跟秀秀帮我去灶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好不好?」 褚义见妻子冲自己眨了下眼,瞬间心领神会,点头应允后,便带着褚秀秀,顺便还抱起了小宝,从铺子的后门走了出去。 沈鹿竹拉着椅子往蒋娟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表妹?」 「是丁大哥!」 一听到这许久没有在听到的称呼,沈鹿竹心下暗道,本来以为这事儿不了了之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丁捕头?他……又来找你了?」 「嗯!」蒋娟重重地点了点头:「丁大哥,不对,是丁捕头,他自打过年后就总回村里,每次都会带着丫丫来找小宝玩,起初我也没想什么,还是阿娘说让我最好避避嫌,所以端午节的时候他回来,我就找借口给推辞了,谁知道他那几日竟然天天上门,我想着还是跟他说一下,我们这般不太好,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哪成想他居然说!居然说……」 「说什么了啊?」 蒋娟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居然说想娶我……」 蒋娟越说声音越小,可沈鹿竹还是一字不差地听清楚了,瞬间被惊掉了下巴,属实是没想到,这丁捕头居然这般直接! 「然后呢?」 「我被吓懵了,就跑回家了。」 「那他就没再去找过你?」 蒋娟点点头:「找了几次,我都没见他,后来竟然直接提着礼上我家来,跟我阿爹还有阿娘说了!」 沈鹿竹暗想,方才说他直接看来还说早了:「那再之后呢?」 「阿爹阿娘也被吓到了,但也没有应承他,只是支支吾吾地把他送走了,之后他就没再来过,我以为这事算是过去了,谁知道他前几日又来了,天天上门,我实在没办法了,今儿才偷偷跑到表嫂你这来了。」说着,蒋娟又悄悄瞥了旁边放着的包裹一眼。 见蒋娟今日这边表现,都直接提着包裹跑到自己铺子来了,还说是想要住一段时间,沈鹿竹猜这事儿怕是有可能要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表妹 ,这事儿你怎么想的,是被吓到了,还是压根就不喜欢他啊?」 「表嫂,我……我只当他是恩人,是个大好人,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的!况且,丁捕头人那么好,又是县衙里的捕头,哪是我这样的姑娘配得上的……我只想好好照顾好小宝,旁的这些事儿,还不想多想。」 沈鹿竹暗暗叹了口气,想劝劝蒋娟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觉着现在说些什么都为时尚早,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道:「没事儿,你就带着小宝安心在我这住下,想住到什么时候都成,我最近被你表兄他们几个看得死死的,什么都不能做,你带着小宝来了,正好陪我解闷了,不过只有一点!」 蒋娟如释重负,像是乖乖听训的小孩子一般:「表嫂你说。」 「做饭这活儿表妹就别想了,请你到家里来住,怎么还能指使你给我做饭呢,那可不成!」 「谢谢表嫂!」 沈鹿竹无所谓地笑了笑:「我看你就带了一个包裹来,东西可带够了,要是缺什么就说,家里什么都有!」 说完又扭头朝着院子里喊道:「褚义!」 不过片刻褚义便真的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碗一点油都没放的,***版鸡蛋羹,身后是领着小宝的褚秀秀,还有刚从后院褚三叔那回来的褚礼。 沈鹿竹满脸惊喜地看着褚义:「咦,你怎么知道我真的饿了!好香啊,是你做的吗?」 褚义看着自家的傻婆娘笑了,被她这么一说,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刚刚她都是装的嘛,虽然不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嗯,还有些热,凉一凉再吃吧。」 「表妹要带着小宝来家里陪我解闷,顺便住一阵子,咱们家的客房终于要迎来第一位住客了!」 褚义将手里的碗放下,冲蒋娟点点头道:「表妹多住一阵子。」 「谢谢表兄表嫂!」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韩婶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就这样,蒋娟带着小宝安心地在褚家老宅住了下来,第二日等沈鹿竹睡醒,收拾妥当出了屋子,蒋娟特地早起做的早饭都已经端上堂屋的餐桌了。 「昨儿不是说了,表妹在家里住着不许干活儿做饭的!」 蒋娟见沈鹿竹进了堂屋,忙上前将人半搀半拉地扶到了椅子上坐好:「表嫂,我这不是在家里早起惯了嘛,起都起来了顺便做个早饭也没啥的。」 沈鹿竹才不信蒋娟的说辞:「你表兄都跟我说了,他一起来出屋子就见你已经在灶房忙活上了,定是特地早起的,以后可不许了,你来家里是做客的,咋能让你做活儿呢!」 「好,听表嫂的。」 褚家这边刚吃过早饭,那边院门便被敲响了,已经背起书袋的褚礼几步跑了过去将院门从里面打开,来人是隔壁的钱氏和新婚不久的元霜,身后还跟着位衣着有些过于朴素的大娘。 钱氏越过了开门的褚礼,朝着正站在院中的小两口招呼着:「阿义、鹿竹,这就是我昨儿说的那位姓韩的婶子,一早就来敲了我家院门,这不我就直接把人给带过来了,你们看看现在方便不?」 沈鹿竹笑意盈盈地上前:「堂婶儿在院里喊一声,我们自己过去接韩婶子就是了,何必还特地跑这一趟!」 「不过是东西院子住着,走过来能用几步,我这不也是正巧没啥事儿,过来跟你们凑个热闹!」.. 钱氏身边的元霜也道:「是啊堂嫂,听说你这又新鲜事儿,一会儿还有好吃的,我就赶忙央着阿娘把我一起带过来了,相公要跟着阿娘都没让呢!」 小两口听了元霜这话,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道难怪前几日褚平过来的时候还抱怨呢,娶了媳妇那好处说都说不完,可就是有一点,人家都说是儿子有了媳妇儿忘了阿娘,怎么到了他家就变成阿娘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儿子了,眼下在他阿娘眼里,儿媳妇儿是宝,儿子是草! 一直有些拘谨地站在钱氏跟元霜身后的韩婶子,见众人寒暄完毕,这才上前跟小两口搭了话:「老板,老板娘,我家住在咱们村靠后面一些,以前还来过咱们铺子里买纸钱的,我夫家姓韩,叫我声韩婶子就成。」 「韩婶子不用拘谨,叫我鹿竹就成了,我堂婶儿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家里铺子跟作坊的活儿最近有些忙,所以想请个来帮忙做一日三餐的。」 沈鹿竹怀孕的消息暂时还是对外保密的,钱氏出去帮着找人前,就给小两口想了这么个借口,也算是说得过去。 韩婶子点点头:「说了,钱嫂子都跟我说了,这不我就想着今儿早些来做一顿给你们尝尝看,结果没想到好像来得有些太早了,可千万别耽搁了你们正事儿,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的韩婶子,一会儿您做好了我们尝尝就成,其他的可以温在锅里,等午饭时再吃,灶房里东西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就麻烦你了。」沈鹿竹边说着边给对方指了指灶房的位置。 韩婶子连声应着:「诶,诶,好勒!」 「等一下。」还不等韩婶子挪动脚步朝灶房走去,便被褚义出声叫住了,家里人在吃食一事儿上要求并不多,总归是做得别太难以下咽就成了,褚义觉着最重要的还是妻子,得先合了她的胃口才成。 「我妻子最近身子不适在喝汤药,食不得油腥、荤菜,麻烦大娘一会儿单独做份清淡的吃食,叫她尝尝。」 韩婶子原先就听人说过褚家纸钱铺子的小两口感情相当好,很是恩爱,如今见褚义这般说,倒也没多想些什么,只是点头应是:「成呢,老板放心吧!」 韩婶子抬步去了褚家灶房,其余众人送了褚礼出门去学堂后,便鱼贯进了堂屋边等着韩婶子做的饭菜,边闲聊着。 钱 氏先说起了这位韩婶子的来历:「这韩家弟妹也是个苦命的人,韩家原先住在咱们村最后面那一片,地势低不说,眼看着后院墙都砌在那山脚上了,早些年的那次大雨山洪,直接将她家的宅子院子全都冲垮了,最小的儿子还直接被砸在了房梁底下没能救出来,她男人一个着急上火直接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半拉身子就不能动了,她家娃子还多,从那以后她一个人又要攒钱起新房,拉扯一堆孩子吃喝拉撒,还要照顾瘫了的男人,家里的日子过得不易。」 沈鹿竹闻言叹了口气,天灾人祸最是无情。 「我刚把这事儿跟你们胖婶儿一提,她就想到了这韩家的,我还特地跑去她家院子附近转了转,虽说过得清贫些,可那院子收拾得干净平整,家里的几个小伙子也是长得很壮实,可见她干活儿跟手艺应该还是不错的,这才去问了她,她一听是你们家想请人,连犹豫都没有一下子就答应了,说是之前咱们这招作坊女工的时候她就想过来试试来着,结果男人还摊在炕上需要她照顾,实在是脱不开身,这回说什么也不想再错过了,这不今儿还特地赶了个大早!」 「婶子,不是说韩婶子的男人还摊在炕上,韩婶子要是白天都在我们这做饭,那她家里该怎么办?」 钱氏叹了口气:「唉,她男人头年冬月间走了,家里老大老二也都到了得成亲的年纪,只是她家那情况吧,这不她就想着出来多少挣些。」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孕的关系,沈鹿竹觉着自己最近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听了韩婶子家里的事儿,不免觉得有些唏嘘,原还以为他们这里算的上是富庶的地界,可谁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各家也还是会有各样的苦难需要熬过。 褚义见妻子出神,悄悄附在她耳边问:「怎么了,不舒服?」 沈鹿竹摇摇头:「没有,就是觉着韩婶子挺不容易的,褚义你说一会儿要是韩婶子做的饭菜不成,那咱们要不要把她招到作坊里干活儿啊?」 「好啊,听阿竹的。」 钱氏在一旁听见小两口的对话,一时不免有些自责,她确实是存了想帮衬一把这韩婶子的想法,可那也是在韩婶子真的符合小两口请人要求的前提下,里外亲疏她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鹿竹,阿义,你们别听婶子我瞎说,我就是闲着没事儿多说了两句,韩家的确实可怜,可是可怜的人多了,咱们也不能碰见一个就帮一个,她要是符合你们俩请人的条件,那留她下来没有问题,可要是不成,咱家作坊眼下又不缺人,没必要特意多招她过来,帮人可以,可是别叫咱自己吃了亏,要是那样的话,那婶子我今儿这事儿可就是罪过了!」 沈鹿竹见状忙笑着解释道:「堂婶儿说得是,我刚才也就是那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再说了韩婶子这饭还没做完呢,咱们怎么就知道人家一定不成的,堂婶儿不是说她家孩子都长得很壮实,日子过得清贫还能把人养得壮实,说明做饭那人的手艺一定是相当不错的!」 钱氏听了一拍巴掌附和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我当初看见她家那几个孩子,也是这么想的!」 元霜听了半天,也觉着这韩婶子的手艺应该是不错的,毕竟可不是谁都敢应承这上门给人做饭的活儿,越想便越有些坐不住,总想着过去灶房看看,是不是真如她们期待的那样,于是便冲着还在聊天的钱氏跟沈鹿竹道:「阿娘,堂嫂,我想去灶房看看成不?」 沈鹿竹跟元霜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对她的性子自然是有一定了解的,看她那样子便猜到她是想做什么,于是冲元霜眨眨眼道:「去吧,帮堂嫂我好好看看。」 元霜又看向钱氏,钱氏对这个儿媳妇喜欢得不行,自然没有什么不应的,不然也不会找来褚平的吐槽。元霜得了准许,还不忘拉上了坐在褚三叔一旁的褚 秀秀作伴儿,一去出了堂屋,奔着灶房去了。 不一会儿,小姐妹两人便从灶房兴冲冲地跑了回来,元霜还不等坐下就急忙跟大家汇报她的考察结果:「堂嫂我刚看了,这韩婶子确实跟阿娘猜想的一样,做活儿很是麻利,虽说正做着饭,可灶台边案板上,都不见一点脏乱的地方,而且那锅里不知道正煮着些什么,闻起来香得很,是不是秀秀堂妹?」 「嗯,没错!韩婶子刚还问了我,堂嫂你能不能吃鸡蛋、葱蒜这些。」 听元霜跟褚秀秀这么一说,沈鹿竹的期待值瞬间被抬得更高了,坐在椅子上轻晃着双脚,坐等韩婶子等下把做好的美食端过来。 又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辰,就听院子里似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便看见韩婶子端着个木制的大托盘走了过来,褚义见状忙上前想要接过。 谁知韩婶子却摇摇头:「没事儿老板,我来就成。」 说话间韩婶子已经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了沈鹿竹身旁的小边桌上,开始为她和众人介绍其菜色来了:「老板娘,知道你现在不能碰油星,我就先做了给你吃的,这个是凉拌的栉瓜,老板娘你还喝着汤药,我就没放辣椒,只少加了些蒜末。这个是用豆腐和面粉还有粉条蒸的丸子,还有这个汤,是用酸萝卜、蘑菇、豆腐还有苞米粒煮的,眼下没有新鲜的苞米,不然换成那个还能更好吃些,全都是一点油都没放的,老板娘你尝尝看我做的咋样?」 「韩婶子不用这么客气,就喊我鹿竹就成了,你先坐着歇歇,我这就尝尝。」 韩婶子却摆摆手:「不了,不了,锅里还炖着等下给其他人尝的菜,我就先回灶房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罐子破摔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韩婶子端上来的木托盘虽大,可三样做给沈鹿竹的吃食分量倒是并不多,每样都只有小半碗,清蒸的豆腐面丸子看上去白白的,似乎没什么味道,沈鹿竹夹起一颗尝了尝,本以为豆腐做的丸子又是清蒸的,该是很松软的,接过口感却意外的紧实,切断的粉条也更加丰富了口感,且味道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寡淡,有股淡淡的豆香和面香。 「怎么样?合你胃口吗?」 沈鹿竹见褚义问自己,便顺手又夹起一颗丸子递到他嘴边:「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见褚义咀嚼了几下也点了点头,又开心地将剩下的几颗丸子分给了其他人,随后自己又尝起了凉拌的栉瓜和那碗酸萝卜汤。 栉瓜家里倒是经常吃,只是沈鹿竹还是头一次吃到凉拌的栉瓜。平时家里做的或是切成片状炖炒,或是和炒散的鸡蛋一起做成馅料包饺子,再或者切几片放在煮熟的面条里,口感都是软软的,可今儿这凉拌的栉瓜却嫩嫩脆脆的,吃起来十分的清爽。 还有那碗用酸萝卜和蘑菇豆腐炖的清汤,酸酸咸咸的很是开胃! 沈鹿竹边吃着边将面前的吃食分给家里的众人,三道素食得了全家的一致好评,都没想到这韩婶子居然有这般好的手艺,简简单单的几种素菜,还没有用任何油脂,就做得如此美味。还不等剩下的饭菜再端上堂屋的餐桌,小两口基本就已经确定了要请韩婶子来做饭的想法。 怕沈鹿竹等下闻到油腥味会难受,褚义便提前带着人回了东厢房,等到堂屋的第二波试吃结束,餐盘都撤了下去,褚秀秀这才跑过来叫小两口回去。 「怎么样秀秀,韩婶子做的饭菜你可喜欢?三叔吃着怎么样?」 褚秀秀冲着自己堂兄堂嫂笑了笑:「阿爹刚还悄悄让我来问问堂嫂吃不吃得惯呢!」 「我自然是觉着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正常的饭菜韩婶子做得如何?」 「好吃的堂嫂,阿爹也觉着不错。」 沈鹿竹点点头:「那就成,你跟阿礼的口味一向差不多,你若是喜欢,那阿礼该是也能喜欢的,既然这样那咱们差不多就定下请这韩婶子吧!」 韩婶子坐在堂屋靠门边的椅子上,一见小两口回来了,忙站起了身,沈鹿竹觉着她似乎比刚进自家院子的时候似乎还要拘谨些,想了想许是方才第二波试吃,自己跟褚义都不在堂屋的原因,让这韩婶子误以为是自己对她的手艺不满意了。 「韩婶子你坐着就成,我是自己最近吃不了这些带油腥的饭菜,看着旁人吃又馋得很,这才回屋子里避了避,韩婶子你可千万别介意!」 韩婶子听了这话眼见地松了口气,摇摇头答道:「不会不会,这喝汤药忌口确实是个折磨人的事儿。」 「韩婶子,我们家都觉着你做的饭菜很合胃口,想请你之后这段时间里,每日来家里帮忙做一日三餐,我家里一共五口人,三大两小。每天做饭之外的时间,婶子你不用待在这边,可以回家忙些自己的事儿,当然婶子要是觉着来回折腾的话,待在这也成,西厢靠外的那间屋子平时多是没人的,工钱呢给您一个月一两银子,韩婶子觉得如何?」 韩婶子一听做做饭而已,一个月居然能给到她一个月一两的工钱,这可比到镇上做短工出苦力要强多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成成成,真是谢谢老板跟老板娘了,我一定好好做!」 「韩婶子真的不用喊我们老板跟老板娘的,既然婶子觉得可以,那今儿便算是第一天了!」 韩婶子今儿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地就被录用了,因此想着回去跟家里报个信儿,沈鹿竹见离做午饭还有段时间,跟她定好今后每日三餐开饭的时辰后,便放韩婶子归家了。 钱氏方才便有话想说 ,可憾身子在自己不太好张嘴,见人走出了褚家老宅的大门,这才问道:「阿义,鹿竹,这给的价钱怎么跟一开始咱们商量的不一样?是不是有些偏高了,在镇上打短工一个月可给不到一两银子。」 沈鹿竹一开始跟钱氏商量着请人来帮忙做饭的时候,确实商量过工钱的事儿,因为没有什么能参考的,又是中间能回家不消耗什么体力的活儿,钱氏便建议按照镇上打短工的工钱,一个月差不多七八百文就相当可以了。 「没事的堂婶儿,我是看这韩婶子做事儿麻利,手艺又好,想着多给她些,这样她也能在咱们家干得长远些,再说这活儿估计得一直干到我临盆的,那可是八九个月的时间呢,也不能算作是短工了,这价钱跟镇上招长工的价钱倒是没差多少!」 钱氏哪里不知小两口是因为自己那阵在堂屋里说的韩家的情况,又见这人不错,想帮衬着一把罢了,心底再次感叹这么好的俩孩子,怎么有的人就是不知道珍惜呢,非得去挣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把人寒了心,那才是真的捡了芝麻丢西瓜! 想起那不知道珍惜的褚阿爷一家,钱氏便想起了最近听自家男人嘀咕起的事儿,说是那边一个两个感觉都被猪油蒙了心,掉到那钱眼里了,上次因着卖纸钱的事儿,又是被村里看了笑话,又是被讹钱的,结果是一点教训都不长! 也不知道是被村里人看了那么些笑话,没了脸皮彻底破罐子破摔了还是怎么着,现在尽然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二了,直接打着他家的纸钱,就是跟褚家老宅这边一样的旗号,样样便宜个一文钱卖,真不知道是怎么好意思的! 钱氏还想跟小两口吐槽两句的,后来一瞄到沈鹿竹还没有任何变化的肚子,想想还是算了,那家人家已经彻底没救了,就让他们自己瞎折腾去吧,何必因为那些人叨扰小两口的舒心日子! 钱氏拍了拍沈鹿竹的手道:「好孩子,你们这事儿做得对,你这怀了孩子的事儿早晚是要被知晓的,你们现在对她照顾着些,到时候那韩家的做起活儿来也能更尽心些!」 「堂婶儿说的是!」 两边磨合了几日,发现都是好相处的人家,这日常相处起来,便更加和谐了。褚家对韩婶子很是照顾,平日里总是给她拿些家里的吃喝用品不说,褚家人对她也很是和善。 沈鹿竹也觉得日子便更加轻省了,这韩婶子许是感激褚家给的工钱,许是怕自己做得不好被别人顶替,每日做活都是勤勤恳恳的,不仅如此,还交代了好几次,叫沈鹿竹跟褚秀秀把要洗的碗筷留在灶房,等她来做下顿饭的时候就一起收拾了。 自打韩婶子开始日日到褚家老宅做饭起,村里就不断有人注意到了这事儿,大家都在猜测这老韩家的寡妇整日到褚家老宅是做什么来的,一天上门两三次不说,还日日不落的。 很快便有人从韩家人那边知道了内情,村里人觉着竟比有些人猜想的还要离谱,这褚家的日子究竟是富裕到什么样子了,居然连做饭都开始花钱请人做了! 还有人想到了已经分了家的褚阿爷跟褚阿奶,这俩老的是真没那享福的命啊,日子刚好没多久他们就闹分家了,结果这分了家褚家这小两口的日子比原来更好了,还是这褚家老三会看人! 村里人还只是茶余饭后念叨念叨,这事儿传到了褚阿爷那一家子耳朵里,可就变了味。褚阿爷跟褚阿奶老两口老觉着,是不是当初褚义那小两口跟家里面藏了私,对于铺子的买卖没说实话,蒙骗了自己。 褚大伯跟王氏更是心塞,同样是卖纸钱,他们家为了挣钱现在都不顾村里人的议论了,可怎么自家就只勉强能对付个不赔,人家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上连饭都不用自己做的大户人家的日子了! 外面的人怎么想,似乎跟褚 家老宅这边一点关系都没有,褚三叔继续每日忙活儿着作坊的琐事,褚义继续顾着门前的纸钱铺子,而沈鹿竹则继续琢么着沈家驱蚊药的出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等到六月末,果然让她又琢磨出来了好点子。 一有了思路,沈鹿竹赶忙就跑去跟褚义说了说,得到了肯定,这才叫了沈家二兄跟堂兄两人过来商量。 「二兄,堂兄,去年咱们说过的驱蚊药丸你们可还记得?」 沈松节看着自家妹妹兴奋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给她泼冷水,斟酌了半天才开口道:「记得是记得,只不过,鹿竹啊,这个也挺好做的!」 沈鹿竹猛地一下没能明白沈松节的意思,有些懵懵地问道:「我知道啊,不是就跟家里做的药丸,山楂丸一样,小时候阿爷总带着大兄做的。咱们可以把它做得更小一些……」 沈松节搔了搔头,为难道:「可是鹿竹,镇上的药铺做起来也简单。」 沈常山补充道:「药酒、药油跟药丸子的方子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最后的做法不太相同,药酒跟药油都被做出来了,药丸子镇上的药铺做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儿!」 沈鹿竹这才听懂了自家兄长们的意思,连连摇头道:「二兄、堂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听我说,咱们把驱蚊药做成小药丸,但是不能直接卖药丸!」 「鹿竹,你把二兄给说懵了,做成药丸又不能直接卖药丸,那咋卖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是啊堂妹,做了药丸子又不卖,那是干啥啊!」沈泽漆也同样搞不懂自家堂妹的意思,懵懵地问着。 「二兄,堂兄你们别急嘛!做成药丸当然是要卖的,只是不能像之前的药酒跟药油一样卖,咱们得给它找个搭配!」 沈鹿竹说着用手指了指今儿头上特意戴着的银簪子,这是前阵子褚义去镇上买颜料的时候,在收拾铺子给她买的新簪子,首饰铺子的老板说是最近到的一批新样式,各种材质的都有,但无一例外的都在簪子的一端,坠了个细链子连着的坠子,一走起路来便会跟着轻轻摇曳。 沈松节眯着眼睛,盯着沈鹿竹头上的簪子看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鹿竹你说的搭配是指你头上的簪子?」 「嗯!」沈鹿竹点点头,随后在顺手摘下了头上的簪子,递到了沈松节的手里,她也是前几日戴着这簪子的时候,那坠子在头上摇摇晃晃的,突然就激发了她的灵感! 「二兄你看,这个簪子上不是有个坠子嘛,咱们可以跟收拾铺子合作,做几种新款的首饰,把这些坠子的一端做成镂空的,或者是直接把簪子花式的那头做成镂空样子的也可以,就像是铃铛那个样子的,重点是要做成带暗扣能打开的,然后把咱们的驱蚊药丸放在里面,这样又是首饰又能驱蚊,也省了涂抹药油药酒的麻烦,除了簪子还也可是手链,镯子,腰坠都可以的!」 沈松节拿着手里的簪子摆弄着:「妹,你们女娃娃的东西我不太懂,可是做成这个样子价格上岂不是就要比咱们现在的要高出来不少?」 沈泽漆也道:「这东西怕是寻常人家不会买吧!」 沈鹿竹点点头,肯定了自家兄长们的想法:「这个确实是,所以咱们要跟首饰铺子合作,首饰铺子面向的顾客本身也不是所有的人,这样跟镇上的药铺子和医馆的受众的不同了,一来可以改变现在竞争太过激烈的情况,二来咱们就可以只管制作药丸的部分,不用出摊位也不用出人到镇上去卖。」 褚义在一旁给妻子递了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后,帮着补充道:「我跟阿竹算了算,这样的话虽说卖货的量会不抵之前,但是价钱上去之后,又节省了自家的人力,肯定要比现在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而且,这还只是驱蚊药丸的利润!」 沈泽漆正盯着堂兄手里的簪子琢磨,突然听到沈鹿竹这话,忙抬头问道:「只是驱蚊药丸,难不成还有别的?」 「当然啦,咱们既然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了,自然不能只放个驱蚊药丸,不然等到夏天过去,那这首饰岂不是成了鸡肋,除了驱蚊药丸,咱们还可以放些香料或是鲜花做的香丸,这样一年四季这首饰就都可以用了,还可以根据客人自己的喜好,买不同的香丸装在里面!」 「我个大男人听了都觉着稀罕了,更别说镇上的那些大门大户的小姐们了,鹿竹你这个主意成!太成了!」沈松节越听越兴奋,连连称赞自家妹子的聪明才智。 「那咱以后这驱蚊药就全都直接卖给首饰铺子了?」 沈鹿竹觉着这个叫合作共赢更合适些:「堂兄,也不能说是卖的,咱们得跟那些首饰铺子立契,咱们算是提供了一个新方子或者新款式,他们要是同意,那这首饰里面的药丸或是香丸便只能从咱们手里头进,另外每卖出一个首饰,咱们也可以收一定的提成!」 沈泽漆有些不太敢相信:「那人家首饰铺子能同意,卖一个给咱一份钱吗?」 「只要咱们的新首饰有前景,能让他们获利,条件谈得好,自然是会有铺子同意的,不过咱们立契只能跟一家立,而且在立契前,也不能把咱的底都交代给别人!」 沈松节点点头:「这我知道,物以稀为贵嘛,满大街都是就不值钱了!」 「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做香丸药丸阿爷跟大兄那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就怕时间一长,这些东西同样被人做了出来,毕竟方才二兄跟堂兄也说了,这药丸子药铺子跟医馆很容易做的。」 沈家兄弟对这事儿实在是太深有所感了:「那就是说咱们这买卖,搞不好做个一两年就又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所以我跟褚义还想了另一个买卖!」 「还有啥?」 褚义开口道:「是阿竹想到的,咱们这所有药铺医馆的药材,都是自己上山采或者是收农户采来的,我记得村里的郎中,经常会有缺药材的时候,不知道镇上的药铺医馆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这个确实,镇上的药铺咱们虽然没有去天天看过,但是跟咱们自家的药铺子是一样的,因为都是自己采药或者收来的,这草药又不像地里的苞米,到那就能掰到,它得到山上去找去,所以缺药材是常有的事儿!」 沈松节肯定了褚义的说法,自家就是开药铺子的,虽说他平时不在铺子里帮忙抓药,但是上山采药可是从小去到大的,这情况他再了解不过了! 「所以我跟阿竹商量着,能不能包下一块山里的地,咱们自己种草药,然后卖给镇上的那些药铺医馆!」 沈泽漆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听说包山种草药的:「自己种!」 褚义对沈家堂兄的反应倒是不奇怪,他头一次听妻子说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般的反应,毕竟农户人家,地里自然是种粮食糊***税用的,哪会去种那些个填不了肚子的东西! 沈鹿竹耐心地解释着:「是啊,家里的耕地自然是不能用来种草药的,也怕环境跟山里自己长得不一样,影响了药效,可在山里就不一样了,环境一样,也不占用耕地,药材也能大量的供应!」 沈松节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妹妹:「倒是有听说包山种伐木头卖钱的,包山种草药确实是头一次听说,怕是也从来没有人干过,都是阿爹阿娘生养的,我咋感觉鹿竹你这脑子比你二兄我的灵光多了!」 「二兄只不过是习惯使然,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沈松节摇摇头,显然是不认可沈鹿竹的说辞:「那咱们都有一样的习惯,怎么偏偏就鹿竹你想到了?」 这叫她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自己是在上辈子知道的这些,沈鹿竹只能笑着摇头,不再跟自家二兄争论为何一母同胞,他却总觉着自己似乎特别聪慧的事儿了。 褚义适时出言提醒道:「不过这事儿,我跟阿竹也只是想得不错,具体能不能行得通,还是得问过阿爷才成。」 「没错,而且这个前期的投入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毕竟要等到草药长成了才能卖,况且有的草药似乎还要生长好几年才成的,二兄跟堂兄要是想做的话,可要心里有个成算!」 沈松节倒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这鹿竹你放心,家里又不指着我们兄弟这个自己折腾的小买卖吃饭,就算有时间长点倒也没啥的,只要阿爷跟家里觉得能行,那就没问题!」 「那我们可就等着二兄跟堂兄的好消息喽!」 沈家兄弟在褚家老宅这边待了近一个时辰,连小两口留他们用饭的美意都没能应承,就急匆匆地带着满腹的斗志跟憧憬回了沈家,沈家又是如何一番激烈的讨论暂且不提,单说褚家老宅这边,小两口前脚送走了沈家兄弟,褚义刚锁上铺子,还不等他带着沈鹿竹回房里歇上一歇,前院的大门就再次被敲响了。 褚义本想先将妻子安顿好再去开门的,结果那来人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还是性子太急,竟然「咣咣咣」地敲起来没完,沈鹿竹只好示意褚义先去开门。 原本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的褚秀秀,此时也听见了这 急切的敲门声,以为院里没人,忙跑了出来,见自家堂兄已经过去开门了,便半扶着沈鹿竹的胳膊,站在原地张望着。 褚义刚将前院大门的门闩打开,院门便被用力地从外面推开了,门后那急性子,人还不等进来,嗓门倒是先嚷嚷开了:「大白天的铺子铺子不开,叫门叫门也没人应,你们这是要干啥?都聋了不成!」 沈鹿竹听着这嗓门,又瞥见了从院门进来的人影,不由地一愣,褚芳怎么过来了! 褚义也没想到许久未曾露过面的褚芳竟然会登门,不过也只是淡淡地问道:「堂姊有事?」 褚芳扫视着老宅院子里陌生的一切,心中妒忌得不行,语气更是不善:「自然有事儿,不然哪有我这当堂姊的上门看你们的道理!」 以前沈鹿竹或许还会在心情好的时候,看在褚阿爷跟褚阿奶都在的面子上,给褚芳三分面子,可眼下连大伯娘王氏,她都不在意了,她褚芳又算个老几! 「之前阿爷阿奶还在这老宅子住的时候,也没见堂姊特意回来看过长辈,如今不看长辈也就算了,竟然还擅自给自己长了辈分,你把自己变成跟阿爷阿奶一辈了的事儿,大伯跟伯娘可是知道?」 褚芳紧皱着眉头,一脸愤恨地看向站在远处的沈鹿竹:「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说我跟阿爷阿奶一辈了!再说了我看不看长辈,与你何干!」 「没涨辈分,怎么到三叔的家里来,还说是没有你来这里看人的道理,敢问族谱可改了?那大伯跟伯娘以后是叫你姑母还是姨母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孝敬钱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你放屁!」 见褚芳手指着自己,还欲还嘴,沈鹿竹哪会给她说出来的机会:「难不成你也没想好呢?那不如回去问问阿爷跟阿奶,看看二老谁更想收你做妹妹,反正这姑母还是姨母的,对大伯跟伯娘应该也没啥差的,总归都是没了脸面,掉了价了,也不差这一次!」 「闭嘴!你不要以为你们分了家,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阿爷阿奶还在呢,我爹娘也在,就算分了家,你也是小辈的!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桑骂槐地教训我!」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沈鹿竹哼笑着:「呵!你自己上门来找骂,我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哪有不成全你的道理!说起来堂姊还真应该庆幸,今儿是你自己来的,这要是跟伯娘一起来的,可还真就不是这待遇了,不信的话,堂姊回去可以问问伯娘,上次的茶水够不够凉快?」 经沈鹿竹这么一提,褚芳也想到了之前在村里听说的谣言,说是她阿娘让这沈氏给教训了不说,还被泼了一脸的剩茶水,甚至还扬言要见一次泼一次! 褚芳越想越气,这沈氏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泼了她阿娘居然还敢跑来讽刺吓唬自己:「沈鹿竹!你个不要脸的小……」 原本站在门边,听着自家妻子怼人的褚义,猛地向中间跨了一大步,挡在褚芳面前,厉声喝止:「褚芳!」 见褚芳被自己打断后又冷冷地警告道:「别上门找事儿!」 褚芳还是头一次见褚义动怒,哪还有她以前以为的闷声干活好欺负的样子,被吓得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褚义教训了,随后便开始不依不饶地撒起泼来:「褚义!我可是你堂姊!你就这么跟我说话!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 「褚芳!你给我闭嘴!你个泼妇!不要脸!你阿爹阿娘才该羞愧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沈鹿竹一听褚芳这话越说越难听,说着就要上前跟她理论,还好褚义及时回身拦住了自家妻子。 「阿竹,我没事儿,你别激动。」 还不等沈鹿竹再开口,正在灶房里做饭的韩婶子听见院里的动静,提着炒菜的大勺子就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见是院门大敞四开着,褚义跟褚秀秀在一旁拦着沈鹿竹,门口那人张牙舞爪地,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好像是疯了一般,随时都会冲上来,忙几步挡在了沈鹿竹的身前:「鹿竹你往后躲着些,别碰到你了!」 这时原本正在后院给小宝洗衣裳的蒋娟,听见前院的动静,忙小跑了过来:「表嫂咱们别跟她一般见识,别动气!」 褚芳看着褚家老宅院子里,这一个两个地都帮着沈鹿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心道前些日子利用她狠狠坑了她阿娘一笔的事儿,自己还没跟她算账呢,这沈氏可倒好,骗来的别人家的银子真是用着不知道心疼,又是修院子又是雇人做饭的! 「褚义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了,坑了我阿娘那么一大笔银子,怎么好意思花的,居然还雇人来做饭,真应该叫全村都来知道知道,你们这破铺子就是靠坑蒙拐骗挣银子的!」 「好啊,顺便也叫大家知道知道,你这个好闺女儿还从你阿娘的买卖里偷偷抽成!」 还不等褚芳回嘴,褚三叔也从后院的作坊赶到了前院:「怎么回事?褚芳你又过来闹什么?」 褚芳梗着脖子争道:「三叔不能因为跟着沾了光,就偏袒褚义他们俩!」 褚三叔不愿意跟小辈的攀扯这些有的没的,只是紧皱着眉头撵人道:「这个家已经不是原来的褚家老宅了,不是你娘家,不欢迎你,赶紧走吧,别在这没事找事儿!」 「当我愿意来似的!我来是通知你们,下个月初三是阿爷的生辰,就算分了家你们也都还是阿爷的儿孙,只要还姓褚,不想到时候 丢人丢到全村去,那就识相点,米面粮油,贺礼贺金,还有该送的孝敬,都早早地送过去,三叔也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没有孝心吧!」 褚芳今儿是从褚大伯家直接过来的,因为上次帮着王氏找门路买纸钱,结果却把王氏给坑惨了的事儿,她已经许久都没再回去过娘家了,原本刚知道自己这是被沈鹿竹给坑了的时候,她就想过上门来找个说法的,可却让她家男人马武给拦了下来,自家当初毕竟是偷偷收了好处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只要是怕万一这事儿叫王氏知道了,那还不得提着菜刀直接闹上马家! 这口恶气他们只能暂时咽在肚子里,好在多少他们还是得了些银子的,虽说被坑了可好在没有跟她娘家一样亏钱,只是最近褚芳又突然听说了,沈鹿竹居然请人到家里做饭的事儿,原本都已经快忘的事儿,便又被提了起来,并且越想越窝火,这才不顾可能会被王氏骂个狗血喷头的风险,回了趟褚大伯家。 褚芳原是想着,这事儿王氏要是知道了,定也是心里不痛快的,她只要跟着添添柴,让火烧得更旺些,到时候王氏自然会到褚家老宅去找沈鹿竹麻烦的,而她只需要跟着她阿娘一起过来就是,到时候在那破铺子门前一闹开,有外人在,被揭了短她阿娘又是长辈,料想他们也不敢做啥,只有干吃亏的份! 可谁想到,王氏气归气,却始终没提要到老宅找沈鹿竹算账的事儿,褚芳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一个能吸引王氏帮着一起到老宅,找沈鹿竹麻烦的法子。 好在她记得不是褚阿爷就是褚阿奶,似乎是七月份的生辰,这便提了起来,家里长辈过生辰,褚三叔跟褚义那两口子不表示表示孝心,说不过去吧,那铺子那么挣钱,给的少了还不得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这样一来,她阿娘赔进去的银子,不就都回来了? 王氏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母女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随后赶忙去跟褚阿爷说了要给他大办生辰的事儿,虽没赶上大寿,可子女们张罗着要给自己过生辰,褚阿爷还是很高兴的,也没多想便应承了下来。 可正当褚芳跟王氏要来褚家老宅的时候,却被闻讯赶来的李氏拦了个正着,李氏先是找了些旁的借口,试图阻止王氏去褚家老宅闹事,见没办法打消王氏的念头,最后只能又搬出了褚仁,王氏这才有些犹豫。 褚芳哪能叫李氏这么轻易地就坏了自己的事儿,于是便上前跟李氏争论了几句,可她哪里是李氏的对手,最后不仅没能拐带来王氏,还被李氏扣了个阿爷指望着她传信儿的帽子,这下她不想来褚家老宅也得来了! 来的一路上,连着之前被坑了的事儿,褚芳越走心气越不顺,结果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事事跟她作对,不仅老宅门前的铺子没开门,就连大门她都是叫了许久才有人来应的! 沈鹿竹听了褚芳的话,虽然有些诧异,褚阿爷今年突然要过生辰的决定,但却不妨碍她怼褚芳:「信儿递完了就走吧,孝不孝顺的就不劳堂姊操心了!」 「你!」褚芳正欲还嘴,就见褚义再次上前了一步,想起他方才动怒的样子,突然有些畏缩「哼」了声,摔上院门就走了! 不速之客终于走了,众人忙围到沈鹿竹身边,关心她的情况。 「表嫂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胸闷不闷?」 褚义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的小妻子:「阿竹,要不要我去请阿爷过来?」 沈鹿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我也没怎么动气,被气得半死的该是褚芳才对。」 褚三叔也关心道:「鹿竹以后少理这些人就是,咱们过自己的。」 「好,听三叔的。」 褚秀秀也道:「下次堂姊再来,我就先陪着堂嫂回屋待着,咱们 不见她!」 「成,不见她!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以后肯定不这么干了,看见他们我都躲得远远的!」 褚义见妻子似乎真的没什么事儿,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人慢慢往堂屋走去。 韩婶子见这一家也没有个年长的女性在,不由得十分担忧沈鹿竹的状况,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堂屋,想要劝一劝她,跟她说说这事儿的严重性:「鹿竹,褚义,你们别怪婶子我多嘴,像刚才这样的情况,鹿竹你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才是,一是你现在这状况生不得气,再来这万一那人要是发起疯来,真冲撞到你这肚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鹿竹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韩婶子,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说漏嘴过:「韩婶子怎么知道我怀孕了的?」 「我不是故意想打听你的事儿的,只是说是和汤药才忌口的,我在家里也没见到草药,也没见到煮药的砂锅,又看家里人整日对你都小心翼翼的,就自己猜测了下,不过鹿竹你放心,婶子我绝对不会出去跟外人说的,我肯定好好照顾你!」 沈鹿竹笑了笑:「韩婶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听说头三个月还是不要张扬得好,所以才没对你说实话的。」 韩婶子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这儿都是这个习惯,你放心婶子我肯定更小心地照看你,那我就先去灶房了,锅里还炖着汤呢!」 「韩婶子自去忙就是了!」 眼看着快要到午饭的时辰了,褚三叔索性便不再会后院的作坊了,而是讨论起了褚阿爷要过生辰的事儿:「阿爹今儿年应该是六十四才对,往年都是赶上五、十这样的大数,才过寿的,今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村里人都是这样过来的,逢五逢十才会过寿,褚家自然也不例外,也难怪众人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都很诧异。 「说不准是因为今年是刚分家的第一年,阿爷想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或者是给村里那些看热闹的人瞧瞧?」 褚三叔叹了口气:「那也没有特地上门告诉准备孝敬的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落荒而逃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或许是分了家后,一点点脱离了之前褚家的氛围,褚三叔自打过完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之后,对褚大伯一家和褚阿爷老两口,有些事儿的做法越来越不能认同了。 「照理说,这家里长辈要办寿,派人来通知小辈的和亲朋一下,这倒是应该的,我这做儿子的给准备孝敬也是应当应分,可你们听听方才褚芳说的那是什么话!这丫头小时候明明瞧着还成啊,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真是越活越不懂事了!」 褚三叔越想方才褚芳说的那些混账话,就越气,可他又是长辈,当叔叔的再怎么样也不好跟侄女计较,只能把人撵走了事。 沈鹿竹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更快,更何况是面对褚芳跟王氏这种人,生气更是不值当,琢磨琢磨怎么气到她们才是正事儿:「咱们关上门过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三叔何必为了堂姊气坏了自己,再说了您是长辈,下次她若是还不敬,三叔咱们教训她就是了,我跟褚义可都还指着三叔给我们撑腰呢!」 「鹿竹说的是,下次她要是敢再来欺负你跟阿义,三叔我帮你们教训她!唉,阿爹阿娘也是的,做什么非要叫褚芳来送信儿,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褚义跟着劝说道:「应该不会是阿爷让的,就算是也不可能叫堂姊来要孝敬,三叔就别烦心这事儿了!」 沈鹿竹倒是很同意褚义的说法,以褚阿爷的性子,就算他再想要银子要孝敬,为了面子也万万不可能,这么大刺刺地叫褚芳上门来要的,要说是褚阿奶或者是王氏撺掇的,她倒是觉着可信! 「是啊三叔,您不是也说阿爷过生辰,咱们出孝敬是应该的嘛,那何必还在意到底是谁张罗着让褚芳来这一趟的。」 褚三叔点了点头,举着侄子跟侄媳妇小两口说得有道理,以他阿爹的性子确实是干不出来这事儿,可一想到这有可能是旁人故意指使的,心里就更是不平,替自己更是替褚义小两口:「还米面粮油,贺礼贺金,这不就是明摆着算计你们的银子!」 跟在一旁的褚秀秀,刚刚目睹了全过程,又想起了之前家里分家的情形,心中也很替家里不值:「不给他们,才不能便宜了他们!」 沈鹿竹闻言,拍了拍褚秀秀的肩膀:「秀秀说得对,才不能便宜了他们!」 褚三叔有些犹豫:「一点孝敬钱都不给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沈鹿竹神神秘秘地笑了:「三叔放心,阿爷办生辰,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忽的!」 说完不等褚三叔有所反应,又扭身对始终坐在她身旁照顾自己的褚义说道:「褚义,下午咱们一起去趟阿爷家里呗?」 褚义虽不知道妻子突然要去阿爷那是想做什么,倒也不耽误他点头应是:「好,听阿竹的。」 小两口中午在自己房里吃过了午饭,又美美地睡上了一觉,醒来后便溜溜达达地去了趟褚大伯家的新宅。 二人到的时候,褚大伯家的铺子还开着门,李氏正在铺子里给一位来买棺材的顾客介绍价钱,王氏则是在一旁的柜台后卖着纸钱。 见褚义小两口突然登门,王氏只是有些诧异,李氏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随后又悄悄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方才自己拦住了王氏,没叫她跟着那褚芳去老宅那边瞎闹,瞧瞧这两口子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堂弟跟弟妹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的路上,沈鹿竹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跟褚义全都说过了,小两口并不打算在褚大伯家多待,打算速战速决,之后回家里待着多舒服。 褚义也不磨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上午堂姊到家里去说,下月初三阿爷要办生辰……」 听到这李氏心中比方才更加庆幸,这 两人果然是来算账的,等下大不了就全都推到褚芳身上,谁让这事儿是她挑起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褚义突然话锋一转道:「不知伯娘打算按多大的场面操办,我们也好准备相应的孝敬。」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心道褚芳说得果然没错,这人哪有不爱面子,不怕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这小两口也不例外,这不上午褚芳刚去过,这人下午就巴巴地过来商量孝敬给多大了! 王氏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你阿爷的生辰家里自然是要大办的,再差也不能差在这事儿上,不然可是要叫村里人说嘴的,你们说是不是?」 沈鹿竹心里都快乐开花了,面上却表现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伯娘说的是。」 王氏见沈鹿竹吃瘪,心中更是得意,于是就更想叫二人多掏些银子出来:「虽说咱们眼下分了家,可再怎么样也都还是你们的长辈,该尽孝的时候可不能小气。」 铺子里看棺材的人听见有热闹,侧着头往这边瞧了瞧,沈鹿竹见状赶忙表现出了一副,怕为人觉着自己不孝顺,硬着头皮假装大度的样子:「伯娘说得对极了,我跟褚义确实是打算多尽些孝心的,只是大伯跟伯娘在,不好越过了您办事啊!」 王氏心底嗤笑,这沈氏还真是会装相,为了逼迫沈鹿竹就范,还特意拉了个来买纸钱的大娘过来:「你们阿爷高兴,有面子才是主要的,你们有银子又有能力,就多出些,不用考虑我们,不信你们问问这位老嫂子,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那大娘来人家铺子里买东西,自然也不能驳了主家的面子:「是在理,过寿的长辈舒心才是最紧要的。」 沈鹿竹故意顿了顿,像是被逼着不得不吃了这个闷亏一般,咬咬牙说道:「还是不好越了伯娘,不过确实得叫阿爷高兴高兴,要不这样,伯娘您还是主事的,您说我们代办就是了,不知道伯娘打算办几桌席面,到时候就在老宅那边院子办,也省着回头完事了,阿爷阿奶跟伯娘还得收拾了!」 王氏笑得不能自已:「哎呀,那敢情好啊,那我就替阿爹谢谢你们小两口了,真是孝顺的孙子辈,一会儿我就跟阿爹阿娘好好说道说道,顺便也通知通知乡里乡亲的,老嫂子,还有几位,今儿听见的都有份,到时候都去老宅吃席去,就报我的名头就成!」 李氏在一旁听了半天,随时准备着帮衬着王氏的,可没想到今儿这沈氏小两口居然三两下就被王氏摆平了,虽有些不敢置信,可倒也没感觉哪里有什么问题。 虽说褚仁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叮嘱她看好了王氏,别叫她再乱惹事儿,害自家颜面扫地,李氏知道每次坏事儿的其实都是沈氏那两口子,这才每次都阻止王氏跟那边斗法,可今儿不一样,是那沈氏自己送上门的不说,王氏还占了上风,那她便没什么好阻拦的了! 「成,那伯娘没别的事儿,我跟褚义就先回去了!」说完沈鹿竹便好像生怕王氏再提出什么想法一般,拉着褚义的胳膊便就朝外走。 等走出了褚大伯家铺子的视线范围内,沈鹿竹才停了脚步,悄悄往后望了望:「褚义,我方才表现得像不像落荒而逃?」 褚义笑着轻点下妻子的额头:「像!」 哪知沈鹿竹却挎着自己边往回走边琢磨着:「方才要是再走快一些,应该会更像!」 「阿竹,你不能走得太快。」 「我知道,所以你看我也没有走得很快啊,只不过是那么一说嘛,就是那么一说。我饿了,想吃你煮的不放油的蛋羹!」 「好,这就回去给你做。」 沈鹿竹回去又吃了褚义做的蛋羹,随后便跟蒋娟带着几个小的在院子里乘凉闲聊,转眼间,蒋娟已经在褚家 老宅住了快一旬了,最近这两日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回蒋家看看去。 「表嫂,你说我要不要回家里去瞧瞧啊,我跟小宝也出来住了快一旬了,不知道阿爹阿娘还有阿弟在家里怎么样,也不知道丁大哥还在不在村里了!」 自打蒋娟跑来褚家老宅住着,蒋家那边就一直对外说是蒋娟带着小宝到其他镇子的亲戚家去了,怕万一被丁安发现她实际是在褚家,出发前蒋娟还特地叮嘱过蒋家人,谁都不要过来褚家看自己,就连在褚家,蒋娟基本也不怎么到前面铺子里去。 这样一来,丁安确实是没有找上门来,只是蒋家那边的消息,蒋娟自己也是一点都不知道了,这才这般纠结,想回去,却又怕万一丁安正在村里,且不是又碰了个正着。 其实丁安到底在不在村里,蒋家人也是说不得准的,自打丁安香相信了蒋娟确实没在蒋家之后,便不再天天登门了,只是说不定隔了几天便会再来一次,蒋家人也没弄明白,这丁捕头到底是一直没离开村子,还是又回来了,毕竟也不敢大刺刺地出去打听,便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蒋娟在家里住的这段日子,沈鹿竹也时常地会拉着她谈心,偶尔便会聊到丁安的事儿,沈鹿竹知道蒋娟并不是真的讨厌丁安的,只是像她自己说的,从没想过两人之间的可能性,被丁安突然的表白给吓懵了。 可是要说蒋娟是喜欢丁安,甚至想嫁给他的,倒也说不上,不过在沈鹿竹看来,应该是有好感的,只不过这些好感,在蒋娟的那些顾虑面前,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表妹若是信得过我,便听我一句劝,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的日子,若是丁捕头再去找你,那就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就是了。」 褚家老宅院子里的阴凉下,两人正聊着,就见褚义突然推开了铺子的后门,探身对着自家妻子跟表妹说道:「阿竹,丁捕头来了,想要见表妹一面!」 第一百三十八章 舞狮唱戏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蒋娟是为了躲避丁安才搬到自家来住的事儿,沈鹿竹并没有对褚义说过,但今儿丁安进了铺子后,直接询问蒋娟的举动,褚义便多少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只是总躲着并不是个好办法,这才应了丁安的请求。 蒋娟不可置信地扭头看过去,不明白怎么刚说到这事儿,正主就已经找到外面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些无措地向沈鹿竹求助:「表嫂!」 沈鹿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瞧你,来的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表妹不是说丁捕头是个好人的嘛,别紧张……要不我帮你先去看一下情况,你也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好好聊一下?」 蒋娟犹豫着点了点头:「麻烦表嫂了。」 「跟我客气什么!」 上次轮休丁安没能等到蒋娟从所谓的亲戚家回来,本以为这次人总该回来了,可却还是得到了蒋家人的否定答案,心下这才确定了,蒋娟确实是为了躲着自己才离开蒋家的,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该来褚家碰碰运气,没想到人还真的在这。 正在出神的丁安听见开门声,忙抬头向铺子的后门望去,见推门进来的是褚义,又朝他身后侧头看去,结果只看见了沈鹿竹,不免有些失落。 「褚老弟,弟妹。」 「丁大哥。」 「蒋姑娘她可是不愿见我?看来我还是招了她的厌恶了。」 沈鹿竹看着面前因蒋娟而情绪失落的丁安,又想了想人正在身后院子里纠结的蒋娟,决定还是小小地帮他们一把:「丁大哥,表妹她一直当你是恩人,是个天大的好人,我们也是一样的,表妹她从未厌恶过你,这点希望丁大哥你能相信,只是……」 丁安理解地点点头,语气有些苦涩地打断了沈鹿竹的话:「只是不厌恶,却也不喜欢罢了。」 沈鹿竹摇摇头,没想到在他们眼里一向做事果决的丁安,也会为了感情的事儿,变成这般样子:「丁大哥,表妹她只是被这突然发生的状况给吓到了,一时间有些难以面对你罢了。」 丁安只当沈鹿竹这是在宽慰自己,虽说来的路上便想到了人家蒋娟怕是并不喜欢自己,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躲起来的,可当真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的时候,心里还是跟吃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受得开不了口。 「弟妹能不能,帮我劝一劝蒋姑娘,我没有恶意,有些话还是想当面跟她说清楚,多谢了。」 「当然,只是丁大哥,我也有些话想先说与你。」 丁安比了个请的手势:「弟妹请说。」 「丁大哥或许已经听说过了,那个王铁成就是表妹的前夫,表妹她在上一段婚姻里受到过很大的伤害,眼下这般小心谨慎,甚至是逃避都是情有可原的,我只希望这事儿无论最后结果是怎样的,丁大哥都能对她多一些宽容和谅解!」 还在侦破假银票的那个案子的时候,丁安就已经从自家姑母那里打听过蒋娟跟王铁成之前的那些事儿,对蒋娟的喜欢似乎也是从那时的心疼开始的,明明是个那么胆小的性子,可是为了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表兄表嫂,居然敢一个人找上前夫的家里,敢一个人跑去从没去过的县城报案! 丁安现在一想到当初蒋娟的那些遭遇,心脏仍会不自觉地抽搐心疼,看来这事儿是他太冒进了些:「多谢弟妹!」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才对!」 整理好思绪,丁安似乎已经有了新的想法:「麻烦弟妹帮我带些话给蒋姑娘,就说对她丁安是真心的,可也并不想因此吓到了她,之前有些鲁莽,还请她多多包涵,以后也请她不必为了躲我而影响自己的生活,她不想见我的时候,我绝不会出现打扰她。」 蒋娟听完沈鹿竹替丁安传达的话之后,怔了许久,才喃喃问道:「表 嫂,丁大哥他人走了吗?」 「刚刚说完这些就先走了,表妹是想见他?」 蒋娟缓慢地摇了下头:「表嫂,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沈鹿竹轻拍了下蒋娟的肩膀:「好,只是别待太久了,日头毒,小心中暑。」 随后牵起小宝的手,回了房里,留蒋娟独自一人在院里思考了很久。 丁安来过褚家之后的第二日,蒋娟便带着小宝,在褚义的护送下回了蒋家,临行前对沈鹿竹说道:「表嫂你说得对,我也不能总这么躲着,丁大哥他是个好人,还是咱们家的恩人,我这么做,会让人寒了心的,回去我就找个机会跟丁大哥好好谈谈。」 沈鹿竹倒觉得这事儿还是慢慢来的好,没必要从一个极端直接跨到另一个极端:「不急的,表妹不用因为愧疚,逼自己做任何会让你觉着不舒服的事儿。」 蒋娟放下牵着小宝的手,上前抱住了沈鹿竹:「谢谢你,表嫂!」 沈鹿竹顺势紧紧回抱了蒋娟两下,是安慰,更是鼓励! 自打上次小两口去过褚大伯家的铺子后,褚家新宅里最近几日便萦绕着一种莫名的和谐与愉悦,王氏更是像是在享受报复的快感一般,逢人就说七月初三褚阿爷要在老宅过生辰的事儿,恨不得全镇子的人都去吃席,吃垮了那小两口才好。 褚阿爷跟褚阿奶以为这是次孙两口子,终于意识到自身的错误,想要借着这次的生辰跟自己修复关系,王氏还以为这是自己彻底拿捏了对方的结果,心中的那口气,终于顺了起来。 褚大伯想到褚阿爷生辰摆席,自家又能收一波礼,便心情舒畅,就连李氏都被这氛围给感染了,心道只要王氏没再捅出什么篓子,丢了褚家的脸面叫褚仁不快就成。 众人各怀心思,日子出奇的和谐,倒是成了自打分家以来,褚大伯家最和谐的一段时间了! 七月初三这日,沈鹿竹给韩婶子放了一日的假,今日一早在隔壁堂爷爷家里吃过早饭后,褚家老宅耳朵院子里,便陆陆续续开始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前几日,褚义特地跑了趟镇上请来的。 有戏班子、舞狮队不说,还专程从镇上的酒楼包了整套的办席物件,从做菜的大师傅、改刀的助手,上菜的小二,再到所有的酒肉调料,甚至连碗筷盘子,桌椅板凳、菜刀锅灶都是自备的,全程一条龙服务,只要肯出银子,便应有尽有。 半上午的时候,褚大伯一家便齐齐赶到了老宅这边,就连褚仁都被王氏特地从镇上给叫了回来,没一会儿褚家老宅院里院外的人便越聚越多,都是被通知到了,前来给褚阿爷祝寿吃席的。 似乎真的是有意求和一般,无论是招待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还是后院做酒席的领班有任何问题,全权都交给了王氏做主,小两口跟褚三叔全程只待在一旁,就像是来祝寿的亲戚一般置身事外。 别说是今儿寿宴的主角褚阿爷了,就连主事儿的王氏,都许久没有这般被人重视跟风光过了,一个个更是喜笑颜开的,恨不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天该多好。 褚仁是今儿一早赶回来的,这次回来比他计划的要提前不少,他原是打算等到中元节再归家,在家里待上几日,便直接出发去府城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的,上一年的开恩科,他发挥得并不理想,今年便想着早些过去府城,多住些日子,也好在那边再安心复习几日。 谁想到他阿娘王氏竟突然传信儿说阿爷初三要过生辰,让他回家祝寿,褚仁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二的下午了,没办法只能连忙跟私塾里的先生请了假,胡乱收拾了东西,今儿赶了最早的一趟牛车回了靠山村。 当得知是要到老宅那边,由褚义两口子给阿爷办寿辰的时候,褚仁心里泛起了嘀咕,可问过了 李氏跟王氏后,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二人都坚称是沈氏着了王氏的道儿,可也就是这点,才让褚仁更加忧心,总觉着这事儿有些蹊跷。 可王氏几乎已经通知了认识的所有人来参加不说,褚阿爷也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主位上,乐呵呵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此刻就算是真的发现有什么陷阱等在前面,他也没那个胆量,众目睽睽之下叫停褚阿爷的生辰,眼下能做的唯有盯紧那对夫妻,和祈祷是自己多虑了! 接近晌午的时候,前来祝寿的人终于差不多来全了,全部落座在了褚家老宅院里院外摆满的座位上,这时小两口跟褚三叔却一反常态地带着全家上前,给褚阿爷行礼祝寿。 「阿爷,我们跟三叔今儿给您准备了份大礼。」 褚义说完拍了两下手掌,随后也不知从哪跑出来两个举着长杆子的男人,杆子上挂的是两串长鞭炮,随着两人跑到出家老宅院门前的空地上,鞭炮声便「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众人忙边捂住耳朵,边伸着脖子往那边望过去,瞧热闹。 鞭炮放完,又从隔壁堂爷爷家院子里跑出了个身穿红色表演服,手里拿着个绣球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黄一白两头醒狮,摇头晃脑地跑了出来,争夺着男人手里的绣球。 褚阿爷没想到褚义小两口跟褚三叔居然还特地请来了舞狮队,眼睛盯着远处的舞狮表演,耳边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待舞狮表演结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小两口再次走到了院子正中。 沈鹿竹在褚义的搀扶下给褚阿爷行了礼,随后直起身道:「阿爷,我们还去镇上请了戏班子过来,等下就在这片空地上给您好好地唱上两段戏,你今儿多高兴高兴!」 「好好好!」 众人一听,不由地更是惊讶不已,这褚家小两口可真是孝顺啊,放鞭炮请舞狮队还不算,竟然还请了戏班子过来,真是大手笔啊! 随后沈鹿竹又扭身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们,请这舞狮队、戏班子不仅是给阿爷贺寿,也是为了感谢乡亲们,谢谢大家伙儿一直以来对我们家纸钱铺子的支持,要是没有各位婶子大娘,叔叔伯伯,家里的铺子也不可能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沈鹿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纸钱铺子:「这不要看着就是中元节了,为了给阿爷积福,也是为了感谢大伙儿,今儿但凡来给阿爷贺寿的,中元节到家里来买纸钱,我们都给实惠,满五十文就减五文,要是满一百文就减二十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霸王餐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四周前来祝寿的乡亲们,一听来吃个席,中元节买纸钱还能有实惠,纷纷出声跟沈鹿竹确认:「真的假的,褚家媳妇儿,今儿来了的人,都能给便宜?」 沈鹿竹朝离她最近的那位婶子笑了笑答道:「是啊婶子,从今儿起,一直到中元节结束,只要是来给阿爷祝寿的,来我家铺子买纸钱,都能便宜!」 身后坐着的一位大娘拍了下沈鹿竹的手:「褚家媳妇儿,这么多人你哪记得住啊,用不用给我们个什么凭证?」 「不用大娘,你来了直接说就是了!」 那大娘迟疑了下,也不知是怕小两口到时候不认账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这不好吧……万一,万一到时候后也有旁的人来说,你们分不清了可咋办?」 「我相信咱们村里的婶子大娘不会做这事儿的,万一真有我们也就权当是给阿爷积福了,卖出去的每一份都是福气!」 沈鹿竹没说的是,他们本来也没真打算区分,来买纸钱的人到底今儿给没给褚阿爷祝寿,不过是个宣传的由头罢了。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冲着褚阿爷拱手夸赞:「诶呀,褚家老爷子真是会教育儿孙啊,瞧瞧这小两口两个多孝顺啊!」 「就是,就是!这又是舞狮唱戏,又是做好事儿积福的,真是再没见过比他们还孝顺的孙子辈了!」 「褚家老爷子,真是恭喜恭喜啊,有孩子们的这份孝心,我看啊以后这八十大寿、九十大寿,甚至是百岁大寿都办得了啊!」 褚阿爷今日简直就像活在梦里一般,村里大半的人都来给他祝寿来了不说,褚义小两口今儿还真是出了大力气,舞狮唱戏的这些把戏,哪是他一个乡下庄稼把式过寿的时候敢想的啊,再加上周围村民的这一奉承,开心的更是合不拢嘴。 「哈哈哈,哪里的话,真活到百岁那还不成了老妖怪了!」 主位上的褚阿爷自顾自地乐着,可方才还在一旁美滋滋地摆着当家主母谱的王氏,却把脸拉了下来,打发了来核对人数的酒楼管事,几步就走到了陪着褚阿爷坐在主位的褚阿奶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袖。 褚阿奶原本正坐在褚阿爷身边美美地听着戏,忽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猛地回头又看,居然是一脸不快的王氏,看戏的兴致顿时被毁了一半,皱着眉问道:「你不在后面忙活儿着,跑这来拉扯我衣裳干啥?」 「阿娘!这沈氏是什么意思!」 王氏情绪激动,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这下不止是褚阿奶,坐在主桌附近的长辈亲朋全都扭头看了过来。 褚阿爷被王氏的这一声埋怨吵得心烦,扭头道:「嚷嚷什么,没见长辈们都在这听戏呢!」 王氏这才不得不暂时咽下心中的怒火,尴尬地解释道:「阿爹,阿娘,我那有个事儿有些拿不准,想让阿娘跟我去看看!」 褚阿爷「嗯」了声,又看了老伴儿一眼,随后便转回身子,继续听戏去了。 褚阿奶不情不愿地跟着王氏来到了,连接着前后院的那条小胡同,见四下无人,王氏这才放心地畅所欲言:「阿娘!褚义那两口子是几个意思啊!是给阿爹过生辰还是给他们那破铺子招揽生意来了!」 「你管她招不招揽生意呢!做好你的事儿就成了,跟你有啥关系!」 王氏一听褚阿奶的话,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咋个能跟我没关系,她把人都招到她那边去买纸钱了,那咱家的纸钱买卖可咋整!」 褚阿奶这才想起自家铺子里那些纸钱,一时也是埋怨不断,最开始王氏也要卖纸钱的时候,褚阿奶是举双手赞成的,这么挣银子的买卖,凭啥自家不能做,为此还跟褚阿爷争论过几句,那可是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 可买上还没一阵子,褚阿奶便后悔了,也不知道这王氏是怎么搞的,明明别人家轻轻松松就能挣来银子,到她这可倒好,惹了一堆闲言碎语就算了,居然还能叫她卖赔钱了,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那咋整,早就说你不行了,你卖纸钱根本就不挣银子,让你别再鼓捣了你不听,这人要是真都被喊过去了,你最近又弄来的那些纸钱可咋整,岂不就都要赔手里了!好不容易最近挣到点银子了!」 上次被坑了一次之后,王氏其实也有想过要不就算了,大不了不卖纸钱了的想法,可她明明是被人给算计了才赔的钱,再加上家里人总是说她不行,人家小两口轻轻松松就能挣到的银子,怎么到她这就弄得一塌糊涂,心中更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一直硬撑着,想各种法子,也要把这纸钱卖下去,更何况最近好不容易已经开始有转亏为盈的迹象了,怎么能在这时候说放弃就放弃! 「我那是叫沈氏给算计了,让那些黑心肝的给坑了!要不然还不一定谁赚谁赔呢!阿娘你就别说了,这纸钱买卖我是不可能停的,你不也知道最近都已经开始挣钱了!」 褚阿奶白了王氏一眼,家里旁的事儿她或许会看在褚仁的面子上,对王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关银子的事儿,那是断断不可能就这么一直放任王氏胡闹下去的:「要不是因为最近挣了银子了,你当我跟你阿爹还能叫你卖下去!你叫我过来到底要干啥?」 「阿娘跟阿爹,等下也跟乡亲们说说,咱们家铺子也给便宜,他们不是五十文少五文,一百文少二十文嘛,咱们也少,不管来没来给阿爹祝寿,咱们都少!」 「这能成吗?」褚阿奶正犹豫着,就见又有个身影从前院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褚仁。 「阿奶,阿娘,再说什么事儿,怎么这么久?」 方才王氏在前院的哪句话,被同样坐在主桌附近的褚仁也听了个正着,又见二人离席后迟迟都不曾归来,怕王氏在今天这种场合又惹出什么乱子,忙起身过来寻找。 「你阿娘说,一会儿叫我跟你阿爷跟大家伙儿说下,咱们家铺子也给便宜,省着叫人都跑去沈氏那边买纸钱,咱们铺子不是就又没人了!」 褚仁听罢连忙阻止道:「不可,凡是落了后便是落了下成了,今儿这场合要是紧跟着沈氏说,除了让人看笑话,什么用都没有!」 王氏见长子阻止,也还是有些不甘:「可不说点啥,那咱家的买卖咋整?」 褚仁继续阻止道:「过后阿娘大可以调成跟堂弟他们一样的价格,只是万万不能现在在阿爷的寿宴上,跟在沈氏身后说这事儿,阿娘你被犯糊涂!」 褚仁说的什么落不落下成的事儿,王氏并不能理解,可是长子都这般说了,王氏就算再不愿,也不会特地去跟着唱反调的,只是心中暗暗叹气,长子什么都好,就是对这做买卖的事儿上一窍不通,她本是盘算着趁着这次中元节大赚他一笔的,才好不容易找了门路又弄了不少纸钱回家,结果现在可倒好,人都跑光了,中元节她怕是要挣不到银子了! 两场戏唱罢,戏班收了摊,后院的酒菜便也都准备齐全了,各式菜肴陆陆续续被端上了餐桌,褚家这次的寿宴请的是镇上酒楼的大厨掌勺,又肯下料,每道菜几乎都是一上来便被立刻分食干净,众人吃得不亦乐乎,就连方才还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都几乎没有了。 王氏跟着招呼了会儿,见后院请来的人端菜上菜做得都很是顺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这肉香味方才就勾得她快要流口水了! 还没吃上两口,酒楼的管事就带着个小二从后院找来,站在了王氏身边,本是想请她借一步说话的,结果也不知是王氏吃得正欢不愿离桌,还是压根没明白管事儿的意图,竟直接大刺刺地嚷道:「 你们不在后院干活儿,跑前院来杵着做甚?」 管事儿对这个今儿跟他对接的女主家很是不满,从上午来了之后,便一直在挑刺不说,说话还总是趾高气昂的,把他们一个个的指挥地团团转,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便也直接说道:「今儿这顿酒席,一共是八两银子,你们家之前已经给过五百文做定金了,剩下的女主家你现在给结算一下吧。」 「哐」一声,王氏刚夹起来的鸡腿砸在了碗里:「你说啥?」 那管事儿见王氏这般表现还以为她是想赖账,瞬间板起了脸,提高了调门再次说道:「酒席的钱,还剩七两五百文,女主家结一下!」 王氏滕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么多!凭啥管我要银子!我没有!」 那管事见状撸起袖子,带着身后的小二直直走到王氏对面质问道:「诶呦,今儿我还真是开了眼了,到酒楼吃霸王餐的倒是见过,还头一次见请人到家里办席也能赖账不给钱的,小二,去后院招呼一声,剩下的菜都别上了,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人都给我到前院来,让大家伙儿都见识见识,这连自己老人办寿宴都想吃霸王餐的主长什么样!」 第一百四十章 倒打一耙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主管身后那小二也不含糊,得了嘱咐扭身就跑回了后院,没一会儿在后院忙活儿的酒楼众人便都气势汹汹地被他带到了前院,掌勺的主厨跟助手手里还握着炒菜的大铲子跟菜刀! 一行十多个人,齐刷刷地在酒楼主管的身后站定,叫嚣着:「谁要赖账,吃霸王餐?」 王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哪还有方才的傲气劲儿,别惊得一下跌坐回椅子上,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你们想干啥?」 来贺寿的众人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褚仁跟褚大伯见状忙从招待男宾的桌子赶了过去,褚阿爷跟褚阿奶也站起了身。 王氏见自家人过来了身边,忙拉住褚仁的衣袖,寻求庇护:「阿仁!」 褚仁来到为首的那名管事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大伯,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在我们家大喜的日子上这般行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管事见褚仁还算是有些礼貌,哼了声回道:「过分?哼,你也是这家的?我们寻香酒楼还真是头一次碰见,连自家长辈过寿办席都想要赖账的,只要你把剩下的银钱结了,我们现在立刻就走!」 褚仁瞥了眼四周正伸头探脑往这边张望的众人,又扭头埋怨地看了他阿娘王氏一眼,给长辈办寿宴都想赖账,这名声要是传了出去,那他们家以后就别想在这村里混了! 于是更加有礼地对那管事说道:「办席花钱是天经地义,方才我阿娘只是一时忙糊涂了,管事不要跟跟她一般见识,阿娘,还不快把银子给人家结清!」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愿意了,拉住褚仁的胳膊阻拦道:「阿仁,不能给,不能给!这钱凭啥要让咱们出!」. 掌勺的大厨举起铲子指着王氏质问道:「你家长辈办寿宴,你不出银子谁出!」 酒楼一伙人被王氏气得不轻,纷纷叫嚣着,好似随时都要冲上来一般:「就是的,大厨说得对,你不出谁出,这都想赖账,还要不要脸了!」 周围来贺寿的乡亲们此时也是议论纷纷,褚家这回这么大手笔的替自家老爷子办寿,还以为他们家是彻底富裕了,想跟村里头显摆显摆,没想到啊没想到,结果席还没吃完呢,就因为没银子付给人家酒楼快打起来了! 褚仁都不用回身去看,都能想象得到现在身后那些人的嘴脸,定是都巴不得自家出了什么大丑事儿,好回去当谈资说给旁人听去,可他拿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什么办法都没有,就连对面要工钱的酒楼众人,他都快安抚不住了,就这样他阿娘还在那给他添堵:「阿娘!」 王氏看着突然瞪着猩红的双眼,冲着自己怒吼的长子,简直要怀疑这还是不是她那个平时沉稳孝顺的褚仁了! 褚阿爷本来高兴风光的一天,全被这突发的情况给打回了原形,此时也怒视着王氏:「王氏你在干什么!」 褚大伯在一旁也刚忙劝道:「老婆子你犯什么病呢,哪有办席不花钱的!」 或许只有李氏这时候是能理解王氏的,不是说好了褚阿爷办寿宴的事情,都由褚义那小两口出钱出力嘛,怎么现在又跟他们家要上银子了,可眼下这情况,她也只敢在心底想想,哪敢上前帮王氏说话啊! 王氏挥开了褚大伯拉着自己的手:「不是,七八两银子呢,你疯了是不是!这银子不应该咱们出的,当初说好了是褚义跟沈氏出钱出力的,凭啥要我来出银子,你们找那两口子要去啊!」 褚仁一听这话,突然心里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深吸两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戾气,冲着那群酒楼的人道:「看来各位是找错人了,实不相瞒这里其实是我三叔跟堂弟的宅院,或许各位应该找他们问一问。」 那管事闻言道:「我不管是谁的家,不 管谁给结钱,你们只要给银子就中!」 褚阿爷瞬间便把怒火转移到了沈鹿竹跟褚义几人的身上,心道什么给自己准备了大礼,是给他丢人还差不多,朝着人群外围的褚义跟褚三叔嚷道:「你们说给我的大礼就是这么给的?还不快进来把钱给人家结了,丢人现眼的玩意!」 褚三叔被眼前的情况给搞懵了,怎么大兄跟大嫂给阿爹办寿宴不给钱,倒成了他的错了!于是赶忙领着褚义几个从外面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阿爹你说啥呢,这大兄一家给您办寿宴,我们又借院子又帮忙找人的,怎么最后这银子还得我们付了!」 酒楼的人一听褚三叔这话,瞬间情绪更加激动了:「我看你们家就是想白吃,少在这推来推去的演了,你们今儿要是不给银子,小心把你们全都捆了送官!」 办寿宴的当天被扭了送官,那他还怎么有脸活! 褚阿爷哪管什么谁办的寿宴,谁是帮忙的,他只知道现在因为这事儿让他在全村面前丢人了,怒斥道:「老三!你是不想给你老子我掏钱?」 谁知道一向不怎么反抗爹娘,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的褚三叔,竟然还会继续还嘴:「阿爹,这银子是不少,可你儿子我也没穷到这地步,连自己阿爹的寿宴钱都要赖着不给,只是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褚家众人的表现在酒楼众人的眼里,那就是赖账,管事身后的帮厨们再也没有耐心听面前这户人家相互推诿下去,说着就要先抓了站在最靠前的褚大伯跟王氏,王氏吓得惊叫连连,往后挣扎的时候,突然瞥见了褚义小两口,忙嚷嚷着:「找他们,找他们,被抓我啊!你们又不是我找来的,凭啥找我要银子啊!」 王氏的话像是提醒到了管事的,只见他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随后冲着褚义道:「是你来找的我们,这银子你出!」 褚义倒是很淡定:「确实是我去镇上请得各位,今儿这钱也绝对会分文不差地给到各位,只是眼下家里对这事儿有些争议,管事的要是信得过,就再稍等片刻。」 那管事的看了看褚家众人,确实也是不想因为这点银子大动干戈,再加上自己这么多人在场,又是在他们家里,不怕他们跑了,这才点点头,示意手下先放了褚大伯那两口子。 王氏刚得了自由,立马就朝褚义小两口冲了过去,嘴里还嚷着:「你们两个黑心肝的,还不快给银子,害得我们丢脸都丢到家了!」 褚义下意识退后一步,将妻子护在了身后,沈鹿竹从褚义身后探出头,一脸震惊地回怼道:「伯娘好生奇怪,你们自己给阿爷办寿宴不想给银子,怎么能怪在我跟褚义身上!」 王氏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放屁!那日明明是你们跑家里的铺子来说的,寿宴你们来办,现在居然还想抵赖!」 李氏见状也上前帮腔:「弟妹若是不想给阿爷尽这份孝心,当日大可以不夸下这海口的,那日在铺子里弟妹说的话,可是不止我跟阿娘听见了,连在家里买棺材纸钱的乡亲们也都听见了的,如今这人都请来了,席都要吃完了,弟妹才出来倒打一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沈鹿竹压根不理会李氏的阴阳怪气,垫着脚左右看了看,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那日在褚大伯家铺子里围观了的村民,并把几人招呼到了中间来:「堂嫂说的可是这几位?」 李氏虽诧异沈鹿竹的行为,可看到几人时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成,那咱们就来好好回忆回忆,那日咱们到底是怎么定的这事儿,几位婶子大娘还有这位大叔,麻烦你们讲一下那日的情形给乡亲们听听!」 几人属实是没想到那日自己不过就是瞧了个热闹,现下竟成了关键的证人了,随即纷纷开始仔细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几人有的说有的补充 ,到还真将那日大部分的情形跟对话都复述了出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听越不对劲:「王氏这当大伯娘的,怎么感觉是故意在坑那俩小辈的银子啊!」 「是啊,这褚家不是分家了嘛,褚家那老两口归王氏那两口子,那给自家老爷子办个寿宴,咋还能惦记着让分了家的小辈给出钱出力的!」 「还你们有银子就多出些,凭啥啊!」 王氏听着身边人的议论,想也不想扭头就怼了回去:「他们当孙子辈的,出钱给自己阿爷半个寿宴咋地啦,那不是应该的!」 沈鹿竹也不理会周围人的议论,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几人的回忆,时不时地还要看向李氏问上一句:「堂嫂可觉得哪里复述的不对?」 这么多的证人在,再加上那几人复述的也确实是没有问题的,李氏哪敢当场翻供,只能边狐疑地点头,边猜想这沈氏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是那几位证人已经学到了沈鹿竹妥协的那部分,却被沈鹿竹伸手打断:「几位婶子大娘大概也累了,不如这样,当时的事儿我也还记得,我来说几位听听跟当时可有出入!」 见几人点了点头,沈鹿竹这才将当日她最后妥协的话又重复了一边:「我当时说:还是不好越了伯娘,不过确实得叫阿爷高兴高兴,要不这样,伯娘您还是主事的,您说我们代办就是了,不知道伯娘打算办几桌席面,到时候就在老宅那边院子办,也省着回头完事了,阿爷阿奶跟伯娘还得收拾了,可对?」 沈鹿竹不仅一字不差地将当日她说的话复述了出来,就连表情都都似乎跟当日的一模一样,几人见状忙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日这褚家小媳妇儿就是这么说的!」 沈鹿竹笑着朝几位作证的婶子大娘行了个礼,随后板起脸怼起李氏道:「我当日分明说的是帮伯娘代办,怎么今儿到了堂嫂那就变了个意思!伯娘,堂嫂点你呢!若是不想给阿爷尽这份孝心,当日大可以不夸下这海口。还说什么,自然要大办,差什么也不能差在这事儿上,尽孝心的事儿可不能小气,如今这人都请来了,伯娘才出来倒打一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断个干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一眨眼的功夫,沈鹿竹就将王氏那日跟李氏方才阴阳怪气的话,全都给还了回去,气得王氏指着自己,嘴里「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褚义也跟着上前道:「我当孙子辈的确实该尽孝心,为了配合伯娘的‘大办,还特意请了舞狮队跟戏班,可伯娘怎么能把这办席的钱都算在我们头上!」 沈鹿竹此时又换上了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表情,委委屈屈地道:「亏我们还怕阿爷阿奶跟大伯、伯娘辛苦,把去镇子上找酒楼的活一起给办了,还特地说摆在我们家院子,也省着寿宴结束后,长辈们还得收拾打扫,我们跟三叔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给做了,可大伯跟伯娘是长子长媳,堂兄又是长孙,总不能把这尽孝心的事儿,全推给了我们!」 今儿这种日子隔壁褚平一家自然是要来的,只是这种情况钱氏不好出声支援,于是给坐在对面的亲家胖婶使了个眼色。 胖婶儿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用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的嗓门,假意装作和身边的人吐槽道:「哎呦,胖婶儿我本来见今儿个这寿宴的菜色这么丰盛,还以为这褚老大他媳妇儿转了性了呢,突然一下子这么大方孝顺,结果,啧啧啧!可真是白瞎褚义这俩孝顺的好孩子了!」 「是啊,人家小两口又出银子又出力的,还特地请了舞狮队跟戏班子,别说这乡下地方了,就是那镇上,县城里也不是谁家过寿都这般隆重的!」 胖婶儿继续道:「说白了就是欺负人孩子孝顺老实!」 「可不嘛,都分了家了,这银子哪里该是他们小两口花的,哪有这么欺负小辈的!」 褚阿爷这次寿宴办得这般隆重,崔外祖家作为老亲家,就算再看不上褚家的所作所为,可看在褚义跟褚礼的面子上,还是来了,只不过来的只有褚义的几个舅舅。.. 崔家三舅一向是个火爆脾气,方才没牵扯到褚义小两口的时候,他还只是抱着肩膀坐在一旁边喝酒边瞧热闹,眼下一听这褚家老大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外甥,一掌就拍的饭桌震了三震,怒吼道:「老子今儿倒要看看,谁他娘的敢欺负我外甥!」 之前褚家做的那些缺德事,崔三舅每次听说都气得要拿扁担来教训人,每次都被崔外婆跟自家媳妇给来着,是真怕他那鲁莽的性子,真来了反倒给褚义他们小两口坏事,今儿别说拦着他的人了,崔家兄弟几个不一起跟着摔盘子摔碗上去闹事儿,都已经是看在这是在褚义家宅院里的面子上了,毕竟闹完了还得小两口自己收拾不是! 崔三舅在村子里还是有些名头的,据说他一拳就能打死邻居家里发狂咬人的大狗,即使是褚大伯这种常年干农活的庄稼汉子,被崔三舅盯上一会儿,那也是扛不住的,忙扭过身装作看不见。 褚仁被这些人说得心中窝火,可还得保持住面上的君子之姿,只能咬着牙,暗暗回怼:「崔家三舅这是哪的话,我跟阿义都是自家兄弟,又怎么会欺负他,再者这褚家子孙给自家阿爷过寿,哪里来的谁应该谁不应该的说法!」 崔三舅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读书人,酸溜溜文绉绉的调调,皱着个眉头就要上前跟褚仁掰扯:「你少说那些屁话,老子又不瞎,看不出来你们他娘的在欺负人!」 褚家大舅伸手拦了下,马上就要冲出去的自家兄弟:「老三!」 今儿对面回嘴的要是褚大伯这种跟他们平辈的,那就算打一架又有啥,可气人就气在,对面褚大伯当起了缩头乌龟,拍了个文弱书生的儿子出来,又是个小辈的,他们再怎么也不能失了分寸。 堂爷爷跟于老太太今儿就坐在主桌,哪会瞧不出崔家人的顾虑,心道自己子孙还是得自家教训,于老太太板着脸冲着褚阿爷骂道:「 堂弟这儿孙要是再不教训,怕是明儿都得上天了!长子长孙给自家阿爹阿爷办寿都能想着占便宜,还有什么事儿是他们干不出来的!你们要是穷,要是没银子,可以节省着办,甚至都可以不办,自家人凑在一起庆祝一番有啥不成的,又不是啥大寿!你们可倒好,又想要面子又想要银子,地方是人家的,活儿是人家干的,谱你们摆够了,面子也挣足了,现在银子却要别人替你们拿,那还要你们干啥?我看就是给你们惯的!」 沈鹿竹怕堂爷爷跟堂奶奶真的被气到,忙拉着褚义上前,轻声安抚两位老人:「堂爷爷堂奶奶别生气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的,其实……」 正想小声告诉两位老人,这里面有她跟褚义故意的成分在,想叫二老别气坏了身子,谁知道于老太太去突然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趁着众人注意力没在这边,朝小两口使了个眼色,沈鹿竹一脸懵地楞了下,合着堂爷爷老两口心里什么都清楚,也是跟这演戏呢! 「堂奶奶……」 「老三!」于老太太打断了沈鹿竹的话,扭身把褚三叔唤到了身旁,随后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们爹娘爷奶不给你们撑腰,今儿我们这当堂爷爷堂奶奶的便给你们撑一回腰!老三,阿义,你们两个今儿谁都不许出这个钱,我倒要看看谁敢逼着你们拿,褚家这长子长孙要是不想当,那就别当了,让你们阿爹现在就跟族长说,给族谱上的名字勾了,省着以后再给姓褚的丢人!」 褚家族长原本也是坐在主桌上悄悄看戏的,谁想到这事儿居然还能波及到他,尴尬地笑笑:「老嫂子快消消气,孩子们不懂事教训就是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于老太太这话不过是句不能当真的气话,这一来虽说都姓褚,可毕竟现在是两家了,这么大的事儿哪能是隔壁堂兄弟说了就算的,二来像褚大伯他们一家子这样的行径,虽说看着气人,可到底不是虐待父母这样的大罪,自然也说不上族谱除名这么严重的惩罚。 只不过能叫家里长辈说出这话,以后在村里谁都得在背后讲究你一句:「瞧见没有,就是那户人家,还长子长孙呢,都被家里的长辈指名道姓地要从族谱上除名呢!」 褚阿奶虽说一向都是有些怕自己这堂嫂于老太太的,可这事儿涉及到褚仁,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谁敢除名,我看谁敢!堂嫂作甚插手我们家的事儿,我这长子长孙好得很,比哪个都孝顺,他阿爹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人都欺负到你儿子孙子头上来了!」 褚阿爷脸色也十分难看,本来风风光光的寿宴,现在全被毁了不说,还全家站在这让人家看笑话:「我家这事儿堂兄堂嫂就别插手了!」 堂爷爷一脸瞧不上的看了看站在那的褚家大房几人,又指了指褚阿爷,恨铁不成钢地道:「糊涂啊你!」 褚阿奶几步来到褚义跟褚三叔面前,央求道:「阿义你们小两口挣银子容易,今儿这钱你们就出了能咋地,你们定都定了,就差那一哆嗦了?老三你也是,你不是攒了不少私房银子,给褚义结亲你舍得拿出来,给你阿爹过寿就舍不得了?再说你们定的时候也没跟你们伯娘商量不是!就非得叫你大伯一家在全村面前把人都丢光了才成?阿仁可是咱们家的门面,他丢了面子,你们脸上能有光?」 褚三叔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褚阿奶:「阿娘!」 褚义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早在褚芳来家里闹事儿的那天晚上他就想好了,和褚阿爷跟褚大伯那边,光分家看来是不成的,唯有彻底断了关系,才能杜绝这些不断的糟心事儿,他对褚家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只除了三叔,这事儿他最担心最顾虑的便是三叔。 或许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叫褚三叔一点一点被褚家消耗完所有感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面现实,褚义拦 了下情绪激动的褚三叔,目光定定地看着褚阿爷道:「阿爷也是这么想的?」 褚阿爷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对褚义小两口跟褚三叔,今儿这事儿褚阿爷跟褚阿奶一样,只有不理解和怨恨,觉着他们就是故意叫褚大伯一家出丑的! 「阿爷阿奶既然不把我们当做自家儿孙,那又何必辛苦维持这表面关系,不如以后便断个干净,也省着相看两生厌。」 崔家三舅一听外甥这炸裂的发言,顿时来了精神,一扫方才被自家大哥拦住的憋屈劲儿,吼着给褚义站队:「说得好,跟他们断!」 褚阿爷被气得够呛,指着褚义的鼻子骂道:「好你个不肖子孙!居然就为了区区一顿饭钱想跟我断个干净,你是掉到钱眼里了不成?好啊,断就断!谁稀罕?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把脑袋磕破,我也绝不会再认你!」 褚义语气平淡却又坚定地道:「他日就算堂兄飞黄腾达,我们沿街乞讨,也断不会到阿爷门前要一粒米,一口水!」 「好!好!你好得很!老太婆,拿钱来,咱们饭还是吃得起的,少叫人说我们占人家便宜!」 褚阿奶拗不过褚阿爷,只能回家取了银子回来,把剩下的酒席钱给付了,一顿好好的寿宴,余下的人哪里还有继续吃饭的心情,一顿好好的寿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褚仁临走时路过褚义小两口身边,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今儿日之事,褚仁记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躲在暗处的毒蛇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直直地看向褚仁,眼神不避不让,沉着嗓子道:「伯娘的所作所为,我也是一件都不敢忘!」 沈鹿竹就紧挨着站在褚义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褚仁那句满含恶意又似乎是在威胁什么的话,打从嫁到褚家第一次见到这个大堂兄褚仁起,她便下意识地很不喜欢和他接触,抵触的情绪甚至比面对王氏跟褚阿奶的时候都要严重。 王氏是彻彻底底的小人嘴脸,褚阿奶是明摆着的偏心,而褚仁却让沈鹿竹觉着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阴恻恻地让人打心眼里的不舒服! 此刻见他竟暗戳戳的威胁恐吓褚义,对他的厌恶更是到了顶点,对付这种心理阴暗的伪君子,无论是小心谨慎,还是包容大度,最终都会遭了他们的怨恨,既然如此,那还顾虑什么,先怼了再说! 沈鹿竹眉目一转,扬声回道:「堂兄提醒的是,今儿这事儿自然是要牢牢记住的,我跟褚义可不敢忘了,不然哪日出门被人敲了闷棍,下了绊子,心底还得纳闷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呢!」 沈鹿竹这话一出,原本正从褚家大院离开的村民们瞬间停住了脚步,纷纷回头视线在褚仁跟褚义小两口间来回张望着。 村里的大娘婶子纷纷侧目私语着:「听褚家媳妇这话的意思,这褚仁是过去吓唬她们去了?」 「我瞧着八九不离十,不然咋能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你看那褚家大小子,眼神都不对!」 「我要是这褚家小媳妇啊,还真得加些小心,以后出点什么事儿可都得注意着些,别真被人使坏坑了,还以为是自己倒霉呢!」 「唉,好好的一大家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见自己又被围在了中间指指点点,褚仁原本阴郁的脸被涨得通红,死死地看了褚义小两口一眼,用力地摔了下袖子抬步便往外走去。 沈鹿竹可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对着褚仁的背影继续道:「我也有话要提醒堂兄,这事儿堂兄光自己记住可不够,还得时时刻刻提醒着身边人才是,不然岂不就像之前一样,前脚分了家后脚就忘得一干二净,扭头就又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褚阿爷一家面色铁青地离开了褚家老宅,没了热闹看,没一会儿围观的村民便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最后便只剩下崔家的几位舅舅跟隔壁堂爷爷一家,褚三叔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从方才说要断了关系之后,便一直没有开口。 褚义叹了口气,想先将妻子安顿好,毕竟是怀了身孕的人,折腾了一上午,怕是要累坏了,沈鹿竹自然瞧出了褚义的心事:「三叔只是一时没想通,褚义你也不要多想,还是我去劝劝三叔吧!」 褚义帮沈鹿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没事儿,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先回房歇一会儿,三叔那我去劝就成,放心吧!」 送妻子回了房间,又拜托了堂弟妹元霜陪着后,褚义这才出了屋子,几步走到褚三叔面前,想也没想便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院子里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褚三叔更是连忙伸手去拽:「阿义你这是干啥!」 褚义也不挣扎,磕过头之后就自己站了起来:「三叔,今日跟阿爷断了关系的事儿,没能事先知会你,是我的不对,没问过三叔的想法,就自己做了决定,也是我的错!只是三叔,这想法已经在我心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了,我甚至后悔没能从阿爹阿娘刚去世的就跟他们断个干净,后悔自己为什么明明早就看清了他们的面目,却愣是拖到了如今,平白让阿礼跟阿竹受了那么多委屈!三叔若是心中不满,打我骂我,我都毫无怨言!」 褚义说完便直挺挺地站在那一动不动,褚三叔默默叹了口气,褚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是他最不愿意看到了的,闲暇时他也总是会想起以前,三兄弟还年轻的时候,全家都一心扑在棺材铺子上,想着法地 让家里的日子更好过些。 只是原本在他印象中和乐齐心的褚家是什么时候变了模样的呢?是从三兄弟分别成家生子开始的?还是从二兄两口子离世开始的?亦或是从褚仁考中了秀才,褚家分家开始的? 褚三叔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现如今的褚家变了,彻底变了! 「阿义,这怎么能怪你,三叔不怪你,三叔只是心里有些堵得慌罢了。」 堂爷爷在褚平的搀扶下走了过去,拉着褚三叔重新坐下,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劝道 :「老三啊,堂伯我看着你们几个长大,你打小就是个宅心仁厚的,谁那有难处你都想着帮衬着些,家里谁拌个嘴,你都当成个天大的事儿,自己跟着着急上火的,想尽法子去劝和,你们家里你是那个最希望大家都好,都高兴的那个!可堂伯今儿得告诉你一句,这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呢,子女多了爹娘就会有偏心,兄弟长大了成了家便会离心,哪有那一辈子都乐呵和睦的人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不是一条道儿上的,还是趁早分开了各走各的好!」 褚三叔沉默良久点点头:「堂伯说的是,是我钻了牛角尖了,爹娘跟大兄那边的事儿,哪是我能左右的,硬往一起凑,最后只能是委屈了阿义他们!」 「那些事儿,又怎么能怪到三叔头上!」 褚三叔似是真的想通了,摆摆手,笑着拍了拍褚义:「罢了罢了,以后不提那些事儿了,咱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褚阿爷寿宴上发生的闹剧,再一次成了附近几个村子的热门话题,村民们三不五时地便会聚在一起,相互说着对褚家这事儿的看法,有觉得褚义小两口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的,便被旁边的婶子大娘科普了王氏之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褚义阿娘崔氏的那个坠子的事儿。 「那你是不知道那王氏之前都干了啥缺德事儿,连人家阿娘的遗物都敢偷走,硬说是自己娘家的,被人家当场揭穿了,还在那狡辩呢!」 也有替褚阿爷褚阿奶老两口可惜的:「这么孝顺还能干的孙子辈,就这么被寒了心断了关系,以后怕是一点光都沾不上喽!」 这说辞立即就招来了旁边的人吐槽:「人家老两口怕是一点都没觉着可惜,精明着呢!人家眼里可是只看得见那个秀才长孙,那以后要是当官发财了,不比那小两口卖多少纸钱都强!」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站在褚义跟沈鹿竹这边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成日被没脸没皮的亲戚惦记着,还妄图插手自家的事儿。 只是不管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沈鹿竹的纸钱铺子确是实实在在地火了起来,许是她寿宴时说的那些优惠政策起了作用,许是褚家这次的八卦太过劲爆,大家都想瞧瞧事件之一的主人公,毕竟寿宴之后褚阿爷一家便似乎在村子里销声匿迹了一般,现在想见褚阿爷那一家子一面可是不太容易。 因此从寿宴过后的第二天开始,沈鹿竹纸钱铺子前的人流就没断过,甭管是来瞧热闹的,还是来聊八卦的,总之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最后都会进了铺子买些纸钱,对于这种情况沈鹿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辛苦了褚义,好在沈家兄弟跟褚平元霜小两口,没事儿便会凑在铺子里帮忙。 这日好不容易刚送走了一大波来买纸钱的村民,沈鹿竹倚在柜台后面的炕柜上,问起了沈泽漆那驱蚊药丸的事儿:「堂兄跟堂弟整日跑到我们这来给帮忙,会不会耽搁了那驱蚊药丸的生意,最近忙得头晕脑涨的,也没想起来问问你们那事儿进行到哪一步了?」 沈泽漆朝着自家堂妹笑了笑:「这有啥好耽搁的,我跟二堂兄商量过后决定先停了驱蚊药酒跟药油的买卖,专心先把这个药丸跟草药的买卖给合计好了,现在阿爷跟大堂兄没事 儿的时候便会帮着做些驱蚊的药丸子,二堂兄天天到镇上跟人首饰铺子的老板谈合作,只有我闲着也没啥大事,来帮你们忙活忙活不是正好!」 沈鹿竹闻言连忙又往沈泽漆身前凑了凑:「阿爷也觉得包山种草药的那想法能成吗?」 沈泽漆重重地点点头:「当然了,堂妹你跟妹夫给想的法子,阿爷一听便眼睛一亮,说是备不住真能成的,头两日还催着我阿爹跟大伯上山去,打算先犁出来一小块地,种着试试看中不中!还说你们这想法要是真做成了,那可是造福百姓的天大的好事儿呢!」 沈鹿竹不好意思的笑笑:「造福百姓我们可不敢想,只要二兄跟堂兄能挣到银子,我就开心啦!那二兄那边跟首饰铺子谈得如何了,有进展了吗?」 「刚开始的时候,据二堂兄说是碰了几次壁的,有些首饰铺子的老板压根都不给咱们说完的机会,不过昨儿晚上听二堂兄提了嘴,说是白天的时候有家首饰铺子的老板还挺感兴趣,还约了他今儿过去再详细说说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五五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听闻沈家的买卖有了新的进展,小两口都由衷地开心,褚义趁着铺子里暂时没人,边忙活着补货边道:「真是个好消息,堂兄要是家里的活儿忙起来了,不用过来也成的,我现在不用做棺材,铺子里就算忙些也干得过来!」 沈泽漆「你们两个就放宽心吧,家里定是忙得过来,我才日日过来凑趣的,正巧鹿竹眼下是个双身子,我天天来瞧瞧情况,回去一说,阿爷伯娘他们也放心不是。」 沈鹿竹却笑着打趣道:「前阵子阿娘跟二婶来还说呢,三七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身边总得留个人不错眼地看着才成,我看堂兄搞不好是故意跑出来,躲着带三七的,不成不成,下次见到二婶儿跟堂嫂,我定要告状才成!」 沈家兄妹几个,打小感情就好,打打闹闹的都是家常便饭,沈泽漆听见自家堂妹的调侃也不恼,而是一脸得意地跟着沈鹿竹逗趣道:「那堂妹你可要失望了,我来你这阿娘跟你堂嫂可是乐意得很,我要是哪日不来,阿娘搞不好还得催着我出门呢!」 沈泽漆说完,又想到了家里的情景,笑着摇了摇头,许是全家只有堂妹这一个闺女儿的关系,家里长辈从小便把她当作是心肝一样的在疼,自打知道鹿竹怀了孕,他阿娘跟伯娘就成日的惦记,一会儿怕胃口不好饿到了,一会儿怕干活儿累到了,一会儿又怕被褚家那些奇葩的亲戚给气到了,看得他这儿子都快要吃醋了! 提到三七跟沈二婶,沈鹿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堂兄,等下你归家的时候,拿些布料回去,昨儿褚义去镇上买颜料的时候,一道儿买回来的,长辈们的还是老样子,买了几匹软麻布,褚义还给几个小娃娃带了些轻纱的料子,镇上布庄说是从南方进的新样式,透气不说还又滑又软的,给三七他们几个小娃娃做衣裳最好不过了。」 沈泽漆也不多做推脱,笑着应下:「成,那我就替三七他们几个谢谢他小姑姑了!」 傍晚的时候,沈泽漆推着从褚平家里借来的推车,带着小两口准备的各种物件回了河西村的沈家,一进院子,便被正带着三七在沈家院子里乘凉的沈二婶儿和柳氏婆媳两个,撞了个正着。 沈二婶儿知道侄女那小两口惦记着家里,不用猜也知道定又是那边给拿的,埋怨着自己儿子道:「你说说你,知道的是去给鹿竹他们帮忙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劫了呢,这是装了多少东西,还得用车推回来!」 沈泽漆笑笑道:「你侄女婿还叫我赶着他家牛车回来呢,吃得用的啥都有,鹿竹跟褚义还特地给家里这几个娃娃买了这个叫什么轻纱的料子,说是给孩子做衣裳穿着舒服!」 柳氏抱着三七伸手摸了摸自家丈夫指着的那料子,感叹道:「阿娘,这料子可真滑,摸着就金贵!」 沈二婶边喊着人在堂屋的沈母,边笑着回应自家儿媳妇:「鹿竹一向是个大方的,打小手里就存不住银子,有了钱总想着给家里这个买点啥,那个填点啥的,这说是给家里这几个小娃娃们买的,定是更舍得花银子!」 沈家几人将东西归置好后,沈泽漆和柳氏便带着三七回了卧房,柳氏还在不住地感慨:「小姑子有本事又是个惦记着家里的,难怪家里长辈都这般宠着她!」.z. 沈泽漆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纠正自家妻子:「哈哈哈,那娘子还真是说错了,家里长辈疼爱鹿竹,可不是因着她总给家里买东西本事大,我记得小时候,伯娘还总说鹿竹她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太多了,不着边际呢!」 柳氏从沈二婶儿跟沈母平日的闲聊里似乎也听到过这样的说法,只是那时自己不甚在意,如今想来,要是自家孩子打小便这般聪慧,那她肯定不会像伯娘一般,定会好好鼓励夸奖他的! 「原本你不跟着二堂兄一起出去镇上谈 生意,我还有些想法的,可现在看来相公这么做是对的,这买卖一开始便是小姑子给出的主意,现在更是又给指了条明路,咱们多给她帮些忙是应该的!」 沈泽漆倒是没想到柳氏对这事儿居然是有看法的,不过眼下知道了倒也不晚,于是耐心地解释道:「就算鹿竹没给咱们想了这做买卖的主意,我做堂兄的,去妹子那帮着忙活忙活那不也是应该的,再说了二堂兄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都比我厉害,我跟着去也是添乱,还不如在家里多做些活儿,都是一家人做啥分得那么清楚!」 「嗯,相公说的是。」 等到七月中旬,沈鹿竹的肚子差不多已经三个月了,怀孕反应较之前更严重了些,眼下别说是正常的饭菜了,就是韩婶子煮的素面,都不一定能吃下去几口,只能用些蔬菜瓜果,或是白水煮蛋,每日更是瞌睡的不行。 褚义对此很是担心,可沈阿爷跟沈母瞧过后,也没有什么能改善的法子,毕竟沈鹿竹的身子除了正在孕育新生命,并没有其他的问题,盲目的用些法子反倒不好。 褚义成日忧心着沈鹿竹的身体,哪里还有心思继续顾着铺子的生意,可今年自家纸钱铺子的买卖又出奇的火爆,一直到中元节的前两三天,来铺子里卖纸钱的人才开始有所减少,好在作坊跟褚平几家做纸钱的活儿提前几日便停了下来,大家伙都轮番到铺子里给搭把手,这才没叫褚义提前便将铺子给停掉。 沈松节最近天天都往镇子上跑,直到中元节后一日,才有时间跑了一趟褚家老宅,一是瞧瞧自家正在受苦的妹子,二也是同小两口说说最近新买卖的进度。 将自己带来的各种吃食一一摊在沈鹿竹面前,沈松节关心地问道:「妹你瞧瞧可有哪样想吃的?这些都是我昨儿在镇上买回来的,本来想昨晚就送过来的,可昨儿回来的实在是有些太晚了,阿娘又说你最近嗜睡得很,怕你们已经歇下了就没来。」 沈鹿竹看着她二兄像哄小孩似得拿来的一堆吃食,不由地有些好笑,干果炒货这些油性大的吃食,她是一点都碰不得的,于是便伸手拿了几个青梅子做的果脯放进了嘴里,这种果脯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她以前就很喜欢,前阵子褚义也特地跑了趟镇上,帮她把镇上能买到的各种零嘴小吃都买了个遍,其中就有这种青梅果脯。 「二兄买了这么些,我哪里吃的完啊,等下回家时拿回去些吧!」 「有啥吃不完的,阿娘说你最近其他饭菜都吃不下,可不得什么能吃下就多吃些啥,这点零嘴当饭吃能够几天的啊,再说了哪能跟你个孕妇抢吃的啊!」 沈鹿竹有些头疼地挠挠头,之前褚义见她能吃些零嘴,便特地跑去镇上买了好些回来,她还叫大家伙跟着一起分着吃些呢,可褚平那家伙也说了句跟沈松节差不多的话,什么哪有跟孕妇抢饭吃的! 可单靠她自己,就算是真的当饭吃,那也是吃不完的,如今又新添了这些沈松节买的,这大夏天的,怕是要直接吃到坏掉了! 褚义瞧着妻子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怕等下沈鹿竹发现自己在笑,会恼羞成怒,于是连忙转移话题:「二兄那买卖去镇上谈得怎么样?」 说起这事儿沈二兄明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关顾着说这些零嘴的事儿,倒是把正事都给忘了,咱们拿药丸子跟首饰铺子合作的事儿谈成了!」 「真的?是哪家首饰铺子啊?」 「是镇上的翠玉轩,他家虽说铺面不是最大的,可卖的首饰确实镇上最高档最好的,我想着鹿竹你不是说,咱们要跟之前卖的顾客不一样嘛,最后便选了跟他家合作,现在分成契书这些都已经签好了,只等着翠玉轩那边把第一批首饰生产出来,咱们就能开始卖货了!」 「真是太好了,恭喜二兄!」小两口 闻言很是高兴,褚义更是直接以茶代酒跟沈松节碰了一杯! 沈二兄饮下碗里的茶,继续道:「不过眼下都已经快到七月下旬了,咱们那驱蚊的药丸子怕是卖不了多久了,所以没打算做太多,想着跟你说的那些香丸一起开卖,之后也是这些香丸做得会更多些。」 沈鹿竹点点头:「二兄考虑得是,这驱蚊药丸估摸着也就能卖到八月末,时间确实是不多了,还不如跟着香丸一起搭配着来,现在各种鲜花香料正是时候!」 「没错,还有那在山里中草药的事儿,咱阿爹跟二叔按照阿爷的法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的成了,我想着过阵子等第一批首饰开卖之后,便去县衙问问包山的事儿得怎么办,头一年打算先种些成熟时间短,好伺候的试试,还有咱们做那些香丸用的香料和鲜花,回头也想着试试看能不能也种些。」 沈鹿竹觉得似乎自打这次去镇上谈合作开始,她二兄便越来越像一个生意人了,对沈家这买卖之后的行情,也更加觉得有希望了:「那或许可以多包一些山地,也不知道这包山的费用是怎么算的,二兄那里银子要是不凑手,我跟褚义这里倒是攒了不少,可以先拿去用着。」 「说道这个,倒是真有个事儿,我想跟你们两口子商量下,我跟泽漆还有家里聊了聊,都觉得这买卖得有你们小两口一半,所以以后首饰那边还是山里种草药这摊,无论是哪边挣的银子,咱们都五五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合伙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听见沈家二兄居然想把以后买卖的利润分给自己一半,震惊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连忙摆手拒绝:「二兄这可使不得!」 沈鹿竹也连连点头:「就是的二兄,我跟褚义哪能要你们辛苦挣来的银子!好端端地做什么非要往外送银子?」 沈松节摆手打断小两口的拒绝:「你们听我说,这驱蚊药的买卖原本就是你们给出的主意,其实年末年初那阵,家里开始准备今年的买卖的时候,我就琢磨这事儿来着,那时想着今年挣了银子就直接给你们送来,只是没想到生意一下子不成了,也不好意思跟你们开口,就搁置了,现在这两条挣钱的新路子,又是多亏了你们才有的,我跟泽漆这买卖该有你俩一半!」.. 「二兄这是没把我们当做自家人,一家人做什么要分得这般清楚,不过是出了两个不一定能不能成的主意,那买卖挣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是阿爷的医术高超,做的驱蚊药效果好,也是二兄跟堂兄自己辛苦,一点一点挣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沈松节在心里盘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猜到妹妹妹夫定会大力推辞的,早就想好了说辞:「就是把你们当自家人,才更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白占你们便宜,你们这挣钱的法子给谁说不是说?说给谁听,只要人家踏实肯干,就都能挣到一笔的,就是不说给旁人,你们自己做,那不也是一笔收入,做啥非得告诉我跟泽漆?还不是因为我们是你阿兄,你跟妹夫对我们掏心掏肺的,我这做兄长的回报给自己妹妹妹夫点怎么了,又没规定说自家亲兄妹就不能分银子的!」 「二兄这是强词夺理!」 沈松节笑着轻敲了下自家妹妹的脑袋:「什么强词夺理,你这是没有理说不过你二兄我了!反正这事儿我跟泽漆都觉得成,跟家里的长辈也都是商量好的了,你们到时候就等着我拿钱回来就是了!」 「二兄……」 沈松节见褚义还有推拒,连忙打断道:「诶,妹夫你就不要再说了!长辈们都已经发了话的,你还敢不听你岳丈跟岳母的不成?」 「二兄!」 「鹿竹你也是,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再不听话,我就请阿爷来跟你说!」 沈鹿竹的话都到嘴边了,却被沈松节给堵住了,实在是拿今天尤其固执的自家二哥没招儿,伸手推了推褚义:「褚义你看看他,也太不讲理了!」 沈家的美意,自己跟妻子若是一味地拒绝,可能反倒会让人心里不好受,与其这样倒不如换个法子。家里是做棺材的,褚义打小就跟各种木材打交道,而这些木材又都是来自周边的山上的。 以前就听家里人说过,镇上或县里有些大的棺材铺子,是直接选了周边的山上的几处林子,或是一整座山,跟官府签好契约,按年头交银子,之后契约里规定范围里的山地,地上的树木等,就都成了自家的,这便是所谓的包山。 据说虽然核算下来一亩山地跟一亩耕地的价格是没法比的,但一年下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二兄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不如这样,之后家里不是还要包山种草药,包山的银子就由我们来出!」 沈鹿竹听了,觉得这个法子不错:「这样好,这样就算是咱们一起合伙做草药的这买卖,我们出钱,二兄就辛苦些,多出些力,可好?」 沈松节虽还没进行到去县衙立契,交钱包山的那一步,可这阵子他在镇上也提前打听了不少关于包山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包山一年的费用绝非是个小数字,更何况他们还是要种植草药,便不是只包一年两年就够的,这么一大笔开销对沈家来说确实有些吃力,况且他跟泽漆也不太想因着这事儿掏空沈家的家底,本想着等首饰铺子那边的合作先挣回来一些之后,再盘算着看看的,现在褚义这个提议正好能 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这主意倒是能帮我解决不少银子上的问题,只是……」 「二兄不是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互帮忙,有啥好犹豫的!」 沈鹿竹也紧跟着劝说:「没有只是了二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若是再婆婆妈妈的,以后便别来我家串门了,这孩子生下来也不给你这舅舅看!」说着,还拍了拍自己还没有显怀,依旧平坦的小肚子! 沈松节搔了搔头,憨笑道:「成!那就依你们的!我可是都听泽漆说了,你们家新请的韩婶子做饭香的嘞,这要是以后都不能进你们家门,我岂不是亏大了,再说了我可是等不及要喝外甥的满月酒呢!」 沈鹿竹瞄了眼自己还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肚子,笑着打趣道:「那二兄怕是要有得等了!」 这日过后,又过了几天,沈松节便又跑了趟褚家老宅,将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子递给了沈鹿竹:「咱们跟翠玉轩合作的第一批首饰已经做好了,明儿就会开始在铺子里卖,这是我特地给你拿的。」 沈鹿竹接过盒子一打开,就闻到了一股很清新的薄荷味,混合着淡淡茶香,盒子里装的是一串银制的手链,在手链的接口处,坠着一个铃铛样,镂空花纹的坠子,冲着光隐约能看见里面已经装好的香丸。 沈鹿竹又拿着那链子往鼻子前凑了凑,仔细的闻了闻:「这手链做工可真好,香味也好特别啊,淡淡的还挺醒脑,有薄荷和清茶的味道,怎么细闻着好像还有点生姜的味?」 沈松节笑了:「这手链只是第一批,之后还会有簪子,腰坠之类的!香味当然特别了,你这里装的香丸,可是大兄翻了不少药书医书,给你专门特制的!里面确实是有薄荷和茶叶,说是能帮你缓解下反胃想吐的感觉,阿爷怕薄荷性寒对你有碍,还特地加了老姜调和,前前后后试做了好几次呢!」 沈鹿竹闻言又紧忙凑在了鼻子前闻了闻,随后又拿到了褚义面前,然后继续跟自家二兄闲聊着:「那前几日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起?」 「之前还不敢确定能不能成呢,便没有与你说!对了,我这里还有不少香丸,都是大兄这次做的,等那链子里的没了味道,就让妹夫用这个给你重新装些!」沈松节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递给沈鹿竹,里面是几十颗小小的香丸。 「二兄回去帮些好好谢谢大兄跟阿爷,当然也要谢谢二兄的手链,我很喜欢!」 「这有啥难的,对了,我今儿来还有个事儿,首饰铺子这边的事儿现在忙的差不多了,我打算这几日便把包山的事儿给他定下来,妹夫哪日有空闲,咱们得一起去趟县衙!」 褚义替沈鹿竹收好手链跟小瓷瓶,想了想回道:「明日打算跟阿竹回趟我外祖家,之后只要阿竹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都可以,刚过了中元节,家里的铺子暂时还不打算开门。」 「那就大后日如何,明儿你们出门,后儿个歇一天,大后日咱们再去县里。」 「成,那就后日。」 如今的沈鹿竹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前几日沈阿爷跟沈母刚给她瞧过,除了食欲还是差了点,闻见油烟跟菜味儿会恶心干呕外,其他的方面都还好,小两口得了准信儿,心里有了底,便打算回一趟崔外婆家,将这个喜讯告诉给崔家众人。 小两口是睡起来吃了早饭就出了门的,崔家几位舅舅舅母见二人赶着牛车来,不免有些纳闷,一个村子住着,走着走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咱们今儿还赶上牛车了! 等从小两口口中得知沈鹿竹居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都是又惊喜又开心,崔外婆欣慰之余还念叨起了几个儿子:「你们说说你们几个,前阵子去参加那寿宴,怎么能就愣是啥都没瞧出来,这么大个事儿,不必那两个偏心眼 的老头老太太好看?」 几个舅舅们当日确实是没怎么注意到小两口有哪些反常的地方,全都老老实实地听着自家阿娘训话,只有崔三舅小声嘀咕道:「阿娘真是错怪儿子们了,我们这当舅舅的去参加寿宴,就算不盯着那过寿的瞧,也不能盯着鹿竹这外甥媳妇瞧不是!」 沈鹿竹捂着嘴笑着道:「外婆就别怪几位舅舅们了,是我们特意瞒着没说的,我娘家长辈都说前三个月还不稳当,让等过了三个月再说这消息。」 崔外婆越看沈鹿竹越欢喜,拍拍她的手继续道:「你娘家说得没错,咱们这确实是有这么个说法,你跟褚义做得对!说到这个,咱们村里关于孕妇的避讳还不少呢,前阵子中元节,阿义没带着你去给你们爹娘扫墓吧?」 沈鹿竹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崔外婆说这事儿:「外婆,中元节扫墓的时候,褚义倒是拦着我来着,说是有避讳,是我自己非要跟着去的,您别怪褚义。」 崔外婆闻言有些诧异:「鹿竹啊,你做啥非得赶在这时候去扫墓啊?」 「外婆,我是想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阿爹阿娘,我想着他们是褚义最亲的亲人,自家人不用讲那么多避讳,阿爹阿娘定会保佑我们跟肚子里的孩子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租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从崔家回来的次日,蒋娟一家五口便登了门,小两口见状忙将人请进了西厢的会客室,两家人坐在屋子里热切地聊着。 「姨母跟姨夫今儿怎么得了空过来了?」 崔姨母拿过一路拎过来的包裹递给沈鹿竹:「听说你们昨儿去了阿娘那,我就猜着你这已经满了三个月,是不是特地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阿娘她们的,这不今儿赶忙过来给你添喜来了!」 大乾确实有给孕妇添喜的说法,男女双方的长辈,会给送来有特殊寓意的礼物,有染红的喜蛋和红糖,有给肚子里的小婴儿缝制的新鞋帽,若是家里有还未到龆龀之年的孩童,还要拿一件孩子平日穿着的贴身衣物一并送到,这是预备着给新生儿做百福被用的。 崔姨母早在从蒋娟口中得知沈鹿竹怀了身孕后,便开始准备这些物件了,只是那时这好消息,小两口还在对外保密中,自己也不好大刺刺地直接送过来,这才等到了今日。 包裹里面是两双婴儿穿的小袜子,一床新缝制的小被子一顶虎头帽,几个给小孩子玩的布偶,还有件小宝的罩衫,这些东西之前沈家跟隔壁堂婶儿钱氏都悄悄送过来不少,可当沈鹿竹拿起那顶虎头帽的时候,还是被惊艳到了,左瞧瞧右瞧瞧喜欢的不行:「这是姨母做的?这老虎活灵活现的,这几个布偶做得也太好看了,瞧着比镇上那些成衣铺子做活儿的针脚都好!」 崔姨母摆摆手:「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别说这虎头帽了,便是给你肚子里的金疙瘩做上一床的布偶,你姨母我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眼神不行了,粗粗的缝缝补补还成,这般精细的活儿我可做不成,我只做了那被子跟袜子,其他的都是娟儿做的!」 沈鹿竹闻言更是惊喜:「这么长时间了,我竟不知表妹还有这等手艺!」 蒋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是做了几个布偶,算不上什么手艺,表嫂就别再夸了!」 崔姨母拉着沈鹿竹左右瞧了瞧:「娟儿说你现在食不得半点油腥,闻到了炒菜的烟味都要干呕上半天,瞧瞧这人都熬瘦了,姨母还给你拿了不少喜蛋跟红糖,旁的要是吃不下,就用那红糖煮个糖水蛋来吃吃,还有自家院子前后种的一些青菜瓜果,你们家耕地聘出去了,院子里又没种这些,吃起来不方便,要是喜欢吃,没事儿就叫阿义到家里院子摘去!」 「谢谢姨母,姨母不必多挂心,我人瞧着确实是清减了些,可身子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我阿爷跟阿娘每旬都会过来给我瞧瞧,只不过是正常的怀孕反应,说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崔姨母点点头:「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多注意着些才成,双身子不比平常。」 关心过沈鹿竹的身体,男人们便到堂屋坐着喝茶闲聊,屋子里只剩下蒋家母女陪着沈鹿竹,此外还有在哄着小宝在玩的褚秀秀,几人聊着聊着,便说到了丁安跟蒋娟的事儿上。 「之前的丁捕头那事儿,我家娟儿还在鹿竹你们这住了快一旬,早知道你那时就怀了身孕,我说啥也不能让她带着小宝来给你添麻烦的!」 「姨母说的这是什么话,表妹过来帮我做了好些活儿不说,还整日陪着我聊天解闷,我巴不得表妹带着小宝在我一直住下去呢!」 崔姨母笑着调侃道:「要是真叫娟儿跟小宝一直在你这住下去,这村里还不得说我把自个儿亲闺女儿跟亲外孙给撵了出去!不过话说回来,丁捕头找来你这儿的事儿,我也听娟儿跟我学了,这事儿姨母得跟你和阿义道个谢,谢谢你们处处都替娟儿考虑,这要是换了旁人,搞不好都得把人打包送到那丁家去,娟儿能有你们这对表兄表嫂,是她的福气!」 「姨母说这话可就是跟我和褚义见外了,娟儿是自家亲表妹,定是要护着她的!再说我们也没能帮上什么,主要还 是丁捕头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崔姨母感叹道:「是啊,这丁捕头确实是个好人,原先是我们对人家有些误解,以为这在县衙当官的,哪是咱们平头小老百姓能开罪得起的,我们这般不给人家面子,怕是会把人给惹恼了,谁知是我们把人给想坏了,人家非但没有生气,还跟我们说了抱歉,真是个好人啊!」 沈鹿竹见这事儿还有后续,忙问道:「表妹回去和丁捕头谈过了?」 蒋娟点点头:「从表嫂这回去后,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丁大哥,人家对我有恩,我却好像躲瘟神一样不肯见他,后来听说中元节丁大哥又回了村,我便去了趟田家,给丁大哥赔了不是。」 「那你们是彻底说开了?」 说道这个蒋娟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好意思,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良久才摇头道:「我和丁大哥说了,我眼下只想照顾好小宝,没有再嫁的打算,丁大哥说他尊重我,也绝对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了,只是……只是,他说他也是真心的,希望我若是哪天改变了想法,能够考虑一下他……」 「这样也好,说开了以后表妹便不用再躲来躲去的了,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过日子就是,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嗯,谢谢表嫂!」 之后的日子里,沈鹿竹依旧在家安心养胎,每日有褚义跟韩婶子的悉心照料,有元霜、蒋娟还有褚礼秀秀陪着解闷,除了有些嗜睡跟食欲不振之外,日子过得简直如神仙一般自在。 而褚义则三不五时地跟沈松节和沈泽漆兄弟俩,跑跑周边的大山和县城,终于在快临近七月底的时候,和县衙签好了租契,在河西村东侧的那座山上包下了半山腰的二十亩地皮。 租契签成的那天,小两口带着褚三叔几人,全家赶了牛车去了河西村的沈家,两家约在一起,打算共同庆祝一番。 开饭前,沈松节站在饭桌前宣布:「今儿趁着大家都在,我跟泽漆有个事儿想说一下,之前做这驱蚊药的买卖的时候,是我跟泽漆闲来无事,想要自己干些私活儿,想着挣些零嘴钱也是好的,结果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居然还给做大了,这事儿光靠我们两个是成不了,多亏了鹿竹跟妹夫,也多亏了家里的帮忙,所以我俩就想着,这买卖以后就不是我俩自己的私活了,有一半是鹿竹跟阿义的,还有一半是咱们家的!」 兄弟俩之前从没跟家里任何人透露过,想把买卖归家里的事儿,因此沈家众人听了都有些愣住了:「松节你是说你跟泽漆的那一半买卖,想归回到咱家?」 「没错阿爷,这买卖家里成天给帮忙,今儿大兄跟阿爷给查个方子,做个药丸,明儿阿爹跟二叔又帮着上山开垦,阿娘跟二婶还得帮我们分装算账的,全家人都跟着忙活了,咋能算是我俩的!」 对于弟弟们的决定,沈川柏有些不大认同:「不成不成,不过是看看药书,做了点药丸子,哪里帮上什么忙了!我成日在药铺里待着,买卖都是你们俩自己忙活儿的,要是归到家里,那我岂不是白占了你俩的便宜!」.. 沈泽漆顾不上正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柳氏,出声劝道:「我们卖的就是药油、药酒还有药丸子,大堂兄把这能挣钱的物件都给我们做出来了,哪能叫占便宜!」 「就是,大兄你要是这么说,那以前没做这买卖的时候,家里除了种地还不是全靠阿爷带着你在药铺子挣的,那么些年,要是说占便宜,那也是我跟泽漆占了大兄你的便宜!」 家里的小辈和睦,沈阿爷作为长辈自然是最开心的那个,听了兄弟几个的话,边捋着胡子边笑眯眯地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就不要再相互推辞了,都是一家人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分什么你的我的,就这么定了都是咱家的!」 一听沈阿爷不仅同意了,还拍板定了下来,沈松节高兴得不行,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扬声答道:「谢谢阿爷!」 饭后,送走了褚家一家老小,沈家再次归回了平静,柳氏帮着收拾完灶房,便借口三七有些困了,赶忙回了自己跟沈泽漆的屋子。 「相公,这事儿你咋也没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啊?」 沈泽漆今儿晚上喝了些酒,脸色有些微红,人倒是还算清醒,想到之前买卖算一半给堂妹的事儿,妻子柳氏是知晓的,那看来说的就是买卖归家里的事儿了:「娘子是说买卖归家里的事儿?」 柳氏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儿,做啥不跟我提前商量商量呢?」 沈泽漆摸了摸鼻子,这事儿确实是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二堂兄说得有道理,两人一合计便这么定了:「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确实该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柳氏知道这事儿现已成定局,自己是改变不了什么了,只能道:「这事儿也不怪相公,只是我觉着,这买卖从私活变成了家里的,没有之前方便罢了,不过既然已经变了,那就也只能如此了!」 「娘子是觉得哪里不如之前方便了?」 柳氏犹豫了片刻道:「之前是私活儿,银子都是在自己手里握着的,现在变成家里的了,这银子自然也得归家里统一管着……」 「娘子多虑了,伯娘一向对我们这些小辈都大方又宠爱得很,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跟伯娘说就是了。」 柳氏看着自家一脸天真的丈夫,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忙活儿完了包山的事儿,褚家老宅便再次回到了悠闲的日子当中,一年中有关于祭祀的四节,过了中元节再来便就是十月初一的寒衣节了,这中间纸钱铺子的买卖都算是淡季,褚义便打算今年将铺子多停一段日子。 沈鹿竹听了褚义的打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内疚:「当然好啊,褚义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自打我怀孕这家里的、铺子里的活儿都是你在做,铺子多关一阵子也好,你好好地歇一歇!」 褚义摇头笑道:「怎么会,现在不用做棺材,也不用种地了,铺子忙的时候大家还都会过来帮忙,哪里会累到,我只是觉得你怀孕太辛苦了,咱们最近就先不开门了,我在家里好好陪你。」 沈鹿竹咧开嘴笑了,随后笃定地说:「褚义,你简直就是模范相公!我上上辈子大概是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譬如为国捐躯,凭一己之力拯救了整个国家的那种!」 成亲这么久,褚义早就习惯了妻子时常冒出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是偶尔有些时候还是会被沈鹿竹弄得一愣,摇头失笑道:「为什么是上上辈子?」 沈鹿竹愣了下,果然怀孕会影响智商,刚刚居然一不小心说顺了嘴,因为上辈子的事儿她还记得:「嗯……因为一辈子做得好事儿,不够换一个你啊!」 对于妻子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几句情话,褚义如今已经从刚开始的错愕害羞,变成同流合污了:「嗯,那我一定是做了十辈子的好事儿!」 沈鹿竹笑得前仰后合,褚义怕她磕碰到哪里,伸手将人揽住,什么也不用做,只是就这样看着她,便也觉得开心又满足。 笑够了,沈鹿竹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诶呀」一声:「褚义,你说我们总这样说话,咱们孩子以后该不会变成个什么情场高手,专门花言巧语骗人感情,又不想负责任的那种!」 褚义被问得一愣,不明白妻子怎么猛然间会有这种想法! 「就是胎教啊!我听说孩子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是能听到阿爹阿娘在说什么的,而且不仅能听到他们可是还会学的,咱们这胎教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褚义小时候是经历过崔氏怀褚礼的时期的,倒是见过崔氏对着那时还在肚子里的小褚礼说话,也见到过褚礼在胎动的时候,对此不疑有他:「咱们孩子定会随他阿娘,又聪慧又善良,况且他现在还小呢,没事儿的。」 沈鹿竹想想也是,这孩子现在八成还是颗小豆丁呢,耳朵怕是都还没发育出来呢,应该听不懂什么的,看来暂时还不用担心会培养出来一个小渣男或者小渣女了! 褚家老宅的纸钱铺子虽停了,可褚平赵成几家做铜钱烧纸和作坊做纸元宝的活儿却并没有跟着彻底停下来,大家都还在为两个多月后的寒衣节做准备,只是因为铺子没开的关系,倒也不必再像之前一般每日争分夺秒地做工,也不必日日都跑趟褚家送货了。 铺子不开张,家里的耕地又都聘了出去,还请了韩婶子每日帮着做饭,小两口便彻底闲赋了下来,每日没事儿或是趁着日头不足的时候在院子里溜溜弯,或是到亲戚朋友家里串串门,或是窝在屋子里读些游记话本,或是蒋娟元霜等人来的时候,凑在西厢会客的屋子里玩玩纸牌,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有时沈鹿竹也会突发奇想,和褚义凑在一起研究着做个什么东西,得益于褚义的木工手艺,褚家院子里很快便出现了很多旁人听都没听过的新奇物件。 譬如能放在炕上的婴儿摇床,四周是木质的矮围栏,底部被褚义做成了弧度很小的半圆形,用手稍微用力便会在炕上轻轻摇曳起来,摇床没有床腿,这样即使是冬天,摇床也可以放在温暖的火炕上。 再譬如某日沈鹿竹瞧见在院子里拄拐行走的 褚三叔,猛地又想起来的轮椅,如今家里的院子都重新修缮过,没了以往的泥土,又平整又光滑,若是能有把轮椅给褚三叔,那该是何等的方便。 于是便赶忙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手艺非凡的相公:「就是一个像椅子一样的东西,人可以坐在上面,只是把椅子的四个腿换成两个大轮子,轮子外面是一圈把手,这样三叔坐在上面,不用拄拐就可以自己推动轮椅,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褚义虽从未见过,可听完妻子的描述,已经能想象到,若是自己真做成了,今后褚三叔坐在上面,来去自如的样子了,于是趁着无事,赶忙投入到了轮椅的研发和制作中。 沈鹿竹说的虽简单,将椅子的四条腿换成轮子便成,可真做起来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譬如轮子打哪来怎么做,譬如没了腿的椅子要如何稳稳地平放在两个圆形的轮子上,不会倾倒侧翻,再譬如坐在轮椅上的褚三叔要怎么轻松地推动自己坐着的轮椅等等。 好在褚义木匠手艺好,又打小就爱琢磨那些木头做的小玩意,最后以自家堂屋的一把圈椅为基础,照着家里牛车那轮子的模样,终于做出了一把轮椅,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当作是中秋节的礼物送给了褚三叔。 褚三叔之前从小两口的口中已经知道了那轮椅的用途和样子,可乍一见到实物还是觉得惊喜得很,围着轮椅左看看右瞧瞧,爱不释手了半天,才在众人的催促下,任由褚义扶着坐了上去,随后按照小两口讲的法子,轻轻握住轮子两边的扶手向后拉动,那椅子竟然真的朝着前边滚动了半尺的距离! 褚三叔坐在轮椅上开心得像是个小孩子:「这东西未免也太神奇了!你们小两口是怎么想到的,居然人坐在上面,轻轻一拉自己就能动,这可比拄拐轻松多了!」 虽然之前制作的过程中,褚义也曾多次试用过这把轮椅,可今儿瞧见自家三叔坐在上面的样子,也依然觉得像是做梦一般,很是神奇:「都是阿竹想出来的,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沈鹿竹不好意思的笑笑,每次这种时候,她都有一种大庭广众之下被抓包偷了东西的错觉:「不是我想出来的,也是之前不知什么时候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都亏了褚义的手艺精湛,这才做出来的,不然光靠我想的,哪能真成事儿啊!」 褚三叔坐在轮椅上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都好都好,你们两个都厉害,缺一不可,哈哈哈!」 「三叔快再多移动些地方瞧瞧,试试这轮椅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好好好,我这就前后院都溜达溜达瞧瞧!」 看着褚三叔喜滋滋摆弄着轮椅的背影,沈鹿竹又想起了另一件,跟轮椅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东西,那就是婴儿推车! 不过眼下离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还要好久,就算是生下来,也不能一开始便推出去遛弯,更何况按她自己推算的,这孩子该是在腊月或正月间,最冷的时候出生,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能用到机会倒也不急。 眼下更急的是眼看着就要到来的中秋,自打嫁到褚家,沈鹿竹往年的中秋都是跟褚阿爷阿娘,还有褚大伯一家一起过的,和讨厌的人在一起,别说是中秋,便是告诉她突然得了千两白银,怕是那激动和开心都要打些折扣。这次的中秋是分家后的第一个中秋,自然要好好地热闹一番才成。 提到中秋,自然少不了月饼与桂花酒,沈鹿竹先是让褚义跟褚平在自家院子里新搭了个专门用来烤月饼的火炉,随后将自己想到的各种馅料的配方和月饼的做法教给了手艺极好的韩婶子,豆沙馅,水果馅,咸肉馅还有咸蛋黄馅应有尽有。 此外,沈鹿竹还带着元霜用糯米做了不少冰皮月饼,虽说自己眼下还是不能碰油腥之物,可中秋应景还是要的。 除了月饼,还特地跑到镇上买了几坛子上好的桂花酒,沈鹿竹还给自家和家里不能喝酒的小孩子们,准备了桂花蜜,用做月饼剩下的糯米,做了桂花丸子。 小两口提前便邀请了隔壁堂爷爷一家,今年的中秋一起到自家院子里来过,这日一早,众人便在褚家老宅的院子里忙活儿开了,院子里挂满了沈鹿竹跟褚义从镇上买来的花灯,还准备了不少写好灯谜的纸条,挂在院里的柿子树上,还特地买了好几个身穿盔甲,背插小旗手执长棒的兔儿爷泥塑像摆在院子里,张灯结彩的好似比过年都要热闹。.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夕阳西下后,又在院子里摆上了圆桌,一边吃着月饼品着桂花酒,一边赏着月猜起了灯谜。 玩过闹过,一行人又左呼右盼地相携出了院门,在中秋圆月的光辉下,顺着村子前的河岸溜达了一圈,最后回到褚家老宅的院前,亲手放了上面写满了祝福的孔明灯,这个中秋才算圆满的结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吃肉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过了中秋,沈鹿竹此时已是四个月的身孕了,原本还算平坦的小肚子也一日一日开始隆起,好在人虽还如之前一般嗜睡,可胃口却好了起来。 说到这事儿也是奇怪,刚过了中秋没几日的一天深夜,原本还正睡的昏天暗地的沈鹿竹,忽地就被一阵饥饿感驱赶了睡意,人迷迷糊糊地从炕上爬起来,就想去灶房找些吃食。 褚义被身旁的动静吵醒,一睁眼见妻子正半闭着眼睛穿衣裳,忙支起身子问道:「怎么醒了,口渴?」 「褚义,我好饿啊!」 褚义闻言直接做起了身子,便扶着妻子重新躺下,边道:「你躺着,我去给你弄来,要吃蛋羹吗?」 沈鹿竹此时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点点头道:「好,那你披上点衣裳。」 自打沈鹿竹怀孕,这蛋羹褚义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如今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没一会儿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回了屋子。 沈鹿竹此时只感觉自己饿的胃液已经快要消化掉自己的胃了,接过羹匙挖了一口,吹了吹便送进了嘴里。.. 「慢点,小心烫。」 吃了几口,胃里的饥饿感被缓解了不少之后,沈鹿竹突然细品了品,疑惑道:「怎么感觉今天的蛋羹好像缺了点什么?」 说着挖了一勺凑到褚义嘴边,示意他尝尝看,褚义就着妻子的手尝了下:「和往天是一样的啊。」 沈鹿竹奇怪地又给自己挖了一勺吃掉,还是感觉怪怪的,仿佛今天的蛋羹特别寡淡似的,不过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或许是因为妊娠反应的关系,自己的胃口又出现了问题。 「要不我去给你再煮个糖水蛋来?」 沈鹿竹摇摇头:「不用,大晚上的别折腾了,可能只是嘴巴里没什么味道的关系,我吃这个就好。」 吃了满满一碗蛋羹,胃里暖暖饱饱的,困意再次袭来,沈鹿竹很快便在褚义的怀里再次进入了梦乡,直到次日醒来,收拾妥当吃上韩婶子特地给她做的早餐,是一碗稠稠的白米粥,一小碟爽脆的凉拌时蔬,还有两颗白水煮蛋。 平日里早上几乎也是这样的构成,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刚吃上两口便还是觉得寡淡得很,于是问向身旁的褚义:「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太清淡了?」 褚义闻言又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我吃着还好,阿竹觉得不够咸?那我去帮你再加些粗盐?」 沈鹿竹皱着眉摇摇头:「咸味够了,就是……褚义,我想吃肉!」 褚义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确认道:「阿竹你说你想吃肉?」 沈鹿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沈鹿竹最近起得都有些晚,褚义为了迁就她的作息,一般早上都会先起身把家里的院子打扫过一遍后,再回去继续陪着她躺一会儿,直到人彻底清醒过来,再一起起身吃早饭,往往这时候韩婶子已经收拾好了早上褚三叔几人用过的碗筷,离开褚家老宅了。 韩婶子不在,褚义又不会做除了蛋羹和糖水蛋外其他的饭食,最后只能求助于隔壁堂婶儿钱氏。 钱氏一听说沈鹿竹居然想要吃肉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进了灶房做了一碗肉丝粥出来,跟着褚义一同端给了沈鹿竹。 「鹿竹啊,你尝尝看这肉丝粥你吃了还会不会恶心,我没敢给你放太多,里面还加了些青菜!」 沈鹿竹皱着鼻子深吸了两口空气中的香味:「好香啊!」随后挖了半勺吹了吹,试探着放进了嘴里,细品了品没什么反胃的感觉不说,似乎还把馋虫给勾搭出来了,忙又吃了一大勺。 「堂婶儿做的这粥也太好吃了!」 看着沈鹿竹这般样子,褚义总算是 松了口气,妻子这吃不下东西,见不得油腥的毛病终于好了,不然再这样熬几个月下去,他真怕大人先撑不下去了。 钱氏更是欣喜若狂,拍着巴掌道:「好吃你就多吃些,灶房的锅里还有呢,一会儿吃完就阿义给你都盛过来,鹿竹你先吃着,堂婶我这就去给你割两刀肉回来,诶呀,不行不行,还是吃鸡,鸡更有营养,我这就去杀鸡去,再叫褚平去提两条鱼回来,中午叫韩婶子都给你做上,两三个月不见油腥了,先吃些鸡汤鱼汤之类的!」 沈鹿竹咽下口中的粥,忙劝道:「婶子快别忙,我吃了这顿,中饭还早着呢,等下我们自己去弄就成了!」 钱氏摆摆手:「你们上哪里去弄去,你家院子里又没养的鸡鸭这些,我回去逮一只就是,你就叫阿义好好在家陪着你就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钱氏说完扭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好似再晚一步,那鸡、鱼就会自己都跑没了一般。 沈鹿竹能吃荤腥了,闻见做菜的油烟味也不再感觉恶心反胃了,便终于又能和全家一起在堂屋里用饭了,中午韩婶子做了个红烧鱼,又特地给沈鹿竹做了鸡汤面,上面放了煎蛋和青菜不说,还摆了一只大大的鸡腿。 沈鹿竹就在全家的关切的注视下,将那一整个鸡腿和面全都吃了,还吃了好几块褚义给挑好刺的鱼肉,众人亲眼瞧见了她吃得如此欢快,这才彻底放了心。 因为最近铜钱烧纸的供货并不像以往那般紧张,褚平跟元霜三不五时地便会凑过来,陪着小两口聊天解闷,也正因为如此,沈鹿竹发现了个有些奇怪的事儿。 小两口早在中元节过后没多久,便通知了给自家做铜钱烧纸的褚平、赵成和沈鹿竹的大舅三家,说是自家寒衣节前铺子打算停一阵,因此不必再像往年那边着急赶工,只需准备出寒衣节需要的货量即可。 所以褚平自那以后便悠闲了起来,赵成那也不再日日都来取黄纸送货,只有沈鹿竹她大舅家有些与众不同,张家大舅刚开始的时候,倒是也同褚平跟赵成一般,取走的黄烧纸量少了不说,来褚家老宅的频率也明显降了下来。 只是这样的状态没能持续多久,张家大舅来黄烧纸的次数跟数量便又多了起来,可每次送回来的次数却没有增加,看着大舅每次都要推回来满满一车的铜钱烧纸,沈鹿竹有些不解。 「大舅,快喝些凉茶歇一歇,怎么一次送回来了这么多的烧纸,这样多累啊!分成个两次三次的不是能轻省些?」 张家大舅摆摆手:「没事儿的,赖我,想着少折腾几次,就装得多了些!」 「大舅,我们这回不急着要货,您不用这么辛苦的!」 褚义在一旁也跟着劝道:「不然大舅下次提前叫人来打声招呼,我去取回来便是。」 「是呢大舅,左右最近家里铺子也不开门,叫褚义去取一趟,也不耽误什么事儿的。」 「真不用,下次我分着些送回来便是,鹿竹你怀着身孕呢,休要操心这些,大舅我有分寸!」 张家大舅说什么都不肯叫褚义去取,小两口也只好作罢,之后大舅再送过来的烧纸果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小两口便没再降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九月初的时候,褚义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有不少铜钱烧纸似乎数量不太对,好像一刀里被人抽出去了少部分,不降两刀并排放在一起细细看,都看不出来太大的差别,只是库房里存放的铜钱烧纸数量多,每一摞都是从地面一直码放到一人多高的位置,数量多了,每一刀却一点,摞在一起便也变得明显了。 铜钱烧纸的制作简单,一般是很少出现损耗情况的,就算有,小两口之前也同三家沟通过,有损耗也没关系,只需告诉他们一声,送回来后,沈鹿竹跟 褚义自会打开一刀新烧纸,将那些有损耗的都给补上。 所以像如今这般大量的损耗,又没有人告知的情况,很显然是感觉被人为地抽出了一部分的烧纸,况且这些刀,还都是差不多中秋之后送过来的,和码放在后面的之前日子的一对比,特别突出! 小两口还特地分别从两边各拿了一刀出来,拆开了一张一张地细细数过,果然是少了不少,怕是从林记的造纸作坊进货时便是少的,褚义又从另一间库房里拿来了一刀,前几日刚进来的,还未做成铜钱烧纸的黄烧纸,打开来细数,结果这打黄烧纸却并未出现少了张数的情况,看来问题更有可能是出在了自家身上! 可无论是褚平、赵成还是张家大舅,都是自家的实在亲朋,为人也一向是靠得住的,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问题,直到这时沈鹿竹才又想起了之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事情,自家铺子停了,不需要那么赶着做烧纸的时候,张家大舅却和褚平他们都不一样,除了刚一开始,不但没有减少来取黄烧纸的数量,反倒似乎比平时还多了! 「该不会是大舅那……可是不会啊,大舅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褚义见妻子有些沮丧,忙劝道:「事情还没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咱们再想想看,许是还有些旁的可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套麻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被做好送回来的铜钱烧纸有缺斤短两的情况,小两口暂时没有声张,而是花了几天时间,将库房里全部的铜钱烧纸都轻点了出来。 因为每次被取走的刀数和送回的刀数没有出入,再加上又都是信得过的亲朋,所以等损失的数量刚被清点出来的时候,属实是吓了沈鹿竹一跳,乍一看上去好似只是一刀里缺了一小部分而已,可全都算在一起,却足足缺了有二十几刀之多,且从每刀缺失的数量上来看,一开始那人还只敢很少量的抽出,越到后来似乎胆子越大,抽出去的也就越多了! 褚义将那些被动过手脚的纸钱细细数过两次后,有些纳闷:「被抽了纸钱的刀数有些奇怪,和三家取走的数量都对不上!」 「都对不上?那就是说他还不是拿走的每一刀都抽了,而是有的抽了有的没有,是怕被发现吗?可是既然这样的话,与其在某些刀里抽出的比较多,还不如均摊到每一刀里,来得更不明显些!」 褚义点点头,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说这人胆子小怕被发现麦克他明明越抽越多,否则也就不会被他们看出差异了,可说他胆大,他却又没有每一刀都去动手脚,就像他家阿竹说的,十刀里面每一刀里都少了十张,跟只有两刀里各少了五十张,必定是后者更明显的! 「这几天大家再来送纸钱的时候,我将各家的分开放着,然后再轻点一次就都知道了。」 「也只能如此了。」沈鹿竹心里有些不舒服,倒不是这二十几刀纸钱能多卖出多少银子的事儿,而是不愿因着这种事,对最信任的亲朋心生猜忌,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今后便很难再拔除了! 之后几天,赵成、褚平和张家大舅三处果然陆续送来了这几日做的铜钱烧纸,褚义接货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在摆放进仓库的时候,特地做了很隐蔽的区分和标记,等人像往常一般闲聊过走后,便将数量轻点了出来,果然就像沈鹿竹心中不愿猜测的那样,所有被动过手脚的铜钱烧纸,都来自张家大舅送回来的那批,可出发前是她亲眼看着褚义轻点了每一刀的张数! 此外褚义还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儿:「本来以为是不是对方怕被发现,所以有的抽了有的没抽,是想把它们混合到一起之后,再浑水摸鱼,可今儿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所有被抽过的都放在一起,没被抽过的却放在另一堆里!」 沈鹿竹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透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虽说已经确定了,这事儿是出在张大舅那,可下一步该怎么办,小两口却犯了难,苦恼了两日,最终还是决定先同沈母商量一二。 沈母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也是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敢相信:「不会的,不会的,你大舅这人一向最是老实本分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那家庄子上一做就是这么些年,那庄子的主人还念及旧情将你几个表兄也留在了庄子里!」 沈鹿竹也是不愿相信的,大舅虽然打小见到的机会少些,可一直都很疼她,她是说什么都不愿相信大舅居然做出了这种事儿:「阿娘,大舅家会不会是最近碰到了什么难事儿,缺银子之类的,才这般的!」 「不能吧,前几日还碰见你舅母去猪肉铺子割肉来着,再说他们不仅自己在庄子上干了一辈子,现在儿子女婿也都在庄子上,照理说不该缺银子用才是啊!」 褚义出声问道:「大舅家里最近可有小孩子住着?」 沈母再次摇头否认:「你表兄他们几个,就中秋回来待了一日,平日里只有你们大舅跟舅母两个在家……罢了罢了,与其咱们在这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接去问你们大舅去,走,阿娘跟你们一起去!」 沈母说着就要领着小两口出门去张家大舅那问上一问,被沈鹿竹给拦了下来:「 不用。不用阿娘!我跟褚义我们自己去就好,阿娘在家里等着我们的消息便是。」 沈母想想也是,自家若是去了太多的人反倒不好,于是便打消了跟着一同前往张大舅家的想法,坐立难安地在自家院子,等着女儿女婿归来。 小两口赶到院前的时候,张家大舅跟大舅母谢氏正在院子里乘凉,见是外甥女两口子突然上了门,忙将人请到堂屋里坐着。 大舅母谢氏关心道:「鹿竹啊,你们两个怎么今儿到家里来了?听你大舅说你最近气色瞧着好了许多,也能吃些肉食之类的了,总算是把这难熬的日子熬过去了,当年你阿娘怀你大兄的时候,也是这般折腾了不少日子呢!」 「累得舅母跟大舅跟着挂心了,我眼下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能吃能睡的,好得很呢!」 「那就好,那就好!」 沈鹿竹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鼻子:「大舅,舅母,我们今儿来是有个事儿想问问!」 「什么事儿你说就是了!」 褚义觉悄悄拦了下正欲说话的妻子,自己开口道:「大舅,最近家里收到的烧纸,总是会有些缺了少了的情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问问大舅,看看大舅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家大舅闻言一愣,皱着眉纳闷道:「怎么会有少的,可多?是啥时候发现的?」 小两口见了张家大舅和大舅母谢氏的反应,对视了一眼,大舅跟舅母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似的,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疑惑了,若不是张家大舅跟舅母谢氏做的手脚,那有是谁? 沈鹿竹将发现这事儿的前后经过都细细说与了大舅跟舅母两人,大舅听闻出了诧异,更是老脸通红羞愧难当,自己给外甥女家打打零工赚钱,怎么到还给惹出了这种事儿,叫他今后还怎么面对自家妹子跟外甥女小两口! 大舅母谢氏脸色有些苍白,一脸不可置信地询问着自家男人:「他阿爹,你说该不会是大强他吧……」 沈鹿竹闻言有些不解:「大强?」 张家大舅羞愧地解释道:「是我那妻弟谢大强,去年他见了我们在家里做这烧纸,听说挣钱便起了心思,他家里日子不甚宽裕,我跟你舅母便想着借你们这活儿,拉他一把,便把你们送来的两套模具给了他一套,从那以后这烧纸实际上都是我们两家,一家一半一起做的,像鹿竹你们说的这种情况,那就定是他搞得鬼了!」 小两口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回事儿,不过这倒也能解释得通之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了,只是涉及到舅母的亲弟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舅母谢氏有些不愿意相信:「这!鹿竹,这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张家大舅怒道:「能有什么误会?那纸钱还能自己长了腿跑了不成?这事儿就我跟他经手了,不是他那便是我,不然你说说还能有谁?」 「你向来老实厚道,咋可能是你偷拿外甥女他们的东西?」 张家大舅回道:「这不就得了,真是丢人,怎么能连这都偷!鹿竹阿义你们在家里等着,我这就把那缺德的给抓过来!」 小两口虽不想放过这个偷他们纸钱的家伙儿,可也不想因着这事儿叫大舅跟舅母的娘家弟弟发生冲突,更何况那人既然都做了,想来是一定不会轻易承认的,于是两忙拦下张家大舅! 「你们拦着我作甚?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了?不用顾忌我跟你们舅母,这做错事儿了,就得该咋办咋办!」 沈鹿竹劝道:「大舅消消气,我们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算了的,只是我总觉的这事儿怕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然他偷了能做啥?定是要卖给别人或者转移出去的,咱们要是想把那幕后之人也逮到,还是得从长计议才是。」 张家大舅点点头:「那你们说怎么办?大舅配合你们!」 沈鹿竹想了想道:「大舅只需先当作不知道此事,明儿个照常到家里来取黄烧纸就是。」 「成,那大舅就听你的!」 小两口张大舅那又赶回了沈家,从沈母那里还得知了另一件事儿,这谢大强跟他们两个的关系,还不止是舅母的娘家弟弟那么简单。 原来这谢家,正是之前嫌弃褚义家贫,媒人上门连门都没让人进的那个谢家,褚阿奶当初托了媒人给褚义相看,这谢家的三丫头也正值婚龄,媒人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上了门,谁知这谢家嫌贫爱富不说,还大放厥词将媒人从自家门前给赶跑了,此事传得整个河西村人竟皆知,后来见褚义小两口日子过得顺了,谢家女儿是又作又闹的,据说现在都还没定下人家呢,谢家又是如何的会悔恨,那都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事儿对小两口来说已经够震惊了,谁想沈母随后又说了个更奇葩的:「他家还有个小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成日瞎混,你们买卖刚有起色那阵子,他还在村里跟人嚷嚷过,说是他爹娘耽搁了他跟自家妹子,当初就该他来求娶鹿竹,他那妹子嫁给阿义!」 沈鹿竹皱着眉骂道:「这人真是不要脸!」 「可不嘛,这话也不知道怎么被你二兄听见了,他们四个趁着天黑把那小子套了麻袋,一顿胖揍,足足有快一旬都没能下来炕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标记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从河西村回来的次日,张家大舅果然如约再次来了褚家老宅,边和褚义一起将早已准备好的黄烧纸,一刀一刀地摞在了自己推来的小推车上,边同小两口说起了话。 「昨儿你们走之后,我跟你们大舅母又琢磨了半天,确实是越想越觉得这谢大强怪怪的,先是中元节过了没多久,有一次他突然跑到家里来,叫我之后来取黄烧纸的时候,多取些回去,我那时只以为他是想要多挣些银钱,便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后来他又说有活儿太多了,人有些累得慌,想要攒成几日再给我送回来,我想着你们眼下还不着急要,就也允了,现在想来他应该那时就在耍心眼使坏了!现在说起来,这事儿都怪我跟你们舅母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听你舅母的,可怜他谢大强,不然哪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损失!」 沈鹿竹怕自家大舅太过于内疚自责,忙出言宽慰:「大舅快别想这么多,这事儿眼下也只不过是咱们的猜测,再说了就算真是他做的,这事儿也跟大舅跟舅母没有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要不是我们私自将这活儿分给了他,哪会招来这祸事儿!」 褚义码放完最后一摞黄烧纸,也跟着劝道:「大舅当初也是为了帮我们,才接下这活儿的,出了这事儿谁都不想,怎么能怪您跟舅母!」 尽管小两口一再说不怪他跟谢氏,还说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可张家大舅还是自责不已,见黄烧纸已经装完,便想着赶紧弄回去,也好早一点抓住那谢大强,解决了此事儿:「等抓到那家伙,这事儿说什么也得给你们个交代,你们还没告诉我,今儿这黄烧纸拿回去之后,要怎么弄?」 「大舅,这些黄烧纸,就跟往常一样分一部分给那边就成,不过做好的铜钱烧纸,大舅记得把咱们自己的和他们的分开些!」 很快,张家大舅就推着小推车离开了褚家,小两口在心底暗暗盘算,这次拿去的黄烧纸不多,想来应该很快就会做完,不出两日想来这事儿便会有个结果了。 谁想到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更加顺利,才第二日半下午,张家大舅就又推着他的小推车,来了褚家,这次车上的黄烧纸全都被做成了铜钱烧纸。 「谢大强那家伙,也不知道着的哪门子的急,居然还嫌我这次取回去的太少,今儿晌午就把做好的纸钱全都送到我家了,只是我手里那部分还没做好,这才来晚了些,里面那两摞是谢家做的,外面的是我跟你们舅母做的!」 沈鹿竹上前从两处纸钱中,各拿出了一刀,仔细对比了起来,随后又拿着这两刀烧纸,跟褚义一起进了灶房,片刻后走出来道:「果然是这谢家的动了手脚,我要是猜得没错,他们做得这么快是想叫大舅你今儿再多取些黄烧纸回去吧!」 张家大舅点头应道:「没错,没错,他确实说了,叫我今儿回去的时候多取些黄烧纸,说是这些太少了,还不够他做上两天的!鹿竹你刚是说确定了,是谢大强使的坏?你咋瞧出来的?」 沈鹿竹将两刀烧纸在手里捏实,随后用侧面对着张家大舅:「我猜他是偷拿了这些纸钱出去卖,所以才着急想要多取回去,多做些!大舅你瞧,这两刀纸钱,这么看着是不是很明显地就能看出来,有一刀比另一刀要薄上一些!」 张家大舅凑上前仔细瞧了瞧,随后伸手指向沈鹿竹右手里的那刀:「确实是啊,这刀要薄些!」 「这刀就是从谢家做的那两摞里拿出来的,而且大舅有所不知,这次的黄烧纸我们特地做了标记的,所有的烧纸角落,都被我们点了点,第一张点了一个,第二张上就点了两个点,以此类推。大舅可以翻翻这两刀纸钱看看,您跟舅母做的这刀里,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每张比前一张多一个点,说明这一刀一张都没缺,可另一刀却有好多断了的地方!」 张家大舅伸手接过两刀烧纸,一张一张地翻过,果然都在角落里发现了褐色的点状标记,不免有些震惊:「这!这是咋办到的啊?我做的时候,明明没看见这上面有点啊!」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沈鹿竹再次拿起了一刀烧纸,说道:「大舅你跟我来!」 几人一同来到了褚家的灶房,此时灶炉里正烧着火,褚义随便抽出了一张烧纸递给妻子,沈鹿竹拿起支筷子沾了点灶台上的醋,随后在烧纸上写了起来,可随着水汽的蒸发,很快烧纸上被沈鹿竹沾着醋写出来的字便消失不见了。 之后沈鹿竹又将烧纸递还给了褚义,褚义将那张烧纸凑在离火焰远一些的位置,左右移动烘烤,没一会烧纸上已经消失的醋痕,便再次显现了出来,变成了褐色! 「这!这也太神了!」 「只不过是沾了醋的地方,更容易被烤焦一些罢了!」 张家大舅拿着那张纸钱,又研究了许久,这才想起谢家的事儿:「这下咱们是不是就能去抓那姓谢的败类了!」 「当然能,不过还需要大舅配合我们一下才成!」 「这有啥的,鹿竹你说就是了!」 几人在褚家商量好了对策,张家大舅当日便回了河西村的自己家,等着那谢大强自己找上门来!.. 果然不出小两口所料,第二日那谢大强便找上了张家大门:「姊兄!昨儿不是说好了,你再多拿些黄烧纸回来的,怎么没拿?是那头不让拿了,还是咋地了?」 张家大舅装出一副无奈又生气的样子:「唉!我们分给你活儿的事儿叫那边知道了,人家现在不给我做了,说是想全都给你做!这黄烧纸你自个去取吧!」 谢大强有些不太相信:「姊兄说的这是啥话,什么叫不给你做了,全叫我做!这是为啥啊?」 「能是为啥?还不是都赖你,昨儿个催催催的,我那些就做得着急了点,结果让人家看出来了,做得不一样,你那个做得更好,人家现在让你去全接手了呢!我可真是闲得,就不该把这活儿分给你,你瞧瞧现在,倒是把我自己的来钱道儿给整没了!」 谢大强见张家大舅这状态和说辞,终是信了大半,同时还有些暗暗窃喜,自己这是要时来运转,要挣大钱了? 「姊兄这事儿咋能怪我!人家老板自然是想要手艺好的人去给他们做,咱们俩同样的时辰,你做的没我做的好,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大舅母谢氏本来是待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打算的,毕竟她是知道自家老头子是在这给自己娘家弟弟设套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自然也不好插嘴,可眼下听了谢大强这段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们老两口因为这事儿,这两天不知道有多自责难受,结果这罪魁祸首可倒好:「还不是都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你姊兄!」 谢大强见谢氏发了火,还以为他们是挣钱的活儿被自己顶了,心中有怨气才这般的,忙跟着符合了几句:「阿姊这事儿真不能怪我,要怪也得怪那老板去啊,他不是姊兄的外甥女婿吗,怎么自家舅舅的这点面子都不给!姊兄还是快与我说说,你这不去取黄烧纸了,可也别耽搁我挣银子啊,那铺子在哪?我自己去就成吗?」 「银子,银子,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等着!我收拾下就带你去!」 第一百五十章 数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不想此事过多的牵扯上自家大舅跟舅母谢氏,因此见两人一进院,便上前找了个借口,将张家大舅送出了自家院子。 待一起走出了褚家院门,沈鹿竹才开口道:「还累得大舅又特地跑了这一趟,之后的事儿大舅您就全当不知道就是,这姓谢的若是回去问了,您就只管都推到我们身上,就说是我们诓了您便是。」 张家大舅摆摆手:「这哪成,你放心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拿我跟你舅母怎么样的,你两个表兄可都不是吃素的!再说了他家里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或是遇上事儿了急用银钱,除了我跟你舅母这,他谢大强上哪还能弄到银子去,是他们指望着我们呢,不怕的!」 「那我就放心了,大舅过几日便继续来家里取黄烧纸便是,这活儿我们还指望着大舅帮忙呢!」 「是我们给你跟褚义添了麻烦才是!」 沈鹿竹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正听见那谢大强在那吹牛:「不是我谢大强吹,老早的我就发现我那阿姊跟姊兄的手艺不怎么太成了,可到底是自家亲阿姊不是?」 这种场合跟褚义相比,褚平自然更加应对自如,想都不用想便能应对自如:「呦,那还真是没看出来啊,谢家大叔你还挺仁义!」 谢大强听了,觉得这个褚家的后生怎么好像多少有点不太会说话的样子:「你这话说的!」正说着扭头瞧见了从身后走进了的沈鹿竹,打了声招呼道:「呦,外甥女回来了?」 沈鹿竹听见这个称呼,轻皱了下眉头,这个谢大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家大舅可曾跟谢家大叔说了,我们找你来是何事儿?」 「那当然是说了的,你们不是相中了我的手艺,想把这活儿以后都交给我嘛,我今儿就是特地来取黄烧纸的!」 沈鹿竹浅笑了下,随后向身后一指:「没错,身后这两摞铜钱烧纸就是昨儿个大舅送回来的,里面有一些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只是你如何证明那些特别的便是出自你之手?」 谢大强原以为来了便能很快地将黄烧纸带回去的,结果这家的女娃娃居然还让他证明,遂有些不耐:「不是说相中了我的手艺,想把活儿都给我嘛?怎么还得让我自己证明,这我咋个证明!」 沈鹿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忽悠道:「我们是想着跟这些纸钱的制作人好好谈谈价钱的,自然是要确认好了是本人才成!」 谢大强一听眼睛都亮了,原本只想着这要是把自家阿姊跟姊兄手里的那一部分抢过来一起做,工钱能直接翻了一倍不说,他偷偷抽出来卖的数量也能更多了,简直是个天大的好事儿,没成想这家居然还能再重新商量价钱,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谢大强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诶呀,成吧成吧!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小辈的份上,我可是很忙的,那你们就说说吧,让我咋证明啊!」 「方法其实也简单,我们将大舅送来的烧纸都混在了一起,只要你能把特别的那部分全部挑出来,就成了!」 谢大强转了转眼睛,心道难不成自己做出来的确实是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想不到他谢大强还有这等手艺! 多亏了自己每刀都抽了些出来,不然都混在一起了,上哪能看出来哪些是自己做的啊,不行一会儿他就装装样子,偷偷数上一数,总能分得出来的:「成吧,不过这么多纸钱,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挑完的!」 「没事儿,我们不急,谢家大叔慢慢挑就是了,我们就在西厢的屋子里,你挑完了喊我们就成!」 说罢,小两口跟褚平几人就进了西厢房,在屋里玩起了纸牌。 元霜借着看牌的功夫,悄悄用纸牌挡住嘴,小声道:「堂嫂你说那人信了咱们说的话了吗?」 沈鹿竹此时背对着窗子半靠在椅子上,也学着元霜小声说道:「他在院里做啥呢?」 「装模作样地挑那些纸钱呢,时不时地还斜着眼往咱们这瞧呢!」 「那他就是信了!」 谢大强在院子里边盯着西厢房里几人的动静,边悄悄地开始数起了每一刀纸钱的张数,数着数着要是发现有人往院子里瞧了,就赶忙装作正在研究纸钱的样子。 西厢的几人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方鬼鬼祟祟的样子,勾起了几人的恶趣味,尤其是褚平,打两张牌便势必要故意抬头往外张望一下,还非要等到谢大强注意到了自己才肯坐回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玩牌,还是在玩屋外的那位!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谢大强终于才心惊胆战地将全部缺斤短两的铜钱烧纸给找了出来,哒哒哒地小跑到西厢门外,叫几人出来验收成果。 「挑完了,挑完了!快出来看看吧,诶呀!好在我这手艺好些,跟旁人的一比,能看出来不一样,不然还真是不好找呢!」 褚义上前看了看重新被谢大强分成两摞的那些纸钱,果然那些被动过手脚的再次被挑选了出来:「哪些是你做的?」 谢大强指了指靠东侧的那一摞道:「就是那摞,那摞都是我做的!」 沈鹿竹见褚义朝自己偷偷打了个暗号,便知晓这个谢大强果然没有对今天的事儿起疑,指的就是那些被动过手脚的纸钱:「你确定?」 谢大强仰着脑袋,拍拍胸口自豪地道:「错不了,铁定错不了,我敢打包票,这一摞绝对是我做的!」 沈鹿竹抱着肩,抬了抬下巴道:「你敢承认就行,将他捆了吧!」 话音刚落,褚平便两个健步上前,拿起一旁的绳子,直接将谢大强给围捆了起来,边系着绳子边道:「是你就成,找的就是你!」 谢大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褚平早就将绳子给系死了!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你们长辈!」 褚义趁着这功夫搬了把椅子出来,扶着沈鹿竹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才开口道:「我褚家可没有姓谢的长辈!」 沈鹿竹也道:「你在那些纸钱上做了啥,不会以为我们真的发现不了吧?趁着我们还好说话自己交代了,也省着大家都麻烦不是!」 谢大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从头开始便被骗了:「我啥都不知道,你们快放了我,好啊你们跟张家的一起诓骗我是不是?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褚平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道:「大叔你是没吃饭呢吗?这么点动静能叫来谁给你帮忙啊!」 谢大强听闻瞬间喊得更大声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还没喊了两声,便再次被褚平打断了:「诶呀,瞧瞧我这脑袋,这事儿怎么能给忘了呢!大叔你这喊了也没用啊,隔壁是我家,后院也是咱自己家的,快别喊了省着点力气,等会儿还要挨揍呢!」 谢大强一听这话,更加害怕了:「你们凭啥揍我!你们不能打我!我可是长辈,你们的长辈!」 沈鹿竹淡淡地忽悠道:「别说是你,就是我家那大舅也是这么过来额,要不是他完全挑不出来哪个是多的,哪个是少的,哪里轮得到你啊!要是不想挨揍,那就赶紧交待了吧,不然等会我可是拦不住他们的,这要是哪下用力过猛了,或者是打错了地方,到时可就说不好喽!」 沈鹿竹这话一出,谢大强当即想到了他今儿上阿姊家时,两人的反应,心道难怪姊兄跟阿姊那般生气,原来是被这几个没大没小的小辈给欺负了,不敢反抗居然算在了他的头上!「我,我……啥也没干,没有要交代 的!」 褚义见此人还真是嘴硬,也不多跟她啰嗦,直接上前拿了两刀烧纸扔在他面前:「数吧,数数看有多少张!」 褚平闻言调整了下捆着谢大强的绳子,将他的两只手挪到了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数吧,别愣着了,刚才你自己在院里的时候不是数得挺欢快的嘛!」 见谢大强还是磨磨唧唧的,褚平突然抄起了放在灶房窗下的大扫把,扬起来就要照着他身上招呼:「数不数!」 「数数数!我数还不成嘛!」谢大强说着果然开始哆哆嗦嗦地数了起来。 「数出声来!」 「诶,诶!五、六、七、八……」 等谢大强将两刀烧纸都数完,沈鹿竹才又开口道:「数完了?怎么样是不是两刀差了不少啊?少的那刀就是你刚挑出来做的纸钱,解释解释吧,抽出去的那些都去哪了?」 「我不知道,不是我抽的,它,它原来就是这样的,原来就少!」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褚义拿着火折子抽出了几张烧纸便开始熏烤其中的一个边角,直到纸钱上显示出了他们做好的标记。 「我们给你送过去之前可是挨张都做了标记的,现在这标记都不连贯了,你还敢说不是你弄的?」 「那,那搞不好是你们故意自己抽出去的,就是来坑我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救命啊,杀人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惋惜地摇着头,一副自己已经尽力,可无奈何对方硬要寻死的样子:「诶,本来还想念在你是自家亲戚的面子上,不要把事情做得这般过分的,只要你能把那幕后黑手给交代了,再补上损失,我便不声张也不将事情做得这般绝地,可我劝也劝了,你非是不听,那就不能该我们了!褚义,帮我把灶房里扒灰的炉钩子拿来吧,记得烫得热一些,好叫谢家大叔少受些罪!」 褚义虽不懂自家妻子突然要那炉钩子做什么,可还是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灶房,为了将那炉钩子烫得热一些,还听话地在灶上生起了火。 谢大强听了沈鹿竹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又瞥见褚家灶房里的动静,虽也不知道这褚家人到底是要拿他怎样,可心底还是慌得不行,总觉着这家的女主人方才话里有话,褚义在灶房里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慌,等人终于从灶房里拿着炉钩子走了出来,谢大强的汗都已经打湿了上衣! 褚义没把那前端滚烫的炉钩子交给妻子,而是握在自己手里,淡定地问着:「想做什么?」 沈鹿竹朝着谢大强扬了扬下巴:「当然是烫他的手指喽!」说罢还一副不忍心目睹的样子,整张脸都紧紧地皱在一起,拉过还在错愕的元霜背过了身去! 这句话一出,谢大强就跟突然疯了一样,连滚带爬地想往院门那边逃去,可奈何身子被绑得死死的,绳子的另一端还牵着褚平手里,任他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放开我!救命啊!你们这是动私刑,是谋财害命!救命啊!」 褚义自打方才就猜到了,妻子怕是又在演戏捉弄这个谢大强罢了,于是也不用沈鹿竹再吩咐,给褚平使了个眼色,叫他把人按住,拿着那滚烫的炉钩子便走了过去。 「别过来,你别过来!」眼见着褚义越走越近,可谢大强却被褚平按得死死的,硬是连半寸都没能挪动。 眼见着人已经在身前蹲了下来,终于哭嚎着认栽:「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可谁知沈鹿竹不但没转过身子制止,还背对着这侧摆摆手:「那怎么成呢!我们得证明自己的清白啊,再说了万一真是冤枉谢家大叔你了呢!我看还是烫一下吧,很快的,你忍一下就好了!」 元霜听了,有些怕惹出事儿来,悄悄地拽了几下沈鹿竹的衣袖,焦急地劝道:「堂嫂,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鹿竹拍了拍元霜的手背安抚着,没有出声。 身后的褚义却没有任何的迟疑,一手握紧炉钩子,一手上前去拉扯谢大强的手,谢大强到底是跟褚大伯一般年纪的人了,就算身体再好,那也挣扎不过褚义跟褚平这两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没一会儿,被褚义抓着的那只手,就离那炉钩子越来越近了! 谢大强紧闭着双眼哭嚎着,仿佛已经能感受到了那东西的热度,殊不知这些只是他的错觉罢了,那根细细的铁质炉钩子,早就已经没了方才的温度,从滚烫的红色又变回了铁黑色!..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谢大强鬼叫一般的哭喊声,将隔壁院子的钱氏跟堂叔从屋子里吸引了出来,钱氏趴在墙头,往这边张望着:「鹿竹啊,你们这是干啥呢,咋跟杀猪了似的!」 谢大强一听有外人的声音,忙伸长脖子朝那边嚷着:「救命啊!救救我!」 而沈鹿竹却像没事儿人似的,朝着墙头上的钱氏笑盈盈地道:「没什么堂婶儿,这人就是前儿个跟你提过的谢大强啊!」 钱氏闻言满脸鄙夷地斜了那跌坐在地上的人一眼,扭头又和蔼地朝着沈鹿竹说道:「那你可注意着些,小心别伤到自个儿了,快点忙完好把这缺德的家伙给赶走,中午婶子给你杀鸡吃啊!」 「谢谢婶子!」 刚还在奋力求救的谢大强,被震惊地定在原地,连哭嚎的声音都小了下去,屁股下面的地面瞬间湿了一大片,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家人是变态,都是变态! 随后像是睡着后突然惊醒了一般,扭身扑在地上,奋力地往后爬去:「不要,别杀我,呜呜呜……别杀我!」 捉弄够了,沈鹿竹这才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走向地上的谢大强,随后注意到了地上的那滩可疑的水渍,又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谢家大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哪个要杀你了?我只是想证明一下,那偷纸钱的是不是你罢了!」 谢大强继续哭嚎着:「哪有你们这么证明的!你们这是杀人,是杀人!」 「怎么就杀人了,我不过是……哦!怪我怪我,是我方才忘记说了,那纸钱上被火烤过,就显现出来的印记你可是瞧见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我是怎么办到的?」 谢大强见按着正要行凶的两人,因为沈鹿竹的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知道这院里她才是说话顶用的那个,为了保住自己的手和小命,忙不迭地搭话:「怎,怎,怎么办到的?」 沈鹿竹一本正经地忽悠道:「这其实是我阿爷无意中研制出来的一种药水,无色无味,却有着一种很厉害的用途,不仅是方才的纸钱,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碰到过之后,再用火或者滚烫的东西一烤,马上就会显现出褐色来,那些纸钱上的标记位置,是我特地计划好的,你若是只老老实实做纸钱,就算沾染也不会太多,可你若是从里面往外抽取了,那必定会整只手都变成褐色的,你只要把手握在那炉钩子上,不出一会儿,答案自然就出来了!谢家大叔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沈鹿竹这话说得漏洞百出,可眼下惶恐不安的谢大强哪还有心思琢磨对方说得合不合逻辑,再加上方才确实亲眼看见了那纸钱上显现出来的褐色印记,当下满脑子就只剩下自己往外抽纸钱,和整个手掌被烫熟的画面了! 「不成,不成!我不证明了,我说,我全都说,我错了,我不该偷拿你们东西!是你们村的!是你们村另一家卖那纸钱的找到我的,我偷来的纸钱都卖给她了!」 沈鹿竹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大的意外,毕竟这附近能如此费尽周章地去买她家铜钱烧纸的,除了大伯娘那一家,不作他想! 原来,这谢大强自打做上这铜钱烧纸挣了银子,便在这村子里嘚瑟上了,家里闺女儿、儿子相看亲家要求越来越高了不说,他自己跟儿子更是三不五时地便出去胡吃海喝,大伯娘王氏有门远亲也住在这河西村,一次碰上闲聊的时候,因着谢家跟小两口还有些渊源跟流言的关系,便主动提了提。 王氏本来是没放在心上的,直到那远亲猜测道:「你说这谢家跟你那侄子侄媳妇儿也算是门亲戚了,这突然就富起来了,该不会跟那两个有关系吧,这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要是你可忍不了,哪有沈氏这般只顾着贴补自己娘家,连这种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都照顾,却把男人亲亲的亲大伯一家排挤出去的!」 王氏早就知道小两口把做纸钱挣钱的活儿给了沈鹿竹她娘家人,后来还听说又给了她娘家大舅,自认为早就认清了这两口子胳膊肘往外拐的本性,可当听说居然连这种说是亲戚都觉得亏心的人家都占到光了,自己却被搞得成了全村的笑柄,心中还是气愤不已! 可已经分了家,又闹得断了亲,她现在除了干生气,什么都干不成,旋即一个想法又突然闪过脑海。 这阵子那两口子的铺子没有开门,褚大伯家铺子的买卖便好上了一点,之前剩下的纸钱就算掺了不少自家用剪刀裁的,可也还是快见了底,这几日王氏正愁着上哪里去再弄来一批铜钱烧纸呢! 之前那些给小两口做纸钱的人家,自己都 说不动,眼下这户家姓谢的人家,说不定有点搞头! 「你说的那户姓谢的人家,是在你们河西村哪里住着的?」 那门远亲奇怪的看了王氏一眼:「你问这做啥?」 王氏装模作样道:「还不是听你说得勾起了心思,我倒要瞧瞧那沈氏这么偏袒的人家,能是个啥样子!咋得你还替他们家保密不成?」 「哪能啊,我跟你说,就在我们村……」 王氏如愿地找到了谢家人,也就是谢大强,本想花些银子,直接把那沈氏做铜钱烧纸的方法给搞到手的,那谢大强刚开始也没什么防范心思,更何况对方给了一百文银子,说是要打听打听他家发了的法子,自己家也想挣银子,便将有模具的事儿说了出去,王氏一听,旋即改换了想法。 「那模具,一两银子,我从你手里买!」 谢大强一听愣了愣,一两银子可是不少,可他做这铜钱烧纸这么长时间,挣的可是比这多多了,哪会傻到把自家的摇钱树给卖掉:「一两银子,我看你是还没睡醒呢!」 两人在谢家门前你来我往地争论了半天,一个虽知道这模具值钱,可舍不得掏银子,另一个却想靠这一笔直接发家致富,到最后也没能商讨出来个二人都满意的价钱,便只能作罢。 可王氏回去后,怎么琢磨都觉得不能失去了这么个好机会,于是过了两日便又跑去了谢家,模具买不到手,便商量起了从他们手里买铜钱烧纸的想法! 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小两口留着这谢大强也没用,沈鹿竹便上前两步说道:「谢家大叔,你既然如约说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我今儿就放了你家去……」 谢大强没想到反转来的如此之快,忙不迭地就要叩谢沈鹿竹的不杀之恩:「谢谢!谢谢!」 「慢着,我还没说完呢,谢家大叔偷了我这么多的铜钱烧纸,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还需将我们的损失赔回来才成!」 「那是,那是!我回去就拿银子还你,都还你!」 「此外,我也不怕告诉你,我阿爷那里这种奇奇怪怪的药水可是多得是,只是我们沈家做人一向低调,今日的事儿,谢家大叔还是莫要出去和别人声张才好,就是我那大舅跟舅母也是不成的,我若是知道了你去找了他们,那搞不好一个不开心,就又去找你了!」 谢大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连保证:「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会去找他们说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等我吗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谢大强前脚刚出了褚家院门,元霜就紧忙凑到了沈鹿竹身边,一脸好奇地问道:「堂嫂!沈家阿爷真的那么厉害啊!那药水真的碰上什么都变色吗?手也会变色,为什么啊?」 沈鹿竹看向元霜,忽然特别认真地说道:「怎么样,想不想亲眼看看?」 「可以吗?可是要是用火烧了手,那手不是就被烫熟了?」 「没事儿的,大不了就准备些烫伤药抹一抹,我阿爷治烫伤也是一绝哦!不如咱们……就让褚平来试试?」沈鹿竹说着伸手指向了褚平,大有只要元霜一点头,她就立刻付出行动的意思。 元霜闻言立即变了脸色,皱着眉劝道:「堂嫂,那我还是不要看了吧!这东西不好,堂嫂以后也别用了!」 沈鹿竹终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褚义边摇头边扶着妻子走回了西厢,只留下身后还愣在原地的元霜,褚平见状上前拍了下妻子的脑袋:「傻了吧,堂嫂逗你呢!」 「啊!那,那个变色的药水?」 「是醋啊!」 元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可能是醋!我又不是没见过醋!」 「嗯!你又不是没见过堂嫂捉弄人,不还是被捉弄了?傻!」 一把拽住褚平的耳朵,元霜吼道:「褚平!你居然敢戏弄我!」 沈鹿竹听见身后的声音,扭头瞧了瞧便又转回了身子,褚平跟元霜自打成了亲就是欢喜冤家那类型的,褚平也不知怎么的,总是爱逗弄元霜,非得最后被人家教训了,他又去服软认错哄人,这种戏码,隔壁每天都要上演几遍。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不过我可没戏弄你,真的是醋,我那天亲眼看见堂嫂在他们家灶房鼓捣来着,不过到底是为啥我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一直在隔壁院子关注着这边情况的钱氏,又爬上了墙头,正巧瞧见了这一幕,板着脸训道:「褚平你个死小子,你又给我欺负小霜是不是,我看你就是皮痒!」 面对自家偏心的阿娘,褚平很是无力吐槽,这就叫娶了媳妇忘了儿子啊!他阿娘是看不到自己还被捏在元霜手里的耳朵吗? 「阿娘,我跟相公闹着玩呢,他没欺负我!」 钱氏这才笑眯眯地道:「小霜你不用袒护他,他那狗都嫌的性子,我还不知道!」 「阿娘……」 钱氏面对儿子的控诉声,只是伸手点了点他,随后便从墙头退了下去。 褚平委屈巴巴地看向元霜:「瞧瞧你相公我,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还不对我好点?」 离中午吃饭还早着,四人便继续待在西厢房里,元霜对沈鹿竹那神乎其神的,让纸钱被火烤过后就显色的现象,还是好奇得很,可又不敢劳累沈鹿竹给她做演示,只是一直围在她身边问来问去。 「堂嫂,方才那能让纸钱被火烤一下就变色的东西,真的是醋啊?」 沈鹿竹这会儿也不再逗她了,点点头道:「是呢,就是咱们平日里吃的醋。」 「那是为啥啊,为啥用醋沾了沾,再用火烤一下,就变色了?」 「这……」 原理其实很简单,是因为醋会腐蚀纸张的纤维,纤维被破坏了的地方,自然就更容易被烤糊掉了,只是沈鹿竹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元霜解释,什么叫腐蚀,什么叫纤维。 正思考着如何将这话题掀过,院门外便传来了阵阵敲门声,褚义率先站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又折回了西厢房,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才从褚家老宅离开没多久的谢大强。 谢大强战战兢兢地走到屋子的正中,从怀里掏出了个荷包,递 到了沈鹿竹面前:「这是赔,赔给你们的银子!」 沈鹿竹也是没想到,这谢大强居然这么快就回家取了银子回来,看来方才属实是被吓得不轻。可抓到了偷纸钱的贼,又得到了赔偿,这事儿却不能算完,毕竟那最可恶的幕后指使还没付出任何代价呢。 沈鹿竹接过荷包放在一旁:「谢家大叔,我还有一事儿想要问你!」 谢大强本以为赔了银子,自己就能走了,可眼下突然又被问起了问题,不免心中慌乱,生怕那下子又惹了这女魔头:「你问,你问!我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那个跟你买纸钱的人,你们可约定了下次什么时候再做交易?」 谢大强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再也不卖了!」 褚平笑着道:「大叔,我堂嫂是问你之前有没有跟那人约过,什么时候她再来买纸钱?」 「啊!三日后,三日后太阳下山后半个时辰,那妇人会到河西村的河岸边等我,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卖给她了,不卖了,不卖了!」 「你以后不能再卖给那妇人纸钱的消息,还请谢家大叔帮忙隐瞒几日,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连那个跟你买纸钱的妇人也不可以!」 谢大强拼命点头道:「不说不说,我谁都不说!」 「谢家大叔,请回吧,以后莫要再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了!」 得知了王氏会在三日后的晚上,去河西村的河岸边等着偷偷买纸钱,小两口又怎么可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前脚谢大强刚走,后脚沈鹿竹便凑近屋内的几人,兴奋地商讨道:「你们说,咱们要怎么教训大伯娘那人一下?」 元霜之前从褚平那也听说了不少这个大伯娘王氏的事儿,对她早就恨得咬牙切齿的了:「她这人真是屡教不改,这次定要给她个难忘的教训才成!」 沈鹿竹重重地点头附和着:「没错!」 褚平在一旁摸了摸下巴道:「这事儿我拿手啊!找一群婶子大娘揍咱那个招人厌的堂伯娘一顿不就成了!」 褚义伸手就敲了褚平一下:「想什么呢!」 沈鹿竹也不赞成褚平这简单粗暴的想法:「就是的,咱们上哪去找那么些大娘婶子啊,再说了人多口杂的,万一被泄露出去了怎么办!」 「没错,没错。堂嫂说得对,万一被那王氏知道了,再反过来讹上咱们,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褚平可是打小便认识这位堂伯娘的,那胡搅蛮缠的功夫,想想他们几个到时被那人赖上的画面都不寒而栗:「这倒也是!看来得想个其他的法子才成!」 「那不如这样……」 自打上次在褚阿爷寿宴上,褚义小两口当众跟自家断了亲之后,褚阿爷对王氏在铺子里卖纸钱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默许了王氏卖纸钱的行为,甚至还在自家饭桌上公开说道:「要卖就好好卖,别被旁人给比了下去,咱们老褚家丢不起那人!」 王氏这几个月一直是被家里人教训着过来的,要不是说她不该卖这纸钱,要不就是埋怨她又给家里惹来了围观,和村民们的指指点点。 因此王氏听了褚阿爷这话差点没激动地落了泪。自那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整日琢磨着怎么能利用这纸钱买卖,能多挣些,再多挣些! 也不知是王氏时来运转了,还是老天爷听见了她每日的念叨,中元节之后没多久,褚义那小两口的铺子便没再开门的了,褚大伯家的纸钱买卖,这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起色。王氏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势要利用这次的机会挣他个盆满钵满才成! 于是乎这次无论是从找到谢大强,还是到从谢大强手里花银 子买烧纸,褚阿爷等众人都是非常的支持,生怕一点的迟疑跟拒绝,都让自家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王氏这日又如之前几次一般,待到太阳下山后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便挎着个篮子来到了河西村的河边,等着谢大强将这几日抽出来的纸钱卖给自己。 许是有些阴天的关系,天上的那轮弯月掩盖在层层的密云之中,散发着微弱的白光,显得格外的惨淡无力,王氏站在河边的树林旁,听着耳边不断「呼呼」刮过的风声,搓了搓胳膊上早已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抱怨道:「这姓谢的今儿是什么回事儿,咋个还不出来!」 「呜……呜……呜……」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晚的氛围有些恐怖,王氏站着站着,竟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凄凄惨惨的,听起来瘆人的紧,于是急忙警惕地扭头,朝着那片树林的深处望去:「什么声音,谁在那?」 可除了在昏暗的月光下,衬得更加阴森的树影和被风直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叶,王氏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 王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没叫个家里人来陪着自己了,可谢大强还没有来,这时她要是先走了,那便又要等上好几天,才能再拿到纸钱,更何况上次拿回去的那些已经快见了底了,今儿说什么她也得拿到新的纸钱才成! 可就当王氏刚确定了身后什么都没有,扭回身子继续等着谢大强的时候,身后便又传来了那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次除了那个凄惨的哭泣声更明显了,王氏甚至还觉得自己听见了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正在一点一点朝着自己走来,这下她哪还敢回头去看,吓得立在那里,身子不停地打着摆子,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给自己壮胆。 可无论王氏怎么念,怎么告诉自己只是风声在作怪,那阵阵的哭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了! 正当她惊疑不决,不知是该跑还是该回头看个究竟的时候,猛地感到脖子后一阵阴风吹过,随后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在她耳边气若游丝地说道:「等我吗……」 王氏这下哪还顾得上什么纸钱跟谢大强,紧闭着双眼,将手里的篮子狠狠地向身后砸去,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一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靠山村的褚家!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癔症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眼看着王氏的身影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中,躲在树林暗处的褚义这才护着妻子跟元霜,来到正站在河岸边的褚平身旁。 元霜上前两步,边帮着自家相公整理他故意散落在前面的头发,边小声抱怨道:「你快吓死我了,不是说了叫你别出声的,你怎么还跟那堂伯娘说上话了,万一被她认出来了怎么办?」 「没事儿的,我故意压着嗓子呢,你看她方才那逃命的样子,哪像是认出我来了!不过你别说,你跟堂嫂那两声哭声,大半夜的还真是瘆人,我就在你们身边听着都起鸡皮疙瘩了!」褚平边说着,还夸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褚义也没想到妻子居然还有这一手,也笑着调侃道:「确实挺吓人。」 沈鹿竹也是没想到今晚的环境这么的配合,效果出奇的好:「全靠老天爷成全,哈哈!」 褚义帮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随后道:「天色不早了,人估计也跑远了,咱们回家吧。」 几人正要走,褚平突然瞥见了身后那个刚被王氏用来攻击自己的篮子,努了努嘴道:「那篮子咋办,就扔这?」 几人随着褚平的话,看向了地上那个被遗弃了的篮子,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会用藤条编些各种各样的篮子用,这东西在田间地头并不稀奇,便是丢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起疑的。 然而沈鹿竹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了句:「还是拿着吧,说不定以后万一有别的用处呢!」 王氏一路上不知磕磕绊绊地跑了多久,才终于瞧见了自家大门,忙不顾一切地上前拍打叫门:「来人啊,快来人!开门让我进去!快快快!」 正在房里边哄着儿子,边为王氏等门的李氏,猛地听见这么大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忙拽过一旁的外衣,边披着边小跑着往院门处赶:「来了,来了!」 一见门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又两手空空的王氏,李氏有些诧异:「阿娘你不是去取纸钱了,这是咋了这是?」 像是怕晚一步就要被后面那恐怖的东西撵上了似的,王氏顾不得回应李氏,一个跨步冲进了门里,随后急忙将院门「哐」的一声,紧紧关上! 李氏被王氏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更懵了,试探地唤了声:「阿娘?」 看着眼前屋内的烛光,听着耳边李氏的声音,王氏此时才终于觉得身上开始一点点回暖了,粗喘了两口气,故作镇静地回道:「没,没见着那人,明儿再说吧!」说完拖着僵硬了的双腿,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氏站在院门前若有所思地朝着王氏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心道王氏该不会是遇上了打劫的?不然怎么连出门时特意拿去装纸钱的篮子都不见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谁会大半夜的抢一个装了烧纸的篮子啊! 作为儿媳妇,这种情况她该跟上去问问清楚的,可眼下褚仁去府城赶考还没回来,既然王氏不愿多说,那李氏更是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把院门落了锁,便扭身回房睡觉了。 王氏在儿媳妇面前还绷着,回了屋就彻底绷不住了,又是惊吓又是一路从河西村跑回来的疲惫,直接整个人瘫软在了一进门的地面上,还是褚大伯将人给搀去炕上的。 「老头子我跟你说,我今儿个见到鬼了!女鬼!就在那河西村河边的树林子里,哭的那叫一个惨,后来还跑过来拍了我!说,说我是不是在等她!老头子你说,她不能跟回到咱们家来吧?要不今儿晚咱别吹蜡烛了!不是说鬼都怕火嘛,咱点着,不吹了!」 褚大伯被王氏这突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语气不善地道:「胡咧咧啥呢你,哪来的女鬼,我看你是犯癔症了,说什么胡话呢你!」 王氏见褚大伯不信,猛地一下从炕上坐起了身:「真 的!是真的!我听得真真的!她拍我那下,我现在肩膀上还有感觉呢!」 「那你说说那鬼长啥样,我长到这岁数还一次都没见过呢,你也给我说道说道!」 王氏觉得褚大伯这就是不相信自己,忙继续解释着:「我哪敢回头瞧?不要命了不成!对了我那篮子,那篮子就是被我拿去丢她了,她定是被篮子打到了,要不然我都够呛能跑回来!」 「可拉到吧,你还越说越离谱了,你说今儿晚这么大的风,你还跑那树林子去了,哪能没有点动静?说不定就是树杈子被刮断,砸到你身上了,还什么鬼拍你了!你那破篮子要是真能打到鬼,那才叫见鬼了!」 「真的是,我还能连风声跟哭声都分不清?我跟你说……」 褚大伯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阻拦道:「成了成了,赶紧睡吧,这都啥时辰了!」 这夜王氏辗转反侧了许久,脑海里一会儿不受控制地回想着当时见鬼的情景,一会儿又怕得不行,拼命告诉自己都是假的,就这样也不知折腾到了什么时辰,才浑浑噩噩地昏睡过去。 次日一早,感觉自己似乎刚睡下没多久的王氏,被已经起身了的褚大伯给叫了起来,揉着胀痛的脑袋出了屋,见李氏已经在灶房忙活儿了起来,王氏便打算先将院前的铺子开门营业。 谁知打开了院门,前脚刚迈了出去,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定睛一看,随后「啊」的一声,便向后倒了下去! 等褚大伯几人听见声响从院子各处跑出来的时候,王氏已经双眼紧闭,摊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王氏抬回了屋子,李氏又赶忙跑出去找村里的郎中,这时褚大伯才注意到,院门前似乎放着个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有些纳闷地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昨儿老婆子拿出去的那个大篮子吗?咋在这呢?昨儿不是说……」 似是想到了什么,褚大伯盯着那个自家再熟悉不过的篮子,瞪大了双眼,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沈鹿竹今儿照旧是睡到了半上午才起身的,正和褚义在堂屋里吃着迟来的早饭,便见褚平从屋外跑了过来。 「堂兄堂嫂,你们猜怎么着?咱们昨儿不是把那篮子放回到堂伯家门前了吗?方才我在门前碰见吕金那小子了,他二叔不是会抓点草药,他说他二叔被请去堂伯家了,说是今儿一早堂伯娘开院门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晕死过去了!哈哈哈,该不会是被那篮子吓的吧!」 沈鹿竹昨儿原本是想着将那篮子拿回来,以后说不定能算作个证据什么的,结果走到半路的时候转念一想,就王氏那种没理也能辩三分的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可又不能哪会自家来,索性便放回了褚大伯家门前,结果哪想到,这是弄拙成巧了? 王氏一夜没能休息好,再加上又连着被惊吓了两次,导致她看见篮子被放在了自家门前的一瞬间,直接晕死了过去,随后便进入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状态里。 王氏这一晕不要紧,褚大伯家却彻底乱了套,铺子虽说没了王氏的货源,可棺材还是要卖的,褚大伯每日都要去做棺材,李氏呢一边要照看铺子,一边还要帮着褚阿奶一起做家务看孩子,此外还要有专人照顾王氏,一时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褚仁归家的这天,褚家新宅便是这般一片混乱,此时王氏已经不再整日昏睡,只是人依旧虚弱无力,整日的心悸心慌,褚大伯也没好到哪去,自打王氏醒来,他跟老伴儿确认了门口的那个篮子的事儿,便也终日恍恍惚惚,疑神疑鬼的。 「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病成了这副样子?可请了郎中来瞧?」 王氏见了许久未见的长子,顿时觉得身上似乎都比前一日有力气了,拉着褚仁的手说着:「没啥大事儿,阿娘已经不 烧了。先别说我,阿仁你快给阿娘说说,今年你考得咋样?不是说要一直在府城待着,等到放了榜再说吗?结果呢,咋样?可是高中了?」 李氏在一旁看着一脸兴奋的王氏,心中不免鄙夷:真是个没有脑子的,说过多少次了,要是中了举,是要趁着这股劲儿,直接去参加后续的科举考试的,相公走之前说是要等到放榜后再做打算的,如今人既然已经回来了,怕是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褚仁脸色有些不好:「没能考上阿娘!」 王氏闻言瞬间便觉得方才的力气,再次被浇灭了,强打着精神宽慰道:「没事儿,没事儿,下次再考就是了!」 在褚仁的不断询问下,王氏终于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都说了出来,而和褚大伯不同,褚仁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家爹娘被骗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阿娘休要信那些鬼怪之说,你这摆明了是被人戏弄了!」 王氏虽平日里一贯听褚仁的,可那晚的经历是她亲眼所见,再加上这几日的不断回想强化,已经信得不能再信了:「阿仁,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它为何不直接将篮子放在阿娘的屋子里,那岂不是更吓人才对!」 「这……」 褚仁叹息着,在心底里摇着头:「阿娘还是去找那个卖你纸钱的问问清楚吧!」 解决了谢大强的事儿,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眼看着还有不到二十几天的时间,就要迎来寒衣节了,眼下天气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沈鹿竹的胃口和身体也好了起来,小两口便商量着,是时候把自家门前的铺子重新开起来了。 铺子自打中元节后停了两个月,不过似乎对纸钱买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拜王氏没了货源所赐,不过几日,小两口的生意便重新步上了正轨。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落榜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老宅这边,小两口一边忙着做纸钱买卖,一边忙着孕育新生命,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成日里迎来送往的,别提有多热闹。 可褚大伯家里这几日却截然相反,褚阿爷原以为豁出去了老脸不要,让那王氏耍尽了手段挣银子,只要能将褚仁供出来,他们便不亏,可谁想到一夕之间,先是王氏突然间病倒,纸钱买卖前阵子那喜人的形势,一夜之间被归了零。 褚大伯老两口被吓得夜间都不敢熄灯不说,还得成日犯愁家里铺子的买卖。结果王氏人还没能从病榻上爬起来呢,褚仁又带着再次落榜的消息回了村,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氏这一着急上火,身子是更加的不好了。 褚仁也是心情阴郁到不行,想他当初才二十岁,刚刚及冠便中了秀才,那时村里人见到他都是何等的恭维推崇,无论是村里还是镇上私塾的先生,都说他的资质绝不止于此,他日定会大有作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梦,他褚仁也不是不曾做过,可谁想到自那之后,便仿佛中了什么诅咒一般,竟屡试屡不中,眼下在村里那些人的眼里,他怕是连那个没念了几年书,只知道闷声干活的堂弟都不如! 诸事不顺,褚大伯家就像是被一团散不去的乌云罩住了一般,憋闷又阴郁,急需有个什么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打破,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王氏在炕上足足躺了有五六日,这才将将能起身,刚能在李氏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便强撑着跑了趟河西村,非要找那谢大强好好问个清楚才行。 说来也巧,这王氏刚被李氏扶着走到谢家门前,正巧就碰见了刚刚推开院门要出来的谢大强,见堵在自家门前的正是那个害他差点丢了性命的女人,谢大强「嘭」的一声便摔上了院门,头也不回地躲进了自家堂屋。 王氏被这眼前的状况搞得一愣,随即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认定是这谢大强坑害了自己,不然为啥要是这般反应? 一想到那日在河岸旁自己被吓得半死的经历,王氏更是怒不可解,张嘴便骂道:「谢大强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娘滚出来!坑老娘的时候不是挺有胆子吗?你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啊!」 谢大强在堂屋里不断踱步,好生气闷,可又不敢出去露面,心道这王氏真是好不要脸,还真当他谢大强是怕她不成,要不是怕碰了面后万一说漏了哪个字,被那变态的一家子给找上,他何至于这般窝囊的,任由个泼妇在自家院外叫骂! 要知道为了保命,这些事儿他可是连半个字都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哪怕是自家人都不敢,只是说胡乱找了个借口说是不做那做纸钱的活儿,为此不知挨了家里的多少埋怨。 「谢大强你个挨千刀的,你全家都他娘的是属王八的不成?都躲在里面不出头是不是!」 王氏不断的叫骂声不仅吸引来了周围邻居的目光,更是把谢大强的娘子跟儿女都骂了出来。 谢家婶子原本正在屋子里歇晌,被这叫骂声吵醒本就心烦气躁,出了屋门仔细一听竟还是骂自家的,那更是火冒三丈,都顾不得瞧瞧自家男人是不是在家,抄起院子墙边立着的扫帚便冲了出去:「是哪个不要命的老虔婆,欺负人欺负到老娘家里来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见谢家的院门终于打开了,不等王氏跟李氏看清开门的人,谢家婶子的大扫帚便已经打了下来,两人顾不得其他连忙向后闪躲,可还是被打了个正着,稍靠前些的王氏更是直接用脸,跟那扫帚来了个亲密接触! 王氏此时哪还有方才的气势了,捂着自己的脸疼得「嗷嗷」直叫,李氏半边身子也被打得不轻,不过好在有衣服隔着些,刚缓过来点,还不等仔细检查下身上的伤口,王氏就像疯了一般冲上前去,跟谢家婶子扭打在了一起。 李氏见状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正犹犹豫豫拉扯着王氏的时候,就见又有两个人从谢家院子里,边喊着「阿娘!」边冲了过来,三比二,形势瞬间发生了逆转,王氏跟李氏一同按在了地上拼命挣扎厮打着,最后还是瞧热闹的邻居们上前将人给分开了。 李氏检查过身上的伤后,才凑过去扶住王氏查看,等她看清王氏那张被扫帚刮得满是血道子的脸,和满身的灰尘时,心底不由得又是一疼,同时也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方才将脸藏在了王氏身后,不然不也一样被毁了容!. 谢家婶子看着门前那两个她完全陌生的女人,怒骂道:「你们谁家的疯婆子?大白日的,跑到我家门前发什么疯!」 王氏此时才看清,谢家出来的两女一男,哪里有谢大强的影子,顾不上还在阵阵作痛的伤口,张嘴质问道:「谢大强呢,你叫谢大强出来!他答应好的卖纸钱,纸钱没见到就算了,居然还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你让他出来,出来给老娘说清楚!」 一听王氏这话,谢家婶子立马清楚了面前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只是一说到这纸钱的事儿,她还一肚子气呢,好好的挣钱道儿,她家那个说不做就不做了,连个解释都没有,她还想叫谢大强说清楚呢! 「人不知道死哪去了,你爱上哪找上哪找去!少在我门前撒泼!」 王氏刚是亲眼见着谢大强进去的,只当这是谢家人在诓骗她,不敢让谢大强出来对质,更是笃定了谢家人心虚,一口咬定是谢家诓骗自己:「快来人看啊,这河西村的谢家,一家子骗子无赖啊!谢大强诓骗我家银子,还装神弄鬼地吓唬人,人明明就在家里,全家还一起睁眼说瞎话!真是不要脸了,快来人啊,河西村谢家成贼窝啦!乡亲们都过来瞧瞧啊!」 「你放屁!谁骗你银子了,你说骗了就……」 谢家婶子拦住一旁怒不可遏的小女儿,嘲讽地笑了笑,张嘴道:「你个老虔婆,带着个小妇人,一上门就非要死皮赖脸地找我家男人,你让乡亲们说说,咱俩到底谁不要脸啊!」 「你放屁!你家男人到处骗银子,答应了卖给我们纸钱又不出现,我不找他找谁?你要是能把老娘要的东西现在就给我,你当我们乐意来你这破地方似的!」 谢家小子向来是个无赖,听了王氏的话哼笑道:「呵,你说我阿爹答应你了就答应你了吗?我还说是你这老太婆上门来讹钱来了呢!还纸钱,谁不知道我家跟靠山村卖纸钱那两口子是亲戚,我们不卖给自家亲戚,卖给你做甚?」 围观的人并不知道这谢大强偷偷抽纸钱往外卖的事儿,听了谢家小子的话,竟觉得也有几分道理:「是呗,他家是给人家沈郎中的孙女和孙女婿家做纸钱挣钱的,咋可能卖给你?」 「对对对,不是说还有些亲戚关系嘛,咋可能为了你们把那么有钱的亲戚给得罪了!」 王氏冲着那几个已经站了队的村民们骂道:「亲戚个屁亲戚,他们算得哪门子亲戚!就是他们家谢大强为了挣银子,从人家那一刀里抽……」 王氏正说着,一直躲在自家院子里偷听的谢大强突然冲了出来,没办法他之前答应那边不能泄露一点出去的,这个老女人要看着就要把自己的秘密和命都抖落出去了,自己说啥都不能让她得逞啊! 「你放屁!乡亲们别听她的,她就是那个缺德的褚家老大家的啊!明明是他们非要找我,让我偷纸钱卖给他们的!他们这是被我拒绝了,不甘心过来泼我们家脏水来了!」 褚大伯家的那些事儿,在十里八村本来就有一定的传播度,再加上这河西村是沈鹿竹的娘家,王氏那一家子的大名,更是经常登上河西村八卦之首,一听居然是那个缺德的大伯娘王氏,众人纷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就是她啊!那难怪了,虽说这谢家也不怎么样,可这么一对比,我还是相信谢家的吧!」 「你们听见那谢大强刚才说的啥不?她居然跑到咱们村来,想要偷人家小两口的纸钱!真是太不要脸了!」 「是啊,自己没本事儿,成日竟想些歪门邪道的!就这还是秀才公的阿爹阿娘呢,也不嫌丢人!」 「就这样的家里,能出来好娃娃?我可不信!搞不好啊,他家那秀才都不一定是怎么考上的呢!」 王氏最听不得别人议论他们家的事儿,尤其是事关褚仁的名声:「你放屁,你们家才没本事儿呢!你少在那含血喷人,我家阿仁是自己考上的秀才,二十岁!是村里的独一份!你们这就是嫉妒,嫉妒我们阿仁!你们家孩子都是废物,废物!」 王氏这话可算是得罪了围观的所有人,大家群起而攻之,不止嘴上不饶人,渐渐地还逐渐有将王氏跟李氏围住了的趋势,李氏见势不妙,忙拉着王氏跑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牛角尖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李氏拉着王氏一路跑出了老远,见回头已经看不到人影,才停了下来,王氏才刚大病初愈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折腾,扶着路边的树干呕不止。 「阿娘,你说你也真是的,咱们来找那谢家***,你作甚要把瞧热闹的都给得罪了!这要不是方才我反应得快,咱今儿非得被堵在那谢家门前不可!」 王氏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口气,脸色难看地回道:「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抹黑我阿仁!你还好意思说我,带你来是叫你来瞧热闹的?往那一站连个屁都没有,你是聋了还是哑了?那该死的谢大强,还有那些河西村的,没一个好东西!」 李氏今儿跟来也是迫不得已,褚仁眼下已经归家了,总不好回头叫他知道了,自己让还虚弱着的王氏自己来河西村找人算账,王氏被打的时候李氏能上前拦着点已是实属不易了,还想叫李氏学着她那泼妇样子跟人对骂,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氏趁着王氏不备翻了个白眼,可嘴上却还得应和着:「看来相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阿娘前些日子就是叫人给戏耍了,而且这人怕不是还是个咱们家的熟人嘞!」 王氏边被李氏搀扶着往回走,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废话,这不都明摆着了,就是那杀千刀的谢大强,还用得着你说是个熟人!」 李氏阴阳怪气地回怼道:「那谢大强是阿娘的熟人,可不是儿媳我的熟人!」 「李氏,你什么意思!」王氏此时还喘着粗气,惨白的脸上全是已经结痂的血道子,说出的话哪还有半丝气势! 李氏才不理睬王氏的恼怒,继续不慌不忙地扶着人往回走着:「怎么了阿娘?儿媳也没说什么啊,我不过是觉着那日戏耍阿娘你的,可能并不是那谢大强罢了,他对我来说可算不上什么熟人。」 王氏将信将疑道:「那你说的是谁?」 李氏清了清嗓子道:「依我看啊,八成又是褚义那两口子搞的鬼!」 「褚义跟沈氏?那咋可能呢,他俩上哪知道这些事儿去?再说更不可能知道我那天晚上要去哪,见谁啊!这事儿除了谢大强那个王八羔子,哪里还有其他人知道!」 李氏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在心里咒骂王氏的蠢笨了:「那就不可能是谢大强说的?阿娘方才没听见那谢大强说了啥?咱们跟褚义那两口子之间的关系,人家可是张嘴就来,清楚得很呢!之前阿娘不是还说过,这谢大强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到底是谁吗?眼下这般情况,不是那两口子告诉他谢大强的,还能是谁!」 王氏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是如此:「你是说,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褚义跟沈氏那两个,给咱下的套?」 「不然阿娘当这谢家好端端的,为啥突然银子也不挣了,上来就倒打一耙,泼了咱一身脏水?将阿娘你吓个半死,不卖咱们家纸钱,对他们谢家能有啥好处?这些要是没人告诉,打死我都不信,谢大强跟那两口子就是一伙的!」 王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是啊,好端端的,他谢大强做啥跟银子过不去!这该死的沈氏跟褚义!真想不到竟这般缺德!不行我现在就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阿娘想咋跟人家算?没分家那时候都敢骑在咱头上撒野呢,更不用说现在还断了关系!」 「那我就去闹!去砸了他们那破铺子!」 「那还不是跟今儿的谢家一样,到时候人家只会说是咱们心术不正,想偷人家的纸钱,结果没能成,就恼羞成怒了!」 连着被李氏怼了好几句,王氏属实是有些下不来台:「这也不行,那也不中的!那难不成就这么放过那俩黑心肝的,还说什么谢大强跟他们是一伙的,我看你才是!」 要不是今后还得靠着婆家过日子,而褚仁的科举之路 也还指望着家里多挣银子帮衬,李氏此刻还真是一点主意都不想给王氏出,就叫她蠢死笨死才好! 「放过自然是不能放过的,可咱们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大刺刺地直接打上门去了!阿娘难不成还没吃够那沈氏给咱吃的暗亏?」 「那你说咋整!」 李氏揉了揉因为搀着王氏已经发酸了的手臂,弯起嘴角轻笑道:「当然是想个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咱们可以先这样……」 王氏李氏两人在河西村的谢家门前被打了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河西村,沈母跟沈二婶两人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不仅自家要骂上一声:「活该!」,也想着要立刻告诉小两口那边,叫他们听了也算是出口恶气。 得知沈母等下要去看望自家妹妹,沈松节从房里拿出来个包裹递了过去:「阿娘,等下帮我把这包裹带过去吧,里面是给鹿竹买的零嘴,这两日首饰铺子那边正忙,想研究着看看能不能搞些适合冬天的养生药香丸,我得勤往镇上跑跑,白日里实在是没工夫,阿娘帮我告诉鹿竹跟妹夫,等忙过了这阵儿,我就过去瞧他们!」 正在院子里收拾着农具,准备等下跟沈父和沈二叔出门的沈泽漆也道:「伯娘也帮我带声好,过阵子我跟儿堂兄一起去瞧鹿竹。」 沈母笑道:「你们忙就自去忙你们的,鹿竹眼下情况好得很,我这就是溜达习惯了,没事儿了就总想着去瞧瞧。家里的情况他们小两口全都清楚得很,咋能不知道你们忙!」 沈二婶儿也笑道:「你们这几个要当舅舅了的,就好好挣银子吧,等孩子出生给包个大红包才是正理!」 沈母跟沈二婶相携出了门,沈松节也赶着牛车去了镇上,方才还在廊下哄着三七的堂嫂柳氏,便上了前:「相公今儿还要下田?前儿二堂兄不是说已经把家里的耕地抢收出来了?」 「田里的收成是抢收完了,今儿是打算跟大伯和阿爹去趟山里的药田,天气凉了,山里头更凉,打算提前把地处理下,来年开春好播种些。」 柳氏抿唇看着丝毫不觉着这有什么问题的沈泽漆,见四下无人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那二堂兄为何不做地里的活儿?怎么就单你自己做?」 沈泽漆有些怔愣地看向妻子,像是不理解她何出此言:「二堂兄怎么没做地里的活了?前几日家里抢收,除了阿爷年岁大了家里没让他下田以外,全家男人不是都下地了!」 「诶呀,我是说这活儿,这进山里的活儿,怎么不等二堂兄在时一起去,相公该跟着一起去镇上谈买卖的!明明咱们跟二堂兄都是这买卖的老板,凭啥首饰铺子那风光又挣钱的活儿,就是他去,那山里不挣银子又累人的活儿,就是你去!」 沈泽漆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赶忙将柳氏拉回了自己的屋子,严肃地说道:「你咋会有这想法?谁跟你说着买卖我跟二堂兄是老板的?不是说了这是家里的买卖,都给家里干活儿,咋还能比这个!」 柳氏还是不服得很:「那都是家里的活儿,为啥他就去镇上,相公你就进山里!」 「我上次就同你说了,我跟二堂兄性子不一样,跟人打交道的活儿他做得更好,我就是喜欢这种只需要闷头做就成了的,不是二堂兄拦着不让我去,是我压根就不想,你咋就听不懂,非钻这牛角尖,都是做活儿哪有什么好活儿坏活儿之分!」 柳氏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吸了吸鼻子,仍是不服地嘀咕道:「怎么不分,那头明明更挣银子!」 「妇人之见!挣多挣少都是家里头的,之前不是说了,山里这活儿得先有投入,头两三年伺候好了地,之后才是挣钱的时候,你咋就不听?以后这种话休要再让我从你这听到了,要是被阿娘跟阿爹知道了,看阿娘 不收拾你的!」 「我……」 沈泽漆不想因为这事儿,跟柳氏过多争论,侧头见院子里沈父跟沈二叔已经出了屋,最后对柳氏说了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别再钻牛角尖了,一家人过日子,哪有总算来算去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拿上锄头进山去了。 二嫂赵氏方才从后院喂鸡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沈泽漆跟柳氏在院子里的对话,便暗暗记在了心里,等到晚上跟自家相公回了自己屋里后,想了想开口道:「相公这几日可是要日日去镇上?」 沈松节以为赵氏是有什么事儿要他做,忙说道:「那倒也不必,娘子是有事要我做?」 「我倒没什么事儿,只是我见今儿堂弟跟阿爹二叔进了山,忙了一天才回来,那山里那么大一片地,要是收拾起来不是得个几天,你要是不用非得这几日天天去镇上,不如就先跟家里头把山上的活做完再去,阿爹跟二叔到底也都年岁不小了,这体力活咱们能多做些便多做些!」 沈松节觉得妻子赵氏提醒的很有道理,点点头道:「娘子说的是,是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明儿我已经跟镇上那边说好了,这样我早上先去一趟,争取晌午就赶回来,下午好跟着阿爹他们一起进山!」 「那倒也不必这么赶,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们男人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少了!还有以后去镇上不如叫着堂弟一起吧,两个人在外面一起,有点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不然你这在外面一跑就是一天,我是真跟着担心的不行!」 「成,听娘子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个揶揄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次日,沈松节果然像他和赵氏说的那般,赶在午饭前回了沈家,歇过晌便扛起锄头要跟着沈泽漆几人一起进山。 「二堂兄刚折腾了半日,下午不在家好生歇着,进的哪门子的山?」 沈松节不以为意地扛着锄头便往外走,边走边道:「进趟镇罢了,能累到哪去,你小子瞧不起你二堂兄我的体力不成?不信咱俩一会儿比比!」 正巧沈母带着赵氏从灶房里装了水出来,给沈家的男人们:「泽漆你别搭理你二堂兄,他就是个不着调的,进山里干活还是多注意着些,别摔了绊了的!」 赵氏也趁机说道:「阿娘说得没错,与其他自己一个人天天往镇上跑,还是在家里做活儿的时候我更安心些,我看啊以后无论是去镇上还是进山里,都不能叫他一个人才成,堂弟就辛苦些,帮我多看着他点!」 沈松节听自家阿娘跟妻子越说越离谱,不满地跟沈泽漆抱怨着:「怎么听上去像是我比你小似的,我都当阿爹的人了!」 「知道自己是当阿爹的人了,那就给我靠谱些!」 「知道了阿娘!」沈松节应过后,又朝着身旁的沈泽漆玩笑道:「走吧堂兄,从今儿起你是我堂兄,你罩着我!」 别看沈松节平日里做活儿办事儿人机灵得很,可面对这些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要没有赵氏在一旁提醒着,只怕是得等人闹到他面前来,才能后知后觉地发现。可沈母却不同,等人都出了院门,便拉了赵氏去灶房。 「这两天可是出了啥事儿?」 赵氏不欲再多说,便装了个傻道:「啥事儿啊阿娘?家里都好好的,能有啥事儿,再说阿娘您不也天天在家里的?」 沈母摇摇头,并不相信赵氏说的:「我还不知道你,老二去年成日在外面跑的时候,都没见你说过担心啥的,那是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今儿咋就还要泽漆帮你看着了?」 「阿娘,真没事儿,我就是顺着您的话,开了句玩笑!」 沈母见赵氏不肯多说,还以为是自家二儿子在外面沾花惹草被儿媳妇发现了,这才有了让沈泽漆跟着去镇上看着一说,于是将赵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小声问道:「你跟阿娘说实话,是不是沈松节那混小子在外面胡来了,他要真敢给老娘整些有的没的,我跟老头子打断他的腿!」 赵氏没想到沈母将此事完全想歪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为了自家相公的腿,最后还是将前一日,自己在院中听见的,以及晚上夫妻俩的对话,都和沈母说了说。 「……儿媳觉着这也不算是啥大事,便自己做主了。」 沈母点点头:「你做得对,这事儿她已经钻了牛角尖,认了死理儿,眼下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你做嫂子的总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大度点就对了!让他们两个一起做活儿也好,有点什么事儿,他们兄弟两个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赵氏一扭头,一副傲娇的样子:「那阿娘可猜错了,您儿媳妇我可一点都不大度,明儿我就去镇上打个最粗的银镯子去,谁叫我相公做的是有风光又挣钱的活儿呢,我这当娘子得得衬他的身份不是?」 沈母笑骂道:「你个揶揄鬼!」 褚家老宅门前的铺子里,褚义刚给炉子里添了些炭,便被个眼尖的瘦长脸婶子瞧见了:「哟,褚家小子,你们家这炉子里烧的全是炭啊?怎么也不掺些秸秆柴火烧烧,这多费银子啊,男人家家的就是不会过日子,褚家媳妇儿你怎么也不知道说说他,这再有钱也不是这般花法!」 沈鹿竹见状笑着回道:「是呢婶子,等下我就说他。」 嘴上虽这么说,可沈鹿竹却没打算真对褚义说什么,自家今年的耕地全都聘了出去,压根就没有秸秆一类的东西不说,家里 后院可是堆着好几车,褚义特意买回来的煤炭呢,说是听人说只烧煤炭的炕更暖和些,而且烟也小,省着熏到了沈鹿竹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褚义这是心疼她,为了她好才这般的,她才不会去给自家相公泼冷水呢,自家又不是用不起这一冬的煤炭! 那婶子说起这事儿,也只不过是想挑起个话头,见沈鹿竹应了,便也就没再揪着这一件事儿聊个没完,而是聊起了自个真正想说的事儿:「褚家媳妇儿,我听人说,你们家大伯娘,被你娘家的亲戚给打得都下不来炕了,可是真的?是因为些啥啊?」 此时已经是九月末了,还有不几日便是寒衣节了,铺子里来买纸钱的村民原就多些,站在柜台附近的一听有人提起了最近几个村子里盛传的八卦,纷纷来了兴趣,往前挤去。 原本站在柜台旁来帮忙的褚平,见状忙开口阻拦道:「诶诶诶,别挤别挤,我家这柜台各位婶子大娘们要是给挤坏了,可是要赔的!」 其中一位挤在最前面的大娘,朝褚平摆摆手道:「诶呀,你别扫兴,我也听说是好像跟河西村的打架来着,不过不知道那竟然是褚家媳妇儿你娘家亲戚啊!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你给我们说说呗,大家都等着听呢!」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这事儿了,说是那王氏又打坏主意了是不?」 沈鹿竹从沈母跟沈二婶来过之后,关于这事儿也听到过好几个版本的传言了,可没有一个像方才听见的这个,离谱到这般地步,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却见那个瘦长脸的婶子再次开口了:「什么打坏主意?这我可没听说,我听说的是褚家媳妇儿你们跟那边的长辈,抢这个纸钱的生意来着,可抢生意就抢生意,最后咋还把人给打了?」 要不是这瘦长脸婶子长得跟王氏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沈鹿竹都快怀疑这人是不是大伯娘假扮的了,这几句话说的也未免立场太过明显了些:「婶子这是打哪听来的谣言,我自己家里的事儿,我都不知道,那还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婶子以后还是别轻信这些谣言了!」 那瘦长脸婶子也不知道是故意来砸场子的,还是被什么人给利用了,听了沈鹿竹的话后,反应更加激烈了:「怎么可能是假的!分明就是这么回事儿,褚家媳妇儿你该不会是怕被人说打了自家长辈,所以才不认得吧!」 「分明就是这么回事?婶子怎么这般笃定,难不成婶子你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瞧见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婶子来给大家伙儿学学当时是怎么回事的吧,我也跟着大伙儿沾沾光,听听到底是咋回事儿!」 那瘦长脸见瞬间大家冲她看了过来,急忙摆手否认道:「我是听说的,听别人说的!」 褚平哼笑了声:「呵,那婶子你是打哪听说的啊,该不会是从我那被打得下不来炕的堂伯娘那听说的吧!」 围观的村民们一听,都哄笑了起来:「这么一说,这人还真是有些面生,不像是咱们村的啊!」 「该不会真是那王氏派来故意捣乱的吧!」 「真没准啊,那王氏之前更缺德的又不是没干过!」 「收了人家钱了吧!」 那瘦长脸被说得满脸通红地否认着:「谁收银子了,你才收银子了呢!都说了是听说的,我不过是凑巧了就问了嘴,不是就不是呗!」 说完推开人群就出了铺子,连纸钱都不买了。 褚义见状直接站起了身,冲着在场的乡亲们说道:「各位婶子大娘,大伯家这事儿我们跟各位一样,也只是听旁人说了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不过这事儿确实是和我岳父沈家那边没有任何关系。」 褚平也附和道:「就是的,我堂兄他们都已经分了家断了关系了,那边咋会把这种丢人的事儿告诉他们,我 看各位婶子大娘们要是真想知道到底是咋回事,该去问那边的人才对啊!」 「诶呀,这不是听说了好些个传闻,刚又听见那人问起来了,这才想着凑个热闹嘛!」 「就是闲聊聊,咋能真去问人家正主啊,你这小子惯会开玩笑。」 趁着褚平在说话,褚义侧头对沈鹿竹道:「阿竹,这边人太多了,要不要我陪着你回屋子躺会儿?」 沈鹿竹知道褚义这是怕自己被这些婶子大娘吵到,看了看来买纸钱的人群,点点头道:「没事儿,我叫秀秀陪我就成,左右也快晌午了,你跟堂弟卖完这几位,就也回来歇着吧。」 「听阿竹的。」 褚秀秀扶着肚子已经打了好几圈的沈鹿竹,从后门出了铺子,一路朝小两口的屋子走去,褚秀秀还记得方才铺子里的事儿,仰着头问道:「堂嫂,方才那人真是大伯娘找来的吗?她这是想干啥?怎么出了这么多事儿还不消停。」 沈鹿竹对方才的事儿倒不是特别在意:「八成是吧,兴许是村里最近关于他们家的负面传言太多了,想着找人传些对他们有利的,扭转一下局面。秀秀不必在意,伯娘的名声已经在那了,你看就像方才,大家自动自觉地就会觉得定是伯娘又干了坏事,要是大家再知道了,那些对咱们不好的传言是伯娘那边传出来的,那更是万万不会有人信了!」 「嗯,堂嫂说得对,咱们不理会他们,没人会信的!」 沈鹿竹这次倒是没能完全猜中,只因这主意并不是王氏想的,也不是王氏找人实施的,她上次被吓了个半死,又因着褚仁落榜和纸钱买卖断了的事儿着急上火了好久,然后又在谢家被打了一顿,回去后便再一次卧床不起了,褚大伯家的灶房,整日都熬着汤药,离很远就能闻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那个瘦长脸说的那些其实是从李氏嘴里出来的,褚仁再次落榜,纸钱的买卖彻底断了,王氏跟谢家打架的事儿,全都被村里头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李秀才跟她阿娘袁氏都特意过问了这事儿,还说是眼下这般情景对褚仁很是不利,没办法她便只能出此下策。 编了个瞎话,说是褚义那小两口为了抢生意,纵容沈家那边的亲戚打伤了王氏,想给自家找个借口跟托词的同时,也想着要是因着这个能把老宅那边的买卖一并打压了下去,那自家今后是不是就还有再将纸钱买卖夺回来的可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救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李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之后便总是趁着回娘家的时候,故意跟左右邻居透露她想好的说辞,人倒是没少忙活儿,可收效却甚微,寻常邻居大多只是当成个八卦在听,能不能全然相信她这套说辞都得另说,更何况是出去帮忙到处宣传了! 等了几日也没见掀起什么风浪,李氏便只能找了几个贪财又多舌的村妇,许了些好处,让她们到处去宣扬。 可李氏这银子注定是要白花了,这事儿要怪,也只能怪王氏之前做过的缺德事儿太多了,大多数村里人乍一听说她挨了打,第一反应都是拍手叫好,更有甚者还要说上一句:「报应啊!」再来就是开始讨论,王氏这回又是做了啥事儿,才招了这一顿打的,那讨论热烈的,哪有人还记得是谁打了,又跟谁有亲戚关系。 李氏干等着不见成效,家里又病的病,愁的愁,整日死气沉沉,这才剑走偏锋,又有了今儿纸钱铺子里,那瘦长脸妇人闹的那一出。 可很显然,李氏的盘算再一次落了空,不仅没给已然处在八卦中心的褚大伯一家带来些喘息的机会,更是再一次把王氏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下怕是无论李氏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说辞,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整个寒衣节便是这样,在褚大伯一家子不断的挣扎和愁闷中度过的。 而另一边小两口纸钱铺子的买卖却依旧紧俏,不过寒衣节过后却依旧关了门,此时沈鹿竹的肚子也像是吹气球一般,一日大过一日,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衣裳穿得厚重,人行动起来就变得更加笨重了,小两口除了每日趁着吃饭的时候,能在院子里溜达上一圈,其余的时候大多都是窝在自个儿屋里,亲朋们隔三岔五地凑过来,或是聊天或是玩牌,陪着沈鹿竹解解闷,日子过得倒是自得。 这天沈鹿竹正在屋子里待得无聊,就见隔壁堂婶儿钱氏带着褚平小两口进了屋:「堂婶儿今儿总算是过来了,我正待得无聊的紧呢!还以为你们今儿不来了。」 褚平笑嘻嘻地抱怨道:「还不是阿娘,我跟霜儿一早便想过来了,是阿娘非叫我们等她!」 正挎着钱氏进屋的元霜,闻言道:「明明是相公你自己早上赖了床,阿娘跟我等着拆洗被子才耽搁了的!」 钱氏笑着拍了下褚平的胳膊,嗔道:「就是,你这臭小子还敢往你阿娘身上赖!昨儿那牌局鹿竹咱们还没决出来胜负呢,今儿怎么可能不来了!不过婶子我倒是还有个旁的事儿跟你说说。」 「啥事儿啊,堂婶儿?」 「这不是今年家里出了好些个大事嘛,先是你们分了家,之后又是褚平成亲,又是你怀孕的,我就想着要不要过几日去栖禅寺走一趟,上上香拜拜佛什么的,赶在年前咱们也图个吉利。不知道鹿竹你咋想的?」 沈鹿竹听了自然也很感兴趣,毕竟最近一直待在褚家老宅这一方天地里,连院子都没怎么出过,只不过她现在的情况,属实是不能允许她随心所欲。 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我就不凑热闹了吧,庙会上人定会很多,到时候大家还得费心思照顾我,我还是在家里等着好了,等以后哪次堂婶儿要去的时候,再叫上我。」 钱氏点点头,似是早就料到了沈鹿竹会这般回答,这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倒不是费不费心的事儿,只是你如今大着肚子,这上山下山的太累人了些,更何况天气这么冷,前儿个还下了雪,那上山的石阶上怕是滑得很!我是想着带上秀秀跟阿礼,给你求个平安符回来,也算是尽了心意,菩萨不会怪罪的!」 褚秀秀一听要去给自己堂嫂祈福,自然十分乐意,忙在一旁点头应道:「堂婶儿我跟你去,省着堂嫂还要折腾!」 「那也好,这段日子,秀秀只顾着陪我了,都没怎么出过门呢,还有阿礼, 等他今儿从学堂回来,我问问看,就是要麻烦婶子了!」 「这有啥麻烦的,他们两个都懂事得很!」 「我记得好像每年的十一月二十四,是栖禅寺一年里最后一次的庙会,这眼下也就还有不到十日了,堂婶儿可是打算那日去?」 沈鹿竹盘算着二十四那日,好像并没有赶上褚礼学堂的旬休,若是他想去转转的话,那该寻个什么理由跟学堂的先生请假才好。 却见钱氏摆摆手道:「你记得没错,确实是二十四那日会办今年最后一次庙会,不过我倒是不打算那日去,那日人太多了些,做什么都得排上一阵子,这冰天雪地的,人要遭不住的。左右咱们主要是去祈福的,我打算后儿个二十去,临近庙会了,人也不多。」 「那敢情好,后儿个正好阿礼他放旬假,若是他想去,倒是不用跟先生请假了。堂爷爷跟堂奶奶那日可是也要一起去?」 「不去,你堂叔陪着二老在家,阿娘本来也是想去的,可这两日天总是阴沉沉的,她那腿又不舒服了。」 沈鹿竹点点头,堂奶奶是老寒腿了,冬天尤其遭罪,汤药吃了不少,就是效果不是太大:「那后儿个就请韩婶子到堂婶家里做饭吧,我们跟三叔过去陪堂爷爷堂奶奶一起,婶子慢慢逛,不必急着往回赶。」 两家人计划的不错,可结果真到了冬月二十那天,却没能如约前往。 钱氏本是打算那日早一些出发,还特意嘱咐了褚秀秀跟褚礼早起些,到隔壁去吃早饭,结果就在小姐弟两人出门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秀秀跟褚礼天还蒙蒙黑的时候,便收拾妥当,准备出了自家院子,到隔壁去吃了早饭,再一同出发。 可刚推开自家院门,朝外走了两步,就发现自家铺子跟院墙的夹角避风处,蜷缩着个已经冻晕过去的女人! 褚秀秀跟褚礼边朝着院子里喊人,边费劲地把人扶进了西厢那个专门用来待客的屋子。 沈鹿竹一听自家妹妹弟弟居然在外面捡了个人回来,忙跟褚义穿好衣裳赶了过去,隔壁院子听见动静的钱氏也带着元霜跟褚平出现在了西厢。 钱氏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身上的温度,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应该只是晕过去了,瞧她穿得还算厚实,袖子里摸着也是温的,人应该没啥大事儿!」 褚平被钱氏指挥着跑出去请村里的郎中去了,沈鹿竹则赶忙跟褚义去找了两床被子和一套自己的衣裳。 正要递给元霜跟钱氏,请两人帮忙将那人身上已经被霜打湿了的衣裳换掉,察觉到西厢的温度有些低,才想起这里晚上没有人,已经一夜没有生火了。 「褚义,咱们把火生上吧,炕烧热着,给她暖暖身子,再备着热汤如何?」 这时已经闻声赶了过来得褚三叔,忙阻拦道:「不成不成,听村里老人说,这冻晕过去了的人,不能让她一下子太热,得一点一点回温,不然这寒气就都跑到五脏六腑里去了,人就算救回来,怕是也伤的不轻!」 钱氏拍了下大腿,也跟着说道:「是呢,是呢!我好像也听说过,就跟那冻了的肉似的,哪能用热水化!这屋里现在温度还成,咱先别生火了,等一会儿郎中来了再说,就是需要生火,到时候再生也不晚!」 这方面的事儿,沈鹿竹还真是不太了解,既然褚三叔和钱氏都这般说,那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于是便赶了家里的男人们出去,和钱氏几个人,一起搭着手帮那还在昏睡中的女子把衣裳换了。 很快褚平便拉着郎中进了屋门,那郎中面色严肃地将手搭在了女子的手腕处,良久似是送了口气,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随后又查看了下其他情况,才扭头同褚家人说话。 「这 女子确实是被冻晕的,寒气入体,脉象有些虚弱,不过好在昏过去的时辰应是不长,没有伤及根本,好好将养一阵子,再喝些汤药,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不过眼下这屋子不宜太热,要一点一点地升温才好,什么时候她开始发汗了,那便是没什么大碍了,醒了之后就给她喝上汤药,我这就出方子。」 「那就麻烦大夫了!」 褚家人按照那郎中给的方子抓了药,便直接在灶房熬上了,随后又没隔个半个到一个时辰,就去试一试那女子的体温,觉得暖和过来点了便再往炉子里添些煤炭,直到瞧见她额头开始微微冒汗,褚家众人这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那女子刚醒过来时还有些迷茫,正四下打量着,忽地听见身后似乎有人正在走进,刚一扭头,正巧就瞧见了推门而入的元霜跟褚平,整个人瞬间警觉了起来,忙撑起还虚弱着的身子,边警惕地盯着元霜两人的动作,边抱着被子向炕的一侧缓缓地移动,像是随时要准备夺门而出的样子! 元霜见人不仅已经醒了过来,此刻还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由地很是惊喜,正欲跑去叫其他人过来,便见那女子先开了口:「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 元霜本欲向前两步跟她解释的,可刚一要有动作,就见那人猛地往旁边一躲,似乎对自己十分戒备,只能站在原地说道:「我叫元霜,他是我相公,我们住隔壁,这是我堂兄堂嫂家,你……」 还不等元霜说完,褚平便注意到那女子越来越戒备的眼神和动作,忙伸手拉了一下还在试图跟对方示好的妻子:「是我家堂弟堂妹把你捡回来的,你等着,我家长辈这就过来。」 说完便拉着元霜扭身走了出去,等褚家众人再次回到西厢的时候,就见那女子已经跌坐在地上,手边是早上替她换下的那些衣物,和一个她随身携带的包裹,此时正奋力地想要拽着炕沿站起身来。 钱氏见状紧忙上前了两步,想要将人扶起:「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摔到地上来了?」 却见那女子向后躲了下,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钱氏想起刚刚儿子儿媳说的,觉得这姑娘怕不是把他们都当作坏人了,停了手上的动作不再向前:「你瞧我们这一大家子,要不是小孩,要不是孕妇的,哪个像是坏人了,郎中说你冻得过了寒气,你再这般在地上坐着,怕是要更不好,我先扶你起来,你要是还觉得不放心,这青天白日的,大可以走就是了,没人会拦着你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名字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那女子抬眼盯着钱氏看了看,又环顾了屋内的其他人,见男女老少、孕妇孩子都有,估计是一家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不再抗拒钱氏的搀扶,借着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钱氏将人重新扶到炕边坐好,侧头又看了眼褚秀秀端在手里的汤药,直言道:「秀秀把那药碗先到一边吧,我瞧这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喝的。」 那女子闻言扫了眼褚秀秀端在手里的药碗,开口道:「多谢这位婶子,不知各位都怎么称呼,又是哪位救了我,还把我带了回来,林……秋怡感激不尽。」 沈鹿竹上前两步道:「林姑娘,我夫家姓褚,方才扶你的是我家堂婶儿,是家里弟弟妹妹清早在院子外的避风处发现你的,见你已经冻晕了,便把你扶进了屋,你身上的衣物被打湿了,这才给你换了一身,刚村里的郎中也来过了,说你并无大碍,只是寒气入体有些虚弱,喝些汤药休养一阵子即可。姑娘瞧着很是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又怎么会晕倒在我家门前?」 自称叫林秋怡的女子瞧见沈鹿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里,稍往旁边挪了挪:「褚夫人,多谢你们一家出手相助,你身子不便,还是先坐下吧。我确实不是宁川府人士,我家住岭南郡,今年夏天的时候,岭南发了好大的洪水,一家老小都没能躲过,只剩下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才想起有位远方表亲,早些年搬来了宁川府下辖的行安县,这才辗转来此投奔,可谁知道好不容易到了行安县地界,却没能找到那名表亲,身上盘缠都用光了,没有办法才四处流浪地,今日清晨走到这宅子门外的时候,实在是又冷又累,这才想着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先躲躲,谁想到竟然出了意外,多亏各位出手相助,秋怡真是无以为报!」 钱氏闻言愈发同情林秋怡了:「你知不知道你那远方亲戚叫什么啊?有没有在县里的街上打听过,或者是去官府问问也是成的,咱们这县里可是大得很,光靠你自己哪里找得到!」. 林秋怡闻言解释道:「只知道是嫁到了姓张的一户人家,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去官府也是找不到的,就没有去。」 钱氏不认同地劝道:「大冬天的,那也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在外面瞎走啊!遇到点危险啥的,可怎么办!」 元霜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得亏你是晕倒在了我堂嫂家门前,不然可不就危险了!」 「确实是多亏了你们一家了。」 沈鹿竹侧头瞧了林秋怡一眼,有些地方总觉得不太对劲,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一睁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户陌生人的家里,不信任和戒备也是正常的,随即打断了屋内几人的对话:「堂婶儿,弟妹,林姑娘刚刚醒过来,怕是还虚弱得很,咱们就别打扰她了!林姑娘,我家这间屋子平日里便是没人的,你若是想,可以留在这里休整一二,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就是了。」 林秋怡想了下,连忙冲褚家众人行礼致谢:「那就麻烦诸位了!」 「不客气。」 沈鹿竹说完,便在褚义的搀扶下率先出了西厢房,还对跟在身后出了西厢的钱氏说道:「堂婶儿也累了一天了,等下回去好生歇歇才是,今儿的晚饭也叫韩婶子到堂婶儿那去做吧,也省着堂婶儿等下还要回去生火做饭了。就是今儿这趟栖禅寺没能去上,只能再找其他日子了!」 钱氏摆摆手道:「这倒是没啥,咱们又不赶着庙会去凑热闹的,哪日有空了再去就是,就是不知道这个林姑娘,以后可该咋办啊?」 沈鹿竹倒是不怎么犯愁:「她若是想在家里多休整一阵子,咱们就以礼相待,她若是不想多待,那咱们也不拦着,不过我瞧着这林姑娘也许不会在咱们家里待上太久的。」 钱氏闻言叹了口气:「也是,个人有个人的路,哪里是咱们能都 操心完的,你也跟着折腾了一天了,趁着还有一阵才要吃晚饭呢,赶快去躺着歇歇。」 褚义半拥着妻子朝着两人的房间走去:「阿竹可是觉得那人有问题?」 沈鹿竹侧头看向越来越了解自己的褚义,不由得笑了:「那倒也不至于,方才见她说起洪水全家都没了,就好像是在说旁人的事儿一样。只知道那远房亲戚夫家姓张,搬到了咱们县里便大老远投奔了过来,可见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这户人家该是她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般的存在才是,可却又似乎很轻易的放弃了,便觉得她似乎并没有说实话罢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素昧平生的,人家心里存着防备才是正常的。就是不知我这般留她在家里,做得是不是对的。」 褚义轻揉了下妻子额前的碎发:「我们阿竹最是好心了,你放心就算她是坏的,咱们都在家,她也做不成什么,我会多留意些的。」 沈鹿竹点点头:「她这般防备,我估计也不会在咱们家待太久的,说不定等下恢复了些体力,人家就来跟咱们辞行了。」 褚义倒是无所谓,只是小心地扶着妻子躺下,随后给她盖上了被子:「无妨,你先休息下才是要紧的。」 自己的确是有些疲惫,沈鹿竹也不多说什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见褚义也躺了下来,滚进他的怀里,便闭上了眼睛:「一会儿梦里见。」 「好,梦里见!」 林秋怡坐在褚家西厢的炕上,见褚家人陆续消失在里视野里,等了片刻又向窗子那边靠了靠,朝外面四处望了望,见人都没了身影,这才松了口气,扭身去检查自己被脱下的衣物跟随身携带的那个包裹,方才只想着赶紧逃了,都还没来得及检查,见里面的东西都还在,这才拉起被子半倚在炕上,边恢复体力,边做着下一步的打算。 她确实是岭南郡人士,可本名其实并不叫林秋怡,而是叫林招娣,招娣招「弟」,她是林家的第五个女儿,却仍不是爹娘期盼的儿子,好在在她出生后的第二年,林家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儿子,之后又有了第二个,十岁那年她阿娘再一次怀了身孕,可家里却穷得连个给阿娘补身子的鸡蛋都没有,那时她的几个阿姊已经被爹娘卖的卖,嫁人的嫁人,只剩下还只有十岁的她,在家里帮忙照看弟弟,做些家务。 她那靠卖女儿度日的阿爹,果然没过多久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将她以三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镇上的人伢子,好在她容貌并不出众,那时又瘦得像个豆芽菜一般,后来辗转多处,最终被卖进了郡里一户富商的家里,幸运地被那府里的老夫人挑中,留在了身边贴身侍奉,并给她取名叫做秋怡。 虽是个伺候人的差事儿,可在她眼里怎样都好过被卖到那些勾栏院一类的地方,或是嫁给一些财主富户做小老婆。 她那些年里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要早日攒够银子赎身,改回她原本的名字林招娣,回她心心念念的林家,可赎身哪是她想的那般容易的事情,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年,府里的老夫人寿终正寝了,她们这批丫鬟才被主家,遵照老夫人的遗言,一一还了卖身契被放出府,而这一年她已经二十有九了,被卖出家里整整十九年了。 被放出府的那一刻,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回家,她家就在岭南郡下面的一个小村庄里,十九年里她也曾回到过家里探亲,只是这一次却让她彻底认清了家人的真面目,迎接她的只有算计跟利用,其余的什么都不剩,要不是她当天夜里听到了爹娘跟弟弟弟媳讨论着,说她这么些年身上一定有不少银钱,密谋着如何把她迷晕了再卖出去一次,而且早在她到家前,便联系好了人伢子! 她如今怕是已经不知道再次被换了几两银子,卖去了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于是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第二日夜里便趁着所有人入睡后,带上自己全 部的家当,打算从林家逃跑,结果刚出了院子,便被发现了行踪。 林家和那人伢行的追捕,让她不得不彻底逃离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岭南郡,一路向北,这才来到了这个叫做行安县的地方,一路上她碰到过不少危急情况跟人面兽心的家伙,这才知道原来她对家人来说还不抵几两银子重要,无论他们眼下是否真的会因为这几两银子而饥寒交迫,也知道了无论她是否美貌,在有些人眼里,只要是个女的,那便就是能换银子的! 所以她不再走镇上、县城里的大路,而是专门挑乡下地方,把自家打扮得像个要饭逃荒的乞丐一般,风餐露宿漫无目的地一路背对着家的方向,一刻都不敢停地越走越远。 林秋怡又在屋里试了几次,发现自己是真的很虚弱,只能勉强扶着炕沿在地上走几步,眼下是完全没办法继续赶路了,只能想办法尽快让自己的身子恢复,之后如何再另做打算。 林秋怡盯着被褚秀秀放在一旁,已经有些凉了的汤药,纠结再三,最终还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随后便裹着被子,窝在那被烧得很是温暖的炕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方才和褚家人众人刚一见面时的场景,褚夫人再次问了自己的身份,她说她叫林秋怡,不叫林招娣。 那个她曾经最想被叫起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她死也要逃离的噩梦,那个她曾经最不愿被叫起的名字,却成了今后的她自己! 第一百五十九章 糟心的褚大伯一家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咚咚咚! 「林姑娘,堂嫂叫我给你送些饭菜。」 褚秀秀说着推开了房门,端着个木质的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沈鹿竹单独给她分好的饭菜。 林秋怡从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的环境,才惊觉自己已经逃出了林家,在大乾的最北方,被一户姓褚的人家收留了。 「谢谢褚家妹妹。」 待褚秀秀走后,林秋怡这才吃了几天来的第一顿热饭,她身上是有银子的,可一个女子独身在外,又对所有人都抱有戒心,自是不敢透露出一点来的,唯有装成乞丐,专走乡下小路,才能带给她一些安全感。 正在隔壁院子堂屋的小两口,见褚秀秀归来,忙招呼她上桌开饭,褚秀秀坐下后,凑到自家堂嫂身边轻声说道:「堂嫂,我刚送饭的时候顺便瞧了一眼,下午咱们送过去的汤药,已经被林姑娘喝了。」 或许是有家庭因素的原因,褚秀秀一向是个有些胆小敏感,但却细心又善良的姑娘,沈鹿竹对她的这般举动,倒是没有任何惊讶,只冲她笑笑,又给她夹了些爱吃的菜:「堂嫂知道了,那咱们等下也好把剩下的药煮了给林姑娘送去,这样她也能好得快些。」 吃过晚饭,姑嫂两人便回了自家灶房,将郎中开的汤药煮上,褚秀秀并不让自家堂嫂动手,沈鹿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陪在一旁,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悄悄话。 林秋怡吃过晚饭,正纠结着要不要主动去找褚家人,就从窗户瞥见褚家姑嫂两人再次朝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而来。 「林姑娘,这汤药是郎中对症开的,说是对你恢复有好处,便煮了与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午喝了汤药,睡了一觉又吃了顿热饭,林秋怡觉得身体似乎好了不少,可是眼下这般情况,她多时间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像之前一般了。 若是再出去冻上两日,怕是到时就真的死在什么无人知晓的地方了。这户褚姓人家瞧着暂时是安全的,林秋怡便想着和主家商量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这多休养几日。 「多谢褚夫人的美意,秋怡有一事相求,还希望褚夫人能够点头应允。我来咱们这行安县寻亲,结果却扑了个空,眼下人生地不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希望褚夫人能容我多待几日。」 沈鹿竹虽对林秋怡还未完全信任,可她也没法儿就这么将还虚弱着的她给撵出去,于是点点头应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林姑娘叫我鹿竹就成,你若是还没想好下一步的打算,就在家里先住着,郎中也说了,你这身子虽没有大碍,可却还是休养一阵子为妙。」 林秋怡在那富商府里服侍老夫人,深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自然也晓得随便接纳一个她这般的陌生人在家里,寻常人家怕是不愿意的,直到看见沈鹿竹点头应允,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几分,十分感激对方的出手相助:「那就多谢鹿竹了,你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的,只在这屋子里休养,不该去的地方不会去的,饭菜汤药这些,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去灶房做的,吃食花费这些,日后也定会归还的!」 自家的灶房,沈鹿竹确实是不大想被还不熟悉的林秋怡使用,即使她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味地盲目好心,是有可能会害了自己的:「你一个姑娘家,能吃多少东西,左右家里每日也要做饭食,带出来你那一份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林姑娘就不要再提什么归还花费这些了。」 林秋怡对此倒也没再坚持,只是感谢褚家对自己做的一切:「那就麻烦你们了!」 「没事儿,时辰也不早了,我跟秀秀就不耽搁你休息了。」 林秋怡便这么在褚家老宅住了下来,平日里只待在西厢那间屋子里,除非必要并 不会到院子里走动,若不是偶尔能从窗子外瞧见她的身影,兴许都会忘记,这院子里还借住着这么一位。 而褚家人除了送些衣食汤药,也从不会多事打扰,这也叫林秋怡在西厢住得似乎更加安心了些,连自家人都只会在意她身上是否有银子,盘算着把她卖了能换几个钱,若是这样一户素昧平生的乡里人家,对她过于关心的话,怕只会引起她的更强的戒备心来,就这般互不打扰,反倒双方都舒服。 冬月二十那天没能去上的栖禅寺,钱氏几人又不想赶上二十四庙会那天去凑热闹,便又往后拖了拖,赶在十一月的末的时候,趁着褚礼又旬休的那日,才早早地出发去了栖禅寺,褚秀秀跟褚礼特地给家里每个人都求了个平安符,就连沈鹿竹肚子里的,那个还只有七个多月的胎儿,都没有落下。 腊月初,天气越来越冷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盘算起了何时杀年猪,买些什么年货,小两口的纸钱铺子也又要打算要开张,做今年的最后一笔买卖了。 今年腊月间的买卖,没了像黄良胡顺和大伯娘这样的恶意竞争,较前两年好做了不少,提起王氏,就不得不说起褚大伯一家这个冬天的糟心日子。 买卖断了货源就算了,褚仁再一次落榜的事儿,对家里的打击才是巨大的,王氏因着这些事儿前前后后病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全家刚要从压抑的气氛了走出来,那边李氏的娘家又出了事儿,李秀才自打腰摔坏了后,便一直瘫在了床上,几遍妻子袁氏对他的照料可谓是相当用心,可到底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冬月间人就突然去了。 李氏娘家这下只剩下一位老母,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能放心的,便盘算着将自己阿娘袁氏接到身边来就近照顾,可这事儿王氏自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养了你们李家的闺女儿就算了,哪还有养你老娘的道理!银子打哪出?你那好爹娘当初诓骗的我家好惨,现在还有脸要让我家养着她,哪来的脸!」 李氏对这事儿也是出奇的坚持,嫁到褚家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正面反驳起了王氏:「阿娘这话说得好生亏心,我爹娘当初不也是替相公考虑,才好心提醒你的,分家的那些事儿若是你跟阿爹不愿意,哪个又能来逼你?这些年我娘家为了相公也是又出钱又出力的,怎么在阿娘那竟一丝念想都没留下!阿娘还说什么银子的事儿,这若是放在以前,儿媳我定是不敢跟阿娘争论什么,可自打咱家重新开了这棺材铺子,那铺子里的活儿,哪一个不是我做的?阿娘若真要算,那铺子里挣的银子,也合该有我的一份,我要侍奉我那年迈又孤身一人的阿娘,有何不可?」 「好啊你个李氏!我今儿算是看清你了,给自己家里做活儿,居然还能算银子,你们老李家的闺女儿可真是好样的!」 「是阿娘先算的,儿媳也是被逼无奈!相公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你平日里不是总与私塾里的同窗们说起,我爹娘对你如亲生儿子一般,阿爹他还在镇上教书的时候,每每归家都会跟我提起,说你这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对你的些许照顾,你都会记在心里,还总是说今后要对他们要想自己亲爹娘一般的,相公你帮我跟阿娘说说可成?我真的没办法留我阿娘一人待在那座院子里!」 褚仁此时也是有些骑虎难下,他当年确实是经常在同窗面前提及岳父岳母对自己的照顾,也总是说自己今后若是高中,定将岳父岳母接到自己身边,如亲生父母一般,侍奉他们颐养天年。 可那些话,当时只不过是他想通过同窗和私塾里的其他先生,传进李秀才耳里的,常年吃住都在妻子娘家,难免有人会觉得他是在吃软饭,他需要在私塾和李秀才心中都树立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形象来抵消。 如今虽说李秀才已经不在人世,可私塾里的其他人却都还在,若是他此时不如妻子所言将 岳母接到身边侍奉,只怕是当初费心经营的一切都变成了白用功不说,搞不好还会直接变成了旁人说他是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的证据!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褚仁在心中叹了口气:「阿娘,李氏说得对,岳父岳母对我有恩,这时候我不能抛下岳母不顾!」 事情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样,王氏仍然还是拧不过自己的长子,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将李氏的阿娘接到了自家,一同生活。 本以为这事儿便这样结束了,可谁知道褚芳听了这事儿后,又是跑回娘家一通哭闹,在褚芳心里,家里偏心褚仁就算了,谁让人家是会读书的长子,而自己只是个闺女儿!可现在居然连那个她一向最看不顺眼的李氏,都能耀武扬威地把自家老娘接到婆家来占便宜了,那里可是有她褚芳该得的那份地! 李氏加上褚芳这么一闹,王氏刚开始好转的身子,又被气直接中了风,连吃了一个多月的汤药,人虽是能下地干活了,可最终也还是口歪眼斜的,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褚阿奶愁得满嘴的大泡,褚阿爷自那以后也是整日的愁眉不展,冥冥之中总有种感觉,似乎从年前分了家之后,这家里便没有一日是顺遂的,只盼着老天爷开开眼,不要再让他家里生出任何的糟心事儿了。 第一百六十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腊月初褚仁镇上的私塾那边,再次传来了坏消息,私塾的先生不肯继续让褚仁在私塾里念书了! 事情还要从几日前说起,褚仁这次落榜归家的途中,曾回到过镇上念书的私塾去取自己留在那的东西,那时先生见他烦闷不已,还特地关照他可以先安心在家调整心态,到明年私塾开课前,都不必再来私塾,当时褚仁对这事儿并未多想。 可褚大伯一家自那之后祸事不断,家里的气氛更是差到了极点,褚仁在家里待着,实在是觉得压抑烦闷,便想借着去镇上私塾给先生送孝敬的名义,出去清净几天。 大乾推崇读书兴邦,全国上下重视学文科举,教书先生的身份与地位自然便水涨船高,一年里各个节日庆典,学生们都会上门为先生送上孝敬,一年中最是隆重的新春更是不能例外。 一般学子们会赶在三十儿前的几天登门拜访,像褚仁今年这般才腊月出头便上门送孝敬的实在是少见,不过倒也不算什么失礼的事情,因此当褚仁提出叫王氏准备给先生的孝敬的时候,褚大伯一家倒也没有过多的询问。 王氏按照往年的惯例,将要送给为先生的孝敬一一准备齐全,清晨又亲自送了褚仁坐上了去往镇上的牛车,本以为长子会像他说的那般,先要到各位先生的住处送孝敬,之后还有与三五同窗聚上一聚,怕不是要有个五六日才能归家,可谁想还不到半下午,褚仁便已经回到了自家院门前,不仅如此,就连早上刚装上了牛车的那些孝敬,也都原封不动地被一起带回来了! 王氏中风的毛病留下了后遗症,手脚做活儿什么的都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有脸上最为突出,每次开口说话前,嘴角和半张脸都会忍不住地先抽搐两下,见此情景心里一急,脸上更是抽搐起来没完,半晌才问出一句:「这,阿仁啊,这是咋了?你咋还把给先生的孝敬都带回来了?」 褚仁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暴躁,阴沉着脸丢下了一句:「先把东西拿进来!」便头也不回地扭身进了院子。 王氏赶忙将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了下来,来不及一一放进房间内,随意丢在了院子的一角,关上院门便跑上前追赶褚仁:「阿仁,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可是去的路上出啥事儿了?」 「先生不肯收!让都拿回来,不仅是东西,我今儿后也不用再去镇上私塾了!」 「啥?这是为啥啊!是嫌咱们家今年送的孝敬少了?我这就去找他们去,凭啥不让你去私塾了!这不是断你前程呢嘛!」 褚仁想起今儿他去送孝敬时,那先生说的话,心中满是愤恨,既恨那私塾跟先生丝毫不念及旧情,又恨自己为何一再落榜,叫人耻笑! 他自从二十岁考中了秀才后,便一直在这家私塾念书,如今已经差不多有近十年了,这十年来,无论是正常的科举考试,还是因着什么事儿,朝廷临时增加的恩科,前前后后他都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可就是不中! 现如今就连镇上的私塾都要对他拒之门外了,褚仁至今还记得那私塾先生说的每一个字:「你如今在咱们这私塾学了也有小十年了,该学的知识,怕是你掌握得比我都要牢固,如今我已经没什么能再教给你的了,你只需回家自行温习功课就成,便就不要再浪费家里的银钱了!」 褚仁哪里听不出私塾跟先生的意思,说什么他掌握得好,没什么能教的,给他家里省些银钱,全都是借口! 那私塾还不是见他一直未中,不想再继续收他在私塾里,影响他们招生的名声罢了。是怕他若是继续在那读下去,外人跟同行到时怕是都会说,这家私塾教得肯定不行,人家二十岁便中了秀才的资质,在这私塾念了十年,愣是变成了屡试屡落榜的废物,这般在镇里传上一圈,今后哪里还能再招到新的学生,简 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私塾先生这般做的目的还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李秀才去世了,要知道李秀才在世的时候,褚仁作为私塾里教书先生的女婿,各项费用一直是只收取一半的,哪怕是李秀才不能再到私塾教书之后,为了顾全私塾的名声,也未对褚仁的费用做过调整,如今李秀才过世了,便更没有继续照顾褚仁的必要了,说得如此委婉,不过是还顾忌着读书人的颜面罢了。 褚仁将那私塾的险恶用心统统说与了王氏听,随后更是恶狠狠地说道:「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他们瞧不上我,我还不愿去呢!这么些年也从未见那私塾考出过一个举人,去了也是浪费我的时间!」 「就是!少听他们那些臭不要脸的放屁,阿仁你能耐大着呢,当年咱们不也是靠自己考上的秀才!你说得对,那私塾这么些年一个举人老爷都没考出来过,啥本事都没有,就是忽悠人银钱的,还不抵咱们村上的学堂!」 王氏嘴上虽这么说,可心底还是惴惴不安,她虽不懂这事儿里面的那些弯弯绕,可有一点她知道,这么些年她听说过的那些考上秀才,甚至是举人老爷的人,没有一个是没去过学堂,只在家自己学的! 「只是阿仁啊,咱们倒也不用就在家自己念书,也可以去个其他的私塾啊,到时候咱们考中了举人,现在这家私塾还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对了,我听人说这次科举,咱们镇上中的那三个,都是另外一家私塾的,不如咱就去那吧!」 王氏这想法,褚仁又岂会没想过:「阿娘说得轻巧,可知那家私塾一年的费用是如今这家的两倍?更何况我眼下还只需要交一半的银钱!」 王氏倒是没想到这私塾之间的价钱,居然还能相差这么多,不免一时语塞,以褚大伯家目前的状况,若是这去私塾念书的费用再翻个几倍上去,那属实真是供不起褚仁继续念书了。 王氏后半生最大的梦想和动力,便是盼望着褚仁哪日能够高中,自家从此过上衣食无忧、奴仆成群的好日子,如今却眼见着要因为凑不够银子的事儿,断送了褚仁的前程,这她是万万没办法容忍的,想要多挣银子,于是王氏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家的棺材铺子,想到了那铺子里卖的纸钱。 褚家老宅这边,小两口正准备打扫下多日没有开门了的铺子,好干干净净地重新开业,就见一直在西厢休养的林秋怡朝着门外走了过来。 此时的林秋怡已经在褚家休养了近十日,身体恢复了的同时,对自己今后的日子,也有了个短期的初步打算。 「鹿竹,你等下可有空闲?我有个事儿想同你商量下。」 说是打扫卫生,沈鹿竹其实什么都没有在做,只是坐在了褚义特地给她搬来的椅子上,边看着褚义干活儿,边陪着他闲聊几句罢了:「我眼下就没什么事儿,不知道林姑娘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我在你这已经休养一旬了,如今身子已经恢复如初了,总不好一直在你这打扰,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段时间,沈鹿竹跟林秋怡的接触虽是不多,可也能察觉出来这个林姑娘是个什么样品性的人,自然就没了最初的防备,多了些像是寻常朋友间的关心:「林姑娘一向安静得很,哪里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既然想好了要离开了,可是对之后已经有了打算?」 一路从岭南郡徒步逃到最北的宁川府,途中又要担心林家人和人伢子的追捕,又要堤防着其他人的恶意,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除了本能地逃跑,其他的什么都不曾来得及多想过,可林秋怡在褚家住的这段日子,终于能让疲惫的身体和大脑都好好歇一歇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就摆脱了林家和人伢子,暂时是安全的了。 于是她每日除了发呆便是琢磨自己今后的出路,想到马上就要到 来的春节,林秋怡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先想在咱们这附近租个小院子住下来,其他的就等过了这个春节之后再另做打算,就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事儿还得麻烦鹿竹你们帮我打听打听。」 林秋怡选了在靠山村暂时安定下来,除了意识到自己已经摆脱了林家的威胁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褚家,左右这两个院子的人家,在这一旬的相处中,让她觉得是可以稍微放心相处的人,想在这附近租院子,也是存了私心,想着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情况,至少附近有信得过的人家住着,能帮上自己的忙。 沈鹿竹笑着摆摆手:「这有啥的,回头我卖纸钱的时候,就帮你顺便都问上一嘴,不就得了!」 这事儿想来简单,可真要满足林秋怡的要求,却又有些难,原因也很简单,褚家附近的人家有空屋子的倒是不少,可一整个院子都往外租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最后无法,林秋怡只得选了褚家老宅东边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后院有单独的小门,后院里还有间单独的小屋子,与前院的接触并不多,又离褚家老宅很近,旁人租来或许嫌小,可租给林秋怡倒是正好得很。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集体托梦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在钱氏的牵线下,双方立了契,付租金前还发生了个小插曲,虽说沈鹿竹明知道关于自己的情况,林秋怡并没有对他们说实话,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身上有没有银子,怕她是因为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自家,才勉强自己说是要租院子住的,还特地询问了她是否有银钱交租,没有的话,自己可以先帮她垫付。 林秋怡对此十分感动,支支吾吾道了歉,想了想将自己的真实身世,透露了部分给沈鹿竹知道,也好叫她不用担心自己付房租的问题。随后林秋怡便以元霜远方亲戚的身份,住进了褚家老宅东边那户人家的后院。 此时的小两口也重新忙碌了起来,为之后春节前要到来的生意旺季做着准备,正当几家都全身心地投入到纸钱的制作当中时,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靠山村突然流传起了关于小两口纸钱铺子的谣言。 先是忽然有人提起了当年小两口被官府抓走的事儿,开始质疑买他们家的纸钱,是不是会对祖先不敬,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中年妇人,瞧见村头的大榕树下,正有几位婶子大娘在那边晒着太阳边闲聊,快步凑了过去。 刚坐下便听见几人正聊着过年买年货的事儿,忙插言道:「说到这买年货的事儿,我可正犯愁着呢,一时间还真是纠结。」 旁边的一位大娘,还以为是这中年妇人家里银子不趁手,有些奇怪地问道:「她婶子,我记得你家今年收成不是还成吗?这咋还因为年货的事儿愁上了!」 见有人搭话,那中年妇人心下欢喜,忙解释道:「嫂子你误会了,不是因为银子的事儿,这不是过几日就得准备祭祀用的纸钱了嘛,我这愁的是这事儿!」 那人闻言更是奇怪:「这有啥好愁的?那褚家的铺子已经开了门了,找一日去买就是了!」 「诶呀,嫂子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担心那褚家小两口卖的纸钱不能用!你们说他俩不是因为这些纸钱被抓起来过嘛,要是用他家的纸钱祭祖,这祖先万一怪罪下来了咋办?别到时候庇佑没求到,反倒招来点不好的,诶呀我还是换一家买吧,就是去镇里太远了些,这要是村里再有一家卖纸钱的就好了,嫂子你说是不是?」 之前跟她搭话的那大娘,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对方:「褚家那小两口的事儿,我记得当初不是说是误会来着嘛,不是后来还把那五方村的胡家人给抓了,这都多久了,你咋是还不知道?」 另一位婶子插言道:「咋可能不知道呢,那事儿这附近几个村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再说了那都过去多久了,这么长时间谁家没买过那小两口卖的纸钱啊,要真有啥不好的,这村里还不早就传开了,你这现在才想起来担心,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些!」 这话一出,前一个大娘也想起来点什么:「是啊,她要是不说我都忘了,寒衣节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去他们家买纸钱来着,是祭祖之后发生啥事儿了?」 那中年女人本来以为只是出来给人传传闲话的事儿,没想到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不过好在她是先收的铜板,也没答应那头一定传出个什么不是,反正她话说过了就是,于是便也不再强求结果,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将话题带过了。 「没有,没有,就是这两天闲来没事儿,瞎琢磨的,嫂子们怎么还当上真了!」 那几天,前后有几个人都提过这话题,可结果都大同小异,旁人没有一个相信,或是对这话题感兴趣的。也因此,那几人折腾了一次,别说最近正忙碌着的褚家亲友们了,就连村里听说过的人都只占少数。 这次因为想要凑钱送褚仁去其他私塾,而又重新凑在一起商讨计策的王氏跟李氏,没想到铜板花了不少,效果却压根一点都没有,问了收了铜板那几人当时的情况后,只能回家又琢磨起了新的诡计,心中暗暗较劲,这次 势必要把那小两口的铺子搅黄才成,不然到明年私塾开课前,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上哪去弄那么多银子去。 于是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腊月中旬的某日,村子突然又传出了新的谣言,有人说是用小两口的铜钱烧纸上坟祭祀过后,竟半夜梦到了被祖先大声斥责,说是儿孙不孝,居然用进过大牢的人卖的纸钱,烧给自己! 那人在村里四处惟妙惟肖地与他人说起自己的噩梦,随后陆续又有人出来说发生了一样的情况,一时间倒确实有人半信半疑了起来,胖婶儿第一次从旁人那里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还嗤之以鼻的没怎么当回事儿,可连续几日都听见有人在讨论这事儿,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了,撂下手里的活儿,赶忙往褚家老宅跑了一趟! 此时已是腊月中旬,到铺子来买纸钱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胖婶儿左右瞧了瞧,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趴在柜台上小声对小两口说道:「不知道你们家这几日听没听说,村里最近有好几户人家,说买了你们家的纸钱上坟祭祀之后,晚上梦见家里的祖先教训自己了!那一个个说得跟真事儿是的,逢人就说祖先怪罪,不该买了进过大牢的人卖的纸钱!」 沈鹿竹此时正坐在铺子里的火炕上,吃着褚秀秀刚给她端过来的鸡蛋羹,闻言和褚义对视一眼后,忙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柜台上,招呼着胖婶儿到柜台后面说话:「婶子是啥时候开始听见她们传这话的?那几户人家都是最近吗?」. 胖婶儿坐在沈鹿竹身边,与她小声地交流了起来:「褚家媳妇儿你先吃着,你边吃边听我给你说,其实这事儿我头几日倒是听说过一次,只是当时没怎么在意,觉着说不定又是哪家的长舌妇出来扯蛋胡说的,可没想到这两天居然突然出来好几户人家都这么说,我就觉着这事儿不太对,咋就那么巧,那事儿都出了多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谁家祖先不乐意,偏赶上这时候就突然一起都不乐意了?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人有针对你们两口子了!你们最近跟那头可是有过什么过节?」 不必胖婶儿说明,小两口也自然清楚她说的是褚大伯一家,褚义看向妻子,用眼神询问着,难不成是上次装鬼吓唬王氏那次的事儿,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王氏此时才开始反击是不是有些反应太迟钝了。 沈鹿竹对此事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王氏那边干的,可是自从上次谢家的事儿之后,褚大伯家的铺子关了好一阵不说,再开门后甚至连普通的黄烧纸和白撒钱都不卖了,原还以为这下王氏是彻底吃了教训,不曾想这还没两个月,怎么就又开始生事儿了。 小两口不知道的是,王氏上次确实被吓得不轻,可真正让她没再卖纸钱的原因,却并不是长了教训而是褚大伯一家这阵子糟心事儿实在是太多,再加上王氏又一直病着,没人去镇上进货,也没人有心情剪纸做那铜钱烧纸,这才搁置了。 褚义想了想问道:「婶子可知道我那大伯家的棺材铺,可是又开始卖纸钱了?」 胖婶儿闻言一拍大腿:「奇怪就奇怪在这了,我也觉得是那边搞的鬼,还特意去瞧了眼,可是他们那边铺子里只有棺材啊,没见到他们卖纸钱啊!」 沈鹿竹百思不得其解:「这就奇怪了,要是大伯娘那边的铺子不卖纸钱,那又是什么人故意造谣生事的?怎不会真的是什么祖先集体托梦吧!」 褚义也道:「这事儿要是单就一家说了,还有点可能是真的,突然这么多人都这么说,那就肯定是假的了!」 胖婶儿也很是纳闷:「褚义说得没错,那几户之前又不是没买过你家的纸钱,一直都啥事儿没有啊!可是我也特意打听了,除了你们大伯家那边,这附近村子也没有哪家要新开铺子卖纸钱的啊!」 附近村子没人家要开纸钱铺子,唯一 的跟他们竞争的棺材铺子,却早在两个月前就不卖纸钱了,这事儿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可沈鹿竹却还是觉得八成跟王氏那一家子脱不了关系,虽说自己暂时也没解释不清楚,那边究竟是为何生了事儿,却又没将他家的生意做起来。 「无妨,要是有人故意为之,那最终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胖婶儿可知道村里人对这事儿都是啥的反应?」 「村里倒是没人全都相信了他们说的,大都是将信将疑的,毕竟都是一直买你们家纸钱用的,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事儿,而且估计也有人跟我想到一处了,猜到可能是那边生事儿,不少人都知道你们两边又矛盾,之前那王氏不是还偷你们纸钱来着。」 胖婶儿的话倒是给沈鹿竹提供了个新思路,难不成大伯娘这次学聪明了,怕大家提前便猜到是她在捣鬼,所以故意先不卖纸钱,以此来挡住村里众人的悠悠之口? 想完,沈鹿竹又在心中连连摇头,有些不大能说服自己:「那我们也就只能先静观其变,等等看了!」 褚义点点头:「阿竹说得对,现在出去解释反倒落了下成。」 胖婶儿见状忙宽慰道:「你们两个倒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你们这铺子的生意不还挺好的,没受啥影响,我回头再出去打听打听,看看都是那几个人说做恶梦了的。」 「那就有劳胖婶儿了!」 「跟婶子我见外什么,我啊,巴不得你们好些再好些,这样我那外甥女跟外甥女婿不也能跟着日子更好些!」 「婶子这是哪的话,他们是我们的堂弟跟弟妹,相互扶持本就是应该的。」 胖婶儿摆摆手,边说着边从柜台后饶了出来:「成,一有消息我就来告诉你们,我先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见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前前后后站出来好几户人家,说是自家烧过纸钱后,被家里祖先托梦教训了,这些人在村里不遗余力地到处散布恐慌,好像每日除了到处与人说这事儿,便没有旁的事儿做了一般。 而褚家老宅这边倒也没有闲着,陆续开始又在相同时间段里,也烧了小两口卖的纸钱,却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人家,开始站出来反驳那些造谣生事的人。 这些主动站出来的人家,大多都是小两口平日里买纸钱的时候,便与之交好的,沈鹿竹想出来了这个缓兵之计后,褚义、褚平还有赵成几人,便立刻找到了他们,谁家若是也烧了纸钱,便央求他们站出来帮衬两句,有人用事实提出了反对意见,至少能让那些将信将疑的人,再观望一阵,而不是直接信了那边的鬼话。 两拨人各执一词,一面说褚家小两口卖的纸钱不能买,买了会遭到祖先训斥和厄运的,另一面却说自家烧了毫无反应,那些嚷嚷祖先托梦的,怕是自家的问题,说不定背后做了啥缺德事儿呢! 外面流言四起,虽不知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可却已经有人开始有了顾虑,想着索性离春节还有些日子,便再观望一阵,若是实在不成再到镇上去买也是来得及的。 而这便是小两口想要的,虽说铺子里的买卖到底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可趁着这段村里众人观望的窗口期,他们若是能想出解决办法,事情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鹿竹原以为自家这边明眼可见的,已经受到了影响,那褚大伯家的铺子估摸着该要开始趁机挣钱了,可左等右等,那边却依然没有要卖纸钱的迹象。 这是王氏难得有一次觉得李氏说得特别有道理的时候,现在他们要是急匆匆的开始卖纸钱,那傻子都该知道是他们在背后做的这一切了,到那时又该跟之前每一次的结果一样,自家再次成了村里的笑柄,而那两口子却依旧能踩在他们身上挣银子。 所以这次他们要忍得住,要等着,等到那两口子的买卖彻底被村里这帮人给闹黄了,他们在接手这村里额纸钱买卖,李氏说得对,这几天不挣银子算什么,今后这买卖他们能做的时间长着呢,是这几天的能挣的银子多,还是今后能挣的银子多,她王秀花又不是傻的,有啥分不清的哪头轻,哪头重的! 所以王氏这次特别能沉得住气,或者是说王氏是觉得如今这般还不够,他们得再加一把火才成,得让所有人都不敢再买那两口子的纸钱,得让老宅那小两口的买卖彻底做不下去了才成! 胖婶儿在村里打听了几日,总算是让她发现了点新线索,于是便马不停蹄地跑来褚家老宅,跟众人商议:「诶,那些人如今都知道我跟你们堂婶儿是亲家,心里有鬼的都不敢跟我胖婶儿多说两句,不过啊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让你胖婶儿我发现了点不一样的!」 钱氏将手里的热茶递到胖婶儿手里,催促道:「她亲家姨母,到底是发现啥事儿了,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让我们听听!」 「瞧我,一聊起来便把正事儿都给忘记说了,就在这次的事儿之前,还有人在村里提起过几次,说什么你们小两口被抓进大牢过,怕买了你们家的纸钱被祖先怪罪,只不过当时没人信他们的,这事儿便没在村里传起来,我也是这几日才从旁人那打听出来的!」 钱氏皱着眉道:「这不是跟现在这事儿一个意思嘛,说不定都是那边找人造的谣!」 胖婶儿闻言一拍巴掌:「亲家母你还真是说对了,当初传这话的那几个人,跟现在说是祖先给托了梦的人,是一拨人,还是那几个,一个都没落下!而且还都是些平日里,爱贪些小便宜的人家,有几户甚至就住在褚老大家隔壁,这事儿是那边搞的,那是板上钉钉的了!」 褚义对此倒是没感到多大意外,只是能 驱使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谣生事,那必定是花了银子的,有些诧异一向抠门至极的王氏,居然为了这次的事儿不惜花银子雇人造谣:「还真是下了血本。」 沈鹿竹拍拍褚义的胳膊:「别气,说不定回头大伯娘挣到的还没有这阵子雇人造谣花费得多呢!」 说起这事儿,胖婶儿就气愤的不行,灌了口茶继续道:「你们说说王氏那几个,咋就这么没脸没皮的,想挣银子自己想辙就不行,非得跟自家小辈地抢,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不是怕你们已经有了啥打算,胖婶儿我都想去找那王氏算账了!」 沈鹿竹忙劝道:「胖婶儿快别气了,大伯娘这般的性子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咱们想办法还回去就是了!」 元霜也道:「是啊姨母,何必跟那种人置气,他们哪次也没能从堂兄堂嫂身上真占到便宜,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胖婶儿此刻明显更关心,小两口打算怎么报仇,忙追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可是需要胖婶儿我帮啥忙?」 「还真有个事儿,得胖婶儿帮忙,不知道婶子你可将方才说的那几个人是谁都记下了?」 「当然记下了,那几个长舌妇化成灰我都认得,鹿竹你是打算去找她们?他们几个八成是收了银钱的,你现在去找,他们那铁定是不带承认的,咱们总不能为了把王氏给揪出来,也给她们银子吧,虽说最缺德的还是那王氏,可这几个也不是啥好东西,给他们银钱,我这心里堵得慌!」 沈鹿竹闻言笑了笑,向胖婶儿保证道:「胖婶儿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从我这拿到一枚铜板的!」 元霜有些担心道:「那他们要是不肯说实话怎么办?」 沈鹿竹摇摇头:「没关系,咱们只把这些人当作是万不得已时,才用的办法好了,到时动了真章,也由不得他们肯不肯说了!」 就在褚家老宅众人研究着怎么还击王氏的时候,当晚靠山村又发生了件,震惊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大事儿,当天在离村尾那处不远的墓地里,上坟祭祀了的一户刘姓人家,半夜竟在自家见了鬼! 刘家的动静闹得特别大,据说不止刘家人,就连被刘家人的尖叫声引来的邻居都瞧见了那个鬼影,而刘家当日烧的正是当日刚从小两口这买走的纸钱,一时间村里关于刘家见鬼和小两口铺子里纸钱的传言,更是甚嚣尘上,传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打听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儿?」褚义见去外面打探消息的褚平跟赵成归来,忙扶着妻子坐直了身子追问。 妻子如今已是八个月的身孕,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褚阿爷也说最后这段日子其实是更危险些的,稍有不慎孩子就可能提前降生,况且现在正是隆冬,天寒地冻的,寻常人走路都有可能会不小心滑倒,更何况是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的沈鹿竹了,褚义最近的担心一日多过一日,眼下更是得成日守在身边才肯安心,所以这出去打探消息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好友和堂弟的身上。 赵成经历过自家妻子怀孕生产的过程,自然懂得要比褚平多谢,他站在铺子门口,拉住褚平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又在离小两口远些的地方暖了暖身子,才走到褚义拉过的椅子坐下,生怕身上带着的寒气,冷到屋里的沈鹿竹。 「那刘家说是,当天上坟的时候什么异样都没有,是晚上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听见屋里似乎有哭声,刘家男人忙点了炕柜上的蜡烛,起身往有声音的地方照过去,说是就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坐在他家屋角落摆着的椅子上,朝着他哭,说是全家人都被吓醒看见了,便喊了几声,随后那女鬼就直接跑到院子里了,这才被听见叫声起身往刘家院子张望的邻居们看见。」 褚平插言道:「堂兄你是不知道啊,那刘家人现在是 逢人就说,根本就不用打听,往他家附近一走,就有好些瞧热闹的人,你要是站在他们院门口往里瞧瞧,没一会那院里就能有人出来,把见鬼的全过程,跟围观的大伙儿再学上一遍!」 沈鹿竹听闻觉得十分奇怪:「这又不是啥好事儿,怎么刘家好像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褚平赞同道:「堂嫂说得没错,就是给人一种,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见鬼了的感觉,我跟成哥觉得有点奇怪,还特意去找了刘家两边的邻居问了问,那两家看上去比刘家正常了不少。」 褚义看向好友跟堂弟:「那他们怎么说的?确实是见到鬼了?」 赵成点点头:「确实是见到了,说是刚爬上跟刘家共用的那堵墙的墙头,就瞧见一个白影子从刘家屋子里跑了出来,还发出了呜呜的哭声,西边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后来知道是什么之后还被吓病了,这两天都在发热,瞧着不像是装假的。」 褚平补充道:「东边的那户人家说的也差不多,都说那白影从屋里跑出来就直奔后院了,等他们进了刘家院子,再一起追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鹿竹对此有些存疑:「有没有可能是从后院跑了?」.. 褚平摇摇头:「我们特意去瞧了眼,刘家后院的院墙要比前院高出不少,一般人要是没有个啥踮脚,是翻不出去的,后院全是他家开垦的耕地,现在光秃秃的啥都没有,不可能有人藏在后院,而且他家邻居还说,他们追过去的时候,那后门还是从里面锁着的,是刘家男人现打开的!」 他们前不久他们刚装过一次鬼吓唬王氏,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啊,就真的有人见鬼了?沈鹿竹有些不太能说服自己相信,怎们想都觉这事儿跟之前的事儿,未免也太巧合了,他们装鬼吓唬了王氏,眼下就有人真的见鬼了。 先是想要引起大家的讨论,没能成功,然后又有了祖先托梦怪罪的说法,他们刚找了人反击对面的谣言,这就又有人真的见鬼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前后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前面的那些谣言都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这次的闹鬼事件,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呢? 「褚义,那刘家的你可认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褚义略微回忆了下,答道:「他家宅子跟咱们隔得有些远,往日里倒是没怎么接触过,我只知道他家好像也是早年分了家的,刘家老太太跟着长子一家过,至于其他的还真不太清楚。」 赵成点头应道:「确实,他家当时分家的时候,那老两口才四十左右,好像是小儿子刚成亲就分家了,没多久他家老爷子就去了,当时村里也是传了好久的闲话。」 「阿竹可是觉得这刘家有问题,也是故意的?」 不等沈鹿竹开口,褚平突然拔高声调道:「堂兄你跟堂嫂的意思是,这事儿也是他们故意装的?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那刘家人确实有点奇奇怪怪的,只是,这堂伯娘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沈鹿竹点点头:「我也只是猜测,就是觉得太巧了些,还有就像你们说的,那刘家人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褚义你说咱们要不要……」 还不等沈鹿竹把话说完,铺子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几人定睛一看,人还真是不少,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冯瘸子他阿娘,冯家婶子。 十几个大娘婶子凑在冯婶子身后,挤进了小两口的纸钱铺子,却都不吱声,一看便不是来买纸钱的,褚义淡淡地望了过去,看向为首的冯婶子问道:「冯家婶子这是做什么?」 冯婶子将提在手里的纸钱,嘭的一声砸在了铺子里的柜台上,拍拍手架起胳膊,白了眼褚义道:「你说做啥,来找你退钱的,做啥!」 当初五方村的胡家开纸钱铺子,跟小两口恶意竞争压价的时候,这冯家婶子曾经跑到小两口的铺子里闹过一次,非说什么小两口黑心,骗了她的银钱,还跟沈鹿竹在铺子里打了一架,最后更是被按头给小两口道了歉才算了事。 自那以后,这冯婶子便再也没到小两口的铺子里来过,如今这一张嘴便是要求退钱,沈鹿竹低头瞧了眼自己依旧隆起的肚子,要不是当时是夏天,而眼下外面白雪皑皑,她都快以为是时光倒流了:「我没听错吧,自打上次冯家婶子给我们道过歉后,便再没来过家里的铺子,这怎么说都得有一年多了吧,眼下这是要我们退的哪门子的钱?」 冯婶子就是不想看被人提起那次的窝囊事,咽不下那口气,自己才一直不肯再来褚家铺子的,有需要买纸钱的时候,都是叫亲戚和左右邻里帮忙捎回去,如今再次被沈鹿竹提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废什么话,这铜钱烧纸除了你家便没有别人家卖了,你管我来没来,纸钱是你家的不就成了,赶紧给我退了!」 沈鹿竹最是看不惯这种专门来落井下石的人,本来这阵子就是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呢,偏偏正主没来,这冯婶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又想起当初因为自己跟着冯婶子打架之后装晕,被家里阿兄跟褚义教训的事儿,看冯婶子那是更不顺眼了,其实早都猜到这八成是她叫旁人帮着买的,可就是不想让她顺顺利利的:「呦,那可没准,谁不知道我家纸钱不是被那家造了假的,就是被这家偷走了的,你来都没来过,谁知道你这纸钱是从哪里弄来的!难不成冯家婶子你也……褚义,快快快,去看看咱家库房里的那些纸钱,数量还对不对!」 沈鹿竹一副笃定了冯婶子偷了自家纸钱的样子,搞得身后那些跟来瞧热闹的大娘婶子都开始窃窃私语上了,他们本来只是跟着来瞧个热闹的,也有些人想着要是这冯家的退成了,那他们之前买的是不是也能跟着退了,谁承想,来了之后居然还吃到个大瓜。 冯婶子被气得脸色涨红,指着沈鹿竹便破口大骂:「你个疯婆 娘,你放屁!谁偷你家这破纸钱了,这是老娘叫旁人帮着买了捎回去的,你少在那给老娘扣屎盆子!」 沈鹿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啊,冯家婶子你早说嘛,早说你是没脸,哦不对,是不好意思来我家,叫别人帮着买的,我就不会误会了啊!那成了,我现在知道这纸钱是哪来的了,你回去吧!」 冯婶子被沈鹿竹气得一愣一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要不是见对面杵着三个大老爷们,尤其是那褚义,她稍有点动作,就冷冰冰地盯着自己,跟要吃人似的,不然她早就冲过去撕了对方那张臭嘴了:「你少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既然承认这是你家的纸钱,那就麻溜给我退了!你们家这纸钱用了要遭报应的,那刘家前脚用它上了坟,后脚家里半夜就闹上鬼了,大伙说说,这谁还敢用啊,你赶紧把我银钱还给我!」 褚平呛声道:「你做梦!谁说他刘家闹鬼跟我堂兄家的纸钱有关系了,谁知道是不是他家自己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前脚用了你家纸钱,后脚就闹鬼了,你还说跟你们没关系!」 沈鹿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着:「瞧冯家婶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晚也待在刘家屋子里呢!是那鬼亲口跟你说的,是因为烧了我家的纸钱才去那刘家的?」 「你胡扯个啥,那鬼上哪能跟我说上话去!」 「这不就得了,你既没亲眼看见,又没亲耳听到,单单因为他刘家白日烧了我家的纸钱,又说半夜闹了鬼,便笃定是我家纸钱的问题,是不是太牵强了些,这若是他家先见了鬼,然后第二日才去上坟烧纸,那难不成还是鬼告诉他家要买我家纸钱的?要是这样的话,我可记得,经常有孩子生病哭闹的人家,到我这买纸钱回去烧的,那按你这说法,我家纸钱不仅能祭祀,还有祛病止啼哭的作用呢,那婶子是不是该多给我些银钱,毕竟这一箭三雕的好事情,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你……」冯婶子刚要争论,就被沈鹿竹给打断了。 「还有啊,我今儿出门的时候,踩到了坨狗屎,臭的呦,那鞋都叫我丢了!也一样是前后脚的事儿,冯家婶子你就上门来了,那按婶子这么说,你得赔我双新鞋子才成,都是因为婶子你要来,我才踩到狗屎的,真是晦气!」 见沈鹿竹说完还用手在鼻子下扇了扇,一副嫌弃的样子,冯婶子都觉得自己就是她说的那坨狗屎了,一时怒不可遏:「你放屁,你个该挨千刀万剐的,我来不来跟你踩不踩狗屎有他娘的啥关系!」.. 「那烧没烧我家纸钱,又跟刘家闹不闹鬼有什么关系?冯家婶子,还有其他的各位婶子大娘,麻烦帮我给那些说自家被祖先托了梦的,还有说因为我家纸钱见了鬼的带句话,就说我沈鹿竹说了,他们要是来退那些纸钱的银钱,我是很乐意的,就算是烧了也没关系……」 众人见刚还说什么都不肯给冯婶子退的沈鹿竹,突然话锋一转,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褚家小两口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退还是不退,还是说只给那些见了鬼的退? 「只不过我有个条件,很简单,谁家说见了鬼了,自家祖先不让用的,就麻烦让她家祖先来跟我说一下,我一定二话不说,立马就把银子给他送到家里去!」 围观的婶子大娘们一听这话,纷纷摇头:「褚家媳妇儿,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你们家要是不想退就说不想退的,让人家去世了的祖先来跟你说,这怎么可能啊!」 「就是啊,哪有这样的啊,原先还觉得这褚家小媳妇好相处呢!」 「怎么就强人所难了呢,他们家祖先既然能给他们托梦,或者直接被人瞧见的,怎么就不能给我也托个梦,或是到我家里来说说了,我又不是那寺庙里供着的神像,还能让 他们害怕不成?不然单凭他们一人一张嘴地在那说,我哪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别有用心,跟着浑水摸鱼的呢!」 不知是不是理亏,冯婶子总觉得这沈鹿竹每一句都是在指桑骂槐地说着自己,白了一眼,底气略有些不足地说道:「你说谁别有用心呢!谁还能为了这事儿,瞎编出来一个祖先糊弄你不成?」 「婶子激动什么,我又没说是你啊!不过有个事儿我倒是忘了说了,昨儿我家祖先也给我托梦来着,说是今儿啊,定要向冯家婶子你要十两银子才成,不然婶子你就要有大灾了,婶子你看什么时候把银子给我送过来啊?」 冯婶子属实是没想到,她不过是想着上褚家来闹一闹,好吧自己买的这些纸钱给退了,要是情况好的话,兴许还能要挟赔偿出来,结果这褚家媳妇比她还不讲理呢:「你……」 「婶子想说我瞎说的?那外面那些祖先托梦的谣言,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瞎说的!」 跟着冯婶子来瞧热闹的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该不该相信外面传的神乎其神的那些说辞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顾着妻子,关注着她情绪的褚义,见她一直没有怎么激动,只是将对面气得半死,这才没有阻拦,眼下见终于有了停顿的时候,忙递上了碗温水,随后自己上前一步说道:「我家纸钱没有任何的问题,我跟阿竹之前的事儿也都是误会,要是有人再仗着这些真假难辨的谣言,到我家生事儿,欺负我妻子是个孕妇,那我们便只能报官处理了,到时候就让官差来断,到底是我家纸钱的问题,还是有人趁机敲诈勒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喝酒误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村里人家寻常发生点小偷小摸,或是打架斗殴的事情,多半都是请族里或是村里有威望的长辈从中调停说和一下,实在太过分一些的,顶多也就是被逐出原来的村子,报官、找衙门,对他们来说是个遥远而又惧怕的存在。 冯婶子在褚家铺子闹事儿,却再次被怼得落荒而逃的事儿,被那些原本被她喊来瞧小两口热闹的婶子大娘们,传得人尽皆知,就在这一句一句的口口相传中,有些人品出了些不对劲儿。 若说沈鹿竹一句句的反问,让靠山村的众人心下犯起了嘀咕,那褚义最后的警告,则更加让人对整个事件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毕竟可是少有做了亏心事儿,还主动要求报官的。 再加上胖婶儿、钱氏等人的推波助澜,一时间村里的风向,再次发生了逆转,不少人纷纷开始探讨起来,那些闹鬼、托梦之言的真实性,甚至还真的有人直接问上了那刘家的。 「刘家的,你给大伙儿细说说,你家那天见到的女鬼可是你们家哪个祖先不是?可跟你们说了啥?」 刘家男主人是在从亲戚家吃过酒后,回家的路上被拦下来的,虽说这几日也隐约听到了点质疑自家的传言,可大脑早就被酒精麻痹得不那么灵光了,能记得要坚称自家闹鬼了的事儿,已然是不易:「瞎说啥呢你,你家祖先才他娘的是,嗝,是女鬼呢!」 「不是你家里说你们烧完那褚家的纸钱闹鬼了的嘛!」 「是,是闹鬼了,但是不是我家祖先,不是!」刘家的边说还边摇起了头,可还没摇两下,便猛地趔趄了一下,好在旁人伸手扶了他一下,才没真的摔在地上。 「那女鬼可跟你家说啥了?」 「呜呜呜,哭!」 那人又确认了遍:「只哭来着?就没说啥?那你咋说是因为用了褚家那小两口的纸钱,才闹鬼的!」 刘家的明显脑子反应不过来,愣了许久只道:「烧纸闹鬼,闹鬼!」 那人见从刘家男主人这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便又拿一样的话去问了刘家老太太,结果那老太太,一开始也说不是自家祖先,也没说啥来着,可见村里人紧着问,又联想到最近似乎有人怀疑他们是造假的,便又改口道:「啊对,说了,瞧我这脑子,当时太害怕给忘了,说了话的,说那俩是进过大牢的,说是不让用那小两口的纸钱呢!」 那人继续刨根问底:「你刚还说没说呢,你儿子昨儿也说只哭来着,这咋又说上了!」 刘家老太太被噎得不轻,胡搅蛮缠道:「我忘了不成啊,不说了是给吓忘了嘛!」 「那你家其他人也全忘了?之前可是从来都没说过那女鬼还说话来着,再说了,要不是你家祖先,你上坟烧啥纸钱,跟她有啥关系!她来找你家,该不会是你家干啥旁的事儿了吧!」 刘老太太这惊觉自己说多错多,白了那人一眼扭身便要回自家院子,边走还边嚷道:「跟你个愣头青有啥关系,问问问的,烦不烦人,真是没事儿闲的!」 刘家人前后矛盾的说辞和态度,对于那些已经开始质疑这事儿真假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亲手送上的证据,村里关于最近这一系列事情的猜疑,也慢慢变得越来越多了。 刘家人在掩耳盗铃了两天后,不得不承认这事儿好像有些被他们搞砸了,一面存着侥幸心理,想着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挺过了这波,过完年谁还记得这事儿,一面又担心,那褚家到时候拿这事儿做借口,到时不兑现他们的承诺,那自家岂不就是白忙活了一场! 原来这刘家还真是王氏背地里找到帮忙造谣演戏的人家,跟那些给了铜板帮忙出去编几句瞎话的不同,刘家这场戏铺得更大,演起来也更费劲儿不少,自然不能也只那些铜板便能指使动人的。 要说这事儿还是王氏从自家小儿子褚志身上得到的启发,刘家的小儿子跟褚志同龄,都在村里的学堂念书,两人同年开蒙,一直都是同窗,平日里上学放学总是一起结伴走的,自打九月份褚仁归家后,褚志还带着自己这个同窗到家里过几次,一起向褚仁请教学问,王氏便以此为契机,找上了刘家,让他们帮着一起演一出大戏,好处就是今后只要褚仁在家,刘家的小儿子可以三不五时地到家里,让褚仁指点一二。 这刘家爹娘跟阿奶自然也同所有的长辈一样,希望自家的小辈能有个将来能出人头地的,虽说村里对褚大伯一家的传言,有些很是难听,可怎么样都拦不住人家有个全村独一无二的秀才儿子不是,刘家阿奶甚至想都没多想,便直接应承了下来,她想得可美了,自家孙子只需要学到那褚仁考上秀才的本事就成,至于旁的方面,不与那褚家的学不就得了! 刘家媳妇虽说对这事儿存了些顾虑,可婆母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自家男人又是个愚孝的,那两天但凡她提出点什么不同意见,就搞得好像她不希望小儿子能有出息,考取功名一样,最后也只能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就不曾有人想过,那可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她这个阿娘比谁都希望他出息! 两家达成了一致,接下来的事儿便简单了许多,那日深夜,刘家媳妇披上了特地用白布单缝制的简易袍子,将头发散落下来,挡住自己的样子,等刘氏母子的叫声将左右邻居叫醒,自己便带着哭腔,从自家屋子一路跑去后院,那扇平日里总是锁着的后门,早就被打开了,锁头只锁在了一侧的门鼻儿,另一侧只是轻轻合上的,刘家媳妇轻轻挂上后门,便赶忙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抱在怀里,又从另一侧绕到前门,躲回自家屋子。 刘阿奶母子则装作吓得不行的样子,在院中等来了赶来的邻居,一群人朝着后院赶去,刘家男人在赶在最前面装模作样地打开了「锁着」的后院门,若是有人问起刘家媳妇,刘阿奶便谎称被吓得不轻,不敢出屋了,就这样刘家堂而皇之地在左右邻里的眼皮子底下,杜撰出来了个闹鬼事件! 左思右想,刘家最后还是跑去了褚大伯家一趟,想要跟那边商量下对策,也算是自家提前知会了一声,赔个不是,毕竟自家折腾了一圈,也算还有些作用的,总不能白忙活了。 王氏听了刘家人的话,总算是知道最近这村里风向又开始变了,究竟是因为点什么了:「你们怎么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王氏的话还没说到一半,便被一旁的李氏拦住了:「这事儿确实是给我们家惹了点麻烦,不过刘家婶子既然能提前来跟我们说这事儿,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今后婶子你们一家可千万要嘴巴严一些,咬死了就是烧过纸钱闹得鬼才成,你们那两边的邻居不是也瞧见了吗?这么多年邻居住着,你们若是肯给些好处,让他们站出来帮衬几句,人家总该还是乐意的!」 刘家阿奶属实是没想到,自家帮她褚家做事儿,怎么好处还一点没捞到呢,还得自己先搭上点不成? 「褚家媳妇儿,这……」 李氏笑了笑,继续道:「婶子难不成是怕邻居们不愿意帮忙?不会的,你看咱们俩家住得也不近,我们家不也还答应帮你家孙子指点指点学业上的事儿了!」 刘家阿奶一听李氏这话,觉得这是褚家没有反悔的意思,咬咬牙,不就是给左右邻居些好处,让他们帮忙说说话嘛,为了孙子的前程,她认了:「成,那没事儿,我便先回去了。」 「还有件事儿。」李氏叫住了正要往回走的刘家阿奶:「婶子回头趁着没人的时候,把你们那晚穿的白袍子拿来吧,放在你们那,可能不太安全。」 刘家阿奶虽很是舍不得自家那块完好的白布,当初缝制的时候,可是特意叫儿 媳妇给缝的松垮些,等这事儿过去,拆了不就还是一块好布,可眼下也只能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成吧,那等回头这事儿过去看了,你们家可别忘了把他还回来!」 见人走出了自家院子,王氏这才开口道:「你咋想的?他家事儿都没办好,还叫将功补过了!怎么就有功了他们!还想叫我阿仁指点她孙子,做梦!就她家那脑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指望那孩子能跟咱们阿仁一样,考上秀才?做梦去吧!」 李氏生生忍住了朝着王氏翻白眼的冲动,语气不甚和缓地解释道:「阿娘别犯糊涂了!现在最该稳住的就是那几家帮着传谣言的还有刘家,阿娘要是把他们都给激怒了,回头万一他们出去说那些事儿都是咱们指使的可咋办?到时候银子没挣到不说,怕是颜面也都要彻底被那两口子给踩在脚下了!」 王氏虽是不愿,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李氏说得很是在理,只得拉着脸转移话题道:「那你跟那婆娘要他家的白袍子做啥?」 不愿跟王氏一般计较,李氏清了清嗓子道:「我前两日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就在想怎么办了,好在后来我阿娘给提了个醒!」 王氏是最不愿接李氏她阿娘袁氏到家里来养老的,而这李氏其实也是故意提起自家阿娘给王氏听的,好叫她知道,自家阿娘可不是白住的,这关键时候不还是得靠她拿主意! 王氏见李氏说了个一半,便不说了,心中虽知道她这是故意在吊着自己,可也没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催促道:「提了啥醒,你倒是说啊!」 李氏洋洋得意道:「谁觉得是假的,谁不信,便叫他真遇见次鬼看看,不就信了!」 「真遇次鬼?李氏你是说咱们借来刘家拿袍子,自己去吓唬人去?」 「不然呢,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不堵住那些人的嘴,之前的银钱就都白费了!」 刘家阿奶从褚大伯家出来后,便径直回了自家,殊不知这一幕全都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褚平瞧了个正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又见谢大强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一路跟着刘家阿奶,从她自家院子去了褚大伯家的铺子,躲在外面好不容易等到人从里面出来,一路回了刘家,可没想到人前脚进去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又从里面拿着卷白布出来了,褚平只好再次跟上,谁知这次人竟又径直进了褚大伯家的铺子。 再次眼看着刘家阿奶走进了刘家院子,褚平生怕等下刘家人还有什么旁的动作,又在刘家门前蹲守了许久,见太阳快要下山,来整了整衣襟,匆匆赶回褚家老宅。 褚平一进门,便兴奋地同自家堂兄堂嫂说起了今儿的发现:「那刘家的果然跟堂伯家有联系,定是堂伯家在背后捣的鬼,堂嫂猜的一点错都没有!」 原是自打那日冯家婶子来铺子闹过一通后,村里渐渐开始有人质疑起了那些所谓的托梦。和刘家闹鬼的传言,沈鹿竹知道后,便猜若是那刘家真的是被人指使着,故意闹的这一出,那被质疑之后,要不是刘家先坐不住,要不是被那背后的人找上门,总之这二者之间是必定会有联系的。.. 褚平知道后,毛遂自荐要去帮着盯梢刘家人,本以为跟着个十天八天的可能都算是短的,谁承想这刘家如此没有耐性,不过几日,刘家阿奶便大刺刺地连着进出了褚大伯家的铺子两次! 褚平喝了一大碗热茶,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嘴角,便开始学起了今日的所见所闻:「下午我刚当刘家门前替了吕金,就见刘家那老太太从院里出来了,一路上连往旁处看都不看一眼,走得那叫一个快,直接就进了堂伯家那棺材铺子了!」 小两口对视一眼,果然跟他们之前猜想的一样,这事儿跟褚大伯一家脱不了干系。 「我怕被堂伯家发现了,便躲在了他家东边的那条窄巷子里,可躲是躲得严实了,就是他们说的话听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只刚开始的时候,听见堂伯娘嚷了句什么这点事儿都办不好之类的,后来似乎就换成李氏了,只听见邻居,什么不安全之类的,然后就是那刘家老太太说,让堂伯家记得回头把什么东西给她还回去,这话音刚落,那刘家老太太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后面她们有没有再说些啥,就没听到了!」 沈鹿竹倒不觉得有什么:「堂弟能帮忙盯着那刘家的,已经很辛苦了,总归就是研究些坏点子罢了,咱们知道了是谁在背后捣鬼才是最重要的!」 褚义拍了拍自家堂弟的肩膀,也宽慰道:「没事儿,你堂嫂说得对,她们无非就是研究怎么使坏,那咱们不是早晚能知道。」 褚平摆摆手:「兴许不用等到之后,我有个猜测!堂兄你跟堂嫂不知道,那刘家老太太从棺材铺子出来后,便回了家,可在家里呆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拿着捆卷起来的白布,又去了堂伯家,这次倒是没呆多久,不过出来的时候,手里的白布却没了!」 沈鹿竹有些疑惑地问道:「该不会刘家老太太说的,要还的就是这白布吧!」 褚平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那白布虽说卷在了一起,可是我怎么瞧都像是件衣裳袍子之类的东西,可谁家好端端的会做白色的衣裳穿啊!后来就想起来,之前那刘家说见鬼的时候,不就是说那女鬼穿了身白嘛!堂兄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刘家装鬼的时候穿的?」 褚义仔细回想了下那日赵成跟褚平打听了一圈后回来说的话,觉得褚平该是猜得没错:「所以那刘家的邻居才都瞧见了一道白影从他家屋子里跑到后院去了,应该就是他家里人自己装的!」 「这刘家可真够损的,自己家装鬼整事儿也就算了,还把左右邻居都给吓着了!不过他家那后院,我跟成哥特地瞧过的,确实是藏不住人啊,这人到底是咋从后院没的啊!」褚平说着,搔了搔头。 褚义倒不觉得赵成跟褚平当时的判断有误,只是确认了是刘家在装神弄鬼后, 那其他的一切就都好解释了:「许是有两把钥匙,或者压根就没锁上,只是装了个开锁的样子也说不定,毕竟黑灯瞎火的,又都被吓得不轻,看错也是正常。」 沈鹿竹点点头:「总归都是些障眼法罢了,那女鬼说不定就是刘家媳妇儿装的,毕竟这种事儿又不能找外人,那刘家老太太的腿脚怕是也胜任不了。」 「确实!那日没怎么听刘家邻居说起刘家媳妇儿当时是啥表现!眼下刘家把这东西送到唐伯娘那去了,莫非是怕被邻居发现了?好像听李氏说了啥邻居不安全之类的。不过这刘家也真是的,就那么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做啥还叫人完事儿还给她!」 沈鹿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解释道:「该是想留着给家里以后出生的小辈做被褥用的,一般人家寻常都不会准备那么大一块白布放着的,大多都是家里老人去世时,剪裁孝布孝条剩下的,据说老人年岁越大,留得日子越长的,以后给刚出生的孩子做成被褥的里面,用着便对孩子越好,是添福添寿的好东西!」 沈鹿竹之前也是不知道大乾的这种习俗的,还是这次怀孕,她阿娘张氏给她肚子里孩子做的小被褥,便用了她阿奶当初剩下的孝布,怕她不懂,还特地跟她讲了这里面的缘由,她猜想那刘家老太太八成也是想留着,以后用作这用途的吧。 「原来还有这用途!」 沈鹿竹笑了笑:「我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不过我大伯娘跟堂嫂要这装鬼的白袍子,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怕刘家被邻居发现,搞不好他们是想再演几次,像刘家这样的见了鬼的事儿!」 褚平有些不解:「再演几次?那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吗?」 褚义知道褚平大概是误会了妻子的意思,开口道:「堂弟你误会了,阿竹的意思是说,大伯娘他们怕是打算自己出去装鬼吓人了!」 「没错,我觉得他们八成就是这个打算,因为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质疑刘家闹鬼,和之前那些托梦的说辞是真是假了,他们现在除了继续装鬼,去吓唬其他人,让大家再次相信这是真的,估计也没有什么能立刻扭转局势的法子了,所以要那白袍子,八成就是想自己出去装鬼吓人的。」 褚平一听这事儿,瞬间来了精神:「就堂伯娘那胆子,还敢出去吓人?哈哈哈!那堂嫂,咱们该咋办?要不要躲在她后面,再吓她一次,哈哈哈!」 沈鹿竹想了下那场面,不由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眼下还不成!」 褚平一听便知道自家堂嫂这是又有了主意,忙往前凑了凑问道:「那堂嫂你说,咱们该咋整?」 褚义看着面前边小声商量,边不住坏笑的妻子和堂弟,一时间满是无奈,等二人终于定好了对策,才叮嘱道:「凡是小心着些,还有阿竹你到时只能在家待着,可不能跑去凑热闹。」 这点自知之明沈鹿竹还是有的,毕竟自己还是个孕妇,到时候估计八成又是在晚上,天冷路滑的,她定是不能出去的,忙跟褚义保证道:「你放心,我保证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睡觉!」 褚平则道:「堂嫂,到时候叫我家小霜给你学一学堂伯娘的样子。」 「那是最好不过了,小霜讲起事情来,可比亲眼看见的还有意思!」 褚平嘴上嫌弃,语气却满是得意的道:「哪像堂嫂你说的那么夸张!」 果然之后没几天,就在小两口纸钱铺子的生意,开始一点点有所恢复的时候,靠山村里果然又有人家半夜里见了鬼,据说还是在白日里刚用过小两口卖的纸钱上坟的人家,还是在村尾的那篇墓地,还是一个一身白衣,不停抽泣的女鬼,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那女鬼真的开口说了话,说那户人家用了进过大牢之人卖的纸钱祭祀,是要遭报应的! 小年前后那几天,本正是各家年前上坟祭祀的主要日子,可先后连着发生了好几起闹鬼的恐怖事件,搞得附近几个村落人心惶惶,就连上坟祭祀的人都少了许多,原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日子,却家家大门紧闭,深怕稍有不慎,自家晚上就见了鬼。 而最惨的还是小两口的纸钱铺子,一时间别说是来买纸钱了,这一次就是连上门退钱闹事儿的,都没有了,好似那间小小的铺子里藏了什么会吃人的恶鬼一般,连路过都要多绕几步路,离得远一些,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东西。眼见着这般情景,褚义索性关了铺子,安心陪着沈鹿竹在家中养胎。 就在小两口觉得事情发酵的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这天褚家老宅的院门,却被人敲开了,褚义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显得有些意外,一个他跟妻子都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家的人,眼下正一脸惧意地站在院门外。 褚义难得地心中生出了些邪恶的想法,真的很想问问谢大强,他此刻这般的表情,究竟是怕妻子那些所谓的药水多一些,还是怕来了趟自家,回去会见鬼多一些! 站在褚家门前谢大强是又惧又怕,来时默念了一路的说辞,此时更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急得满头是汗,还是他身后实在看不下去的张家大舅先开了口:「阿义啊,我们有点事儿得跟你和鹿竹说,我看还是先进院吧!」 褚义朝着张家大舅老两口打了招呼,便将一同来的四人,一起引进了院子:「大舅,舅母!」 沈鹿竹看见自家西厢房内的四人组合时,也有些懵:「大舅、舅母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还带着谢家大叔,还有这个是?」 张家大舅有些羞愧地说道:「那是谢大强的那个儿子,他今儿偷摸跑到家里来,偷你们那做铜钱烧纸的模具来了,被我跟你舅母逮了个正着!」 刚音刚落,还不等小两口反应过来,谢大强便拉着自家那还一脸不屑的儿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褚老板,老板娘,我们知道错了,就再饶了我们一回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揭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跟张家大舅见状,忙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人挪步到西厢房说话,期间谢大强瞧着自己那依然不以为意的儿子,上去便是一脚,颇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意味。 刚进了屋子,还不等坐下,张家大舅便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模具递还给了褚义,说起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张大舅的大儿子,头一日托人给老两口传了信儿,说是他媳妇儿又怀上了,听说了这好消息,大舅跟舅母两人就盘算着今儿去庄子上瞧一眼去,顺道给几个在庄子上做活儿的儿女带些东西。 吃过早饭收了妥当,老两口便出了院子,结果都走快走出河西村了,才想起来特地给老大媳妇儿准备的鸡蛋竟然没有拿上,那是昨儿大舅母特地在村里收的,自家养的母鸡到了冬天便不愿意下蛋了,好不容易才凑上了一箩筐,没有办法老两口就只能返回家里去取。谁知道张大舅刚打开自家院门走进去,就隐约听见,似乎有翻东西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张家大舅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毕竟是岁末年关的,村里有些日子过不下去或是被债务压得透不过气的,难免就会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趁着没人便进了屋。 张家大舅小声嘱咐舅母到左右邻居家里喊人帮忙,自己则是抄起了院子一旁放着的扫帚,悄声往发出声音的厢房走去,刚走到一半,就见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灰蓝色袄子的年轻男子从里面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手里居然拿着自家做铜钱烧纸的那两个模具! 谢大强的儿子谢进宝,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尤其是之前一段时间,自家阿爹先是从他姑母那弄来了个做纸钱的活儿,后来更是直接将这纸钱一份卖两家,他家里日子彻底富裕了,谢进宝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了。 可好景不长,谢进宝至今也没能搞明白,他阿爹到底是抽了哪门子的疯,好好地挣钱买卖,说不做就不做了,还任凭他们怎么问都不肯说出个为啥! 谢家其实那阵子靠着做纸钱的活儿属实是挣了不少,可他全家就没有一个是懂得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都光顾着享受了,倒是把存钱的事儿全都抛在了脑后。 都说由俭入奢易,可由奢入俭难,谢家便是这种情况,等家里的那点薄底子被掏光了之后,谢进宝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了起来。每日除了埋怨自家阿爹不该无缘无故地停了做纸钱的活儿,便是琢磨着上哪能弄到银子,继续供自己花销。 而另一边王氏跟李氏,也在琢磨着怎么能给那谢家人再次搭上线,谣言已经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小两口的铺子也是眼见的生意惨淡,眼下村民们若是想买纸钱,除了去镇上便别无选择,已经有好几个婶子大娘来问过,褚大伯家的铺子还会不会再卖纸钱了,李氏跟王氏一合计,此时正是他们自家铺子重新卖纸钱的好时候。 只是思来想去,也只有从沈鹿竹娘家亲戚那边下手,似乎才能更容易些。于是婆媳两个不得不想办法再跟那谢家搭上线。 可那谢大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谢家媳妇又是个毫不讲理的,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了谢家儿子身上,指望他能从沈鹿竹娘家那边把那个最重要的模具给偷出来。 王氏是在河西村的路边碰到谢进宝的,他的样子王氏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刚一见面,便一下子把人给拦在了路边:「你阿爹可是谢大强?」 谢进宝不耐烦地看着拦着自己的妇人驱赶道:「去去去,大婶儿你谁啊,少拦着老子!」 要不是今儿有正事儿要用到这谢家的小兔崽子,王氏此时只想两个大耳刮子抽过去,然后转身就走,之前被他谢家母子三人欺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谢家的竟然敢把她给忘了! 强压住心底的怒意,王氏按照之前在家里跟 李氏商量好的说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家之前不是做纸钱挣了不少银子?你还想不想再挣一笔了?」 谢进宝闻言仔细打量了眼王氏,随后问道:「挣钱?你是那姓褚的家里的?怎么个挣法?」 「把你家之前做纸钱的那模具给我,我给你二两银子!」 谢进宝一听那个模具就有二两银子,顿时猜出了对面人的身份,同时兴趣也更浓了:「你是之前让偷着来买纸钱的那个吧!那个做纸钱的东西现在不在我家,要是想拿出来,得费上些功夫,这二两银子可是有点少了……」 王氏出门前,李氏是想要跟着一起来的,可王氏不愿,他家里最近很多事情,都是李氏跟她那个阿娘袁氏在拿主意,搞得好像她们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自己是借住的一样,王氏急于明确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自然更想摆脱儿媳妇母女的掌控,说什么也不肯叫李氏一起,非要凭着自己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才成! 「二两银子还嫌少?又不让你做纸钱出力气呢,不过是把那模具拿过来就成了,哪需得上那么多银子啊!」 谢进宝哼笑着反驳道:「大婶儿,人家那做纸钱的活儿可是能一直做的,天天都有银子进账,你这可是一锤子的买卖,那能有个比?你要是不想掏银子就直说,真是耽误我时间!」 事儿还没办成,王氏哪敢真把人放走,忙将装模作样的谢进宝拦住,妥协道:「那你说多少?」 谢进宝等的就是这句,咧开嘴笑了笑:「这才对嘛大婶儿,我也不多要你的,十两,就十两,你想要的那个模具,我回头就给你搬来!」 面对谢进宝的狮子大开口,王氏险些忘记了自己今儿个要办的正事儿:「十两!这也太多了些,不过是拿个模具的事儿,咋就能要上十两,三两最多了!」 「八两!」 两人你来我往,就这么在村里的土路上直接砍起了价,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王氏答应事成之后,付给谢进宝五两银子作为报酬,谢进宝也答应她年前一定能将那做铜钱烧纸的模具拿到手。 那天过后,谢进宝便一有机会就跑去张大舅,也就是自己姑母家里转悠,老两口对此虽有些诧异,但却并没有多想,直到他终于摸清了那两套模具的位置,便又开始寻找机会,想等个张家没人的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拿完就走。 谢进宝等啊等,终于无意中得知了他那姑母在村里收鸡蛋,要去瞧自家怀孕了的儿媳妇的事儿,这日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便蹲守在了张大舅家门外,直到亲眼见到老两口出了门走远,这才蹑手蹑脚地翻墙进了院子,直奔老两口平日里做纸钱的厢房。 谁知刚得了手,一出屋子,便看见了站在院子中央的张家大舅,以及匆匆赶来帮忙,围在院门处的邻居们! 要说老两口平日里和邻里们相处的属实不错,一听说张家遭了贼,附近的邻居便都跑了过来,此时就算是张大舅跟舅母有心想替这谢进宝隐瞒,也已经来不及了,村里人哪个不痛恨小偷的,都来顾不得看清是谁便一窝蜂地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便把谢进宝给困了起来。 要不是张家舅母后来替他求了情,张家大舅又表示一定会严惩,并叫来了谢大强这个当阿爹的,谢进宝怕是要被那些热心的邻居们给打得半死了。 谢大强一听自家那混蛋儿子,居然又惹到那姓沈的头上去了,吓得差点没直接瘫软在地上,缓过神来便央求着张家大舅两口子一定要帮着向沈鹿竹求情才行。 沈鹿竹听完了前因后果,只觉得这谢进宝挑的还真是时候,眼下他们正要对王氏反击的时候,他便又送了一条王氏的罪证过来,难不成连老天都对王氏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眼了? 自打上 次后,谢大强便把对沈鹿竹这一家子的恐惧深深地种在了心里,眼下更是唯恐这一家子变态要了自己儿子的命,拉着浑身是伤,却人有些吊儿郎当的谢进宝连连求饶道:「褚老板,老板娘,你们就当他是个孩子,不懂事儿,当他是个屁,给他放了吧!我保证我们家以后再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儿了,真的,求求你们了!」 小两口虽说也十分厌恶谢进宝的行为,可跟褚大伯那一家子比起来,还是先解决后者更要紧些:「我们可以给他次机会,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我们答应,我们都答应!」 「揭发那个叫你们做了这些事儿的人!她才是罪魁祸首,只要她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咱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 谢大强想不想,像是怕沈鹿竹反悔一般,急忙抢着应道:「成成成!谢谢老板,老板娘,谢谢!谢进宝,你个小王八蛋,还不快给人家认错道歉,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生了你跟你妹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 说罢对着站在身边的谢进宝又是一脚! 谢进宝始终不明白自家阿爹,之前那突如其来的转变和眼下对褚义小两口这般的态度究竟是为何,可他今儿已经受了许多皮肉之苦了,眼下只想赶紧回家上药,好生在炕上躺着,实在不想再这般折腾下去了,于是连忙道歉,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不敢了。 送走了谢家父子后,张家大舅跟一直很是愧疚的舅母谢氏这才上了前:「鹿竹,阿义,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俩一时糊涂,哪能给你们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我那侄子办了这样的缺德事儿,还得求你们原谅,我真是没脸面对你们了!」 「舅母快别这么说,这事儿跟你和大舅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没有谢家父子,我们那大伯娘也会找上旁人,结果都是一样的!」 张家大舅属实有些难为情,可有些事儿又躲不过去:「上次的事儿,已经是给你们添了天大的麻烦了,结果这才多久啊,就又因为我们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跟你们舅母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在来的路上便商量好了,今后我们就不打算做这纸钱的活儿了,你们先找着人,等你们找到了合适的人,我们就全交出去!」 褚义也跟着劝道:「上次就说好了,这些事儿跟大舅和舅母没有关系。」 张家大舅摆摆手:「哪能真的没关系,还不是我俩把这活儿分给他谢家的!你们俩是好的,可我们不能就真当这事儿没发生不是!」 舅母谢氏也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再说老大家的又怀上了,我们俩琢磨着之前怀几个娃的时候,我俩一直在庄子上没时间,现在有了还是得帮衬帮衬。」 见老两口已经下定了决心,沈鹿竹跟褚义也只能顺从:「大舅跟舅母要帮忙照看表嫂,我们自然是不能拦着的,只是这事儿大舅跟舅母可千万不能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着火了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靠山村村尾的那处墓地,说是墓地实际上就是村里的一处荒地而已,只不过多年来一直有人将去世亲人的坟墓安置在此处,长此以往便成了村子里的墓地。 褚家当初为自家的棺材铺选址的时候,便选在了这附近,站在褚大伯家院门前,刚好可以瞧见整片墓地的全貌。 自打猜测到王氏兴许会继续装鬼吓人,褚平、赵成和褚义几个就开始轮流对褚大伯一家,尤其是王氏跟李氏进行了盯梢,原本蒋全跟沈家兄弟也是要一起过来帮忙的,可沈鹿竹考虑到他们不是靠山村的人,一来每日前来并不方便,二来万一要是被村里的其他人撞见也不好解释,便说之后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再叫几人。 跟褚平玩得很好的吕金家恰好也住在靠近村尾的地方,倒是正好方便了几人对褚大伯家的盯梢,连着数日对褚大伯家没日没夜的暗中观察,不仅让几人目睹了每一次村里人撞鬼的全过程,也彻底摸清了王氏和李氏的套路,众人商量好了计策和分工,就只等挑一个「黄道吉日」开工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褚义清早一起床便觉得天灰蒙蒙的,好像随时要下大雪了一般,等沈鹿竹一睡醒,便跟她说了这事儿:「早上出去感觉天气不大好,估计要下大雪,一会儿是不是把褚平他们都叫过来?」 沈鹿竹一听这话,瞬间没了瞌睡,坐起身朝窗外望去,果然阴沉沉的:「那等下吃过早饭就把大家都叫过来?还是再等一等,等这雪下了再说?」 褚义跟着妻子的动作也抬头看了看屋外:「看这样子今儿八成是要下地,不过不急,等吃过了早饭再看看。」 结果小两口收拾妥当,正坐在堂屋吃着早饭的时候,屋外便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不到半个时辰,褚平、赵成,蒋全还有沈家兄弟就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不等小两口去叫,就都默契地跑来了褚家老宅。 谋划好所有的一切之后,沈鹿竹一直就在等一个机会,用望眼欲穿来形容真是最贴切不过了,俗话说债不翻年,褚大伯一家欠他们的一样该做个了断了,想舒心过个好年,那就势必要在年前把那一家子给解决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随便挑个日子就能办的,王氏跟李氏借着地里位置的优势,每日在自家院子偷偷盯着旁边墓地里的动静,见谁家上坟烧了铜钱烧纸或者纸元宝了,便悄悄记下,晚上就跑到人家附近来上一出闹鬼的大戏,可小年前后上坟祭祀的人家何其多,王氏两个又不能挨家挨户都走个遍儿,所以每次都是随机的,端看他们俩先瞧见了谁家。 小两口为了确保王氏那边能准确掉进他们的陷阱,就必须保证他们安排的人家上坟那日,最好是再没有旁人,所以众人定好计策后,便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今儿这场鹅毛大雪,简直就是老天爷在给他们雪中送炭。 毕竟这么大的雪,除非赶上了忌日,否则是绝不会有人去墓地里上坟的! 褚平今儿整个人都显得很兴奋,好似天上下的不是雪花,而是金子银子一般:「看来这老天爷还是站在咱们这边的,这场雪下得可真是时候,昨晚上我跟小霜还琢磨着,想个啥办法,能让村里去上坟的人少点呢!」 「这雪确实下得太是时候了,虽说要是没有这场雪咱们想个旁的法子也成,可到底是人为干预的,就怕提前被瞧出来不对,打草惊蛇了反倒不好!」 虽说因为最近村里愈演愈烈的闹鬼事件,这时候还顶风而上,坚定地用她们家纸钱的人家真是少之又少,可凡事都怕有个万一,就怕到时候去上坟的不止她们安排的一家,万一王氏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没掉进陷阱里,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吕金家里那边,阿平你可是说好了?」 褚平朝自家堂兄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 吧堂兄,吕家人都提前打好了招呼,吕金这小子是个仗义的,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沈鹿竹也嘱咐道:「吕家的老人孩子可以先悄悄接到咱们家里来,省着晚上动静大被吓到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堂嫂,我一会儿就先去趟吕家,你跟堂兄就放心好了。」 嘱咐好褚平这边,沈鹿竹又对自家二兄说道:「二兄回去帮我跟谢家那边也说声,说是就定在今儿了,让他们尽快。」 「放心吧,我一会儿从你们这回去就去趟谢家!」 众人又将整个计划从头梳理了一遍,再次确认了各自的分工和细节,便各自出发去准备接下来的重头戏了。 褚大伯家的铺子里,王氏跟李氏正瞧着屋外的大雪出神,两人面色都有些憔悴,最近这段时间白天要盯着墓地那头的情况,晚上又要出去装鬼吓人,更何况这事儿还要瞒着家里除了袁氏之外的其他人,实在是太累了些。 当初婆媳两个下定决心做这事儿的时候,便没打算叫家里人知晓,褚阿奶倒是无妨,可褚阿爷跟褚大伯能同意的几率便不大,再加上一个褚仁,再次落榜还被私塾拒绝继续去念书,已经够他闹心的了,两人都不想他再为这些俗事操心,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当初给她们出过主意的袁氏,全都瞒了下来。 婆媳二人更是为了不被发现,连同袁氏扯了个谎,声称袁氏染了风寒,夜里需要李氏贴身照顾,王氏则要帮忙带着小孙子褚明轩睡,就这样李氏搬去了袁氏的屋子,王氏则带着褚明轩住进了另一间偏房,好方便两人夜里的行动。 也不知是褚大伯等人都睡得太死,还是有上天照顾,婆媳两人折腾了这么多次,至今都还没被褚大伯等人发现过。今儿好不容易下了这么大的雪,两人估摸着无论是墓地还是铺子里怕都不会来人了,索性便躲在铺子里稍作休息。 可李氏此时又哪里能安心休息,王氏联络的那谢家儿子偷模具,这都过去多久了还没个动静呢,她虽嘴上劝王氏说得好听,可眼下那两口子的铺子基本等于黄了,又是年前做纸钱买卖的好时候,若是这时自家打着方便乡亲们的旗号,再次开卖那些纸钱,说不定单头年这几天,就能把褚仁去新私塾的学费给挣到呢! 「阿娘,那谢家的到底靠不靠谱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氏心里比李氏更急,可她催了那头好几次了,都只是说让再等等,她也没有办法:「昨儿个刚问过,那谢家的小兔崽子说,那边最近生意太不好了,搞得做纸钱的都闲下来了,反倒不像之前都忙着的时候好下手了,叫咱们再等两天看看。」 「这再等两天都腊月二十八了,眼瞅着就过年了,到时候就算拿来了,估摸着人家都去镇上买完了!」 王氏白了眼李氏呛声道:「那我有啥招!不是你说的不着急,让我分清哪头重,哪头轻的嘛!」 李氏正要回嘴,忽地有人推门进了自家铺子,是个半大的孩子,刚进门就对着屋里的两人道:「有个说他姓谢的男人,叫你们现在就去河边取东西,还说叫你们别忘了拿上该拿的!」 说完也不管屋里的婆媳两个听没听清,扭身就跑出来铺子大门。 王氏连喊了好几声都没能将人给喊回来:「诶!诶!这孩子可真是的,咋说跑就跑!那姓谢的小兔崽子也是,做啥还非得叫我去河边拿?」 王氏说完便起身去院子里找了件蓑衣,正打算出门,便被李氏拦下了:「阿娘,之前不是你去他家找他,就是他来咱铺子找你的,怎么单这次面都不见,就托了个孩子来,还叫你去什么河边去?」 「说的就是呢,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搞得什么名堂!」 「这都眼看着就要吃午饭 的时辰了,外面又下那么大的雪,他该不会是压根就没拿到那模具,想要趁着这阵儿外面没人直接从阿娘你手里抢银子吧!」 李氏这话一出,本就对谢进宝有偏见的王氏也开始怀疑上了:「可是咱要是不去的话,万一他手里真有模具,可咋办?」 最终不放心的婆媳两人决定关了铺子,一起去河边会一会这个谢进宝,两个人对一个人,又是在靠山村这边,料想他也不敢真的直接明抢。 婆媳俩担心了一路,结果到了河边去很顺利地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一路上遮遮掩掩地拿回了自家院子,谁承想刚关上院门,褚阿奶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大白天的,不在铺子里看着买卖,又不回院子里做饭,跑哪去了?」 王氏一看褚阿奶那样子,就知道她定是才从正房出来,根本就不像是去铺子里瞧过的样子:「阿娘,我俩这可是刚关了铺子进院,正要做饭呢!」 要不说还是王氏这个多年的儿媳妇了解褚阿奶,她确实没到铺子里瞧过,只不过自家铺子是留了后门的,直通院子里,她见两人是从院门进来的,便诈了一诈罢了:「那还不快点,再晚一会儿,都要饿过头了!」 可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大喊着:「着火了,着火了!这是谁家院子啊,快点救火啊!」 三人仔细一听,怎么声音还好像是从自家后院传来的呢,正要去查看一番,就见男人们也被这叫嚷声吵了出来,一家人连忙朝后院跑去,刚越过几间房子,就见自家后院里已经浓烟滚滚了,不知谁往自家院子丢了好几捆被点燃了的稻草,后院堆了不少做了一半的棺材和木材,有些已经被引燃了! 褚大伯一家这边忙着在后院救火,却不知道那边前院却翻墙进来了两个捂得只能看见眼睛的男人,从院子里留着的后门直接进了铺子里。 「这婆媳俩每次装完鬼回来,都得进铺子一趟,估摸着那装鬼的衣裳就在这铺子里呢,咱俩先翻翻,没有在去屋子里瞧瞧!」 说话的正是赵成,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褚义,一个连着跟了王氏好几日,一个对褚大伯家院子里的构造相对熟悉,他们俩来干这事儿,再适合不过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抓鬼 (一)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趁着褚大伯一家都在后院忙着救火,褚义跟赵成迅速地在铺子里翻出了那个用白布缝制的袍子,又手脚利落地将铺子里恢复原状,再次翻过褚大伯家耳朵院墙,从容离去。 王氏几人忙活儿了快半个时辰,才总算把后院的火给彻底扑灭了,褚阿奶边往回走,边气喘吁吁地咒骂着:「大白天的往人家后院扔柴火,再没见过这么缺德的了,也不怕自家遭了报应!」 王氏也道:「得亏发现得早些,要不还不得烧到前院来!定是这附近哪家手欠的小兔崽子干的!」 褚大伯尤其心疼后院那些他做的棺材半成品和木材,全是他一点点做出来的,结果现在一把火,全都毁了:「早个屁!那些棺材木材全被烧了,你没看着?别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不然非得扒了他一身的皮不可!」 王氏刚要回嘴,就被褚仁说话打断了:「这明摆着就是有人故意针对咱们家,咱们家左右还都有人家,要真是谁家孩子,咋会特地挑个中间院子,阿爹阿娘你们最近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 褚大伯本就在气头上,一听褚仁这儿子居然教育起他这个老子来了,哪还有平日里对褚仁的好脾气:「怎么说话呢!那私塾的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家里出事儿了先问你老子是不是惹了祸!」 李氏见状忙小声劝着:「相公,你有话好好说。阿爹相公他刚才就是有些着急!」 王氏也拉了下褚大伯的胳膊,埋怨道:「你冲儿子吼什么!阿仁,这些日子你不是都在家,家里什么事儿你不知道,我跟你阿爹能去惹什么祸!」 王氏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反倒像是在跟褚仁小心翼翼地解释什么似的,褚大伯的怒气更大了:「我是他老子,我还不能说他一句了!」 褚阿爷饿着肚子忙活儿了半天,心里也清楚自家今儿这人被人故意使坏了,本就又累又气,此刻见好不容易灭了火自家人又闹上了,「哐」的一声摔了手里的水桶,怒道:「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咋的!」 老爷子发了火,一家子这才纷纷噤声,女人们赶忙躲进了灶房,准备迟来的午饭,男人们则是生着闷气,各自回了屋子,压根就没人发觉自家院子跟铺子被人进来过。.. 褚大伯一家今日吃了一顿极其安静诡异的午饭,饭后王氏等人刚要回房休息,又听见大门外似乎响起了砸门声:「有人在吗?褚家大娘在吗?」 王氏皱着眉,揉着胀痛的脑袋,瞥了李氏一眼,让她去开门瞧瞧,自己则站在院长向外张望着。 李氏开了自家院门才发现,门外那人敲的是自家棺材铺子的门,忙走出去两步问道:「有啥事儿?」 吕金扭头见褚大伯家有人从院子里出来,忙作揖道:「褚家嫂子,我是住在你家附近吕家的,我家要去前面墓地里给祖先上坟,忘带火折子了,阿爹让我回家去取,这大雪天的,我实在是懒得走回去了,便想到你家借个火折子用一用,麻烦嫂子行个方便!」 李氏顺着吕金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果然见不远处有三男两女提着上坟祭祀用的东西等在那,又向下一看,就见那借火折子的吕金,手里正提着一串,用麻绳串起来的纸元宝! 「这么大的雪,你们家怎么这时候去上坟啊?」李氏瞧了瞧这漫天的大雪,试探性地问着。 吕金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吐槽的人一般,小声嘀咕道:「诶呀褚家嫂子,你也觉得这天它就应该在家躺着才是,是知道我阿爹阿娘非要今儿去上坟,非说定好了改了不好,也不知道是咋想的,褚家嫂子你还是快些借我个火折子吧,我快些去,也好快些回家!」 「成呢,你在这等会儿!」 王氏见李氏也没关门便自己走回了院子,忙上前问道:「我瞧着 好像是吕家那小儿子,来干啥的?」 李氏朝身后瞥了眼道:「他们家去上坟没带火折子,过来借,烧的是纸元宝!」 王氏瞬间便明白了儿媳妇的意思,正好今儿心气不顺,没地方撒呢,随即道:「这个天去上坟,脑壳进水了不成!这么不信邪,今儿就让他们见见!」 「那我去给他拿个火折子!」 李氏很快便拿了个火折子递给了吕金,看着吕家人一路走进了墓地深处,这才关了院门返回院中。 王氏最近总是休息不足,中午家里又闹了那么一通,眼下头疼得紧,见李氏回来,便说了自己的打算:「今儿这雪下的,这铺子上午一个人都没有,下午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晚上还有事儿,下午我得回屋好好补个觉,就不去铺子里了!」 李氏闻言自然明白王氏这是她要去歇着,反倒让自己下午去看着铺子的意思,扯着嘴角笑了下,故意装作听不懂道:「那儿媳妇儿就谢谢阿娘了,我正觉着累呢,既然阿娘说下午铺子不开门了,那我就不担心了,儿媳妇这就回屋歇着了,阿娘也快着些回去吧!」 李氏说完完全不顾王氏是何反应,扭身就进了最近自己住着的阿娘袁氏的房间,反手「嘭」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王氏在原地被气得跳脚,只觉得头更加的疼了,心道等这事儿过去的,她非要给这李氏好好立立规矩,叫她知道知道这家里到底是谁做主的! 整个下午,褚大伯家都处在一种极其安静的氛围中,别说像往日一样凑在堂屋里喝茶聊天了,便是出屋都不曾,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因此对外面村里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一个下午的时间,除了跟褚大伯家交好的人家外,褚义几人几乎敲遍了靠山村所有人家的院门,先是村长、族长,再来是那些最近这段日子撞鬼了各户人家,最后还有那些在村里有些名望的长辈和左邻右舍们。 褚义等人进了院子也不多废话,只有一句:「别声张,今儿晚带着你家里人去抓鬼,入夜后听见敲门声出门即可!」 自然也有人对着突然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颇为不解,比如此刻的吴村长:「褚家小子你说啥呢这是,抓鬼?抓的哪门子的鬼?」 褚义道:「最近村里闹了好几次的撞鬼事件了,村长难道就不想把这背后的事儿给搞清楚?」 这么大的事儿,吴村长作为靠山村的一村之长自然是听说了的,只不过看着眼前正是那谣言之中角色的褚义,多了几分顾虑:「褚义啊,村长我知道你家有些憋屈,想证明自家的清白,这事儿你听我的,过不了多久就被大伙给忘了,不用一直记挂在心里,你可千万别一时糊涂,大过年的给我折腾出啥大事儿啊!」 「村长放心,过了今晚,靠山村才能真过个安生的好年。不然这一直被闹鬼的事儿给折腾着,村里人也都不安心不是。」 吴村长当然也希望这次的闹鬼风波早点过去,不然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的,早晚是要出事儿的,可如今这情况,心里又实在有些没底,总感觉褚义这样,今儿晚像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似的,自己要是不跟着点,到时真出了什么大事儿,更是麻烦,只能妥协道:「成吧,你到时候来叫我吧!」 也有些是之前被吓得厉害的村民,一听这话便连连摆手:「你们是疯了不成,没见到鬼还非要上杆子送上门!」 褚平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道:「你就那么肯定那晚吓唬你的真的是鬼?」 那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你说啥?褚家小子你是不是知道啥?快告诉我,是哪个王八羔子装鬼吓唬我家!」 褚平这时却反倒淡淡道:「我可啥都没说啊!究竟是人是鬼,你今儿晚跟着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再说了有我们那么些人在呢,你怕啥!」 腊月二十六这天的大雪,一直下到了日暮时分才堪堪停下,乌云散去,村路上一个行人都不见,满地的白雪反射着夕阳的红光,整个村庄都笼罩在红色下,安静又诡异。 按照王氏跟李氏以往的习惯,两人一般都是等到午夜时分,村里都进入了梦乡之后才开始行动的,褚义等人掐算着时间,提前半个时辰便出了门,分头前往村里的各处,挨家挨户敲门去了。 临行前,褚义特意先照顾往日早该歇下的沈鹿竹躺下:「阿竹放心,肯定没问题的,我去去就回。」 沈鹿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的,只不过多半都是因为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去的原因,对褚义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我才没有担心,褚义你那么聪明,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不能亲眼看见某些人的当场被抓的样子,有些遗憾罢了。」 说完还故意露出一副很是抱憾的样子,褚义帮妻子拉了下被子,继续道:「你先睡,明一早醒来我就给你学今晚的事儿,保证让你跟亲眼看见一样。」 「好,那你也小心些。」 「放心吧,要是一会有什么事儿,就叫人,三叔跟秀秀,还有阿礼都在家呢。」 「嗯!」 说着说着,沈鹿竹确实感到有些倦了,往日她这个时辰早就已经和周公下棋去了,于是便跟褚义挥挥手,闭上了双眼,安静入睡。 由于提前被告知了今儿晚的事情,那些摩拳擦掌准备报之前的被吓之仇的,跃跃欲试打算今晚跟着吃个大瓜的村民,早都准备好等在了各自的家中,敲门声一响起,便赶忙悄声开了院门,跟在身后朝着吕家走去。 没一会儿,村里大多数人家便都聚在了吕家附近,村长、族长还有些年纪大的村民,还被请到了吕家屋内躲避风寒,只不过一切都进行的安静又隐蔽,别说火把了,就连吕家屋内都是连个蜡烛都不曾点过,好在白日下了一天的大雪,晚上地面的雪反射着星光月光,比平时亮堂不少。 午夜时分,果然有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褚大伯家的铺子里走了出来,身材略瘦的那个怀里抱着个白布袍子,另一个矮胖些的,则拿着个烛台,两人悄悄合上铺子的大门,扭身下了台阶一路朝着吕家走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抓鬼(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跟赵成几个,远远瞧见了村路上的烛光,赶忙提醒躲在林子里的村民们噤声,一众人就这样眼睁睁地看见两个人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有个妇人站在靠前些的位置,原本还害怕的有些瑟瑟发抖,可等那人影走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居然是王氏和李氏两个,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好在被胖婶儿发现,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才没发出什么声响,引起那婆媳两个的注意。 吕家住得离褚大伯家不远,平日在村子里走动,婆媳两个经常要从吕家院子前后经过,因此对吕家的布局也相对熟悉,两人来到院子外的一角,这里正对着吕家厢房的侧窗。 李氏穿上一直抱在怀里的白袍子,又将头发尽数散落在前面,双手向前伸直,低垂着头嘴里不停发出阴森的呜咽声,王氏则紧紧靠着墙壁蹲在窗下,将蜡烛置于李氏斜后方,好叫屋里的人能清楚地透过窗纸看见李氏的鬼影,然后伸手敲了敲吕家的窗框。 按照以往,不一会屋内就会传出声响,甚至有的还会直接惊声尖叫,这时李氏便会压着嗓子,说上一段似是而非的话,总之就是这户人家用了进过大牢之人卖的纸钱祭祖,要遭报应之类的。 然而今儿也不知是不是这吕家人睡得太死了,两人在外折腾了半天也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王氏有些不耐地又伸手更用力地敲了敲,李氏也随之更卖力地演着,可仍旧不见屋内有任何声响发出。 王氏有些纳闷,站起身往回走了两步,踮起脚越过院墙朝院内望了望,又伸手拍了下吕家的矮院墙,纠结着要不要跳过院墙,进院子里试试,可又担心吕家人口多,万一被堵在了院子里,她们两个不好脱身,犹豫再三还是作罢。 王氏站在窗户旁再次用力敲了敲,屋子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氏的耐心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撩起额前的头发,看向王氏小声道:「阿娘,吕家这屋子该不会压根就没住人吧!」 「不能啊,吕家没分家人口多,院子里就那几间屋子,咋可能还有空的!」 王氏说罢,伸出手指舔了下,然后直接戳破了吕家厢房的窗户纸,整个人也随之贴上去,朝屋里张望着,不知为何明明今儿外面亮得很,可王氏却觉得吕家屋子里暗极了,什么都看不清,没法只得向后退了一步,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后举着烛台再次凑了上去。 「啊!」 王氏这次瞧清楚了,里面有个人,正确地说,是一只人的眼睛,此刻正在窗户的另一侧,死死地盯着她! 李氏原本正站在王氏身后,也跟着朝里面张望着,谁知王氏突然大叫一声,便向后栽倒过来,李氏躲避不及,被王氏笨重的身子一同带倒,重重地压倒在地上。 李氏死命地推搡着压在她身上的王氏,可奈何王氏已经胡思了过去,根本就没有反应,好不容易刚将双腿抽离出来,就听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朝着这边奔走而来! 李氏仰躺在地上,慌乱地抬头向后看去,只见一双双男人女人的鞋子朝她踢踏而来,好像下一步就要踩在她的脸上一般急切,同时耳边响起了那一双双鞋子主人的咒骂声! 「抓住那两个不要脸的!」 「让他们装鬼吓唬人,捆了他们!」 「捆了他,捆了他!臭不要脸的!」 李氏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此时恨不得晕死过去的是她自己,换王氏来面对这一切! 王氏是被一盆冷水给泼醒的,腊月间的午夜,又刚下了一天的大雪,雪停之后正是最冷的时候,这一盆冷水顺着王氏的衣领,大半都被灌进了里衣,王氏被刺激的瞬间清醒了过来,正要开骂,就发现嘴被人堵了起来,双手也反绑着,而四周全是火把,将吕家院子照得通亮,几乎全村子 的人家都聚集在这里,或恶狠狠的,或厌恶地瞧着自己跟身边的李氏。 「呜……呜……呜!」 泼人的那个妇人,便是之前被王氏装鬼吓唬过的一户人家,那女人见王氏清醒了过来,还在试图挣扎,忙向一旁的吴村长邀功道:「村长你看,我就说了这一盆水下去,王氏这老虔婆子一定醒!」 吴村长看了眼被从头淋到脚的王氏,觉得这邀功的妇人属实是狠厉了些,想想方才那一大盆冷水,觉得牙齿都在打战,可又想到村里近来的闹鬼事件,都是这两个倒霉婆娘鼓捣出来的,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两头都不愿多搭理,扭头问向一旁刚将人直接吓得晕死了过去的褚平道:「你家阿爷还有你堂爷爷一家啥时候能到?」 褚平想了想道:「应该快了,我阿爷阿奶堂兄定是用牛车拉过来的,至于堂爷爷跟堂伯,他们离得更近,该是也快了,诶,这不是人来了!」 褚平正说着,就见在吕家院子等着瞧热闹的村里,让出了条路,褚大伯一家四口急匆匆走了进来,只留了袁氏在家里照看褚志跟褚明轩。 褚阿爷被人从睡梦中喊醒的时候还是懵的,只以为是自家后院又起火了,谁知起了身去开了院门,才被前来喊人的村民告知,村长跟族长让他们赶紧去一趟同在村尾的吕家,也是这时褚家人才发现,大半夜的王氏跟李氏居然压根就不在自家院子里! 「村长,族长!这是咋了,做啥绑着我家老大媳妇跟孙媳妇?」 面对褚阿爷的质问,吴村长只是摆了摆手道:「褚家老哥还是自己去问吧,问问她们都做了些啥!」 随即便有人摘了李氏跟王氏嘴里塞的布料,王氏刚一能发出声音忙用冷得发颤的声音哭喊道:「他爹,阿仁,快给我解开,我要冻死了!」 李氏倒是比王氏更清楚两人如今的处境,不敢太过造次,连声音都小上不少:「相公……」 褚阿爷这一走近,自然也注意到了李氏身上穿着的白袍子和披散的头发,皱着眉质问道:「你俩到底做了啥了,大半夜的让村里人给你们绑起来!」 「我们,我们……」 「她们花钱雇人造谣,说祖先托梦,买通刘家假装见鬼还觉得不够,又扮鬼吓人生事,搞得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 说话的是刚亲自接了堂爷爷老两口过来的褚义:「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搅黄我家的纸钱铺子!」 还不等褚大伯家人给出什么反应,周围的村民先议论上了:「我说的呢,折腾这么一大圈,原来又是奔着人家小两口的买卖去的!」 「可不嘛,真是缺德,为了点银钱,啥都能干出来!」 「我就说嘛,用那小两口卖的纸钱这么长时间了,之前咋就没事儿,原来猫腻是在他们身上呢!」 王氏此时是打死都不可能认账的,连忙扯着嗓子叫嚷道:「你放屁,我没干!你少在那往我身上泼脏水,今儿就是你褚义给我们下的套,你们是故意的!你故意叫吕家的今儿个上坟的对不对,你估计叫他们到我家门前来晃悠,都是你故意下的套!」.. 褚义大方承认道:「没错,吕家确实是我找来的,那我敢问,伯娘为何一见吕家用纸元宝上坟,夜里就穿着这一身来了吕家窗外?」 李氏见今晚的事儿,是怎么也解释不过去的,索性来个避重就轻,只承认自家是来吓唬吕家的,却不承认之前的那些事儿:「我……我们是跟吕家有仇,听说最近闹鬼,故意学着来吓唬吕家的!」 褚义不急不忙地继续道:「是何仇怨,吕家可知道?」 吕金也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家跟你家到底是有啥仇,惹得你半夜扮鬼来吓唬人!」 「这,不过,不过是些小摩 擦,心里过不去罢了!」 褚义抬头看了看天色,突然没了跟王氏和李氏继续胡搅蛮缠下去的兴趣,转身向村长和族长鞠躬道:「我褚家之前分家合家最后又分家的事儿,想必村里人都知道,今儿也不怕大家笑话,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银钱的事儿,尤其是我跟娘子做了纸钱买卖之后更甚!」 褚阿爷见褚义上来就开始掀自家老底,顿时怒不可遏,上前拉扯着褚义的衣袖咒骂道:「你这不肖子孙还好意思说!为了银子连自家长辈都不敬的缺德玩意儿,你给我闭嘴!」 褚义轻蔑地笑了声:「长辈?阿爷是指偷了我阿娘遗物的长辈,还是指妄图帮儿子抢孙子生意的长辈?我要是没记错,阿爷你生日办酒那天,咱们两家就已经彻底一刀两断了!」 褚阿爷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脸色憋得通红,褚仁见状忙上前扶住:「褚义,这到底是你阿爷,你怎么说话的!」 「他是你阿爷,于我,早就不是了!」 褚义说完不再理会跳脚的褚大伯一家,继续陈述着王氏的所有罪证:「村长、族长我所说的都是事实,要是不信大可以叫人来对质,甚至可以到县衙报官,请官差来查! 王氏先是给了于、赵……几家银钱,叫他们在村里到处散播祖先托梦,用了我家烧纸就会遭报应的谣言,随后又找了刘家人,叫他们假装自家用了我家纸钱后见了鬼,后来见还有村民半信半疑,就又和李氏一起继续扮鬼,目的就是吓唬那些用我家纸钱的人家,好叫我家纸钱买卖彻底黄掉! 李氏身上那白袍子就是证据,谁人会大半夜的穿身白袍四处闲逛?方才王氏跟李氏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在村里到处装鬼吓人的,就是他们! 她穿的包泡正是刘家的孝布所制,就是最开始刘家用来装鬼造谣时穿的那件!刘家那日闹鬼,邻居也都说看见了个白影跑出,就是刘家人自家假扮的! 这还不止,王氏还偷走了我家做纸钱的模具,眼下应该就在他家铺子里,村长族长大可以现在就找人去搜!」 王氏此时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褚义跟沈氏那两口子,早就知道是自己在背后弄的这些事儿,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挖了坑等着自己跳! 「村长、族长!我冤枉啊!他们故意挖坑让我跳啊!」 第一百七十章 褚“虚”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吴村长在吕家屋子里也算是见证了全程,此刻是一点都不相信王氏的狡辩,哼笑道:「呵!别人挖坑?那咋不见旁人掉进去,单单每次都是你!」 褚族长听了褚义的话也很是震惊,他一直以为上次这褚家闹过两次后,分了家又彻底断了关系,总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了,那以后该消停了才是,谁知道这王氏真是个闲不住的,怎么就知道整事儿! 「王氏,你还有啥好说的!全村人都亲眼看见你们婆媳俩装鬼吓人,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王氏此时已是百口莫辩,只能摇着头不断地重复方才的借口:「我没有,我就是想吓吓吕家的,都是褚义,都是他们算计我的,我是被坑的!」 刚被褚义噎回去了的褚仁,此时才搞清楚,原来白天家里被人放火时,他的直觉一点错都没有,他阿娘的确是又背着家里做了蠢事,不仅如此这次居然还连带着李氏一起! 可眼下这些罪状是说什么都不能认的,这次的事儿一旦认下,那就不是被人说觊觎小辈买卖,背地使坏这么简单了,这次要是认了,就相当于认了自家与全村为敌,今后怕是难在靠山村里再讨生活了! 「村长、族长还有各位乡亲们,请听我一句!我阿娘平日里虽跋扈了些,但是绝不可能心思歹毒到要坑害全村人的地步,就像李氏方才说的,她们今儿只不过是想吓唬下吕家人而已,之前的事与我褚家无关,我阿娘也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了罢了! 堂弟说我阿娘为了把他们的买卖搅黄,所以才如此这般的,可乡亲们该知道,我家已经许久没有卖过纸钱了,我家都不卖纸钱,咱们两家都不存在竞争,阿娘她又为何要与堂弟你寻不痛快?」 王氏听见褚仁替自己开脱,拼着命点头:「是是是!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家都不卖纸钱了,我还坏你家买卖做啥?我就是,就是看吕家不顺眼,听说最近闹鬼,才一时糊涂的!」 褚仁低头向抱歉的褚义鞠了一躬,可嘴角却像不受控制一般,轻蔑地笑着:「堂弟,阿娘之前确实是有很多做得不妥之处,堂兄我替她给你跟弟妹赔不是了,只是这次村里闹鬼,跟你家里买卖受影响的事儿,实在是和我阿娘没有关系,堂弟不能因为之前发生过些许的误会,今后便将你家发生的所有事都联想到我阿娘身上,这些都不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算不得数,更不要说这里还有故意之嫌了!」 旁人或许还会多少给些褚仁的面子,可沈松泽完全不会,谁欺负他妹妹妹夫,那就是欺负他,直接开口讽刺道:「真不愧是读书人,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今儿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你倒是知道出来道歉了,早干啥去了?我看你压根就不该叫什么褚仁,都白瞎那个字了!你该叫褚虚才对,虚伪的虚!」 「你!」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像褚仁这样道貌岸然惯了的伪君子,自然是更怕遇见沈松节这种直的、浑的。与他对骂不符自己的身份,继续解释又反倒好像佐证了对方的说辞。 褚家一众的远近房亲戚里,褚平打小最烦的就是这个大堂兄了,总觉得他假得不行,可每每碰上吃亏的必是自己,如今听了沈松节的话,简直就像找到了知己般,忙附合道:「就是,大堂兄你这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咋能搞得好像你今儿才知道这些事儿似的,一股脑全推自家阿娘身上,可不是好儿子!你说我们全是猜测的,不算数,好像你自己说的那些不瞎蒙的一样,说我们故意下套你有证据吗?」 褚仁被气得脸色铁青,往日他是这村里唯一的秀才,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谁见了他不是客气有礼的,便是这两年,他屡试未中,褚家的名声也越来越差,可那也仍然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去说些什么,今儿这沈家的和褚平可倒好,一个说他虚伪,一个说他不厚道,真 当他褚仁这辈子都是如此了不成! 「证据?呵,今儿下午我家院子刚被人放了一场火,褚义你敢说不是你?白日里我就在纳闷,谁家恨我家如此地步,实在想不到居然是阿爷阿奶的亲孙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万一那火没被控制住,阿爷阿奶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还是说你褚义压根就巴不得我全家都随着那场火去了!」 众人属实是没想到,白日里褚家还发生过这么一出,纷纷侧目朝着褚义看了过来! 「真的假的啊,没听说这褚家今儿走水了啊!许婶子,你家住这褚老大家旁边的,你可是瞧见啥了?」 被问到的许婶子想了想道:「没瞧见啊,我们两家隔壁住着,要是他家走水了,我家不能一点都不知道啊,老头子你瞧见啥没?」 「好像是听见有人嚷着着火了来着,我出去瞧了眼烟不大,就又回去了!」 褚仁听了众人的议论,继续对褚义发难道:「褚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连自己阿爷阿奶的性命都不顾的人,他说的话,还有什么可信的!」 「大堂兄刚还说要讲证据,现在却想直接把这罪名给我坐实,不知是何意!村长,族长,今儿全村人都在,大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问,今儿可有人能证明是我褚义给他家发火了?」 纵火可不是小事儿,吴村长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可有人瞧见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方才聊得火热,可这会儿却没人能站出来指认了,褚义直直地看向褚仁继续道:「看来大堂兄是没证据了,不过无妨,我有!」 「先是王氏找人造谣说祖先托梦一事,此事我虽没有直接证据,但我可随这几户人家一起到县衙报官,若这事儿我有半句虚假,任凭处置。」 褚平附和道:「怎么着于婶子、赵大娘,还有其他那几位,明儿跟我们衙门走一趟吧,查出来是谁就直接关大牢就成了,还省着大过年的让人家官差再来咱们村一趟了!」 那几人当初只是想着挣些银钱的,哪里会知道这事儿居然愈演愈烈,其实早在村里开始不断闹鬼的时候,几人就有些后悔了,如今更是一个个像是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应。 几人越是这般表现,便越显得心虚,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场的还有像蒋全和沈家兄弟这般的外村人,吴村长顿时举得丢人极了,没好气地逼问道:「说话!到底是不是你们!」 「我们……我们,都是那王氏叫我们干的,想着不过是说几句闲话……村长,我们错了,别报官啊!」 王氏见那几个妇人攀扯自己,急得像是发了疯症一般,要不是和李氏一起被绑着,说不定此刻已经扑到那几人面前了:「放屁,你们几个不要脸的,你们胡说!」 褚义不理会王氏的叫喊,继续道:「然后是刘家假装自家撞鬼的事儿,当日他家邻居说,瞧见一个白色的鬼影从他家屋子一路跑到后院然后消失了,我们在刘家后院外,路边的枯草上发现了两处白色的碎布,李氏身上的那件就是刘家当初的那件,是刘家留着的孝布所做!」.. 胖婶儿跟钱氏这对亲家在一旁摩拳擦掌半天了,一听褚义说到这个,上前三两下便扒下了李氏身上的白袍子,仔细一番找,还真在身后靠下的位置找到了两处破损的地方,忙递到众人面前:「瞧瞧,这不就是嘛!这就是刘家的那个,他们就是一伙的,早就商量好了,专门坑骗吓唬咱们大伙儿的!」 李氏一听这话完全懵了,她上哪里检查过,这袍子到手就被她一直藏在铺子里,只有晚上用到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谁会注意到这个地方有没有破损啊:「不是的,不是的……」 比李氏更懵的当属刘家老太太了,她那日把这袍子送到褚家前, 怕褚家送回来的时候有破损,分明提前检查过的,根本就没瞧见任何破了的地方啊! 「不可能,那不是我家的,我家的没破!」 胖婶儿插着腰,一眼瞪了过去:「你放屁,那难不成还是胖婶儿我刚才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给你扯坏的不成!」 胖婶儿这话说得毫不心虚,纵使明知道这布是被赵成跟褚义掉了包的,上面的破损也是她跟钱氏做好这白袍后,按照沈鹿竹的意思扯坏的。 说起这事儿,还是那日元霜提起的,他们也就只有王氏雇人偷模具的证据,装鬼吓人这事儿却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的,说要是对方就是死不承认怎么办? 于是沈鹿竹便想了这么个偷梁换柱的法子,重新做了个装鬼用的白袍子,做出了标记后,再用后院着火的事儿,将褚大伯家的人都吸引走,好方便褚义跟赵成对这块白布进行掉包,没有证据,他们便自己给大伯娘送上个证据! 褚义淡淡道:「村里谁家有人过世,多大年纪什么时候,各家族谱都有记载,孝布也都是按照男女年纪等专门到布庄裁剪购买的,刘家要是不认大可以把自家孝布拿出来对质!」 褚义这边早就猜到这孝布怕不是刘家仅有的一块了,毕竟白布这东西寻常人家并不会备有很多,而刘家老太太又特地交代过王氏,等回头要把这快布还给她,刘家眼下势必是不可能再拿出来一块孝布,跟他们对质的。 刘家老太太被架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我……反正这不是我家的!」 「你这意思是承认你家也有一套装鬼用的白袍了?你方才不是说你家的没破吗?」 「我。我……」 「无妨,是非对错自有乡亲们判断,下面是这最后一件事,王氏找人偷了我家做纸钱的模具,还请村长找人现在就去搜上一搜,上面有我家特制的标记,若是还不认,我也可以把被王氏花银钱雇来那人叫来对质!」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限期一个月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一方有备而来,一方遮遮掩掩,吴村长此时已然完全相信了褚义的话,只是捉人捉赃,要想今儿这事儿彻底有个了断,便必须将证据摆到众人面前,到时就由不得这王氏是认还是不认了。 只是到底是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吴村长到底还是想给褚阿爷留个体面,于是开口问道:「褚家老哥,你们还是自己去把东西拿出来吧,省着到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还不等褚阿爷给出反应,王氏便嚷嚷了起来:「不行!凭什么搜,不能搜!你们谁都不能进我家铺子!」 见方才褚义说得笃定,而王氏明明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说话都有颤音了,还在拼命的阻拦,褚阿爷心里也猜到,自家的铺子怕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时间犹豫得很:「这……」 吴村长的耐心本就有限,大晚上的又被折腾了这么久,见褚阿爷这时居然还犹豫,顿时收回了方才自己的那一点点恻隐之心,摆摆手道:「罢罢罢,褚族长,我看还是咱们自己走一趟吧!」 众人一路随着吴村长来到褚大伯家院子,很顺利的便从铺子里找到了谢进宝送来的那套模具,不仅如此还在褚大伯家铺子的角落里发现了许多堆放着的黄烧纸,一看便是已经为之后自家买纸钱做好了准备。 「瞧瞧,瞧瞧,这纸钱都买完了,还说他们家不打算做这买卖呢,不做买卖弄这么多干啥?谁家能烧得了这么些黄纸钱!」 另一个婶子也冲身旁的人道:「可不嘛,刚还说得信誓旦旦的,糊弄鬼呢这是!」 吴村长将模具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下,随后递给褚义:「这就是你说的拿东西?标记在哪?指出来叫大伙都瞧瞧!」 褚义单手结果模具,随后指向了模具里侧一处很不显眼的位置:「这里,我当初做这模具时在这刻了个沈字,正是我家娘子的姓氏。」 吴村长借着屋内的烛光,凑近仔细瞧了瞧,果然在褚义手指的那处,瞧见了个很小的沈字,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扭头质问已经被带到铺子里的王氏和李氏:「这字就在这刻的清清楚楚,偷小辈的东西不说,还在村里散播谣言,装鬼吓唬大家伙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村长,我不是要吓唬大伙儿,我……」 褚仁连忙上前试图解释:「村长,阿娘她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对咱们村子有任何看法,也不是真的要吓唬村里人的,还有这模具,哪会有人自己做的工具上还要刻上字,还有那偷儿,他为何要帮着褚义他们,各位乡亲们好好想一想,今儿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太巧了?这分明都是褚义他们看不惯我阿娘,专门给她下的套!」 「对!没错没错,就是他们给我下的套,偷东西那个谢大强的儿子,叫谢进宝的!他们家是沈氏的娘家亲戚,都是他们给我下的套!」 褚平见王氏母子如此能颠倒黑白,气得不行:「褚仁你还要不要脸了,别人都没事儿闲的是不是,专给你家下套玩!」 沈家大哥沈川柏也道:「谢家跟我沈家可没半点血缘关系!这村里要真是好好论上一论,谁家又攀不上点关系!你要是一点歹毒心思都没有,又怎么会对我们村,对我们家的一个算不上亲戚的亲戚如此了解!」 褚义上前两步冲着褚仁淡淡道:「堂兄说的没错,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有意的,吕家是我找的,在场的各位乡亲们也都是我找的,从村里开始传出,什么祖先托梦的屁话的时候,我就猜到这一切都是大伯娘所为了,所以我就跟着她,亲眼证实她做了之后这一切,这才趁着今儿找来了大伙儿,是想将这事儿做个了断,不然继续这样下去,伯娘今儿看上我家买卖,就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弄到手,明瞧那家不顺眼,就再编些谣言让人家日子过不安生,以后别 说是我那铺子,就是全村怕是都没个好日子过!」 赵成附和道:「可不嘛,今儿看上了这家的营生,就出来装个鬼,明儿要是看上了谁家的田地,搞不好就给你来个投毒,地里种出来的东西都不能吃,那不就得低价卖出去!」 褚平点点头很是认同:「搞不好回头瞧上谁家姑娘小子了,也弄这出呢!」 「你们少在那血口喷人!乡亲们都在一个村里住了这么久,我阿娘何时对你们做过这些事儿!今儿这事儿真是这褚义设的套,大家可千万被他利用了!」 钱氏生怕褚仁的三言两语,挑唆的村里人都觉得褚义是别有用心,也忙上前帮衬着:「照说我也是褚家的媳妇儿,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我也懂,跟堂叔堂婶儿比,我是个小辈,有些事儿也轮不到我来掺言,可今儿当着村长、族长和大伙的面,就算被说不敬长辈,这话我也得说! 这些年阿义给家里做的多少的活儿,自打分了家,棺材买卖跟地里的活,那个不是只靠他自己,供养阿爷阿奶也就算了,连分了家的大伯家还要时不时的接济。结果到了自己成亲下聘的时候,却连份像样的聘礼都不愿意给拿,人家孩子自己置办了还要遭你们盘问!好不容易结了门好亲事,人家小两口想自己干点私活,一个伸手帮忙的都没有就算了,人家挣了钱,你们还要犯红眼病,三天两头的要钱生事儿,现在更是厉害了,直接开始吓唬全村人,还找人偷东西了,这么些年你们吸他的血,吸的还不够是咋的,非得把人榨的一滴不剩才行是不是!」 王氏死命挣扎着,像是要扑过去撕了钱氏一般:「放屁!钱氏你少在那造谣,跟你他娘的有啥关系!」 「谁说没关系!谁知道你这个贪心没够的,榨完了褚义的血,会不会又盯上我们家!我看这村子的都得小心着,被你盯上准没好!」 「钱氏!」 褚阿奶哪里容得了钱氏这般揭短贬低自家,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钱氏,这哪轮得到你说话,我家里的事儿跟你何干!」 堂奶奶于老太太一个拐棍便打断了褚阿奶前进的脚步:「怎么着,你敢做还怕人说!我儿媳妇说的哪点不对?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村里人此时也窃窃私语了起来,说实话他们原来虽都知道这褚大伯一家人品不怎么样,可说到底也都是别人的家事,与自己无关,平日里只要不涉及到什么利害关系,便该如何还是如何的,可眼下不同了,这王氏跟李氏,今儿敢为了银钱吓唬全村的人,那明儿就说不定能做出啥来! 「是啊,钱氏说的对啊,这以后谁知道他家会不会又看上啥,把坏主意打到谁家身上,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跟他们家接触!」 「不行不行,我家跟他家近得很,你这么一说,我都想搬家了!」 「是啊,这要是哪天再整出个什么事儿,你家就在他家旁边,还不得从你家开始下手啊!」 那人越想越害怕,好像眼下就已经能看见家自家被那王氏折腾的场景了:「不行不行,我可不敢跟这种人当邻居了!」 吴村长被这些议论和吵嚷声吵得头疼,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随后看向堂爷爷道:「王氏偷褚义小两口模具的事儿,算是你们褚家的家事儿,跟他们家血缘最近的,辈分也最大的,就是褚家老哥你了,这事儿怎么办,还是由你跟褚族长来定夺吧!」 堂爷爷这些年虽对那一家子的有些做法实在是看不上,可到底是褚阿爷的堂兄,这次的事儿犯错的又主要是王氏跟李氏,于是在跟褚族长商量了片刻后,扭身对褚阿爷说道:「堂弟你们一家确实对不起阿义小两口,既然上次已经说断了关系,那以后就真的不要再生事儿才是,不过王氏跟李氏这俩妇人必是留不得了,尤其是那王氏,前前后后惹了多 少事儿出来,写份和离书,送回娘家去吧!你们明儿赶快把这次阿义小两口的损失赔偿上,还需保证以后不再插手阿义家的纸钱买卖才成,阿义你咋看?」 不等褚义开口,于老太太便道:「就算这次的事儿你们不知情,可王氏这般性子也是你们纵容默许的,只处罚王氏李氏,算是便宜你们了!不能掺和阿义他们的事儿,得让他们立字据!」 「不成!不能和离!不和离!我给你们褚家生了个秀才,你们凭啥让我回娘家!他阿爹你倒是说话啊!凭啥叫个外人插手咱的家事!」 褚大伯今儿晚经历了太多事情,整个人都是懵的,可族长跟堂伯叫他和离,他还是不甚情愿的:「族长,王氏她虽不讲理了些,可也不能……」 李氏也赶忙向褚仁求救道:「相公,不能和离,不能和离的!」 「李氏……」 早就从房里出来了的袁氏,立马拨开人群冲了出来,将李氏挡在身后:「褚仁,你们褚家可不能没有良心啊!自打你去镇上私塾念书,我全家对你可是掏心掏肺的,管吃管住不说,还把唯一的闺女儿都嫁进你家了!你这么些年念书的费用,都是减半的!还生了明轩这个大胖小子!你们褚家要是敢和离,那就是没良心!」 「可李氏今儿做出这事儿……」 袁氏一听褚仁这话,瞬间脸色铁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褚仁:「我闺女儿做啥还不都是为了你!还不是你那好阿娘带的头!出了事儿凭啥全怪我们!褚仁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若是能真如堂爷爷所说的这般处理,褚义倒是觉得可以接受,毕竟确实也没法子一下一下将褚大伯一家全都从他们的生活里清除,不过以后要是没了王氏,估计便能少了不少事情,只是眼下这般情况…… 吴村长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今儿又因为褚大伯这一家子做出的缺德事儿折腾了半宿,早就没了耐心,看向褚阿爷问道:「你是家里长辈,是阿爷也是阿爹,你说吧,这么着你们家认是不认!」 「这,这……」褚阿爷左右看了看满脸为难的儿子跟孙子,又看了看哭作一团的王氏跟李氏:「村长,虽说她们今儿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了些,可也不至于,叫他俩给褚义赔个不是就是了,堂兄你这是要把我们家彻底给拆了啊!」 吴村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越发瞧不起褚阿爷一家了,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想明白,这褚家堂爷爷是在保他们爷孙几个,虽说赶走王氏跟李氏,对他们家来说是个伤筋动骨的事儿,可好歹能保住褚家的根基不是,真是糊涂,一家子糊涂虫! 「既然你们不想和离,我们这当村长、堂兄的也不能硬逼着。」 褚阿爷刚要鞠躬道谢,可那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吴村长话锋一转:「那便从咱们靠山村搬出去吧,往后村里留不得你们了!」 褚阿爷受不了刺激,直接两眼一闭仰面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褚阿奶更是不敢置信,纷纷哭嚎着:「不行不行!村长你不能这样啊,我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哪能说把我们撵出村子就撵啊!我孙子可是秀才!是秀才啊!老头子,老头子你快醒醒啊!咱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堂爷爷摇摇头:「还不快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找郎中给他瞧瞧才是正事儿!」 吴村长不愿再与褚家人纠缠,甩开褚阿奶拉着自己的胳膊,边朝外走边道:「这事儿便这么定了,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率先出了门,只剩下褚大伯一家,晕的晕,哭的哭,乱作一团!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得意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是第二天睡起来之后,才从褚义跟褚平那小两口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全过程的,结果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好,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见昨晚的场景,低头看了看自己愈发浑圆的肚子,轻声叮嘱还未出世的小豆丁道:「听见没,你阿娘我昨晚可是为了你放弃了,相当有意思的事情啊,咱娘俩打个商量,你出来的时候,少折腾我几下可好?」 肚子里那个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沈鹿竹话音刚落,便见肚子上出现了个小凸起,也不知道是婴儿的小手还是小脚,似乎是在回应他阿娘,看得屋里的几人啧啧称奇。 正说笑着,就听见似乎有人在敲自家院门,已经放假在家的褚礼忙跑了出去开门:「表姊,表兄!」 蒋全上前给褚礼介绍身后的男人:「阿礼,这是丁大哥!」 「丁大哥!」 西厢的几人见是蒋家姊弟和丁安来了,也忙起身打招呼:「丁大哥这是衙门放假,回来过年的?」 丁安笑着应道:「衙门还没放假,不过是我多请了几天的假,今儿一早回来的,听姑母学了你家的事儿,想过来瞧瞧,就去问了蒋姑娘跟蒋全老弟,这事儿说来我也有责任,当初该在村里给你们解释一下的,不然哪能叫人钻了空子!」 「丁大哥快别这么说,你是例行公事,案子办完了,真凶落网,我跟阿竹也被放了回来,哪还需要特意解释什么。」 沈鹿竹也附和道:「可不嘛,就算没有这事儿,他们也定会编出来个旁的理由,来捣乱的!」 蒋娟今儿一早也听蒋全学了昨晚的事儿。很是替褚义小两口开心:「昨儿要不是得看顾小宝,我也想跟着阿全一起过来来着,真该亲眼看看那些人的倒霉样,阿娘还说呢,你们非不叫他们来帮忙,不然她非得好好教训一下那王氏才行!」 「别说你姨母了,外婆跟几位舅舅那边,我们是连提都没提的,就连隔壁的堂叔堂婶儿,还有堂爷爷堂奶奶,我们本来也都不想折腾的,毕竟是大晚上的,天气还冷,可到底还是拗不过,堂奶奶非说老褚家的事儿,不能少了她,姨母姨夫又不在本村,何必折腾这一趟呢!」 「好在这事儿终于是解决了……」 正说着,门外便又传来了敲门声,小两口猜测是不是听见了消息赶来的崔家人,或者是沈家也说不定,结果一开门,外面的人属实是有些超出了众人的预料,正是昨晚被吴村长勒令,要在一个月内搬出靠山村的王氏婆媳跟褚阿奶! 沈鹿竹没有把两人请进院子里的打算,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又何必非要来那假惺惺的一套! 褚阿奶见小两口压根就没有把她往里请的意思,瞬间掉了脸色,还是被一旁的王氏拉了下袖子,才反应过来,他们今儿过来是来求人的。两人其实是从吴村长家里过来的,之前他们一家子还去了褚族长那,就是想再求求情,想叫吴村长收回那个叫他们搬出村子的话,可奈何他们一家子苦苦哀求了许久,都没能让对方收回昨夜的话,褚阿奶便说这事儿的根源在褚义两人身上,兴许只要他们松了口,村长跟族长便能同意了。 可褚大伯家的男人们却没一个肯拉下脸来求褚义跟沈鹿竹的,实在拗不过,最后只能兵分两路,男人们带着怨气归了家,女人们跑到褚家老宅门前,想着无论怎样,都得叫着两口子松口,不然他们就真的要无家可归了。 「阿义,沈氏,我们……你大伯娘跟李氏是来给你们赔不是的!昨儿的事儿,确实是她们不对,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阿奶跟你们保证,以后肯定再也不碰纸钱的买卖了,都是你们的成不成?」 王氏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再也不插手了,不卖纸钱了,我们错了,你们就行行好吧,咱们 可是一家人,咋能真把自家人赶出村子去啊!」 事情已经定下了,沈鹿竹并不想跟他们再多做纠缠,也没了跟他们争论掰扯的心思,只是淡淡地道:「阿奶跟大伯娘找错人了,让你们搬出村子的不是我们。」 王氏见沈鹿竹不接茬,心中又急又气,话随着性子便脱口而出:「怎么就不是……」 可刚说了一半又惊觉不对,忙改口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事儿虽然不是你们定的,可好歹是因为你们铺子的事儿不是吗,只要你们肯松口,村长跟组长那边一定没问题的!」 「我已经说了,这事儿不要来找我们,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阿奶跟伯娘请回吧!」 沈鹿竹说罢,便要退回院子,却被猛然冲到前面的李氏给打断了:「沈氏,你不要太过分,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谁不知道这一切就是你们设的局,现在你们赢了,你得意了吧!」 说实话李氏今儿也是极其不愿来褚家老宅的,让她给沈鹿竹赔不是求情,比杀了她都难受,可她阿娘袁氏今儿早特意跟她说了,昨儿褚仁怕是真动了休了她然后明哲保身的想法的,要不是跟着一起的还有王氏,兴许当场便答应了也说不定,虽说昨儿她阿娘替她出了头,这事儿最终也没能成,可她最近还是要小心恭顺着些才成,不然一个不小心,昨儿受的那些气,搞不好最后都会怪在她头上。 可她实在是想不通,她堂堂一个秀才之女,打小也是读了不少书的,长大后又嫁给了同时秀才的褚仁,在这褚家就连长辈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最后却比不上一个乡下接生婆子的闺女儿,凭什么她嫁给了个没爹没娘,只知道做苦力的,日子却越过越好,而自己现在却要被逼着来给她赔不是! 沈鹿竹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李氏:「对啊,我是挺得意的!我一没偷二没抢,无缘无故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这作恶之人受到了惩罚,我为何不能得意?堂嫂不用觉得憋屈,当初谋划着坑害别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儿的处境了,谁让你没算计到呢,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儿!」 「沈氏!把夫家的亲阿爷阿奶,还有大伯一家撵出村子,你以为你能捞到什么好处,不过得个恶妇的名声罢了,你既然这么想要,我就成全你!也让你尝尝到处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有本事你就一直守着你这破铺子过一辈子,哪都别去!」 沈鹿竹满不在乎地道:「是吗,那又如何?我本来就是个锱铢必报的恶妇,为何要怕人说?不仅不怕,到时候大伯家搬去哪个村子了也来跟我说一说,咱们也叫那村子的人都知道知道,我沈鹿竹,为何是个恶妇可好?」 「你!」 「沈氏,你个恶妇!」一听沈鹿竹这意思是要到褚宣传他们这些破事儿,褚阿奶也激动了起来。 褚阿奶三人从吴村长家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不少村民跟在他们身后,过来瞧热闹了,如今在老宅门前纠缠了半天,又有不少村民听说褚阿奶他们闹上门了,跑来瞧热闹的,眼见褚家老宅门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丁安从褚义等人的身后阔步走了出来。 「各位稍安勿躁,我是县衙的捕头丁安。」 短短一句话,瞬间在众人心头炸开了锅,尤其是王氏跟李氏,简直不敢相信,这褚义昨儿才要把他们撵出村子,今儿就又把雁门的捕头都请来了?这是要把他们给赶尽杀绝啊! 「我来是听说最近村里,对当初褚义夫妻俩被我们请去协查办案的事儿颇有异议,我在这要给各位乡亲们解释一下,也请各位回去后也跟各自认识的人说一说,他们俩只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我们请他们到县衙,只是想请他们帮忙协助破案,要是以后再有谁造谣说些有的没的,那可不止是诬陷他们夫妻二人这么简单,还是 对县令大人的断案结果有异议,那我就得请这人去衙门里好好说说了,毕竟污蔑朝廷命官断案不清,徇私舞弊,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重罪!」 此话一出,那些曾经或有意或无意传过些什么的,均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王氏跟李氏,脸都白了! 围观的众人连忙撇清自己的关系:「我早就说了,那事儿分明是怪五方村的胡家,跟这褚家小两口有啥关系!」 「就是就是,我们是最信得过他们的!」 「可不嘛,也不知道那些缺德的,咋想的啥瞎话都敢编!」此人说完,还白了眼老宅院门前的王氏跟李氏,就差说要抓就抓她们,跟旁人可没关系! 丁安淡定地点点头:「没有就好,方才在褚家院里的时候,褚义夫妻俩也跟我说解释过了,说那些传谣言的,大多数也是被有心人蒙蔽了的,他们还求了半天情,说想要放过那些被利用了的。」 丁安这瞎话编得一套一套的,直接就把在场围观的村民说得满心愧疚,纷纷检讨起自己当初不该听风就是雨,咋能听到点传言就质疑人家小两口呢,明明是多好的人啊! 「被蒙蔽被利用的人,倒是可以原谅一次,不过这幕后主使人嘛……」 丁安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王氏跟李氏两人,被他一看,王氏顿时觉得胆战心惊,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般,此时哪还有什么让褚义他们松口,好叫自家不被赶出去的想法,逃命才是正经。 一想到这,连忙挤出了人群,朝着村尾拔足狂奔! 据说当天褚大伯家便传出了要将现在这处新宅卖掉的消息,并紧忙在外村开始寻找以后的住处,赶在年三十儿前,就举家搬了过去,动作麻利的好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着一般。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权力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围观的见褚大伯那一家子碍眼的都跑了,便有人动了动心思,想跟褚义小两口恢复下关系,殷勤地上前问道:「褚家小媳妇儿,你们家铺子今儿还开不开了?我们这过年祭祀的纸钱还没买呢,你们行个方便呗,让我们买点,也省着我们还要再跑到镇上一趟了!」 见有人上前套近乎,忙又有人跟了过来:「是啊是啊,就等着你们家铺子开门,我们好买纸钱呢,要说这十里八村的,就连镇上的纸钱都没你们的好!」 沈鹿竹眨了眨眼睛,属实是没想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褚义,你说呢?」 褚义原是想着妻子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也不差几天便要过年了,村里该买纸钱的怕也都买得差不多了,索性年前就不开门了,他好好在家陪着妻子待产,沈鹿竹也是知晓他的想法的,只是如今这般,说是一日都不开,好像又太驳大家的面子了。 褚义自然明白了妻子问话背后的含义,宠溺地笑了笑,随后道:「那就明日开一天,谁家要是有需要,来买就是。」 小两口如约在第二日将铺子开了门,确实有不少村里人过来捧场,边买纸钱边像老朋友一般,聊一聊各家的琐事,仿佛几日前的那场风波,从未出现过一般。 也正因为这些婶子大娘们的热情,小两口还从中得知了褚大伯一家昨日之后的又一个大八卦,原来从小两口这落荒而逃后,褚阿奶跟王氏回去便将在老宅丁安说的那些话,学给了家里其他人听,作为褚家念书时间最长,也是见识最广的那个,这种事儿家里一般都会问问褚仁的看法。 褚仁听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阿娘,你确定那人真是县衙里的捕头吗?会不会是褚义他们故意找来吓唬人的!」 这事儿王氏确实是不甚清楚,可褚阿奶却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他没错,那次就是他穿着衙门里的衣裳,带了一队人把褚义跟沈氏给带走的!」 褚大伯还存了些侥幸心理,犹豫道:「就算是真的捕头,也没啥事儿吧,这事儿村里都做了决断了,他还能再跑回县衙,带人来找咱们吗?应该也不是啥大罪吧?」 可听了褚阿奶的肯定答复后,褚仁的脸色却更+严峻了,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我虽对这衙门的律法不太了解,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捕头说的那些刑法,可是要知道,这整个行安县最大的就是县令了,这个姓丁的捕头看样子又似乎跟褚义他们交好,若是他真的在县令大人面前,说些对咱们不利的话,惹怒了这一县之长,到时候随便给咱们按个罪名,便能将咱们全家都发落了!有没有律法依据,是不是真的犯了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权力在谁的手里,谁就能说什么是什么!」 褚阿爷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慌了手脚:「啊!这,这如何是好?」 「搬家吧,不要再去那夫妻俩面前晃悠了,把这宅院跟耕地都卖出去,尽快搬出村子!」 纵使再不情愿,可见褚仁说得这般严重,褚大伯一家也只好妥协,可临近年关,别说把自家的宅院和耕地卖出去了,光是要去其他村子找个暂时能容下这一大家子的住处,都成了问题,这要紧的时候,王氏想起了在邻村住着的自家闺女儿褚芳。 褚芳她婆家人口少些,院子里应该能有空屋子,哪怕只有个两三间呢,先叫他们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让他们尽快搬出靠山村,随后再慢慢寻摸新住处那也是成的。 王氏想得不错,便开口提了提,褚阿爷虽觉得到孙女的夫家去借住,有些说不出口,可眼下也没有旁的好法子,跟丢脸比起来,还是保命更重要些! 这事儿是王氏去办的,她本以为办成这事儿最大的阻力,该是在褚芳的婆婆马老太太身上的,可谁想她连马家人都没见到,刚跟褚芳说了前 因后果和一家子想来的借助的想法,便直接被褚芳给挡了回去。 褚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阿娘,板着脸质问道:「阿娘你咋想的!你这不是要害死我吗?」 「你这孩子,你说啥呢,我咋害你了!」 「你还不是害我,你们都叫那衙门里的捕头给记恨上了,靠山村都不敢留着你们了,你居然还想上我这来住,你这不是害我是啥?当初我家马武出事儿的时候,你跟阿爹是咋对我的?挣钱的时候咋想不起来有我这么个闺女儿,现在惹出大祸了,想起我来了,还想全家都住过来,门都没有!」 褚芳说完便要将王氏推搡褚马家院子,王氏一边与对方撕扯一边骂着:「你这个白眼狼!真是白生养了你!你连自家爹娘都能见死不救,白眼狼,早知如此老娘当初就不该生你!」 「呸,打小你眼里就只有褚仁,哪里容得下我,何时又真管过我?我日子过成如今这样,全靠的是我自己!」 说完死命推了一把王氏,随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马家的大门! 跟众人学这事儿的婶子,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据说那王氏回家后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呢,褚家老大还放出话来了,说是今后跟那褚芳一刀两断,再也不认她是老褚家的闺女儿了呢!」 一旁的大娘也是听的啧啧称奇:「啧啧啧,这一家子这是造的什么孽呦,怎么就没一个正常人!诶,那他婶子,你可知道这褚老大一家是打算搬哪去啊,听说他家的宅院跟耕地都要悉数变卖了呢!」 「这还真不清楚,最后兴许得求上什么远方亲戚吧,不然这年根底下的,也不能现起个房子住啊!」 另一位大娘撇撇嘴道:「他就算想起房子,也得银子够用不是,据说他家现在那宅子跟耕地要价可是不少呢,我家老头子说,得比正常价高出来两成还多!别说这村里都是老邻居没啥需要,便是谁家有需要,就她家那个吃相,怕是也不会有人去买的!」 对于这些褚大伯家的后续,小两口也只是听过后一笑,如今那一家子都要被赶出靠山村了,今后应是再不会有什么瓜葛了,开开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事儿。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几天褚家老宅的院子里格外热闹,各家都给送来了不少年货,从蘑菇笋干等干货,到刚宰杀的猪肉,和河里捞上来的活鱼,蒸好的面食糕点等应有尽有。考虑到沈鹿竹身子不便,不仅送过来的年货种类繁多,数量也不少,就连要处理的地方,各家都都帮着处理好了。 沈鹿竹给请来帮忙做饭的韩婶子放了假,叫她够了正月十五再回来即可,还给她包了个过年的红封,提了不少年货。韩婶子这个春节原本是不打算休息的,主要是看沈鹿竹挺着个大肚子,怕他不方便进灶房,自己在这好歹能给做做饭,多来照顾照顾他们。 钱氏见状忙打消了韩婶子的顾虑,说是叫她安心在家过年便是,堂奶奶已经特地嘱咐过了,今年这个春节就两家一起过便是,顶天不就是多做一个月的饭菜,于是褚义又将各家送来的年货搬了一大半到隔壁院子。 年三十儿便在这般热闹祥和的氛围中到来了,众人一起在隔壁院子吃过团圆饭和饺子后,小两口便脱离了守岁的大队伍,回到了各自自家屋子里,褚义下午的就回来过几次,早早地就将院子里的红灯笼都点上了,还将各个屋子都烧得暖暖的,小两口就这么依偎在温暖的室内,聊着聊着就进入了黑甜的梦想。 大年初二,本该是沈鹿竹会娘家的日子,可今年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沈家早早地就来告诉过,这天叫沈鹿竹跟褚义不要折腾,左右沈家也再没有第二个要回来的闺女儿,索性一家子赶着牛车来了小两口这边。 进屋暖了暖手后,沈阿爷的第一件事儿,照旧 是要给沈鹿竹号脉瞧瞧情况,片刻后便给小两口吃个颗定心丸:「脉象很好,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出不了正月,这孩子便该出生了!」 得了这个好消息,褚义却更加紧张了,忙追问沈阿爷和沈母:「阿爷,阿娘,阿竹生产,我还要准备些什么才好?」 沈母道:「你放心,该准备的东西,我跟你二婶早就都给准备好了,都在之前拿过来的那些包裹里呢,到时候直接拿出来用就是了!」 褚义点点头,瞧了瞧妻子,又看了眼岳父岳母,有些难为情地道:「阿爹阿娘,小婿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阿娘这阵子到家里来小住几日,阿竹这般情况,我属实有些不太放心。」 女婿担心自家闺女儿,沈父沈母哪有什么不乐意的,更何况女婿家里现如今确实是没有个年长的女性坐镇。 「我原想着这几日左右没什么事儿,倒是可以天天过来你这陪陪鹿竹的,既然女婿这般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过来住几日,只是这大过年的,亲家三叔跟你堂爷爷那边,不要见怪才是!」 褚义连忙摆手道:「阿娘能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见怪,这是阿竹家,自然也是阿爹阿娘的家!」 虽说自打最近察觉到了褚义的焦虑情绪,沈鹿竹边总在想办法开解他,一副往事不愁吃嘛嘛香的样子,可她心底到底还是担心的,就算在医疗技术已经相当发达的现代,生孩子也依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她如今待的这个朝代里,要是能有沈母陪在身边,她至少能安心很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瓜熟蒂落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正月初八这日,沈鹿竹肚子里的孩子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降生了! 初早,沈鹿竹同往常一样,起身吃过早饭后,便由褚义扶着在屋里的地上,慢慢散步消食,这是沈母告诉她的法子,不仅能帮助沈鹿竹消食,更重要的还是找个法子让她适当地动动,利于生产。 小夫妻原本正有说有笑地散着步,沈鹿竹却突然感觉小腹一阵抽痛,下意识地微躬身子,用手轻轻扶住肚子,褚义见状俯身关切道:「怎么了,孩子又踢你了?要不要坐下歇歇?」 待那阵抽痛过去,沈鹿竹才缓缓直起身子道:「褚义,我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 褚义闻言小心翼翼细把人扶到炕边坐好:「我去喊阿娘,等我!」 见褚义猛的一下似乎有些慌,沈鹿竹忙安抚道:「你别急,现在又没什么感觉了。」 「好,不急,你乖乖在这等我。」 很快沈母便进了屋子,仔细询问了一番,又摸了摸闺女儿的肚子,嘱咐褚义道:「估摸着只是刚开始,真要发动还得点时辰,鹿竹这边有我呢,阿义你找人去河对面递个信儿吧!」 褚义找了褚平去沈家报信儿,自己回了屋子后便一直陪在妻子身边,沈鹿竹也从一开始没规律的抽痛,一点点变成了阵痛,直到她满头大汗,肚子一阵疼过一阵,沈母这才准备将女婿给撵出屋子。 「阿义,鹿竹这眼看着就要生了,你得出去了。」 褚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躺在炕上疼痛难忍的妻子:「阿娘,要不我还是在这陪着阿竹吧!」 「胡闹,女人家生产你个大男人留在这能做什么,还是快些出去!」 一直在屋内帮忙的钱氏也道:「阿义你放心,你岳母就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接生婆,堂屋里沈家阿爷也在呢,不能有事儿的!」 沈鹿竹有些纠结,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此时又想要褚义留下来陪着自己,可又担心等下血溅当场的画面实在是不美,再加上褚母生褚礼难产的事儿,似乎让褚义加剧了对女子生产的恐惧,自己也不想让他留在这徒增担忧和恐惧,遂劝道:「褚义,你就听阿娘跟堂婶儿的吧。」 褚义这次难得地没有听从沈鹿竹的话,他实在是害怕,当年阿娘离世时的种种不断在脑海里盘旋,恨不得眼睛就长在妻子身上,一刻也不闲地盯着,生怕稍有疏忽便出了什么问题:「阿娘,我求你了!阿竹别怕,我就在这陪着你!」 沈鹿竹看着眼前红着眼眶,双手紧紧握着自己的丈夫,良久:「阿娘,堂婶儿,就让褚义在这儿吧!」 沈母跟钱氏瞧了瞧难舍难分的小两口,叹了口气,也只能仍由他们胡闹了,好在接生的是沈母,不像旁人家里生产时都是外请的接生婆,不然今儿沈鹿竹生产完不出一个时辰,怕是整个靠山村就都知道此事了。 沈、褚两家人此刻哪还能安心地坐在堂屋,具是在院子里不断地踱步,时不时地还要朝屋内张望一下,拦住一直在进进出出的钱氏和沈二婶,询问里面的情况,屋内不断传出沈鹿竹的痛呼、夹杂着褚义的安慰声和沈母沉稳的指挥声,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临近正午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众人连忙凑到房门前,随后房门吱呀一声,沈二婶儿率先从屋内端了盆血水出来,脸上满是笑意:「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嫂子正在里面善后呢,等下就能进去看看鹿竹跟孩子了!」 褚义抱起沈鹿竹,将她转移到了另一侧的干净被褥上,小心地照料着已经脱力昏睡过去了的妻子,视线越来越模糊,直到几颗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面前的人儿才又变得清晰起来,褚义赶忙借着给妻子擦拭的帕子,将那滩水渍悄悄抹去,也暗暗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沈母将刚出生的小外孙包裹好,递到了一直盯着自家闺女儿出神的女婿面前,宽慰道:「鹿竹没事了,只是太累睡着了,让她歇一歇,抱抱你儿子吧,我去喊屋外的进来瞧瞧。」 褚义抱着那个皱皱巴巴的肉团子,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在炕上熟睡的妻子和怀里的婴儿间游移,这是他跟阿竹的孩子啊! 沈鹿竹是被饿醒的,就好似几天几夜没有吃过东西了的那般饿,一睁眼就瞧见了正坐在炕边的椅子上盯着自己的褚义。 「阿竹醒了,饿不饿,阿娘煮了鸡汤,正煨在灶上,还是想先喝点温水?」 「褚义,我有些饿了……」沈鹿竹方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干涩得不行,就着褚义的手喝了一大碗温水,这才觉得好了些:「孩子呢?」 褚义起身将安置在另一侧木摇床里的儿子抱到了妻子身边:「我去给你端些吃食过来。」 沈鹿竹看着躺在自己身边那软软小小的一团,伸手小心碰了碰他粉嫩的脸颊:「小家伙儿,我是你阿娘啊,以后请多多关照。」 吃饱喝足,小两口便开始了新手爹娘的带娃日常,而这头等大事,便是给刚出生的小家伙儿取个名字,因着之前一直不能确定孩子的性别,所以取名字的事儿便也搁置了下来,如今到是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褚义,不如小名就叫正正(四声)吧,你觉得怎么样?」 「正正?」褚义在嘴里念了几次,觉得还蛮顺口,便点头问道:「是纪念这小家伙儿出生在正月里?」 不愧是她相公,真是心有灵犀,沈鹿竹笑着应道:「嗯!另外也是他阿娘我的一点小小的期盼,盼望他以后无论是长相还是为人,都能端端正正。」 褚义温柔地抚了抚妻子额前的碎发:「好,那大名呢,阿竹有想叫的没?」 沈鹿竹一愣,孩子的大名,一般都是要由家里的长辈来取的,如今他们跟褚阿爷那边已经断了关系,自然是该请褚三叔帮忙取的:「不用问过三叔吗?」 「我问过了,三叔说咱们家不用行那些无用的规矩,取个咱们喜欢,又响亮的就成!」 「那可得好好想想,最好是之后的弟弟妹妹能跟着一起顺下来的名字,这样一家人叫着才想着亲热。就像我阿兄他们的名字,川柏、松节都是中药名,有都有树的意思在里面。」 褚义看着正掰着手指悉数家中兄长名字的妻子,深吸了口气,随后打断道:「阿竹,我们便只要正正这一个孩子可好?」 因为所处的时代和环境,身边的所有人家都是好些个孩子的,沈鹿竹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不免有些呆愣:「褚义……」 「怀孕生产实在是太凶险了,我还想跟阿竹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呢,所以咱们不生了好不好,有正正就够了。」 沈鹿竹将脸贴在褚义的掌心上,笑意盈盈地道:「好啊,我也是,有你和正正就够了!」 从妻子生产结束便压在褚义心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在见到她点头应允的那一刻被放下了,于是小两口又重新聊起了正正大名的问题:「阿竹可有什么喜欢的名字,或者是字?」 沈鹿竹冥思苦想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我没什么想法,小名是我取的,大名还是交给你这个当阿爹的好了。」 褚义点点头,也不推辞:「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确实想了一个,叫褚谂如何?」 「褚沈?」沈鹿竹瞪大了眼睛,心道虽说褚义在儿子的名字里加上了自己的姓氏,她该感动才是,可他这当阿爹的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些。 褚义一看妻子的表情便知道她想错了,柔声解释道:「是谂知的谂,当然也是因着跟阿竹你的姓氏同 音,才想到的。」 「褚谂。」谂字既有想念的含义,同时又有规谏和熟知的意思,念着也还算朗朗上口,最重要的是,这是褚义对自己的一腔深情,沈鹿竹哪有什么不同意的:「就听相公你的。」 褚谂小朋友的名字便这么确定了下来,当褚、沈两家人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也是相当精彩,长辈们先是没想到这对新手爹娘这般不靠谱,哪有直接拿两人的姓氏做名字的! 褚平更是夸张,直接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堂兄!你这名字取的,是不是敷衍了些?」 沈松节笑着拍了拍妹夫的肩膀道:「我们知道你的心意了,鹿竹真是挑了个好郎婿!不过,你这长子叫褚沈的话,那回头有了老二老三该叫啥?褚鹿?褚竹?」 沈鹿竹若是在场,一定会朝褚义扬扬下巴,对他说:「瞧吧,可不止我一个人想错了。」然后敲敲她二兄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装了些什么,怎么能想出「褚鹿、褚竹」这样的名字! 沈母轻拍了下自家二儿子:「胡闹!阿义啊……」 「阿娘,二兄,你们误会了,是谂知的谂。还有就是,我跟阿竹已经商量好了,这辈子就只要正正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沈父没想到说个外孙的名字而已,女婿竟直接甩来了个这么大的消息:「这!」 褚三叔也属实是没想到,自家侄子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阿义啊,这是为何啊?」 「阿爷、阿爹阿娘还有三叔,今日这般凶险的状况,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在阿竹身上见到第二次了,能有正正,我已经很满足了。」 褚义的话,让方才还欢乐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褚三叔良久才彻底消化了这个信息,随后笑着宽慰自家侄子道:「无妨,左右咱们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你跟鹿竹自己想好了便是,咱家不是还有褚礼呢,少生一个两个的,不算啥!」 沈阿爷起身拍了拍褚义的肩膀:「好孩子,松节说的对,鹿竹挑了个好郎婿,也挑了个好婆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命锁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在大乾,无论是官宦豪绅,还是商贾贫农,都有为新生儿举行洗三礼的风俗,也就是在出生的第三天,举行沐浴仪式,聚集一众亲友为新生儿祝吉添彩,寓意着污秽尽去,消灾免难。 褚家的小正正自然也不能例外,这日一早,褚、沈两家的各路亲友便陆续登了褚家的院门,女人们进到小两口的屋内,看望新手阿娘和婴儿,男人们则是凑在堂屋喝茶闲聊,半上午的时候,刚吃过奶正昏昏欲睡的小正正,便被沈母用那床新做的百福被包裹严实,抱去了堂屋给一众亲朋围观。 别看他还是个出生才三天的小婴儿,可却将自家阿爹那淡然的性子随了个十成十,这两日便是,无论是饿了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都只是哼唧几声,引来大人帮他解决便戛然而止,丝毫没有旁人家孩子哭嚎不止的情况,便是眼下这般不能安然入睡不说,还要被一群人围着打量的情况,也只是哭了几声,随后见似乎是没什么用,便任由众人去了。 沈母跟钱氏生养照看过的婴儿可不算少,可此时仍是啧啧称奇,这般懂事不闹人的小婴儿还真是少见,就连堂奶奶跟催外婆等人,也道真是个不闹人的懂事儿孩子! 唯有沈鹿竹暗暗有些担心,心道这孩子该不会专挑他爹娘缺点遗传的吧,把她的懒跟褚义的少言寡语完美融合了? 众人逗弄过小正正后,洗三礼便才正要开始,堂屋的圆桌上放着个大木盆,里面是刚刚兑好的热水,因为正是寒冬,考虑到小正正的健康问题,沈母跟钱氏几人讨论着把流程做了些简化,只是用热水将帕子打湿,随后两家的长辈依次为小正正轻轻擦拭装个样子,帕子在众人手里轮过一圈,便算是给小正正洗过澡了。 随后将木盆里的水尽数倒掉,各家长辈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添盆礼放在木盆中,或是几枚花钱,或是新做的衣帽鞋袜,无论贵重与否,都是长辈们对家族里新生儿的爱护之情。 仪式结束后,已经熟睡了的正正便被抱回到了沈鹿竹身边,而来参加洗三礼的一众亲友们,会继续留在褚家,用过中饭之后才会离去。 沈家兄弟四个趁着仪式结束后,暂时没有其他女眷在沈鹿竹屋子的空档,赶忙进来看了看妹妹跟小外甥,沈川柏作为最年长的,被弟弟们推出来给外甥送礼。 「这是给正正的,刚添盆的时候没拿出来,想着私底下给你便成!」 沈川柏手里红布包着把银制的长命锁和一对小银镯,具是婴儿手掌大小,雕刻十分精致,正适合刚出生的小正正佩戴。 「大兄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带私下里悄悄塞东西的?」 沈川柏笑着解释道:「这些是我们四个合计着,凑了银子去银店打的,没用家里的银钱,算是我们这做舅舅的给正正的见面礼,又不是添盆礼,自然是要私下里给的。」 沈松节也道:「妹你不知道,那镇上的有钱人家,都给家里小孩子打这种长命锁的,说是戴上能长命富贵,旁人有的,咱们正正当然也得有!」 沈鹿竹自然是感激兄长们的心意的:「那我就替正正谢谢几位舅舅啦!不过既是没用家里的银钱,那大兄你们岂不是把自己手里的私房银子都贡献出来了?打个长命锁就可以了,干嘛还要打上对银镯子,正正又不是小姑娘,哪里用得上这些银首饰!」 正蹲在炕边盯着正正细看的沈常山道:「堂姊,我们四个做舅舅的,若是只打一个长命锁,岂不是太抠门了些,可又不能打上个四把长命锁给正正戴着,是二表兄说,也可以打成银镯子的。」 沈松节点点头,颇有些自豪地承认是自己的主意:「没错啊,那镇上的首饰铺子,确实有好些专门给小孩子打的银首饰,小孩子的东西哪里分什么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咱们正正长得这般好看,跟那年画上的 散财童子似的,你看那年画上画的童子,不是无论男女都穿金戴银的。鹿竹你就别推辞了,自家兄妹你跟我们有啥好客气的!」 沈泽漆也劝道:「是啊堂妹,这是我们几个的心意,再说了小孩子的首饰,就算是银制的,也用不了多些银子,你就安心地收下便是。」 「好好好,谢谢大兄、二兄、堂兄还有堂弟!正正啊,舅舅们可是把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掏出来给你打首饰了,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舅舅们,知道吗?」沈鹿竹说完还伸手戳了戳熟睡中正正的小肉脸。 洗三过后,沈母继续留在了褚家老宅,由钱氏帮衬着伺候沈鹿竹坐月子,而褚义这两个新手爹娘也开始一点点学习适应带娃的生活,好在正正小朋友是个不闹人的性子,饿了吃,困了睡,清醒的时候便睁着一双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相比别人家的孩子,倒是好带不少。 带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过了十五,又出了正月,我们的正正小朋友眼看着就要满月了,褚家卧房里的小两口,也商量起了满月酒的事情。 「初八那天,正正就要满月了,我终于要能下地转转了,还可以洗个澡,想想都幸福!」 褚义此刻正拥着妻子坐在炕上,逗弄着躺在摇床里的儿子,闻言侧头轻吻了下沈鹿竹的脸颊:「怕是不行,阿娘说了坐月子的时间长些,你身体就能恢复得更好些,咱们坐满四十天,再出月子也不迟,阿竹再忍一忍可好?」 沈鹿竹闻言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直接整个身子瘫软到褚义怀里吧,仰头靠在褚义臂弯望着他:「褚义你闻闻,再不洗澡洗头发,我真的要臭了,正正还能被抱着擦擦身子呢!」 褚义好笑地看着似是有些生无可恋的妻子哄道:「哪有,我们阿竹跟正正一样还是香香软软的,要是不舒服,一会儿再给你擦下头发?」 其实这几日沈鹿竹实在受不住自己出油的头发,已经央求着褚义,趁着沈母跟钱氏不注意,给她用热帕子擦洗过一次了,只不过褚义只敢给她擦拭下发梢,挨着头皮的地方,一点都不敢碰到,虽说她如今头皮还是有些痒的,可能擦一下发梢,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那好吧,那我就再忍个几天,可是真的很难受啊!」 无奈褚义只能说些旁的来转移妻子的注意力:「正正的满月酒,阿竹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满月酒?」也难怪沈鹿竹感到诧异,村里一般都是只给孩子操持个洗三便成了,也有些周岁时,还会再给孩子再抓个周,可办满月酒真是少之又少。 「嗯!」褚义点点头:「不仅满月,还有抓周,还有今后的生日。」 沈鹿竹似乎懂褚义的意思了,他们只打算要正正这一个孩子,褚义自然是想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到正正,希望他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好啊,原本我是打算,等正正满月,咱们再去一趟栖禅寺祈福还愿的,毕竟当初是拜了送子娘娘的,要是眼下得坐满四十天月子,那反倒不着急了,咱们就好好给正正办个满月酒吧!」 「好。」 满月酒,顾名思义就是在新生儿满月那天,主家要在自家宅院大摆宴席,请一众亲友和左邻右舍过来喝酒吃肉,一是还之前的洗三礼,二也是庆祝婴儿顺利地挺过了最危险的第一个月,是个只请客,却不见回头钱的事情,这也是当下村里少有人办满月酒的另一个原因。 小两口倒是没有银钱方面的顾虑,褚义还特意到镇上请了酒楼的后厨来承办,一时间竟又成了村里讨论的新话题。 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特地把此事拿去褚大伯家面前说了说:「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你那二孙媳妇儿生了,又给你们老褚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呢,那一家子 别提都高兴了,办了洗三不说,还要办满月酒呢,而且据说还要从镇上酒楼找厨子回来做菜呢!」 「他家爱做啥做啥,跟我家有啥关系,走了!」 褚大伯一家子这次倒是学会了何为谨慎,当着外人的面也没敢多说什么,可转头进了自家院子,又是如何地发了通脾气,自是后话。 办满月酒这天,早已经搬去褚家老宅东侧的林秋怡也赶了过来,宴席结束后,趁着众人或离开或收拾打扫的时候,敲了敲门,进了沈鹿竹的屋子。 「林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如今还不能出了这屋子,你能来我们很高兴。」 在靠山村休整的这一个多月,林秋怡想通了很多事情,如今虽还是对其他人抱有防备,可却不再如惊弓之鸟一般,整个人瞧着和刚被救进褚家的时候,简直是有了天壤之别:「我也很高兴能参加你儿子的满月宴。」 林秋怡说完顿了顿,又开口道:「鹿竹,我要走了,一会儿就出发。」 「走?你可是有了今后的打算了?」 林秋怡点点头:「嗯,其实我之前还有些事儿,没有跟你说实话……所以我压根也没有亲戚熟人在这边,不过无妨,这一个多月我想了很多,家里跟那人伢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这里来的,我也跑累了,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便想着定下来,可也不能光指望着手里这些积蓄坐吃山空,就想着去县里或者镇上,做个力所能及的小买卖,以后自己一个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林秋怡的转变是沈鹿竹十分乐意见到的,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中:「你能这么想,我真的替你高兴,林姑娘已经很厉害了,比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更勇敢!」 「只是命不由人罢了,我最该庆幸就是遇到了你们一家人,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能再活几天,哪还有什么勇敢不勇敢的。」 「别这么说,以后你的命运都握在你自己手里。」 「借你吉言!」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般皆是缘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林秋怡走了,坐上了去往镇上的牛车,随身只带了来时的那个小包裹,还有对未来满腹的憧憬和忐忑。 沈鹿竹望向刚从外面进来的褚义问道:「人都走了?」 「嗯,都送走了,堂婶儿和褚平两口子,还特意去送了趟林秋怡,人这会儿该是已经坐上去镇上的牛车了。」 沈鹿竹点点头:「她方才与我说了许多,是个可怜的,不过好在已经都过去了,以后只需为了自己活就够了!」 褚义伸手拥过妻子:「嗯,咱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正说着原本还在一旁的摇床里熟睡的小正正,忽然挥舞着小手小脚醒了过来,嘴里还配合地哼哼着,褚义连忙将他抱起轻哄着。 「刚阿娘把正正抱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便没有喂他,兴许是饿了。」 沈鹿竹说着伸手欲接过褚义怀里的正正,许是不小心弄松了包裹正正的小被子,就看见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掉落到了地上,待她将正正重新包裹好,褚义已经将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是几张折在一起的纸。 「这是……大伯家的房契,还有地契!」 褚义有些震惊不解地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妻子看,一共四张纸,分别是褚大伯家村尾宅院的房契,五亩耕地的地契,一份落款处签了褚阿爷和林秋怡名字的买卖契约,外加一封林秋怡写给褚家人的信。 信上再次写到了林秋怡对褚家人的感激,若不是这一家子,她怕是早就冻死在那个腊月里的清晨了,也提到她最近除了在考虑今后如何生活的问题之外,便一直在想怎么能向褚家众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又称她自己无意间得知了褚大伯一家和小两口之间的事儿,看着那一家子被赶出村子,很是替小两口开心,高兴之余也终于想到了自己该如何表示感谢,索性便买下了褚大伯家的宅院和耕地「物归原主」。 最后林秋怡还写到,在买卖宅院和耕地的这件事上,褚大伯一家子并没能占到自己的便宜,不仅如此,许是因为根本就无人问津的关系,她最后是用了低于正常价近三成的价格将宅院和耕地买下的,叫沈鹿竹不必有心理负担,坦然收下便可。 「一定是刚才林姑娘抱正正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放进去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褚义拿着这四张颇有些分量的纸,也陷入了两难:「不知那牛车走出去多远了,若是现在赶车去追的话,还追不追得上,她可和阿竹你说了要去哪里落脚?」 沈鹿竹摇摇头:「不曾,只说了想去镇上或者县里做些小生意,旁的并没有提起来过,我光顾着和她聊天了,根本就没注意到。」 褚义将那四张纸重新折了起来,宽慰妻子道:「无妨,咱们先替她收着便是,镇上、县里都离得不远,总能再遇见的。」 沈鹿竹点点头,自己跟林秋怡的接触虽算不上多密切,可对她的性格也算是知晓了个大概,她那人防备心有些重,不想有太多牵扯,不愿意亏欠旁人什么,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她才用了这种方法,来偿还褚家的人情。 「也好,估计就算现在咱们真的追上去了,她也不会收回去的,还是等下次见面再说吧,就像相公你说的,镇上跟县里都不远,总能再遇见的,这些就算是咱们暂时替林姑娘保管的,她一个姑娘家,总要留些依仗的。」 办完了满月宴,在沈鹿竹的期盼中,四十天的月子也终于算是熬过去了,四十天期满的那一天,沈鹿竹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梳洗一番干干净净地出了屋子。 此时已经是二月末了,天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寒冷,有了些许早春将至的暖意,刚被允许出屋溜达,已经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沈鹿竹,属实有些脚力跟不上,平日里抱着大胖 儿子都轻轻松松,可在院子里走上两圈,便开始气喘吁吁了。 在拉着褚义陪她到村里遛了好几天的弯后,沈鹿竹终于履行了自己还在坐月子时,就定下的计划,去栖禅寺还愿祈福。 赶在三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小两口将正正托付给了堂婶儿钱后,便赶着牛车,和褚平夫妻俩一起朝着十里外的栖禅寺出发了。 今日不是庙会,也没有赶上初一、十五这种日子,来栖禅寺上香的人并不多,将牛车停在山脚下,四人便开始徒步上山。 进寺后,径直来到了送子观音像前,敬香磕头还愿后,小两口又陪着元霜带着刚在送子观音殿求的签,去殿后请大师傅帮忙解签。 褚平跟元霜正排着队,在一旁等待的沈鹿竹就见从不远处的林间小路里,走来了位「老朋友」,上次来参加庙会时,那只很通人性的猫,狸花。 狸花像是提前知道了沈鹿竹和褚义在这一般,慵懒地一步一步径直走向了站在等待解签的队伍外的沈鹿竹,来到她身前后,还扬起脑袋冲二人喵喵叫了两声,好似在说:「你来了?」 沈鹿竹对面前发生的一切,感觉新奇极了,扭头惊喜地对褚义道:「褚义,这只狸花猫也太厉害了吧,这么久了,它还记得咱们呢!」 说罢,又蹲下身子摸了摸狸花的猫头:「狸花你是知道我们来了,专门找过来的吗?」 像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回答对方的问话一般,狸花直接顺势仰躺在了沈鹿竹的脚边,摆出和上次一样的姿势,露出自己圆滚滚的肚皮,让沈鹿竹帮它按摩。 褚义也觉得这猫神奇得很,怎么每次都能精准地碰上,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夫妻两人正逗弄着狸花,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三双脚,其中一双还穿着僧人特有的布鞋。 褚义抬头见是方才坐在方桌后,为众人解签的大师傅和褚平夫妻俩,忙搀扶着妻子,站起身来打招呼:「师傅好。」 那大师傅长得很是喜庆,笑眯眯地指了指此时还在沈鹿竹脚边耍赖的狸花道:「阿弥陀佛,在下慧能,方才正要替这二位解签文,便瞧见了二位施主在这照顾狸花,一问才知竟是一同来的,就厚脸过来打扰二位了,敢问二位施主是不是许久之前来时,也遇到过狸花?」 沈鹿竹点头应道:「确实是这样,上次来时是在正殿前方的水池前遇到的,当时还遇到了位小师傅。」 解签的大师傅点头笑道:「正是贫僧的小徒弟,他回来后还与我讲了狸花耍赖让你们照顾的事儿,这猫平日里并不亲人,所以我当时还觉得新奇,想不到今儿居然又遇到了。」 小两口和慧能师傅闲聊了几句,褚平和元霜这才解了签文,元霜今儿所为求子,得了个上签,自是喜不自胜。 四人挥别慧能师傅,正要往回走的时候,谁知那狸花竟然跟了上来,身子在沈鹿竹腿边一蹭一蹭地,好似没被撸够一般,不愿几人离去。 慧能师傅瞧见后笑了笑,招呼道:「狸花,施主要归家去了,还不快回来。」 狸花似乎听懂了慧能师傅的话,侧仰着头看了看沈鹿竹和褚义,又回头望向正招呼它的慧能师傅,往回走了几步。 四人见状再次挥别了慧能师傅,可不曾想那狸花猫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再次小跑到四人身边,这次直接耍赖般地横躺在了沈鹿竹的鞋面上,不肯起身。 这次任凭慧能师傅如何招呼,也只是侧头朝声音的方向看看,不曾挪动半步,如此僵持了一会儿,慧能师傅只能走过来对着狸花道:「你可是想跟这位女施主家去?」 谁知这次那狸花猫竟然动了,只见它又在慧能师傅和沈鹿竹两者之间看了看,随后起身来到慧能师傅身边,绕着师傅的双脚走了几圈,之后竟然 又径直回到沈鹿竹的鞋面上躺好。 慧能师傅见状笑了笑,双手合十冲着小两口施了个礼道:「看来狸花和施主缘分颇深,它既想随施主家去,那就有劳施主善待它吧!」 「师傅,这是您养的猫,怎么能就这么被我带走。」 「阿弥陀佛。」慧能师傅诵了句佛号后道:「众生平等,狸花只属于它自己,并不属于任何人,万般皆是缘,它既与施主缘深,万望施主还要珍惜才是。」 慧能师傅说罢,便诵着佛号,重新回到了殿后的桌前,为其他香客解签,不再理会这边的四人一猫。 而狸花也在慧能师傅离去后,从沈鹿竹的鞋面上滑了下来,慢悠悠地抻了个懒腰,随后冲着身后的四人叫了声,仿佛在说:「还不走?」 来寺庙还愿祈福,竟然还能收获一只狸花猫,小两口虽还有些懵懵的,却也十分喜欢这只极其通人性的狸花猫,既然寺里的师傅和狸花都同意,哪还有什么好推辞的。 四人跟在大摇大摆的狸花身后,一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走出了栖禅寺,并朝着山下走去,一直来到了山下的岔路口,许是不知道之后的路该如何继续,狸花这才停了脚步,扭头朝小两口叫了两声, 褚义上前欲将狸花抱起,本以为这猫会和上次庙会时一般直接躲开,谁想这次狸花却出奇的配合,不躲不避任由着褚义将它抱起,四人一猫一路赶着牛车,回了褚家老宅。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项目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四个人出门,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只狸花猫,褚三叔看向那只自己刚伸了手去摸,就直接跳下了牛车,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在院子里闲逛的狸花猫问道:「哪来的猫啊?」.z. 褚义看着那猫,有些好笑地答道:「是栖禅寺里的师傅养的,也不知怎么一直粘着阿竹,师傅心善,就让我们把它给带回来了。」 褚三叔觉得新奇,又朝着狸花瞧了瞧,随后打趣道:「想不到还是只有佛缘的猫,既然带回来了,那就好生养着吧,也不算辜负了它对鹿竹的喜欢。」 说话的功夫,沈鹿竹已经将留在隔壁院子的正正抱了回来,小两口是喂过正正后才出门的,一来一回花了一个多时辰,正正刚一被抱进阿娘的怀里,就开始用小脑袋在沈鹿竹胸前磨蹭,显然是已经饿了,顾不得其他,沈鹿竹抱着正正直奔屋子,打算先把小正正喂饱了再说。 等沈鹿竹喂过了正正,狸花已经将前后院甚至堂屋和西厢都转过一圈了,回到前院没见到沈鹿竹,便仰着头看向刚从后院拴好牛的褚义,喵喵叫了两声,似是再问:「人呢?」 褚义瞧了瞧自己和妻子的房门,又看了看地上的狸花:「正正还太小,你暂时不能进东厢房,就先在西厢吧。」 说罢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狸花,将它送去了西厢,随后自己转身返回,谁知就在推开东厢房门的那一刻,猛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腿边窜进了屋子,褚义连忙进屋,就见狸花已经蹲在地上冲着炕上的沈鹿竹喵喵叫了! 对于狸花,沈鹿竹和褚义的想法是一致的,定是要好好养着它的,只是眼下正正还太小,她也不确定会不会对小婴儿有什么不好影响,暂时先不放它进他们的卧室是最好的选择,可在褚义尝试过多次将狸花抱到西厢,却又被它重新跑回来之后,小两口终究还是心软放弃了。 「褚义,要不咱们给它洗一洗,就让它待在这屋吧,可能是换了新环境有些怕,左右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在正正身边的,我会看着狸花的,不叫它离正正太近。」 褚义点点头:「听阿竹的,那我现在就去灶房打些热水回来。」 小两口哄睡吃饱了的正正,便开始给狸花洗澡,本以为它会有所抗拒,谁知狸花竟然还是只爱洗澡的小猫,整个过程中都很是享受。 沈鹿竹找来了件旧衣裳给狸花擦干毛发后,小声叮嘱它:「外面冷,你刚洗了澡可不能出去,就乖乖在屋子里陪我吧。」 话音刚落,狸花抖了抖身上的皮毛,向前走了几步后一下就跳到了炕上,沈鹿竹刚要出声喊它,就见它再一跃直接站在了炕柜上,随后直接团成团趴下,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小两口观察了一会,见狸花没有了别的动作,便逐渐放下心来,沈鹿竹想起这猫很是通人性,于是凑到炕柜前,指了指正正小声道:「正正还小,需要多休息,不要吵到他哦。」 就这样,小两口开始了边养娃,边撸猫的生活,狸花刚开始的时候,都还只窝在炕柜上,后来逐渐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有时甚至会直接趴在沈鹿竹的腿上,有时会凑到正正的摇床边,学着正正睡觉的样子,一猫一人俱是四脚朝天地仰躺着,小肚皮一鼓一鼓地呼呼大睡,小两口观察了许久,见两个小家伙一直相安无事,这才彻底放心,默许了狸花的行为。 直到三月中旬,褚家门前的纸钱铺子再次开了张,狸花便又多了处可去的地方,若是心情好的时候,便会缠着褚义将它抱去铺子里,或是窝在柜台上,或是趴在褚义腿边,有时更是直接窝在柜台下的钱匣子里,边偷听村里的各种八卦,边伸出脑袋四处张望。 今年的清明节,没了胡家的恶意竞争,也没了褚大伯一家的骚扰,蒋姨母家接手了张大舅家做铜钱烧纸的活,小两口今年的买卖从一开 张,便十分的顺利。 三月末的一天,本该下午就来送纸钱的赵成,直到临近傍晚,褚义锁上了铺子的大门都没有出现,不免让褚义觉得很是奇怪,趁着晚饭前的功夫,叫上褚平,两人一起到赵家一探究竟。 沈鹿竹是在晚饭后才等到褚义回来的,彼时一人一猫正围坐在正正身边,试图教会他如何翻身,眼看着快三个月大了的小正正,最近很喜欢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像是想要侧过身子的样子,可奈何手脚还没培养出默契,每次都只能侧过去一半的身子,朝着面前的阿娘,「啊,啊,啊」地说着婴语。 褚义刚一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正正躺在炕上的软被上,小脑袋和上半身向一边侧着,可下半身却依旧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小腿小脚胡乱地瞪着,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可还是徒劳无功,沈鹿竹在一侧拍着手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而狸花似乎看着有些着急,忽地伸出前爪,轻轻推了下正正的小屁股,助力才不到三个月大的小正正,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翻身。 褚义看着有些好笑,心底的阴霾也扫清了不少,上前轻轻拥着妻子。 沈鹿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向站在地上的褚义笑问道:「褚义,你回来了?给你留了饭菜在灶上温着,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赵成家有什么事儿?」 「还不饿,等下就去吃。赵成他阿爷病重了,今儿已经昏睡一天了,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村里的郎中已经叫赵家着手准备后事了。」 沈鹿竹有些不解,赵家阿爷虽身子一直不好,自打儿子因欠赌债被人打死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可这都快十年了,怎么如今:「怎么这么突然?」 褚义叹了口气:「也不算是突然,赵成说自打过年那阵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只不过没和咱们提起过罢了。」 「赵家那边可是需要咱们去帮帮忙?」 「暂时还不用,赵成说有消息再告诉咱们,怕是就在这一两天了。」 赵成他阿爷最后还是去了,停灵、挖坟、抬棺下葬这些,都需要在村里找人帮衬,褚义还特意关了两天铺子,和褚平一道赶去赵家帮忙。 四月初二,给赵阿爷送葬完事之后,褚义跟褚平这才回了家,看着褚义从衣襟里拿出来的那些铜板,沈鹿竹有些奇怪:「打哪弄了这么些铜板回来?」 「赵家给地,我跟褚平昨儿帮着挖了土,今儿又抬了棺,咱们这有规矩,白事的活儿不能白用人干,就连借了旁人家里的东西用,都要给上几枚铜板的。」 这习俗沈鹿竹还真是头一次听人提起,当年沈家阿奶去世的时候,这些事儿都用不到她来张罗,当时光顾着伤心了,也不曾留意过这些。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鹿竹追问着:「家家都是如此吗?」 「嗯,搭灵棚、挖墓地,还要抬棺、沿途撒纸钱,体力活多些,这种事儿少有在家准备好些天的,需要很多人一起干,才能尽快完成,就算是人口多的人家,自己也干不了的,都得到各家请人来帮忙。这还不止,出殡当天还要请人奏乐哭丧,一整套下来,不仅要花不少银子,还要搭上不少人情。」 自打怀了正正之后,沈鹿竹想的便比以往多了些,闲来无事的时候,总是爱琢磨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从他们成亲后发生的这些事儿,让她越来越觉得,唯有挣更多的银子,叫弟弟妹妹和她的小正正,读更多的书,增长更多的见识和眼界,给他们足够多的底气,才能让他们今后的日子更肆意些,不必被太多不必要的世俗所束缚,更不用像林秋怡的家人,像褚大伯一家、像王翠儿等人一样,因为些许银钱,被困于眼下的鸡毛蒜皮,最后走上歪路。 沈鹿竹希望家里的日子能更红火些,因此最近都在琢磨怎么扩 大家里的生意,自家的纸钱买卖,如今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村民们买纸钱的首选了,受地点和规模的限制,若是想继续扩大受众面,发展新的顾客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研发新的纸钱种类,似乎作用也不会太大,纸钱的种类就算做得再多,附近这些村民们需要的纸钱总量却都是一定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给自家铺子里增加些新的项目。 如今听了褚义的话,瞬间眼前一亮,若是他们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呢,组建一支专门帮人干这些白事活儿的送葬队伍,专门帮村里有人过世的人家,处理那些诸如搭灵棚、挖墓地、抬棺材的力气活儿,统一管理、统一收费。 既然大乾有此等帮忙干白事活儿,不能空手白干的风俗,那他们就会有市场,毕竟只花银钱谈买卖,和又要花钱又要自己到处跑着搭人情来比较的话,还是前者更轻省,更方便些。 沈鹿竹把灶房热着的饭菜端来给褚义,随后便说起了自己关于组建丧葬队的想法:「褚义,你觉得怎么样,可行不?」 褚义看着一脸期待的妻子,属实是有些不解,他家娘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寻常的谈话,也能让她想到挣银钱的法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唢呐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商量了个大概,都觉得这想法似乎可行,可对于村里丧葬方面的一些习俗,到底还是没有年长些的长辈们熟识,趁着次日吃早饭的功夫,忙和褚三叔说了说。 「组织个丧葬队?村里谁家要是有丧事,都是找自家的亲戚或者是左右邻居帮忙的,真能有人找咱们去?」 沈鹿竹解释了下自己的想法:「三叔,村里丧葬的习俗,我确实是知道的不多,也是听说有个不能白请人帮忙的说法,才动了心思,想着要是自己到处找人帮忙,搭人情不说,这银钱一样也不少花,更何况还当误时间,若是有这种只谈好价钱就能帮着解决事情的,想来应该是会有买卖上门的。」 褚义也道:「三叔,阿竹说的有一定道理,就像这次赵成家里找人帮忙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十分顺利,具体原因我倒是没有细问,估计是有的人家并不想帮这种忙。」 褚三叔点点头:「确实,虽说红白事儿,这村里谁家都得有上几次,可白事儿不像红事儿,大家伙儿都赶着上门沾喜气,碰上白事儿要不是关系十分亲厚的,多半都嫌晦气,是不愿意多掺和的。老话儿讲究个百天内不能戴重孝,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旁人。 赵家老爷子这种寿终正寝的还能好些,要是碰到那种年纪轻轻就横死的,有些人家甚至都不愿意让你上门,这也是为啥白事儿不能白白找人帮忙,给这个铜板是为了表示下主家的歉意,叫人家回去后割些肉打壶酒,吃上一顿大荤算是冲冲晦气。」 沈鹿竹听后,觉得三叔的说法恰恰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这么说,咱们组建个丧葬队的想法,还是有能组建起来的可能性喽?」 褚三叔倒不曾质疑过小两口,能不能靠着自己把这所谓的丧葬队给建立起来,只是心中有些旁的顾虑罢了:「组织个丧葬队应该不难,再富庶的地方,也都有那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只要肯出钱,总会能找到人的,就是……咱们如何知道谁家将会有白事儿,总不能挨家挨户地告诉,或是听说了就直接带着人上门吧?」 褚三叔的顾虑沈鹿竹确实还没考虑过,想了想似乎确实有些不好办,难道真的挨家挨户地去跟人家说:我家组建丧葬队了,你家要是死人了,就找我们来搭灵棚、挖墓地,有优惠哦! 就像在诅咒别人家里出事儿一样,要是听说了直接上门好像更离谱,人家家里正伤心着呢,他们兴高采烈地上门要搞钱?怕是生意还没做成,就先被人打死了! 沈鹿竹点点头:「三叔说得有道理,咱们确实得好好想个既能让人接受,又能把咱们组织了丧葬队的事儿广而告之的办法。」 褚义宽慰妻子道:「无妨,阿竹这般聪慧,总能想到的。」 褚三叔也道:「是呢,是呢,总归是个好想法,可以先做着看看,万一要是不行,咱们也不搭什么,不是还有个纸钱铺子在嘛。」 在一旁听了半天兄嫂和三叔说话的褚礼,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粥,随后说道:「阿嫂只管在家照看正正便是,有什么活儿要做,可以吩咐给我。」 「堂嫂,还有我。」 「成啊,那就谢谢咱们阿礼和秀秀了!」 想法得到了家里人的支持后,沈鹿竹反倒不着急立刻就要实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才是正理,褚三叔说得对,纸钱铺子是他们的根基,马上要到的清明节同样重要。 清明节前夕,纸钱铺子像往年一样忙得不行,正正还小,眼下还不能抱到铺子里去,沈鹿竹是能带着他留在屋内,前面铺子大多时候都是褚义和秀秀在忙,褚三叔则是看顾着后院的纸元宝作坊。 这日趁着正正睡得正香,沈鹿竹便打算去铺子和后院给褚三叔和褚义送些吃食和茶水,眼下正正虽然马上就 三个月了,平日醒着的时候也总是会扭来扭去地四下观察,可除了那次借着狸花的爪力翻了次身,便再没有成功过,沈鹿竹又将他放在了那个褚义特制的摇床里,倒也不怕他突然醒来会摔到。 在铺子帮着忙活儿了会,又被来买纸钱的婶子大娘拉着聊了半晌,沈鹿竹便起身回了院子,刚蹑手蹑脚地推开屋门,就见正在摇床里的正正突然动了两下,还不等沈鹿竹反应,原本正趴在炕柜上假寐的狸花,就先一步跳了下来。 随后便发生了让沈鹿竹再次感到惊奇的一幕,许是平日里看多了褚义跟沈鹿竹轻推摇床哄正正的场景,狸花直接有样学样,抬起整个上半身,用两只后脚站立在炕上,随后两只前爪向前一扑,精准地推在了摇床的围栏上。 摇床受力后果然开始轻轻晃动,躺在里面的正正,也像是得到了安抚一般,再次熟睡了过去,而刚办了件「大事儿」的狸花,一个扭身就跳回了炕柜上继续假寐,深藏功与名。 清明过后,褚家铺子像往常一样关门休息,再次闲了下来,小两口组建丧葬队的大计,便再次被提上了日程,虽说想法得到了全家的支持,可也不能冒进,总要把该了解的都了解到,才能进行下一步。 之后的那段日子里,小两口几乎问遍了家里所有亲厚的长辈,一是想把当地丧葬的习俗了解得更透彻一些,二也是想从这些长辈对丧葬队的态度中,大概推测下村里人对此事的接受程度是多少,只要有一半以上的人,不是十分抵触,怎样都无法接受的,那他们组丧葬队的计划,实施时的阻力也就能小一些。 四月末,此时已经快四个月了的正正,也终于学会了自己翻身,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只要醒着便会在炕上翻来翻去,也因此变得更加离不开人了,好在眼下纸钱铺子不忙,就算身边真的偶尔没有大人在,狸花也会守在正正的身边,每当他要靠近炕沿的时候,狸花就会用自己的头,把正正给拱回去,而正正也不生气,像个淡定的小老头一般,这条路不通,那就再换一条便是。 前期的调查铺垫完成后,小两口的新计划也终于在四月末的时候,开始了行动。率先找上的,就是从家里长辈那打听来的,旁的村子里都有名的唢呐手杜老。 据说这杜老早年间是待过戏班子的,后来年纪大了之后,便回到了乡下养老,住的就是和靠山村隔着两个村落的北庄村,刚开始还只是闲不住的时候,拿出自己的老伙伴吹上一段,后来村里的人知道了便开始找他帮忙,逐渐找他的人越来越多,老爷子还带起了徒弟,找了几个会敲鼓打锣的村里人一起凑了个小乐队,一时间在村里更是名声大噪。 杜老爷子捋了下花白的胡须道:「你们是说,你们家想组一个专门给人做白事儿活儿的丧葬队,然后想和老头子我合作,我这出人吹曲,你们出人抬棺,挖墓?」 褚义点点头,恭敬地询问道:「就是这样的,不知杜老您意下如何?」 「这附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会吹唢呐的,你们怎么就单单找上我了,不是只想请我们去吹唢呐那么简单吧?」 沈鹿竹笑了笑:「吹唢呐只是其一,这其二嘛,若是杜老您今后给别人家去帮忙前,能提一提我们家的丧葬队……」 不等沈鹿竹说完,杜老爷子便摆摆手打断了沈鹿竹的话:「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自己也没有准头,这是怕到时候没有生意做,想叫我给你们介绍活儿啊,与我没有半点好处,就想叫我帮你们出力气,你这女娃娃算盘倒是打得响!」 「杜老听我把话说完,这事儿怎么可能对您没有好处呢?您刚也说了,这附近又不是只有您一家会吹唢呐的,咱们处在两个村子,若是能像我说的那样互通有无,到时就是把原来的一个村子的生意,变成了两个甚至是四个村 子的生意,对您怎么能是没有好处呢?」 褚义帮衬道:「您介绍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介绍您,这是相互的。」 「你们两个说得好听,可我怎么觉得你们就是想借着我的名头,好叫大家都知道你们那弄了个什么丧葬队的事儿,我又不指着靠帮人送白事儿过活,再说如今就算不用你们帮忙介绍,整日来找我帮忙的也不少,又何必多此一举!」 褚义反问道:「您或许不在意帮人送葬得的这几个铜板,但您手下收了这么多徒弟,他们当初来学艺,应该是确实对这行当感兴趣,又敬佩您的手艺,可任谁学了手艺之后,不想靠着它挣些银钱?」 他们最终定下来找隔了两个村子的杜老爷子,一是图杜家这边有乐队不说,会吹唢呐的人也多,他们不必四处找人,二来也确实是觉得这杜老的名头更响亮些,只是没想到这杜老还有些恃才傲物。 「我们之所以舍了旁人,大老远过来找您,就是看中了您的威望和徒弟众多,若是能和您合作那是最好,可若是不能,这丧葬队也不是组不起来,就只做些旁的活,倒也没什么影响。」 沈鹿竹的话半真半假,图对方什么她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对方,可若是不成,她们也大可以去找旁人,没道理在一棵树上吊死,只是对这个有些自傲的杜老爷子来说,这般明着说没影响,实际又表现得非他不可得态度,或许才最受用。 杜老爷子这才认真琢磨起了方才小两口的提议:「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那是自然。」 怕小两口以为自己松了口,便是认同的意思,杜老爷子又忙补了句:「就算是能合作,我也断不能到处给你们说项的,歇了你们的小心思。」 见鱼儿上钩了,沈鹿竹笑了笑,知道对方这是还放不下架子,不愿承认自己靠着白事儿挣钱,她倒是不在意,若是以后真的合作了,对杜老来说就是旁人的买卖,变成了自家的,哪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您放心,这事儿我们自己也能搞定的。」 「你个女娃娃,口气倒是不小!」 「(注:百天内不能戴重(chong,二声)孝,是说百天内已经有至亲过世的人,若是家中再有人去世,若非是至亲便可不披麻戴孝的说法,有些地区的风俗认为,人若是百天内戴了两次孝,便会霉运缠身; PS:看文只图一乐,封建迷信不可信哦!)」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组队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老宅的端午节,一向都过得隆重又欢乐,只要是听说过的习俗,像是什么包粽子,饮雄黄酒,佩戴香囊五彩绳,挂艾草等等,沈鹿竹都会给家里人安排上,节日的氛围感必须拉满。 尤其是今年家里新添了人口,正正小朋友又格外受长辈们的喜爱,使得褚家老宅今年的端午节显得格外的热闹。 欢乐热闹的氛围总是特别容易感染他人,连带着褚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也跟着有样学样,端午的味道一下变得更浓郁了。 不少村里人见了都要感叹一句,怎么觉得自打把那褚老大一家子赶出了靠山村,怎么感觉整个村子都和谐了不是一星半点! 过了端午节,小两口休整了两日后,便比往年提起开了铺子。 提前这几日到不是能多卖多少的纸钱,沈鹿竹只是想借着自家的铺子,给接下来丧葬队的组建,制造些声势。 褚家铺子又要招工的消息一出,果然没两日,便就又成了村里茶余饭后讨论的中心。 又正赶上村里人刚种好庄稼的农闲时候,虽说买纸钱的不多,可到铺子里来凑趣和打探消息的倒是不少。 「褚家媳妇儿,他们都说你家又要招工了,这次打算招多些人啊?你看婶子我成不成?」 「婶子我家确实是有招工的打算,不过这次只招男工,婶子可有什么亲戚想过来试试的?」 尽管在和旁人聊着天,可沈鹿竹却一直注意着自家胖儿子的动静,见他又将手里的布老虎塞进了嘴里,忙一手轻按住试图挣扎的正正,一手将布老虎轻轻拿了出来。 自打进了五月间,天气就越来越暖和了,沈鹿竹便开始尝试着把正正抱出来转转。 或是在自家院子里,或是在铺子里,有时也去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晒晒太阳,吹吹风,对小孩子的身体总是好的。 如今已经四个多月大了的正正,早就能熟练地自己在炕上翻来翻去了,不仅活动范围增加了,男孩子的好动属性和好奇心也明显更重了些,跟只有阿娘和狸花的房里相比,自然是更喜欢在经常有陌生人出入的铺子里待着。 那婶子见对方想多没想便把自己给拒绝了,有些不死心的追问着:「你们家这做纸钱的活儿,它得心细才成啊,怎么还只招男的?婶子我做活儿不比男人差的!」 「婶子你误会了,咱们这次招的工,不是做纸钱活的,是想弄个丧葬队,所以才只招男工的。」 「好好的纸钱买卖做着多好,怎么又整上什么丧葬队了?那玩意能挣到银钱吗?」 「这事儿和我们家的纸钱买卖又不冲突,是想着两头一起做的,至于能不能挣上银钱,眼下我也说不好,不过总要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另一位大娘听着好奇,忙插嘴道:「褚家媳妇儿,那你们这丧葬队到底是干啥的啊?给人家看风水,找墓地,操持白事儿的?你们两个小小年纪的,还懂这个?」 沈鹿竹闻言一愣,这大娘的话倒是提醒了她,他们不仅可以帮人做些挖墓、抬棺、搭灵棚的体力活儿,也可以做些有技术含量的。 就比如这大娘说的,找些懂风水和丧葬习俗的阴阳先生,帮着主家寻墓地,操持白事儿,也是个新业务不是? 只不过眼下他们还是要先把这个最基础的丧葬队给组起来才成,先把最基本的做好,旁的这些倒是可以等以后买卖稳定了再说。 褚义瞧见妻子突然愣了神,猜她八成是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将已经翻身翻到了炕边的胖儿子抱了回去,随后替她答道:「暂时还只是些力气活儿,像是搭灵棚、挖墓、抬棺送葬之类的。」 那大娘之前显然没想到,小两口的丧葬队是做这些事儿的,十分不解地嘀咕道:「 这些事儿,不是随便找些亲戚邻居帮下忙就成了,哪还用特地找个什么丧葬队来?你们这买卖我瞧着不太妥。」 之前想要自荐的那婶子也劝道:「是啊,这买卖怕是不行,褚家的你们可别瞎折腾了,回头再赔了银钱!我看啊,就老老实实做这纸钱的买卖多好,要是嫌现在挣得不够,那就把作坊弄大些,多招些工,卖上一阵子不就啥都有了!」 新买卖被村里人不看好,小两口倒也不恼,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之前已经想到了,或者说这一幕其实是他们希望发生的。 开铺子卖纸钱这么长时间以来,沈鹿竹慢慢摸索出了些门道,大概是平日里休闲娱乐的活动少之又少,他们村里的人尤其喜欢凑在一起,聊聊东家的琐事,说说西家的八卦。 若是有件什么事想被宣扬出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起村里人的兴趣,让大家伙去讨论,大家说的越热闹,那这事被宣扬的就越快。 就如同此刻这般,或是自己想来做工的,或是单纯来凑热闹的,听见了的都会好奇的问上几句,问完了还不止,回去了还要和旁人再聊上几句。 沈鹿竹笑眯眯地解释着:「找亲戚邻居帮忙当然也行得通,可那不是还得挨家挨户地请人帮忙嘛,再说了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帮,与其又耽误时间又要搭着人情,那还不如直接找我们呢,省心又省力的多好啊!」 褚义也道:「到时候丧葬队的人都是现成的,只要来招呼一声,随时都能开工。」 沈鹿竹点点头,默契地继续补充:「是呢,我们的人多,找旁人需要一个时辰的事儿,兴许我们一炷香的时间,就给搞定了呢! 找亲戚邻居帮忙,也是不能白找的,到时候又要拿银钱又要搭人情的,还是找我们这样的合适些。」 那些来铺子凑趣的婶子大娘,听了沈鹿竹的话,又细细地琢磨了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要是能用一样的银钱把事儿办了,谁会愿意挨家挨户地上门求人啊,反正我是不愿意。」 「是啊,这有时候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帮忙,就像要是不那么亲近的找上咱们家门,咱们不是也为难的很嘛。」 可也仍然有人觉得这事儿不怎么靠谱:「这可是村里上百年传下来的规矩,谁家的白事儿不是找大伙儿帮忙办下来的,你找我帮忙了,我再去找你帮回来,我帮了旁人,回头自家的事儿反倒让我去自己请人,那我可是不干!」 「有没有人花钱来找都先不说,我看啊这找人怕是就不好招,都知道白事儿帮忙多了不好,谁会上赶着做这活儿为生啊,反正我家里的男人,我是打死都不会叫他们干这个的!」 不管靠山村里的人怎么想,褚家要招男工和组建丧葬队的事儿,最终还是随了小两口的心愿被宣扬了出去,没出几日十里八村的便都知晓了。 要说旁人都是聊个新鲜,那褚大伯一下那就是心塞,明明都搬出靠山村了,结果还是三不五时的,有那些个不长眼的,专门到他家面前,说着那边过的多好的话,或是那边端午过的多热闹,或是那边买卖越来越大了,还要组什么丧葬队,真是晦气! 不过这些小两口自是不知道的,刚开始还有人会到他们面前说一说,后来见这两口子似是并不在意,慢慢的也就没人再提了,只徒留褚大伯一家暗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度过了前几日的热闹后,再次登门的,才是些想要应聘丧葬队招工的,和褚三叔当初预料的一样,大多都是些家里条件不大好的。 都想着之前褚家作坊招人的时候,那丰厚的报酬,虽说眼下这活儿说出去不太好听了些,可更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一比,还是银子更为重要些。 小两口这次招工倒不像之前一般精挑细选,要求不多,只要是 身体壮实能出得了力气的就成,大概筛选了下,还特意留了些不同村子的。 十几个壮年男子站在褚家铺子里,一下子便把原本还很是宽敞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了。 褚义站在柜台后,和众人解释着:「这次要招的工,是做白事儿活儿的,主要是做些搭灵棚,抬棺送葬的力气活儿,要是哪位兄弟有避讳,也没什么,说一声现在就可以先走了。」 他们家这次找人要做啥买卖,来的人心里该是早就清楚了,可小两口觉得还是该再说清楚些,事前麻烦些,总比过后出了什么岔子的好。 见没人有异议,沈鹿竹这才细细解释起了他们的想法,这次小两口与其说是招工,其实也可以说是合作,由小两口负责招揽生意,再统一安排。 丧葬队的众人平时只需待在各自家里,只在有活的时候,直接去主家做活儿就是。 工钱则是一次一结,小两口负责谈价钱,扣掉抽成,剩下的就平分给众人,这样既不耽误家里的农活,又不影响挣钱,多干多得,少干少得。 虽说可能比被有些人家请去帮忙后得到的铜板少,可这样一来次数定是原来所不能比的,每次的价钱又都是固定的,不会出现一次多一次少的情况,整体算下来也是笔不少的收入。 第一百八十章 开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来褚家应聘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褚家纸钱作坊每个月的工钱,来之前自是都盼着能和那些在作坊里做活儿的一样,多挣些银钱好贴补家用。.. 可现下听了小两口的安排,似是和心中所期盼的有些出入,自然一时难以接受。 「那要是一直没人找咱们做活儿呢?」 「是啊,这意思不就是没法像你们家作坊似的,保证每个月都有多少银钱?」 毕竟是之后要一起共事的,小两口也没打算将自家的买卖说得天花乱坠的,去忽悠众人。 褚义点点头应道:「这买卖我们也是才开始做,确实没办法给各位保证每个月能挣上多少,所以才定了个每次现结工钱的规矩,就是不想叫大家吃亏。」 「这活儿倒是不错,就是没法保证咱月月都有银子拿啊!要不褚家的,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俺们也不要什么一次一结,就跟你家作坊一样可成?每个月固定给多少,然后做了活儿的再另给一份,这样大伙也有个保障!」 说这话的是个黑壮长脸的中年汉子,方才也正是他听了小两口的话后,连连摇头,不断追问是否能保证每个月给多少银子。 沈鹿竹听罢笑了:「这位大叔真是说笑了,我家作坊虽说确实是像你说的那般发工钱,可那也是做纸钱的月份才有的拿,不开工的日子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的,这纸钱每个月要做上多少,我们还能说得算,可要是想叫我保证每个月村里一定出多少次白事儿,叫你拿上多少银钱,那不是为难我们夫妻二人呢嘛,要有这预知未来,掌握人生死的本事,我们俩怕是早就被人抓起来了,哪还会在这跟大家伙儿说话!」 铺子里的其他人瞬间被沈鹿竹有些逗趣的话逗笑了,也明白过来这活儿似乎确实是没法给个保证,谁又能知道这村里一个月能去世多少人呢! 可那黑脸汉子似乎并不想就这么认账:「那不成啊,你们都不能月月给银子,那谁到你家来做工啊,是不是兄弟们!走吧走吧,大伙儿都撤了吧,我看这褚家就是那咱们寻开心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人嘴上虽然这般嚷着,可脚下却一点动作都没有,显然是想煽动其他人一起,逼着褚义小两口就范。 眼见这黑脸汉子没能如意便开始使起了坏,沈鹿竹瞬间来了脾气,正撸起袖子要上前与之理论,便被褚义伸手拦了下,随后就听他淡淡问道:「这活儿你既不愿,那还有个每日都有活做的,就是没有工钱,你可要做?」 那黑脸汉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受到了戏耍,上前指着褚义怒道:「你他丫的!不给工钱的活儿,你当老子是傻的不成!」 「你是不傻,可我也不傻,不做事就想拿工钱的活儿,我这没有,请便吧!」 那人本想发作,可眼睛左右转了转,想到这是褚家的铺子,他家院子就在这后面,若是等下他们把褚家人都喊了出来,那吃亏的还得是自己,恶狠狠地瞪了褚义一眼:「哼,当老子稀罕似的!」 褚义只当对方是跳梁小丑,连个眼神都不给,只是看着其他人问道:「还有人觉得不合心意的,也趁着现在一起走就是。」 剩下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似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待陆续又走了两人后,剩下的人终于还是决定了留下来。 褚义唱了黑脸,那自然就得有人唱红脸才行,沈鹿竹轻拍了下自家相公的手臂,上前对众人解释着:「不是我们戏耍各位,主要是那人的要求,实在是太过分了些,一会儿叫我们保证每个月都得有多少活儿,一会儿又让我们不干活儿也给工钱的,方才就说了谁能保证村里每个月都去世多少人啊,要是真被我说中了,就算不被大家伙儿当做是妖怪给烧了,估计也要被说成是杀人凶手,叫官差给带走! 许是因为我们这还是个新活儿,大家伙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太理解的上去,我给大家举个例子,这活儿就像是村里泥瓦匠,他们也是一伙儿一伙儿的,哪里有活儿大家就一起去做,可哪个领头的大师傅敢保证,这个月村里就一定有十户人家要建新房,而这十户人家又偏偏都找了他去盖。」 「这……好像确实是哈!」 剩下的人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这种活又不像是种地,地就在那,变不了也跑步了的。 见有人被说动了,沈鹿竹继续给大家伙儿分析道:「我们也知道大家都是奔着挣银钱,才来的我家铺子,不想叫大家伙吃块,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平日里没活儿的时候,大家就当没有这事儿,在家里该种地种地,该干活干活,有活儿了我们就通知大家一起挣钱,当天的活儿,咱们当天就能把银子拿到手,然后开开心心的回家不好吗?」 褚义也承诺道:「就算主家当天没给结清,我们也会先垫付的。」 虽说褚家这次招工的形式,和所有人来之前所想象的都不尽相同,可小两口给的条件合适,分析的也在理,此时又是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留下的几人本就是有心想做的,如此这般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褚家的,这活儿***了!」 「也算我一个,左右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就当是做零活儿挣点小钱不也挺好,总比一文都没有的强!」 丧葬队最终送算是还算顺利的成立了,一共招了九人,分布在附近的三个村子里,若是有活儿招呼一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基本都能到位,小两口对现状还算满意,只是心中暗暗盘算着,若是以后再招人,就再招些其他村子的。 这样一来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人,在消息上他们能更灵通一些,二来村子里若是有人需要找丧葬队干活儿,也可以直接找上自己村里的丧葬队成员,就无需还得跑到靠山村的褚家了。 若是以后这买卖真的做起来了,队伍逐渐壮大,说不定只一个村子的丧葬队成员,就能把他们所在村子的活儿都包了,若真那般,到时候就在各村都选出个组长来,帮着管理本村的活儿就是了。 丧葬队成立了的消息还没放出去几天,这日就有人找上了褚家老宅,是同村一户姓范的人家,这户人家并不是靠山村的原住民,是早年间从别处逃荒到此处后定居下来的,在靠山村没什么宗族血亲,自家人口也略显单薄,这不家里老爷子刚刚去世,范家长子简单想了想就赶忙来了褚家。 沈鹿竹见一大早自家铺子刚开门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忙从柜台后抬起了头招呼着:「想买点什么纸钱?」 范家长子却道:「纸钱的事儿等一下再说,你家是不是能帮人抬棺送葬?」 旁边本来正在逗弄胖儿子的褚义,一听这话,忙跟妻子对视了下,把怀里的正正交到妻子手里,自己则上前和对方攀谈了起来:「没错,我家是组了丧葬队,可是有需要?」 「家中祖父今儿一早去了,家里人手不太够,想雇你们家的丧葬队,你们的人啥时候能上门?」 褚义和对方谈好了需要做的活儿和价钱,范家长子又在铺子里买了不少纸钱,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去。 褚义收好钱匣子,扭身对沈鹿竹道:「我得去通知他们这事儿,还要去一趟北庄村找杜老爷子谈谈,阿竹你还要照看正正,要不就先把铺子关了可好?」 「你放心吧,家里这边有我呢,快去快回。」 「好!」褚义上前轻捏了下胖儿子的肉脸,又看了妻子一眼,这才扭身去院里赶了牛车出门。 挨家挨户通知了几人稍候到自家集合后,褚义又独自去了趟杜老爷子家里,自打上次他和沈鹿竹一起来 ,也过了差不多一旬了,杜家这边一直没有给回信儿,他们也忙着没来特意来问,眼下有了第一单生意,也是时候确定一下杜老爷子的意思了。 虽然已经猜到这几日,褚家那小两口怕是要登门了,可一大早上就在自家门前见到了褚义,杜老爷子还是有些吃惊的。 「褚家小子,这一大早的咋就过来了?」 褚义将自家的牛车拴在杜家院门外,回身问道「杜老,之前说过的事儿,不知道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最近关于褚家组丧葬队的传闻,杜老爷子就算隔了两个村子,也依然听说了不少,想不到不过不到一旬的时间,这小两口居然就直接办事儿给轰轰烈烈地办成了,属实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可眼下见褚义连院子都不曾进,就直接问上了,心中虽诧异得很,却也没再卖什么关子:「那事儿我考虑过了,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徒弟们总要挣钱养家的,这事儿我同意了!」 对方的回答,在褚义的意料之中,他和妻子之前闲聊的时候就讨论过,这是杜老爷子同意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迟迟一直没有给他们递信儿,一来估计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说大话,二来也是还端着些架子。 对此小两口倒是并不在意,对方年纪不小,当作是长辈般敬着总是没错的。 「那就多谢杜老了,不知现在可否就安排个几人的乐队,后日一早有主家要送葬,眼下最好就敲定下来,我也好给那边回话。」 杜老爷子属实是没想到,这小两口竟然猛地连生意都拉来了,也终于明白了褚义在院门前直接开问的原因,许是等下还要赶回去忙活儿,心中盘算了下,随即给出答复:「成,人自然是有的,下午我就叫人到你那去,和你敲定细节。」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活儿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丧葬队的九人已经都被沈鹿竹请到铺子里等着了,因为是第一单生意,小两口有不少的事儿要提前交代。 「主家那边是人手少,搭灵棚、挖墓地还有后日的抬棺送葬,都是咱们的活儿,一会儿咱们就先过去帮着把灵棚先搭上。」 沈鹿竹在一旁提醒道:「这是咱们的第一单生意,不仅是主家,怕是村里的不少人也在等着看咱们的表现呢,做活儿方面各位自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是还有些旁的小事,还得请各位注意着些。」 众人点点头应道:「成呢老板娘,你吩咐我们照做就是了!」 「咱们是去做活儿的,主家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是,多听少说多干,手脚麻利些,咱们早些做完也好早些归家歇着。」 褚义也道:「要是主家那边有什么做得不合习俗的地方,咱们就私底下提示一下,不过点到为止就好,至于照不照做,还是听主家自己的意思。」 「还有就是,主家那边正办着丧事,心情定是不好,咱们在那边的时候也尽量严肃些。后日一早送葬结束,各位就来家里的铺子,咱们好结算工钱。」 「放心吧。老板老板娘,我们只管低头做事儿就是了!」 小两口把能想到的都嘱咐了个遍,见时辰不早了,褚义又赶忙带着众人去了范家,和范家沟通好后,又叮嘱众人有事儿就派人到褚家老宅找他,这才重新回到了自家纸钱铺子。 刚吃过午饭,杜老爷子那边派的人就登了褚家的门,沈鹿竹哄着胖儿子回房午睡,褚义就带着人边前往范家去认门,边详谈后日送葬的事宜。 上午几人在范家麻利地搭好搭了灵棚,又帮着主家准备了出殡时要用到的物件,各自家去吃了午饭,顾不得休息,下午又跟着范家长子去给范家老爷子挖了墓地,傍晚完工的时候,又直接到褚家老宅走上了一遭,和小两口说了说一整日的情况后,才各自家去。 次日是范家停灵的日子,没什么需要丧葬队出力的活儿,几人便各自待在家中,只等着送葬的正日子到来。 第三日丧葬队和杜老爷子那边的乐队,早早地就到了范家,褚义也特地起了个大早去了范家,打算今儿跟着一起走这一趟,毕竟是第一单买卖,不仅范家,就连村里人听说后,也都盯着这边的动静呢,自然要打上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好在范家这次和小两口的合作很是顺利,范家老爷子在丧葬队和乐队的护送下,顺利地被送到了事先挖好的墓地下葬,范家对这次丧葬队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当场就按照当初谈好的给褚义结算了工钱。 去掉小两口的抽成,在除去乐队应得的那一份,丧葬队的九人每人分得了六十文的铜钱,六十文听上去虽是不多,可要知道这年月在镇上打短工一个月也才七八百文的工钱,他们这才做了一天半的活儿,要是核算下来,可是比去镇上打短工挣得多。 这要是今后活儿多了起来,那还了得?丧葬队的众人单单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范家的丧事刚一办完,便有不少好信儿的村民,开始从各方打听这次褚家小两口弄的那个丧葬队的事儿,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去问的,结果没想到事情却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首先就是范家的态度,他们居然对这次的事儿很是满意,说是既省事儿又省银子,毕竟要是请亲戚邻居来家里帮忙的话,能肯出死力气做活儿少之又少,偏偏你还催促不得,请到家里做活儿的那几日,吃食酒水甚至是住处,自家全部都要给安排好,结束后还要每人都给上些银钱,简直是费心费力还费钱。 可找褚义他们的丧葬队做活儿就不一样了,省了自家到处求人的麻烦事不说,这些人活儿做得还又快 又好,根本都不用自家人操一点的心,哪里有些疏忽遗漏,人家还会好心地提醒他们一句。 价钱也是在开工前就谈好的,虽说乍一听上去要比给帮忙亲戚邻居的铜钱多上一些,可什么吃食酒水的,都统统不用准备,不仅省了银钱也省了不少事儿,里外里一算,找丧葬队简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事儿了。 不仅如此,还有那些被招进丧葬队的人,本来以为没人会去应聘的,结果不但有人去,人家还一口气就招到了九个不说,范家的事儿结束后,居然还都表现出一副很满意,以后最好还能继续做的样子。 靠山村的众人不免有些惊奇了:「这人啊,都是命!怎么感觉褚家那小两口好像做啥都能成似的,这买卖明明听着就是个一定不行的,怎么他们这么短时间就已经开了张了!」 「可不嘛,褚家早先不也卖纸钱,还有那褚老大家,后来不是也挣着抢着卖来着,可谁家都没他们两口子挣钱,最后不是都没整过人家!」 「早些年这村里的好都嫌弃人家褚义呢,都不愿意把闺女儿嫁过去,结果你看看人家现在这日子,要说还是这褚家的小媳妇命好!」 当然也有人还是不太肯相信,被他们不甚看好的买卖,居然能挣钱:「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才做了一次的活儿,那范家不是咱们村里的老户,没啥族亲在这边的,他找不到人帮忙,不找褚家那个什么丧葬队能咋整,单他家那几口人,啥时候能把墓地给挖完啊?」 「也是,这村里像范家这样的到底还是少数,这一次的活儿做完,下次啊还不一定得等到啥时候去呢!」 小两口原也是这么想的,虽说丧葬队的买卖算是顺利开了张,可并不代表这生意就已经步上正轨了,要想持续稳定的挣钱,怕是正经还要挺一段日子的。 可没想到范家的事儿过去还不到一旬,杜老爷子那边就有人找到了铺子里,说是有个大活儿,要和褚义小两口商量一二。 杜老爷子徒弟的话,把小两口说得一懵,不就是白事儿送葬,顶多就是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们处理便是了,这「大活儿」还能有多大,难不成是有人要买大量的纸钱? 褚义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位兄弟,你说的活儿可是丧葬队的活儿?」 那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褚义一眼:「那是自然,你家除了这还有啥别的活儿吗?」 「相公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一听说是大活儿,猛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罢了,敢问这活儿到底是个什么内容?」 杜老爷子那徒弟了然地点点头:「我只知道是个迁坟的活儿,是旁人找上我师父的,师父只是说叫褚老板赶快到家里去商量一下,旁的估计得等你们到了杜家才能知道了。」 迁坟?沈鹿竹心想,那八成是祖先两口要合葬的那种,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是个大活儿来着,忙接过褚义怀里的胖儿子,叫褚义快去快回,不用担心家里。 褚义这一去就是半日,直到韩婶子把中午的饭菜都摆上了堂屋的饭桌,也没见到褚义的身影。 韩婶子在褚家老宅做饭已经快一年了,沈鹿竹原本是打算等出了月子,便自己做饭的,可新手阿娘那时候到底是低估了看孩子的累人程度,即使正正已经算是个不闹人的小孩子了,家里褚义和秀秀也经常帮她照看,可光是喂养她家胖儿子也是个不小的体力活儿,这才和韩婶子商量着,叫她多在自家帮忙一阵子。 褚家众人坐在堂屋瞪了片刻,沈鹿竹见褚义还没有回来,怕褚礼几个饿着,忙说不等了,分出些给褚义温在灶上,大家先吃就是。 一直到沈鹿竹陪着自家胖儿子,从午睡中缓缓醒来,才发现褚义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正坐在炕边望着他们母子俩出神。 「你什么时辰回来的?吃过午饭了没?」 褚义揉了揉妻子因为刚睡醒还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声解释道:「吃过了,我回来的时候,你跟正正已经睡下了,阿礼说你为我留了饭菜,我就去吃了才过来的。」 「那就好,怎么样,杜老那边怎么说的,可是要合葬之类的?」 褚义摇摇头回道:「不是,是他们村子之前有户姓白的人家,以前也算是村里的大家族了,只是日子一直过得不怎么富裕,早些年那家的儿子抱着搏一搏的心思,拿着家里仅有的积蓄,去了南方做小买卖,谁知道还真叫他给做成了,后来便把全家都接了过去,眼下又够了好些年,白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前几日直接带了个算命先生回了村里,说是直接包下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打算把白家所有祖先的坟,都迁到那处地方去。」.z. 「白家所有的祖先?」沈鹿竹听完直接瞪大了双眼,看来她还是小瞧了杜老爷子徒弟的那个所谓的「大」字! 褚义看着妻子的反应,想起了自己刚听说时,也是一样的震惊:「嗯,白家祖先一共有八处墓地,都需要迁走。」 「这还真的是个大活儿!」 「确实,百家也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说是这般大举动的迁坟,不可草草了事,一切都要按照正式出殡送葬的习俗来办,所以他们才找上了杜老爷子,希望能帮忙出一个人数多些的乐队送葬,再加上白家此次只回来了三个孙子辈的来操办,就想叫杜老帮忙在村子里招些农家汉子,到时帮着迁坟,杜老就趁机推荐了咱们家。」 能来单大活儿,沈鹿竹自然是开心的,只不过这单一下子有些过大了。 「那么多坟呢,咱们只有九个人,这活儿恐怕咱们自己是吃不下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家里的长辈,若是夫妻两个先后过世,一般会为先过世的单寻一处墓地,待日后另一位也驾鹤西去之后,再寻一处合葬之地,将夫妻二人合并入葬。 一般若是这种情况,七八个壮劳力,少说也要忙活儿个大半天才能办成,若是想白家这般,一次要迁走八处不说,还要进山安葬的,要是想一天内完事,怎么着也要有个四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才成。 沈鹿竹细细盘算着,这活儿好是好,若是办得顺利,他们不仅能挣上一笔,今后这名号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是打响了,可对于如今才刚刚建起来的丧葬队来说,属实是有些为难了。 「那白家可说了打算何时动土?不知道要是现在再招人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褚义伸手将站在一旁的妻子拉到身旁坐下,拥住她安抚道:「阿竹不急,动土前白家那边自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的,一时三刻的还提不上日程,杜老爷子答应明日帮咱们引荐一下,一切还是先等咱们见过了白家的主事人再说也不迟。」 沈鹿竹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绪,瞬间被褚义平息了,刚想靠在褚义怀里撒个娇,就感觉后背一凉,扭身一看,胖儿子不知何时爬到了她身后,此刻正吃力地仰着小脑袋,啃着他阿娘的衣裳呢! 褚义见原本靠着自己的妻子突然转身看向身后,视线不自觉地也跟着朝身后望去,看着啃得津津有味的胖儿子,和正在试图抢救自己衣裳的妻子,满脸的无奈和好笑,忙伸手捏了下正正的小鼻子,被迫不能呼吸了的正正小朋友果然松开了嘴,刚一脸懵地望向自家阿爹,便被男人抱了起来。 沈鹿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湿漉漉的衣裳,发现没什么大作用后,只能无奈地轻点了下胖儿子的额头,起身回房换衣裳。 杜老爷子果然在第二天半下午的时候,给褚家小两口递了消息,说是白家的主事人约他们次日在杜老爷子家详谈。 次日一早,褚义吃过早饭,安顿好妻儿,又顺路送褚礼去了学堂,随后才独自前往了位于北庄村的杜老爷子家。 褚义在杜家的堂屋不仅见到了白家的长孙,还见到了白家请来的那位风水先生,三方在杜家谈了近两个时辰,才最终敲定了所有关于白家迁坟的细节。 褚义跟在杜老爷子身侧,一同送了白家人离开,随后转身朝着身旁的杜老爷子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杜老爷子摆摆手:「我也是为了自家徒弟们,别搞砸了就是。」 说这话,杜老爷子的小徒弟已经帮着把褚义的牛车牵了出来,褚义也不多言,再次点头致谢后,牵着牛车离开了杜家院子。 此时褚家老宅的堂屋,已经摆好了饭菜,只等着褚义回来,一家人好亲亲热热地用饭,好在没一会儿,褚义便赶着牛车进了自家院子,饭桌上褚三叔问起了,今儿和白家人谈话的事儿。 「阿义怎么样,在杜家谈得可还顺利?」 褚义点点头道:「很顺利,跟白家已经谈妥了,这次他家迁坟的活儿,就都交给咱们来做了。」 沈鹿竹闻言忙问道:「那是不是得快些招工了?」 「确实还需要再招些男工才成,不过不用太多,白家请了先生看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二那天动土,还说因着迁坟的八位里,是白家三个辈分的祖先,所以要按照辈分,在挖完新的墓地后,分三天迁完,算下来,再招十人左右应该就够了。」 沈鹿竹点点头:「这十人咱们要不要只招临时的就好,毕竟之后的情况眼下还说不好,今后若是有一阵子人比活儿多的话,到时候分给谁不分给谁的,对最先这些来家里应聘的,总归是有些不公平。」 褚义也正有此意:「阿竹说得对,这次还是只招些临时的就好。」 在做买卖和为人处事上,褚三叔从不担心两个小辈会有什么差错,所以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一些建议:「既然只想找临时的,我看那不如就问问丧葬队的那几人,看看他们家里可有亲戚想做的,咱们省事儿些,也能做个顺水人情。」 下午,褚义又赶着牛车分别找了丧葬队的几人,和他们说了下,五月下旬的时候,有个迁坟的大活儿,单他们几人是做不来的,可以都问问自家还有没有亲戚邻里想干一次零活儿的,他们还需要再找十个人,只要体力好就成。 丧葬队的众人原本以为上次范家的活儿过后,可能要待上一阵子的,谁想到这次几天,褚家就找来了个更大的活儿,还能叫他们带上自家人多挣一份,顿时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去褚家应聘的时候,没听那黑脸汉子的挑唆,跟着他离去。 很快褚家的丧葬队便又招上了十人,都是之前那九人介绍过来的,褚义又特意跑了趟镇上,新购置了些趁手的工具,转眼就到了五月二十二,和白家约定好动土的日子。 这一日,褚义带着早早就赶来自家集合的众人,一起出发去了白家新墓地的所在的山脚下,在白家请的风水先生圈定好的八处位置上,开始掘挖新墓坑,从清早开始,中间也来不及休整,连午饭都是白家请人做好送来,在林子里冲冲解决的,好在日头将西的时候,总算是将八处新墓坑挖好了。 众人收拾好工具,又见那风水先生屏退了众人,在新墓地四处做了些布置,随后才一起下山,各自回家休整。 第二日又是一清早就从褚家出发,只是这次前往的是白家祖先原来埋葬的位置,那风水先生先是在墓地前摆好上供用的桌案,随后将供品一一摆上,焚香烧纸一通操作后,白家人披麻戴孝地站在坟前,而丧葬队的众人则依照指示,先在其中的两处坟墓的上方架起了遮阳棚,随后便开始了挖掘。 今儿只有这两处要进行迁坟,相比昨日对于众人来说,轻松了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地上的土被一锹接着一锹铲出,没一会儿就有棺材已经被腐蚀了的木料重新暴露在了空气中。 由于已经被掩埋了多年,棺材早已经腐烂变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好在白家人早就准备了八口新的棺材摆在旁边。 众人顺着棺材的大概位置,在四周又向下挖掘了半人多高,这才停止了挥铲,由风水先生带着白家人,捡拾了散落在墓坑里的骸骨,转移到新的棺材里,重新盖棺。 丧葬队的众人用两根粗粗的麻绳,将棺材捆好,又借助几根粗木棍将两口棺材从地面抬起,这时一直闲在一旁的乐队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在唢呐手的带领下奏起了送葬的哀乐,一路跟在白家人的身后,朝着昨日挖了新墓坑的山上缓缓行去。 见两口棺材被抬走出一定距离后,风水先生又分别在两处旧墓坑里各扔了一个大萝卜,随后示意特意留下的几人,将旧墓坑进行回填。 棺材被一路抬到了新墓坑所在的山上,按照风水先生的指挥,再下葬埋土立碑,今日的迁坟便算大功告成了,之后两日又是如法炮制,总算在经历了四天的辛苦后,将白家的八处坟墓都进行了顺利的迁移。.z. 事情圆满地结束了,白家人自然是最高兴的单场就给结算了所有工钱不说,还额外加了不少赏钱。 白家迁坟,连着四天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不可能没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人们的关注点出了感叹这白家真是发达了外,也在感叹这褚家真是做买卖的料,好几家都做的买卖,单他家比谁家都挣钱,人人都觉得成不了的生意,人家就这么不显山不漏水地成了。 得益于这次白家的迁坟事件,慢慢的十里八村谁家要是有个出殡送葬、迁坟合葬的白事儿,人手不够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都是褚家的丧葬队。 褚家因着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还对丧葬队进行了一次扩充,眼下已经是个十五人的队伍了。 褚家小两口的新尝试再次取得了成功,旁人还只是羡慕,充其量带了些悔恨,怨当初娶了沈鹿竹,和嫁给褚义的不是自己,可这事儿在有些人的心里,却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譬如说当日一时气闷,挑唆不成,直接从褚家拂袖而去的那个黑脸汉子宋老三。 要说这村里有谁是最盼望褚家小两口买卖不顺的,除了积怨已久的褚大伯一家,眼下便当属这宋老三了,自打从褚家走后,便一直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天天都盼着能听到小两口这丧葬队没组起来的消息,到时他定要上门好好地嘲讽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人一番。 可谁承想,这丧葬队不但叫他们组起来了,还没多久就开了张,在听说了范家的情况后,宋老三还宽慰自己,那范家是个特殊情况,谁好人家出殡会找他们,还在村里闲聊耳朵时候,大放了不少厥词。 可如今这般情况,别说宋老三震惊了,就连宋家爹娘和宋老三的妻子都坐不住了,纷纷指责他当初不该玩浑的,当日的事儿定是把褚家的给得罪上了,如今就是再想去褚家这丧葬队做活儿,怕是人家都瞧不上他了! 说起这事儿宋老三也憋屈的紧,越想心里越过不去,看着褚家和那些丧葬队的人挣银子,他就每日都气得心里发慌,恨不得直接上去抢了他们挣到手的银钱。 想到这,宋老三突然生出了个想法,谁说这买卖只能那姓褚的做了,姓褚的没眼光不用他,他还不能自己做这活儿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雨后春笋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日小两口刚给做完活儿回来的丧葬队结了账,众人陆续道谢离了褚家铺子,只最后两人磨蹭着留了下来,是宋家村的刘家两兄弟,哥俩是一起进的小两口的丧葬队,此刻正相互推搡着来到褚义面前。 「两位刘家兄弟可是有啥事儿?」 年纪稍大些的刘家大哥抓了抓头发道:「老板,我们兄弟俩是有个事儿要说。」 「这没外人,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了。」 刘家大哥往身后瞧了瞧,见铺子外面没人经过,这才放心说道:「俺们村的宋老三,老板你可还有啥印象?」 见褚义没什么反应,似乎是不记得此人了,刘家弟弟忙补充道:「就是我们兄弟俩来咱家铺子应聘那天,非要让老板你们月月给银钱,最后没成还耍气走了的那个!」 要说起这事儿,小两口对那人还是有些印象的,听两人如此神秘地提起这人,心中便有了些猜测:「可是他做了些什么?」 两兄弟闻言拼命点头道:「就是的,宋老三那家伙一向不是个老实的,自打上次没能进来咱这丧葬队,回去后就老在村里说些有的没的,总是给咱丧葬队唱衰。」 「没错,还说什么我们这些都是脑子缺根筋的,叫老板你们戏耍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捡了块宝!」 沈鹿竹边侧目看了眼此时正趴在炕上,和狸花你一爪我一掌地相互拍着玩的胖儿子,边宽慰起两人道:「何必听他的小人之言,咱们自己实实在在地揣了银钱进口袋,才是正经事儿,只当他是羡慕咱们就是了。」 刘家大哥点点头:「老板娘说得对,我们兄弟俩刚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宋老三爱说啥说啥,嘴长在他身上,手脚长在我们身上,他还能拦着我们兄弟挣银钱不成?可是最近这事儿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前几日这宋老三竟然上门来找我们来了!」 褚义微微皱眉,这事儿就有些奇怪了,难不成那宋老三还真能蠢到上门拦着这对刘家兄弟,不让他们做活儿不成:「去了你们家?」 刘家弟弟道:「可不嘛,直接进了我家院子不说,还臭不要脸的说什么,叫我们兄弟俩辞了这边的活儿,以后跟着他干!」 小两口有些震惊地看向对方,还不等他们说些什么,刘家哥哥连忙表态道:「当然了,我们兄弟俩咋可能同意嘛!我们要是真辞了咱们丧葬队的活儿,跟着他宋老三干,那才真是脑子缺筋了呢!」 「这事儿我们兄弟俩原本还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他宋老三抽羊癫疯了,也就没和老板你们说。」 沈鹿竹轻声问道:「那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昨儿咱们没活儿,我们兄弟俩闲着没事儿,就跑去后山想逮个兔子啥的,往回赶的时候,正巧看见那宋老三和咱们丧葬队的王江在一处呢,我们兄弟俩就悄悄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结果老板你们猜怎么着,那两人正在那谈价钱呢!」 刘家弟弟愤恨道:「估计是怕被人瞧见才躲进山里去的,结果还不是被我们兄弟俩给撞见了,这个宋老三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褚义问道:「那他们可是谈成了?」 今儿做活儿的人里便有那个叫王江的,小两口倒是不曾注意到此人与往日有哪些不同,也没见那人来提辞工的事儿,猜想要不是价钱没谈拢,要不就是想先将今儿这份活儿的工钱挣到手再说。 「应该是没成,那宋老三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说了许多不好听的,不过他这事儿做得属实恶心,怎么着要是价钱合适,他王江还真就跟着他宋老三干了不成?」 「还有那宋老三,更不是啥好东西,找了我俩没成,就又跑去找王江,中间还指不定找过谁呢,怎么着他是就认得这几个人不成!」 「 老板,老板娘,我们俩是觉着这事儿不太对,想来想去,还是得和你们说一下,就算不能做啥,好歹也加点小心。那宋老三八成是记恨上你们了,所以才故意专门挑咱丧葬队的人挖墙脚,没准憋着坏想把咱搞黄了呢。」 褚义沉声道:「这事儿我们知道了,也多谢两位兄弟能告诉我们。」 「我们就是有些看不惯那宋老三干的缺德事儿罢了,老板和老板娘别嫌我们多嘴就成了。」 沈鹿竹笑道:「我们感谢你们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嫌你们。」 刘家兄弟说了自己想说的,便不再多留,和小两口告别后就离开了褚家铺子,小两口也到了往日该关门的时辰,锁上了铺子大门,返回了自家院中。 离吃晚饭还有一阵子,小两口索性带着一娃一猫回到房内,沈鹿竹将胖儿子放回到摇床里,自己则靠在褚义身上闲聊着:「还真是没想到,第一个来跟咱们竞争生意的,居然会是那天那个宋老三。」 褚义漫不经心地捏着妻子手上的软肉:「确实是没想到。」 其实早在为这丧葬队的买卖做准备的时候,沈鹿竹便已经预料到了今日这种事儿,毕竟这次的买卖和之前的纸钱买卖不同,没有什么太高的技术含量,也不是什么他们独创的东西,被人有样学样地学去和他们竞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无论是什么年月,古代还是现代,只要你做什么挣了银钱,那跟风的,竞争的就一定不在少数。偏偏这种事情,你顶多只能说句对方是学了自己挣钱的手段,可那又如何,又没哪条律法规定了,这买卖只能先想出来的第一家做。 就像他们家的纸钱买卖,黄烧纸、白撒钱这些,但凡是个做跟殡葬相关买卖的铺子,就没有不卖的,人们只知道哪家有卖,哪家卖得又便宜又好,谁还能想起来当初谁是那第一家? 所以对这事儿,小两口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只要对方不是用什么卑劣的手段恶意竞争,他们倒是都可以欣然接受。 对此小两口也一早想了个不算对策的对策出来,像他们这种生意,也算得上是服务业了,除了在价钱上的差异,时间一长拼的就是服务意识和态度了,若是能再加上一些旁人没有的服务或者项目,这样竞争力上去了,自然也就不怕没生意可做。 不过有一点,小两口还是十分赞成刘家兄弟说的,那个宋老三八成就是记恨他们,才故意恶心人一般的,专门找他们丧葬队的人去挖墙脚,不过倒也无妨,若是真挖走了,他们便再招就是。 宋老三不断找褚家丧葬队的人,除了确实是有些阴暗的报复心作祟外,还做着个要是能让人直接从褚家把生意带到他这来的美梦,结果他算盘打得响亮,却一个人都没撬动。 没能撬动褚义小两口的墙角,宋老三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在自家村子招些其他人来做,他原本认为这就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有了干活儿的人,他就能过上每天在家数钱的生活了,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置办挖墓工具的银子都没有。 宋老三的计划虽是腹死胎中了,可自那之后没多久,附近村子各式各样的丧葬队,便像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开始在村里拉活儿了。 这日下午沈家兄弟来褚家老宅看望妹妹和外甥,小两口索性便没开铺子,一家人在院子里柿子树的阴凉下,摆上了张方桌,喝着凉茶闲聊。 正说着,褚平从院外推门走了进来,瞧见院内的一幕,愣了一瞬后,随即了然道:「我刚还纳闷堂兄你今儿下午咋没开铺子,原来是沈家兄长们来了!」 「左右下午也没什么生意可做,就偷了半日的清闲。」 沈松节朝褚平招招手道:「褚平老弟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喝杯凉茶吃些糕点,咱们许久没有在一起 闲聊了。」 褚平倒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正好我也没啥事儿,我来就是想和堂兄堂嫂说说,刚从旁地村里打听来的情况的。之前他们各家为了抢生意,把这价钱压得那叫一个低,眼下已经有好几伙儿坚持不住黄了的,再者说便宜没好货,那男工们挣得少了,谁还能给你下死力气干活儿啊,都是懒懒散散的,搞得有的人家的白事儿都被耽搁了,那主家据说在村里闹了好几日呢,吓得那些人最近连家门都不敢出,真是活该!」 褚义闻言看向妻子,有些自豪地笑着:「还是阿竹聪慧,猜得都中了,咱们不跟着压价是对的。」 沈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不是她多厉害,只是比旁人多经历了几年市场经济罢了。 沈松节闻言也夸道:「我家鹿竹看来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这些年你出过的做买卖的点子,就没有不成的,得亏你这个妹子,真是叫二兄我沾了不少的光!」 沈家的中药生意和香丸生意如今也是做得不错,沈家长辈每每提起都要感叹到,以前还是他们目光短浅了,总当沈鹿竹的那些个想法是天马行空,如今看来,自家闺女儿才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慧的那个。 沈川柏也点点头道:「鹿竹打小就聪慧。」 不知怎么原本的闲聊就变成了夸赞沈鹿竹大会,似是瞧出了妻子的窘态,褚义忙转移话题道:「咱们最近推出的雇丧葬队买纸钱有优惠,还有送木质墓碑的活动也不错,丧葬队的生意眼见着比前阵子好起来了。」 「是相公的墓碑刻得好!」 乡下地方,少有用整块的石料雕刻墓碑的,多是用木板雕刻代替,甚至还有些敷衍的,连字都是写上去的,而非刻上去的。 在木板上刻几个字对褚义来说可谓是相当简单的事儿,索性就给自家丧葬队的生意加了个吸引人的噱头,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在一旁抱着正正在哄的沈松节,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鹿竹阿义,要不你们也把买卖搬到镇上去做好了,镇上人多,挣得也定比村里多上不知多少!」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纠结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搬到镇上去?」沈鹿竹有些不解地问。 沈松节便逗弄着怀里的正正,边随口回道:「是啊,镇上比咱这村里的人口,可是多了不知道多少,这人多了买货的也就多了,就像之前你劝我到镇上去卖驱蚊药的时候说的,镇上的人比咱们村里的富裕,那购买力也是不一样的啊! 再说了我在镇上都不知道逛了多少次了,鹿竹你们弄的这个铜钱烧纸和纸元宝,那镇上的纸钱铺子压根就连个影子都没有,别说卖了,他们就是听都没听说过,你们要是真到镇上去卖,那镇上的人还不得争着抢着买!」 沈松节越说越觉得这事儿可行,忙将怀里的外甥递到自家兄长怀里,细细地给妹妹妹夫两人谋算着:「咱就在镇里的主街上租个铺子,这客源多了,你们的货又是独一无二的,就看你们这两年在村里买卖的红火程度,也知道这买卖一定能成,到时候怕是光卖纸钱都够你们忙的了。」 沈鹿竹不得不承认,在镇上卖驱蚊药这两三年,尤其是和镇上首饰铺子开始合作之后的这一年多,她家二兄沈松节,确实是越来越叫人刮目相看了,如今他对自家的买卖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不说,遇到些生意上的事儿,也不再像之前一般,对自己的想法有些不那么自信,需要找沈鹿竹跟褚义吃颗定心丸了。 倒不是说如今的沈松节不再和小两口研究事情了,而是从之前的听妹妹妹夫拿主意,更多的则是变成了小两口在帮他查缺补漏。 反倒是沈鹿竹,乍一听沈松节建议她将自家铺子搬到镇上去的想法,就显得十分纠结,诚如自家二兄所说,去镇上的好处是明摆着的,在镇上租个铺子也确实不难,可租下之后呢,褚义岂不是就要起早贪黑的日日奔波于镇上和村里,如今这买卖在村里做着,赶上四节前后,一个人都忙不过来,到了镇上便更不用说了。. 可若是他们夫妻俩一同去,正正还这么小要怎么办? 带在身边,就相当于还是一个人在忙活儿铺子里的琐事,况且他还那么小,经不经得住日日这样奔波也是个问题。可若是不带在身边,家里只留三叔领着三个孩子,他们又如何能放心。 许是看出了妻子的纠结和犹豫,褚义笑着拍了下沈鹿竹的手,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柔声道:「想什么呢,怎么还出神了?」 随后又对沈松节解释道:「二兄的提议倒是不错,只是眼下正正还太小,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沈川柏也似是瞧出了什么,宽慰自家妹妹道:「鹿竹别听你二兄的,他净瞎出主意,哪像他说的那般轻巧,说搬就搬?」 众人原本就是闲聊,沈松节也只是顺嘴这么一提,可沈鹿竹却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之后得连着好几日都在心里琢磨沈松节的话,一会儿觉得去镇上也不错,一会儿又犯愁去了镇上家里这边该如何。 这日入夜,褚义见妻子搂着自家胖儿子再次出了神,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将已经熟睡的胖儿子抱到摇床后,伸手揽过妻子在怀里,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在想二兄说的事?」 沈鹿竹扭身在褚义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喃喃道:「嗯,褚义你说怎么办?我觉得二兄说得有道理,去镇上的话客源多,市场更大,生意一定会更好的,可要是白日里咱们去了镇上,正正怎么办,还有三叔、秀秀和阿礼。」 看着妻子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褚义柔声开解道:「我们阿竹想去镇上吗?不考虑正正,也不考虑其他的,阿竹想去吗?」 沈鹿竹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点点头:「想的吧。」 「那咱们就去。」 「可是……」 褚义轻抚着妻子的背,打断了她的纠结:「把正正带上,还有三叔,秀秀和阿礼,都带上,咱们 全家一起去镇上。阿竹,不用考虑那么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待在哪里都一样,你开心就好,嗯?」 沈鹿竹仰起头看向褚义,突然咧着嘴笑了:「是哦,咱们一起去镇上不就好了,我这个脑子!」 笑着笑着,也不知怎么,眼前正温柔注视自己的褚义,却变得越来越模糊,赶在眼泪滑落之前,沈鹿竹将自己一头扎进了褚义的怀里。 看着怀里突然不知悲从何来的妻子,褚义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温柔而又坚定地安慰着,他其实是知道的,自从沈鹿竹生产后,情绪上便有些问题,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可偶尔就会有些没缘由的低落和伤感。 妻子第一次出现这样情况的时候,属实是把褚义吓了一跳,可看着好不容易才被自己安慰好,又变得有些尴尬和抱歉的沈鹿竹,他又实在不忍心再去细究背后的原因,次数多了,他便猜想是不是和生产有关,私下里问了沈阿爷和沈母,也都说确实是有孕妇生产后会心情不好的,只叫他再多费心些。 好在出了月子后,沈鹿竹的情绪便越来越和之前相似了,本来就是偶尔出现的低落,更是少有了,只是没想到最近因为纠结去不去镇上的事儿,再次惹哭了鼻子。 「没事了,乖。」 那夜过后,似乎是被泪水冲掉了所有的纠结和犹豫,小两口开始认真地盘算起了,举家搬到镇子上的可能性。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不能只他们定夺,确定心意后,褚义第一时间便将二人的想法和褚三叔说了说。 褚三叔那日倒是听说了众人的闲聊,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见侄子再次提起,不免有些诧异:「全家搬镇上去?你跟鹿竹咋会突然这么想?」 「其实也不算突然,其实阿竹第一次和我提要做这纸钱买卖的时候,我就想过,要是我和大堂兄一样,一直在读书,是不是也有机会考取个秀才,万一中了,是不是就能带着阿竹去镇上过好日子了。」 褚三叔有些难过地看着褚义:「阿义,你不比褚仁差,是家里拖累了你,当初,当初……诶!」 褚义倒是无所谓地宽慰起褚三叔道:「三叔,都过去了,我已经很久都不会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了。我跟阿竹只是觉得,去镇上发展也不错,先抛开生意的事儿不谈,阿礼跟秀秀一年比一年大了,去镇上多见些世面,将来无论是学业还是婚配,总归是有益处的,正正他虽还小,可我当阿爹的,自然也要为他以后做些打算,多挣些家底总是没错的,当然还有三叔你,乡下地方除了咱自家院子,就没什么平整地方,就是坐了那轮椅活动范围也十分有限,再赶上阴天下雨,更是不方便,镇上的路大多都是青石板铺的,要好上许多。」 褚三叔自然也盼着自家小辈出息,今后能过上好日子,尤其是提到了秀秀的婚事,她如今已经十四五的年纪了,虽说自己不着急让她出嫁,可也确实是该考虑女婿人选的时候了。 只是一想到以后要离开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难以下决心:「那这宅院和耕地可咋整?」 「耕地聘出去,或是直接卖了也成,左右就算是眼下,咱们也没自己种,至于这宅院,我跟阿竹是打算留着的,平日里就请隔壁堂爷爷家帮忙照看着,买卖闲的时候,就回来住一阵子。」 褚三叔听罢,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成,那就这么干,只是你们打算何时搬去镇上?」 「还早呢三叔,我今儿只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咱们先得去镇上物色个铺子租下来,还有现在手里的买卖和作坊也都得重新做布置,总归要一点一点来的,还不急。」 褚三叔听了一时有些感慨,连褚义离开都不曾察觉,只坐在后院专门给他摆放的摇椅上,一晃一晃地仰头望 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定下要去镇上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个适合自家租住的铺子,小两口预想的是租一个前面是临街的铺子,后面带住宅的院子。这样一家人搬过去住才宽敞,最好附近还能有私塾学堂,到时褚礼上学也方便些。 褚义连着往镇上跑了几趟,自己在街上去寻实在是有些不太现实,最后索性托给了镇上的专门帮人倒卖租赁屋子的房伢子,说了自家需求,定好每旬褚义到镇上一次,那房伢子带他去瞧符合要求的铺子。 褚家全家要随着买卖一起搬去镇上的事儿,小两口原是打算等铺子的事儿有了眉目后,再和亲朋们交代的,可谁想褚义连着好几日去镇上的举动,到底还是引起了褚平的注意,逮到个功夫,便直接跑来铺子里追问。 「堂兄你最近是忙啥呢?怎么见天地往外跑,也没见你拉原料回来啊?」 既然已经被褚平注意到了,那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褚义便将他们的打算说与了褚平,谁知褚平一听,立马激动了起来。 「啥?那日不是说笑的嘛?咋堂兄你这就去镇上看上铺子了?这么大的事儿,咋也不和我说一声?」 褚义笑称:「这不是正与你说呢,本来是打算等铺子有了着落再说的,毕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褚平叹了口气道:「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早些年,不该吊儿郎当的,我要是多挣些银子,是不是这次就能跟着堂兄你一起去镇上了,你们都走了,我今后这日子还有啥意思?」 沈鹿竹被褚平的样子逗得直笑:「说得好像再也不见了似的,我只是要把纸钱生意挪到镇上去罢了,虽说确实是打算一起到镇上去顾着买卖的,可家还是在这里的啊,像四节这种买卖红火的时候,自然是在镇上,可不忙的时候,不就得回家里来住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县里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堂爷爷家里这一辈就只有褚平一个男娃,他打小就爱跟在褚义身后,这个堂兄待他极好,小时候替他背黑锅,长大了替他谋算,和旁人家的亲阿兄也不差什么。 得知褚义一家今后要搬到镇上去,作为堂弟,褚平觉得自己是最该替他们高兴的才是,可一想到今后或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过来转转,出了院子就是,甚至是趴在墙头上,都能闲聊上几句,心里便多了几分不舍。 「总归今后是不能日日见到堂兄跟堂嫂了,不过还是正经事儿重要些,大不了我明儿也去买个牛车回来,这样还是天天去镇上给铺子送纸钱不就成了!」 褚义笑着摇摇头,瞥了眼自家堂弟道:「你当买牛车是买糕点不成,说买就能买来的?再说买卖搬去镇上要筹备的事情多了,不说半年一载的,几个月的时间总是要的,哪能那么快。」 牛作为农耕的主要劳动力,在大乾虽算不上什么稀缺资源,可也没有达到随意买卖的地步,想要买上一头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的,没点运气和耐心等上一阵子,是绝对买不来的。 被自家堂兄泼了冷水,褚平有些无赖的玩笑道:「我不管,那堂兄就把你家牛车留下就是了,到时候我就日日赶车拉着小霜去瞧你们。」 沈鹿竹笑道:「成,到时候直接在院子里给你跟元霜留上一间屋子,给你们备着就是了。」 褚义按照约定好的每旬都会去镇上的伢行一趟,跟着对方走街串巷,到处去瞧伢行找到的铺子,可看了近两个月后,眼看着就又要到中元节了,却仍然没能找到处满意的。 镇上正在出租的铺面不多,位置好的更是少之又少,仅有的几处建在主街上,正在招租的铺子,面积又都太小了些,别说是一家人搬过去住了,就连铺子里的囤货需求都得不到满足。 面积大些位置也还可以,又带着院子的倒是也有一处,东街上便有个老板正在出兑自家的小酒馆,这酒馆前面是个相当于三间正房并列的铺面,穿过餐馆便是灶房,走出灶房的后门就来到了后面的小院,虽是不大,可正房、厢房、茅厕和灶房皆是应有尽有。 这临街的宅院是老板祖上传下来的,一直在做着酒馆的生意,可奈何现任老板经营能力实在是有限,如今铺子入不敷出,便只能盘算着把酒馆出兑。 褚义原本还算满意,虽说陈设布局和当初设想的有些出入,可若是没有其他更符合自家要求的,将这里租下来,再重新修缮一下应该也是不错的,可谁想那家酒馆的老板,对这铺面的出租却还有其他的要求。 要想租下铺面,就要花银子把酒馆里的所有陈设家具和员工一并接手才成,先不说那些桌椅板凳褚家压根就用不上,就算到时候买卖红火,需要雇人,也没有接手房东手下继续用的道理。 可还不等褚义表态,那老板居然在得知褚义是做纸钱买卖的之后,先表示了拒绝,说什么还是想找个能继续做酒馆生意的,做纸钱买卖的总还是感觉有些不吉利。 本就有些犹豫,正考虑要怎么和老板商量下关于家具和员工问题的褚义,一听这话哪里还有想租的心思,直接带着伢行的人离开了酒馆。 沈鹿竹听完褚义学的话,一时净觉得有些好笑:「也难怪那老板家祖传的酒馆做不下去了,这般为人处世的性子,也属实是不适合做买卖了些。」 「好在那铺子也并不是特别符合咱们的要求,位置还是有些偏了,镇上生意最红火的铺子,都是集中在那两条主街上的,像这种开在支路上的,生意都要差些。」 褚义边说着,边将面前的推车前后来回地推动,哄着坐在里面的胖儿子玩,刚进入到了七月,眼下正正小朋友也已经六个月了,最近已经可以背靠着墙壁或是被子一类的东西,在他阿爹 阿娘的帮助下,坐着玩各式各样的玩偶了。 褚义便趁着还没到中元节的这段清闲日子,仿照着给褚三叔做的那个轮椅,给自家胖儿子做了个手推车,前后左右都有围栏的那种,六个月的小正正刚刚好可以稳稳地坐在里面,既方便了家里人照看他,也不用在炎炎夏日,一身是汗地抱着这个小肉球了。 沈鹿竹看着一旁玩得很是开心的胖儿子,嘴角不自觉地也跟着上扬着:「褚义,要不咱们不租了,直接买一处铺子怎么样?家里的银钱应该是够的。就和伢行说无论是招租的还是要出售的,都可以带咱们去瞧瞧,这样可供的选择应该能多些。」 他们做纸钱买卖也有三四年了,虽说平日里吃穿用度从不苛待自家人,花销上要比村里旁的人家大上不少,可和挣到的相比并不算什么,如今自然也存下了不少银钱,若是想在镇上买处铺面,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褚义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买一处倒是也不错,虽说一次性拿出去的银钱多上不少,可若是长久来看,还是买下来更划算些。不过阿竹,你觉得若是咱们不去镇上,直接到县里去如何?」 「直接去县里?」 褚义点点头,认真地和妻子解释着:「嗯,阿竹可还记得上次元宵节,咱们不是一起去了县里逛灯会,那县城里不知要比镇上繁华多少倍,人也更多些,若是咱们直接把买卖搬去县里做的话,生意应该也会不错。」 「咱们当初只是想把买卖做得再大些,挣得多些,好带着全家去享享福,顺便也能叫弟弟妹妹们开阔下视野,确实是没有什么一定要在镇上不可的理由,若是只为了这些,自然是县里比镇上更好些!只是县里铺子的价钱怕是要比镇上的贵上不少,若是买的话,也不知咱们手里的银钱够不够。」 褚义宽慰妻子道:「无妨,左右也不是马上就要定下来的,等过了中元节,咱们就找个时间去县里转转,若是有心仪的铺子,银钱不够先租下来也成,慢慢存着总会够的。」 今年的中元节,褚家老宅明显要比往年都忙上不少,褚三叔一如既往地要留在后院看顾着纸元宝的作坊,除了依旧火爆的纸钱买卖,丧葬队的活儿也断断续续的一直都有,好在褚秀秀和褚礼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不然又要顾着两边的生意,又要照看正正小朋友,就算是给小两口分成两半,怕是也不够忙的,这个时候褚义做的推车就显出了更大的作用,把正正抱坐在里面,再给他给布玩偶,生意忙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暂时一两眼顾不上孩子,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哄娃能小能手狸花,就算是你一下我一下的这种无聊游戏,一猫一娃每次都能玩上好久,若是正正有什么危险行为,狸花还会喵喵地叫人。 纸钱铺子的生意照旧是在中元节前两天停地,休整了一天后,中元节那日,小两口带着褚礼和正正去给褚义的爹娘上坟祭祀。 照常说家里添了丁,清明节的时候,小两口就该带着正正来坟前祭拜的,可那是正正还太小,天气又冷,小两口属实是不敢把他抱出屋子,这才一直等到了中元节,才带着正正第一次祭拜了他的阿爷阿奶。 祭祀这日,小两口还在村尾的墓地里,居然还撞见了同样前来给褚家祖先上坟祭拜的褚大伯一家。 半年多未见,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越发红火,穿着打扮、仪态相貌,无一不彰显着如今日子过得是如何滋润。可褚大伯一家却恰恰相反,皆是面色灰败,满脸不郁,尤其是褚阿爷,据说搬出靠山村后便重病了一场,直到最近才缓过来了些,可依旧是满脸病容,两颊凹陷面色蜡黄,两只眼睛浑浊又无神,瘦得连以往不甚明显的颧骨都像是快要支出来了一般。 王氏同样显得 有些凄惨,不知道是不是之后又中了风,还是之前的后遗症有所加重,眼歪嘴斜的症状愈发明显了不说,不知怎么好像连走路都显得有些吃力了。 褚大伯那一家子许是心里对之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尤其是此刻双方这么一对比,心中更是不忿,男人们本就严肃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而眼神若是能杀人,王氏和褚阿奶那怨毒的眼神怕是早就化成啐了毒的利箭射向了褚义二人。 双方瞧见对方,都先是下意识地一愣,谁也没有开口,或是根本也不想开口,片刻后小两口率先有了反应,沈鹿竹一手挎着褚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带着褚礼和正正径直离去了。 以前还在一个村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时候,小两口是属实没有办法,每日见他们各种花式作妖,想出各种法子占自家便宜的时候,沈鹿竹总是会被牵动情绪,想出过各种各样的法子,就算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报复回去。 可如今看着那一家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嘴脸依旧面目可憎,可似乎随着他们被逼着搬出了靠山村,往日的那些便都烟消云散了。 眼下褚大伯那一家在小两口眼里,早已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再也勾不起任何其他的情绪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好消息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趁着中元节后铺子里还不忙,这日一大清早小两口把正正托付给钱氏后,就赶着牛车去了趟县里。 有了之前在镇上挑选铺面的经验,小两口打算这次先四处逛逛,简单熟悉下县里的街道和位置后,再去伢行。 如今正正已经六个多月,可以吃些米糊一类绵软的吃食,小两口倒是不怕出来的时间太长,胖儿子在家会饿到肚子。. 刚进县城不久,褚义就寻了家客栈,将牛车赶了进去,给了掌柜的些银钱,便把牛车停在了客栈的马斯里,随后小两口便轻装上阵,打算把这县城的繁华好好瞧上一瞧。 虽然打小就生长在行安县,可沈鹿竹来到县城里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第一次是被丁安和一众县衙里的捕快押过来的,当时只觉得到处都是冷风刺骨,枯寂萧条。 第二次是前年的元宵节,褚义也是今日这般赶着牛车,带着大伙儿来逛了次元宵灯会,满街的各式彩灯,光彩溢目。 而这第三次就是眼下,与之前两次隆冬时节,或萧索或热闹的冬日街景不同,夏日里的行安县城,多了些市井气和生机,随处可见的沿街小商贩和开门迎客的商铺,热烈而又井然有序。 小两口也没什么目的,一路随心,瞧见这家小吃不错便买上一份,看见那家有卖新鲜玩意儿的就跑去看看,付了钱后还要再和老板闲聊上几句,如此这般一个上午过后,等到小两口随意找了个路边的小摊吃午饭的时候,这县城里哪处最为繁华,哪条街道上大概有些什么店铺,便被小两口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简单吃了一口,小两口正打算和老板打听下附近哪里有伢行,就被街面上的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官府抓贼,都让一让!」 还不等沈鹿竹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见有个男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以很快的速度正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追着一群人,被追的那人还边挥舞着一侧的手臂驱赶路旁围观的路人,边故意带倒了一大片路边摊位上的东西,想要阻拦身后人的追赶。 那人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撞上呆立在一边的沈鹿竹,还好褚义忙伸手将人往后揽进了自己怀里,顺脚踢了个摊主摆在路边的小凳子过去。 同一时间,不远处追捕中的一人也抄起了个摊位上的茶碗砸了过来,那逃跑的男人受到双重打击,身子一晃便失去了平衡应声倒地,随后瞬间便被身后追捕他的几名官差压倒在地。 褚义顾不得像其他人一样围上前去瞧热闹,见男人被制服,便紧忙查看妻子的状况:「阿竹你怎么样,刚刚可有碰到你了?」 沈鹿竹摇摇头,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给褚义看:「我没事儿,他没碰到我,刚刚真的好险,我都傻在那里了,还好褚义你拉了我一下!」 「那就好……」,褚义总算松了口气,正想提议两人离开去找伢行的时候,猛地被人叫住 「褚家老弟?可是褚义兄弟?」 小两口闻声回身向后看去,就见丁安正站在那被捕的男人面前,侧身看着他们,见两人回头,笑道:「果然是你们,褚义老弟,弟妹别来无恙啊!」 双方打过招呼,丁安叫身后的官差先把人和赃物都带回衙门,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和小两口叙旧:「你们怎么这时候来县里了,可是来办事儿?」 虽说一开始的相识并不算美好,可对于丁安,小两口一向是感激和信任的,自家想搬来县里做生意的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遂将自家的打算和盘托出。 丁安也是属实没想到,半年多没见,这小两口眼下居然都要把买卖从村里做到县里来了,实在是了不得。 「那感情好啊,真是要恭喜褚老弟跟弟 妹了,怎么样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铺面看得如何了,可有满意的?」 褚义摆摆手自谦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没什么需要劳烦丁大哥的,眼下只需找个伢行帮忙寻个满意的铺面就成。」 丁安点点头笑称:「你们夫妻两个肯定没问题的!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也不可尽信那伢行的说辞,还是自己多了解些,心里才有底。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要是不急着回去,我就带你们四处逛逛,顺便找个伢行谈谈如何?」 若是有丁安这样的就生活在县里的人带路,事情自然要比他们自己瞎逛要顺利上许多,可沈鹿竹并不想因着自家的琐事,耽搁了丁安的差事:「要不还是算了吧丁大哥,你不是还有公务在身?」 丁安摆摆手解释道:「我今儿本是休沐的,吃过午饭出来买些东西,正好就瞧见了刚才那幕,这才帮着撵了两条街,耽误不了衙门里的公事儿。」 既是如此,丁安又十分热情,小两口自然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便随着丁安又逛了起来。 「县里要比咱们长水镇大上不少,面积大人口也多,像方才咱们逛过的那几条街道都是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处,街边的铺面大多是被开成了酒楼、茶馆、戏园子这些买卖。现在这条街虽是没有之前的那么热闹,可却也是县里的主街,只不过因为衙门就在这条街上,前任县令是个喜静的,热闹的铺子一律不准开在这条街上,虽说现在没了这说法,可大概是习惯使然,那些太热闹的都没人开在这条街上,所以也就稍显安静了些。不过对你们倒有个好处,县里的义庄也同样在这附近,在这买纸钱什么的,定能比旁处生意更好些。」 此时的义庄除了停放那些县衙里涉案的尸首,也还会存放那些无人认领的和附近居民家里需要暂存的棺椁尸首,出出进进地办白事儿的人自然要比别处多谢,那需要买纸钱的人也就更多些。 丁安边带着小两口去这附近的一家伢行,边继续介绍道:「如今的辛县令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官,咱们县里从今年初,便开始推行了店铺摊位登记的制度,铺面摊位大小,位于何处。经营内容和老板姓氏名谁都一一记录在案,不止便于管理,也为咱们商铺的老板们提供了不少便利。以往那些沿街的摊位都是各做各的,要不就是整日因着抢位置的事儿相互攀扯,要不就是当了谁家门前或者街道上的位置,如今都好了,大家都在规定好的时间地点做买卖,既没耽误挣银钱,又少了不少纠纷。」 沈鹿竹感叹道:「难怪一路走来感觉那些摊位似乎都是井然有序的。」 「你们回头定下铺面后,最好也尽快到衙门去登个记,没有坏处的!」 说着丁安便带着两人进了街边的一家铺面很大的伢行,那家老板见丁安突然带人出现在了自家铺子,立刻笑着起身迎了出来:「呦,今儿这是刮的什么风啊,丁捕头怎么亲自到我这小店来了?」 丁安淡淡道:「这两位是我朋友,想在县里或租或买个铺面,想请老板你帮着寻摸寻摸合适的。」 伢行老板闻言,赶忙又朝着丁安身后的小两口鞠躬搭话道:「两位老板是打算做什么买卖?都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给我听,我定帮二位寻到个满意的来!」 小两口把自家的需求和对方说了说,那伢行的老板再次拍着胸脯保证给找到满意的,随后又追问道:「就是不知找到合适的铺面后,我该到哪里去通知二位?」 褚义刚要上前说上一句,自己可以每旬都过来一次,就被一旁的丁安先抢了话头:「老板你可知晓我家住哪?」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那小人这有了消息的话,先通知丁捕头您?」 「成,我正有此意。」丁安说罢又转向褚义解释道:「你们离得太远了,总不能 三不五时地就跑来县里一趟,你方才说的那些要求我也都听见了,等有了真合适的,我再通知你们!」 「那就劳烦丁大哥了!」 交了费用,从伢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虽说眼下正正已经能吃些辅食了,可到底还是不能离开爹娘太久,小两口本还想请丁安吃顿晚饭作为答谢的,如今却也只能先搁置一阵子了! 和丁安分开后,小两口急忙回了放牛车的那家客栈,牵了自家牛车便急忙往回赶去,一路上比来时快了不少,总算在晚饭前赶回了靠山村。 沈鹿竹在自家院门前下了牛车,都来不及进院子,就赶忙上了隔壁堂爷爷家,一进院子就瞧见了正坐在推车里,和狸花玩得不亦乐乎的正正。 狸花听见动静,歪头越过正正冲着沈鹿竹喵了声,随后也不再继续和正正玩闹,像是完成了任务般伸了个懒腰,跳下正正的推车,朝前跑去,几步就跃上了两个院子间的围墙,又嗖的一声消失在了墙头。 沈鹿竹走到一旁蹲下,拍了拍手朝着自家胖儿子召唤道:「正正,快看是谁回来了啊,有没有想阿娘我啊?」 可谁知正正小朋友闻声转头看了自家阿娘一眼,随后竟猛地将身子扭了回去,一副生气了,不想搭理沈鹿竹的小模样。 这么点大的小肉球居然还会闹脾气,大人们纷纷被正正的小模样逗得发笑,自知理亏的沈鹿竹只好又凑过去哄着,后一步赶来的褚义也陪在一旁逗着自家儿子。 好在正正是个脾气不大的小朋友,没一会儿便又亲亲热热地搂着自家阿娘的脖子,朝爹娘撒娇逗乐了。 本以为这次租铺子该和之前在镇里的那次一样,需等上些日子才成,没成想中秋节前几日,回村里姑妈家探亲过节的丁安,就给小两口带回来了个好消息。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安是在八月初十那天带着丫丫回到朱屯村的姑母家的,放下随身带的东西,将丫丫留在田家,便独自前往靠山村的褚家老宅。 褚义正带着自家胖儿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妻子说这般对正正的身体有好处,见丁安忽然登门,很是意外:「丁大哥,怎么这时候上了门,可是铺面的事有什么消息了?还累的你特地跑回来一趟。」 丁安不在意地摆摆手:「确实是铺面的事儿有消息了,不过倒也不算特地来给褚老弟你送信儿的,这不眼看就要中秋了,今年中秋我轮值,就提早几日放了假,刚巧今儿早上刚出了家门,那伢行的老板去给我递了信儿,说是就在县衙门前的长青街上,他们寻到了处合适你们的铺面,叫我给你们带句话。」 这长青街那日丁安曾带着小两口逛过,县衙便坐落在此街上,算得上行安县城里真正的主街,此外据丁安说县里的义庄也在附近,若是真能在此处找到处合适的铺面,对小两口今后的纸钱买卖那也是相当有利的。 「丁大哥,那伢行老板可有说一说那铺子的大概情况?」 丁安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据说是处挺大的铺面,在长青街上的一处十字路口,眼下是做着杂货铺子的生意,据说买卖还不错,主人家的院子和铺子是完全隔开的,东家上了年纪,便打算将它卖出去,得些银子回乡下养老。 不过兴许是见我带着丫丫正要出门,那伢行老板并未多说,只说了你们随时都可以去伢行找他。不过我看还是尽快去一趟比较好,若是真如伢行老板所说,那这铺面该是很好出手才是,只怕去晚了就已经易主了。」 虽目前知道的信息很有限,可听上去这铺面似乎还是很不错的,褚义便应承了下来:「成,多谢丁大哥了,明后日我便抽空去县里瞧上一瞧。」 「谢什么,不过是顺路带个话儿,伢行的话并不能全信,成不成的都还两说。」 沈鹿竹闻言对那素未谋面的铺面,心生了不少好感,对丁安也很是感激:「那也是劳烦到丁大哥了,该好生谢谢你的,不如今儿就留在家里用饭吧,相公陪丁大哥喝上一杯可好?」 褚义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丁大哥一会儿就在家中用饭吧,阿竹的手艺很是不错!」 丁安也不再推辞,朗声笑道:「成,那我就留下尝尝弟妹的手艺。」 丁安中午留在褚家用了饭,还同褚义及褚三叔小酌了几杯,酒足饭饱后婉拒了褚家想留他稍作休息的美意,想要趁着姑母一家歇晌之前回到田家。 歇过晌后,褚家众人正在院里的柿子树下边乘凉,边商量着明后日要再去一趟县城的事儿。 依褚义的意思,还是想让妻子同自己一起去瞧一瞧的,若是两人都觉得不错,那就先定下来,等要重修修缮前,再带着全家去看看。 可沈鹿竹瞥了眼紧闭额房门,里面是她还在熟睡的胖儿子,想到那日从县里回来时正正的表现,便觉得或许把他扔在家里,好像确实有些可怜,若是这么短时间内再丢下他一次,怕是这回就没有之前那么好哄了。.. 「要不这次我还是不去了吧,堂婶儿那兴许还要准备中秋过节的吃食和物件呢,再说正正上次就闹了脾气,这才没过多久。」 褚义脑海里此时也浮现了那日正正的可爱反应,虽说大人们只觉得可爱,可孩子到底还是真的有情绪了,想想还是罢了:「我自己先去瞧瞧也好,兴许那伢行的老板就如丁大哥所说的,话里有水分,实际上那铺面并不如咱们想的那般好,都去了也是耽误时间。」 「嗯,我相信你的眼光,若是你觉得不错,定下来就好。」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叫门声,褚礼跑去开门一看,原来是蒋娟和蒋全姐弟带着小宝来了。 「阿礼表弟,表兄表嫂,还有褚家三叔!」 「是蒋娟表妹和表弟来了!快进来!」 姐弟俩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随后寒暄道:「上次表嫂不是教了阿娘做月饼的新法子,阿娘这几日便迫不及待地做了好几锅出来了,这不一听说我们要过来逛逛,就赶忙让提上了不少,非要叫大家都尝尝,说要是好吃,她就再多做些。」 「合该我们提着礼去看望她跟姨父的,没承想倒是先见到了姨母做的月饼。」 沈鹿竹说着打开了一旁的食盒,从里面拿了崔姨母做的月饼分给大家,随后自己也掰开一块尝了尝:「这个桂花馅料做的甜而不腻,香味也保存得特别好,姨母的手艺真是不错,便是支个摊子去镇上卖,想来也是会很受欢迎的。」 蒋全听了,苦着个脸连连告饶:「表嫂这话还是不要叫阿娘知道的好,不然我怕家里一直到春节都要日日吃月饼了。」 崔姨母自打七月下旬的时候,便开始摩拳擦掌地等待着中秋节的到来了,没事儿就琢磨着做月饼的事儿,老早就把需要的原材料都准备好了。 日子刚一进八月,就迫不及待地催着蒋父砌了个小烤炉,炉子刚一成型先做了一波,在得到家里人一致好评后便仿佛刹不住车了一般,只要得空就要做上些月饼,可就算是什么山珍海味,天天吃也是要腻的,这不蒋全就觉得他八成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月饼腻死的人。 沈鹿竹对此倒是有些能理解的,像烘焙这种事情,确实是有能让人上瘾的能力的,玩笑道:「那我改日再教姨母做些别的,表弟就不用日日吃月饼了。」 小宝嚷着要看表舅家的胖弟弟,可奈何正正还睡着,褚义便把狸花给抱了出来,狸花在成为了正正时不时的兼职小保姆后,再次被迫成为了小宝的新玩具。 蒋娟小声叮嘱着小宝,让他和狸花玩的时候不要太用力,又观察了会儿,见一人一猫玩得很好,这才扭过头来继续闲聊着。 「其实我们过来还是听说了件事儿,中午的时候,在家门前碰见了丁大哥,听说了你们要搬去县里发展的事儿,这才想来问问的。」 沈鹿竹解释道:「确实是定下了要把买卖搬去县里的事儿,只不过也不是定下就能立刻搬去的,就想着等全都确定下来了之后,再跟你们细说的。眼下就连最基本的铺面都还没有呢,要想搬去县里,怕是还早呢!」 蒋娟知道自家表兄表嫂的性子,都不是那种特别爱显摆的人,想要等到都定下来再说也很正常:「真羡慕表嫂你这么聪明又能干,不像我胆子小人又笨。」 沈鹿竹拍了拍蒋娟的手:「不要看低你自己,表妹你很厉害。」 蒋娟姐弟在褚家待了一个下午,正正醒过来后,沈鹿竹就带着蒋娟和小宝进了自己的屋子,小宝和狸花在一旁陪着正正玩,表姑嫂两人就说起了悄悄话。 「表妹最近和丁大哥如何了,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时不时地就去找你?」 其实方才蒋娟在院子里提起,是从丁安那里知道自家有搬去县城的打算的时候,沈鹿竹就想问一问来着,不知是不是丁安特地去了蒋家和蒋娟偶遇的,不然又怎么会那么巧,只是当时场合实在是不对,只能先将心里的疑惑藏起来。 蒋娟低着头,喃喃着,似是不知该如何说起:「他确实有经常在我家附近转悠,每次他放假回村里,我都能日日见到他。可若是说丁大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他却从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每次都只是闲聊几句,有时我不在,还会帮阿爹阿娘忙活儿些力气活儿。」 沈鹿竹点点头,看来丁安就是还没有放弃,只不过是换了种更温和的,不会被蒋娟反感的法子,看来是打算来个润物细 无声,一点一点改变蒋家人对这事儿的态度。 「那表妹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可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蒋娟愣了会儿,有些迟疑地摇摇头:「表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丁大哥他是个好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条件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人很难叫人讨厌,可他合该找个好姑娘的,我,我配不上他。」 这话沈鹿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蒋娟对丁安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只不过如今的蒋娟太过自卑了些,于是十分不赞同地打断了蒋娟的自信:「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他是单身,你也是,你有小宝他有丫丫,他在衙门当差是个捕头,可你也不差啊,你针线手艺好,做个布偶都活灵活现的,还知道做些灵活补贴家用,面对王铁成那般卑鄙至极的小人,也敢和他据理力争,又勇敢又聪明,哪里配不上了?」 「表嫂……你怎么和丁大哥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话?」 「就是,就是他丧妻带着女儿,我和离带着儿子的这句。我知道他如今这般,其实就是还没有想放弃的意思,所以前阵子我便又和他说了下,他就是这般回答我的。」 沈鹿竹继续开解道:「所以你看,我们不约而同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我们想的是对的,表妹你就是太不自信了,你并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胆小又笨,你敢为了我跟你表兄独自一人跑去县里报官,这哪里是胆小,分明是有情有义,就是有些男人怕是也不一定能做到这般。还有你做的那些刺绣和布偶,精致又复杂,就是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也是做不成的,谁敢说你笨?那边没有聪明人了!」 「表嫂……」 「不急,好好想想,我说这些并不是叫你一定要接受丁大哥,只是不想看你掉进自卑的怪圈子里,白白消耗自己的心力。」 第一百八十八章 鲁阿伯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赶在中秋节前,褚义又独自赶着牛车去了趟行安县城,在伢行老板的带领下,前往长青街上的那处铺面。 伢行老板边往前走着,边和褚义介绍那处铺面的情况:「那处位置正好在长青街和东二胡同交汇的十字路口上,原来是一处的,面积有两座二进的院子那般大,后来被东家分成了东西两个院子,靠东边紧邻路口的那处做了主人家自住的院子,西边的那处就当做了铺子做生意。」 褚义之前就听丁安说过这铺子的大概情况,心中早已有了成算:「这两处东家是打算都卖?还是只卖铺子,不卖自家的住宅?」 「是都卖的,东家是对老夫妻,眼下只剩了个脑子有些不大好的儿子在身边,那老两口是打算把自家住着的宅院和那处铺子一起卖掉,然后带着儿子回乡下养老的。也是前几日才找上了我们,我当时一瞧,带着自住的院子,铺面的位置好不说,大小也正符合褚老板你们那日说的要求,这不就赶忙去知会了丁捕头一声。」 褚义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铺子平日里买卖可还行?」 伢行老伴讨好地笑着道:「行!自然是行的!不然我也不敢介绍给丁捕头的朋友不是?最早的时候,那铺子老两口是用来开布庄的,后来因为要照顾儿子分身乏术,就把原来的一处宅院从中间一分为二,铺子那边租了出去开了个小酒馆,生意一直以来都很不错的。就是后来吧……」 「后来怎么了?」 那伢行老板四下里瞅了瞅,见没人注意自己跟褚义这边,才猛地放低了音量,小声和褚义咬起了耳朵:「后来前任县令老爷来了,非得说什么衙门口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在这长青街上开什么吃吃喝喝、嬉笑打闹的铺子,都是有损衙门的威压,也扰了他的清净,那阵子这条街上的酒馆茶楼什么的,都挪了地方,他家租户开的那处小酒馆自然也不例外。也就是那时被如今这户租户给租了去,开了个杂货铺子度日,买卖倒也是不错的。」看書菈 「既是如此,那现在的租户为何不直接买下这铺子?」 褚义心道,铺子位置好,买卖也不错,又是自家租了有些年头的地方,东家想卖了铺子回乡下养老,若他是那租户定会趁着这次的机会,把这铺子直接买下来,不然换了新东家若是不想再租给自己,那自家的买卖岂不是还要换地方? 伢行老板语焉不详地回道:「这……褚老板你随我去看了就知道了!」 这话似乎印证了褚义心中不好的猜想,这铺子要不是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问题,要不就是根本就不如这伢行老板所说的那般好,不过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看个究竟才行,大不了就白跑一趟,左右自家也还没和伢行敲定,再慢慢寻找下一处也是来得及的。 伢行老板瞥了眼褚义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不悦,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继续为褚义带路,期间也不再有什么其他吹捧那处铺子的言语。 伢行老板很快就带着褚义来到了东家住着的东院门前,叩响了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见了伢行老板带人来,很是高兴。 不等那老伯开口,伢行老板率先介绍道:「鲁阿伯,这就是我前儿和你说的人,咱们到你院里去说。」 被唤作鲁阿伯的老伯忙笑着招呼两人进屋:「来来来,都进来坐。」 将二人迎进院子后,鲁阿伯顺手便关上了院门,自然也没能注意到,隔壁自家铺面租户的闺女儿于玲,躲在门后目睹了这边的一切,扭身朝着铺子里正在磕着手嗑的刘氏喊道:「阿娘,隔壁那老头家里来人了,刚进了院子!」 刘氏白了眼风风火火冲进来额闺女儿斥道:「嚷什么嚷,嗓门这么大,嚷得我头疼!来人就来人呗。」 「不是阿娘,来的不是旁 人,是前街那家伢行的老板带人来的!」 刘氏一听忙把手里的毛嗑「哗」的一声摔在了面前的柜台上,尖声问道:「前街伢行的老板?你确定?」 于玲不耐烦地点着头:「这我有啥能看错的,就是他没跑了!」 刘氏嘴里骂骂咧咧地来到自家铺子前:「这对老不死的,居然还真敢去找伢行的人来,他若是只卖他那头的宅子就算了,要是敢打我铺子的主意,看老娘不和他们两个老不死的拼命!」 鲁阿伯和褚义寒暄了几句,就说介绍起了自家的宅院和铺子,也说了之所以要卖掉这里的理由,说法倒是和之前伢行老板说的一般无二,随后又带着褚家把自家宅院的前前后后都转了个遍。 鲁家眼下住着的东院是座标准的二进院子,大门开在靠近东南角的地方,院内大门西侧是一排门房,再往后便是小前院,前院和内院之间被墙隔着,再进一处垂花门,便是更宽敞些的内院,最北面是座两层小房,中间为正房,两侧还配有耳房。 此外东西两侧和各有一处一层两间的厢房,两侧的耳房最外侧是配备的灶房和厕所,围着内院还修了几处花架,上面摆满了被人精心照料的花卉,院内到处都干净整洁,可以说是座很漂亮的院子,褚义只在院内转了一圈,便敢肯定妻子定是会喜欢这里的。 鲁阿伯再次带着褚义回到了堂屋,给两人沏了杯茶,继续推销着自家的铺子:「隔壁铺子面积和这边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是做铺子用的,所以只盖成了两排屋子,中间夹着个院子的布局,后面那一排屋子能放货,也能住人,院子里也是。前面那排屋子,整个都是打通的,是个挺大的铺面。」 伢行老板自然也是想促成这笔买卖的,见褚义似乎还算满意的样子,忙将之前商量好的价钱透露给了褚义:「褚老板觉得这处宅院怎么样,可还满意?鲁阿伯这是眼下耗不起,有些着急回乡下老家,所以给的价格也是很合适的,这两处宅院放在一起,才要了三百两!」 「三百两?」 「没错,三百两,这可是个绝无仅有的价格了!错过了可就太可惜了。」 褚义有些吃惊,看了许久的铺子,什么样的铺子租金和售价大概在多少,心中早就有了成算。 可如今两处这么大的院子,那老两口居然要了个完全低于市场价位的价格,要知道同样的两处宅院,若是放在镇上的话,别说是三百两啊,就是再多要些,那也应该不愁卖才是。 只是对方越这般,褚义却反倒越谨慎了起来,生意好却还要贱卖的屋子,实在是有些可疑。 「还是先看了房契和铺子再说吧。」 「稍等我一下。」 鲁老伯扭身回了正房,不一会儿就拿了个小木匣子出来,里面正是这两处院子的房契。 褚义仔细翻看了下,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房契上也是鲁阿伯的名字,随后便将房契放回匣子,递还给了对方。 见鲁阿伯回房放好了东西,褚义便提步率先往外走去。 伢行老板见状伸手拦住了褚义道:「铺子那边看是自然要看的,不过褚老板你看,咱们要不要去把丁捕头请过来一起?」 褚义眉头微皱,冷眼看向身旁的伢行老板:「这是何意?」 伢行老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这,这……丁捕头的名声,县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有他在好办事不是嘛!褚老板和丁捕头不是朋友嘛,您买宅院,丁捕头不得帮着到场看看?」 褚义冷着脸盯得那伢行老板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噤声,才转过头看向鲁阿伯问道:「阿伯家的宅院是必须要丁捕头到场才卖,还是压根就不是你家的,你做不了主?」 面前年轻人 语气虽不重,可却让人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气势,鲁阿伯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处院子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这两处院子确实是老头子我家里留下的产业,只是如今西边那一半租了出去,原本一直都是半年一收租的,可那户人家不知怎么弄出了个签了十年的租契,说什么也不肯搬出去!」 原来当因着前任县令的原因,导致鲁家西院铺子得租户,提前违约搬了出去不说,因为害怕在这风口浪尖上,招惹了县令的不快,鲁家的铺子就连再往外出租都成了问题。 也正是那个时候,于家看准了时机,以一个极低的价格,租下了鲁家西院,开了如今的杂货铺。 鲁阿伯当时也是不愿的,可老两口除了家里这铺子的租金也没了旁的收入,小儿子看病也是份不小的花销,便想着少些就少些吧,总好过一文都没有,干吃老本的强。 那租铺子的于家刚开始还想要两三年一交租金,还是鲁阿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最终才定下了半年交一次租金。 可鲁阿伯还是把这事儿想的简单了,他不是没提过涨租,可是那于家却总是以前任县令的喜恶为借口,仗着鲁家铺子如今不是太好出租,不是撒泼打滚,就是坐在门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拖着赖着不肯就范。 鲁阿伯老两口都是软乎性子,平日照看小儿子已经很费心力了,更是再没有精力和于家那胡搅蛮缠的一家子掰扯。 于家不觉得丢人,可自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地界住着,总觉得被邻里看着笑话丢人,被磨得没了脾气,鲁家西院便被于家用一个低于市价很多的价格一直占用着。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十年租契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六年后,前任县令在位六年任期已满,奉命调任他处,新任县令走马上任,县里的商户们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二者的行事作风完全不同,这才逐渐放宽了心。 有些想给自家买卖换个好位置的,或是铺面租契到期的商户,将目光重新转向了衙门口前的长青街,沉寂了六年后,这里终于开始要恢复往日的热闹了。 鲁阿伯在发现街上的变化后,也重新燃起了给自家铺子涨租金的希望,自家铺子租给于家这六年多,县里的物价已经不知涨了多少,连带着宅院铺子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可于家却还在用着比八年前的市价还低上很多的租金,占用着自家的好铺面,这租金是说什么都要涨的。 本以为这次于家没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涨租的事儿该是水到渠成的,毕竟眼下没了之前的避讳,租户也多了起来,大不了自家就直接换个租户也是一样的。 可谁想到,鲁阿伯刚开了个话头说要涨租,于家就立马哭诉起了买卖难做,自家的日子难过,拉着他便是好一顿哭穷,那架势就好像不仅不该涨租,还应该给他再降些租金才成。 鲁阿伯被于家这般的无赖额行径气得不轻,当场就表示要让于家的搬出自家院子,铺子以后就算是空着,也不会再租给他们。 于家三口连涨租都不愿意,又哪里肯轻易地搬出这么便宜的铺子,当即就翻找出了最新签的那份租契,拉着鲁阿伯便找来街坊四邻理论。「街坊邻居们都来评评理啊,这鲁家的看我家男人是个残的,就欺负我们娘俩啊,这铺子的租契还没到期呢,就硬要把我们一家子撵出去睡大街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氏带着闺女儿于玲坐在自家铺子前的大街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于家的男主人于富贵是个跛子,此时也一瘸一拐地拽着鲁阿伯来到门前,自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捶打着那条不良于行的腿,咒骂着都是自己没本事,连累了妻女,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算了。 这般情况,鲁阿伯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实在是厌烦和于家一家子扯皮,只能甩开了于富贵的纠缠,先避回了自家东院。 可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脾气,鲁阿伯回去后越想越气不过,第二日直接找来了女婿和外甥、侄子等给自己助阵。 一群人直接进了西院的铺子,给于家人下了最后通牒,让他们这次的租约一到,就立刻搬出鲁家的铺子,如若不然就直接找人将三人扔出去,到时候他家就算是哭哑了嗓子也没用。 于家见鲁阿伯这次似乎是要来真的,把真的被人扔出铺子,这才有了些忌惮,转天就提着吃食糕点敲开了东院的大门,说是万事好商量,自家还打算继续租鲁家的铺面,两家人离得这般近,相互之间也是个照应,合该好好相处才是。 当晚于家又在西院的铺子里,摆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用来招待鲁阿伯,不仅当场郑重其事地和鲁阿伯老两口道了歉,还满口应下了铺子涨租金的事儿,只求鲁家千万不要把他们给撵出去。 于家态度好得出奇,鲁阿伯便也松了口,多年的心头大事终于得到了解决,当晚心情大好的他便多饮了几杯,就连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都不清楚。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还算完美地解决了,只等着这半年租期一到,两家就重新签订租契,可谁承想,租期到了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于家找自己交钱重新签约,你若是上门去问,就只说眼下还忙,再等两日。 鲁阿伯只能再次带着人找上了于家的铺子,当着一众街坊邻居的面质问道:「于家的,你们到底还想不想租铺子了?若是不租就赶紧从我铺子搬出去!」 于富贵和妻子刘氏站在铺子的柜台里侧,抱着肩膀看着鲁阿伯在外气的脸色涨红,就好像此时被质问围观 的不是他们一般。 「我说老头,我还想问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前阵子咱们明明都签了租契给了银子的,你现在又找人来闹,是想玩浑的,多讹我一份银子不成!」 鲁阿伯被气得胸闷气短,指着于富贵的手都抑制不住地一直在抖:「你!你,你这无赖!这上半年的日子早就到了,你家不是在忙就是有旁的事儿,我何时与你签了租契?」 刘氏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了一般,叫嚷着:「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家明明都签了租契,付了你十年的租金,你凭啥又上门来闹!」 于富贵也从柜台下的匣子里拿出了张写满字的纸,赫然就是两家人的签好字的租契:「你们看!这白纸黑的写着呢,我一次性租了十年,这才刚过了几个月,你们鲁家就想翻脸毁约不成!」 褚义听着鲁阿伯的叙述,不免有些不解,直接打断问道:「既然那租契不是你签的,为何不报官?」 鲁阿伯叹了口气:「报了,当场我就报官了,可衙门对比了之后,说那手印和字迹就是我的,可我明明没有签过,家里也没收到过银钱!自那之后,那于家就再也没交过租金,就这么一直霸占着我家的铺子。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最近才想着要不就直接把这两处宅院卖了算了,才去找了侄子的朋友。」 伢行老板,也就是鲁阿伯侄子的朋友连忙解释道:「褚老板,我绝对没有要坑你的意思,只是你提的要求和鲁家这宅院正好匹配,价钱又是真的便宜,我就想着你和丁捕头是朋友,咱们只要把丁捕头请过来,解决这事情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于家人在丁捕头面前那还敢耍什么心眼,到时候你得了又便宜又满意的铺面,鲁家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一箭双雕的好事儿,咱们何乐而不为呢,是不是?」 褚义冷眼看了那伢行老板一眼,提步就往外走去:「这铺子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伢行老板见状忙和鲁阿伯追了上去:「褚老板,褚老板你听我说,三百两在县城这处地段上,这铺子真的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再说帮了鲁家咱们这不也是做好事不是?」 见褚义不为所动,两人直接拦在了鲁家院门前,挡住去路:「褚老板,那日我就瞧出来了,丁捕头跟你关系一定不一般,您就行行好,这事儿就是丁捕头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他上门将那于家撵走,咱们立刻就能签契书去衙门重新登记,这么大的便宜事儿,就这么扔了,您不心疼?」 「你若是再拦着我,我就告诉丁捕头你诓骗我们二人!」 原本还死死拦住褚义二人,瞬间又犹豫了起来,尤其是那伢行老板,他只是想给朋友家的长辈帮个忙,顺便再挣一笔,可倒也不想因为这事儿得罪县衙里的捕头。 褚义见状,不再理会二人的纠缠,推开那伢行老板拦着自己手,径直走远了。 沈鹿竹听了归家后的褚义学了鲁家和于家的事儿,一时不免有些唏嘘:「那天丁大哥和咱们一起去伢行的时候,我还想着真是老天帮忙,有丁大哥在一旁跟着,那伢行总不敢忽悠咱们,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丁大哥身上,好在褚义你没上当,看来这伢行咱们也得换一个才成。」 「出了鲁家,我就去找了另外一家伢行,鲁家那处宅院的格局确实不错,阿竹三叔你们见了定也会喜欢,我已经和伢行的人说了咱们的需求,也叫他们帮忙留意下类似格局的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相似的。」 沈鹿竹方才听了褚义讲得也觉得很喜欢,可再喜欢他们也不想蹚这浑水,随即宽慰起褚义道:「无妨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况且咱们是想买下来的,既是是自己的,那还不是想怎么改都成。」 褚三叔也道:「没错,阿义你做得对,这种事儿一向是公 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能只听那鲁家的一面之词,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啥别的隐情,还是不掺和得好。不是说当年报过官,既然官府都没能帮他要回来自家的铺子,咱们又哪来的本事去做这官府都做不成的事儿!」 褚义点点头应道:「三叔说得没错,他们只是想借丁大哥的势罢了,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于咱们而言其实不重要,咱们只是想买个铺子而已,没必要掺和进去。」 褚三叔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那这事儿用不用去和丁捕头说一下?」 褚义回来的路上也确实纠结过这个事儿:「我原本也想着,是不是该先知会丁大哥一声,万一鲁家那边过后又找上了他,也好叫他有个准备,可想想还是算了,那伢行老板和鲁阿伯原本拦着不让我走,是被我说要告诉丁大哥才吓退的,想来是你没有胆子直接找上丁大哥的,大过节的还是别打扰丁大哥了。」 褚三叔点点头:「也是,人家丁捕头本来是好心帮忙的,咱们去说这事儿,反倒不好。」 还有两天便又是中秋节了,小两口很快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第二天又开开心心地赶着牛车,拉了一家人去镇上采买,自打怀孕后,沈鹿竹已经很久没有去镇上逛铺子和集市了,如今已经七个月大的正正,精力要比之前好上了不知多少,像去镇上这种路途不长的活动,已经完全可以带上他了。 而此时县城里,才被褚义拒绝过的伢行老板,正惴惴不安地在自家院子里踱步,深怕褚义给自己告上一状,结果他这买卖没做成不说,还要因此得罪了丁捕头,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一百九十章 围观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和之前在镇上找铺子时一样,这次褚义也和县里的伢行约定了每旬去县里一趟,中秋节过后,便就又去了一趟县里。 因为是要买来开铺子的,自家又要跟着住进去,对位置地段,还有面积布局等自然是有些要求的,新找的那家伢行,把自家手里的资源筛选了一番,出售的宅院铺面里似乎还真没有特别和褚义的要求匹配的。 好位置好地段的铺面大都生意不错,要不就是租户没有换地方的打算,要不是就东家没有卖掉自家铺面的打算,想找到特别可心的,还是要费些时间,索性小两口倒是不急。 伢行便只能趁着这次褚义来,把一些具体的细节再敲定一下。譬如说对左右邻铺是做什么生意的有无要求,在或者是想要前后院住着的,还是在附近另寻一处宅院居住也可以,还有若是实在没有出售的,出租的是不是也可以先去看一下铺子的具体情况。、 会这么问,是那伢行知道一处正要出租的铺面,虽说不能满足小两口既带住宅区,又有铺面的需求,可那铺子位置地段好不说,最重要的是面积够大,大到若是征得了东家的同意,将一半的铺面改成住宅也不是不成。 对方是出租,且布局并不满足自家的需求,褚义自然不能把它当做首选,只是看在伢行的人一再推荐自己去看看的面子上,许诺若是下次来县城的时候,还没有其他更合适的铺面,那就一起去对方所说的铺面去看一看,也不是不可以。 这次进县城,除要去伢行跟进下找铺面的进展情况,褚义还花了大把的时间,赶着牛车在县城里的各条大小街道闲逛,目光主要在各种各样的纸钱铺子上停留,时不时的还有停下牛车,进铺子里去打探一番,然后在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记上一笔。 一天逛下来,县城里大概有多少家纸钱铺子,哪几片地区多,哪几片地区少,大概都卖些什么种类的纸钱,价钱又是如何等等信息,被褚义密密麻麻地写了半本。 一直逛到日暮西陲,才赶忙赶着牛车往回赶去,好在出门前褚义就和沈鹿竹说过了自己今日的打算,估计归家要晚些,不然保不齐褚家人现在已经在出发来寻他的路上了。 不用去镇里的时候,小两口的日子就格外悠闲,因着不是四节期间的旺季,来买纸钱的人不多,自打过了中秋节后,褚家门前的纸钱铺子便只开门半日,小两口或是窝在一起闲聊,或是和家里人商量之后的安排。 中午歇过晌后,就和褚平几个躲在西厢乘凉玩牌,等到日头不足的时候,小两口就抱着正正,或是到各家,或是在门前的小路上遛遛弯,这也成了每日里正正和狸花最喜欢的活动。 小两口实在是没有想到,狸花作为一只猫,居然是喜欢遛弯的,自打第一次狸花要在后面跟着,怎么也拦不住之后,小两口便对此见怪不怪了。 只要不是刮风下雨这样正正没法出门的天气,一快到了出门遛弯的时辰,狸花就会早早地蹲在与院门处等着,然后跟着一家三口一起出门。 一会儿悠闲地跟在后面,一会儿又猛地冲出去很远,然后再站在原地等着小两口跟上,或是钻进路旁的草丛、树林里,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小正正现如今比刚出生的时候看着要活泼不少,接触的事物多了,好奇心也就重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总让人觉得像是个沉默的小老头,而往往这时候,正正就会不断地在爹娘身上扭来扭去,四处探头寻找着狸花的身影。 除了发现狸花是只喜欢遛弯的猫外,沈鹿竹还发现狸花居然在别的动物那里颇有亲和力和领导范,村里的猫猫狗狗,甚至是鸡鸭鹅猪一类的,它都能凑上前去和人家友好交流几声,甚至还能带着那些没有被拴住的猫猫狗狗,在村里组个团遛弯,当真是神奇。 九月初,隔壁堂 爷爷家里传来了好消息,元霜怀孕了,被村里的郎中诊出来的时候,已经三个月了。 褚平跑出院子去请郎中的那天,褚义正带着妻子再次去了县里,而小正正这次则是被自家舅舅连带着狸花一起接去了外婆家。 说来也巧,沈松节上门的时候,正赶上小两口抱住正正要送去隔壁院子,得知自己今儿来得不巧,妹妹妹夫正要出门,沈松节也不沮丧,半开玩笑地提议,不如自己把孩子抱去河西村,这样既省了麻烦隔壁堂婶儿,自家胖外甥也有了人照顾,他外婆外公,还有外曾祖父不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小两口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倒也省着叫沈松节白跑了一趟,于是干脆坐上牛车,先把舅甥两人和出发前突然跟上来的狸花,送去了河西村的沈家,小两口才又从沈家直接出发,去往了行安县城。 这次褚义之所以要带上沈鹿竹,主要是记得之前答应了伢行的事情,想着若是还没有合适的铺面,先去瞧瞧这家的也不是不行,万一地段位置还有面积这些他们都还算满意,那就再和东家商量看看,万一对方松口答应了,倒也省着他们再找其他的铺面了。 小两口将牛车拴在了伢行门前的桩子上后,就径直进去找了那日接待褚义的人,果然暂时还没找到符合小两口要求的铺子,于是那人就一同坐上了褚义的牛车,指挥着褚义朝那处铺子所在的街道驶去。 那铺子位于长青街后侧的另一条主街上,三人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了长青街和东二胡同的那处十字路口,也就是鲁阿伯那处铺子旁额路口,眼看着拐过眼前最后一个路口就是了,褚义正往后仰着打算给妻子指一下,前面那处就是鲁家的铺子,牛车就已经拐上了长青街。 只见和东二胡同交汇的十字路口处,眼下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许多人,不知是在凑什么热闹。 褚义驱车驶进,就见人群都聚集在鲁阿伯家那两处宅院门前,吵吵嚷嚷地向里面张望,就连路口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前路不通,等想要往后退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已经被后来的车马堵死,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褚家的牛车被围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奈,小两口只能站在牛车上,借着高度优势,看起了热闹。 只见人群的最里面,于家杂货铺门前,各种货品杂物被散落了一地,鲁家和于家两伙人,正堵在铺子门前,一里一外地对峙着。 然而奇怪的是,挡在外面的是于家人,被堵在铺子里的却是鲁家人。 褚义正小声在妻子耳旁解释着人群中心那两伙人的关系,就见原本和他们一同站在牛车上瞧热闹的伢行伙计,已经蹲下了身子,和旁边围观的大爷大娘打探起消息来了。 「大爷,这里面的是于家那杂货铺子吧,这是咋了,这么大阵仗?」 大爷扭头看了眼伢行伙计,见几人是在牛车上,便往后撤了几步,半倚在牛车上回道:「没错,就是那于家杂货铺子,也不知道和他家那房东鲁家之间是咋了,大白天的鲁家就带了一伙人冲进了铺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搬东西,那架势就跟土匪进城了似的!」 旁边的一个大娘,方才那大爷往牛车上靠的时候,就看在了眼里,伢行伙计和大爷聊天的时候,也一直在旁边瞟来瞟去,心道踮着脚看了一上午的热闹,脚酸得要命,要是能在那车上坐着看多舒坦。 于是赶忙接过话头,边说着边一屁股坐上了车辕:「小伙子,我跟你说,我来的可早了,正巧看了个全程哩!」 大爷突然被打断了话,心气不顺,当即就怼了回去:「可拉到吧你,你要是真来的早,咋可能站得这么往后?还不早挤到最前面去了!」 大娘被噎得够呛,白了眼道:「咋滴,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 !」 伢行伙计见状连忙劝阻道:「大爷,大娘,别激动,别激动!咱都是来瞧热闹的,能站在这一处就是缘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咱继续说那于家,之后呢,咋滴啦?」 那大娘又往后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些:「鲁家的杀气腾腾的,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然后就听见里面叮咣一阵响,接着就又传出来两家吵架的声音!」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那鲁家的就开始往外搬东西,于家的就拦着,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的,于家那三口也是能耐,楞是没叫鲁家的出了铺子,鲁家的气急败坏就开始动手往外扔!」 旁边围观的,许是站累了,许是见里面一直在僵持着没有进展,遂也转过身来,凑在一处聊天:「可不嘛,那家伙就跟扔垃圾似的,啥都往外扔!好像都是铺子里的货,还有人上去检来着。」 「于家那么抠搜的人,刘氏彪悍的像个啥一样,还不得上去骂人?谁敢捡他家东西啊!」 大娘撇撇嘴道:「她光顾着拦鲁家的了,哪还有功夫顾上身后,谁趁乱拿了她家东西!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可都知道这两家到底是因为啥,才闹成这样的?」 「因为啥啊?」 「是啊,大嫂子你倒是快说啊,因为点啥啊?」 只见大娘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听说是因为租金的事……」 不等大娘说完,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大爷不屑道:「我还当是啥天大的秘密呢,于家的租金低的出奇,这条街上的谁不知道,还用你说?」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是因为于家租金低了?啊,哪只耳朵听见了?」 大娘白了眼大爷,故意把头往其他人那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别听那老头瞎说,根本就不是因为给的低了,好像是因为压根就没给!」 第一百九十一章 空口无凭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啥?压根就没给!」 「不能吧,这于家虽说爱贪便宜,也抠门了些,可要是不给租金,就算是于家的想,鲁家的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啊!」 周围的人瞬间议论纷纷,大娘听着其他人的震惊,仿佛是得知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觉得得意极了,清了清嗓子才又道:「怎么就不可能了?我可是亲耳听见的,鲁家的说于家不给房租白白占着自家的房子,要把他们撵出去不说,还要拿了铺子里的那些东西抵债! 于家的却说,自家早就给了租金,还签了十年的租契,是鲁家不要脸想要讹钱,这不两家都堵在铺子门口,一头非要搬东西抵债,一头死活都不肯让路,这不就这么耗在这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联想到人群里,杂货铺子门前的那一幕,终是相信了这大娘说的,于是又讨论起了这事儿究竟是哪头的话,可信度高一些。 「这于家胆子这么大吗?不交租金还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天天开门卖货,就不怕那鲁家的报官抓他?」 「胆子大不大倒是不清楚,不过他们家爱占便宜可是真的,路过个苍蝇都得被卸掉两条腿来,真没准能干出来这事儿来!」 「那鲁家老两口一向老实巴交的,要是非得选一个,那我肯定是不相信于家的!上次去他家杂货铺子买绣线,好家伙!都恨不得把一份分成两份来卖!」 「可不是嘛,他家那三口都掉进钱眼里去了,整日不是想着东家占些实惠,就是西家捡个便宜的,烦人得紧!」 正说着,忽然感觉身后的人群骚乱了起来,扭身望去,原来不知是谁去官府报了信儿,官差们正疾步赶来。 「让让,让让,官府办案,都让让!」 随着打头官差的叫嚷声,人群中终于开始慢慢向两侧移动,没一会儿原来还拥挤杂乱的街道,便被让出了一条能容官差们通过的小路,可一等到那一队官差们走过,人群却和潮水一般,再次涌了上来,将身后的路覆盖。 小两口站在牛车上,瞧着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杂货铺子很是方便,可在一众踮脚张望的人里同样很是醒目,今儿个带队丁安,离得老远就瞧见了两人的身影,小两口自然也瞧见了他,走到牛车附近,双方只轻点了下头示意,并没有急于寒暄。 一直处于焦灼状态的鲁、于两家人,很快就被官差们强行分开了,刘氏见官府的人来了,瞬间觉得有了依仗,撒开了死死拽着自家货物的手,一下子就扑倒在丁安面前,声泪俱下地开始控诉鲁家的罪行。 「官差老爷啊,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这鲁家的欺负我们一家无依无靠,欺负我男人是个残的,青天白日的就上门抢劫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于玲也扑在刘氏身旁哭诉劝说:「阿娘官差老爷们来了,定会还咱们家一个公道,让那些欺负咱们的吃不了兜着走的!」 鲁阿伯的外甥是个脾气冲的,因为觉着自家有理,即便是此刻被官差们拦着,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指着跌坐在地上的刘氏母女,就欲试图上前:「你放屁!分明是你们诓骗我家舅舅的,谁抢劫了,你他娘的才抢劫呢!」 可话刚说完,就被两侧的官差一把按在了地上,呵斥道:「干什么?老实点!」 见外甥被压得「哎呦,哎呦」的直叫,鲁阿伯忙冲着丁安作揖解释:「丁捕头,丁捕头,放过我这外甥吧,他不是有意的,放过他吧!」 丁安冲着压制鲁家外甥的两名官差摆了摆手,随后来到于富贵和鲁阿伯的面前站定,冷厉地问道:「有人说你们在此打架斗殴,谁先动的手?」 于富贵连连摆手否认:「不是我丁捕头,是他们鲁家先动的手,青天白日的进了屋子就开抢,连话都不曾说上一句 啊!丁捕头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今儿要是不抓了他们进大牢,那以后咱这行安县城还有什么安宁日子啊,不得家家都学着他鲁家上门抢劫不成!」 刘氏试图煽动围观人的情绪,附和着自家男人道:「抓他们进大牢,不然这县里到处都是强盗,谁还敢待下去啊,是不是街坊们!」 还不等有人出声附和,丁安一个眼风就扫了过去:「再胡说,我就先把你抓进大牢,治你个妖言惑众,污蔑诽谤朝廷命官之罪!」 刘氏没想到丁安居然先冲着自己发了难,忙慌乱地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丁捕头,我哪有污蔑朝廷命官啊,我真没有!」 「没有?不是你方才说县里治安不好,到处都是强盗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丁安不再理会刘氏,而是重新面向于富贵和鲁阿伯:「到底怎么回事,若再不老实,就一起去衙门里问话。」 一番吓唬,两家人终于肯老老实实交代了全部经过,鲁家想收回自家的铺子,于家却仗着那张十年的租契,说什么也不肯就范,鲁家人情绪一个激动,便动了手,想要将于家的东西直接扔出铺子,于家三口见了自然是拼了命的阻拦,这才有了今儿上午的这一出闹剧。 好在没发生成什么恶劣事件,丁安只是警告了两家人不要胡作非为,可鲁、于两家对于那张租契和租金的事儿,仍然有着调解不了的矛盾,官差们只能先疏散了围观的人群,然后带两家人去衙门。 一听说要去衙门,两家都有些不太情愿,鲁家八成是觉得去了也无济于事,而于家虽说当年已经被官府证明了手里租契上的自己和手印都是鲁阿伯的,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 可这事儿哪是鲁、于两家人说了算的,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官差往衙门走去。 丁安交待完了手下,便径直朝着小两口已经赶在了路边停下的牛车旁:「褚老弟跟弟妹来看铺子的?」 褚义点点头应道:「没错,伢行说有个铺面还不错,就和阿竹来看看。」 说完猛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解释道:「丁大哥,上次的那家伢行……」 还不等褚义说完,丁安便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许是怕你先把事情告诉我,中秋节刚过,那伢行老板就找到我了,要不是最近比较忙,我定要回村里上门给你和弟妹道个歉的,本来是想着帮下忙的,没想到最后反倒给你们添了麻烦。」 沈鹿竹宽慰道:「丁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那伢行老板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在丁大哥身上。」 「就是,丁大哥快别这么说。」 丁安解释道:「当初鲁家和于家因为租契的事儿报官的时候,我家里正在办丧事,回来之后也没听人提起过,还是那天伢行老板去找我,才知道了这里面的事儿,我还去查了下当年的卷宗,这事儿确实是个难办的。」 「这么瞧着鲁家似乎更可信些,官府也没办法能证明?」 丁安摇摇头:「官府办事得讲证据,鲁家空口无凭,只一口咬死自己不曾签过那份十年的契书,也不曾收到过于家给的租金,可于家手里那份契书上的字迹和手印又确实是鲁阿伯的,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其他能佐证的新证据,这种情况很是难办。」 说着还把刚刚从于家拿来的那份租契拿出来给小两口看了看,随后继续道:「假设鲁家说的是真话,那鲁家要是想把铺子收回来,又拿不出证据能证明租契是于家伪造的,就只有认下这份租契,然后提前解约再赔偿于家,可显然鲁家是不认的。 若是于家说的是真的,想要避免鲁家的纠缠,就得提供鲁家已经收过自家十年租金的证据,官府才好出面,不然这事儿就只能一直这 么纠缠下去。」 沈鹿竹若有所思地问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说真话吗?」 「虽说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怕是猫腻多半处在于家身上,可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又没发生什么恶劣事件,总不能对于家人动刑。」 「诶,这事儿还真是难办!」沈鹿竹刚看了这一场闹剧,又听围观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心中其实是更偏向鲁家的,代入了一下自己,自家好好的铺子,就这么被那帮无赖站着,想想都憋气。 「成,时辰不早了,我还得回衙门处理他们两家的事儿,就不陪你们多聊了,先走了,告辞。」 丁安走后,小两口这才在伢行伙计的带领下,去看了那处伢行推荐的,面积很大的铺面。 这铺子建在长青街后的二匡街正中,左右都是酒楼茶馆这样大型的商铺,小两口来看的这处,眼下正开着个画坊。 说是画坊,实则里面除了赏画卖画,还在旁的区域陈列有书架,二楼还设有雅间,不仅可以看书赏画,品茶下棋,还可提供各色茶水糕点。 这画坊开了好些年,一直很受书生学子和一些小姐夫人们的喜爱,生意一直很是红火。 最近几年老板也一直在盘算着,换个更大的铺面,年初时终于在街对面寻到了两处紧挨着的酒楼,好不容易才谈妥,最近刚刚修缮完毕,正打算搬过去,这边空了后,自然就要再寻新的租户了。 小两口在画坊伙计的带领下,把铺子里前前后后都转了转,要说面积和位置地段,这铺子确实是不错,前后通透,铺面宽敞明亮,附近客流也十分充足,若是盘下做个吃食或是旁的什么买卖,生意定是错不了。 可于小两口而言,却不是那么匹配,没有配套的院子和主人家住的地方不说,纸钱买卖似乎也和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便只能暂时先算个备选项,等以后看过其他的铺面再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上门抢生意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想要买铺子的事儿,虽进行得不太顺利,可好在靠山村里,褚家的纸钱买卖和丧葬队的活儿,还在照旧进行着。 从四月初有了组丧葬队的想法开始,一直到如今已经整整五个月过去了,附近村里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丧葬队,大部分都没能撑过刚开始这段竞争最激烈的日子,出现得迅速,消失得却悄无声息。 眼下褚家丧葬队的活儿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队员们最自家耳朵业务也都熟练得很,不再需要褚义跟着忙前忙后,只需要按时发放工钱即可。 闲得无聊,小两口便研究起了今后的打算,他们若是进了县城之后,家里的作坊、纸钱铺子,丧葬队这些,没了老板坐镇,之后又该如何? 还有做纸钱的人家是不是该再多找几家?元宝作坊是不是也该再多招些女工? 县城里的人口数量,不说和他们靠山村比,就是长水镇也是比不了的,更何况县城的百姓,日子也过得更加富裕些,再加上咱们的纸钱样式新奇,想来应该会吸引来不少的客源,那到时每日供货的纸钱数量就势必要多上不少。 这样一来,似乎还需要有人定期到林记的造纸作坊和镇上去进货,还有做好的纸钱也需要定期有人帮忙送到县城里才成。 这些还只是生意上需要规划决策的,家里也是有不少的事儿需要提前做好打算,田地宅院这些需要有人帮忙照看,褚礼去镇上后还需找个好些的学堂,秀秀和褚三叔,小两口也不想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整日闷在家里,总要找些乐趣或营生度日的。 总之要想把买卖挪到县城里去,寻个心仪的铺面还只是刚刚开始,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小两口理出头绪,仔细规划。 好在两人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左右正正还小着,眼下折腾着搬去了县里也并不适合,有大把的时间让他们慢慢思考,慢慢规划。 九月中旬,褚义再一次赶着牛车去了县里的伢行,伢行伙计带着褚义又看了两处铺子,可要不是地段不太好,要不就是东家要价太高,都有些不甚合适。 今儿看得两处铺子离伢行都不远,褚义两人索性便走着去了,回来的路上,伢行伙计又不死心地推荐起上次去看的画坊:「褚老板,最近你也没少看铺子,实话跟你说吧,咱们伢行经手多的,要不是那种做酒楼、客栈的大铺面,做这种买卖的老板,都有钱的紧,是万万是不会在店铺配备主家住的屋子的,连屋子都没得,就更不要说院子了! 剩下的就是那种普通住宅区的宅院,一进的两进的都有,咱县城自然是些小地方没法比的,规矩大着呢,住人的地方、做买卖的地方,一般都是分开的。 住宅区的人家,甭管自家宅子多大,临不临街,那都是没有带铺子的。你想要的那种前面是铺子,后面是宅院的格局,眼下在这县城里确实也是有的,只不过少些,而且大多都是房主自家的买卖,不是有什么急用,轻易是不会卖出去的。 所以我才建议你租下一开始的那处画坊,面积大不说,地段那是真的好,褚老板你们一家要是想住在铺子里,随便改两间屋子就成,要是不想就在不远的地方再买一处自家住的宅院,住着也舒心些不是? 悄悄跟褚老板你说,来我们伢行打听那铺子的,可是不少呢,说不定哪天就租出去了,好铺子可是很抢手的!」 褚义平静地听着,并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铺子东家可要卖?」 伢行伙计有些为难道:「这……褚老板,我还是建议你租的,那可是个旺铺,租金都比寻常的铺子要贵上一些,东家也更倾向要租出去,要是咱非要买下来的话,也不是不能去谈,就是怕得花上个大价钱才成,还是租着更合适些。」 眼见着到已经走到了 伢行门前,褚义转身对那伙计淡淡地说道:「预算有限,既然那铺子这般抢手,还是让给别人吧。」 伢那伙计一听这话,那还得了,那画坊家的佣金可是不少,事成之后,还能在买方这边再得一份的,再说最近他手里的租客,都是些寻住宅和小铺子的,像褚义这般想找个大铺面的真是少之又少! 「不是,褚老板,那铺子真的很难得的,再说你想要的那种,眼下就只能等,等多长时间还不好说呢,要是时间太久了,不也耽误咱挣钱嘛!」 「没事,我不急,还是麻烦小哥继续帮我留意一下。」 话音刚落,见伢行伙计还欲再劝,又补了句:「哦,要是怕耽搁了伢行的买卖,我也可以再去旁人家问问。」 伢行伙计原本只是想劝劝褚义,和他说说他想要的那种铺子有多难找,吓唬对方一下,再夸夸那处画坊,说说它有多抢手,最好是叫他直接拍板定下那处画坊,结果谁想到对方竟然油盐不进的,他费了半天口舌,全都白费了不说,咱们好像还替别人家揽客了似的。 「不是……」 不等那伢行伙计把话说完,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两人,径直来到了褚义面前,正是已经在附近寻了褚义多日的鲁阿伯和之前的那家伢行的老板。 「褚老板,诶呦寻你好几天了,可算是叫我们找到你了!」伢行老板说着看了眼一旁竞争对手的伙计,顾不得瞪圆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对方,小心翼翼地问道:「褚老板,铺子可定下了?要是没定下咱们再谈谈?」 伢行伙计从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在别人家店铺门前抢生意的,指着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诶诶!你怎么回事啊你,抢生意抢到我们家门前来了!」 鲁阿伯忙上前解释道:「小伙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有正事儿的。」 那伙计像根本就不信:「不是什么啊不是,他不就是前街也开伢行的那家老板吗?刚还问铺子定没定呢,怎么就不是来抢生意的?」 「你这小伙计,伢行又不是你开的,管那么多干啥,再说了人家褚老板不是还没和你们拍板呢嘛!」 「你这人,上人家门前抢生意,你还有理了!」 「别吵别吵。」 褚义没兴趣看他们吵架,径自坐上牛车,便往出城的方向赶去。 等几人发现的时候,牛车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不短的距离,伢行老板和鲁阿伯忙提步追去:「褚老板,等等!」 褚义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伢行老板,和他身后落了很远距离的鲁阿伯,问道:「有事儿?」 「褚,褚老板,你那铺子的事儿,不是……不是还没定下呢嘛,给个机会,咱们再谈谈?」 「谈什么?」 伢行老板四下看了看说道:「要不咱换个地方,这人多嘴杂的。」 此时鲁阿伯也终于赶了上来,帮衬道:「没错,要不上我那去吧。」 褚义不以为然,摇摇头道:「我还有事儿,就在这说吧。」 「褚老板,你看鲁家的宅院,你还有没有兴趣再看看?啊,这回不用找丁捕头,就是和褚老板你谈,你看怎么样?」 褚义有些纳闷,前几日他们才刚在村里见过丁安,也没听说鲁家和于家的事儿结局了啊,怎么今儿就找上他来问,能不能买宅院的事儿了。 「租契的事儿解决了?」 伢行老板摇摇头,解释道:「那倒是还没有,我们是想先只把东院卖了。」 原本鲁于两家的事儿,只有住在附近的老邻居知道些,可自打上次闹过那一场之后,现如今怕是真个县城的人,都知道鲁家那处宅院有纠纷了。 不仅如此, 那于家人自从这次从衙门回来后,变得更加得意了,鲁家人出来进去只要是遇见于家的,就会被气个好歹的。 最近三更半夜的,更是动不动就闹出点动静来,搞得老两口觉都睡不踏实不说,还见天的指桑骂槐,没事找事。 鲁阿伯被这事儿闹得心力交瘁,眼下只想来个眼不见为净,便想着先把东院卖了,大不了回头等到那份十年租契到期,再卖西院。 可无论是自己住还是做买卖,都没人愿意买个自带糟心事儿的宅院,就算是只买东院,不也还自动附带一户奇葩邻居,鲁家人愁的不行,思来想去这才想到了褚义。 可褚义听过后去瑶瑶头道:「做买卖讲究个和气生财,旁边的邻居太糟心了,还是算了吧!」 鲁阿伯还是不肯放弃,拉着褚义继续劝道:「价钱好商量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一家老小吧!我们眼下就只想拿了银子,去乡下养老,不想再和那于家有半点牵扯了!」 「鲁阿伯,不是钱的事儿!」 「一百两,一百两行不行,那东院一百两就卖给你!」 伢行老板也帮衬道:「这价钱真的已经是便宜到极致了,一百两就是去镇上也买不来这么好的宅院的,你们家要来县城里做生意,一百两买个单独的院子住着,他多舒服啊!」 褚义不肯松口,他们只是想买个铺子,并不打算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没必要为了些便宜,以后日子都过得不安生。 「宅子好,价格又便宜,想来买的人应该不差我一个。」 说罢,褚义再次坐上了车辕,正要抬手扬鞭,便被鲁阿伯一把拉住了手臂。 「褚老板,你就帮帮我吧,我家那事儿现在闹得这县城里的商户是人尽皆知,都嫌挨着那于家,以后怕是麻烦不断,没人来买,可那于家再不是东西,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找邻里麻烦,都是被一些凑热闹的给瞎传的,老头子我实在是扛不住那于家的折腾了,褚老板你就行行好,帮帮我们一家老小吧!」 伢行老板也道:「褚老板和丁捕头那般要好的关系,那于家只会巴结,又哪敢找你的麻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借势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最终还是没回应伢行老板和鲁阿伯的提议,不顾两人在身后不断要他再考虑考虑的喊话,坐上牛车朝县城外赶去。 褚家老宅的东厢房里,已经吃过了午饭的沈鹿竹,此刻刚将自家胖儿子哄睡,自己也正有些昏昏欲睡,便听见自家院外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忙轻手轻脚地下了炕出屋。 原来是还没睡着的褚礼听见了,褚义赶着牛车回来的声音,跑出屋子去开院门,迎了自家阿兄进院。 沈鹿竹也紧随其后,上前关心地问道:「今儿怎么这么久?可吃了午饭?」 见褚义热得满头大汗,又顺手拿起院中石桌上的凉茶倒了一碗递过去。 褚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叮嘱他快回房歇晌,随后才对妻子解释道:「碰上了之前那伢行的老板和鲁阿伯,就耽搁了,还没吃午饭,阿竹给我煮碗面可好?」 一听褚义还没吃午饭,沈鹿竹忙接过褚义手里的凉茶:「那还是先别喝凉茶了,对胃不好,正正睡着了,你到西厢歇着去,我给你倒些温水来,再吃两口糕点垫一下,面很快的,等我一下!」 褚义冲着妻子笑笑:「好,阿竹慢慢来,我不急。」 话虽这样说,可褚义却跟在妻子的身后一同进了灶房,挽起袖子就要帮忙,被沈鹿竹连忙制止。 「折腾了一上午,怎么还不累?」 「不累。」 沈鹿竹见褚义不为所动,继续舀着水,只能伸手将水舀抢过:「不累也去歇着,大夏天的,做啥非要待在灶房里,多热啊!」 褚义也不和妻子争,却仍没听话地出去,而是顺手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陪着:「那阿竹你日日做饭岂不是更热。」 说罢又仰头看了看自家灶房的四面,提议道:「明儿个找几个工匠来,把北面这堵墙再开个大窗户出来如何,想不上窗扇,这样灶房里也能凉快些,等到入秋天气转凉了再上窗扇就成。」 「这夏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再说明年夏天也不知道是待在县里还是家里,现在又折腾它做什么,有那时间,我倒宁愿你好好歇一歇。」 沈鹿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过,利落地和好了面,切成粗细一致的粗面条,烧油炝锅,添汤煮面,最后再加上几片自家做的酱肉,两颗煎蛋和一小棵青菜,一锅香气十足的面便做好了。 褚义上前接过妻子手里的碗筷,将面从锅里盛出,端好和沈鹿竹一起去了堂屋吃这顿迟来的午饭。 吃过饭,小两口怕吵醒还在熟睡中的正正,便窝在西厢房的炕上闲聊。 「鲁家想叫咱们买下他家东院,还说一百两就卖给咱。」 沈鹿竹有些纳闷:「一百两?鲁家那铺子可是又发生了啥事儿?不然怎么会这么低的价格,还是他们主动来找得咱。」 「还是我家阿竹聪慧,他们那日又去了衙门,可还是没能查出来事实到底是什么,不仅如此,现在全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根本没人愿意去买鲁家的宅院。」 沈鹿竹点点头,有些唏嘘:「这事儿纠缠了这么些年,前后进了两次衙门,可却还是这么个结果,鲁家没败却败了,于家没胜却又好似胜了。不过就算是这样,那鲁家也没必要这么着急,非要把宅子卖掉不可啊!就这么住着,等到那租契到期,于家总没理由再继续霸占下去了。」 褚义轻轻用蒲扇帮妻子扇着风:「鲁阿伯只说是受不了了,整日被于家人折腾,现在只想再也不和于家有任何纠缠,卖了银子去乡下养老。」 「不是吧,这于家的也太缺德了些,怎么还带私下里折腾人的,该不会是去鲁家东院闹事儿了吧?」 「是鲁家说的,具体的我也没问,不过看样子鲁家确实 是被折腾得不轻。」 鲁家虽可怜,可沈鹿竹眼下却对鲁家,再也生不出一点同情,只因这姓鲁的怎么好像盯上他家褚义了似的,咋能瞧着人老实,就逮着一个认使劲儿忽悠呢! 沈鹿竹有些气愤地说道:「这鲁家也真是的,他们家铺子这般糟心,还有于家这样的邻居在一旁,他们自己该是明知道整个县城的商户都不想沾上一点的,竟然还好意思去找你,怎么说得出口的,真当咱们是傻的不成?」 褚义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妻子气呼呼的脸颊:「他们说咱家和丁大哥交好,所以那于家不敢。」 哪知沈鹿竹听后更气了:「什么?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褚义忙轻哄道:「好了,不气,我这不是没答应嘛。」 「这家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自家被糊弄着低价租出去了铺子,还一租就是好几年,涨租都涨不成,也不知道多个心眼,扭头就又被诓骗着弄了个莫须有的租契出来,却只能忍气吞声。如今面对咱们倒是生出胆子和脑子来了,有这本事怎么不去把自家铺子要回来啊! 还什么和丁大哥交好,我看他们就是还在打丁大哥的主意,没准是想着先用个便宜的价格把咱们绑到一条船上,然后再借着丁大哥的势,逼着那于家还铺子,到时候没了于家的妨碍,西院的铺子自然就能卖上个好价格了,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亮!」 褚义当时倒是没想到鲁家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一来没必要明知道那宅院有麻烦还去买,二来也不喜鲁家和那伢行老板,总是想依仗着丁安的身份,达到些什么目的的嘴脸。 依他看,自己想要就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就算没那么大的本事,至少也该学会主动远离麻烦,凡事都想借着旁人的势力,难免显得精于算计。 「阿竹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层关系。」 「我也是胡乱猜的,兴许他们没这样想过,可把咱们当傻子倒是真的!」 褚义见沈鹿竹转眼便又气上了,忙转移话题,聊起了今儿去县城里看的那两处铺面,还有他走之前伢行伙计劝他的话。 「那伙计这般说,虽是想劝咱们租下那间画坊的意图居多,可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编来诓咱们的。兴许想鲁家这样的铺子,就是不太好找。不过我已经和那伙计说了,咱们不急。原本是想着从那走了之后,再找两家伢行问问的,谁知道却碰到了鲁家的,过两日没事儿,我再去一次县里瞧瞧。」 沈鹿竹听了褚义的话后,若有所思道:「褚义,要不咱们把鲁家的铺子买下?」 褚义注意到妻子说的是「铺子」而非「宅院」,一时间有些没能跟得上沈鹿竹的思路:「铺子?阿竹想做什么?」 「鲁家不是急着想摆脱于家吗?咱们倒是可以想一个不用借助丁大哥的法子,不过要提前和鲁家定好,事成之后,就把两处院子按照现在的价格卖给咱们才成。」 「那我家阿竹这是已经有办法了?」 「嗯!褚义你还记得上次丁大哥给咱们看的租契吗?」 褚义点点头算是回应。 沈鹿竹凑到褚义耳边,小声谋划着:「你觉得这样如何……」 褚义听完,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家妻子,也就只有他家阿竹能想出这种办法了:「那我明日再去镇上一趟,找鲁阿伯谈谈?」 「不用,不用。」 沈鹿竹摇着头,继续道:「不急,咱们就按照和伢行定好的,寒衣节铺子忙起来前,再去一次就成,若是鲁家真如他们所说,一定还会再次找上咱们的,要是他们没出现,那就是老天爷不想叫咱们掺和这事儿。那就当作是去看铺子的,也好顺便知会伢行一声,寒衣节要是忙起来了,咱们再去县城看 铺子就得等到十月中旬才成了。」 「好,听阿竹的。」 说好了过阵子再去县城看看的,结果还没出两日,鲁家的就直接找到了靠山村来,还一路靠着打听直接来到了褚家老宅院前。 彼时小两口正带着自家胖儿子,在隔壁院子聊天,忽然听见了褚礼招呼自己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褚礼正趴在两家共用的院墙上,朝着小两口招手:「阿兄阿嫂,家里来人了,说是要找阿兄的。」 上次分家之后,褚义给自家宅院重新修缮的时候,只把其他几处的院墙加了高,只留下了和隔壁堂爷爷家共用的这堵,为的就是迁就两家人,没事儿爱趴在墙头上传个话的习惯。 虽说这墙没加高,褚礼如今也是一年高过一年,可要想像眼下这般趴在墙头上还是有些费力的,非得在脚下踩着个凳子不可。 沈鹿竹担心褚礼摔倒,忙叮嘱道:「阿礼,你下去的时候小心着些,看好脚下,千万别摔着了。」 「知道了,放心吧阿嫂!」 家里来了人,小两口忙抱着正正往回走,谁知竟直接在院门口就碰到了鲁阿伯老两口,已经从墙上下来了的褚礼,从院里拉开了门:「阿嫂就是他们来找阿兄。」 从隔壁院子跟出来的褚平,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两人,用手肘撞了下自家堂兄问道:「这谁啊,咋都没见过,瞅着不像咱们村里的啊,是堂嫂娘家的亲戚?那咋要找堂兄你?」 「鲁阿伯,你们这是?」 鲁阿伯也知道自己这样毫无预兆地直接上门,恐怕是会惹人反感,忙解释道:「褚老板,你别介意,我跟老伴儿是到这附近的村子,想买处今后养老的宅院,正巧听说褚老板你家在附近,才顺道转过来瞧瞧的。」看書菈 对于鲁阿伯今日的行为,褚义很是不喜,想也知道什么顺路怕都是借口,他当初在伢行留过自家住址,为的是万一有什么必须要立刻联系他的事情,伢行老板好叫人来传话,竟不想居然叫那伢行老板透露给了鲁家。 「那还真是巧。」 褚义的话,叫鲁阿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对方没再说些其他的,只道:「有什么事儿,进院说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二百两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老板,我们这冒冒失失的就登了门,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还是想和你再商量商量买宅院的事儿。」 褚平刚见褚义似乎对这找上门来的两人不太欢迎,便跟着一起进了老宅的堂屋,眼下听对面的鲁阿伯说什么要买宅院的事儿,又联想到方才在院门外的时候,这老两口也说是在附近村子看房子的,心道难不成这老两口是看上了堂兄家的宅院,硬要来买的? 莫不是自家堂兄不同意,这还撵上门来了,于是顺口就说了句:「不卖!」 见堂屋内的人都扭头看向自己,褚平有些懵,又仔细瞧了眼自家堂兄的脸色,琢磨了下,难不成堂兄是想卖的? 也是堂兄一家都打算去县里了,不然为啥还要叫人进院里谈呢,那他这该不会是坏了堂兄的好事儿了吧! 想到这,褚平递给褚义一个放心,自己能搞定的眼神,然后清了清嗓子又道:「老伯你们也看见了,这宅院修缮得这般好,连院子里都铺上了方砖,后院还打了井。更何况这可是祖宅,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地,咋能说卖就卖……不过要是老伯你诚意够足的话,就是也可以看在诚意的面子上,再考虑考虑,关键是你有多大的诚意啊?」 说完见对面的老两口似乎有点愣,似乎是没太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又补了句:「诚意,就是……」说到这,褚平又用手比划了个点钱的姿势,心道这下总该明白了吧。 随后褚平一脸得意地看向自家堂兄,刚想挑下眉毛装个帅,就见褚义正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又转向了自家堂嫂,见沈鹿竹一副憋笑憋的十分辛苦的样子,就连对面的老两口的表情也不对,便更加地懵了。 「我……说错啥了?」 鲁阿伯忙道:「小老弟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买褚老板家宅院的,是我家在县城里的宅子,想要卖给褚老板才是。」 「啥?」 褚平抓了抓头发,属实是没想到,这年月居然还有撵着撵着,跑到人家家里来,非让别人买自家宅子的,是卖不出去了咋地! 鲁阿伯笑了下和褚平解释着,也是在继续劝说着褚义:「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闺女儿早就嫁出去了,只有个儿子在身边,不过那小子……诶,他这辈子都得指望着我跟他阿娘照顾,为了他我连家里一直传下来的布庄都停了,只靠着铺子的租金和积蓄过活儿。 可这于家原本给的租金低些就算了,现在更是要白占着铺子十年,去了官府压根就不顶用不说,眼下于家更是得意了,折腾得我们一家老小不得安生,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铺子白给他们用十年,我们认了!眼下就只想赶快把东院先卖掉,凑些银钱,好在乡下置办个宅院,我们一家三口以后就安生养老了。 可是褚老板你也清楚,我家那宅子现在想找个买家,简直比登天都难,没人愿意跟那于家扯上关系,我知道褚老板你也不想,可是褚老板你和他们别家不一样的,于家是不敢找你们茬的!褚老板你就当作是在帮我们一家老小了成不成?」 鲁阿伯的老伴儿,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一般,不停地拿着手里的帕子擦拭着眼角:「是啊,就帮帮我们吧,再叫于家这么折腾下去,我们老两口提前去了倒没啥,就怕儿子今后就没有人照顾了,他自己可怎么办啊!」 鲁家老太太这般行径,直接戳到了沈鹿竹的雷点,简直就是在道德绑架她和褚义,就好似他们要是不帮忙,就是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一般,这么有本事,做什么不去冲着真害了他们的于家人发挥,说白了还不是欺软怕硬。 「瞧大娘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把您二位怎么招了呢,这霸占您家铺子的不是我们,莫名其妙弄出来个租契的也不是我们, 现在折腾得您家里不得安生的更不是我们,我家相公不过是去瞧过一次铺子,怎么听起来就好像还得给您家儿子负责终身了似的?这冤有头债有主的,大娘您可得看清楚了,别找错了人家,到时候两头都空,可就不好玩了!」 鲁家老太太闻言,正在擦拭眼角的手猛地一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亲切地唤了声:「褚家媳妇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要是能买了我家宅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咋可能叫你们负责呢,你说是不是啊?」 鲁阿伯也急忙找补道:「老婆子不会说话,褚老板,老板娘你们多担待些,不过我们也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能三番两次的来找褚老板帮忙。」 沈鹿竹继续道:「老伯您方才自己也说了,县城里那些人都对于家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了惹得一身腥,就是这般的状况,您还三番几次地找上我家相公,鲁阿伯难不成是欺负我家相公老实,还是当我们家里都是傻的?」 「不不不,我们怎敢这么想啊,真的只是想把东院卖给你家才这般的,不然也不会给褚老板说了个一百两的价钱不是?我知道你们有顾虑,嫌要跟那姓于的做邻居,可你们信我老头子的,于家的虽说不是个东西,但是也没必要和谁都交恶不是,他家一个开杂货铺的,要是把街坊四邻给得罪了个遍,那生意以后还咋做了,你们跟他往日无缘近日无仇的,不用太过忧心。」 鲁家老太太再次在一旁补充道:「是啊,是啊,我听说你们不是和衙门里的丁捕头交好吗?要是真担心于家的没事儿找事儿,到时候多叫丁捕头到家里来做做客,还不把那于家的吓死,哪里还敢找你们麻烦啊!再说了我家东院,你们之前也是看了的,一百两真的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别说是在县里,就是在镇上也是很难遇到的,这买了就是捡便宜。」 要不是小两口如今改变了想法,想要买下鲁家的两处宅院,沈鹿竹真的很想把这鲁家老太太给轰出去,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又招人烦,又能精准地句句踩上自己的雷点的。 不想再听对方说些自己不爱听的,沈鹿竹直接开口冲着鲁阿伯道:「老伯,我和你直说了吧,你家的宅院想叫我家买下也不是不成,不过我们有个要求,你家宅院和铺子必须一起卖给我们,不过于家的不能还在铺子里。」 鲁阿伯额表情从一开始的惊喜开心,瞬间变成了满脸错愕:「你这!褚老板,这也是你的意思?」 褚义淡淡道:「我家的事儿,我娘子说了算。」 沈鹿竹瞥了褚义一眼,笑了下继续道:「老伯你是知道的,我家去县城就是要做买卖的,要是不买铺子,那你家的宅院就算是再好,再便宜,我们也是不会考虑的,既然要做买卖,那于家的自然就不能继续霸占着铺子了。」 「我要是有法子能把那姓于的轰走,何必还到处低三下四地求人买了自家宅院!」 鲁阿伯情绪有些激动,觉得褚家压根就没打算买自家的宅院,不然又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为难他。明明不想买,还叫他们进院里来说,简直就是在戏耍自己! 沈鹿竹并不理会对方激动的情绪:「不过是把于家轰出去,办法我可以告诉你就是,但是事成之后,二百两,宅院和铺子就都是我家的了。」 「二百两!这也太少了!」 老两口原本是盘算着,自家先便宜点把这宅院卖掉,换了钱一家老小躲到乡下安安稳稳过自个儿的日子去,要是回头那于家招惹了这个褚老板是最好,褚家的一生气,没准就叫丁捕头把那姓于的都给收拾了,要是万一没有,大不了他们就等到那假租契到期。 不管咋样自家都能尽快远离了那姓于的一家,那铺子或早或晚也都能回到自家手里,到时候再定个好价钱一卖 ,这事儿便算是解决了,这些年被于家占去的那些便宜,他们也就不追究了。 可眼下他们唯一能想到的买家,竟然只想用二百两就全都买下来,这是在是和鲁阿伯自己当初盘算的差了太多了些。 鲁家老太太也皱着眉嘟囔道:「你们这是趁火打劫!在县里,二百两也就能买下一半,你们居然还想都买下!」 小两口之前其实是商量过买鲁家铺子,想用多少银子的,当时定的是鲁阿伯最开始给的价钱,三百两。 褚义看了看自家妻子,想也知道必定是方才被这鲁家的老两口气到了,所以临时又砍了价,不过无妨,沈鹿竹哪怕说的是二十两,他也会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 于是淡淡开口道:「你家东院和西院的铺子大小是一样的,甚至东院还比西院的房间多上不少,鲁阿伯不是说东院一百两卖给我们,那两间不就是正好二百两。」 「那怎么能这么算,我家那两处院子,合起来都能抵上个四进的大院子了,咋能二百两就买下!」 褚平方才闹了个乌龙后,便一直没有再张口,眼下见这气氛,就知道到了该自己发挥的时候了:「一百两都能在我们村里买上十亩最好的耕地了,二百两买老伯家两处院子,您还嫌少啊?老伯你这人是不是诚心想卖宅院啊,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一百两一个,那买俩可不就是二百两嘛!你咋又嫌少了?」 鲁家老太太着急道:「这耕地和县城临街的铺面咋能放在一起比啊,耕地又不能做买卖!再说了我们家那宅院和铺面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宅,你方才不是也说了,这祖宅的价钱自然是和旁的不一样的。」 褚平若有所思地道:「祖宅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签字画押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鲁家老两口刚以为自己说过了对面的褚家小子,就见褚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摇了摇头,随后张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祖宅那就更得便宜了,你想啊,这房子要是从老祖宗那辈就开始住,那得被多少人糟蹋过啊,房子啊家具啊这些,怕是早就都用烂了,也就剩块地皮还能用了,自然不值那么些银子了。」 「怎么就烂了,你这是胡搅蛮缠……」 不等鲁家老太太把话说完,褚平接着又道:「还不只是这些呢,我堂兄他们要是买了下来,回头是不是还得在那地皮上重新盖房子?就算不盖,那翻修一下总是要的吧,这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大娘你好好想想,我家买了你家的宅院,回头还得往里搭上那么多钱,你咋还好意思嫌钱少的。」 哪会儿说祖宅值钱该贵些的是他,眼下说祖宅不值钱的也是他,鲁家老太太算是彻底被褚平给气到了,站起身指着褚平,嘴里不断嚷嚷着:「你这乡下小子,简直就是无赖,无赖!你们这哪里是谈买卖,这是趁火打劫!」 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褚义拍了下自家堂弟的肩膀,随后道:「我们的要求已经说完了,鲁阿伯要是觉得可以,就坐下继续谈,要是不能接受,就不多留了。」 褚义的一句话瞬间浇灭了鲁阿伯的所有怒气,他们现在除了褚家,便找不到其他买家了,要想早日摆脱被于家骚扰的日子,他们哪里还有谈条件的空间,于是伸手将还在冲着褚平叫嚷的老伴儿拽下坐好。 鲁家老太太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老伴儿:「老头子!」 鲁阿伯叹着气道:「你还有别的法子?咱们还能卖给谁?」 整理好情绪,鲁阿伯看向褚家小两口问道:「要是你们给的那法子不顶用怎么办?」 「咱们可以签字画押,若是法子顶用,你们成功把于家人撵了出去,到时候就以二百两的价格,把两处宅院卖给我们,要是没成,我们就买下你家的东院,铺子的事儿不再过问。」 鲁阿伯想了想,自己也不算亏,官府都拿于家那假租契没有法子,他就不信这褚家的小媳妇能有什么高招,到时候就按照她说的试上一试也不耽搁啥,不行那是最好,自家就能按照最开始的想法,把东院卖出去了。 于是点头应下:「成,你说说那能把于家赶出去的法子是啥吧。」 哪知沈鹿竹却摇摇头:「还不成,先立契,双方签了字,画了押后再说也不迟。」 「成,那便签吧。」 褚礼回房拿来了纸笔,又在兄嫂的叙述下,写了一份契书出来,褚义和鲁阿伯分别在契书的下方签上了名字和日期,又按了手印,这契书才算是成立。 随后沈鹿竹便将自己的法子,大大方方地告诉给了鲁阿伯老两口,只听得鲁阿伯是一会儿瞪眼,一会儿皱眉的。 带沈鹿竹交代完后,鲁阿伯犹豫着问道:「这法子,真能成?」 沈鹿竹笑笑:「成不成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就算不成,老伯你也不亏不是?」 「那于家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那便按他家的租金,赔他两个月的就是。鲁阿伯打算何时实施计划,到时记得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去帮衬一二。」 鲁家老两口恍恍惚惚地从褚家老宅告辞,回去的一路都在琢磨方才在褚家发生的一切,鲁家老太太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咱们真要按那小媳妇说的做?那法子真能成吗?」 「没听那小媳妇说嘛,成不成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我倒是希望她这法子别成,那样咱们不仅能卖了东院给他们,以后西院回到手里,也还能卖上个好价钱,总不至于亏上太多。」 鲁家老太太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眼神瞄了瞄坐在牛车了的其他人,小声道:「要不然咱们就别让她这法子成了,做做样子,或者干脆不照做,过阵子再和他们说那法子没成,到时不就顺了咱们的心愿了!」 鲁阿伯白了眼自家傻婆娘:「你想啥呢,真当人家是傻的,那小媳妇儿最后的话你没听见?叫咱们提前派人知会人家一声,说得好听点的叫帮衬咱们一二,说白了不就是怕咱们做手脚,去监视咱们去了。」 鲁家老太太板起脸道:「真没想到这乡下小妇人还鬼精鬼精的!」 另一边,送走了鲁家老两口后,褚平也从褚义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自家堂兄去县城里看个铺子而已,也能遇上这种事儿,真不知道是老天爷眷顾,特地给他们送来的便宜房子,还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碰上了这种人家。 「也不知道鲁家想啥时候办这事儿,要是正赶上了咱家寒衣节买卖正忙的时候,可咋办?要不到时候我替堂兄堂嫂去县里看着他们吧,总感觉那对老夫妻没表面看着老实。」 沈鹿竹也是有些信不过鲁家人,才特地强调让他们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的,不过要不是褚平提醒,她还真是没想过,要是寒衣节和鲁、于两家的事儿撞上了怎么办。 「那自然是好的,若是当真撞在了一起,就劳烦堂弟帮我们去盯着点他们。不过,想来鲁家应该是不会这么快实施计划的。」 褚平有些不解地问道:「为啥啊?」 褚义好笑地轻敲了下堂弟的脑袋,解惑道:「少赔一个月租金呗!」 「啊!」褚平恍然大悟道:「还真是商人啊,这都能算计到……诶诶诶,堂兄别打,我不是说你啊,我说的是那姓鲁的老两口!」 事情果然像小两口猜想的那般,鲁家回去之后便没了动静,小两口倒也不急,更是没心思和时间,去猜测鲁家的想法,因为寒衣节马上就要到了,褚家院门前的纸钱铺子,再次忙碌了起来。 寒衣节到了,天气也转冷了,河对岸沈家那边却开始闲了起来,镇上香丸首饰的买卖虽还在做着,可山上种草药的活儿却停下了,知道今年小两口这又要忙活儿寒衣节,又要带孩子,之前做饭的韩婶子还已经回了自家,沈家几兄弟便又开始了每日轮番到褚家帮忙的日子。. 沈家和镇上首饰铺子合作的香丸买卖,这一年多越发受到镇上姑娘小姐们的青睐了,买卖红火自然就会遭到同行的妒忌和模仿,好在沈松节当初敲定合作伙伴的时候,选了翠玉轩这家颇有实力的和口碑的,沈阿爷的香丸方子也多查了不少典籍,又重新改良后,用了十几味香料草药秘法制成的。 竞争对手虽花样百出,可对沈家和翠玉轩的买卖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见仿制不成,还有人试图私下里接触沈松节,想要撬动沈家和自己合作,或是哪怕打听出来些许和方子相关的东西也好,好在沈家人心还算齐,没人傻到做出自己砸自家买卖事儿,那些人的盘算,最终也都落了空。 小两口之前便听沈家人提到过一些,只是那时沈松节实在是忙,自家人知道的也不是十分详细,如今沈松节闲了下来,终于从他口中知道了这些不易。 沈鹿竹抱怨道:「二兄买卖上有麻烦,那时怎么也不来和我们说说,虽说帮不上什么,可凑在一起出出主意,总还是行的。」 沈松节将捆好的纸钱递给等在柜台外的村民,收好铜板后才道:「这算什么麻烦,咱们只不过是和翠玉轩合作罢了,那些人做的事儿也多是针对翠玉轩的,买卖受阻自有翠玉轩在前面想办法,那轮得上用我想法子啊,放心吧,你二兄我当初选合作伙伴的时候就想好了,我妹子想得买卖这般好,不被人嫉妒才怪呢,不得找个实力雄厚些的,这就背靠大树好乘凉!」 沈鹿竹却有些不信:「那二兄你今年夏天还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诶呀,真没忽悠你,忙是因为今年铺子里的上货量比去年多了不少,头一年这么大的量,我便想着去跟着些,等明年就好了,明年我打算给家里招几个学徒,给阿爷和大兄打打下手,也学着你那元宝作坊,把做香丸的活儿,也给它分开步骤交代下去,也好叫家里人都闲一闲,没得因为挣钱再把自家人累倒。」 「没事儿就好,家里总是来给我喝褚义帮忙,要是二兄你那又什么事儿却不和我们说,以后就不叫你抱正正了!」 「放心吧,这买卖都是你跟妹夫给家里想的,有啥事儿还能不告诉你们?」 沈松节说完,朝后院望了眼,见褚义和褚平兄弟俩还在忙活儿着,从后院往回搬纸钱,遂放心地问道:「不说我了,我记得那年你让我偷偷去买东西,然后半夜给你送来,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吧,妹夫的生辰是不是又快到了?今年打算咋过,还需要我偷偷去给你准备啥不?」 沈鹿竹点点头,想起那次半夜偷偷起床跑到铺子来给褚义做蛋糕,不由觉得好笑:「确实是快到了,初六便是褚义的生辰了,不过今年不用二兄再帮我偷偷买食材了,我已经准备好其他的了,那天打算把铺子停一天,在家里吃火锅和炙肉,二兄都记得要过来。」 「成啊!我带着你嫂子早点来,给你帮忙!」 十月初六这日天刚微微亮,今儿不用开铺子,屋内的小两口睡得正香,就被在摇床里哼哼唧唧的胖儿子吵醒了,把尿喂奶,安抚好正正后,也到了往日起身的时辰了,褚义索性披了件衣裳去院子里倒夜壶。 沈鹿竹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头小声说道:「正正今儿怎么醒得这么早啊?还想说今儿不开铺子,叫你阿爹多睡一会儿呢,全被你个小捣蛋鬼给搅和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等褚义刷了夜壶,又打了热水回房,沈鹿竹已经给自己和正正都穿好了衣裳,正在收拾炕上的被褥。 褚义刚放下手里的水盆,怀里就被妻子塞了个布包进来,轻轻挑了眉问道:「生辰礼物?」 沈鹿竹美滋滋地点点头:「嗯,快打开看看。」 布包里是一身男款月白色缎面长衫,里侧还加了层内衬,摸起来又软又暖和,此外还有一双男款的鞋袜,针脚细密平整,褚义一看就知道是妻子亲手做的。 「阿竹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从我生辰之后,每次你出门,或者不在房里的时候,我就缝几针,总算赶在九月末的时候做好了,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八月初沈鹿竹生辰的时候,褚义送了妻子一个他亲手打造的首饰匣子,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匣子内分了四层,全部打开后,像楼梯一般层层错落分明,匣子底部足有半个梳妆台那般大,内外都被褚义刻上了许多花纹,精致又好看。 褚义把妻子原来的那些收拾都摆在了第一层,又搜罗了不少新鲜收拾摆满了第二层,送给沈鹿竹那日还说,今后要帮她把整个匣子都摆满,等到摆满那天,便再做一个更大更新的首饰匣子给她。 沈鹿竹很喜欢这个生辰礼物,最主要的原因是这是褚义亲手给她做的,就像他们相识最初,褚义送给她的那个桃木簪子一般,无论她后来有了多少更加贵重新奇的首饰,那个木簪子都是她最喜欢的一个。 也是从那时起,沈鹿竹便暗暗琢磨上了,该送褚义什么生辰礼物好,想到似乎自打怀了正正后,好像就没再给褚义做过衣裳了,于是便每每趁着褚义不在的时候,悄悄做起了衣裳和鞋袜。 妻子亲手做的衣裳,褚义自然是喜欢得紧,忙褪下身上的衣物,逐一上身试过:「很合身,我很喜欢,谢谢我家阿竹。」 沈鹿竹上前帮褚义整理着身上的长衫:「真帅,要不今儿就穿着吧,别换了。」 「等下还有干活,该弄脏了。」 「又没关系,脏了再洗就是,再说今儿我家阿义可是寿星,哪有让寿星干活儿的道理。」 褚义好笑地轻点妻子的额头,不再拒绝。 早饭还是过生辰的惯例,一碗沈鹿竹亲手做的,香喷喷的长寿面,外加两颗红彤彤的喜蛋。 半上午的时候,三五亲朋好友便陆续登了门,男人们在院子正中靠近堂屋的地方,架起了篝火,预备着晚些时候烤肉吃。 女人们则凑在灶房里准备起了,等下吃火锅和炙肉的食材,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便准备了个齐全,眼看着里吃饭的时辰还早,便凑在西厢和堂屋两处,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 褚三叔每每看见家里这般热闹的景象,总会下意识地暗暗和分家前做着对比,每一次看着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都觉得当初分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玩玩闹闹一天,大伙儿吃了炙肉和火锅,又和褚义碰过杯说了些祝寿的吉祥话,待到日暮西垂这才陆续散去。 过完了褚义的生辰,第二日褚家门前的纸钱铺子就再次忙碌了起来,寒衣节的热度一直到了十月中旬左右才算平淡了下来,也正是这时,县城里的鲁家托人传来了消息,说是他们打算十月下旬,二十五那日去找于家说理。 小两口闻言相视一笑,十月二十便是褚礼的生辰,原本他们还有些担心,怕鲁家要向于家发难的日子和褚礼的生辰撞上,如今倒是刚好错过,可以安心准备褚礼的生辰了。 自打沈鹿竹嫁进褚家开始,褚家便兴起了过生辰的习惯,原来褚阿爷老两口很是看不惯,沈鹿竹便略过他们,悄悄给褚义兄弟俩,还有三叔和秀秀过 ,就算不能大张旗鼓地,一碗长寿面,几颗喜蛋,外加一顿丰盛的生辰大餐总是要有的。 分了家后,没了讨人厌的唠叨和阻挠,褚家几人的生辰眼下是过得越发的隆重热闹了,不仅如此连带着隔壁堂爷爷家,还有崔家和蒋家也开始有样学样了起来。 二十五这日一大早,小两口外加一个非要跟去凑热闹的褚平,便坐着牛车出发了,鲁家前来报信儿的那人,并没提起鲁家打算什么时辰发难,小两口怕鲁家在中间耍心眼,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宗旨,想着到早了大不了就找那伢行再看处铺面也是成的,牛车一路驶进县城,进了城门便直冲长青街上的鲁家而去。 可就算是是这般,三人到达鲁家门前的时候,仍旧是来得有些晚了,此时鲁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瞧热闹的,不仅如此居然还有衙门的官差在,这和沈鹿竹当初给的法子有些出入,三人不动声色地凑到了最前面,和身旁的人打听起了今儿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大娘,这是咋了,怎么还有官差在啊?可是出了案子?」 被问到的大娘扭头打量了下三人,见沈鹿竹一副妇人打扮的生面孔,开口问道:「你们瞧着面生些,小媳妇儿不是县里的吧?」 见沈鹿竹点了点头,这才解释道:「那难怪你们不知道这两家的事儿了,这两处宅院都是那老两口的,他们和租铺子的于家有矛盾都已经好长时间了,闹了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有两次进了官府,可一直也没闹出个什么名堂来,这不今儿一早又开始了。鲁家一早就跑去了衙门口,等着人家官差一上值,就嚷着说要报案,结果人跟着来了,他们又只说是想提前解了铺子的租约,叫于家搬出去。」 小两口闻言都有些不解,不明白鲁家这般操作是为何,褚平直接吐槽道:「这是哪门子的案子啊?」 「可不嘛,也不知道这鲁家的咋想的,这种事儿也要跑去衙门口报个案!」 此时被围观的鲁家老太太猛地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三人,忙拽了拽还在和官差说话的鲁阿伯,心道这三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鲁阿伯心下也是一惊,想着自家的计划怕不是要成不了了? 他和老伴儿原本盘算着,今儿早些把这事儿给办了,意思意思走个过场就行,至于于家什么反应不重要,只要他们按照褚家的法子试过了,最后没成,便能按照他们最开始想的那样,既将自家东院卖了出去,又不影响以后西院的铺子卖个好价钱。 可又怕褚家到时以没看见为由,拒绝履行契约,就想了个把衙门的官差叫来作证的法子,想着有官差作证,褚家就没办法说自家没有好好按计划操办。 如今看来,早知道他们就不去找官差过来了,声音嚷嚷得大些,多谢街坊邻居的作证不是一样,现在为了等官差上值,时间往后拖了拖,没想到竟然把褚家的也拖来了,眼下不卖力气些,真的和于家掰扯掰扯,怕是不成了。 和老婆子使了个眼色,鲁阿伯继续同官差说道:「几位官差老爷,真不是我家诓骗你们,只是你们也知道的,这于家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我这般年纪了,实在是遭受不住,就怕这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儿,这才把几位官爷叫来的,您莫怪,莫怪!」 那官差也是被磨得没招,好在两人今儿没什么其他公务,看在鲁阿伯方才塞过来的荷包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成吧,你们有啥事儿赶紧说,我们也不能在你这待太久了!」 鲁阿伯点头应道:「是是是!于家的,咱们之间的租契眼看着就快到期了,我家不打算再租与你,你家趁早找铺子搬家吧。」 于家今儿一早起来,正准备收拾一下开铺子,就听见门外一阵砸门的声音,急急忙忙开了门,只见鲁家的带着官差站在自家门外,顿时便 有些懵,都去衙门跑了两趟了,这鲁家怎么还不死心。 刘氏正准备挽起袖子,和鲁家好好掰扯掰扯,可架势都摆出来了,鲁家的却又一副很好商量的语气,问提前解约成不成。 那态度好的,就好像但凡他们说出来个「不」字,鲁家的就会立马打道回府一样。 是以原本以为鲁家今儿闹不出什么风浪的于家三口,一直抱着肩,倚在自家铺子前瞧热闹,甚至还有闲心凑在一处研究着,要是鲁家非要自家搬走,还有那么多年的租期呢,该讹他多少银子才合适。 结果猛地一听鲁阿伯说什么「租契快到期了,叫他们找铺子搬走」,刘氏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随口问了句:「你说啥?」 许是刘氏平日里刁蛮跋扈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些,一句普通的问话,听在众人耳里却成了质问,在鲁阿伯那也似乎成了要吵架的前奏。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重复道:「我说你家赶紧找铺子搬走吧,租契眼看着就要到期了,我们家不租与你了!」 刘氏这次可下是听清楚了,瞬间嗓门拔高了好几个调门,撸起袖子指着鲁阿伯便开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活糊涂了不成!脑子不清楚咋不祸害你自个儿家去,跑我家来占便宜来了!那租契签的十年,还早着呢,哪来的快到期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刚我还纳闷呢,怎的大早上的就不让人清净,合着在这盘算这鬼主意呢!还把官差都忽悠来了,叫来了又如何,我们可是有租契在手的!就算今儿是县令大人来了,也别想让我们搬出去。老于,把咱家的租契拿来,给这些不长眼的看看,谁再嚷嚷着叫咱家搬出去,老娘就抠了他那俩眼珠子,左右也是个瞎的,留着也是浪费!」 今儿来的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官差见刘氏说得越来越过分,出声呵止道:「于家的,说话注意点!」 刘氏连珠炮一般的嘚嘚嘚说起来没完,哪还有鲁阿伯插话的机会,要不是官差出言打断,鲁阿伯怕是已经被喷的狗血淋头。 对于两位官差刘氏还是颇有顾忌的,对有些不情不愿,可还是闭了嘴,转念想想又有些气不过,扭头便冲着自家男人去了:「老于,你能不能快点的!」 鲁阿伯这才插得上话:「我不跟你个妇人逞口舌,赶紧把那租契拿来就是。」 话音刚落,于富贵便从铺子里小跑了出来,抖落着手里的那张租契,指着上面的字道:「睁大眼睛瞧清楚了,鲁家将长青街东二胡同口的铺子,以二两银子每月的价钱租给于家,十年一次结清。甲方:鲁阿伯,乙方:于富贵。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哪个不长眼的说我家到期了?」 小两口震惊地对视了一眼,虽然早就知道于家的用了个极低的价格,租下了鲁家的铺子,可一听于家这每月租金的才二两,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照说鲁家这铺子当时虽说因为前任县令额原因,不好租了,可怎么着也得租个三两四两一个月才对,于家只给了二两不说,这鲁家的居然还同意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租契就算于家不拿出来逐字逐句地念,另一位年长的官差已经差不多能背下来了,当年第一次闹上官府的时候他便在,衙门里的仵作特意验过的,字迹和指纹都是这鲁阿伯本人的,真是不知道这鲁家的还在闹啥。 挖了挖被于家夫妇震得生疼的耳朵,扭头看向鲁阿伯问道:「这租契你们不是之前都瞧过好几次了,可还有啥要说的?」 鲁阿伯此时也是有些骑虎难下,悄悄瞥了眼人群中的褚家人,咽了咽口水道:「这租契没毛病。」 年轻官差一听这话,顿时比于家的还来气:「没毛病,你今儿这又是闹的哪出?」 「官,官爷你听我说,这租契是十年前签的,就是前任县令刚上任没多久那阵,我家原来的租户换了铺面,正巧于家的来我家租铺子,我们签的这租契,如今,如今这不是眼看着就十年了嘛!」 那官差一愣,围观的人也嘀嘀咕咕了起来:「我记得前任县令在咱们这待了六年多,不到七年吧,然后就告老还乡了,现在的辛县令来了几年来着?」 年长的官差幽幽开口道:「大乾的官员三年为一任,辛县令到今年年末刚好是一任。」 围观的一听:「呀,那不就是十年了嘛!」 「是啊!十年了,那这铺子租不租的,还是人鲁家说了算,于家该给人家腾地方。」 于家的一听连忙打断道:「放屁!什么腾不腾地方的!我家这租契是大前年的时候签的,现在才三年不到,哪就十年了!」 鲁阿伯摇摇头上前道:「不对,是十年前前任县令上任没多久的时候签的!」 鲁家老太太此时也上前帮衬道:「是是是,我记得的,那年前任县令刚上任不久,就说……不对,我家当时那租户因为点旁的事儿,就到其他街上去租铺面去了,之后我们才和于家签的这个租契,眼下就是快到十年了,我们老两口不打算再租了,于家的总不好还一直霸占着!」 鲁家老太太这话虽说的有些不甚清楚,可长青街上的老街坊领居们, 谁人不知道当年的事儿,这话一出,顿时便想起了当年那个造了孽的县令,害得他们这一片宅院都跟着掉价了不少。 怀着对前任县令同样的敢怒不敢言,此时众人再看向当年趁火打劫的于家,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好脸色,就好似于家占了他们所有人的便宜一般,同仇敌忾地怒视过去。 「诶呦,这个于家可真是的,都占了那么些年的便宜了,如今怎么还赖着人家的铺子不走,真是不要脸皮!」 「可不嘛,鲁家摊上他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氏哪受得了这气,一把扯过那张租契怼到众人面前:「谁告诉你们是十年前签的!是三年前!三年前!你们这帮碎嘴婆子,再瞎嚷嚷,老娘扯了你们的嘴!」 那几个妇人虽厌恶于家的行为,可倒也不至于为了旁人家的事儿拼命,只嘟囔着:「你说三年就三年啊。」 小两口一听,就知道鲁家老两口压根没按照他们说的办,沈鹿竹那日和褚义被堵在鲁家门外,被迫看了场热闹的时候,曾在丁安手上瞧见过这张租契,当时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还是事后和褚义闲聊时,才想起,那张租契上似乎没压根就没写是何时签的字,租约又到何时结束。也不知是当时写的时候疏忽了,还是伪造之人为了今后多占些几年便宜,故意而为之。 而当初官府的人,大概也只把注意力放在了核对字迹和指纹上面,对这个民间百姓自行书写的契书,并未深究格式的问题,不过倒也不重要,只要这个漏洞一直在,对方能借着这事儿霸着铺子不退,鲁家同样可以借着这点逼着对面把铺子还回来。 是以沈鹿竹告诉给鲁家的法子,除了今日要在众人面前咬死那租契是在十年前签的外,还叫他们提前做了两件事儿,一是最近要悄悄找人给于家添些堵,再散布些这铺子风水不好的言论叫于家知晓,好动摇于家占铺子的决心。 二是要确信自家就是在十年前签的租契,每一个细节都要敲定好不说,最近还要多和街坊四邻们提一提,先把舆论的风向站好,尤其是当时自己铺子一夜之间掉了价的事情,街坊们都有经历,定能有更多共鸣,这样到时摊开来说,信鲁家的才能更多些。 可瞧着如今在场这些人的表现,还有方才那大娘和他们学的事情,小两口基本可以断定鲁家定是什么都没做,想着糊弄着把这事儿过了,到时候沈鹿竹给的法子不成,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只卖出东院了。 沈鹿竹倒没有自信到觉得,只要是自己想的法子就一定能成,但对方尝试了,努力了过后没成,和一开始就揣着心眼糊弄人,把他们当傻子耍是两码事儿。 想来要不是因为衙门上值的时间限制了他们,怕是等自家赶到县城的时候,鲁家这场大戏都已经唱完了! 不过好在她沈鹿竹今儿来得巧,说什么也不能让鲁家就这么顺心如意。想到这,沈鹿竹忽地上前两步,凑到了刘氏拿着的租契面前,像是在研究什么一般,随后道:「这租契似乎不太对吧,怎么连个立契的时间都没有,这谁能知道到底是是何时签的。婶子你们当初也太大意了些?」 褚平在一旁帮腔道:「就是的,你这租契怎么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假的呢!」 刘氏闻言猛地将拿在手里的租契收了回来:「哪来的地痞无赖,我家签租契的时候忘写了不成?哪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的!」 沈鹿竹也不恼,反倒好脾气地继续同刘氏交谈:「诶呀婶子,你这东西拿出来不就是给大伙儿看的嘛,你说得对,谁还没有个忘记事儿的时候,不过这租契一般都是一式两份的,另外一份可是在东家手里?那份总不能也忘写了吧!」 「哪,哪有什么另一份?」 鲁阿伯两口 子被突然掺和进来的沈鹿竹弄得发懵,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可见对方眼神犀利地看着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回道:「于家的租契是假的,我们哪来的另一份」。 于家闺女儿见状忙帮自家阿娘圆场:「定是他们把另一份租契销毁了,就是不想让大家伙儿知道是三年前签的,好污蔑我家!」 于富贵也道:「衙门都对比过了,这租契是真的,姓鲁的你少在那血口喷人!」 沈鹿竹像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一般,有些吃惊地望向两名官差:「官府都已经对比过了啊?」 见那两名官差点头,又满面笑意地转向刘氏继续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定是婶子你们家说的才是事实,这租契定是三年前签的才对,婶子你一看就面善,怎么瞧也不像是个撒谎,坑蒙拐骗的人啊!」 形势急转直下,不就于家和鲁家的都愣了,就连褚平都跟着一愣,他们不该帮着鲁家拿回铺子的嘛,怎么他家堂兄还帮着于家说上话了? 下意识地唤了声:「堂嫂……」 还不等第三个字说出口,便被身旁的褚义悄悄拽了下手臂,沈鹿竹闻声回身朝自家相公笑了笑,回身继续冲着刘氏说道:「婶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啊?我们一家也打算今后到县城里做点小买卖的,就是一点门路都没有,眼下连铺子都还没寻到呢,婶子你一看就是个会做生意的,家里的买卖一定不错吧!」 褚平这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默默闭了嘴,而刘氏也从刚刚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毫不谦虚地笑道:「你这小娘子看人还挺准的,我家里开的杂货铺,生意确实是不错,你家里打算做啥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不理会一旁鲁家老两口莫名的脸色,沈鹿竹直接和刘氏聊上了:「我家里原来是做棺材的,最近一直都在看铺子,可这县城里的铺面也太贵了些,一直没有合适的。」 「这里是县城,自然不是那些小镇子和村里能比的。」 沈鹿竹往前凑了凑,一副很是亲昵的样子:「婶子我方才看您家里租这铺面一个月才二两银子是吗?婶子可真是太厉害了,是怎么把这租金谈到这么低的,就您这聪明才智做什么买卖能不挣钱啊!婶子真是又能干又好心,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刘氏的性子使然,平日里就算不与人针尖对麦芒地掐架,也断不会有这般被夸上天的时候,此刻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恨不得哼上两句戏来助助兴。 被沈鹿竹哄得飘飘欲仙的刘氏,忙和沈鹿竹分享起了自家租铺子的心得:「确实是比旁人租得便宜上不少呢,不过把这事儿除了靠脑子,也还得赶上个好时候,你啊得看准了那铺子不景气的时候,才能压下来价格,租的人正多的时候,谁理你啊!」 「那这么说,还真是婶子你的本事大啊,旁人都没有,单就婶子租得便宜这么多!婶子你家这二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是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了?哎呀,那不是已经快十多年了?这得省下多少银钱啊?」看書菈 刘氏得意道:「那可不,这租金不说这长青街上,就是整个行安县城里,怕是也没有第二份了!当初鲁家可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的,真是磨了好久,实在是没人来租铺子,才谈下来的,就这还磨磨唧唧的,非得半年一交租金,一签租契才成,麻烦得很,说什么都不肯一两年一交。」 沈鹿竹似是有些不解,懵懵地问:「啊?这是为何啊,不是签了十年的租契呢嘛?」 「半年一签租契,好随时提涨租呗!不过我刘英是谁啊,他们都要脸皮,谁能闹得过我!他家提了都不知道多少次涨租,可哪次不是都没涨起来?后来还嚷嚷着要不租给我们呢,结果你看,几坛酒下肚,这十年的租契不还是到手了!」 沈鹿竹笑了,比刚刚每一次笑得都要明媚:「哦!原来是这样啊!」 说罢不再理会还想继续吹嘘的刘氏,走回了褚义身边,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鲁家:「鲁家阿伯,这张十年的租契,于家婶子说是三年前签的,你们可认?」 突然被提问的鲁阿伯愣了一瞬,想起沈鹿竹早先的交代,叫他们今儿要咬死了,这张租契是十年前签的,可方才自家又好像已经说漏嘴过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鲁家老太太急冲冲地道:「不认,不认,我们从来就没和于家的签过什么十年的租契!」 这老太太想得简单,觉得自家的计谋眼看着都要成了,突然就被这小媳妇儿插了一杠子,所以眼下是打死都不能配合着对方说话的,就是单纯的不想叫沈鹿竹把两处铺子都买走了去。 可谁知沈鹿竹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会这般说一样,得到答案后笑得更加甜了,笑眯眯地转向那两名官差和一众看热闹的街坊道:「各位,答案已经很清楚了,确实是于家该搬出去才对!」 刚还沉浸在沈鹿竹的仰慕和夸赞中,不能自拔的刘氏顿时火冒三丈:「你说啥!谁跟你说我家该搬走的!你个臭不要脸的疯婆子,你刚还说我家说的是事实,转头又说我家该搬出去,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没人跟我说啊,是方才你自己说的,你们手里的那张租契有问题,而恰好鲁家又不承认这张十年的租契,这样看来,确实是你们该把铺子还给鲁家才对。」 围观的街坊有些没看懂,事情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折,纷纷出言道:「小娘子,你刚不是还说,应该是于家的说的对吗?这咋又改了?」 「是啊,鲁家的早上不是还说十年前签的,眼下咋又说没签过啊!」 「那租契官府都对比过了,字迹和手印都是鲁阿伯的,这还能有假?」 刘氏一听有人帮着自家瞬间来了精神:「我看她就是鲁家找来帮腔的,专门要来抢我家铺子的!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地租个铺子做买卖,谁知道就摊上这么个东家,签了租契不承认,成天琢磨把我们往外撵,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沈鹿竹压根不理会刘氏的撒泼,只是对着一众围观的街坊道:「各位方才该听见这于家婶子说的话了,她说鲁家觉得租金太少,只肯半年一签租契,半年一交租金,中间还一直在试图涨房租,可见鲁家对这每月二两银子的租金是十分不满意的,既然这么不满意,那为何还会和于家签了那份租金没变,却长达十年的租契,疯了不成?」 经沈鹿竹这么一说,众人确实觉得这事儿确实有些奇怪,可还是有人有不同看法:「那为啥,官府说字迹和手印多是鲁阿伯的?官府都对比完了,还能有假?」 「字迹和手印是真的!」 提问的老伯有些懵:「那你还说租契是假的?」 沈鹿竹笑了笑:「官府是说这字迹和手印是鲁阿伯的,可从来没说过这租契没有问题,不是吗?若是官府认定这张十年的租契有效,那这两家就不会这么些年来一直争论起来没完了,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你这小媳妇都把人绕糊涂了,按你说的,这鲁家的又不满意,却又真签了字,难不成还真是脑壳坏了?」 沈鹿竹笑了笑:「大娘您还真说对了,这鲁家阿伯还真是脑壳坏了,或者说当时签下这个字的时候,他脑子压根就是不清楚的!」 「啥?」那人显然更懵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直到这于家婶子说了句什么,几坛子酒下肚不就让她拿到租契了,我才有了猜测。试问当时鲁家都已经有不租给于家的心思了,两家该是闹得不甚愉快才对,鲁阿伯又为何会跑去于家吃酒?想来应该是于家想继续租铺子服了软,鲁阿伯才去赴宴的,这问题怕是也正出在这顿酒上,忽悠一个喝了几坛子酒的老伯,签一张租契,想来也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儿,说不定于家当时和鲁阿伯说的,是签一张和以往一样的,半年的租契呢。」 「你放屁!你少在那胡咧咧,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刘氏瞬间白了脸色,冲着沈鹿竹就扑了过来,好在被眼疾手快的褚义给挡了回去。 刘氏是谁,那是在积年累月的和一众媳妇大娘的战斗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女人,碰瓷和耍无赖的招数那是说来就来。顺势躺在了地上哭嚎起来:「来人啊,打人啦!老天爷啊,还有没有天理了,都来欺负我们家啊!欺负我男人是个跛子,欺负我没儿子啊!」 见刘氏摊在地上,于玲忙跑上前,和自家阿娘一同哭嚎起自家的不幸,于富贵则冲上来,一副保护自家妻小的姿态质问着:「你们都是鲁家雇来的,非要抢走我家的铺子是不是,你们这是要逼我们一家三口去死啊!」 褚平哪会任由这一家三口随意污蔑自家堂兄,顿时也叫嚷了起来:「大家伙儿快来看啊,光天化日的讹人了诶!这变脸的速度可是比那唱戏的都快啊,没见过的赶紧过来瞧瞧啊!」 褚义一见于家人的反应,便知道定是妻子猜测的那些,中了个八九不离十,才惹得于家恼羞成怒的。 于是上前一步挡在沈鹿竹身前,拉住还在和于家对骂的褚平,对着两位官差作了个揖道:「两位官差大哥,官府之前对比的结果没有错,只不过这张租契的来历看来还是有些问题的,只有一份不说,还没有签订的日期,现在看来一方可能还是喝醉了之后被哄骗着签的,鲁家也称从未有过此事,这 事儿是不是能把双方都带到衙门去查上一查?」 褚平附和道:「没错,打上他几大板,就全招了!」 沈鹿竹也道:「不过无论是鲁家签了租契不认账,还是于家诓骗了鲁家签字,想来都是为了银子才这般的,应该已经算不上是普通的邻里纠纷了,民妇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欺诈,若是的话,两位官爷还是尽快禀明了县令大人才好,不然若是今后其他商户有样学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不是。」 一听沈鹿竹说什么「欺诈」,两名官差还没反应,鲁、于两家先炸了庙,纷纷叫嚷着自家是被冤枉的。 「大人,官差大人,你可千万别听这疯婆子瞎说啊,我们哪里欺诈了,这合同咱们衙门不是对比过了是真的,是真的啊,是他们鲁家不认账!」 「我们家才是被骗的,家里铺子被他于家占了不知道多久了,是他们欺诈,他们于家都是骗子,一家骗子!」 两名官差属实是没想到,原以为只是来打个酱油的,毕竟这两家捋不清的破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今儿个居然还真有了反转。 先不说真要抓到了欺诈犯,那可是大功一件,单说要是这次真能解决了这两家的纠纷,衙门里的官差兄弟们也能清净清净不是。 两人二话不说拽起了摊在地上的刘氏母女,说了句:「走吧,跟我们一起去衙门走一趟吧!」 于家自是说什么都不愿去的:「官差大哥,咱这事儿之前又不是没去过,你们不能光听那凤坡的话啊!」 「别磨叽,快走!」 第一百九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鲁、于两家人最终还是被官差带走了,围观的街坊们却并没有因为主角退了场而散去,反倒是紧跟在官差身后,一同去了衙门,小两口和褚平自然也混在人群中。 许是之前衙门里的官差将鲁、于两家的事儿,当作是普通邻里间的纠纷处理了,两家人见过最大的官便是主管治安的曹县尉,那时也只不过是在后衙被询问了些细节,再就是请了仵作前来验了那租契上的指纹和字迹。 是以这次来县衙,还是两家人第一次跪在悬挂「明镜高悬」牌匾的公堂上,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见到了本县的父母官辛县令。 堂威一喝,惊堂木一拍,于家人瞬间被这气势吓得不敢再胡言狡辩,还不等官差手里的刑杖打在身上,便一五一十地将租契一事解释了个清清楚楚。 当初于家怕被鲁家赶出铺子的时候,确实是打算顺了鲁家的意思,把房租适当地先涨一些,好安抚住鲁家的情绪,请鲁阿伯到自家赔礼吃酒,也算得上是诚心。 可谁想到,鲁阿伯不胜酒力,不等两家把细节谈好签上新租契,于家也还没把租金交到手里,便先把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不仅签租契的时候,连在哪里签字都看不清了,就连于家给的租金也不记得揣进怀里。 于家看着眼前这般的鲁阿伯,顿时就起了不好的心思,寻了个方才签的租契被酒水打湿了的借口,便诓骗着鲁阿伯重新签了这份为期十年的租契不说,更是将一开始给了的那半年租金都收了回去,只等鲁阿伯醉得彻底不省人事,才将人送回了东院。 原本于家还是有些担心,怕鲁阿伯醒后记得前一晚的事儿,哪知道鲁阿伯实在是醉得太过了,不仅签了新租契的事儿完全没了印象,甚至还以为两家是商量好了,要等最后几日的租期到期,于家才会上门和自家重新签订租契,也就是等待的这几天,让于家人彻底没了心虚的情绪,一口咬定了自家已经交了十年的租金。 对于这件纠缠了好几年的案子,辛县令处理得十分干脆,于家三口欺瞒诓骗鲁阿伯,占用鲁家铺面多年,各打二十杖,罚银五两,责令于家十日内将这几年拖欠鲁家的租金补齐,并归还长青街上鲁家西院的铺子。 鲁家老两口今日报了假案,还试图撒谎欺瞒官差,扰乱官府视听,但念在两人是为了拿回自家的铺子,情有可原,各打一仗以警戒世人。 虽说顺利地要回了自家铺子,可鲁家老两口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一想到当众挨了一仗,刚要回来的铺子和宅院又马上就要成了旁人家的,老两口心里一阵堵得慌,就说不出的难受,总感觉自家折腾了一通,却给旁人做了嫁衣。 老两口一路相互搀扶着,在街坊四邻的道贺声中,强颜欢笑地往自家铺子走去,时不时地还要瞄一下身后跟着的褚家三人,而于家三口也在执行完刑罚后,被官差们雇人抬着送回了西院铺子内,当然雇人的银钱,还是要于家自己出的,一向抠门的刘氏,简直是身心俱痛,感觉自己似是要挺不过今天了。 和各位街坊们道过谢,又目送众人都离去后,鲁阿伯这才不情不愿地对一直站在自家门前的三人道:「县令大人说叫于家的十日内搬出去,咱们的事儿十日后再说吧。」 两家人签了字,画了押,拿回铺子的方法,沈鹿竹也已经悉数告知,中间确实有些波折,可那还不是鲁家自己闹的,如今铺子顺利要回来了,鲁家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再说」,就想先蒙混过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更何况小两口今儿出门时,连买宅院的银票都已经带在身上了,就是心中防着这鲁家要回铺子后,心里不是滋味便想反悔,方才对方一路上的各种表情,沈鹿竹又不是没看到,自然不可能再给他们拖延的机会,以免夜长梦多。 「不如今儿 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把买房的契书签上,房契我们也就一并带走了,也省的之后再折腾一趟了,至于于家何时搬走,我倒不是特别在意,只要在县令大人规定的日子里把铺子腾出来就成。」 鲁家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把我们撵走是不是?就算要卖,不也得我们找好了新住处,搬出去了再说,哪有你们这么急的,我家铺子才刚要回来!」 沈鹿竹很是大度地道:「大娘想找到新房子再搬出去当然可以,我们不急着搬过来,你们就先住着慢慢找,一个月总是够了吧,若是再晚些,只怕到时天寒地冻的,您老人家又不想搬了,你放心这一个月我不收你们房租的,安心住着就是。」 「这是我家的宅院!我想啥时候搬是我的事儿!你们还好意思在我家门前待着,都是你们出的好主意,害得我们老两口今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打了板子,你们按得什么心思啊!」 这简直就是明摆着想赖账,沈鹿竹自然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挨打是因为你不老实,擅作主张地去报了官!」 不等对方在作何反应,褚义便站了出来,冷冷地冲着鲁阿伯道:「鲁家这是想赖账?当日的契书就在我身上,我们不介意再去一次衙门。」 鲁阿伯忙拽住了还欲发疯地自家老伴儿,有些为难地道:「褚老板,我们没说不卖给你们,就是你们这是不是有些趁火打劫了,这宅院和铺子给的价格实在是太便宜了些,我家这两处地方,在县里怎么着也要四五百两的,要不你们看看再加些?」 褚平一下子便被这两个不要脸的给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当初宅院卖不出去的时候,是谁舔着个脸求上门来的,契书都签了,现在帮你们把祸害赶出去了,你们又嫌价钱少了,当初一处宅院一百两的价格是狗说的不成?」 鲁家老太太见褚平竟然讽刺自己是狗,涨红着脸叱骂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乡下小子,你说谁是狗?」 「哪个想耍赖哪个就是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都想不认账,狗都比你强!」 鲁老太太被气得不轻,捂着胸口直喘粗气,鲁阿伯忙扶着人靠在自家院门上:「哪个想不认账了,当初只说了东院一百两……」 「契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两处二百两,可不是我们逼着你签的!」 「堂弟不用和他们多费口舌,这离衙门近得很,咱们现在就去!」 小两口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鲁家门前的台阶,褚平恶狠狠地道:「哼,等着再挨一次板子吧,这次可不是一下就能完事儿了的!」 鲁阿伯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拦住三人:「你们,你们就不怕被县令知道今儿这主意是你们给出的!你们,你们这就是同谋!到时候定是也跑不了一顿打!」 沈鹿竹满脸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报假案可不是我教的,再说你们这实施者才挨了一板子而已,我们不过是提了个想法,大不了就也挨一板子罢了,用一杖换两处宅院,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 说罢,就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般,挽着褚义便疾步往前走去。 褚平再次补刀:「就是不知道老伯你这身板,还能不能再经得住一顿板子了,你该不会以为这次也就一下吧,想想那于家三口,你们现在可是和于家一个位置的了,***板啊,啧啧啧!」 「卖,我现在卖你还不成嘛!」 「老头子!」 虽经历了些波折,可好在小两口最终还是以二百两的价钱,买下了鲁家的宅院和铺子。约定好,十日内鲁、于两家都搬出宅院,届时自家再来收房子后,三人这才重新坐上了牛车,往靠山村赶去。 这次买铺 子,给随行的褚平带去了不少冲击,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在琢磨,他自己一向最清楚自己,打小就没啥出息也没啥抱负的,要不是堂兄有啥好事儿都想着他,他在村里的口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爷奶爹娘不再整日犯愁不说,他还娶上了个好姑娘,再过几个月,都要当上阿爹了。 如今看着小两口里去县城又进了一步,心中除了不舍还多了些羡慕,想着自己当人家儿子相公一回,是不是也该好好努力一把,不说像自家堂兄一般,一下子就在县城买了两处宅子,可再过个几年,是不是也能存下些本钱,哪怕不买先租下个院子也好,到时也带着全家去县城,过好日子去。 到时要是堂兄堂嫂还需要,他就继续给堂兄干活,要是不需要了他就也学着自己做点什么小买卖,总不会叫家里人吃苦的。 褚平一向是个行动派,自己想了个七七八八,回到家里就立刻和家里人说了自己今儿的想法,堂爷爷一家早先对孙子最犯愁的,就是他那懒散的性子,如今见他被小两口带动的越发上进了,哪有什么阻拦的道理。 堂爷爷作为一家之主,率先开口道:「你这想法倒是不错,有目标总比你像原来似的浑浑噩噩的强!」 钱氏也道:「原先还有些担心,要是阿义他们搬走了,没人带着你,怕是又要回到早先那副样子,如今可倒好,你既然还想和阿义他们做邻居,那就好好干,也给我大孙子挣个好条件出来。」 褚平得了自家人的支持,扭头就跑去了隔壁,兴奋地和小两口道:「堂兄回头你们去了县城,也帮我留意些,最好是在你们铺子的隔壁,我好好干,再过个几年,我也搬过去,还和堂兄你做邻居!」 第二百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买好了宅院和铺子,接下来的日子,小两口便愈发的忙了,首先的考虑的便是县城里那两处铺子该如何布置修缮。 县城里的东院是个标准的两进宅院,像门房、前院、垂花门还有耳房这些都有配置,这些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留给家里奴仆居住的地方,一看便知这鲁家原本的家境应是相当不错的。 可褚家虽说如今日子也过得不错,可也不至于搬去了县里就要奴仆成群地伺候着,每月的工钱都是两说,家里要是突然多了不少人,兴许也都会不适应,是以这些门房一类的地方,对褚家来说就是个大大的浪费。 「垂花门前面近三成的面积,咱们家怕是都用不上,空着实在有些可惜,我想着要不要把门房打通,建成个铺子,那个小前院见两处仓房倒是不错。」 褚义听妻子的计划,有些不解:「再建一处铺子?」 「嗯,我想着这样东西两院咱们就算有两处铺子了,纸钱买卖需要的铺子面积不大,在东院这边改建的铺子就可以了,西院那处更大些的铺面,以后还可以做些旁的买卖,就算不做咱们将它租出去也是个进项。」 其实沈鹿竹原本设想的是,把西院的铺面开成个棺材铺,她知道褚义是喜欢木匠活,也喜欢做棺材的,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把爱好变成工作的,她想着若是今后褚义想做,那便做,若是不想就像她说的那般,租出去或是做些旁的也是成的,这才没将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个说法。 褚义点点头:「成,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能利用上也好,反正内院的宅子都要重新修缮一下,一起改了倒也方便,西院倒是不用大动了,之前鲁家就改动过,没了那些一进二进的花样,铺子内院还有宅子都够大,只修缮一下就好。」 「要不要在东西院之间的墙上开个门,以后自家进出也方便些,若是以后租出去了,咱们就锁上它,倒也不费什么事儿。」 「好,听阿竹的。」 十日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刚刚好够小两口规划好两处宅院各自需要改动的地方,十日一到,褚义便又去了县城一趟,查看好了两处宅院,就直接换上了自带的心锁,这还是褚义前几日托村里的铁匠新做的。 随后便是开始打听县城附近的施工队,眼下虽正是寒冬,室外的泥瓦活都做不了,可褚家东院几处房屋的改动也不小,便想趁着年前,先雇人把自家人住的屋子修缮好。 可冬月间,早就没有施工队在集市上揽活儿了,褚义寻了两日还是没有进展,最后还是托了丁安,才找到了伙儿愿意接活儿的,褚家的新宅院总算是开始动工了。. 之后褚义便开始奔波于县城和靠山村两处,忙着监工,也购置些新房需要的家具物品,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月,直到腊月间,东院的几处房间才算是修缮完毕。 这边县城里的事儿刚刚告一段落,纸钱铺子的买卖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腊月间家家户户都要拜祖祭祀,纸钱的销量向来都是四节之中最好的那个,小两口购置宅院铺面,又改建修缮,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银钱,此时更是再做起生意来,便更加卖力了。 腊月二十左右,元宝作坊和各家铜钱烧纸的加工便停了下来,而临近年关,铺子里的买卖却愈发地红火了,不仅沈家和褚平,就连蒋娟姐弟和赵成也时不时地前来帮忙。 这日晌午,蒋娟姐弟在褚家吃过午饭后,被小两口留在了西厢休息,趁着眼下好不容易清闲的功夫,蒋娟从怀里拿出了个布包,递给了来给自己送被子的沈鹿竹。 「堂嫂,这个你收着。」 沈鹿竹下意识地伸出手,可刚一接到手便觉得这布包似乎格外压手,掀开一看,居然是十块碎银:「堂妹这是做什么?」 说罢,沈鹿竹便拉过蒋娟的手,试图将这布包还到她手上。 蒋娟死命地把双手背在身后,说什么都不肯再接回来:「堂嫂,这是十两银子,是你当初借我,给小宝瞧病的,我今儿还给你。」 沈鹿竹满脸的不认同:「之前不是说好了,这银子不用你还了,今儿怎么又来了?」 说起这十两银子,蒋娟也不是头一次试图还给沈鹿竹了,可每次都是被教训一顿,又给退了回来,今儿蒋娟是说什么都不肯再拿回去了。 「堂嫂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成不成,等我说完咱们再说这银子的事儿?」 沈鹿竹看着为了和自己拉开距离,都快退到门边了,却还背着双手的蒋娟,不免有些好笑:「成,你快别往后退了,再退怕是要出去了。」 蒋娟这才重新回到炕边坐好,一五一十地和沈鹿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堂嫂,那次咱们俩聊过丁大哥的事儿之后,我想了许多,想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理出头绪……」 沈鹿竹拍了拍蒋娟的手:「这种事儿,哪是急得来的。」 谁知蒋娟却摇摇头:「所以,我前日去找了丁大哥。」 「你一个人去了县里?」 蒋娟重重地点了点头:「表嫂别担心,我这不是已经好好地回来了嘛。」 「下次再有这种事,就来家里牵牛车,叫你表兄或者蒋全送你去也好过你自己啊!」 「表嫂怎么不先问问,我找丁大哥做啥?」 蒋娟说罢也不等沈鹿竹问自己,便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问丁大哥,他当初说想娶我,如今是不是还是这般想的?」 「那丁大哥怎么说?」 「丁大哥说,他一直都是这般想的,不曾变过。所以我就和他说,我身上有很多配不上他的地方,不想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该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姑娘。」 看着如此的蒋娟,沈鹿竹说不出的心疼:「表妹……」 「可是表嫂,丁大哥他说,他不是因为需要一个妻子,之后又刚巧遇到了我,而是因为遇到了我,才想要一个妻子的,所以如果不是我,又哪谈得上什么耽不耽误的!」 不知为何,沈鹿竹似乎瞬间读懂了蒋娟和自己说这段话的意思,蒋娟是心悦丁安的,只不过或许是性子使然,或许是王铁成的事儿给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她很自卑,自卑到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丁安是真心待她的,所以才会一再以自己配不上对方为由推拒。 沈鹿竹只希望丁安的回答,能够让蒋娟正视自己。 「表嫂,我其实是对丁大哥有好感的,可是我不敢有一点的回应,我不相信丁大哥会心悦我,我甚至觉得或许丁大哥是为了丫丫,因为丫丫需要个阿娘,所以丁大哥需要一个妻子,而又刚好碰到了我。我明明觉得自己配不上丁大哥,可又不希望丁大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考虑我的,所以我才会和丁大哥说,不想耽误了他。可丁大哥说不是的,所以我……表嫂,我是不是很卑鄙?」 沈鹿竹轻轻拥住蒋娟,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会,你只是有些胆小,有些怕罢了。」 蒋娟擦了下眼角的泪水,从沈鹿竹怀里抬起了头,坚定地说:「就算是很卑鄙,我也认了!表嫂,我不想错过丁大哥,我想试一试,我想变成一个配得上丁大哥的姑娘。 所以表嫂,这银子你一定要收下,就当作是我要改变的第一步,表嫂可不许拦着我。我以后要靠自己,像表嫂一样,不想总是躲在大家的身后。」 「好!那表嫂就祝你,早日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沈鹿竹原本还有好些话想说给蒋娟听,想说她很好,想告诉她不必自卑,想说要坚信哪怕不是丁安,哪怕没有另一 个男人,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不必纠结,也不必焦虑,无论是胆小还是坚定,只要她是她就好。 只是面对今日的蒋娟,这些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变得更好总归是件好事儿,哪怕是为了所谓的「配得上」,沈鹿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明白,我生以悦我,而非困于他人。 褚家的纸钱铺子,照旧一直忙活儿到了腊月二十七,才停了买卖,趁着二十八镇上的集市和铺子都还开着,一家老小又赶着牛车去镇上置办了些年货。 糖果蜜饯、糕点干果各种吃食,还有窗花福字,对联炮竹等等,褚家年前总是很忙碌,过年的各种年货,都是能买酒买,家里人能过个富足年,也省着好不容易忙完了铺子和作坊里的活,又得不着消停的要忙活着过年。 和村里别人家不同,褚家过年的新衣,自打沈鹿竹嫁进来后,便都换成了镇上铺子里的成衣,一来料子好,做工样式也精细,二来也省了给全家做新衣的功夫。 成亲四年多,小两口如今已成了爹娘不说,褚礼也从个八岁的小孩子变成了个少年郎,褚秀秀也出落成了个大姑娘了,可在小两口面前,似乎还总像是个孩子一般,每次去镇上赶集,最开心的莫过于,自家阿嫂给自己选衣裳了。 过了年,褚秀秀便十六岁了,古代男女成亲早,村里的女子更甚,这般年纪在旁人家里,婚事早就该张罗起来了,有些早的恨不得都已经定了亲,更有甚者怕是都在准备婚事了。 不过这事儿在褚家,却压根没人着急,沈鹿竹把褚秀秀当作自己的亲妹妹疼,总想着她才十几岁,还没见识过更大更好的世界,不忍她过早地被柴米油盐绊住手脚。 褚三叔也不急,他只有这一个闺女儿,自然想多留在身边几年。 褚秀秀本人就更加不急了,她还有好些字都还没有会写,还有好些书都没有看过,嫁人哪有待在堂嫂身边,读书识字来的有趣。 第二百零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个新年对褚家人来说,除了添福添寿,拜访各家亲友,相互道喜祝贺外,最重要的便是正月初八,褚谂也就是正正小朋友,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生辰。 褚义早在春节前,就开始张罗着给自家胖儿子过生辰抓周的事儿了,待到正月初八这日一早,小两口便配合着给还没怎么清醒过来的胖儿子洗了个热水澡,随后给他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夹袄,带上沈母提议在初二那日给拿上的红色虎头帽,穿着崔外婆给做的虎头鞋,简直就是个红彤彤的胖团子。 小两口把穿戴整齐的正正带去堂屋的时候,家里的亲朋已经来了大半,见小家伙像个年画娃娃般讨喜,更是个个都要抱进自己怀里,爱不释手的稀罕一通。 等到亲朋好友们都到齐,褚三叔先带着褚义几个,给摆在堂屋里供桌上的祖先牌位上了香,随后褚义便在堂屋的地当中铺上了个四四方方的大垫子,把准备好的各种抓周道具在垫子上摆了一圈。 抓周时摆放的东西很有讲究,有特意换来的小小的一枚银元宝,有正正爱吃的糕点,有他平日里玩惯了的小玩意,有褚礼特地拿来的四书五经,有褚义做木匠活儿时用的工具,也有沈阿爷特意带来的脉枕,还有算盘、秤杆、笔墨纸砚等寓意好的各色物件。 摆放好后,沈鹿竹直接把自家胖儿子往中间一放,任由他自己发挥,无论正正今儿抓了个什么,都有一套吉祥话在等着他,总归是讨个好彩头。 坐在正中被一堆新鲜物件,和一众长辈围着的正正,被这阵仗吓得有些懵,左右看看便撇着嘴,朝自家阿娘伸出了小胖手要抱抱。 「正正,你看这么多好玩的呢,你最喜欢哪个,拿一个好不好?」 沈鹿竹蹲在正正的面前,耐心地哄着,可褚谂小朋友努力示意了自家阿娘半天,见沈鹿竹都不理自己,小手便又转向了褚义,希望赶快靠进自家阿爹的怀抱里。 平日里若是正正这般,此刻早就已经被抱起来了,可今儿不同,才满一岁的他还搞不懂,其实他只要随便拿起个什么,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怀抱了,于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正正,又委委屈屈地转向了褚三叔,最后更是把全家都转了个遍,也没能被从地上抱起来。 好在正正小朋友打小就是个情绪稳定,不那么爱哭的娃娃,即使是这般,也只是撇撇嘴,愣是没掉下一滴金豆子。 最后也不知是手举得实在是累了,还是终于听懂了一众人的引导,亦或是认了命,低头四处瞧了瞧,随后把手伸向了正前方的木匠工具,在发现工具实在是太重了拿不动之后,便果断放弃了,接着捧起那定更好抓起来的银元宝,朝着自家阿娘望去。 来参加抓周宴的各位亲朋见状赶忙喝彩恭喜着:「手中抓元宝,一生不缺财!」 「咱们正正可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把这最值钱的抓手里了,真是个福娃娃!」 沈鹿竹倒不是特别在意自家胖儿子抓了啥,见总算完成了抓周仪式,忙将正正抱起,顺手将正被他试图塞进嘴里的小元宝拿走。 抓了周,众人又在褚家吃了席,正正小朋友的周岁生辰便算是过完了。歇过晌,小两口窝在房里,看着一旁正坐在摇床里和狸花玩着你一掌,我一爪子游戏的胖儿子,褚义说出了,自己对今儿抓周结果的看法。 「阿竹,咱儿子今儿其实抓的不是元宝是吧?」 沈鹿竹被褚义突然问得有些懵:「嗯?是元宝啊,还差点塞进嘴里了。」 「先拿的不是我的工具吗?」 沈鹿竹眨了眨眼,目光在褚义和正正之间巡视,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再高冷成熟的男人,也会有子承父业,上阵父子兵的想法啊! 「好像确实是诶,儿子应该是没拿起来你 的工具,才转头拿了更轻的元宝的,这么说的话,说不定他以后就要继承你的手艺了,咱们家铺子看来后继有人了,真不错!或者去做些其他的物件也成,褚义你手艺那么好,只做棺材的话,倒是有些屈才。」 听完妻子的话,褚义反倒从方才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他是喜欢木匠活儿,也喜欢做棺材,可若是当初有得选择,那如今的他还会继续做棺材吗,还是找到了更喜欢的东西?褚义自己也不甚清楚。 「还是等以后叫正正自己选吧。」 沈鹿竹仰起头看向褚义,朝他甜甜地笑着:「好,听相公你的。褚义你一定是世上最好的阿爹了!」 褚义轻揉了下妻子的额前的碎发,很开心也很感激她能懂得自己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想法:「谢谢阿竹。」 正说着,摇床里的正正抓着床围站了起来,小两口对此早已经习惯了,早在上个月的某一天,正正也是这般,突然就自己拽着摇床的围栏站了起来,当时可是把小两口惊喜坏了,沈鹿竹更是恨不得马上找个画笔,把这一刻画下来珍藏。看書菈 那天过后,正正也逐渐适应了自己学会的新技能,时不时地就要站起来,给家里的长辈们表演一下,见大家看着他高兴地鼓掌,自己也跟着乐得不行。 可今儿却与以往有些不同,正正站起身后,竟然还面朝着自家爹娘的方向,朝前吃力地迈了一步,随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咚」的一声,跌坐在摇床上,吓得狸花一下子就从摇床里,蹦到了炕柜上。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不仅震惊了新手爹娘,就连正正自己也被猛地跌坐在摇床上的动静吓了一跳,撇着嘴看着沈鹿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两口忙抱起自家胖儿子检查了一下,摇床里铺了厚厚的垫子,正正小朋友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单纯地被自己吓哭罢了。 褚义有些好笑地抱着自家胖儿子,拍着背轻哄。 沈鹿竹也在一旁,拿着拨浪鼓哄着:「正正乖,没事儿没事儿,不哭了,我们正正居然自己学会走路了,真棒!」 新年里悠闲热闹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便过了正月十五,此时村里人的春节便算是过完了,从此时起一直到清明节后,庄稼开始播种,便是一年中庄稼人最闲暇的一段日子。 褚家的田地都租了出去,只等着每年年末收租金就成,铺子也暂时没有开门的必要,闲来无事的小两口,没事便和褚平赵成几个凑在自家,或是闲聊打牌,或是商量下自家铺子搬去县城后,村里留下的这些产业该作何打算。 县里人口多,日子也更富裕些,若是按眼下褚家铺子的销量来算,去了镇上等一切都步入正轨后,怕是不知要翻上几倍,依旧像如今这般只靠着几家做的铜钱烧纸,和作坊里的那十几个人做的纸元宝,倒是定是供不上的。 于是小两口便想着,把自家后院全都建成作坊,把纸元宝和铜钱烧纸的制作,都挪回到作坊里来,届时不仅产量能满足得了他们的需求,也更方便统一管理,和质量的把控。 这么大规模的作坊,自家人又都搬去了县城里,到时定要安排些人手监督管理的,小两口打算交给赵成兄弟二人。 纸元宝的制作,前期颜料的配置和金银纸的制作最为重要,也是最需要保密的,不能大刺刺地交给作坊里的工人,沈鹿竹便盘算着,把这些法子都教给蒋娟。 一来作坊里的活儿又多又杂,赵成兄弟怕是没时间再操心这些,二来蒋娟说过想要改变,想要独立的,沈鹿竹也想拉她一把,至于作坊里原材料的进货和去县里送货的活,就可以交给蒋全来做。 「工钱上,我跟阿竹是打算也按照作坊工人的算法,每个月有固定的工钱,除此以外再 按照做出的纸钱的数量,再给一部分。你们看看成不成,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再商量?」 赵成摆摆手道:「这有什么不成的,这些年我们兄弟还不是都靠着你这铺子过活儿的,如今又仗着你们做了这作坊的管事,再提些有的没的,岂不是太没有良心了!」 「就是的表兄,你就是不给我银子,帮自家表兄买些东西,送送货咋了!」 褚平听了半天,见自家堂兄堂嫂活儿都快安排完了,还没提到自己,不免有些着急,他可是刚和自家人吹了牛,要好好发奋,过个今年也带着一家去县城里找堂兄的,可要是完全脱离了堂兄,一时半会儿的,他还真想不好自己该干点啥好,难不成要去山上打猎去卖,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更何况他原本还想着要是自己给堂兄送货,那不是就经常能见到了嘛,如今这般,怕是要把猎物带去县城卖才成了。 「堂兄,我呢?要不把买东西的活交给蒋全老弟,送货的活儿给我吧,成不?」 褚义笑问:「你不是还要攒银子,以后也搬去县里的,只送货怎么成?」 「那堂兄对我可是有别的安排?」 「自然,家里这铺子还有丧葬队,不是还没人接手。」 褚平有些纳闷:「你们去县城后,这铺子还开?」 沈鹿竹点点头回道:「当然了,村里也没有第二家卖纸钱的铺子,一来咱们要是不开了,村里人不是还得特地跑去镇上买,二来这么好的买卖,丢了实在是可惜。自家后院就是作坊,进货什么的也不需你操心,开起来也更省力些。」 要是接手堂兄家的铺子和丧葬队的话,那他攒钱确实是容易不少,可是:「都给了我是不是不大好,这么着也太占堂兄堂嫂便宜了!」 「自然不是白白给你的,你铺子里卖的纸钱,可是要按进价给银钱的。」 「花钱进货自然是应该的,可那铺子和丧葬队……」 褚义拍了下褚平的肩膀:「你堂嫂说了,自家兄弟不必算那么清楚,你好生经营着就是,这铺子和丧葬队可是我和阿竹好不容易才弄起来的。」 「堂兄放心,我肯定好好干!」 第二百零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安排好作坊和铺子,几个大男人又讨论起了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该如何改建,规模到底要多大合适,该招来多少人,才能满足自家的需求。 褚义是想着建大一些,即使刚开始自家铺子可能用不上那么大的量,可能会空置一些,可他对妻子的新式纸钱很有信心,以后的买卖一定不错,先建起来,也省着以后有需要的时候,临时再去扩建。 褚三叔也觉得可行,左右自家如今也不需要留着后院的空地做棺材了,闲置着也是闲置着,既然侄子有这想法,家里银钱又还凑手,不如就遂了他的意,趁着这次都盖起来。 定下了后院的改建计划,接下来就是到砖厂定砖瓦,到山上寻适合做房梁的大树,找村里的泥瓦匠提前定好,天气回暖了就开始动工。 还要再研究下,铜钱烧纸若是进作坊加工,该如何分工,模具该如何管理,好在有了之前纸元宝的经验,依葫芦画瓢,倒也不算太难。 忙忙碌碌的一直到了二月末,天气总算回暖了不少,靠山村的褚家老宅后院和县城里的两处宅院差不多同时动了工,靠山村这边有赵成褚平等人看着,褚义便只需三不五时地跑去县里,查看下两处宅院修缮的进度和质量就好。 男人们大刀阔斧地忙着两处作坊和铺子的改建修缮,沈鹿竹倒也没闲着,这两个月正正小朋友越发地爱上了走路,从刚开始的走不上两步就腿软,到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地带着狸花,在自家院子和隔壁院子四处遛弯了,有时若是高兴,还能迈着小胖腿,嗖嗖嗖地跑上几步。 胖儿子走得一天比一天稳,沈鹿竹自然是高兴的,可会走了之后的正正,活动范围陡然增加,也变得难照看了些,不过还好家里的狸花是只聪明又亲人的猫,多数时候它都会跟在正正身边,一旦有什么突***况,还能起到个警示的作用。 最近褚义在忙的时候,沈鹿竹便带着正正在隔壁院子,陪陪元霜和钱氏,元霜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看上去比沈鹿竹当初七八个月时,也小不到哪去。 褚平实在是太担心了,曾借了褚义家的牛车,和褚义一起到沈家把沈阿爷和沈母都请来,给元霜瞧过,虽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可沈阿爷还是断定元霜这肚子里,怕是双胎的可能性更大些。 更何况,怀着双胎的孕妇大多都等不到足月便会发动,眼下看着元霜八个月便已经比沈鹿竹足月生产时还大的孕肚,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只等着元霜生产那一日。 这天两家人正聚在堂爷爷家堂屋用午饭,忽地听见院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褚平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 院门一开,就见门外站着三个陌生人,领头的是个中年妇人,脸色有些憔悴,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位老者,瞧着穿着打扮,似是家境不错,那妇人头上还带着个银簪子,一瞧便不是他们靠山村的人。 「你们找谁啊?」褚平半倚在敞开的院门上问道。 只听那中年妇人道:「元霜是这家的嘛?」 一听对方问及自家娘子,褚平有些警觉地站直了身子,成亲前元霜就曾和他说过自己的身世,要不是家里和元霜都拦着,褚平当时都想提着斧头找上那丧良心的一家子去,这世上咋会有不爱自个亲骨肉的阿娘? 自己阿娘都能将家里没有儿子和男人的死全都赖到亲闺女儿身上,那当爷奶的还能心慈手软就怪了! 眼下看着门外这三人的组合,又听他们问及元霜,褚平便有了不好的猜想,板着脸道:「找错地了!」 说罢便欲将院门关上,来个眼不见为净,可门刚关上一半,便被那中年妇女用身体死命地抵住了,边奋力地推门,边伸长着脖子,朝院里嚷道:「我都和村里的人打听了,她就是嫁到这家 了,元霜,元霜!你给我出来!」 中年妇人的喊叫声,直接激怒了褚平,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于是更加用力地将人往外推去,此时门外的老两口也挤到了门前,一边叫嚷着要元霜出来,一边用力地推着院门。 正当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堂屋里正在吃饭的众人,被吵嚷声吸引着出来一看究竟,钱氏看着在门边死命关门的自家儿子,急忙跑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外面谁啊?」 元霜她阿娘从里面出来了其他人,更卖力地喊着:「元霜呢,叫元霜出来!」 褚平分神喊道:「堂兄快帮我把这三个恶心人的玩意轰出去,她就是元霜那丧良心的阿娘!」 钱氏虽从胖婶儿那知道了些元霜之前在娘家的遭遇,对她那阿娘也是不满得很,可岳母登门了,自家儿子这做女婿的,却跟人家起了冲突,这话要是传出去,儿子儿媳以后在村里就没法做人了,于是忙拦下了褚义,伸手去掰褚平抵着门的手。 「阿平你先松开,再怎么着也得让人家把话说完,听话。」 褚义此时也来到了褚平身后劝道:「听堂婶儿的,先把手松开。」 褚家好不容易才劝了褚平松开了死死抵着院门的手,三人,也就是元霜的阿娘和爷奶总算是不用再隔着院门和褚家嗯对话。 钱氏虽劝褚平开了门,可心里到底是替元霜不平的,更何况眼下正大着肚子,哪是他们说见就能见的,门开后一点都没有要引着三人进院的意思,就这般一边在门里,一边在门外的对峙着。 「你们瞧着面生,我儿不认得以为是哪来的歹人呢,不叫你们进门也很正常,元霜是我家儿媳妇,你们找她干啥,说给我听是一样的!」 元霜她阿娘叶氏,费了半天的力气,此时正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可听了钱氏的话,仍是不依不饶的:「放屁!他就是明知道我是元霜她阿娘才关的门!果然是那克死了亲阿爹的扫把星选的男人,一样都是没个礼数的货色!」 「你放屁!」褚平嚷着便要往前冲,却被钱氏抢先了一步。 钱氏哪能容得了旁人这般辱骂自家儿子儿媳,一巴掌就甩在了叶氏脸上。 「哪来的泼妇,就不该放你进门,真是脏了我家门前这块地方!」 叶氏没有防备,一个趔趄直接朝一旁栽倒过去! 事发突然,叶氏身后的老两口哪里反应得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狠狠摔在地上,扬起一阵土灰。 元家的小儿子已经病了有半年之久了,叶氏没日没夜地照顾,身体早就虚弱的不行,如今这一倒下,愣是在元家老太太的搀扶下,挣扎了半天,才重新站了起来。 钱氏拦下一旁跃跃欲试想要动手的儿子,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元霜现在是我褚家的儿媳妇,由不得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欺辱她,便是你这作践人的亲阿娘也不成!」 叶氏同样恶狠狠地瞪着钱氏,可方才那一下子,打得她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再瞟一下钱氏身后虎视眈眈地褚家男人们,却是不敢上前分毫。 「阿娘?」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声「阿娘」打破了僵局,原是留在堂屋的元霜,在沈鹿竹的搀扶下,和堂爷爷老两口一起走了出来,而这一声「阿娘」唤的自然是钱氏。 「是谁来了,怎么这么久。」 元霜听着八个月大的肚子,满脸不解地望向钱氏和褚平,钱氏却瞬间换了脸色,不想叫儿媳妇见到糟心的娘家人,再气得动了胎气。 「没事,臭要饭的,阿平快扶小霜回屋歇着去。」 叶氏和元家老太太,一听是元霜出来了,忙抻着脖子朝里面嚷着:「元霜!好你个不孝女,亲阿娘来了都不 露面!」 「元霜!你还是不是我元家的子孙了!」 元霜眸里闪过一丝震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褚平。 褚平安抚道:「别理他们,我带你回屋去,这有阿爹阿娘呢,没事的。」 元霜看了看一向待自己极好的褚家人,她那阿娘和爷奶的性子,她是最了解的,虽不知道是何事,可他们既然找上了门,不见到自己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事儿是因自己而起,又怎么能扔公婆在这面对,自己却躲起来。 随后朝钱氏和褚平笑笑:「没事儿的,我已经不在意了,就让我打发了他们吧。」 元霜绕过众人,看向元家三人淡淡问好:「阿爷,阿奶……阿娘,是来找我的?」 元家老太太乍一看见元霜的身子,显然吃了一惊:「这……这大着肚子,可如何是好?」 叶氏自然也是瞧见了的,可却只是皱着眉,面露不悦道:「你既出来了,那便跟我家去一趟吧!」 「我已嫁作褚家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都不会去的。」 叶氏瞪着公然忤逆自己的元霜,怒不可遏,这个闺女儿打小就和自己不亲,以前害得元家没有男丁就算了,后来竟还克死了自己亲阿爹,亏得男人以前对她那般好,要不是为了自家儿子,她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你当我稀罕?你个扫把星爱把哪里当家是你的事儿,跟我走一趟,之后你爱去哪去哪!」 「我不会跟你去的,你要是没事,就请回吧!」 第二百零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不想元霜被元家人过多纠缠,待妻子说罢,便拥着人往回去。 元家老太太见状一把推开了叶氏:「没用的东西!元霜,元霜啊,叶氏她不会说话,你别搭理她。你就帮帮元家吧,元宝他生病了,你救救你弟弟,他才七岁啊,是咱们元家的独苗苗啊!」 褚平一把挥掉了元家老太太拉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嫌弃道:「生病了就去找郎中,找我们作甚,我家银子就是扔了喂狗,也断不会给你们元家!」 元家老太太连忙摇头道:「不要银子,我们不要银子,那神医说了,只要一母同胞的一点心头血做药引子就成!」 「你做梦!」褚平瞪圆了眼睛吼着,抬脚便朝元家老太太心口踹去,好在被一旁的褚义一把抱住,不然今儿定是要闹出人命来了。 叶氏见这事儿就这么被自己婆母说了出来,埋怨地嚷道:「阿娘,不是说了先别说!」 她早就猜到,这元霜同他们一向不亲近,若是知道了真相,又怎么可能愿意同他们回去! 原是元家的独苗苗元宝,从生下来身子骨便一直不好,半年前在自家院子玩的时候,更是突然就晕倒了,元家找了不少郎中来瞧。 都说是胎里带来的心病,这孩子年纪越大,这病也会越严重,不仅今后什么都做不得,只能静养,怕是连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元家求爷爷告奶奶,花费了不知多少银钱,可那些郎中都说这病他们没有法子,让另请高就。 直到半月前,元家老爷子去医馆给自家孙子抓药时,听人说起了一位神医。 据说那神医竟有起死回生,药到病除的能耐,祖上更是专门给皇家瞧病的御医,后来厌倦了朝廷里的尔虞我诈,才告老归了田野。 这般好机会,元家老爷子怎么能错过,不顾旁人叫他提防骗子的提醒,连药都不抓了,只跟着吹嘘神医那人,一同离开了医馆。 谁知那神医居然还是个古怪性子,任凭元家老爷子捧着重金,哀求了许久,才声称被他的诚意所打动,愿意出手救元家小子一命。 能请得神医出马,那诊金和药费自然是颇贵的,可三副药服下,元宝的病不但没有见好,反倒愈发严重了起来。 元家老爷子这才想起了,当日旁人的提醒,一家子再次找上了那神医,嚷着让他赔命。 谁知那神医竟然不慌不乱的,一口咬定自己的药方断不会出错,必定是元宝的病情比想的严重,虚不受补,才出了这般状况,再加上神医住处,一众其他病人的保证,元家只能再次请了神医过府。 那神医声称自己瞧得没错,只是元宝的病拖了太久了,如今身体过分虚弱,开的药方他吸收不得,必须要有一味药引子才成。 元家人当即表示,不管是什么名贵药材,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必定找来。 谁知那神医却闭上眼睛摇摇头,叹气道:「诶,看来是老天爷这是要砸了老夫的招牌啊,这药引子得是这孩子一母同胞的心头血才成,可你家这是个独苗苗啊!」 那神医本以为,接下来该是元家人哭天抢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睁开眼一瞧,却见元家人俱是一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的表情。 「元霜!」 「老天爷保佑啊,天不亡我元家,元宝有救了,有救了!」 神医一脸的闷逼,负责打探消息的人,不是说元家老爷子说了,他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吗,这元霜又是哪个? 「元霜是……」 「是我闺女儿,元宝他阿姊!元宝有救了!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额……即,即是如此,那你们便快去寻那药引子吧,老夫就先回去了。」 叶氏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就没注意到神医额角的冷汗,还有些惨白的脸色,只冲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劲儿地道谢。 于是元家便马不停蹄地找去了叶家,也就是元霜的外祖母家,得知元霜竟已经出嫁了,嫁的就是她姨母胖婶儿村子里的人家,又赶忙找去了胖婶儿家。 胖婶儿早在前些年的那些破事儿里,对自家阿姊没了一点信任,见元家这般急切地要找元霜,又不肯说是为啥,顿时就起了疑心,说什么也不肯把元霜夫家的信息透露出去,还骂骂咧咧地将人从自家院子赶了出来。 可元家人又哪肯轻易放弃,在靠山村不断的拉人来问,别说还真叫他们打听到了褚家的位置。 元家老太太被褚平那一脚吓得跌坐在了地上,见对方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又将目标转向了,一旁的堂奶奶于老太太。 「老太太,亲家老太太,你也是当阿奶的人,该知道我的难处吧,元宝可是我家里的独苗苗啊,我儿走得早,我得给他留下香火啊,就差这一味药引子了,只要元霜的一点心头血,只要一点就成,我孙子就有救了,当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元家人不知,这于老太太可是比钱氏来得还要厉害,只见她直接用拐杖扒拉开了,拽着自己裤脚的元家老太太,哼笑道:「哼,阿奶?你这阿奶当的怕不是个瞎的,我家霜儿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你是看不着?」 随后不等元家人的反应,直接吩咐褚平扶着元霜回去:「大着肚子少看这些不是人的玩意儿,小心脏了眼睛!」 元家老太太见孙子的救命稻草被搀扶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忙欲爬起来追上去,可却被于老太太用拐杖抵住了肩头,动弹不得。 她身后的叶氏和元家老爷子,也被褚义和堂叔联手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霜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元家老太太没有法子,只得再次求到于老太太身边:「就取一点,大着肚子不也碍事的,有神医在,定能护住她肚子里的胎儿的,老太太家的这是孙子,我家元宝也是啊,您将心比心,救救他吧!」. 「狗屁神医,留着你们自家去看脑子,和那副狼心狗肺吧!别说霜儿现在大着肚子,就算不是,我们家也不会让她去取什么狗屁的心头血的,有时间还不如好好反省下,是不是你们自家做了坏事儿,报应到了孩子头上!」 叶氏实在没了法子,隔着褚义冲着于老太太大声嚷道:「这要是你孙子……」 话还不等说完,就被于老太太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别说是我孙子,便是我自个儿,要是真有那日,就算直接一头撞死了去,也断不会做这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儿子,还等啥,把人给我撵出去。」 堂叔似是就等着这话呢,得了令就把人往外推着。 于老太太又嘱咐道:「一会儿把院子也清了,都脏了院里这些土。」 元家三口老弱病残的,哪里是褚家男人的对手,随着「嘭」的一声,彻底被隔绝外界褚家院外。 心有不甘地继续叫咒骂着:「丧尽天良的,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杀人犯,你们全家都是杀人犯!」 「吱呀」一声,褚家紧闭的院门再次开启,还不等元家三口反应过来,便被沈鹿竹和钱氏,两盆水从头泼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虽说元霜打小就和叶氏不亲近,也总说自己看透了,并不把叶氏和元家爷奶的态度放在心上。 可这些到底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血缘至亲,今儿个竟丝毫不顾她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命,拼着叫她们一尸三命,也要听那什么劳什子神医的,取血给元宝治病。 元宝是元家子 孙,她不是?元宝的命是命,不能病病殃殃地活着,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该死? 元霜到底还是被气到了,胖婶儿也是如往常一样来瞧外甥女,才知道了此事。 胖婶儿有些自责:「这事儿也怪我了,他们那日是先找到我家去的,我想着定不是啥好事儿,再说你眼下这情况,还是不知道的好,便将他们撵了出去,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是叫她们闹过来了!」 元霜此时正依着身后褚平给她垫着的厚被,闻言挺起了上身,握住胖婶儿的双手感激道:「姨母这是啥话,这事儿咋能怪你!您打小就疼我,我无家可归时,是您把我接来,当作亲闺女儿一般养着,又给我定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外甥女感激还来不及,咋能这般不分是非地赖在您身上,说实话,我时常会想,要是自己是您跟姨父的孩子,那般该多好!」 「你既把我当作你亲阿娘,那这事儿姨母还是得说说你,你阿娘,我那亲阿姊,早就不知被啥弄丢了魂,迷了心智,那元家除了你阿爹,更是没一个好东西,想也知道找上门来,准没好事儿。 你不躲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还出去见他,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气生?你夫家向着你,这是你的福气,也是底气。 别说你如今大着肚子,马上就要临盆,便是没怀着孩子,也不该给他们脸,直接轰出去就是,何必搞得如今这般,给你自己气得不轻。」 元霜此时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欠考虑了,可若是再来一次,她定还是会出面的:「姨母,我知道自己那日的做法冲动了些,可相公一家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惹来的事儿,我又怎么能够躲在家人身后,当个缩头乌龟呢。」 第二百零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元家在褚家这边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院子都没能进去,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家。 可看着躺在病榻上,毫无生气的元宝,心都要揪在一起了,这可是老元家仅存的香火了,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轻言放弃了。 褚家这边只当那日的事儿是个插曲,元家怎么想的,他们并不在意,若是还敢再来,打出去就是。 三月初,元霜九个月的孕肚终于发动了,除了钱氏在村里找来的两位接生婆,褚平也再次把沈阿爷和沈母请了过来坐镇。 元霜在屋子里折腾了近两个多时辰,才终于顺利诞下了一子一女,沈母交代两名接生婆抱着孩子去清理一下,自己则留下来细心地打理元霜。 那两名接生婆自是愿意得很,她们不像这张氏,是主家的亲戚,她们就是来挣银子的,顺利地生了对龙凤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等下把两个小金童玉女拾掇妥当,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儿,多得些赏钱才是正理。 不一会儿,两个小家伙便被接生婆裹好被子,抱了出来,递给在外面已经急得不行的褚家人看。 抱着男娃娃的接生婆,快步抢在了前面,笑嘻嘻地凑到众人身前,一点都没有了,方才两人在里间,为了争辩谁人抱这男娃娃,闹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若不是沈母听着声音不对,过去说了两句,此刻怕是还没完呢。 「恭喜贺喜,夫人生了对金童玉女,两个娃娃都健康得很,男娃娃一马当先是兄长,瞧瞧这鼻子这眼睛,这是当官的面相啊,一看今后就是个出息的!」 另一位接生婆也赶忙凑上去,笑着恭喜道:「可不嘛,这两娃娃生得都俊,女娃娃今后定是这十里八村的美人坯子,到时候这村里的青年才俊,怕是要踩破你家门槛喽!」 褚平家里得了一对龙凤胎,生产过程中,大人孩子还都没出现任何问题,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这是别管是谁来祝贺,钱氏和于老太太都恨不得给份喜钱,更别说是自家请来的接生婆了。 「真好,真好啊,多亏了二位了,借你们吉言啦!褚平他阿娘,你还愣着干啥,快给两位接生娘娘多拿些喜钱,可真是得好好谢谢她们俩!」 一句「接生娘娘」,顿时叫两人更加心花怒放了,这在当地可不是随便来个接生婆都能担得起的尊称。 她们俩今儿顺利接生了褚家的龙凤胎,这以后可就是二人的活招牌啊,怕是接生的活儿能接到手软。 再一瞧钱氏拿出来的大红封,嘴脸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更是卖了死力气说着吉祥话,什么仙童下凡,貌赛潘安,搜肠刮肚把愣是把能想到的说了个遍,才满脸笑意地离开了褚平家院子。 村里人早在见褚平疯了般地出门找接生婆,就料到了这褚平媳妇儿怕是要生了,见两个接生婆欢天喜地地从褚平家出来,便有好信儿地凑上前打听了一番。 「瞧你俩这样,这褚平媳妇儿是顺利生了?」 还不等二人回应,另一人便凑趣道:「定是个小子,褚家的怕是给了不少赏钱吧,瞧给他俩乐得这样!」 接生婆拍了拍手里的大红封,又晃了晃方才出门时,沈鹿竹给递过来沾喜气的一篮子喜蛋,得意地笑道:「那你可是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啥意思?」 媒婆继续骄傲地道:「给了这么多的东西,哪是一个儿子就能得到的,我们俩可是给他褚家接生了对龙凤胎,大人孩子都全须全尾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呦!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难怪褚平他媳妇儿的肚子那么大,原来是里面揣了俩啊!」 女子生产本就是险事,时下这般医疗条件和环境,更是九死 一生,一尸两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更不用说是双胎了,在有些迷信的靠山村人看来,这就是个大大的吉兆啊。. 村里听说了的人,一时间都跑去了褚平家道贺祝喜,再和褚家人讨上几颗喜蛋沾沾喜气。 接下来的日子褚平便忙了起来,最首要的任务就是要伺候好元霜坐月子,然后便是洗三礼,满月宴等等。 这些仪式褚平不仅要办,还要大办,妻子给他生了对龙凤胎,他就差拿着个喇叭到处去喊了,真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家里的长辈们的兴奋劲儿,可是一点都不比褚平小,自是满口答应:「这天大的喜事,该办,该办!」 褚家两院媳妇儿,先后诞了麟儿,最近又找了不少的泥瓦匠,在褚家老宅后院起房子,想来定是买卖越来越好了,村里人私下里不由嘀咕着,怎么这好事都叫姓褚的摊上了。 是啊,褚阿爷一家子心里也嘀咕着,都是姓褚的,凭什么他们就落了个被赶出村子的下场,在这新住处也是经常遭人阴阳怪气的排挤,而那边却能好事不断,凭什么呢。 自打和蒋娟相互确认了心意,丁安和褚家这边的来往,也就更加密切了。 之前褚义家正正办的时候,因为是只请了自家亲朋,丁安怕自己去了反倒叫大家尴尬,便只托了蒋娟给带去了礼。 如今两人明确了心意,褚平这又是风光大办,丁安哪有缺席的道理,洗三的时候,便笑意盈盈地陪在蒋娟姐弟身边一同来了褚平家院子。 对于两人的关系,他已经想好了,蒋娟既然说想要改变,那他就陪着,他可以一直陪着,直到她说愿意的那天。 洗三礼办得很顺利,散场的时候,丁安找到了,正抱着正正,帮褚平送前添喜的宾客。 「有个事儿,我得给你们提个醒儿,本来是该直接和褚平说的,可他今儿太忙了,想着和你们先说也是一样的。」 丁安的身份,叫褚义忽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可若是自家因为买卖,或者那两处宅院的事儿,遭人背后使坏还能理解,自家堂弟这能有什么事儿,是需要丁安特意来给提醒的。 忙正色道:「这里人多乱得很,丁大哥不如到隔壁我们院子去?」 三人知会了钱氏一声,便提前一步回了褚家老宅的西厢,小两口也从丁安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属实是想不到,元家居然跑去了官府,说褚家强抢民女,拐带了他们元家的闺女儿! 沈鹿竹属实是没想到,元家居然还在背后闹腾,而且还直接闹去了官府:「他们疯了不成?」 「我也是那日听他们击鼓鸣冤的时候,提到了是靠山村的褚家,这才留了个心眼,仔细一盘问,居然说的是褚平。 他们说元霜任性得很,稍有些不称她心思,便收拾包裹离家出走,他们一直在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前几日才听说居然已经嫁给了靠山村的褚家,上门要闺女儿还被褚家打了一顿,扔了出来,实在没有办法,才去衙门击鼓鸣冤的。 褚平那两口子我也接触过几次,怎么瞧着都不像元家说的那般,元家走后,我就单独去找了县令大人,把自己认识褚平,还有存疑的地方提了提。」 「那县令大人怎么说?」 「县令下令先暗中细查元家一事,不过因为我与你们有些交情的关系,元家那边的调查,我需要避一避嫌,便没有参与,不过眼下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想来定是有进展的。」 沈鹿竹松了口气道:「元家说的都是谎话,定是经不起查的,只要查到他们说的与事实不符,那什么强抢民女的指控,就不攻自破了。」 褚义也跟着松了口气,哼笑道:「还强抢民女,戏听多了不成!」 哪知丁安却道:「话虽如此,可你们不了解,这击鼓鸣冤和正常到县衙报案不同,衙门外这鸣冤鼓一响,别的不用说,击鼓之人便要先挨上十杖,然后才能陈述冤屈,此外衙门也必须将案件双方都带去公堂,当着一众百姓的面,公开审理才成。」 褚义了然道:「那就是阿平和弟妹,无论如何都必须去县衙走上这一遭了。」 丁安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过他们没做过的事儿,也不必担心,要相信县令大人会还他们一个清白的。那元家的也不知道是被谁忽悠去击鸣冤鼓的,一听说要先挨板子的时候,嘴里直嚷嚷什么,他们也没说要挨打啊,想来是什么都没准备,就去了县衙,衙门里的兄弟们去查他们的那点破事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可即便是这样,沈鹿竹还是不由得有些担心:「丁大哥可知道县令大人打算何时升堂审理?小霜这才刚刚生产,若是还没出月子就这般折腾的话,怕是不好。况且那元家属实是太气人了些。」 丁安有些为难,要不是沈鹿竹提起,他还真没想到这茬:「虽说眼下日子还没定,不过估计也不会拖得太久,这样,我回去先和兄弟们打听一下,查到什么地步了,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儿。」 褚义拱手道谢:「那就有劳丁大哥了,这事儿回头我们再和阿平,还有家里长辈好好商量下对策。」 第二百零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送走了丁安后,便又回了褚平家院子帮忙,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才找了机会先和褚平说了,元家去敲了鸣冤鼓的事情。 褚平一听完堂兄两口子说的元家办的缺德事儿,当时便火气上头,直恨自己当日没多踹上他们几脚。 「那一家子真是个顶个的没脸没皮,这瞎话他也能编得出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升堂就升堂,我褚平才不怕!」 褚义拍了拍自家堂弟的肩膀,让他冷静一下:「咱是不怕,可你也得顾及一下弟妹。」 沈鹿竹也补充道:「虽说什么时候升堂还没最终定下来,可官差们要查一个元家,想来也用不了太长的时间,怕是也等不了太久,到时候小霜怕是还没出月子。」 褚平经两人一提醒,顿时冷静了下来:「堂嫂说的是,若是到时升堂必须叫小霜也在,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她虽嘴上一直说什么不在乎元家那几个,可到底还是会伤心生气的。 堂兄堂嫂,这事咱们还是先不跟小霜说了,左右日子也没定呢,不急于这一时,等她再养养,也等日子确定了,再说也不迟。」. 小两口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提醒褚平,这事儿还是和家里长辈商量下,心里有个成算才好。 好在元霜最近都要躲在屋子里坐月子,想要背着她谈点事情,还是蛮方便的。 又过了几日,丁安托人从县城带来了封短信,信上写到,官差们已经将元家的事查得差不多了,只是中间又牵扯到了一起其他案件。 县令得了手下回命后,又命令众人继续追查另一起相关联的案件,升堂或许要延后一段时间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倒是正合了褚家人的心意。 一晃眼又半个月过去了,眼看着清明节就快要到了,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和县城里的两处宅院的改建都进入了尾声,褚家铺子里的买卖也又忙了起来。 原本若是赶在清明节前搬去县城,让铺子趁着清明节的劲头开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可一来改建才进入尾声,眼下着急搬过去太匆忙了些。二来和元家要升堂的事,还没个着落,小两口合计着,他们一家留在村里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大忙,可多几个人在身边照应着,总比没有的强。 再者也是想趁着清明节这阵铺子红火,多带着些褚平,也好叫他再熟悉熟悉铺子和丧葬队的活儿。 清明节过后的第四天,两名身着官服的捕快来到了褚平家门口,通知褚平一家,后日巳时前到县衙升堂受审,若是逾期未到,便按畏罪潜逃缉捕。 褚平送走两名捕快后,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该是祖宗保佑,老天爷照顾,他家小霜这才出月子没几日,升堂的日子便定下了,总算不用过于担心妻子的身体,也不必一直挂心元家这糟心事儿,何时能有个了结了。 不过要说最挂心烦躁的,还要当属元家才是。 自那日找来褚家,被骂走之后,元家又想了不少法子,元家老爷子差不多日日都要求到神医府上,想叫神医给想个其他能代替元霜心头血的药引子。 可那神医见他取这心头血为难得很,问过缘由后,颇为叹息的摇摇头,说是比法是他家祖传的秘法,是必须要有这心头血做药引子的,旁的都不好使。 神医那头没了旁的法子,叶氏也没闲着,把小宝托付给自家婆母后,便提了个小包裹,打算到娘家住上几日,磨一磨她那心软的阿娘,想请得她出马,压一压元霜。 可谁承想,胖婶儿居然在得知他们找过褚家后,便猜到了兴许是她那好糊弄的阿娘,把元霜嫁到她同村的事,说给叶氏听的,于是当天就回了趟娘家。 胖婶儿将元家做的缺德事儿,一五一十 地说给了自家阿娘听,还给叶家老太太分析了前后利弊。 叮嘱她,自家阿姊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阿姊了,如今的她连自家亲闺女儿的血都想要喝干,若是再对她心软,那便是坑害了元霜。 是以当叶氏匆匆忙赶回到娘家后,却连院门都没能进去,还得了句叶家老太太,颇为伤心幽怨的一句:「真是白生养了你那么些年,叶家咋就出来了你这么个没情没义的闺女儿!」 别说小住几日了,结果就是连院门都没能进得去,叶氏一猜便是她那好妹妹干的,顿时气得胸口直疼。 哪条路都走不通,元家人看着躺在病榻上,毫无活力的元宝,陷入了困境。 许是瞧着元家老爷子日日往那骗子神医的住处跑,有些街坊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便隐晦地提醒了下,说是实在不行要不就报官吧,没证据也没事儿,去敲那鸣冤鼓啊,不管是多大的冤屈,衙门都会给查个一清二楚的! 哪知道,元家老爷子心里装的是旁的事儿,左耳进右耳出,只听了个大概,回家一商量,也不知怎地,就想出来了个,去衙门口击鼓鸣冤,状告褚家强抢民女的法子来。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告状呢,敲了鸣冤鼓的元家老爷子,便先被当场打了板子,以儆效尤。 稀里糊涂地在衙门胡编乱造了一番,元家老太太都顾不得照顾屁股开了花的老伴儿,便直接提着扫帚找那给出主意的街坊算账去了。 那街坊本身是好意提醒,谁想到竟被人反咬了一口,说他坑害人家,一时怒不可遏,便和元家老太太厮打了起来,最后还召来了正在巡街的官差。 解决了两家口角的事儿,官差还给元家老太太来了个现场普法,将这敲击了鸣冤鼓后的规定和后果,一一说给了元家老太太听,吓得她脸色是越来越白,最后是怎么跑回家的,都记不得了。 元家几口就是在这样又绝望,又害怕的日子里,一日一日熬过来的,尤其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官府有下一步举动后,心中更是慌得不行,总觉得是自家瞎说的被发现了,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升堂这日一大清早,天才有些刚微微亮,褚义和沈鹿竹,还有褚平小两口便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了。 元霜今儿是重点保护对象,钱氏前一天把家里过冬用的棉被和外衣都找了出来,一大早的又给准备了各种热乎吃食,生怕今儿这一趟把元霜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寻常从靠山村直接去县城,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今儿褚义特意把牛车赶得又慢又稳,从褚家出发后,又去接上了同村的胖婶儿,一行人赶到县衙门前的时候,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到巳时了。 体谅元霜身子不适,丁安还特意帮着在后衙找了处能让她暂时歇脚的地方。 巳时未到,县衙的公堂前便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褚平和元霜也早早来到了公堂一侧静候。 褚义小两口和胖婶儿则随着人群,站在了公堂外陪同。 随后辛县令便何县丞步入了公堂,见辛县令端坐在正中间的桌案后,何县丞才在位于县令下首左侧入座。 辛县令朝着公堂下扫了一眼,却只见到了作为被告的褚家,没见到击鼓鸣冤的元家人,见状一旁的官差步走了过来,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辛县令皱了皱眉,正声道:「罢了,既还没到巳时,那便再等元家一会儿,你派人出去沿路看看,别误了升堂的时辰。」 「是,大人。」 几名官差离了公堂,奉命出去寻人,不一会儿,便有官差带着元家三人快步走进了公堂。 那名官差来到公堂正中,朝着辛县令拱手施礼:「大人,元家的人带过来了。」 元家老爷子壮着胆子 ,小心翼翼地赔不是:「县令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家老小是从镇上赶过来的,路上耽搁了些,大人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领着三人过来的官差闻言奇怪地向后瞥了一眼,他明明就是在衙门口找到的这一家人,当时正蹲在墙边不知道在犹豫担心什么,摇摇头,很是不解。 不过眼看着巳时就要到了,唯恐耽误了升堂的时辰,那官差倒是并未多说什么。 「罢了,罢了。」 辛县令挥退了元家三人,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 伴随着一声「升堂」,公堂两侧的官差将手里的杀威棒,一下一下整齐地打在地上,声势阵阵,齐声高喝「威武」,公堂内外百姓齐齐下跪叩拜。 「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 此时,公堂内外只剩下,褚家和元家众人仍在跪着,元家之前敲鸣冤鼓的时候,已然经历过一次了,元家老爷子这次倒是不用一旁的官差提醒,闻声便开始自报家门。 「回县令大人,小老儿一家是清平镇人,一个多月前敲了衙门前的鸣冤鼓,状告……状告褚家抢了我家孙女元霜。」 辛县令又将头转向另一侧,问道:「你们可是靠山村褚家的?」 褚平整个人附在地上,恭敬地答道:「回县令大人,小的就是褚平,这是我妻子元霜,是两家长辈同意,走了六礼,明媒正娶的妻子,请大人明鉴!」 这一段话,褚平虽说得紧张,可也没出什么差错,一时不免十分庆幸,方才在后衙的歇脚时,丁安特意提醒自己的那些,譬如该如何回答县令大人的问话,他都有好好记住。 确认了双方身份后,众人在辛县令的示意下起身,随后何县丞又向在场众人,简单复述了,元家当日击鼓鸣冤的经过,随后才要正式进入案件的审理。 第二百零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元家的,何县丞方才所说,可都是事实,你可都认?」 元家老爷子忙毕恭毕敬地答道:「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认。」 辛县令点点头继续问道:「好,那我问你,公堂右侧所站之人是谁,你可认得?」 「回县令大人,那就是我那个孙女不听话的孙女元霜,还有那个拐了她家去的褚家男人。」 元家老爷子,指着在公堂右侧站定的褚平小两口,忿忿不平地说着。 辛县令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元霜:「那可是你阿爷?」 见元霜点了点头,又问:「你阿爷说你很是任性,擅自从家里跑了出去,一走就是许多年,他们前阵子才寻到你……」 不等辛县令把话说完,元霜忙又跪了下去,摇头否认道:「不是的大人,他们说的都是假话,事情不是这样的!」 褚平见状也忙跪了下去,搀扶着妻子。 辛县令是今早丁安和他说要借间空屋子用的时候,才知晓元霜刚做完月子,知她身体不便,忙摆摆手道:「不必如此,站着回话便可。」 元霜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大人,元霜从未离家出走过,我离开元家那年才十三岁不到,那时我阿爹刚刚离世,打小就只有阿爹最疼元霜,我又怎么可能在他老人家还尸骨未寒之时就离家出走呢。 分明是阿娘还有爷奶怨我,说家里多年没有男孩降生,还有阿爹的枉死,都是因为我的八字不好,说我是给家里带来霉运的扫把星,将我赶出了元家!」 叶氏一听元霜这话,忙出声打断:「不是的大人,这孩子打小就不听管教,句句都是谎话,都叫我那早死的男人惯坏了,她……」 辛县令皱着眉,斥责道:「叶氏,注意公堂上的秩序,本官还没叫你开口。元氏,你继续。」 「我无处可去,后来是外婆把我接回了家中,在那为父亲守孝了三年。外婆本以为,孝期都过了,阿娘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我毕竟还是元家的子孙,便和阿娘商量着,接我回元家,可阿娘不同意,还问我为啥没死在外面,说我不再是元家的闺女儿! 外婆见我伤心,这才又把我送去了靠山村的姨母家散心,姨母对我很好,如亲生闺女儿一般,后来还和外婆一起为我定下了和相公的这么亲事。 我公婆一家都是好人,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待我也是极好,更不可能是做出什么拐带了民女之事。 一个多月前,元家突然找上了门,非要带走民女,民女当时正怀有身孕快要临盆,自然不肯,阿奶被逼无奈,才说出了实情,他们竟然要取我的心头血! 大人,民女当时怀着双胎,这无异于就是想要民女和肚子里两个孩儿的命啊!民女和婆家自然不肯,便将他们撵了出去,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跑来县衙诬告!」 公堂外围观的群众,一听这话,瞬间骚动了起来,属实是被开了眼了,再也没见过这般的阿娘和爷奶。 「真的假的?这样的阿娘还要来作甚?都不抵个外人来得亲近。」 「看这小媳妇儿的样子,不像是说假的啊!」 「要取人家孕妇的心头血,干脆把人杀了算了!」 「就是的,人家怀的还是双胎呢,那搞不好就是一尸三命呢!」 「还有什么搞不好的,就是没怀着,剜心头血,那也活不成啊,真是造孽啊!」 辛县令听着堂下的议论,拿起惊堂木又拍了下:「肃静。」 见堂下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才又问道:「元氏,你可有证据,要知道在公堂上公然说谎,按大乾律法可是要被刑罚的。」 元霜不卑不亢地道:「大人,民 女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民女姨母,还有堂兄堂嫂都能为我作证。」 其实早在几日前,便已经有官差稍稍到过靠山村,也找到了胖婶儿,了解元家所说之事的内情。 胖婶儿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还想着这总归是件好事儿,至少证明人家衙门没直接信了元家的鬼话不是。 胖婶儿正盘算着等官差一走,就跑去褚家说下这事儿的,就被官差警告,要对此事保密,若是泄露了出去,恐怕会对元霜和褚家不利。 胖婶儿这下哪还敢去说,可左思右想总觉着自己要是不做点啥怕是不行,总算在听说褚平几人要去县城升堂的时候,有了主意,死缠烂打地非叫几人带上自己,说好给外甥女作证。 这便是褚义几人,今儿特意接上了胖婶儿一同前来的原因。 辛县令早就从手下那里知道了调查来的全部内情,只是叫了褚义小两口来到堂前,详细问了,元家找上门那日的情景。 胖婶儿等了许久,为外甥女作证的机会,可没想到,县令压根就没点自己,站在公堂外不免有些心急。 虽说早就明了这元家的丑恶嘴脸,可听完还是觉得气闷得很,板起脸问向叶氏:「你这做人阿娘的,可还有啥好说的?」 哪知叶氏此时还不知悔改,只以为自己若是打死不认,那便没法子:「大人冤枉啊,他们都是褚家的人,自然向着褚家说话,我那闺女儿跟我本就不亲近,现在又让猪油蒙了心,哪还有一句实话啊!」 「哼!好一个没有一句实话,我看说的是你自己吧,来人啊,把你们最近这一个月查来的东西,好好给他们瞧瞧!」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官差捧着本厚厚的卷宗走了上来,上面是这一个月来,官府走访调查过的,和元家事件有关的每一个人的笔录。 从这些口供中,元霜自小在家里的处境,缘何离开了元家,又是如何最终嫁给了褚平。 元家又是因为什么重新找上了元霜,从元宝生病,到遇见那骗子神医,一桩桩一件件,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随着官差一页一页讲那些证词读完,公堂上下看元家三人的眼神都变了,再没见过这般愚昧冷血的长辈了! 叶氏见谎言被戳破,忙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大人,民妇不是有意欺骗的啊!我们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元宝可是我的命根子啊,是我们老元家唯一的香火了,我不能叫他就这么断了,不过是取点血,神医断不会叫元霜出事的。大人,您就可怜可怜我儿吧,救救他!」 一直畏畏缩缩的元家老太太也哭了起来:「我们也不想的啊,可这是唯一能救元宝的法子了,神医说了,一点血做药引子就成,那药吃了我元宝的病就能好了,我儿没得早,我不能断了他的香火,这就我们老两口日后去了下面,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对于元家人的冥顽不灵,辛县令简直是瞠目结舌,大手一挥,便叫人将那所谓的神医一伙人带了上来。 「你们看看,这几人你们可眼熟?」 元家老爷子看向身侧那几个刚被押上来,带着脚镣手铐的人,瞪大了双眼,似是太敢确定地喊了声:「神医!」 这几人不正是元家老爷子最近经常见到的那几个,有那个所谓的神医,也有最开始从医馆吸引元家老爷子注意,带他找到神医的,切负责套话的那个托,还有一众在神医住处,帮忙弄虚作假的骗子,此刻倒是来了个齐全。 原来这一伙人是专门靠着所谓的什么神乎其神的医术行骗的团伙。 那个神医,也只是个粗粗略懂些草药的赤脚郎中,专门有人在附近的医馆寻找目标,然后再引诱套话,将所得的信息都告诉给所谓的神医。 而神医给开 的药也大多是些很普通的补药方子,却因为打上了神医、御医的称号,动辄就要比寻常汤药贵上十倍百倍。 若是药到病不除,也不怕,他们多半就会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你再买一次药,或是像元家这样,胡乱编个患者家里绝对满足不了的条件就是了。 靠着这招,他们在好些个地方都屡屡得手,在一处地方也不会停留太久。 官差找上门时,这伙人正预备着逃跑呢,就直接被押回了县衙的大牢。 后来耽搁的这些日子,也多半就是在收集这伙骗子的罪证罢了。 那「神医」此刻一身囚服,颓废地跪在堂下,听见元家老爷子唤自己的声音,还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哪里还有之前那副仙风道骨,悬壶济世的医者形象。 元家人此刻终是意识到了不对:「这是,这是咋了?神医……」 辛县令一个示意,一旁的官差便找了出来,将这伙骗子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当场揭露了出来。 元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神医,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银钱被骗去了许多不说,重点是至今还躺在病榻上的元宝,岂不是没了命? 「骗子!你还我银子,还我孙子的命来!你个该死的骗子!」ap. 元家老太太受不了刺激,直接晕死了过去,叶氏更是发疯一般,扑到那骗子身上便是一顿撕打,嘴里不断哭喊着让对方还自己儿子的命来。 哪怕被官差拖到了一旁,被刑杖压制在地,仍不断地挣扎着,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那骗子,就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对方一般。 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神医」一伙儿被带了下去,行骗的案件也将在之后另审。 元家老爷子击鸣冤鼓报假案,被判杖责二十,收监半年。叶氏,元家老太太口供作假,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元霜随着褚平走出公堂的时候,回身望了叶氏许久,即便刚刚被打了板子,如今正瘫在那里动弹不得,可口中却依然唤着元宝的名字,满脸的泪水,也不知是为了身上的伤,还是心里为了元宝。 或许,在她真的是个很爱孩子的阿娘吧,只是那个孩子不是她。 第二百零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总算解决了元家诬告一事,众人谢过丁安,便离了衙门。 考虑到元霜的身体,几人便先找了个客栈,打算稍作休息后再折返,胖婶儿本是有心想要和叶氏一起去趟清平镇,看一下元宝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家外甥,大人之间的事儿,与他无关,孩子那么小又生了重病,自己这做姨母的,该去瞧瞧。 便知会了一声,趁着方才褚义几人和丁安说话时,凑到了叶氏身边,想着元家三人如今这般,若是有需要她顺带着帮忙把叶氏和元家老太太送回去,也是成的。 可谁承想叶氏却跟得了失心疯似的,先是怎么着都不理人,只是不断嘀咕着元宝的名字,后来又指着自己说要不是她们从中作梗,她元宝就有救了! 胖婶儿对自家阿姊本就有气,如今见她这般仍不知悔改,便也歇了送她回家再瞧一眼元宝的心思,拿了些银钱在衙门口请了人帮忙,把叶氏和元家老太太送回去,自己便算仁至义尽了。 回了靠山村后,日子照旧,沈鹿竹和元霜没事便凑在一处,带带几个奶娃娃,或是聊聊家常,做做女红。 男人们依旧忙活着,老宅后院作坊的扩建,如今屋子是盖完了,可里面的一应物件还需备齐,于是定做各种工具模具,置办工人做工用的桌椅,变成了日常。 得了空,赵成兄弟便跟在褚三叔身边,听他说说各个工序的关键点,学学之前沈鹿竹做的账本该如何记录。 褚平也整日跟在褚义身边,学着纸钱铺子和丧葬队的经营。 四月末的时候,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总算是建好了,此时县城里的两处宅院也都修缮完毕,只等着主人将里面布置一新了。 作坊建成,小两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招工,纸钱的制作已经停了许久,如今若是不尽快招工复产,怕是会耽搁了接下来的中元节。 褚家作坊招工的待遇一向很好,自然是不愁招人的,还不到端午节,小两口提前预估的人数便招满了。 小两口询问过褚三叔的意见后,从原来的工人里选出了几个平时表现不错的,将他们提拔成了各个小组的组长,好协助日后赵成的管理。 此外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将工钱的绩效部分稍微做了修改,按照操作的难易程度和个人每月的完成数量分发绩效。 既能更好地调动积极性,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也能做到相对的公平。 今年的端午节,褚家老宅又是附近几家里最热闹的,沈鹿竹娘家,褚义的外婆家,蒋家还有褚平一家子,都凑到了一起。 一大家子一起包粽子,挂艾草,吃过了饭,或是在柿子树下边乘凉,边看着院里几个孩子和狸花玩闹,或是闲聊喝茶,打牌逗趣,真是羡煞了靠山村的一众村民。. 过了端午节,趁着村上学堂旬休,褚义带着一家子去了趟县城,到底是今后要长期居住的地方,是另一处家,房内的各处摆放细节,还是要自己布置的才最舒适。 县城里东院的前侧已经被改成了铺面,面积要比他们如今村里宅子前的大前许多,里面做了柜台和展示柜,还做了内外间的区分,里间更隐蔽些,也更适合当作仓库来使用。 东院西北角原来的院门并未做变动,只是如今夹在两处铺子的正中,铺面和院门都重新粉刷过统一的配色,比原来瞧着更加气派了些。 穿过院门后的一小段连廊,再穿过垂花门便直接来到了内院,褚义仿照老宅院里的样子,也请人在县城的内院一侧种了颗柿子树,围着内院四周,还加建了一圈连廊和小花坛,整个内院让人一进来,便倍感温馨。 正房的两层屋子重新做了拆分,整个二层分成了三间,中间最大的做了褚秀秀的卧房,东侧在 卧房内的套间,是给她准备的书房,最西侧便留给了小姑娘自己布置。 正房一层的堂屋保留了原来的样子,倒是对主卧从新修缮了一翻,以后便是褚三叔的卧房。 东厢房的两间依然还是就给小两口自己的,西厢房则一间做了褚礼的卧室,一间做了他的书房。 看着眼前这处比老宅大上不少的新宅子,褚家人都喜欢得紧,纷纷商量起,回头各处该如何的布置。 看完了宅子,一家人又在新住处附近的几条街上转了转,哪里有集市,哪里有医馆,最近的私塾又在哪里,隔着多远,总不好到时搬来后,两眼一抹黑,都指着褚义。 之后的日子便是给褚家老宅那些物件分类,哪些是要带去县城的,哪些是要留在老宅,方便以后回来住时用的。 带走的分类打包,不带去的便要在县城再添置新的才成。 等到五月中旬,褚家的纸钱铺子再开张的时候,村里人发现了些不对,怎么如今铺子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褚平在了,据说作坊如今也是赵家兄弟在管着,褚家人整日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干啥? 褚家老宅刚开始扩建后院作坊的时候,村里便有不少人观望猜测,如今种种不寻常,更是引来的全村的关注。 靠山村村头的大柳树下,褚家不知不觉又成了众人口中的焦点。 「褚家这宅院不是前两年分家后,刚修缮过的,这如今又是扩建又是招工的,这么大动静,到底是要干啥啊?」 另一个大娘,本来正纳着鞋底呢,听见有人提起,忙开口道:「挣钱呗,还能干啥,他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褚家一下子招了好些人呢!」 「他家买卖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可他一下子多招了那么多人,这得做多少纸钱啊?就是买卖再好,咱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那么些人去买啊?」 那大娘一琢磨是有些道理,忙压低声音猜测道:「你们说他家是不是还要再开铺子啊,你们可听说附近旁的村,有要开纸钱铺子了的吗?」 「没听说啊,不过他婶子你别说,他家铺子最近确实怪得很呢,那小两口成日也不知道在忙啥,铺子见天的都是他们隔壁那褚平在顾着呢!」 「可不嘛,我前两天还去过来着,补货卖货都是那褚平!」 这时一旁一直出声的一位大娘一脸神秘地开了口:「我兴许知道点,这褚家啊备不住是要搬走喽!」 「啥?搬走,好端端地做啥要搬走啊?」 那大娘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侃侃而谈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那小姑子的闺女儿最近被招进褚家做工了,听她说啊,这褚家一家老小最近一直在收拾东西,还把好些东西都给规整打包了,前面的铺子都交给了他们隔壁的褚平管着不说,就连他们做工的作坊也一直是赵家那对兄弟在看着呢,她还说听见过褚家人闲聊,说是哪些不用拿着,到了那边买新的之类的话,这不是要搬家是啥?」 「那嫂子,你那侄女可听说他们要搬去哪了?」 「这倒是不清楚,在人家家里打工呢,也不好上前去问不是!」 很快,褚家要搬出靠山村的消息,就在村子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有人忍不住好奇便问到了正主面前。 彼时小两口正带着正正和褚平待在铺子里闲聊,闻言便大方承认了下来:「是呢婶子,家里是打算在旁的地方再开一处铺子,到时家里人也都跟着过去,不过闲着的时候,还是要回来的。」 「诶呦,这可真是大喜事儿啊,你们是打算在哪个村再开一处啊?咋还全家都跟着搬过去,你家不是有牛车的,来回赶个牛车不方便?」 沈鹿竹笑了笑:「不是附近的村子,是在县城里盘了个 铺面,来来回回的确实是不怎么方便。」 「天老爷啊!褚家媳妇儿你们家可真是发达了,居然直接就搬去县城里去了!真是不得了啊!」 褚家要搬走了,直接搬去县城里开铺子了!这消息在靠山村的炸裂程度,和当年褚仁考上秀才时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谁都知道读书科举是个好出路,可这好出路也不是一般人家都能走的,寻常人家听说村子里出了个秀才,除了羡慕便就是叮嘱自家也在学堂念书的小子们,好好学,争取也像褚家的那个,学出来个样子,结果如何,倒也不会过分强求。 虽说村里的大伙儿都知道褚义小两口的铺子挣钱,可谁都没有个具体的概念,只当是村里稍微富裕些的人家,比自家一个月多吃上几回猪肉罢了。可如今这情况,哪还是几顿猪肉能比的,这是人家顿顿山珍海味,自家还在吃糠咽菜的区别啊! 第二百零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诶,你们听说了吗?靠山村卖纸钱的那褚家,听他们村人说,人家一家子都要搬去县城里享福了!」 「买纸钱的褚家?那不就是现在住郭老二他家原来院子那个,咋地他家那个二孙子发达了?」 「对对对,就是他家,人家那小两口的日子原就过得不错,如今更是不得了了,那褚家老爷子,啧啧啧,还不得上死火了,哈哈哈!」 「要我说啊,那一家子就是活该,当初要不是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儿,现在不也能跟着一道去县里享清福了,真是……」 正说着话,钱老四突然被边上的秦老汉撞了下胳膊,正愣着,便见方才撞自己的秦老汉,憨笑着朝远处打着招呼:「哟,褚家老哥,这是打哪回来啊?」 见有人同自己打招呼,褚阿爷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拎着的一刀猪肉道:「长孙从镇上的私塾回来了,这不老婆子叫我出来割刀肉,说他在镇上念书费脑子,给他补补。」 自家搬来这槐花村也快两年了,日子一直过得不顺,尤其是刚搬来的时候,村里听说了之前靠山村的那些事儿,成日对自家人指指点点的,褚阿爷那阵子本就生了病,因着这事儿更是不愿意出屋。 本以为自家和这宅院原来的郭家,有些亲戚又已经给了银钱,只要时间一长,大家伙儿新鲜劲儿过去,自家便能安生住下了,谁知道家里那两个不省心的婆媳,已经这样了还不省心,见天的出去惹是生非,不是和东家拌了嘴,就是和西家骂了街,搞得左邻右舍成日琢磨着把自家撵走,说是住在自家旁边晦气。 最后倒是没成,可谁不想和村里左右和和气气的,总是这般遭人不待见,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堵心。 钱老四的阿娘和媳妇儿都和这褚家的婆娘拌过嘴不说,他自己也是颇有些瞧不上褚家的作风,因此一见褚阿爷笑着的样子,便很是不快:「呦,褚家老爷子这哪是为大孙子补身子啊,我看啊,这分明是替要去县里享福的二孙子一家庆祝呢吧!」 褚阿爷愣了下,很显然猛然间没能明白钱老四话里的意思:「钱家的你说啥?」 「我说你那二孙子一家马上就要搬去县城里过好日子去,怎的你这当阿爷的还不知道呢?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你们当初……啧啧啧,这换成是我,也不带告诉你们的,好不容易甩开的,万一要是再被黏上来吸血可咋整!」 褚阿爷被气得不轻,可他又哪里说得过成日在村子里闲混的钱老四,更何况拜自家在村里的人缘所赐,其他人只瞧瞧热闹,不帮着挤兑自己已经算是不错了,最后只是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回了自家。 这事儿对于褚阿爷来说若是震惊和气闷,那褚阿奶和褚大伯两口子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之前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最没出息的褚义,居然要带着褚老三那个残疾,一起搬去县城里享清福了?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都叫人难受! 褚大伯苦着脸琢磨了半天还是不愿意相信:「阿爹,你是不是听差了?这咋可能的嘛?」 「听差个屁,你阿爹我还老到七老八十,连话儿都听不明白的时候,你要是不信,就自个儿出去打听去,少在老子面前碍眼!」 「阿爹我不是那个意思。」 褚阿奶见老伴儿这般,也知道这消息定是真的了,虽心中郁郁,可还是劝道:「他阿爹你这是干啥。」 褚阿爷生气地指着大儿子一家:「干啥?瞧见他们两口子我就来气,当初要不是因为他们,咋会变成现在这般境地,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出个门还得看村里那些小痞子的脸色!」 大伯娘王氏因着之前的事儿,已经被家里埋怨了两年了,见如今那头过得好了公爹居然也能怪在自己头上, 一时间委屈得紧:「阿爹你咋又提这事儿。」 褚阿奶白了眼一点没有眼力见的儿媳妇骂道:「咋,干那事的时候你咋不觉得丢人!老头子你别搭理她个没脑子的,这村里你要是住得不舒服,要不……要不咱搬回靠山村去?」 见褚阿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瞅着自己,褚阿奶忙解释道:「哎呀,那头不是要搬去县城了,那老宅就那么给我空着糟蹋喽,咱们搬回去不是正好……」 褚阿奶的声音在褚阿爷的要吃人的眼神下越来越小,最后直接害怕地噤了声。 「你疯了不成!还嫌丢人丢地不够,想被再扔出靠山村一次是不是!」褚阿爷吼罢,直接拂袖离了堂屋,只剩战战兢兢的几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褚仁早在自己房内听见了堂屋的吵闹声,只是却等到他阿娘王氏来给自己送凉茶,才出言问道:「家里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不是那头那两个挨千刀的,搬了出来还要受他们的气,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阿仁你可要好好用功才成啊,阿娘的能不能出了这口恶气可就全指望你了,等你科举高中当了大官,定要把那两个缺德玩意儿全抓紧大牢里去……」 褚仁一听王氏又絮叨上了科举的事儿,双手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满脸的不耐烦:「我要温书了。」 李氏本是也要进屋去给褚仁送些喝的,可刚来到门外,就听见了屋内两人的对话,想了想便又端着茶盘若无其事地退回了灶房,仿佛方才堂屋里和褚仁房内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无关一般。 早在两年前她就认清了褚家人的嘴脸,如今只想踏踏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好好给自家阿娘养老,早日将褚明轩养大成人,至于旁人谁还在乎。 而此时的小两口,可顾不上旁人和褚阿爷一家的反应,早已沉浸在正正小朋友会说话了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了。 之前听人说小孩子一般都是在一岁左右开始说话的,小两口更是早在正正七八个月的时候就盼着这一天了,平日里没事儿就会对着自家胖儿子说些简单的叠词,就盼着他哪天能开口,喊声爹爹或者娘娘之类的。 可咱们的正正小朋友,也不知道是天生就不爱说话,还是怎样,每次就只知道冲着自家爹娘傻笑,或是只顾着自己玩自己的,完全不理一脸兴奋的新手爹娘。 对此小两口多少还是有些烦恼的,毕竟眼看着正正都快要一岁半了,沈阿爷为此还特地给小增外孙检查过,结论是什么问题都没发现,没办法正正就是不愿意开口,他们除了耐心些等着,似乎也没有旁的办法。 今儿个如往常一般,沈鹿竹在屋内的炕上铺好了软垫,边陪着秀秀读书,边看顾着自家胖儿子。 原本正正玩着褚义给他做的那些小玩具玩得正好,突然一个脱手,手里的小木剑就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正在一旁露着肚皮睡觉的狸花身上,只见狸花猛地一下躬起了身,见是小主人正一脸懵懵地看着自己,晃了晃脑袋便绕过了正正,朝着更远些的地方迈着猫步走去。 许是不想狸花离开,正正手指着狸花哼唧了几句,见没人也没猫搭理自己,顿时便有些急了,扭头看向自家阿娘,指着另一头的狸花,喊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话:「花……花,花花。」 发现儿子回说话了,沈鹿竹简直激动得无以言表,抱起正正就跑出去找了褚义:「褚义,儿子刚开口说话了,喊了花花!正正,快再给你阿爹喊一声,花花,花花?」 褚义闻言自然十分高兴,接过妻子手中的儿子高高举起:「正正,再叫一声阿爹听听。」 正正小朋友这次倒是很给爹娘面子,字正腔圆地指着也跟着跑到了院子里来的狸花,喊了声:「花花。」 正正会说话了, 褚义在经过刚开始的兴奋和高兴之后,陷入了纠结之中:「阿竹,你说正正为啥第一个叫的是狸花呢,不叫阿爹就算了,怎么也不叫阿娘?」 对此沈鹿竹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小孩子嘛,刚开始都是蒙着说话的,逮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许是阿娘,或者娘不好发读些?」 「爹爹总好读些……」 沈鹿竹发现自打有了正正,褚义在养孩子的过程中,既然生出了不少童心和孩子气出来,时不时犯傻的他,还有点可爱。 轻轻靠向男人的肩膀,逗他道:「怎么了,褚义你居然吃狸花的醋?」 褚义闻言也惊觉自己方才有些犯傻,轻咳了声道:「哪有,我只是想最近是不是陪你和正正的时间少了些。」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的阿爹和相公了!你看我每天吃的饭都要比在娘家的时候多上不少呢!」 褚义有些懵,实在没明白自家娘子这话题是如何转过去的,只能道:「多吃些好。」 「你该问我为什么的!」 褚义忙哄道:「是我不对,阿竹为何这般说?」 「因为褚义你太好了啊,一想到你这么好,我就很开心,我一开心自然就吃得比往常多喽!」 褚义不禁扶额闷笑,有时候他还真庆幸如今正正还小,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然以后若是将他阿娘的这点学了去,他这当阿爹的还真担心自家门槛,被那些上门来告状的小姑娘的爹娘给踏平了。 第二百零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六月中旬,后院的作坊,还有纸钱铺子和丧葬队,都顺利地移交并运转了起来,在老宅过完褚三叔和褚秀秀的生辰后,小两口便带着一家子搬去了县城。 搬家那日一早,沈松节便将自家的牛车从河西村赶了过来,褚平也得了褚义的吩咐到村口的土路上,拦了两辆平日里来往镇上和村里的牛车,给上银钱,请来帮忙一起去趟县城。 再加上褚义家原来的牛车,四辆牛车整整齐齐地停在褚家老宅的院门前,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村里人的关注,左邻右舍纷纷围上前来。 「褚家媳妇儿,你们这是今儿就要搬去县城里去了?」 褚三叔和几个小的被提前送去了隔壁安置,男人们进进出出地搬着打好包的行李被褥,沈鹿竹就在一旁帮忙归置着东西,见有人围上来询问,便笑着同那婶子解释。 「是呢婶子,今儿就搬过去了,不过这宅子和铺子都还在咱们村里呢,家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婶子可得帮我留意着,还有铺子的买卖,以后也还要请婶子多多关照才是!」 邻家婶子怎么会不知,褚家老宅的事儿自是有褚平家关照的,可听了沈鹿竹的话还是高兴得很,眼下这般情况,谁犯了傻才会和日子越来越红火了的褚家结怨。 「那是自然的,你们这铺子开着,那可是方便了我们大家伙呢,哪有关照的道理,还有你这宅子,村里都会帮你们看着的,你就放心吧,是不是大伙儿?」 身后一起瞧热闹的其他人,自然连声应是:「就是的,放心吧褚家媳妇儿,我们都帮你看着呢。」 「那就真是谢谢各位乡亲们了,等之后不忙的时候,从县里回来,我们请大家伙儿吃饭。」 众人一听,不过是顺带着答了句话,便得了褚家应允的一顿饭,哪还好意思继续这般干站着,也不知是谁瞧见正往外搬东西的褚义,说了声:「大家伙儿别闲着了,都搭把手,帮着搬搬东西啊!」 一帮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撸了袖子上前帮忙。有了乡亲们的帮忙,搬家的进程快了不少,没一会儿便装满三辆牛车,褚义将妻儿老小安顿在自家的牛车上,随后褚平几人也纷纷坐上几辆牛车。 正要出发,钱氏和元霜几个也商量着要跟着一起去县城:「车上若是还能坐下,便把我们几个女的也带上。」 蒋全看着今儿特地没带着小宝的自家阿姊劝道:「阿姊,搬家这种事儿,有我们几个男的就成了,你就别折腾了。」 沈鹿竹也道:「就是的,人手够了堂婶儿,你跟元霜还得照看家里的两个奶娃娃呢,就别折腾了。」 哪知钱氏却摆摆手道:「他们几个大男人,顶多就是帮着把东西从车上搬到屋子里去,回头一样一样的收拾不还是只有你跟秀秀,我们跟着过去,也好帮你打扫归置一下。」 蒋娟也劝道:「是啊表嫂,婶子说得对,你自己跟秀秀的忙到什么时候去,还是带上我们一起吧。」 「有褚平他们几个搬搬抬抬的,已经帮了大忙了,这收拾归置的活儿,哪还好意思叫婶子你们跟着过去忙活儿,再说了家里长辈孩子都在,大家伙儿都跟着我们走了,一时半会儿的又回不来,家里咋办?」看書菈 见钱氏还欲上前劝说,蒋娟拉了下她的手道:「婶子,家里两个娃娃毕竟还小,你跟小霜妹妹就留在家里吧,去帮忙的事儿就由我跟着,我今儿特地把小宝留在了家里,他如今大了,也不需要我成日待在跟前,婶子你看成不?」 「是啊堂婶儿,家里这边确实还得需要人照顾着呢,就别折腾了,等我们那边都收拾好了,再请你跟堂爷爷堂奶奶一起去住上几日。」 「成吧,那你们路上可多加些小心,收拾这些也别急慢慢来,在那边好 生照顾着自己!」 沈鹿竹知道钱氏这是还不放心,忙宽慰道:「堂婶儿放心吧,我们不忙的时候便回来住着,你们没事儿了,也叫堂弟拉着过去转转。」 堂叔见自家老婆子絮叨起来没完,忙在一旁劝道:「成了老婆子,抓紧叫他们出发吧,不然就要耽搁后面的事儿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过阵子孙子孙女再大大,咱们就带着爹娘一起去看鹿竹他们去。」 看着蒋娟跟着上了牛车,钱氏这才依依不舍地挥别了褚义一行人,从小一直看到大的几个孩子,突然就离开了,心里总是有些不是滋味。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直奔县城的长青街,前几日褚义已经请人将东西两院都打扫过一遍了,屋内的家具也都已经摆放好,小两口先将褚三叔和正正安顿在了堂屋,随后才开始将东西一件件搬进各自的屋内。 无论在哪里,看热闹总是人的特性,正搬着长青街上的街坊们,便都陆续凑了过来,之前褚义三不五时的到镇上来监工,已经有不少人都见过他,也知道就是这户姓褚的人家,成了鲁家两处宅院的新主人。 「褚老板,今儿这是搬过来了?这么些东西呢,用不用我们搭把手?」 说话的中年男人是隔着两个铺子,开包子铺的周老大,之前褚义曾在他那买过几次包子,相较其他人,更容易和褚义搭上话些。 褚义朝周老大点了点头,顺带着接过了沈鹿竹手里的包裹,又挑了个轻些的给她:「家里来了不少兄弟帮着忙活儿,就不麻烦孙老板了。」 周老大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年轻妇人,有些疑惑地问:「褚老板,这位是尊夫人?怎么瞧着好像有些眼熟,是之前也来过铺子?」 不等小两口回忆起什么,一旁紧挨着褚家西院,开布庄的孙大娘一拍巴掌道:「哎呀,这不是那日帮了鲁家大忙的那个小娘子吗?那日好像就听你们说了一嘴,是要到县城里找铺子做买卖的,没想到最后竟是你们买下了鲁家的铺子,那日要不是你们,这鲁家哪能够那么顺利地要回铺子,这可真是巧了不是!」 沈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暗暗吐槽,确实是巧了,这都过了多久了,怎么还能有人记得自己,不过那鲁家定不是这么开心地想她的。 「是我大娘,您是也在这附近做买卖?」 「可不嘛,就在你家旁边,就那看见没,开了个卖布的铺子。你们两口子是热心肠,不知道比那于家强上多少,以后和你们做邻居,我可是开心得很呢!」 说着又神秘地往小两口身边凑了凑,小声道:「你们怕还不知道呢吧,那于家的杂货铺子,搬到对面去了,就在前几天突然搬过去的,前天刚又开业了。」 「搬到街对面去了?」 沈鹿竹有些不解,这两处宅院是去年冬天时被他们买下来的,当时官府要求于家十日内搬出去,她记得褚义收房子那日回来还说过,于家因为十日内没找到满意的铺面,还跑去衙门前求情来着,最后据说是搬去了外城的一处铺面,这才半年多的光景,就又把铺面搬回来了? 孙大娘早先和于家有些不对付,如今瞧见讨人厌的家伙又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街坊,自然心气不顺:「可不嘛,就在正对面,真是晦气!」 「大娘别气,隔着一条街呢,想来以后也没什么接触,何必因着这等小事儿坏了自家好心情。」 不知是不是因为都和那于家不对付的关系,孙大娘是越看沈鹿竹越欢喜,笑眯眯地拍了拍对方的手道:「你说得对,她要是以后敢上门来找麻烦,老太婆我就放狗咬她。不过你们还是得注意着些,那于家的一向小心眼的紧,若是知道了最后是你们买下了鲁家的铺子,怕是会记恨上。」 「好,谢谢大娘 ,我们留意着些,等家里都收拾妥当了,再请街坊们到家里来吃暖居饭,大娘可一定要赏脸才是。」 「成成成,老太婆我最喜欢凑热闹了。」 正说着话儿,侧方忽然传来了丁安的声音:「哪日请暖居饭,褚老弟和弟妹到时可千万别忘了叫上我啊!」 褚义见是丁安,忙招呼道:「丁大哥,今日不忙?」 「才忙完,这会儿正好没事儿,记得你们好像今儿搬家,就过来瞧瞧。」 蒋全刚从院子里出来,一抬头就撞见了再和褚义说话的丁安,忙上前两步:「丁大哥,你来了?」 「蒋全,来给你表兄表嫂帮忙?」 「嗯,爹娘说表哥这边怕是活儿多得很,叫我来帮着忙活几天,对了阿姊也过来了!」 丁安闻言笑着拍了下蒋全的头:「边干活儿边说。」 对于丁安和自家阿姊的事儿,早在最开始蒋全就是蒋家唯一投赞成票的那个,在他看来自家阿姊合该配一个丁安这样的,有勇有谋又有担当的男人。 阿姊原先总说自己配不上丁大哥,爹娘也说自家和丁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可他却觉得两个人简直不要太般配,人家丁大哥都表示得这般明确了,自家人又怎么好对阿姊如此的不自信呢。 如今这般多好,阿姊开心,他们全家也都跟着开心! 第二百一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午饭是褚义在同一条街上的酒馆订的席面,众人在东院的堂屋吃过饭,又帮着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收拾了一遍,这才在小两口的催促下,坐上牛车朝着出城的方向驶去。 蒋家姐弟倒是没和众人一起,而是留了下来,说是来时崔姨母和蒋父特意交代过了,最近家里和地里都没啥活儿,叫他们留下帮着将新宅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再回就成,不急。 小两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好在自家的牛车还在,到时两人回村里倒也方便,一来蒋娟能和丁安好好相处几日,二来也能带着蒋全熟悉下县城,也为他之后给小两口送货做些准备。 沈鹿竹望了眼正在院子里,被褚三叔哄着玩的正正,如今也是当了阿娘的人了,自然考虑得多些:「小宝在家里见不到你可成?」 蒋娟回着沈鹿竹的话,手里的动作倒是没停过:「表嫂你就放心吧,我出门是特意和他说了的,小宝如今也是个大孩子了,有我阿爹阿娘在呢,不会闹着找我的。」 搬家是件麻烦事儿,褚义几个连着忙活儿了三四天,才总算将东院的各处全都收拾了出来,变成了正常居住该有的模样。 随后,沈鹿竹又带着蒋娟和褚秀秀去逛了趟县城,买了不少糖果糕点,回来又用红纸分别包好,提着去敲了沿街各家街坊的大门。 「孙大娘,这两日光顾着收拾家里了,都还没来得及拜访,这是些糕点糖果,给大娘您和家里人甜个嘴儿,后儿个晚上家里摆暖居饭,大娘到时记得赏脸。」 孙大娘笑眯眯地招呼自家伙计端些凉茶出来:「这么客气做啥,你们一家子刚搬过来,要收拾规整的怕是不少,谁会挑你们这个理儿。」 小两口留下了蒋家姐弟,还请了附近的街坊们和丁安来吃暖居饭,说是晚上开饭,可半下午的时候,众人便陆陆续续提着薄礼登了门。 褚义刚迎了包子铺的周老大进院,就看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朝着自家走了过来,神色不明地看了正在院内的沈鹿竹一眼,随后迎了过去。 「褚老板,听说你家今儿吃暖居饭啊,我这备了点薄礼,祝贺你们乔迁之喜哈!」 来人正是于家杂货铺的老板于富贵和刘氏,褚义自然不信是妻子给于家发了邀请,只是一时竟有些猜不透于家此举是何意。 「多谢于老板。」 见褚义只是拱手道了句谢,既没有接过自己提着的礼,也没有邀请自家进院子的打算,于富贵一时间有些语塞,刘氏瞥了眼自家没用的男人,正要出言叫褚义迎自己进院,就见沈鹿竹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眼前这阵势,沈鹿竹自然瞧得出两人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梁子早就结下了,沈鹿竹知晓于家又搬到了自家对面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和对方握手言和。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总不好直接把人轰出去,可也没有真的把人请进院子,奉为座上宾的打算,于是便装了个傻。 「于老板和老板娘,这是有何贵干啊?」 「怎么着,你家请暖居饭都不让人进院的?」刘氏本就是不愿过来的,如今听了小两口的话,直觉的就是对方在刁难自己,哪还忍得住自己的脾气。 于富贵赶忙拉了下刘氏道:「她阿娘,你好好说话。」 刘氏愤愤地抽出了自己的衣袖,满脸不悦道:「我说得不对?」 当初知道是这两口子最终买下这两处宅院的时候,刘氏简直都要气死了,她就说他们俩是鲁家找来的托吧,在那一唱一和的,原来是也打着这铺面的主意,要不是那阵子这铺子一直在修缮,自家新铺子离这里又远,根本就找不到这俩正主,她早就闹上门来了。 费心巴力的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处长青街的 铺面,结果还没等她找这两人算账呢,她那没能耐的死男人就非说什么,这家惹不得。 说什么瞧见他们搬家那日县衙里的丁捕头过来帮忙了,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就帮着搬东西的那种,这关系还能差了,搞不好官府里的那一出,就是那些当官的为了这两人搞出来的,说到最后,这两人他们不但不能报复,还得上赶着来巴结,她哪里受过这般的窝囊气。 刘氏这两句话,反倒叫沈鹿竹松了口气,这才对嘛,要是对方一直客气有理的,他们硬不请人进院吃饭,反倒显着小家子气。 「老板娘这般的态度,知道的是来吃暖居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况且,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好像也并未请过于老板一家。」 原本已经进了院子里的孙大娘,早在瞥见于家人的时候,就一直在留意外面的动静,听见沈鹿竹这话儿,忙也来到院门处,嘲讽道:「呦,我说于家媳妇儿啊,你说你这是干啥呢,自己颠颠地跑过来就算了,做啥还要这副样子,人家又没请你,这副嘴脸给谁看呢?」 刘氏被气得要死,哪还顾得上于富贵在一旁的阻拦:「好你个老死婆子,跟你有啥关系,哪凉快哪待着去!」 「孙家大娘是我家请来的贵宾,倒是于老板娘你,这青天白日的站在人家院门口开骂,是何道理?」 刘氏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嚷得比方才声音更大了:「你家?真是笑死个人,你们用了啥不干不净的手段得了这铺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鹿竹简直要被气笑了,要说不干不净,要说手段,谁有他们于家之前坑鲁家坑的惨啊:「呵,那你倒是好好地给说说,我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了?」 于富贵唯恐刘氏把自己在家里猜测的那些话给胡咧咧出去,赶忙捂住刘氏的嘴:「褚老板,我家里还有事儿,暖居饭我们就不吃了,先走了,先走了。」 于富贵长得瘦小不说,还有些跛脚,哪里拽得动身材颇为丰满的刘氏,就见他用了半天力,都没能挪动半分。 「怎么,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手段,能比你们当初霸占鲁家铺子的手段还不干不净!别说我家买这铺子没用手段,便是用了,也轮不到你个从前的租户来说三道四,怎么着霸占了鲁家铺子几年,还真当这铺子就是你自己的了?」 刘氏被沈鹿竹激得没了理智,一把甩开了捂着自己的于富贵:「你们跟衙门不清不楚的……」 「刘氏,你给老子闭嘴!」 刘氏的话虽被于富贵打断了,可在场的却都听明白了刘氏话里的意思,褚义冷声质问道:「于家这是质疑官府之前的判决,还是质疑县令大人?」 「哦?是谁质疑县令大人啊?本捕头明日上值,定会和大人禀明情况,也好叫大人更了解民情才是。」 其实丁安方才就到了,只是因为于家和小两口的争吵,吸引的不少人围观,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好直接挤开众人进来,又听刘氏在那攀扯半天,也猜到了这于家的意有所指,大概说的就是他,怕自己贸然出声,反倒坐实了于家的那些诬陷,便只好躲在外围,没有出声,如今听见这于家的越说越不像话,只能出声制止。 于富贵见把正主都吵来了,哪还敢任由自家婆娘造次,连连摇头认错道:「没有,没有,这婆娘她发癫说胡话呢,丁捕头千万别听她瞎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看書菈 说完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地把刘氏拖离了褚家门口。 见人灰溜溜地逃回了街对面的铺子,丁安走到正中,朝众人拱了拱手道:「衙门办案有衙门办案的流程,诸位若是对案件的判决有任何异议,都可以当堂提出,县令大人自会秉公处理,可若是如今日这般, 可就是随意诬陷朝廷命官之罪了。县令大人最是清正廉洁,要是听见下辖百姓有人这般想他,不知该是何等的寒心。」 围观的街坊纷纷摆手表示,自己最是敬重县令大人的为人了,又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的想法,他们可不是方才的那般疯婆娘,明事理的很呢。 「各位既然这般想,那丁某就放心了,也不枉县令大人日日为了咱们行安县殚精竭虑了。对了,我与这位褚老板是老家村里的旧相识,如今他发达了,来咱们街上开了铺面,我来讨一碗酒吃,应该不会叫各位误会些什么有的没的吧!」 「丁捕头真是说笑了,咱们哪是那造谣生事儿的人啊!」 「就是的,丁捕头的为人,这条街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哪个瞎了眼的会这般想啊!」 「丁捕头还有褚老板,你们就放心吧,谁还没几个旧识朋友了,要是在衙门当差就不能和自家亲友联系了,那这也太没有人性了。」 「没错,我们可不是那些没脑子还没德行的,也不瞅瞅自家办的那些事儿,还好意思说别人。」 丁安再次拱手:「那丁安在此就谢过各位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归置好新宅院里的一切,又请街坊四邻们吃了暖居饭,褚家便开始学着适应县城里的生活。 纸钱铺子还不忙着开张,请完暖居饭的次日,小两口便带着褚礼出了门,将家附近的几个私塾都转了转,大乾本就注重科举读书之事,连靠山村这样百十来户的村子都开了三处学堂,更不用说这繁华的县城主街了。 给褚礼这种还没参加过科考的学子开设的私塾,大多规模不大,几间教室再加上三四个教书先生便可,与别人家选私塾时的要求不同,小两口送褚礼读书,却从未想过叫他靠此考取功名,只希望他能明礼知耻,然后随心地过他这一生。 因此对于小两口来说,私塾里教出了多少名秀才和举人并不是最重要的,相反先生的为人品行如何,会不会太过死板苛刻,私塾里孩子们的精神面貌如何,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走了几家私塾,沈鹿竹发现褚礼似乎有些兴趣缺缺,不知道已经神游到何处去了,便趁着褚义还在和私塾的先生谈话,轻敲了下褚礼的额头:「阿礼想什么呢,不喜欢这里的私塾?」 褚礼猛地回了神儿,摇摇头道:「没有阿嫂,没有不喜欢。」 「那怎么不开心,是想念村里学堂的那些同窗了?」 褚礼还是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看着自家阿嫂郑重地道:「阿嫂,我能不能不念书了?我以后不想像大堂兄一样,若是一直都没能学出个名堂不来,简直就是在浪费家里的银钱,阿兄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给家里做棺材挣钱了,我以后也可以在铺子里帮忙,这样阿嫂就可以专心看着正正了。」 「阿礼,读书识字并不是只为了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像阿嫂和秀秀,我们都不能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可你看我们不是一样也在识字看书吗?」 「可是……」 「你阿兄当年的情况和你如今并不一样,家里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咱们大可以雇两个伙计,没必要因此耽误了你的学业。」 见褚礼低着头没有说话,沈鹿竹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没关系的,这个事儿咱们又不着急,阿礼若是当真不喜欢读书了,就先在家里休息一阵子,咱们回去再慢慢研究,好不好?」 「嗯,好。」 褚义和私塾的先生告辞后,扭身就见妻子和弟弟神色有异,走到褚礼身边,将手臂搭着他的肩膀上,冲妻子使了个眼色,状似无意地问道:「等得太久了?」 沈鹿竹朝他投了个安心的眼神,调侃道:「可不嘛,等得我和阿礼都快饿死了,走走走,中午买些好吃的回去。」 「是为夫的不是,咱们这就回去。」 三人顺路去了趟长青街上有名的酒馆,点了几道菜外带回了东院,吃过午饭后,抱着正正回东厢歇晌的时候,褚义才从妻子口中,知道了今儿在私塾的时候,两人神色有异的原因。 褚义听了妻子的话后,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最后只感叹了句:「年纪不大,想得倒是不少。」 沈鹿竹回想起自己刚嫁给褚义的时候,那时褚礼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虽明知道褚礼已经长大了,可心里却还当他是当年的那个,被大伯娘王氏欺负得直哭鼻子的孩子。 「可能也就只有咱们还当他是个孩子了,这事儿你别不当一回事儿。」 褚义揽过妻子保证道:「阿竹放心吧,我下午就去和阿礼好好聊聊。」 午睡起来,褚礼正待在兄嫂为他准备的新书房发呆,见自家阿兄推门走了进来,知道他该是为了今儿个上午的事儿,于是唤了声「阿兄」后,便老实地坐在书案后面。 褚义搬了个 椅子,和褚礼隔着书案相对而坐,开门见山地问道:「不想读书了?」 「嗯。」褚礼老实地点了点头。 「不喜欢?」 褚义手指轻触桌边码放整齐的书本,褚礼大小就是个爱惜书本的孩子,村里学堂的先生还和褚义说过,他是个聪明又能安下心学的,比同龄的孩子不知道强上多少。 褚礼盯着那些书本出了会儿神,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褚义也不急,缓缓开口道:「阿礼,阿兄和阿嫂不是一定非逼着你读书不可,你要是单纯的就是不喜欢读书,那咱们就不读,可是阿兄不希望你是因为别的,参不参加科举,考不考得中都不重要,阿兄当年没继续读书,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我和你阿嫂只是希望你能找到个喜欢的事情做,是不是读书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真正喜欢的,想做的就好,懂吗?」 「阿兄,我……」 褚义起身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话:「不急,等你好好想过了再说。」 沉寂了几日,褚礼主动找到了小两口,谈了谈自己的想法:「阿兄阿嫂,我不讨厌读书,可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想要做的,喜欢做的事情,要是万一哪天突然就不想读了怎么办?」 沈鹿竹笑着宽慰道:「既然不讨厌,那不妨就先去私塾读着如何,等阿礼哪日找到了喜欢做的事儿,再去做也不迟啊。」 褚礼喃喃道:「阿嫂,要是我一直找不到喜欢做的事情怎么办?」 「那又怎么了,你的人生还那么长,多去尝试一下,多去看看不同的世界,总会找到喜欢的事情的,就算没找到也没关系,又没人规定一定要有个喜欢的事情做,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了,我和你阿兄只希望你是个小孩子,就做小孩子该做的事儿,不要考虑太多其他的,家里的大事小情还有我们。」 「嗯,我知道了阿嫂,那我就先去私塾读书,等找到了喜欢的事儿,再做打算。」 六月底,沈家和蒋家凑在一起,赶着牛车来了趟县城,看望小两口的同时,蒋全也送来了,褚家搬来县城后的第一批纸钱。 褚义看着蒋全拉来的那满满一车的纸钱,一时有些发懵,里面居然还有一半的黄烧纸和白撒钱:「表弟怎么拉来了这么多?」 他和沈鹿竹之前便讨论过了,大老远地从村里往县城里拉黄烧纸和白撒钱有些不值当,左右日后自家铺子主要经营的还是铜钱烧纸和纸元宝,黄烧纸这些先在县城里进些货便是,也就没知会蒋全一道送过来。 蒋全搔了搔头,憨笑道:「这些黄烧纸和白撒钱都是林记作坊的老板给拿的,我上次去作坊进货的时候,正巧碰到他也在,问我怎么不是表兄你去的,我就把家里铺子搬到县城的事儿和他说了,他听了很是高兴,那天一整车的货都免费给了咱,说就算是恭贺表兄你的一点薄礼,我想着这到底是林老板的心意,成哥和平哥也这么觉得,所以就拉来了三成,其他的还是放在了作坊里做原料。」 褚义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缘故,一时心中颇为感慨:「林老板一向是个性情中人,下次回村里,定要去上门感谢,表弟这次可都还顺利?」 蒋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亏了沈家兄长,我拉了太多的纸钱,阿爹阿娘都坐不下了,正没法子,便听说沈家也要过来县城,就去找了沈家兄长,沈家本打算过几日再来的,可为了迁就我便把日子提前了,这才顺顺利利地一起过来了。」 「多谢二兄。」 沈松节正逗弄着正正,随意地摆摆手:「这有啥的,家里本就打算来瞧瞧你们的,哪日来不都一样。」 「对了表兄,林老板还托我给你带了封信。」蒋全说着将那封信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褚义。 「林老板还说,若是表兄你觉得可行,下次我去进货的时候,便给他带个回信。」 褚义接过信,便折起塞进了袖子:「不急,一会儿我和你表嫂把隔壁院子那几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你陪着姨夫姨母还有阿爷和我岳父岳母,都留下来住几日再回去。」 沈鹿竹也对着一旁的沈阿爷劝道:「是啊阿爷,您就和爹娘都留下住几日再回去吧,我们月初便打算给铺子开门的,阿爷就留下来给孙女凑个人气,添些热闹可好?」 孙女一家原本只是住在河对面的村子,他们惦记了随时都能过去瞧瞧,可如今搬来了县城,自己这当长辈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惦记着亲自过来瞧瞧,可若是真叫他放着自家开了好几十年的药铺子不管,在这住上几日,却又有些放不下。 「我跟你爹娘都出来了,家里没个长辈在,时间长了可不成,再说药铺子只你大兄看着……」 沈鹿竹哪里不明白自家阿爷的想法,继续卖力地劝道:「哎呀阿爷,二叔和二婶儿还在家里呢,怎么能算是没有长辈在家呢,再说了只是住几日,大兄很厉害的,药铺定不会出乱子的,阿爷只管放宽心便是。」 随后又瞧见了自家正在院里和沈松节玩得不亦乐乎的胖儿子,忙招呼道:「正正快到阿娘这来。」 正正小朋友一听见阿娘在叫自己,忙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只听沈鹿竹哄道:「和太外公说,正正想叫他在这住几日好不好?」 虽说如今的正正已经能三两个字词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但自家阿娘的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超纲了,可却还是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太太。」 随后皱着小鼻子想了想,又说了声:「住。」 把堂屋里的众人都逗得前仰后合,沈阿爷简直爱死了自家这个小机灵鬼,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百一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七月初一,是小两口敲定的新铺面开张的日子。 昨日一早,褚义和沈松节几个便将褚义亲手刻的牌匾,挂在了东院铺子的正上方,沈鹿竹还特地去孙大娘的布庄买了块红布,盖在上面图个吉利。 吉时一到,褚家东院铺子前的空地上便炸起了爆竹,热闹而喜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爆竹声刚落,小两口听从隔壁孙大娘的建议,请来的锣鼓队和舞狮队便粉墨登场了,一红一黄两头雄狮,随着鼓点在铺子前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来人群一阵阵的喝彩声。 随着鼓点和奏乐越来越激烈,舞狮演员的动作也越发地复杂,在人群兴致勃勃地注视下,红色的那头雄狮竟直接踏上了黄色雄狮的脊背,随后更是一跃而起,直接蹦到了和褚家铺子牌匾一样的高度,张开大嘴,一下就将牌匾上盖着的红布扯了下来,「褚记丧葬」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正当众人感叹之时,那雄狮转身一跃瞬间又稳稳地回到了地面上。与此同时,鼓乐声也来到了结尾,伴随着最后一声鼓点的响起,两头雄狮默契地一同直立起上身,嘴里掉出一副对联,恭祝东家的买卖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场别开生面的舞狮表演,为褚家铺子吸引了不少客流,随后蒋全和沈松节的卖力招呼,又招揽了不少顾客进店,那些本以为是寻常纸钱铺子的,一进店便被里面特意摆成金山银山的纸元宝给吸引了目光。看書菈 「老板,你家摆的这是个啥啊,这是给死人用的纸钱?」 这男人问出了所有人的共同心声,这年月都已经开始给死人用金银元宝了吗?甚至还有人连连退后,一直退到了铺子外,仰头盯着那块牌匾看了许久,还喃喃自语道:「没错啊,是丧葬铺子啊!」 有些停留在门外,没打算进铺子的人,见他行为如此怪异,纳闷地上前问道:「老兄,你这是咋了,他家铺子可是有啥问题?」 那人忙拉住他,指着头上的牌匾问道:「那四个字可是褚记丧葬,我没看错吧?」 「没错啊,是褚记丧葬,你这到底是咋了?」 那人也不解释,直接拉着他便往铺子里走:「你跟我来。」 铺子外的其他人见了,皆是十分不解,都好奇这丧葬铺子到底是有啥特殊的东西,咋进去一下,人都变得不正常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跟着走了进去。 沈鹿竹站在柜台里,耐心地给众人解释着那两座叫人啧啧称奇的元宝山:「婶子你可真会儿说笑,咱家开的丧葬铺子,这铺子里卖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坟祭祀用的物件了!」 「你这小媳妇儿可别是忽悠我们呢,上坟烧的纸钱,哪个没见过,哪有你家这个样子的啊?」 「就是,就是,你这分明是金银元宝嘛,谁家上坟烧这个金贵物件啊?」 沈鹿竹笑了:「大娘,真没骗你们,您想啊,我家里要是有这么多金银元宝,那谁还出来做生意挣钱啊,我早就成日躺着数银子玩了。不过有一点大娘您还真说对了,我们家这个还真叫元宝,不过不是金银元宝,而是专门给逝者用的纸元宝。」 「纸做的?哎呦,这……这做得也太像了吧!」 褚义顺手从身后的展示柜上拿下来几个纸元宝递给围着柜台的众人,沈鹿竹则继续解释道:「不做得像些,怎么好意思拿出来卖给各位婶子大娘还有大叔大伯们啊,咱们家这个纸元宝和寻常的纸钱卖法有些不同,是按个数卖的,单买是五文钱一个,若是买上十个那便只收四十文。」 「四十文十个?那可不便宜嘞,咱们平常买烧纸二十文一刀,买你这十个元宝,可是都能买上两刀了。」 县城里的人头一次听说 这纸元宝,觉得没有黄烧纸合适倒也正常,小两口提前做过预想,倒也不慌,笑眯眯地继续介绍。 「老伯你别看这个好像一样的价钱,却没有黄烧纸买到手的多,可咱们这个纸元宝拿在手里和普通的烧纸也是不一样的啊,就好像……」 见妻子停顿了下,似乎没想到什么好的比喻,褚义适时出声补充道:「就好像去送礼金,虽说都是一样的,可一两银子,总是比一贯铜钱来得好看些。」 沈鹿竹笑眯眯地看着褚义一眼,忙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这样的!」 那老伯似是也觉得有些道理:「话是这样说没错……」 「没关系的,老伯您若是觉得这个纸元宝不合心意,咱们家还有别的纸钱可供挑选,除了寻常就能见到的黄烧纸和白撒钱,咱们家还有一种叫做铜钱烧纸的,我拿给您瞧瞧。」 沈鹿竹话音刚落,褚义已经默契地将一刀铜钱烧纸取来,熟练地拆开分给在场的各位潜在顾客。 「你家的纸钱都挺特别的,这个上面怎么还有这么多洞啊,瞧着怎么好像还有些眼熟似的?」 沈鹿竹拿起一张铜钱烧纸,立起来展示着:「当然眼熟啦,婶子你看,咱们这纸钱上刻的可都是铜钱,这个叫铜钱烧纸。」 「哎呦,你别说,还真是铜钱。」 大伙儿冲着光一瞧,可不是嘛,方才还真是没往铜钱上联想,如今得知了之后,还真是越看越像。 「你家这个铜钱烧纸是咋卖的?」 「这个卖得比普通的黄烧纸要贵些,三十文一刀,不过眼下咱们铺子刚开业,是有优惠活动的,若是买上五刀就赠送一刀。」 大娘婶子们在心里算了算,似乎这个方案要合适不少,只是面对新事物,多少还是有些谨慎:「小媳妇儿,你家这个好用不啊?我怕买回去烧着没有黄烧纸好啊,这眼看着就要中元节了,要是好用我就多买些。」 「大娘,不瞒您说,我这些纸钱之前在村里卖的时候,可是都排着队买的,村里的婶子大娘们都说,我家这纸钱比黄烧纸烧得要旺上不知多少,还有说是家里祖先喜欢这种纸钱,所以才烧得格外好的。」 「真的啊?」 沈鹿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了,我骗您做什么,大娘您买回去若是火烧得不旺,回头街坊四邻的一说,我这买卖不就彻底黄摊子了。」 「那成,那我就信你的,这个什么铜钱烧纸给我来上五刀,买五刀你还送我一刀是不是?」 沈鹿竹眼睛转了转,继续道:「大娘,咱们今儿的这些活动,是因为刚开业才有的,等过了中元节,便都要恢复原价了,我看您是今儿第一个信任我的,我给您个优惠,我们家这几天买够二百文,就可以办理个会员,今儿您只要再买十个纸元宝,虽说没到二百文,但我也给您办一个,这样就算以后这些优惠活动都没有了,您是会员,每次花费满二百文,就能给您便宜二十文,你看成不?」 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叫什么「会员」的东西,有些懵懵的:「你这个会员,是之后一直都便宜?」 「是呢,大娘,我记下您的名字,之后您再来,只要买够二百文的东西,再报一下您的名字,我就给您便宜二十文,相当于便宜了一成呢,您别瞧着这一次二十文不多,可这每年四节,谁家用的纸钱都不少,算下来也能便宜不少银钱呢,咱们这个会员名额有限,只能给五十个人办,大娘您想好了,要不要办一个?」 那大娘被沈鹿竹说得一愣一愣的,忙点头应道:「那成,那成,我再买十个纸元宝,你给我办个那个什么会员吧,我啊以后就上你家来买了!」 「成呢!」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 二个,有人见这大娘似乎捞到了个大便宜,又听说还有人数限制,忙争先恐后道:「老板娘,她刚才说的那些我也买一份,你给我也办一个,你说的那个什么会员成不?」 沈鹿竹看上去有些为难,假意思索了片刻,随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照常说是得买够二百文的纸钱才行的……不过,我若是厚此薄彼了,婶子你怕是今后都不会来我家铺子了,罢了罢了,今儿开业第一天我高兴,索性就再给大家些实惠,今儿大家伙买够一百九十文,我家就给大伙儿办会员!」 「那我也要,我也要!」 「老板娘这般大度,以后这买卖定能红火!」 「就是就是,若是好用,我们以后便都在你家买了!」 沈鹿竹笑着应道:「老伯你就放心好了,我家的纸钱保证好用的。」 沈阿爷带着沈父和褚三叔,站在铺子的一侧,看着几个小辈们忙活着,时不时地搭把手,心中一时很是感慨。 「鹿竹打小就是个不一样的孩子,别人家的女娃娃都喜欢摘个花或是做个布偶啥的,偏她却喜欢识字读书,小脑袋瓜也聪明,家里那几个小子成日被她捉弄得团团转。」 沈父想了想自家阿爹说的那些场景,都还仿佛就发生在昨儿个似的:「可不嘛,稍大点的时候,我跟她阿娘还犯过愁呢,自家这闺女儿这般顽劣,也不知道将来好不好找个好人家,谁想到眼下这外孙子都会叫外公了。」 褚三叔对沈鹿竹一向是最满意的,这时候自然毫不吝啬地夸道:「鹿竹最是聪慧能干,若不是阿义有幸能娶到她,家里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好的光景。」 沈阿爷闻言朗声笑道:「她亲家三叔,你怕是没见过她小时候忽悠人的样子,简直是和现在一般无二,哈哈哈!」 第二百一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看着小两口在县城的新铺子顺利开了业,日子更是一日红火过一日,两家的长辈便也能安心地回村了,小两口特意去买了不少东西,叫沈松节和蒋全帮着带回到村里分给各家,虽说都是些寻常物件,没有什么是镇上买不到的,可到底是小两口的一番心意。 临行前,褚义将一封信交给了蒋全,托他带给林记的老板,里面是他和妻子对林庭在信中所提之事的回应。 其实就在蒋全将信交给褚义的当晚,小两口哄睡了正正后,便看了信上所书的内容,林庭先是在信中解释了,自己因为好奇你从蒋全那里打听了小两口的事儿,又真心实意地恭喜了褚义如今取得的成绩。 随后又在信中提到了,当初沈鹿竹提供给林记造纸作坊,关于采用秸秆做原料造纸的新点子,让林记在之后的几年里,节约了不少成本不说,还让林记在整个县里的造纸行业,逐渐崭露了头角,有了一席之地。 对此,林庭说他很想好好地谢谢小两口,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听了小两口的近况,便萌生了个想法,希望小两口可以慎重考虑。 林庭说他想着到小两口如今把铺子开在了县城,除了他们自家作坊做的新式纸钱外,普通的黄烧纸和白撒钱估摸着也是要卖一些的,若是只靠蒋全自己往返于两地输送,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林家的产业中,也有涉及到往来于长水镇和行安县城的业务,日后这黄烧纸和白撒钱大可以由林记来输送,且为了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今后送到县城纸钱全部不收取任何费用。 当然这和沈鹿竹当初那个点子带给林记的,简直就是微不足道,所以林庭还打算再拿出一笔银钱,入股小两口在村里的作坊,用以日后的经营,这钱他只入干股不收提成,是他和整个林记对小两口的感谢。 褚义读信的时候,沈鹿竹便一直在思考,等他重新折上了信纸,才小声问道:「你怎么想的,答应吗?」 褚义将信折好放进一旁的炕柜里,随后看向面色平静,瞧不出是什么想法的妻子回道:「不答应。」 沈鹿竹这才笑着靠近男人的怀里:「咱们两个真是越来越有默契了,我也觉得这事儿咱们还是不答应的好,当初之所以给林记说了那个用秸秆做原料的法子,是想交换一个能和林记低价进货的机会,虽说如今看来这个交换是咱们有些亏的,可一来当初是咱们求人家,自然要拿些有分量的进行交换,才能提高谈判的成功率,二来那法子就算再值钱,放在咱们手里也是一文不值,还不如交给能用到的人。在我看来这是很公平的交易,既然当初没觉得吃亏,那现在又何来的需要感谢一说呢,林老板此举,想来该是出于别的考虑。」 褚义揽紧怀里的妻子,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我家阿竹真是大智。」 沈鹿竹仰起头看向褚义:「你也是这般想的?」 「嗯,我也觉得林老板此举应该不是因为想感谢咱们,那法子交给林记也好些年了,期间我更是三不五时地就去那造纸作坊进货,可却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事儿,想来应该是林老板知晓了咱们生意如今做得不错,想要把和咱们的合作变得更牢固,才想出来的办法。不过,他是林记的老板,为自家生意谋划,倒也无可厚非。」 沈鹿竹点点头,她和褚义想到一处去了:「确实,林老板此举并无不妥,让了巨大的利益给咱们不说,还给咱们把面子做得足足的,可也正因为如此,咱们才更不该答应,合作就是合作,哪有一方纯占便宜一方纯吃亏的,这样的合作,就是成了以后也走不长远。」 「嗯,无功不受禄,这次还是算了吧,不过下次若是咱们还要再弄个什么新买卖的时候,林老板若是还感兴趣,倒是可以合作看看。」 「好啊 ,都听你的。」 林庭是在五日后,蒋全再次到林记的造纸作坊进货时,才收到褚义给他写的回信的,见自家老板读过回信后,便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神情也是颇耐人寻味,造纸作坊的管事老李,忍不住多嘴道:「东家,可是那褚家的不识抬举,说了啥不好听的?」 林庭摇摇头否认道:「褚老板确实是没同意咱们的提议,不过可没有任何言语冒犯的地方。」 「就算说得再好听,那不也还是没答应,东家你给的条件和白捡钱有啥不一样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姓褚的也太狂妄了些,果然老话说得一点错都没有,穷人乍富难守初心。」 老李这义愤填膺的样子,莫名戳中了林庭的笑点,忙替褚义解释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瞧给你气的。这个褚老板在我看来,不仅初心守得很好,人品也是一等一的不错,当初只是觉得这褚家的纸钱铺子,不过才几年的光景,就从村里直接做到了县城去,还在村里开设了作坊,这做买卖的手段可见一斑,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他了。」 老李有些不解:「东家怕不是被气糊涂了,被人拒绝了还夸上对方了……也是省下一笔银子呢,合该高兴。」 林庭又摇了摇头:「他看出咱们是想和他结个善缘,也是在故意给他让利做面子,却还是拒绝了,可见此人并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并且毫不掩饰地表明了不想占便宜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直接在信里承诺,褚家作坊会一直从林记进货和下一次的合作意图,安了咱的心不说,也没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褚家的生意日后一定不会止步于此,咱们林记找到了个这么靠谱的合作伙伴,我为何不高兴?」 「东家说的是,想不到这村里的小夫妻,本事还不小。」 本事不小的小两口,自打县城里的新铺面开业,买卖竟出人意料地顺利。 大概是这家叫褚记丧葬的铺子实在是太新奇了,卖的纸钱种类新奇,卖货的法子新奇,更是还弄出来个什么会员制,县城里不差钱的街坊邻居们听说后都想去瞧瞧,但凡进了铺子的,就没有空着手出门的。ap. 褚家的纸钱借着这股新奇劲儿,和中元节送葬用品的旺季,一下子就在县城里打开了市场。 中元节期间,蒋全每隔三到四天,就要来县城送一次纸钱,这销量与之前在村里时,卖得最好时的销量简直不相上下,而这还是新铺子刚开始被县城的百姓接受,小两口盘算着,等到了年底,这生意该是还能再上一个台阶的。 虽说小两口的这点营业额,在行安县城主街上的这些铺子老板眼里,算不上是什么多喜人的成绩,可一个才开业的铺子势头便如此好,到底还是引起了几家纸钱铺子的注意。 那几家注意到褚记丧葬的都是些规模不大的小铺面,见小两口这个新开的铺子,销量都快赶上自家的了,最近又总能听人提起什么铜钱烧纸和纸元宝之类的,于是等忙过了中元节这一阵子,便忙不迭地装成普通街坊,来了长青街上的褚记一探究竟。 这些老板自然没像当初那个胡家的黄良一般明显,可到底还是被褚义瞧出了些端倪,说来也是巧了,他之前还在寻铺面的时候,曾把县城里所有买纸钱的铺子都转了一遍,虽说并不能记得所有店家的样貌,可有些有特点的,或是当时发生了啥特殊事儿的,褚义还是多少有些映象的。 一见自家铺面似乎是来了旁人家纸钱铺子的人,褚义心下虽有了些猜测,却仍只当对方是寻常顾客一般推销产品,就像当初和胡家时,沈鹿竹说的那般,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有了竞争对手,去探探虚实是很正常的事儿,人家只是来瞧瞧,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来打探实情的人刚走,回内院给正正做吃食的沈鹿竹便推开铺 面的后门走了进来,喂正被秀秀哄着的胖儿子吃东西。 听褚义学了方才的事儿,沈鹿竹下意识的居然还觉得有些高兴:「这么快就有同行找上门了,那是不是说明,咱们家铺子中元节这波卖得还算不错?」 褚义也笑着点点头:「该是不错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鹿竹忽然侧头问道:「他们可买了咱家的纸钱?」 「阿竹可是怕他们回去照着咱家纸钱的样子仿造?」 沈鹿竹叹了口气道:「若是和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一样,这两种纸钱比普通的更受欢迎的话,被仿造也是早晚的事情,我只希望别再闹出来上次胡家那银票纸钱的事情了。」 褚义知道上次的事情,给自家人都吓得够呛,尤其是自己和妻子,若不是如今的县令不是个草菅人命的糊涂官,若不是当初蒋娟到县城找了丁安,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脱困。 索性铺子暂时没什么顾客,褚义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结果妻子手里的碗,边喂着胖儿子,边安抚妻子道:「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铜钱烧纸一看就是纸钱,纸元宝虽长得很像,可咱们大乾流通的,都是金锭银锭,没有元宝样式的银钱,不必害怕。」 第二百一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也觉得,像假银票那般倒霉乌龙的事情,应该也不会赶上两次才对,点点头附和道:「褚义你说得对,而且咱们眼下是在县城,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子那么大,敢在县衙眼皮子底下造假钱才对。」 「放心,不会的。」 得了褚义的再次肯定,沈鹿竹安心了许多,便又琢磨起了纸钱的事情:「不过,倒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别人来仿造咱们的东西,还是要提前想好对策才成,只是又没什么律法规定了,咱们先想出来的东西,旁人便不能做了。」 褚义也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儿,只是看着失落的妻子,有些不忍,遂哄道:「确实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要不明日我去找丁大哥问问,兴许还真有这样的律法,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连她上辈子所在的新世纪,版权专利意识都没能落实彻底呢,沈鹿竹对如今的大乾,并没报太大的希望,却还是点了点头应道:「那也好,问问也不当什么,若是真有这样的律法,那也算帮了咱们大忙了。」 嘴上虽这般说,沈鹿竹私下里还是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应对早晚都会出现的仿造品,他们生意之所以还算不错,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新且唯一,无论是纸钱的样式还是一些促销手段,若是今后这些优势没有了,那他们又该靠些什么立足? 褚义趁着晚上衙门下值的时候,跑了趟丁安住着的大安胡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大乾并没有相关的规定和律法,丁安也爱莫能助,如何应对还得要他们自己想些法子。 吃过晚饭,小两口带着正正在院子里遛弯,沈鹿竹闲聊着问起褚义找丁安的结果如何,只见褚义摇了摇头道:「无妨,阿竹不必太过担心,我回来的路上倒是想了个法子。」 沈鹿竹对此事的结果,心中早就有了预判,倒也谈不上多大的失望,只是当听说褚义想出了办法的时候,眼前一亮:「是什么法子?」 褚义看向双眼亮晶晶的妻子,心中很是舒快,笑着揉了下妻子额前的碎发:「别的铺子该是觉得咱们家纸钱比普通的好卖,才想要仿造的,咱们若是叫他们不用仿造就能有的卖,不就成了?」 「你是说,咱们像林记似的,做批发生意?」 「也不全是,咱们可以不用像林记那般只做批发的生意,买卖还照常做,若是有其他铺子想要进货,便卖给他们一些,总比别人仿做出来卖要强些。」 沈鹿竹之前确实从未想过做这种法子,听褚义提起后,便细细地盘算起来:「以前不想叫别人也卖咱们家的纸钱,是因为村里的客源到底有限,就算再有一家,咱们的生意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褚义认同地道:「确实是这样,可如今县城里倒是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只是做批发要比卖散户挣得少些,且咱们不是唯一的那家了,散户的数量上兴许也会受些影响。」 「被仿造是必然的,如今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可若是做批发的话,咱们村里的作坊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得了。」 是薄利多销,还是冒着被仿造的风险,靠着唯一性继续只做散户的买卖,如何在这两者间,选取个能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就要看小两口的取舍和平衡了。 褚义揽着妻子,坐在回廊下看着自家胖儿子追着狸花满院子疯玩,忽然觉得他们倒也不必非要在此刻,就做个是与非的选择:「不然咱们就先只批发一种纸钱呢,这样作坊该是能支撑的,留着一种纸钱只有咱们自家铺子卖,等买卖更稳定一些,再看情况决定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沈鹿竹细细地想了下褚义的办法,觉得这似乎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那便先只批发铜钱烧纸如何?这个做法更简单,作坊做着也更快,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若是仿造也比纸元宝容 易些。 前期先只批发铜钱烧纸,既可以暂缓一下被仿造的紧迫感,保留纸元宝也可以继续维持咱们的独特性,不至于损失太多的散户。」 「当然好,纸元宝的原料,可不是那么容易仿造出来的。」 沈鹿竹也是这般想的:「没错,这样趁着这段时间,铺子的买卖该也稳定下来了,咱们也可以再想着旁的法子。」 沈鹿竹总觉得,铺子要想买卖好,除了质量和价格,还有就是像他们之前在村里时一样的唯一性和特色,不断地推出新样式才是正解。 她上辈子虽在室友家里见过许多种纸钱,可毕竟时间太久远了,要想做出来,还是得花费些时间和心思的。 而要想仿造纸元宝,纸的折法容易,可原料却是不可能凭空复刻出来的,能拖着别家的这些时间里,倒是也够她想出个新品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次表弟来送货时,便把这事儿安排一下。」 「好,那明儿起在铺子里,也稍微透露透露咱们家可以批发的消息。这样一来,除了那些大铺子和作坊,或许会为了抢占批发市场,或者是节省成本,继续自己研究仿造外,寻常的铺子只要能进到货去卖,没人会费心费力地自己仿造的。」 总算暂时解决了个心腹大患,天色渐晚,小两口忙领着自家胖儿子和狸花回了房。 三日后,蒋全来县城送货的时候,便得知了小两口要将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全部启用,并从现在开始大量生产铜钱烧纸囤货的想法,瞬间兴奋不已,觉得自己这把能跟着自家表兄好好大干一场了,连午饭都顾不得吃,就想赶紧回村里,按照小两口说的,赶紧操办起来。 小两口自是不能容得他这般就回去,好说歹说把人留在家里吃了饭,歇了晌才连同两封褚义些的信,将人送出了长青街。 褚义的两封信,一封是要递给林记造纸作坊的林老板的,信上写明了自家今后会需要大量的原料,自家并没有去别处进货的打算,希望林老板的作坊能做好准备。 此外,自家今后想顺带着做些批发纸钱的生意,送货这一块光靠着蒋全那一辆牛车,很显然已经是不现实的了,便想和林庭商量下,今后送货可否定期租借他家往来镇子和县城的车队,届时蒋全也赶着自家的牛车一同即可。 这第二封是给赵成和褚平的,里面详细写了自打在县城开铺子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自家为何打算要做铜钱烧纸的批发生意,需要褚平几人启用老宅后院那些还闲置着的作坊,再招募大量的工人,和准备出足够的模具,为接下来的批发生意做好准备。 蒋全把两封信带回去的第三日,县城里的褚家东院就先收到了林庭的回信。 沈鹿竹见褚义刚展开信儿没多久,便露出了微笑,于是问道:「林老板同意了?」 「嗯,林老板说没想到这么快咱们的生意就又有进展了,很是替咱们高兴,还说叫咱们放心,他家作坊的产量,如今就算是在整个行安县,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至于车队就更不是问题了,林家名下有二十辆牛车,是专门替林家到各处送货和采买的,林老板说何时需要用到,到作坊找李管事知会一声便是。」 「这可真是太好了,只是这些牛车咱们还是得和林老板说好,是咱们和林家租借的,该签的契书,该付的租金可是一点都不能少。」 褚义将信重新折好,和妻子商量道:「表弟明后日估摸着也该来了,倒是阿平和赵成的回信该也会一齐送过来,若是家里那边都准备妥当了,就叫阿平带着阿全,去和林记签一份租用他家车队的契书。」 沈鹿竹点点头,做生意这事儿上,既然是合作,那他们便不想占林记的便宜,互利互惠双方才能走得长远 。 「这样也好,表弟他们去镇里要比咱们方便上不少。」 次日,蒋全果然再次赶着牛车进了县城,也带来了褚平几个的回信,不过褚平几个倒是没有写信,只是拖蒋全带了几句话。 「平哥和成哥看了表兄你的信,别提多高兴了,说真是没想到表兄表嫂这般快就在县城里站住了脚跟,阿平哥还说表兄表嫂就是他的福星,他前脚才起了也想到县里买出宅子过活儿的念头,后脚你们就这般拼命地连批发生意都做上了,看来你们是想他了,着急替他存钱,好早些过来继续做邻居。」 褚义闻言笑了笑:「就他贫。」 沈鹿竹见蒋全搔了搔头憨笑,又想起褚平平日那贫嘴的样子,好笑地问道:「堂弟可是还说什么了,表弟怎么这般表情?」 蒋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平哥还说,表兄表嫂这买卖越做越大,他们在村里那些媒婆的眼里定是也更值钱了,好还他和成哥已经成了亲生了娃,不然家里的门槛子又要不被踩底一寸了,还说……还说,叫我提前做好准备,这次轮也该轮到我了,叫我回去提醒阿爹阿娘,千万别被那些钻进钱眼里了的媒婆子忽悠了去,还说若是得空,再把家里的门槛子家高些。」 沈鹿竹听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褚平!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说得没毛病,表弟确实也到了该看亲的年纪了,确实该叫姨夫姨母好好替你谋划谋划。」 第二百一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靠山村那头正在紧锣密鼓地,为之后铜钱烧纸的批发生意做着准备,这头县城里的褚记丧葬,小两口也在为此做着铺垫。 自打那天起,凡是再碰见哪家纸钱铺子的进了自家铺子,褚义都会毫不避讳地直接上前和人打招呼。 「你是前街王记的老板吧?」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最近总是听人说起这长青街上新开的褚记丧葬,都说他家的新式纸钱很是受欢迎,便想着自己也过来瞧瞧,应该不过分,哪成想刚一进铺子就叫人家老板给认出来了,属实是尴尬。 遂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不,什么王记,老板你怕是认错人了,我,我就是来买纸钱的。」 若是说方才褚义只有五成的把握,此人是王记纸钱铺子的老板,那此刻对方的表现,倒是叫他有了九成的把握,于是继续道:「王老板不必如此,虽说咱们都是做纸钱买卖的,可也没有不叫同行进门的道理。」 沈鹿竹也附和道:「是啊,相互学习相互进步嘛,我们家可没有同行是冤家的说法,王老板想看什么,我与你拿来。」 王记纸钱的老板被小两口的态度吓了一跳,再没有同行是冤家的说法,也没有这般大刺刺地直接请人进屋看的啊,更何况他此行就是来打探虚实来的。 王老板一面觉着这里怕是有诈,犹豫着想走,一面又觉得人家都大方地叫自己看了,若是就这么怂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可惜。 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说道:「你们咋知道是我的?」 褚义解释道:「去年曾到过你家铺子一次,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十分确定。」 王老板愣了一瞬,随后懊悔了起来,心道弄了半天,合着是自己做贼心虚,才叫人发现了端倪,可认都认了,如今后悔也晚了,遂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我要看啥你们真给看?」 沈鹿竹笑着道:「自然,不仅能给看,王老板你若是想买些回去自家铺子卖,我们也可以坐下来商量个好价钱。」 王老板更是不解:「你们家真肯让我家也卖?就不怕我抢了你们生意?」 他们做买卖的,若是谁家研究出了什么新款式,都恨不得捂得严严实实地不叫同行看去一点,就像酒楼推出的新菜式一般,哪有上赶着送给别家一起卖的。 褚义十分笃定地点点头:「当然,这县城里人这么多,只我们一家哪卖得过来,与其叫同行记恨惦记着,还不如大家和和气气地一起把这钱挣了。」 王老板打量着眼前年轻的小两口,听说他们是村下面镇子的村里出来的,想法这般与众不同,难怪能把买卖一路从村里做到县城了。 「那我能先看看你家那两种纸钱不?」 「自然。」褚义说罢,便回身从柜台下拿了纸钱递给王老板。 王老板拿着铜钱烧纸和纸元宝仔细翻看了起来,心道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是如何研究出来这般精致新奇的纸钱的,就是给他拿回去,照着仿造都不知要花上多长的时间,更何况凭空做出来卖了。 想着好东西,被大家接受喜欢,然后取代旧的款式那是必然的,自家就算现在不跟风,估计早晚也要买回去自己研究着做出来卖,与其到时候费时费力,还不如现在一步到位来得舒心痛快。 「你家这两种纸钱都是怎么个进货法,你与我说一说,若是合适,那我便从你这先少进些,卖卖看。」 褚义拿起一旁的铜钱烧纸道:「这铜钱烧纸我们正常卖三十文一刀,同行进货便是二十五文一刀。」 王老板心里盘算了下,黄烧纸进价是十六文,他们自家卖就是二十文一刀,每刀挣四文钱,和这褚记的铜钱烧纸倒是差不多,二十五文的进价 倒是合理,于是问向一旁的纸元宝:「那这个是咋个卖法?」 沈鹿竹面露歉意地解释道:「不好意思王老板,这个纸元宝暂时还批发不了,咱们是村里来的,这些纸钱也都是家里人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实不相瞒这个纸元宝做起来又费时又费力,一日也做不出几个,连我们自家都不够卖的,实在是没有办法批发。」 这铜钱烧纸虽看上去也很是不错,可其实王老板更属意的其实是纸元宝,这个看起来更惹眼,谁家哪去祭祀上坟也更有面子些,可结果这纸元宝竟然还不卖。 「这,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褚义摇摇头道:「眼下是属实没有办法。」 沈鹿竹也道:「其实只要花钱多招些人帮着做就成,只是那样一来成本就上来了不说,我们为了把铺子搬来县城已经掏光了所有积蓄了,眼下只能等着日后多挣些银钱,再想办法了。说实话要不是手里没有银钱买原料了,我们也不会想着批发这个铜钱烧纸给同行,」 小两口这般表现在王老板看来,活脱脱就是两个为了梦想,散尽了家财,如今困难得连锅都掀不开了的小可怜,哪还好意思逼着人家卖给自己纸元宝了。 「那成,那我就先进这个铜钱烧纸,等你们以后想出法子了,再进这个纸元宝吧。」 「成呢王老板,等哪日这纸元宝能卖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就这样没几日,小两口便靠着这法子,成功套路了三四家纸钱铺子的老板进货,一个县城里的同行之间,基本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不出两日,这几家铺子一样卖上了铜钱烧纸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了。 别人都卖就自家不卖,那时间一长,自家买卖自然是要被比下去的,于是那些没进货的老板纷纷找上褚记丧葬的小两口,嚷嚷着自家也要进货。 小两口当初商量着说要做批发的时候,更多的是无奈之举,还真是没想到会有这般情景,明明过了中元节的淡季,结果自家铺子的生意反倒比之前中元节时更好了。 对此也只能感叹一句,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好在小两口倒是暂时能松口气了。 生意慢慢步上了正轨,不在四节的旺季里,铺子里的活儿也不算忙,沈鹿竹除了每日照看正正,和秀秀一起做做家务,其余的时间便都用来琢磨新款式的纸钱了。 上辈子她见过许多种冥币纸钱,光是仿照各国钱币做出来的就不下十几种,只是那些若是做出来怕是在大乾没人会认,她当初就是照着这个思路做了银票纸钱,做的时候已经尽量规避了伪造银票的风险,只是没想到最后还能没能幸免,看见这钻空子的事儿是一点都做不得的。 除此之外,还有种大小和纸质都和如今的黄烧纸差不多的,只是上面会印上许多繁复的样式,有的上面是写好的送钱表文,有的印的是摇钱树或聚宝盆,还有的会印着五谷杂粮和成山的元宝,主打的就是一个寓意富贵多金。 还有一种形状和如今的白撒钱差不多的,只是要大上许多,整体就是一个巨大的铜钱样式,只是大多是金黄色或是黄色的,上面会印有许多有寓意的图文。 这两种要是想要做出来应该难度都不大,只是要想达到效果,怕是要耗费不少的颜料,当下做颜料用的都是纯天然的矿物质或植物,因此稀少不说卖的也都很贵。 若是做成了纸钱,定价上就得比如今的铜钱烧纸高出许多才成,可样式上和如今的相比又并不算是多新的款式,即使真做出来了,怕是也不会太好卖,沈鹿竹不得不放弃这两种,重新再想别的。 自打来了县城,没了后院的作坊叫褚三叔看顾,日子便闲赋了起来,小两口忙起来的时候,就带着正正和狸花在内院玩耍,时间一长便显得有些无聊。 小两口发现后,便将当初做给褚三叔的那个轮椅找了出来,翻新加固了下,又给自家院门的石阶上,用木头搭出了个结实的斜坡,县城里的街道不像村里的土路,都是用青砖和大石块铺得很是平整,如此一来,褚三叔就能坐在轮椅上,随意地去到街上闲逛了。 不必再困于自家的一方院子之中,褚三叔的日子眼见着充实了起来,或是带着正正和狸花道左右街坊那串串门闲聊几句,或是带上褚义做的牌,三五成群地玩上两把,再或者和秀秀一道去集市上逛逛,日子比靠山村的时候,似乎过得更加惬意了。 如今儿走路和说话越来越熟练了的正正小朋友,最近也很是喜欢跟着褚三叔一起到处遛弯,看什么都很新奇,总是支着小脑袋盯着一处发呆,也不知到底在琢磨着什么。 狸花就更不用说了,眼下整日和正正一左一右坐在褚三叔的膝头,乘着那辆轮椅出游,一扫之前因为离开了村里那些动物小弟们的郁闷之情。 八月初沈松节带着沈家长辈嘱托,特意来了趟县城,闺女儿搬去那么远,沈家长辈们还有些不大能适应,想起沈鹿竹马上要到的生辰,可最近的家里正忙着打理山上种着的药材,便指使着沈松节跑了这一趟,什么吃食衣物的准备了一堆,不单沈鹿竹和正正的,就连褚义褚礼的也都没落下。 沈松节和褚家一道,帮沈鹿竹庆祝过生辰后,便又赶回了村里,而褚家这边也商量着,眼看着搬出来两个月了,是不是趁着中秋节,铺子里的生意还不算忙的时候,回去一趟看看。 第二百一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一行人,是赶在中秋节前两天,跟着来送货的蒋全一同回村的,林林总总带了一车的东西给村里的亲友们。 牛车是吃过午饭才从县里出发的,半下午的时候就进了靠山村,有村民在村路上瞧见褚家这阵势,还以为是小两口在县城里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了村,忙撵上前追问。 「褚家的你们这是,咋的县里的买卖不好做?」 褚家人闻言皆是一愣,还是褚三叔最先反应了过来,皱着眉道:「我说吴家老弟,你这一天天能不能琢磨点好的,什么买卖好不好做的,我家是回来村里过中秋的。」 那人闻言讨好地笑了笑:「嘿嘿,褚家老哥你别介意,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一看你们这车上大包小裹的这么些东西,这不就想多了嘛,别介意,别介意啊!」 打小在这住着,褚三叔还不知道他们?村里这些人闲来无事,就爱凑个热闹传个闲话,更有甚者天天恨不得别人家里出点啥事儿,好叫他们有热闹瞧。 于是也不多说,摆摆手道:「知道你没坏心,先不和你说了,我们先家去,哪天你得了空到家里吃酒。」 褚三叔这话并不是假意寒暄,之前他们搬去县城那天,沈鹿竹曾许诺他日回来,请村里那些帮忙的乡亲们吃酒的,这次回来前,褚三叔还提醒过小两口,这次多在家待两天,顺便把之前说好的酒请了,也省着到时候有人说闲话。 牛车很快便到了褚家老宅院前,正在铺子里卖纸钱的褚平一听见外面有声响,忙跑了出来,瞧见真是褚义等人,又种着自家院子嚷道:「阿爹阿娘你们快出来,我堂叔他们回来了!」 钱氏两口子听见动静,没一会儿就一前一后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就这功夫,褚义已经打开了自家院门,将牛车赶到了院里。 钱氏拉着几个小辈的挨个看了看:「怎么瞧着好似都瘦了些,尤其是鹿竹,阿礼倒是又长高了不少,秀秀也抽条了,怎么样县城的铺子是不是可忙了,我们都听阿平说了,你们又忙活着什么批发生意了,买卖红火是好事儿,可也别累到自己了!」 堂叔也道:「是啊,老三瞧着怎么还黑了?」 褚三叔嘿嘿地笑着:「堂兄可还记得阿义他们两口子给我弄的那个轮椅?我现在成天坐着它出去遛弯,天天在日头下晒着,哪能不黑啊。」 沈鹿竹也拉着钱氏的手解释道:「堂婶儿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年夏天不是都有些吃不进去东西,您就是太久没见到我了,突然一看显得变化大了些。」 正说着话,堂爷爷堂奶奶,还有去接元霜和两个孩子的褚义也都进了院,见几人竟还是他方才出去时的样子,忙开口催促道:「阿娘你别光拉着堂嫂他们站在院子里聊啊,这多晒得慌。」 钱氏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瞧我一高兴就光顾着聊了,那天蒋全来说了你们打算回来过中秋的消息,我跟小霜这两天就提前把屋子和院子都打扫出来了,省着你们回来再折腾。」 「我们回来自己收拾就是了,堂婶儿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您家里还有活儿要忙呢,不然今后我们哪还敢提前知会我们要回来的事儿。」 钱氏摆摆手:「哎呀,又不是啥多累人的活儿,你们屋子里就是太久没人落了些灰,擦擦就是了,我跟小霜连半个时辰都没用上。」 「是啊堂嫂,哪有叫你们回来再自己现收拾的道理。」 褚平锁了铺子,两家人亲亲热热地凑在老宅的堂屋聊天,这头说说地里的收成,和村里发生的趣事儿,那头说说县里铺子的经营和大事小情,一时间别提有多热闹了。 休整了一晚,第二日小两口又带着正正和褚礼去了河西村的沈家,褚三叔则带着褚秀秀待着隔壁堂爷爷家。 沈家也一早就得了小两口要回来的信儿,停了田里和山里药材的活儿,早早地便开始盼着小两口登门了。 沈阿爷快两个月没见过孙女儿和曾外孙了,今儿更是连平日最放不下的药铺子都不守着了,本是想叫大孙子看着的,可一见自家孙子那有些哀怨的眼神,这才猛地想起上次他们去县城看小两口,沈川柏也没得跟。 想想还是算了:「罢罢罢,别好像我这当阿爷的,不叫你见妹妹和外甥似的,今儿铺子便关一日吧,不过等下要是有人要抓药,可还得过来。」 沈阿爷准了关药铺子,沈川柏哪还有什么好说的,忙扶着自家阿爷往堂屋走去:「阿爷放心,定不会耽搁了村里人抓药。」 大人们围坐这堂屋里聊着近况,正正就被沈家的几个表兄领着在院子里玩,三七是沈家几个孩子里最小的,如今也已经四岁了,正是想表现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的时候,早晨又都被自家爹娘警告过,要让着小弟弟,自是一个个卯足了劲哄着正正。 小两口今儿是打算在沈家吃过晚饭再回的,所以吃过午饭后,便回了出嫁前的屋子歇晌,可人刚躺下,就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 褚义开了门,就见是沈泽漆的妻子柳氏,猜她该是要找沈鹿竹的,忙回身唤了妻子出来。 「堂嫂找我有事儿?」 柳氏搓了搓手道:「堂妹你们是不是准备要歇下了,我这确实是有点事儿,方才不方便在堂屋说,才这会儿找的你。」 柳氏都这般说了,沈鹿竹也不好说些别的,只又往外走了两步道:「正正已经睡下了,我就不请堂嫂进屋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堂嫂跟我说就是了。」 柳氏隔着虚掩的房门又朝里面望了望,随后才开口道:「堂妹你们县城里的买卖咋样,好做不?」 沈鹿竹一愣,方才不是说有事儿要和自己说的,怎么又问起了铺子的事儿,虽是不解却还是陪着柳氏闲聊道:「刚开始有些难,如今倒是还成了。」 「堂妹你聪明,做买卖更是有一手,妹夫也是个顶顶能干的,我听家里说你们最近都开始做上批发生意了是吗?是不是总要和那些铺子的老板们打交道啊,你说你们买卖做得大,铺子直接开在了县城,还只有你们两个,可还忙得过来?」 沈鹿竹更加疑惑了,难不成这柳氏是想把娘家的什么亲戚介绍到自家铺子去打工?抬眼扫了下天上的太阳,大中午的自己实在是站不下去了,直言道:「堂嫂方才不是说有事儿?」 「啊,对对对。」 柳氏舔了舔有些干涩地嘴唇道:「你看你们那铺子既然在做批发的买卖,那平日该是经常要和老板们打交道的,家里的生意如今做得也很红火,可你堂兄那人吧,这方面还是差些,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他去你们铺子里,跟着妹夫多学学,怎么和那些老板啥的打交道,以后不也能多给二堂兄分担分担嘛,你说是吧堂妹。」 沈鹿竹是想到了柳氏估计是想往自家铺子塞人,却完全没想到是自己堂兄,可就算堂兄需要锻炼这方面,也该是跟着自家二兄,去跑自家买卖锻炼才是,哪有这般舍本逐末的。 「堂嫂,去我铺子里的事儿是堂兄叫你来同我说的?」 「这事儿,你堂兄和我俩夫妻一体,谁来和你说不都是一样的……」 柳氏正说着,沈鹿竹就见沈泽漆走了过来,嘴里还问道:「什么都是一样的?大中午的,日头这么晒,怎么和堂妹在外面说话?」 不等沈鹿竹开口,柳氏就像是急忙开口道:「没啥,我跟堂妹闲聊两句,你先回屋歇着吧,我和堂妹说几句就回。」 哪知沈泽漆却道:「鹿竹他们下午又不着急回去,有啥话不能下午再说的,日头晒着 ,鹿竹回屋歇着。」 说罢也不理会柳氏的反应,直接拉着袖子回了自己屋,沈鹿竹猜到柳氏怕是瞒着堂兄来找自己的,怕二人吵架,想跟上去瞧瞧,可又怕到时候堂兄尴尬,在原地站了片刻,见堂兄屋子没什么动静,这才转身回了屋。 柳氏不情不愿地跟着沈泽漆回了屋,满脑子想的都是这般好的机会,就这么被男人搞没了,等下还得再找机会才行,完全没注意到沈泽漆此刻看自己的眼神。 「你不是说去方便,咋还跑去找鹿竹了?」 柳氏脱了鞋,正打算歇下,不料沈泽漆突然这么问了句,偷看了眼男人,搪塞道:「不是说了闲聊两句嘛。」 「一上午也没见你和鹿竹说几句话,大中午的不让人家歇着,跑去顶着日头闲聊?你到底找鹿竹说啥去了,啥话谁去和鹿竹说都一样?」 「都说了是闲聊了。」 沈泽漆见妻子还不愿意说实话,突然冷了声音严肃道:「柳红莲!你是不是怕跑去和鹿竹说我做活儿的事儿了?」 柳氏这还是头一次被丈夫连名带姓的叫,唯唯诺诺地道:「我,我就是想叫堂妹和妹夫带带你,他们如今买卖做得大,接触的老板也多,你去他们那练练,以后不也好和二堂兄一样,去跑镇上的买卖……」 第二百一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泽漆看着此时坐在炕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妻子,只觉得一阵无力:「前几日舅兄和岳母也来找过我,跟你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也是你吧,你都和他们说了什么?说我沈泽漆没能耐,不能给你过好日子,还是说我沈家亏待你了?」 那日沈泽漆和沈父、沈二叔还有沈松节刚从山上的药田下来,就在村里碰见了柳家舅兄和柳母,忙活了一上午,几人都累得紧,寒暄了两句见柳家人没有要走得意思,便猜他们兴许是有啥事儿要同自己说。 二堂兄沈松节自然也瞧出来了,许是觉得是有长辈在,柳家人才不好开口,便央了沈父和沈二叔先家去,他则蹲在村路边等着自己。 沈泽漆哪里想得到,柳家人不止有话要和自己说,还连带着沈松节一起教育上了,那日柳家舅兄说的话,他至今都一字不差的记得。 「泽漆啊,你别怪我这当舅兄的多嘴,你们沈家如今也是做大买卖的人家了,你这还整天地里山里的钻像什么样子,地里的活儿谁干不是干,你这当老板的不去镇上谈买卖,整日灰头土脸的,不叫人笑话?就算你不在乎,不也得考虑考虑我家红莲。」 沈松节在一旁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味,合着这柳家这是来教训他兄弟来了,站起身就走了过去:「柳老大你几个意思啊,我堂弟愿意干啥就干啥,你这当娘家舅兄的,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 柳家舅兄被沈松节怼了个没脸,磕磕巴巴地回嘴道:「你,沈老二,我,我可是沈泽漆他舅兄,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沈松节心道,要不是看在你是柳氏的娘家人,他说话要比这难听一百倍,柳家要是嫌弃自家是做农活儿的,当初就别结这门亲事儿啊,现在娃儿都生了又来指三道四的,有本事就把他家闺女儿接回去,重新找个他们满意的嫁了,也省着在这耽搁他兄弟。 这时柳母忙出来拉下自家长子,和沈家兄弟打着圆场道:「不过是闲聊几句,这咋还吵上嘴了,我们家红霞都嫁个泽漆了,咱们当然是都盼着他们小两口越过越好的,不过松节啊,我这当长辈的也得说你几句,你是当堂兄的,得知道提拔自家的兄弟不是,泽漆有些地方不会不懂的,你平时得多带带他啊,哪能他不会你就把他扔家里了!」 对方到底是堂弟的岳母,沈松节也不好再像方才那般说话,只能默默立在一旁。 沈泽漆此刻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找来妻子娘家人给二堂兄施压,只留下一句:「沈家的家事儿,就不劳柳家费心了!」 随后拉着一旁的自家堂兄,不再理会妻子的娘家人,掉头就走。 沈松节看着有些沉闷的堂弟,开口劝道:「柳家的就是吃饱了撑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回去好好和弟妹说说,别吵架。」 沈泽漆听了自家堂兄的话更是羞愧难当:「二堂兄,这事儿都赖我,你别往心里去,是我自己不想去镇上谈生意的,哪次你喊我只要家里地里有活儿我就拖着不去,结果没想到竟让外人这般想你,我……」ap. 沈松节伸手搭上堂弟的肩膀,晃了晃道:「自家兄弟,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就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你故意拖着在家找别的活儿干,真当我瞧不出来,我这做堂兄的,还能跟你计较这个?」 「柳家的事儿,应该是柳氏回去说了啥,二堂兄放心回去我说她。」 「哎哎哎,还是别了,等以后有机会好好和她说说就是,眼下你正在气头上,一个弄不好就跟兴师问罪似的,再说万一不是人家柳氏的事儿呢,听二堂兄的,咱们男人得大度点。」 柳氏前阵子确实和娘家人抱怨过几句,可她也是实在没了法子,男人不听她的,沈家的买卖她又插不上手,便只能回娘家的时候和自家兄 长阿娘说说,看看有没有旁的法子,谁想到他们竟直接找上了沈泽漆。 「相公我没有,我怎么会和阿娘他们说你没能耐,我就是,就是想叫他们帮我出出主意,看看怎么能,怎么能让你……」 「让我做啥?让我跟二堂兄一样去镇上,做你眼里的老板该做的活儿是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是老板,我也不想去镇里,那活儿不适合我,二堂兄做得更好,就让他做就是了,你怎么就听不懂,你知不知道,岳母当着我面叫二堂兄今后去镇上多带着我,多提拔兄弟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柳氏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她不是听不懂,她只是不能理解,或者说压根就不相信沈泽漆的说辞,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放着风光、享受的老板不做,宁愿每天扛着锄头进山下地。 她觉得男人一定是被二堂兄欺负了,却又死要面子,顾忌一家人的情分不肯承认:「二堂兄,二堂兄,你都快被人欺负死了,还顾着一家人的情面呢,也不知道人家把没把你当兄弟!一样都是家里的活儿,凭啥这么欺负人,相公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就是。二堂兄要是不愿意带你,咱们就去找堂妹,她那铺子接触的老板更多,你跟着妹夫学,今后定比二堂兄强,咱们自己也能做的事儿,何必这样一直被人压着一头!」 「够了!」 沈泽漆看着眼前完全讲不通道理的女人,忽然被一阵陌生和无力感击得溃不成军:「柳红莲,我再说最后一次,是我自己不愿意去镇上谈买卖,才都推给二堂兄的,我沈泽漆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咱俩成亲前我就这样,这辈子都这样了,你要是嫌弃就趁早直说,我现在就去求爹娘准了咱俩和离,放你家去。」 柳氏打死都没想到,沈泽漆竟会因为这事儿要和自己和离,连滚带爬地从炕上冲向男人,一边拍打,一边哭骂道:「和离!沈深泽杰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做这些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小家,我柳红莲嫁给你这么些年,为你们沈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就因为这么点事儿要和我和离,你良心都叫狗吃了不成!」 柳氏的吵闹声,惊醒了已经睡下的三七,到底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见爹娘在吵架,直接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说。」 沈泽漆不欲和柳氏继续争吵,走到炕边抱起三七,扭身便出了屋子。刚走出两步,便撞上了听见动静,从各自房里跑出来查看的沈家众人。 沈二婶瞧见儿子抱着还在啜泣的孙子,便料定小两口定是拌嘴了,忙上前接过三七:「咋了这是,大中午的吵啥吵,你个大男人就不知道让着点媳妇儿!」 沈松节是这家里唯一知晓前几日柳家那事儿的,连自家媳妇儿和阿娘他都没说,一见堂弟两口子吵起来了,便猜着是因为那事儿,知道沈泽漆怕是没法当着全家人面直说,忙上前打圆场道:「二婶儿,两口子嘛哪有不拌嘴的,我先待堂弟去我屋里冷静冷静去,有啥事儿一会儿再说呗。」 沈鹿竹也猜想这是不是因为方才柳氏找自己的事儿,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劝劝,就见沈泽漆先一步朝自己过来了,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鹿竹,她乐意说啥说啥,你就当没听见。」 「堂兄……」 「听堂兄的。」 沈二婶儿正纳闷这兄妹俩在打什么哑谜,就见听见屋外动静的柳氏推开了门,看见她满脸的泪痕,也顾不得这头,忙上前问道:「柳氏你跟泽漆这到底是咋了,你跟阿娘说,要是那臭小子欺负你,阿娘替你教训他!」 柳氏虽自觉是为了沈泽漆好,可也知道这事儿自己没那么占理,毕竟娘家私下里找了男人和二堂兄,自己私下里找了沈鹿竹这事儿,说出去都不大好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二婶儿郑氏了解儿媳妇儿,更了解自家儿子,一看小两口这样,就知道错的八成是柳氏,叹了口气道:「行了,大中午的你们不歇着,娃娃们还要歇呢,都回屋去吧,泽漆把三七抱我跟你阿爹屋去,然后给我回屋来。我跟你俩谈谈。」 见人都散了,沈母这才来到闺女儿和女婿身旁,她虽不清楚今儿这到底是闹的哪出,可也猜到这事儿兴许是和自家闺女儿沾了点关系,便说了句:「听你堂兄的就成,别想太多,和女婿回去歇着吧。」 沈鹿竹此时哪还睡得下,可也不知道做点啥才好,只能和褚义先回了屋子。 褚义见妻子有些恹恹的,拥着她宽慰道:「回头咱们私下里问问二兄,若真是有什么难处,咱们自然是要帮的,眼下先别想了,长辈们定会处理好的。」 郑氏和柳氏进了屋,也不磨叽直接问道:「说说吧,今儿到底是因为啥啊?」 见刘氏不说话,郑氏也不恼,继续道:「你现在不说,等下泽漆回来不也是一样的,家里的闺女儿就带着女婿回来一天,你们就这么闹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对咱家鹿竹有啥意见的呢,刚听泽漆那意思,你去找鹿竹说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瞧了瞧门外,想着等下要是等丈夫回来了,婆母怕是更不能站在自己这头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和大房关系再亲,也不可能任由着他们欺负沈泽漆才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和今儿找了沈鹿竹的事儿和盘托出了。 只是柳家私底下找了沈泽漆和沈松节的事儿,刘氏倒是打算先瞒着,要是叫婆母知道自个儿娘家插手了这事儿,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可还不等柳氏把来龙去脉说完,沈泽漆便先一步回了屋子,妻子那套荒谬的理论,他实在是不愿再听一遍,便抢过话头,将事情一五一十抖了个干净。 柳氏怕郑氏先入为主,被丈夫忽悠着模糊了这事儿的根本,忙找补道:“阿娘,这事儿分明是二堂兄欺负咱们泽漆,我娘家做得虽有些不对,可不也是为了我们俩好,儿媳去找堂妹,也是想着,叫他们带带相公,以后也好多给家里的买卖出力,可相公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为了这点小事儿就要跟我和离,阿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郑氏方才听了儿子的话,本就已经气得不轻了,虽知道沈泽漆不是个会撒谎污蔑自己妻子的人,可也还是想着要给柳氏个解释的机会,哪成想她说完还不抵不说。 郑氏当真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就是当初自己跟老伴儿给儿子挑的好媳妇儿? “我儿说你都说轻了,我看你不是钻了牛角尖,你简直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搅家精进了门!” “阿娘!”刘氏不敢置信地盯着郑氏。 “嚷啥嚷?我哪点说错你了,家里这些活儿做的好好的,谁都没觉得有啥问题,咋就单你瞧这个不对瞧那个不行的,人家川柏媳妇儿没抱怨过,挣钱买卖自家男人插不上手,松节媳妇儿也没说过外面的担子都压在她男人身上,咋就你事儿多。还嫌弃上地里的活儿了,你那么能耐,你给我出去挣几个银钱回来瞧瞧。 还有你那娘家,我沈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泽漆是出去鬼混了,还是哪点对不起你了?你娘家居然在半路上,就敢拦人兴师问罪,说说泽漆也就算了,谁让我们当初眼瞎,选了你们柳家做亲家,人家松节是该你们家的,还是欠你们家的,还得挨你老娘的训。这得亏是他们兄弟几个打小感情就好,不然还不被你们这些缺德的挑唆着离了心。” 说完怕还不足以吓唬住这柳氏,便又加了句:“我看泽漆说得对,你要是不想好好过,就直说,咱们谁也别耽误谁,趁早和离了算了!” 柳氏直接被沈二婶儿吓懵了,沈泽漆说和离她还只当做是一时的气话,可这两个字从郑氏嘴里出来,那就不是闹着玩的,哪还有方才和沈泽漆吵架的劲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道:“阿娘我错了,三七还那么小不能没了阿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瞎张罗了,相公你说说话,三七,你想想咱们的三七成不成?” “阿娘……” 沈泽漆刚要说话,便被郑氏打断了:“柳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泽漆你跟我来。” 带着儿子一路来到灶房,瞧了瞧身后见柳氏没跟出来,才开口问道:“这事儿你咋想的,当真要跟她和离?” “阿娘,我……” 见沈泽漆面带犹豫,郑氏语重心长地劝道:“我方才是吓唬她的,这婚阿娘是不希望你们离的,柳氏这次虽大错特错,可这些年对家里也还算是尽心尽力,又给生了三七这么个招人疼的娃娃,罪不至死。你这次好好给她个教训,以后也时常提醒着些,叫她知道,咱们家与旁人家不同,不兴那些个恶心事儿就是了。” “我知道了阿娘。” 见沈泽漆点头应下,郑氏松了口气继续道:“还有松节那,你回头带着柳氏,替柳家给他赔个不是,柳家那边找个机会,阿娘也要好生敲打一下,叫他们管好自家就得,少把手伸这么长。” “给阿娘添麻烦了。” “说啥呢,下次再有这事儿,你早些跟我和你阿爹说就是了,得了,我得赶紧回屋去,你阿爹肯定没歇下,在屋里等着我呢。” 下午众人再聚到堂屋的时候,大家伙儿像是提前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没人再提中午的那段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除了一直没再露面的柳氏。 傍晚从沈家离开时,褚义还特地找了个机会,单独问了沈松节,再三确认没什么难处,这才放心带着妻儿弟弟归家。 中秋节,小两口一家是和隔壁堂爷爷一家一起过的,大夏天的没法子吃火锅,这回众人就搞了个烧烤,既省事儿又得众人喜欢,就着桂花酿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中秋节的第二日小两口又带着正正和褚礼,去了趟崔外婆家,连着蒋家五口都凑在了一起,热热闹闹聚了一天。 期间小两口还得了个消息,果然被褚平给说中了,最近去蒋家给蒋全说亲的媒婆,肉眼可见的增多了,虽还没到踏平门槛的地步,却也在村里招了不少人议论,多说蒋家小子如今越发的出息了,谁家闺女儿要是嫁过去,那就是直接去享福的。 其实蒋全的情况和褚平不同,他原先就勤劳肯干的很,打从到了年龄后,给他说亲的便不少,只是那几年正好出了蒋娟的事儿,蒋全每次都跟媒婆说,他要一直养着自家阿姊和外甥,嫁给他蒋全的姑娘,必须得待他阿姊好才成。 和媒婆说就算了,蒋全和人家姑娘相看时,第一时间也是说这事儿,给他说亲的媒婆都气得够呛,这种事儿你不说,人家姑娘嫁进你蒋家后,还能把大姑姐生撵出去不成,非得见面第一句就说这事儿,本身不在意的人家,心里也会犯嘀咕不是。 就算有不那么在意的,那人家爹娘问问蒋娟会不会再嫁总没啥毛病,结果蒋全说啥:“我阿姊想嫁就嫁,不想嫁我就养她跟小宝一辈子,谁都逼她不得。” 这让谁看都是妥妥的姐控不是,连着搞黄了好几次相看,媒婆子们都和蒋家爹娘说:“你们家这小子,看着压根就不像是想好好相看的,还是另请高就吧,可别在砸我们招牌了!” 蒋家爹娘,甚至是蒋娟本人都不是很能理解,蒋全为啥非要一上来就和人家聊这事儿,结果蒋全咋说的:“阿爹阿娘,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咱们先把这事儿给人家说清楚了,总比娶进门之后,她在家里给我阿姊气受,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强吧,那些素未谋面的姑娘,哪有阿姊和小宝来得重要,你们放心好姑娘多得是,总会让我碰上一个的。” 众人听过崔姨母的说辞,都有些哭笑不得,蒋娟还说:“阿全你若再这般下去,你阿姊我就得赶紧随便找个人嫁了。” 谁知蒋全却嘀咕道:“那可不成,丁大哥会宰了我的,还是阿姊你打算随便找个丁大哥?” 蒋全这话说得声音下,可蒋娟和沈鹿竹几个还是听见了,最后以蒋全挨了自家阿姊一巴掌为结尾。 不过好在蒋全年纪还不算大,蒋家爹娘也是真心疼蒋娟的,儿子的想法他们心中也是支持的,只是若是蒋全做得能再委婉些,便就更完美了。 次日褚家在自家老宅院子摆了几桌酒席,请那日帮着搬家的村民来吃酒,村里人得了信儿,更是感叹这一家子的人品,纷纷表示叫他们在县城里放心,村里的宅院有他们帮忙看着,定出不了问题。 小两口一家在村里住了五六日,见了所有亲戚朋友,又履行了诺言请了帮忙的乡亲们吃酒,之后才又跟着送货的车队一起,赶回了长青街上的东院。 回程的路上,车队迎面遇上了个送葬的队伍,便停靠在路边让路,沈鹿竹盯着丧葬队出神了许久,直到两个队伍完全错过,车队再次出发,褚义见妻子还扭着头朝后看,出声询问道:“阿竹怎么了,可是有啥问题?” 沈鹿竹却突然回神,朝着褚义笑道:“褚义,我有法子了!” 沈鹿竹方才盯着送葬的队伍出神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个问题,在这个上辈子历史课本上从未提及过的大乾朝,她似乎从未见到或听到过纸扎。 方才的送葬队里,她也只见到了种类似用纸糊的圆底尖塔一样的东西,只是离得有些远,瞧得并不清晰。 纸扎这玩意儿,上辈子在丧葬铺子里可算的上是紧俏货,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乾居然并没有此类物件。 “褚义,咱们这死者入葬的时候,除了会摆些吃食酒水做祭祀品,可还有别的?” “除了荤食酒水这些,就是香烛纸钱了,再有就是谷盆,旁的没有见过,三叔可还知道别的?” 褚三叔补充道:“年轻时倒是在外面见到过几次官宦富商人家出殡,祭祀品要比咱们这般寻常人家丰富些,除了瓜果糕点这些,荤食多半都是整只的猪样,谷盆也都是用真的五谷杂粮,此外还会有不少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这些随葬品。” “谷盆?”沈鹿竹有些不理解,方才也没在那队伍里瞧见什么盆之类的东西啊? 褚三叔解释道:“富裕的人家,多是用瓷盆装满五谷杂粮,寻常人家舍不得糟蹋粮食,就用木棍白纸糊出个盆和谷堆的形状,随送葬队从主家一直捧着直到墓地,下葬后,连同纸钱香烛一起在墓碑前烧掉,就是图个好寓意,讲究个过世之人在下面吃穿不愁的意思。” 沈鹿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谷盆”应该就是方才她没看清楚的那物件,听上去倒是和上辈子的纸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来若是以此为基础,尝试着做些纸扎去卖的话,该更容易被接受些。 第二百一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刚提出想要做谷盆和纸扎品的时候,褚三叔是不那么赞同的,他们这送葬用的谷盆都是主家自行准备的,几根木棍加上几张白纸,自己就能做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花银钱去买,赔钱都还是次要的,毕竟做几个谷盆倒是也用不上几个铜板,就只怕小两口忙活儿得够呛,最后却是一场空。 褚义倒觉得没什么,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会成呢,尤其是见了沈鹿竹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后,更是说不出一点不支持的话了。 沈鹿竹自然瞧得出褚三叔的欲言又止和担心,她虽知道纸扎品的妙处,可却苦于无法像众人言明,只能保证道:“三叔放心,咱们就先尝试一下,若是效果不好,定不会再纠结下去的。” 若是简简单单只做个普通的谷盆,倒是没什么难处,别说是褚三叔和褚义,便是褚礼和褚秀秀,瞧过一遍后也能顺利地做出来,只是小两口如今是想把它当做商品来卖,自然要更精细更美观些才好。 与之前两次不同,纸扎品的制作,无论是原料的选择还是制作的步骤和方法,从一开始小两口就是按照作坊流水线加工的法子去琢磨的,是想着若是自家真能把这纸扎在县城里推广起来,日后也必定是要在作坊里加工的,如今多想一步,倒也省着日后麻烦,就算万一没成,也不损失什么。 做纸扎的原料,除了糊在外面的纸张和少许的颜料外,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纸扎品的骨架,其实最适宜做骨架的材料,非竹子莫属,无论是重量还是韧性都非常贴合纸扎骨架的需求。 可遗憾的是,别说行安县本地了,就是整个大乾的北方,都没有竹子生长,在试验过几种木材和树枝后,沈鹿竹最决定用柳枝和玉米秸秆来做纸扎品的骨架。 柳枝的韧性很好,哪怕是在阴干之后,也不会被轻易折断,需要弯折和有弧形的部分用它来做骨架,晾干的秸秆很轻便不说,同时也十分易燃,用它做主体的骨架,即使是很大的纸扎品,也能很轻松地随着送葬队伍行进,在没有竹子的情况下,将两者结合也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做纸扎的纸张,沈鹿竹便直接选了林记的油纸和皱纹纸,考虑到制作过程中需要反复的折叠,又要用到浆糊这种含水的东西,油纸的韧性和防水性便成了关键,置于需要上色和制造蓬松感的地方,就用皱纹纸来做装饰。 定下材料后,就是一点一点试着将东西做到完美,确定大小和造型,绑定骨架再张贴外层的纸张,最后上色风干,赶在寒衣节前,小两口总算是做出了几只满意的谷盆。 褚三叔虽一直在关注的小两口的进度,也知道这般的精雕细琢,成品定是要比自家做的强上许多,可当他真见到小两口做的谷盆时,还是忍不住惊叹。 为了更好地被人接受,小两口保留了原有谷盆的大小和基本的形状,但是外表上却做了很大改善,原本的谷盆就是用白纸糊出了个大概的样子,而小两口却把瓷盆和五谷杂粮的样子做得更惟妙惟肖了,不仅涂了些颜色,就连谷物的颗粒感也模仿了近五成,远远一看就跟真的一样。 “像,太像了!能把谷盆做成这样子的,怕是除了你们再也没有第二个了,这东西定能好卖,赶在这时候做出来,可是打算寒衣节的时候就开始卖?” 手艺得了褚三叔的认可,沈鹿竹很是高兴:“三叔说好卖,那定能不错!不过眼下倒是还不急,我想再做几样别的出来,到时一起摆在铺子里,有了这谷盆跟着,其他的纸扎也能更容易被理解接受些。” 褚三叔想了想那个画面,点点头赞同道:“到时候在铺子里多摆些纸扎,那场面定能吸引来不少街坊。” “纸扎”这个词,褚家人还是从沈鹿竹嘴里学到的,当然一如既往地说是从书里看来的,当时褚三叔还曾夸到,不知是谁想到的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 九月下旬,寒衣节还没到,可长青街上的褚记丧葬却先一步迎来了旺季,县城里的各家纸钱铺子都想趁着寒衣节挣他一笔,如今在县城很是受欢迎的铜钱烧纸,自然不能放过,来进货的和来买纸元宝的散户,竟然让铺子有了一种之前还在村里时的热闹盛况。 托这些纸钱铺子的福,铜钱烧纸在县城里的普及程度更广了不说,连带着褚记丧葬在县城里的知名度都更高了,小两口更是借着这次寒衣节狠赚了一笔。 县城里铺子的买卖好,靠山村褚家老宅的作坊更是忙得很,村里人整日见蒋全进进出出,不是赶着牛车去镇上进原料了,就是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给县城送货去了,光是瞧着这阵势,就知道褚家这是彻底在县城站住脚跟了不说,怕是买卖还红火的很呢! 村里有人发达了,就算是和自家没什么关系,可众人茶余饭后聊起来这事儿的时候,也还是高兴的,说起褚家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非要说提起这事儿便有些不是滋味的,那便是之前和褚家交过恶的那些人家,其中又以褚阿爷一家最是难受。 褚阿爷每次在村里闲逛,都能听见关于他那三儿子和次孙如今过得多好的说法,人总是这样,以前别人只比自家强一点的时候,总是嫉妒的不行,心里暗骂老天不长眼,怎么偏让旁人走了狗屎远。 可眼下两家已经没什么可比性了,褚阿爷反倒没了之前那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看着再次落榜在家的褚仁,和家中这诡异的气氛,猛然间生出一丝疑虑,当初他和老伴儿是不是站错队了的疑虑,若是一直跟着褚义过,眼下他们怕是也跟着去到县城里享清福去了。 褚记丧葬的买卖红火,自然便会引来同行的关注,十一月初正当小两口继续研究着纸扎的时候,县城里突然出现了铜钱烧纸的仿品,那家叫做杨记的纸钱铺子,也做起了铜钱烧纸的批发,烧纸一模一样不说,连批发给其他商户的价钱,都是比照这小两口这边,压着褚家的价钱定的,褚家卖二十五文,他们便二十三文一刀。 杨家的纸钱铺子,在县城里算是比较大的,除了纸钱铺子里也卖香烛墓碑之类的,自家就设有作坊,不过除了墓碑的买卖,香烛和纸钱主要做的都是批发的生意。 褚家铺子刚开起来的时候,其实并未引起杨家的注意,县城那么多大,做买卖的也多,今儿新开了家纸钱铺子,明儿又关门了两家,对杨家这种主做批发的大铺子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儿。 注意到褚家还是在九月末左右,县城里的铺子大多都进了铜钱烧纸来卖,铜钱烧纸的销量越好,杨家经营的黄烧纸便越受影响,接连一个月批发量都在减少,又听家里下人来报,说是长青街上新开的那个褚记丧葬,连进货的都在排队,杨家老爷子哪还能坐得住,赶忙派了长子出去一探虚实。 杨家老大杨方文出去不过半个时辰,便神色凝重地回了自家堂屋:“阿爹,我去瞧过了,下人说的虽夸张了些,可那褚家的买卖确实很好,这还没到寒衣节,可铺子里的人却比哪家做纸钱买卖的都多,儿子还瞧见了不少熟面孔,都是之前一直在咱们家进货的铺子老板。” 杨家老爷子年轻时和兄弟几个一起闯出了一份家业,可日子红火起来后,兄弟间却离了心,为了利益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只能拆伙儿,杨老爷子得了银钱便重新开了这家纸钱铺子,如今已近古稀之年,虽有些力不从心,可却还不愿撒手,把铺子交给三个儿子打理。 “这褚记什么个来头,他家纸钱可是卖的比咱们便宜?” 老二杨方武一向心思更多些,早在得知老爷子叫了老大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就也先一步行动了,为了表现自己,更是直接抢过杨方文的话头,直接道:“阿爹,这个褚记我之前就留意了下,是从下面长水镇的村子里搬过来的,他家纸钱有些特殊,跟咱们见过的都不一样,卖得也要贵些,听说就是进货也要二十五文一刀。” “二十五文一刀?啥纸钱进货比黄烧纸散卖都贵,真有人买?” 杨方武继续道:“说是叫什么铜钱烧纸的。” 杨老爷子点点头,随后又冲长子怒道:“老大你一天天都干了点啥,老二早就留意了,你呢?就你们这样的,怎么叫我放心把铺子交给你们!” 老大杨文武悄悄瞪了眼一旁的老二,心道这点明摆着的事儿,还用提前留意,弄不好都是方才出去打听的,就他能心眼子多,可嘴上却不敢有半点抱怨,只能低头认错:“儿子以后多注意,要是能早些知道,肯定立马就和阿爹商量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对了,他家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是叫纸元宝的,只不过这个只卖散户,儿子还都买了些回来,阿爹要不要瞧瞧?” 杨方文这话,立马就叫杨方文变了脸色,这不就是在说他故意隐瞒不报,抬头看了眼瞪向自己的杨老爷子,心中愤愤,却也不敢造次。 小儿子杨方胜窝在椅子上,美滋滋地看着两个兄长斗法。 杨家老爷子接过大儿子递过来的两种纸钱瞧了瞧,确实是很不一样:“这两个卖得可好?” “是不错。” “都说说吧,怎么办?” 杨方文不想再被老二抢了先机,忙道:“听说他们家是因为作坊的人手和规模不够,才不卖给别家铺子那个纸元宝的,不如儿子去和褚记的老板谈谈,咱们接了这个纸元宝的加工,两家合作,或者直接买了他家方子也行,这纸元宝儿子瞧着要比那个铜钱烧纸挣钱。” 第二百二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杨家老爷子听过大儿子的提议后,面露不悦:“合作个屁,送钱给人家挣去?老大你这窝囊的性子啥时候能改改。” 老三杨方胜平日一向不得杨家老爷子倚重,一听这话儿,忙挤兑自家兄长道:“就是啊大兄,你这么窝囊以后可怎么接手咱家买卖,要我说还跟他们谈啥,直接抢来就是,他个乡下来的,要是敢跟反抗,就直接一把火烧了他家铺子!” “滚!无法无天的东西,都是叫你阿娘给惯的!” 杨家老爷子一个茶碗直接砸了过来,这个小儿子越来越不成样子,成日除了花钱就是惹是生非,没有一刻叫人省心的。 杨方武见兄弟两个都在自家阿爹那吃了排揎,摸清了老爷子的意思,这才上前两步道:“确实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不过直接去抢也万万不可的,依儿子看不如多买些褚家的纸钱,叫作坊里的师傅们,拿去照着做就是了,都是纸钱想来做法也都是大差不差的。” “就按老二说的办吧。” 铜钱烧纸要仿做其实并不难,或是用剪刀剪,或是用刀刻,只要有样子在手,总是能照着做出来的,只是要想变成作坊批量生产的模式,需要花费些时间和精力。 杨家作坊的师傅们,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把铜钱烧纸的批量生产提上了日程,可纸元宝的制作却还是毫无头绪。 纸元宝的折法早都被作坊的师傅们记得滚瓜烂熟了,可这做纸元宝的纸,到现在都还毫无头绪,简直就像凭空捏造出来的一样,杨家的也尝试着自己做这纸来着,可刚开了个头,到了颜料那一步,又卡死了,这纸元宝虽卖得贵些,可要是用金银粉做的颜料,就算卖十文钱一个,它也划不来啊。 杨老爷子没法,最后只能先把铜钱烧纸摆在自家铺子先卖上了,定价直接照着褚家的批发价少了两文,誓要把之前被抢走了的买卖再夺回来。 杨家压价批发铜钱烧纸,对褚家铺子的冲击十分明显,没几日县里那些卖纸钱的铺子,就都知道杨家的铜钱烧纸二十三文一刀了,每刀的利润直接从五文变成了七文,小两口的批发生意可以说是直接停摆了的。 褚三叔自打能日日出门遛弯,就结交了不少长青街上的街坊四邻,杨家的铺子刚一开始卖铜钱烧纸,褚三叔便率先得了消息,随后更是从街坊们的嘴里,将杨家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说那个杨家早先是兄弟几个一起做买卖的,后来还开了酒楼,只不过没多长时间就散伙儿了,正好碰见这家纸钱作坊和铺子的老板经营不善,就被杨家买了下来,不过只做批发的生意,只是没想到这才多久,咱家的纸钱就叫人给仿了去。” 铜钱烧纸被仿造是沈鹿竹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就像褚三叔说的确实有些太快了:“可能是咱们家前一阵子卖得太好了,铜钱烧纸和黄烧纸一般的人家都是买一种就好,咱们的铜钱烧纸卖得好,自然就顶了黄烧纸的生意,再加上咱们又做了批发,那么多家铺子都在卖,该是顶得不轻。” 褚三叔叹了口气:“这县城里人多,挣得也多,可就是竞争也多,现在这杨家直接一刀就降了两文钱,咱们怎么办,可要跟着降价?” “杨家一上来就直接每刀压了咱们两文钱,看来是并没有大家伙儿一起和平挣钱的意思,而是想把咱们的生意都夺过去,若是咱们跟着降到二十三,杨家就一定会再降的。” 褚义想了想道:“杨家有自己的作坊,那原料上就比咱们成本要低些,咱们家的还得从村里送过来,租借车队也是成本,虽说二十三文一刀咱们也是赚的,可他们成本比咱们低,两家一起压价,咱们是比不过他们的。” 沈鹿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杨家毕竟在县城做了那么多年的买卖,家底肯定是比咱们厚,相互压价咱们肯定是比不过杨家的。” 褚秀秀给几人倒了茶后,也坐在一旁:“那怎么办,这两天已经没有来铺子进货的了。” 相较其他三人的面色凝重,褚义倒是显得轻松些,他看向沈鹿竹征求妻子的意见:“咱们要不要叫阿平他们把作坊里做铜钱烧纸的活儿停掉,全都换成纸元宝?” “褚义你是说,咱们改做纸元宝的批发?” “嗯,现在已经做出来的那些铜钱烧纸,就留着铺子里之后慢慢卖,正好帮咱们腾出来作坊做纸元宝了。” 沈鹿竹眼神闪烁着看着褚义:“褚义,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杨家很显然是没有仿造出纸元宝的,与其跟着杨家压价竞争铜钱烧纸,或是直接丢了利润相当可观的批发生意,还不如直接换成纸元宝,来个釜底抽薪。 褚义笑笑没有说话,褚三叔也听懂了小两口的意思,笑着夸道:“阿义打小就聪明。” 沈鹿竹继续道:“正好另外两种纸扎也快做成了,等回头再多做出来几个,到时候一起摆在铺子里,双管齐下,咱们铺子的买卖只会更好才对。” 说做就做,次日褚义便托人往靠山村送了封信,和赵成、褚平几个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随后小两口索性直接停了批发铜钱烧纸的活儿,每日只接待些散客,或是带带娃,或是在西院做做纸扎,悠闲得仿佛被杨家仿了纸钱的不是他们,被抢了批发生意的也不是他们一样。 隔壁布庄的孙大娘原本还有些替小两口担心,可见褚家一切如常,不由有些奇怪:“鹿竹啊,你们咋也不见着急呢,可是想到啥解决办法了,咋也不见你们干啥?” 沈鹿竹牵着胖儿子笑眯眯地回道:“是想到了个办法,不过得等一阵子才成,手艺是自己的,不怕他们学。” 孙大娘见状松了口气道:“有办法就成,我是又怕你们跟着那杨家的一起压价,拖垮了自己,又怕你们没法子,就这么便宜了那杨家的,虽说这做买卖,被仿了去在所难免的,可杨家仿了你家东西不说还压价,就有些不地道了。我啊好不容易盼来了你们这一家子好邻居,可不想轻易又换掉。” “大娘放心,这邻居啊,咱们定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杨家自打在自家铺子开始批发铜钱烧纸后,就一直在暗中观察褚家的反应,可让他们没想到的事儿,褚家对这事儿似乎并不在意,除了最开始那几日,褚家的长辈出来打探过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一家子的精神面貌也完全不像生意惨淡,丝毫没有任何愁眉苦脸的样子,属实是让杨家人有些疑惑不解。 眼下已经过了寒衣节,离春节也还远着,可来杨家最近的收入却比前两个月提高了不少,甚至都超越了往年这个时候销量,杨家老爷子瞧着自家的账本,开心是开心,可也泛起了嘀咕:“那个褚记真的啥反应都没有?” 自家的东西被人学了去,又被压着价卖,换做是他必定会和对方较量一二的,杨家老爷子也做好了褚记会跟着继续压价的准备,可对方如今这个反应,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杨方文摇摇头:“没啥反应,他们家好像直接就停了铜钱烧纸的批发,现在只做散户了。” 杨方胜不屑地笑了下:“呵,我就说他们不敢咋样吧,阿爹你回头叫作坊里的工人们都跟我走一趟,儿子直接把那个纸元宝的方子也给夺回来,当初若是听了我的,咱现在挣得铁定比现在多多了!” 老二杨方武白了自家那个蠢得没了边的弟弟一眼,心道蠢点好,蠢点就省着和自己抢家里这铺子和作坊了。不过光自己知道他蠢还不行,得时刻提醒着自家阿爹才是正理儿:“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少给阿爹添乱了。要我看,咱们也不用太把那个褚记放在心上,许是心里清楚压价钱最后也是他们被咱家拖垮,认怂了罢了。” 杨老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琢磨了片刻道:“叫作坊那些人赶紧把那纸元宝给做我出来。” 杨家作坊忙活着继续研究纸元宝的时候褚家西院里,小两口也在抓紧时间做纸扎,除了最开始的谷盆,沈鹿竹又设计了纸扎出来,一种是聚宝盆样式的,另一种是发财树。 为了能更好地被世人接受,这两种纸扎的外形和寓意都和谷盆有些相似,聚宝盆只是将上半部的五谷杂粮造型换成了金银玉器一类。 发财树也保留了谷盆的基本构造,将下面换成了花盆造型,上面是颗枝头挂满金币财宝的矮树,脸盆带树足有半人高,枝繁叶茂的瞧着就喜人。 十一月中旬,小两口的纸扎还没做够数量,蒋全就带着林记的车队再次进了县城,看着几乎要堆满铺子后面库房的纸元宝,小两口相视一笑,也该叫旁人知道知道,他们这半个对月,可不是就这么认怂了。 收到村里送来的纸元宝后,褚义第一时间就找人,给以往来自家铺子进过货的老板们,都送了个口信儿,褚记丧葬从明儿起,可以批发纸元宝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县城里那些纸钱铺子的老板,原本就是中意褚记纸元宝的更多,可褚家不卖他们也没有旁的法子,如今一接到消息,虽都有些一丝存疑,褚家的老板不是说过他们家作坊小,做不过来嘛。 可第二天还是都早早地跑去了长青街的褚记丧葬,这万一要是真的,去晚了自家不就进不到货了! 这些老板们因为后来都跑去了杨家进货铜钱烧纸,有些再次登了褚家铺子的大门,还有些不好意思。 王老板搔了搔头,当初他是第一个在褚家进货的,也是第一个倒戈去了杨家的,见褚家竟然这般守诺,能批发纸元宝了就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心底莫名生出了些羞愧,看向刚开了铺子的褚义问道:“褚老板,昨儿真是你给我递的口信儿?” 褚义如实道:“是我,家里作坊现在不用做铜钱烧纸了,正好就都转做纸元宝了,昨儿个第一批刚出来,就通知了大家,批发价三文半一个,二百个起批。” 众人都知道褚家的作坊是因为什么,才不再做铜钱烧纸的,一时间虽对这纸元宝的进价有些疑问,可却面面相觑地不知怎么开口。 沈鹿竹瞧在眼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各位老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这纸元宝的价格是不是能再低点,你们自己不是卖五文钱一个,你家那个什么会员还四十文十个,三文半的进价,我们这利润属实是有点低了,也没什么竞争力啊。” 沈鹿竹笑着解释道:“老板你也说了,我家才卖五文钱一个,这纸元宝一看这卖相也知道造价不会便宜,一个一文半的利润,已经是能给大家最多的了。再者这纸元宝少有一个两个这般买的,大多都是五个十个的买,一个利润看似不多,可数量一多这利润可是比铜钱烧纸大得多。” 褚义淡淡补充道:“各位老板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以后有机会再合作,我家作坊小,这次做出来的也不多,各位要是都拿货,怕是还有些不够呢。” 王老板一向最是经不住鼓动和诱惑的,一听小两口这话儿,赶忙凑到柜台前:“我要,我要,褚老板先给我二百个,啊,不不不,还是给我四百个吧!” “那我也先要二百个吧,先卖着看看。” “我也来二百个看看。” 褚义回应道:“成呢,几位老板是一会儿直接带走,还是啥时候吩咐人来取货?” “我带了伙计来,直接带走就成。” 有人急忙从褚家订了货,也有人或是觉得利润有些小,没什么赚头,或是想着杨家那边搞不好过个几天又有更便宜的了,便打算再观望观望,不过小两口第一天的成绩还是非常喜人的,不到下午关铺子,库房里的纸元宝就直接少了近七成。 小两口盘算着,眼下刚过了寒衣节,纸钱买卖怎么着也要到了小年前后才会再进入旺季,这些批发了纸元宝的铺子,总要些时间才能将买走的纸元宝都卖掉,自家手里剩下的这些,卖到腊月前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杨家是在几日后,从进货的别家铺子老板那里,才知道褚家已经开始批发纸元宝了,并且卖得还不错,杨家老爷子为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合着是早就盘算好了,不批发铜钱烧纸人家改批发纸元宝了,你们还说是认怂了,怂个屁,人家是压根就没把我杨家当回事儿!” 杨老爷子在家里只手遮天惯了,他若是动了真怒,就连最混不吝的老三杨方胜,都得像个鹌鹑似的老实低头听训,更不用说一向更老实些的杨方文,还有小心思更多的杨方武了。 可杨家老爷子的怒气,又哪是安静听训就能散去的,骂过了自家儿子,又把作坊的管事找来挨批:“一群废物,不过是个折纸的玩意儿,照着抄做了两个多月连一个都没整出来,你这管事是干啥吃的?” 杨家作坊工人的流动性有些大,这管事虽只做了两三年,但却也算得上是老人了,自然了解杨老爷子的脾气,只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认真听骂的样子,时不时地点头认错。 到底是近古稀的年纪,骂了几句便有些气喘,杨老爷子顺了顺气道:“作坊的工人全都扣一个月的工钱,年底前要再弄不出来,你这个管事就别干了!” 管事一听要扣工钱,瞬间抬起了头:“老爷子,这个月的收入可是照往月翻了翻的,工人们都等着这个月的工钱呢,没有奖励就算了,咋能还扣大家伙儿工钱?” 杨方武也轻声劝道:“阿爹,您老还在气头上,这事儿还是回头您消了气再说吧。” 杨家老爷子顺手就将桌边的茶碗砸了过去:“你们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不能干就都给我滚!” 天气越来越冷了,沈鹿竹盘算着到孙大娘的布庄买几套成衣,给家里的老老少少,这日便趁着铺子不忙,带着褚秀秀去了隔壁布庄。 孙家的铺子虽说是布庄,可也经营着成衣的买卖,铺子是做过改造的,一半的面积被盖成了铺面,一侧摆着各色布料,另一侧就挂着各式各样的成衣。 沈鹿竹和秀秀给家里每个人都各挑了两身衣裳,可唯独到了正正这犯了难,别说孙大娘这儿了,就是整个县城里卖这么小孩子成衣的铺子,也是少见得很。 没有的卖,沈鹿竹便只能转头去另一边挑些细软的布料,打算自己给胖儿子做,只是如今正正小朋友越发的不好糊弄了,回去若是瞧见旁人都有新衣裳,单就自己没有,怕是要闹小脾气了。 孙大娘见沈鹿竹若有所思,还以为她是在犯愁自己做衣裳的事儿,便给出了个主意:“别说咱们家这布庄了,就是成衣铺子里卖得也少,不过鹿竹你要是犯愁做衣裳的事儿,我倒是有个法子。给我送成衣的女工里,有个手艺特别好的,你要是信得着,我就把她叫来,价钱方面,我也能和她再商量一下。” “我自是信得过大娘的,只是那女工手法可快?” “快是挺快的,只是那人接活不是特别多,这样我下午叫伙计去取货的时候顺道跑一趟,问问她的想法。” 沈鹿竹笑着道谢:“那就麻烦大娘了。” “麻烦啥,你这么支持我家买卖,我还没道谢呢!” 本以为当天下午,也就能得个准信儿,哪成想人正在铺子里和褚义闲聊呢,就见孙大娘来找人了:“鹿竹你这会儿可有功夫?那人来了,眼下正在我家铺子里,把正正也抱上吧,要是谈妥了,就直接把尺寸量好。” 沈鹿竹牵着正正跨进布庄大门的时候,属实是没想到,居然能在里面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 “鹿竹?” “林姑娘!” 林秋怡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孙家的布庄里再见到沈鹿竹,当初正正满月时她从靠山村离开后,先是去了镇上住了几日,后来听人说当地的县令是个难得的好官,深思熟虑后便又辗转搬来了县城,想着既然县令是个好官,那她住得离县衙近些,该是更安全些才对。 她原本是想着自己做些小买卖的,可县城里铺子和宅院的价格显然超出了她的预算,又想着孤身一人做买卖到底还是危险些,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林秋怡身上虽有些银钱,可到底不想坐吃山空,最后便找了这么个做成衣的活儿。 两个人乍一见面都很意外,都没想到对方既然也搬来了县城,站在孙家铺子里就聊起了各自的近况,和分别之后发生的事情。 得知褚家就在布庄的隔壁开了铺子,林秋怡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我就租住在县衙后街的一处小院子里,没想到竟离得这般近。也怪我平日里和旁人接触得少,就连接了这做成衣的活儿,孙大娘也体恤我一个女子独居,经常都是叫铺子里的伙计小哥,顺道就去我那把衣裳取回来的,要不然你们开铺子,我说什么也得来瞧瞧的。” 林秋怡很是庆幸,她为了感谢孙大娘对自己的照顾,一听说是和对方交好的邻居想要找自己做衣裳,当即就赶了过来。 孙大娘也觉得这事儿神奇得很,笑眯眯地道:“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是老相识。” “这事儿还得谢谢大娘呢,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褚家也搬来了县城。” “你们既然认识,那我就不跟着掺和了,你们自己聊,有事就叫我。” “成呢,多谢大娘了。” 沈鹿竹把林秋怡领去了自家院子,褚家众人对此也很是意外,还留了她在家里用晚饭,叮嘱她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他们。 正正的衣裳,自然也有了着落,只是林秋怡坚持不可收钱,还要将孙大娘那边的布料钱一并付了,说是就当作是她提前送给正正的新年礼物。 小两口自是不肯:“这怎么行,你如今是靠着这门手艺挣钱的,我们怎么能占这种便宜。” “这算哪门子占便宜,和当初你们对我的照顾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说到这个沈鹿竹猛地想起件事儿:“你还说呢,当初你走时为何要在正正被子下留了房契和地契,你一个人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多留些银钱傍身,给我们做什么。” 褚义此时也将方才他提前回房找出来的,褚大伯家的房契的契,交由妻子还给林秋怡。 林秋怡是万万不肯收回的:“这宅院和田地,我买的时候压了许多的价,并没花费多少银钱。你们一家救了我的命,总该让我做些什么表达谢意的,再说你们家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这些东西就合该是你们的才对。” 第二百二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十一月末,小两口总算把足够数量的纸扎做了出来,打算趁着腊月里今年最后一波的旺季,给自家的新品预预热。 三种纸扎被整整齐齐摆在褚家丧葬门口的那天,就算是寒冬腊月,也着实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打量,天气太冷,褚义不愿妻子受冻,便自己站在铺子门前给大家伙答疑解惑。 “这是我家新做的谷盆,大家伙儿给瞧瞧做得咋样?” “谷盆?”一个凑热闹的大爷,闻言赶忙又上前了两步,凑近了瞧瞧:“你家这谷盆,做得和咱平时用的咋不太一样,这是给上了颜色?” 褚义点点头,拿起一个自家的谷盆往人群中间放了放:“是上了颜色的,毕竟是拿出来要卖的,总得做得精细些,这个瞧上去更像是真的五谷杂粮,又不浪费粮食。” 那大爷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赞同道:“你别说是做得挺像,这上面感觉还能瞧出来一粒一粒的粮食呢,可比咱们自家做的那种白纸糊的,要精细好看多了。” 另一旁的大娘却道:“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可瞧着就不便宜,各家都用那白纸糊的,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就用一会儿就要烧掉的东西,买太贵了是不是有些不值当啊。” 其他人一琢磨倒也有些道理,若是价钱太高了,还不如直接用真五谷杂粮了,就是浪费些。 “你这谷盆是打算咋卖的?” 褚义刚要说话,就见身后沈鹿竹推开门走了出来,递给了自己一碗热茶,随后道:“这谷盆咱们家打算卖六十文一个。” 方才就觉得不值当的大娘,一听价格忙皱起了眉头:“六十文?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明明自家几张白纸一糊就成了的东西,做得好看些就这般贵。” “大娘既说它好看,那不就说明它和咱们自家白纸糊的,还是不一样的。这谷盆虽是用纸做的,可难得的是手艺和心意啊。” 那大娘只当小两口是忽悠人的,满脸不屑地道:“什么手艺心意的,最后还不都是一把火烧了,白纸的还是上了色的烧完了都是灰,能有啥区别。” 沈鹿竹也不恼,笑着道:“大娘说的倒也在理,可是咱们家开的是丧葬铺子啊,哪样东西最后不是要烧掉的,不然买回去总留在家里也犯忌讳不是?” 此话一出,原本表情还有些严肃的众人,瞬间被逗笑了,可不是嘛,谁家买纸钱这些东西不是用来烧的,不烧就不买它了。 见众人终于不再纠结,烧过都是灰,买去还值不值的事儿,沈鹿竹才继续正色道:“要我说,咱们买这些纸钱祭品,送葬的时候又是请乐队,又是办酒席的,说白了还不都是后辈子女的一片孝心。甭管真假,都希望离去的人在那边日子能过得好些。每年的四节,大小祭日和周年,无非就是想尽尽自己的孝心,告诉那边的家里日子好着,也都记挂着他们。” 众人一琢磨,纷纷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谁不知道棺材埋进土里之后会烂掉,纸钱烧过之后只剩下一把灰,那些摆在坟头上的祭品会落灰,可哪家的后辈子女不是尽可能的,买上一口好棺材,请来最好的乐队,忌日节日的纸钱和祭品更是早早就备好,不就是那一份心意和念想嘛。 其实这谷盆也是一样的,就是想图个衣食富足的好兆头,有好的谁不想用,只不过丧事大多来得突然,这东西又没地方去买,伤心还来不及呢,能强撑着做个谷盆出来都不错了,哪有心思精雕细琢还上颜色的,可又不忍糟蹋了粮食,这才弄个白纸糊的,聊表心意。” 最开始的问话的大爷点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活着的总要留个念想,要不又怎么会年年去祭拜。” “我们是靠这些纸钱祭品挣钱的没错,可琢磨着做这谷盆也是确实是想方便大家伙儿的,更精细好看也更像那么回事了不说,以后这东西有的卖了,不就不用因为着急胡乱用白纸糊一个对付事儿了。” 褚义见妻子说完了,悄悄在背后握了下对方的手,掌心还算温热,这才任由她继续在外面站着。 “这倒是,这个不用自己动手了不说,确实也比白纸糊的,看上去更像那么回事儿了,咱们这寻常老百姓,也不可能真捧着一盆五谷杂粮去烧。” “主要是满满一盆的五谷杂粮,就那么烧了也怪可惜的,不过你们小两口倒是会做买卖,县城里那么些卖纸钱的铺子,单就你们琢磨出来了这么多花样,那个铜钱烧纸和纸元宝确实是比黄烧纸好烧不少。” “可不嘛,难怪能把买卖一路从村里直接做到县城来,这本事还真是不小。对了,你们这一起摆着的还有两种,那也是谷盆?瞧着不像啊。” 褚义示意沈鹿竹回铺子里待着,自己则继续给众人介绍:“那两种和谷盆差不多,在外形上做了点变动,不过除了送葬的时候,平时祭祀也能用的,就和纸钱一样,一种做的是聚宝盆,另一种是发财树,都是图个好寓意,我们家管这些都叫纸扎,价钱也和谷盆是一样的。” “纸扎?是因为都是纸做的?” 褚义愣了下,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这又是聚宝盆,又是发财树的,这可比咱们原先的谷盆富贵多了,简直就是把家里的铜板直接给换成了金锭!” “可不,从村里的土财主,直接变成县城首富了!” 褚义有些好笑,之前小两口做这些纸扎的时候,沈鹿竹曾和他聊过,说这些叫“升级版”,当时他还不是很能理解,如今叫街坊邻居们一解释,倒是生动形象了不少。 随后道:“今儿就是拿出来给大家伙儿瞧瞧我家新做出来的纸扎,街坊们要是觉得还成,以后万一有需要的,就来铺子里买就是。” 瞧完了热闹,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褚家铺子门前,倒是有位婶子拦住正要回屋的褚义问道:“你家那个纸扎,真的祭祀上坟的时候也能烧,就和纸钱一样?” 小两口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当地人只有在出殡送葬的时候才会用到谷盆,平时上坟祭祀并不会用到,可如此一来客源就会变得比较单一,所以才盘算着把纸扎打造成祭祀用品,也正因为如此,才一定要三种纸扎一起摆在铺子前的。 “能的婶子,您是想买?” “那给我拿一个聚宝盆吧。” 沈鹿竹属实是没想到,纸扎才摆出去第一天,她回屋暖和身子的功夫,褚义竟然就卖出去了一个:“褚义你也太厉害了!” 褚义也意外得很:“只是巧合罢了。” 沈鹿竹却很是乐观:“大家伙儿接受也需要一段时间啊,再说纸扎这种东西就算是日后彻底被接受了,想来应该也不会像纸钱一样那么有销量的,所以今儿能卖出去一个,已经是个很好的兆头了!” 就这样,褚记丧葬铺子门前的纸扎,似乎成了长青街上的什么固定景点,小两口每天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纸扎摆在自家铺子门前,直到傍晚收摊才又挪回铺子里,来往路过的行人,见过没见过的都会驻足瞧瞧,褚义便时不时地站在铺子门前替大家伙儿解释。 虽说销量一直还维持在展出第一天的那一个,可还不出半个月,这整个县城便没人不知道褚记的谷盆和纸扎了,这对小两口来说是个好事儿,毕竟面对新事物,总要先知道了解,之后才能谈得上接受。 小两口估摸着春节前的旺季,自家的批发买卖该是能再挣上一波,便特地嘱咐蒋全赶在小年前,带着林记的车队,送了两次纸元宝到县城来,铺子后的仓库堆满了,就又开了间西院的屋子存放,哪怕年前没能都卖光也不怕,反正有地方存放,大不了今后自家铺子卖就是了。 果然不出所料,小年前两天,便开始有纸钱铺子的老板,陆陆续续地赶来进货,都说是之前进的纸元宝卖得差不多了,想趁着小年前再进些。 平日县城里的大型集市都是每旬一次,从东街一直延伸到西街,街道两边林林总总,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若是赶上节日前还会加开,像是年末春节前这般重要的日子,集市便会从小年起一直开到腊月二十九,届时周边村镇的也都会进城赶集,比长水镇的大集不知要热闹多少倍。 县城的人,再加上周边进城来赶集的人,这就使得春节这一波的纸钱买卖格外红火,小两口原本是打算铺子一直开到腊月二十八,二十九收拾一下买些年货就回村的,结果不仅准备好的纸钱,在二十七上午就或卖或批发的,全部清空了,还顺带着卖出去了两个纸扎的聚宝盆。 比计划的提前一天多清了库存,小两口也没打算再叫家里送些纸钱过来,而是直接关了铺子,中午歇过晌后,一家就去了集市,从东街逛到西街,年画福字,对联贴纸,吃的喝的用的还有给各家带的年礼,七七八八拎了满手才回了东院。 第二百二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腊月二十八一早,小两口吃过早饭,瞧着到了平日里左右街坊开门的时辰,就带着昨儿准备好的糕点干果和特地单独准备给孙大娘老两口的年货出了门。 孙大娘刚和老伴儿开了自家铺子,就见小两口提着东西登了门:“咋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是有啥事儿要帮忙?” 褚义把东西帮着拿进了铺子后院,沈鹿竹把手里单独装着的糕点干果递给孙大娘,笑着道:“没啥事儿大娘,就是我家打算今儿就回村里了,这不给街坊们送些年货,这些糕点是昨儿在东街的集市上买的,您一会儿不忙的时候尝尝味道如何。” 孙大娘笑着接过包裹:“你说说你俩买这些东西做啥,昨儿下午老头子还嘀咕着来着,怎么没见你家开门,你三叔也没过来找他下棋,原来是要回去过年了,早些回去也好,家里面估计还有的收拾呢。对了,你们一家子打算啥时候回来,县里年年正月十五的时候,会有元宵灯会,年轻人都爱去凑个热闹,你们要是回来得早,兴许还能赶上。” “隔壁堂爷爷一家对我们一直很照顾,每次知道我们要回去都把家里给提前收拾出来,这次正好比计划提前了一日,就想着早些回去,也省着麻烦他们。回来的日子还没定下,许久没回去,可能要多待几日,不过元宵节的灯会确实是不错,我们在村里的时候就听说过,有一年还特地赶着牛车过来瞧的。对了今儿怎么是您跟大爷开的门,铺子里的伙计呢,可是送货去了?” 孙大娘解释道:“没有,他家里也不在这边的,今儿起就给他放假了,也好买买东西回去过年,左右我们这铺子今儿也是最后一天,明儿收拾收拾,买些年货就在后院安心过年了,就我们两个倒也省事儿。” 老两口家里的情况,小两口从褚三叔嘴里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老两口这辈子只生养了一儿一女,闺女儿大些,早些年嫁给了县城里的一户人家,小儿子书读得不错,经过几届科举,一路跌跌撞撞考进了京城的殿试,虽只取了个同进士出身,却也是难得的优秀了。 孙大娘本想着这下儿子总算是可以衣锦还乡了,可谁想他竟谋得了京城下辖一个县城里的小官职,彻底步入了官场,孙家儿郎也想将爹娘接到身边去的,可奈何他官职太小俸禄也不高,自己都是勉强度日,实在没能力将爹娘安顿在京城,哪怕只是京城下辖的一个小县城,所以只能拼了命地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将爹娘接到身边。 也正是知道这些,小两口才特地多买了不少年货送来孙家布庄,也省着老两口自己去买,搬搬抬抬的多有不便。 从布庄出来,小两口刚打算进周老大的包子铺,就见两个乞丐打扮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正望着铺子门前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笼屉咽口水,两个男孩一大一小,长得很像瞧着该是兄弟两个。 褚义看着这兄弟俩不知为何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和褚礼,不过至少他和褚礼还算是幸运。褚义上前买了十个肉包子,随后连同身上剩下的所有铜板,一起都递给了看似更年长的那个。 两个男孩连忙拼命鞠躬道谢,褚义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照顾好你弟弟。” 给街坊邻里们送过了年礼,褚义又去车行租了两辆马车回来,自家的牛车如今留在村里拉货,蒋全并不知道他们今日便要回去,自然也来不及接他们,再者寒冬腊月的,一家老小坐着没有遮挡的牛车实在遭罪了些,马车虽贵些,却能遮风挡雪,铺上厚被褥再点上暖炉,不知要比牛车舒服多少倍。 马车的速度确实要比牛车快上不少,也或许是也有车夫着急回县城继续拉活儿的原因,还不到半上午,两辆马车就停在了褚家老宅院门前。 老宅门前的纸钱铺子眼下正开着,铺子里还有不少乡亲们正在买纸钱,听见屋外似乎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声,便有人按捺不住推开门出来瞧了瞧,不瞧还好,一瞧更是惊讶不已,褚家的竟然坐着马车回来了! 要知道当初褚家买了牛车的事儿,在村里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更何况这半年来,褚家虽然人不在,可动静却不小,动不动就从后院的作坊里几车几车的往县里送纸钱,村里人私下里都说,褚家这次是彻底发达了,那镇上的铺子怕是也没这般卖纸钱的啊。 如今见上次中秋还是坐着牛车回来的褚家人,这次居然坐着两辆马车回来,似是证实了众人的猜想,哪有不惊讶激动的。 “褚平,快出来,快出来!你家隔壁的回来了,褚义他们一家子回来了!” 褚平在铺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猛地听见有人喊自己,正愣着就听说是堂兄一家回来了,哪还顾得上卖货,忙和元霜从铺子里跑了出来。 “堂叔,堂兄堂嫂,你们咋今儿就回来了,蒋全不是说明儿个去县里接你们吗?” 褚三叔笑得很是开心:“阿义他们小两口,昨儿个就把铺子里存的纸钱全都卖光了,我们待在那边也没啥事儿,这不就赶忙回来了。” 褚平一听褚三叔的话,瞪大了眼睛看向褚义求证:“卖完了?小年前运去那么多呢,昨儿就都卖完了?” 褚义看着堂弟那傻样笑了笑,拍着他肩膀道:“先帮我把车卸了,回头再说。” 说话的功夫,沈鹿竹和元霜已经把在马车昏昏欲睡的正正,抱去了隔壁堂爷爷家,和褚平家的那对双胞胎一起托给于老太太和钱氏照顾。 堂叔和堂爷爷得知隔壁院子的提前回来了,也赶忙披上外衣,来到大门外。小辈们这边把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子,褚三叔和堂叔、堂爷爷就待在院门外和一众瞧热闹的乡亲们闲聊。 “褚家的,这马车是你们在县城里买的?” 褚三叔摇摇头:“不是,是阿义在县城的车行租的,他说冬天做牛车怕我们遭罪,就租了两辆马车。” 问话的大娘“哦”了声,随后朝身旁的人撇撇嘴道:“我就说嘛,你们听见了吧,这马车压根就不是他们褚家的,是租来的,有啥好稀奇的。” 褚三叔自然也瞧见了对方那颇有意味的表情,顿时心里不怎么是滋味,他虽平日里是个不愿与人争抢的性子,可也不是没脾气:“方家嫂子,听你这意思你家是买马车了?” 方家的被褚三叔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我家上哪买那死贵的东西去。” 褚三叔这才道:“哦,还以为你是自家有马车见惯了,才瞧不上我们这租来的呢。” 堂叔也附和道:“买啥买,她家连牛车都没钱买呢,还瞧不上马车。我说方家的,你要是不会唠嗑就闭嘴,再阴阳怪气的,就跟我家老太太唠唠去。” 方家婶子虽不信褚家的因为这点事儿,真把老太太叫出来,可到底心里还是忌惮于老太太的威名,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的,车子停在大道上不就是显摆的,又不是自家买的,还不叫人说了。” 原本今儿挺高兴的,褚三叔本不想多说什么,可对方却没完没了的,他们假阿义和鹿竹就是有出息,别说他们今儿压根也没显摆了,就是显摆显摆又怎么了。 遂回怼道:“你倒是想显摆,也得有算啊!” 说罢便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方家嫂子,扭头和旁人继续聊着:“我啊真是托了阿义他们小两口的福了,他们俩真是又孝顺又能干,以前哪想过我这辈子还能有机会搬去县城里住啊,你们不知道一开始说要去县里卖我们家纸钱的时候,我这心里还有些打鼓来着,想着咱这东西村里卖卖好像还行,去县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结果你们瞧瞧,小年前雇了车队拉过去那么多纸元宝,昨儿个上午就啥都不剩了。” 堂叔也道:“可不,刚鹿竹和小霜抱着正正进屋的时候,我还纳闷呢,不是说明儿才回来的,合着这买卖做得这般好,提前就卖完了。” 堂爷爷点点头:“都是好孩子,阿义他们是咱老褚家,这辈里最出息的两个!” 旁人也跟着夸了起来:“可不嘛,你们褚家这两个成了家的儿郎都不错,褚平如今接了这纸钱铺子,不也打理的有模有样的,我看那褚礼以后也定是错不了。” 村里人一听这话儿,刚想提醒一句,大家伙儿是不是忘了点啥,褚家还有个出息的呢,村里这些年唯一的一个秀才公,不也是他们褚家的。 可话都到了嘴边了,想想还是咽了回去,心道算了,那糟心的一家子不提也罢,心黑成那样,别说现在是秀才了,就是以后真中了举,当了官,怕也是个给祖宗抹黑的贪官污吏。 好几个月没回村里,褚三叔几个和村里人在院门外聊了许久,除了个别几个因心生嫉妒而脸色不好的,倒也算得上是和谐愉悦,宾主尽欢。 卸完车,又付了马车钱,褚义便撵了褚平和元霜回去继续看顾谱子,小两口正打算带着弟弟妹妹收拾下家里的时候,就发现自家灶房堆放了不少东西,腌好的腊肉酸菜、养在水缸里的几尾大鱼,处理好的猪腿还有熬好的猪油,灶台一侧的粮缸里,也倒上了新米新面。 屋里也是一副被仔细打扫过了的样子,小两口到铺子里一问褚平,果然都是各家前几日送来的年货,宅院是钱氏和已经停了作坊,闲了下来的赵家兄弟收拾的。 不用收拾宅院,小两口便赶在午饭前的功夫,把买回来的年货都整理了出来,趁着中午到隔壁吃中饭的功夫,大包小裹地提进了褚平家。 小两口除了买了不少新鲜吃食带回来,还给各家长辈都买了套成衣,钱氏和于老太太埋怨道:“诶呦,自家有的是衣裳穿,买这些做什么,大老远的还得经管它。” “原本是想买些上好的布料自己做的,可前阵子铺子里实在是有些忙,就买了成衣,堂爷爷堂奶奶,还有堂叔堂婶可不准嫌弃。还有这些布料,摸着都特别软,是挑给欢欢喜喜兄妹俩的,不过就得小霜回头自己做才成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下午小两口又带着大包小裹,赶着牛车去了趟蒋家,蒋全刚一打开自家院门就是一愣:「表兄表嫂,你们咋回来了,啥时候回的,不是说好明儿一早我去接你们的嘛?」 「铺子里的纸钱都卖完了,我们干待在那边也没事儿做,今儿一早就租了马车提前回来了,这不来告诉你一声,顺路给姨夫姨母送些年货。」 蒋全忙接过沈鹿竹手里的东西,朝院子里喊道:「阿爹阿娘,快出来,表兄表嫂过来给咱送年货来了!」 坐在蒋家暖和的堂屋里,两家人热切地聊着天,崔姨母得知褚家是自己租车回来的,有些埋怨:「咋不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也好叫阿全去接你们,拖家带口的租车多不方便,阿全去了还能帮你们搬搬东西。对了,怎么没把正正带过来,那孩子如今快两岁了,是不是走路说话都更利索了?」 沈鹿竹笑着解释道:「我们也是没料到能提前一天就卖完了,铺子里的活儿一停,就更着急回家了,正正今儿许是折腾得累了,吃午饭时就直打瞌睡,一直到我们出门时都还没醒呢,索性就把他留在家里了,过几天再带他来给姨母姨夫拜年。」 崔姨母点点头,很是理解地表示:「大人这般赶路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他还是个小娃娃呢,累了也正常,在家歇着也好,鹿竹你们这次可是打算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 「具体回县城的日子还没定,左右正月里纸钱买卖都冷淡得很,多待一阵子倒也不妨碍什么。」 崔姨母乐得拍了拍沈鹿竹的手:「那感情好,还没跟你们说呢,阿全的婚事定下了,是隔壁村徐家的姑娘,跟女方商量着正月底,二十八就办正事儿,你们要是能多待一阵子,那可就太好了!」 褚义闻言拍了拍蒋全的肩膀:「啥时候定下的,前两次来送货咋也没听你说,不然下聘时,我跟你表嫂也好添个礼?」 蒋全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表兄表嫂那么多事儿要忙,我就不添乱了,左右迎娶那天能来喝喜酒就成了。」 崔姨母笑盈盈地提儿子解释着:「也是我跟他阿爹的意思,怕你们着急回县城去,再因为这儿耽搁你们买卖就不值当了。」 沈鹿竹忙问道:「姨母真是的,耽搁啥买卖啊,啥都没有阿全这婚事重要啊,徐家姑娘性子如何,今年多大了?」 蒋娟笑着答道:「和阿全同岁,是个贤惠能干的好姑娘,性子也很和善,在他们村里的名声相当不错了。」 「那感情好,咱们阿全这么好,合该配个好姑娘。」 儿子能定下这门亲事,也算是了却了蒋父的一桩心头大事儿,更何况准亲家一家人品真的很不错:「还不是多亏了阿义你们,这臭小子要不是跟着你们干,人家觉得他今后能有出息,也不会这么痛快地应下这门亲事儿。」 褚义摆摆手道:「姨夫说的这是哪里话,是阿全自己有本事,得了徐家的和徐家姑娘的肯定。」 崔姨母也道:「他啊,就是不知道怎么着撞了大运。要说徐家姑娘真是个顶顶好的,和媒婆说觉得阿全能对阿姊和外甥这般上心,是有担当有责任心,那日后对妻儿定也不会差,说若是换成她是阿全,定也希望自家阿姊能幸福,还说咱们家定是个父母慈爱,手足和善的好人家。」 沈鹿竹夸道:「这姑娘真是个不错的,眼光好不说,心思这般清透,和阿全当真是良配。」 从蒋家出来时辰还早,小两口便又顺路去了趟赵成家,将年货卸下,和赵成又聊了片刻才回了褚家老宅,一进院就瞧见褚礼正带着正正在院里和狸花玩躲猫猫,这是正正最近很喜欢的游戏,尤其喜欢叫别人帮着自己躲起来,然后叫狸花找他,每次被找到都能拍着手笑上好一阵,而狸花也出 奇地有耐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陪着他玩。 听见小两口回来的动静,狸花先是一个箭步窜了出来,竖起来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后面跟着迈着小短腿,嘴里不断喊着「爹娘」的正正,最后是深怕正正一个不稳摔了,弯着腰伸出双手护在身后的褚礼,夫妻俩看见温馨有爱的一幕,不由得相视一笑。 有小叔叔、小姑姑和三爷爷在,即使醒来没见到爹娘,正正倒也并不会哭闹,褚礼和他解释过爹娘的去处后,就老老实实地和狸花一起玩,只是时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下,如今见爹娘归来,绕过正蹲在沈鹿竹脚边求抚摸的狸花,一下子就扑进了自家阿娘怀里。 正正被沈鹿竹抱在了怀里,褚义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胖脸,笑着问道:「正正在家里有没有乖乖的啊?」. 正正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边奶声奶气地回应道:「乖乖。」 表明自己在家里有乖乖的,说完还扭头唤了声自家小叔,好像是在叫褚礼给自己作证一般。 褚礼也确实给自家外甥做了证:「就刚醒过来的时候哼唧了几声,之后一直都乖得很,我看外面太阳还挺大的,就带他和狸花在院子里玩了会儿。」 沈鹿竹刚抱起正正的时候已经摸过了他的小手,热乎乎的,不过看清了褚礼的穿着倒是皱起了眉:「给正正倒是没少穿,阿礼你自己怎么不多添件外套?」 「阿嫂我不冷,里面穿着夹袄呢。」 沈鹿竹知道他哄着正正玩,必定是没得一会儿是闲着的,总要弯着腰在他身后追赶,东跑西颠的这阵说不定都热得出了汗,却还是说道:「你眼下怕不是都出了汗,还是回屋里带着,或者找件厚外套披上,不然一会儿吹多了风,怕是要着凉的。」 褚义伸手接过自家胖儿子,点头嘱咐弟弟道:「你阿嫂说得没错,正正我来带,赶快回屋去烤烤火。」 晚饭照旧是被拉去隔壁堂爷爷家吃的,两家人吃过晚饭,围着火炉亲亲热热地聊到了夜色深沉,才各自回房歇下。 腊月二十九一早,小两口又赶着牛车,先后去了同村的崔家和河对岸的沈家,将准备好的年货一一送到,原本还打算去一趟张家大舅那的,结果路过是发现院门锁着,问了沈母才知道,张大舅一家前两日就被儿子接去了庄子上,今年春节一家子都在那头过。 因为还要准备次日过年的吃食和东西,小两口并没在两家多待,还不到晌午就赶着牛车回了褚家老宅。 扫房子、清院子,揉面团、蒸花糕,剔骨炖肉,还要将提前将年夜饭里那些费时费工的菜品,和祭祀用的一应物品提前准备着,不过好在大部分东西,小两口都提前买了成品或半成品,准备起来倒也不算费事儿。 今年春节,一家子婉拒了隔壁堂爷爷一家的邀请,准备在自家院子里过,三十儿一大早便开始忙碌起来,福字窗花、对联灯笼,褚家老宅的院子被布置得喜气洋洋。 正正虽不是头一次过新年了,可去年的他活动还很是受限,小小的脑袋里也早就不记得去年春节的事情了,站在院子里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又跑过去看看那个,仿佛一双眼睛已经不够用了一般。 褚三叔见小家伙儿的样子十分有趣,便找来了自己的轮椅坐在上面,然后抱着正正站在自己的膝盖上,一会儿带他去摸摸窗花,一会儿又去拽了拽灯笼下面的红穗子,一会儿又跑去灶房,看沈鹿竹和秀秀准备年夜饭,狸花跟在轮椅后面,撒着欢地跑着,时不时地喵喵叫上几声,逗得几人均是满脸笑意。 虽说和褚阿爷那边已经分了家,祖先牌位也都在分家时,被褚阿爷一并带走,可褚三叔和小两口,倒是一直保留着三十儿祭祖的习惯,烧纸焚香叩拜祈福,唯心意尔。 大乾有三十 儿守岁的习俗,讲究个屋内院里灯烛通宵不灭,一家人围着火炉闲聊守岁,辞旧岁迎新岁,也有祈福驱祸之意。 是以大年初一的靠山村,要显得格外安静,大部分人都是草草吃了早饭,便回房补眠,更有甚者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早就进入黑甜的梦乡,和周公他老人家下棋聊天去了。 正正人小,昨儿靠着股新奇劲儿,强撑着吃了午夜那顿热乎乎的饺子,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因此整个褚家,他也是最早醒过来的那个,瞧了瞧相拥而眠的爹娘,最终爬向了正趴在脚下假寐的狸花。 沈鹿竹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从褚义怀里伸手向身后摸去,不料却扑了个空,扭身看了看,身旁的被窝竟然是空着的,猛地坐起,就瞧见脚边的两小只正一脸懵地看着自己。 褚义坐起身,安抚地抱了抱妻子,随后将坐在脚边的胖儿子一把抱了回来,摸了摸他肉呼呼地小手小脚,才放心地说:「没事儿,手脚都热乎得很,我早上才添的柴火,屋里不冷没冻到他。」 沈鹿竹也知晓早上褚义添柴的事儿,只是半梦半醒间,以为正正不见了被吓了一跳,方才一直在缓神儿,闻言软软地靠进褚义的怀里,伸手捏了捏正正的小脸,享受着这片刻的慵懒时光。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关心,《棺材铺家的小娘子》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再次感谢!」 第二百二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度过了清净安逸的初一,村里人便开启了串门拜年模式,或是拿上些花生瓜子,或是提上点自家做的熏鱼腊肉,一见面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吉祥话,不要银子似的往外蹦。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各家的孩子们了,一个个的哪还有往日混世魔王的样子,都是乖巧得不像话,只等着大人们一高兴,再赏上三五个铜板,回头好存起来,待到村里有货郎挑着担子路过时,就拿去换了糖块吃。 等到了饭点,主人家就会端上好酒好菜热情地招呼,双方把酒言欢一番好不热闹,如此这般,把自家的亲朋好友都拜访上一遍,这年才算得上是过得热闹。 若说是拜访亲友,妻子娘家自然是排在首位的,褚家自然也不例外,初二一大早,小两口就收拾妥当,赶着牛车出发了,同行的除了褚礼,还有好不容易被说动的褚三叔父女。 褚家一行来到沈家的时候还早,今日也要回娘家的沈二婶和周氏、赵氏妯里几个,还都没有出门,兴许也是特地等着沈鹿竹,这个沈家唯一的闺女儿归了家,见上一面后,再回各自的娘家去。 沈鹿竹和自家两个嫂子的关系一向亲近,只是堂嫂柳氏因着进门短的缘故,两人相处的时间倒是不长,不过并不影响姑嫂们凑在一处亲亲热热地聊天。 柳氏自打上次被沈泽漆和沈二婶联手敲打了一番后,如今倒是乖觉得很,至少面上和沈家众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也不曾再提过什么老板不老板的说辞。 兄妹、姑嫂几个聊了阵子,沈鹿竹和沈母便催促着几人抓紧出门,免得误了时辰,倒叫各自娘家人等得焦急,还显得当小辈的不敬。 周氏和赵氏率先起了身,告了辞便和自家男人带着孩子出发回娘家团聚,柳氏也跟着起了身,只是脚步有些踌躇,见其他人都离了屋子,又扭身回来,对着沈鹿竹说了句:「小姑子,上次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哈。」 说完也不等沈鹿竹给出什么反应,逃也似的转身就跑出了门,搞得小两口一头雾水,琢磨了许久才想起,似乎上次他们回沈家的时候,柳氏的确来找过他们,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只不过时间有些长了,当时小两口也确定了堂兄没什么难处,这才把这事儿给抛之脑后了,若不是柳氏今儿再次提起,还真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送了兄嫂们和沈二叔沈二婶儿出门,沈家只剩沈阿爷、沈父沈母还有褚家一家,沈鹿竹这才凑去沈母身边,问起了上次堂兄两口子的事儿。 「阿娘可还记得上次我回来,堂兄和堂嫂似是闹了些别扭,后来怎么样了?我今儿瞧着似是已经没事儿了。」 沈母猛地一愣,随即也想起了那次的事儿,后来她虽没特意去问过沈二婶到底是何缘故,可联想到之前有一次二儿媳赵氏和她学的事情,心中多少也是有些猜测的,小辈们的这些事儿,她这个做伯娘的若是过问多了,尴尬不说弄不好还反倒影响自家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便没去打听。 不过后来沈二婶倒是和沈母提过一嘴,虽没详说到底是因为何事,却把沈泽漆要和离一事儿,和自己的态度说了下,想叫既是嫂子又是堂姊的沈母帮着她拿个主意。 「早就没事儿了,你二婶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叫柳氏个小辈拿捏住?不仅好生敲打了柳氏一番,就连她那娘家也一并没落得什么好话,那次去同村的汪家参加喜宴,可是被你二婶儿好一顿奚落,自那以后柳氏和她娘家就老实多了,再没见生过什么事儿。」 一听这话,沈鹿竹不由得更加好奇了起来,不知到底是何事,竟然叫沈二婶连柳家都怨上了:「那到底是因为啥事儿啊,堂嫂还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什么叫堂兄去我那铺子之类的。」 沈母不想和闺女儿细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和柳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便说了说自己对这事儿的看法:「不过是些小肚鸡肠的杂乱事儿,整日围着灶台娃娃的,能有啥大事儿!柳氏嫁进咱们家的日子虽说也不短了,可要是和她在娘家待着的日子比,那也没多长,这十几年养成的性子,哪是能说变就变的,一时钻了牛角尖想错了,倒也不是不能体谅,只希望她这次能长个教训,日后好生和泽漆过日子才是,不然家里怕是也容不得她继续这般下去。」 小两口几人在河西村一直待到吃过了晚饭,才赶着牛车回了褚家老宅,第二日又带着褚礼和正正去了崔外婆那,不过这次褚三叔倒是说什么都不肯再跟着了,带着褚秀秀去了隔壁院子,和堂叔、堂爷爷聊天吃茶去了。 就这样,小两口直到初五才彻底闲了下来,窝在家中不再出门,褚家老宅的西厢也再次成了褚平赵成几个,没事儿时小聚的去处,不用串门也不用开工的日子,便整日窝在褚家这头,一伙人或是打打牌,或是聊聊天,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初八这日,正正小朋友迎来了自己的两周岁生辰,小小的他还不能理解生辰的含义,只知道这日家里来了许多叔叔伯伯、舅舅婶婶的,每个人都亲热地对他又亲又抱,还不断有新奇的小玩意儿递到自己面前,阿娘更是给自己做了许多好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褚家老宅正热闹着,院门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褚义闻声来到院子开了门,却见门外那男子开口道:「褚老板,新年吉祥啊!许久未见,可还认得小的?」 褚义笑着朝对方拱手道:「林小哥,新年吉祥!今日过来,可是林老板有什么事儿要交代,进屋里来说吧。」 见对方还记得自己,林小哥笑容愈发的大了,顺着敞开的大门,瞧见院内的热闹景象,笑着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来就是替我家东家跟褚老板带个话儿,您家里有旁的事儿,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褚义也不过多客气,便请林小哥直言便是。 林小哥搭手行了一礼后道:「东家想请褚老板你去镇上一聚,不知褚老板你十四那日可得空?原本还怕褚老板你们一家已经回了县城,若是那般我下午便要再去趟县城的长青街了,如今看来,倒是老天爷眷顾我,免得我再跑一趟了。」 褚义笑笑道:「正月里纸钱买卖都冷淡得很,倒是不着急赶回去,十四那日我倒是无事,只是不知到时去哪里找林老板?」 「东家已经在镇上的仙人醉酒楼订好了包间,备了美酒佳肴,届时恭候褚老板大驾。」 「不敢,还劳烦林小哥帮我告诉林老板一声,那日我定会准时前往的。」 林小哥点头拱手道:「这是自然,那我就不打扰褚老板了。」 傍晚送走了一众亲友,褚义和正靠在自己怀里的妻子说了此事:「林记的林老板,今儿派人过来,说是正月十四那日在镇上订了酒楼,想要和咱们聚一聚,我想着那日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便应了下来。」. 沈鹿竹想起,白日时好像确实有人曾和褚义在院门外交谈过,遂点点头:「许是还想和咱们谈谈生意上的事情,之前林老板想入股家里作坊的事儿,不是被咱们回绝了,如今咱们铺子的买卖倒是比原来更好了,估计是想和咱们多些联络,才有了今日之事的。」 「阿竹说得在理,我也是这般想的,十四那日阿竹可想一同去镇上转转?咱们也许久不曾去镇里了,那时镇上的集市也已经出摊了,又赶上临近元宵节,定是热闹得很。」 沈鹿竹摇摇头:「不了吧,紧接着就是元宵节了,家里也需要准备着,总不好再扔下正正和阿礼他们在家,再说若是拖家带口的一同前去也不方便,林老板说不定是有什么正事儿要和你说呢,我带着儿子安心在家等你好了。」 褚义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这事儿明儿再说吧,反正还好几日呢,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睡下,省得明儿个正正又早早醒来,闹得你睡不好。」 沈鹿竹一想到最近每天都被自家胖儿子,一招「泰山压顶」给弄醒的自己,便也不再多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入睡。 次日上午,褚家人照常凑在西厢打牌聊天解闷,便听见院门被敲响,不用想,定是隔壁院子的,褚义起身出屋去开门,没一会儿,元霜和钱氏便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走了进来。 沈鹿竹忙招呼着两人上炕,看着因身后没人,而已经关上了的房门,不由有些不解,便出言问道:「怎么没见阿平?」 钱氏把孩子放在暖烘烘的炕上,边引导着正正和两个小家伙玩,边答道:「刚进院子的时候,被阿义叫住了,兄弟俩正在院子里说话呢,许是一会儿就该进来了。」 沈鹿竹虽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再问什么,果然没一会儿房门便被再次推开了,不过进来的竟只有褚义一人。 「阿平呢,不是说方才被你叫住说话去了,怎么就相公你自己进来了?」 褚义笑着解释道:「我方才跟阿平商量着,今年元宵节不如咱们两家一起到镇上去过,他说要回去隔壁问一下堂爷爷和堂奶奶的想法,咱们十四那日就过去,住上两宿过完了元宵节,十六再归家,堂婶儿觉得这提议如何?」 沈鹿竹了然一笑,难怪褚义昨儿晚上说今儿再说这事儿呢,原是想了这么个办法。 元霜本就是个活泼性子,怀孕生娃这近两年的时间里,着实是有些憋着了,一听这提议瞬间来了兴趣,摇摇钱氏的衣袖小声商量道:「阿娘……」 钱氏自是知道儿媳的性子的,也知道她最近是憋坏了,自己对去镇上过元宵节也是有些意动的,可一想到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还是有些犹豫:「你阿爷阿奶上了年纪,这冬日里尤其不爱动,欢欢喜喜也还小需要人照顾,这一大家子都去镇上,是不是太折腾了些,不然你和褚平跟着去玩就是了,两个小的如今也能吃些旁的东西了,我在家给你们带着,啥问题都不会有。」 第二百二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把孩子丢给长辈照看,自己和褚平出去玩,元霜自是不愿的:「那咋成啊,把爹娘爷奶和两个娃娃都丢在家里,我们自己出去玩像什么样子!」. 钱氏知道元霜这儿媳妇一贯是个孝顺的,自己也想叫他们小两口安心出去玩,便故意打趣道:「咋的,让你出去玩还不好?你还信不过我这当阿奶的,怕欢欢喜喜没了阿娘在身边,受委屈不成?」 元霜性子活泼善良,钱氏也是个和善的性子,婆媳两这几年关系处得和亲母女似的,见钱氏故意打趣自己,元霜不依道:「阿娘,我哪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边安心出去玩就是了。」 褚义这时从旁劝道:「堂婶儿不必担心出行不便,咱们提前一日去租了马车回来,坐着比牛车舒服多了,也快上不少,定不会叫堂爷爷和唐奶奶奔波劳累的。」 沈鹿竹也道:「是啊堂婶儿,那马车挡风不说,还能在里面放上火炉,再抱上个汤婆子,暖和得紧,一点也不折腾人,咱们还没一起在镇上过过元宵节呢,一定热闹得紧,没有长辈在,我们到时候若是玩疯了咋办?堂婶儿就当是去盯着我们的,就和我们一道去镇上转转可好?」 褚三叔是能理解钱氏的顾虑的,要换做以前的他,肯定也不会跟着小辈们出去玩的,可自打分家开始,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如今他的想法和以前很是不同,便也跟着劝了句:「堂嫂,多出去转转也好,你看我腿脚这般不便,不也没耽搁跟着阿义他们两口子到处走,有堂伯和堂兄在,我也能有个伴儿不是?」 钱氏本也是有些意动的,如今被几人轮番劝说,也不再坚持,只是还要考虑家里两位长辈的意思,遂拍了拍元霜的胳膊道:「你阿爷阿奶若是点头了,那咱们就去。」 元霜瞬间笑眯了眼睛,于老太太平日里最是宠褚平了,对她也一向都是有求必应的,想来这次难度也定不会太大,若是能求得阿奶她老人家的首肯,阿爷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谢阿娘!」 元霜说完,便把欢欢喜喜托付给了钱氏和沈鹿竹照看,穿上鞋子一路跑回了隔壁院子,和褚平一起说服堂爷爷和堂奶奶老两口去了。 钱氏预料的没错,老两口一开始确实是不愿意一同去镇上过节的,一来是人上了岁数不爱折腾,二来也是不想有自己这当长辈的跟着,反倒叫小辈们玩得不尽兴。 可想归想,于老太太到底还是没能敌过孙子小两口的软磨硬泡,点头应允了这事儿:「成成成,老太太我跟你们去还不成嘛!」 褚平听了,连连对着老两口保证道:「阿爷阿奶放心,我到时候去租一辆顶顶舒服的马车来,绝对不叫您二老遭一丁点的罪,孙子我如今比以前出息了,自然该好好孝敬长辈们的,阿爷阿奶安心享福就是。」 于老太太一听孙子这话乐了:「呦,那我可要学那镇上的地主婆了,吃穿用度可都要最好的,你小子的荷包怕不是要被老婆子我掏干净了?」 褚平笑得开怀,拍拍胸脯道:「这有啥,花没了孙子再去挣就是了,阿奶您放宽心了花使劲儿花便是!」 元霜也道:「就是的,阿爷阿奶可千万不要替相公省着。」 祖孙几个说好了去镇上过元宵节的事儿,褚平小两口就又赶忙去了隔壁西厢房,和众人说这个好消息,顺便商讨那两天的出行计划。 堂奶奶看着一溜烟跑出去的小两口,笑着摇了摇头,和老伴儿说道:「这臭小子,如今真是越来越懂事儿了,没白疼他。咱们这么大岁数了,没想到还能跟着他们小年轻的去享受一把,不错不错。」 堂爷爷知老伴儿这是高兴,褚平是他们家几代单传,打小就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小时候虽淘气些、懒散些,却 从没惹出过什么乱子来,可随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心里的忧愁却也一天胜过一天,无他,这般的性子怕是指望不上他能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了,一个男娃子撑不起自个儿家,那还有哪户好人家的爹娘,愿意把自家闺女儿嫁过来的。 好在褚平他虽懒散却本性善良,这几年又跟着褚义,被带得越来越有正事儿了,娶了个好媳妇儿不说,还给家里添了一对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如今这村里谁人再提起褚平,不都得夸上一夸。 心里虽这般想,可堂爷爷嘴上却揶揄起了自家老伴儿:「你这没立场的老婆子,也不知道刚是谁说的,又折腾人又费银钱的,我才不去嘞!」 老两口平日里便经常斗嘴玩,于老太太面对自家老伴儿这个手下败将的挑衅,表现得很是平静,只淡淡地回击道:「我方才可只答应我自个儿要跟着去镇上过节了,你立场坚定,你可千万别去。」 于老太太说完也不理老伴儿,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便出了屋子,徒留堂爷爷一脸无奈地叫嚷道:「诶,你这老太婆……」 正月十三,褚义和褚平两个在村口的土路上拦下了去往镇上的牛车,付了钱便跳上了牛车,一路朝着镇上驶去。 两人出发得不算早,到了镇上就直奔车马行,选了两辆又大又舒适的马车,也不用再雇佣马夫,兄弟俩一人一辆,驾上车便往回赶,还不到晌午就已经将马车赶进了自家院子。 褚义一家子年前回来的时候,于老太太和钱氏留在了屋里看着三个娃娃,并没见到他们当时租来的马车,如今见了便有些稀奇。 「这马车还真挺大,可比附近庄子上那土财主家的马车还大气嘞,阿义啊,你们租这两个马车回来花了不少银钱吧?」 褚平怕自家阿奶心疼银钱,故意抢过话头,往少说了说:「阿奶,咱们就租来用个三四天,要不了多少银钱,一共才花了百十来文。」 于老太太显然是不太信的:「你可莫要忽悠你阿奶我,这么大两辆马车,还有两匹骏马跟着,一共就花了百十来文,那你们要是连车带马都给拐跑咋整?这么做买卖,那车马行的老板还不得赔死,臭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阿平你来说,花了多少?」 今儿租这两辆马车,其实褚义他们一共花了五十四两银子,四两是这两辆马车和马匹四天的租金,另外五十辆则是押金,到日子还车时凭字据退还。 其实正常情况下,押金倒是用不上这么多的,只不过褚义两人不需要车马行的车夫,就像于老太太说的那般,押金少了店家还真怕这两人把自家马车和马匹都给拐跑了,这才多收了不少押金。 褚义自然知晓褚平撒谎的目的,只看着于老太太,也不理会一旁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褚平,平静地道:「租金确实是只有百十来文,不过另外还付了五十两的押金,等回头去还车的时候,人家老板会还回来的。」 于老太太和钱氏等人一听,这押金居然收了五十两之多,不由得咋舌。 见堂奶奶似乎还有些怀疑,褚义继续道:「堂奶奶,这种车马行都是靠薄利多销挣钱的,马车和马匹虽贵,却都是一次性的本钱,租金便宜些就可以多招揽些租客,一年到头生意不断,自然就挣钱了。」 于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道:「我说嘛,原来是留了那么多的押金,得亏这回头能给退回来,不然这马车租得也太不值当了,五十两银子,拉的是金人不成?」 褚平瞧了瞧自家阿奶,又瞧了瞧褚义,一脸吃瘪的表情,一样的话儿,怎么他说就是臭小子糊弄老太太,到了他堂兄嘴里,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了,这也太伤人了些,到底谁是亲孙子啊! 「阿奶……」 于老太太斜了自家孙子一眼道:「臭小子。」 褚平顿时更憋屈了,张着嘴尬在那里,涨也不是闭也不是,元霜瞧见自家相公这般委屈巴巴的样子,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上前好生安慰了一番。 正月十四一早,刚吃过早饭,钱氏就带着沈鹿竹几个,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棉被,烧了一大锅热水,把家里的汤婆子都拿出来灌满,铜炉里放上炭块点燃,再备上些吃食和厚衣裳,两家人陆陆续续登上了马车,就连狸花都找了个角落窝着,这才锁上院门,一路朝着镇上驶去。 村里人瞧见褚义兄弟俩驾着马车往村外驶去,还以为是褚义一家子要回县城里了,拦下一问才得知竟是两家人要一起到镇上去过节,不由得更是羡慕不已。 刘家大娘望着远去的两辆马车,叹息道:「诶呦,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瞧瞧人褚家现在过的日子,再瞧瞧咱,早先谁能想得到啊。」 一旁的小儿媳妇儿劝道:「阿娘,我倒是觉得咱们家的日子不错呢,爹娘和善,兄弟姊妹们也都友爱,我听说那褚家的爷奶还有大伯一家,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呢,早先不是也把那小两口都折腾得够呛,儿媳妇儿自问没那沈氏有本事,若是让我选,我宁愿不要那富贵日子,也要咱们家里这般亲热的好日子。」 刘家大娘被小儿媳妇儿哄得心花怒放,一想到前几年褚家闹的那一出又一出,她个旁人听了都觉得头疼,更何况是褚家那小两口了,于是拍拍儿媳的手道:「你说的在理,这日子和睦可比啥都重要,咱家日子虽比不得如今的褚家,可在这村里倒也是不差的。现如今要羡慕,要上火的也不该是咱们,我看那些被撵出村子的,才该把肠子都悔青了呢!」 马车行得快,还不到半个时辰,就驶进了镇子上的主街道,兄弟俩很快就找了家干净整洁的客栈,订好了房,在小二的指引下一路将马车赶进了客栈后院,这才扶了自家长辈和女眷下车。 褚义和褚平两个赶了一路的车,虽说时辰不长,又特意穿了最后的衣裳,抱着汤婆子,可到底是隆冬之季的,被吹了满脸的风霜,沈鹿竹和元霜安顿好三个娃娃,便忙吩咐小二抬几桶热水进屋,好叫二人洗洗身子,暖和梳洗一番。 因着和林记的老板约的是中饭,褚义倒也不急,梳洗一番后,任由沈鹿竹帮着自己擦干了头发再重新梳好发髻,然后才出了房门,和隔壁房间的褚平好生交代了一番,这才出了客栈,直奔和林老板约好的仙人醉酒楼。 第二百二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刚踏进仙人醉的大门,就有眼尖的小二迎上来询问,得知面前的客人是来找人在包间的林记老板的,忙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道:「褚老板是吧,林老板人已经到了,请随我来。」 说完就一路领着褚义来到了二楼的一处包间,包厢的门半敞着,许是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动静,褚义刚行至门外,林庭人已经从桌边站起朝外望来:「褚老板许久不见,家中可都还好?」 褚义快走了两步,上前和林庭见礼:「家中一切都好,让林老板久等了。」 「这会儿离吃中饭的时辰还早着,我也是刚到,快坐快坐。」 双方客套一番后,便一起入座,酒楼的小二也开始陆续上菜,二人边吃边聊,一时间倒也是宾主尽欢。 「初次见到褚老板和尊夫人的时候,林某就觉得你们夫妻二人不简单,想不到才短短几年时间,就直接把铺子开到了县城里,刚一过去买卖就红火得很,林某实在是佩服。」 褚义拱手告饶:「林老板谬赞了,我们夫妻不过是开了间小铺子,承蒙大家照顾罢了。」 林庭摆摆手:「诶,褚老板不必自谦,林某是真心想交下你这个朋友的,今日找你前来,一是许久不见,联络一下感情。二来嘛,也是有一事相求。」 「林老板但说无妨。」 林庭抿了口酒道:「我虚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褚老弟吧。说来惭愧,我名下的这些产业都承自父辈,年轻时也曾想好好发扬光大一番,去那县城甚至是府城里闯上一闯,可那时年轻气盛,做起事来有勇无谋,最后跌得是头破血流,自此便没了那股子拼劲儿,只守着祖业过活儿。可如今见了你们夫妻俩这般的际遇,竟又勾起了些心思,想着我是不是能再次努力一番。 只是那县城虽大,商机也多,却不像咱们这般的小镇子,想做什么找处地方,撒开了直接做就是了,那里商户多竞争也大,时间一长就出现了各种商会行会,这些行当都排外得紧,想当初我便吃过他们不少暗亏。 其实若是开个普通的铺面倒也还好,可像是作坊,商行这类的,那简直是寸步难行。说来你们家这买卖,虽是只是个简单的铺面,可正所谓奇货可居,你们这买卖若是做的太好了,怕是要招了人眼红,也该多加小心才是。」 褚义点点头,他们这半年来虽没听说过什么商会行会的,不过恶意竞争却还是有的,譬如说那个仿造了铜钱烧纸,又恶意压价的杨家,可做买卖就是这般,总不能因噎废食,为了怕被人嫉妒眼红,就裹足不前,这样并不划算。 不过褚义还是十分感谢林庭的提醒,举杯道谢:「多谢林大哥提醒。」 林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继续道:「唉,算不得什么提醒,只是讲起来多说一句罢了。扯远了,扯远了,我其实是想着,褚老弟你既然已经在县城里打开了些局面,那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趁此机会直接做大一些?」 「林大哥的意思是?」 林庭因饮了酒而略微发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不如你我合作,咱们直接在县城里开一处纸钱作坊,就做你们卖的那个铜钱烧纸和纸元宝,我想了虽说倒时势必还会碰到不小阻力,可咱们强强联手,倒也不用太过惧怕,这作坊我来出资金,褚老弟你们出技术,批发零售一条龙,咱们到时五五分账如何?」 在县城开作坊? 这事儿小两口还真没想过,一来县城这地界寸土寸金,他们当初买下如今的两处宅院,虽讨了些巧,占了些便宜,那也属实花了比不少的银子,可这般的境遇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在县城开作坊,场地工人处处都需要银钱,对于刚在县城落脚的他们来说,这笔开销属实是有些难以支撑的。 更重要的 是他们在靠山村,褚家老宅开有作坊,不说作坊里招揽的那些工人,就是褚平、赵成还有蒋全几个,如今的营生也多是依托于这处作坊的,若是他们夫妻俩将老宅的作坊关了,开在县城,这些人又当如何? 是以小两口从未动过,将作坊挪到县城来的心思,纵使林庭给出的合作条件十分诱人,不出本钱,只提供技术,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个没本的买卖,风险也极小,即使赔了也并不影响他们夫妻,可有些事儿不能只考虑银钱和自己。看書菈 褚义十分抱歉地道:「抱歉林大哥,这事儿我恐怕不能答应。」 林庭没想到褚义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就拒绝了,连犹豫片刻都不曾,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可是觉得分账不合适,褚老弟……」 褚义打断了林庭的话,解释道:「并非如此,林大哥有所不知,一来我家那铜钱烧纸已经被别家仿造了出来,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家那作坊并非只是我夫妻二人的仰仗。」 褚义点到为止,林庭却已然明了了这话中间的意思,细细想来也是,小两口如今全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县城,这作坊里的相关事宜,自然是托付给了信得过的人管理,估摸着不是至亲就是挚友,这种事儿自然不能是白帮忙的,自然谈好了分成或工钱,人家才能全身心地投入。 这已经商量好的事儿,确实不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弃他们于不顾。 虽想明白了这些,可林庭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不想放任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这事儿他可是在家里盘算了很久的,况且对方这般的人品,反倒叫他更加坚定了,要和褚义合作的决心了。 「褚老弟,这凡事儿都不能想得太绝对,你容我想想,说不定咱们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呢!」 「不如这样……」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林庭都在不停地想办法劝说着,褚义见对方如此执着,也不忍心一再拒绝,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铜钱烧纸和纸元宝的作坊确实是不行,不过若是林大哥不嫌弃,或许咱们可以合作开个其他的作坊。」 林庭闻言顿时一扫方才的失落,有些纳闷,心道不曾听说这褚家还有旁的生意啊,紧忙问道:「什么作坊,褚老弟家里可是还做了旁的什么买卖?」 褚义缓缓道:「我家娘子前阵子,又做了种叫纸扎的东西出来,也算是纸钱这一类的东西,年前也在铺子里卖过一阵子,不过眼下确实是没有前两种纸钱受欢迎,日后若是卖得好了,定是也要在作坊加工的,只不过眼下这纸扎买卖才刚刚起步,做纸扎的作坊怕是一时半会儿开不起来。」 「此话当真?」 褚义点点头,给了林庭一个肯定的答复:「自然不会诓骗林大哥,不过这事儿我也只是方才临时想起的,此事还得回去和家里商量一番。」 「这是自然。」林庭点头表示理解,本以为是完全不可能了的事情,如今却似乎出现了转机,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作为商人,挣钱才是第一目的,于是再次确认着:「褚老弟,你说的这纸扎买卖,你们可有几成把握?」 褚义对自家娘子自然是信心百倍的,不过既是要合伙做买卖,总不好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似在诓骗人家一般,可又不愿违心贬低自家娘子的心血,于是便道:「我家如今卖的铜钱烧纸和纸元宝,原来还有一种叫做银票纸钱的,都是出自我娘子之手。」 林庭缓缓点头,前两者买卖的红火程度他自然知晓,那个银票纸钱也听人提起过当初伪造银票的案子,就是和它有关,虽没见过,想来定也是个销量好的,只是这叫什么「纸扎」的,他完全没有概念,想不出是个什么样子,于是便道:「褚老弟,若是何时方便,可否让我看 一看那个纸扎?」 「当然,待回去县城的铺子,我就托人给林大哥拿上一个。」 「多谢!」 林庭闻言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包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似是在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或者是在心里掂量纸扎的买卖到底能不能如褚家的铜钱烧纸和纸元宝一般红火。 褚义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心中还盘算着,这仙人醉的菜式当真是不错,这道八宝酿鸡,软烂香甜却又不过于油腻,他家娘子定会喜欢,不如晚上就带着一家子来这里吃。 褚义回到客栈的时候,褚家众人已经在客栈的大厅吃过了午饭,众人本想午饭过后就出去转转的,奈何几个小娃娃的生物钟非常准时,吃过饭便一个个困得睁不开眼,便只能将出游计划延后。 见褚义轻声推门走了进来,原本正倚在床边的沈鹿竹,忙轻手轻脚地起身,见他脸色有些发红,便顺手倒了杯热茶给他,轻声问道:「喝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褚义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怕身上的酒气熏到正正,便拉着妻子在外间的圆桌旁坐下:「没事儿,喝得不多。可是吃过饭了,这客栈的伙食如何,可有阿竹喜欢的?」 沈鹿竹笑着和相公轻声闲聊:「吃过了,点了一大桌子菜呢,师傅手艺不错,有几道菜味道极好,你呢,和林老板都谈了些什么?」 「那就好,大抵都如阿竹猜测的那般,说是想在县城和咱们一起开一家作坊做纸钱……」 沈鹿竹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县城开作坊,这怕是不妥吧。」 褚义抬手抚平自家娘子皱起的眉头:「放心,我已经回绝掉了,不过林老板很是诚心,我就想起咱们的纸扎来了,和他说等之后纸扎的买卖稳定了,倒是可以一起弄一个纸扎的作坊,不过还没有说定,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想法。」 「这个纸扎做起来复杂,若是今后当真买卖好了,单靠咱们两个确实不成,挪到作坊里去做也是早晚的事儿,眼下老宅后院基本已经没有地方,能腾出来做纸扎了,若是咱们自己再建作坊,也得另寻地方,林老板若是有心倒也好,毕竟算上这次咱们已经拒绝了他两次了,不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我也是这般想的,才提出来一起做纸扎作坊,不过林老板似乎还有些顾虑,眼下便先只当作是闲谈就好。」 沈鹿竹点点头:「有顾虑才是正常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也成不了,到时再说便是。」 「好,听阿竹的。你要不要去睡一下,等下正正起来,咱们赶着马车去集市上逛逛,听说今儿是年后第一天开集市,一整天都不会散热闹得很,晚上咱们就去中午林老板定的那处仙人醉,他家有道八宝酿鸡,香甜软烂得很,阿竹你定会十分喜欢。」 第二百二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待褚家众人歇过晌,褚义便从客栈后院赶了辆马车出来,打算带着全家去镇子上逛逛。 长水镇虽不小,可若只是逛逛集市和主街道,倒也犯不上坐着马车出行,主要是褚家这一行,带了三个奶娃娃,堂爷爷和堂奶奶也上了年纪,再加上褚三叔,若是赶着马车,热闹了便在车下走着,觉得累了就坐在车上,帘子掀起来一样可以四处瞧,方便得很。 堂爷爷老两口带着三个娃娃坐在车里的棉被上,褚三叔今儿兴致很好,坐在马车的前端,这里视野好,还能顺带着照看几个孩子,省着稍不小心摔下车去,而狸花就蹲在他的腿上,这猫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地方。 堂叔堂婶儿和褚平小两口,还有褚秀秀和褚礼跟在马车旁,慢悠悠地逛着,褚平站在离车窗最近的位置,时不时地指着有趣的地方叫众人瞧,或是跑去买些新奇玩意儿和吃食,给马车上的老两口解闷。 褚义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牵着沈鹿竹走在最前面,忽然想起中午时自己和林庭谈起的另一件事儿,拉拉妻子的手,见人转向了自己才道:「咱们回县城后,也买辆马车吧。」 这事儿年前的时候,小两口倒是提起过一次,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便搁置了,如今听褚义再次提及,沈鹿竹有些不解:「不是说比牛车要难买许多,况且咱们也不懂马,怕被人诓骗了吗?」 褚义笑了笑道:「之前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今儿吃饭的时候,听林老板提起他家竟还有个马车队,想来买马车相马一事,对林家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便厚着脸皮提了一嘴。」 如今家里一年总是要往返县城和靠山村几次的,牛车没有遮挡,夏天晒来冬天冷的,况且家里的牛车还要被留在村里拉货用,若是家里能买辆马车,自然方便不少,沈鹿竹面露惊喜地问:「那林老板同意帮忙了?」 「嗯。」褚义点头道:「林老板说他有些门路,家里有个老马夫是个相马的好手,买马车这事儿交给他就成。」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褚家一行人沿着镇里的主街一路逛着,和县城不同,许是路面没有那么宽阔的原因,这里的街道上除了临街的铺面外,少有沿街摆摊的小摊主存在,不过由于元宵节临近的缘故,街边的铺面都已早早挂上了花灯,一路逛过来,倒是也别有一番趣味。 众人脚步轻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集市的入口,虽已经是下午,可集市上仍然热闹得很,褚义将马车拴在了一旁,将褚三叔的轮椅从马车后搬下,随后众人才鱼贯进入集市,细细逛着。 与以往不同,之前逛集市,大多都是来采买的,目光自然停留在调料、工具等物件的时间上多一些,然而今儿褚家众人却是以游玩为主,便任由褚平和元霜带着,专门往各处新奇的摊子上凑去,什么面人糖画,扇面字画,或是精巧的首饰配饰,都要去瞧上一瞧。 等众人拿着在集市上买到的各种小玩意儿,重新回到马车旁的时候,日头已经西陲,眼看着就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 晚饭自然是在仙人醉解决的,说来好笑,褚义带着一家老小再次踏入仙人醉的大门时,迎出来的小二竟还是中午帮他领路的那个,瞧见再次登门的褚义,不由地愣了一瞬,随后看向褚义身后的众人,俨然是一大家子一同出行。 那小二见状心中有了成算,知道这是中午在自家吃得不错,所以晚上便带着家里人来尝鲜来了,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恨不得将嘴角咧到耳朵跟去,嘴上褚老板、褚夫人、老爷、老夫人,少爷小姐的叫个不停,欢欢喜喜地迎了众人进门。 那道八宝酿鸡确实很对沈鹿竹的胃口,不仅她喜欢褚家的女人们都觉得不错,就连小正正被喂了一口鸡肚子里那香甜的八宝饭后,也嚷着叫他阿娘 再喂一口,只不过糯米一类的东西,小孩子不好消化,沈鹿竹自然也不敢多喂,只隔了好久才会用筷子夹起一点点喂给他,好在这道菜受欢迎,正正小朋友倒也没吃上几口,就已经光盘了。 冬日里镇上的铺子大都关门早,吃过晚饭,日暮西陲倒是没了什么好去处,众人便直接回了客栈休整。 一夜无话,第二日已经早起习惯了的褚家众人,倒是难得的都睡了个晚觉,比平日都晚了半个多时辰,才纷纷开始起床收拾,随后褚义又叫了早饭到各自的房里。 村里过元宵节,家家户户倒是也会这正月十五这日挂上红灯笼,房前屋后点上蜡烛,也有家里手头宽裕的,这日也会再燃上几根爆竹,傍晚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天气若是好,一家人便再去村子里的小路上走上一走,这节便算过了。 可镇上的元宵节却有些不同,刚过了吃午饭的时辰,临街的铺面和人家,就都已经把自家门前的花灯和红灯笼点亮,主街两侧具是卖花灯、猜灯谜、卖糖画面人和各种零嘴小吃的商贩,每每有人路过,便会有不断的招揽叫卖声响起。 褚家众人是在晚饭前出门的,在镇上另一处比较出名的餐馆吃过了晚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此时主街被两侧的各式花灯和灯笼映射得五光十色,光彩熠熠。众人随着出来游玩的人群,慢慢逛着,虽吃过了晚饭,倒也不妨碍时不时买些路边的小吃零嘴分食品尝。 行至一处卖花灯的摊位前,褚义正打算给妻儿各挑一个花灯拿着,就被身旁的沈鹿竹拽了拽衣角,忙侧头看去:「怎么了,喜欢哪个?」 沈鹿竹却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处摊位道:「咱们去那边吧,好像是套圈的,我看后面那几排貌似都是花灯。」 褚义笑着应允,既然妻子有兴趣,那自然要过去看看的,于是便和正要招呼自己的摊位老板点头致歉,抱着正正牵上妻子朝着那处套圈的摊位走去。 今晚出来过节的人本就很多,此刻这套圈的摊位前更是聚集了不少人,不过这其中倒是瞧热闹的更多些。 摊子的老板倒是个眼力好的,隔得老远一见褚义几个正试图从围观的人群中靠近,忙上前招揽生意:「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各式的花灯摆件,泥人木雕,小玩意儿应有尽有哦。这花灯精美得很,若是到别处去买,可要好些个银钱的,我这里可是套中了就给,一点都不带作假的,哪位老板想先试试?」 说话间,褚义几人已经来到了摊位前:「老板,你这是怎么个玩法?」 老板笑呵呵地答道:「小圈二十文十个,大圈三十文十个,玩法简单得很,只要您用这圈,把东西套中了,那就是你的了。」 褚义扭头看向沈鹿竹:「阿竹喜欢哪个?」 沈鹿竹踮起脚指着远处的一个六角宫灯给褚义看:「那个好看吗?」 「好看,我家阿竹眼光一向好。」 褚义看了看那个六角宫灯的距离和大小,从老板手里买了四十个大圈,分给褚礼、褚平和褚秀秀各十个之后,寻了个正对那宫灯的位置,便开始套。 一旁的褚平,在问过了元霜的想法后,也去买了十个圈子过来,两兄弟一左一右,各自照着自家娘子的喜好瞄准着,咻咻咻……没一会儿就见四五个套圈已经离手飞了出去,只是没有一个套中了奖品。 众人也知,人家老板摆摊出来挣钱的,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叫人把奖品套走了,这八成也是这摊位前看的人多,玩的人少的缘故,不过兄弟俩倒也不气馁,只是自顾自地套着。 褚平是个打猎的能手,一把弹弓用得出神入化,在尝试过三次后,终于摸准了这套圈的玩法,将第四个套圈用食指和拇指拿稳,轻轻晃动 手腕瞄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嗖的一下,那套圈就飞了出去,直奔元霜看上了的那个兔子花灯,稳稳地套住。 人群中传来一阵喝彩声,元霜更是满脸的惊喜,不断地夸赞自家相公,那摊位老板虽没想到,刚还连花灯边都碰不到的褚平,竟一下子就套中了,可倒也还是乐呵呵地把花灯拿起来,递给褚平。 褚平将花灯递给妻子后,看了看褚礼和褚秀秀,教了教两个人后,又看向一旁手里还剩五个套圈的堂兄:「堂兄,要不堂弟帮你套吧,堂嫂相中的是哪个?」 褚义哪可能同意,一边继续瞄准着那个六角宫灯,一边打发着自家堂弟道:「不用,你若无聊倒是可以给正正套一个。」 褚平倒也不在意,一想也是,倒是叫他把几个娃娃给忘了,不过自家那两个还小,还不知道什么花灯不花灯的,左右拿起什么都是往嘴里塞,在他们眼里这花灯怕是还没有糖块有吸引力,倒不如一会儿一人买一个糖人来得开心。 于是乐呵呵地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套圈,问被抱着沈鹿竹怀里的正正:「正正,跟堂叔说,你喜欢哪个花灯啊?堂叔套给你!」 早在方才一过来这摊位前,正正就一直在盯着地上各式各样的东西瞧着,只可惜自家阿爹光顾着讨好他阿娘,没工夫搭理自己,如今听见堂叔问自己,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木雕的小房子说:「要」。 褚平扭头看了一眼,以为小孩子是没听清自己方才问的,于是又转回来再次问道:「正正就没有喜欢的花灯吗?堂叔给你套个花灯好不好,后面那些大大的,亮亮的花灯。」 哪知正正小朋友摇摇头,固执地指着那个木雕:「要那个。」 褚平心道成吧,什么花不花灯的,谁叫孩子喜欢呢,于是点点头,去到老板拦着的范围外,开始套那个木雕。 而这时,褚义也再次扔出了手里的套圈,飞得虽没有褚平方才的那个快,倒也一路朝着那个六角宫灯飞了过去,套圈的一边挂到了宫灯最上面的凸起,飞行被迫停了下来,绕着那宫灯上的圆角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将那个宫灯套住了。 .. 第二百二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套中那个六角宫灯的同时,褚平也将那个离得不远的木雕给拿下了,褚礼和褚秀秀那边也是奔着后排的花灯努力的,此时手里的套环早已抛了个干净,却并没有套中什么奖品,沈鹿竹本想再给他们两个买些套圈的,结果两人纷纷摇头表示不要了,便也作罢。 摊子老板方才还笑呵呵的脸上,顿时有些僵硬,对方一共才花了六十文,就拿走了他三个物件,那个木雕的小摆件倒是不值什么钱,可那两个精美的花灯,可是花了他不少银钱呢,这下真的是赔死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敢耍赖,只怕今儿这买卖便做不下去,心中虽万般不愿,可最后还是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把六角宫灯和那个木雕摆件地里过来,好在对面那两个男人,没有再继续套下去,而是将手里剩下的套圈都换了回来,不然他今儿怕是还有得赔呢。 从套圈的摊位出来,褚平立马领着褚礼和褚秀秀,跑去了斜对面卖糖人的摊位,给几个小的买糖人去了,没一会儿五个小的就一人一个糖人地吃着。 今儿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主街上的摊位卖花灯、猜灯谜的有许多,卖糖人那摊位隔壁就是又一家卖花灯的,褚义询问褚礼和褚秀秀想要个什么样的花灯,褚秀秀选了个荷花样式的,褚礼则选了个方形的纱灯。 选好花灯褚义正准备付钱,忽地被褚礼拦了下来:「阿兄,先等一下。」 话落,褚礼又转向那花灯摊子的老板开口道:「老板,我看你这里有灯谜,猜对了可是能免费得到这花灯?」 哪知那老板却摇摇头道:「这位小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是小本经营,猜灯谜确实有奖品,不过这彩灯却是不行。」 见褚礼愣了一瞬,那摊位的老板小心翼翼地指着褚礼手里的花灯问道:「这花灯你们可还要?」 「自然是要的。」褚义说完便把银钱递了过去。 沈鹿竹这时拍了拍褚礼的肩膀道:「不知道这灯谜的奖品是什么,阿礼可要得一个给阿嫂瞧瞧?」 褚礼闻言点头道:「好,那我就猜一个,就是不知道这灯难不难。」 「没关系啊,咱们重在参与。」 那摊位的老板笑了:「按说这灯谜是五文钱猜一次的,你们既买了我家两盏花灯,那便可以免费猜两个。」 褚礼向老板施了一礼道谢,随后细细看起了这摊位上挂着的那些灯谜,许是五文钱一次,只为图个乐,也是为自家这卖花灯的摊位增添些人气,或是老板的学识有限,这些灯谜出得并不难,稍微识些字的,稍微一琢磨就能知晓。 褚礼看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我好了,可以说答案了吗?」 「当然可以,你只需先告诉我要猜的是哪个就成。」 「左手第一个,三十六个时辰,打一字,谜底是三日晶。」 褚礼方一开口说出灯谜的顺序,那老板便将第一个灯谜取了下来,待褚礼说完答案,笑眯眯地开口道:「对,小哥真是聪明,谜底就是晶字,你还能再猜一个。」 「第三个,半部春秋,打一字,谜底是秦字。」 「对了,对了,小哥俩个灯谜都猜对了,奖品是两个孔明灯,我这就拿给你。」 那老板说着,身子蹲到了摊位后面,随后便拿出了两个简易版的孔明灯递给了褚礼,褚礼拿过瞧了下,从怀里掏出了五文钱,对着老板道:「我再猜一个。」 老板看着褚礼手里的钱,想了想摆摆手道:「这个就不收你钱了,你再猜一个就是。」 褚礼却还是执意把钱递给了老板:「我要猜第六个,依山傍水,打一字,谜底是汕字,可对?」 老板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又拿上来 了个孔明灯递了过来,褚礼这才连同之前那两个一同交给了自家阿嫂:「阿嫂,这孔明灯一会儿放烟花的时候,正好给正正还有欢欢喜喜一人一盏祈福用。」 「好啊,还是咱们阿礼想得周全。」 镇上今夜会在亥时整燃放烟花,这消息还是他们今儿个傍晚出门时,客栈的小二告知与他们的,褚家人从卖花灯摊位离开,又在主街上逛了会,见人群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行去,便猜到是快到了放烟花的时辰了,于是便跟着移动的人群,往前方走去,很快就到了一处宽敞的地界。 褚家众人来得不算晚,可前方也已经站了不少来此等着看烟花的人了,好在烟花只需仰头朝天上看去即可,倒是也不需要朝前面挤去。 趁着距离放烟花还有些时间,褚礼从一旁还开着的酒肆借来了笔墨,在三个孔明灯上写了些祝愿三个小娃娃身体健康,幸福快乐之类的词语,随后点燃任其乘风飞到了空中。 元宵当晚的烟花,整整燃放了一刻钟,不仅是正正、欢欢喜喜这三个奶娃娃没救连褚礼几个,也是头一次见燃放了这么久的烟花,都仰着脖子,眼也不眨地盯着看完了全程,期间正正还兴奋地一直在摇晃着小手,高兴得不成样子。 元宵节当晚,褚家众人依旧还是住在镇上,等到了正月十六起床吃过早饭,才收拾妥当,再次坐着租来的马车,回了靠山村的家中,褚义褚平兄弟俩,吃过午饭,又赶着马车回去镇上,将车还了。 休整了几日,小两口便又忙了起来,倒不是作坊或铺子里的活儿,而是蒋家。 蒋全的婚礼就定在正月二十八那天,大乾婚嫁六礼,蒋家之前已经行过了五礼,如今虽只剩下迎娶这最后一礼了,可需要准备的仍然不少。 蒋全婚后要住的房间,和蒋家的院子需要简单修缮一番,屋子里还需要添置些家具布置,此外还有喜宴那日需要的吃食酒水等,都要提前采买购置。 蒋全婚前这段日子忙得很,所以赶着牛车四处采买的活儿,自然就落在了褚义和崔家二舅的身上。 沈鹿竹就陪着崔姨母和蒋娟一起,准备蒋全迎娶那日穿的礼服被褥等。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八这天,褚义小两口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去了蒋家。 褚平、赵成几个,因为褚义和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和蒋全接触颇多,自然也是要去参加喜宴,亲自去恭贺一番的,只不过倒不用和褚义小两口一般,去得那么早。 是以,沈鹿竹就把正正和褚礼交给了褚平和元霜带着,稍晚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去蒋家。 小两口进了蒋家院子的时候,蒋家众人也正忙活着,见两人进院,崔姨母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拉着人进了堂屋:「阿义啊,你跟鹿竹咋这么早就来了,咋没见正正和阿礼?」 「想着家里今儿应该忙得很,我俩早些过来帮着忙活儿忙活儿,正正和阿礼等会儿跟着褚平他们一起过来。」 崔姨母笑眯眯地拉着两人坐下:「好好好,好孩子,姨母谢谢你们了!来得这么早,还没吃过早饭呢吧,等着姨母这就去灶房给你们端来。」 沈鹿竹闻言,忙站了起来道:「姨母别忙,我跟着你去灶房取就是了。」 「不忙,不忙,不差这一会儿子功夫,鹿竹你坐着去,你俩刚进院,先歇一会儿,吃了饭可还有得忙呢,坐着。」 吃过了早饭,来蒋家参加喜宴的亲朋就陆续登了门,蒋家的小院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辰时一到,已经换好了喜服的蒋全,就在一众兄弟的陪同下出了家门,去往邻村迎娶新嫁娘。 蒋全的喜宴办得热闹又喜庆,褚义作为亲近的表兄,那日也跟着喝了不少,好在赵成 跟褚平还算清醒,一行人醉意朦胧,直到傍晚才离了蒋家。 过了年,又参加了蒋全的喜宴,褚家众人这次回靠山村,也足足待了一个月有余了,第二日休整了一天,赶在正月末,褚家一行回到了县城长青街上的褚记丧葬。 褚家人虽然回到了县城,却没急着开铺子,一来刚过了春节,纸钱买卖眼下还冷清着,二来年前铺子里的纸钱就都卖了个精光,此时老宅后院的作坊也才刚刚复工,眼下并没有做好的纸钱。 虽说铺子不用开张,可县城里的私塾倒是已经复了课,小两口不想耽搁太久褚礼的学业,这才全家一起回了东院。 铺子虽暂时不用开门,小两口倒也没得闲,东院和铺子里空了一个多月,自是该好生打扫归置一番,前脚刚整理出来个大概,后脚得了消息的街坊邻里们,便陆续上了门,又是好一通的寒暄叙旧。. 连着几日,总算是归置完了宅院和铺子,蒋全也送来了年后的第一批纸钱,小两口看到是他来送,还有些诧异:「不是说好了,给你放阵子假,请林记的车队送来就好。」 蒋全搔了搔头笑道:「这批纸钱不多,我自己赶着车就送来了,何必还花钱请林记的车队,再说……再说如今更应该好好干才是。」 褚义知晓他是成了亲,想给家里人过好日子,男儿有担当是好事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回去的时候帮忙带个纸扎给林记的老板林庭。 有了纸钱,小两口也不再躲懒,第二日便重新开了东院前的铺子。 本以为这几日该是没什么人登门的,谁知半上午的时候,就见两个衣着破烂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铺子。 这两个少年正是年前要回靠山村那日,褚义帮着买了包子,还给了些银钱的那对乞讨的兄弟。 看清了柜台后褚义的脸,那个年长的少年脸上一喜:「老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小两口此时也想起了眼前这兄弟俩是谁,还以为他们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才特意找上了门,站起身问道:「可是碰到了什么难处?」 哪知那年长些的少年却摇了摇头回道:「我们兄弟俩来,是想告诉你们,过年那阵子,总是有人鬼鬼祟祟地在你们家附近转悠,不知道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第二百三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有人在这附近转悠?你们兄弟俩,怎么确定是奔着我家来的?」 倒不是褚义生性多疑,只是这附近多是做买卖的商铺,年前年后在这附近踩点的贼,自然会多一些。 再者,自家这几天都在打扫整理,并未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兄弟俩在街头讨生活,厮混的日子怕是不短,虽说小小年纪甚是可怜,所以不得不防备着些,毕竟当日他们从未提起过自己是谁。 那少年似是没听出褚义话中的质疑,只是自顾自地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兄弟俩,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小两口的身份,还是那日褚义他们从包子铺走后,听那包子铺的周老大和自家婆娘闲聊,才知晓了方才给自己买了包子,又给了银钱的,是街口那家纸钱铺子的老板。 兄弟俩和这县城里,成帮结伙的那些乞丐们不同,他们不愿做那些争地盘,打群架的事儿,只想在这县城里活下去。 好在他们都小,也从不惹事,那些乞丐团伙对他们倒也不是很在意。 兄弟俩对褚义那日的帮助很是感谢,却又无以为报,这才想在三十儿那天,上门来给恩人拜个年,可谁知来了才发现,铺子早就落了锁。 也正是那日,他们发现来这铺子前找人的,似乎还不止他们俩。 两个作随从打扮的青年,先他们一步在褚家的铺子前,扒着门缝朝里面张望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连看都不曾回头看,就直奔着路口跑了。 兄弟俩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了上去,就见那两个随从打扮的人,竟然一个托着另一个,趴在褚家东院的院墙边,朝院里看去。 兄弟俩不敢露头,最后还是当阿兄的那个机敏些,扔了个石块过去,吓跑了两人。 恩人家里似乎是被惦记上了,小兄弟俩心中不安,之后那阵子,没事便来这附近转转,果然十次的有八次都能碰见那两个人,直到元宵节过后,才没再出现。 之后兄弟俩来得便没那么勤了,只隔几日来瞧瞧是否有人回来,好将这事儿告诉给褚义。 直到今儿个,发现那铺子大门上的大锁竟然消失了,这才试着进了铺子里。 褚义听罢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长风,我弟弟叫薛长林,我们是好人家的,跟那些人不一样。」 似是怕褚义不相信自己,薛长风强调着。 褚义拍了下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长风,长林,谢谢你们。」 小两口本是拿了银钱要给两兄弟的,可薛长风看了看,犹豫了会儿,又收回了已经伸出来的手,摇摇头:「老板上次给的还有呢,这钱我们不能要。」 这话一出,小两口也觉得此举似是有些不妥,他们本意是好的,可眼下怕是少年误会他们把自己当作是来要钱的了,所以才会有这般表现。 沈鹿竹也不再坚持,转而说道:「有些细节,我们还想再和你们聊聊,这眼看着就要中午了,两位小哥不如就留在家中一起用顿便饭,顺便也再帮帮我们。」 这次小兄弟俩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显得有些局促,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午饭是在后院的堂屋吃的,沈鹿竹下厨做了几道拿手的菜,褚义又从附近的酒楼订了两道费功夫的荤菜,酱焖肘子和盐焗鸡。 吃饭的时候,小两口又象征性地问了几句,那两个窥探自家的人的细节。 饭后,沈鹿竹见二人衣着有些单薄,又拿了两件褚礼的旧夹袄给了小兄弟俩,这才将人送出了自家院子。 对于那两个窥探自家的人,小两口左思右想也没个方向,趁着下午没什么买卖,又到左右街 坊那打听了一番,可没人对此有什么印象。 小两口也只能作罢,毕竟自家并未有什么损失,也没有证据,总不能就这般去官府报案。 最后只能叮嘱自家人进出多加留意着些,好在据说正月十五后,那两个人就没再出现过,眼下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又过了几日,县城东院的铺子倒是没发生什么新鲜事儿,只是林记丧葬的小二奉命来了一趟。 林小哥还是第一次到县城里的褚家铺子,左顾右盼着进了屋,待看清柜台里的人后,才笑着快步上前:「褚老板,老板娘,生意兴隆啊!」 「林小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林老板有什么事儿?」 林小哥从怀里拿出了个信封递给褚义:「我家东家仔细研究了褚老板托人带过去的那个纸扎,说您夫妻二位真是心灵手巧,这是东家叫我带给您的回信,您收好。」 褚义双手接过信封,没立刻打开来看,而是先问起了对方的归期:「林小哥打算何时回去镇上?」 「这倒是不急,小的还要替东家办些旁的事情,估摸着得要耽搁两到三日才能折返,褚老板可是有事儿嘱咐小的?」 褚义摆摆手道:「嘱咐倒是不敢,只是想着若是林小哥不急着回去的话,能不能帮我把给林老板的回信带回去?」 「这有什么不能的,东家能早些收到褚老板的回信,想来也是开心的。」 褚义拱手行礼表示感谢:「那就多些林小哥了。」 「褚老板不必客气,小的应该做的。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东家托我给褚老板带个口信儿,上次跟您说的马车那事儿,最近这几日就能办妥了,下次蒋家小哥来送货的时候,应该能一起送到。」 得了这消息,小两口开心得很,有了马车家里出行办事都能方便不少。 林小哥要去给林庭办事儿,传过了话儿,就先行一步离开了褚家铺子,小两口这才把林庭的信打开。 林庭在信上先是对褚家众人表示了关心,紧接着表达了对纸扎的惊艳,然后说他看了褚义信里对这纸扎的解释后,对这纸扎买卖今后的前景很是看好,觉得买卖红火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又再次表明了,他们林记和小两口合作在县城开作坊的意向,并询问小两口这边讨论的结果。 还说若是觉得小两口这边没有其他问题,他随后就可以先慢慢寻个开作坊的地方来,虽说这纸扎作坊一时半会儿的还急不得,可若能先都提前准备上,到时也能省些力气和精力,把心思都用在做纸扎上。 最后便是盼着褚义能给他尽快回信。 小两口倒也不含糊,读罢便找来了纸笔,开始回信。 和林庭一起合作办纸扎作坊,小两口自然是同意的,只是对于出资和分配上,有些不同的意见。 林庭提议的方案是他来出全部资金,褚家出技术,之后的利润五五分账,就相当于两家各持有作坊一半的所有权。 这样分配虽然是最简单,也是最公平的,可作坊今后若是想长期稳定地发展下去,就势必会带来不少隐患。 譬如说,褚家这做纸扎的技术,基本上就是个一次性输出的东西,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是常有的事儿,若是今后林家完全掌握了做纸扎的法子,届时再将褚家推开,而从未出过资金的褚家,便很难证明自家对纸扎做法的独有权,利益没法得到保证。 再譬如,这纸扎作坊,就像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一般,今后势必会随着生意的红火而逐渐扩大,若是一直叫林记出全部的资金,也是不合适的。 小两口一贯喜欢先小人后君子,与其现在隐而不发,日后因为利益两家闹得不愉快,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全 部摊开来讲清楚得好。 隔了两日,林记的小二便再次登了门,并将褚义的回信带走。 林庭也是个爽快的,谁知第二日他便亲自跑了趟县城的褚记丧葬,专门来和小两口商讨,纸扎作坊的相关事宜。 双方对作坊的出资和分配讨论了许久,也将各自的考量和顾虑一一说出,讨价还价了许久,才最终定下了个令双方都满意的出资和分成方案,并直接签了契约。 双方商定,待纸扎买卖步上正轨后建立纸扎作坊,褚家出技术和两成的资金,林记出剩下的八成资金。 利润分做十份,每月结算,褚家取五,林记取三,剩下的两成留作作坊继续运转经营的资本。 终于定下合作方案后,小两口做东,在县城的酒楼回请了林庭,双方以兄弟相称,一时间关系倒是更加亲近了。 随后蒋全再次来县城送货的时候,就顺带着把褚义托林庭帮忙买的马车,给赶了过来。 这是一匹高大健硕的枣红马,一身的腱子肉,四肢长而坚实,毛色油亮胸廓深广,纵使叫根本不等马匹的人瞧上一眼,也定能知晓是匹良驹。 配套的是一辆木质四轮马车,前面配有车夫赶车时坐的辕座,车厢高大宽敞,后面还配备了放置行李工具的车檐。 车厢内部,沿着车壁三面都配有供人端坐的座位,车窗车帘一应俱全。 褚义在西院的后院找了处地方,搭了个马棚,平日里这匹枣红马就养在里面,马车也停在西院院里。 褚家的这匹「新成员」,虽长得健硕非凡,倒是个性子温顺的,刚来没几日就成了正正的新玩伴儿不说。 似乎还认下了狸花这只「大哥」,任由其在自己的地盘和身上作威作福。 在褚家西院的马棚里,不仅能瞧见狸花用枣红马的饮水槽喝水,甚至还能瞧见它用那槽子清洗自己的爪子。 小两口甚至还亲眼看到过,狸花像个女王一般地趴在枣红马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像是在视察领地一般。 而往往这种时候,正正都会在下面又蹦又跳,恨不得跃上去和狸花一起。 第二百三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商讨完和林记的合作事宜,小两口的日子便又恢复了平静。 眼下才刚刚二月,纸钱买卖还冷清得很,小两口除了看顾铺子外,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纸扎上。 每日都会将已经做好的纸扎,搬进搬出,试图让众人能够慢慢适应接受,顺便也研究些新样式,为之后的安排做着准备。 自打想到了做纸扎后,沈鹿竹就像被打开了任督二脉,各种想法不断涌现在脑海,纸人、纸房子、纸牛纸马,甚至是楼亭宅院、马车轿子、家具财宝,思路一旦打开,仿佛只要这世间有的,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纸扎的。 此外还有花圈挽联,香烛寿衣,突然间感觉好些东西都能扩展自家铺子的买卖。一时间干劲儿满满,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想到的所有东西都摆在铺子里。 虽然内心火热,不过小两口倒也还算理智,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买卖也得一点点地来,只要想法和点子还在,早晚都能把自家买卖做起来。 褚家这边小两口正心头火热地忙碌着,倒是渐渐把之前薛姓兄弟俩说的事儿给抛在了脑后,直到二月下旬一天的深夜,原本已经睡了的沈鹿竹突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见狸花正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 狸花是只很爱干净的小猫,平日里都是跑到外面去方便的,可自从褚义在自家的各处房门上,都做了一个供狸花进出的小门后,它就很少有半夜吵着要出去的情况出现了,刚被弄醒的沈鹿竹还有些懵懵的,伸手揉了揉狸花的脑袋,嘀咕着:「狸花你是想出去吗?」 可狸花却又跑去了另一边,试图将褚义也弄醒,等见到褚义坐了起来,朝着两人「喵喵」叫了两声,随后扭身跳到了地上,跑去门边不停地用爪子拍门,好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是不是小门打不开了?」沈鹿竹见状问向褚义。 「阿竹躺着就好,我去瞧瞧。」 褚义拽起被子帮妻子盖好,随后自己披了件外衣下地,伸手轻轻一推,特意给狸花留出来的小门就被打开了,可却不见狸花出去,而是继续用爪子拍打着门,嘴里急促地「喵喵」叫着,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般。 房间里没有点蜡,沈鹿竹瞧不太清楚门那边的情况,听狸花还在不停地叫着,忙支起身子问道:「怎么了吗?」 褚义此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不成狸花是想叫他出去干什么,于是折回炕边,边穿衣裳边对妻子解释道:「我刚把小门打开了,狸花却没出去,还在一直拍门,我出去看看。」 此话一出沈鹿竹也瞬间清醒了过来,想起了那两个姓薛的少年曾经说起的事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进贼了,还是之前那两个又来了?我跟你一起!」 「没事儿的,我自己就成,阿竹你乖乖在屋里待着,我等下就回来,别怕。」 褚义说完就打开屋门走了出去,狸花这次倒是没再叫了,跟在褚义脚边也走了出去,沈鹿竹哪里待得住,却也不敢随意出去给褚义添乱,于是也披了件外衣下地,顺手拿起了个烛台握在手里,打算就悄悄地躲在房门后,透过缝隙看着些,以防有什么突***况,自己好给褚义帮忙。 沈鹿竹躲在门后,就见褚义将立在墙边的炉钩子拿在了手里,随后轻手轻脚地朝院子里走去,早春深夜的褚家东院,借着月光倒是能瞧个大概,院中除了一人一猫倒也没再瞧见其他活物。 只见狸花在前面带着褚义,竟直奔了东西两院间的那道门,这门时当初褚义修缮两个宅院的时候后加的,因为西院那边暂时只用来存放了些杂物,平日里少有进出,又害怕正正趁大人不注意溜达过去,发生些磕磕碰碰的,便被褚义用根麻绳拴住了大门。 可如今却是不知为何,绳子散落在一旁,两扇木门也被推开了 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间隙,狸花带着褚义来到门前,一步也不曾停留直接便冲了进去,随后便听见它低吼着,似乎是在警告什么。 深夜的长青街很静,狸花这突然的叫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和渗人,紧接着便从西院传出了两声受到惊吓后的尖叫,和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褚义原本怕惊动了半夜闯进自家的歹人,走得很轻很慢,在听见这些的一瞬间就快步冲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只瞧见两个慌不择路,从自家西院跳进隔壁开布庄的孙大娘家。 紧接着便是孙大娘家那只狼犬的狂吠,一阵痛呼和邻居们被吵醒的声音,褚义快步从自家院子跑了出去,沈鹿竹也忙跟着出了院子,可刚来到布庄门外,就见孙大娘老两口打开院门走了出来,那两个黑影跑掉了。 孙大娘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顺气:「那俩个应该是被我家狗给咬到了,刚你大爷点了烛台出来,地上还有一滩子血呢!」 没一会儿,街坊们都从自家院子探出头来查看情况,听说是褚家和孙家进了人,众人一阵唏嘘:「咱们这挨着县衙,治安一向好得很,这是哪来的毛贼,胆子竟然这般大!」 「就是说啊,真是无法无天了,褚家的,孙家的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检查检查,瞧瞧丢了啥东西没有。」 「对对对,快去瞧瞧丢了啥没有,明儿一早好去衙门口报官,放心我们这些街坊都给你们作证。」 正说着,褚礼等人也从东院跑了出来,慌乱地询问自家兄嫂发生了什么。 褚义见妻子和弟妹穿得都有些单薄,也不再多言,和孙家约好明日去报官的事儿后,就带着家人回了东院,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就催促着众人回屋睡下,有什么事儿明儿再细说。 一夜无话,第二日衙门刚上值,褚、孙两家就在街坊们的陪同下去了县衙报官,虽说两家检查过后都没什么损失,可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到官府备个案才好。 就算没什么损失,可这事儿发生在县衙旁边,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对官差们的挑衅,详细询问过案情后,就由丁安带着两名官差跟着众人来了褚家和孙家勘察现场,在提取到三枚清晰的脚印,拿到昨日孙大爷后来从自家院子捡到的碎布料后,丁安有了初步的分析。 于是在离开时,私下里对褚义说道:「这两人应该是从你家东院临街的那处围墙翻进来的,然后又从东院进了西院,再结合褚老弟你方才在衙门里提到的,应该是被吓到后,慌不择路才误跑进孙家院子的,所以……」 「所以,这两人是奔着我家来的。」 丁安点点头:「估计是,最近小心些,眼下还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是啥,我看不如在院子里养条狗,万一再有什么事儿也能提个醒。」 「好,回头我就去集市上瞧瞧,多谢丁大哥。」 丁安拍了下褚义的肩膀道:「客气啥,这事儿我会多留意的,有消息就通知你,公务在身先走了。」 当天下午褚义便出去买了两条半大的狗回来,沈鹿竹顺着狸花的名字,也按照毛色给两只狗取了名字,一只叫黑色背毛的狼犬,取名叫黑背,另一只毛色有些偏棕,像是去了外皮的核桃,索性就叫了核桃。 家里一下多了两名新成员,最开心的莫过于正正和狸花了,正正不用说,小孩子瞧见什么都兴奋得很,狸花却是用了一个下午,彻底征服了两只体型大它一圈的狗子,收编成自己的小弟,当上了名副其实的老大。 当初修缮自家宅院的时候,褚义已经对东西两院的院墙进行了加高,可没想到还是被人翻了进来,于是便和褚三叔商量着,是不是再把墙体加高一些。 褚三叔坐在东院的院子里,瞧了瞧自家四周的院墙,叹气道:「就怕再高的话,会挡 了这院子里的阳光,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请人来再加高些吧。」 沈鹿竹也有些担心采光的问题,再者也不知道这县城里对于院墙的高度有没有什么限定,总归该是不能无限度地加高的,于是便想了个旁的法子:「或许不加高也行,咱们可以找些破碗、破罐子之类的,把摔碎了的陶片瓷片立在墙上,这样应该也能达到防人翻墙的效果。」 褚义和褚三叔听了这提议都觉得可行,褚义更是赶忙去寻了几名泥瓦匠,找了些瓷碗瓦罐回来,在自家院墙上加上了一层简易的防盗装置。 与此同时,同在县城的杨家后院却闹了起来,起因是一个男子扶着另一名小腿受伤的男子,来杨家找杨家老三杨方胜要医药费和赔偿。 这二人是兄弟俩,街上的混子,往日经常和杨方武厮混在一起,杨方胜手头宽裕,这两人便对他马首是瞻,跟着他身边吃香喝辣,为虎作伥。 受伤的那个人脸色惨白,小腿似是被什么动物咬伤的,血淋淋的一个大窟窿,上面的肉已经因为失血泛起了变成了肉粉色,朝外翻着上面还能瞧见清晰的牙印。 「三哥,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们兄弟俩可是替你办事儿的时候出的意外,我兄弟这腿今后怕是要落下残疾了,你得负责!」 杨方胜平日里蛮横惯了,此时只恨这两人废物得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成,连好脸色都没有一个,又哪里会负责起这人受伤的腿来。 「放屁,你们俩他娘的还敢叫老子给你负责,屁大点的小事儿都办不成,老子牛都吹出去了,结果就告诉我这,赶紧给老子滚!」 「杨老三!你他娘的别给我玩翻脸不认人那一套,我兄弟这腿你就说负不负责吧!」 「我负你大爷!」 双方一言不合就在杨家后院厮打了起来,这动静自然瞒不住杨家的其他人,老大杨方文一脸怒其不争地训斥着自家三弟:「老三,你咋就不能消停些,阿爹都啥样了,你作啥作?」 「我的事儿你俩少管!」 杨方武可不像杨方文一般好脾气,还想着劝诫他,直言道:「我还真懒得管你,你又不是我的种,自己跟阿爹说去。」 若说这个家里杨方胜最怕的,也是唯一怕的,那边只有杨老爷子了,闻言立马吼道:「你个阴险小人,你又要去告状!」 「我的好弟弟,你都把这好机会送到我嘴边了,我要是不去告你一状,岂不是白瞎了你的一片良苦用心?放心,日后二兄我继承了这家业,还是会赏你一口饭吃的。」 老大杨方文见状还有些犹豫:「老二,阿爹如今卧床不起,怕是不能再……」 谁知话还没说完,杨方武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杨家老爷子卧床休养这事儿,还要从年前那阵子褚家纸钱的红火买卖说起。 杨家老爷子当初之所以着急,想要赶紧把铜钱烧纸和纸元宝都仿造出来,就是想趁着春节前的旺季,狠狠地挣上一笔。 杨家就有自家的纸钱作坊,本以为这算不得什么难事儿的,却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并不算顺利,铜钱烧纸仿造出来后,纸元宝的仿造却一直停滞不前,最后只能先从铜钱烧纸的批发做起,想着能早挣一日的银钱便是一日。 纸元宝的事儿虽暂时先搁置了,可杨家却从来没真的放弃过,毕竟在杨家老爷子的眼里,同行既冤家,更何况是褚记丧葬这种,刚一来县城就掀起了不小风波的同行,自然要趁早打压铲除才是。 杨家在行安县的丧葬行业里,虽算不上是顶尖的那批,可若是将范围缩小到纸钱行当里,倒也是数一数二的,杨家老爷子兄弟几个,最早都是做货郎的,一做就是十几年,后来存了些本钱,兄弟几个就合伙开了家小酒楼。 可有了钱,当了小老板,兄弟几个的矛盾反倒多了起来,最后更是连酒楼的买卖都进行不下去了,杨家老爷子没挣过自家兄弟,最后只分得了些银钱,正巧赶上有家纸钱作坊的老板急于用钱,要将作坊贱卖,于是便连带着作坊的工人一起盘了下来,是以,对于这纸钱行业他实在是个外行。 杨家老爷子虽然是个外行,可还是把这个被他半路买进手的纸钱作坊给做了起来,纸钱的制造和工艺他确实一窍不通,但对做买卖一事却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 杨家老爷子深信,这县城就算是再大,一个买卖能挣到的银钱也是有限的,做一个行当的铺子越多,同行的买卖越是红火,那他们杨家就挣得越少。 是以,他简直将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奉为金玉良言,打压挤兑同行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对于褚记丧葬,老爷子原本盘算得不错,觉得自家这降了价的铜钱烧纸一旦开始售卖,傻子才会跑那褚记去上货呢,若是姓褚的不自量力地跟自家竞价那是最好,一个村里来的乡下小子,能有多少本钱可跟自家较量的,到时候还不赔他个砸锅卖铁,屁滚尿流地跑回乡下去。 就算对方不上套,可杨家此举也已经断了褚记批发的路子,没了批发的营生,就褚记卖的那些散户,他杨家倒也没太放在眼里,只留着日后慢慢清算便是。 可千算万算,杨家老爷子没想到,褚记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做出那么多的纸元宝来,还大张旗鼓地搞上了批发,铜钱烧纸和纸元宝虽外形完全不同,可却是实打实的竞品,褚记丧葬此举属实是给了杨家一记漂亮的反击。 按理说杨家仿做出了铜钱烧纸,还刻意压低价格抢断了褚家的生意,即使后来有了纸元宝竞争,春节前这一波该也是挣了不少的,可杨家老爷子实在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只觉得自己被那褚记的小两口给摆了一道,心中怒火翻涌。 偏又赶上因为没仿做出纸元宝被扣了工钱的工人们集体罢工,一时间怒火攻心,直接栽倒在了他平日里发号施令的那把太师椅上。 一边是已经罢了工,嚷嚷着若是不把工钱立刻补齐,不仅要全部辞工,还要去报官的作坊工人们,一边是被气到中风,郎中说只能卧床静养,却仍不肯松口服软的杨老爷子,杨家三兄弟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 主要还是杨家老爷子这些年来积威甚重,从不肯放权,即使是如今上了年纪,有些场合已经力不从心无法出面,却依然要将杨家的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杨家这三个儿子虽都过了而立之年,却没有一个真正能主事儿的,再者三兄弟也是各怀心思,都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压对方一头,好好表现一番,为今后接手自家产业做铺垫,是以其他兄弟提出来 的想法,自然不管是什么都要反对的,如此一来,这事儿便只能一拖再拖。看書菈 老三杨方胜的脾气秉性是三个儿子中最像杨老爷子的一个,锱铢必报又心黑,偏他又被杨家老太太娇惯得不行,一向肆意妄为,活脱脱的一个小混混。 杨家老爷子一向瞧不上这个没什么脑子,只知道四处闯祸的小儿子,也正因为如此,老三杨方胜总想要给他老子证明一下自己的本事,证明他并不比他那窝囊的和事佬大兄,和阴险狡诈的二兄差上什么。 这次老爷子卧床不起,杨方胜本就不受待见,如今的紧迫感倒是更强了,要知道老爷子如今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真的就此一病不起,到了不得不交权那天,照现在的局面,和杨老爷子对他一贯的态度,家产势必是没他那份的。 杨方胜必须牢牢地抓住这次的机会,做些什么来改变杨家老爷子对自己的看法才行,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杨方胜这人虽不咋的,可手里还算宽敞,是以身边是有几个小跟班的。 明确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杨方胜便终日和几个小跟班坐在酒楼妓馆里商讨对策,也不知是哪个提起,这事儿还是要从褚记丧葬那边下手才成。 褚记丧葬确实是这事儿的起因,若是他能趁着这时候把褚家的纸元宝拿下,甚至直接将褚家赶出县城,到时候自家老爷子一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杨方胜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自然不会想要靠合作谈判或者买卖等正常手段,来获取纸元宝的制作方法,于是就找了王姓兄弟俩,叫他们寻个机会去褚记,把制作纸元宝的方子搞到手。 王姓兄弟俩先是借着买纸钱的名义,到褚家铺子附近转了一圈,原本是想着踩个点,打探一下情况,可这一打探不要紧,看着褚记丧葬整日不断的客流,和因为到了年跟前,衙门陡然增加的巡逻频次,心中不由地打起了退堂鼓。 虽说他们兄弟俩平日里是跟着杨方胜混日子的,可也绝对到不了为了给对方办事儿,不顾自身安危的地步,如此的情形,势必是不能顶风作案的。 因此任凭杨方胜那边如何地催促,急得火烧了眉毛,兄弟俩也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搪塞着,并未真的有所行动。 直到春节过后,兄弟俩发现褚记丧葬的铺子直接关了门,县衙里的官差们排休,就连巡逻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这才重新打起了主意,于是便有了二月初小两口从长风、长林兄弟俩那听说的事儿。 这事儿前前后后折腾了许久,杨方胜银子也没少花,正当他以为自己的计划要得逞的时候,突然头一天,老爷子把他叫到了床前,直接把一摞子纸摔在了他的脸上,上面竟全是他最近在外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的罪证。 这事儿气得老爷子直接禁了他的足,罚他跪在祠堂反省,直到最近才因为杨家老太太的求情被放了出来。 杨方武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找了王姓兄弟俩,询问纸元宝的事情:「那事儿你们俩办妥了没,东西呢?」 王大顺摸了下鼻子,讨好地说道:「三哥,你人不在,我们兄弟俩也没个主心骨,这事儿实在不太好办。」 「放屁,就他娘的叫你们俩怂货去偷个东西,用个屁的主心骨,你他娘的当我杨老三傻的不成!」 王大顺连连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三哥我们哪敢啊!这事儿真是有些难办……」 杨方胜一把拽住了王大顺的领口威胁道:「拿老子钱的时候可没见你们磨叽,现在跟老子说难办了,我看你们俩他娘的,是不想在这县城里混了!」 王小顺忙上前去掰杨方胜的手,替自己和兄长找补道:「真不是我们兄弟俩只拿钱不干活儿啊,这活儿,它确实是不好做,三哥你都被关在家里不让出 门了,更何况是我俩这小喽啰了。」 「你这话啥意思?」 王小顺方才也只是一时情急胡乱说的,没想到杨方胜突然就瞪向自己,逼问是何意,他们能有啥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见杨方胜被关在了家里,没了人给钱,也没有人隔三岔五地催促,兄弟俩就犯了懒,把纸元宝的事儿给抛之脑后了,如今杨方胜突然被放了出来,还没想好托词,便慌了手脚。 被掐着衣领的王大顺,见杨方胜竟然把自家弟弟胡乱说的话听了进去,灵机一动,忽悠起了对方:「三哥,我的好三哥啊,我们兄弟俩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俩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老大的,老大交代的事儿,咋可能不尽心尽力地做啊,不要命了不成?」 「哼,少用这些屁话忽悠我!」 见杨方胜拽着自己的手似乎松了些,王大顺忙再接再厉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啊老大,这事儿从头到尾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吗?好端端的,老爷子为啥要禁你的足啊,这……这肯定是有人告密,陷害老大你啊!」 对于杨老爷子突然怒火中烧,把自己关进祠堂罚跪一事,杨方胜其实也是有点状况外的,实在搞不懂卧床修养的老爷子是怎么知道他在外面那些事儿的:「你是说有人故意的告诉我家老爷子的,就是想害我?」 王大顺见人上了套,忙不迭地点头道:「可不嘛,老爷子都卧床静养了,这种时候咋还有心思去调查老大你在外面干了啥?定是有人不想叫老大你把褚家这事儿办成,才去老爷子面前陷害你的。」 「你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难不成……是我那两个兄长?没错定是他们,要是我把这事儿办成了,他们在老爷子面前就啥都不是了,定是他们,他娘的!」 「他们不止陷害了老大你,我俩去褚家办事儿的时候,也总是被阻拦,哪次都不顺利,这明摆着就是冲咱们来的啊,我俩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杨方胜这才松开了拽住王大顺的手,眼神阴恻恻地说道:「哼,不想叫老子做成,老子就偏要做给他们看,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你们两个听我的,这次……」 第二百三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大顺兄弟俩好不容易忽悠住了杨方胜,让他转移了注意力,哪还敢继续懒散下去,当天夜里就趁着夜色翻进了褚家东院。 原本想着进院后随便找些东西应付了事的,谁想到褚家这院里各个屋子都住满了人,兄弟俩怕把人吵醒并不敢进屋,正打算溜去铺子里瞧瞧的时候,发现这院子的西侧竟还有一道院门,犹豫了片刻便解开了门上绑着的麻绳,走了进去。 之后的事儿,就完全超出了兄弟俩的预料,也不知道哪跑出来一只猫,先是吓了王大顺一跳,还不等缓过神儿,就从门后传来了脚步声,兄弟俩只得爬上了面前相对矮一些的院墙,结果刚跳下去,王小顺又被那家的狗给咬了,好不容易才挣脱了,直到一路不要命般地跑回了家里,也没搞明白到底是哪步出了错。 王小顺小腿被咬得不轻,简单包扎处理过后,越想越气不过,这才找上了杨方胜,哪知那***只关心纸元宝的方子有没有到手,对王小顺那血淋淋的伤口,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此举无疑触怒了兄弟俩,双方争论不休,最终演变成了互殴。 杨方胜办的这蠢事儿,到底还是被捅到了杨家老爷子面前,就像杨家老二杨方武说的,老爷子如今的情况,正是他们要打压兄弟争取表现的好机会,他这好弟弟都把把柄送到他手里了,哪里有不抓住的道理,杨方胜虽不得倚重,可与其留着他今后徒增变数,还不如趁此机会,让他直接在老爷子心里被判个死刑来得省心。 不出众人所料,杨家老爷子果然动了肝火,竟然敢指使人在长青街上入宅盗窃,幸亏是没有得手,不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来不及处置自家的混账儿子,赶忙叫老大杨方文去打探消息。 杨家在这县城里做了许多年买卖,自然是和县衙里的那些个官差大人,有些私下里的接触的,很快杨方文就风尘仆仆地从府外赶了回来。 杨老爷子原本正半靠在床头,任由老婆子给自己顺气,见状忙问道:「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没见到钱主簿?」 这钱主簿与杨老爷子私下交好,杨家素日里没少孝敬,因此这官府县城里有什么和杨家有关的大事小情,也多会提前告知一声,是以杨家老爷子第一时间,便叫长子去寻这人打探消息。 「见到了阿爹,钱大人今儿个旬休,儿子直接去了他府上后门,这事儿果然不出阿爹所料,那褚家的确去报了官,据说丁捕头已经亲自带人去看了现场。」 杨家老爷子一听忙继续追问:「可查出来啥了,钱大人说没说这事儿可严重?」 纵使杨方胜一向不受杨家老爷子待见,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况且若是老三真被官府逮了去,到头来丢的还是他杨家的脸。 「钱大人说他只是个主簿,查案抓贼的事儿不归他管,只知道这事儿让衙门里的捕快们都有些气愤,居然赶在长青街衙门口入宅盗窃,简直……简直是在挑衅官府的权威!」 杨家老爷子听得此话,抄起手边的药碗就砸向了跪在地上的杨方胜:「你个浑蛋玩意儿,刚出来几天就给老子惹祸!」 「老头子,你这是做啥。」 杨家老太太平日里最是疼这个小儿子的,可到底也不敢太过忤逆自家男人,只轻声抱怨了句,便赶忙去检查杨方胜有没有受伤。 杨方胜偏头躲了过去,觉得定是他家老大故意给自己添油加醋的,于是不服道:「王大顺那两个怂货,连根毛都没偷走,大兄你少在那吓唬人了,咱们家喂了他姓钱的那么些年银子,这点小事儿他还能摆不平?」 「混账!给老子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杨方胜或许并不清楚,可作为杨家的掌舵者,亲自搭上和钱主簿这条关系的杨老爷子,却清楚得很,这么多年孝敬的银子多 都数不过来,可实际上他们和钱主簿的关系并不对等,尤其是在新县令上任后,钱主播更是谨言慎行得很,和他自身关系不大,无关紧要的消息还是会透露,可也仅限于此了。 杨方文见老爷子被气得胸前一阵起伏,上气不接下气的,忙上前劝道:「阿爹消消气,钱大人说了,这事儿虽然让人气愤,可说到底也没什么损失,叫咱们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等风头过了就是。」 其实钱主簿哪里会对杨方文说这么多,只说了句「夹着尾巴做人吧」,就关上了自家大门,这些话都是他自儿个琢磨的,不过想来意思也是大差不差的。 许是方才动了怒,身子还不爽利,也许是在琢磨着如何是好,杨家老爷子沉吟许久,才再度开口道:「把老三送去乡下看起来,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把他放回来。」 一听要被送到乡下去,杨方胜瞬间激动起来,这和直接宣布他和继承家业无关了,有什么区别:「我不去,阿爹你不能这么偏心。阿娘,阿娘你帮我和阿爹说说,阿娘我不想去乡下!」 「老头子……」 「都他娘的闭嘴,谁再求情,就老子就关这小王八蛋一辈子!」 为了儿子今后的自由,杨母哪还敢多言,杨方胜自然也是拧不过自家老子的,即使再不愿还是被杨方武亲自押着出了杨家老爷子的卧室,准备送去乡下看管起来。 这是杨方文才想起,方才在后院和自家老三打仗的那兄弟俩,还在自家客房,被家里的下人看着呢,于是上前问道:「阿爹,那对姓王的哥俩?」 「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给些银钱打发了吧。」 「是,那儿子就先下去了。」 正准备躺下,杨家老爷子猛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叫住已经快要踏出房门的长子道:「找个人跟着点。」 跟着谁?自然是跟着王大顺兄弟两个了。 「儿子知道了。」 褚家这边报过案后,便也只有静静地等待,对于这事儿的结果,说实话小两口和褚三叔都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来这事儿出得蹊跷,出了几枚脚印,和后来在孙家布料,和院墙外发现的些许血迹,便没了任何头绪。 再来,那夜动静虽闹得不小,但说到底自家和孙家都没有任何损失,就算官差们觉得受到了挑衅,对这事儿上心些,可整个行安县每天有那么多的案子要查,总不能全扑到这个小案子上,时间一长怕是也就没了后续了。 心里虽有些难以接受,可褚家人倒也没为了这事儿郁闷多久,毕竟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影响自家正常的日子。 就在小两口快将这事儿忘在了脑后的时候,丁安却在这天傍晚,带着丫丫登了门。 丁安是下值后,又去邻居家接了丫丫,才来了褚家,此时小两口正打算关铺子,见到父女二人很是惊讶。 褚义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前去:「丁大哥怎么这时候来了,快些进来。」 丁安倒也不客气,开玩笑道:「我们父女俩今儿打算在褚老弟家蹭顿晚饭,不知道褚老弟和弟妹欢不欢迎啊?」 沈鹿竹上前拉着丫丫的手道:「自然是欢迎的,丫丫许久不曾来家里了,想吃什么和婶婶说?」 丫丫跟着沈鹿竹去了内院,丁安帮着褚义一起关了铺子后,便去了堂屋和褚三叔闲聊,待沈鹿竹和秀秀把饭菜摆好,众人入了座。 丁安率先端起了酒杯,起身行了一礼,有些歉意地道:「今儿个来,主要是想给各位道个歉,前阵子盗窃那事儿,幕后之人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儿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这事儿是丁安无能,对不住了大家。」 丁安说罢就要将 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忙被褚义拦下:「丁大哥,这是什么话,这事儿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沈鹿竹也劝道:「是啊丁大哥,这事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听丁大哥的意思,可是已经知道了此事是谁所为?」 丁安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确实是有些猜测,三日前有个捕快下值后,去医馆抓药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个小腿被狗咬伤的男人,正在医馆换药治伤,想起了前阵子你家和孙家遭贼的事儿,正准备过去询问一番,谁知那人看见了那身捕快的衣裳,连药都顾不得上完,拔腿就跑,还没等跑出医馆的大门,就被我那同僚给按在了地上。」 沈鹿竹暗道,小腿被狗咬伤,又见到捕快就跑,这人的行为确实可疑,说不定还真就是半夜翻进了他家的那个贼人呢。 刚想到这,就听褚三叔问道:「那这人可是承认了?」 丁安摇摇头继续说:「没有,同僚虽抓住了他,可那个叫王小顺的,却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和那日的事儿有关,只说自己是喝醉了酒,睡在路边不知被哪家的狗咬的。」 若是上辈子,沈鹿竹知道是能对比脚印、血液核酸还有现场发现的那块布料的,可眼下她却不知这些物证能不能起到些作用了。 有些不死心地问:「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证明是不是他了吗?」 「第二日就将那人的脚印和现场发现的进行了对比,结果并不理想,没法断定王小顺就是当晚的其中一人,不过这人身上仍是很可疑,兄弟们顺藤摸瓜,倒是发现了些东西。」 第二百三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老弟可知道西街那头,有个专门批发纸钱的杨家?」 听了丁安这话儿,褚义瞬间联想到了什么,忙问道:「自然是知道的,丁大哥是说,我家半夜进贼这事儿,和杨家有关?」 丁安点点头道:「眼下没什么证据,我也只是猜测,这个王小顺家中还有个兄长,叫王大顺,这兄弟俩平日里招猫逗狗的,小偷小摸的勾当没少干,是西街那片出了名的小混混,以前还被衙门处理过,不过倒是很少来长青街这片晃悠。 可奇怪就奇怪在,兄弟们在走访的时候,有不少人反应,之前有段日子,经常能瞧见这兄弟俩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 「可是春节后到元宵节前的那段日子?」 丁安有些错愕地看向沈鹿竹:「没错,弟妹可是知道些什么?」 「月初刚从村里回来的时候,曾有人和我们说,年后那阵总有两个人在家附近窥探,可到了元宵节前后,又突然间不见了,可这和杨家又有什么关系?」 「王小顺那兄弟俩,最近这两年一直和杨家老三混迹在一起,那也是个混不吝的,三十好几了,还成日到处惹是生非,我是想着这同行是冤家,这杨家做生意的手段,又一向不是很光明磊落,或许正是这杨家心存妒忌,才找了那兄弟俩来搞破坏的。」 褚义举杯敬了丁安一杯,随后道:「丁大哥猜得应该没错,我家和这杨家细说起来,也算有些过节。」 褚义将年前铜钱烧纸被杨家仿造了去,还压价批发的事儿,细细地学给了丁安听,得知了这前因后果,丁安也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既然是这样,那这事儿就更加说得通了。」 官差们在查明王小顺身份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西街兄弟两人的家中,准备将王大顺一起带回调查,可等他们到时,王家就只剩了一家妻儿老小,哪里还有王大顺的影子,王家人也都是一问三不知,最后还是从王家邻居的口中,得知了王大顺带着包裹离了家的消息。 官差们并不知晓,当日那名捕快在医馆抓捕王小顺时,王大顺其实就在附近的铺子里买酒,在街对面瞧见弟弟被捕,吓得连夜就逃出了县城,如今已经不知道躲到何处去了。 虽说脚印并没有比对成功,可王大顺的出逃,反倒印证了官差们对兄弟俩的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对兄弟俩进行批捕,只能顺着兄弟俩的各种社会关系继续寻找蛛丝马迹,在查到两人似乎和杨方胜关系十分密切之后,又联想到杨家多年来做买卖的手段,丁安心里便有了些猜测。 随后,官差们便假借调查王大顺行踪的名义去了趟杨家,本是想诈一下杨方胜,看看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线索来,可不曾想他并不在家中,不仅如此,杨家还声称杨方胜身子有碍,元宵节后就回了乡下祖宅养病,一直都不曾回来。 对于杨家的这个说辞,官差们自是不信的,已经卧床不起了的杨家老爷子,都没被送回乡下静养,倒是把而立之年的杨方胜送了回去,恰恰又是在这种时候,未免也太巧了些。 仿佛猜到了官差们的想法一般,杨家出奇地配合,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竟主动找来了不少证人,证明元宵节后确实一直未在县城中见到过杨方胜,还说若是还有顾虑,他们也可带着官差们到乡下祖宅一探究竟,那里的人也都可以作证。 如此一来,官差们反倒不好继续纠缠,毕竟眼下一切都是丁安的猜测,官府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杨家和杨方胜有参与其中,不仅如此,就连证明当晚的犯人就是王大顺兄弟俩的证据都没有。 眼下王小顺仗着没有实证,抵死不肯认罪,王大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杨家他们都暂时没有办法应对,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死局之中,挣脱不得。 而最重要的是,褚家、孙家当晚并没有任何损失,即使官差们逮到了主犯且对方供认不讳,顶多也就算个未遂,最后也只不过是小惩大戒,并不能真的将几人关进大牢。 丁安说着有些惭愧:「所以我今天来,主要就是想给各位道个歉,是我们无能,暂时没办法将这些贼人绳之以法,实在是愧对这一身行头,不过褚老弟你们放心,这事儿绝不会就让他这么过去的!」 褚义忙道:「丁大哥说这话就实在是太见外了,这事儿我们心里有数,怎么也不会怪在丁大哥和各位官差大人身上,丁大哥能过来和我们说这些,已经是对我们格外照顾了。」 「是啊丁大哥,说实话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如此这般知晓了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胡乱猜疑的强。」 丁安饮下杯中的酒,点头道:「还是褚老弟和弟妹阔达,若是这样,那我也便心安些。不过,这杨家和杨方胜的行事作风一向不怎么正派,今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多谢丁大哥提醒,我们一定会多多留意的。」 一餐饭吃了许久,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丁安父女俩才挥别了褚家人。 正正早就由狸花陪着在东厢睡下了,小两口收拾妥当后便也回了屋子,因为对这事儿的结果早就有了预判,今儿丁安来了之后,沈鹿竹心里反倒多了一丝轻松,和褚义坐在炕边洗脚的时候,居然还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 褚义见了妻子的模样,有些好笑地问:「阿竹心情似乎不错?」 「嗯,我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褚义你呢?」 沈鹿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褚义却知晓她在说什么:「确实不错,原本还以为这事儿不会有结果了,今儿多亏了丁大哥,咱们如今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对方的目的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如此这般心里也踏实,就像阿竹说的,总好过整日胡乱猜疑。」 沈鹿竹点点头,随后坏笑着道:「其实还有一点。」 「是什么?」 「其实就算这次官府真的找到了证据,把他们都抓了起来,过后估计也就打几板子了事,毕竟咱们确实没什么损失,可这样的话,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解气。万一那姓王的兄弟俩咬死不承认和杨家有关系,到时候杨家的连板子都没挨到,我不但不解气,说不定还会更气一些。如今这般,也算是敌明我暗了,按杨家的秉性定不会就此罢休的,咱们就只需等着他们出招,到时候收集好了证据再一网打尽,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这才解气!」 「好,听阿竹的,下次定要给他们好看。」 上次他杨家仿造自家铜钱烧纸,还恶意压价的事儿,自家还没跟他们算账呢,这才多久就又出幺蛾子了,沈鹿竹自认并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可也没有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欺负上门的说法。 铜钱烧纸的事儿他们没有立刻给予正面回击,一来是心里清楚被仿造是早晚的事儿,即使没有杨家,今后也会有王家、张家、李家、赵家,这做买卖从来都少有独一份的,说句冠冕堂皇的话,竞争越多,不也越能促进行业的发展不是。 再者,他们刚来到县城发展,这脚跟还都没有站稳,先把买卖稳定地做起来才是正题,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搞那些尔虞我诈。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他们刚一到县城,先是铜钱烧纸和纸元宝出了波小风头,若是再高调地和杨家对上,怕是会引来同行的不满和围攻,可如今看来,他们这出头鸟也该是时候亮亮爪牙,叫旁人知道,他们并不是随意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西街的杨家宅院,距离丁安带着官差们上门已经过去两日了,可杨家众人似乎还没从那日的紧张和后怕中缓过神来,准确的来 说,真正后怕和紧张的也只有杨家老两口罢了,丁安每追问一句,杨家老爷子都紧张不已,深怕一个答得不好漏了破绽,杨家老太太则是后怕居多,不断想着当日老头子要把三儿子送去乡下的时候,还好她没过多阻拦,不然今儿岂不就残了。 至于杨方文和杨方武兄弟俩倒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些可惜,若是杨方胜被逮了进去,官差们再顺带着查一查旁的事儿,说不得这次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没了这个败家子,即使到时继承不了家里的买卖,家产总该能多分些的。 杨家老爷子琢磨了两天,还是放不下心,到底还是拖着病体,亲自拿着银子去了钱主簿家一趟,原是想去寻个心安的,可谁曾想杨家老爷子从钱府回来后,脸色愈发的不好了,强撑着被仆人扶回房后,便躺在那里一直在唉声叹气。 杨家老太太瞧见这阵势,顿时害怕得很,苦着脸追问着:「老头子你这到底是咋了,倒是说句话啊,钱大人到底跟你说了啥啊,咱宝贝儿子啥时候能回来啊,你倒是说话啊!」 不提杨方胜还好,一提起这个三儿子,杨家老爷子反倒激动起来了:「说了啥,这回可算是踢到铁板了,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惹的好事儿,我说呢,明明啥都没偷到,那丁捕头咋就非揪着这事儿不放,原来那褚记的老板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家这是给兄弟找场子呢,这仇算是结大了!」 「啊?这……这咋能啊,那之前咱们抢他们买卖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有啥啊……不对啊,要说结仇,你们一开始抢人家买卖的时候,该结的仇早就那时候结了,咋能都怪我老三身上,老三他也是为了家里的买卖才想的这办法的,我是他阿娘,我最清楚他咋想的了,他阿爹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老爷子本想挥开自家老婆子拍打自己的手,可奈何今儿这一番折腾已经耗光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眼下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能气哼哼地道:「你还好意思给那混账找托词,之前抢他买卖咋了,这是正常竞争,谁能说我犯法了?再憋气,他褚家不也乖乖咽下去了,这和那混账做的能一样?人家想找借口难为咱们还找不到呢,他可倒好直接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去了。」 「那你说咋办啊,咱儿子咋办啊?」 「让他死到乡下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杨家老爷子明显说的是气话,可作为一向把杨方胜当作心肝疼的杨老太太,却听不得一点,只以为他是真不管自家宝贝儿子的死活了,嗷的一声就扑了过去。 「你敢!你个死老头子,老三要说有啥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屋里一阵的鸡飞狗跳,自那日起,杨家老爷子的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提防着杨家的下一步动作,杨家那边也在防备着褚家和丁安的报复,日子反倒平平静静地来到了三月中旬。 这段日子,小两口又做了不少纸扎谷盆出来,翻过了年,纸扎谷盆似乎更能被接受了些,三不五时的就能卖出去一两个,只是比起铜钱烧纸和纸元宝这些,还是太冷淡了些。 这天铺子里不怎么忙,趁着下午日头正好,沈鹿竹和秀秀就在屋子里给正正和狸花洗起了澡。 褚义清点完仓库里的存货,就和褚礼在铺子里下起了象棋,兄弟俩正玩得聚精会神,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跑进了铺子里,随后一声闷响,来人就跪在了褚义面前。 「褚老板,求求你救救我阿兄吧,求求你了!」 来人正是之前给小两口通风报信那兄弟两中的弟弟,薛长林。 褚义见状忙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才瞧见他脸上有些淤青,似乎是和人打架了:「你阿兄怎么了,起来慢慢说。」 褚礼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叫薛长林坐着,自己就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薛长林呜咽着说:「我阿兄,阿兄要不行了,栓子出去抢了别人家的东西,人家一直跟着他到了我们住的巷子里,把大伙儿都给打了,阿兄为了护我被打得特别严重,已经两天了,一直在发热,叫他也不理我,他们都说我阿兄要不行了,我……我没银子找郎中,呜呜呜……褚老板求求你,救救我阿兄吧。」 薛长林说着再次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被褚义和褚礼再次拉了起来:「阿礼,你看顾下铺子,阿兄和他去瞧瞧,你阿嫂要是问起了,让她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 「我知道了阿兄,你小心些。」 褚义说完,从柜台下的匣子里取了些银钱出来,随后跟着薛长林走出了铺子。 薛家兄弟住在城东一处狭窄的巷子里,说是巷子实则就是一处死胡同,一路走过到处都是胡乱堆着的杂物,巷子里除了兄弟俩,还住了四五个乞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不约而同地窝在墙边,见有人经过都乞求着能得到些施舍。 褚义带着沿途请来的郎中,跟在薛长林的身后,一路来到了巷子的最里面,才瞧见蜷缩在墙角,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艳红、嘴唇干裂的薛长山。 薛长林一见兄长自己躺在那里,忙跑了过去四处查看,随后又问向不远处的一个老年乞丐:「毛阿爷,栓子呢?他不是答应要帮我照顾阿兄的。」 被唤做毛阿爷的老乞丐,半睁着眼哼道:「那死小子,你刚走没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就你们兄弟俩实诚,还乐意搭理他,要我说就该把他撵出咱这巷子,整日的惹祸,就咱们这些老的小的,早晚被他害死。」 薛长林顾不得回应毛阿爷的抱怨,忙跑上前跪在自家兄长身边,用一旁的破碗给他喂水,褚义请来的郎中,本来对来的这处地方很是嫌弃和不满,可见到薛长山后也顾不得许多,忙掀起长衫下摆,蹲下为其查看。 见郎中检查过薛长山身上的伤,又诊了脉正欲起身,褚义忙上前扶了一把,问道:「大夫,这孩子如何了?」 那郎中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脾胃虚弱、肝肾不足、气血亏虚,说白了就是长期不得温饱,亏大了,这次伤得又有些重,这才昏睡不醒高热不退,若是能寻处干净的地方好生医治调养,也得要慢慢恢复才行,只是眼下这处境,就算喝了药,怕是……」 郎中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可言下之意众人都听懂了,薛长山若是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下去,食不果腹衣不附体,就算喝了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薛长林自是也听懂了,他本以为求着褚义找来郎中,他阿兄喝了药就能好的,可现实却是这般 残酷,顿时抱着自家兄长哭得泣不成声。 「阿兄,阿兄你醒醒啊,别丢下我一个,呜呜呜……」 褚义看着眼前的兄弟俩,深吸了口气,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流逝。 「大夫,回医馆抓药吧,麻烦你等下帮忙找人送到长青街的褚记丧葬,这是药钱和出诊费,谢谢。」 褚义说着拿了些银钱递给那位郎中,随后蹲下身将薛长山背了起来,嘱咐薛长林道:「跟上,去我那。」 薛长林楞楞地「哦」了声,随后马上反应了过来,拿上兄弟俩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小跑着跟了上去。 「谢谢褚老板,谢谢褚老板!」 「快走吧,先救你兄长要紧。」 沈鹿竹听了褚礼的解释后,便一直带着正正待在铺子里,等着褚义回来:「阿礼,你阿兄出门多久了?」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阿嫂要不我出去找找吧?」 沈鹿竹冲褚礼笑笑:「没事儿,阿嫂就是随便问问,你又不知道你阿兄去了哪里,到哪里去找?」 两人正说着,就见褚义背着个人进来,身后跟着小跑着的薛长林,沈鹿竹忙快步上前询问:「怎么这么严重,可看了郎中?」 「看了,郎中说得寻个干净的地方慢慢调养,我就把人带回来了,阿竹让这兄弟俩先在西院住下吧。」 沈鹿竹忙把正正交给褚礼:「阿礼你先看着正正和铺子,褚义你先把人带去西院,好在那边屋子一直都有打扫,我去拿床被褥,很快就过来。」 拿了干净的被褥和衣裳,小两口把薛家兄弟安顿在了自家西院,褚义正打算和家里人说一下情况,就听见褚礼似是在铺子里喊自己,原是医馆的学徒把已经药送了过来。 那郎中细心得很,不仅给配了九副三天的药量,还直接将第一副药熬制好了,叫小学徒端来的,另外还附带了一张纸,上面记载了汤药熬煮的方法,和服药、饮食等禁忌。 「师傅说了,褚老板若是有哪里不懂的,可以再去医馆问他,等这九副药服完,他再来替病人问诊。」 「有劳了。」 看着薛长山服了药,沈鹿竹又给兄弟俩准备了些吃食和热粥,留了薛长林照顾自家兄长,小两口便回了东院,和家里人说了下薛家两兄弟的情况。 「当时情况有些紧急,也顾不得想太多,我就自己做主把人带回来了,只是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就怕给家里惹什么麻烦。」 随便接了人到家里安置,褚义自然也是有顾虑的,他当时站在那巷子里沉默的片刻,就是在权衡这个问题,只是最后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撒手不管,这对小兄弟也算是帮助过自家的,本性并不坏。 褚三叔叹了口气道:「阿义你做得对。这俩孩子也实在是可怜,既然碰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毕竟是条人命。」看書菈 沈鹿竹也道:「相公不必有负担,这俩孩子咱们之前也接触过两次,瞧着本性并不坏,不过是添两双碗筷,买几副药的事儿,就像三叔说的,毕竟是条人命,你做得对。」 就这样,薛长林兄弟俩在褚家西院住了下来。 薛长山是在第二天半夜退了热,并苏醒过来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见弟弟在自己身边熟睡着,左右四顾,发现全然是陌生的,忙强撑着抬起手推醒了薛长林:「长林,长林……快醒醒,这是哪?」 「嗯……阿兄?你醒了!咱们在褚老板家呢,我跟你说……」 小两口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薛长山昨夜醒了过来的事儿,褚义忙去医馆喊那天的郎中,原本是定好今儿的药喝完,明儿再去给瞧一瞧的,大早上的郎中见褚义来了,还以为是 薛长山不好了,得知是人已经醒了,这才松了口气,提着药箱和褚义一道去了褚家西院。 郎中给薛长山又瞧了瞧,便和褚义去了外屋开方子,沈鹿竹端了早饭进来,嘱咐薛长林趁热吃饭,自己则坐在炕边打算给薛长山喂些热粥:「你刚醒,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大夫说你脾胃虚弱,就先喝些白粥,我放了些青菜碎,还打了蛋花,味道应该是不错的,我家胖儿子可爱吃了。」 薛长山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奈何浑身无力又栽倒了下去,虚弱地道:「谢谢老板娘和褚老板,谢谢你们一家,长林都和我说了,要不是你们一家,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沈鹿竹不在意地笑笑:「你们兄弟俩之前不是也帮了我们,咱们啊,算是互帮互助。」 「这怎么能一样,我们俩就是瞧见了来告诉一声,什么都没帮上,而且还是之前褚老板先帮了我们……」 「好啦,你小小年纪的,算那么清楚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其他的等身子好了再说。」 说到养伤,薛长山这才想起了什么,招呼着薛长林过来,把自己扶了起来,然后对着沈鹿竹道:「老板娘,我已经好了,就不要再浪费银子给我请郎中了,一会儿我们兄弟俩就回去,这几日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眼下身体还虚弱得很,安心在这养着就是了,提什么回去。」 薛长山却摇摇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的,没事儿了,回去躺几天就好了,昨儿夜里我就和长林说好了,不能再给褚老板一家添麻烦了。」 「你现在非闹着要回去才是添麻烦。」说话的正是送了郎中出门,折返回来的褚义。 「郎中方才和我说了,你人虽醒了,热也退了,可身子还虚弱得很,要是现在就回去那巷子里,说不定今儿晚就会再发热,这次就算华佗再世都救不了你,到时候不止我们白救了你一次,你弟弟以后要怎么办?」 想到弟弟薛长山沉默了,薛长林一听兄长还有危险,也不想叫他冒险:「阿兄,咱们再等一等吧,等你身子再好些的行不行,求求你了。」 见兄弟俩似乎是被褚义说动了,沈鹿竹示意薛长林将自家薛长山扶回去躺着:「好了,我们家西院平日里也是空着,你们兄弟俩就当是帮我们看院子了,就在这安心地住着就是。」 第二百三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薛长林头几日的时候,还整日守在兄长身边,生怕他有哪里不舒服,可后来见薛长山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便主动接过了为兄长熬药的活儿,除了每日熬药取饭,照顾兄长的起居,还打扫上了两处院子,褚家众人拦过几次可都没什么用,最后也只能由着他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三月末,薛长山终于不再浑身无力,可以独自起身到院子里转一转了,喝了半月余的汤药也终于在郎中的许可下停了,只需以后好好注意饮食,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身体好了,薛长山便打算带着弟弟离开褚家的,人家好心收留他们兄弟俩,还给他请了郎中瞧病,可他们却不能一直赖在这里,那条窄巷子,才是他们的家。 薛长林自然是知道兄长的想法的,于是便求了自家阿兄能不能多待一会儿,他想等到褚礼放学回来后,和他道了别再走。 这半个多月,薛长林和褚礼建立了很好的友谊,褚礼今年十四岁,薛长林十二,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每日放学归家后,褚礼都会去西院找薛长林,两人有时闲聊,有时玩些什么,或者帮着小两口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后来褚礼竟还教起了薛长林识字。 虽说他们今后也还在这县城里待着,总是会见到的,可薛长山懂弟弟的想法,这半个月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美梦,如今他们是朋友,可今儿从这里走了,以后再遇到,便一个是县城学堂里的学子,一个是沿街乞讨的乞儿,心境总归是不一样的,是该好好道个别的,不止是褚礼,还有褚家的所有人,于是便点头应下。 还不等褚礼放学归家,褚义便先来了西院,找到了兄弟俩:「郎中说你可以停药了,不过平时还是要注意些,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薛长山摇摇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了,谢谢褚老板你们一家,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你们了,你放心等下我弟弟和褚礼道过别,我们就走。」 褚义知道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了,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你来家这么久,咱们也没有说上几句话,想和我聊聊吗?」 薛长山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 「你和你弟弟是咱们行安县本地的吗?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才沦落至此的?」 「不是,我只记得我们家是在一个叫做长灵村的地方,阿娘去山上采蘑菇的时候摔下了山崖,后来没多久阿爹就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弟弟,家里穷没钱给后娘补身子,我七岁了能帮着家里做活儿,可长林还小,只有四岁,阿爹和后娘就想要卖了长林换些银子。 我不干,就一直追着人伢子的牛车跑,跑了好远好远,我阿爹都没追上我,后来就被人伢子也掳上了牛车,蒙着眼睛一路摇摇晃晃的走了好久,后来还换了马车,倒是没再蒙着眼睛了,车上有好多人,大人小孩都有,每天只能分到个馊了的馒头或者半碗粥,我和长林人小,经常连馊了的馒头也抢不到。有一天马车突然就停了,外面特别乱,到处都是打打杀杀的声音,车上有人跳下车逃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就跟着跑,然后就一路要饭要到了这里。」 薛长林那时候还小,对这些事儿早就没了印象,也从来没听兄长提起过,只是每次在他问起爹娘的时候,阿兄都会告诉他,他们阿娘是个很好很好的阿娘,如今听了不由得也红了眼眶,原来他是被亲阿爹卖掉的。看書菈 薛长山说话的声音有些抖,褚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说实话,薛长山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俩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或者说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未来对他们来说是虚无缥缈的,还不如想一下去哪里乞讨能填饱今天的肚子,来得实在。 见薛长山没有说话,褚义又道:「要是你暂时还没什么打算,我这倒有一个想法,你听听?」 「好,褚老板你说。」 「你们要是暂时没什么去处,不如就留在家里吧。」 兄弟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褚家竟然想将他们留下! 「不过不是白留的,我会些木匠和做棺材的手艺,可以教给你们,以后也能当个混饭吃的营生,要是不喜欢,留在铺子里帮忙也成。」 这是前几天小两口和褚三叔一起讨论出来的结果,两个孩子本性不坏,知恩图报又很有分寸,若是任由他们这般继续在街头讨生活下去,只怕就可惜了两个好孩子。 所以今日褚义才会问了许多问题,就是想着无论兄弟俩是想回家,还是想做些什么,只要是他们力所能及的就帮一帮,实在没有什么打算,那就留在自家,左右自家做着买卖,总不会亏待了兄弟两个。 见兄弟俩都有些愣愣的,褚义也不急,只道:「不着急,你们两个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说罢褚义便起身出了西院兄弟两个住着的屋子,打算给他们些时间,可没成想人还没走到东西院中间的院门前,兄弟俩就跑了出来。 薛长山拉着弟弟跪在了褚义身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完便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待头磕完,褚义拉起了两人:「好了,那以后就安心住在这吧,先把身体养壮实了,以后做工才能轻松些。」 褚义去和兄弟俩谈论去留的问题,褚家众人便都凑在铺子里等消息,见人从内院进了铺子,沈鹿竹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兄弟俩怎么说?」 「阿竹以后要当师娘了。」 得到了肯定答复,沈鹿竹自是高兴的,除了欣慰两个好孩子不用继续受苦了,也能学一门手艺糊口,也高兴自家棺材铺子的开业,似乎能提上日程了。 褚义喜欢木匠活儿,喜欢做棺材这事儿沈鹿竹自是知晓的,是以当初买下县城这两处宅院的时候,便想着西院要留着以后给褚义再开一处棺材铺,可做棺材若是只有褚义自己,怕是会累得很,如今收了两个徒弟倒是个不错的开端,沈鹿竹还盘算着等以后再给褚义找几名长工,又能继续做喜欢的事儿,还能不那么累,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说是要教薛家兄弟做棺材的手艺,不过倒也急不得,眼看着就是清明节,铺子里的活儿又忙了起来,褚义便把两兄弟带在身边,忙时打打下手,学学铺子里的迎来送往,闲时就给他们讲讲木匠活儿的一些理论知识,傍晚闲着的时候,还会叫褚礼教兄弟两个认些简单的字,一时间褚记丧葬简直热闹得不行。 说到清明节,倒是出了件叫小两口意想不到的事儿,早在三月中旬,蒋全就已经带着车队,陆陆续续将做好的纸钱送到了县城,这些纸钱大部分都是纸元宝,只有一小部分是留着后续卖给散户的铜钱烧纸。 可三月末的一天,竟突然有别的铺子老板,上门来批发铜钱烧纸了,由于要的不多,小两口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就卖给了他,可接下来也不知怎么,不断地有人来提出想批发些铜钱烧纸。 这就不得不令小两口起疑心了,要知道杨家的价格可是比自家便宜,这些人放着便宜的货源不进,来买自家这贵的是何道理? 难不成是杨家的卖断货了?可杨家做纸钱买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清明节前需要大量囤货的道理不会不懂,肯定会提前安排自家作坊赶工的,又怎么会断货。 索性褚三叔闲来无事,带着褚秀秀出去采买的时候,就顺便和街坊四邻打听了下,这才知道,这杨家作坊的工人,竟然从年前就开始闹罢工了,据说是因为杨家克扣工钱。 双方僵持不下,前段日子竟还闹到了衙门,杨家最后虽补齐了欠的工钱,可工人们还是大部分都辞了工,杨家没法只能重新招人,可这克扣工钱的名声在外,招工的事儿进行得并不顺利,况且新招来的工人,又要重新学习制作手法不说,速度自然也是赶不上老工人的。 是以这次清明节,杨家作坊的产量极低,别说铜钱烧纸了,就连黄烧纸的产量都抵不上平日里的一半,县城里那些卖纸钱的铺子进不到货,自然就又跑回了褚家来问。 可小两口这边,压根就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老宅后院的作坊,生产的铜钱烧纸并不多,总不能那乡下褚平铺子里的来卖,不过纸元宝若是想多买些倒是管够,于是这个清明节,小两口的纸元宝,在县城里卖得极其火爆。 褚家人这边每天关了铺子,欢快地数着银钱,那边杨家却更不好受了,杨家老爷子从年前被气得中风卧床后,身子便一直不怎么爽利,后来又陆续被气了几次,导致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 如今自家作坊工人罢工的事儿被闹得人尽皆知不说,那些工人拿了工钱后竟还要辞工,这般举动在杨家人看来,分明就是蓄意报复,不然为何不早不晚的,偏偏赶在清明节前闹事儿,可气就气在这事儿已经在衙门过了明面,杨家闹不得,也抱怨不得,只能乖乖认命掏钱,属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杨家老爷子这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晚上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作坊的事情,一会儿心有不甘地想着该如何报复,一会儿又发愁作坊何时才能正常开工,越想越气,越琢磨越烦躁,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这般心情烦闷,又不吃不睡的,就算是铁打的身子怕也是要扛不住的,更何况是已年近古稀,身子骨还大不如前了的杨家老爷子。 果然没出五日,杨家老爷子便愈发不好了,原本还能被人搀扶着下床走走的,如今竟是连支撑着身体,靠在床边都吃力了。 好在杨家人这次学了聪明,还没告诉老爷子,他们杨家费尽心力,从褚记丧葬抢过来的买卖,如今近八成,都又还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按照小两口以往的习惯,清明节过后,就会把自家铺子关上一阵子,有时停上一旬,有时或许直接等到端午节过后,再重新开张。 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褚礼如今在县城的私塾里读书,每月和各种节日放假的日子都是固定的,若是停了铺子里的买卖回靠山村,那便要给褚礼请长假,虽说家里并不指望褚礼以后参加科举,考取个什么功名回来,可读书识字的事儿,总是请假缺课,那也是不好。 思来想去,小两口便决定等到端午节前后,再回村里住上一阵子,既然暂时不打算回村里,人还在县城,这铺子便也就没有一定要关的必要了。 铺子虽开着,可毕竟是刚过了清明节,无论是散户还是批发的买卖都冷清得很,有时更是一天也进不来铺子几个人。 铺子里一闲下来,褚义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教导薛长山兄弟俩身上,从最基本的木料的分类和特性,棺材的种类,再到工具的种类用途,和各种木头接合的手法等等,褚三叔不出去逛街下棋的时候,也会给几个小的讲一讲早些年的见闻。 或是在铺子里,或是在西院,或是在东院褚礼的书房,那段日子沈鹿竹总能在家里的各处瞧见他们学习的身影,一开始也曾好奇地带着正正和狸花旁听,可无奈自己是在是没有任何做木匠的天赋,除了一些浅显易懂的,和褚三叔说的那些见闻,其他的只听得她是头昏脑涨,感叹自己真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为此褚秀秀还曾安慰她说:「堂嫂已经很厉害了,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了,若是再学会了这木匠手艺,可叫我们这些普通姑娘如何活啊?」 沈鹿竹眉目一转,笑着调侃道:「像我们秀秀这般的长相,才是不叫旁人活呢,堂嫂我看了都喜欢得紧,快来让我抱抱。」 「堂嫂惯会取笑我。」 或许是常年待在沈鹿竹身边,耳濡目染的原因,如今的褚秀秀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自卑又早熟的小姑娘了,有外人在时她还是安静内敛的,可在自家人面前,便会活泼开朗很多,和沈鹿竹学了读书识字,学文虽比不上一直在跟先生念书的褚礼,可这些年看过的游记、传记少说也有数十本,眼界和看法要超过寻常的农家姑娘许多。 十七岁的小姑娘如今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性格好,学识好,厨艺和女红也很拿得出手,就这样一个好姑娘,若不是褚家放了话,说想要多留在身边几年,褚秀秀自己目前也没什么出嫁的想法,又连着轰了几个听不懂话的媒婆出门,怕不是来提亲的都踏平了门槛子。 不过沈鹿竹虽学不进去,却发现有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人不是薛长山,也不是薛长林,更不可能是褚礼和褚秀秀,居然是被沈鹿竹抱过去凑趣的褚谂小朋友。 沈鹿竹是最开始发现褚谂也就是正正,是真的有在认真听讲的,起因是沈鹿竹有些犯了困,就想逗逗在一旁的胖儿子,一转头就见他正抱着个拨浪鼓出神。 以为正正是和自己一样无聊了,沈鹿竹便去伸手抱他,打算领着他回内院去玩,也省着一会儿打扰褚义他们,可被阿娘抱起来的正正,却似乎并不愿意离开,扭动着身子要回去,褚义注意到这边,以为儿子是还想在铺子里玩,就伸手接了过来:「阿竹去歇着吧,我看着就好。」 褚义抱着正正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好,正打算把儿子放在一旁,叫他自己去玩,谁知正正去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跨坐在自家阿爹的腿上,坐好后还仰起头看向褚义,指着面前的薛家兄弟说:「讲。」 好似在催促自家阿爹继续一般,小两口见了都有些惊奇,不过褚义倒没有深究,这么小的孩子,能听得懂什么,估计只是觉得有趣罢了,笑了下便继续了。 之后沈鹿竹就发现自家胖儿子有些奇怪,似 乎每次自己带着他去旁听凑趣的时候,正正都听得很入神,后来即使沈鹿竹不去,只要被正正听见了褚义讲课的声音,便会自己颠颠地跑过去。 正正才两岁多,若说他听得懂那些自己都听不大明白的东西,沈鹿竹是不大相信的,可若是说他一点都听不懂,他却能不哭不闹的从头跟到尾,实在是神奇。 时间一长,见正正并不会影响褚义几人,沈鹿竹便也就习以为常了,不再试图搞明白儿子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褚义还笑着和妻子调侃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从小就学了门手艺,以后万一读书读不来也没什么一技之长,至少饿不死不是。」 沈鹿竹倒没想过正正长大后会做什么,毕竟眼下还太小了些,至于是做木匠还是开茶馆她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软萌得如同肉包子一般的儿子,以后拿起工具做棺材,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褚家的木匠课堂,一直持续到了四月末,一家人打算回靠山村过端午的时候,才暂时停了下来。 端午节,县城里的私塾给不参加本届科举的学子,都放了五日的假期,褚义又替褚礼前后各请了几日凑了一旬,四月的最后一天,一家人便关了铺子,带着少许的行李,坐着马车回到了靠山村。 同行的自然还有薛长山和薛长林,本来这两兄弟是不想跟着褚义一家回老宅的,说是两人就待在县城里等着师父一家回来就成,打扫洗刷,生火做饭这些两人都做得来,叫褚义和沈鹿竹不必担心,还说正好铺子也不用关门了,他们两个这一旬,说不定还能卖些银子呢。 对于两兄弟的提议,小两口自是不能答应的,大过节的,又是当了师父师娘的人,怎么能把两个孩子独自留在铺子里,这成了什么样子,这事儿兄弟俩自是拗不过小两口的,最终还是欢欢喜喜地跟着一起回了褚家老宅。 褚义这次回老宅,除了是回来过端午节,看看各家亲友外,还是想带着薛长山兄弟去村子附近的山上去转转,亲眼看看各式各样的木材,顺便再到村头的铁匠家,给两个徒弟各定制一副趁手的木匠工具。 虽说两人才刚刚开始学起,只是知晓了些皮毛,连入门都还算不得,离上手亲自制作物件还早着,可褚义却觉得,若是整日只是听他说些理论,不能亲手感受一番,即使兄弟两个如今依然兴趣盎然,可热情早晚也会被磨灭的。 左右不赶上四节前后,铺子里的买卖都不算忙,既然自家打算重新开棺材铺,那么现在便要开始准备了,他也可以一边做棺材,一边找些普通的木料,带着兄弟俩练练手感,边做边学,也能更好理解接受些。 说到开棺材铺和做棺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木材,有了稳定的木材供应,褚家才能提前做出足够开业时用作展示和挑选的棺材,早先没分家的时候,褚家做棺材的木材大多都是从附近的山上找来的,如今褚义依旧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从靠山村往县城送木材,可要比送纸钱麻烦些,这事儿他们还得再和蒋全,还有林记商量一下才成。 褚家的马车一驶进靠山村的地界,依旧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虽说如今村里的众人,已经不再如之前一般感到新奇了,可还是忍不住要上前打听一下,问问褚家的近况,以后碰到其他村子的闲聊,也是个吹牛的本钱不是。 众人一番寒暄加闲聊后,果然又得到了些叫他们震惊的消息。 「她刘婶子你听说了吗?这褚家真是不得了了,上次回来那马车还是租的呢,还被村里有些人拿去说嘴来着,这才几个月啊,你瞧瞧,这就已经买了自家的马车和马了!」 被换做刘婶子的,此刻正坐在河边的大石头旁洗衣裳,褚家的回来已经两天了,这事儿她咋可能不知道,于是和刚抱着衣裳过 来的马大娘,聊了起来。 「我咋能不知道呢,褚家回村那日,我正巧在村路上瞧见了,还和那褚家的二小子褚义说了话呢!你不知道,我见他一家子里,还有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半大小子,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嘴,你猜猜怎么着?那两个居然是他收的徒弟呢,啧啧啧,你说说这褚家,如今真是越发不一样了!」 刘婶子说的这些,如今也是早就在村里传开了的,不过马大娘的关注点却有些不同:「你咋还叫人家褚义是褚家二小子呢,小心叫人家听去了不乐意。」 「这有啥好不乐意的,他本来不就是褚家的二小子。」 马大娘摇摇头道:「她刘婶子你咋不明白呢,你瞧瞧这如今村里谁人还提褚老大那一家子,说起褚家都是把他们刨除在外的,不就是怕褚家厌恶嘛。」 「我那日这般叫了,也没见那褚义有啥不乐意的,人家大度着呢,不会的吧。」 「总之你以后注意着些就是了,不说这个了,我啊还听说了一个大八卦呢,对面河西村的唐家你知道不,他家啊可是出了个大笑话呢……」 就在村里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褚义收徒这事儿的时候,小两口正带着一家老小,坐在隔壁堂爷爷家的院子,喝着凉茶吃着糕点乘凉闲聊呢,说的也是这河西村唐家的事儿。 说起这个倒不是像旁人一般只为了八卦,说来这事儿和褚平一家还有些关系,这唐家,正是早先和褚平议过亲,后来正赶上小两口被银票案牵连,害怕地退了亲的,河西村卖鱼的那个唐家。 .. 第二百三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唐家的事儿还要从他家小女儿唐玉珍和褚平退亲之后说起,当初唐母嫌贫爱富,瞧上了褚义小两口的本事,才伙同媒婆挑了褚平这门亲事,可谁想到事与愿违,更或许是命中注定,下聘的当天下午,就出了银票纸钱那档子事儿。 唐母向来不是个疼爱闺女儿的好阿娘,要不然也不可能只是为了留她在家替自己分担家务,就愣是拖到了十七八岁都没说过亲事,褚家小两口出事儿,别人家想的都是可惜了,或是想知道到底因为点啥,只有唐母想的是闺女儿嫁过去之后,怕是沾不到褚义光了,沾不到光,那还怎么贴补娘家,补贴她?于是不顾全家人的阻拦,愣是退了婚。 也正是因为这次退婚,让唐母在唐家彻底沦为了唐家的众矢之的,不为别的,要是这褚义小两口真的就此落败了也就算了,可人家啥事儿没有,全须全尾地被放回来了不说,那买卖更是一日好过一日,这下不仅亲家没做成,还结了仇,唐家人都快恨死唐母了。 这之后,唐家也给唐玉珍议过几次亲,可要不是人家听说了他们和褚家的亲事,觉得唐家嫌贫爱富不是良配,要不就是被唐母寻着各种借口和办法给搅黄了。 一向对自家闺女儿婚事不上心的唐母,才不是突然间良心发现了,想给自家闺女儿寻个好人家,才这般举动,而是因着之前和褚家的亲事受到了刺激和启发。 自打退了褚家的亲事,村里一帮子闲人便见天地说他们唐家嫌贫爱富,后来褚家没事儿了,更是迎来了一众人的嘲笑,各个都说她眼皮子浅,这不丢了个西瓜不说,连个芝麻都没捡到。 外人说嘴,家里人埋怨,唐母自也是不好受的,可她有啥办法,那褚家她也不是没去求过情,还不是被轰了出来。 唐母暗暗发誓,他们这两个村里比那褚家有钱的人家或许不多,可附近的村子这么多,镇上有钱的人家更是多得是,她定要寻一个顶顶富裕的,再把闺女儿嫁过去,以后跟着吃香喝辣,看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笑话她! 附近几个村子有钱人家是不少,可愿意和唐家说亲事的,要不就是娶来给自家病入膏肓的儿子冲喜的,要不就是给上了年纪的老头做续弦,正经的年轻小伙子却是一个都没有。 对于这些唐母倒是并不在意,岁数大些怎么了,身体不好怎么了,人家有钱日子过得好,闺女儿嫁过去就是享福的,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不比去那些人穷人家里受苦受累的强? 纵使唐母说得再好听,唐父和唐家的其他长辈却仍是不愿的,唐玉珍毕竟是亲闺女儿,自家又不是穷得掀不开锅了,何至于去结这要被全村戳脊梁骨的亲呢,自家还不得被唾沫给淹死。 唐家其他人看好的亲事,唐母不愿意,而唐母中意的人家,唐家其他人却又不认可,唐玉珍的婚事,就这样一直被耽搁到了现在,就连唐玉珍的七弟都已经在去年夏天娶了亲,而她的亲事却还没有个着落。 对于家里这个二十多岁还没出嫁的大姑姐,唐家老七的新婚妻子贾氏颇有微词,可她一个新嫁娘,总不好张罗着把待字闺中的大姑姐撵出去,直到发现唐母的对于唐玉珍婚事的那些小心思,这才有了想法。 贾氏的娘家表兄在镇上的一个富户家里做马夫,过年回娘家串门的时候,曾听她阿娘提过一嘴,说是那富户年近五十了还没有孩子,想寻个乡下身世清白的姑娘家做妾,好添个一儿半女的,表兄还叫自家的亲戚帮忙留意着些呢,说是若牵成了线,那富户定重重有赏。 贾氏状似无意的把这消息透露给了唐母,唐母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来了兴趣,不断地和贾氏打听那富户的消息,后来还央着贾氏去求她那娘家表兄,帮忙撮合一二。 贾氏那表兄为了赏钱,和在主家面前长脸,对这事儿自 是热切得很,假借着看望表妹的名义,跑到唐家亲自瞧了唐玉珍的长相和身段后,就回镇上和那富户吹嘘起了自己手里这人选。 一边图人,一边图财,唐玉珍去给那富户做小妾的事儿,就在唐母和贾氏的刻意隐瞒下,顺利达成了共识。 唐母一开始也是有些忐忑的,倒不是怕唐玉珍之后的日子难过,主要是怕事成后,自家公婆和男人知道了真相,定是不会绕过自己的,可当她看见那富户家里送来的五十两聘礼后,便再也顾不上害怕了,只想着若是唐玉珍嫁过去便能生个大胖小子,那她今后可就真是要发达了。 知道唐家人势必是要反对的,为了这事儿能够顺利进行,唐母便计划着到了那日便把唐玉珍骗出门去,在自个儿娘家给她换上嫁衣上轿,再和唐家谎称闺女儿要在外祖家住上几日,等到唐家发现不对的时候,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唐母千算万算,也不知怎么竟还是叫唐家人知晓了这事儿,唐母一开始还想着搪塞过去,可唐家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最后无奈便直接认了。 「没错,我是瞒着你们给玉珍相看了人家,可我为啥瞒着你们,你们心里还没数吗?我之前给玉珍相看了多少好人家,你们一个个的这也不行,那也不愿的,全都给我搅和黄了,我可是玉珍的亲阿娘啊,我还能害死她不成!」 唐父被妻子的倒打一耙气得不行,指着她鼻子嚷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找的那些不是病了残了,就是年纪都快赶上我了的,是个屁的好人家,真把玉珍嫁过去,人家还不得说我卖闺女儿,还哪来的脸在村子里住下去,还不得叫村里人拿唾沫给淹死!」 「就你高贵,还叫人说不得了,你管他们说些啥,还不是嫉妒咱,卖闺女儿怎么了,他们想还没地方去卖呢!再说了,那些人家哪个日子过差了,玉珍嫁过去就是享福的,总好过跟我一样嫁了个没用的男人,一辈子吃不完的苦。」 「你,你……」 唐母脖子一梗,抢话道:「你啥你,我说的哪里不对了?我告诉你,王富户给的聘礼我已经收了,这亲事认你得认,不认你也得认!」 唐父上前一把抓住唐母的胳膊,怒道:「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啊,说!你收了人家多少钱,赶紧给人家还回去,把这亲事给退了去。」 「多少?五十两,整整五十两,你这辈子都挣不来的五十两!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去退亲的,你要是有能耐就自己筹钱,自己退亲去,别想从我这拿走一个铜板。」 唐母说完不管不顾地出了屋子,徒留满脸愤恨和独自落泪的唐玉珍在屋子里愁苦不已。 唐家闹了几日,除了一意孤行的唐母还有默不作声的贾氏,大多是不同意这婚事的,可他们也只是动动嘴谴责一下唐母,一提到凑银子退还给王富户的时候,就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了,最恨的还属唐母,为了藏好那五十两银子,直接回娘家躲了起来,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唐玉珍虽胆小懦弱,一直以唐母的话唯命是从,可也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是万万不能再听唐母的了。看書菈 可慢慢地,除了唐父还在想办法筹钱外,唐家其他人也没了动静,唐玉珍知道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人能指望得上了,或许,还有一个? 唐玉珍找上了褚家,她原本是想直接找褚平的,想要对方看在他们曾经定过亲,差点成了夫妻的份上救一救她,可褚平那日并不在家,也没在铺子,是钱氏听见动静出来见得她。 「伯母,我是……」 到底是曾经和自家儿子定过亲的姑娘,钱氏自然是记得唐玉珍的,唐家最近的事儿她也略有耳闻,只是实在搞不懂这唐玉珍来自家作甚。 「唐姑娘你这 是,有事儿?我家褚平不在,有啥事儿就和我说吧。」 钱氏暗道得亏自家儿子今儿带着儿媳去了镇上,不然这场面属实有些尴尬,转念又一想,就算褚平在家,她也惯不会叫两人碰面的,亲都退了,就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伯母……」,唐玉珍实在没了法子,便把自己的处境说给了钱氏听,本以为钱氏不管怎样也该同情于自己的,可抬头就见钱氏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瞅着自己。 「唐姑娘要是路过口渴了,想借碗水吃,老婆子我兴许还能帮个忙,可这男婚女嫁的事儿,唐姑娘找谁也找不到我老褚家的门前,你要是不想嫁就跟你爹娘说去,找那男人家说去,再不济就找衙门里当官的说去,找我们来作甚!」 唐玉珍实在没想到,褚家对自己竟是这般的态度,她知道当初自家闹着退了亲,做的是有些不对,可当时那情况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曾想褚家竟真恨上了自己。 其实她跑来褚家,也只是头脑一热,想着哪怕自己这辈子就是个做小妾的命,也不该嫁给那种年纪都能当她阿爹了的糟老头子,就算要做妾,也该给褚平这样的做妾才是,于是便不管不顾地跑来了河对岸。 可如今面对钱氏的说辞,她那句想问褚平能不能收了她当小妾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伯母能不能借我五十两银子,我以后会还的。」 钱氏一听这数额,属实是有些惊讶,村里人都说这唐母定是收了那富户不少银子,才会这般作践自家闺女儿,钱氏也觉得有道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要知道年年秋收过后,谁家里要是能有个十来两现银,那都算是土地多收成好的,这五十两对许多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五十两银子对褚平家来说虽不是个小数目,可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两家的关系,再加上如今这情况,别说五十两,就是五两,五百文,钱氏也是万万不可能借给唐玉珍的。 钱氏都敢对天发誓,她若是前脚借给了唐玉珍银子,后脚这村子里就能传出褚平和唐玉珍还余情未了,不舍得对方去做小妾的瞎话来。 这唐玉珍确实是有些可怜,可钱氏自诩不是庙里的菩萨,再可怜也不能拿褚平小两口的幸福,和自家的好日子做代价来帮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听钱氏绘声绘色地学着当日之事,自己也是震惊不已:「这唐家以往在河西村的风评还算是不错的,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做得出这种事儿。」 钱氏也认同道:「可不,之前退婚的事虽说唐家做得不地道,可好歹还能替他们解释一句,是为了自家儿女,可如今你瞧瞧,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元霜当日和褚平从镇上归来,就从婆婆那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此她倒是没觉得拈酸吃醋,只是有些唏嘘,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不爱自己女儿的阿娘呢。 褚平虽也不是刚知晓此事,可一听钱氏提起,还是有些无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居然好意思跑咱们家来借钱,当咱家人脑壳都疯了不成,借她五十两帮她退婚?」 钱氏叹了口气道:「唉,或许是真没办法了吧。」 钱氏这是不知道,唐玉珍最开始其实是想问问褚平,能不能收她做妾的,若是知道了还有这茬,估计也会骂上一句,脑壳子坏了,臭不要脸的。 褚三叔有些同情唐玉珍,有个那样的阿娘,便追问着后续:「堂嫂,那唐家后来如何了,亲事可成了?」 钱氏摇摇头:「没成,唐家现在可乱着呢,我前儿个才听村里人说的,说是唐母一直不肯回唐家,又不愿意掏银子退婚,唐玉珍在家里差点上吊了,到底是亲闺女儿,亲孙女儿的,唐家老太太和唐父就请了族长和家谱,直接写了休书,送去了唐玉珍她外祖家,据说两家人直接打起来了。 还有那镇上的王富户,到了说好的日子没接到人,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找上了唐家,唐家说是那被休了的妇人收的银子,他们不认这婚事,让谁拿的银子找谁去,三家打得那叫一个激烈,据说还是村里后来看不下去,找了好些个大小伙子才给拉开的,唐玉珍她阿娘的脸都被抓成血葫芦了。 有人瞧见了,说是他家老七媳妇下的狠手,后来村里人一打听才知道,是那老七媳妇在王富户家当马夫的娘家表兄,从中牵了线,结果事情没成,便第一个挨了排揎,赏银没拿到不说,还丢了马夫的活儿,气得直接找上了唐家,这老七媳妇做的缺德事儿也跟着败露了,现在也在被休的边缘呢,这才把气都撒在了前婆婆身上。」 「这唐家啊,真是做了孽了。」 唐家这事儿,第二天小两口回沈家的时候,又从沈母和沈二婶那听了便更详细的,据说三家打架的那天,村长还来喊了沈家兄弟,叫他们跟着村里的那帮小伙子一起过去拉架呢。 沈鹿竹听了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兄长们可是去了?」 沈松节知道今儿妹妹一家要回来,特意把事儿都推了,等在家里,听见妹妹问起那天的糗事,忙道:「去什么去啊,大兄在前面药铺子看着煎药呢,我和泽漆在山上,常山去学堂了,家里哪还有小伙子,就阿娘带着你二嫂他们几个去瞧了热闹。」 沈二婶也道:「幸亏是没去,来喊人那李家小子说得不清不楚的,我跟你阿娘想着去瞧瞧到底是咋了,挨家挨户地叫人,结果到那一瞧,那叫一个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的村和咱们村打群架了呢,好些个去拉架的都被抓伤了。」 沈母也道:「可不,要是你们几个跟着去了,保不齐也得挂了彩回来。」 沈二婶自打上次唐家因为小两口的事儿退了婚,便对他们一家颇有微词:「就算你们几个在家,要是知道是他家的事儿,我也不会让你们去的,虽说唐母那女人可恨,可当初那一家子不也没拦着,全是嫌贫爱富的,出了事儿就是活该。」 薛长山和薛长林兄弟俩,今儿也被带来了沈家,眼下正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大人们闲聊,沈松节见他们二人似是有些无聊,便主动把话题转了过去:「阿义这两个徒弟收得真是不错,以 后是打算顺带着卖棺材了?」 褚义笑着看了眼小兄弟俩,点点头道:「西院的铺面不是还空着,是有打算在那再开个棺材铺子的。」 沈父听了也关心道:「那木材咋整?还是和之前一样,从村里运过去?木材这东西怕是不太好运吧。」 「暂时是这么打算的,眼下只是先做几口,需要的木材还不算多,隔段时间我就回来选些木材标记上,再请褚平和蒋全帮忙找人伐好,送到县城。不过确实不太好运,做棺材的木材,选的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树,长度宽度都有要求,运起来是不太方便,等铺子以后慢慢红火起来了,可能就得再想些别的法子了。」 沈二叔听了有些不解:「县城周边应该也是有山的吧,咋不在那边直接伐木?」 「是有山的,到县城的距离也比从咱们这出发近些,可要挑选木材、找人伐树,清理枝丫这些活儿,眼下还是老宅后面的山更方便,也更熟悉些。」 其实这事儿眼下这般打算,也是无奈之举,县城周边的山很多,木材种类也很多,和从靠山村到县城的距离相比,也确实是近上不少,照理说运送起来应该比从家里运方便不说,也能较少很多成本。 可县城附近的那些山,一来褚义并不熟悉,若是想当成以后木材供应的地方,就要花大量的时间进山,去熟悉地形和树木种类,再者若是找人伐树运输,就势必还要有人留守监督才成,况且那些山下也都是有村庄的,外来人贸然进去伐树,肯定会受到阻拦,和当地如何沟通也是个费时间,费精力的活儿。 小两口也是商量再三,决定眼下木材需求量还不那么大的时候,就先从靠山村运,若是以后棺材买卖红火了,再另寻办法也不迟。 沈松节做买卖也有几年了,尤其是后来和首饰铺子合作,又做了草药生意后,接触的多了,自然懂得也就多了,稍微一琢磨就明了了其中的关节,又联想到了最近自己一直在和沈泽漆商量的事儿,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棺材买卖以后若是红火起来了,是不是还是在县城附近包一处山,来得方便些?」 褚义点点头:「二兄这法子自然是最好的,不过眼下这铺面还没开始筹备,也不知道以后的买卖能如何,所以就没做这方面的打算。」 沈松节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家里的草药买卖如今做得很是不错,利润要比咱们跟首饰铺子合作还要多些,最近我还跟泽漆商量来着,说等镇上的买卖再稳定些,要不要也和县城里的医馆、药铺子谈谈合作。」 沈泽漆也道:「是有这么个想法,昨儿个二堂兄还说,下半年没事儿的时候要多去县城里跑跑,看看那边的医馆和药铺子对草药供应这事儿,有没有兴趣呢,要是能和县城里的医馆合作上,回头就再多包些山地。」 包山种草药这买卖,前期投入大,沈家和首饰铺子合作挣的那些钱,几乎都投到了这里,有些草药生长周期长,不能像庄稼一样年年都有收成,可要是想随时能给药铺供货,就要大量地分批分岔种植。 不同的草药适宜生长的环境也不相同,有的喜阴,有的喜阳,有的还需要依附其他植株生长,还有就是入药的部位也不一致,有的取花,有的取果,还有的取根茎,不同的入药部位,采摘的时节也都不同。 沈家为了侍弄好这些药材,在沈阿爷的指导下,不断地摸索试探,眼下几乎包下了大半个山头,好在这些投入都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些草药的长势喜人得很,今年开春后,陆续被卖到了镇上的各家医馆药铺中。 沈家的药材全都按照野生的生长环境种植,品相好药性也不差,供货量和时间也都稳定,很快就俘获了镇上大部分医馆和药铺的心,不少还直接签订了 长期合作的契书。 沈家人算了下,虽说这几个月靠着卖草药挣回的银钱,还不足以补齐之前的投入,可继续照这般下去,只需再等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能转亏为盈了。 自家买卖的势头越来越好,沈家几兄弟更是干劲儿十足,很快就把目光放到了市场更大的行安县城上。 小两口属实也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不见,沈家的草药生意就有了这么令人振奋的变化,连声恭喜祝贺。 沈松节摆摆手道:「还不是多亏了当初鹿竹和阿义给想的法子,不然哪有今天。话说回来,家里现在有的这些药田,基本就只够卖给镇上这些医馆药铺的,我和泽漆原本是商量着,要是到时候去县城谈得顺利的话,就在旁边再包一处山头来种。不过刚才听阿义一说,我倒是有了个新想法,不如直接就到县城周边包他一两个山头,我们种草药,阿义你们取木材,到时候侍候草药和伐木的工人,就在周边的村子里找,左右两边都是自家买卖,工人也不用找两份了,是不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二兄这法子确实不错,阿竹觉得呢?」 沈鹿竹笑眯眯地称赞道:「二兄如今真是越来越有做生意的头脑了,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若是成了,包山、运输还有工人的成本都能节省不少,是个好法子呢!」 沈松节有些小骄傲地道:「那你看看,也不看看我是谁二兄,我妹妹这般聪慧,我这当二兄的自然也不能差太多不是!」 沈母笑骂道:「瞧瞧,瞧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沈松节嘿嘿笑着搔了搔头,沈泽漆也道:「还是二堂兄脑子活泛,本来也是有些犯愁运输草药的成本的,这下子可好了,不过我们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还落实不了,阿义你眼下用的木材可能还得从村里运一段时间才成。」 「这有啥,我跟阿竹这边也不急,二兄和堂兄慢慢来就成。」 说完了正事儿,沈松节又畅想起了未来:「等以后家底再厚些,就给阿爷在县城开个大医馆,再买处大宅院,咱全家都搬过去,也和鹿竹阿义他们近着些。」 在县城开医馆,还要买个全家都能住下的大宅院,这事儿若是放在以前,沈家是想也不敢想的,可眼下仔细一想,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太遥不可及的事儿了。 沈母闻言自是很开心的,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瞧了眼坐在主位的沈阿爷,老人家年纪大了,怕是总会有些故土难离的。 谁知沈阿爷却笑呵呵地道:「那感情好啊,你阿爷我可就指着你们给我开大医馆了!」 第二百四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端午节前,小两口把自家亲戚朋友家都到访了一遍,带着两个新收的徒弟,拜访了自家家长辈,顺带着也熟悉下村里的环境。 这个端午褚义和褚平两家依旧是打算一起过的,初四这天小两口又和褚平、元霜两个去了趟镇上,置办些过节需要的物件和酒水吃食。 小两口出去了大半天,半下午回来时,发现褚三叔正带着几个孩子在西厢玩牌呢,屋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贴了惩罚用的纸条,其中属薛长林和褚三叔被贴得最多,一个是刚刚学会打牌还不熟练,另一个是哄着孩子们高兴,正正和狸花就凑在一旁强势围观,谁若是输了,他们倒是比赢了的人还要兴奋,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见褚义两人归了家,众人便停了手里的牌,起身去院子里帮忙搬东西,除了瓜果蜜饯、干果糕点和几大坛酒以外,最占地方的居然是沈鹿竹给大伙买的新衣裳。 褚三叔原还有些纳闷,怎么这时候给全家都买了新衣裳,扭头瞧见正小心翼翼摆弄着新衣裳的薛长山和薛长林,便明白了小两口的用意,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褚义见两个徒弟,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分到手里的衣裳,没有旁的动作,便催促道:「这是你们师娘特意给你们两个挑的,看着做甚,还不去试试?」 「谢谢师父师娘!」 薛家兄弟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这才高高兴兴地进了特意给他们俩收拾出来的屋子,换衣裳去了。 兄弟俩来自家也有一个多月了,身上穿的大多是沈鹿竹改的褚义兄弟俩的旧衣裳,今儿个逛街的时候,正巧瞧见了成衣铺子,沈鹿竹便顺手给他们买了两件,后来又怕两个孩子有负担,索性就给全家都买了一身,就当是庆祝过节了。 除了衣裳,沈鹿竹和元霜还买了不少好看的布料和彩绳回来,晚饭前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带着褚秀秀一起做荷包,编织五彩绳手链。 端午节这天一早,用艾蒿水洗过脸后,沈鹿竹就把前日做好的香包和五彩绳拿了出来,一一给众人带上,褚家从年纪最大的堂爷爷一直到最小的正正,甚至是连狸花都有一套,主打的就是一个谁都不能落下。 吃过用糯米甜枣煮的白粥,还有沈鹿竹提前一晚卤好的鸡蛋,褚义和褚平,就带着褚礼还有薛长山几个忙活了起来,先是在院子里用黄泥搭了个简易的烧烤炉子,随后又去附近的山脚下,寻了几根结实的树杈,捡了不少干柴,还有新鲜的柳树枝带了回来。 男人们做这些的时候,女人们也没闲着,先是把褚平前几日和人定的那头宰杀处理过的整羊,用各种香料腌上,再来就是把猪五花、蘑菇、青菜等统统洗净切好,最后串在那些洗净的柳树枝上。 忙完了这些,离吃中饭的时辰倒是还早,两家人便都凑在柿子树下,吃茶聊天,打牌逗趣。 等到那只羊腌渍得差不多了,褚义和褚平便用那几根结实的树杈搭了个架子出来,随后把那只羊架起来,在下面用干柴架起个小火堆,慢慢烘烤。 烤全羊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熟透,另一边炉子上烤的猪肉、蘑菇青菜串成的烤串,倒是熟得挺快,撒上沈鹿竹自己配的烧烤料,很快就能入口了,配着褚义买回来的好酒,还有沈鹿竹特意给孩子们煮的酸梅汤,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自打分了家后,褚家老宅过年过节的时候,总是热闹得很,像今儿个这样的活动,三不五时就会组织一次,褚家人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可薛家兄弟俩离家多年,早就不记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过节是个什么滋味了,薛长山或许还记得些,只是他们家里似乎从未有过,这般温馨热闹的时候。 嘴里吃着油滋滋的烤串,喝着甜津津的酸梅汤,面前的盘子里更是堆满了褚家长辈们给拿过来 的吃食,小哥俩不由得有些红了眼眶。 过完了端午节,褚礼的假期也已经过半了,赶在回县城前这几天,褚义每天都会带着徒弟们去山上转转,认识一下各种木材,在学一学和判断树木好坏,能否成材的方法。 顺带着褚义还在山上标记了十几棵已经成材了的树,有做棺材最常见,也是最平价些的松树、柏树,也有两株上好的楠木,找了村里有经验的师傅,帮着伐倒处理过后,便拖回了褚家院子暂存。 伐树需要段时间,拖回褚家院子的木材还需要简单处理和阴干,褚义便把运送木材到县城的活儿,拜托给了蒋全,让他过阵子帮忙连同褚义在铁匠家定做的工具,一起送到县城的铺子里。 赶在褚礼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褚家人收拾好东西,挥别了堂爷爷一家,又坐着马车回了县城,回村里的时候是八个人一只猫,返回县城的时候还多加了两个人和一辆牛车,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松节沈泽漆兄弟俩。 沈家兄弟原就打算下半年去到县城里考察下市场的,这次和褚义小两口聊过后,心中更是火热,迫不及待地把日程给提前了,直接和妹妹妹夫一家一起搭伙出行,路上也好继续商讨下合伙包山的细节。 回到县城后,日子倒是和之前没什么不同,铺子依旧每天开门迎客,褚义还是带着徒弟们讲些做棺材或是木匠活儿的知识。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正正小朋友,沈鹿竹原以为回了一趟靠山村后,间隔了一旬之久,这胖儿子该是记不得听他阿爹讲课的事情了,或许会直接没了兴趣也说不定,可没想到这娃娃就像是被谁下了咒一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总之每天雷打不动地跟着蹭课,连自家爹娘都觉得惊奇,就更不用说薛家兄弟俩了,想着总不好被师父家两三岁的奶娃娃给比了下去,于是便更加地用功刻苦了。 五月下旬,蒋全带着林记的车队再次来了县城,除了带来了做好的铜钱烧纸和纸元宝外,还有那十几个处理过的木材,以及村头铁匠帮着做好的两套工具。 之后的日子,褚义忽然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每天一吃过早饭就开始带着薛家兄弟在西院,围着那些木材打转,蒋全运过来的这些,只经过简单的去除杂枝和阴干处理,实际上还不能称之为木材,该叫做原木才是。 褚义要做的,就是带着徒弟们,从去除树皮开始,分析原木的形态,去除腐烂或是有缺陷的位置,思考判断从何处将原木断开,划线下锯,最后还要把圆柱形的木材,破成一片片半指厚的板材,这才算刚刚完成做棺材的第一步,开料。 开好料的板材,还需要进行二次阴干,这一步看似简单,却也是相当有讲究的,不能暴晒也不能淋雨,水分不能太大却也不能太干,趁着这功夫,褚义找了些废木料,带着徒弟们熟悉起了手里的各种工具。 就这样边教边做,直到六月初,终于做出了搬来县城后的第一口棺材,想着是为棺材铺开业准备的,褚义做得极其细致,带着徒弟们抛过光后,还细细地上了一层木漆。 这边褚义忙着做棺材,那边沈鹿竹已经着手开始布置起了西院的那间铺面,褚义在忙着带徒弟和做棺材,白天几乎腾不出什么时间。 是以棺材铺里要如何布置,又有什么讲究说法或是禁忌,沈鹿竹都是和褚三叔一起商量着来的,请人做好了最基本的柜台和桌椅,沈鹿竹环顾着自家还空空如也的铺面,想着就算到时候屋内摆上几口棺材,似乎也还是单调清冷了些,猛然想起了摆在隔壁纸钱铺子的那些谷盆纸扎,思索着是不是今后摆在这里更加合适一些。 沈鹿竹争得了褚三叔的同意,晚上又询问起了褚义的想法:「棺材铺那边,我总觉着四面的墙壁上和屋子里有些单调清冷,今儿个问了三叔,他说棺材铺里也 是可以卖些其他的丧葬用品的,可是咱们已经有了纸钱铺子,我就想着能不能把谷盆纸扎这些,挪到隔壁棺材铺那头去,褚义你觉得呢?」 「阿竹这想法很好啊,谷盆这些本就是出殡之时用的多些,和棺材放在一处卖着,也更合理些,说不定两者放在一处,还能增加些销量呢。」 沈鹿竹其实也是这般想的,来买棺材的瞧见了谷盆纸扎这些,大部分都会一起买了的,若是再往旁边转一转,顺带着还能直接把纸钱买好,他们挣钱,又与人方便,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我明天就去请师傅来,再帮咱们在墙壁上打些展示架,到时候像谷盆这些都可以放在上面,显眼不说,也不用占太多摆放棺材的地方。」 褚义笑着将正说得兴致勃勃的妻子,揽进怀里:「好,辛苦我们阿竹了。」 沈鹿竹抬头轻轻吻了褚义下巴一口:「你比我辛苦多了,对了三叔今儿还问咱们,牌匾和棺材铺那边的名字是怎么打算的,说是你忙不过来,也该定下来,请人去做了。」 褚义闻言道:「其实我今儿个也想这事儿来着,咱们家纸钱铺子已经叫做褚记丧葬了,棺材铺该叫些什么,褚记棺材铺?」 沈鹿竹缓缓地摇了摇头:「总感觉怪怪的,还是褚记丧葬好听些。」 褚义想了会儿,笑着和妻子商量道:「那不如就还叫褚记丧葬好了。」 「两个铺子叫一个名字?」 褚义点头道:「嗯,有何不可?左右都是咱们自家的铺子,干脆就用一块牌匾好了,不过现在这块有些短了,回头去找家专门做牌匾的,给咱做一个大一些的,挂在正中间,阿竹觉得如何?」 「这个法子好,纸钱、棺材都是丧葬品嘛,都是咱家的铺子,都是咱们褚记丧葬的!那我明儿个就抽空去找人订做,最好再做两个小立牌,一个写纸钱,一个写棺材,就立在铺子门前的台阶上,算是个指示牌,也省着有人进错了铺面,还要折腾着出来。」 「好,都听阿竹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各自忙碌着,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六月末,此时棺材铺子里早已经布置一新,只等着褚义把新做的那七口棺材放到铺子里。这七口棺材主要是想起一个展示的作用,有用松木做成后只做了抛光处理的最普通版本,也有上了木漆保留了本色的,还有刷成了黑色或是棕红色的。 最精美的要数那口楠木棺,此时的棺材都是一头大一头小的,讲究个头北脚南,大的一侧放头,小的那一侧放脚,褚义给这口楠木棺的两头都刻上了繁复的花纹,脚踏一侧为祥云纹,头顶一侧正中则是个大大的寿字。 整体抛光后,以黑漆做底,又用了些金黄色的颜料勾画了两侧的花纹,尤其那个大大的寿字显得格外醒目,一瞧就是口上等的好棺,被褚义摆在了棺材铺七口棺材的正中。 准备好了这一切,眼看着还有一旬多,便要到中元节了,小两口商量着把棺材铺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中元节那天,主要是临近中元节,纸钱铺子这边眼看着已经忙了起来,若是同时准备棺材铺的开业,怕是太忙了些顾不过来。 还有就是,自家开的是棺材铺,这铺子不像饭馆酒楼一样,热热闹闹地开了业,再搞些个优惠活动,就会有人陆续登门,若不是真有需要,谁会没啥事儿逛棺材铺呢。所以小两口就盘算着,中元节这天,批发的买卖基本已经忙过了,可来买纸钱的散户却还是很多的,这些人只需到过自家,知道他们开了棺材铺子,便算是开业这天没白忙活儿。 况且沈鹿竹想着,自家开的是棺材铺,做的是丧葬买卖,选在中元节开业,也算是相得益彰,变相地讨个彩头了不是。 这次端午节会靠山村的时候,赵成还问过褚义,是不是要赶在中元节前,再多做些铜钱烧纸出来,毕竟上次清明节的时候,因为只大量生产了纸元宝,结果倒是有不少人去铺子里吵着要进铜钱烧纸,这次时间充裕,倒是可以把两种纸钱都做出来。. 小两口想了想,还是叫赵成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把重心放在生产纸元宝上,毕竟杨家已经掌握了铜钱烧纸大量生产的做法,即使清明节那阵子出了点意外,可要是想再次和他们抢夺铜钱烧纸的批发买卖,还是很轻而易举的,纸元宝现在的销量同样很好,没必要拿杨家作坊会不会再出些什么意外来赌。 果然这次中元节,杨家铜钱烧纸的产量没再发生任何意外,依旧压着褚家的价钱批发给各个铺子,小两口倒也不是特别在意,这情况至少说明,眼下还没人能仿造得了他们的纸元宝。 小两口这边被仿造了的,没见受多大影响,每天的日子依旧还是红火热闹,可那边抢了旁人买卖的杨家却不好了,确切的说是杨家老爷子更不好了。 杨家老爷子自打年前中风后,身体就大不如前,后来清明节前后便愈发严重起来了,虽说杨家一直都在请郎中治疗,可到底是年近古稀之人,各类的汤药偏方吃了不少,可不仅不见好转,身体还日渐虚弱了起来,如今一天里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杨方文是三个儿子里最为孝顺的那个,还特意跑了趟行安县所属的宁川府,请了据说是在这一方面很有经验的名医过来给自家老爷子医治。 可那郎中在看了杨家老爷子的情况,诊了脉又瞧了这段日子喝过的药方后,叹了口气道:「病人的情况我已经知晓了,确实是急火攻心引起的中风之症,这些药方也都是对症之药,并没有问题。」 杨家老太太闻言忙追问:「既然没问题,那为何老头子这身体越来越差了啊?」 那郎中安抚道:「老夫人别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病人平日里性情如何,可是爱发火,脾气火爆?」 「这……确实是这样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发火。」 郎中继续问道:「可是喜肉喜 酒,不喜热?」 杨家老太太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这难道还真是个神医不成?不然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没错,一点都没错。」 郎中点点头表示了知晓,随后才在外间和众人说起了杨家老爷子的情况:「这病情虽是因急火而起,可也只不过是个引子罢了,病人脾气暴躁、喜凉又饮食重荤腥,肝经郁热、肾不纳气、肺经虚热,又年近古稀,身子早就已如强弩之末,就算没有此次中风之事,怕也只是硬撑罢了。」 一听这话,杨老太太和杨方文瞬间慌了神:「这,这可如何是好,还请神医救命啊!」 那郎中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神医,只是个略懂些岐黄之术的普通人罢了,病人如今这状态,要想恢复如初已然是不可能了,不过若是能好生调养,徐徐图之,使之不再继续恶化,保住性命倒还是可行的。」 杨家老爷子不好了,不管杨家人心中作何感想,至少表面上都是死气沉沉的,不见一点喜气和生气。 可私底下的动作却从没停止过,杨方文和杨方武兄弟俩面和心不合,都想要趁着老爷子还能有清醒时间的日子,好生表现一番,不然若是哪天真的醒不过来,或是认不出人了,依着杨家老太太的一贯做派,这家业势必绝大部分都将进了杨方胜的口袋。 杨家老太太一边忧心着自家相公的身体,另一边倒也没闲着,打着要让老三杨方胜在病床前尽孝的说辞,直接派人去乡下祖宅将人带了回来,杨方文和杨方武都知道,老太太这是怕老三吃了亏,给他铺路呢。 中元节这天上午,来褚记丧葬买纸钱的街坊,突然发现褚家门脸上的牌匾换了块特别大的,直接横在了东西两院中间,不过眼下还用红布蒙着,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老板娘,你家这牌匾是换了?怎么还用红布给蒙上了,整得像刚开业似的。」 沈鹿竹笑着答道:「婶子,我家是要重新开业呢,西边那个铺子,自家又开了个棺材铺子,中午还要放爆竹,舞狮呢,婶子要是得空,到时候过来一起瞧个热闹如何?」 那婶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鹿竹:「哟,西边那铺子也被你们家盘下来了啊,没看出来,你们小两口还挺能干的嘛。」 「哪有啊婶子,其实是刚搬过来的时候一起盘下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想好那边做点啥,思来想去的还是丧葬这老本行最熟悉,这不就收拾了下准备开业了。」 那婶子接过沈鹿竹递给她的纸钱,笑眯眯道:「那还真是恭喜老板娘你了,我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家去,等中午过来你家门前瞧热闹!」 「成呢,我等着婶子。」 一上午到褚记买纸钱的人不少,基本都知晓了褚记又开了棺材铺子的事儿,还被沈鹿竹安利邀请着,过来自家门前看热闹。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了,来褚记门前等着瞧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少街坊邻居,知道褚礼又开了新铺子,都过来围观道贺。 蒋娟凑在沈鹿竹耳边悄声道:「表嫂这招还真是管用,瞧瞧这人,可不比别人家里饭馆开门时,来的人少多些呢。」 蒋娟和蒋全姐弟俩,是前儿个过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沈松节和沈常山兄弟俩,都是特意赶来帮忙捧场的。 原本是沈泽漆和沈松节一起的,可临出发前,柳氏的娘家来了消息,说是她阿爷要不好了,这才换了沈常山代表二房过来。 褚平原本也是想来的,可褚义小两口定的这日子,他实在是有些脱不开身,便央求蒋全,叫他帮着道一声恭喜,顺带着把他那份活也做了,说好了回村后,他请蒋全吃酒。 巳时刚过,褚记丧葬门前便响起了鼓乐声,随着一阵紧密的鼓点,牌匾上的红布被 褚义用竹竿掀了下来。 大抵是因为开的是棺材铺,也不好像其他铺面,说些希望各位多多光顾之类的场面话,褚义便只在众人的道贺声中,拱手深鞠行了一礼,谢过大伙儿的捧场后,就不再多言。 接下来就是放爆竹,奏乐舞狮讨彩头,为了能吸引更多的人注意,小两口这次特意请舞狮队,足足表演了半个时辰之久。 外面的热闹散了,院子里的却还在继续,小两口本是在附近的酒楼订上了大包间,想请特意赶来的亲朋好友,还有关系不错的邻里们吃上一顿的,即是庆祝也是表达感谢。 可蒋全几个都说,去酒楼吃席,还没有沈鹿竹搞的那些火锅烧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来得有趣。 褚礼的那些邻居们听得也来了兴趣,纷纷表示这个可以尝试一下。 最后只好在东西两院摆上了四张大桌,火锅烧烤、炙肉美酒应有尽有,害怕准备的不够或是有人不喜这些吃食,还特意订了两桌席面,请酒楼帮着送到了自家院子。 丁安今儿个当值,是傍晚下了值才带着丫丫来到褚家东院的,见院子里正热闹地准备着,笑意盈盈地上前和褚义道贺。 「褚老弟,不好意思来晚了,恭喜恭喜啊!」 「丁大哥来得真是时候,快到屋里坐,等一会儿就能开饭了,今儿个阿竹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丁安四处瞧了瞧,看见已经煮沸的锅子,还有成串的肉和菜,笑意更盛了:「早就听蒋姑娘还有蒋全老弟说起过,说是弟妹做的这些个火锅烧烤十分美味,看来今儿我和丫丫是有口福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的这顿席面吃得十分热闹,一直到院子里点起了灯笼,众人还不愿散去,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闲聊打趣。 丁安看着远处正好沈鹿竹聊得开心得蒋娟,感叹道:「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褚老弟。」 褚义看向丁安,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丁安叹了口气,调侃道:「我是说,我啥时候能唤你声表兄啊?」 褚义扶额轻笑,随后目光再次看向另一边的沈鹿竹和蒋娟,轻声问道:「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啊……我说过要支持她,要等她的。有时候真想自己没穿过身上这身衣裳,我若不是这县衙的捕头,只是个乡下小子,她哪里还会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顾虑,那样便也能日日得见了。」 褚义收回目光,想了想觉得蒋娟和丁安既然相互已经道明了情义,似乎确实是早日团聚的好些,于是问道:「要不要叫我家阿竹去和表妹聊聊?」 丁安闻言顿了顿,随后摇着头道:「说好等她的,喝了些酒,有些庸人自扰罢了,不过心意我领了,谢了兄弟。」 杨方胜被杨家老太太从乡下祖宅接回来,已经一旬多了,却一反常态地连一次样家的大门都还没出过,整日守在杨家老爷子的床前。 倒不是被关在乡下祖宅的这段日子,真的让杨方胜改了性子,从玩世不恭的混混变成了大孝子,只是为了继承家业,怕本就不占优势的自己,斗不过两位兄长,不得不听他阿娘的罢了。 杨方胜现如今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基本都待着杨家老爷子的卧房里,他两个兄长虽没这般夸张,却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的,杨家人这般表现,就是已经在心里默认了,杨老爷子即将命不久矣了的事实,生怕哪次老爷子醒了自己却不在,被别人动了手脚,多出来个什么遗言、遗嘱的。 这种时候,即使不抓紧一切机会表现,却也不敢掉以轻心,随便被人钻了空子。可杨方胜在乡下待了几个月,没有酒楼茶馆,更不能听戏唱曲儿,对平日里寻欢作乐惯了的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如今好不容易被接了回来,不仅不能出去潇洒,还要逼着自己在床前装了一旬多的孝子,显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杨方胜发了疯似的想要出去,不只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更主要的是昨儿个,杨家老爷子好不容易清醒的时间长了些,刚有了点精神,就要过问自家作坊和铺子的事儿,也就是这个时候,杨方胜才知晓了个十分不利于他的消息。 杨家的纸钱作坊,之前闹了次罢工辞工的事儿,之后杨家老爷子身体便出了问题,这次清明节前作坊的招工都被老二杨方武揽了过去,眼下作坊从主管到工人,全都换成了他的亲信。 还有杨家那个专做批发的铺面,早先杨家老爷子身子骨虽还成,可到底上了年纪,没法子整日守在铺子里,便命了性子最为老实听话的老大杨方文每日替自己盯着,如今杨老爷子精力不济,铺子里的大事小情,更是由他直接做主。 在杨方胜看来,眼下家里的铺子和作坊已经被两个兄长瓜分了个干净,自己在老爷子那本就不受待见,如今若是再不抓紧做些什么能扭转局面的大事儿出来,怕是就算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贴身伺候着,也于事无补了。 只是要做些什么,才能扭转眼下的颓势,或者说他能做些什么?思来想去,杨方胜再次想到了褚记,上次王大顺、王小顺那两个蠢货没能偷成,这次他可得好好想个其他的法子。 或许是开业那天宣传的到位,小两口家的棺材铺子,自打开业以来生意还算得上是不错,不仅如此,就连谷盆纸扎的销量都上升了不少,见纸扎已经逐渐被接受,沈鹿竹趁热打铁,又研究出了好几种纸扎样式,有宅院楼阁、也有牛马车轿这些,每种又分出了好 些个样式、大小和颜色。 县城里的人家,大多数日子要比下面镇子或是村子里的富裕些,手头宽裕,自然也就更愿意在婚丧嫁娶这类的事情上投入,一来是寄托相思,二来也是衬托面子。 在很好地接受了小两口弄的谷盆、聚宝盆和摇钱树等纸扎后,对于褚记新推出的这些新款纸扎,人们似乎更能理解和接受了,不仅是来买棺材的人家,会顺带着一起买,也有些特意来买这些纸扎的,说是日子好了,也要给家里的祖先过过好日子。 这期间接到小两口消息的林庭,还特地带着自家工人跑了一趟县城。 刚看过了棺材铺子里那些惟妙惟肖的纸扎,林庭现在心中十分火热,按小两口当初的说法,本以为这买卖怎么着不得等上个一年两年的才能有起色,可谁想这才半年,褚义就拖蒋全又给自己带了口信儿,说是有了可操作的后续计划,请他带上几个手艺好的、可靠的自家工人到县城一趟。 「接到你们的消息,我就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儿,赶过来了。按你们说的,这几位都是我家造纸作坊里的骨干,手艺好得很。」 褚义交代薛长山和薛长林两兄弟看顾着两处铺子,自己则和妻子带着林庭一行来到了内院的堂屋:「刚才林大哥也瞧见了,阿竹又研究出了几种纸扎,最近在棺材铺子里搭配着卖,买卖竟然还成,这次麻烦林大哥带着几位师傅前来,主要是想把这几种纸扎的做法教给他们。」 小两口叫他带着工人来县城,林庭其实就想到可能是要学着做纸扎了,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诧异:「这我倒是想到了,不过褚老弟今后咱们这纸扎作坊定是要开在县城的,这几位师傅都是镇上的老户,儿孙亲朋都在那边,我这做老板的倒也不好日后非叫他们来县城,你看咱们是不是再招些县城里的工人,就是没想到这事儿能进展得这般顺利,咱们县城里的作坊还没找好地方呢。」 「林大哥,眼下这纸扎买卖只是刚有了起色,找作坊的事儿还不急。」 沈鹿竹笑着补充道:「眼下只需少量生产着就成,除了是供应铺子里的买卖,主要也是想先教会几位师傅,趁着这段日子好好练练手,也再把制作工艺精简一番,为今后做些准备,这样到时候咱们在县城里的作坊,以后找来的工人也有更多的人带了不是。」 林庭点点头:「之前说好找作坊这事儿交给我的,只不过年后一直在忙,看了几处都不是太心仪,这次收到褚老弟的消息,我还以为咱们这买卖要因为我给耽搁了呢,眼下既然褚老弟和弟妹都这般说,那我就放心了。」 褚义继续道:「林大哥若是忙,找作坊的事儿交给我来办就好,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这县城,总是要比林大哥方便一些的。」 林庭摆摆手道:「无妨,你们两口子也有得忙呢,这事儿既然不急,就还是交给我办。」 几人正说着,看着纸钱铺子的薛长山跑了进来:「师父,铺子里来了几个人,说是要找你的。」 自家熟悉的人,薛家兄弟俩这阵子几乎都见过了,可眼下徒弟这说辞,很显然是并不认识的,褚义有些不解地问道:「对方可说了是谁,有何事儿?」 薛长山摇摇头道:「是几个男人,只说要找咱们家老板。」 林庭见小两口有事儿,忙道:「咱们要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褚老弟和弟妹去忙就是了,不必理会我。」 褚义要去前面铺子处理事情,沈鹿竹确实不好自己在堂屋招待林庭,可又不能就这么将人留在堂屋,于是便请了褚三叔过来作陪,小两口则跟着薛长山往前院铺子走去。 薛长山见周围没了其他人,便小声和师父师娘说起了自己的猜测:「师父,我感觉外面那几个不像是好人,要不我直接去衙门报官吧?」 「为啥这么说?」 或许是常年在街上带着弟弟讨生活的原因,薛长山警惕性一向很高,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他还是觉得铺子里的那些人来者不善,此时竟有些后悔自己进来喊了褚义:「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领头的那个看着就和平日里街上的混混差不多,感觉不像好人,要不师父你和师娘别出去了,我就和他说你们不在。」 青天白日的,自家又离县衙不远,褚义料想即使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才是,遂拍了下薛长山的肩膀道:「没事儿的,不用担心,长林呢,你直接去找他吧,不用跟着我们。」 「还在棺材铺子那边。」 薛长山说完,似乎并没有要去找自家弟弟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地转向了沈鹿竹:「师娘?」 沈鹿竹也安抚道:「听你师父的,去找长林吧。」 待薛长山走后,褚义正要开口,就见沈鹿竹捂住了耳朵,摇着头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听的。」 褚义有些好笑:「我都还没开口,阿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叫我回去呗,还能说什么。」 褚义确实是有想叫沈鹿竹不要出去的想法,不管对方目的为何,多加些小心总是没错的。 「褚义,要是长山猜错了,我和你一起去又不会怎么样,要是长山猜对了,那我就更要和你一起出去了,所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沈鹿竹说完,便不再给褚义拒绝的机会,拉着人便去了前院纸钱铺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杨方胜在褚家的纸钱铺子等得正有些急躁,就见铺子的后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修长,女的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肤白貌美身材玲珑,两人相携走了出来,当真是一对璧人。 这对男女,自然就是褚义和沈鹿竹了。 说来好笑,杨方胜把褚记当作敌人和目标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褚记丧葬老板和老板娘的真容,年轻得有些不像话。 自打杨方胜知晓自家作坊和铺子已经被两位兄长分别掌控了之后,就一直焦虑得不行,深怕那天一觉醒来,杨家的产业就和自己再也没有一文钱的额关系了。 杨方胜明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可真要叫他去想,去计划却又比登天还难,杨家老太太长期的溺爱和娇惯,还有那些酒色玩乐的日子,已经完全腐蚀了杨他的脑子和意志,比人品人缘,拼不过老大杨方文,比心计谋算,在老二杨方武面前更是不值一提。 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他去了乡下后就断了联系,王大顺和王小顺兄弟俩,作为跟在他身边混得时间最长的人,也因为之前盗窃的事儿,已经彻底和他闹掰了,到头来杨方胜发现自己除了杨家老太太,竟连个能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 可杨家老太太方一听说儿子想要出府,想要做些什么来扭转局面,就拼了命地反对,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杨家老爷子的床前,说是把老爷子哄开心了,就比啥都强,可杨方胜却不这么想,于是便只能背着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琢磨。 没了那些狐朋狗友,杨方胜连个像样的法子都想不出来,最后只能盘算着,仗着杨家老爷子在丧葬商会的那点地位,先去褚家诈上一诈。 褚义见来人陌生得很,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凸出的肚子外加一脸的横肉,难怪薛长山会直觉这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了。 一身时下富家子弟间最流行的淡紫色绸缎长衫,可套在他身上却只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此时正不耐烦地在自家铺子里踱步。 身后那两个身着灰挂衫的青年,一高一矮,不知是不是此人的随从,也具是一副地皮无赖的形象。 褚义牵着妻子走进了柜台后,淡淡地询问道:「几位看着不像是来买纸钱的,可是有事儿?」 杨方胜侧着头,微抬起下巴,有些不屑地问道:「你就是这儿的老板?」 面对对方这明显有些挑衅的姿态,褚义也不恼,只是淡定地扶着妻子在柜台后的椅子坐下,不过倒也没有回应对方的问话,只是反问道:「几位还没说是来做什么的?」 那两个身穿灰挂衫的,是杨家的随从,平日里多是跟在杨方胜身后进出,狐假虎威惯了,这种时候自是要表现一番的。 「连我们家三爷都不认得,知道这县城里最大的纸钱作坊吗?杨记就是我们三爷家的!」 小两口一听说「杨记」两个字,瞬间明白了面前人的身份,至于这来意吗,即使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想来也知道该不是什么好意就对了。 小两口虽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哦」了声,仿佛对方只是说了句,今儿个天气不错一样稀松平常。. 另一名随从哪肯叫同伴独自在主家面前长脸,见状忙不甘示弱地威胁道:「哦个屁,知道了我们家爷的身份,还不小心侍候着?」 说完这话见对面的小两口毫无反应,又不耐烦地继续道:「聋了是不是,我说你们这破铺子,还想不想干了?你个没眼色的东西,我们家爷来了,连个椅子都不知道搬,自己倒是坐得舒坦!」 褚义原本正在整理纸钱的手,「嘭」的一声拍在了柜台上,随后冷声道:「我家是做死人买卖的,除了自家人,这铺子里活人从来都只有站 着的份。」 「你……」 还不等那随从说出句完整的话,沈鹿竹就直接将他给怼了回去:「你什么你,一口一个爷的,还以为你这当孙子的有多孝顺呢,弄了半天就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你这当孙子的都不对你爷好点,还指望上外人了不成? 不过我们这开门做买卖的,倒是也不能完全不考虑顾客的意愿,你要是真不想你家爷以后继续站着了,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出门朝西,旁边的那家棺材铺子也是我家的,选口上好的棺材,把你家爷往里面一放,保他今后都舒舒服服的,再也不用站着,倒也能成全了你一片孝心了不是。」 那随从闻言,脸色惨白的忙回身和杨方胜解释:「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可话还没等说完,人就被杨方胜一脚踹趴在了地上:「给老子他娘的把嘴闭上,什么身份,你也配在这跟老子说话!」 杨方胜涨红了脸咒骂着,也不知这话到底是说给那倒霉随从听的,还是说给褚义小两口听的。 收拾完让自己丢了大脸的随从,杨方胜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襟,皮笑肉不笑地道:「褚老板是吧,不说那些没用的屁话,我今儿个来呢,其实是来给褚老板你提醒儿的,你们从下面小地方来的或许不知道,不过倒也不能全怪你们。」 既然对方要装相,褚义自然也没有不陪着的道理,于是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道:「不知道杨家三爷,要给我们提什么醒?」 「这县城里可不像你们之前那小地方,做买卖也是有规矩的,各个行当都有自己的商会,要想做成买卖,好生开你的铺子,就必须入会,成为自己人才成,不然就是你一家和整个行当为敌,到时候只怕这铺子是开不消停的。」 褚义顺着杨方胜的话问道:「那敢问这商会,要如何入会?」 杨方胜见对方还算识相,心情总算舒畅了些,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状似高深地道:「想做买卖挣大钱的人多了,咱们这的丧葬商会,想加入的人更是多了去了,要是没有人引荐推举,就凭你个乡下小子,想入会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算你们运气好,我家老爷子就是这丧葬商会的副理事,看在大家伙都是做纸钱买卖的份上,倒是可以考虑替你们引荐一二,只不过嘛……」 杨方胜说着摸了摸下巴,装作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继续道:「只不过,这丧葬商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肯收的,你得向商会证明你有真本事才成,不然收了你之后若是做得不好,岂不是丢了我们丧葬商会的脸面。」 「什么算是真本事,还得请杨家三爷明示。」 杨方胜摆摆手道:「这还不简单,咱们是要做买卖的,这做买卖凭的是啥,不就是银子和家底,你给商会捐赠个几千两的善款,这就是所谓的投名状,有了这份诚意,我家老爷子也才好力荐你们家不是?」 不等小两口回应,杨方胜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们家从乡下来的,家底薄,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不过也没关系,你家不是还有手艺在,虽说麻烦点,可我杨家倒是愿意帮你们这个忙的,只要你把这手艺和方子告诉我,以我家作坊的规模,用不了多久就能给你把这些银子挣回来,到时候不就有了捐赠的银子了?」 沈鹿竹听了杨方胜的话,简直要憋不住笑出声了,这人是当他们是傻子不成,把自家的手艺和方子给别人哪去挣钱,然后挣来的银子,也一并要上交,那他们图什么,银子多的没处花,出来扶贫的嘛? 心中虽在不断吐槽,可面上沈鹿竹却还在配合着对方,想着不知道这人一会儿还能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于是装作有些为难,犹豫地道:「这不太好吧,杨家毕竟也是做纸钱的……」 杨方 胜哪能允许到嘴的鸭子,再飞了,于是连忙道:「我杨家做纸钱买卖都不知多少年了,真当我们看得上你家那些小玩意?不过是看在都是同行的份上,想要帮你们一把罢了,你们要是不愿意加入,就等着被丧葬商会的同行们轰出县城吧,到时候可别再来求着我家帮你们引荐!」 见柜台后的小两口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扭过头去不看自己,杨方胜又话锋一转道:「你们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这县城里是不是有商会这规矩,你们一个外乡人,来了就要分一杯羹,又不想付出点代价,哪个能容你们?这方子就算不给我家,将来也是要被别家抢了去,倒不如眼下给了我,我家老爷子还能帮你们入了那商会,不然,就等着倾家荡产,一文不剩地被赶出县城吧。」 沈鹿竹憋着笑,实在是有些辛苦,为了不叫自家笑出声,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扭头看着褚义,褚义伸手在柜台下轻轻捏了下妻子的手,不打算再陪着对方演下去了,随后扭头正色道:「杨家三爷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我家这铺子眼下都开了一年多了,除了你们杨家,倒是再没见过对我家铺子恶意更大的同行了,说来之前仿造了我家铜钱烧纸,又刻意压价的,不也正是你杨家?」 沈鹿竹此时也抱着肩,较有兴致地反问道:「还是说,你一家分饰三角,既是商会又是想帮我们的同行,同时还是背后那个捅刀子的?不得不说,杨家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亮,怕不是你家躺在地下的老祖宗都听见了,真不知道他们是会为了有你们这么精于算计的儿孙感到骄傲,还是想想都觉得丢人,恨不得再死上一次,断了和你这不肖子孙的关系才好。」 杨方胜被戳破了目的,顿时恼羞成怒地吼道:「当我是在吓唬你们不成?不把方子交给我们杨家,信不信我明儿就让商会将你们轰出这县城,你们早晚赔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这一切还不都是我杨家的!」 沈鹿竹哼笑了一声道:「杨家三爷要真有这本事儿,就不会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我这受气了不是?」 第二百四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杨家三爷要真有这本事儿,就不会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我这受气了不是?你来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勾当,我们只怕比你自己都清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之前被你们杨家摸索到了铜钱烧纸的做法,是你们的本事,我们认了。 那之后你们杨家又刻意压着我家的价格,给其他铺子批货,玩的不就是个恶意竞价的套路,我们自知家底薄,拼不过你杨家家大业大,丢了这铜钱烧纸的批发买卖,我们也认了。 虽说这同行竞争本就是东家压倒西家,南家再挤兑了北家的,可你杨家未免也太贪得无厌了些,惦记着我家纸元宝,自己却又没本事,手段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琢磨不出来,就找了两个小混混趁着半夜来偷。 结果什么都没偷到就算了,逃跑的时候竟然直接跳进了隔壁的狗窝里,被咬的那叫一个惨,第二天还能瞧见地上的血迹呢,你说说这手下的小弟都蠢成这个样子了,那背后派他们来的人,得是何等的蠢笨无能,才能做些没脑子又没品的勾当啊,属实是叫人瞧不起。」 「你这***,你才蠢笨无脑,分明是王大顺那两个怂货废物!」 对方的反应恰恰佐证了自家的猜测,之前自家遭贼一事儿,果然和杨家脱不了干系,沈鹿竹轻笑着继续反问道:「我是说派人来偷东西的那人没脑子,又蠢又无能,笨得简直都叫人可怜,又没说是你,杨家三爷这般激动是做什么?诶呦,该不会……那背后指使之人,原来就是你啊。」 沈鹿竹说着还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杨方胜,仿佛是没见过如此蠢笨之人,甚是嫌弃一般。 「你这***,老子非要撕了你的嘴不可!」 对方这般毫不留情的嘲讽,直接让杨方胜被怒火烧没了理智,叫骂着就要上前,似是想要杀人一般,可刚冲了两步,就被两个随从合力拦了下来。 「爷!三爷你消消气,咱这可是在长青街上,您要是真动了手,衙门里的那些官差,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咱逮了去,您消消气吧。」 这两个随从虽常年跟在杨方胜左右侍候着,可要说忠心,却也没有多少,平日里狐假虎威地跟着出出风头就算了,像这种时候是打死都不可能替主家出头的,他们又不是傻子,给杨家人卖命能得到啥好处? 瞧瞧之前杨家作坊里的那些工人,还有以前总跟着杨方胜混的王大顺和王小顺兄弟俩,就知道这杨家一个个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心黑得很,用过了之后转身就能一脚踢开,连犹豫都不会有的。 这时候替他杨方胜出头,他们俩才是真的傻到家了,不用想也知道,若是真招来了官差,到时候定会直接扔他们俩出来顶罪。 更何况找王大顺兄弟俩来偷东西的事儿,确实是杨方胜指使的,不仅如此这他们也是知情者,若是真动了手,把官差引了过来,那不被抓走才怪,两个随从想到此更是拼了命地想要阻拦,生怕这脑子缺根筋的主家,一个冲动把自己送进了大牢不说,还得搭上他们两个。 杨方胜一向就是个浑的,他不仅浑,做事儿还没脑子,经常头脑一热就什么也不顾地开始惹祸,偏偏惹出了事儿之后,自己又摆不平,只知道回家找爹娘哭诉,这也是杨家老爷子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小儿子的原因,可奈何杨家老太太视他如命,到底是自家的亲儿子,杨老爷子也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被彻底激怒了的杨方胜,眼下哪里还有时间理会什么衙门、官差的,只知道眼前的人瞧不起他,戏耍于他,今儿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以后还怎么在这县城里混下去! 「放开我,他娘的你们两个蠢货,拦着我作甚!」 随从们即使拦着杨方胜,却也不敢真用多大的力气,主要今后还要继续在杨家做工不是,若是被杨 方胜记了仇,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眼见着用衙门和官差,已经压不住这个怒火上头了的杨方胜,随从们灵机一动想了个旁的法子,急急地劝道:「三爷,咱可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事儿闹大了,真招惹了官府上门,回头惊动了老爷子可咋整,您忘了您今儿为啥要来这儿了?您想想正事儿,府里眼下这种情况,咱可不能叫老爷子彻底厌烦了啊!」 另一个随从也连声劝道:「是啊三爷,你这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可就真跟继承家业无缘了啊,我的三爷啊,到时候二爷和大爷岂不是更高兴了,做梦都能笑醒了的那种!」 许是真的害怕杨家老爷子,或许只是担心今儿个的事儿被老爷子知道后,自己离继承杨家产业怕是就更远了,随从的阻拦到底还是起了作用,杨方胜不再朝前方冲去,只是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小两口。 可就让他这么走了,杨方胜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遂即恶狠狠地威胁道:「哼,走着瞧吧,明儿我就带着商会的人过来,把你们全家都轰出县城,到时候你就知道到底谁才是没脑子的那个,我们走!」 被人平白无故地上门闹了一通,沈鹿竹哪里肯就这么放过他们,直接扬声道:「别走啊,咱们还是再聊聊那两个贼偷的事儿吧,叫什么来着,王大顺王小顺是不是杨家三爷?」 褚义也冲着还没走出自家铺子的三人说道:「正巧官差们还交待之前的盗窃案,一有线索就通知他们的,那明日我们就和官差大人们在这等候杨家三爷的大驾了。」 听到小两口的话,三人身形具是一震,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恐吓啊。 两个随从是吓的,生怕自己被杨方胜拖累了,心中暗道,到时若是真被抓紧大牢,说什么也不能替杨方胜背锅,定要把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好争取宽大处理才是。 而杨方胜却是气的,气自己一时激动,竟然默认了和之前偷东西的事儿有关,更气的是小两口不仅没被自己拿捏住,眼下竟然还掉过头来威胁自己,正想回身继续和对方纠缠,杨方胜竟然身体不受控制了一般,被两名随从直接驾了起来,快速地拖出了褚记的铺子。 小两口一回到内院的堂屋,就收到了林庭和褚三叔的关切:「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来的是谁啊,可是有啥棘手的事儿?」 林庭也道:「是啊,我隐约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喊什么,可是生意上的事儿?需不需要我帮忙?」 褚义朝褚三叔和林庭解释道:「三叔,林大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三叔可还记得,之前家里进了贼的那次?」 褚三叔点点头:「这咋可能忘了,那两个浑蛋到现在都没被逮到,咋了,可是他们俩被抓到了?」 褚义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是之前咱们猜着可能是背后主使的杨家,他们找上门来了!」 「杨家的缺德玩意找上门来了,他们到底想干啥?」 小两口把和杨家之间的事情,还有方才在铺子里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林庭和褚三叔听,说完还安抚道:「杨家这个三儿子,瞧着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咱们家里县衙这么近,谅他们也不敢做些什么。回头我就去找一下丁大哥,把这事儿和他说一说,三叔放心就好,不会有事儿的。」 林庭听完后,叹了口气劝道:「我年轻的时候来着县城闯荡,最后就是被这些商会给打败了,才回了咱们镇上,杨家那人说的商会,定不会是假的,不过那人最后说的什么要叫商会的过来,将你们轰走的话,却信不得真,想来应该只是吓唬你们的,商会啥样一般都是会长说了算的,除了会长下面还有副会长和理事,他家一个小小的副理事,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能耐。至于那个入不入会的规矩却不好说,褚老弟还是当心一些比较好。」 褚义拱手朝林庭道谢:「林大哥分析得对,虽说那杨家老三应该只是虚张声势,可这个商会我们还是小心对待的好。」 「这样,我还要在县城办些事儿,估计还要待上几天,趁这功夫也好打听一下这个丧葬商会,咱们也好心里有个底。」 「那就多谢林大哥了!」 林庭并没有在褚家多待,留下了带来的几名师傅后,就带着随从自行离去了,褚义将人送出了自家宅院,随后便动身去县衙门前,找了丁安。 丁安正在当值,忽然见门前站岗的衙役跑来找自己,说是褚记的老板正在县衙门前等着自己,因为褚义从未来县衙门前找过自己,从来都是等他下了值,跑去他家找他的,以为是褚家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便紧忙把手里的活儿交代给了别人,自己一路小跑来到了县衙门前。 「褚老弟,怎么这时候找我来了,可是有啥急事儿,需要我帮忙?」 其实杨家这事儿,褚义本是想直接来县衙报官的,就直接状告杨家派人进自家行窃就成,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他眼下并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能不能告成,这才先找了丁安。 褚义清了清嗓子,快速地把今儿的事儿和丁安解释了一下:「确实是有个事儿,得丁大哥帮忙拿个主意,这才跑了过来,之前咱们不是怀疑杨家和那两个偷东西的贼有关系吗?」 「确实,可是这事儿有了什么进展?」 褚义点点头继续道:「正是,今儿那杨家的老三跑到了铺子里,编了些由头想骗我家纸元宝的方子,被我们戳破了,一时激动被阿竹套了话,基本上已经能确定,当初就是他指使那两人进了我家院子的,不过除了我和阿竹听了个仔细,便再没有旁的证据了。」 「无妨,总比没有消息的强,这事儿我知道了,既然确定了是杨老三所为,那就盯紧他查,不怕找不出证据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林庭年轻时虽没能在县城里闯出一片天地,可在之后的这么多年里,林记和县城的一些老板,还是有着不少生意上的接触和往来的,若是想要打听些什么,尤其是这些商会的事儿,自然是要比小两口方便不少的。 杨方胜被小两口赶走的第三天,林庭就再次登了褚家的门,给小两口带来了关于丧葬商会的消息。 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林庭迫不及待地和褚义小两口分享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我本来想着怕是得打听一阵子才成的,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消息,说来也是巧了,昨儿个会面的刘老板,和这个丧葬商会的孙会长家里有些就交情在,一听我提起这商会,就热情地给我简单介绍了几句。” 褚义一听林庭称呼那商会的会长为孙会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孙会长?可是东街那个开了两层楼的孙记棺材铺子的孙?” 林庭有些惊喜地点了点头,反问道:“褚老弟可是认得?还是也打听到了什么?” 褚义摆摆手道:“这倒是不曾,只是之前想要在县城里买宅院的时候,经常在各处大街小巷转悠,顺带着就把见到的纸钱和棺材铺子都给逛了逛,这个孙记棺材铺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家,一层的铺面比别人家酒楼的面积都大,而且还是足足的两层,修缮得也很是贵气雅致,最重要的是铺子里摆放的那些棺材,手艺也是相当的不错,又都是些名贵木材和石材做的,只是瞧一瞧就让人受益匪浅,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气派不凡的棺材铺子,那次回家后还和阿竹感叹了许久。” 褚义当初属实被这家叫做孙记的棺材铺子给震撼到了,以至于如今再次提起,依然印象深刻,滔滔不绝。 一听褚义说起这事儿,沈鹿竹也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褚义那次回家后,和她激动地讲了许多,两人还当时还曾戏言,说若是自家以后的铺子能开成那般样子,倒是也无憾了。 林庭摇头笑道:“莫说是褚老弟你了,实不相瞒,昨儿个我听了刘老板的说辞,心中也是好奇得很,从他府上出来就直奔了东街,我当时瞧见那铺子的时候,也是惊讶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若不是牌匾上那斗大的字,打死我都不会相信那是家棺材铺子的。” 沈鹿竹听着两人的对话,又勾起她对那铺子的好奇了,早先听褚义说过后,也想着到时来了县城后,找时间去瞧瞧的,可奈何那之后一直在忙,后来倒是也有不忙的时候,却已经把这事儿忘在脑后了。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想尽快找个时间过去瞧瞧了。” 林庭闻言笑着劝道:“都在这县城里头,隔得又不远,想去就去瞧一瞧就是了,那铺子不仅修缮得气派,里面的管事和小二接人待物也很是不同,不管是什么衣着打扮,也无论是买或不买,都会有人一直接待着你,从头到尾都恭敬得很,一直到把你送出了铺子,人走远了,才会回去做别的活儿,那恭敬劲儿和态度,就连有些酒楼都是比不上的。” “确实,像我这种一看就不是去买棺材的,也并不会区别对待,我当时就在想,铺子里的小二都能做到如此,这铺子的老板想来一定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林庭点头认可道:“刘老板昨儿个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孙家这几代的家主,个顶个的都是厉害角色。孙家世代以做棺材买卖为生,那铺子早先只是个自产自销的小门面,到了如今孙会长的爷爷那辈,兄弟几个手艺都是出奇的好,那时收了不少徒弟,他家铺子的规模也是越做越大,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专门做起了富人家的买卖,只做些名贵材料的棺材,也因此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眼下经了三代人的手,大部分的家业和买卖都已经挪去了府城那边,据说北边相邻的几个州府,都有他家的铺子呢,咱县城里的这家作为最早的那家,如今就跟个祖宅似的,挣不挣钱无所谓,全当是个念想。 县城里的丧葬商会,就是他家当初牵头成立的,除了会长外,下面还有两个理事和三个副理事,还有不少的普通会员,现在的会长是孙家第三代的长孙,据说是个眼光独到,八面玲珑的妙人,不过眼下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城那边打理家中的产业,县城这边的铺子,是他的一个侄子在打理。刘老板曾和他这侄子接触过几次,说是个很有想法和手腕的年轻人。” 褚义听了林庭的说法,对这孙家更是有些敬佩:“这孙家果然是能人辈出,当真是叫人佩服。” “我还特意问了下孙家那个会长和他侄子的为人,刘老板说虽接触不多,可是看得出来不是那些卑劣鼠辈,我想着孙家这般的家业和为人,应该和那杨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即使有些交情,也该是那杨家巴结着孙家,万万轮不到他们指使着商会众人,替他们杨家做那些缺德事儿,那杨老三该是虚张声势才对。” 褚义起身给林庭又倒了一盏茶,随后道:“这事儿要多谢林大哥,不然我们还真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知道这些事儿。” 沈鹿竹也道:“是啊,多亏了林大哥,这样我们也能安心不少。” 林庭摆摆手道:“咱们今后可是要合伙做买卖的人,不过是打听了点消息,还不知道有没有用,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林庭依旧没在褚家多待,而是率先回了镇上,留下之前一同前来的的师傅们,在褚家跟着沈鹿竹学做纸扎,这期间杨方胜没在出现过,也没再有人来找过任何麻烦,就在小两口这场闹剧终于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一个褚义还算熟悉的人,这日跑来了褚家铺子,替杨方胜当起了说客。 这人正是当初第一个在褚家铺子批发了铜钱烧纸,后来又第一个跑去杨家进货的那个王老板。 杨方胜那日话虽说得决绝,可也不过是在强撑着放狠话罢了,这些年来他从未被允许参与过家里的买卖,别说是什么商会的规矩了,他就连商会的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那些话不过是他拿来吓唬褚家的说辞罢了。 可眼下褚家并不吃他那一套,若是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算了,杨方胜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那和直接让他承认自己无能又愚蠢没有任何区别。思来想去便暗中找了几个他知晓的商会成员,想叫他们都能出面到褚记丧葬走上一趟,威逼利诱一番,也好证明他所言非虚,王老板便是其中的一个。 县城里做纸钱买卖的同行,不少人都受过杨家的欺压,有些自是不愿和杨家为伍,可也有些被欺负出了奴性,竟和压榨自己的成同流合污了起来,不过其中能被杨方胜指使动的倒是不多,毕竟做买卖的哪有傻子,或多或少也都知晓些杨方胜在杨家的尴尬地位。而王老板之所以应承了下来,却主要是为对方许诺的,今后可以在杨家低价进货,而动了心思。 踌躇了几日,王老板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走进了褚家铺子,见出左右除了小两口外没有旁人,就和褚义攀谈了起来。 褚义原本还以为他是来进货的,可听对方兜了半天圈子,却越来越觉得不对,最后直接冷了脸道:“王老板今儿是来做什么的,不妨直说。” 王老板闻言叹了口气,搓搓手道:“成,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褚老板我知道你们家是从乡下来的,家底薄,我当初也是一样的,像咱们这样的,能做个小买卖,挣两个小钱就成了,再怎么着不也比回村里种地来得强?像杨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咱们真惹不起,你又何必死扛着呢,要我说不如就把那什么方子给他们算了,给了你也能清净清净,再说这以后也算是和杨家攀上了关系,他怎么着不得照顾着你家铺子点。” 沈鹿竹实在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和王老板扯上关系的,于是开口问道:“是谁去找的你,杨老三?他许你什么好处了?” 被这般直接戳破了实情,王老板显得有些尴尬:“哪有什么好处,就是……就是大家伙儿都是同行,我还在你家批发过不少纸钱,不想看你们好不容易红火起来的买卖,因为和杨家一时置气,就被弄关门了。你们不知道,这县城里早些有多少做纸钱买卖的,因为不服杨家被挤兑黄了的,听老哥一句劝吧,吃亏是福。” 王老板口干舌燥地劝说了半天,小两口却毫不理会,沈鹿竹只转过头对着褚义道:“果然是杨老三,看来还真是贼心不死。” “不过看来林大哥打听的消息没错,杨家指使不了商会,虚张声势罢了。” 褚义说着,又转过来对王老板道:“王老板,要是不买货,就请回吧。” 之后的日子里,倒是陆续也有几个和王老板差不多情况的同行前来劝说过,可无一另外的都被小两口给挡了回去,杨方胜那边没能得手,自是发了不止一场的火,可眼下却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八月初五是沈鹿竹的生辰,褚义原是打算提前带着全家回靠山村,然后一直待到过完了中秋节再回来县城的,也好和沈家一起为妻子庆生。 可眼下自家棺材铺的买卖才刚刚有了起色,沈鹿竹不愿在这时候关门那么长时间,最后便商量着只中秋节时,回去待个几日就好。 沈鹿竹的生辰,小两口虽不回村里过了,可沈家众人却还惦记着,知道闺女儿暂时先不回来后,提前一天就派了沈松节和沈泽漆,带着给沈鹿竹准备的吃食和生辰礼来了县城。 过生辰能有娘家兄长在身边,沈鹿竹自然是开心的,不仅如此,沈松节还带来了个好消息,之前他和沈泽漆一直县城这边,和各家医馆、药铺子接触,想着把自家草药批发的买卖做到县城来,兄弟俩这几个月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和好几家医馆、药铺子都达成了合作意向,暂时都由家里山地上的草药,先少量供应着。 眼下只等着在县城周边选好地方,包上两座山头,然后再雇上些附近村子里的工人,该伐树的伐树,该种草药的种草药。 第二百四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中秋节前的这段日子,沈松节便直接留在了县城里,每天和褚义一起赶着马车,到县城的周边四处考察,好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当做以后两家的木材和药材基地。 褚义连着好几日白天都不在家里,看顾两个铺子的责任就落在了沈鹿竹的肩上,好在林家来学纸扎制作的师傅们,已经学成回了镇上的林记,且已经开始给小两口供应谷盆和纸扎了,铺子里还有薛长山兄弟两个帮衬着,倒也不算多忙。 紧赶慢赶,褚义和沈松节两个总算在中秋节前,定下了想要包下的两处山头,又赶在一早去县衙交了现银,拿了契书后,又赶忙返回了长青街褚家东院。 次日便是中秋了,沈鹿竹早就带着褚秀秀几个收拾好了回村里要带的行李,只等着褚义和沈松节办好了包山的手续,一家人便赶回靠山村过节。 这次和褚家人一起同行的,除了节前一直住在褚家东院的沈松节,还有丁安和丫丫父女。以前两家也商量过一起赶路的,只不过往次褚家回村里过节的日子都要稍早些,那时丁安一般都还没有轮休,就一直都没能凑到一起过。 此行多了三个人,这次沈鹿竹又买了不少节礼需要带回村里,褚义索性便又租了辆马车,做起来也宽敞舒服些。 一行人是吃过了午饭才出发的,一个时辰后马车就驶上了村子附近的主路,马车绕了段路程,先送了丁安和丫丫回了田家丁安他姑母那里,顺带着也把买给蒋姨母家的节礼送了过去,寒暄了几句,说好哪日再来串门后,蒋家人才目送着褚家的马车离去。 随后马车又拐去了河西村,然后才回到靠山村,先去了一趟崔祖母家,放下了沈鹿竹准备的节礼,最后才回到了褚家老宅。 休整了一日,中秋节照旧是和隔壁堂爷爷家一起过的,之后便是沈家、崔家,回村后的第三日,小两口带着正正和褚礼,去了趟蒋家,到的时候正巧碰见了丁安带着丫丫在蒋家串门。 自从丁安和蒋娟两人互相表明了心意后,蒋家父母也从闺女儿那知晓了两人如今的状况,眼下对两人的接触和来往,秉持着一种默认的态度,既不催促两人早日定下,也不过多干涉。 早先崔姨母还是有些担忧在的,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虽说两个孩子都守礼得很,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自家对此也是乐享其成的,可到底是人言可畏,崔姨母总是怕时间一长。村里会传出些不好的言论来。 最后还是蒋父开解了她,自家闺女儿已经有过一段很是不幸的婚姻和日子了,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彻底摆脱了王家和王铁成不说,还遇到了个真心实意对她的,只要闺女儿过得舒心,管他们那些长舌妇说些什么! 沈鹿竹看着屋外正被丫丫、小宝还有正正,爬在身上肆意玩闹丁安和褚义,摇头笑道:「这几个小的真是要玩疯了,想不到丁大哥平日里还有这么一面。」 蒋娟此时也正看向窗外的男人和儿子,闻言轻轻点头道:「丁大哥平时看着严厉骇人,可私底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每次休假回来都会带着丫丫和小宝一起玩,有时候时间长了,小宝还会吵着要找他呢。」 沈鹿竹听着蒋娟的话,想起了之前褚义和自己提起过的事儿。那时正好自家棺材铺开业请大家吃席,丁安和蒋娟几个都赶了过去,当晚小两口回房休息闲聊的时候,褚义就和她说了丁安在酒席上的表现和说过的话。 于是开口问道:「那表妹你呢?」 蒋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沈鹿竹问的是什么,有些懵懵地看了过来:「表嫂你说什么?」 「我是说表妹你呢,总是这么聚少离多的,表妹该是也想丁大哥的。」 蒋娟听了沈鹿竹的话,抿着嘴轻点了下头,随后脸色微红地把头低了下去,良 久才又抬起头道:「可我想要变得更厉害一些,更有用一些,那样才配得上丁大哥。」 沈鹿竹觉得蒋娟似乎有些钻了牛角尖,于是轻声问道:「那表妹觉得要做到什么样才算厉害和有用?」 蒋娟不假思索地道:「像表嫂一样,表嫂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了,表嫂你既聪明又能干,阿娘总说表兄若不是娶了你,现在估计还被褚大伯一家欺负着呢。」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些事情都是我和你表兄一起做的,他比我厉害多了,只不过是我爱表现,爱说话一些罢了。更何况表妹你也很厉害啊,你看你当初都不怕王铁成和王家人的报复,为了帮我们脱罪,自己去找证据,盯梢王家人,还自己跑去了县城,要知道眼下我自己都不敢一个人赶路的,还有啊,表妹现在在作坊里,要掌管着所有颜料的调配,还要知道工人们做纸元宝,这可是寻常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得来的,表妹干嘛要去羡慕别人,你就已经很棒了,这么好的姑娘,这世间任何的男子,你都配得上。」 在和丁安的这段感情里,蒋娟是自卑的,自卑到刚开始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意,接受丁安的喜欢,即使后来两人相互表明了心意,可她仍旧还是自卑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丁安,想要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如今听了沈鹿竹的话,虽有些动容,可也还是有些怯懦:「可是表嫂,我真的有那么好吗,作坊的事儿都是你们教给我的啊……」 沈鹿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宽慰道:「当然了,若是别人教了就能会,那学堂里的那些学子岂不是都能中状元了。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总这个样子也不是个办法,有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的,表妹可还记得我家棺材铺子开业那天,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那天丁大哥……」 沈鹿竹把那天褚义和自己说了的事情,又讲给了蒋娟,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表妹,既然两个人两情相悦,小两口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够终成眷属的,就像沈鹿竹说的那样,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 「表妹你想不想也到县城去?其实表妹你看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还不是一事无成的,整日被我阿娘说愁死个人了,你想要改变,其实和在哪里,什么时候都没有关系的,丁大哥的身份,想来是没办法经常回来咱们这的,那表妹可想出去看看?」 其实这个问题,蒋娟独处的时候,已经思考过很多次了,丁安的身份摆在那,日后若是两个人真走到了一起,也该是她带着小宝去县城的,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可是每次想起,她却又都有些胆怯,便一直犹豫不决。 正巧方才还在院子陪着几个小的疯玩的蒋全进了堂屋,要给丁安几人拿些凉茶出去,在屋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见蒋娟有些犹豫,便推门走了进来劝道:「阿姊有什么好顾虑的,去县城和丁大哥就能常常见面了,这不是好事儿吗?家里这边有我呢,阿姊你先去县城里探探路,好生安顿下来,等以后我若是存够了银子,就也去县城里买处宅子,再把爹娘都带过去,到时候不就又和眼下一样了?」 「可是我去了县城能做什么啊,还有作坊里的活儿怎么办?」 沈鹿竹见蒋娟似是有些意动了,这才继续劝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作坊里的活儿,再找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就是了,至于去县城后,能做的多着呢,咱们可以慢慢地好好想想,又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蒋娟双眼亮亮地看着沈鹿竹点了点头:「表嫂,我想好了,我想出去看看,等我和爹娘商量好,过了这阵子,我就去县城找表兄表嫂。」 「好,我和你表兄等着你。」 褚家这次中秋节在村里待的日子不长,只待了五日便又起程回了县城,同行的自然 还有丁安和丫丫,以及沈家兄弟。 蒋娟在和蒋家父母商量过后,就把自己打算带着小宝去县城的事儿告诉了丁安,虽说离两人成亲还远着,可蒋娟若是今后去了县城,只要他们想,那便就能日日见面了。 回去的一路上,丁安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全程嘴角都不曾放下来过。 中秋节前,褚义和沈松节只是在官府办好了包山的手续,可这还只是个开始,之后要想顺利的伐树,种植草药,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招工进山,测量绘图,还要标记点位,建造歇脚点,最后开垦种植,每一步都得有人盯着才成。 沈松节和沈泽漆兄弟俩这次节后,跟着小两口再次去县城,就是去忙活这些事儿的。 两辆马车上午出发,午饭前就到了褚家东院,来不及做午饭,褚义就去附近的餐馆叫了些饭菜回来。 饱餐一顿后,丁安带着丫丫回家,沈松节和沈泽漆兄弟俩就在东院安顿了下来。 午睡起来,收拾了下家里,下午并不打算开铺子,褚义和沈家兄弟在堂屋谈山上的事儿,沈鹿竹就和秀秀一起,带着正正到隔壁布庄串门。 孙大娘端出来不少中秋时买的糕点和瓜果,几人坐在铺子里,边吃着瓜子,边聊起了这长青街上的新鲜事儿。 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和褚家小两口有关的:「诶呦,瞧我只顾着聊八卦了,但是把正经事儿给忘了,昨儿个老头子还提醒我,等你们回来,别忘了给你们提个醒儿的。」 「啥事啊大娘?」 「倒也不是啥大事儿,就前两日,有两个男的跑咱们这来,挨家挨户地打听你们家的事儿呢!」 第二百四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听闻有人四处打听自家,沈鹿竹的第一反应就是杨家,是杨方胜,于是赶忙问道:「大娘可还记得那两个来打听事儿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孙大娘眉头紧蹙,回忆了半刻道:「是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相貌倒是不太出众,一高一矮,都穿着身灰色挂衫,瞧着像是统一的衣裳,就是不知道是哪家铺子还是哪个府上的,鹿竹你对这两人可有什么印象?」 一听是灰色挂衫的两个男人,沈鹿竹瞬间就联想到了那天跟在杨方胜身边的两个随从,心下有了判断:「听着像是之前来过铺子的一伙儿人,大娘可还记得他们当时都打听了啥?」 「这个自然是记得的,那两人刚进来的时候,只是和寻常顾客一样,问隔壁的纸钱铺子怎么没开门,又问何时能开门,我那时只当他们是想买你家的纸钱,就替你们解释了下,可是那两人见我和老头子搭了话,就又缠着问起了别的,什么你们家从哪里搬过来的啊,还有家里的情况,作坊在哪里之类的,老头子听着不对,就叫家里的伙计把人给撵了出去。. 原本还以为只是进了我家的,谁知道后来和隔壁包子铺的一聊,居然也去了他家,问的还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不过他家也警惕得很,并没说出去什么,后来家里伙计还说瞧见他们从这边出去后,又进了对面于家那杂货铺子,这两人定是没安什么好心思,你们还是小心着些好。」 沈鹿竹点点头,很是感激孙家和周家的帮助:「谢谢大娘的提醒,我回去就和家里提个醒儿,多亏了您和大爷机警,不然还不知道这两人是打的什么坏主意呢。」 孙大娘拍了拍沈鹿竹的手道:「邻里邻居的,你们一家子不也没少照顾我们两个老的,不过大娘我还是得多句嘴,那两人后来进了于家那杂货铺子,于家那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子,说不得会说出去些什么有的没的,你们可千万注意着些。」 沈鹿竹点头应下,孙大娘提醒的一点都没错,于家那三口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况且之前和自家还有些过节在,若是抓到了机会,自然是恨不得咬下自家一块肉的,不过好在两家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状态,除了明面上大家都知晓的事儿,于家对自家并没有多少了解,想来也透露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给杨家。 当晚沈鹿竹就把从布庄听来的事情,和褚义说了说,尽管明知道是杨家人做的手脚,可实力悬殊,小两口眼下并没有什么能一举将杨家解决的法子,只能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中秋节前忙着选址包山,中秋也后褚义和沈家兄弟倒似乎是比节前更忙了些,三人整日早出晚归的,分成了两路,褚义和沈泽漆负责带着第一批招来的工人进山,每日测量绘图,规划好各处地点今后的用途,也要提前了解山上的树木分布。 沈松节就负责在两座山附近的村子里招工,懂木材会伐木的要,种地手艺好的农家把事儿也要,最好还能认识些山上的药材,当然秉承着节约是美德、一专多能的招人准则,若是这几项都能懂些,那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褚义和沈家兄弟那边热火朝天地忙活儿着,这边蒋娟也将纸元宝颜料调配的活,交给了自己的弟妹,也就是蒋全的妻子,待看着做过两次没有问题后,终于辞别了爹娘,收拾好行李带着小宝,被蒋全赶着牛车送来了县城,在褚家东院落了脚。 丁安是第二日才得了消息的,衙门一下值就立马跑来了褚家见心上人,他不好进去沈鹿竹给蒋娟安排的卧房,就在东院的堂屋里缠着蒋娟不断地问这问那,来的路上累不累,新地方住的可还习惯,夜里冷不冷白天热不热,可还有缺啥少啥,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最后问得蒋娟直不好意思得跑去找沈鹿竹,才肯罢休。 蒋娟初来乍到,倒是不急着立刻就去做些什么,主要 还是先带着小宝适应下县城的生活,小宝如今已经八岁多了,来县城前,已经开始在村里的学堂读书识字了,小宝打小就乖巧懂事,知道阿娘独自带着他很是不易,因此在学堂念书时格外认真,眼下来了县城也不想耽搁了学业,适应了两天,第三日就在沈鹿竹的安排下,一起去了褚礼读书的那个私塾。 蒋娟见儿子都有了自己的事情做,私下里更是有些着急,每天陪着沈鹿竹看顾铺子的时候,都在琢磨着自己能今后做些什么,直到一日见到了去隔壁布庄送成衣,顺道来铺子里和沈鹿竹闲聊的林秋怡。 待林秋怡走后,蒋娟就和沈鹿竹说了自己的想法:「表嫂觉得我的针线活儿如何?」 「你的针线活儿自然是好的,当初给正正做的那些玩偶,谁见了不都得要夸上一句的,表妹是想和林姑娘一样,接些做成衣的活儿?」 蒋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表嫂心疼我,是想叫我在家里歇一阵子,等之后咱们的纸扎作坊挪来了县城再去作坊里某个差事的,可我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在家里待着,干吃饭不干活不是?」 「你怎么就干吃饭不干活了,不是每日都在帮我一起照看铺子,还有家里的大事小情,这不都是活?我是想着叫你歇一阵子再考虑的,也的确想着请你到作坊或是直接在家里的铺子做事,不过眼下你既然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儿,那就大胆去做就是了,隔壁的孙大娘很和蔼的,你不是和她聊过,需不需要我去帮你和她说一下?」 蒋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就麻烦表嫂了,我先试一下,说不定孙大娘还看不上我的手艺呢。」 「客气啥,放心吧,表妹的手艺绝对没有问题的,等下我就去和孙大娘说一声。」 「谢谢表嫂!」 趁着铺子里不忙,沈鹿竹便起身去了趟隔壁布庄,孙大娘见状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这时候到我这来了,快来坐下说,铺子里不忙?」 沈鹿竹顺着孙大娘拉着自己的力道,坐在了柜台旁的椅子上,笑着和对方交谈道:「快晌午了,铺子里这阵没什么客人,我来是想和大娘你商量个事儿,不知道大娘你家布庄可还需要做成衣的绣娘?」 「定是需要的,只要手艺过关,我这不止需要做成衣的,绣帕子的,绣小样的,也都需要的,你知道的,奶娃娃们穿的衣裳,都是要绣些花样才好看喜庆的,想来定不是你要接这活儿的,可是你家的谁?秀秀吗,还是前几日来过我铺子的那个小娘子?」 沈鹿竹笑着解释道:「不是秀秀,那小娘子是我夫家表妹叫蒋娟,针线活儿的手艺好得没话说,我家正正总拿在手里的那些个小玩偶,都是她给做的,以后她也和我们一样,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边的,就想着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做一做,这不就想到了大娘你这。」 孙大娘闻言很是开心:「呦,那感情好啊,我这最缺的就是手艺好的了,那玩偶我是见过的,确实做得不错,还有鹿竹你的保证,那咱就不用试做一次了,我手里正好刚接了个活儿,隔街的冯家找我给还未出生的孙子做福被和几套衣裳,料子我都备好了,就是还没找人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活儿就给你那表妹吧,价钱和其他绣娘都一样算,可成?」 「那是最好不过了,我可得好好谢谢大娘您呢,大娘您放心,我表妹的手艺确实不错,定会叫那冯家满意的。」 「成,那我现在就给你拿布料去,等着。」 蒋娟瞧见沈鹿竹拿了不少布料进门,猜着应该是拿回来让她试做的,看一下手艺的,忙起身上前去接:「这么近,表嫂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表妹都说了这么近,不过是些布料,我还特意喊你折腾一趟做什么,孙大娘同意了,这些是你的第一份活儿。」 建娟摸着手里的布料,有些不解:「还是表嫂厉害,一出马就成了,不过这布料这般好,给我试做是不是可惜了些?」 「哪里来的试做,孙大娘见过你给正正做的那些玩偶,说信得过你的手艺,这就是你的第一个工作了,是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奶娃娃,做福被和衣裳,孙大娘说了,若是还有什么不懂得,或是缺针少线的,随时到隔壁去找她就是了。」 蒋娟有些激动地捧着那些布料抱了下沈鹿竹,她知道孙大娘更多的是看在她表嫂的面子上罢了:「表嫂,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不给你丢脸。」 这边蒋娟和小宝顺利地适应了县城的生活,丁安更是一得了空,就带着丫丫跑到褚家东院,有时赶上小宝和丁安都休沐,两人还会带上丫丫和小宝一起到周边转一转,感情瞧着比原先分隔两地聚少离多的时候,不知好了多少。 那边沈家兄弟和褚义在经过半个多月的忙碌后,终于在九月初的时候,将在县城周边包下的这两座上打点好。 沈松节还从招来的工人里,挑选了两个懂得多些,又识字的,任命为管事,平日里替他们管理山上的事物,这样褚义和沈家兄弟就不用日日跑去监督了,只三不五时过去查看一番,再听一听管事的汇报就成。 第二百四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包山的事儿终于彻底打点好了,褚义也总算不需要天天在外奔波了,不过日子却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忙着在西院处理木材,忙着做棺材,也忙着教两个徒弟。 之前褚义白天不在家里,沈鹿竹带着薛长山和薛长林兄弟两个看顾铺子,还有褚秀秀和褚礼时不时帮忙,算不上多忙,可如今褚义领着两个徒弟大多数时候待在西院,看顾两个铺子,对沈鹿竹来说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褚义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第二日就在自家铺子门前贴了张,需要招伙计的告示,很快就有人上门来询问了此事,小两口面试了几个,最终定下了一个叫宋河的瘦高小伙子在纸钱铺子做活儿,这人年纪也才十七八岁,可已经在头年成了亲,做了阿爹,一大家子就住在县城东边,离褚家倒是不远。 此外还招了一个叫高同山的中年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这人有些残疾,右手只剩下了一根大拇指,其他四指被齐根斩断,据说原先也是个做棺材的手艺人,不过一次做活儿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故,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因为曾经是个做棺材的手艺人,高同山对丧葬用品,尤其是棺材要比寻常人多懂得很多,虽说如今不能继续做棺材了,可小两口都觉得留在自家棺材铺子里,当个伙计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有了宋河和高同山两个伙计帮忙看顾铺子,沈鹿竹的日子便清闲了下来,每日除了做些家务活儿,或是和褚秀秀、蒋娟聊聊天,一天中大部分时间,也跟着待在西院,陪在褚义身边,或是帮忙倒水擦汗,或是杵在一旁发呆。 倒不是沈鹿竹有多粘着褚义,而是正正这个小不点,自从跟着蹭了段日子,褚义给两个徒弟讲的课,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褚义人不在,或是待在铺子里和东院的时候倒也还好,可人一去到西院,若是被正正发现了,就必定要拽着自家阿娘一同去围观的。 原本沈鹿竹是不太喜欢在褚义干活儿的时候,领着正正在旁边的,一来怕他们在旁边打扰到褚义,二来西院的木材、工具特别多,她总怕一个没看好,伤到了正正,可后来见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的,就只蹲在一边看,次数一多小两口便就由着他来了。 于是就经常能在褚家西院看到这样的场面,褚义带着两个徒弟做活儿,时不时地还会停下来给徒弟们讲解或是做示范,正正这个小萝卜头,坐在褚义特意给他做的小凳子上,不远不近地看着,只有沈鹿竹一个有些无聊,看看天看看地,或是看看手里的话本子。 人一无聊起来,就总会琢磨着找些事情来做,沈鹿竹眼前最多的除了人,就是木材和棺材了,联想起前几日褚义带着她去逛过的孙记棺材铺,和在那铺子的瞧见的那些精美奢华的棺材,沈鹿竹有了想法。 「褚义,我看孙家铺子里的棺材,都会刻上许多精美的花纹,可是咱家的棺材,除了铺子中间摆着的那口,都是没有花纹的,林大哥之前说过,孙家现在做的都是富人的买卖,这里面可是有什么说法和讲究?」 褚义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耐心地向妻子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规矩讲究的,只是买的人不一样而已,棺材上刻的那些花纹或者是字,一个是需要木材好,方便雕刻,再有就是费功夫,费时间。可是这样一来,卖的价钱就要抬高了才不会赔,咱们之前在村里,若是做那种棺材,大半该是卖不出去的。眼下嘛,阿竹若是也想做一下孙家的那种棺材,咱们倒是也可以试试。」 沈鹿竹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才道:「我确实是想给咱家的棺材来点新花样,不过像褚义你说的,要好的木材,又要费时间费功夫,成本上去了,价钱自然也要跟上去的,这富人的买卖,想来咱们是抢不过那孙家的,咱们还是做原本的普通人的生意就好,不过……」 褚义是了解 沈鹿竹的,她总会有些新奇的想法,并想办法去落实实现:「不过还是想试试?」 「嗯……不过雕刻看来是行不通了,褚义你说咱们用画得怎么样?这样就不挑木材了,画画我来就成,并不怎么费功夫,左右我待着也没什么事儿做。」 妻子的一切想法,无论在外人看来有多不靠谱,褚义却从来都是举双手支持的:「那一会儿下午,咱们就去街上买些笔和颜料回来。」 「好!」 吃过午饭,哄睡了正正,小两口连午觉都没有睡,就直接出了门,跑去街上逛了一圈,又到画坊买了不少画笔和颜料回来。 院子里正好摆着两口褚义刚刚做好的棺材,一口已经上了黑色的木漆,另一口不知是还没来得及,或是本就不打算上漆的,沈鹿竹抱着画笔和颜料坐在棺材前,构思了一会儿,就开始摆弄颜料,许久不曾动过画笔,都快忘了上辈子自己是个学画画的。 一开始的几笔,似乎还有些生硬,可之后便仿佛打通了什么经脉一般,沈鹿竹越画越顺,没一会就在那口已经上过色的棺材上画好了一幅仙鹤图,白底红日,带着淡淡蓝色的浮云,还有扶摇直上的仙鹤,陪着棺材原本黑色的木漆,格外的和谐,又似乎带着一点点神圣。 在旁边做活儿的褚义,一直在关注的妻子,见沈鹿竹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便起身凑了过来,虽然早在当初设计银票纸钱的时候,褚义就知道妻子画得很好,可如今见了这幅,还是忍不住赞叹:「我们阿竹画得真好,这仙鹤像是活的一般。」 薛长山和薛长林两个闻声也凑了过来:「哇,师娘也太厉害了吧!」 褚三叔和秀秀几个中午就得知了沈鹿竹想在棺材上作画的事儿,这会儿听说已经画好了,也都从东院凑了过来。 褚三叔是不知道沈鹿竹还有这手艺的,看了之后啧啧称奇:「这就是方才才开始画的?这么快就画好了?鹿竹这画作得好啊,比那画坊里挂卖的画,也不差什么,想不到鹿竹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阿嫂可真是太厉害了!」 「堂嫂这就叫做真人不露相了吧!」 许久没有认真地画过一幅完整的画了,画完后沈鹿竹也显得有些兴奋,耳边听着家里人不断的夸赞,更是抑制不住的开心,脸颊红红的,抿着嘴止不住地笑。 趁着下午时间还长,沈鹿竹打算在另一口没上漆的棺材上也画一幅试试,褚礼自打看了那幅画,似乎就对这事儿很感兴趣的样子,其他人都去忙各自的事情了,只有他还陪在自家阿嫂身边,时不时地递一下画笔或是颜料。 沈鹿竹见他感兴趣,就先用细笔勾勒出了边框,留着里面空白的地方,教了褚礼些用画笔的基本技巧后,就让他来上色,谁知褚礼填色竟填得还不错。 晚饭前两口棺材上的颜料都已经彻底晾干后,褚义就和伙计们一同把这两口棺材摆在了棺材铺里展示。 褚三叔对这两口画了图案的棺材很是看好,他年轻时去过大乾往南一些的州府,见过不少制作精美华丽的棺材样式。 那时也有心在自家棺材铺也弄一弄的,可奈何自家做的都是村里乡亲们的买卖,几乎没有人会为这种贵出来不少的棺材买账,褚三叔便只能歇了心思。 如今家里铺子开在了县城,想来销路应该能不错的:「阿义,鹿竹你们两个可有想好这棺材怎么卖?」 小两口中午去买颜料的时候,还真讨论过这个问题,若是这个棺材有人想买,该如何定价。 褚义放下手中的碗筷答道:「我和阿竹商量着,一口棺材加个半量一量的银钱就成。」 沈鹿竹也道:「三叔,咱们这个即不挑木材,也不怎么费功夫,就是颜料需花些银子,不 用卖得那太贵。」 褚三叔琢磨了下,点点头道:「这么着就挺不错,咱们本来就是做平头百姓生意的,太贵了不好,鹿竹明儿个再作画的时候,就叫上秀秀给你帮忙,正正给我来带着。」 「没事儿的三叔,忙得过来。」 褚礼闻言也道:「还有我,我也给阿嫂帮忙去,我想跟阿嫂学画画。」 「成,都来,阿嫂教你。」 为了方便沈鹿竹作画,褚义特意在西院搭了个遮阳棚出来,遮阳棚下放了个专门摆放棺材的架子,还搬来了案台、椅子和为了清洗画笔准备的水桶。.. 沈鹿竹也是没事就待在西院,或是构思画些草图,或是直接在棺材上勾勒上色,许久不曾作画的她,仿佛找到了一种当年还在学校画室时的感觉。 褚礼说想跟着沈鹿竹学画画,之后果真每天从学堂回来后,就跟在沈鹿竹身后,一开始还只是帮着填色,或是在沈鹿竹的指导下调配颜料。 倒不是敷衍褚礼,沈鹿竹是觉得褚礼难得有个感兴趣的事情,相比线条、光影之类有些枯燥的部分,先从色彩接触起来,也能更好地维持住现在的兴趣。 虽都是些简单的操作,可褚礼却觉得很有意思,每天从学堂回来,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沈鹿竹身后,无论让他做什么都显得格外积极。 第二百四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绘了祥云仙鹤、神鸟彩鹿的棺材一经展示,就在县城里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县城普通百姓家里办丧事,虽很少有人会花大价钱去买那些雕刻精美的棺材,可到底是县城,富商乡绅自是不少,那些富裕人家办起红白之事儿,最喜欢的就是带着迎亲或是送葬的队伍,在县城的主街上绕个大圈,好彰显自家的底蕴了,再加上县里还有孙记这样一家,专做富人生意的棺材铺在,行安县居民见过的棺材种类自然不会是少数。 可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这点,都知道褚记这一家子是从下面村子里搬到县城来的,一直做得也是那面向普通百姓,薄利多销的买卖,因此见了这些棺材后,不少人都有些纳闷,这褚家竟然还会做这些个富人才用得上的东西,难不成也要和早些年那孙家似的,打算做那富人的买卖了? 有人围观讨论,就会有人抑制不住好奇心上前询问:「我说这位伙计兄弟,你们家新上的这些棺材咋都是些带图案的啊?」 不等高同山回话,就有人自顾自地揣测道:「该不是也学那孙家,瞧不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买卖,以后专做那富贵人家的生意了吧!」 旁人不明就里,一听这话,忙不赞同地皱眉道:「你家也是那乡野出身,凭啥瞧不起我们,做人可不能这样。」 「就是就是,也不瞧瞧你家那棺材的材料,人家孙家好歹都是名贵木材,石料的,据说还有一口传家镇铺的棺材,是整块的玉石做的呢,你家这个也没瞧出来是啥多名贵的材料啊。」 高同山有些郁闷,这些人连进到铺子里仔细看都不曾,就只站在门前,离得老远张嘴就开始胡说,连个插嘴的机会都不给他,想到这里生气地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拿了铺子里柜台上的一块立牌出来直接怼到众人面前。 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众人瞬间有些懵了,不明白褚记的伙计这是作甚,有些不悦,又有些胆怯地道:「干……干啥,闲聊两句你家还要打人咋地?」 高同山虎着脸伸手敲了敲那块立牌:「打你作甚,往这看。」 那几个人这才发现牌子上还写着不少字,有不识字的忙拽了拽旁边人的衣袖:「这上面写得啥啊?」 「哦,写得就是那些棺材的价钱。」 那不识字的很是不解地道:「给咱看这个干啥啊?」 「谁说不是呢,唉!不对啊,你家这带花纹的棺材,咋这么便宜,就比那些寻常的贵一两,半两的?」 「别人家这样的棺材卖得可贵呢,你家这样不赔钱?」 高同山见众人已经看清了牌子上的内容,这才收了牌子道:「要不咋说你们为啥非得在人家门前,隔着这么远看呢,看不清还要瞎说话,来来来,都跟我进来瞧个清楚再说。」 高同山说着把众人引到了铺子里陈列的棺材前:「别人家的都些是雕刻上去的,我家这个是用颜料画上去的,虽说做法不一样,可却都是手艺活儿,都精美得很呢。我们东家说了,我们家的棺材是卖给和他们一样的平头老板姓的,这价格自然不能卖贵了,每口只贵了那么半两一两的,全当是收了个颜料的成本钱。」 「啊?那你家还费这功夫干啥,赔本赚吆喝?」 高同山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实际音量丝毫不见小了多少:「老哥我这么跟你说吧,咱们这开门做买卖,咋能赔钱做呢,你说是不是?不过我家东家实诚,他们是乡下穷苦人家出身的,如今日子好过了,就老想着帮帮别人,这画了图案的棺材就是,他们是想着这好东西不能只便宜了那些有钱人家不是,咱老百姓凭啥不能用? 不过那雕刻的手艺,确实得用上好的名贵材料,旁人家贵也自有贵的道理,可东家他也不能 自己倒贴钱,买来贵的再便宜卖了不是,这不老板娘就想了个主意,把这雕刻的换成画的,就搭些颜料的钱,倒是能给街坊们个实惠,棺材还是挣钱的就是挣得少些,就是想着咱平头老百姓也能用上些好东西不是? 不信的话你们瞧瞧我,我这右手都残废成啥样了,寻常老板谁能找我来铺子里做伙计,可你看看我们东家,二话没说就用了我,还不是人家心地好,人实诚。」 别看高同山原本是个整日闷头干活儿的手艺人,可这嘴皮子上忽悠人的功夫,却是一点也不差,小两口确实说过不能卖得太贵了的话,也是想着家里还是继续做普通人的生意,不和那孙家去抢富人买卖,可却和他说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高同山这话一出,直接硬生生地把小两口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拔高了一个高度不说,还愣是一点没得罪孙家这样做那些昂贵棺材的老板,众人看着他那只明显残缺的右手,不由地感叹道:「想不到这家的老板,人居然这么好!」 高同山附和着:「可不嘛。」 正说着,无意间瞥见了铺子门口,正在往里张望的宋河,扬声道:「宋小子,你不老实待在东边铺子里,跑出来作甚?当心给东家看丢了纸钱。」 宋河方才在铺子里卖纸钱的时候,就一直听见自家西边铺子那头好像吵吵嚷嚷的,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一出来就听见了高同山正在忽悠这帮人,被发现了也不在意,笑呵呵地道:「高叔你就放心吧,我虽听着你说话,可眼睛一直看着铺子里呢,不会看丢的,你继续做活儿,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宋河就一路跑回了东边铺子,不再出来。只是高同山不知道,东边铺子那边褚三叔刚坐着轮椅推门进来,见宋河从外面进来,便随口问了句,结果宋河就一字不落的,把方才听到的学了个遍,惹得褚三叔摇头失笑,直叹侄子小两口新招来的这个伙计,可真是个人才。 人在西院的小两口,自然也从褚三叔口中知道这事儿,顿时都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当初招来这两个伙计,除了看重高同山懂棺材外,主要都是靠的眼缘,结果没想到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中午沈鹿竹来给两个伙计送午饭的时候,宋河还和她提了个小建议:「老板娘,咱们不如在门前立个大一些的牌子吧,把家里这些纸钱和棺材的价格都写上去,这样大家伙一走一过,就都能知道了,也省着不明真相的,说些有的没的。」 高同山原本想说,他把那些人引进铺子就是,转念一想,若是人家没当着他们的面说呢,于是赞同道:「是啊老板娘,宋小子说得对,这样那些没进咱铺子的,也能知道咱家这些新棺材的事儿。」 沈鹿竹觉得不过是做个牌子,不算什么大事儿,自家西院木板多得是,于是点点头应下,转头回去后,就和褚义说了此事。 「好,西院木材都是现成的,下午我去挑一块合适的。」 棺材铺的买卖本就不像其他买卖一样,需不需要的可能都会进去逛逛瞧瞧,丧葬用品大多都是有需要的人才会进去,不过高同山这次半真半假的忽悠,再加上门口立的那个极其醒目的大牌子,倒是给褚记的棺材带来了不少关注度和话题。 关注度有了,铺子里的销量自然也就上去了,县城里的人家大部分要比村里人富裕,多花个半两、一两的买个更精美些的棺材,给自家仙逝的长辈并不是什么难事,一时之间褚记的棺材竟悄然在县城里火了起来。 沈鹿竹趁热打铁,又构思了不少适合画在棺材上的图画,一一画好了草图,保存在西院,三不五时地就换些新的图案画在棺材上,构图和绘图面积也越来越大胆了,有次甚至还画了个整体都是棕红底金边祥云纹的棺材,原本也只是想着试一试,若是实在卖不出去,就搬回西 院内院里,重新上漆覆盖,重新画图就是,可不成想这棺材还这叫人给买了去。.. 买棺材的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满头银白的长发梳得很是板正,身上穿着崭新的褂子,只是背已经有些驼了,走路也不是很利索,被儿孙搀扶着进了棺材铺,稀奇的是这棺材不是买给别人,竟是她要买给自己的。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身子越来越差,老太太总觉得自己要命不久矣了,于是不仅给自家准备好了寿衣,鞋袜,还叫儿孙领着自己来亲自挑选棺材,说是以后常住着的地方,定要挑个自己满意的才成。 于是一进铺子,老太太就被那口独特的棺材吸引了目光,之后仿佛其他的棺材都再也入不了眼,当时正是中午,小两口换了两个伙计到一旁去吃午饭,看着买下棺材后,走出铺子大门的老人身影,沈鹿竹很是感慨,不知以后的自己,是不是能有幸像方才的老太太一般,如此坦然地面对生死。 那时的沈鹿竹还不知道,这口意外卖出去的棺材,还给他们带来不少意外惊喜。 第二百五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九月中旬,离寒衣节还有一旬多的时间,其他的纸钱铺子,这时往往还处在给寒衣节预热和准备的阶段,可褚家东院卖纸钱的铺子,却已经人影攒动了起来,如今做纸钱买卖的,都知道铜钱烧纸和纸元宝卖得好,就连县城下属的很多个镇子,都开始有人特意跑来长青街进货,怕褚记的纸元宝供不用求,自然要早些来进货的。 好在现如今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大部分都是用来做纸元宝的,供货上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辛苦了负责采买材料和到县城送货的蒋全,虽说有林记的车队在,可每次都需要他亲自跟着监督,倒也是个不轻省的活儿。 自打纸钱铺子进入了旺季,沈鹿竹就暂时停了给棺材作画的工作,每日和褚秀秀在这边给忙得不可开交的宋河帮忙,这日沈鹿竹正在东边铺子里忙活着,就听刚出去帮一位老板装货的宋河进来说道:「老板娘,蒋家兄弟送货来了。」 沈鹿竹一抬头就见蒋全搬着纸钱进了铺子,身后还跟着不少林记车队的兄弟们:「表嫂,我先把这些纸钱搬到后面仓库去,一会儿出来和你说话。」 「好,慢慢来,不着急。」 待将全部纸钱都搬进仓库后,沈鹿竹给车队的众人拿了些赏钱,请大家去喝茶,随后才把蒋全带去了堂屋,自己又去正在做绣活儿的蒋娟,和在西院做棺材的褚义过来。 蒋娟听闻弟弟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不是该后儿个才来送货的,阿爹阿娘最近怎么样,身子可还好,家里的耕地该是快秋收了,记得叫阿爹在村里雇几个劳力帮忙,别累到了自己。」 蒋全左右打量着自家阿姊,笑着宽慰道:「阿姊放心好了,阿爹阿娘那里有我照顾着,地里也已经找了人帮忙,先不说这个,表兄表嫂,我这次提前过来,是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们。」 褚义给蒋全面前刚刚喝干的茶杯重新续了茶,才道:「可是作坊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蒋全摇摇头道:「不是那边,作坊和褚平哥的铺子都好着,是昨儿个晌午,元霜嫂子的姨母胖婶儿去了家里,说她在村子里和人闲聊的时候,碰见有陌生人在村子里打听你们的事儿,胖婶儿说觉得那两个人不像是好东西,就拦了想说话的村民,把两个人打发走了,褚平个、赵成哥我们仨商量了下,这事儿还是该尽快告诉表兄表嫂一声的好,就提前了两天把纸钱送过来了。」 沈鹿竹有些不解:「打听我们的事儿?会不会是其他村子的人好奇我们如今在县城里的事儿,才过去村里问的?」 「不是的表嫂,胖婶儿说,那两个人一开始只是打听褚家老宅的位置,有没有铺子,作坊在哪,见有人搭话,就开始刨根问底地问你们之前的事情,不像是一般好奇闲聊的村民。」 褚义闻言问道:「胖婶儿可说了那两个人有什么特征,衣着打扮或者长相?」 蒋全答道:「胖婶儿好像只说了那两个人不是咱们村里人的打扮,不过倒也不像是啥有钱人家的,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当时我不在场,兴许说了啥平哥忘记和我说了,表兄若是想知道,我回去之后再去找胖婶儿问问,一来一回很快的,明儿一早就能过来。」 褚义摆摆手道:「不用,我只是随便问一嘴,折腾什么,就算胖婶儿记得,咱们也不一定知道对方是谁。」 「可是……」 沈鹿竹也跟着劝道:「就听你表兄的吧,车队的兄弟们不是都已经走了,你就在家里住上几天,好好陪陪你阿姊,还有小宝。」 「晚上想吃啥,表兄一会儿去酒楼订去。」 蒋全嘿嘿笑道:「成,那我就听表兄表嫂的,在家里住几日再回村里。」 对那两个去村里打探他们事情的人,小两口私下 里也猜测了好久,可没有证据,更不知道对方打听他们以前的事儿,是出于什么目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罢了。 寒衣节前后,褚家人正忙活着自家纸钱买卖的时候,沈鹿竹的绘画棺材却悄无声息地再次火了一把。 起因就是买走了那口通体棕红色,画满了金色祥云纹楠木棺材的老太太,沈鹿竹也是这时才从街坊们的口中,知晓了那日买走棺材老太太夫家姓孟,那天陪她来自家铺子,唤她「阿娘」的男人也并不是孟老太太的儿子,而是女婿。 这孟老太太家中本就是这县城里的,早年男人做了些小买卖,家中也还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老两口只生育了一儿一女,长大成人后都寻了门不错的亲事,可好景不长,孟老太太的老伴儿走了后,唯一儿子自然而然地继承了家里的小买卖,可他并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不过几年就将家产败了个精光。 早年家里日子还不错,再加上出嫁了的女儿时不时就会给自己些孝敬,孟老太太的手里还是有些私房钱的,家里买卖做不下去了,日子却总是要过下去的,于是孟老太太就时不时那些私房来贴补家用。 可即使有做金山银山,也架不住日日往外掏,时间一长孟老太太手头便也拮据了起来,日子一清贫,儿媳儿子贪婪又自私的真面目就日渐暴露了出来,再发现实在从她手里弄不出银子后,竟直接将老太太撵出了家门,送去了亲阿姊家里。 索性孟老太太的女儿女婿倒是个孝顺的,这几年里倒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前几日,孟老太太终究是身子越来越差,于一天夜里安详地去了。 孟老太太去了,女儿女自然要通知孟家唯一的男丁的,知道自家兄弟的德行,两口子也没打算把老太太的丧事假他人之手,该操办的自家都已经操办了起来,可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孟家儿子的无耻,他们不仅对阿娘的丧事无动于衷,甚至还打起了别的主意。 孟家儿子儿媳竟吵嚷着孟家女儿女婿私吞了孟老太太的私房,说那是孟家的财产,说梦老太太还在家中的时候,每月都能拿出几两银子来贴补就用的,后来这些年一直在女儿家里,手里怎么着不得还有个百十来两的,这些银钱必须要交还给他们才肯罢休。 孟家女儿女婿本就对那两口子这么多年的做法很是不满,又怎么可能答应这般无赖的要求,不再理会他们便打算自家给孟老太太送葬,结果就被那两口子把送葬队伍直接逼停在了大街上,堵在路上闹腾了许久,最后还是官府出面,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自然引了不少县城里的百姓前去围观,众人痛骂孟老太太那对儿子儿媳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那口被迫停放在大街上,通体红棕色,绘满金色祥云纹的棺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就是那个长青街上褚记丧葬的棺材。 这事儿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连着好几日都是人们口头的谈资,孙记那个被留在县城,看顾自家祖传棺材铺子的侄子孙璋,自然也是知晓了的,不过这闹剧于他而言,也就是过个耳罢了,倒是那个据说很是特别的棺材,引起了他的些许兴趣。 主家感兴趣的事儿,孙家下人们自然会去尽心打听,况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一个时辰,褚记丧葬的名字就传到了孙璋的耳朵里。 最近正赶上寒衣节,东院纸钱铺子正是忙的时候,可西院这边和平时倒是没什么区别。 棺材铺子里没客人的时候,高同山就会搬了椅子坐在铺子门前,一边继续看顾着铺子,一边帮着旁边铺子有些买得多些的客人,装装车搭把手。 「大娘,您慢着点。」 高同山刚伸手搀扶了下,从纸钱铺子出来的白发大娘,抬头就瞧见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从街对面径直朝着这边走来。 高同山瞥了眼那男子身后,等在原地的马车和车夫,再看向那男子的时候,人已经来到铺子前的台阶下了。 高同山见状忙上前招呼:「公子可是来看棺材的?来来来,外面风冷得很,快进屋里瞧。」 孙璋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上了台阶后,先是在那块标注价钱的大立牌前驻足了片刻,随后才在高同山的指引下走进了这家叫做褚记的棺材铺子。 铺子正中摆着九口棺材,和寻常的棺材铺差不多,选材大都是些松木柏木,只是有些画了花纹或是寓意不错的图案在上面。 孙璋围着这些棺材走着,一一看过后,视线又移向了整个铺子的布置上。 「公子您别看我家棺材卖得实惠,这用料也都是些寻常木材,每一颗树可都是我们东家亲自去挑的,保准都是整块的木料。 而且您瞧瞧咱们家这手艺,木板薄厚均匀适中,表面打磨得比那镜面都光滑,您伸手这么逆着纹路摸过去,不管是木材上本身的纹路还是镶嵌的缝隙,是一点都感觉不到的。 最重要的是咱家的棺材它有特色,瞧瞧这些图画纹饰,那都是东家自己一点点画上去的,美观不说寓意也好不是?」 见对方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搭话,这般的表现,若说是不满意,可却瞧的分外仔细,可若说是满意也不太像。 再结合他的衣着打扮,高同山觉得此人定是那富裕人家的公子,那必定不可能因为价钱的关系不满,想来会不会是因为材质太过普通了? 于是继续推销道:「公子若是觉得这松木柏木的普通了些,咱家还有楠木料子的,要是这楠木的也入不了您的眼,小的我还有个主意。 您若是不着急,等上个几日,到时候叫我家东家去给您寻几颗名贵些的木材来,专门定做一口也是成的,不过就是这价钱上,要比这些已经做好的贵上那么一些。」 第二百五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孙璋只是随意过来瞧瞧的,原本并没打算真的买口棺材回去,毕竟自家就开着整个宁川府最大的棺材铺,哪还需要到外面的小铺子来买,只是这店家的伙计推销起来还真是不遗余力,听他不断夸赞自家老板的手艺,鼓动他定做一口,也不知怎么着,就点了点头。 想着不过是口棺材,倒也用不少多少银子,正巧自己对这褚记的棺材也有些兴趣:「成吧,那就定做一口。」 高同山闻言很是开心,忙继续追问,敲定其他细节:「那公子想要个什么木材的,心中可有想法?」 「公子要是暂时没想好也没事儿,您告诉小的这棺材是给什么人定的,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回头叫我家东家给您选个合适的也成。」 孙璋低头思索片刻道:「不必,请你家老板帮我做一口青檀木的四角寿棺,底色随意,不过这上面的绘纹图画,我想要些不同的,就画些从未画过的就成。」 高同山一听这公子要的是青檀木,便有些犹豫,于是点点头道:「公子可否在此等候小的片刻,这青檀木不是一般的木材,小的需要禀了东家,得了首肯才成。」 孙璋没想到这个能言善道的伙计,竟也还懂些常识,听说自己要青檀木的四角寿棺,还知道回去问一下东家,不能胡乱答应,于是便道:「无妨,告诉你东家,只要东西满意,价钱好商量。」 高同山朝孙璋施了一礼,请他在铺子里稍等,随后自己就跑去了西院:「老板,我这有个事儿拿不定主意,得您给做个主。」 褚义闻言放下手里的工具道:「什么事儿,高师傅你直说就是。」 「咱家铺子来了个主顾,瞧着是个富人家的公子,我见他看了一圈也没有满意的,就和他说咱们可以给他挑些好木材定做,结果他却说想要一口青檀木的四角寿棺,还说要画上咱们家从未画过的图纹,原本我还以为对方是个纨绔,没想到竟好像是个懂行的,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老板这活儿咱们是接还是不接啊?」 一旁的薛长林听着有些懵,不解地出声问道:「这棺材有什么问题吗?」 薛长山拍了自家弟弟一下,随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师父不是给咱讲过,用几根整木料做的棺材就叫几角,四角就是四根整木料做的呗,这都记不住。」 这些师父讲过的东西,他当然知道了,四角就是用四根整木料,要求棺材的六面都是完整的木板才成,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不明白为啥犹豫的,薛长林有些不服道:「那阿兄可知道,为啥老高叔要问这活儿接不接?」 「这……师父,可是那青檀木有什么问题?」 褚义轻笑了下,给两个徒弟解释道:「青檀木,和以前说过的紫檀都是檀木,不过这青檀更耐寒些,在咱们这北边也有,不过就是不如松树柏树这些多罢了。」 「师父,那是这树不好找是吗?」 「若只是青檀木倒也不是那么难,一座山上总会有些成材了的,只是这个客人要的是四角,那对木材的年份要求就高出不少,确实会不那么好找,更何况青檀木比其他的木材要更硬些,要做四角棺的整张木材,对手艺和工具都是个不小的考验。」 薛长山听了褚义的解释后,也和高同山有了一样的感觉,这人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专门给他们出难题:「师父,那这活儿咱们还接吗?」 褚义笑了下,对着高同山和两个徒弟道:「接啊,虽说有些难度,可也不是完全做不了的程度,你师母那还有好些好看的画稿没誊到棺材上呢,这次给她找个名贵些的木材衬她。高师傅,你就和那位客人说,若是他不着急的话,就请他给个地址,这棺材做成了咱们给他送到府上去,价钱的事儿,就先付个定金,其他的到时再说就成。」 「我知道了老板。」 高同山从西院出来,见到还在等着自己的孙璋,先是赔了个礼,然后才道:「公子,这活儿我们东家接了,不过做的时间可能要长些,您给我给个地址,我们东家说了做好了直接给您送府上去,至于这价钱,您只需给小的交个二两银子的定金,其他的到时再谈,您看可行?」 孙璋点点头,从怀里的荷包中取出了二两碎银交与面前的伙计:「定金给你,不过就不劳烦送到府上了,我会时不时派人来瞧的,什么时候做好了,我自己派人来取就是。」 说罢不等高同山回应,便转身出了铺子,朝着街对面的马车走去。 虽说自打重新开了棺材铺子后,褚义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西院,可倒也不是一直在忙着做棺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两个徒弟,所以接下这活儿的第二天,褚义就带着徒弟们去了在县城周边包的那两座山上,寻找符合条件的青檀木。 就像褚义说的那样,若是想找青檀树,去山上往阳面的坡面或是山涧里,总是能发现的,可若是想要年份够长,树身够粗能切出整张板材的,却属实要费上一番功夫,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山上寻摸了五六日后,送算还是叫褚义找到了四颗符合需求的青檀木。 接下来就是做好标记,联络山脚下的工人们上山伐树,因为木材珍贵,这次褚义是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参与了伐木的全程的,四颗圆滚滚地粗树干剪去分枝后,直接就被送到了褚家西院。 为了这四根木材,褚义还将之前给沈鹿竹的遮阳棚做了些改造,然后将那四根木材放在下面自然阴干,之后便是时不时地查看阴干的进度,顺带着做些简单的修整处理。 等待和制作的过程是漫长的,眼看着寒衣节过完,沈鹿竹给家里的两个伙计轮流放了三日的假,自家人也跟着休整了几日,十月下旬,那口青檀木四角寿棺终于成型了,只等着上漆上色,最后再由沈鹿竹在上面作画。 关于棺材的底色,小两口研究了许久,最终决定还是保留青檀木原本有些泛着青的黄褐色,抛光打磨好后在上面刷上一层木油,整个棺材都泛着淡淡的檀香味,很是与众不同。 早在一开始知道褚义接了这活儿的时候,沈鹿竹闲下来时就会琢磨,该在这棺材上画些什么,才能显得特别,好叫那客人见到成品时觉得满意。 可思来想去,总觉得手里原本的那些画稿,类型构图大都相似,似乎没有足够特别,尤其是在见了那口初步成型的青檀木四角棺材后,更是觉得没有能与之相称的了。 这天夜里临睡前,沈鹿竹正在给正正讲睡前故事,讲的是她特意卖给正正的绘本,上面都是些寓言或成语小故事,这次要讲的是卧冰求鲤。 读着读着沈鹿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旦有了思路,想法便不断地涌现,越想越觉得可行,一确认正正已经熟睡,立刻就起身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注意到身边妻子的动作,褚义也跟着起身问道:「怎么了?」 「褚义,我方才有了个好想法,我知道在那口棺材上画些什么了!」 褚义闻言笑问:「阿竹这是想现在就动笔?」 沈鹿竹闻言愣了下,方才太过兴奋,都忘记此时已经入夜了,于是憨憨地笑了两声,又躺了回去:「忘了已经这么晚了。」 褚义笑着帮妻子重新盖好被,说道:「阿竹困了吗?不困的话,要不要和我说说?」 沈鹿竹自然是不困的,翻身抱住褚义的腰身,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想了想问道:「褚义,你知道二十四孝的故事吗?」 沈鹿竹见褚义摇了摇头,又问道:「那卧冰求鲤,扼虎救父这些可是知道的?」 褚义笑 道:「你不是刚给正正讲过?」 沈鹿竹觉得今儿个自己有些犯傻,许是有些高兴的原因,不过褚义的回答倒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大乾不是沈鹿竹前辈子所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是很多习俗传统,甚至是知识体系却都和她上辈子国家的古代相似,这里虽也有那些广为流传的孝子故事,可却没有二十四孝图。 关于这二十四孝图,还是上辈子沈鹿竹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个新闻里提到的,说的是某村在村里临街的墙面上行涂鸦,画得是二十四孝的故事,向村民们宣传孝道,当时她还特意上了某度娘搜索过,关于二十四孝的故事。 那位定棺材的客人说想要些特别的,没有画过的,既然是棺材,风光下葬也是时下人表现自己孝心的一种方式,那为何不能讲二十四孝图画在棺材上呢? 她可以采用连环画的方式,将这些大乾人熟知的孝子贤孙的故事,画在那口棺材上,这样应该算得上绝对的特别了。 沈鹿竹把自己的想法和褚义仔细的说了一遍:「就像绘本上的插画一般,咱们选几个家喻户晓的,画在那口棺材上,褚义你觉得如何?」 褚义是谁,宠妻狂魔自然不会否定自家妻子的想法,况且他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伸手将妻子拥得更紧些,夸道:「我家阿竹真是太棒了!」 沈鹿竹嘿嘿笑道:「还不是我家相公棺材做得太好了,不想个好主意,怎么配得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沈鹿竹把胖儿子交给了褚义,自己就躲在屋子里画草图。 半上午的功夫,就把她昨天夜里和褚义一起选定的六个故事都画了出卖,给褚家众人看过后,沈鹿竹又稍稍做了些修改。 之后便是将这些画全部誊画在那口棺材上,花费了整整五天的时间,这口定制的青檀木四角绘图寿馆,终于大功告成了。 整体由四根粗大的青檀木做成,棺体保留了青檀木本身的青黄褐色,棺盖上满绘了一幅巨大的仙鹤祥云图,中间是一个烫金色的奠字,黑白相间的仙鹤围绕着它飞舞,四周是有些青白色的朵朵祥云。 棺体两侧各两幅,前后两端各一幅,共六幅以大乾人尽皆知的六个孝子故事,为原型创作的图画,或黑白或彩色的线条,在黄褐色的板材上舒展蔓延,宛如翻开了一本历经多年沧桑,却依旧保存完好的画册。 棺材做好后,小两口都喜欢的不行,商量了下便把这口棺材摆在了自家铺子里,虽说已经定好了主家,可放在铺子里展示下还是可以的。 三日后,孙璋派人来取走了那口棺材,领头的是孙家棺材作坊的一个老师傅,这些年在孙家见过的精美棺材不知有多少,可乍一见到这口青檀木四角绘图寿馆的时候,还是被褚义小两口的想法和手艺给惊艳到了。 这老师傅出门前孙璋曾交代过:「若是你觉得做得还不错,就多给些银钱,结个善缘,然后悄悄搬去别院,等我有时间了去也瞧瞧,若是不伦不类那就少给些银两打发了,随便抬到个无人的地方烧了便是。」 于是面对褚义要价二十两的说法,那老师傅直接递过来了五十两,面对褚义错愕的表情,只道:「我家主子对这棺材很是满意,多余的那些是给老板您的辛苦钱,请务必不要嫌弃。」 见对方态度诚恳,并不是假意奉承,也没有那轻蔑之意,想来是真的十分满意这口棺材,褚义也不多做推辞,谢过对方后,就将那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收了起来。 孙璋特意派了这名平日里不怎么在人前露面的老师傅,还选在了傍晚铺子快要关门的时辰来取,就是不想叫人知道,自家在褚记买了棺材的事儿。 可千算万算还是败给了天意,老师傅一行人刚抬着棺材,从褚家铺子前的台阶走下去,迎面就碰见了,下值后带着丫丫来串门的丁安。 识人辨人这般的功夫,作为县衙捕头的丁安自然早就练得如火纯青了,那老师傅虽没能认出丁安,可丁安去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丁安满腹狐疑地走进了铺子,边帮着褚义收了铺子关门,边问道:「孙家的怎么会到这来买棺材?」 「孙家的?」 褚义被丁安问的有些懵:「丁大哥是说方才出去的那老伯?」 「对,就是他,他们搬走的那口棺材,不就是前几日铺子里摆着的那口?那人是孙家做棺材的老师傅了,怎么会跑到这来买棺材,照理说就算他自己有需要,孙家也会提供的。」 褚义这才反应过来,丁安说的孙家是哪个孙家。 「不是那老师傅买的,高师傅说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公子定做的,这些人只是来付了钱,搬棺材的。丁大哥,你可知道那孙记可有什么年轻的后辈,在这县城?」 丁安摇摇头道:「孙家绝大部分产业早都搬到府城去了,家里的年轻后辈自然也都跟着去了府城享福,没听说有哪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后辈留在这边啊。」 「这就奇怪了。」 「对了!」 丁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巴掌道:「孙会长的侄子,如今留在这边看守祖业,那人今年三十有六了,不过倒是长得十分年轻,兴许是高师傅把他错当成了二十左右的 年轻公子了,不过他这般行径,又是何目的?」 褚义对此也是十分不解,杨家老三的事儿,似乎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就又来了个孙家的,自家只想安安静静做个买卖,怎么就这么难。 晚饭后,小两口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没到正正睡觉的时辰,沈鹿竹便由着他在一旁和狸花玩。 褚义便把傍晚的事儿和妻子详细说了说,还把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拿了出来。 「不知道这孙记是什么目的,还特意跑来定制了口棺材。」 对此沈鹿竹倒是很乐观:「丁大哥和林大哥不是都说过,这孙家人品还成,没听说对同行用过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想来应该不会大费周章的,就为了针对咱们这么个小铺子。 褚义你不必太过担心,定是之前杨家的事儿,让你太过忧心了, 再说,只看眼下的话,棺材咱们卖出去了,还多挣了三十两银子,该高兴才对,外人若是知道连孙家都跑来咱们这买棺材,那咱家铺子岂不是彻底要火了,不然明儿个我就出去宣传宣传?」 褚义知道沈鹿竹后面的话,是在逗自己,不过他也确实有被妻子宽慰到,之前的担心似乎真的淡了不少。 这之后的几日,果然如沈鹿竹若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沈鹿竹也趁着腊月前这段清闲的日子,把二十四孝,二十四个故事都画成了草图,打算以后都用在自家棺材上。.. 十一月中旬,正当褚家人为腊月的最后一波,纸钱买卖的旺季准备的时候,沉寂已久的杨家人,再次出现在了褚记丧葬的铺子里。 杨方胜这次学了聪明,他自知不是褚家人的对手,上次从这落荒而逃后,就韬光养晦了起来,暗中观察了许久都不曾有动作,只是不断叫人四处打听褚家的事情,无论和纸钱买卖有关无关,事无巨细都要打听一番。 事实证明这路子是对的,杨方胜手下的人,在长青街附近的街坊那里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了和褚家似是有些不对付的于家。 杨方胜听到手下人的汇报后,又叫人把于家人从铺子里约了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丢过去,于家人就把真的假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哎呦,大老板你是不清楚啊,那褚家的没一个好东西啊!要不是他们帮着那鲁家,我们咋会平白无故地丢了自家铺面,还被赶了出来啊。」 听了自家婆娘的话,于富贵也赶忙帮衬道:「可不嘛,结果你看那鲁家得了什么好处,还不是一样被撵了出来,如今两处宅院都归了褚家。」 于家当初霸占鲁家铺子的事儿,这县城里的人家,哪个不知道,杨方胜一听他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被忽悠了,怒道:「放屁,当老子傻的不成?那宅子本来就是鲁家的,你他娘的到底知不知道褚家的事儿,敢诓骗老子,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刘氏顿时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大老板冤枉啊,我,我们……那铺子确实是鲁家的没错,可是我们签了租契的。」 见刘氏还要扯他们家那点破事儿,说不到正题上,杨方胜上前就要扯过桌子正中的那个荷包,被于富贵和刘氏两人一把按了下来。 刘氏生怕杨方胜把银子收回去,这才老实道:「我不说那宅子的事儿,老板你别生气啊,说褚家,说褚家。」 于富贵也道:「对,说褚家,褚家把鲁家的两处宅院都占了,鲁家连声都不敢吱,还不是因为他们家在衙门里找了个大靠山。」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捕头丁安,三天两头没事儿就往那褚家跑,我还瞧见过他和褚家一个小娘子说说笑笑地出门逛街呢,定不是什么正当关系!」 杨方胜一愣,这说法和杨家老爷子以前说过的 某些话似乎对应上了:「当真?」 刘氏连连点头道:「当真,当真!」 于家两口子这天和杨方胜说了不少,可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件事儿,一个事褚家占了鲁家的宅院,再一个就是丁安是褚家的靠山。 随后杨方胜又派人找到了东西院原来的户主,鲁家老两口。 又从鲁家老两口嘴里知晓了买卖宅子的全部过程,也知晓了褚家是来自长水镇下面的靠山村。 褚家在村子里开过铺子,杨方胜原以为在打探些他们的消息,定是轻而易举的,可没成想手下的人刚进了村子,就碰到了胖婶儿。 以胖婶儿和褚家的关系,听到有人打听自然会特别留意的,一察觉来人目的不纯,三言两语就阻止了要搭话的村民,还顺手将人赶出了村子。 褚平和赵成知道后,也觉得这事儿不对,一边派了蒋全到县城去说明了情况,一边又想了个主意,好叫那些人在村里问不出什么来。 褚平利用每天进出自家铺子人多的特点,连蒙带唬地编了个瞎话警告村里众人。 「大娘,大爷们可听说了,最近有人在村里打听我堂兄一家的事儿?」 「听说了,听说了,那俩外乡人昨儿还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转悠呢,还和我家老头子搭话来着。」 褚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劝道:「哎呦我的大娘啊,回去可好好劝一劝大爷吧,可千万别和他们搭话啊!」 那大娘有些不解道:「咋滴了,你褚家的事儿,在村里又不是啥秘密,再说了丢人的是那边,有啥不能说的?」 褚平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道:「大娘你都说了,我家的事儿村里谁不知道,我拦你这个干啥,我是怕你上当受骗了,回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那伙人就是骗子,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儿还来问,目的分明就不是打听我家的事儿,就是想和你们搭话,套近乎,然后好诓骗你们家的钱财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的话虽经不起仔细推敲,可和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相比,靠山村的众人自是更愿意相信前者的。 前有胖婶儿,后有褚平,杨方胜派来的那两个下人,稀里糊涂地就成了靠山村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村里人远远见了他们,就会赶忙避开,好像离他们近些,就会传染上瘟疫一般。 就算偶尔有两个没躲开的,也会叫身边人拦住,在他们耳边嘀咕几句,随后就也又惊恐又鄙夷地避了开去。 可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褚平几人拦得住靠山村的人,却拦不住附近十里八村的所有人。 虽波折了些,可杨方胜派来的人,到底还是将想知道的,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更是直接去了趟褚阿爷家里,同样的一荷包银子下去,王氏恨不得把褚义从出生起,所有的事儿都说给这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人听,甚至巴不得褚义小两口被人坑了,骗了去才好。 银票案,褚家分家还有丁安的事儿,一被上报到杨方胜耳里,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上次自己去褚记铺子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杨方胜唯恐自己对付不了褚家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借助杨家老爷子的力量。 经过几个月的休养,杨家老爷子的身子骨虽大不如前,可却也不再继续恶化,每日总归是有阵子能清醒过来的,不过家里的大事小情却都没法再过问了。 许是忧心杨家老爷子的身体,许是想趁此机会握紧手里的1权利,作坊和铺子里的事儿,眼下杨方文和杨方武都刻意不再提及。 杨方胜的想法很简单,不论最后是他自己扳倒了褚记,还是他家老爷子扳倒了褚记,这线索和消息总归是他提供的,老爷子总会记他一次功,以后再好好表现一番,再有他阿娘的助力,就不信家里的产业到不了自己手里。 杨方胜趁着白天在杨家老爷子身边装孝子的时候,把自己对褚家的发现说给了老爷子听,还声称若是能借助丧葬商会的势力,他定能将那褚家轰出县城去。 到时候无论是铜钱烧纸的买卖,还是那个纸元宝,就都是他们杨家的了,不过要想办成这事儿,他需要老爷子的支持,毕竟他家老爷子才是丧葬商会的副理事。 杨家老爷子病中失了掌家大权,不能继续发号施令,正是郁闷气恼的时候,奈何那两个儿子一口一个为了他身体着想,动不动就搬出郎中的说辞吓唬他。 如今听了小儿子的话,顿时来了兴趣,叫来了当初杨方胜派出去的下人问了话,杨家老爷子头一次对这个一向无能又爱闯祸的小儿子,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不愧是他儿子,即使以前再混账,若是认真琢磨起事儿来,也是叫人刮目相看的存在。 杨家老爷子不顾另外两个儿子的阻拦,执意起身给丧葬商会里几个私交还不错的副理事写了信,并承诺事成之后,好处定少不了他们的。 杨家老爷子是兴奋的,不止是因为又找回了些,曾经掌控全局的感觉,而是他料定收了褚家的买卖后,就能利用这点重新收回家里的生杀大权,至于他现在因为生病,不得不依托的小儿子,收拾了前面两个,杨方胜还成不了气候。 联络好了另外两个副理事,又听了自家老爷子一通安排后,杨方胜就率人直接去了褚记丧葬。 小两口此时正在东院堂屋和一家人围炉煮茶,就见宋河从前院铺子,快步走了进来。 「可是铺子里忙不过来了?」 宋河摇摇头,有些急促道:「老板,前头铺子来了一伙人,说是什么丧葬商会的,嚷嚷着叫你出去呢!」 丧葬协会?小两口闻言对视了一眼,难不成是杨家卷土重来了,或者是孙家? 小两 口安抚好家人,便跟着宋河去了前边的铺子,不出意外地在人群中看见了杨方胜的身影。 沈鹿竹瞧见杨方胜那副猥琐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开口讽刺道:「呦,这不是杨家三爷嘛?你们杨家这明天,是和我们说的明天不是一个意思?可真是叫我们好等,害得衙门里的官爷们,差点以为我们报假案了呢。」 杨方胜自然知道对方在讽刺自己,撩了狠话后却无影无踪了,正欲上前,就被一旁的赵副理事拉住了衣袖:「方胜,这事儿和衙门里的官爷有啥关系?」 他只是跟着来助个威,增添些气势,然后跟着分些好处罢了,若是这事儿惹上了官司,那他老赵可是万万不肯的。 杨方胜生怕误了事儿,那还顾得上和沈鹿竹斗嘴,忙解释道:「赵叔别听他们胡说,没有的事儿,咱们还是办正事儿要紧。」 说罢转身厉声对小两口道:「这两位是丧葬商会的赵副理事和陈副理事,今儿个我们三家一起来,就是代表丧葬商会来通知你们褚记丧葬,限你们十五日内交齐入会的投名状,办理入会,不然小心被丧葬商会联名抵制,清出这县城。」 小两口没想到,这丧葬商会竟和杨家一样如此的不要脸面,之前还暗戳戳地派人来偷,来骗的,眼下竟直接明抢了。 褚义冷声哼道:「投名状?我就是不入你那商会,你还真敢直接将我打出去不成,我就不信这县城都是你杨家说了算,没有王法了!」 「你不就仗着丁安……」 杨方胜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方才的赵副理事拦了下来,杨家方才唱了红脸,眼下该轮到他们唱白脸了。 「褚老板说的这是哪里话,这青天白日的,我们几个普通商人,哪个敢当街把你全家打出县城去,不过是好言相劝罢了。」 陈副理事也劝道:「就是就是,这么急头白脸的多伤和气,咱们县城里做买卖的,都讲究个齐心合力,大家伙儿有钱一起挣,杨家劝你们入会也是为了你家铺子好嘛,毕竟这不合群的人,日子久了总会不经意受到些排挤,这也是大伙儿不愿意看见的。」 沈鹿竹闻言哼笑道:「真是好一个好言相劝,好一个齐心合力啊!两位这么大的年纪了,说起谎话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莫非是年纪大的脸皮也更厚些?我看各位,是齐心合力占便宜来的吧。」 「你这小娘子说话好不客气,我们不过是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面子上,想提拔你家一下罢了,你家若是不知好歹,倒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休要到商会来求情。」 沈鹿竹又不是被吓唬大的,又怎会因为对方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先不说没有会长,理事在场,单单你们三个副理事能不能代表得了丧葬商会,即便是代表得了,那被你们这种人代表得商会,不入也罢。」 褚义更是直接道:「不用白费口舌了,我们不入。」 说罢就牵着妻子往内院走去,气得身后两个上了年纪的副理事直呼无理。 杨方胜见状忙道:「好,既然你们褚记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丧葬商会今后对你们不客气了!」 杨家老爷子自是知晓褚家不会因为他们的三言两语,就认栽交出自家的秘方的。 可他却仍坚持叫杨方胜带着另外两个私下交好的副理事来了,就是想要把褚记和丧葬商会的不和,在众人面前坐实,将自家和褚家的矛盾,转化成褚家和丧葬商会的。 如此一来,今后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针对褚记丧葬了,这事儿成了,就是他们杨家替丧葬商会出头,纸元宝的做法自然也就落入他杨家手里。 若是万一没成,那也是丧葬商会和褚礼的恩怨,他们不过是帮忙做事儿的小角色罢了,即使到时商会真要 追究,他卧病在床,小儿子仗着他的名义胡作非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 杨方胜不知,就连他自己这个亲儿子,也被杨家老爷子摆了一道,还在沾沾自喜,今儿这出戏十分成功呢。 小两口自是不信,杨家或者是那个商会正真的动手将他们打出县城,思来想去也不过是些恶意竞争的昏招罢了。 自打他们做这买卖开始,碰到的这些还真不算少,若论那些坑人的招数,他们也不是没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小两口猜得没错,商会上门的第二日,砸场子的就迫不及待地登场了。 一个上午,陆陆续续有好几个拿着官银或是银票来买纸钱的,买的还都只是一刀两刀的黄烧纸,然后就催着伙计给他们找零。 像褚家这种卖纸钱的铺子,除了些批发的客户,做的本就是些零钱买卖,铺子里备着的零钱虽不少,可也架不住这般的找零,没一会儿,宋河就得停了铺子里的买卖,跑去别家换零钱。 一上午瞧着铺子里人不少,可实际上要比往日少做了不少买卖,甚至有些婶子大娘实在等不起,留转头去了别家。 宋河觉得事儿又蹊跷,便跑去内院找了沈鹿竹出来。 正说着这诡异的情况,就见又一个老太太,手里拿着张五十两的银票边扇着风,边走了进来道:「给我拿一刀黄烧纸。」 第二百五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一看对方这明显找茬的气势,顿时就笑了,随后扬声道:「黄烧纸啊,不卖。」 那老太太闻言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过这种情况,眼睛转了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反正那边说是叫她来用大票子买纸钱捣乱,这样该也是一样的。 「你们是不是欺负我老太太啊,为啥不卖我纸钱,你们家就是这么做买卖的?都来瞧瞧啊,欺负老太太了。」 宋河见状有些着急,这老太太不是诬陷嘛,他们何时欺负她了,可转头却见自家老板娘老神在在地,抱着肩膀仿佛是在看戏,自己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沈鹿竹特地等着写老太太的哭声招来了许多围观的人,才故作惊讶地开口道:「大娘你怎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不是我们不卖给你,实在是你要的黄烧纸卖没了,叫我如何买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老太太一听这话,忙挣扎着站了起来,指着柜台后面架子上的纸钱道:「你撒谎,我都瞧见了,那不就在那摆着呢,你就是欺负我老太太!」 「大娘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又不好好听我把话说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儿是特意来讹人的,这么急着扣我个欺负老太太的帽子,那些确实是黄烧纸,不过已经预定给别人家了,人家是交了订钱的,我又怎么好再卖给你。」 围观的一见这情况,也纷纷劝说起了老太太:「年纪这般大了,这么急躁可不好,您老可悠着些。」 「是啊,这回听清楚了吧,不是人家不卖给你,是卖没了,人家做买卖的,还能有钱不挣,专门欺负你个老太太不成?」 这老太太方才是在街对面被人拦下来的,那两个人叫她拿着那张银票过来买一刀黄烧纸,给店家捣些乱,事成之后就给她一两银子。 本以为是个挺简单的事儿,却没想到这钱这么难挣,可那俩人还在街对面看着呢,不买刀纸钱过去,那一两银子岂不也泡汤了。 随后急中生智指着其他的纸钱道:「那我买别的纸钱,别的总有吧。」 「当然有了!」 沈鹿竹笑眯眯地道:「方才害得大娘没买到黄烧纸,这样吧,今儿我家铜钱烧纸给大娘个实惠,您买上十刀,我就赠您两刀如何?」 这哪能成啊,那边就让她来买一刀的烧纸,买多了她如何交差啊! 老太太听罢连连摇头,将那张银票往柜台上一拍道:「不要不要,我用不了那些,就要一刀,你赶紧给我找零。」 沈鹿竹一听故作满脸的不解道:「给您这价钱,都快赶上我家会员的价格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就算您现在用不到这么多,眼看着就要腊月间了,这十几刀怕是还不够呢。 还是您觉得不够便宜?那这样,您买上二十刀,我赠送您五刀如何?」 旁人一听这么合适,就算多了点,那买回去放着也成啊,这纸钱又不像吃的东西爱坏,可谁知那老太太还是摇头坚持只买一刀。 宋河此时也看出来了些门道,正欲戳穿那老太太,却被沈鹿竹伸手拦了下来。 「大娘可是觉得二十五刀太多了?那这样吧,您在这些围观的街坊里挑个人和你一起买可好,这样既没浪费了这个机会,还能多个人得到实惠,何乐而不为呢?」 围观的人原本还只是有些羡慕,也有些对老太太的做法感到不解,如今一听这话,不少人上前表示要和她一起购买的。 那老太太被不少人围着,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急躁了,胡乱地挥掉那些前来与她攀谈的人,口中叫嚷着:「起开,起开,都给我起开,我就要一刀,你们家磨磨唧唧的,到底卖不卖?」 沈鹿竹心中笑得不行,面上却还是装作一副不解却又善解人意的 样子:「大娘可是怕二十五刀两个人不好均分?那这样吧,我咬咬牙再多送一刀如何,这下总是好分的。」 这下那些想要一起买纸钱的围观群众,面对那仍然坚持只买一刀的大娘,简直就是怒不可遏了。 「你这老太太未免也太倔了,都说了可以一起分着买的,你咋非不听劝?」 「可不嘛,这么大个便宜,你还瞧不上!」 躲在街对面的杨家下人,眼看着那老太太进去了半天,不见她出来,也不见铺子里的伙计出来就算了,怎么这褚记里的人还越聚越多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查看一番。 还没等走进铺子里,就被那些人围攻老太太的话,给吵到不行,也算大概听明白了情况。 猜着应该是褚记有啥活动,这些人想跟老太太一起合着买,不过还是有些纳闷,做啥都非得跟这老太太一起。 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柜台里的沈鹿竹瞧了个正着,不就是杨方胜的那两个随从来着。 「呦,这不是杨家三爷那两个孙子嘛,今儿咋有空到我家铺子来,该不会是给你家爷爷买纸钱的吧?」 沈鹿竹这话说得大声,害得原本只是想过来打探下情况的两人,顿时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那老太太自然也瞧见了,忙挣扎着挤出人群,拉着两人叫他们帮帮自己,再这么下去,她脑袋都快被吵炸了。 「呦,原来今儿不是为了爷爷,是陪着奶奶来的啊。」 两个随从也顾不得和沈鹿竹吵嘴,眼下只想快点完成杨方胜交代的任务,左右早晚也是要叫褚家人知道,得罪了他们杨家日子不好过的,于是直接用力推搡开围观的众人:「少说那些没用的,就买一刀烧纸,你们家就说买不买吧?」 见幕后使坏的人已经现了行,沈鹿竹也不再添油加醋,很是无奈地朝那些围观的人摊手:「那没办法了各位,宋河给这位大娘那一刀铜钱烧纸吧,不过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上午来的客人,各个都是富人,都是拿着大票来的,眼下这零钱得出去换,大娘你且得等一会儿了。」 说罢,沈鹿竹在宋河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就见人点点头,拿着银票跑回了内院。 围观的有些见没法跟着捞到个便宜已经有了,有些却似乎看出了些门道,哪有人有便宜都不占的,若说是家里日子困难,没法一次买太多的纸钱,可她却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 更是有人认出了那两个随从的身份,觉得这里似是有事儿,于是便纷纷留了下来,打算瞧瞧后续。 宋河出去多久,杨家随从就以自己这桩买卖还没做成为由,阻拦后续要买纸钱的客人,霸占在柜台前多久,说什么都不肯让一步。 沈鹿竹也不恼,只是抱着肩膀在一旁,靠着他们闹,仿佛这铺子跟她没关系似的。 直到半个时辰过后,宋河才赶着自家马车聪外面回来,后面还跟着两辆拉货的牛车,在铺子前停下后,褚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宋河则留在了外面,招呼了高同山,还有那两个车夫,将马车还有牛车上的麻袋,全都卸了下来。 褚义进了铺子,径直走到妻子身边,点了点头道:「都换好了。」 原来宋河跑去了内院后,将前因后果还有沈鹿竹的安排,通通说给了褚义听。 随后褚义就带着宋河去了小两口常去的那家钱庄,将那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全都换成了一枚一枚的铜板,五十两,足足换了五万个铜板。 大乾的铜板,一百个刚好是一斤,五万个那就是足足五百斤。 好在钱庄里的铜板,都是一千个一贯,串好的,数出五十贯就好,最后只是装车时费了些功夫,不然怕是等到天黑,两人也回不来。 见外面几人已经卸完了车,车夫也已经赶走了牛车,宋河又从其中一贯铜钱里拿出三十个,沈鹿竹这才笑道:「零钱已经换好了,就在门外,这是您的铜钱烧纸,慢走不送。」 杨家的两个随从走到外面那些堆成小山的麻袋前,看着里面一枚一枚的铜板,直接傻了眼,这零钱找得未免也太零了些,这叫他们如何带的走! 「褚家的!你这,你这分明是坑人!」 沈鹿竹都快被这两个杨家的给气笑了:「你们杨家的都派人来换了一上午的零钱了,我好心直接帮你多换些,怎么还有错了?」 「你管我,你开门做买卖,我来买你就得卖,你们褚家还带挑客人的不成?再说了,哪有你们家这么找零的,十两,五两的银票和银锭,我就不信你家没有!」 沈鹿竹继续道:「我们哪敢啊,这不你来用五十两的银票买个三十文的东西,我也卖给你了。不过你还真别说,我家现在还确实是一张小面额的银票,或者银锭都没有,这一上午的,家里的零钱,不是都被你杨家派来的人给换走了嘛。」 此时宋河已经走回了铺子,并把那三十文交给了沈鹿竹,只见沈鹿竹掂了掂手里的铜板道:「呦,还挺沉。」 那两个随从被气得不行,咬牙切齿的走回了铺子,将那刀铜钱烧纸拍在了柜台上,恨得牙痒痒地道:「老子不买了,退钱!」 谁知沈鹿竹竟直接把手里那三十文铜板,给递了过去:「不买就不买吧,我们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喏,三十文一刀,不多不少,都退给你。」 随后不管那两人快被气绿的脸色,转头对褚义说道:「快中午了,咱们回去吧,我都饿了,宋河今儿也累得够呛,中午铺子关了,歇一会儿吧。」 「我不要这个,我们给的是五十两的银票,把银票还回来!」 沈鹿竹一脸震惊地看着对方道:「你在做梦嘛,那五十两不是拿去钱庄换零钱了,不过你要是想换回原来那张也行,门就在那,自己去钱庄换吧,宋河,高师傅,关门送客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高同山闻言进了铺子,和宋河一起推搡着两人,往门外去。 沈鹿竹见状又补了句:「对了,回去问问你们家三爷,这些零钱够不够用,若是不够再来就是,明儿我就请钱庄直接在我这门口办个临时的营业处,专门给你家三爷换零钱,你家瞧着怎么样?」 第二百五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话音刚落,宋河和高同山就已经将那两个杨方胜的随从,赶出了自家铺子。 「咣当」一声,吵闹声和拍门声,全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沈鹿竹把食指放在嘴前,朝自家两个估计「嘘」了声,随后拉着褚义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门前,透过门缝悄悄往外望去。 杨方胜的两个随从在外面不断的叫嚷拍门,可却已经换不来铺子里的半点回应。 大冬天的,两个人折腾的满头大汗,又被一群人围着瞧热闹,指指点点的,又不能真的就把这五万个铜板就丢在褚家门前不管,最后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跑回杨家去找人找车。 方才帮着来褚礼捣乱的老太太,想到自己那到了嘴边又飞走了的一两银子,心中悔恨不已,趁着杨家的随从走了一个,冲上前抢了一串铜板就跑。 剩下的那个随从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还堆在一旁的铜钱,和左右围观的人群,继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只得骂骂咧咧地退回到原位守着。 小两口靠在门口,瞧了全程,直到看着对方来了好些个人,气喘吁吁地将那些铜板搬走,离开自家门前,才笑意盈盈地返回内院。 宣战后的第一次较量,杨方胜就吃了个小亏,想起被下人运回来的那些成堆的铜板,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那褚家的还说……还说……」 「还说啥了?有屁快放,别他娘的磨叽!」 随从咽了咽口水道:「说要是爷您嫌零钱不够,明儿……明儿她就直接叫钱庄到他家门前去,给咱换零钱。」 「嘭」的一声,方才还站在杨方胜面前回话的随从,眼下已经被杨方胜一脚踹了出去,直接和屋子里摆着的椅子摔作了一团。 「姓褚的,老子不让你全家赔的渣都不剩,老子就不姓杨!」 对付褚家的事儿,以杨家老爷子目前的身体情况,是没办法事无巨细地指挥了,只是给谋划了下策略,譬如说转暗为明拉丧葬商会下水,譬如说找人不断骚扰褚礼,叫他们没法正常做生意,再譬如说他们查到的那些褚家的过往,都可以拿来大做文章,至于执行则全权交由杨方胜来办。 这种事情,搞得就是一个心态,按照杨家老爷子的经验,再小的铺子,也没有一上来就直接垮了的,有来有往才是常态。 可却从来也没有一家,是能在他们的骚扰下,一直撑到最后的。 杨家老爷子虽不能亲自部署执行,可却每日都要把杨方胜叫道床前问话,想着有自己在幕后运筹帷幄,就算儿子再不济,对付褚家也该是手到擒来的。. 殊不知杨方胜却为了在他面前,维护自己可堪大用的形象,选择了撒谎。 「老三,褚家那边怎么样了,让你找人去骚扰他们,可还顺利?」 杨方胜低着头,不敢叫老爷子瞧见自己的神情:「都按阿爹您说的办了,一切顺利。」 「那褚家如今,是何反应?」 杨方胜继续欺瞒道:「褚家手忙脚乱的,买卖已经没法子正常做下去了。」 杨家老爷子点点头:「嗯,都是这样的,不过老三你还不能掉以轻心,这表现只是暂时的,人嘛,总要垂死挣扎一番,才能认命,多换些招数,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我知道了,阿爹。」 杨方胜自然是换了招数的,主要是前一个法子失效了,褚家人有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不清楚,只知道再这般下去,他就快被气得喘不过气来了。 临近腊月,靠山村往县城送纸钱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日小两口正在铺子和内院间的仓库整理库存,就叫宋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板,送货的来了,来的是个我没见过的,不是往日的蒋家兄弟,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小两口闻言也是一愣,自家向来都是蒋全来送货的,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随后便起身去了前头铺子,往门前停着的车队一瞧,顿时笑了。 「堂弟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褚平,看见堂兄堂嫂,转身和车队的兄弟们交代了声,随后快步进了铺子,笑着招呼道:「堂兄,堂嫂,想不到是我吧。」 「属实是没想到,蒋全没来,可是出了啥事耽搁了?」 褚平乐呵呵地道:「是喜事呢,蒋家兄弟早晨临出门的时候,他娘子不太舒服,找了郎中一瞧是害喜,我就叫他留在家里,我替他过来了。」 「确实是喜事,我这就告诉表妹去,叫她也高兴高兴。」 沈鹿竹说罢就进了内院,去通知蒋娟这个喜讯。 褚平继续和自家堂兄说笑道:「堂兄你家铺子里何时招的伙计?怎么一副把我当坏人了的样子。」 也不怪宋河这般大惊小怪,实在是昨儿换零钱的那事儿之后,小两口估摸着杨家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缺德招数,叫自家人都提防着些。 褚义给双方做了个简短的介绍,随后边和车队的众人一起搬纸钱,边向褚平解释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 正忙活儿着,前边铺子里却吵了起来。 褚义、褚平还有车队的人一出来,就见四五个地痞流氓正在铺子里和宋河吵闹,地上散落了不少铜钱烧纸,不过不知为何,都是些破了烂了的。 不仅如此,这几人还将其他客人撵了出去,堵住了铺子的大门,不仅那些要买纸钱的客人,就连林记车队还在外面帮着搬货的人,也一并堵到了门外。 褚义见状忙走到宋河旁询问情况:「怎么了?」 「老板这几个人刚来买了刀铜钱烧纸,出了门没一会儿又找回来,说咱家纸钱是烂的,坏的,把铺子里的客人都给撵出去了,吵着让咱赔他们损失!」 领头那人个子不高,身材却壮实得很,满脸的麻子,此刻一听宋河对褚义的称呼,立刻抬眼看了过来:「你就是老板?说吧,今儿这事儿怎么给哥儿几个解决?」 褚义和他对视了片刻,平静地反问:「你想怎么解决?」 那麻子脸哼笑了一声,指着地上那些破烂的纸钱道:「今儿可是我太爷爷的祭日,老子来你家买刀纸钱上坟,你家他娘的就卖给老子这些烂的,耽搁了爷的大事儿,没个一百两,你家这破铺子就别他娘的想开了!」 麻子脸身旁的小弟也跟着叫嚣道:「就是,没一百两就砸了你这破铺子!」 宋河激动道:「你胡说,我家纸钱都是好的,给你时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圈就烂成这样了,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麻子脸似乎等的就是褚家人说他们讹钱的,一听这话儿瞬间闹了起来,抓起地上的那些烂纸钱就往铺子外面扬去,边扬着嘴里还边嚷嚷着。 「街坊邻居们,都来瞧瞧啊,褚记拿这些烂了的纸钱坑人不承认了啊!还污蔑我们讹钱,还有没有王法了,街坊快来评评理啊!」 「褚记欺负咱小老百姓了啊,大伙儿以后可不能来这买纸钱了,瞧瞧这都烂成啥样了!」 褚义正欲上前理论,谁知身旁却有一人冲了过去。 麻子脸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褚义和宋河身上,压根没注意到站在最后的褚平,见人猛的冲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褚平被迫停下了脚步,上半身稍微后仰了下,随后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躺了下去。 褚义 见状来不及细想,举起拳头就冲了过去,可刚来到褚平身边,就被抱住了左腿。 只见褚平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随后便哀嚎了起来:「哎呦,老板啊,我不过是来你家送个货,凭啥无缘无故地打我啊,你得给我作证啊,我要报官,我要验伤。」 麻子脸有些懵,忙辩解道:「你他娘的少装了,哪个打你了!」 「诶呦,我的头,哎呦腰也疼,完了完了,浑身疼啊!」 麻子脸见状,伸手就要拉扯躺在地上的褚平,试图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被褚义和宋河挡了回去。 麻子脸一伙的其他人正欲上前动手,就被分布在铺子没在的林记车队几人围住了。 褚家的事儿,他们虽不好掺和,可也知道自家老板和褚记的关系匪浅,再加上和褚家人相处的不错,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围了上去,虽说不能动手,可站在一旁,也算是个威慑。 见麻子脸一伙已经有所忌惮,车队的队长这才看向褚义道:「褚老板,可需要帮忙报官?」 「有劳了。」 麻子脸一伙儿乍一听褚家要报官,顿时都有些心虚,纷纷看向自家老大:「老大,咱要不撤吧……」 麻子脸也虚,可想到杨家许诺的那些银两,自己又没干啥杀人放火的事儿,衙门又能拿自己咋样? 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踹向几个手下:「怂货,他娘的都给老子在这站稳了,咱是受害者,怕他个毛……」 话还不等说完,就听见一旁「诶呦,诶呦」的,呻吟声不断,转头一看,竟是那铺子的伙计也躺在了地上,嘴里还不断嚷嚷着。 「踹人了,踹人了,诶呦疼啊,大哥饶命啊!」 原是刚刚瞧见那麻子脸踹人,褚平直接拽了拽宋河的裤腿,朝他使了个眼色,见宋河有些不解,竟直接将人拽躺了下来,趴在他耳边一阵嘀咕,于是便两人一起躺在地上,碰起瓷来。 中间隔着好几个林记车队的人,外面的街坊们并看不太清里面的状况,只瞧见了那麻子骂骂咧咧的似是在踹人,然后褚记的伙计就摔下去了,嘴里还在不住地呼痛。 这分明就是协商不成,开始行凶了啊! 「快快快,快去报官,不然一会儿要闹出人命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纸钱铺子里站着十几个人,外面还有不少街坊,正踮着脚透过车队几人挡住的大门朝里面张望。 宋河和褚平都躺在地上,时不时发出几声痛呼,而褚义正和被围在中间的几人对峙着。 沈鹿竹刚一推开东院铺面的后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看着抱紧自己胳膊,神色难免慌张的妻子,褚义正欲解释,就听躺在地上的褚平嚷了起来。 「老板娘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不过是来你家送个货,就被这帮臭流氓给打成这样了,我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沈鹿竹奇怪地看了躺在地上的褚平一眼,抬头又瞧见了褚义对自己悄悄使了个眼色,猜想几人这样子怕不是装的,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稳了稳心神,沈鹿竹顺着褚平的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把送货的小哥和伙计给打了?这些人又是谁?」 「那几个人在咱家买了一刀烧纸,出去后又回来说都是烂的,让咱们赔一百两,说了没两句就动上手了。」 麻子脸一听这话,忙嚷道:「你少他娘的血口喷人……」 正吼着,四五个穿着官服的捕快,正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让一让,让一让,官府办案。」 捕快一瞧见铺子内的情况,皱了皱眉头,扫了眼屋内的众人,最后走到了小两口面前:「褚老板,来报官的那人是你家伙计?」 小两口在这街上开铺子一年多了,再加上丁安的关系,衙门里好些个捕快都认得他们,这个捕快自然也不例外。 褚义朝那捕快拱手行礼道:「袁捕快,那位兄弟是来帮我家送货的,不是家里伙计。」 袁捕快点点头道:「他来报官说这有人打人行凶,褚老板和我们说说情况吧。」 褚义把事情前因后果和几位捕快说了说,然后扶起躺在地上的两人道:「袁捕头,我家纸钱在咱们县城也卖了一年多了,没人来反映过有问题,这几位买了出门,过了半天又重返回来,张口就要一百两,实在是很难不让我怀疑。 两边说不到一处,我这两位兄弟就挨了对方几下,现在身子有些不爽利。」 麻子脸顿时不服道:「老子根本就没碰他们……」 话没等说完,袁捕快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徐麻子,当谁不知道你那狗德行?碰没碰他们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么多人瞅着呢,要是没动手冤枉不了你,要是动手了也断不会轻饶了你,好好说,到底咋回事?」 徐麻子哭丧着脸道:「袁大捕快,我的大官老爷啊,我这次可是一点事儿都没惹啊,这次我是受害人啊,是他们褚记的店大欺客,卖些烂的坏的纸钱糊弄我。」 袁捕快忽然问了句:「你爹娘爷奶都健在,买了纸钱烧给谁啊?」 「烧,烧给我太爷爷,今儿是他老人家的祭日。」 袁捕快哼笑了声:「就买一刀纸钱去上坟,你这重孙当的可真孝顺。」 徐麻子被揶揄的支吾了半天,才道:「那个,礼轻情意重嘛,袁捕快你别管我买了多少,这东西都是从他褚家买走的,耽搁了我的正事儿,我让他赔我,有啥不行的?」 沈鹿竹适时上前道:「袁捕快,这纸钱定不是我家一开始卖给他们的那刀,还请各位捕快明鉴。」 徐麻子一吹胡子,指着沈鹿竹恶狠狠地道:「放屁,老子他娘的就是从你家买的,我这几个兄弟都瞅见了,你还敢不认!」 褚义上前一步,挡在妻子身前:「我娘子说的没错,这纸钱不是我家的,各位捕快若是不信,大可以拆了我家所有纸钱检查。」 徐麻子一伙儿本就是整日混迹在街头的无赖,像今日这种事儿,他们往常也没少干过 ,和他们相比,捕快们自是更愿意相信小两口的。 听了褚义的话,袁捕快再次转向徐麻子:「听见了?徐麻子你还有啥想说的,用不用我真的去检查一下,看看谁在这撒谎呢?」 徐麻子挥手打掉了手下拽着自己衣摆的手,眼神左右飘忽着,仍是有些不死心地道:「那,那要是他们把烂的藏起来了咋整?」 作为一名老捕快,袁捕快不难看出褚平和宋河的伤势,并没有他们表出来的那么严重,原是想着打发了徐麻子这几个来讹钱的无赖就算了,谁知道他还不依不饶上了。 袁捕头迈步走出了铺子,喊了几位在外面围观的街坊进来,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几位街坊可是看见了他们是如何打起来的,说给我们听听。」 「哪是打起来了,就看见那个麻子脸的打人了。」 「可不嘛,说着说着就推倒一个,后来又踹了那伙计,瞧得真真的,就他自己动手了。」 徐麻子一听这还了得,朝着那两个街坊,几步冲了过去:「少他娘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子踹他了,老子踹的是自己人。」 「徐麻子,你想干啥!」 「袁捕头,他们瞎说,我压根连碰都没碰着那伙计,是他俩自己躺下去的。」 宋河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自打被褚平拉着躺下后,便明白了自己今儿个的责任,面对无赖是讲不了道理的,得比他们更无赖才成。 于是继续捂着自己的肚子,猫着腰反驳道:「你放屁,谁是你自己人,你没踹我那是狗踹地不成?」 「你他娘的才是狗!」 徐麻子说着就冲了过去,被旁边的捕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褚平却仍拽着宋河连连后退,仿佛很是害怕一般,嘴里还哆哆嗦嗦地念叨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是自己摔的,自己摔的。」 徐麻子眼下简直是被黄泥糊了裤裆,这事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怪也只能怪徐麻子他自己平日里恶事儿做的太多。 袁捕快不想再在此事上耽搁,于是想了个一刀切的法子:「徐麻子你说褚记卖了坏的纸钱给你,褚记说你打了他们的人,不如这样,褚记退给你烧纸的钱,你拿二两银子出来,给那两个小兄弟请郎中,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徐麻子一听,合着到最后自己还得搭钱,很是不愿:「袁捕快,你这咋能……」 「咋的,不肯花银子,那你是想去牢里待几天了?」 见徐麻子没了动静,袁捕快又看向褚义:「褚老板意下如何?」 褚义顿了下,淡淡道:「那纸钱虽不是我家的,不过我们听袁捕快的安排就是了。」 「褚老板能这般想是最好,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褚义从柜台下拿了三十个铜板出来,递到了徐麻子面前。 见徐麻子仍有些不情不愿的,袁捕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银钱,给双方做了交换,随后警告道:「行了,今儿这事儿就算是和解了,今后若是再因为这事儿找对方麻烦,别怪我拉你们进牢里住上几日。」 瞧见捕快和麻子脸一伙儿都走没了影,小两口才上前和林记车队的众人表示感谢。 「这钱请兄弟们去吃个酒,今儿的事儿多亏各位了。」 「褚老板客气了,我们兄弟也没干啥,不过褚老板还是多加小心才是,那伙人瞧着不像是什么善茬,怕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褚义拱手行了一礼道:「多些提醒。」 送走了林记车队的众位,小两口便关了铺子,回去自家内院详谈。 沈鹿竹拿了些银钱递给高同山道:「麻烦高师傅去请个郎中回来,给他 们两个瞧一瞧。」 褚平忙道:「堂嫂我没事儿,我那都是装的,不过是该给宋河瞧瞧,他方才是被我拽躺下的,怕是磕到了。」 宋河摆摆手道:「老板娘我也没事儿,你看都好着呢,就别浪费这钱了。」 「不成,高师傅别听他们的,还是请个郎中回来,瞧一瞧才好放心。」 褚义伸手拦了下还欲再说的两人道:「阿竹说的没错,况且这事儿已经在官差那挂了名,不请个郎中回来说不过去。 麻烦高师傅顺带着再去一趟集市,雇些壮年男子回来,这段日子就请他们每日到铺子里来,也省着那些无赖再来找茬。」 安排完这些,褚义又把手里从徐麻子那得来的二两银子,分给了褚平和宋河。 「这是你们俩应得的,拿好。」 褚平顺手就把自己那份也给了宋河:「堂兄我就不要了,都给宋河吧,我拽你那一下摔得不轻,就当是我赔不是了。」 「老板,这我也不能要……」 沈鹿竹劝道:「拿着吧,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就当是给你的奖励。」 与此同时,离了褚家的麻子脸一伙儿已经找上了杨方胜,除了工钱,还得叫杨家补上自己的损失。 杨方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工钱没有,事情没办明白,你他娘的还好意思管我要损失!」 徐麻子虽忌惮杨家,可却也不是真的怕了,叫他费心费力忙活儿了一上午,差点进牢里不说,还他娘的搭上二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 「你他娘的别想赖账,咱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叫我们去闹得那褚家做不了买卖,这一上午褚家大门被哥几个堵得死死的,一单买卖没做成,你凭啥不给工钱?」 杨方胜拍着桌子吼道:「你还好意思说,官差都招去了,最后还赔了人家二两银子,结果就耽搁了褚家一上午的买卖!」 「老子管不了那个,你当初可没说闹褚家多久!眼下我们闹也闹了,褚家的买卖也耽搁了,老子还他娘的搭进去二两,这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老子现在就去衙门,就说是你让我们去捣乱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杨方胜深知徐麻子这种无赖,若是逼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对方握着自己的把柄,杨方胜自然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强硬。 可是若叫他就这么着,直接给了对方银子,又实在是不甘心得很。 于是给了徐麻子说好的银钱后,杨方胜又叫他们继续骚扰褚记,他付了钱,总要看到些效果的,就像他家老爷子之前说的那般,万万不能叫褚家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徐麻子一伙儿,杨方胜只觉得心中气闷不已,却又无处发泄,只能不住地在屋子里踱步。 这般情形,看得一直守在一旁的随从,额头直冒冷汗,生怕杨方胜一会儿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悄悄抬头瞄了好几眼,才鼓了鼓勇气道:“三爷,要不您去和老爷说说,让他给您出个主意?” 杨方胜猛地停住了脚步,横眉冷目道:“说个屁,你他娘的还嫌老子不够烦心,想老子死是不是!”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叫三爷舒心些。” 虽说不敢叫杨家老爷子知道实情,可随从的话却提醒了杨方胜。 眼下是万万不能叫杨家老爷子知道实情的,自然也更谈不上重新给拿什么主意,不过老爷子之前可不止给说了一个计划,将那些提前不就成了。 犯愁的事儿有了转机,杨方胜的脸色也好了些,看向还有些畏惧的随从问道:“我问你,老爷子之前叫你们准备出去宣扬的那事儿,办得如何了?” 随从闻言赶忙回道:“已经按照老爷子的意思,编好了顺口溜,只等着再过几日,就教给街上的那些乞丐流氓,到时不出两日,定能传遍整个县城。” 闻言,杨方胜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咬牙切齿地道:“不等了,现在就去办,褚记一天不关门,老子这口恶气就一天咽不下去。” “可是三爷,老爷不是说……” 杨方胜一把揪住那随从的领子,恶狠狠地道:“老爷子安排你办了两件事,就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了?搞清楚今后谁才是这个家里说了算的那个,别逼着老子现在就发作了你。” “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那随从吓得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朝门外跑去,可还不等出了屋子,就被杨方胜又叫了回来。 “等等,别只说那些家长里短,无关痛痒的破事儿,把那做假银票的事儿,还有他们勾结丁安的事儿,都给他们好生宣扬宣扬,闹得越大越好!” 那随从这次算是彻底长了教训,哪还敢有什么不同意见,更不敢提老爷子之前特意交代过,这事儿千万不要涉及到官府和丁安,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杨家老爷子原本打算得好好的,有丧葬商会顶在前面,自家大可以毫不顾忌地用尽各种手段针对褚家,等那些无赖地痞把褚记骚扰得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之时,再爆出些褚家之前的黑料,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大乾重孝道,世人最是见不得欺压长辈之人,若是按褚大伯那一家子说的,褚记那小两口不被县城这些人的口水淹死才怪。 就算褚大伯那一家子有所隐瞒也无妨,这家长里短的事儿,谁又能真辩驳出个是非曲直,此事一出无论真假,褚家必定受人唾弃,褚记得买卖也必定受到众人抵制。 到时无论褚家愿还是不愿,这铺子必然是开不下去了,与其赔得分文不剩,低价卖出自家的方子,就是褚记唯一的选择。 可杨家老爷子千算万算,从始至终都没想到,这时儿所有的纰漏,最终都出在了自家儿子身上。 接连的失败已经叫杨方胜彻底乱了阵脚,哪还顾得上自家老爷子,千万别牵连到衙门和丁安的叮嘱,只想着把事儿闹得越严重越大才好,却忘了事情早就和杨家老爷子预想的完全不同了。 被褚义派出门的高同山,很快就带着郎中,还有从集市上请的几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回了铺子。 郎中在内院给宋河和褚平两个问诊,小两口就在前院见了那几个青年。 褚义见各个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劳力,很是满意高同山的眼光,于是也不废话,直接说了自家的要求。 “家里买卖最近不太平,请各位来,主要是帮忙震慑些宵小之徒。” 几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一时之间有些没太明白,这家老板到底雇自己来做什么。 “老板,您就说需要我们干些啥吧,您这铺子里的生意我们虽不懂,可却都有把子力气在的,寻常的活儿自是没得问题。” 褚义继续道:“每日铺子开门前过来,一直待到铺子关门,午饭也在这用,平时倒也不用做些什么,只是若有那些地痞无赖上门生事儿,就得依靠各位了。” “老板是想雇我们来当大手?” 沈鹿竹闻言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是不主张动手生事儿的,不到万不得已,各位就帮着助长个气势就成。” 小两口倒不是怕杨家之前的那些,恶意竞争的手段,对他们来说耽搁一时半刻的买卖倒也没什么,每日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倒也勉强还算是有些趣味。 只是眼下杨家做事儿越来越没底线了,今儿的事儿就给他们敲了个警钟,若是徐麻子那些无赖犯起浑来,真和自家人发生了肢体冲突,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事情果然不出小两口所料,刚消停了不到一天,徐麻子那伙儿人就又重新出现在了褚记铺子门前,不怀好意地,时不时地向里面张望着。 也不知是忌惮铺子里的那些从早待到晚的青年,还是对袁捕快那日的警告还心有余悸,徐麻子一伙儿,最终也没敢再踏进褚家铺子一步。 不过像徐麻子这种无赖,就好像那树上的毛毛虫一般,不咬人却膈应人得紧,他们不敢进铺子,却不代表彻底死了心。 很快就转换了目标,每日游荡在褚记丧葬外,专门骚扰那些意图进去买东西的客人,讨人厌得很。 褚义倒也去报过官,只是作用并不大,徐麻子一伙儿如今倒是聪明得很,官差一来他们就跑得不见人影,等官差撤离后,他们就又重新出现。 最让人气闷的是,徐麻子那伙儿人,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般的情况就连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正当褚家人琢磨着该如何对付徐麻子一伙无赖之时,这天一个久违的身影,再次来到看看褚记的棺材铺。 此人正是孙记如今就在县城,相关祖业的孙璋。 虽说孙璋名义上是留守在县城,可任有不少和府城,或是其他地方的业务需要他来打理。 上次前脚从褚记搬回了那口棺材,后脚孙璋就出发去了府城,如今也是才回来几日,刚巧昨儿个得了空,便去别院瞧了那口被自家老师傅说是很满意的青檀木四角寿馆。 属实是没想到,褚记这小两口还当真是有些东西,那口棺材的制作手艺相当不错,打磨抛光拼接,都做得一板一眼,瞧得出制作之人手法很是精湛。 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属那绘制在棺材上的,如同连环画一般的绘图,每一幅之间都独立又连贯,棺盖上的一大幅画,更是像点睛之笔一般的存在,让人不得不佩服绘画之人的构思之巧妙。 褚记的棺材做得如此好,一方面叫孙璋很是惊喜,另一方面又叫他隐隐有些担忧。 褚家棺材的精美程度,除了是雕刻和绘画两种体现手法有别之外,已经能和孙记的棺材相媲美了。 而最让孙璋担心的,莫过于褚家能用上好的材料做,也能用很普通的材料做,孙家做得是富人生意,取得就是和独特性和与众不同。 若是今后褚记和这口青檀木四角寿馆同样精美的其他棺材,大量流入市场,富人们势必会有疑虑,会觉得大价钱花得是不是有些不值。 毕竟普通人是不能一眼就瞧出材料的区别的,既然看不出区别,那又何苦花上一大笔钱来买呢? 是以孙璋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和褚家小两口谈一笔买卖,请他们把这些画稿都卖给孙记,并保证褚记今后不会再用。 沈鹿竹听到孙璋的这个要求,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你是说要买断我们手里的所有画稿?” 孙璋点点头:“没错,不管是你们已经画在了棺材上的,还是没来得及画的手稿,我都要了,不过卖给我之后,你们就不能再用了。” 褚义看着站在铺子正中,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男子,有些不解地问道:“孙老板这意思,难不成是不想叫我家继续卖这带了绘图的棺材?” 孙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倒也不是一点都不许,寻常画些花纹,装饰一二还是可以的,只是像那口青檀木四角寿馆样式的图画,便都卖与我吧,放心我定会给二位出一个满意的价钱。” 对于孙璋的这个提议,小两口自是不能接受的,倒不是两人有多么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也不是想法多么高尚,为了什么棺材样式的丰富,和棺材这门手艺的发展之类的。 沈鹿竹只是单纯地觉得,孙家或者他们代表的有钱有势的富人们,未免太霸道了些,什么好东西若是被他们看上了,就想占为己有。 夫妻多年,褚义一看妻子的表情,自然能猜中她心中所想,不等沈鹿竹开口,便直接拒绝了孙璋。 “孙老板,这事儿还是算了吧,我并不打算卖点我家娘子的画稿。” 褚义的回答虽不在孙璋的意料之中,可倒也是个见过不少大世面的,倒也不恼,只是笑了笑道:“不急,褚老板不必如此着急拒绝我,孙某下次再来叨扰。” 看着孙璋离去的背影,沈鹿竹若有似无地嘟囔了句:“还真是霸道,他瞧上了便不许别人再卖,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褚义拍拍妻子的肩头道:“阿竹不恼,咱们不答应就是了。” 徐麻子一伙儿,还有孙记的事儿都还没能彻底解决,关于小两口的以往在村子里的一些流言蜚语,就迅速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流传了开来。 这些传言说的都是些小两口之前在靠山村的事儿,譬如做买卖,褚记如何欺压同行垄断市场,十里八村只能留他们一家,还说他们制作过假的银票贩卖,专坑害商人和百姓,挣些黑心钱。 还有的说小两口不忠不孝,将自家亲爷奶和大伯一家,硬生生地赶出了祖宅和村子,半点活路都不留。 消息传递得十分迅速,百姓们还来不及分辨,就被大量的消息淹没,传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叫人不想相信都不成。 第二百五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几乎是一夜之间,褚记丧葬那对,原本在街坊眼中待人和善的小两口,就变成了不忠不孝不义的大恶人。 任谁提起来都得皱起眉头满脸厌恶,甚至是咒骂几句,好像只有这样方才能显得自己是个好人一般。 对于县城里最近的这些传闻,褚家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杨家在背后搞的鬼,况且传的又都是些虚假的不实消息,杨家的又没法子堵住自家人的嘴,叫他们解释不得,是以小两口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却还是有些难度的,会主动上门关心询问的,大都是像隔壁布庄的孙大娘一家,或是包子铺周大哥一家,这种平日里交情还算不错的,他们打心底本就不愿意相信那些传言,再经由褚家人的一番解释,自是不再怀疑。 再者就是丁安这种,本身就知情的,自是也不需要多做解释,可除此之外愿意静下心来认真听小两口解释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就算偶尔有些愿意听褚家人解释两句的,肯相信他们所说的,更是几乎没有。 眼看着临近年关,不仅纸钱铺子的买卖一落千丈,褚家众人进出时,也总是受到旁人的指指点点,仿佛是直接给褚家人判了死罪一般,好奇这家人怎么还好意思出门。 就连请来帮忙镇场子的那几个青年,在听说了那些谣言后,也都先后找了各种借口辞工,心里都嘀咕着,这下可算知道为啥一个小小的纸钱铺子,还得雇些个保镖来镇场了,人品这般低劣,可不得怕人家报复嘛。 小两口这才意识到,或许对于县城的这些人来说,八卦流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也没人会去在意,甚至还有不少自诩正义之士的人,时不时地就跑到铺子前大放厥词。 “这种人凭什么跑到咱们县城来做买卖,简直败坏咱们县城商人的名声,让他们滚回去!” “就是,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们一家子人不错呢,原来竟是这么缺德的人家,霸占了亲爷奶的祖宅就算了,还把人撵出了村子,简直是一点活口都不给留啊,生养他们还不抵养个猫猫狗狗!” “这一家子黑了心的,最缺德的还是做了那些假银票,那年坑害了多少人啊,那可是银票,哪一张不得个几两银子,寻常人家多长时间才能挣上那几两银子。东街卖馄饨的老李,当时发现被骗了后,后悔得都差点上吊,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要是知道骗了他银钱的家伙,还好好地在县城里做买卖,还不得气死!” “可不嘛,凭啥他们做了这么缺德的事儿,还能相安无事地在咱这县城里做买卖,还有没有王法了?” 自打和褚家开始竞争以来,杨方胜就从未在小两口那边讨到过半点便宜,眼下还是他头一回,在褚家这体会到了胜利者的愉悦,总算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这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直接将他冲昏了头,恨不得直接鼓动那些百姓掀了褚记的铺子,哪里还会记得当初杨家老爷子,不要牵扯到官府和丁安的叮嘱。 在杨方胜一伙儿刻意的煽动,和有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带动下,县城里的百姓们各个义愤填膺,仿佛都变成了褚家那被赶出家门的可怜长辈,都变成了那场假银票风波的受害者,时不时地就三五成群地跑到褚记丧葬门前讨要说法。 外面闹成这个样子,杨家的另外两个儿子自然也是知晓的,再一结合杨方胜最近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难猜出这事儿有他的手笔。 老大杨方文虽也对继承自家产业一事非常上心,可却也不像两个兄弟一般不择手段,他是长子总是还顾忌些杨家的脸面的,于是便试图找杨方武一起,想要劝说一下杨方胜,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毕竟事情牵扯到了衙门和丁安,还是要小心为妙。 老二杨方武一向心思阴沉,瞧见自家老三最近那欠揍的样子,巴不得他出点什么事儿呢,心里更是希望这次的事儿闹得越大越好,解决了褚家,就杨方胜那个蠢货,都不用他出手,用不了两天就会原形毕露,被他家老头子彻底摒弃,他眼下不背后捅杨方胜一刀,都算是好的,又怎么可能和自家老大一般,犯蠢地去提醒他。 杨方文趁着兄弟几人每日去老爷子床前侍疾的功夫,在屋外拦住了杨方胜。 “老三,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关于褚家的事儿,可是你干的?” 见杨方文提及这事儿,杨方胜自是不愿和被自己视为竞争对手的兄长提起,深怕对方会坏了自己的好事儿,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是我干的咋了,不是我干的,又咋了,大兄还是少管些闲事儿吧。” 说罢不再理会自家兄长,快步朝前走去,杨方文哪肯就这般放弃,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继续劝阻道:“老三你这样会早晚会出事儿的,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传成啥样了,那些人激动起来什么都敢瞎说,眼下竟编排起了衙门办案的事儿,还说丁安和褚家私下勾结,这事儿若是闹大了,弄不好可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快些收手吧!” 外面的事儿,杨方胜只把对自己有利的那些和杨家老爷子学了学,刚刚被自家老爷子夸奖过,如今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听了这话简直把来劝阻自己的杨方文当成是敌人一般,只觉得对方是来阻挠自己成功继承家业的。 于是语气颇有些挑衅地反问道:“收手?老子收了手,好叫你们兄弟两个继承家业是吗?不瞒大兄你说,这法子是我想的,人是我安排的,外面啥样,我比谁都清楚!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以为只有你们能参与家里的买卖,我杨方胜不是傻子,你们能干成的老子一样可以,我认真起来,不比你们任何一个差,想拦我门都没有!” “我看你是疯了,那可是丁安,那是衙门里的捕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得罪了他,以后能有啥好果子吃,更何况还编排衙门已经结了的案子,就不怕到时候你自己兜不住,连累了全家!” 对方的话杨方胜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的,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嘲讽起了杨方文:“哈哈哈,杨方文你就是个孬种懦夫,成天怕这怕那的,一点咱杨家长子的样子都没有,别说是老二,就连我都瞧不起你,少拦着老子!” “老三,你,你!” 杨方文被气得不轻,指着杨方胜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你”了半天,却一个话都说不出来。 杨方胜不屑地笑了下,随后挥掉杨方文的手,哼着调子扬长而去。 事情愈演愈烈,褚记丧葬的买卖如今虽是冷淡得很,可铺子门前却热闹非凡,杨方胜尝到了甜头,更是叫手下卖了死力气,不断鼓动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到褚家门前骚扰谩骂,嚷嚷着要讨说法,要褚家给赔偿。 无论是作为褚家的朋友,还是和蒋娟的关系,亦或是县衙的捕头,这事儿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丁安自然都要出面的,可眼下除了劝阻,却也没什么其他的法子。 “各位街坊们,假银票的案子咱们县衙早就已经结案了,一众罪犯都已经受到了惩罚,褚家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被牵连到了案子里,县令大人早就查明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同样也是受害者,大家不要听信谣言,要相信官府,相信县令大人。” 最近这几次的闹事儿,都是杨方胜找人牵头的,其中更是有好几个,都是收了杨家银子的,自然不能叫丁安三言两语就把人都劝退,于是趁乱,隐藏在人群中嚷道:“你少诓骗我们了,我们都听说了,那假银票就是他们褚家做的,他们在村里的时候,还卖大张旗鼓地卖出去过不少呢,那边的人都知道,还说他们被你们抓起来过,要是受害人抓她们干啥?”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又窃窃私语起来:“可不嘛,要真是受害人,抓他们作甚!” “之前也没听说这事儿啊,褚家的既然当初都被抓了,那现在咋又好端端地在这呢?” 丁安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继续解释道:“褚家夫妇二人那时也是在村子里买纸钱,他家有一种纸钱虽和银票相似,却并不是银票,当时案子一出,确实被列为过第一嫌疑人,也被带到衙门里问过话,之所以现在还好好的,正是因为县令大人查明了案情,此案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们,众位不要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给利用了。” “大家别听他忽悠咱们,他和褚家就是一伙儿的,他们老家都是一个地方的,褚家还有个女人跟他关系很不一般,我还见过两人一起逛集市来着,谁知道是不是啥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是,我也瞧见过,他们就是一伙儿的,褚家的被放了出来,说不定都是他们官商相护搞得鬼,之后再随便找些替罪羊顶罪罢了。” 丁安闻言眉头一跳,站在他身旁的其他几名捕快,立刻上前半步拔刀出鞘,横眉冷目道:“大胆,县令大人亲审的案子,也是尔等胆敢胡乱编排的!” 众人见状顿时闭上嘴巴,连连后退,丁安见状轻拍了两侧手下的肩膀,示意他们将刀收回,随后上前一步冷声道:“诸位今日这番言论,可和聚众在褚家门前闹事儿的罪名大不相同,按大乾律,编排诬陷朝廷命官,传谣十人以上者,可判杖责一百,情节严重之主谋,可判凌迟处死,家属迁至化外,诸位可愿用向上人头担保,今日所言非虚?” 第二百五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总算暂时震慑住了褚家门外这些闹事儿的人,看着逐渐散开的人群,丁安指了几个方才他注意到的人,叫手下的捕快跟上盯紧。 随后带着剩下的几名捕快直接转身,抬步就要进去褚家内院。 一旁的袁捕快见状,微微拦了下,小声道:「丁头,咱要不要等没人的时候,再进这褚家,你又不是没听见方才那些人瞎说的那些,要不咱先避避嫌,就算是为了未来弟妹着想也是好的。」 丁安自认他在褚家一事儿上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好与那些无聊之人解释的,自然也不必避嫌:「就是为了蒋娟,我才更不能和褚家避嫌,更要光明正大地进这褚家的大门,老哥你信不信,我若是前脚偷偷摸摸地进了褚家,后脚他们说的定会更加不堪入耳。」 「可是丁头你自己……」 丁安抬手打断了袁捕快的话:「无妨,这样吧,你们先回衙门继续做事儿,褚家这边我自己就成。」 今日之事,丁安不让褚家人露面,蒋娟正在堂屋里不断踱步,就见一身官府的丁安独自走了进来。 忙快步上前关心道:「怎么样丁大哥,外面那些人有没有难为你?」 丁安笑着安抚道:「大多数都是些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不过是被人利用,当了出头鸟罢了,剩下的那些别有目的的,也只敢缩在人群里挑事儿,哪个敢为难我们这些人啊。」 「那就好,那就好。」 褚义上前递给了丁安一杯热茶:「这事儿真是麻烦丁大哥了,害得你和表妹被旁人说嘴,实在是对不住。」 那些质疑丁安和褚家关系的话,前两日小两口也曾旁人嘴里听说过,对此他们觉得十分愧疚,杨家这般不计后果,毫无底线的做法,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小两口也曾不断地向那些闹事儿的人解释,可人家压根不肯听他们细说,哪怕找了旁人来证明,也会被杨家安排好的人污蔑成是找来的托儿。 仿佛非要他们把那些判了死刑或是仍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和褚阿爷一家找来作证,才肯罢休。 可杨家能知道这么多他们在靠山村的事情,这里面没有褚阿爷和褚大伯一家子的推波助澜,沈鹿竹和褚义是万万不信的。 先不说褚大伯那一家子会不会过来,即使万一小两口真的找来了他们,怕是不把那些污蔑小两口的话坐实,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打不得,骂不得,解释又解释不通,左右铺子里的买卖也冷清得很,小两口这两日索性直接关了铺子,只待在内院,做个瞎子聋子,眼不见心不烦。 丁安接过茶水喝下,拍了拍褚义的肩膀道:「这事儿是有人故意使坏,怪不得你们,再说他们质疑当年的案子,又多次出来闹事儿,这本来就是衙门的分内之事。」 外面抹黑丁安和蒋娟的那些话儿,小两口本来是不想叫蒋娟知晓的。 蒋娟心事重,本来就对自己和丁安的关系十分小心谨慎,小两口深怕这次的事儿,再给本就不易的两人,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奈何蒋娟还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些不好的言论,这几日更是提心吊胆,整日都心事重重的。 「丁大哥,若是没有咱们俩的事儿,那些人就不会这般抹黑你了,万一要是被县令大人听说了,会不会对你有不好的想法?」 丁安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太多了,就算没有咱俩的事儿,他们也会想出别的事儿来抹黑,县令大人不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不过也确实是该叫大人听说一下这些谣言了。」 蒋娟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事儿不论真假,都还是不叫辛县令知道得好,毕竟谁也猜不出他知晓后,到底会对丁安有些什么想法,她不敢 去赌。 更何况辛县令如今还不知晓,做什么要自己一头撞上去呢:「丁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鹿竹也道:「丁大哥难不成是想借助辛县令之手,解决此事?」 丁安点点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方才那些人口无遮拦,说了不少质疑假银票案的话,这事儿往大了说就是诬陷诋毁官府和朝廷命官,一来按大乾律,这是重罪。 二来百姓的评价,也是每年吏部对官员考核的重点之一,县令大人定不会就这般放任他们造谣生事的。想来到时一张扣了官印告示,就能让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了。」 褚义点点头,拱手行礼:「如此那就多谢丁大哥了,解决了这些谣言,我们也好腾出手来对付杨家。」 小两口深知,平息了这次的谣言,也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真正的根源和罪魁祸首在杨家,唯有解决掉杨家,此事才算彻底解决。 对此沈鹿竹这两日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想法,只是还不等和褚义去找上孙家,杨方胜和上次登门的那两个丧葬商会的副理事,就再次上门了。 褚家铺子没开门,杨方胜一行原以为会被带到褚家内院谈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褚家小两口连院子大门都没有让他们进。 望着人来人往的长青街,赵副理事和陈副理事有些纠结,他们是来给褚家下最后通牒的,这种事情又怎么好在外人面前直接提起。 对视一眼后,赵副理事缓和了下语气商量道:「褚老板,你看咱们方不方便移步到你家内院说话?」 褚义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方便。」 赵副理事一愣,陈副理事插话儿道:「那进你家铺子里说也成啊,这般大庭广众的如何谈话?」 褚义这次没说话,可那表情和神态,却已经给出了答案,那就是不行。 杨方胜怒道:「姓褚的,你他娘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鹿竹立刻反唇相讥道:「怎么着,几位也知道你们做的那些事儿缺德、丢人,登不了台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得?」 「你!」 赵副理事白了一眼杨方胜,直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最近的事儿,他都有关注,对杨家造成的局面十分不满,他们只是想跟着杨家分一杯羹,可不想因此得罪了县衙里的那些官差和大人们。 这也是他和陈副理事,这次找了杨方胜提前来到褚家的原因,再不阻拦怕是杨家就要把行安县的天给捅漏了。 赵副理事是万万不肯承认,杨家做的那些蠢事和自己有关的,摆摆手道:「褚老板娘说笑了,赵某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褚老板和老板娘不欢迎,那就在这说也无妨,我自没什么不敢当着外人面说的,主要还是作为同行前辈,替褚老板你们考虑,不想叫你们在街坊四邻面前抬不起头罢了。」 褚义平静地帮妻子拉好披着的外衣,似是毫不在意对方明着关心,实际略带威胁的话语,淡淡道:「就不劳费心了,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儿,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见对方这般不给面子,刘副理事哼笑道:「老赵,既然褚老板自己都毫不在意,你又何必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依我看今儿就不该来,咱们见他家受难,好心来帮忙,人家却压根都不领情,既是这般又何苦受得这份气。」 赵副理事一听这话,立马配合着唱起了双簧:「诶,老刘,咱们都是做一个行当的,相互帮忙那不是应该的嘛,褚老板你家最近闹的这事儿,你们或许没有办法,不过商会倒是能出手帮你们解决一二,依我看你们就不要硬撑着了,有些东西它不该是你的,又何必强留着呢,早点给商会服个软,说不定明儿这事儿就解决了呢,到时候你们该卖纸钱就继续卖纸钱,大家和 和气气地继续做买卖,岂不是更好?」 「这么说二位是承认,最近发生在我家的事儿,都是你们所为了?不然官府都摆不平的事儿,你们又怎么这么敢笃定自己一定能解决!」 即使在场的几人,对此事的真相如何,皆是心知肚明,可赵、刘二人还是得将表面功夫做足,打死都不能给褚家留下任何话柄,承认自己和褚家最近的事儿有关。 赵副理事闻言连忙摆手道:「褚老板娘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事儿和我们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莫要胡乱猜测。」 杨方胜最烦的就是赵副理事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和他家那两位兄长一样,表面上总是装作一副好人的样子,背地里却满肚子坏水,他从小到大没少在他们身上吃过亏。.z. 于是不耐烦地嚷嚷道:「少扯那些没用的,姓褚的叫你们当初瞧不起老子,这回就是叫你们知道知道老子的手段,趁早把该拿的拿出来,说不定老子一个高兴,还能给你们留下个一家老小回家的盘缠!」 见杨方胜如此狂妄,恨不得到处宣扬最近的那些事儿都是出自他手,赵副理事紧皱着眉头,真是后悔自己当初一时贪心,答应了杨家老爷子的提议,结果给自家招来了这么个没脑子的活祖宗,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鹿竹将赵、刘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轻笑道:「当初你们给了十日为限,如今才过了大半就再次上门,我还以为是已经黔驴技穷,拿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眼下看来竟是起了内讧,杨家三爷下次开口前,还是先问问同伙儿的意见,免得老大还没吱声呢,倒显得你这小弟在前面蹦跶的欢实了,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副理事教训小弟了。」 说罢,就和褚义转身折回了褚家内院,沈鹿竹自然知道杨家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杨方胜这智商瞧着也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不过倒是正好给了她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第二百六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安从褚家离开后,回到衙门就直接去找到了辛县令。 「大人属下有一事儿禀报,是关于坊间最近有关属下的一些传闻,属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一步来和大人坦白谢罪。」 辛县令看着自从自己到行安县上任,就在他手下做捕快,后被自己提拔成捕头的丁安,不明白这个一向深得他信任的手下,是发生了什么,才如此郑重其事地来找他认错。 见辛县令没有异议,褚义便自顾自道:「大人,那年的假银票案,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初曾被列为嫌疑人的褚家夫妇人品不错,又和属下都来自长水镇下面的村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结案后属下便和他们私下里一直有所来往,后来还和褚老板的表妹互定了终身。」 辛县令抿了口茶,打趣道:「丁捕头说的这些,我也都有所耳闻,丁捕头说要坦白谢罪,难不成是你终于说动了人家姑娘,打算要成亲了,这么个年关将至,正忙的时候,要来与我请假吧?」 丁安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和褚家的交往,还有跟蒋娟的事儿,也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县衙里的人都知晓些,辛县令对此有所耳闻,倒也并不奇怪。 丁安摇头正色道:「属下怎敢拿这些小事,来叨扰大人,是最近因为褚家,有人将当年假银票案的事情翻了出来,又因为属下和褚家之间的走动,质疑起了这案件当年的原委和公正性,因属下之过连累了大人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属下实在是罪该万死,这才特来谢罪。」 辛县令这才有些严肃地问道:「本官问你,这事儿为何因褚家而起,可是有人故意污蔑朝廷命官,你与本官从头细细说起。」 「是,依属下看来,此事并不是针对大人您,只是如今事态有些失控……」 丁安将褚家一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辛县令:「事情就是这般,属下今日前来,一是谢罪,二也是斗胆想请大人出手,替大人、替褚家,也替属下证明清白。」 辛县令听到这事儿和褚家有关之时,就隐隐猜到了丁安此举,怕是也有替褚家求得解决之法的意图,不过见他如此坦诚,心中反倒觉得丁安此举并无不妥,当父母官的,不就是得为下辖百姓鸣冤伸屈的嘛。 「此事我知晓了,鉴于你和褚家的关系,调查幕后主使之事就交由你手下的其他人去办吧。」 丁安拱手行礼道:「谢大人!」 丁安这边进展还算顺利,晚间下值就去给小两口递了话,出门时被蒋娟叫到了一旁:「丁大哥,你可有空闲,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见丁安点头,蒋娟便拉着人往自家在褚家东院的房间走去。 丁安虽有些不解,却只是顺从地跟在女人身后,有些好笑地问道:「到底是何事,搞得这么神秘?」 进了房间,四下无人,看着眼前的丁安,蒋娟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道:「丁大哥,咱们成亲吧!」 「你说什么?」 丁安盯着满脸通红的蒋娟,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午辛县令才刚调侃完自己,说是还以为他终于说服了人家姑娘,打算成亲了,当时他还在心中腹诽,若真是这样可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晚上蒋娟竟毫无征兆地,和他说要成亲了。 不过兴奋过后,丁安很快便猜到了其中原委:「可是因为外面那些谣言?你放心,下午的时候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去查了,用不了几日,这事儿定会真相大白的,不会再有人说那些侮辱你的话,也不必因为此事委屈你自己。」 蒋娟摇着头道:「不是的丁大哥,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一开始确实很气愤,外面那些人凭什么这么编排你我,还说得如此不堪,可转念一想,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不是吗,你我二人本来就没名没分的 。」 「蒋娟……」 「丁大哥,你听我把话说完,之前我觉得经历了王铁成的事儿,我早就不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了,我的生活还能烂到什么样子呢,最差也不过如此了。可实际上并不是的,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我也是真心的,可却总是想着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你,还不是在意旁人的想法。」 蒋娟说着有些自嘲的一笑,随后继续道:「就连前几日我也是这般想的,想着自己到底还是拖累了你,我果然是配不上你的。」 丁安深怕蒋娟说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听到的话,紧张到都忘了面前的人刚才可是和自己说成亲来着,正欲说些什么,就再次被蒋娟打断了。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这县城里又有几个认识我的,哪怕是在村里,那些说嘴的人,也没几个是真心为我好的,他们爱说些什么就说去吧,我自己觉得好就好,所以,丁大哥咱们成亲吧。」 蒋娟能想通,愿意嫁给自己,丁安自然是欢喜的,欢喜到没一会儿褚家人就都知晓了这个好消息,不过欢喜之余,仍是有些好奇,蒋娟是怎么突然之间就想通的。 蒋娟面对丁安很是好奇地追问,只是笑了笑称自己做了个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却是闭口不谈。 没人知道,中午歇晌的时候,蒋娟是从梦中哭着醒过来的,梦里的她和丁安说了分开,之后便是避而不见,这一不见就是一辈子。 第三日,县衙里的官差就在各大街口都张贴了,盖有官印的告示,告示上详细写明了当年假银票案的始末和细节,以及一众犯人的处罚结果,末尾处还告诫城中百姓,莫要听信他人造谣生事,诬陷诋毁官府和朝廷命官是重罪,官府将对幕后之人进行追查,严惩不贷。 县城里的百姓看到告示后,俱是震惊不已,不仅是震惊当年案件的复杂,更震惊于这种事情居然也有人在背后造谣生事,实在是可恶至极。 一时间,县城里关于假银票案,关于褚记丧葬的讨论更加热烈了,不过这下倒是都站在了褚家这边。 「他婶子,你可听说街口衙门贴的那告示了?」 「听说了,咋能没听说呢,贴的到处都是,我家小子说那上面写的意思,这事儿是有人故意的这么干的。」 「可不嘛,不然咋能说要追查呢,再说那么久的事儿了,不是有人故意的,谁能想起来啊,他婶子你说这人咋这么缺德,明知道瞎说这事儿是重罪,还鼓动咱们去说,真是没安好心!」 「老嫂子你没听说吗,他们都说这是褚家的哪个对家,为了坑褚家才瞎传的,眼下这县城里卖纸钱的老板,是各个诅咒发愿的,就是为了证明不是他们干的!」 两人这话一点都不假,告示一出,之前义愤填膺的大家伙儿将这事儿前后一联想,自然就猜到了这里面的猫腻儿。 目光逐渐都转向了褚家的众多同行身上,为了撇清嫌疑,众位纸钱铺子老板,各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背地里还要把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骂个狗血淋头。 这其中最是上火和愤恨的就属赵、刘两家,他们虽不是卖纸钱的,可却实打实的是杨家的帮凶,生怕哪天官差直接破门而入,将他们带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杨方胜彻底慌了神,可还不等他和自己阿娘商量出个好对策。 老二杨方武就已经将此事告知了杨家老爷子,气得本已经有所好转的他,直接栽倒在了床上。 再次醒来,已经全无之前的状态,全身上下除了不停抽搐的嘴角,和努力半天才能掀开一半的眼皮,便再无一处能自由活动了。 与此同时,小两口也在孙记棺材铺见到了孙璋,孙璋似乎对小两口的到来并不意外,笑着吩咐一旁的伙计倒茶,随后开口 道:「二位今日前来,可是想好了,打算同意当初孙某的提议?」 褚义点头道:「我们可以把画稿卖给孙家,不过关于画稿的内容,我们想再和孙老板商讨一下。」 孙璋做了个请小两口喝茶的手势,随后道:「褚老板先喝茶,这事儿我也有了些新想法,不妨让我先说给二位听听如何?」 「孙老板请。」 孙璋抿了口茶,继续道:「褚老板家的事儿,最近我也听说了不少,我那大伯自打搬去了府城,便很少理会县里的这些事儿了,丧葬商会也只是个闲散组织,一般都是由我替他去当个旁听就好,这次却听说有人打着商会的名义,去找你们麻烦了,实在是惭愧。」 当初杨方胜几人上门的时候,小两口便觉得他们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只是徒有猜测,做不得准。 眼下孙璋这话一出,就是无论当初杨家顶着丧葬商会上门之事,孙家是否知晓认同,眼下都要坐实杨家冒名顶替的罪名了。 闻弦声而知雅意,小两口自然是配合道:「这事儿和孙老板家里并无关系,全是那些心思不正之人所为,孙老板不必觉得愧疚。」 双方达成共识,孙璋则继续道:「那不知,褚老板若说的,画稿内容要做何更改?」 沈鹿竹缓缓道:「我另做了十八幅有关孝子贤孙故事的图画,连同那口青檀木四角寿馆上的六幅,并做二十四孝图,这二十四幅画,寓意相同画风一致,是统一的主题,将这些全部卖与孙家,我们保证褚记丧葬今后的棺材不再使用,并且也不再画相似的画稿。」 孙璋听懂了沈鹿竹的话外之意,褚家的棺材仍想保留如今的风格,只不过可以避免再画和那口青檀木寿馆同样画风的画稿,并可以将已经画好的二十四幅,卖与自己,保证不再使用。 如此一来,倒是和他当初所想有些出入。 第二百六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孙璋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道:「褚老板娘方才说是另画了十八幅出来,不知道今儿个能不能让我瞧上一瞧。」 「当然可以了。」 说罢,身旁的褚义将放在一旁的木盒打了开来,里面卷着的就是沈鹿竹为了说服孙璋,特意提前画完的那十八幅画。 画的就是后世所说的二十四孝图,刨去之前画在那口青檀木四角寿棺上的六幅,正好是十八张,每一张都是一个独立的小故事,再加上沈鹿竹一些不同于当下山水画的绘画手法,看上去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感。 褚义只拿出了其中的两三张,递给孙璋细细端详,其他的仍然卷好放在木盒里。 孙璋看过那几张画后,之前的犹豫和纠结,就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褚老板娘真是好手艺,这二十四孝图,褚老板和老板娘打算如何割爱?」 沈鹿竹直言道:「孙老板既然已经知晓了我们家里最近的事儿,那我们就直说了,杨家还有两外两个丧葬商会的副理事,打着商会的名义做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无论是对于我们褚记,还是丧葬商会,抑或是孙家,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孙老板家是商会会长,若是商会能出面解决此事,那这二十四孝图,就当作是我们夫妻二人送给孙家的谢礼了。」 小两口配合默契,沈鹿竹说罢,褚义便将装有画稿的木盒向前推去。 孙璋闻言挑眉看向对面的小两口,有些出乎意料。 前阵子听下人禀报过褚家和杨家的事儿后,孙璋便猜想过,褚家若是解决不了杨家的事儿,兴许会找上自己。 孙璋一直有派人关注着褚、杨两家的事态,杨家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一一都被褚家小两口化解,直到假银票案再次被提及,褚家完全陷入了被动。 可孙璋左等右等,也没见褚家人上门,据他了解褚家也没表现出能一举解决杨家的实力,正当孙璋有些纳闷,莫非这褚家还不知道自家大伯就是丧葬商会会长的时候,手下再度传来了消息,官府在县城四处张贴告示辟谣了。 孙璋当时就知道,自己将计就计的算盘落了空,原本想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褚家若是求上了门,那买断褚家所有画稿一事,于他而言自然就会变得相当容易。 是以孙璋才一直老神在在地等在自家铺子里,只等着褚家撑不下去,求上门来,却没想到自己实在是高估了杨家,原本一步好棋叫他们下得稀烂,简直就是把刀直接递还到了褚家手里。 而眼下杨家传的那些谣言不攻自破,褚、杨两家重新回到谣言开始前的局面。 此时褚家小两口找上门来,孙璋倒也没有多意外,只以为对方是在权衡利弊,是想试探孙家对杨家此事的态度。 若是情况明朗,两家便可以借买卖画稿一事儿,拉近些关系,褚家接下来对付杨家时,也就更有底气,如果他是褚家人,定也会这么做的。 所以褚家刚一说明了来意,孙璋就率先表明了自己,他当丧葬商会会长的大伯,乃至整个孙家对杨家此举的态度和立场,只是有些意外,已经扳回一局的褚家,竟主动提及把所画的二十四孝图送给自家。 孙璋缓慢地点了下头,随后问道:「褚老板想我们孙家如何解决此事?据我所知,衙门已经张贴了告示,解释了最困扰你们的假银票案,以褚老板和老板娘的手段,眼下和杨家抗衡似乎并不是难事。」 褚义冷声道:「以我们夫妻二人如今的形势,与杨家抗衡确实还能勉力为之,可夜长梦多,与其钝刀子剌肉,还不如寻得其他力量,快刀斩乱麻。直接将杨家清出县城,以绝后患。」 小两口此前,就对杨家的事儿讨论了许久,虽说眼下扣了官印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 巷,正如孙璋所说,最困扰他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接触过这么多次,以小两口对杨家的了解,他们就像那狗皮膏药一般,恐怕此事过后不仅不会收敛,搞不好还会变本加厉地继续纠缠自家。 虽说杨家已经渐渐不能从自家占到什么便宜,可沈鹿竹已经有些厌烦,和杨家小孩过家家一般,你给我一拳,我还你一巴掌地相互较劲儿了,倒不如趁此机会以牙还牙,杨家不是想把他们赶出县城去吗,那他们就先把杨家清出去。 杨家顶着商会的名义作恶,其实就相当于是顶着孙会长的名义作恶,沈鹿竹猜想孙家只要知晓了,就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事儿若是孙家不出手教训杨家,和那两个副理事以正视听,那么以后类似的事情就只会越来越多,多到大家都不再怀疑,甚至是认定那些恶行就是孙家所为,到时孙家怕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谓杀鸡儆猴,杨家这只鸡孙家是必须处理的。 而小两口就可以借着孙家这股东风,拾柴添火,彻底把杨家烧个一干二净,让他们再也没有纠缠自家的机会。 见孙璋没有出声,褚义继续道:「杨家这些年做过的恶事数不胜数,随便找个做纸钱行当的同行问上一问,都能说出一箩筐杨家那些恶意竞争的手段,眼下更是打着商会的名义欺行霸市,我想这定不是孙家先辈早年创办丧葬商会的目的。」 沈鹿竹也道:「孙老板该是清楚的,杨家这次能撺掇着另外两个副理事跟着他一起,就别说是叫他们三家尝到甜头了,哪怕只是事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那便一定会有第二次,商会里其他的那些副理事和理事们瞧见了,会不会也想跟着分一杯羹,学那杨家再去寻下一个褚家下手? 这些事儿说白了,得益的是他们,可受损的却是孙会长,还有孙家的名誉。」 小两口猜的没错,孙璋的大伯如今虽然已经很少参与县城铺子,和丧葬商会的各项事宜。可这次收到孙璋的报信儿后,还是郑重其事地回了封信,嘱咐孙璋出手教训杨家一二,而孙璋之所以给府城报信儿,也是存了些想要收拾杨家的心思的。 想法不谋而合,又能顺便不花分文的收下褚家的二十四孝图,孙璋自然乐意得很:「实不相瞒,孙某确实有些瞧不惯杨家的行事作风,这种打着商会名义作恶的,不管是会员还是什么副理事,都不该继续留在丧葬商会才是,只是不知道褚老板和老板娘,可有什么好法子?」 沈鹿竹自是有些想法的,既然双方目的相同,此刻自然也不需藏着掖着:「那么多被欺压过的同行,又有几家是真的屈服了,心中不曾有过半点怨恨,只不过都是些聪明人,懂得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罢了。 都是被杨家打压怕了的苦命人,寻常人家若是找过去,想说服他们一起反击杨家并不容易,甚至可能连说服的机会都不会有,可若是换成了在整个府城的丧葬行业,都德高望重的孙家带头出手,那又何愁找不到扳倒杨家的同盟和证据,届时那杨家怕就真成了到秋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褚义再次配合道:「届时孙老板杀鸡儆猴,又带领大伙儿清除了丧葬商会的一颗毒瘤,我们也解决了杨家这个麻烦,这套二十四孝图就是我们夫妻二人,对孙老板的感谢。」 如此直白坦诚的阳谋,不兜圈子,也不隐瞒自己的企图心,要利用自家,还能毫无保留地摊开来讲,孙璋不得不承认,褚记丧葬这对夫妻,再次刷新了自己对他们的认识。 假以时日,这夫妻两定不会只是今天这番成就,和聪明又有能力的人,自然是做朋友好过做敌人来得舒服。 「褚老板的这套二十四孝图,我当真是喜欢得紧,这谢礼一出,我又哪有拒绝的道理,再来杨家本就是打着丧葬商会的名义,做出了此等恶事,家中大伯作为会长,孙家 自然也是不能袖手旁观的,杨家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两口起身和孙璋道谢:「那就多谢孙老板了。」 孙璋忙道:「褚老板哪里的话,都是我们孙家应该做的,再说这里面还需要你们的配合才是,眼看着就要晌午了,午饭就在我这里用如何,旁边那家酒楼我是常客,菜肴做得很是不错。」 孙璋说罢便吩咐身边的伙计去隔壁酒楼叫后厨先准备上,被小两口拦了下来。 褚义搭手行礼道:「孙老板,实不相瞒家中铺子的买卖因为最近的事儿,已经耽搁了许久,眼下要重新开门,需要我们夫妻俩准备的不少,今儿个就不多打扰了。」 「成,那我就不多留了,褚老板请。」 杨家老爷子被杨方胜的事儿气得再次病重,如今身不随心,口不能言,给杨方胜处理烂摊子的事儿,就落到了杨方文兄弟俩身上。 虽说杨家兄弟几个一向各怀心思,可这次样杨方胜惹出来的事儿,很有可能牵扯到杨家,甚至拖累到他们,即使再不情愿,兄弟俩还是得硬着头皮处理。 这种时候对杨方胜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他关起来看着,而杨家老太太知晓的事情的严重性后,深怕如命根子一般的小儿子再出什么意外,竟也同意了长子的提议,直接将杨方胜禁足在家里。 官府出面辟谣的事儿,一开始确实将杨方胜吓得不轻,可诚惶诚恐地躲在家里好几日,既不见这事儿有什么后续进展,也没见官府的人查到自己和杨家身上,杨方胜便彻底将心放回了肚子了。 正当他又和杨家老太太闹着要出门找褚家算账的时候,丁安却突然带着官差上门了。 「奉县令大人之命,查办县城内二十三家铺面老板,举报杨家欺行霸市一案,现传唤杨家众人过衙受审。」 第二百六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在孙璋的牵头下,县城里包括褚家在内的,二十三家铺面老板一起递交诉状,控诉杨记纸钱长达十余年的欺行霸市之举。 既是控诉杨记,那杨家老爷子自然就是首要的嫌犯,除他之外参与了杨家买卖经营的三个儿子,还有作坊和铺子的伙计,也都需一一到场。可丁安属实是没想到杨家老爷子,如今竟是这般状态,别说是当堂问话了,眼下只怕能不能撑过整个堂审都是个问题。 不仅丁安没有想到,孙璋等人瞧见官差们抬着的那个担架上,口歪眼斜涎水直流的杨家老爷子时,也具是一惊,随后心中道了句难怪。 难怪欺行霸市了十余年的杨家,最近不仅昏招频出,还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竟是掌舵者成了身不随心,口不能言的瘫子。 杨家老爷子无法开口发言,却也丝毫不影响案子的审判,孙璋和那二十三家铺面老板,做了充足的准备,证人证言证物,只要是能想到的都一一做了准备。 再加上同样被叫来的赵、刘两个副理事,还有杨家那些伙计和下人的招供,杨家老爷子眼下就算是寻到了神丹妙药,能开口为自己辩解,也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当初褚家进贼和前阵子假银票谣言一事,小两口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能一并给杨家或是杨方胜定罪的,可谁想到,杨方胜竟在和自家随从的相互攀咬中,说漏了嘴,随后便在辛县令的不断追问下,竹筒倒豆子般,全都不打自招了。 虽说孙璋和褚义等人,将杨家所犯之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整理在了诉状之上,证据确凿杨家也没什么能够辩驳的地方,可对杨家欺行霸市一案的审理,还是足足进行了三天。 期间杨家老爷子数次支撑不住,当堂就请了郎中前来问诊,而杨家众人也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变成了后来的死气沉沉,一脸灰败。 辛县令当堂宣布了对杨家人的处罚:「依大乾律法,杨家以不当手段,恶意竞争,欺行霸市十余年,查封扣押杨家位于西街的宅院两处,铺面、作坊各一处,赔偿二十三家商户每家纹银十两。 杨家三子杨方胜,指使他人入宅盗窃,煽动百姓诬陷诋毁官府及朝廷命官,情节恶劣,罪不可恕。判杖责一百,杨家全家十七口迁至化外,四代以内不得重返,违者当斩。 王大顺、王小顺兄弟,受人指使入宅盗窃,酌并未造成财产损失,各杖责二十,当堂执行。」 赔偿每一家的十两纹银虽不多,和各家的损失比起来,自然是小巫见大巫的,可众人对这结果,依旧满意的不得了。 一想到官府对杨家的判罚,不仅查扣了全部家产,又要将杨家全家迁至化外,这就意味着杨家绝无再次翻身东山再起的可能了,这如何能不叫众人欢呼雀跃,真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退堂后,褚家小两口直接在衙门外,拦下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孙璋,褚义双手递上了那个装有画稿的木盒:「多谢孙老板。」 「褚老板能忍痛割爱,那孙某就不客气了,对了还有一事儿要说与你们夫妇二位,赵、刘两个副理事,还有杨家即日起就不再是我丧葬商会的会员了,不知道褚记可有兴趣,加入到我们丧葬商会?」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似是都没想到孙璋会提及此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孙璋见二人有所犹豫,半开玩笑道:「褚老板放心,咱们是商会只是为了同行之间交流互助,绝不会再有那些欺行霸市之举出现,褚老板不必急着眼下就给我个答复,丧葬商会的大门一直为你们敞开着。」.. 小两口原本不想进商会,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是从林庭的叙述还有杨家的表现来看,对这些所谓的商会组织,印象都不是太好。 如今孙璋再次 提起,按理说该给对方这个面子的,可小两口如今对商会的想法,并没有因为杨家之事解决,有什么太大的转变,是以一时之间犯了难。 好在孙璋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小两口对此还是表示了感谢。 褚义拱手行礼道:「一时之间确是没有想过此事,不过还是多些孙老板的美意,此事等我夫妻二人回去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多谢!」 小两口辞别了孙璋等人,刚回到长青街的铺子门前,就见褚三叔带着一家人守在门前。 褚三叔见小两口满脸笑容地归来,便知道结果定是不错,忙招呼着褚礼和薛家两兄弟,将准备好的火盆和猪脚面端了出来。 「阿义咋样啊,瞧你跟鹿竹这样子,该是成了的,咋样县令大人咋惩罚的杨家?」 褚义笑着接过褚三叔怀里的正正:「三叔,杨家这回彻底不会再纠缠咱们了,县令大人查扣了杨家家产,让杨家赔给每家十两。」 褚三叔有些惊讶:「查扣家产,这么严重!」 沈鹿竹也道:「不止呢三叔,杨老三还被罚了一百杖,杨家也因为他瞎传谣言的事情,全家都要迁到化外去,再也回不来了。」 「化外?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下去的地方啊,好好好,杨家总算是得了报应了! 来来来,别只顾着说话,阿义鹿竹,你们两个快从火盆上跨一下,然后再把这猪脚面吃了,秀秀和蒋娟可是从你们出门就炖上了呢!」 沈鹿竹有些哭笑不得:「三叔,我和褚义又不是去坐牢了,哪里还用跨火盆,吃猪脚面啊。」 褚三叔不以为意道:「好不容易摆脱了杨家那些烦人的,不得去去晦气,听三叔的。」 小两口笑着摇摇头,褚义率先跨过了火盆,随后又搀扶着妻子跨了过去。 小两口又在门口吃了几口猪脚面,众人这才移步内院堂屋,欢欢喜喜地听他们学杨家的惨状。 褚家人正聊得热闹,院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薛长山出门查看,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师傅,是常来铺子进货的吴老板,说是有事儿找您,我请他进来又不肯。」 这个吴老板也是买纸钱的同行,不过铺子并没有开在县城,而是离县城不远的天青镇,自从小两口的铺子开在县城后,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褚义闻言忙起身出门相迎:「吴老板近来可好?天气冷得很,怎么不随徒弟进院?」 吴老板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褚老板,我就不进去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家这铺子打算啥时候开门啊,这眼看着就是小年了,我还想着再多买些纸元宝回去卖的,结果来了两次你家里都不曾开门,你看今儿能不能行个方便,卖我一些,也省着白从镇上折腾过来一次是不是?」 褚家的铺子许久都不曾开门了,杨家的铺子早在前几日杨家人被丁安带走后,就也没再营业了,如今又彻底被官府查封,眼看着就要腊月二十三了,很多像吴老板这样铺子老板,眼下都急得不行,再进不到纸元宝和铜钱烧纸,这个春节前不知要少挣多少呢。 小两口原是打算休整一番,明日再开门的,不过吴老板是熟客,又是从天青镇上特意赶来的,为他特意开下铺子拿货倒也没什么。 褚义笑着点头应允:「这有什么不行的,家中最近确实是有些事给耽搁了,吴老板稍等片刻。」 说罢转头嘱咐跟在身旁的薛长山回内院去取铺子的钥匙过来,自己则陪着吴老板在此处闲聊。 褚三叔听闻褚义要开铺子卖货,想了想忙把准备第二天铺子开门时要燃放的爆竹拿了出来,领着褚礼几个就在门外放了起来。 褚义正在帮吴老板点货,听见门外燃起了爆竹,收好钱后一边 和徒弟帮着对方,往铺子外面的停着的马车上装货,一边出门查看,瞧见一家人都聚在门外,这次知道竟是自己放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三叔。 摇头失笑道:「三叔怎么还买爆竹了,又不是新铺子开业。」 褚三叔笑呵呵地道:「本来是打算明天一早开门的时候再放的,不过既然现在就开张了,那就现在放也无妨,左右都是讨个彩头,一样的。」 褚家门前的爆竹声,吸引了不少街坊出门查看,一见是褚家的铺子开了门,便纷纷围了上来,有些是知晓些内情,前来道喜的,也有些瞧过热闹后,顺带着再买上几刀烧纸的。 小年前褚家积攒了不少蒋全送来的纸钱,眼下铺子虽开了门,暂时却还不需要送货,想着马上也就要回村里了,小两口便没有通知靠山村的亲朋们,自家铺子重新开门了的消息。 可没出两日,褚平、蒋全还有沈松节竟一起登了门,彼时小两口正在铺子里忙着,见三人一起进了屋,顿时惊讶不已。 沈鹿竹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了过去:「二兄?你怎么和堂弟还有表弟一起过来了?」 沈松节笑着和自家妹妹打趣道:「你这个当妹妹,碰见什么大事小情都不和家里说,我这当人家二兄的得了信儿,自然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沈鹿竹自然知晓沈松节说的是何事:「这不是想着没几日就要回去了,这等大快人心的事儿,自然要当面说给二兄听才成啊,二兄是打谁那听说的?」 「是蒋全兄弟,他从林家那边听说的,就回来告诉了我们,左右无事,这不就一起来了。」 见表兄表嫂看向自己,蒋全忙解释道:「我是去林记买纸的时候,正正巧碰见了林老板,他问我有没有听说,我才知晓的,回去就和平哥和沈二哥说了声。」 「林大哥?」 见自家表兄问起,蒋全继续解释道:「就是林老板,他今儿也来县城了,不过说是有些旁的事儿,叫我们替他说一声恭喜,还说他那边忙完就过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平几人从林庭那里得了消息,心中按捺不住,便商量着一起来了县城,想着来瞧一眼,他们亲眼看看小两口的情况,回去后家里长辈们倒也好放心。 几人虽嘴上说着家中左右无事,可临近年关,杀猪扫房哪家的事儿都不会少了,在县城留宿一晚后,第二日便带着小两口硬塞过来的年礼,折返回了村里。 林庭是在隔一日的下午才来到长青街的,整个人都喜滋滋的,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 小两口将人请到了堂屋吃茶:「前儿个家里人已经来过了,还没谢谢林大哥,帮我们把消息通知了家里那边。」 林庭摆摆手道:「我不过是正巧碰到了蒋家那个小兄弟,这事儿说来也巧,我不是一直想在县城这边,给咱们寻摸个地方开纸扎作坊嘛,无奈一直没寻到太可心的地方,前阵子就托了县城里的朋友帮忙留意一下。 结果他头几天托人给我捎了信儿,说是有个他觉得不错的地方,原来是个做纸钱的作坊,眼下被官府查扣了,据说是原来那户人家拿不出赔偿给别人的银两,衙门就做主要把那处作坊给卖掉,用卖掉的银子抵官府垫付的赔偿金,问我感不感兴趣。」 小两口听到这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见林庭顿了顿,褚义忙问道:「林大哥说的,该不会是西街那边,杨家的那处纸钱作坊吧?」 林庭拍手笑道:「可不就是嘛,你们说巧是不巧?」 「这确实是太巧了些。」 林庭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继续道:「褚老弟,弟妹你们继续听我说,我当时还不知道,那处作坊就是一直和你们作对的那杨家的,只是一听是被衙门查扣的,有些好奇,就问了问来送信儿的那个朋友家的小伙计,结果越听越不对劲,仔细一打听还真是和你们家有关,我一想这要是咱们把它买下来,以后变成咱的纸扎作坊,不是更解气,就赶忙跑来县城了。 可你们别说,这杨家的作坊还真是不错,面积够大设施也齐全着,瞧那样子像是刚翻新过没多久,倒是也还有两家想买的,不过后来还是被我拿下了,今儿上午才办完了手续,这不赶忙就来告诉你们两口子这个好消息来了,这说来也算是老天爷的意思了,不然这天底下咋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林庭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上面,简直是越想越开心。 褚义也笑称:「这事儿果然还得是林大哥,我们都还不知道杨家的作坊要被卖掉的事儿。」 那天从衙门回来后,小两口便没再关注过杨家的事情,自是不知晓这中间还有这些事情,最后好巧不巧地,杨家的作坊还成了自家和林记合作的纸扎作坊,还真是应了林庭说的那句,老天爷的意思。 「我这也是凑巧了,也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把杨家给解决了,朋友家那小伙计给我学的时候,听得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真是想不到杨家背地里竟然做过这么多的缺德事儿,也多亏了孙家,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孙家的人品倒是不错。」 听林庭提及孙家,沈鹿竹猛地想起了,孙璋邀请他们加入丧葬商会的事儿,小两口一直都只是闷头做着自家的买卖,对于这种商会的了解不多,想来能帮着参谋一二地,也就只有林庭了。 「林大哥,孙家前几日说,想叫我们也加入到那丧葬商会,我们原本对这商会就不太了解,经历过杨家的事儿,对它更是没有什么好感,就想着问问林大哥你的想法,这商会我们是加入,还是不加入的好?」 林庭早年想要将自家产业发展到县城中来,最后就是败在这商会上了,可虽说如此,林家经商多年,和县城里很多行业都有打交道,在商会一事儿上,了解的自是要比小两口多些。 林庭听罢,倒是没先说加不加入的问 题,而是问了小两口对孙家的看法:「依褚老弟和弟妹和孙家的接触来看,孙家的人品作风如何?」 褚义回想了片刻答道:「我们夫妻只和孙家就在县城,经营孙记棺材铺的孙璋有过几次接触,只觉得是个能力很强,又通透的人,至于人品作风,倒是也没看出哪里有什么问题。」 沈鹿竹认同地点点头:「至少人表现得比较随和谦卑,做事也是滴水不漏,杨家这事结束后,还清了两个和杨家有所勾结的副理事出商会,如今商会众人,还有县城里那些同行,对他都是推崇至极。」 林庭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便替小两口分析了下:「其实正常来说,这商会就是同行们凑到一处,沟通交流下信息,相互促进一下生意,调节一下同行间的矛盾。 大一些的商会还会制定行业的规则,规范大家伙儿的行为,算是个互帮互助的抱团取暖的组织。 可时间一长,有些人掌握了权力,有些事情相较原来就变了味,成了某些人手里敛财和欺压同行的工具。」 对此小两口很是认同,像之前的杨家,还有那个赵副理事和刘副理事,不就是如此。 而这也是他们一直不想加入商会的原因,不在商会的时候,都会被惦记,若是日后进了商会,就怕到时候,连反抗推拒的理由都没有了。 见小两口面色凝重,知道是自己的话吓到了两人,林庭又赶忙道:「不过褚老弟不是说孙璋那人还不错嘛,这次他能帮着咱们扳倒了杨家,肯定也是得了孙家,也就是他那个当会长的大伯的支持的。 既然如此,想来应该也不是那些欺行霸市之辈,况且和杨家交好的另外两家副理事,也都一并处理掉了。 孙家在府城那边的势力不容小觑,这行当里有什么事情,他们必定是最先知道的,你们若是加入了,倒也没什么坏处。」 小两口点头道谢:「那就听林大哥的,这事儿还是得多谢林大哥,不然我们两个一直拿不定主意,在孙家那边倒显得有些拿娇了。」 林庭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啥的,谁叫他们这些商会,控制不好自己人,总干些欺行霸市的勾当,像我这种的对他们更有意见,要是真有人找我入会,我说不得比你们还纠结呢。」 「林大哥是真性情。」 「说到这个丧葬商会,我看不如等日后咱们的纸扎作坊成立了,就一同挂在褚老弟你家褚记丧葬的名下吧,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镇上,挂在你们名下,有些事情我来不及的,你们也好处理。」 褚义点头称是:「林大哥若是觉得这样方便,我们倒是无妨的,如今作坊已经有了,不知道林大哥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忙活儿的?」 「我是这么打算的,眼看着没几日就要过年了,年前咱们就不折腾了,等出了正月,我就安排家里作坊那几位师傅,还有两个管事来县城,到时留他们在这一边招工,招学徒,一边准备作坊开张,说起来倒真还有个事儿需要褚老弟和弟妹忙活儿。」 褚义起身给林庭和妻子斟茶,随后道:「林大哥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直说便是。」 「是这样的,虽说弟妹已经教会了我家那几个师傅,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回头他们带学徒的时候,还是得请弟妹时不时地过去指导一二,再来就是我想着,既然咱们这纸扎作坊要办起来了,那索性就办大些,是不是也可以像你家那些纸钱一样,不止卖给普通人,也可以批发给其他铺子?」 沈鹿竹闻言自是不会推辞,忙应声道:「这是自然的,咱们两家是合伙做这买卖,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林大哥说的这个批发的事儿,我倒是觉得不错,咱们一家能卖的量总是有限的,批发出去也算是给咱们闯名头了,褚义 你觉得呢?」 「阿竹说得对,我看不如趁着开业前这阵子,再和师傅们一起研究些新款式的纸扎,样式多了,买卖也能更好做些。」 林庭闻言开怀大笑道:「这是最好了,和你们两口子做买卖就是痛快!」 褚家的铺子一直开了到腊月二十七,中午小两口给宋河和高同山发了过年的红封,下午就不再开门营业了。 和往年一样,小两口去集市上买了不少年礼回来,一部分是要带回村里的,另一部分包好后,就提着去了几个街坊家里,相互拜个早年,讨个彩头。 蒋娟自打来了县城,便一直在孙大娘的布庄,接些做成衣的绣活,眼下临近过年,也买了些年货,打算和小两口一起,也算是多谢孙家的照顾。 可一进孙家的布庄,却正巧瞧见孙大娘正在抹泪,孙家大爷正在一旁安慰,众人不明所以,忙上前关心。 「大娘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可不兴抹泪。」 蒋娟或许不太了解,可小两口却是知晓的,孙家唯一的儿子在外为官,已经几年不曾归家了,想来是临近年关,老两口想孩子了。 沈鹿竹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好,只是上前扶着孙大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孙大娘这时忙擦了擦脸颊,笑意盈盈地和众人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些想我家那小子了。」 孙大爷也乐呵呵地道:「就是,你这老婆子都给几个孩子吓到了,不用担心,是好事儿,家里那小子写信回来了,说是在那边已经买了宅子,眼下算是彻底安顿好了,让我们两个老的,等到明年四五月间天气缓和了,把家里这边安顿好,就过去让他养老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孙大娘将放在柜台上的书信,拿给沈鹿竹几人,开心地解释着:「没错,没错,我这是高兴的,一听老头子说儿子写信是叫我们两个,等天气好了就去投奔他,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更想那孩子了,控制不住地想哭,让你们几个看笑话了,大娘我真是不好意思。」 孙大娘只是一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才顺手把信递了过去,几人倒是都没有细看那信上写的是何内容,只是都笑盈盈地祝贺。 「这确实是好事儿,大娘快些把眼泪擦一擦,您想想再过几个月,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儿子了,以后一家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呢!」 沈鹿竹说罢,又将手里的信儿递了回去,孙大爷接过儿子的家书,小心翼翼地折起收好,随后便招呼这沈鹿竹几个坐下吃茶。 即是来拜早年的,自然是要稍坐片刻,聊一聊再走的,几人倒是也不客气,陪着孙家老两口聊了许久,才出门去。 赶在腊月二十早,褚家人便再次乘着马车,回了长水镇的靠山村,随后便忙着收拾宅院,去各家送年礼,再顺便聊一聊这几个月来,在镇上发生的事儿。 尤其是杨家最后得到惩罚那一块,几家的长辈亲朋,明明已经听褚平几个说过了,可小两口学起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春节和往年似乎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唯一有些特别的,就是大年初一,村里人大都待在自家,享受新年难得的清闲的时候,丁安却带着丫丫上门了。 小两口瞧见提着大包小裹的丁安,属实有些意外,两家人往年也会相互拜年的,不过大多是在年前,若是丁安没有休假,那就是在初七初八,走完各家的亲戚后小聚一番,像今年这般,大年初一就上门了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初一忙接过丁安手里提着的东西,招呼他和丫丫进屋里暖和身子:「丁大哥今年咋这么见外,提了这么多的东西,丁大哥是何时带着丫丫回村的,表妹不是说你今年要等到初四才开始放假?」 丁安接过沈鹿竹端来的热茶放在一旁,帮着丫丫摘了头上棉帽子,整了整头发,才道:「原本是要等到初四才放假的,昨儿个和一同上值的老捕快聊了会儿,说起些私事,经不住他劝说,想了想还是请了别的同僚帮忙顶了班,下午就带着丫丫回了村里姑母家。」 听闻丁安是突然换班的,又赶在这时候来了自家,沈鹿竹心下便有了些猜测,忙问道:「丁大哥昨儿个下午才回来,怎么不在家里好生歇一歇,这么急着过来,可是有事儿需要帮忙?」 丁安本也没打算瞒着,搔了搔头道:「确实是有事儿,需要褚老弟和弟妹的帮忙,你们也知道,前阵子我和蒋娟不是决定想要成亲了,我虽然想尽快些,可该准备的东西,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总不能叫她在这事儿上受了委屈。 姑母身子最近不大好,我也不好意思叫她为了我的事儿,过多操劳,就想着找你们帮我参谋参谋。」 小两口一听是帮忙准备丁安和蒋娟的亲事,自然乐意得很,忙帮着参谋了起来。 褚义回忆了下自己当初成亲时候的事儿,随后问道:「丁大哥可有熟悉的媒人,这种事总要有媒人在,才好上门提亲的。」 「昨儿个夜里和姑母说了此事,姑母说别的不许她操劳,可请媒人这事儿必须是她办的,说是会在村里找她相熟的,我便应了下来,只是我想着,自己要不要提前先去蒋家一趟?」 褚义联想到了当初自己带着褚礼,去河西村沈家的事儿,不由嘴角带笑:「还是去一趟的好,也好叫姨父姨母有些心理准备,等都商定好了,再叫媒婆上门张罗。」 丁安和蒋娟的情况,和寻常媒人说亲,确实有些不同,沈鹿竹 有些不确定。 「提前上门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要不我去问问堂奶奶和堂婶儿看看?」 这些事儿长辈们经历得多,自然也比他们懂得更多些,丁安虽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太多人,却也还是起身道谢:「那就麻烦弟妹了,替我向两位长辈道谢。」 「丁大哥不必这么客气,我去去就回。」 沈鹿竹说着,披了件厚衣裳就出了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从隔壁院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听闻丁安和蒋娟打算成亲了,非要过来一起帮忙的褚平小两口。 「堂奶奶说,没啥不合规矩的,提前去一次也好,显得丁大哥重视此事,也更有礼些。」 得了肯定答复,丁安很是开心,随后便又琢磨起了其他的:「那我哪日去比较合适些,我和同僚换了班,这次能一直休到正月十五,该带着什么礼比较好,镇上的铺子也不知道哪日能开。」 沈鹿竹想了想道:「还是不宜去太早了,姨父姨母那边这几日定是也有不少亲戚要走动的,碰上了总归不太好,再来要是买礼物的话,镇上的铺子怕是也没开门呢。」 元霜掰着手指算了算,看向丁安问道:「可丁大哥不是十五之后就要回去衙门上值了,是不是得赶在十五之前,先把亲提了?」 丁安点头称是:「原本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若是十五之前来不及,我以后再请假便是。」 褚义道:「镇上的铺子,太早的话,肯定是没有开门的,不过初五六应该就差不多有能开门的了,咱们到时可以去看看。」 丁安点头同意道:「成,那就初五去镇上瞧一瞧,铺子若是有开着的最好,若是没有就再想些旁的法子」 「丁大哥,初四我和褚义要去姨母那里拜年,要不要提前和表妹知会一声,叫她有个准备,也顺便问问看姨母家里哪日方便?」 丁安拱手道谢:「那就有劳弟妹了。」 初四这日,小两口带着正正和褚礼到蒋家拜年,蒋全的娘子徐氏如今害喜得害严重,崔姨母多数时候都在她身旁照顾,这倒是给了沈鹿竹机会。 见沈鹿竹跟进灶房帮忙,蒋娟忙阻拦道:「表嫂进来做啥,阿娘一早起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我忙得过来。」 沈鹿竹不以为意,看见一旁放着不少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碗碟,挽起袖子就做了起来:「你在家里住的时候,可是没少帮我忙里忙外,怎么如今我来了就做不得了,我帮你打打下手,聊聊天时间过得还快些。方才见徐氏害喜很是严重,要不要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我回来那天也吓了一跳,弟妹确实反应大得很,不过听阿娘说已经请过几次郎中了,都说没有法子,只能好生将养着,弟妹说她阿娘当初也是这般,说是等到过一两个月就好了,早知道家里是这般情况,我就该早些带着小宝回来的,也能搭把手不是。」 沈鹿竹闻言宽慰道:「姨母定是不想叫你担心家里,才不叫表弟和你说的,等明天我回趟娘家问问我阿爷,我怀正正的时候,有阵子也什么都吃不下,阿爷当时给想了点法子,多少能止住些恶心,求个方子来,缓解一二也是好的。」 「那叫阿全明儿个跟表嫂你一同去,省着表嫂还得再折腾来家里一趟。」 「那感情好,一会儿我去和表弟说,对了表妹,丁大哥托我问问你,明天之后姨夫姨母哪天有空在家,他想到家里来拜访一下。」 蒋娟闻言愣了一下,只以为丁安还是要来送年礼的,有些不解地道:「丁大哥三十儿那天下午回来,就已经给家里送过年礼了,阿娘还说他连院子都没进,撂下东西就走了,他姑母田婶子,年前也给家里送了不少年猪肉来,怎么还要送?」 沈鹿竹有些好笑地调侃道:「人家丁大哥着急娶新娘子呢,可不得把礼数都做周全了,不然姨夫姨母哪里舍得自家的宝贝闺女儿啊!」 蒋娟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羞得红了脸:「表嫂……」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就是了,不过这事是一点都不作假的,丁大哥初一那日就去了我家,找我们帮忙呢,想在请媒婆上门前,自己先来家里拜访一下,也不算失了礼数。」 蒋娟嘴角含笑道:「这人怎么大初一的,就跑去麻烦表兄表嫂了。」 「这有什么的,我跟你表兄都盼着你们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表妹别忘了回头给我个确切日子,我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蒋娟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不止:「我知道了表嫂,我和阿爹阿娘商量一下,就给你答复。」 蒋娟年前归家后,就跟自家爹娘说了自己和丁安决定成亲了的事儿,蒋父和崔姨母虽有些惊讶,却还是很开心蒋娟找到了好归宿。 只是没想到丁安竟这般猴急,这才几日便张罗着登门拜访了,二老自然知晓,这次拜访之后,闺女儿的亲事怕就要提上日程了,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定下来个初八的日子,等着丁安上门。 初五一早,小两口兵分两路,沈鹿竹陪着蒋全去河西村沈家,褚义和褚平兄弟俩,就陪着丁安去了镇上,好在已经有不少铺子开了门。 丁安虽成过一次亲,可那时丁家父母还在,亲事自然有长辈操持,如今凡事都由自己亲力亲为,反倒像个愣头青似的,缕不出头绪来。 好在还有褚义和褚平两个已婚人士,帮着出谋划策,采购过程虽有些忙乱,最后倒也还算顺利,只等着初八这日,提上前往蒋家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蒋家人口有些单薄,儿媳徐氏又怀有身孕,身体不适需要人在旁照顾,蒋父和崔姨母就喊了褚义和沈鹿竹,初八这日来家里,帮忙接待丁安。 初八正巧是正正的三周岁生辰,好在丁安上门拜访,并不会太早,小两口一早陪着正正过了个简单的生辰,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后,将正正留在家里,交给褚礼和薛长山几个看顾,随后便出了门。 好在这生辰礼准备的很和正正心意,是褚义亲手做的一套木匠工具,只是相较他自己平时用的那套,小上了许多,大小正适合正正这般年纪的孩子握着。 正正见了就高兴得很,爱不释手地左摸摸右瞧瞧,若不是老宅这边没有木料,说不定还要跑去亲手试上一试呢。 不过也幸好老宅这边没有木料,能给正正练手,不然他就该知道,自己这套工具是全木头雕刻的,上面没有铁器,只是形似的玩具模型而已。 说到这套礼物,沈鹿竹至今都觉得很神奇,如今才三周岁的正正,自从瞧见褚义做棺材后,就莫名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蹲在旁边一瞧就是小半天,非得等到阿爹停手,或是被自家阿娘抱走才成。 就这般跟着看了大半年,前阵子还被小两口发现,胖儿子跃跃欲试地,总是想拿褚义的工具比划两下,可那工具对三岁的小孩子来说,属实是太重了些。 试过几次都拿不动,正正也不恼,就趁着褚义做活儿的时候,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凑上前去摸上一摸,褚义怕伤到他自是不许。 每每这种时候,正正就会扬起小脑袋,对着自家阿爹一遍遍地絮叨着:「正正摸摸,摸摸。」 如此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叫谁看了都心软,更何况是一向疼他的褚义,见儿子是真的感兴趣,就和妻子商量着,要不要给他定做一套,缩小款的工具,也省着他总这么可怜兮兮的,哪天万一一个没注意到,摸的时候伤到了手,可就不好了。.z. 一开始沈鹿竹自是不同意的,木匠工具上的铁器都是开了刃的,正正毕竟才三岁,即使再聪慧懂事,难保不会伤到自己,小孩子的皮肤那么细嫩,她这当阿娘又怎么能够放心。 可每次面对胖儿子那可怜兮兮,又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褚义都忍不住心软,最后只好和妻子商量着,若是等到正正再大些,还是这般感兴趣,到那时再给他定做一套真的,趁手的工具。 如今就先做个木头的模型哄一哄,估计以他们胖儿子的小脑袋,眼下还分辨不出真假。 褚义这当阿爹的猜得没错,正正确实是没瞧出来哪里不同,只是兴奋地不断摆弄,就连爹娘要出门,把他丢在家里,都没那么伤心了。 小两口到蒋家没一会儿,丁安就带着丫丫,还有田家姑父姑母一起登了蒋家的门。 丁安和蒋娟两情相悦,两家人也都有心凑成这门婚事,又有褚义小两口在中间帮忙撮合,会面时自是顺利得很。 蒋家虽心有不舍,可事情到了这步,自然也是积极配合,崔姨母听说田姑母请了村里最知名的媒婆子,今儿又提前打了招呼,备了厚礼上门,心中熨帖得很。 丁安家里这般注重,自家自然也要通情达理些,这样以后小两口的日子才能和美。 想到这里,崔姨母出言道:「丁安衙门里的事情忙,我看咱们也就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不如直接就定个日子,叫媒婆赶在十五前,上门先把提亲这一礼行了,他姑母你说呢?」 田姑母原本也是这般想的,侄子的差事不同寻常,不好总是请假,自是趁着这次,把能办的都办了才好。 可刚把这想法一说,就遭到了丁安的反对,苦口婆心地和自己解释,请假不是问题,他不想在婚事上有任何亏待蒋娟的地方。 侄子自己寻的亲事,又这般上心,当姑母的自然要配合,田姑母亲热地拍了下崔姨母的手道:「蒋家弟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是我们来求娶娟儿的,咋还有嫌麻烦的道理,自然得叫媒婆子上过几次门,给村里瞧见咱们求娶的决心后,才好上门提亲的,这事儿蒋家弟妹你就别操心了,忙不过来,叫丁安他继续请假就是了,万万没有女方家里迁就他的道理。」 田家姑母这话儿,是完全站在女方的角度说的,听在蒋家人耳里,自然觉得被重视得很,心中对蒋娟和丁安的这门婚事,更是看好。 行安县这边,确实是有这方面的讲究,提亲前媒婆多次上门求娶,才能彰显男方求娶的决心和诚意。 也只有这般的举动,才能表现出女方的优秀和抢手,除了像当初沈家那般,有些特殊之外,其余大多是为了给女方撑场面的。 丁安知晓蒋家人心善,但却并不想借此给自己行方便,见崔姨母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便出声劝阻。 「婶子不必替我考虑,衙门那里捕快很多,请假并不像婶子想得那么难,这些该有的流程和礼数,万万不用为了迁就我省去。」 见丁安如此坚持,崔姨母心中更是感动,婚前能这般重视她家蒋娟,过后定是也错不了。 「成,那就依丁安和田家嫂子的。」 丁安这次登门拜访,十分顺利,一行人在蒋家吃过午饭后,才在蒋家人的相送下,出了院子往自家走去。 田家姑母对丁安的婚事十分上心,当天下午就带着媒人礼,去了同村的媒婆子家,请对方代为操办丁安的婚事。 媒婆礼给的到位,媒婆子半点都不含糊,隔日就敲响了蒋家的大门,蒋家自是热情接待。 之后便是连着三日,这媒婆子日日都会到蒋家去上一次,不仅给蒋家,给蒋娟做足了面子,还彻底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 蒋娟成亲,蒋全妻子徐氏怀孕 纸扎作坊开业,新型纸扎,很多种,棺材送纸扎、花圈、挽联、花束等 开启定制模式,定制棺材纸扎等 孙大娘儿子来信儿,孙家进京,褚家买下宅院,开寿衣店 第二百六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经王媒婆这么一张扬,丁安要求娶蒋娟的事儿,不出一日便在村里传开了。 丁安这么个显眼的存在,别说是前头的娘子去世还带着个丫头了,就算是个大腹便便地老头子,也会有人惦记他的婚事的,毕竟这一家过去可就直接从村里搬去县城里过日子了。 村子里老早就有人家中意,想把自家闺女儿嫁给他了,只是田家只是丁安的姑母家,关系再好也没有姑母做主婚事的,更何况对方条件好,又整日待在县城里,只怕是瞧不上他们这些村里的姑娘,即使心里再中意,也没人真的找媒婆子说和过。 眼下见丁安竟还真定下了个他们村里的姑娘,家家都是捶胸顿足的,后悔自己错失了个天大的好机会。 这些有姑娘的人家,顶多就是懊悔两日,心里也清楚,他们再中意丁安,也得人家也点头才成不是,眼下就是再难受,想来也抵不过王家。 哪个王家?自然是蒋娟前面的夫家,王铁成的王家。 村里好事儿之人不少,王铁成他爹娘就算不去特意打听蒋家的事儿,也会有人故意告诉给他们,具体藏了什么心思不可知,不过大抵都是不想叫这亲事顺利进行的,巴不得王家去闹上一闹,把这婚事儿搅黄了才好,搅黄了,说不定村里旁的姑娘就有机会了。 “王家嫂子,你这咋还这么悠哉悠哉的,村里最近发生的大事儿,你们可是还不知道呢?那蒋家的蒋娟正议亲呢。” 男人要吃酒,王铁成他阿娘刚出了院门,准备去打壶酒回来,就被人拦了下来:“是刘家他婶子啊,我们跟蒋家早就没来往了,知道他家那些闲事儿做甚,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自打王铁成丢了性命,王母在外都不愿意提及跟他相关的任何事儿,一提起来就要难受许久,况且旁人大多是抱着八卦的心思,才提起的,这就王母很是不愿。 被唤做刘家婶子的,哪肯就这么轻易放了她过去,忙伸手拉住,继续道:“王家嫂子别急啊,我这也是为你好不是,你们不愿意和那蒋家有来往,可孙子不是还养在别人家里呢,我要是没记错,那孩子是你家老四唯一的娃娃吧,这些年可是一直养在蒋家的,跟你们感情如何? 他阿娘要是另嫁了,那娃娃不得管别人叫阿爹,这以后别是都不能认你们老王家这个根了,老嫂子你可得好好想一想啊。” 丁安和蒋娟的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王家人自然也是听到了些风声的,可王、蒋两家当初闹了个不欢而散,两家人的关系还不抵陌生人,在村里碰了面都不带打个招呼的,蒋娟是嫁人还是出家的,王家人自是不会关心,听说后压根也没想到孩子的问题。 刘家婶子这话儿,虽明摆着是奔着挑拨来的,却依然叫王铁成他阿娘心中很不是滋味,当初儿子没了,她也想把孙子要回来的,可实在是怕了那个官差,又联想到蒋家很厉害的那个卖纸钱的亲戚,他们哪次碰上都没占到便宜过。 家里其他儿子儿媳也都劝他们,孙子孙女家里好几个,想要还可以再生,为啥非冒险揪着那一个不放,为了一个把全家都搭进去,实在是犯不上。 可蒋娟若是不再嫁也就罢了,小宝到啥时候都是他老王家的种,如今要是再嫁了,岂不是真的叫她铁成断子绝孙了! 王母越想越慌,哪还有心思买酒去,提着手里的空酒壶就回了家,这事儿得和老头子商量商量才成。 刘家婶子见王母魂不守舍地往家里跑,便知道自己挑唆的那几句,算是说到对方心里去了,即使和那个孙子再不亲自,可到底也是自家儿子唯一的种,哪有一点都不在意的理儿,王家的可都不是讲理的主儿,这下可要有好戏瞧了。 王父见老伴儿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皱着眉头质问着:“不是叫你去打酒,咋个屁大的功夫就回来了?” “老头子,大事不好了,前院刘家的那婆娘,说蒋娟那该死的要再嫁了!” 王父闻言更是气恼:“前儿不就听人提起过了,她姓蒋的爱嫁就嫁跟咱有啥关系,儿子都没了,你还管她个离了婚的媳妇儿?” 王母忙慌里慌张地解释道:“不是,不是的,她要是再嫁了,那咱铁成咋整,小宝可是铁成唯一的种了,可不能叫他喊别人当阿爹啊,这是要断咱铁成的后啊。” 王家孙子辈不少,王家爹娘整日要犯愁到处惹祸的儿子,小宝打小都是蒋娟自己在带着的,和阿爷阿奶自然也没有多亲近,况且自小宝四岁不到,两家决裂后,王家这些当长辈的被说照看了,就关心都没关心过一句,乍一听说蒋娟要再嫁的消息,一时间压根没人能想到小宝的事儿,倒也不算稀奇。 王父听了老伴儿的话,有些不耐烦:“那败家子,死了都不叫老子消停,刘家的那个啥时候跟你这么好了,还好心告诉你这个?” “我知道陈家那婆娘,许是没按啥好心,八成就是等着瞧热闹的,可她说得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不是,蒋家那么恨咱,肯定是想要咱铁成断子绝孙啊!” 和王母相比,王父对王铁成这个活着的时候,只会给自家丢人,又没了好些年的儿子,并没有多大的惦念,留不留后的,这些年早就不去想这些问题了,只是如今老伴儿又提起了,他这个当阿爹的又不能一口否决了,于是便道:“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自个儿出去打听去,对了,回来别忘了打酒!” “成呢,成呢,我这就去。” 王母被王父打骂怕了,一向都是言听计从的,王父叫她出去打听,叫她去打酒,她便真的一点都不敢耽搁,扭身就再次出了院子。 王母这次一出去,就是近一个时辰,直到快吃晚饭了,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回来,王父见状大声骂道:“让你他娘的去打个酒,问个事儿,你给老子跑哪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王母被王父的吼声吓得一机灵,像是才缓过神儿一般,一下子扑到王父面前哭喊道:“他阿爹,咋整啊,那蒋娟要嫁的是那个在衙门里当捕头的丁安,我铁成的种是不是要不回来了啊,我说当年那个丁安咋这么帮着蒋家说话,原来他们两个有一腿,他阿爹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铁城咋整啊。” 王父一听是丁安,也很是惊讶,时隔多年,要回小宝一事儿,已经不被他放在心上了,孩子好几年连见都没见过了,要是迎面走过来,搞不好都认不得,蒋家都不一定给他说了自家多少坏话,接回来也是个隔着层肚皮的,搞不好跟他阿爹一个德行,弄回来作甚? 如今一听蒋娟要嫁的是丁安,更是直接断了念头,拍着桌子训斥妻子道:“想啥办法想办法?当年为啥没要回来你不知道,一把老骨头了,你还真想去蹲监牢不成,当年都没成的事儿,眼下那俩都要成一家子了,还能叫你现在办成了? 趁早死了心吧,蒋家的嫁不嫁,嫁给谁,小宝都是咱老王家的种,为了那么个都烂没了的败家子,你还想叫老子把命搭进去不成!” 王父不愿,王母自己就算再想,也是成不了事儿的,那些盘算着看好戏的,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家有什么动作,就好像那些话都白说了似的,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去拱拱火的时候,王媒婆竟然已经带着田家和丁安一行,登了蒋家的院门,提亲来了。 正月二十六提亲这日,田家除了几个娃娃还小,不便跟着出门,得留在家里照顾着的媳妇儿,其余人都被田姑母安排着跟着一同去蒋家提亲。 知道男方这边想要热闹些,给女方家里做脸,王媒婆还特意领着提着礼的众人,在村子里绕上了一圈,才直奔蒋家。 双方家里早就达成了共识,一对议亲的新人也是情意相投,这提亲的流程自然进行得十分顺利,这一日行了提亲和问名二礼,两家的亲事也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褚义小两口参加过丁安和蒋娟的提亲礼后,出了正月便又带着全家老小,还有猫猫狗狗回了县城的长青街。 林庭手下的管事和那几位师傅,过了正月十五就已经赶来了县城,将如今已经改成褚记丧葬的作坊收拾妥当后,就开始了招工和招收学徒的工作,只是纸扎这行当,到底不被县城的人说熟知,谁也不知晓学了这门手艺,今后到底能不能拿来养家糊口,是以学徒的招收进行的很是缓慢。 林庭听了自家管事的禀报后,也是想了些法子的,譬如说适当地也给学徒些工钱,提高一下待遇,可消息散布出去后,也并未见到多大起色,毕竟其他行当的学徒,那都是要给师父上些孝敬的,褚记如此特立独行,反倒让人猜疑。 作为纸扎作坊的另一位老板,小两口方一回到县城,林庭指派来主管纸扎作坊的两位管事,就来了东院汇报情况,本是想着顺便商讨一下,学徒招不上来的事儿,结果褚家这小两口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林管事和许管事是吧,学徒这事儿,我们倒是觉得不必要太急,要下大家兴许是还在观望,想来等咱们家纸扎的名头闯出去了的时候,自然就不愁了,我们的意思是再等等看,先找工做着,就是不知道林大哥那边是何想法。” 第二百六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二月十八,庚辰日,宜祈福、开市。 在准备了一个月后,褚记丧葬的纸扎作坊终于开业了,作坊沿用了褚家老宅后院纸钱作坊的模式,沈鹿竹和林记的几位师傅,把做纸扎的活儿,分为了若干个步骤,招来的工人分好组后,相互配合,各司其职。 每组只学习纸扎工艺的其中一部分,一来上手快,二来也为了尽量规避手艺被外传的风险。 林庭派来的两个管事各有所长,许管事主要负责作坊的账目和采买,林管事就负责作坊工人们的管理,林记的几位师傅则兵分两路,一部分跟着沈鹿竹研发新的纸扎样式,另一部分就带着新招的工人抓紧生产。 二月下旬,再加上整个三月,沈鹿竹都是褚家最忙的那个,每日不是在自家西院带着褚礼,在棺材上作画,就是在西街的作坊,研究着新样式的纸扎。 不过忙是忙了些,结果却是相当令人有成就感的,赶在清明节前,除了摆满西院的绘图棺材,褚记丧葬的纸扎种类,已经从最开始的谷盆、招财树和聚宝盆,扩展到了侍从婢女、牛马、宅院、车轿、家具等十余种,往西院的棺材铺子一摆,花花绿绿的热闹得不成样子。 清明节,没了杨家的挤兑,褚记丧葬成了县城里唯一批发售卖纸元宝和铜钱烧纸的铺子,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当初小两口听了林庭的建议,加入到丧葬商会的事儿了。 铜钱烧纸的做法其实并不难猜到,尤其是在杨家作坊做出来之后,这在县城的纸钱行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之前有杨家横在那,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谁敢明目张胆地和杨家抢买卖,就算知道了做法,也没人敢去做来卖。 可随着杨家的倒台,有些人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这铜钱烧纸之前杨家卖的,褚家卖的,自家又有什么卖不得的。 可还不等这些同行付诸行动,杨家的事情就出了后续。 全县城的同行,谁不知道杨家是先和褚家起了冲突,随后才被孙家牵头,一举击败的,原先大家伙儿都觉得定是杨家这次做得太过了些,惹怒了官府,孙家才趁此机会出手的,既在同行中挣得了好名声,又卖了县衙一个人情。 可就在杨家彻底退出县城纸钱市场后,紧接着和杨家一起挤兑过褚家的两个副理事就被商会开除了。 再之后褚家不仅加入到了丧葬商会,更是直接从官府手里买下了杨家的作坊,开了如今的褚记丧葬纸扎作坊。 这一系列的事情很难不叫人产生联想,褚家一个从村里,刚来县城还不到两年的小老板,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本事,除非……除非是官府和孙家都做了褚家的靠山。 对了,对了,这就对了,原来孙家和官府都是在替褚家出头,难怪那褚家面对杨家的各种小动作,从来都不在怕的! 想通了这点,那些原本准备好了的原料,和已经招来的工人,瞬间成了烫手山芋,哪里还敢继续做下去,是买卖做够了,想步杨家的后尘不成? 小两口自是不知道那些同行们,在背后竟脑补出了这么一场大戏,虽说孙家出手有他们在一旁推波助澜,县令大人知晓此事,也是丁安为了他们才捅出去的。 可无论是孙家还是辛县令,做这事儿都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小两口只不过是想到了各方的反应,顺势而为罢了,若说孙家和县衙都在给褚家撑腰,那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可不管众人都是怎么想的,事情的结果倒是对小两口有利得很,至少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和褚家抢铜钱烧纸和纸元宝的生意了,也算是可喜可贺。 赶在清明节前,小两口把自家新研究出来的纸扎,都摆了出来,还把高同山派去和宋河一起买纸钱,自己则守在西院的棺材铺子,就是想趁着东院纸钱铺子 客流量大的时候,来一波免费的宣传,好给自家纸扎增添些名气。 果不其然,大部分到东院铺子卖纸钱的,出门路过西院棺材铺时,都会驻足瞧上一瞧,而这时就是沈鹿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大娘,大爷想看进来看就是了,咱家又不是那不买不给瞧的人家,都进来瞧瞧,瞧着哪个新奇,我给您介绍,都是些上坟祭祀用的,说不定眼下就有能用上的呢,现在清明节,咱家还有活动,说不定算一算,还能免费拿回去一个呢。」 大爷大娘们一听有便宜占,甭管是不是感兴趣,那都势必是要进去瞧一瞧了。 「你这又是人,又是牛马的,咋还有宅子,这些都是烧给死人的?」 沈鹿竹就怕大家伙儿只是进来瞧上一眼,然后就走了,眼下有人搭话,她就可以顺着往下说自己的词了,于是笑眯眯地道:「大爷您真是好眼力,这些确实都和纸钱、谷盆一样,都是祭祀品。」 「你们这小两口还真能整花活儿,哪有上坟祭祀烧这些的!」 「大爷你听我说,咱们给上坟时烧纸钱是为啥?一是寄托哀思,怀念祖先长辈,二不就是给他们送些银钱下去嘛,那银钱是用来做啥的,招仆唤婢,买车买马买宅子呗,左右都是做这个的,咱们先买来烧了有何不可的,就和送葬和寒衣节时烧掉的寿衣是一个道理。」 一旁的大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 沈鹿竹见状,忙继续推销道:「烧纸钱、烧寿衣、烧谷盆和招财树,和烧这些纸人纸马是一样的,都是咱们的心意不是,我瞧大娘你今儿似是买了不少我家的纸钱,这么着,您在这些纸扎里挑一样,我送您,您回去试一试如何?」 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方才那大娘立刻喜笑颜开地确认:「老板娘你说真的,要送我一个,还随便挑?」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大娘回头可得帮我多宣传宣传我家纸扎才成。」 那大娘还以为是什么要求,一听这么简单忙不迭地应下:「这是当然的,你家纸钱这么好用,这纸扎定也不差,你放心我回头定和我的那些邻居们,好好给你家宣传宣传。」 「那就多谢大娘了。」 旁人见状,也都纷纷上前搭话:「诶呦老板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们这可都是在你家里买了纸钱的,是不是也得送我们一个?」看書菈 「是啊,是啊,我们这也买了不少呢。」 沈鹿竹原就打算要送出去一批给自家的熟客们试用的,方才也是故意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的,此刻却还是要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道:「大爷大娘们这真是难为我了,我这纸扎也没准备出这么多啊。」 「诶呦,老板娘你家不是都开了纸扎作坊了嘛,做起来还不快的。」 「可不,我记得正月里的时候,你家作坊还招工,招学徒来着,都做这么大的买卖了,老板娘你还能差这点东西不成?」 沈鹿竹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说,这纸扎做起来费工费时得紧,作坊又都是新人,就只做出了这么多,眼下都摆在铺子里了,是打算摆在铺子里宣传一二的,若是今儿都送了出去,铺子里还拿什么宣传自家的纸扎? 可方才那位婶子说得也对,大家都是我家铺子的熟客,做买卖不能厚此薄彼,这该如何是好?」 妻子在前面卖力地演戏,褚义不好在后面干待着,可又实在没什么他能插上手的,稍一琢磨便先领着最开始,沈鹿竹说要送纸扎的那位大娘,到一旁挑选纸扎样式去了。 还在试图说服沈鹿竹的众人见状,果然更急切了些,纷纷表示自家也是能帮着宣传的。 沈鹿竹悄悄 在身后,给褚义竖了个大拇指,面上却还是有些纠结,随后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既然各位这么热情,又肯帮忙宣传,那这纸扎我是一定要送的,不过确实是不能今儿个一口气全给出去,不然诸位帮我宣传了之后,若是有人到铺子里来瞧,都没有能拿来展示的。」 「那老板娘你想咋整?」 沈鹿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这么想的,先叫家里的作坊抓紧赶制,不过需要些时间。」 「那我们这岂不是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到了,到时候你家若是不认账了可咋办?」 「是啊,也没个凭证,你们不认账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沈鹿竹闻言连忙安抚道:「大娘,婶子听我把话说完,作坊做得虽慢一些,可是每日都还是能做出来一些的,大家伙儿要是信不过,那就这样从明儿个起,往后的三天里,每天铺子开门后,前十个来到铺子的,就可以先选一个纸扎拿走,这样既给大家送了纸扎,也不耽搁铺子里展示,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左右瞧了瞧,有些不解:「我们这里也没有那么多人啊。」 沈鹿竹笑着解释道:「是没有,不过咱家熟客多,多些倒也没什么,大娘大爷们回头也可以叫上家里的亲戚朋友来,反正就三天,先到先得嘛。」 第二百六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还有三天就是清明节了,西院铺子的纸钱买卖这两天格外的红火,连带着小两口今儿在西院的棺材铺,连送了好几波的纸扎。 傍晚铺子关门前,沈鹿竹叫住了正打算锁门离去的高同山:「高师傅,等一下。」 「老板娘。」 沈鹿竹来到高同山身边,小声交代道:「高师傅,明儿你还是正常的时辰来铺子,不过直接去东院的铺子就成,这边比往常晚上半个时辰再开门就成。」 高同山今儿一整日都待在东院的纸钱铺子,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虽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应下,随后从外面锁上铺子的大门,离去。 小两口从铺子里的后门直接回到自家西院,褚义看向妻子有些雀跃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好笑。 褚记丧葬要连着三天送纸扎的消息,随着那些买了纸钱的人的离去,在各家各户间传递,有些通知了自家亲戚,有的告诉了和自家交好的邻居,想着左右也都在褚家买过纸钱的,人家老板娘都说先到先得了,他们去免费另一个,又没啥的。 消息隐蔽却又广泛地传递着,大家伙都以为知道的人不多,何况褚记的老板娘答应了连续三天的,还当做只要要去一趟褚记的铺子,就一定能领到免费的纸扎。 结果第二日一来到褚记丧葬前傻了眼,铺子还没开门呢,门前就围了好些人了,一问才发现竟都是奔着纸扎来的。 有人是来买纸钱,想着顺道来领个纸扎的,有的是特意过来的,还有些是瞧见铺子前围着人,问过后就留了下来的。 不少人瞧见这情形,都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早知道昨儿就不告诉别人了。 左右张望了下,见纸钱铺子已经开了门,就有人跑过去问了问:「伙计,你家棺材铺子今儿是不开门了吗,不是说今儿前十个来的,送纸扎吗,咋这时候还不开门,是不是想反悔啊!」 高同山伸长脖子朝外张望了下,好家伙比方才人更多了,约莫着也差不多过去半个时辰了,就编了个瞎话忽悠道:「开门,开门,您稍等我会儿,马上就开,这不是家里纸钱买卖这两日太忙了嘛,棺材铺子那边就稍晚点开门,等着哈,我这就喊我家东家去。」 高同山手里虽握着西院铺子外门的钥匙,可眼下外面围着的人有些多,生怕自己一开门,直接涌了进去不好控制,还是得先喊了小两口出来,帮着一起控制下场面才行。 高同山前脚刚推开铺子的后门,就见褚义正走过来,连忙小声道:「老板,西院铺子前围了不少人,眼下差不多得开门了,只怕他们挤坏了铺子里的东西啊。」看書菈 褚义过来就是要通知高同山开门的,于是便道:「无妨,我现在就去西院铺子里,高师傅你稍微等一下开门就成。」 「好嘞老板,对了他们方才问为啥还不开门,我说是因为这边太忙了,才晚些开的。」 「我知道了,高师傅。」 高同山在后门处磨蹭了会儿,估摸着褚义已经进了西院的铺子,这才拿着钥匙转身朝铺子外走去。 「别挤别挤,各位都往后退一退,这门是往外开的,当心撞到,再说你们离得这么近,我也打不开门啊!」 高同山喊了几句,见人群往后退了提i,这才心惊胆战地开了西院铺子的门,只不过才打开半扇大门,就再次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深怕被别人抢了先,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的众人,却压根进不去铺子,仔细一瞧才发现,小两口在铺子大门的里面拉了条绳子,将大门整个拦住了。 沈鹿竹见高同山终于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这才开口道:「各位大娘婶子、还有大爷伯伯,大家伙儿都别挤,咱们一个一个的来,前一个挑 选好了拿走,下一位再进来就成。」 沈鹿竹说罢,褚义便放了一个离打开的那半扇大门,最近的以为大爷进去,其他人瞧见再次被档上的大门,不由地有些烦躁。 「老板娘,你家今儿怎么开门比旁边的铺子晚这么多啊,我们这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你就干脆把我们都放进去得了,何苦还在这一个一个地拦着。」 「就是啊,我们可是比方才进去那人来的早,结果还没抢到。」 沈鹿竹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想着前世的时候,总是为了领些免费鸡蛋,排起长队的大爷大妈们,她每次路过,其实自己也是有些好奇,里面是在做些什么的,想来这招的宣传效果应该是不错,于是便也来了场,免费送纸扎的活动,没想到效果竟还不错。 留薛长山兄弟俩和褚义在铺子里控制进出,沈鹿竹自己从绳子下面弯腰走了出来,满脸笑意地和众人解释着。 「家里最近实在是有些忙,这边的铺子倒是清闲些,这不就稍微晚开一会儿,稍微歇一歇,还有就是怕开得早了,有人来的早已经把名额都用完了,后来的人又没瞧见,到时候我们也不好解释,这样大家都看着,一个是一个地进去,做不得假不是?」 旁边的大娘听了她这话笑道:「诶呦你这小媳妇儿想的还怪多的,哪有人会怀疑你们这个的,想的太多了些。」 沈鹿竹边听着,边引导大伙儿稍微散开些,笑而不语,也不知道昨儿个还有方才,是谁一直在问他们是不是反悔了呢,若是真一早就开了门,眼下跟他们说十个名额都已经用完了,还不得说他们骗人耍赖,不想给纸扎。 见头一位进去的大爷还在里面挑选,沈鹿竹就趁机介绍起了自家铺子的新活动:「这纸扎大家伙儿回头若是觉得不错,就再来铺子里买,咱家的纸扎除了眼下铺子里展示出来的这些,还可以根据顾客的需求定制的。」 「定制?这东西怎么个定制法啊?」 沈鹿竹笑着解释道:「就是您有什么要求,或者是特别想要的样式,比如说铺子里现在的纸扎宅院就是个一进的小院子,您要是想要个二进、三进的大宅子,咱们就可以特意为您做一个出来,颜色、样式、大小,都能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这么卖货的,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你别说还真是有点意思。」 另一位婶子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真是想要啥样的都行?那会不会很贵啊?」 沈鹿竹正打算回答,第一个进去的大爷终于挑好了想要的纸扎,走出了铺子,他拿的是一个宅院纸扎,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躲着那些,正在往铺子门前挤去的人。 「慢点,慢点,大家伙儿都别急,一个一个来。」 不等沈鹿竹把话说完,第二位就已经进去了铺子,见门外再次安静了下来,于是便接着方才的话题解释道:「只要您能说出个样子来,我们都能试着做的,价钱方面是按照大小,复杂的程度,还有用了多少原料定的,这个眼下说不准,不过婶子你也知道咱们家的纸扎,也没有太贵的不是,若是买得多咱们还有赠送的。」 「赠送,怎么个赠送法?」 沈鹿竹细数道:「买五赠一,买十赠三。还有以后在咱家买了棺材的,都免费送一份白撒钱,根据价格每二两银子就能再送一个纸扎,是咱们家会员的话,买纸钱的银子每累计到二两银子,咱们也送一个。」 「买五个才送一个啊,谁家会用得上这么多啊!」 沈鹿竹笑着道:「咱家纸扎送葬、祭祀都能用,送葬这么大的事儿,不说随从婢女,就是牛马车轿,还有宅院这些,怎么着不也得都买上一个,才算办得隆重,也显得咱们做小辈的有孝心不是。 再来就是赶上清 明节,寒衣节这种时候,谁家仙逝了的祖辈都不少,总不能厚此薄彼,给了这个忘了那个,我只怕大娘您到时候,买五送一,买十送三还觉得少了呢。」 虽说一天只有十个名额,可一个一个地进去慢慢挑,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大部分人都是看着已经进去了七八个,估摸着轮不到自己了,才转身离去的,还暗暗下决心,明儿个定要早些来才成。 连续三天,褚记棺材铺门前都围着许多人,再加上到纸钱铺子来买纸钱的,褚记丧葬各种各样的纸扎,还有能定制的新颖方式,很快在县城闯出了名头。 大乾人重孝道,出殡送葬,讲究个隆重盛大,购买成套的纸扎随队送葬,很快就成了县城的新风尚,棺材和纸扎的买卖越发紧密,小两口陆续又推出了很多捆绑活动,譬如棺材的定制,棺材和纸扎外加纸钱的套餐优惠等等。 比照着上辈子的一些送葬习俗,沈鹿竹给自己棺材铺子添了两项新业务,一个是假花、或鲜花花束,另一个就是灵幡。 自古以来,都有上坟祭祀摆放花束的习俗,行安县自然也不例外,祭祀时随手在路上采上一捧野花,摆在墓前寄托哀思,不过这里地处大乾的最北方,一年之中也只有小半年能四处见到盛开的野花。 沈鹿竹便想了个主意,夏秋两季就在自家包下的两处山上,请工人们每日采些含苞待放地鲜花,捆扎成束泡在水中,定价便宜些,或卖或送都可,另外两个季节就用纸做的假花,摆在纸钱铺子里,便解决了冬季没有鲜花的问题。 此外就是灵幡,这其实做起来十分的简单,只是上面需要写字,一般的丧葬铺子只卖些空白的灵幡,再根据逝者的性别、年纪、身份等,请人在上面书写。 小两口原本是打算再请一位会写字的老先生,结果却被褚三叔和高同山双双否决了,他们对丧葬一事儿都懂得很多,对这书写灵幡一事儿更是不在话下,尤其是褚三叔,更是写了一手好字,腿没摔断前,村里也是经常有人找他帮忙写灵幡的。 不过后来摔断了腿,又和秀秀的阿娘和离,消沉了很长一段日子,渐渐找他的人就少了,听闻小两口有这方面打算,自然是不肯同意他们再另外寻人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以往清明节过后,小两口都会停了自家铺子,回村里待上一段日子的,今年倒是有些不同。 自家的棺材和纸扎生意,近来才逐渐步上了正轨,无端停了铺子,必定会折损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气。 不过褚家如今雇了伙计,想要回村里还不关掉铺子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丁安迎娶蒋娟的日子定在了端午后三天,也就是五月初八这日,可丁安在大安胡同的宅院眼下正在翻修,除了父女两个,丁家在县城没有任何亲戚,小两口自然是要留下来帮忙的。 丁家的宅院还是十多年前修缮的,如今住着虽还算舒适,可瞧上去还是有些破旧了,按照丁安的想法,屋内屋外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少,时间又有些赶,需得一起动工才成。 好在春节后,蒋娟就留在了家中备婚,没有跟着一起回到县城,小两口索性就接了父女俩直接在自家东院住下,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丁安白日里要在衙门里上值,褚义便主动承担起了帮忙找施工队,和监工的工作,沈鹿竹就带着丫丫和褚秀秀,到各处的集市和店铺去,帮着丁安添置些家具和各种物件。 小两口都忙着,照看正正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褚三叔和褚礼的身上,小家伙儿倒也不闹,只要给几块木头,就能玩上小半天。 这日下午,褚三叔正在铺子里帮人写灵幡,正正和狸花从铺子里玩着玩着,就跑到了铺子门前的台阶上,褚礼见状就拿着自己的画本,也坐在了台阶上,拿着阿嫂给自己买的炭笔,对着台阶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正正和狸花就画了起来。 褚礼跟着自家阿嫂学画画,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沈鹿竹发现他特别有天赋,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如今每日从学堂回来后,都会坐在案前画上一会儿。 正画着,只觉得头顶盖下了一片阴影,仰头一瞧,只见一位留着络腮胡子,身穿黛色长袍,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长者,正盯着自己的画本出神儿。 以为对方是要进铺子,却被自己挡了路,褚礼连忙起身道:「老先生,您是想买什么,进铺子里瞧瞧吧。」 络腮胡子听了褚礼的话,并没有理会,只是轻轻皱着眉指着画本问道:「小娃子,你学画多久了,咋还画成这个样子?」 褚礼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画的,对方显然是嫌弃自己画得不好,可阿嫂明明说他比一般初学者画得强上许多了,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努力,赶忙把画本扣在了自己身上:「我学了有大半年了,老先生也会画画?」 老先生?络腮胡子梁怀仁愣了一瞬,却也管不了许多,继续问道:「你都这般年纪了,怎么才学了半年,半年就能画成这般了?我不信。」 褚礼有些懵,方才不是还嫌弃自己画得不好,现在怎么又不信自己学了半年了,这到底是说他画得好,还是不好? 不过对方年纪这般大了,也不好辩驳争论些什么,只是道:「我跟着阿嫂正经学画画,确实只有半年多,以前没想过自己喜欢画画,是见了阿嫂的画后,才喜欢上的,我阿嫂画得可好了,谁见了都夸,老先生可要瞧瞧?」. 梁怀仁闻言吹了下胡子,显然是有些嗤之以鼻,不过却还是道:「你阿嫂在哪?我倒是要瞧瞧画得能有多好。」 「阿嫂眼下没在家里,不过画倒是可以看得,老先生请随我来。」 褚礼说罢,先是抱起了还蹲在台阶上的正正,又招呼着狸花跟上,随后才带着人进了自家棺材铺,高同山见褚礼带了人进来,直奔摆在屋子当中的棺材,还以为这人是要买棺材的顾客。 正要上前招呼,就见褚礼把怀里的正正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随后对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道:「老先生,这些棺材上的画,都是我阿嫂画的,画得很好吧。」 梁怀仁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半天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属实没想到这男孩说要带自己看的画,竟是画在棺材上的! 「这位顾客可是来看棺材的,咱们家的棺材不仅用料实在,制作精美,关键是价格还亲民得很,您看上哪个了,我给您介绍一二。」 还不等褚礼和高同山说明情况,就听铺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吼:「误人子弟,这么好的苗子,啊,这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沈鹿竹今儿带着丫丫去看了小姑娘今后要用的家具,逛完铺子后,看着天色还早,离丁家所在的大安胡同也不远,两人便一起去丁宅找了正在监工的褚义。 小两口带着丫丫回来的时候,正巧宋河在铺子门前张望,瞧见自家老板和老板娘,忙跑下了台阶道:「老板,老板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等你们半天了。」 褚义瞧宋河这般,忙追问道:「可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也不算出事儿,就是下午的时候,棺材铺来了个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等老板娘回来,说要好生同老板娘掰扯掰扯,眼下已经被家里三叔请到内院堂屋喝茶去了,高叔那边正有顾客,就叫我在这等着你们。」 「找我的?」 小两口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实在不明白这是闹的哪出,也顾不上许多,忙带着丫丫进了内院。 堂屋内,已经三四盏茶下肚的梁怀仁,还是觉得气愤不已,正喋喋不休地和褚三叔磨叨着:「这家长也太不负责了吧,这么好的苗子,你们不好好培养就算了,以后是还打算叫他画棺材?这不是误人子弟是啥?」 正正瞧见一天没见的爹娘,忙滑下了椅子朝外跑去,扑到了沈鹿竹的怀里:「阿娘,阿爹。」 随后又指了指身后坐在堂屋西侧,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道:「吵!」 沈鹿竹边安抚着儿子,边跟在褚义身后进了堂屋,褚义看向那个正吹胡子瞪眼睛的男子问道:「可是阁下要找我家娘子?」 褚礼因为自己招惹了这尊大佛,眼下很是愧疚,瞧见阿兄阿嫂归来,忙跑上前道:「阿兄阿嫂,这位老先生是我带回来的,我画得不好,就想带他瞧瞧阿嫂画得画,结果他就突然嚷了起来,还非要等阿嫂回来。」 梁怀仁被唤了一下午的老先生,此时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站起身先是对冲褚礼来了句:「不要叫我老先生。」 随后又快步来到小两口面前质问道:「你就是那小子的阿嫂?」 沈鹿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长袍也沾了不少的尘土,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有些懵:「老先生找我是何事?」 「都说了不要叫我老先生!」 面前的人瞧着怎么着也要五十多岁了,叫老先生是尊称,可既然对方如此介意,那不叫便是,沈鹿竹从善如流地再次开口道:「成,先生还没说找我是什么事儿呢,可是棺材上的画,哪里不对?」 梁怀仁一把拉过一旁的褚礼,指着他道:「你的画,就马马虎虎吧,先不提这个,我问你这小子的画是你教的?」 「没错,是我教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吗?问题大了,这小子这个年纪了才学了半年,可就已经能画成如今这般样子了,瞧你们铺子里那棺材上的画,就知道你也是懂画之人,这般有悟性的好苗子,该给他自小请来名师好生教导,而不是跟着你,以后就只能画棺材,亏你还是这小子的阿嫂,简直是误人子弟!」 小两口这才听懂了面前人的意思,原来位懂画的,瞧出褚礼有天赋了,这是觉得他们耽搁了褚礼。 沈鹿竹上辈子好歹是个全国知名美院的美术生,虽说只读到了大二,就一命呜呼 了,可她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瞧不出来,褚礼在绘画一事儿上很有天赋。 沈鹿竹也很惋惜,自己怎么如今才发现这事儿,还和褚义偷偷嘀咕过,若是能早些带着褚礼画一画,这样早好几年就能开始教褚礼些绘画基础,眼下说不定早就寻到为优秀的画师,拜师学艺了。 哪像如今,褚礼已经这般年纪了,基础都还没牢固,即使找到了优秀的画师,人家怕也是不愿的,毕竟想从基础开始带徒弟的,多半都会选些年纪很小的孩子,从小带在身边,做画做人都要言传身教才好。 不等小两口出声,褚礼挣脱了被拉着的手,转身挡在自家兄嫂面前大声反驳道:「阿嫂才没有误人子弟,要是没有阿嫂,我连个鸭子都不会画,你这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阿嫂!」 对方方才言语之间把自己,和自家的冠词棺材贬得一文不值,沈鹿竹原是十分气恼的,不过眼下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褚礼,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褚礼说得对,一个外人,怎么想、怎么说并不重要。 不过此人不过是在路边瞧了一眼,却能为了给褚礼的天赋打抱不平,赖在自家等了许久,想来定是个爱画懂画,又正直善良之人。 「我家阿礼确实于绘画一事儿上很有天赋,能得先生的欣赏,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先生有一句话,恕我不能苟同,在我看来这绘画之事,一为陶冶情操,二为得人欣赏,只要是悦人悦己,画在哪里又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待阿礼基础更牢固些,我家自会帮他寻得良师,就不劳先生记挂了。」 第二百七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梁怀仁连着被褚礼和沈鹿竹姑嫂两个反驳,觉得很是没有面子,梗着脖子回嘴道:“谁说我看好他了,你们叔嫂两个,画得一个不如一个。” 沈鹿竹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被这傲娇的络腮胡子给点燃了,方才是谁一直在嚷着自己误人子弟的,这会儿又说他们画得不好了,简直是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褚礼更是气得不行,说他画得不好还成,若是说他阿嫂,那是万万不行的! 见两人一副要与对方干仗的样子,褚义忙轻揽过妻子,将她和褚礼护在身后,正欲开口,就被身后的沈鹿竹抢白道:“说得这般大言不惭,好像你画得多好似的,别到最后是个连笔都不会拿的!” 褚义侧低着头,看向妻子从自己腰侧探出的头,摇头笑了笑,也不再开口,只是依然护在两人身前。 梁怀仁喘着粗气,嘴上的胡子被吹得一上一下,有种莫名的喜感,插着腰道:“你个小娘子,这天底下还没人敢说过我梁怀仁不会作画,我今儿定要让你好好瞧瞧我到底会不会拿笔!” 梁怀仁?这名字怎么好生熟悉,沈鹿竹突然瞪大了眼睛,随即眉目一转,计上心头:“只动嘴谁不会啊,有本事咱们就打赌,你若是真能画得出,画得好,就……就……” 见沈鹿竹说到一半没了声响,梁怀仁料定她是心生了怯意,哪肯轻易放过,连忙追问道:“就如何,你倒是说啊。” 谁知沈鹿竹却一把拉过褚礼道:“就让我家阿礼给你下跪磕头。” 褚礼猛地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阿嫂,褚家人也具是不解,就连一直和妻子心有灵犀的褚义,此时都有些搞不懂妻子这般是为何了。 沈鹿竹缩了下肩膀,不好意思地冲着褚义兄弟俩尴尬地笑了下,只有梁怀仁面露不屑地哼了声:“你这个奸诈的小娘子,居然推出了小孩子来替自己挡着,简直是不知羞。” 褚礼虽不明白阿嫂为何要让自己下跪磕头,不过却还是站出来道:“我愿意替阿嫂。” “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沈鹿竹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搂着褚礼的肩膀,扬起下巴继续挑衅道:“你少管,你还不一定能画得出来呢,先说好,你若是输了当如何?” “哼,我梁怀仁会输给你?” “少在那拖延时间,我看你压根就是在吹牛,眼下不敢了吧。” 沈鹿竹这话一出,顿时激得梁怀仁失了理智:“我若是输了,任你处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阿礼去拿笔墨纸砚过来,长山长林去帮忙。” “知道了师娘。” 褚礼转身跑出了堂屋去拿笔墨纸砚,薛长山兄弟紧跟在身后,褚三叔被眼前的发生的一幕幕,弄得有些懵,实在是搞不懂,怎么说着说着就打上赌了。 “阿义,鹿竹,这……” 褚义虽不清楚沈鹿竹这样做的目的,却不妨碍他对妻子的支持和信任,于是忙出言安抚道:“不会有事儿的,三叔放心。” 整个褚家堂屋,此时最镇定的,除了小两口和胸有成竹的梁怀仁,便只剩下一个褚秀秀了。 褚秀秀从方才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此时见没人注意自己,靠上前去,拽了拽沈鹿竹的衣袖,凑在耳边轻声道:“堂嫂,可是以前你给我瞧过的那个画册,我记得那个画师好像也叫梁……” 不等褚秀秀把话说完,沈鹿竹借着褚义的遮挡,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声,随后眨了眨右眼。 梁怀仁可是大乾有名的大画家,沈鹿竹刚开始教褚秀秀读书识字的时候,书本都是随意买的,有话本,有游记,夹杂在其中的,就有一本画册。 这本画册上,就印了许多梁怀仁的画作,虽然并不是真迹,都是些缩小,拓印的版本,可仍不难看出作画之人的技艺之高超。 姑嫂俩有时学累了,就翻出画册来瞧一瞧,沈鹿竹还指给褚秀秀看过,对此两人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梁怀仁很快便在褚礼取回来的纸张上开始作画了,泼墨造物,下笔自然流利,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看他作画,仿佛整个过程都是个艺术品一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看到这,沈鹿竹更加确定了此人的身份,趁着对方不注意,悄悄拉着褚礼去了一旁的角落。 “阿礼,等下咱们若是输了,你就这样……” 褚礼听过后,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家阿嫂。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和褚礼解释太多,沈鹿竹只能安抚道:“阿礼,阿嫂可曾骗过你?” 褚礼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曾。” “那就听阿嫂的,一会儿机灵着点。” “我知道了阿嫂。” 叔嫂两个说完悄悄话回到堂屋正中,此时梁怀仁也收了手中的毛笔,神山、祥云、仙鹤,还有一轮红日,一幅仙鹤飞天图赫然在目,和铺子里棺材上,沈鹿竹画得简直如出一辙。 沈鹿竹站在画前端详着,不愧是整个大乾都有名的画师,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在他笔下似乎都更多了几分生动和灵性,让人瞧着仿佛真的能跟随这仙鹤一起,腾云驾雾飞入仙境一般。 不过这人还真是,明明是以山水丹青为擅长的,却偏偏画了幅和她画在外面棺材上的一样,属实是傲娇。 梁怀仁得意地抬起下巴,看着站立在画前的沈鹿竹道:“怎么样,你可是服输?” “梁先生确实技艺高超,我甘拜下风,阿礼。” 梁怀仁没想到对方竟这般轻易地就服了软,原本打算嘲讽沈鹿竹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褚礼走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唤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梁怀仁闻言猛地退后了一步,随后又往前一步,弯腰试图拉起地上的褚礼:“你这是作甚,谁是你师父,快起来!” “自然是拜师,方才不是说好了,梁先生技艺高超,我们自然愿赌服输,下跪叩首,拜师学艺。” 梁怀仁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褚礼了,手指发抖地指着沈鹿竹道:“你你你,谁与你说好要收他为徒了,你简直,简直是无赖!” 沈鹿竹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问道:“梁先生可是赢了?” “那是自然。” 沈鹿竹闻言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褚礼,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在梁怀仁面前道:“我们方才打赌不是说好了,若是先生赢了,我们阿礼就下跪磕头,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祭拜父母祖先,叩拜万岁圣人,再就是拜师了,这三者梁先生想选哪个?” “你这是胡搅蛮缠!” 祭拜父母,叩拜万岁,当他梁怀仁疯了不成,前面这两个哪是他能选的? 沈鹿竹面上毫无波澜,只是又问了一遍:“那梁先生可是赢了?” 连做了两次深呼吸,见对方连问了两次自己可是赢了,梁怀仁以为沈鹿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认输,抿着嘴点了点头道:“我的画任谁看都是在你之上的,自是不可能认输,今儿就算你硬逼着我当了他师父,又如何,还能逼着我教他不成?” 这话,自然是不认输,却也不想这般手下褚礼为徒的意思了。 沈鹿竹笑了笑,没有搭话,却转过头对褚三叔道:“三叔,我有些话想和梁先生说,麻烦三叔帮我照看下正正。” 褚三叔明白,沈鹿竹这是在支开他们,于是抱起正正,带着褚秀秀走了出去,薛长山兄弟俩瞧了瞧师父师娘的脸色,也抬脚跟了出去。 褚义上前拍了拍褚礼的头道:“阿礼也去帮着看下正正吧,这里有我跟你阿嫂,放心。” 褚礼左右瞧了瞧,再一次后悔自己把这自称叫梁怀仁的老先生请了进来,心中满是愧疚,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堂屋。 沈鹿竹这时已经重新斟好了一杯茶,双手端到梁怀仁面前,恭敬地往前递了递。 梁怀仁斜眼打量了下面前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的沈鹿竹,谨慎地向后退了半步:“你又耍什么花招?” 沈鹿竹站直了身子正欲鞠躬致歉,却被一旁的褚义看出了意图,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了过去。 见妻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褚义温柔地笑了笑,随后端着茶杯,郑重地向梁怀仁深鞠了一躬:“梁先生,这杯茶是我夫妻二人敬你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梁怀仁正懵着,就见沈鹿竹也跟着鞠了一躬:“梁先生不过是在路边瞧了一眼阿礼的画,就因为不忍他的天赋被埋没,特意等着我们夫妻二人归来,可见是个有大胸怀,又对绘画一事十分热枕之人。” “咳,你们俩少给我扣帽子。” “诚如先生所见,我虽懂得绘画之道,能教阿礼些浅显的常识和技巧,却不能给他更多,阿礼的天赋在我之上,一直由我带着的确会耽搁了他,没能早些发现他的天赋,也确实是我的疏忽。” 褚义不愿妻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劝阻道:“阿竹,这怎么能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瞒先生,我家如今这般情形,都是托了我家娘子的福,家中爹娘早逝,阿礼的天赋被耽误是我的责任才是。” “我们也想替阿礼寻得一位良师,可这事儿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县城里绝对再也找不到比先生更加优秀的画师了,我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才临时想了这么个主意,先生若有什么不快,也请不要因此迁怒到阿礼身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又是鞠躬道歉,又是揽责任,又是拍马屁的,倒是叫梁怀仁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沉吟了半晌才道:「下午的时候,是我想偏了,你们两个倒是对爱护兄弟的好兄嫂。」 沈鹿竹闻言看向了褚义,轻挑了下眉,随后兴奋道:「这么说,梁先生是同意收阿礼为徒了?」 梁怀仁抽了抽嘴角,斜了一眼沈鹿竹,问了句:「你方才第二次问我赢没赢的时候,我要是认输了,你当如何?」 「梁先生若是认输了,那自然是愿赌服输,答应我一个要求了。」 得,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答应她一个要求,不用问梁怀仁也知道她会提什么要求,收褚礼为徒呗。 「就算我认输,你也好意思答应?」 沈鹿竹笑着挽起了褚义的胳膊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我相公眼里,我的画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哦?」 褚义宠溺地笑了笑:「没错。」 梁怀仁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朝堂屋外走去,小两口见状忙抬步去追:「梁先生,梁先生,梁怀仁!」 梁怀仁停下脚步,侧身回了句:「喊什么喊,我梁怀仁是那么好糊弄的,拜师礼,拜师宴一个都不能少,我才不能便宜了你们两口子,我回去落脚的客栈,三日后上门。」 小两口对视了眼,兴奋得不行,褚义个子大,几步就追了上去,鞠躬道谢:「我送先生回去。」 梁怀仁别扭道:「怕我跑?」 「不敢。」 沈鹿竹喜滋滋地目送褚义和梁怀仁出门,随后赶忙跑去找褚家众人,通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可褚礼瞧上去,除了刚听见消息那一瞬间,并没有表现的十分高兴,沈鹿竹看在眼里,等家里人各自散去,才开口问道:「阿礼似乎不怎么开心,你不想拜梁先生为师吗?不喜欢他的画?」 褚礼摇了摇头:「没有阿嫂,梁先生画得好极了。」 「那是怎么了?」 褚义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仰头看向沈鹿竹:「阿嫂,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能跟着阿嫂学,已经很好了,不用为了我去求人。」 他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阿兄阿嫂把自己支走,会说什么,做什么很容易猜到,无非就是为了他,去求梁怀仁,可这正是他不愿的。 沈鹿竹提起裙摆,在褚礼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头道:「阿礼,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你瞧见我和你阿兄求人了?」 褚礼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就算没看见,可想也是知道的,梁怀仁并不想收他为徒,可和阿兄阿嫂单独聊过后,却又点头同意了,这么大的转变,说没有求人怎么可能。 「我们不是在求人,只是想给梁先生个台阶下罢了。」 褚礼扭头看向自家阿嫂,一副别把我当傻子看的表情。 「阿嫂何时骗过你,你想啊,梁老先生不过是在路边瞧了眼你的画,只是因为怕耽搁了你这个陌生人的天赋,就在咱们家里等了一下午,非要和我掰扯一番,这是为何啊?」 褚礼摇摇头:「兴许是他太好心了。」 「好心是确实,不过更多的是他喜欢阿礼的画,看重你的天赋,兴许他那时就想要收咱们阿礼为徒了,这才会因为误会了我教你画画,是为了让你做工,在棺材上做画大发雷霆。 阿嫂当时也不知道他竟然是个很厉害的画师,自然是要回嘴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气氛僵在那里,他自然拉不下脸说同意收你为徒,所以阿嫂和你阿兄得给他个台阶下啊。」 「可是……他嫌弃咱们家棺材,阿嫂明明画得很好,大家也都很喜欢,画在纸上和画在棺材上又有什么区别 。」 沈鹿竹很欣慰地笑了:「阿礼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画画这件事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只要你喜欢,又不妨碍别人,那在纸上还是在棺材上又有什么分别。」 「那阿嫂为何还要我拜他为师?」 「有句话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阿礼可听说过?」 褚礼摇了摇头:「没有。」 「咱们拜师学的是梁先生的绘画技艺,也可以学他对绘画这件事的热爱,还有他的热心肠,哪有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好的咱们就虚心请教,不好的引以为戒就是。」 三日后,褚家早早就准备好了拜师的一应流程,邀请了相熟的街坊邻居,来做见证,只等着时辰一到,梁怀仁登门。 拜师仪式,定在巳时三刻开始,巳时刚到,褚家敞开的院门前,就来了一位身穿黛色长袍的男人,守在门边的薛长山瞧着这人有些脸生,还以为是走错了的顾客,忙上前询问:「买东西的话,到两边铺子就成,您是想买什么,纸钱还是纸扎?」 梁怀仁皱起了眉头道:「买什么纸钱,我是来参加拜师的,你这小子才过了几日,就不认得人了?」 薛长山闻言,仔细打量了下面前的男人,师父师娘邀请来参加拜师宴的,都是左右熟识的街坊,没有一个他不认得的,可眼前这男人,这身衣裳好像确实见过:「你……你该不会是梁先生吧!」 不怪薛长山认不出,实在是梁怀仁那日满脸的络腮胡,身上也净是尘土,瞧上去怎么着也有五十多岁,要不然褚礼几人也不能,不停地唤他老先生。 可如今梁怀仁在客栈休整了几日,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刮干净了胡子,露出了本来的面孔,眼下瞧着顶多也就三十多岁。 不止薛长山,褚家人都被梁怀仁的新面孔吓了一跳,确认再三才敢相认,沈鹿竹不停地腹诽,难怪那日大家叫他老先生,他会那么狂躁呢,瞧着跟褚三叔差不多的年纪,确实用不到老字。 梁怀仁本是京城人士,打小就在绘画一事儿上颇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在京中名声大噪,最近几年在京城待得百无聊赖,便收拾了行囊在大乾境内四处游荡,拜访名川大江寄情于山水,行至某处若是得趣儿,就住上一阵子,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也顺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用画笔记录下来。 遇见褚礼那日中午,梁怀仁才来到行安县城,在城中主街找了处客栈落脚,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出门闲逛了,根本顾不上半月余未清理的胡子,和灰扑扑的衣裳,这才叫众人误会了,以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巳时三刻,褚家人和被邀请前来观礼的众人,纷纷伫立在褚家堂屋两侧,褚义将梁怀仁从西厢请至堂屋主位落座。 随着请来的主事人的高喝声,穿着一身新衣的褚礼,来到堂屋正中,行至梁怀仁面前三步的地方,郑重其事地跪在了摆好的蒲团之上,行三叩九拜之礼。 待褚礼直起上身,褚秀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敬师茶、红包和由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组成的六礼束脩,端了上来。 褚礼这个新拜师的弟子,需跪着献上这些,梁怀仁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开口道:「你我二人今日能够结这师徒之谊,实乃缘分,作画是个修身养性,磨练意志的过程,你虽天赋卓越,日后也还需勤奋克己,多加练习才成。」 褚礼再次叩首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在众人的见证下行了拜师礼,喝了敬师茶,在吃过拜师宴,褚礼便正式成为了梁怀仁的徒弟。 拜了师,自然是要日日更在师父身旁学习的,褚家人商量再三,又征求了褚礼的想法后,褚义在私塾给褚礼办了退学。 自打确认了要拜师学画,褚礼便 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对这事儿想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打算,再读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既然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眼下退学是最好的选择。 梁怀仁入住的客栈,就在长青街上,离褚家铺子走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褚义当天送他回去的时候,就帮着换了间更大的套间,倒是也方便了褚礼日后,每天在这里学画。 褚礼从私塾退了学,可日子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每天一早就出发,下午再回来家中,帮着照看正正,或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儿,褚秀秀和沈鹿竹倒是多了个活儿,便是每日中午到客栈给褚礼和梁怀仁送饭。 有时是沈鹿竹自己做的,有时家里忙不开,就提上食盒,到附近酒楼点上几个菜送去,客栈倒是也提供餐食,不过没有自家做得可口,沈鹿竹便每日变着花样,多做一些,权当是替褚礼孝敬师父了。 眼看着到了四月下旬,褚家内院的几棵柿子树都已经长出了嫩叶,这日隔壁孙大娘带着自家伙计,抱着不少布料,进了隔壁的褚家棺材铺。 高同山一见是隔壁铺子的,好拿了不少布料,就知道是找自家老板娘的,忙招呼宋河帮着照看下铺子,自己带人去了内院。 第二百七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最近一直在帮丁安忙活着,修缮丁家宅院的事儿,沈鹿竹今儿难得没有出门,正在院子里看着正正和狸花玩,就见高同山领着孙大娘,和抱着不少布料的伙计走了进来,忙起身迎来过去。 「大娘怎么这时候来了,正正快喊人。」 「阿奶。」 孙大娘谢过带她进来的高同山,随后道:「哎,正正可真乖,也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啥时候能成亲,再给我生个这么可人的大孙子。」 「大娘这不很快就要过去了,到时候您亲自过去督促着,不就快了,大娘拿这些布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 孙大娘拍了下巴掌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闲聊,倒是把正事儿给忘了,鹿竹啊,快给了我找处地方,好叫伙计把这些布料放下,老头子那边自己顾着铺子呢,怕是忙不过来。」 沈鹿竹闻言忙指了指院子里树下用来乘凉的桌椅,帮着伙计把布料放下后,才出言问道:「这些布料,大娘是打算做什么?」 「我和老头子不是打算要去投奔儿子了嘛,家里这宅院和铺子得在我们走之前卖掉,铺子里这些布料也得抓紧处理了,不过这些都是些顶好的,我舍不得低价卖了,还不如送给你们了。」看書菈 沈鹿竹连忙推拒道:「这可不成,我哪能白拿大娘这么些上好的布料,得按原价给钱才成。」 孙大娘拦下了正欲回房取荷包的沈鹿竹,劝道:「你啊就听大娘的,我说送你就是送你的,自打你们搬来和我做邻居,我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心,你们一家平日里没少照顾我们两个老的,过年过节都惦记着我们,我跟老头子心里有数,这点布料算什么,你不收下,大娘可是要生气的。」 话说到这份上,沈鹿竹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多谢大娘的好意了,大娘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可定下了日子?到时我也好去送一送。」 「你前阵子不是跟我说,蒋娟下个月初八要和丁捕头成亲了嘛,那闺女儿人不错,我想着怎么着也要吃了她的喜酒再走,正好也和女儿女婿一家,再过次端午。」 孙大娘说到这,难免有些伤感,要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去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一走,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瞧瞧,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家女儿和外孙。 沈鹿竹忙宽慰道:「您儿子这般有出息,说不定过几年还能衣锦还乡,到咱这宁川府来做官呢,到时不就又一家团圆了,就算不回来咱们这,您女儿女婿那么孝顺,家里条件又不错,过几年等孩子再大些,定回去看望的,马上就要去和儿子团圆的,大娘该开心才是。」 「你说得没错,咱们不提那些不开心的,我今儿来除了给你送这些布料外,还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你们当初买这宅院的时候,可是找了伢行?」 沈鹿竹闻言问道:「自是找了的,大娘可是想打听伢行卖宅院的事儿?」 孙大娘点点头道:「就是这事儿,我家老头子前阵子也找了伢行,可这么长时间,只带来了两个看铺面的,之后又都不了了之了,我就想着问问你们,可有哪家靠谱些的伢行介绍给我们,不然就怕到时候都准备要走了,还得留下个烂摊子丢给女儿女婿处理。」 「我家当时确实找了好几家伢行,帮着打听买宅院的事儿,不过这些事儿都是褚义忙活儿的,具体哪家好些,等他晌午回来了,我帮大娘您问问可成?」 孙大娘笑着拍了拍沈鹿竹的手:「这有什么不成的,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说是着急买宅子,其实那伢行真带着人来的时候,我这心里还有些不好受,这宅院从我嫁过来,就一直住着,两个孩子都是在这出生的,闺女儿在这出嫁,儿子从这出发去赶考。 如 今要卖掉,总想着买了它去的能不能善待它,想着这铺子关掉了,想着在我家做绣活儿的那些人要怎么办,老头子总说我想得太多,自寻烦恼。 瞧我,说了不提不提,转眼就又说起来了,鹿竹你忙着,我那还有些活儿没做完呢,就先不和你聊了。」 「我送您。」 褚义是赶在午饭前回来的,彼时沈鹿竹正在灶房里做菜,褚义和自家胖儿子亲近了会儿,就来到灶房帮忙。 「阿竹你歇会儿,还有什么没弄呢,我来就好。」 沈鹿竹将刚出锅的炒青菜,分出一些盛进食盒里,瞧了眼褚义笑了笑道:「没什么需要忙的了,最后一个芦笋鸡汤再焖一小会儿就好。」 褚义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便搬了一旁的板凳过来,坐在灶坑前添柴,顺便陪妻子闲聊。 「对了,孙大娘今儿上午送了不少布料过来,说是舍不得低价处理了,索性送给咱们,我想着该送些什么做回礼比较好?」 褚义想了想道:「不如多准备着不易坏的吃食,阿竹之前做过的肉脯和风干肠都不错,孙家眼看着就要搬走了,送别的到时候怕都不方便。」 沈鹿竹点点头道:「风干肠怕是时间不够了,不过倒是能做些肉脯和肉干,对了孙大娘还托我问问你,哪家伢行靠谱些,他家之前找的伢行,这么久了才带了两家过来,老两口有些着急。」 「其实除了个别老板黑心的,那些伢行都差不多,孙家的宅院比咱们西院或是东院都大,却又比一处正经宅院小上不少,小买卖用不上,大买卖不够用,除非价格压到很低,不然怕是短时间内不好出手。」 沈鹿竹闻言叹了口气,手里的铲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鸡汤,想了会儿道:「褚义,要不咱们把隔壁买下来?」 小两口如今手里有些闲钱,过年时就曾考虑过,要不要买些田地或者是宅院,就当作是投资了,只是过完年回来后就一直在忙着,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听沈鹿竹提起,褚义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这铺面买到手了,总要做些什么才好:「若是买下来了,阿竹可想好了要做些什么?」 「倒是有个想法,上午的时候,听孙大娘嘀咕,说不知道若是他家布庄不开了,像表妹还有林姑娘他们这些,在布庄做绣活儿的人该如何,我就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能开个寿衣铺子?」 见妻子掀开了锅盖,褚义起身拿过一旁的汤盆和食盒,边分装炖好的芦笋和鸡,边继续闲聊道:「寿衣铺子?倒是和咱家如今的买卖相关,阿竹是打算把眼下在孙家做绣活儿的都请回来?」 「那倒不曾,咱们哪有精力顾得上那么多人啊,原来不是和表妹说好了,等咱们纸扎作坊开工了,就请表妹去那边帮咱们忙活儿的嘛,可如今林大哥已经安排了两名管事过来,表妹若是再过去,我怕她不自在,要是再开个寿衣铺子,以表妹的手艺倒是正合适。」 褚义点了点头,妻子考虑得没错,林庭派来的两位管事,一个主管作坊的账目和采买,另一个主管工人和纸扎的加工,做纸扎和做纸钱又有些许不同,是个更耗力气的活儿,普通工人的活儿自然是不适合蒋娟的,可作坊又确实不需要三个管事,蒋娟若是知晓了,怕是也不会同意。 「确实是个好法子。」 沈鹿竹笑了笑,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还有个更重要的,咱们原本不是商量了,想用手里的闲钱再置办些家产的,可我觉得置办田地和普通宅院再租赁出去,没有置办个铺面做些买卖回报大些,阿礼和秀秀如今年纪都大了起来,说不定哪天就碰都了心意的姑娘小伙,总要盘算着给他们多攒些聘礼和嫁妆的。」 褚义盖好上食盒的盖子,见沈鹿竹已 经洗刷干净锅灶,便顺手拿了一旁的帕子给妻子擦手:「谢谢我家阿竹。」 沈鹿竹闻言脸上笑意更胜,提步往前凑了凑,额头抵在褚义的肩膀上,歪头看着褚义,调侃道:「怎么谢,当牛做马的那种吗,还是要以身相许?」 褚义挑了挑眉道:「这辈子当牛做马,下辈子以身相许如何?」 沈鹿竹抬起头来,用手摸着下巴,故意做出一副傲娇的样子:「下辈子要不要再嫁给你,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才成。」 「不然换我嫁给阿竹?」 沈鹿竹举起双手捧着褚义的脸,就是一顿揉搓:「那你记得下辈子要长得漂亮些。」 「好。」 瞧着褚义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沈鹿竹有些哭笑不得道:「好什么好,怎么说什么你都好啊,不和你闹了,得去给阿礼送饭了,不然一会儿该晚了。」 褚义伸手先一步将食盒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拉起沈鹿竹的手道:「我和你一起。」 小两口手拉着手,刚从灶房出来,就碰见了正在院中照看正正的褚秀秀:「秀秀,我跟你堂兄去给阿礼和梁先生送午饭,叫长山长水过来帮着把饭菜端去堂屋,等下好开饭。」 褚秀秀闻言忙站起身,伸手欲接过褚义手里的食盒:「堂嫂和堂兄在家歇一会儿吧,我去给堂弟送饭就成。」 「没事儿,路又不远,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两口边走边聊,一路来到梁怀仁入住的悦来客栈,正在柜台后忙着的店家抬头见是沈鹿竹,忙打招呼道:「呦,褚老板和老板娘来给弟弟和梁先生送饭了,二位正在楼上房间呢,叫小二连着茶水一同给送上去?」 「那就有劳邓老板了。」 邓老板笑着回道:「客气什么,小二,去给楼上天字二号房的梁先生送饭。」 小二应了声,刚接过褚义手里的食盒,就见后院有人急匆匆地掀了帘子出来:「我来,我来。」 小两口闻声望去,就见客栈邓老板的小儿子邓南浔跑了过来,瞧见褚义两口子愣了愣,随后不知是紧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身旁的衣摆,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道:「原来是褚老板和老板娘,近来可好?」 邓老板拍了下自家小儿子的后脑勺道:「乱排辈,褚老板也是你叫的,叫叔。」 邓南浔有些不愿道:「褚老板夫妻年轻得很,阿爹你才是乱排辈。」 第二百七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就着吃午饭的功夫,小两口和褚三叔商量了下,打算买下隔壁孙家布庄的事儿。 褚三叔对于小两口的决定,一向都是以支持为主,有时提醒下该注意的,免得小两口忙中出错:「寿衣店这主意倒是不错,我平日里在街上遛弯,也见过别人家开的寿衣铺子,想来是这县城的富裕人家多,不像咱们之前在村里,寿衣都是自家提前做好的,还有些不讲究的,或者是事发突然来不及的,直接就穿着平时的衣裳入殓了。」 「三叔说得是。」 褚义想起之前在靠山村的时候,村里人的日子虽还成,可银钱到底都还是褚力气,或是一年忙碌到头,用地里的粮食换来的,来之不易自然花得就要精打细算些。 像纸扎、灵幡还有现在盘算的寿衣买卖,若是在村里,只怕是万万做不起来的。 既然已经有人在做了,就证明这寿衣在县城里是有市场的,褚三叔倒是不担心有没有人买,只是怕小两口支撑不来:「不过眼下家里已经开了两处铺面了,虽说有宋河和高师傅两人帮忙,可平日里还要做棺材,再开一处你们两个忙得过来,家里如今已经两处铺面了,村里那些田地每年也有进项,如今吃穿不愁,反倒要顾好自己。」 沈鹿竹明白褚三叔是关心自己和褚义,忙把自己和褚义的打算,说给褚三叔听:「三叔放心,到时候寿衣铺子那边咱们也请个伙计盯着,后院就布置成绣娘们做寿衣的地方,蒋娟表妹的手艺不错,我们打算就把后院的绣娘交给她管理。」 其实小两口自从来到县城,又开了棺材铺子,每日需要忙的反倒没有在村里住着的时候多了,两处作坊都不需要小两口亲自打理,进货送货有蒋全和林记的车队,两处铺子也都请了伙计,只要不是赶上了四节,纸钱买卖最忙的时候,小两口都不需要去到前面帮忙。 再说做棺材这事儿,眼下铺子里棺材的销量,倒是比原来褚家老宅时强上许多,可伐木和运输都有专人去做,沈鹿竹最近还雇了两个木工,专门帮着处理木材,倒是省了褚义很多功夫和精力。 这些褚三叔自然都看在眼里,只是作为长辈,还是忍不住关心,不过有了小两口的保证,倒是放心了不少,于是点点头道:「能雇人做的就雇人,你们两个不要把自己累着就成。」 以往家里的买卖,褚秀秀都不是很懂,除了些打扫做饭的活儿,她都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听沈鹿竹要弄个做寿衣的铺子,想着可算有了自己懂的事情了。看書菈 忙举起手示意沈鹿竹道:「堂嫂,若是真开了寿衣铺子我能去帮忙吗?我的绣活做得虽没有蒋家阿姊好,却也应该是能拿得出手的,到时候我也去帮着做寿衣去。」 「自然是成的,不过倒不是做寿衣,堂嫂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请秀秀帮忙,秀秀若是愿意的话,等日后寿衣铺子开起来了,能不能帮着堂嫂管着那边的账目,你也知道咱们家如今两处铺子的账目都是分开算的,若是再添一份账,堂嫂可是真就头大了。」 褚秀秀没想到沈鹿竹是想把新铺子的账目交给自己,一时间有些无措:「堂嫂,这管账的事儿,我从来都没做过,只怕做不来。」 沈鹿竹笑着鼓励道:「平日里我做账的时候,秀秀不是经常在旁边帮我核算的,没什么难的,有什么不懂的不是还有堂嫂在,秀秀可想帮堂嫂这忙?」 能给堂兄堂嫂帮忙,褚秀秀自是愿意得很,忙不迭地点头道:「愿意的。」 「愿意就成。」 既然已经商量好,决定要买下孙家的布庄,小两口便没再耽搁,歇晌起来,褚义依旧出门去了大安胡同,帮丁安盯着修缮宅院的事儿,沈鹿竹则直接去了隔壁的孙家布庄。 孙大娘瞧见沈鹿竹进来,忙招呼着人坐下: 「可是我托你问的事儿有了结果?还特意过来一趟做啥,等我过去不就好了。」 「左右也没什么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大娘想问伢行的事儿,我和褚义说了说,我家那时他也是先后找了好几家伢行的,多数都还算尽心的,不过大娘您也知道,我家这宅院最后也不是通过伢行买的,再具体一些的,他也不是很清楚,大娘不妨多找几家试试。」 孙大娘点点头道:「想来也是,这种事儿讲究个机缘,没听说哪家伢行一介绍就成的,是我心急了些。」 沈鹿竹想了想道:「大娘别急,我家那时买宅院也是找了好久,才瞧上个可心的,像您说的这事儿讲究个机缘,说不定今儿还没信儿的事儿,明儿就卖出来了呢,家里这处宅院打算卖多少,大娘心里可有成算了?」 「我跟老头子商量过了,差不多三百两左右就成了,若是再低些也成,实在不好卖,二百两也是可以的,谁叫我们这时间有些紧呢。」 「三百两,大娘不如把这宅院卖给我如何?」 孙大娘闻言愣了愣,拉起沈鹿竹的手,自己也往前凑了凑:「鹿竹你说真的?你可别是因为瞧见大娘家着急,想帮我们才要买的。」 沈鹿竹笑着答道:「我确实是存了想帮大娘的心思的,不过却也是真的想买下这处宅院,我想开个卖寿衣的铺子,前面卖货,后院就招些绣娘在这做寿衣。」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骗大娘作甚?」 孙大娘拍了拍沈鹿竹的手道:「好孩子,你这份情谊大娘先谢谢你,不过这事儿你稍等我一下,我得和老头子商量商量。」 孙大娘说罢,吩咐伙计招待沈鹿竹,自己则转身回了内院,没一会儿,后门便再次被推开,老两口从门后走了出来。 沈鹿竹见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打招呼。 「坐着,鹿竹你坐着。」 孙大娘老两口来到沈鹿竹身旁落座,随后再次开口道:「鹿竹啊,你要是真想买我家这宅院,那便卖给你就是了,不过不用三百两,二百两就成了。」 沈鹿竹就是怕说了自家要买后,孙大娘会给自己说个便宜的价钱,这才特意隐瞒了自家的想法,提前先问了下价格,这会儿自是不能同意。 「这可不成,我们咋能占您老两口的便宜。」 孙大爷摆手道:「怎么能叫占便宜呢,这宅院我们住了许多年,有感情了,若是卖给些不认得的,我们还不放心呢,咱们两家处得不错,交给你们小两口,我们心里舒坦。」 孙大娘也劝道:「就是的,况且我们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要离开了,这宅院一直卖不出去,也是个心病不是,你这就算是帮我我们大忙了,怎么能不便宜些。」 「大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这宅院即使我不买,也是不愁着卖出去的,不过是时间紧了些,我怎么能趁火打劫呢,说好了三百两就三百两,大娘若是不肯,那我可就去找别的宅院了。」 孙大娘见沈鹿竹不似作假,这才笑着应下道:「你这孩子,给你便宜些你还不同意,成,那便听你的,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对了,你说你想做个寿衣铺子,那布料这些可已经选好了从哪家进货?」 沈鹿竹摇头道:「开寿衣铺子这事儿,我也是最近才有的想法,这些都还来不及想呢,大娘可是有推荐的染布作坊?」 孙大娘闻言拍了拍沈鹿竹的手,乐呵呵地给她介绍起了布料买卖的门道道:「我猜着你们对这布料的买卖该是不怎么熟悉的,像是我家这种的,各种档次的布料都要备着,自然是不能只从一家拿货的,只要商定好,大部分的作坊都是能定时送货上门的。 虽说你们要做的是寿衣铺子,可这 寿衣也是得分些高低贵贱的,成衣的价钱一般是按照布料和手艺、绣样的复杂程度来定的,其中布料又占了主要的部分,我想着你们这寿衣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沈鹿竹这一个上午,也只是想了想寿衣铺子今后的人手分工问题,至于原料和定价这些,是想都还没想过的,要是回头等她自己琢磨,想来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如今孙大娘这一解释,倒是省了她不少事情。 「顶好的布料少进些,做两套摆着充充门面,中档一般的多进些,这部分的销量走大,另外还有备着点稍微差一些布料,做好了也不用摆在外面,就在柜台下面放着就成,有需要的就现拿出来,倒也方便。」 沈鹿竹认真地听着孙大娘传授的这些经验,频频点头回应,这些都是孙家做了十几年布庄得来的经验,旁人兴许上门求教,也不一定会告诉的。 年纪大些的人就是这般,喜欢给小辈们说些经验道理,孙大娘瞧沈鹿竹听得格外认真,自己更是毫无保留:「我家有几个长期合作的作坊,做的布料无论是色泽还是触感都相当的不错,回头得了空,就叫老头子带着你家褚义去走一走,瞧一瞧。」 沈鹿竹忙推辞道:「大娘已经告诉我很多了,这找作坊的事儿,告诉我们个名字和地址,回头我们自己去就成了,怎么好还麻烦大爷跟着折腾。」 孙大爷闻言坚持道:「你们不懂,我家跟那些作坊合作的时间长了,我带着你们去,说不定还能卖我个脸面,给个实惠的进价,你们若是自己去,小心叫人敲了竹杠。」 「老头子说的在理,鹿竹你就不用多推辞了。」 沈鹿竹闻言也不不再客套:「那就麻烦大爷和大娘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赶在四月末,丁安在大安胡同的宅院总算是修缮完了,屋内院外布置一新后,安排好宋河和高同山继续照看铺子,褚家人就带着丫丫,率先坐上了回靠山村的马车。 五月初八就要迎娶蒋娟了,丁安这边自是还有好些要忙的,怕顾不上丫丫,随性就直接托付给了褚义和沈鹿竹,等到初早迎亲的时候,再带着丫丫一同回来。 这次回村比以往都要晚些,小两口又各自忙碌着,还好在县城的时候,褚三叔就带着褚秀秀,还有薛长山兄弟俩,把端午节需要用到的食材、物件都一一备齐了,倒也省着回村后,还要再跑趟镇里去买。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村外的土路上,隐隐约约似是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喊,沈鹿竹刚掀了帘子出来,就见车外的褚义,也正在侧耳倾听。 「怎么好像是后面有人喊咱们?」 褚义点点头,轻拉了下缰绳,侧身向后望去,看了会儿便停了马车,跳下车去:「好像是表弟,咱们等一下瞧瞧。」 不一会儿,蒋全便赶着牛车从后方驶来:「表兄表嫂,还有褚家三叔,近来可好?」 褚三叔笑眯眯地回应道:「都好都好,蒋家小子你媳妇儿如今如何了?上次听鹿竹他们说害喜严重得很。」 提起自家怀孕的妻子,蒋全脸上的笑意更甚:「多亏了堂嫂娘家阿爷,徐氏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眼下吃得香,睡得也香,就是肚子一日大过一日。」 褚三叔点点头道:「那就好,亲家老爷子的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蒋全这是瞧见了坐在马车里的丫丫,忙招呼她到跟前来:「丫丫怎么跟着一起回来了,快到舅舅这来。」 丁安这些年时常带着丫丫和蒋家接触,蒋家又都是和善人,丫丫和蒋全的关系自是不错的,年后两家定下亲事后,便改口叫蒋全舅舅了。 「舅舅,阿爹说他这几日忙,怕顾不上我,就让我和褚家叔叔婶婶一起回来了。」 「昨儿阿姊和阿娘还念叨你呢,若是知道你跟着一起回来了,定会开心。」 蒋全说着回身在牛车上拿了不少糖块出来,分给几个小的:「正正也过来,叫表舅抱抱你。」 正正闻言伸着小胳膊就扑了过去,搂着蒋全的脖子,舔着手里的糖块,没一会儿就糊了满脸的糖渍。 褚义见蒋全牛车上拉了不少酒水和炒货糖块,猜他是为了蒋娟结亲准备的,便问道:「初八迎亲,家里准备得如何了,还有啥没弄完的,明儿我跟你堂嫂过去帮姨夫姨母忙活儿一二。」 「倒是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了,我阿爹阿娘比我成亲时都上心,老早就准备起来了,舅舅舅母们也都跟着忙活儿了许久,就是这些酒水糖块之类的,怕放不住留到了今儿个才去镇上买,眼下就只等着初八那日了。 今儿出门的时候,阿姊还念叨来着,堂嫂这两日是不是差不多该回来了,说是念你念得紧。」 几个月没见,沈鹿竹也有不少话想和蒋娟聊,闻言忙应承着:「我也念着她呢,明儿一早我们就过去。」 村外的土路不宽,马车和牛车不好一直停在这里堵着路,寒暄了几句,众人便再次上了车重新出发。 褚家刚搬去县城的时候,几乎每次回村都会被村民们围观,眼下快两年过去了,村里人倒是已经习惯了不少,瞧见是褚家的马车进村,多数还是会瞧上几眼,却不再会围着议论了。 回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扫下空了许久的宅院,虽说隔壁褚平一家,一直在都有定期帮忙打扫,可空了时间长的屋子,总是还会有些清冷的感觉,把行李和带回来的东西归置打扫一番,倒也显得院子里有些人气。 小两口第二日,便带着丫丫去了 蒋家,沈鹿竹和蒋娟许久没见,自是有好多要聊的,两人待在房里,边聊着近况,边收拾着蒋娟要带去县城丁家的行李。 「初八那日天不亮就要出发了吧,虽说是五月间了,可早上还是有些凉的,要不要留一件厚衣裳在外面,到时候盖在腿上也成,总好过挨冻。」 蒋娟笑着从一旁的炕柜里,拿出了一件红色的短袄:「我打算拿着这件,原本是怕丁安那边着急,成亲的时候还冷着,阿娘年后特意给我做的。」 沈鹿竹瞧了瞧笑道:「这不是正好了,红色的袄子比平常的衣裳强多了,瞧着就喜庆。」 蒋娟闻言笑着道:「这匹红布料,还是年前在孙大娘那里买的呢,当时是打算给阿全未出生的孩子,做两身小红袄的,结果最后倒是便宜了我自己,对了堂嫂,孙大娘一家是不是已经离开县城了,可惜我都没能当面和孙大娘道个别。」 「还没有呢,孙大娘听说你要成亲了,说是要吃了你的喜酒再走,离开的日子就定在了初八之后。」 蒋娟闻言很是开心:「那可太好了,孙大娘待我不错,总算还有个机会和她当面道别。」 沈鹿竹也笑道:「还有个喜事儿没告诉你呢。」 「什么喜事儿啊表嫂?」 沈鹿竹将人拉着在炕边坐下,随后道:「我和你表兄把孙大娘家的铺面和宅院买下来了,打算今后开个寿衣铺子。」 「真的?」 「当然了,骗你做甚,银钱都已经付好了,契书也签了,只等着你成亲后,帮我把这寿衣铺子开起来呢。」 蒋娟闻言很是开心,忙笑着恭喜道:「那还真是个天大的喜事儿,恭喜表嫂和表兄了。」 沈鹿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呢,这还不算是喜事儿,针线绣活这些,我认识的人里你最是精通,这后院掌管绣娘的活儿自是要交给你的,我和你表兄商量好了,等这寿衣铺子开起来后,分两成在你名下,既是我们给你的新婚贺礼,也是你今后在铺子里忙活儿的工钱,怎么样可还满意?」 蒋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得连连推拒:「不成不成,我怎么能要表嫂的买卖呢。」 「谁要把买卖给你了,都说了那两成是给你的报酬,你手艺好,今后不仅是咱们铺面的招牌,还要负责指导管理绣娘,就相当于是咱们合伙开了这铺面,二成是你应得的工钱。」 蒋娟还是不肯,摆手道:「我只不过是做做绣活,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工钱。」 「怎么用不上了,甭管是卖衣裳还是卖寿衣,不是都指着这针线活和绣活的手艺,手艺不好这寿衣怎么会有人来买,再说了不止是你,我还打算分两成给林秋怡,林姑娘的,她当初买下了大伯家的宅院送给了我们,我想着就算她拿那宅院入股了,今后这寿衣铺子也有她的一份,表妹今后白日里就在我们隔壁,到时候再在两个院子之间加个门,来回进出都方便,大家都凑在一起,不是很好嘛?」 蒋娟憧憬了些沈鹿竹所说的场景,若是能三五好友一起做活儿,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大家伙儿一起做事自然是好的,可表嫂给我的也太多了些,寻常找个绣娘哪需要这么多工钱的」 沈鹿竹不认同地道:「表妹和寻常的绣娘又怎么能一样,我这铺子可是指望着你的手艺呢,这两成就算是你用手艺入了股,以后表妹也是半个老板了,你不是想要做出番事业来嘛,机会这不就来了,还是表妹不喜欢跟我合伙做这买卖?」 「表嫂这是哪里话,我自是喜欢跟着表嫂做事儿了。」 「那咱们就说好了,表妹不许再推辞,这可是给你的新婚礼呢。」 小两口在蒋家帮着忙活儿了一小天,半下午的时候,才打算 离开,蒋娟将人送到了自家门口,看了眼此时正拉着自己手的丫丫,想了想对沈鹿竹道:「表嫂不如就把丫丫留在我这吧,留在家里和我做个伴儿,等丁大哥从县城回来,或是初八那日再跟着我一同走就成了。」 蒋娟说着晃了晃被丫丫拉着的那只手,侧头问道:「好不好丫丫?」 丫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沈鹿竹见状自然是没什么好阻拦的,婚前让蒋娟和丫丫多培养一下感情也好,于是点头应下:「那成,就把丫丫留下吧,等会儿叫你表兄把丫丫的东西都送过来。」 一旁的蒋全闻言道:「我跟着表兄表嫂去取一趟就是了,正好顺路去趟平哥和哥家里,请他们初八那日到家里来吃个喜酒。」 过了端午节,丁安和蒋娟的亲事就越来越近了,因为今后是要生活在县城的,新房自然也布置在了县城的大安胡同,是以迎亲那日,是要直接把新娘子接到县城里去的。 田家这边作为丁安的姑母家,一向对丁安不错,侄子成亲田姑母和姑父,自然是想庆祝一番的,便和丁安商量着想在初七这日,在自家院子请左邻右舍热闹一番。 丁安自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的,初六这日安排好县城里的一切,便独自返回了村里。 第二百七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五月初八,甲寅日,宜嫁娶、祭祀、祈福。 丁安在县城雇了专门迎亲用的马车和乐队,还有衙门里两个今儿轮休的捕,昨儿个晚上就已经到了田家院子。 一早,寅时刚过,在田姑母家院子里歇下的众人,便都已经起身忙碌了起来。 吃过早饭,丁安又重新洗漱了一番,然后才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新郎服,边和来帮忙的兄弟们交待一会儿的事儿,边任由田姑母帮着自己整理衣裳。 看着今儿个格外精神的侄子,田姑母脸上的喜色愈发浓郁:“真好,安子你如今又要娶亲了,要是你阿爹阿娘泉下有知,指不定会多高兴呢,等日后我下去了,也不用没脸见他们了。” “姑母和姑父一向对我视如己出,这些年更是没少照顾我和丫丫,一年中的这些年节,哪次不是在姑父姑母这里过的,又怎么会没脸见阿爹阿娘,再说姑母如今还年轻着,身子骨也好着,少想那些不好的事儿。” 一旁的田家表姊也劝道:“就是的阿娘,今儿可是表弟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那些。” 与此同时,蒋家院子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男人们在院子里,领着各家的娃娃们,摩拳擦掌,等着一会儿的堵门,女眷们都围在蒋娟的屋子里,看着已经装扮好的蒋娟,说些体己话。 崔家外婆还有几位舅舅舅母们作为长辈,是要给新嫁娘添嫁妆的,有的准备的是布匹成衣,有的准备的是首饰,还有给蒋娟备了梳妆台的,其中是二舅母的添妆最为豪横,直接拿了几张银票,塞到了蒋娟手里。 蒋娟慌张地瞧着手里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二舅母,这怎么成……” 二舅母孙氏一向豪气,拍了拍蒋娟的肩膀道:“有什么不成的,二舅母实在想不出要给你添些什么嫁妆啊,索性就实在些,你就当替二舅母我省事儿了。” 崔外婆也劝道:“娟儿你就收着吧,你二舅母一向不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今后自己过日子,用银子的地方多,手里多备着些是好事儿。” “那就谢谢二舅母了,也谢谢外婆还有其他舅舅舅母给添的嫁妆,我以后一定好好用着。” 崔外婆拉着蒋娟的手,不由地想起了蒋娟以前的遭遇,不住地叮嘱道:“咱们娟儿以后定能顺风顺水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以后要是再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和家里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知道不?” 蒋娟眼中泛着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不会了外婆,以后不会了。” 蒋母见状也是伤心不已:“这次嫁去了那么远,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时不时地就带着小宝回来瞧瞧。” 祖孙、母女三人都有些激动,一旁的小舅母忙劝道:“新娘子别哭,还没到时辰呢,这时候可别哭花了妆。” 沈鹿竹也道:“是啊,外婆和姨母就放心吧,我和褚义定会多照顾表妹的。” 屋内正劝着,院外丁安已经骑着带了红花的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在村里绕上了一圈,来到蒋家门前了。 褚义、蒋全几个带头堵门,喧闹了好一阵子,才叫丁安进了蒋家院门,寅时三刻,随着一声“吉时到”,迎娶蒋娟的马车,驶出了蒋家院子。 丁安骑着马,行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紧跟着的是被傧相簇拥的迎亲马车,再之后是奏着喜乐的乐队,最后面则跟着拉着嫁妆的蒋全和褚家的马车。 蒋全和褚义今儿负责送亲,小两口一商量,索性全家就一同跟着回县城,迎亲的队伍行进得很慢,一路走走停停,总算赶在巳时前进了县城。 迎亲的队伍进了县城后,会在县城的主街上绕上一圈,褚义便先一步把马车赶回了自家在长青街的宅院,将一家老小和行李先行一步送回了家中。 随后小两口带着丫丫和小宝,又去隔壁叫了孙大娘老两口,还有等在孙家布庄的林秋怡,众人等在街边,瞧见丁家迎亲的队伍绕过来后,这才又重新跟了上去,一起送亲到大拿胡同的丁家。 丁宅,丁安托了袁捕快等人带着一众来参加婚宴的亲友们守在这里,众人瞧见丁安带着迎亲队伍一拐进胡同,立刻就在门前放起了爆竹,红色的爆竹碎屑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蒋娟就在这漫天的“红雨”中,被丁安牵着手,跨过火盆,一步步走进了这个今后要生活的院子。 观完礼,沈鹿竹就带着丫丫和小宝,连同林秋怡还有孙大娘便一同来到了新房。 孙大娘是特意为了参加蒋娟的喜宴,才特意多留了几天的,蒋娟如今见了人,很是感慨:“大娘您快坐,表嫂同我说大娘今儿能来吃喜酒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去年得了您那么多照顾,如今您要和儿子团圆去了,该当面道谢告别的,只是……” 孙大娘拍了拍蒋娟的手,打断道:“傻孩子,我知道,你们要成亲了,可是一堆事儿等着你忙呢,哪有时间跑来跑去的,新嫁娘就得老实在家待着才成,这不也还是见到了,大娘知道你以前过得不易,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我怎么着也是要喝你一杯喜酒,沾沾喜气的不是?” “那大娘等会儿定要多喝几杯,对了,还没问大娘家里可都收拾妥当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一定要叫我。” 孙大娘摆摆手道:“都收拾妥当了,铺子里剩的那些布料和成衣,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没什么要忙活儿的了,眼下只等着初十那日,就随着姑爷给找好的商队,一起上京了。” 之前虽已经知晓孙大娘一家,参加过蒋娟的喜宴便会离开,可乍一听说这个消息,沈鹿竹还是有些惊讶:“初十,这么快?” 孙大娘笑了笑道:“家里这边都打点妥当了,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再耽搁几天的了,虽说有些舍不得,可我和老头子也想早两日见到家里那臭小子不是,早晚都是要走的,也就不差这几日了。 等我们走了,这几日前院的铺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等我们走了,鹿竹你再把后原本收拾收拾,就能把直接用了,还有我家那伙计,不知道鹿竹你觉得咋样,若是瞧着还行,你看能不能就留在你们家今后的寿衣铺子了?” 寿衣铺子开起来后,自然也是要招伙计的,孙家布庄现在的这个伙计,人能干也踏实,又对布料这些很是了解,若是能留下,沈鹿竹自然是愿意的,于是点头应下:“这有啥不能的,他若是愿意留下,那可算是给我省了个大事儿呢。” 陪着蒋娟聊了会儿,三人便先一步离开了新房,直接去了前院找正在和人闲聊的孙大爷。 沈鹿竹瞧着前院还有阵子才能开席,便对林秋怡道:“我有事儿想和林姑娘商量下,随我来。” 两人找了处僻静的角落,站定后沈鹿竹开口道:“不知道林姑娘听说没有,孙大娘家的宅院和铺子已经被我家买了下来,我盘算着今后在那开一处寿衣铺子。” 林秋怡笑了笑道:“这事儿我已经从孙大娘那听说了,我还想问鹿竹你呢,你那寿衣铺子可需要做绣活儿的女工,你找我可是为了这事儿?” “自然是要的,林姑娘若是想,我自然是万般欢迎的,不过我今儿找你倒不是这事儿。” 林秋怡见沈鹿竹主动和自己说寿衣铺子的事儿,还以为就是问自己想不想去做活儿的,结果见对方否定,一时有些不解:“不是这事儿,那是?” 沈鹿竹从怀里拿出了张纸,递到了林秋怡手里:“我家的寿衣铺子,我打算分两成在你名下,这是份初步的契约,等回头铺子做起来后,咱们再重新签订一份完善的。” 林秋怡闻言,忙打开手中的纸,见果然是张契约书,不仅如此沈鹿竹已经在上面签好了名字:“鹿竹,你这是……” “之前林姑娘买下了大伯家的宅院送给我们,这份礼物太重了,可硬还给你,那宅院估计于林姑娘也没太大用处,眼下好了,那处宅院就算做是林姑娘入股了我家寿衣铺子,我分两成给你,今后这铺子所有的收益你都能拿两成,不必出去做工也可以安稳度日了,当然林姑娘若是喜欢到咱们铺子里,帮着忙活儿忙活儿,我自是相当欢迎的。” 林秋怡摇摇头,想要把契书递还给沈鹿竹,可对方却说什么都不肯收下:“这可不行,村里的一处宅院便是再值钱,也万万不是能和县城主街上的一处买卖相提并论的,别说是两成,就是半成也是比不得的,再说那宅院我当初买得便宜,又是为了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如今又怎么能用它换了铺子的两成买卖。” “救你的是村里的郎中,可不是我们,自打收了你这礼,我就一直心中不安,那处宅院也一直荒废着不敢使用,今儿你若是不能收下这契书,那那宅子便只能一直荒废下去了,以后寿衣铺子里的绣活,林姑娘也别想了。” 见沈鹿竹如此,林秋怡有些无奈:“哪有鹿竹你这般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初十这日,孙家布庄前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给孙大娘老两口送行的,褚义提着沈鹿竹早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大包袱,站在自家妻子身旁,等她和孙大娘拥抱过后,才将东西一一交给老两口。 「大爷大娘,阿竹给你们准备了些路上吃的东西,都在这两个包裹里了,您收好。」 孙大爷看着手里的大包裹,有些不好意思道:「费这个力气做甚,吃的干粮你大娘,还有我家闺女儿都已经准备不少了,我们老两口一路上能吃多少。」 「多准备着些,有备无患嘛,阿竹的手艺一向不错,您二老就收下吧。」 沈鹿竹也道:「我知道大爷大娘定准备了不少吃食,便没做那些饼子之类的,就做了些干面条和肉脯,麻辣味的,五香味的都有,比肉干软些更好入口,还用猪油熬了些火锅料,用油纸分装包好了,一次一块刚刚好,大爷大娘不是爱吃我做的火锅嘛,那个包裹里我还放了口小锅在里面,倒上水再放上块火锅料,煮开了下面条或是随便些什么都好吃,那肉脯空口吃腻了,也能用来煮火锅。」 孙大娘闻言很是感动:「真是让你们破费了,鹿竹你有心了,这路上能吃到火锅,还是真叫我没想到。」 孙大爷也道:「原本我还担心这路上天天吃干粮,怕是要吃不消的,有了你们准备的这火锅,那还不得馋哭了一起同行的。」 沈鹿竹笑道:「我准备了不少呢,大爷到时可以拉上商队的人一起吃,人多了吃着才热闹。」 「好好好,真是谢谢你了。」 蒋娟也抱了个包裹上前:「大爷大娘,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些吃食,不够都是些果脯干果炒货之类的,您二老路上无聊了就吃着解解闷,里面还有些新磨的绿豆粉,眼下天气热,你们路上冲了喝,也能解一解暑气。」 「有心了,娟儿你今儿该回门的,还特意来这作甚?」 「没事的大娘,送了您跟大爷,我们一会儿再赶回去也是来得及的,我已经和家里弟弟说了今儿的事儿,爹娘不会着急的。」 褚三叔自打搬来这县城,就和孙大爷成了棋友,如今老伙伴要走了,心中自然很是不舍,侄子小两口给准备了不少吃食,他思来想去,便把褚义用楠木给自己做的一套象棋拿了出来。 「老孙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副棋,以后咱俩怕是再难有机会一起下棋了,这套便送给你了。」 孙大爷确实很喜欢这副棋,之前还提出想要买过,眼下见褚三叔忍痛割爱,本分都不含糊,当即接过:「这我可就不跟老褚你客气了,哈哈哈。」 孙家搬走后,小两口便开始了对隔壁宅院和铺子的整理,孙家原本就是卖布料和成衣的,铺子里的摆设和布置,大抵都符合褚家今后做寿衣铺子的要求,只需将部分老旧的柜架翻新,再重新改色即可。 内院原本只是孙家老两口的住所,如今想要改成做供绣娘们在此做寿衣的绣房,改动便大了些。 首先是屋子的布局,正对院门的正房一排房间,先是将屋内的所有家具都清了出来,随后把隔断打通,变成一处大通间,四周的墙壁改成火墙,这样冬天里也能保证屋内的温度,好不叫绣娘们因为冻手,而做不来针线活。 再在屋内摆上绣娘们做衣裳用的桌案和椅子,从一侧到另一侧,按照丈量画线、裁剪和缝制分区。 然后是东西两侧的厢房,一侧改成浆洗房,做好的寿衣要在这里过一遍水,清洗掉布料上的灰尘,另一侧则改成了绣娘们中午吃饭的饭堂,还在院子里加了几排晾晒衣物的架子。 沈鹿竹留下了孙家布庄的伙计,无论是卖货,进布料的染坊,还是孙家之前的那些绣娘,他都熟悉得很,内院在改建的同时,沈鹿竹便带着褚秀秀, 还有蒋娟和林秋怡,每天和这伙计一起选布料、招绣娘,忙得不亦乐乎。 这还不止,得了空小两口还特意跑了一趟纸扎作坊,拉着作坊主管工艺的管事,还有几个老师傅在房间里讨论了许久,连午饭都不曾用,直到半下午才满脸笑意地从纸扎作坊离开。 方才讨论得太过投入,沈鹿竹一走出作坊,才感到腹中饥饿难忍,小两口连忙在街边找了处小餐馆,祭拜自己的五脏庙。 等小两口回到长青街东院,正正已经歇过晌,正坐在褚三叔的膝盖上,在自家西院入神地看薛长山和薛长林两兄弟处理那口刚做出来的棺材呢。 薛家两兄弟跟着褚义学做棺材已经快一年了,如今已经能帮着褚义做许多事情了,尤其是老大薛长山,许是年纪长上几岁的缘故,做起木匠活儿来一板一眼的,颇有些老师傅的风范。 瞧见小两口回来,褚三叔先是关心了几句,随后沈鹿竹又问了中午褚秀秀可有给褚礼送饭:「我今儿没在家,秀秀中午可还忙得过来,午饭可有给阿礼和梁先生送过去?」 「堂嫂放心吧,忙得过来,我中午特意提早了些开始准备的,做好饭就给堂弟和梁先生送了过去,不过到客栈的时候,两人不在房间里,邓老板家的小公子说是一早就提着画板出去了,他说问了梁先生,说是带着堂弟出去采风,中午会回客栈用餐,我便把食盒托付给了他。」 「邓老板家的小公子,他还特意问了梁先生这些?」 沈鹿竹想起了那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好像十分关注褚礼和梁先生似的,对自家人好像也很是恭敬客气,偶尔几次她去送午饭,每次都能见到他兴冲冲地出来,随后瞧见自己,又会瞬间规矩起来,恭敬地打招呼,或是主动帮忙送饭,或是在一旁带路,热情得很。 褚秀秀点了点都:「嗯,我去时他是这般和我说的,不然等下我再去客栈瞧瞧,万一堂弟和梁先生没吃到午饭就不好了。」 沈鹿竹闻声瞧向了褚秀秀,脑中划过一丝念头,却又转瞬即逝,叫人摸不到头脑,摆摆手打消了褚秀秀的念头:「无妨,客栈开门做生意的,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诓骗咱们,看这时辰阿礼估摸着也快回来了,等下问问他不就成了。」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那头褚礼已经推开了东西两院间的木门,走了进来:「我说怎么东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原来都在这里,阿兄阿嫂今儿回来的倒是早些。」 褚义笑着接过弟弟手里的画板,方才妻子和堂妹的对话,他自然事听见了的,知道妻子想问,便率先开口道:「听说阿礼今儿跟着梁先生出去采风了,都画了些什么,感觉如何?」 褚礼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道:「阿兄是怎么知道的,师父今儿确实带着我出去转了转,他说我如今线条和颜色用得都还不错,不能老待在屋子里,得出去多瞧多看,今儿就带着我在街上画路过的行人。」 褚礼说着还把自己画了一半的画纸拿了出来,给自家人看。 沈鹿竹知道褚礼天赋好,如今见了他跟着梁怀仁后画的,心中更是庆幸,多亏自己当初应拉着梁先生收了褚礼为徒,不然自己还真的很难在短期内,就能叫褚礼有这么大的进步。 「是客栈邓老板的小儿子和你堂姊说的,那人跟你和梁先生很是熟悉?」 褚礼点点头道:「邓家兄长人很好的,经常和我跟师父聊天解闷,还总是关心我们,经常送些小糕点和茶水到师父的房间。」 沈鹿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人既然不错,那阿礼日后便好好和人家相处。」 「我知道了……阿嫂,我今儿跟师父学画的时候,有一处不太明白,阿嫂能不能教教我?」 沈鹿竹有些不解, 褚礼跟着梁怀仁学画,哪里有不明白的怎么不当场问自己师父,难不成是梁怀仁太过严肃,害得褚礼不敢多问? 「当然成了。」 沈鹿竹说罢接过褚义手里的画板:「那你看着会儿正正,我和阿礼去趟他的书房。」 叔嫂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褚礼的书房,沈鹿竹忙问道:「阿礼有哪里不明白,怎么不问问梁先生,可是他太过严厉,要不要阿嫂和阿兄去同他说说?」 虽说严师出高徒,学艺第一就是要能吃得了辛苦,可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褚礼又一向懂事得很,沈鹿竹不相信他会在梁怀仁面前调皮捣蛋,是以若是对方态度真的太过严厉,沈鹿竹觉得还是有必要交涉一二的。 谁知褚礼却摇了摇头道:「阿嫂,师父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我还是很好的,阿嫂不要担心,我叫阿嫂来是有个事情想和阿嫂说。」 这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沈鹿竹的预料了:「是什么事儿,还得背着家里人说?」 褚礼有些苦恼地道:「阿嫂是邓家兄长……」 「邓老板的小儿子?阿礼方才不是说他对你不错,他怎么了?」 「邓家兄长对我确实不错,不过他总是旁敲侧击地想要问我堂姊的事情,我觉得……我觉得他居心不良。」 沈鹿竹方才听褚秀秀说的时候,也是突然灵光一闪,莫名其妙地就感觉邓家小儿子这有些怪异的举止,兴许是和自家堂妹有关,没想到还真是如此,褚礼这乖孩子都说他居心不良了,那定是问了不少事情。 「可有问了秀秀婚没婚配?」 褚礼忙不迭地点着头:「这事儿似乎不能当着堂姊的面说,我就骗了阿嫂,说我有不会的地方。」 第二百七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夜间小两口的闲聊时光,沈鹿竹把从褚礼那听来的事儿,还有自己的猜测和褚义说了说。 褚义听完挑了挑眉道:“阿礼当真是那么说的?” “嗯,我还骗你不成?” 褚义有些好笑:“阿礼一向想法有些简单,没想到如今真是长大了,还知道怕秀秀不好意思,要顾及堂姊的脸面了。” 沈鹿竹佯装生气地拍打了下褚义的胳膊:"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这关注点怎么这般奇特?“ 褚义讨好地揽过妻子的肩膀,将人拥在怀中认错:“是为夫的不对,阿竹不气。” “那你说秀秀这事儿咱们要不要和三叔说一下?” 褚义想了想道:“三叔如今对秀秀的婚事也是矛盾得很,又怕耽搁了秀秀,又有些舍不得,下午我瞧秀秀的样子,不像是和那邓家小子有一样的心思,不然咱们再等等,观察看看?” 褚秀秀眼下已经虚岁十八了,在村里这个年纪的姑娘,一般都早嫁作人妇了,少数还没成亲的,也都是早早订了亲,只等着男方前来迎娶过门了。 像褚秀秀这样,一次亲都没议过的,确实少见,褚三叔这两年也纠结得很,一来舍不得唯一的闺女儿早早出嫁,二来又怕自己这当阿爹的是不是有些太过自私了,耽搁了闺女儿。 其实这些年倒是也有过和褚三叔,或是小两口询问过褚秀秀婚事的人,只不过无论是褚三叔还是小两口,都没有应承下来罢了。 村里自然也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阿娘不在身边,褚三叔这当阿爹的不上心的有,猜测褚秀秀是不是有啥隐疾的也有,甚至还有的说,沈鹿竹这当阿嫂的,是怕秀秀嫁出去,没人能被她使唤着做家务活儿了,这才不许家里给褚秀秀议亲的。 总之在他们眼里,这么大的姑娘家说啥都不议亲,定是有问题的。 你若是和他们说是心疼,舍不得自家闺女儿,他们定回你一句:“屁嘞,谁家心疼闺女儿的好爹娘,不给自家闺女儿议亲!” 好在褚家如今一年到头,在村里也住不上几日,村里那些闲言碎语,别说压根就传不到褚家人耳中,便是传到了,褚三叔和小两口也都不是会为了外面的传言,就嫁了褚秀秀的人。 “也是,万一秀秀对那邓家的小儿子没有那方面想法,到时就怕反倒弄巧成拙了,不过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探一探三叔的口风啊?” 褚义点点头道:“确实应该探探口风,三叔也该好好想想这事儿了,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神鹿组拍了拍褚义的胸膛,一本正经地道:“那这事儿组织可就交给你了,褚义同志可千万要完成任务才行。” 褚义笑着捏了下妻子的鼻头,陪着她嬉闹道:“遵命,娘子大人。” “前阵子还说要给阿礼和秀秀准备聘礼和嫁妆呢,这么快就有人瞧上咱们家秀秀了,还真是经不住念叨,看来咱们家的寿衣铺子得抓点紧才成了。” 褚义摇头失笑道:“哪有那么急。” 孙家布庄后的院子,要比褚家西院大上不少,褚家人叫东院、西院叫得顺了口,眼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便唤这处新买的院子为大西院,和原本的做区分。 在沈鹿竹的督促下,大西院的修缮比原定的提前了一旬便完成了,赶在六月初,新招来的绣娘们,就已经陆续进到了褚家的大西院,按照蒋娟和林秋怡提前制定好的样式,开始制作寿衣。 趁着绣娘们准备铺子开业所需的寿衣,褚义又给自家的寿衣铺子重新雕刻了一块牌匾,筹备了一个半月,褚记的第三家铺子,终于定在了六月二十六这日开张。 二十四这日,沈鹿竹正和褚秀秀、蒋娟还有林秋怡几个正在铺子里布置着,就见褚义赶了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前,招呼妻子出发。 将手中的抹布放下,沈鹿竹对还在忙活儿的几人道:“我和褚义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秀秀记得把东边的展示柜,给我留出两组来,不要全都摆上寿衣了。” “我知道了堂嫂,你放心。” 蒋娟以为沈鹿竹是怕回来的不及时,自己几人已经把铺子布置完了,才特意叫褚秀秀留着两组柜子,等着她回来再弄,忙摆手道:“表兄表嫂有事儿去忙就是了,何必要让留活儿给你,我们做了就是。” 沈鹿竹闻言,知晓蒋娟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有些神秘地解释道:“我是去取秘密武器的,那两组柜子我自有其他用处,表妹留着等我就是。” 铺子里正在收拾的三人闻言,都疑惑得很,筹备这寿衣铺子也有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堂嫂悄悄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是啊鹿竹,怎么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搞得这般神秘?” 沈鹿竹笑了笑道:“要保持神秘感嘛,在这儿等着,我和褚义很快就回来。” 说罢,沈鹿竹便扭身出了铺子,和褚义一起坐在马车前面,直奔西街自家的纸扎作坊。 作坊的两位管事早早便已经等在门前了,瞧见小两口的马车驶近,忙开了院门把马车放入。 沈鹿竹方一下马车,便问向两位管事:“许管事、林管事,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主管技术和工人的林管事道:“褚夫人放心,按照您的吩咐,还有之前画好的那些样图,咱们每样都做了十套出来,眼下都已经整理好,给您放进箱子里了。” 沈鹿竹笑着向两位管事道谢:“这段日子麻烦两位管事了,您二位还有作坊里参与了此事的工人们,这个月每人都多发一半的工钱,另外下个月多放两日的假。” 许管事点头应下:“夫人宅心仁厚,工人们若是知道定会更加卖力工作的。” 将三口大木箱装上了马车,小两口也不多留,不出一个时辰就赶了回来,彼时褚秀秀几人已经将铺子打扫一新,绣娘们做好的各式寿衣也已经摆在铺子里展示上了,唯有东边靠门处的两组柜子上还空着。 褚义喊来了宋河和高同山,三人一起将三口木箱搬进了寿衣铺子里,不待沈鹿竹招呼,大伙儿就都围了过来,好奇这三口硕大的箱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堂嫂,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武器?” 沈鹿竹点点头,也不多言,直接伸手掀开了其中一口箱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套衣裳。 蒋娟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沈鹿竹拿在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纸做的寿衣?” “嗯,没错就是纸做的。” 林秋怡很是不解地道:“可是为何要弄来这么多纸做的寿衣,这东西应该很爱坏才是。” 沈鹿竹把手里的纸寿衣递到了几人手中,让她们亲自感受:“这个用的纸和纸扎的纸,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个叫皱纹纸,本身就是皱皱巴巴的,却也比其他纸要更有韧劲。 至于为何做了三箱子这个,咱们家的寿衣虽说价格从高到低,各种的都有,可再便宜的也是用布料来做的,成本在那价格自然也不会太低,若是送葬下殡的时候,穿在人身上的,自然还是得用布料做的才成。 可赶上寒衣节这种节日,想来有些日子不是特别富裕的,或是勤俭惯了的人家,便就不会再买去烧掉了,像咱们村里就少有在祭祀时烧寿衣的,顶多赶上周年的时候,烧上两件旧衣裳,说白了无非还是舍不得,可咱们这纸寿衣不同,成本低价格也便宜,就算四节和各种周年忌日都买了去烧,也都不必心疼。” 蒋娟想了想村里的情况,好像确实是如此,家家都觉得烧衣裳浪费了些,慢慢的寒衣节就只烧些纸钱祭祀了。 沈鹿竹见状继续道:“其实,咱们是没法指着这纸寿衣挣大钱的,虽说成本低,可买价也不能高了,不然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林秋怡不解道:“那为何还要费力做这些?” 她看得出来,这纸寿衣虽瞧上去只是用彩纸裁剪后,贴在一起的,可做起来应该并不容易,既然不那么挣钱,那费力做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是为了养成习惯和风气。” “习惯?” “嗯。”沈鹿竹点点头继续道:“眼下咱们开寿衣铺子,虽说也是能挣钱的,可来买寿衣的顾客,想也知道定都是家里刚刚有人去世,或是即将有人去世的,像寒衣节或是忌日周年这些日子,并没有销路。 可县城里的住户就这么多,寿衣铺子也有好几家,这般的情况,买卖能挣到的钱是有数的,要想买卖更好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不扩大购买群体,要不减少卖货的铺子。” 在座的几个,虽说只有沈鹿竹和褚义是有做买卖的经验的,可这是倒也并不难理解,说白了就是狼多肉少而已,要不就多弄些肉出来,要不就只能把其他的狼杀死。 “可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之前的杨家,或是再之前的黄良和胡顺一样,做些打压同行恶意竞争的事情,况且咱们怕是也做不来,那便只剩下扩大购买群体这条路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可是,鹿竹你方才不是说了,这纸寿衣并不能让咱们挣多少,那不就是说咱们用纸寿衣吸引来的顾客,也就是你说的新购买群体,也并不能叫咱们比原本多挣出来多少的意思吗?」 林秋怡对小两口信任得很,自然不会觉得沈鹿竹弄了个不挣钱的铺子出来,和大伙儿一起做,更何况这铺子的本钱都是他们小两口出的,哪有人会坑自己的。 只是她实在是搞不懂,沈鹿竹的那些理论,不止林秋怡搞不懂,褚秀秀和蒋娟也是云里雾里的,就连褚义一个月前知晓了沈鹿竹的想法后,当时都是有些懵的。 沈鹿竹笑着点了点头:「林姑娘说的其实没错,纸寿衣能招来的新顾客,买的都是纸寿衣,自然是不能叫咱们多挣多少的,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就像咱们前阵子刚开始卖纸扎的时候,不是送了很多出去,那些送出去的纸扎不仅不挣钱,还是赔本的,可这是必经的过程,咱们送出去,有人用过后觉得好,才会再来买,一段时间就会形成一批稳定的顾客,这些人买纸扎的行为,就会带动他们身边的人,慢慢地就打开了纸扎的市场。 眼下这纸寿衣也是这般的用途,咱们卖这些纸寿衣,只能是在寒衣节或是周年忌日的时候用,时间一长,慢慢的寒衣节烧寿衣的风俗,便会再次在县城成为风气和习惯,到时眼下这些买纸寿衣的虽还是买纸寿衣,可那些有钱的人家,自然就有来买正常寿衣的了,这样不就增加寿衣的销量了?」 褚秀秀拍着手道:「我知道了,堂嫂的意思,是说要用这些买纸寿衣的人去带动大家伙儿,到时候寒衣节大家都买寿衣了,买咱们布寿衣的,自然也就多了。」 「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 林秋怡笑着调侃道:「鹿竹怕不是天上什么专门做生意的神仙转世了,买个寿衣都能叫你想出这么多东西来,难怪褚记的买卖越来越红火了。」 蒋娟率先将木箱里的纸寿衣都拿了出来,捧着摆到空出的两组展示柜上:「我是没有这般的聪明劲儿的,表嫂等下可得好好告诉下我们,等后儿个铺子开业的时候,咱们该怎么做。」 之前孙家的伙计张大进,也跟着点头道:「老板娘等下也告诉一下小的,后儿个开业,小的该怎么和上门的顾客介绍?」 「这是自然的,咱们先把这些寿衣摆在柜子上去,等下我再与你们好好说。」 褚记又有新铺子要开张的事儿,在县城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因为杨家被扳倒一事,都猜测褚家背靠两座大山的同行们,自然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多多拉拢关系,捧场才成。 是以六月二十六这日一早,自家铺子门前聚集的人群,着实是吓了小两口一跳。 自家这可是个还没开张的铺子啊,更何况还是个做丧葬买卖的铺子,让哪来的这么多人捧场? 直到瞧见了正抱着礼盒走过来的,孙璋家棺材铺子的伙计。 沈鹿竹才有了些猜测,拉了拉褚义的袖子,悄声道:「难怪林大哥当初劝咱们加入商会呢,这些该不会都是丧葬商会的会员,来给咱们捧场的吧?」 丧葬商会的众人,何时这般团结了? 褚义心中也很是不解,可来不及闲聊,孙家的伙计便已经来到了面前。 「褚老板,老板娘,听说您家里今儿又添了新买卖,我家东家特意叫我来给添个喜,这盒子里是东家亲自选的貔貅摆件,祝褚老板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褚义拱手谢过这伙计,随后才双手接过礼盒:「有劳了,麻烦小哥帮我向孙老板道个谢,就说这礼褚某很是喜欢,感谢他的好意。」 放爆竹,奏乐舞狮,掀牌匾,县城里新铺子开张,大抵都是这个流程,褚家自是也不例外, 不过却是比旁人多了些道贺送礼的同行。 铺子门大开着,小两口站在门外接待着来贺喜的同行,伙计张大进还有蒋娟几个就在铺子里给大伙儿介绍自家的寿衣。 张大进不愧是在孙家布庄做过很多年的老伙计,虽说如今把布料、成衣换成了寿衣,可应付起问题不断的顾客来,依然得心应手得很。 「大娘您说得太对了,咱家寿衣确实是用的上好的布料,请了这县城里,绣活儿数一数二的绣娘们来做的,不比那些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差上半分的。」 「这位夫人您一瞧就是识货的,这东西自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的,好布料成本自然就高些,夫人您若是有特别中意的布料和样式,咱们家也可以安排绣娘定做的。」 「婶子,这我可就得插句话了,谁说只有下葬的时候才用得上的,十月初一的寒衣节为啥要叫寒衣节。不就是每年那个时候,要祭拜祖先,还要烧些衣物,以抵挡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才得名的。」 那婶子原本正在和身边的人吐槽,说这寿衣做得花里胡哨的,用多好的布料都是白瞎,除了下葬还哪有用它的地方,结果好巧不巧的就被张大进听到了。 人家铺子开张第一天,就说些扫兴的话,这分明是砸场子来的,若是没听见还就罢了,如今听见了,张大进自是要反驳一番的。 被人当众驳了面子,这婶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于是忙回嘴道:「寒衣节我自然知道,可我们这都是些普通百姓,哪里有那个闲钱,年年都买这么好的寿衣去烧啊,这不得心疼死,自己日子还没过红火呢,你们是做这买卖的,当然是要忽悠着咱们买了。」 张大进闻言,乐呵呵地调侃道:「婶子您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这寒衣节古往今来一直都有,哪里是我为了卖寿衣就能忽悠出来的,我要是真有这本事,谁还在这当个小伙计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 「这伙计倒是没忽悠人,寒衣节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不过眼下不少人家都给省略掉了,只烧些纸钱了事。」 「倒是也想烧寿衣,可这都是好布料做的,不便宜不说,就这么烧了也心疼不是。」 张大进就等着这话儿呢,闻言挥舞了几下手臂,将铺子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然后带头朝着东侧,靠近门边的两组柜子走去。 边走,嘴上也不闲着:「来来来,大家伙儿都跟我来,都往这边瞧,看见这两组柜子上的寿衣没有,各位客官仔细瞧瞧。」 「方才就想问了,伙计你家这咋还有纸糊的寿衣,这东西也太糊弄了些,咋能穿到人身上,还不得直接碎了?」 张大进摆摆手道:「大爷您误会了,这叫纸寿衣,不是下葬时穿在身上的那种。」 「啊,不穿?死人不穿叫什么寿衣啊?」 张大进顺手拿过一件纸寿衣,放在柜台上供众人细细观看:「大爷您听我说完啊,咱们这个纸做的寿衣,就是我们东家特意给寒衣节,还有周年忌日啊,这些日子祭祀准备的,这东西纸做的,好点燃不说,咱就是烧他个十件八件的也不心疼不是?」 「是倒是这么个理儿,你这纸做的寿衣是咋卖的?」 张大进伸出一整个手掌,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五十文一件,咱们刚开业,买二赠一,算下来一件才顶一刀铜钱烧纸的价钱,划算得紧。」 众人闻言纷纷在心中默默算了算:「你别说还真是,这价钱买回去烧,倒确实是不至于心疼了。」 「到底是纸做的嘛,又能卖多贵,我看做这一件用的纸,还不一定有一刀烧纸多呢。」 「大爷,咱不能只看纸的张数不是,黄烧纸和咱家的铜钱烧纸,一刀的张数 都是一样的,价钱差上不少,不也还是受大伙儿的喜欢,这东西咱们还得看手艺呢不是,各位可要买上几件,回去试试?」 张大进把要买纸寿衣的指挥到了柜台的另一侧,交给蒋娟几个招呼,自己则继续给那些还在犹豫的人介绍着:「大爷不买两件回去?」 方才还在质疑纸张数量的大爷,犹豫着摇摇头:「这离寒衣节还远着呢,我等寒衣节时再买就是了。」 张大进瞧上去似是并不在意,随意地收回了那大爷正拿在手里细看的纸寿衣,随后道:「那自然是成的,大爷你想什么时候买都成,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咱们这买二送一的价格,已经很低了,可是只能这么买一阵子的,等七月十五中元节过后,咱家就要恢复原价了,到时候您就算多买,也就只能买四赠一了。」 「你这,咋还能涨价呢?」 「咱这可不是涨价,五十文一件事定死的,眼下这不是刚开业,想着聚聚人气嘛,可也不能总这么赔本赚吆喝不是?」 「那,那我也买两件,买二赠一是吧,我买回去留到寒衣节再用可成?」 张大进笑着伸手指向了另一边的蒋娟几人:「成啊,您买回去了就是您的了,怎么用是您自己的事儿,那您那边请。」 第二百七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记的寿衣铺子就这样,在一众同行的关注下,顺利地开了起来,可铺子顺利开业后,小两口倒是犯起了愁,只因开业那日收了太多同行的贺礼,眼下正琢磨着回礼的事儿呢。 看着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礼单,沈鹿竹真是不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犯愁:「连从未见过的都来道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在同行里的人缘多好呢,眼下怕是只有孙会长家再开一处铺子,才能把这风头给盖过去了。」 沈鹿竹那天头脑一热,当时还以为真的是商会的关系呢,可后来却越来越觉得不对,虽说至今小两口也没弄清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可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自家人缘好就是了。 褚义伸手拿过妻子手里的礼单,轻声安抚道:「想不通就算了,反正人家是来道贺的,是好事儿,咱们接受就好了。」 「那回礼怎么办?大部分的咱们都不熟,还有些是当天特意问过,才知晓是谁的,如今又过了几日,我现在就有好些名字和人对不上的了,再过阵子怕是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褚义也有些发愁,那天实在是事出突然,太多的陌生面孔上前和他们寒暄了,如今能把这礼单写全已实属不易,实在是不能再强求其他的了。 「不如就趁现在还有印象,统一买了回礼,一起送回去算了。」 俗话说礼尚往来,按理他们该等到各家有婚丧嫁娶,或是添丁开铺子一类的事儿时,再登门回礼的,可大部分的人都只见过一两次,人家什么时候有这类事情,小两口也不清楚,又怕时间一长,到时再漏掉几个,就更是不好了。 沈鹿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这么做虽说有些唐突,可总好过以后失礼的强:「成,那咱们下午就去街上转转,早一日买好,早一日回礼,就早一日利索。」 商量好对策,小两口便起身出了屋子,一个带着正正去西院继续做棺材,一个穿过东西三个院子中间的拱门,进了寿衣铺子,去找褚秀秀。 到底是丧葬买卖,就和褚记的纸钱铺子一般,眼下不年不节的,倒是见不到有多少人上门,多是等到每年四节的时候,才会迎来旺季,沈鹿竹倒也不急,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日子多带一带褚秀秀。 之前大西院修缮,寿衣铺子筹备的时候,沈鹿竹就一直有意地带着褚秀秀在身边,什么事儿怎么决定,为什么这么定都会细细地和她分说。 如今铺子正式开业了,姑嫂两人更是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守在铺子里,从进货,管人到记账,只要是和铺子经营相关的,沈鹿竹都会带着褚秀秀学习一二。 见自家堂嫂从铺子后门进来,褚秀秀忙放下手中的游记打招呼:「堂嫂。」 这是在沈鹿竹身边养成的习惯,没事儿的时候,她总喜欢拿着本书来读,堂嫂说过,不过是话本、游记还是四书五经,读了就比不读强,总是能增长些见识的。 「在读书,前几日买的那些?」 「是昨儿去给堂弟送饭的时候,邓老板家的小公子正在看的,读着很有意思,堂嫂要不要看看?」 沈鹿竹闻言愣了下,问道:「可是他借给你的?」 褚秀秀摇了摇头:「他确实说要借给我的,不过我想着不太好,便自己去书肆买了。」 沈鹿竹翻看了下封皮,见是自己没看过的,于是道:「不急,等秀秀你看完再借我就成,时辰不早了,我今儿午饭想做个煎鱼,秀秀可还有什么想吃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集市上逛逛?」 「好。」 姑嫂俩去集市上转了一圈,许是时辰有些晚了,并没有买到新鲜的鱼,瞧见今儿肉铺的五花肉格外肥美,便割了一刀回去。 姑嫂俩做好了午饭,褚秀秀便提着食盒去 给褚礼和梁怀仁送饭,方一进到客栈,就见邓老板家的小儿子邓南浔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褚姑娘来给梁先生还有褚家弟弟送饭了?他们今儿没出去,此刻正在楼上房间呢。」 褚秀秀轻轻点头:「多谢邓公子。」 说罢提着食盒便欲上楼,却再次被邓南浔拦了下来:「褚姑娘,我帮你提吧。」 「不麻烦邓公子了,我自己送上去就成。」 邓南浔盯着已经朝楼上走去的倩影,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旋即又想起了自己昨儿特意去买的那些话本和游记,忙跑去后院拿了出来。 前几日他陪着阿娘上街,正巧瞧见褚姑娘和褚家老板娘在逛书肆,便猜着她是不是喜欢读书。 昨儿果然见她对自己手里的游记感兴趣,可自己要借给她,对方却说他还在看,不愿耽搁自己看书,说什么都不肯拿走,他这才又买了不少回来。 褚秀秀很快就从客栈二层有了下来,行至一半便见邓南浔抱着几本书,从客栈后院跑了进来。 「褚姑娘,我见你喜欢看书,这些和昨日的那本游记相似,我一时也看不过来,便给你拿去看吧。」 看着眼前捧着书,递到自己面前的男人,褚秀秀愣了愣,便是她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可这邓家的小公子一向都很热情,又怕自己是误会了人家的好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邓老板娘方一从后院出来,就见自己小儿子,拦住了人家姑娘,不知道在做什么,忙上前解围道:「褚姑娘来送饭了?」 褚秀秀这才回神儿,行了个礼道:「老板娘,时辰不早了,家里还在等我回去,我就先走一步了。」 「慢走,慢走。」 「褚姑……哎,疼疼疼!」 邓南浔正欲喊住已经朝客栈外走去的褚秀秀,便自家阿娘扯着耳朵,拽去了后厨。 「臭小子,你方才拦着人家姑娘作甚?」 邓南浔揉着自己被揪得通红的耳朵道:「没干啥……我就,就是想借给她基本书看看。」 当阿娘的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家儿子的那点小心思,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当你阿娘我是傻的不成?人家需要管你借书看,你手里这些哪个不是你昨儿去买的?就是为了和人家小姑娘搭话买的吧!」 邓南浔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随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向自家阿娘讨教了起来:「阿娘,你说褚姑娘为啥就是不肯拿我买来的这些书啊?」 「褚家姑娘是咋说的?」 邓南浔苦着脸道:「昨儿她说我还在看,她不好借走,这次还不等说话呢,就被阿娘你给打断了。」 「啥?昨儿你就问过一次了,今儿又拦了人家?」 邓南浔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昨儿个那本不是因为我在看着,褚姑娘才没同意的,我今儿拿来的这些,都是我没在看的。」 邓母实在不知该说自家这傻儿子些什么好了,明明他两个兄长当初议亲、哄媳妇儿的时候,都挺顺利的,怎么单这老幺能傻成这样。 「人家姑娘那是有教养,知道不能夺人所好,本来挺好个事儿,虽说书没借成,可人家若是念你这份好意,之后再来送饭的时候,你跟人家寒暄闲聊几句,一来二去说不定就熟悉了,你倒好,昨儿个没借出去,今儿个竟直接拦上路了,这下傻子都知道你居心不良了!」 被自家阿娘说了个面红耳赤,邓南浔急忙反驳道:「阿娘,我哪里居心不良了!」 邓母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家死鸭子嘴硬的小儿子,调侃道:「你没居心不良?那成啊,等明儿个褚家姑娘再来送饭,阿娘就跟她 道歉去。」 「阿娘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道啥歉?」 「当然是为了你拦着人家的事儿道歉了,我就跟她说,不好意思叫她误会了,我们家邓南浔对她一丁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人傻些,不会办事儿,叫她千万别多想,以后甭搭理你就是了。」 邓南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阿娘:「阿娘你……你咋能这样,你这不是断自家儿子的姻缘吗?」 「臭小子,跟你阿娘还装假,方才不是还说自己没有居心不良的,现在不装了?」 「儿子错了还不成嘛,阿娘快给儿子出个主意,我眼下该咋办?」 得了儿子的准话,邓母这才一本正经地帮自家小儿子拿起了主意:「还能咋办,一会儿我去同你阿爹商量下,若他也觉得成,挑个好日子,咱就去褚家提亲去。」 「这么快,阿娘,这不好吧?」. 邓母瞪了儿子一眼,警告道:「咋,你要是敢给我学街上那些浪荡子,成日的招惹姑娘还不想负责,信不信我叫你阿爹请家法?」 「阿娘你想哪去了,儿子的意思是,我和褚姑娘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直接上门提亲,会不会太唐突了?」 邓母这才缓和了脸色道:「这事儿你得听阿娘的,眼下你已经叫人家姑娘猜出你的心思了,若是还像之前一般,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反倒不好,甭管人家姑娘对你是何意,咱们做男方的,总要先把态度摆明了。」 邓南浔不得不承认邓母说得都对,可心底却还是有些打鼓:「那若是褚姑娘不同意怎么办,她都还不曾了解过我。」 「那你就好好表现,争取让人家姑娘点头,这婚事哪有一次就谈成的,你若是真心喜欢一次不成,咱就再去一次,只要咱不被褚家的拿扫帚赶出来,这事儿就都还有余地。」 第二百八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许是邓家三个儿子,已经成家了两个,这两年又给自己添了三个孙孙,邓老板夫妻俩对小儿子的婚事,并没有太过着急。 是以乍一听邓母和自己提起,要给自家小儿子说亲的事儿,邓老板还着实愣了一瞬:“说亲?你可是相中谁家的姑娘了?” 邓母白了眼自家老伴儿道:“是你儿子自己相中的,我倒是在铺子里见过几次,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便来问问你的意思,是褚家的姑娘,开丧葬铺子的那个褚家。” “褚家?就是天天来咱家给楼上的梁先生送饭的那个女娃娃?” 邓母点了点头,肯定道:“就是她,你儿子都不知道盯上人家多久了,我瞧着知书达理的,模样也好看,褚老板那两口子人也都不错,况且褚家的条件也不错,他阿爹你觉得呢?” 邓老板不赞同地道:“他阿娘你说啥呢,咱们家是娶儿媳妇,你管人家褚家条件好不好作甚?” 邓母叹了口气道:“我哪是瞧上褚家的条件了,还不是叫老二媳妇儿闹的,那孩子人是不错,对老二也是贴心贴肺的,可就是她娘家太穷了些,把这孩子养得小家子气得很,眼里总盯着些蝇头小利,我是觉得褚家条件好,那女娃娃一瞧就被教养得很好。” 邓老板平日精力虽都在自家客栈的经营上,可儿媳妇的事儿,确实也听老妻念叨过几次,知道她在中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很是不易,听了这话儿倒也不反驳。 “既然都觉得不错,那他阿娘你就张罗上吧,老三也老大不小了,却还一副孩子心性,老话讲成家立业,成了亲有了责任,倒也能成熟些。” “成呢,那我这几天抽个空,去街上谭婆子家里走一趟。” 褚秀秀自那日起,便尽量避免去邓家的客栈给褚礼和梁怀仁送饭,她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无论是哪种情况似乎都有些尴尬,索性便少些会面就是了。 褚秀秀的这般表现,自是被沈鹿竹瞧在了眼里,这日正巧褚秀秀正在大西院的偏房,帮着整理浆洗过的寿衣,寻了个只有两人的时候,便问了问:“秀秀最近怎么不爱出门了,可是前几日在外面碰到了什么事情?” 褚秀秀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鹿竹说好,毕竟还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思来想去便如实地将那两日发生的事情,学给了自家堂嫂:“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而且连着两次都拒绝了人家,感觉再见面定会很尴尬。” 沈鹿竹是有些猜到,褚秀秀这般转变的原因,该是和邓家的小儿子有关的,原本还以为是不是那邓家的和秀秀说了些什么,竟不成想两个小的竟这般单纯可爱。 “那秀秀对这事儿是怎么想的,若是那邓家的小公子,真是喜欢咱们秀秀呢?” 褚秀秀刷得羞红了脸:“堂嫂……” “咱们秀秀眼下也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虽说咱们不急,可心悦什么样的,又讨厌什么样的,要心里有个成算才好,咱们家选女婿,最看中的肯定得是你的想法,咱们就私下里说说,秀秀觉得邓家小公子这样的,你瞧着可厌烦?” 这种事儿但凡换了其他人,哪怕是褚三叔,褚秀秀都不会轻易开口的,不过眼下和她谈心的,是自己一向亲近的堂嫂,女儿家私下里聊聊这些,倒也没什么。 “他,还挺热心肠的。” 沈鹿竹瞧着褚秀秀的表情,笑着道:“那便是不觉得厌烦喽。” “堂嫂,我只当他是个普通人,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的。” “这我自然是知晓的,放心堂嫂不会和别人说的,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 姑嫂两个正说着,褚义的小徒弟薛长林,从两个院子中间的拱门跑了过来,没瞧见沈鹿竹的身影,便高声嚷道:“师娘,您在哪呢,师娘?” 沈鹿竹闻言,忙起身快步走到偏房门前,推开门问道:“我在这呢,长林喊我是什么事儿?” 薛长林小跑上前道:“师娘,家里来了人,三阿爷正在堂屋招呼着,师父说他清理一下身上也过去,叫我来喊师娘您。” “长林可知道来的是谁?” 薛长林摇摇头:“师娘,是个瞧着很是富态的大娘,可是我不认得。” 闻言,沈鹿竹更加疑惑了,扭头叫上褚秀秀:“走吧秀秀,咱们回东院瞧瞧。” “师娘,师父说了秀秀小姑姑不必过去。” 沈鹿竹回身看了褚秀秀一眼,又瞧了瞧一本正经的薛长林,心下忽然有了猜测,于是交代道:“你蒋家阿姊那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秀秀帮堂嫂去瞧瞧吧,顺便想想中午可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咱们去集市上买。” 薛长林的话,褚秀秀自然也是听到了的,虽心下疑惑,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堂嫂快过去瞧瞧吧,免得叫堂兄等急了。” 沈鹿竹一路来到东院的堂屋前,只见褚义已经梳洗完毕,和褚三叔并排坐在堂屋东侧,正与坐在对面的一位妇人闲聊着。 那妇人瞧见沈鹿竹走了进来,忙起身打起了招呼:“这位就是褚夫人吧,我是咱们这条街上的媒婆,我姓谭,街坊们都叫我谭婆子。” 一听对方自我介绍是媒婆,果然证实了沈鹿竹心中的猜测,忙和对方见礼道:“不知道谭媒婆今儿要上门,久等了。” 谭媒婆拿着帕子的手摆了摆,不在意地笑道:“是我来得突然了些,方才正和褚老板还有褚老爷说呢,主要是咱们家的闺女儿太优秀了不是,人家男方家里着急,生怕好闺女儿被人捷足先登了,这才催着我上门的。” 褚义并不擅长和谭媒婆这样的人交谈,褚三叔此时心情也有些复杂,又是做阿爹的不好细问,这接待媒婆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沈鹿竹肩上。 “不知道谭媒婆是替哪家的公子来说和的?” 谭媒婆夸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自嘲道:“瞧我,在这说了半天,竟还把正事儿给忘了,这人不知道老板娘你们是否认得,也是咱们这长青街上的,悦来客栈邓老板家的小儿子,邓南浔。” “家弟的师父就安顿在那悦来客栈,我们倒是经常过去,也算是熟悉。” 谭婆子一听,顿时开心道:“那感情好啊,离得近又知根知底的,这样咱们家闺女儿要是真嫁过去,咱们家里也能更放心不是? 老板娘你们家也是做买卖的,该知道这迎来送往的活儿最是不好做,可你瞧瞧这邓家,客栈开得大,买卖做得也红火,就知道邓老板夫妻俩都是能干的。 他们一家子也都是和善人,邓家是三兄弟,前面两个都已经成了亲,小儿子邓南浔今年虚岁十八,大高个儿,长得仪表堂堂的,早年一直在读书,最近这两年是在自家客栈里帮着忙活儿的。邓老板两口子对咱们家姑娘喜欢得很,想撮合给自家小儿子,就找了我来,想问问看你们的意思。” 沈鹿竹闻言瞧了瞧褚三叔的脸色,见他表情还算缓和,想来并不是十分抗拒,便笑着对谭媒婆道:“这事儿实在是有些突然,一时间我们也不好做决定,家里总要商量商量的。” 谭婆子做媒这些年,一听这话便知晓是什么意思,于是忙笑着回道:“婚姻大事儿嘛,自然是该好生合计一二的,不急不急,那我就过几日再登门拜访,老板娘您看可行?” 沈鹿竹点头应下,随后和褚义起身送谭媒婆出院子:“那就有劳谭媒婆了。” 等小两口再次进了堂屋,褚三叔仿佛才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神儿来:“这个悦来客栈的邓老板,莫非就是阿礼他师父落脚的那家客栈?” 褚义点点头道:“就是那家,想来是堂妹平日里给阿礼送饭的时候,被邓家人注意到的,三叔对这事儿怎么看?” 褚三叔叹了口气,悠悠地道:“秀秀确实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总不好这么一直耽搁下去。” 语调低沉,透出了浓浓的不舍,小两口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劝说。 “阿义、鹿竹,你们和那邓家接触过,那家人家如何,他家的小儿子可还衬咱们秀秀?” 褚义给有些低落的褚三叔倒了杯茶,随后才道:“咱们家和他们家私下里接触的不多,不过邓老板和老板娘倒是和善人,自打梁先生在那里常住后,每次碰到都要打声招呼的,他家小儿子倒确实是一表人才,平时对阿礼倒是照顾颇多。” 褚三叔点了点头,随后又苦着脸道:“他们家怕不是因为瞧上了咱们家秀秀,才这般的吧……不过这样倒也正常。 这个邓家的小儿子,说是前几年一直在念书,最近在家里帮忙?是不是没什么谋生的本事儿啊,秀秀若是真跟了他,以后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邓家前面两个儿媳,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相处的,方才该问一问那媒婆子的。” 这些事儿即使方才他们问了那谭媒婆,想来得到的也只有好话,媒婆做媒都是奔着撮合成去做的,哪里有跟你全都实话实说的,不过褚义心里也清楚,褚三叔眼下不过是还有些犹豫,和舍不得罢了。 “三叔若是实在觉得不妥,咱们回绝了谭媒婆便是,这县城里的少年郎多的是,总有适合咱们秀秀的。” 褚三叔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般下去,秀秀总要成亲的,不能因为自己一直这么耽搁下去,可又实在是担心:“我这个当阿爹的没本事,只怕她出嫁后,在婆家受欺负了,都没办法给她撑腰。” 褚义沉默了片刻道:“那不然,咱们给秀秀找个上门女婿吧。” 沈鹿竹闻言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叔侄两个身上不断扫过,倒不是她觉得找上门女婿不好,只是这叔侄俩,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不该先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吗? 况且方才自己和褚秀秀聊的时候…… “三叔,这事儿咱们还是先问过秀秀的想法,再说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和褚三叔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后看向一旁的沈鹿竹。 「鹿竹说得对,这事儿确实得听秀秀的才成,是我一时糊涂了。」 褚秀秀是否招婿这事儿,还得是父女俩私下里商量才成,总之无论是什么决定,小两口都是支持的,甚至在沈鹿竹的想法里,哪怕褚秀秀一辈子都不想成亲也没什么,只要她是真心愿意的就成。 见褚三叔推着轮椅,出了堂屋,沈鹿竹悄悄将手放在褚义腰侧,掐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当堂兄的,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不该先问过秀秀的意思吗?」 褚义伸手包住妻子的小手,告饶道:「是为夫的不对,还好有我家阿竹提醒,不然还真是要办错事了。」 「我知道你是想替三叔分忧,不想三叔纠结难受,可这事儿到底关乎秀秀的终身幸福,无论是出嫁还是招婿,甚至是要不要成亲,也都该是秀秀自己做主的,咱们就支持她就好。」 褚义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和妻子保证道:「阿竹说得对,方才是我心急了,回头我再去和三叔好好聊聊,不要委屈了秀秀才好。」 沈鹿竹动了动被褚义握在手心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掌心:「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叹了口气,褚义突然有些感叹道:「幸好咱们家的是个臭小子,要是个闺女儿,我以后怕是也会像三叔一样纠结。」 「怎么,想要个闺女儿了?」 褚义笑着摇了摇头,拥着妻子朝西院走去:「我有你和正正就够了。」 沈鹿竹不知道褚三叔和褚秀秀父女俩,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日一早,褚秀秀便告诉了沈鹿竹她的决定:「堂嫂,我决定招婿了。」 沈鹿竹细细地打量着褚秀秀的面部表情,见她平静得很,并没有一般姑娘家谈起婚事时,会有的小女儿的憧憬和娇态,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便问道:「真的决定好了?」 「嗯,我决定了堂嫂。」 「秀秀,这可是终身大事儿,你自己的真实想法最重要,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邓家的……」 褚秀秀打断了自家堂嫂的话,笑了笑道:「堂嫂,我真的考虑好了,以后一直留在家里,陪着阿爹还有堂兄、堂嫂多好,堂嫂难不成厌烦我了,不想我待在家里?」 沈鹿竹见状,只能叹了口气,点了下褚秀秀的额头道:「对啊,我就是厌烦你了。」 没过两日,谭婆子果然依言再次登了褚家大门,沈鹿竹将她请到了自家堂屋,奉上了茶水糕点,寒暄过后十分抱歉地说道:「谭媒婆,实在是不好意思,上次你提的那事儿,恐怕是不成了。」 谭媒婆闻言忙追问道:「老板娘,这是为何啊,可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没有,是我家自己的原因,谭媒婆或许不知道,我家三叔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儿,嫁出去实在是舍不得,左思右想便决定还是招婿了,劳烦谭媒婆跑了两次,实在是不好意思。」 做媒婆的,收了人家的红封,自然要尽心撮合才成,谭婆子闻言忙摆手道:「这有啥的,咱们就住在一条街上,我来了两次,吃了老板娘不少茶水和糕点,算起来还是我赚了才是。」 「您若是喜欢,没事儿的时候只管来串门就是,我家秀秀还要招婿的,家里还有个弟弟,和两个徒弟,再过个一两年,都是要拜托谭媒婆帮着撮合亲事的。」 谭婆子笑眯眯地道:「老板娘真是人美心善,连徒弟们的亲事都给操心,您放心家里几个郎君的婚事,到时尽管交给我就是,保准都寻得个美娇娘。」 「那就多谢谭媒婆了。」 「老板娘不必客气,不过家里姑娘的婚事,老婆子我倒是还想再说上几句,家里舍不得我理解,可 招来的上门女婿,哪里会有条件好的郎君,不是家里不成,就是自个儿本身有缺点的,咱们褚家的姑娘这么出色,配那些个倒是可惜了。 况且这邓家和咱们家,都在这一条街上紧得很,以后姑娘回家还不是一炷香的事儿。」 沈鹿竹笑了笑,继续解释道:「话虽这么说,可到底是出了嫁的闺女儿,总不好日日往娘家来,不过还是要谢谢谭媒婆的好意。」 话说到这份上,谭婆子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喝了两口茶便离了褚家,沿街直奔悦来客栈。 自打他阿娘说要找媒婆去褚家提亲后,邓南浔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褚秀秀了,今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看着原本卖给褚秀秀的游记,就见他阿娘送了谭婆子从自家后院出来。 想到兴许是到褚家提亲的事儿有了进展,把书扔在柜台上,人就赶忙进了后院,可还不等他出声,就见他阿娘拉着他阿爹进了堂屋,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大夏天的,谈什么事儿居然还要关门,邓南浔更加好奇的不行,香叶没想便蹑手蹑脚地跑去了窗户下面偷听。 「你拉我进堂屋作甚?我前头还有事儿要忙呢。」 「谭婆子方才来了。」 「咋说?」 邓南浔闻言心道,他阿爹果然跟他一样好奇,听听这声都提了八度了。 「唉,没成。」 邓南浔闻言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淋到了脚。 「啊,那谭婆子可说了为啥,上次不是还说瞧着能成的面大吗,这才几日,咋就又不行了?」 只听屋内邓母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谁说不是呢,上次那谭婆子还和我说,褚家兴许是心里有数的,都没多问啥,只说家里要商量商量,她还猜说定是去问褚家姑娘自己的想法了,谁知今儿突然就说,褚家说是要招婿了。」 「招婿……褚家就那一个闺女儿,兴许人家舍不得,想招婿倒是也能理解,这样的话,那咱两家的亲事确实是做不成了,咱家南浔再怎么也不能去做上门女婿啊,要是叫大兄和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打断我的腿。」 屋内「啪」的一声,似是邓母打了邓父一巴掌:「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他阿爹,你说这什么招婿的,该不会是褚家找的借口吧,能不能是人家褚姑娘压根就没看上老三,怕伤了咱的脸面才这么说的,不然你说为啥那天之后,褚姑娘再没来送过饭啊? 况且褚家又不是这几日才发现就这么一个闺女儿的,干啥早没想过招婿,上次谭婆子去还没提过这事儿呢,这么两天就突然想要招婿了?」 「这……」 不等邓父开口,房门被猛地推开,邓南浔出现在门前:「阿娘,我哪里不好,褚姑娘不喜欢我哪,我可以改的。」 「老三你咋在这!」 邓南浔低落地点了下头,随后猛地跪在地上:「阿爹阿娘,让儿子去做褚家的上门女婿吧,您三个儿子呢,不差我这一个,儿子求你了。」 邓母上前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身上,伸手就要将他拉起来:「胡说什么呢你,快给我起来,还去做上门女婿,你真想叫你阿爹被你阿爷和大伯扒了皮不成,快起来!」 邓父也上前拉扯道:「你才见过人家姑娘几次,怎么就非她不娶了,连你老子都不顾了?」 可一向还算听话的邓南浔,这次却说什么也不愿就范,赖在地上不肯起身:「阿爹,我去求阿爷和大伯还不成嘛,要打要骂都冲我来。」 邓母见实在拉不起邓南浔来,索性松了拽着他的手,把一旁的老伴儿也扶了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别搭理他,让他跪着。」 「阿娘……」 邓母不理,方才劝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斟了一大杯茶一饮而尽,缓了缓气才道:「老三,我今儿就实话跟你说了,免得你回头做不成褚家的女婿,再怨恨我和你阿爹不肯成全你,你真当人褚家是想招上门女婿,才不同意和咱家的亲事儿的? 这只不过是人家的借口罢了,定是人家姑娘压根就没看上你,这才不再来咱们客栈,又编出来个要招婿的借口,顾全咱老邓家的颜面,就算我们同意你去做上门女婿,人家不同意又有啥用?」 邓南浔脸色惨白地看向自家爹娘,还是有些不愿相信:「真的?」 「我是你阿娘,难道不愿意你娶个可心的姑娘吗?骗你作甚。」 见老伴儿三言两语就震慑住了自家这个认死理儿的小儿子,邓父忙唱起了白脸:「行了,行了,还不快起来给你阿娘认个错,老跪在那作甚。」 邓南浔低垂着头,喃喃道:「阿爹阿娘对不起……儿子先回房了。」 见邓南浔颓废子走出了屋子,邓父这才有些担心地问道:「他阿娘,咱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大好,人家褚家可没说是看不上老三……」 「不这么说咋办,难道就任由他跪下去,非要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不可,再说你咋知道褚家不是真像我说的那般想的?」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瞧瞧老三那样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文学 邓母叹了口气道:「那不然你去求阿爹和大兄,让他们同意老三去做上门女婿?」 邓父作为邓家的小儿子,小时候因调皮捣蛋没少被自家老爷子和大兄教训,导致现在都怵得很,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觉得他阿娘你说得对,兴许褚家就是那么想的,阿爹就算真同意了,到时候找上褚家人家要还是不愿,咱老三受的打击不更大,让他缓几天吧,缓缓就过去了。」 邓母斜了眼自家老伴儿,吐槽道:「出息。」 第二百八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连着好几日,邓南浔都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从前整日眉开眼笑地邓家小儿子,眼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低落和萎靡被全家人都瞧在了眼里,邓母无奈,便叫邓南浔的两位兄长前去劝说一番。 邓家老大邓南治和老二邓南河,这日下午一起敲响了弟弟的房门,半晌才听见里面传来了走路开门的声音。 瞧见是自家两位兄长,邓南浔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兄,二兄。」 见人只杵在门前,打了招呼便再没半点动静儿,邓南治摇头失笑道:「怎么着,我和你二兄连屋子都进不得了?」 邓南浔这才将房门全部打开,也不说话,便自行转身回去屋内坐下。 邓南河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实在搞不懂自家弟弟这般要死不活的有何用:「老三,你差不多得了啊,全家都担心你呢,不就是个姑娘家,回头叫阿娘放出风去,这附近的媒婆子能给你找来十几个不重样的,到时候咱选个可心的就是,男子汉大丈夫这般样子作甚?」 可谁知邓南浔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盯着桌案上的那几本游记出神儿,就仿佛老僧入了定,丝毫没听见一点声响一般。 邓南河见状,伸手轻晃了晃自家弟弟的肩膀:「老三你听见没有,你再这么下去,可就要废了,别说是那褚家姑娘了,旁的姑娘也不喜你这般不吱声的啊,还是以前那样招人喜欢。」.. 邓南治也劝道:「你二兄这话儿,话糙理不糙,你总是这般也于事无补,心中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不如和我俩说说,就算没什么好办法,也总比你一直憋在心里强。」 「就是,万一我和大兄有啥好法子呢。」 邓南浔这才喃喃道:「能有啥好法子,褚姑娘又没瞧上我……」 邓南河一听自家弟弟这丧气话,便有些激动:「那咱找别家的姑娘就是。」 「不喜欢,除了褚姑娘我都不要。」 「那就去找她,告诉她你瞧上她了,让她也喜欢你,死皮赖脸,寻死觅活……啊,不对,反正咋样不比你现在强,你就是这辈子都躲在屋子里不出去了,人家姑娘又知道!」 「老二。」 邓南浔像是一下子有了气力,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家二兄:「真的?二兄觉得我该去找她?」 邓南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阿娘是叫他们兄弟俩来劝老三,放弃那褚家姑娘的,他家这直肠子老二可倒好,反倒还加油打气上了,还寻死觅活……真是不怕事儿大! 邓南河此时也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额,不是老三,二兄就是那么一说……」 「二兄说得对,褚姑娘定是还不知晓我的心意,才会这般的,我得去告诉她才成,就算她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厌烦我到了极点,只要她还没有意中人,我就还有机会,谢谢大兄二兄!」 邓南浔说着便跟打了鸡血一般地跑了出去,老二邓南河在身后又追又喊了半天,愣是没喊回来:「老三,老三!」 邓母刚进自家后院,本是想看看两个儿子有没有劝说成功的,结果便瞧见自家小儿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老三,老三你干啥去啊?」 「阿娘,我去找褚姑娘,晚饭别等我了!」 邓母顿时吓了一跳,可想拦已经拦不住了,只能一把拉住追在身后的自家老二道:「咋了这是?老三这是咋了,不是叫你们两个劝劝他的,咋还给劝得要去找人家了,说啥了这是啊?」 老二邓南河搔了搔头:「阿娘,我一时嘴快……」 「他阿爹你快过来出事儿了!」 邓父邓母听了二儿子的叙述,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老二啊老二,你说说你,还不快 去把你弟弟给弄回来!」 邓南河正要往外跑,却被老大邓南治给拦了下来:「等一下,阿爹阿娘,就算老二现在追了过去,南浔怕是也已经见到褚家人了。」 「那咋整,总不能就这么任他胡闹吧。」 邓南治拉着老两口到院子里坐下,随后宽慰道:「阿爹阿娘听我说,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便不要在眼下去拦着了,其实老二这主意瞧着坏了事儿,实际上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不管褚家是因何拒绝了这门亲事儿,叫老三自己过去碰一碰壁也好,不成的话,以后自然便死了心,要是成了倒还成全了一对鸳鸯。」 长子说得确实也有道理,可邓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人家褚家都已经托谭婆子拒绝过咱们了,老三这般闹上门去,是不是太失礼了些?」 「那明儿个我和娘子提些礼,到褚家去赔个不是。」 邓母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赔礼还是我和你们阿爹去,派你们小辈的过去,显得不够重视。」 邓南治却坚持道:「阿娘,这事儿还真就得我们做小辈的去,您和阿爹若是一出面,叫好事儿的人瞧了去,回头说不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咱们家老三是个郎君倒是无所谓,可人褚家的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 还是我和娘子去,您若是觉得不够重视,那便再带上老二两口子,就算被好事儿的瞧了去说些啥,咱也可以说是我们小辈之间的来往。」 「老大说得对,这事儿本就是咱们理亏些,可不能再传出什么对褚家姑娘不利的话来,反倒叫褚家以为咱们家,是想借此逼着人家姑娘嫁过来呢。」 见这事儿总算想出了还算妥当的善后法子,邓南河这才松了口气:「还得是大兄,不然我今儿可真是闯了大祸了,不愧是咱们三个里学问做得最好的,明年科举大兄定能榜上有名!」 邓南治摇了摇头道:「念了十几年的书,考了两届才中了个秀才,哪里算得上是学问做得好,还不是多亏了爹娘还有你们两个忙活儿着家里这些事儿,我才能踏实读书的。」 「大兄这是哪里话,是我自己读不进去才不读的,自然要帮着家里忙活儿的。」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都是我跟你们阿爹的好儿子。」 邓南浔深怕被自家爹娘给抓回去,一口气直接跑到了褚家铺子门前,可瞧见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褚秀秀,还有铺子里的伙计和顾客,却犯了难,有外人在,他这般大喇喇地来找人,怕是不好。 褚秀秀正在算账,忽然听见铺子里的伙计张大进拔高了些声调问道:「客人可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进来瞧瞧。」 褚秀秀下意识地抬头,便瞧见了正在自家铺子前徘徊的邓南浔,见他瞄了眼自己,却又不肯进来铺子,以为是褚礼有什么事儿,托他来报信儿的,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张大哥,你去招呼客人吧,我来就好。」 随后走出铺子,看向邓南浔道:「可是我堂弟褚礼有什么事儿,托邓公子来转达?」 邓南浔瞧了瞧街上的行人,觉得还是有些不妥:「褚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褚秀秀愣了愣,随后率先朝铺子里走了两步道:「邓公子请随我来。」 随后引着邓南浔穿过自家的寿衣铺子,一路来到大西院用来晾晒寿衣的架子下,绣娘们眼下都在屋内做活儿,这里既没有其他人,又是在开阔的室外,谈话最是适合不过了。 「这里没有外人,邓公子有什么事儿便在这说吧。」 邓南浔抓了抓身侧的衣裳,深吸了两口气道:「褚姑娘,你为何拒绝了和我的亲事儿,可是对我哪里有不满意的?」 褚秀秀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人跑过来自家铺子,居然是为了问这事儿,一时间竟不知是该骂他无礼好,还是该骂他傻好。 「谭媒婆难道没说吗?我今后是要招婿的,邓公子……」 「我不信。」 褚秀秀的还没说完,便被邓南浔给打断了:「我阿娘说了,是褚姑娘你……是你没看上我,我虽然没我大兄优秀,也没我二兄那样能干,可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褚秀秀的脸色涨得通红,强压下了心底的波澜,佯装着淡定道:「我不知道伯母为何会与你这样说,但是不是的,你想多了。」 阿爹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儿,她怎么能抛下阿爹出嫁呢,招婿这法子就很好,喜欢她又如何,寻常人家的好儿郎,又怎么会做上门女婿。 「那为何媒婆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没说要招婿的事儿,可是听说是我要求娶,才寻了这借口?我知道我之前的行为,让你觉得被唐突了,我向你道歉,今后不会了。」 褚秀秀不懂邓南浔为何要纠结于,自己究竟是不喜他,还是因为要招婿才拒绝他,在她看来这又有什么分别,无论是什么原因,两人都是不可能的就是了。 「这没有区别。」 「有区别,若你是因为不喜我才拒绝,那我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好了解一下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非你不娶! 若不是因为不喜我,只是因为担心要招婿的事儿,那你放心,我一定会求得我爹娘的同意的。」 褚秀秀从未见过这般难缠的人,怎么说得好像自己除了嫁给他,便没了其他选择了一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的蒋娟推开绣房的门,走了出来。 「秀秀,你在和谁聊天呢?」 褚秀秀忙跑了过去:「蒋家阿姊。」 邓南浔听见褚秀秀唤那人的称呼,想着这人该不是褚家人才对,怕自己再说下去,被人听了去会有损褚秀秀的名声,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从褚秀秀带他来的路离去了。 蒋娟见褚秀秀脸色有些不正常,便追问道:「秀秀,你还好吗?方才是谁在和你聊天,怎么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是梁先生客栈老板的小公子,来替阿礼传话的……阿,阿礼快回来了,我去东院帮堂嫂做晚饭。」 蒋娟不解地看向褚秀秀已经跑远了的身影,帮阿礼传话,阿礼快回来了,去做晚饭……这都哪跟哪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第二日一早,邓南治和邓南河兄弟俩,带着各自的娘子,一行四人提着礼,走进了褚家的铺子。 彼时褚家的三个铺子才刚刚开门,高同山瞧见进来这四人的架势,不像是要买东西的,于是忙上前问道:「几位可是要找我们东家?」 邓南治上前答道:「正是,请问褚老板和老板娘可在,劳烦伙计给通报一声,就说是悦来客栈的邓家有事拜访。」 「几位稍等。」 正在西院的褚义和褚三叔,听说邓家来人了皆是一愣,褚三叔皱着眉看向褚义道:「不是已经和媒婆子回绝过了,这邓家怎么还提着礼上门了?」 褚义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人已经到前面铺子里了,哪有不让进门的道理,于是道:「没事儿的三叔,兴许是旁的事情。高师傅,我收拾一下就去开院门,麻烦请他们稍等片刻。」 高同山走后,褚义又嘱咐薛长山道:「长山去寻你师娘,叫她过去东院堂屋等我。」 「知道了师父。」 沈鹿竹正和褚秀秀在灶房洗刷早饭用过的碗筷,听见薛长山喊自己,忙出声应道:「长山,我在灶房呢,怎么了?」 「师娘,家里来了客人,师父叫您去一下堂屋。」 这大清早的,沈鹿竹闻言挑了挑眉:「可知道是谁?」 「听高师傅说是悦来客栈的邓家,提着礼来的,师父去开院门迎人去了,叫我来喊师娘。」 薛长山话音刚落,「啪嚓」一声,褚秀秀手里的碗筷便落了地,沈鹿竹忙蹲下身查看:「秀秀可伤到手了?」 「没有堂嫂,是我一时没拿稳。」 见没伤到人,沈鹿竹总算松了口气:「没伤到就好,当心些别用手捡。」 正说着薛长山已经从院子里拿来了扫帚:「师娘我来收拾就成了,您快去堂屋忙吧。」 「成,那这里就交给你了,秀秀帮我去西院照看下正正吧。」 褚秀秀有些无措,昨儿的事儿她还没告诉堂嫂呢,不知道今儿邓家上门是何意,见沈鹿竹摘下了围裙,正要去堂屋,忙道:「堂嫂,昨儿个……」 沈鹿竹转身安抚地冲褚秀秀笑了笑:「没事儿的,秀秀放心,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咱们再说,快去吧。」 「可是……」 「我知道的,放心吧。」 沈鹿竹知道褚秀秀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只是眼下不是说事情的时候。 邓家人被褚义一路引道了东院的堂屋,此时沈鹿竹和褚三叔已经等在了里面。 见状邓南治忙带领众人见礼道:「褚家伯父,褚老板,老板娘,晚辈贸然来访,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各位见谅。 昨儿个我家三弟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冲动无礼,家父家母知道后很是愧疚,也已经狠狠地教训过家弟了,本想亲自前来致歉的,可又怕人言可畏,这才派了我们几个小辈前来,略备薄礼还望褚家伯父能原谅则个。」 邓南治这话儿,叫原本就有些懵的褚三叔和褚义,更加摸不到头脑了,正欲开口询问,就听一旁的沈鹿竹接过了话头。 对方主动称呼褚三叔为伯父,沈鹿竹这边自然也得改口,唤邓老板夫妻为叔叔婶子:「几位快坐下说话,邓家叔婶儿真是太客气了,些许小事儿,哪需要亲自上门致歉啊。」 瞧这情况,妻子是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如此褚义便也不纠结了,配合着道:「没错,几位不必挂怀,快快请坐。」 邓南治又带头向褚三叔施了一礼,这才入座。 邓家众人今日登门就是来道歉的,邓家道歉的诚意十足,褚家又很是宽宏大度,这事儿便算是翻篇了,既然事情办得顺利, 等家人坐了片刻,便提出来告辞。 小两口出门相送,邓南治从褚家堂屋往外走,思考了一路,最终还是决定帮自家三弟一把:「褚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褚义顿了下,随后将人引到了自家库房一侧:「邓大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褚义和邓南治到一旁单独说话,沈鹿竹就陪着其余三人,在一旁闲聊,片刻后才重新送了邓家四人出院门。 褚义捏了捏妻子的手道:「昨儿个邓家的小儿子来过了?怎么没听阿竹提起过?」 「其实我也没见到人,是表妹来与我说的,昨儿个下午她听见大西院里有声响,便出去看了眼,就见有人走了出去,秀秀的脸色也不太对,表妹问了句,秀秀说是邓家的小公子来替阿礼传话,可表妹觉得似是不太对,怕是秀秀遇到了什么事儿,不好意思和她说,这才在晚上归家前,和我提了一嘴。」 褚义点点头道:「没听秀秀和阿礼提起,想来只是秀秀的借口罢了,阿竹可问过了?」 说起这个沈鹿竹叹了口气道:「我昨儿晚原本是想去问一问秀秀的,可都出了屋子了,转念一想就又回来了。」 褚义有些不解地看向妻子:「这是为何?」 「兴许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秀秀对那邓家的小儿子,可能并非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那日谭媒婆上门的时候,我正和秀秀聊到此事,那阵子她突然就不愿意出门了,我问了才知道是她猜到了邓南浔喜欢她的事儿。 那时我就曾问过她对邓南浔的看法,便觉得咱们秀秀并不讨厌他的,可随后谭媒婆上门,家里就把提起了招婿一事,我原想着叫父女两个聊聊也好,兴许三叔知晓了些事情,就能不那么焦虑了,却没想到秀秀竟同意了招婿。」 褚义也叹了口气道:「难怪那日阿竹是那般的反应,这事儿怪我了。」 「也怪我,当时答应了秀秀,这事儿只有我们两个知晓的,便没和你说,却不想阴差阳错的,就成了如今这局面。 若是我猜想的没错,那秀秀眼下定是比谁都难受,可她没来和咱们说,邓家小儿子来找过她的事儿,想来是没有动摇招婿的想法的,我实在是不知道,问了秀秀这事儿后,该和她说些啥,是该劝她追求幸福,还是该支持她招婿?」 褚义轻拍妻子的手,安抚道:「三叔并不是专横跋扈的长辈,相反他比谁都更想秀秀幸福,只不过是关心则乱,才闹了这误会,招婿一事儿倒也不是非做不可,阿竹可知方才邓家大公子与我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 褚义道:「邓家大公子问我,咱家是不是非招婿不可,说邓南浔因为他家里不肯让他入赘一事儿,已经闹腾了好几回了,昨儿个被邓老板教训的不轻,却还扬言非秀秀不娶,说只要秀秀也是心悦他的,便一定会坚持到底,打算和咱们家还有他自家,做长期抗战呢。」 「那你是如何回他的?」 「我没给他明确回复,不过眼下看来,咱们那倒是可以帮一帮邓家那小子了。」 沈鹿竹闻言便知晓褚义该是已经有了主意:「你打算怎么帮?」 褚义笑着道:「想娶咱家秀秀,努力还得他自己努力的,不过倒是可以给他递个消息。」 褚秀秀心不在焉地在西院照看着正正,时不时地伸长脖子,透过东西两院间的拱门,朝东院望去,邓家人已经走了半天了,也没见自家堂兄堂嫂回来,正纳闷着,就见沈鹿竹走进了西院。 「堂嫂,你都知道了是不是,阿爹他……」 沈鹿竹安抚地朝褚秀秀笑笑:「嗯,昨儿个你蒋家阿姊有些担心你,便和我说了声,三叔那有你堂兄呢,放心没事儿的,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儿,瞧给你紧张得。」 「堂嫂,对不起,给你和堂兄添麻烦了,我昨儿个该和你们说一声的。」 「多说了没事儿了,小姑娘家有个小秘密不是很正常,邓家只是来替邓南浔道歉来的。」 见褚秀秀点了点头,沈鹿竹眉目一挑,状似闲聊着道:「按说该叫那邓南浔亲自来给咱们秀秀道歉的,不过听邓家人说,他昨儿个被邓老板狠狠收拾了一顿,今儿没出现,想来是伤得太重了些。」 另一边褚义和等在堂屋的褚三叔,解释了下今儿邓家登门的事儿,只是隐去了褚秀秀的事儿道:「昨儿个那邓家的小儿子来过家里,被阿竹挡了回去,邓家觉得有些失礼,这才来赔礼来了。」 「这邓家倒是个和善,又有礼的,不过他家小儿子这般是为何啊?」 褚义解释道:「他是自己瞧上咱家秀秀,然后邓家才找了媒婆来提亲的,得了媒婆的答复后,就央求他爹娘准他来入赘,邓家自然不肯,想来是想再求求咱们家。」 褚三叔闻言瞪大了眼,他原本以为是邓家父母相中了自家闺女儿,没想到竟是邓家那小子先看上的,还这般痴心,不过却也没再往深想,只是道:「那也难免,但凡是日子还能过下去的人家,谁又同意自家儿子去入赘呢,更何况还是邓家这样做买卖的。」 褚义闻言点点头,故意歪曲褚三叔的意思,状似无意地道:「三叔说得对,招婿招来的,确实好样的太少了,听人说还有人家千挑万选,最后招了个心怀鬼胎的,搞得是家宅不宁的。」 「阿义啊,你这是从哪听来的……」 不等褚三叔说完,褚义便站起了身:「不说了三叔,西院那口棺材还没打磨好呢,我先去忙了。」 邓南治一行前脚刚到家中,就被邓母拉去了后院询问情况:「怎么样,褚家的可有为难你们?」 「不曾,阿娘褚家人都和善得很,并没有怪罪老三。」 「这就好……」 正说着,前院的伙计突然跑了过来:「大公子,刚才有个褚家的伙计,说他家东家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伙计说着,将手里的木盒递了过来,邓母有些不解地道:「莫不是老大你们落了东西在褚家?」 邓南治也有些纳闷,伸手接过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张纸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二百八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怎么是张字条,写的什么?」 邓母踮起脚,看向字条上那些她不认得的符号,更是一头雾水,褚老板为何要给自家长子送张字条过来? 邓南治看完字条,随即心领神会,笑着同自家阿娘道:「阿娘,说不定老三的婚事还有转机。」 邓南浔正趴在炕上发呆,就见自家长兄推门走了进来,双手撑着就想起身,结果却扯到了屁股上的伤,顿时疼得只冒冷汗。 可就算如此,扔还不忘询问自家兄长去褚家的事情:「大兄你回来了,褚家长辈怎么说,可有恼了我?」 邓南治瞧见自家弟弟这副样子,教训道:「知道人家会恼了你,你昨儿还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儿?」 邓南浔嘟囔着:「我不是一时激动,没过脑子嘛,其实从褚家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被外人瞧见,怕是要说褚姑娘闲话的,褚家长辈可也恼了她?大兄你可和褚家说了,都是我自己闯的祸,和褚姑娘没有关系的。」 瞧见弟弟这副鬼样子,还想着替心仪的姑娘出头,看来自己帮他算是帮对了,摇了摇头道:「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屁股上的伤可好些了?」 「阿爹昨儿个下手也太重了些,怕是有几天不能下地了,大兄你还没说褚家长辈到底有没有恼了褚姑娘呢。」 邓南治实在是没想过,自家这个不太成熟的弟弟,居然还是个痴情种:「我没见到褚姑娘,不过看褚家的态度应该是没事儿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赶快把伤养好了吧,不然天天这么躺在炕上,拿什么去说服人家姑娘,和褚家长辈?」 「大,大兄那个你说啥?」 邓南治将褚义派人送来的那张字条递给了自家弟弟:「褚老板给你的锦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兄这是啥意思?」 邓南治斜了眼自家弟弟:「白读那么多年书,都还给先生了?老二昨儿咋说的?」 「……死皮赖脸?不是大兄,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是想问,褚老板这是啥意思?」 「我今儿私下里替你问了褚老板,褚家是不是非得招婿不可,这便是他给你的答案。」 邓南治说罢,便不再理会自家没脑子的弟弟,抬腿走出了屋子,方来到院子里,便听见身后,邓南浔兴奋地嚷道:「大兄!我爱死你了!」 邓南浔这一声喊得声音极大,正在前院忙着客栈生意的邓父和邓母都隐约听见了动静。 邓母心里门清,自家后院能整出这般动静的也就只有小儿子了,怕他又闹腾上了,忙掀了帘子朝后院跑去,随后一把推开了邓南浔的房门:「你又闹腾啥呢,我看你那屁股是不想要了,就不怕你阿爹再打你一顿。」 虽说邓家爹娘当日认可了大儿子的说法,也觉得既然邓南浔已经跑出去了,那便叫他碰碰壁也好,可那不代表他们认可了小儿子的胡作非为。 昨儿个邓南浔一到家,立马就被邓父毫不犹豫地给捆在了长凳上,抡起平日扫院子用的大扫帚,就是一顿教训,打得邓南浔眼泪和冷汗直流,可却仍然嘴硬着不肯松口,最后还是邓南治和邓南河兄弟俩,把邓父给架了出去,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邓南浔想起昨儿个挨揍的情形,顿时觉得屁股更疼了起来,他可也不想再挨一顿打了,不然这副鬼样子如何去讨得褚姑娘和褚家长辈的欢心。 「阿娘,儿子已经够惨了,您就别奚落我了。」 「惨?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邓母嘴上虽抱怨着,手上却已经开始给邓南浔收拾起了屋子,将昨儿个弄脏了的衣裳,抱在怀里,打算等下就拿去洗。 「阿娘,这回你和阿爹可不能再拦着我了 ,我大兄可是刚帮我得了个好消息,大兄他支持我。」 邓母岂能不知道邓南浔说的是啥,方才那纸条还是她和大儿子一起看的呢,老大说了叫他们再给老三一段时间,兴许这次能成,当爹娘的哪有不希望自家儿子娶心仪姑娘的,况且这褚家他们也是满意得很。 不过瞧着小儿子那样子,邓母没忍住打击道:「你啊先别高兴地太早,先得了人家姑娘的认可再说吧。」 褚义给邓南治送信儿后,已经三天过去了,却不见邓家有什么反应,小两口正有些纳闷呢,这日就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提着几包东西,慢吞吞地走进了自家铺子。 邓南浔这次学了聪明,为了褚秀秀的名声考虑,他不能直接去找人,想了想正瞧见褚义小两口在纸钱铺子忙活儿,便直接走了进去。 「褚家兄长,褚家阿嫂,近来可好?」 瞧着面前笑意盈盈地少年,沈鹿竹眼下只有一个想法:看来邓家大公子所言非虚,这邓南浔确实是被邓老板教训得不轻,瞧瞧这都四五天了,走路还踉踉跄跄的呢,怕是才能下地就过来了。 褚义虽愿意给对方个机会,可面对可能要娶走自家表妹的邓南浔,却实在做不到笑脸相迎,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沈鹿竹自然清楚自家相公的别扭,也不戳破,只是笑着同邓南浔打着招呼:「是邓家小公子啊,今儿个来可是有事儿?」 来干啥,什么借口留下,这些懂邓南浔可是已经趴在自家的炕上,足足琢磨了三天了,自然张口便道:「褚家阿嫂,我之前的行为实在是太失礼了,今儿是特意来赔礼的。」 「你家兄长前几日,已经来过家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必这般介怀。」 邓南浔摇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兄长是爱护我,才来替我赔礼,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文学 说到这,俯身行了一礼,继续道:「褚家兄长,阿嫂,能不能让我见一下伯父,晚辈想当面向他赔礼。」 褚义这才开口道:「跟我来吧」 「多谢褚家兄长!」 邓南浔说完,又和沈鹿竹行了个礼,这才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褚义领着邓南浔进到东院的时候,褚秀秀正陪着褚三叔在堂屋照看正正,临近七月十五中元节,家里的买卖最近又忙了起来,小两口待在前面铺子的时间也长了,褚三叔便主动承担起了照看正正的责任。 瞧见褚义身后的邓南浔,褚秀秀明显一愣,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褚三叔倒是先开了口:「阿义,这位是?」 「三叔,这位就是邓家的小公子,今儿是特地来赔礼的。」 虽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褚秀秀了,可邓南浔并不敢乱看,将准备好的赔礼送上,随后目不斜视地给褚三叔行了一个大礼:「褚家伯父,晚辈之前多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够原谅则个。」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褚三叔一个做长辈的,自然不能同小辈的计较,况且经过褚义的解释,之前的事儿在褚三叔这里早就翻了篇,见邓南浔这副姿态,就是到时伤还没好,便急忙来了自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你们家真是太客气了,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邓南浔恭恭敬敬地道:「劳烦褚家伯父挂心了,晚辈已经没有大碍了。」 褚秀秀听见邓南浔说没有大碍了,又想起方才他走路的样子,不由地笑出了声。 邓南浔下意识瞧了过去,随后意识到了什么,又脸色微红的低下了头。 褚三叔见状尴尬地咳了声:「咳,那个,你的赔礼我收下了,还是早些回去养伤吧。」 「那晚辈这就退下了。」 褚义闻言便将邓南浔带出了东院,褚三叔瞧了低头不语地闺女儿一眼,想了想道:「秀秀啊,你去铺子里忙吧,正正我带着就成,最近要到中元节了,你堂兄堂嫂忙得很,寿衣铺子那边你能帮上忙,便多帮一点。」 「我知道了阿爹,那我去给您再添壶新茶,就去前面。」 褚义带着邓南浔重新穿过了铺子的后门,正欲送他出去,却见对方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挑眉问道:「还有事儿?」 邓南浔咧着嘴嘿嘿笑道:「区区几份薄礼,哪能真的抵得了,我之前犯下的错,今后这段日子,我打算都留在铺子里,帮兄长和阿嫂做工赔罪了,还望兄长不要嫌弃。」 沈鹿竹闻言劝道:「邓家小公子这伤势看着还未彻底痊愈,还是归家好好养伤才是。」 「兄长和阿嫂,可是嫌我,怕我耽搁了做工?」 沈鹿竹连忙摆手道:「怎么会,自然不是。」 邓南浔充分发挥着,他家二兄邓南河说的死皮赖脸的招数,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了:「那兄长和阿嫂这是答应了?」 说完不等小两口有所反映,便赶忙深鞠一躬:「多谢兄长和阿嫂成全!」 小两口对视了眼,褚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口一个兄长、阿嫂的,叫得倒是顺口,突然有些后悔帮这个臭小子了,现在反悔,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第二百八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趁着小两口愣神,邓南浔直接跑去了柜台后,帮着宋河搬起了纸钱,沈鹿竹见状拉了拉褚义的衣袖道:「就这么任他留下做工了?被人瞧见会不太好?」 到底是邓家的小儿子,都在这一条街上住着,难免有人能认出邓南浔来,若是有人问起,总不能真说他是来做工赔礼的。 虽说等南徐这般举动,背后的目的到底是啥,在场的皆是心知肚明,可那是更不能对外人道的,实在是怕邓南浔说出些什么不得了的。 正当沈鹿竹琢磨着,要不要将人领去内院的时候,就听那边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邓南浔:「诶,这是新来的伙计?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啊……你,你不是悦来客栈那邓家的嘛?」 邓南浔乐呵呵地回道:「没错,我确实是邓家的,老板您光顾过我家客栈?」 「那倒是不曾,只不过和你阿爹还算认识,不过你咋还跑到褚家铺子来当伙计了?」 邓南浔这三天趴在自己的炕上,别的什么都没做成,倒是把来褚家后的所有情况都想了个遍,眼下简直是张嘴就来:「阿爹和褚家兄长有些交情,兄长做生意很有一手,阿爹就让我来跟着学一学,长长见识。」 那人一听邓南浔竟称呼褚义为兄长,自然对两家的交情没什么怀疑,有些羡慕地道:「褚老板家的买卖确实做得好,要是有机会我都想来跟着学学呢。」 褚义见状朝那人笑笑:「方老板客气了。」 见没人质疑,沈鹿竹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不用把人带去内院了。」 褚义点点头道:「眼下铺子里也不忙,既然邓家小公子留下来了,那阿竹便忙其他的去吧,这里有我呢。」 「这不好吧,怎么说都是客人。」 褚义想起今儿邓南浔那一口一个的兄长阿嫂,顿时没有了和他客气的意思,小声道:「没什么不好的,就当他是家里小辈,也不用指使他做些什么,想做便做些,不想做也没什么,只不过咱们总要给人家一个表现的机会,这点苦都吃不了,三叔又怎么放心。」 「好吧,那我就先过去寿衣铺子那边,兴许是要到中元节了,那边的顾客最近也多了起来。」 褚秀秀正在铺子里和张大进一起,将后院新送出来的寿衣摆上展示架,一回头就见堂嫂走了进来:「堂嫂怎么过来了,纸钱铺子今儿不忙了?」 「那边有了新帮手,我就过来啦。」 新帮手?褚秀秀十分不解:「家里何时招了新伙计,怎么也没听堂嫂提起来过?」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邓南浔留在了咱们家铺子,说是要给咱们做工赔礼。」 褚秀秀愣了愣:「阿爹方才不是已经收了他的赔礼?」 「你堂兄也是这般说的,可他说那些不过,看来是想好好表现一番。」 至于表现什么,铺子里有伙计在,沈鹿竹并没有明说,可褚秀秀也不傻,只是实在不懂,明明不可能的事情,还坚持什么? 顿了顿,沈鹿竹继续道:「对了秀秀,等下午饭就还得麻烦你去送给阿礼,今儿可能要分桌吃饭,我得多备出来些菜色。」 家里女眷不少,除了沈鹿竹和褚秀秀,蒋娟还有林秋怡中午也都在东院这边用饭的,自然不好邀邓南浔和自家一起,可也不好叫他和自家铺子的三个伙计一起用饭。 沈鹿竹思来想去,便将所有菜品都单单盛了一份出来,打算摆一桌儿在西院,到时候就叫褚义还有薛长山兄弟俩,陪着邓南浔一起在西院用饭。 在铺子里一直忙到快晌午,沈鹿竹便去了东院的灶房做饭,先分出三菜一汤,叫褚秀秀送去客栈,随后又加了几道菜,一直忙到堂屋里摆上了碗筷,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忘了和褚三 叔说邓南浔的事儿了。 褚三叔饭桌上看了好几次沈鹿竹,可碍于自家闺女儿和林秋怡几人在场,想问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直到用过午饭,才拉了褚义到一旁询问:「阿义,那邓家的小儿子,咋还留到咱家了?」 「三叔,人家说是要给咱们家做工赔礼。」 褚三叔闻言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什么做工赔礼,他分明是图谋不轨!」 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三叔,咱们总不好把人给赶出去,既然已经如此了,三叔要不要观察下他,若是个可托付的……」 「观察啥?我不是想着给秀秀招婿的嘛,他……」 褚三叔说到一半,又想起了那日褚义说的,招婿招来的怕是没有好的,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我多盯着些就是。」 邓南浔就这样在褚家做起了小伙计,每天早早地就赶过来,有时是在铺子里,有时是在西院,瞧见什么都要上去帮下手。 这情形要是叫邓家人瞧见,定会啧啧称奇,倒不是邓南浔在家时有多懒散,可也绝对勤奋不到这般地步就是了。 只是大西院和寿衣铺子那边,倒是很少有机会过去,一来有褚三叔盯着,在人家阿爹的眼皮子地下,自是要收敛一些的,二来也要估计褚秀秀的名声,只偶尔寿衣铺子有些搬搬抬抬的活儿时,邓南浔才会过去帮忙。 不过见不到心仪的姑娘,能讨得姑娘她阿爹的欢心,倒也不错,邓南浔没事儿便陪着褚三叔聊天下棋,一老一少倒是相处的格外和谐。文学 这天,染布作坊把寿衣铺子定好的布料送了过来,沈鹿竹瞧着正在和褚三叔闲聊的邓南浔道:「邓家小公子。」 邓南浔闻声仰起头道:「不是说了,阿嫂唤我名字就成,可是有事儿需要我帮忙?」 「好,家里进的布料到了,能不能帮我去搬一下?」 邓南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褚家阿嫂放心,我这就去。」 褚秀秀此刻就在寿衣铺子里忙着,沈鹿竹见人跑去了寿衣铺子,原以为褚三叔会像之前几日一样跟上去的,却见他朝着那边瞧了瞧,像是有些纠结。 随后嘀咕着道:「正正还跟着阿义在西院呢,我去瞧瞧他。」 沈鹿竹有些惊奇地看向了褚义,瞄着褚三叔离去的背影悄悄道:「三叔这是……想开了?」 褚义笑着道:「昨儿邓南浔不是又去大西院那边帮忙了,不知道三叔是不是瞧出了什么,下午去西院找了我,问我秀秀有没有和咱们说过什么,我便把秀秀兴许也对邓南浔有好感的事儿和他说了。」 邓南浔这几日猛然间发现,怎么好像瞧见褚三叔的次数少了很多,就连自己跑去寿衣铺子帮忙,甚至有时故意留下闲聊两句的时候,褚三叔都不曾出现过,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邓南浔是个直接的性子,啥事都喜欢开诚布公,琢磨了两日,这天一来到褚家,和小两口说了一声后,便直接跑去寻了褚三叔,非要拉着他一起下棋。 眼见着早就过了前面铺子开门的时辰,褚三叔不解道:「今儿个不去前面了?」 邓南浔抱着正正,闻言从棋盘上抬起了头:「我和兄长说好了,今儿哪都不去,我就陪伯父下棋。」 褚三叔轻哼了声:「分明是你拉着我下棋。」 见邓南浔只是笑笑,褚三叔顿了顿又道:「邓家小子你要是有事儿,直说就是。」 「是伯父您有事儿才对,伯父最近怎么老也不去前面铺子了,院子里也少见,我还等着和您下棋聊天呢,难不成您找到新的棋友,喜新厌旧了?」 褚三叔只觉得这小子是在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予理会。 又下了会儿棋,见邓南浔还是老神在在地坐在自己对面,一边下棋一边哄着正正完,褚三叔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不去寿衣铺子帮忙,秀秀忙不过来怎咋办?」 邓南浔愣了下,试探着问道:「伯父,您是叫我去给褚姑娘帮忙?」 这段日子,邓南浔的表现都被褚三叔看在了眼里,这么好的孩子,瞧这架势对自家闺女儿的心意,也是真诚得很,原本想好要招婿的事儿,便有些犹豫。 几次见到褚秀秀和邓南浔的相处,又联想到之前褚义小两口的种种表现,心中逐渐有了些猜测,这才找了褚义求证,顿时懊恼不已,都怪他这个当阿爹的,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差点就要坏了自家闺女儿的一段好姻缘。 褚三叔不是冥顽不灵之人,事到如今,继续阻拦两人接触,坚持招婿的事儿,已经没有了意义,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也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邓家小子,明儿你就别过来了。」 邓南浔刚还以为褚三叔是认可自己了,才喊他去给褚秀秀帮忙的,结果还没高兴上一刻钟,就感觉自己从天上摔到了地上。 「伯父,可是我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晚辈若是做得不妥,您批我就是。」 褚三叔摆摆手道:「你都来我家帮着忙活儿半个多月了,还不累?」 「不累,不累,晚辈有的是力气。」 「不累也不成,你不赶紧回去和你家里商量提亲的事儿,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邓南浔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您,您是说,我可以娶褚姑娘了?」 「不然呢。」 邓南浔「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伯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对褚姑娘好的,什么都听她的……也,也听您的。」 褚三叔忙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儿,你可千万要记住今儿说的话。」 第二百八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中元节这几日,家里铺子的买卖十分红火,小两口正在纸钱铺子忙活儿着,就听身后“砰”的一声,是通往东院的后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回头见是原本说今儿个要陪着褚三叔下棋的邓南浔,还不等问上一问,就听对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兄长、阿嫂,伯父同意了!我要赶快回家一趟,先走了。” 说罢不等小两口反应,人便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三叔同意了?” “进去瞧瞧。” 交代宋河先顾着一会儿买卖,小两口赶忙回了东院,就见褚三叔正在收拾方才两人下到一半的棋盘。 瞧见小两口进院,褚三叔率先说道:“正好阿义你们两个进来了,叫上秀秀,咱们商量下和邓家的婚事吧。” 沈鹿竹自告奋勇去了寿衣铺子叫褚秀秀,褚义便搀扶着褚三叔去了堂屋。 褚秀秀瞧着沈鹿竹拉着自己的手,有些不解道:“堂嫂,是什么事儿啊,非要现在说不可?” 瞧见四下无人,沈鹿竹这才问道:“秀秀可知道三叔同意了和邓家议亲的事儿了?” 褚秀秀闻言,脸色绯红,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随后又点了点头道:“嗯,昨儿晚上阿爹和我聊过了。” 沈鹿竹闻言脸上的喜色更甚:“秀秀怎么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也好叫我和你堂兄,提早高兴高兴,方才邓南浔跑出去,可是吓了我们一跳呢。” 褚秀秀这才知道了邓南浔的事儿,有些茫然:“他这个时辰跑出去做甚?” 原来竟还是个蒙在鼓里的,沈鹿竹笑道:“自然是知晓了这个好消息,着急跑回去报喜去了。” 褚三叔把自家人叫到堂屋,除了是要宣布下闺女儿的亲事,再来也是想商量下相关事宜,虽说眼下都还没有提亲,日子也还没有定下来,可有些事儿还是得先有个章程,回头才好再和邓家商量。 譬如说,出嫁的日子想大概定在什么时候,褚秀秀是从县城的东院出阁,还是靠山村的老宅? 再譬如褚家的酒席办不办,在哪办,还是县城和靠山村里各一场,还有通不通知秀秀她阿娘吴氏,通不通知褚阿爷和褚阿奶,这些都有得商量。 邓家人几乎已经习惯,邓南浔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了,这天还不到中午,就见人跑了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 “老三,你今儿咋这个时辰就回来了?” 儿子生日跑去别人家里干活儿,虽说邓母答应了要支持他,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说话啊,咋得了这是?” 邓南浔是一路跑回来的,嘴巴嗓子里都干得不行,猛灌了一大碗凉茶,这才喘着粗气道:“阿娘,我成了,我成了!褚家伯父叫我回来研究提亲的事儿呢!” “真的?他阿爹你快来,好消息,好消息啊!” 邓家人天天看着邓南浔往褚家跑,也没个动静,都以为这事儿能成的概率怕是不大,只等着哪天他自己放弃呢,却不想毫无征兆的,这事儿就出现了转机,一个个听了消息后,都是先喜后疑。 反反复复和邓南浔确认了好几次,才总算相信了这事儿,老二邓南河调侃道:“老三,你问清楚了没有啊,人家的意思别不是同意你入赘了吧。” 原本只是打趣,谁知这话一出,邓南浔倒是先愣了半晌,随后嘀咕道:“这,我忘问了,阿爹阿娘……” 邓家大嫂许氏闻言抿着嘴轻声笑了起来,老大邓南治瞧了眼自己这没救了的兄弟,好心提醒道:“傻了不成,人家不是说叫你回来研究提亲的事儿,真要你入赘,该是人家女方跟你提亲才是。” 邓南浔这才乐呵呵地搔了搔头,他方才还想求一求爹娘,同意他入赘地,这下倒是不用了:“对哈!” 最犯愁的小儿子的婚事,一下子得到了解决,邓家爹娘自是开心得不行,邓母更是当天就又跑了趟谭媒婆家,请她再到褚家一趟,为两家儿女的婚事好生谋划谋划。 提亲、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在谭媒婆的操持,和两家人的高度配合下,褚秀秀和邓南浔的婚事很快便被定了下来,是在九月二十。 婚期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了,眼看着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两家都是忙得不行,褚家更是连中秋都没有同往年一样回去村里。 只有邓南浔倒是闲了下来,三不五时地就要跑到褚家晃晃,褚秀秀忙着和自家堂嫂一起做嫁衣,没空理他,他便缠着褚三叔下棋,好似褚家有什么魔力一般。 惹得邓母笑骂:“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真是儿大不中留,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拦着,直接叫你去褚家入赘得好。” 褚秀秀的出阁地点,最终定在了县城里的东院,赶在九月十二这日,褚家一家子赶着马车回了靠山村,打算三日后的九月十五,先在靠山村摆上一次喜宴,招待村里的亲友们。 褚秀秀要成亲的事儿,堂爷爷一家早就得了消息,堂婶儿钱氏带着元霜,早早地就把褚家老宅打扫了出来,堂爷爷更是指使着褚平,把喜宴当天需要的东西,早早地都买了回来。 九月中旬,村里人家已经陆续忙着收割田里的粮食了,沿着村路的一排排田地里,几乎都有人们忙碌的身影,褚家的马车才靠近靠山村附近,就陆续碰到不少打招呼的村民。 “褚家的回来了?前阵子中秋,怎么没见你们回来过节?” “是啊,可是你们那县城里的买卖太忙了?” 天气好,马车上的帘子被褚义掀了起来,褚三叔就凑在车边,和那些村里人寒暄:“买卖是不错,不过中秋没回来倒不是因为买卖的关系,家里闺女儿定亲了,一直在忙活儿这事儿。” 村里的婶子大娘们最是爱听这些消息,谁家的姑娘小子定亲了,谁家的新媳妇又闹气了,可都是他们平日里最重要的谈资,闻言纷纷凑上前来打听。 “呦,是和哪家定的亲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还不等褚三叔回应,另一位大娘就道:“还用问吗,定是县城里的有钱人家了,不然咋会中秋都没回来,褚家的快给我们说说,男方是个啥样的人家啊?” 褚三叔笑着摆摆手:“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家里和我们家一样都是做买卖的,都在一条街上的街坊,不过男方人确实是不错的,人机灵又踏实,对我们秀秀也是相当上心了。” 那几个大娘婶子闻言,刚想吐槽一下褚三叔,哪有人管在县城里做买卖的富户,叫寻常人家的,可转念一想,听人说这褚家如今不就是在县城里开了好几处铺子了,到底是不一样了,别人眼里的富裕人家,在他们眼里,可不就是寻常人家嘛。 “褚家的成亲的日子可定下了,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你家闺女儿结亲,这喜酒我们可是说啥都要讨上一碗的!” 褚三叔乐呵呵地道:“她张家大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咋能忘了咱村里的这些乡亲们,这不就是特意回来请大伙儿吃喜酒的,闺女儿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十五那日就要在家里提前摆上喜宴,到时候大伙儿可是要都来吃酒啊!” “咋,闺女儿不在你们家老宅这边出阁了?” “是呢,打算的是在县城的宅子那边出阁,接亲、回门啥的都方便些。” 时下成亲,都是女方男方家里各置办各的,有些嫁得远些的,女方提前一个月办喜宴的也有,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只是不在村里出阁,倒是叫大伙儿少了个热闹瞧。 褚家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行至褚家老宅前,靠山村的便基本都得了褚秀秀要成亲的消息了。 众人下车,将行李搬到院内,隔壁堂爷爷一家便从自家院子赶了过来,两家人见面自是一番寒暄。 褚家老宅一直都有钱氏帮忙照看着,隔三岔五便会归置一番,虽一年少有人住,倒也丝毫不显荒凉,沈鹿竹对此总是分外感激:“这宅子真是多亏了堂婶儿和弟妹了。” 钱氏浑不在意地道:“不就是收拾一下,这有啥的,秀秀要成亲了,我这做堂婶儿的自是得尽力才成。” 说罢,又拉起了褚秀秀的手,细细打量:“几个月不见,咱们家秀秀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一晃也这么大要嫁人了。” 女人们这头亲热地聊着,男人们那边倒也没闲着,堂爷爷坐在老宅院里的柿子树下,和褚三叔几个聊起了十五的喜宴:“阿义不是叫阿平在镇上请个做喜宴的师傅,知道你们今儿回来,我就叫阿平跑了趟镇里,把那师傅请回来,老三你也好尝尝手艺,要是觉得成,就顺便定下菜单子。” 褚三叔忙道:“堂伯定了就是,哪还用叫阿平这般折腾,我们一直在县城里,这些事儿倒是麻烦堂伯了。” “这有啥的,不过是跑跑腿的事儿,说道喜宴,我倒是想问问你,秀秀她阿娘那边,还有你爹娘和老大那边,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告诉一声?” 这事儿褚家在县城的时候就讨论过几次,褚三叔道:“吴家那边虽说这些年没啥来往,可到底是秀秀的外祖家,我想着去知会一声,来便来,不来咱也不惦记,至于爹娘还有大兄那边,我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堂伯您的意见。” 堂爷爷点点头:“我想着你还是要去请一请的,虽说之前分了家,闹得也不愉快,可这村里人忘性都大,这事儿你若是不请,他们到时只会说你褚老三眼下有钱了,连爹娘都忘了。和吴家一样,你请了,他们来与不来,就和你没关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要请吴家人来吃喜宴的事儿,褚秀秀其实是有些不愿的,她从小对阿娘和外祖家就没什么印象,小时候每次问阿爹,都只能得到一句叹气,后来大一些了,也断断续续从褚阿奶、大伯娘王氏,还有村里人那听说了一些。 这么多年,住得这般近,除了那年吴氏来闹过一次外,吴家从来都没来瞧过她一眼,不管当年的事实是什么,总归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的。 不过褚秀秀到底是个孝顺的姑娘,褚三叔既然说了要请,她便只能听自家阿爹的,就像堂爷爷说的,无论来不来,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褚义陪着褚三叔去了外村的褚阿爷家,沈鹿竹就带着褚礼和褚秀秀,跑了趟吴家。 褚秀秀成亲的事儿,村里人差不多都知晓了,自然也是有好事儿之人,跑到吴家面前嚼舌根的。 沈鹿竹三人来到吴家门前的时候,吴家院里也正在说着这事儿,听见敲门声,吴氏她弟媳小郑氏便上前开了门,小郑氏嫁到吴家晚些,自是没见过褚秀秀的。 瞧见院外的三个陌生人,皱着眉问道:“你们谁啊?” 沈鹿竹开口道:“这儿可是吴家?” “是吴家,有事儿?” 沈鹿竹拉了褚秀秀上前道:“我们是褚家的,我家秀秀定了亲,十五那日要在老宅摆喜宴,吴家是她外祖家,若是有空便也来吃一杯秀秀的喜酒吧。” 小郑氏虽不认得这三个人,可一听是什么褚家,还有什么成亲、喜宴的,便猜到兴许正是方才家里还在说的,那个大姑姐之前的闺女儿,忙回身朝院里嚷道:“相公、阿爹阿娘!你们快出来,快来啊!褚家得上门了!” 沈鹿竹对吴家的反应,倒是不奇怪,只是侧头朝褚秀秀安抚地笑了笑。 随着小郑氏的话音落下,吴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先冒出头的是个瞧着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趿拉着一双已经有些瞧不出本色的布鞋,脸上也是胡子拉碴的,奔到门前上下打量着三人。 随后一抹喜色出现在脸上,盯着褚秀秀道:“你就是秀秀?我是你舅舅啊,瞧瞧我这大外甥女出落得多俊,难怪能嫁进县城里的有钱人家呢!” 褚秀秀对吴家舅舅打量的眼神和言语有些抵触,可还是点头唤了声:“舅舅。” “哎!”吴家舅舅用胳膊肘碰了碰小郑氏,显摆道:“瞧见没有,我外甥女儿,这以后可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不等吴家舅舅把话说完,沈鹿竹瞧见他身后又走出来了两人,瞧年纪想来该是吴氏的爹娘,便道:“吴家长辈,我们是来送信儿的,秀秀已经定了亲,十五那日打算在家里办喜宴,想请你们去吃个喜酒……” 谁知这吴家老爷子的态度,和自家儿子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哼!送信儿?全村都知道了,亲事你们褚家都定完了,还来给我们送什么信儿?把她阿娘,把我们吴家当什么?” 吴家舅舅一听,忙拉住自家阿爹的胳膊,阻拦道:“阿爹你说啥呢,人褚家给秀秀找了门这么好的亲事,秀秀嫁过去就是享福的,以后定会好好孝敬爹娘,还有外祖一家的,咱们都是亲家,你说这生分的话干啥,秀秀你放心,舅舅我一定给你撑场面去,娘亲舅大嘛,是不是秀秀。” 没尽过一天阿娘和外祖的责任,如今倒是又想摆谱,又想跟着享福了,沈鹿竹拦住要上前理论的褚礼和褚秀秀,到底是秀秀的大喜事儿,没必要和这些人起冲突。 “信儿我已经送到了,就不多留了。” 见沈鹿竹三人转身就走,吴氏她阿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口便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你们褚家就是这么对长辈的!” 褚秀秀猛地回身道:“我为什么没教养,你该问问你那好闺女儿去,堂嫂我们走。” “秀秀,秀秀!你别听你外公的,舅舅跟你亲的呀,你放心舅舅铁定说服他们给你撑场面去,你外公年纪大了糊涂了,舅舅不糊涂。” 褚秀秀看向冲上来纠缠自己的吴家舅舅道:“不必了,我是褚家的孩子,我没有舅舅,没有外公,更没有阿娘。” 第二百八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么多年了,大伯娘王氏的脑回路依然是如此清奇,沈鹿竹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王氏那人不是一向如此,三叔这又是何必呢。” 谁知褚义却摇了摇头道:“三叔不是气这个。” “那是什么?” 褚义叹了口气道:“咱们虽和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可三叔到底是阿爷阿奶的儿子,年节还是会送些东西和银钱回去的。” “这我知道啊,三叔不是每次都会提一嘴的……该不会?” 瞧妻子的表情,想来是猜出了个大概来了,褚一无奈地点点头道:“阿奶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王氏把东西和银钱全都揣自己腰包了,吵着吵着这事儿就被抖落出来了,许是怕我们在那越说越多,王氏直接冲回院子,一盆水就泼了出来。” 沈鹿竹被震惊得直拍巴掌:“不愧是王氏,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阿奶也不是傻的,我和三叔离开的时候,两人正在院里吵得不可开交,想来这事儿又闹闹腾好一阵子了,十五那日秀秀办喜宴应该是来不了了。” 沈鹿竹倒是不在意褚阿爷那一家子来不来,不来最好,若是来了当他们是空气就是,不过她倒是在意起了旁地:“你和三叔在那跟王氏吵的时候,可有其他村民在?” “正赶上农忙的时候,村路上的人怎么可能少得了。” 沈鹿竹抿着嘴笑了许久:“那看来大伯娘这次,怕是要在他们村子出名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村里,听说过媳妇悄悄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娘家的,也听说过婆婆苛待儿媳妇的,小偷小摸、偷鸡摸狗的事儿更是常有,可就是从来没听说,居然还有人偷小叔子孝敬给公婆的银钱和东西的,更何况还是个总把自家儿子是秀才挂在嘴边的秀才娘。 和沈鹿竹猜想的一样,大伯娘王氏这事儿没几日便在村里传遍了,她平日里便招了不少人的厌烦,这下便招了不少人的厌烦,这种时候自是没人帮她辩驳半句,褚阿爷一家自然又是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褚家的喜宴定在了中午,九月十五这日一早,不止提前请好的做菜师傅来了褚家老宅,褚家在村里相熟的亲戚朋友也都早早地赶了过来。 搬桌椅的,借碗筷的,传菜上菜的,还有帮忙招呼来吃喜宴的客人的,一时间褚家老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就像褚义预料的那样,褚阿爷一家确实没有出现在褚秀秀的喜宴上,这么大的事儿爷奶都没出现,自然会有人留意到。 “他黄婶子,你说这老褚家的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那老大一家咋没来啊?到底是褚家的闺女儿出嫁,这么大的事儿,褚老三该不会还记恨之前的事儿,没去请吧?” 黄婶子闻言四处瞧了瞧道:“老嫂子你要是没说,我还真没留意,你这话说的没毛病,就算当初那头做得再过分,这也过去那么些年了,闺女儿成亲不去请爷奶,那确实是说不过去。” 两人正聊得热乎,便被同桌的胖婶儿给打断了:“诶呦,我说你们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啥消息啊他胖婶儿,你和褚家关系近,是不是知道啥我们大伙儿不知道的?快说说。” 胖婶儿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儿啊还真不是褚家和我说的,褚家老大他们眼下不是和我那小姑子住一个村嘛,这事儿还是她前阵子来家里学的呢,褚家老三和褚义一回来就去请他家老爷子和老太太了,结果王氏那女人非拦着人家不让见人不说,吵着吵着还把自己做的那些破事儿给抖落出来了。” “啥事儿啊他胖婶儿,你倒是也说给我们听听啊。” 不用人催,胖婶儿自然也是要说的:“王氏那人,咱们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贪又心黑的,她竟然把这些年,褚家孝敬老爷子和老太太的东西和银钱,全都给悄悄揣自己兜里了!” 同桌人都震惊得很:“啥,这王氏可真是,咋啥缺德事儿都干!” 也有人不太相信:“不能吧,给褚家老爷子的孝敬,咋可能被王氏偷偷拿去,他胖婶儿你该不会因为和褚家的关系,就在这忽悠我们吧?” 胖婶儿白了那人一眼,抱着手臂身子向后一靠道:“我忽悠你作甚,忽悠你是能有银钱,还是能增寿命?你要是不信自去他们那村子里打听去,我胖婶儿还不乐意说了呢!” 旁人一见这到了嘴边的八卦没了,纷纷劝哄了起来:“诶呦他胖婶儿,你别搭理他,他这人啊就是不会说话,你是说给我们听的,又不是说给他的。” “就是呢,他胖婶儿你没事儿忽悠我们作甚,快给我们大伙儿说说吧,那王氏到底是咋回事?” 胖婶儿这才又离了椅背,缓慢地挺起上身,故意离方才质疑自己那人远了些,才道:“那王氏这么些年,一直拦着不然褚家得见那两个老的,院子都不让进,褚家老三每次都把那孝敬放在院门前,那东西可不就得落她手里了!” “啥,这王氏可真是,啧啧啧……” “幸亏这当年是分了家了,不然这褚家还不都进了她自个儿的腰包了。” “可不嘛……诶,你们瞧瞧,那不是老吴家的嘛,他们咋来了?” 一旁正听着八卦的小媳妇满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婆婆,虽说这吴家来的人是好像多了些,可村里这样全家都去吃席的也不少:“阿娘,这吴家咋了?” 婆婆悄声道:“你不知道,这吴家就是成亲这个褚秀秀的外祖家,他家自打吴氏和褚老三和离后,这么些年连瞧都没瞧过这个外孙女,没想到今儿个办喜宴倒是来了。” 吴家一行六人,吴家老两口、吴家舅舅和舅母,此外还有吴家舅舅的一对儿女,吴家人显然是特意梳洗打扮过的,都穿着半新的衣裳,只是来到褚家院门前两三丈远的地方,就停了脚步。 吴家人比旁人都晚,眼下来道喜的亲朋都已经入了席,褚家人也正在后院帮着忙活,准备一会儿开席,门前早没了迎客的人。 按说若是被啥事儿耽搁了,来的晚些也没啥,直接进院和主家打声招呼入座就成,可吴家人却奇怪得很,停在院门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进来也不走,就在那站着,仿佛在等着人去请一般。 一伙儿人杵在褚家院门前,没一会儿便招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纷纷朝吴家人望了过去,吴家人却仿佛没发现一般,仍然站在那等着。 众人一瞧这状况,都有些不解纷纷议论起来:“这吴家的做啥不进来,难不成不是来吃喜宴的?” “不是喜宴来干啥,总不会是砸场子吧。” 见院子里来吃席的都盯着自家瞧,吴家舅舅凑到自家阿爹身边,小声道:“阿爹,要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吴家老爷子白了自家儿子一眼,丝毫不见有想进去的意思,他们可是褚秀秀的外祖,是那褚老三的岳家,褚家说什么也得派人来请的。 堂婶儿钱氏正忙活着,突然被自家婆母叫去了一旁的角落:“咋了阿娘,你咋不去坐着?” 堂奶奶于老太太朝院门处,努了努嘴道:“瞧见没,摆谱的来了。” 钱氏这才注意到院门处的吴家人,皱着眉道:“来了咋还不进院,还等着人去请他不成?” 堂奶奶哼了声道:“可不就是等着老三他们去请呢。” “那我去和阿义他们说一声,谁都不去,就晾着他算了,看谁难看。” 堂奶奶摇摇头道:“不成,真要闹起来,不能叫人抓到错处……这么着,叫两个家里的小辈去,秀秀大喜的日子,这个面子咱们给他,不过想压咱们老褚家一头,还得看看他姓吴的有没有那个本事。” “成呢,儿媳这就去。” 钱氏应完便往正忙活儿的后院去,刚走两步就瞧见了刚从后院出来的薛长林,招了招手让其过来。 “堂奶奶,您找我?” 钱氏指了指院门处的吴家人道:“那几个人也是来参加喜宴的,长林你去领他们进来入座吧。” 薛长林往那处望了望,随即点了点头,朝院外跑去。 “阿伯可是来参加喜宴的?快开席了,跟我进来吧。” 薛长林说完,便率先转过了身,打算带着人到院子里入座,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哪来的无礼小儿,把你家长辈找出来!” 吴家老爷子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吓了薛长林一跳不说,院里那些正等着吃席的村民们,也都听见了,顿时更是明目张胆地望了过来。 “吴家这是干啥,不能真是来闹事儿的吧。” 薛长林被这一声吼得一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对方,愣愣地看着对方。 “看啥看,还不去把褚老三给我喊来,他闺女儿的外祖家来了,他不露面是个什么道理?” 第二百八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钱氏叫了薛长林去请吴家人后,自己便一边忙,一边注意着院外的情况。 一听见吴家那不要脸的,冲个小孩子发难,扔下手里活儿就朝院外走了出来:“吴老憨你嚷啥嚷,秀秀大喜的日子,你在这儿闹啥?” 吴老憨是吴家老爷子的外号,他平日最烦别人这般叫他,闻言更是气闷,仗着自己的辈分道:“姓钱的,我可是褚老三的前岳丈,是你家的长辈,你们褚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外祖家来了,就派个不知哪来的小屁孩子来迎?” 不等钱氏说话,听到动静的小两口,搀扶着堂奶奶老两口也从院里走了出来。 原本沈鹿竹和褚义,本来是不想劳烦堂奶奶老两口的,可奈何堂奶奶说自己不出去,这事儿定会闹起来没完。 他们请吴家来参加喜宴,是在这村里人言可畏,要顾忌秀秀的名声。 谁知道吴家却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两,跑到家门口摆谱来了。 吴家拿辈分压人,那这院里除了他们两个老的,谁出去都是吃亏,秀秀大婚,他们自是想顺顺利利的,可也不能任由吴家这么胡闹,褚家今儿要是跌了份,秀秀到时候一样要被人拿去说嘴。 “吴老憨,你还知道你是前岳丈啊,老太太我还当你是嫁闺女儿嫁了太多次,自个儿都记不清谁是你女婿,谁是你亲家了!” 于老太太这话一出,顿时惹得村民们大笑不已,这附近谁不知道吴家那唯一的闺女儿,都嫁了三四次了。 次次都是过不了几年就出事儿,褚三叔还算好的,只落了个残疾,其他那些可是都没命了的,都说她是克夫呢。 平日里大家伙儿也就是私下里说说,眼下直接被于老太太当面戳破,吴家老爷子气得顿时涨红了脸:“你……” 于老太太丝毫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一来了就在门前咋咋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吴家是专门来闹事儿的呢,这娃子出来迎你还迎出错来了,他没资格,那我们这老两口可有资格迎你这前岳丈?” 吴家老爷子咽不下被村里人看热闹的气,那日又没在沈鹿竹身上占到便宜,心气不顺,便想在村里人面前找回面子。 吴家就是故意拖着时辰来的,本想借着辈分压褚家一头,结果却没算到堂爷爷老两口。 对方确实比自己辈分大,吴家老爷子这下被堵得没了话。 吴家老太太忙上前接过了话头,阴阳怪气地找补道:“哎呦于老太太,你这说的是啥话,叫外人听了去,还不得说你挑唆我们家和秀秀的关系? 秀秀是我们家的亲外孙女,她定了门好亲事儿,我们这当长辈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咋会来闹事儿。” “还用我挑唆?你这长辈当得多便宜,来得比谁都晚,啥都不用做,光摆谱就行。 行了,你家要不是来闹事儿的,那就赶紧进院里入席,一群人围在院门前像个什么样子!” 堂奶奶说完,便不再理会吴家人,转身就带着众人回了老宅院子,一副爱来不来的架势。 吴家老爷子的盘算落空,尴尬地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吴家老太太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道:“老头子,咱进去吧,这么些人瞧着呢,不然就真成来闹事儿的了。” 生怕自家阿爹一个倔脾气上来,耽搁了自己和有钱的外甥女拉近关系,眼看着褚家人都已经走进了院子,再不跟上一会儿这场面难看,吴家舅舅赶忙给自家媳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吴家老爷子的胳膊就往院里去。 边拽边劝道:“阿爹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咱是冲着秀秀来的,要是叫秀秀觉得咱在她的喜宴上闹事儿,以后别说跟咱家亲近了,怕是还得记恨咱们,褚家这明摆着就是怕秀秀跟咱修复关系,想独占好处呢,咱可不能上了他家的当了。” 吴家老爷子紧咬着牙,胸前一阵起伏,可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入进了院,儿子说得没错,他们不能中了褚家的奸计。 吴家人来得晚,眼下酒水凉菜都已经上了桌,除了主桌还留了半张桌子的位置,其他桌都只剩下那么一两个位置了,吴家老爷子盯着主桌上的堂爷爷老两口瞧了瞧,犹豫再三还是带着自家人,直奔着主桌去了。 可刚走到一半,便被邻桌的胖婶儿给拦了下来,只见胖婶儿站起身,指挥着自家这座的几个小辈的道:“来来来,你们几个小辈的去旁的桌子上凑凑,给吴家的让个座,人家虽来得晚,可到底是长辈不是。” 一桌的几个大娘婶子都十分的有眼色,一边示意自家小辈腾地方,一边起身热情地直接拉了吴家人入座,不等吴家人反应过来,新碗筷都已经摆好在面前了。 更有甚者直接将筷子塞进吴家人的手里,拉着就去夹菜:“来来来别客气,快尝尝,褚家这菜色弄得那叫一个好。” 前院的闹剧总算消停了,褚平他阿爹这才放下了一直拦着褚三叔的手:“成了,老三你这会儿能出去了,该咋招呼就咋招呼,不用太给他脸,就当不知道方才的事儿。” 褚三叔叹了口气道:“堂兄,你非拦着我作甚,这种事儿,咋能只让堂伯娘出面。” 褚平他阿爹也不客气,直接道:“我听阿爹阿娘的把你拦下就对了,那吴老憨摆明了就是来拿你撒气,找面子的,你出去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岂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吴家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边桌入了座,吴家老爷子自是不愿,可已经坐定,碗筷又被迫动过,各桌都开动了,这时候若不是主家来请,也不好自己舔着脸搬过去,只能不情不愿地坐在那生着闷气。 瞧见褚三叔从后院走了出来,正一桌一桌地招呼着,吴家老爷子猛地挺直了脊背,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老伴儿,随后端坐着。 吴家老太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瞧见走过来的褚三叔,心中便有了盘算,待人走近故意开口道:“老头子别生气了,快些吃吧,咱们是来参加秀秀的喜宴的,不然一会儿又让人说嘴,说咱是来闹事儿的了,说来也怪我,要不是我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会儿,也不至于让人家不高兴了,连累得你眼下都上不了主桌。” 吴家老太太这话就是说给褚三叔听的,按他的想法不管褚家人是咋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褚老三总要给个反应的,只要他搭话,自家再假意愧疚一番,还不就得把自家请到主桌去。 可她盘算得不错,却算漏了同桌的胖婶儿,胖婶儿瞧着是在吃席,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留意着吴家人,一来她和褚家的关系在那,二来褚秀秀这孩子可怜,让她想到了自家外甥女,瞧见吴家这种的便气不打一处来。 见吴家的这般惺惺作态,反感到不行,撂下筷子翻着白眼道:“我说吴家的,你家吴老憨打你了?” 胖婶儿这话,直接把吴家老两口说懵了,吴家老太太直言道:“你在那发什么疯呢,谁挨打了!” “没挨打你说的什么胡话,你家吴老憨一不是村长,二不是人家褚家族长的,连褚都不姓,咋就那么大个脸非要坐主桌,咋地是觉得跟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坐,丢你吴家人了?” 褚家如今家大业大,能来参加喜宴的,都是和褚家交情还不错的,至少是不想交恶的,都是常年混迹在村里这些家长里短里的人精,胖婶儿一出声,自然有人附和。 “可不嘛,哪来的脸,参加喜宴迟到就算了,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摆谱,又没人非逼他们来。” “他吴家不愿意跟咱们坐,咱们还不愿意跟他坐呢,早知道方才就不该叫家里小辈给他家让座。” 胖婶儿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看向吴家老太太,假意好心劝道:“啧啧啧,瞧瞧,瞧瞧,你这挑事儿的婆娘,都说你家吴老憨揍你,这老爷们的名声都叫你在外面给败坏了,没瞧见你家吴老憨都不搭理你嘛,赶紧消停眯着得了,小心一会儿又挨揍!” 吴家老太太被气得不轻,腾地站起身来,身前的碗筷都被震得摔在了地上,涨红着脸叫嚷道:“我们是她外祖,为啥不能坐主桌!” 方才胖婶儿和同桌的几人说话声虽不小,可这院里人多,嘈杂得很,哪桌不是人声鼎沸的,周围人都只当是在闲聊八卦,吴家老太太这一声,几乎是用喊的,褚家老宅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皆一脸不敢置信地瞧了过来。 吴家老太太此时也知道自己方才嚷得太大声了些,可话已经喊出去了,又不能收回来,梗着脖子硬撑着冲褚三叔道:“褚老三,我们好歹是你前岳家不是,就算和离了,那秀秀是我闺女儿生的总变不了,我们好歹是她外祖,就算是村里的普通邻居,你也不能这般羞辱我们吴家。” 褚三叔今儿是主家,人家都点到头上来了,自然要有所回应,不然在外人眼里岂不是要落了个理亏的罪名。 于是便捺着性子回道:“吴家婶子说的这是啥话,我家秀秀大喜的日子,我羞辱你吴家作甚?” 褚三叔这样的,在钱氏和胖婶儿眼里,是完全不是吴家老太太对手的,那没有脸皮的,还奢望和他讲道理不成? 钱氏直接从另一头走了过来,怼道:“吴家的,我看你今儿就是诚心来闹事儿的是吧,在院外闹了一通不过瘾,这是又跑席上闹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小两口正在后院忙着,就见薛长林急匆匆地从前院跑了过来:「师父、师娘,方才在门外闹事儿的那家人,又闹起来了!」 小两口闻言赶忙跑去前院,就见吴家老爷子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吴家老太太站在桌子旁,身旁的吴家舅舅似乎正在劝她,对面则站着褚三叔父女,还有褚平和钱氏几个。 「阿娘,你小点声,秀秀在呢。」 吴家老太太仿佛已经没了理智,一下挥开儿子正拉着自己的手,指着面前的钱氏几个嚷道:「姓钱的,你少往我家身上泼脏水,谁闹事儿了,我们这当长辈的来参加个喜宴,被小辈的怠慢还不让说了,你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挑唆我们跟秀秀的关系,你们这些缺德的……」 正说着坐在主桌的吴村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劝道:「我说老吴啊,还不快劝劝你家婆娘,人家这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干啥,那秀秀还是你家亲外孙女呢,你们就这么闹,还用得着人家挑唆?」 吴家老太太一听这话,反倒还委屈上了:「村长,使他们褚家太欺负人了……」 沈鹿竹这是往前走了几步,冲吴村长还有褚族长行了个礼,随后又朝着来吃席的村里人赔礼道:「今儿是我家秀秀的好日子,原本是想大家伙高高兴兴地吃一顿的,倒不成想扫了大家的雅兴了,这事儿说来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吴家老太太听了这话,顿时抬起了头,用鼻子哼了一声:「瞧瞧,瞧瞧,这才是个明事理的。」 「鹿竹……」 「堂嫂……」 褚三叔和褚秀秀以为沈鹿竹是为了喜宴能够顺顺利利,才打算委曲求全的,可沈鹿竹却轻拍了拍褚秀秀的手道:「秀秀,今儿怕是有些难顺当了,欠了你的,等九月二十那日,堂嫂加倍还你可好?」 「堂嫂说什么呢,摆喜宴而已,又不是咱们的错。」 沈鹿竹再次冲褚秀秀笑了笑,随即道:「今儿这事儿确实是我们的错,我原本想着到底是秀秀的外祖家,不管长辈间有什么过节,成亲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说都该请一下的,今儿不得不承认,是我想错了。 这十多年都能不曾见一面,不闻不问的外祖,又怎么会在意我们秀秀这喜宴摆得顺不顺利呢,无非是想来在乡亲们面前摆个谱罢了。」 「你,你胡说,我们是她外祖,哪有不想她好的道理……」 沈鹿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了声打断道:「你现在自是不会希望秀秀不好,可你也没从心底里期盼过秀秀过得多幸福,在你们吴家眼里,就只瞧见了个嫁了个有钱人家的外孙女而已。」 当面被拆穿了想法,吴家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吴老爷子更是起身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们要是心里惦记着秀秀,就不会十几年不闻不问,作为长辈该早早来帮忙张罗着,就算喜宴上有哪里安排得不到位,也该为了今儿这事儿的顺利进行,隐忍着才是。 可你们呢,故意拖到都要开席了才来,来晚了不说,还要在院门前摆谱,非要家里长辈去请了才肯进院,开席了还不消停,又吵吵着要全家都去主桌,说你们闹事儿还委屈了?」 周围人眼下都没了吃席的心思,全都在瞧着这边的热闹,有的并没有注意到吴家在院外闹的那一通,这会儿听了沈鹿竹的话,纷纷鄙视起吴家来。 「诶呦,就这还想摆长辈的谱呢,这也没有个长辈该有的样子啊!」 「可不嘛,方才都没注意,原来是他们在院门外闹事儿,还是褚家老太太和老爷子出去迎回来的,人家论年纪,论辈分都比他们大多了,怎么好意思的啊!」 「要说这吴家还真是奇怪,这么门富贵亲戚,不上赶着巴 结着就算了,咋还有得罪人家的,要是我,说啥我都不可能去请他们来的,多晦气。」 旁边的婶子砸着嘴,摇头道:「你咋知道人家不想巴结的,当年人家褚老三不过是摔断了腿,吴家也不知道咋地非要和离,没过几天就重新给那吴氏又嫁出去了,褚家的能不恨他们,他吴家倒是想巴结,褚家的也得理他们算啊。」 「那我知道这吴家今儿为何这般了。」 「为何啊?」 「这还不简单,巴结不上褚家的,就只能巴结外孙女,可又觉得自己是长辈,拉不下来脸呗!」 听着这些人的奚落,吴家人哪能受得了,吴老爷子怒道:「放屁,老子才看不上他褚家的臭钱!」 沈鹿竹那日从吴家回来后,心中就一直隐隐有些担忧,瞧吴家舅舅那副贪婪的嘴脸,还有几年前自家刚发达的时候,吴氏做出来的那事儿,属实是怕吴家借着这次机会,借着长辈外祖的名义,赖上褚秀秀。 如今这样倒是也好,既然吴家先不做人,那就索性在众人面前撕破了脸皮,看他们以后还怎么用情亲、孝道绑架。 「吴老爷子,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今儿就坏人做到底,那天去吴家给你们递信儿,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说秀秀以后得孝敬你们是吗? 我沈鹿竹今儿就把话撂这儿,我家秀秀不仅找了个好夫家,以后还要开铺子做老板,她以后出门奴婢成群,在家衣来张手饭来张口,都和你们吴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沈鹿竹说完顿了下,觉得似乎不够有气势,想着上辈子影视剧里,恶毒女配的样子,随即调整了下姿势,抱着肩上身微微后仰,侧着头慢条斯理地道:「谁要是敢上门找秀秀麻烦,想打秋风,那就别怪我家不客气了,不信就在这村子里,去县城里打听打听去,和我作对的,哪个得了好了?」 「秀秀,你可不能这样啊,我是你亲舅舅啊,你可别被外人挑唆了去,舅舅咋可能会找你麻烦呢!」 褚秀秀那日在吴家门前,就有话想说了,只是见堂嫂不愿和吴家起冲突,才忍了下来,如今自然不会再忍:「我是褚家的闺女儿,只有阿爹,没有阿娘,又哪来的外祖和舅舅!」 吴家老爷子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褚秀秀,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才解气:「我们吴家真是造了孽了,才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旁的或许都能忍,可骂道自家闺女儿身上,褚三叔是万万忍不了的,护在褚秀秀身前道:「别逼我把当年的事儿说出来,叫大伙儿知道知道,到底谁是孽障!」 「好,好,好,你褚家好得很!我吴家惹不起,躲得起,我们走!」 喜宴的第二天,褚家又赶忙驾车回了县城,还有几天就是褚秀秀出嫁的日子了,褚家要忙的事儿还有很多,自是不能在老宅多住。 作为褚家唯一的闺女儿,嫁妆自是要用心准备的,当然小两口和褚三叔,早就自动遗忘掉了褚芳。 褚三叔不仅给褚秀秀定做了全套的家具,还有锅碗瓢盆等,一应的生活用品,全都准备了个齐全。 褚秀秀阿娘不在身边,出嫁的喜被,自然是由沈鹿竹准备的,沈鹿竹早早就找了县城里最好的绣房,十二套喜被褥,外加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各十套的成衣,足足装了六口大木箱。 褚秀秀只知道阿爹和堂兄堂嫂给自家准备了不少嫁妆,可看见这些堆在自家内的大箱子的时候,还是震惊到她了:「堂嫂,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多什么,咱们家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儿,自然要好好准备嫁妆的,这些还不是全部,跟我来。」 沈鹿竹把褚秀秀领到了自己的屋子,拉着她在炕沿坐下,随后自己从炕柜里拿出了个木匣子,递了 过去。 褚秀秀有些不解地打开了手里的木匣子,发现里面居然有好些精美的首饰:「堂嫂,这是……」 「这都是给你的,我娘家二兄不是和镇上的首饰铺子有合作嘛,我就让他帮我选了些成色好,又寓意好的,在老宅摆喜宴那天,他拿来给我的,那天忙活儿得,倒是给忘了。」 褚秀秀忙合上了木匣子:「堂嫂,我哪用的上这么多,这些太贵重了,堂嫂快拿回去!」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这些可是我给你备的嫁妆,哪有把嫁妆往回还的。」 沈鹿竹说着,打开了木匣子的夹层,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纸展开:「这个是大西院和寿衣铺子的地契和房契,当初铺子不是分了四成给你蒋家阿姊和林姑娘,剩下的六成,还有宅院铺子,眼下便都是你的了,等下找个地方好生放着。」 褚秀秀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道:「堂嫂,这个我真不能要,铺子是你和堂兄一点一点做起来的,是你们的心血,我咋能要这个。」 沈鹿竹拉下褚秀秀的手,劝道:「这铺子本身就是给你开的,我和你堂兄早就商量好了,打从一开始就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不过一直没和你跟三叔说就是了。.z. 原本是想置办些田地和宅院给你和阿礼的,正巧赶上孙大娘要搬走,就有了这么个主意,我是想着铺子的收成,总要比田地租出去强上不少,再来离咱们家也近不是。」 「堂嫂……」 「秀秀若是不要,那这铺子我和你堂兄就算是白开了,你就当时体谅我们辛苦了成不成?」 褚秀秀咬着下唇,纠结道:「可是我不行的,堂嫂……」 「怎么就不行了,别小瞧自己,你现在管账、进货、待人接物哪个都做得有模有样的,后院的绣活儿有你蒋家阿姊和林姑娘看顾着,前院还有伙计帮衬着,早就是个合格的老板了。 虽说邓家长辈人都不错,邓南浔也是一心一意对你,可姑娘家在婆家还是要有些依仗才好,除了咱们家,这些便是你的底气,好生收着。」 第二百九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九月十八这日,褚家为褚秀秀准备的嫁妆,一一被抬到了邓家,十几口大木箱,还有一整套全新的家具,光抬嫁妆的劳力就雇了二三十人。 从褚家到邓家近得很,可这壮观的嫁妆队伍,还是在长青街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街坊邻居们瞧见这一幕,都有些吃惊:「知道这褚家买卖做得好,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可没想到家底竟这般厚,瞧瞧这嫁妆给陪送的,当真是这街上数一数二的了。」 也有些家里有儿郎的人家,不由地酸起了邓家「这邓家还真是好命,给儿子娶了个这么有家底的媳妇儿,以后的日子可有的享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街上也有不少人家动过和褚家议亲的心思,可你看不都被褚家给挡了回去,听那谭媒婆说,这邓家一开始也没成,不过架不住人家邓家小儿子心诚啊,说是做了不少努力,这才打动了褚家人,准了婚事的。」 方才说话有些酸的那婶子,当初也为儿子说和过褚秀秀,眼下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忿:「褚家这般的岳家,换谁不得卯足了劲儿努力啊,早知道褚家吃这套,这门亲事儿还真不一定落在邓家头上。」 旁边的大娘不太赞同,都是邻里邻居的,这话回头传到人邓家耳朵里多不好,于是劝了劝:「要我说,这都是命,人邓家的日子过得也相当红火,未必是图褚家什么,不过是两个孩子合适罢了。」 褚家这送嫁的阵仗,不止外人瞧了羡慕,就连邓家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听老伴儿私下里读了嫁妆礼单后,邓母有些犯愁:「他阿爹,你说和褚家这嫁妆一比,咱当初那聘礼给的是不是少了些?」 邓父拿着礼单,沉吟了一会儿道:「褚老板方才不是跟咱说了,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儿,小时候日子过得苦,眼下条件好了,家里一不留神这嫁妆就添得多了些,叫咱们别介意,也别多想。」 「话是这么说,可人家直接陪送了个铺子……咱们是不是再添些?」 邓父摇了摇头道:「你这老婆子糊涂了不成,这聘礼都下完了,哪有还给后添的?再说你给老三这个添了,那前头两个呢? 既然人家褚家这么办了,就说明人家不计较,只希望自家闺女儿婚后过得好,以后叫老三好好对人家,那姑娘不是早早地没了阿娘,你也多关心她些就是了。」 邓母一想到也是,自家三个儿娶妻的聘礼给的都是差不离的,单独给老三多了,对前面两个自是不公允,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邓家后院的灶房里,两个儿媳妇也正在说着这事儿,二儿媳陈氏是个心思重的,自打瞧见了那送嫁妆的阵仗,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想着莫不是这褚家的还没进门,就想压两个嫂子一头? 可这话又不好就这么说出口,想了想道:「大嫂,你说这褚家是啥意思啊,这嫁妆陪送得比家里给的聘礼都多。」 大儿媳何氏一向通透得很,自是知晓陈氏这是心里头不舒服了,笑了笑劝道:「能有啥别的意思,不过是家里长辈心疼自家闺女儿呗,当爹娘的不是都这样,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孩子最好的,弟妹快别多想了。」 大嫂何氏这般说了,陈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何氏家里条件也是不错的,当初嫁妆定是也不少的,想来是体会不了自己的感受了。 九月十九这日,褚平一家还有沈松节几个,提前来到县城,众人正在东院聊得热闹,本该跟在梁怀仁身边学画的褚礼,却提前跑了回来。 小两口见人喘得不行,忙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褚礼喘着粗气道:「阿兄阿嫂,师父……师父……」 褚义伸手帮褚礼顺了顺气:「别急,慢慢 说,梁先生怎么了?」 褚礼定了定心神,又喝了杯沈鹿竹递过来的凉茶,继续道:「师父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说他家中有急事儿,叫师父立刻赶回京城去。」 「阿礼可知道是什么事儿,有没有咱们能帮上忙的?」 褚礼摇摇头道:「师父没有细说,只说要尽快动身,还说这一走少说也要半年一年才能回来,叫我回来和兄嫂商量一下,能不能许我和他一起去趟京城,还说他等下会来家里。」 小两口对视了一眼,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事儿,最终还是要听褚礼自己的想法的。 于是沈鹿竹轻轻问道:「阿礼怎么想的,我和你阿兄听你的。」 褚礼长这么大,除了当年小两口被假银票案牵连,关进大牢那次,还从未和褚义分开太长时间过,可他跟着师父学画,最近才渐渐起步,若是荒废上一年半载的,只怕这阵子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 见褚礼没有直接说出不想跟梁怀仁的话,褚义便知道他是想去的,只不过是眼下有些纠结,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问道:「在担心什么?」 褚礼沉默着,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不愿和兄嫂分开罢了,可又是真的喜欢跟着梁怀仁学画,也想出去见见瞧一瞧,看一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京城太远了,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褚义笑着道:「咱们家一直都在这儿,又不会背着你悄悄搬走,你何时回来我们都在。」 半个时辰后,梁怀仁果然如褚礼所言登门拜访,谈得自然也是关于带褚礼进京一事。 「家母病重,我需得尽快赶回家中,可褚礼这孩子眼下的功课也耽误不得,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想带他进京,学画之人不能总是居于一隅,这会限制了他的眼界,多瞧瞧这大好河山,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小两口是认可梁怀仁的观点的,只是这事儿到底还是要听褚礼自己的想法:「梁先生说得在理,只要阿礼同意,我们夫妻俩对他进京没有意见。」 梁怀仁闻言看向褚礼:「徒儿你可想进京瞧瞧?」 褚礼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随后对小两口道:「阿兄阿嫂,我想出去瞧一瞧。」 小两口并不觉得意外,自是点头应允。 「梁先生,我们知道你归家心切,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叫阿礼参加了明日他堂姊的喜宴再走?」 梁怀仁知道褚家最近一直在忙于褚秀秀的婚事,点点头道:「正好我也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原也是打算后日再起程的。」 「多谢梁先生,阿礼就麻烦您了。」 褚家的喜庆劲儿,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掺杂了些许的慌乱和离愁,整个下午沈鹿竹都在忙着给褚礼收拾行囊,吃穿用度,恨不得将家都给褚礼搬了去。 「眼看着就要十月份了,京城虽在南边,可这一路上怕也是要冷得很,阿嫂方才去街上铺子给你新添了几身冬衣,还有一件羊皮袄子,都给你带上了,感觉凉了就穿上,外头到底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 褚礼乖乖地待在一旁,帮着沈鹿竹一起收拾:「我知道了阿嫂,你放心吧。」 「你阿兄去集市上买了不少吃食回来,等下阿嫂再给你做些肉脯之类的带着,好在现在天气不热了,多带些倒是也不怕坏。」 沈鹿竹说着又拿出了个荷包递给了褚礼:「这荷包里装的是些铜钱和碎银子,你放在好拿的地方,我还在里衣里缝了个隐蔽的口袋,里面放了几张银票,有需要的时候,就拆开来用,不用省着,还有啊……」 出嫁前一晚,褚秀秀是和自家堂嫂一起睡的,姑嫂俩 说了半宿的悄悄话,好在褚、邓两家离得近,成亲这日倒是不用太早起来梳妆打扮。 换上了亲手缝制的大红嫁衣,沈鹿竹又请了街上出了名的全福妇人,给褚秀秀梳头打扮,等到收拾妥当,门外也传来了接亲队伍的吵闹声。 钱氏瞧了眼时辰,笑着道:「这新郎官来得还真是快,许是等不及要把咱们秀秀娶进家门了,这么早就到了,等下可有得被家里这帮小子刁难的了。」 屋内的妇人们说说笑笑得好不热闹,沈鹿竹却瞧见褚秀秀紧张地握着双手,轻拍了两下安抚道:「别紧张。」 邓南浔属实被褚家的儿郎们挡了好一阵,才被放进院子里来, 拜别了褚家长辈后,褚义背着褚秀秀将她一步步,送出了褚家大门,送进了邓家来接亲的花轿。 「堂兄……」 「万事都有堂兄堂嫂在呢,秀秀别怕。」 「嗯!」 见褚义退出了轿子,谭媒婆喜滋滋地上前整理好轿帘,随后退回到轿子的一侧,扬声道:「起轿喽!」 褚家人站在院门前目送着褚秀秀的喜轿离开,直到再也瞧不见影子,听不到喜乐声,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了热闹的内院,答谢前来给秀秀送嫁的亲朋邻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梁怀仁在大乾四处游历的时候,多是靠着一双脚板走走停停,如今急着归京,自是不能再这般,可一时间进京的商队并不好碰,最后索性直接雇了马车和车夫,虽没有跟着商队便利,时间上倒是可以完全自己掌握。. 九月二十一,褚家早早地吃过了早饭,沈鹿竹再次给褚礼检查过行囊,一家人便坐在堂屋聊天。 褚平一家子原本是打算今儿就回靠山村的,知晓褚礼也要暂时离家后,便留了下来,打算多陪褚三叔待几日,家里一下走了两个小辈,他们若是再一走,只怕会一下子便觉得冷清了。 众人正嘱咐着褚礼,就见高同山从前面铺子走了进来:「东家,梁先生的马车到门外了,他说就不进院了。」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堂屋,瞬间安静了下来,褚礼更是红了眼眶,十分地不舍。 褚义将手搭在自家弟弟的肩膀上,轻晃了晃,给他打气,随后率先拿起褚礼的行李走了出去。 行李搬上马车,褚礼的眼眶还在泛红,此刻他甚至有一些后悔,一一和家里人拥抱过后,还是走到了梁怀仁身边。 「三叔多保重身体,阿兄阿嫂不要太累了,我很快就回来。」 沈鹿竹揉了下褚礼的发髻:「阿礼不用惦记家里,在外面照顾好自己,饭要多用些,等回来了若是没长高长胖,阿嫂可是要罚你的。」 褚义朝梁怀仁行了一礼道:「家弟就拜托梁先生了。」 「褚老板、老板娘放心,褚礼是我徒弟,我这一路定会护好他的,待家中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他返程。」 「有劳了。」 众人正说着,就见一辆马车快速朝这边驶了过来,前面赶车的竟是邓南浔,瞧见褚礼后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堂弟还没走,总算是赶上了。」 邓南浔说着停下了马车,随后赶忙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将褚秀秀扶了下来:「娘子小心。」 褚三叔瞧见昨儿刚褚家的闺女儿回来了,忙上前问道:「才成亲第二日怎么就回来了,这么早出门,你公婆可知晓了?」 褚秀秀朝褚三叔安抚地笑了笑:「阿爹,今儿堂弟要出远门,我自是要来送一送的,您放心公婆人都极好,我们是敬过茶才出门的。」 邓南浔也跟着道:「阿爹不必担心,我爹娘不会为这些小事儿为难娘子的。」 「好,好,南浔等下回去,记得帮我谢谢你爹娘。」 翁婿两人正说着,褚秀秀已经来到了褚礼面前:「堂弟,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褚礼重重地点了点头:「堂姊也是,等我从京城回来,给堂姊和阿嫂带京城那边的首饰和吃食。」 纵使再不舍,褚礼最终还是坐上了马车,跟着梁怀仁踏上了进京之路,也踏上了他的学艺之路。 眼下正是秋收的时候,也是沈家中药买卖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沈松节和沈泽漆兄弟俩,在褚秀秀成亲的当天傍晚,便返回到了河西村的沈家。 兄弟俩方一进院,就瞧见沈泽漆的妻子柳氏,满脸不快地从灶房走了出来,瞧见沈泽漆兄弟俩也没做停留,直接开门进了自己屋子。 天色有些暗,瞧得不是很真切,更何况对方有时自己的堂弟妹,沈松节自是不好多问,便寻了个借口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子歇一歇,堂弟也快些进屋吧。」 正说着,沈母从灶房走了出来:「你们俩回来了?晚饭想来是还没吃吧,锅里给你们俩热着饭呢,可是现在要吃?」 沈泽漆瞧见灶房里的竟是自己大伯娘后,心中更是犯起了嘀咕,忙道:「伯娘不用管我,我先回屋里换身衣裳,等下自己来吃。」 「成,灶里的火还没熄,泽漆 你记得等下来吃。」 沈松节见沈泽漆开门进了屋,忙凑到自家阿娘身边问道:「阿娘,方才柳氏跟您在灶房做啥呢?」 「给你们两个留饭,就闲聊了两句,咋了?」 沈松节闻言,轻轻皱了皱眉:「没,没咋,儿子就是随便问问,阿娘快回房歇着,我自己弄着吃就成。」 另一边,沈泽漆一进屋,就瞧见柳氏正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个帕子扯来扯去,显然是正在撒气:「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柳氏闻言抬头看了沈泽漆一眼,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沈泽漆又问道:「方才灶房里,可是只有你跟伯娘在?」 「嗯。」 得到肯定答案,沈泽漆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伯娘一向对他们这些小辈慈爱有加,是万万不会给柳氏气受的,再者方才沈母的表情也不像是出了啥事,于是试探地问道:「那可是嫌我回来晚了?」 「才不是。」 「那到底是啥,该不是你做了啥,惹伯娘生气了吧?」 柳氏这才赌气道:「我哪里敢惹伯娘生气,伯娘给我气受还差不多!」 这话沈泽漆是万万不信的:「伯娘好端端地咋会给你气受,你方才到底在灶房干啥了?」 柳氏自知瞒不住丈夫,嘟囔着道:「我能干啥,不就是想从伯娘那里借点银钱,被伯娘给打发回来了。」 「手里没银钱了?要买啥你跟我说便是,怎么还去找伯娘借银钱。」 沈泽漆说着,便将自己的荷包从怀里拿了出来地给柳氏。 柳氏伸手将荷包推回道:「不是,家里月月发的零用钱,我这都存着呢,是……是我娘家想借些银钱。」 第二百九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一转眼褚秀秀嫁进邓家也有六七日了,邓家人都还算和善,褚秀秀也是个好性子的,好不容易娶来的娘子,邓南浔也是护着得紧。 褚秀秀的婚后生活可以说是很幸福,除了每天帮着两个嫂子们做做家务,剩下的时间,小两口都腻在一起,看书闲聊,或是出去转转,哪怕是在屋子里干待着,也觉得幸福得很。 只是也不好终日这般闲着,没过几日,褚秀秀便和邓南浔商量起了去寿衣铺子的事儿。 邓南浔自是没什么异议,褚秀秀去哪他便跟着去哪就是,只是邓家毕竟和褚家不同,这事儿还是要和长辈们商量了才成。 这日吃过早饭,褚秀秀抢着收拾了碗筷,随后便去前面客栈找了自家婆母:「阿娘,儿媳有个事儿想和您商量下。」 自打儿子成亲,邓母是越瞧褚秀秀越喜欢,每每都在心中感叹,幸好当初老三坚持,也幸好她跟老伴儿听了老大的建议。 「秀秀,有啥事儿你跟阿娘说就是了,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褚秀秀笑了笑继续道:「阿娘,我出嫁时,堂兄堂嫂把家里的寿衣铺子给了我,眼看着就要寒衣节了,正是忙的时候,我想着也不好叫堂嫂一直帮我顾着,再来我也不能总是待着,就想问问阿娘,我能不能白日里去铺子里做活儿。 阿娘放心,家里的活儿,我还是和现在一样,不会全都丢给阿嫂们的,我午饭可能没法子帮着忙活儿,早饭和晚饭的活儿都交给我就成。」 邓母自然知晓那个寿衣铺子的事儿,当初看见嫁妆礼单上还有铺子的时候,她还属实震惊了半天呢,想着褚秀秀说的也不无道理,小两口有些自己的产业,怎么说都是个好事儿。 「我还当是啥事儿呢,你想去铺子里去就是了,你家既把那铺子给了你,你当然得好生经营着,至于家里的活儿不用担心,家里这么些人呢,还能没人干活儿了。」 褚秀秀感激地笑着:「谢谢阿娘,不过家里的活儿,该做还是得做的。」 邓母对褚秀秀这副性子喜欢得紧,于是道:「那成,不过倒是不用你做早晚两顿,家里三个媳妇儿呢,一人一顿便是,你既然白天要待在铺子里,那便准备早饭吧,午饭和晚饭交给你两个阿嫂就是。」 褚秀秀闻言屈身行了一礼:「多谢阿娘。」 邓南浔等在房间门前,朝外张望着,瞧见褚秀秀进了后院,忙快步上前:「咋样,阿娘可是同意了?我说我去和阿娘说你还不愿,连跟都不愿叫我跟着。」 褚秀秀就是怕以邓南浔的性子,若是邓母不同意,他再来个死缠烂打,到时反倒不好,这才说什么都不同意他陪自己一起的,于是笑眯眯地道:「阿娘自是同意了的。」 邓南浔伸手揽着妻子的腰身,将人带进屋子坐下:「秀秀你瞧,我说阿娘一定会同意的吧,你先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也有事儿要找阿娘说一下。」 方才送走了小儿媳,转眼小儿子又跑来了,邓母有些纳闷道:「怎么方才没和秀秀一起?」 「阿娘,秀秀这不是怕万一您不同意,我跟您耍无赖气到您嘛,说啥都不让我跟着。」 邓母没好气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他倒真有自知之明:「你啊确实没你媳妇招人疼,那你这是非得再来气我一次?」 「哪能啊,阿娘我是想着,秀秀要去忙正事儿了,我也不能干待着不是,要不儿子陪她一起去忙活儿寿衣铺子的事儿吧,阿娘你不知道那铺子挺大的,秀秀自己肯定忙不过来,之前我在褚家帮忙的时候,也去忙活儿过,我熟悉得很,去给秀秀打下手正好。」 邓母早就猜到了邓南浔的心思,瞧他这几日粘着媳妇那样就知道,不过却故意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邓南浔见邓母没反应,伸手在邓母面前晃了晃:「阿娘?」 「左右你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去了便多做些活儿,别给人秀秀捣乱。」 其实这事儿邓家爹娘,早在知道褚家给褚秀秀陪送了个铺子的时候,就想好了,那铺子肯定是要褚秀秀自己看顾的,自家这儿子去跟着忙活儿,总比闲在家里的强。 既然决定了这事儿,褚秀秀便不想再拖下去了,第二日吃过早饭,收拾好了灶房,小两口便出了门。 正巧被老二媳妇陈氏瞧了个正着,原以为新婚的小两口只是出门溜达去了,还有些艳羡地和大嫂何氏说了句:「到底是新婚的,瞧瞧这热乎劲儿。」 结果等到了中午,都要开饭了也没见两人回来,便有些犯了嘀咕,瞧见邓父邓母进屋,便问道:「阿娘,三弟和弟妹今儿中午不回来吃了?这是去哪溜达去了啊?」 褚秀秀去寿衣铺子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见陈氏问了,邓母索性便和自家人提了一嘴:「哦,忘跟你们说了,老三和老三媳妇儿,以后中午都不在家里用饭了。」 「啊,这是为啥啊?」 「老三媳妇娘家给她陪送了处铺子,她需得去铺子里照看着,老三便跟着她一起,以后这一天的三顿饭,你们仨一人一顿,老三媳妇做早饭,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你们俩做中饭和晚饭。」 何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打趣道:「倒是没想到咱们家三弟妹还是个小富婆,这亲家老板夫妇,果然是个疼爱弟妹的。」 陈氏乍一听说这消息,心中更是有些不舒服,褚家那日抬来的嫁妆,就已经够叫人瞠目的了,如今竟然还给陪送了一处铺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弟两口子是以后都只顾那边的铺子了吗?」 邓母随意看了眼发问的二儿媳,边夹着菜边道:「差不多都在那边了,小两口有个自己的营生干也挺好的。」 陈氏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想也不想直接道:「别的倒是没啥,就是家里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再说弟妹刚嫁进咱家,就整日往娘家那边的铺子跑,怕不是会被人说嘴,褚家既然那么疼她,不如干脆连铺子一起顾着算了。」 这话一出,邓家的餐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还是直肠子老二邓南河先开了口:「家里的买卖,老三原本也不怎么掺和,再说前面那么多伙计呢,不缺他一个,弟妹自己的事儿你少跟着操闲心。」 陈氏有些委屈道:「我这不就是随便聊聊嘛。」 邓母深知自己这个二儿媳,人倒是个不错的,就是有些小心眼,没事儿总爱瞎计较,得亏自家这个老二一向是个直脾气,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要不然还真是不好办。 今年的寒衣节,褚家的生意格外忙碌,除了纸钱铺子那边,纸扎和寿衣的买卖也红火得不行,除了三个伙计,小两口和两个徒弟都得在前面铺子里忙活着才成。 褚秀秀和邓南浔的回归,简直是给褚家解决了大问题,直到忙过了上午的高峰,趁着中午在灶房做饭的时候,沈鹿竹才倒出功夫,和褚秀秀聊上几句。 「刚光顾着忙了,都没来得及问你,你和南浔来铺子里忙活儿的事儿,邓家长辈可是愿意?」 褚秀秀一边帮着摘菜,一边笑着道:「堂嫂放心吧,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对我也是极好的,阿娘还说叫我们不用担心家里的事儿。」 沈鹿竹点点头:「亲家叔婶儿确实都是不错的人,秀秀你一向知理懂事,我倒是没那么担心,上次回门的时候,你才嫁过去三天,瞧不出什么,如今又在邓家待了些日子了,和其他人相处得如何?」 褚秀秀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家里人都还是不错的,大兄学 问做得好,人也很谦和,大嫂是个温柔的性子,也很通情达理,二兄性子直些不过很关照相公和我,二嫂嘛,人也还是不错的,就是好像心思重些,不过和我倒是没什么矛盾,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愉快。」 「这就好,这下你和南浔回来看顾铺子,倒是和之前还在家时差不多了,三叔能日日瞧见你们,心里也是高兴得很。」 褚秀秀笑得也很是开心:「堂嫂,既然说起了这个,我倒是有个事儿想让堂嫂帮我出个主意。」 「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了?」 褚秀秀顿了顿道:「邓家都是靠着我公婆开的那个客栈谋生的,后院的活儿是我和两个嫂嫂一起忙活儿的,大兄眼下正在准备科举考试,二兄和相公便在客栈里帮着忙活儿,不过相公说他做得不多,主要都是二兄。 以前就算了,眼下相公打算日日跟我来寿衣铺子,我们俩都帮不到家里什么,我就想着当初堂兄堂嫂好像也是月月给阿奶银钱的,要不要学着这般,月月给家里些家用,不过邓家长辈和阿爷阿奶还有些不同,也不知道这么着合不合适,堂嫂你觉得呢?」 「这成了亲到底是不一样了,咱们秀秀如今可真是长大了,你想得对,邓家兄弟三个单单你们有自己的小买卖,忙活儿着这边,家里的活儿自然就做得少些,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心里有想法。 秀秀考虑得没错,邓家的情况到底是和咱们家当初不同,你若是直接说要月月给多少家用,怕是邓家长辈会觉得你和他们生分。」.. 褚秀秀有些犯愁地点了下头:「堂嫂,我也是怕爹娘有这想法。」 「那不如这样,你呢还是月月给一笔钱到你婆母手里,不过不是家用,就说是孝敬钱,时不时地再给家里其他人添些东西,也算是补偿家里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个寒衣节,褚家的三处铺子都挣了个盆满钵满,铺子里刚一闲下来,褚秀秀就按着沈鹿竹教她的,拉着邓南浔去街上逛了逛,不止给邓家人,给褚家也都买了礼物。 沈鹿竹瞧见小两口拎进院子的大包小裹,有些哭笑不得:“给三叔买就是了,咱们还一个不落地都买了,怎么着是非要把这个寒衣节挣的都花出去才成?” 褚秀秀笑着道:“这铺子都是堂嫂给的,我们给家里买些东西怎么了。” 邓南浔也道:“吃了堂嫂那么多顿好饭好菜,买些东西算什么。” 邓家爹娘见到小两口拿回去的东西时,也是埋怨了一番:“买这些东西作甚,你们俩个辛苦挣的,这就全花了?” 邓南浔忙阻拦邓母继续说下去:“阿娘,这是我娘子惦记着家里,催着我去买的,您啊就开开心心地收着,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怕伤了您儿子和儿媳的心。” 邓母伸手戳了下三儿子的额头:“就你贫嘴。” 褚秀秀也道:“阿娘,相公说得对,都是自家人,买些东西怎么了,再说了这家里多亏了爹娘和几位兄嫂,我跟相公只跟着享受,心里也不舒坦不是。” 褚秀秀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邓南浔,随后道:“阿娘,我先把这些东西给兄嫂们送进去了。” 见褚秀秀进了后院,邓南浔从怀里掏出来个荷包递到邓母手里:“阿娘,这也是我跟秀秀孝敬给您跟阿爹的,您收好了。” 邓母一掂量,就知道里面是碎银子,皱着眉问道:“这是做啥,都买了东西了还给银子,你小子发达了?” 邓南浔打趣道:“这是秀秀那处寿衣铺子挣来的,你儿媳妇不是个小老板娘嘛,儿子自然是跟着沾光了。” 邓母抬手就给了小儿子一下:“咋,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你媳妇儿的嫁妆给自家老娘了,真是不要脸皮!” “阿娘,你想哪去了,这是您儿媳妇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孝敬您跟阿爹的,她怕她给你们不肯收,这才叫我给的。 您儿媳妇是个孝顺的,说自个儿没在家里帮上什么忙,又整日在外面自己的铺子忙活儿,心里头过意不去,又怕自己孝敬给你们,您多想觉得她是跟你们生分,这才又买东西,又是叫我给的,这么用心,阿娘您可不能拒绝。” 褚秀秀私下里和邓南浔其实已经编了一套说辞的,不过事到临头,邓南浔还是照实说了,心想着他家娘子这么人美心善又孝顺的,藏着掖着做什么,自然是要叫他阿娘知晓才成。 邓母闻言果然心里舒坦得很,不过嘴上却还是说了句:“这孩子。” “阿娘您就偷着乐吧,这么好的儿媳妇上哪找去!” 邓南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后院,找他媳妇儿去了。 这个秋天,褚家的买卖格外红火,沈家的中药买卖也是收成颇丰,这几年先是驱蚊药丸,再是和首饰铺子合作,眼下又包了好几处山地种植中药,辛苦是辛苦了些,可沈家的买卖却也是越做越大。 早先褚家搬去县城的时候,沈松节便动了也搬去县城的想法,离沈鹿竹近些不说,也叫家里人过过县城里的舒坦日子。 今年秋天山地里的最后一批中药卖掉后,沈松节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些年挣来的,想来应该够在县城置办一处大宅院,再给沈阿爷和沈川柏开一处药铺的了。 越合计心里越火热,这天吃过晚饭,沈松节便跟着沈母去了灶房,沈母见状自是奇怪:“吃完饭不回屋歇着去,跟着我灶房作甚?” 沈松节瞧了瞧四周,悄声问道:“阿娘,您手里眼下存了多些银子了?” 沈母见状更是不解:“你这般鬼鬼祟祟的是作甚,可是买卖出问题了,要赔钱?” “阿娘您想哪去了。” 沈松节凑到沈母耳边道:“阿娘,我是想着咱家银子要是存够了,是不是也搬县城去,离妹妹近些,然后再在县城里给阿爷和大兄开个要铺子。” 沈母还以为是什么事儿,这想法闺女儿一家刚搬去县城的时候,儿子就曾提起过,自家人自是都愿意的,于是有些埋怨道:“这事儿你做啥是这般做派?不是早也说过?” 沈松节却道:“我这不是怕,大刺刺地说了,结果银子不够,或者事情没办成,叫家里人白高兴一场嘛。” 沈母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儿子的说法,随后悄悄给儿子比划了个数,告诉他家里要下的存款。 “太好了阿娘,这事儿您先别和旁人说,等我先去看看宅院的,等一切有了眉目,再和家里人商量下。” 沈母点点头道:“成呢,要银子就跟阿娘说就是了,我给你拿。” 母子两个商量好,沈松节便走出了灶房,回了自己的屋子,初冬的傍晚,天色已经低沉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到相反的一侧,灶房的窗户旁,瞧见沈松节进了灶房特意跟来的柳氏。 柳氏将母子俩在灶房里悄声说话的事儿,听了个全程,可奈何沈松节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她听得并不清楚,可就算是这样,沈母最后那句,要银子阿娘给拿的话,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柳氏独自在窗外站立了很久,亏他们这么信得过大伯娘张氏,瞧瞧这背着他们都干了啥好事儿,难怪想从她手里借点银子这么费劲,弄了半天全都中饱私囊了,揣进她自家兜里去了! 柳氏越想越气,正要冲进灶房去质问,却见沈母已经收拾好了碗筷,熄了灶房的烛火,从里面走了出来。 不等柳氏反应,沈母便已经快步走回了屋子里,柳氏错失了质问的机会,最后只能气闷地回了屋子。 沈松节正在屋子里陪着自家儿子,就见妻子柳氏怒气冲冲地推门走了进来。 “干啥去了,谁又惹到你了?” 柳氏正在气头上,又想起前几天自己借钱不成,还被沈泽漆训斥的事儿,更是愤愤不平:“哼,还不是你那好伯娘和好堂兄,真真是叫人开了眼了,我柳红莲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沈泽漆腾得一下站起了身:“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不就是没借你娘家阿兄银钱,我那天就跟你说过了,不可能的,就算伯娘现在同意了,我也不可能让你拿钱给你阿兄,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要一百两,当家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要?谁跟你要了,我都说了是借的,又不是不还,家里这买卖咱们又不是没出力,我凭啥就不能借给我阿兄,沈泽漆你就是个没脑子的,成天只知道卖力气,让人家玩了都不知道,你挣的那些钱,都进了人家口袋,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还要背地里骂你是个蠢货,活该一辈子窝囊吃苦!” “嘭”的一声,沈泽漆被激得失了理智,直接顺手抄起炕上的木枕甩了出去,木枕擦过柳氏的肩膀,直接摔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柳氏被沈泽漆的暴怒吓得不轻,僵着身子站在那动都不敢动,直到听见动静的沈家人跑进屋子,许是见到有旁人在了,也许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柳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后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号哭不止。 沈家二婶儿忙上前把人拉了起来,扶着在炕边坐下:“咋了这是,你俩大晚上的闹啥呢!” 柳氏许是被吓得很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见儿媳妇这得不到答案,沈二婶儿又转向自家儿子道:“沈泽漆你说,到底是咋了,让你媳妇哭成这样!” 沈泽漆将头转向另一侧,不肯说话,柳氏倒总算是说出了几个字:“呜呜呜……他,他打我,呜呜呜……” 沈二叔见状怒道:“沈泽漆你长本事了,还敢打媳妇,你阿娘跟你说话呢,吱声。” 沈泽漆就像被施了咒语一般,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就是不肯说话,沈川柏走过去拍了下堂弟的肩膀道:“小两口哪有不拌嘴的,别吓到三七了,跟堂兄出来说说。” 说罢,沈川柏和沈松节兄弟俩,便将人给拉出了屋子, 沈松节攀着自家堂弟的肩膀,晃了晃道:“到底咋了,吃晚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前后脚的功夫咋就吵起来了,你还动手了?” “我没想真打她,一时气急了,摔了个木枕,她成日琢磨些个有的没的,谁都不是好人,谁都对不住她刘红莲。” 沈川柏闻言劝道:“小两口再吵也不能动手,虽说你不是有意的,可想来弟妹也是吓坏了,等下给她赔个不是,有啥事儿好好说。” 沈松节也道:“可不咱大老爷们儿,不跟她们计较,她说啥你就当耳旁风,一边进一边出就是,何苦气成这样,三七在屋里都被你俩吓到了。” 屋里沈二婶儿两口子,还有沈母和两个儿媳妇,也在劝着:“到底是咋回事,你跟阿娘说,要真是泽漆那小子不对,阿娘现在就揪他过来给你赔不是,你光哭有啥用?” 柳氏瞧了瞧正抱着三七轻哄着的沈母,还有围在自己身边的大堂嫂周氏和二堂嫂赵氏,这话她眼下实在是说不出,当时若是当场进去对峙也就罢了,眼下怕是谁都不会承认的,说出来反倒显得好似她因为没借到银钱,在这造谣生事儿一般。 沈二叔见问不出啥,直接道:“柳氏,你就说泽漆是不是跟你动手了,不管因为啥,动了手就是不对,我这就让他进来给你赔不是。” 见柳氏还是止不住地哭,就是不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赵氏觉得有些不对,照柳氏的性子,若是自己占理,怕是早就嚷的人尽皆知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 随即给自家大嫂周氏试了个眼色,然后道:“二叔您别急,堂弟不像是个会打媳妇儿的,我想着这里是不是有啥误会,兴许是不小心的也说不准。” 周氏也道:“是啊,弟妹快擦擦眼泪,你跟我们好生学学,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堂弟怎么动得手,都打你哪了?若是真受了伤,也得抓紧处理下不是。” 第二百九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实在不好说出两人到底是因何吵起来的,见众人说起了沈泽漆打自己的事儿,便只能一口咬定这事儿不放。 “呜呜……他,他就是打了我……你们瞧瞧,那木枕还在地上呢……他就是用木枕打的我,呜呜呜……” 赵氏瞧了瞧地上的木枕,还有墙上被木枕砸出来的痕迹,又看了看柳氏的样子,除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没瞧出哪里受伤,或是被打了的样子。 于是便道:“堂弟这般确实是太不对了,弟妹你和我们说说他到底是因为点啥,竟然这般对你,嫂子帮你教训他去。” 可无论赵氏还是沈母、沈二婶儿几人如何询问,柳氏除了沈泽漆打了她之外,便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众人没了法子,只能转去劝说沈泽漆,让他做人丈夫的大度些,不管有意无意的,终归是他动了手,说什么也要先低个头的。 眼见天色实在是晚了,沈泽漆也不想全家陪着自己在这干耗着,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阿爹阿娘,大伯、伯娘,还有堂兄嫂子们,你们不用担心,都回去歇着吧,我这就进屋给柳氏认个错。” 沈泽漆将众人都送回了房,这才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见三七已经不知何时被哄睡了,便来到柳氏面前道:“我动手了,这事儿是我不对。” 见沈泽漆先低了头,柳氏正欲拿乔一番,再和他说说自己在灶房外听见的话,就听沈泽漆接着道:“但是借钱给岳家兄长的事儿,我还是一样的态度,这钱沈家借不了,你也休要再找伯娘和堂兄的麻烦,伯娘和堂兄们都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虽然愚笨,但是看人还是看得清楚的。” 柳氏正要开口,一口气直接被噎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气得直翻白眼,最后扔了句:“你个榆木脑袋!” 随后便直接躺下,不再理会沈泽漆,独自生闷气去了。 沈家原以为经过一夜,小两口的事儿该是解决了才对,谁想到柳氏第二天一早,连早饭都不曾用,便收拾东西回了娘家。 沈二婶儿刚出了房门,就瞧见了这一幕,朝着院外喊了两声,又追了几步,也没能把人给撵回来,回了院子就要找自家儿子算账,却被闻声出来的沈母等人拦了下来。 沈母去一旁劝说沈二婶,周氏和赵氏便在灶房里忙活儿早饭。 周氏瞧着院子里,正在劝说沈泽漆的沈家男人们,对着弟妹赵氏道:“昨儿堂弟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今儿一早弟妹又回娘家去了,这下惊动了柳家人,怕是要不好收场。” 赵氏点了点头,也是这么个想法:“大嫂,你瞧着弟妹像是真被打了的样子吗?” “我瞧着不太像,昨儿相公回来说堂弟说是不小心碰到的,压根就没想过要打她。” 赵氏闻言凑过去小声道:“昨儿我家那个回来也是这么说的,堂弟不像是个会打媳妇还说谎的,我就琢磨着,这柳氏的是做了啥,说了啥,才叫一向没啥脾气的堂弟都气得摔了东西。 一瞧她昨儿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定是她不占理,不然依柳氏的性子,早就嚷嚷得全家都知道了。” 自打上次听见了柳氏背后和沈泽漆嘀咕的那些话,赵氏便对这个堂弟妹有了些不同的看法,平日里相处更是多加注意,如今一瞧柳氏的表现便觉得有些不对。 周氏细琢磨了会儿,点点头道:“弟妹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可能是啥事儿啊,堂弟妹除了回娘家,便日日都在家里,能有啥事儿啊。” 赵氏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柳氏她平日里又不怎么和咱闲聊,没啥事儿就回娘家去了,也兴许不是啥大事儿,就是拌嘴了也说不定,不过看堂弟和弟妹平时的性子,也定是堂弟妹说了啥不好听的。” “就是可怜了三七那小娃娃,瞧昨儿个吓得,一会儿要是醒了见不到阿娘,怕是又要哭了。” 沈家长辈这头都围在沈泽漆的屋子里,询问他是怎么搞的:“昨儿不是说得好好的,你低个头,认个错,这咋还大早上的就又把人给气走了?” “我认错了。” 沈二婶儿气得不轻:“你认错了人咋还回娘家去了?” 沈泽漆叹了口气道:“阿爹阿娘,还有伯娘柳氏这事儿你们就别管了,我有分寸的,她爱回娘家回就是了,总不能以后家里一不能顺她的意思就闹着回娘家。” 沈二叔闻言道:“不顺她意,啥事儿没顺了柳氏的意了,你倒是和家里说说,两口子总这么闹也不是个办法啊!” 沈泽漆的话儿,倒是叫沈母想起了什么,犹豫着道:“没顺着柳氏的意……难不成是前阵子借钱的事儿?” 柳氏要借一百两给娘家兄长的事儿,沈母拒绝过后,便没再和家里任何人提起过,屋里除了沈泽漆都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 沈二婶儿忙问道:“大嫂,啥借钱的事儿?柳氏和你借钱了?” 柳氏借钱的事儿,沈母原是不想叫家里都知道的,她个做长辈的,没那个闲心到处和人说小辈的私事,可眼下若真是因为这事儿闹得沈泽漆两口子不和,那便必须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了。 “大概是一旬前吧,柳氏有天找我说她娘家兄长寻了个挣钱的门道,可是她娘家日子过得紧吧,手里拿不出本钱来,想问家里借一些给她兄长。 我想着咱家手里确实有些银钱,又都是亲家,能帮衬一把自然是要帮衬的,便问柳氏需要多少,待我和家里说一声就拿给她,结果柳氏张口就要了一百两。” 沈二叔瞪大了眼睛:“一百两!” 沈母点了点头道:“可不嘛,足足一百两,咱家如今日子是过得不错,这一百两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泽漆你别怪伯娘说话难听,柳家啥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柳氏那兄长也不是个踏实肯干的,这银钱借出去,怕是就回不来了,若是个几两的倒也没啥,可是一百两实在是太多了些,别说你们兄弟几个挣这银钱挣得辛苦,便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这般,我便没和家里说,直接回绝了她。” 沈二婶儿皱着眉道:“这柳氏真是个没有分寸的,村里人家上来就要借一百两,她当她是个啥,没本钱没本事就别做那买卖!大嫂这事儿你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就是大嫂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借给她的,疯了不成!” 沈二叔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沈泽漆道:“柳氏是因为这事儿跟你闹的?” 沈泽漆先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站起身对沈母道:“伯娘这事儿是我对不起您,柳氏这事儿叫您为难了,您做得没错,岳家兄长确实是个不靠谱的,他是要拿这钱给隔壁村开赌场的,借给赌徒们放钱,别说是一百两了,便是一两也不能借给他。” 沈二婶儿一听沈泽漆这话更是怒从中来:“啥,这个柳氏她是真是疯了,放钱给赌徒的活儿她也敢干!” 沈二叔也气得不轻,直接嘱咐沈泽漆道:“谁都不许给我去柳家找柳氏,既然不愿意在家里待,那就让她在娘家待着吧。” 沈家这边,长辈们对柳氏的行为都颇有微词,想着就叫她回娘家待着吧,晾她个十天八天的,知道自己不对了,总要回来的,到时候再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柳家那边,此时也是全家围着柳氏,正在气愤地讨论沈家的事儿。 “难怪那沈家不肯借钱给你兄长呢,闹了半天这女婿辛辛苦苦挣的银子,都进了她张氏的口袋里,可真是个会算计的。” 柳家老大也道:“我那妹婿也是个窝囊的,自己辛苦挣的银子,全进了旁人的口袋,他还帮着人家说话呢,真是个蠢的!” 柳氏说话素来是有些夸张的,人又爱面子,之前每次都和柳家人说,沈家那些挣钱的买卖,大多都是沈泽漆在做的,沈松节不过是帮着充充场面罢了,此刻听见娘家兄长这话,也不反驳,还万分的委屈。 “阿兄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窝囊的,脏活累活全都自己做,偏把那些露头露脸的轻省事儿给了旁人,挣来的银子也全握在他那大伯娘的手里,一个月就给我们那么一点点的零用,他还对人家感恩戴德的,昨儿我说他窝囊,他还那木枕砸我,我这胳膊现在还疼着呢!” 柳家阿娘伸手便在柳氏腰间拧了一把道:“打你也是活该,你也是个蠢的,谁家男人不要面子的,你当着面说他窝囊,不打你打谁,要我说沈家这二房一家子,就没一个不蠢的,尤其是你那个婆母,我要是她早就和沈家大房一家子分家了,这银钱拿在自己手里才算稳妥,眼下这日日伸手向旁人要银子的日子,她倒还过得乐乐呵呵的,真是个蠢货。” 柳家老大之前没借到银钱,便连自家妹妹都记恨上了,觉得妹妹无能,自家的银钱都做不了主,觉得沈家耽搁他挣大钱了,眼下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搅合一番的。 眼睛转了转,便对柳氏道:“阿娘说得对,就沈家大房这样的,是个有脾气的都和他们过不下去,妹妹你这回说啥都不能叫这事儿轻易过去了,不然以后这日子,沈家的还不欺负死你。” 柳家阿娘也道:“没错,这回沈泽漆和他爹娘要不亲自来咱家接你,咱就不回去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的离开,除了三七闹了几日外,似乎并未给沈家造成太大的影响,药铺子该开门开门,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只是这段日子,明明自家买卖该是闲下来的时候,沈松节和沈泽漆却几乎日日都往外跑。 沈二婶儿有些纳闷,便和沈母嘀咕道:“大嫂,松节和泽漆这段日子,怎么老往外跑,冬天里不是没啥买卖了吗?” 沈母闻言放下手里正纳着的鞋底子,笑了笑神秘地道:“好事儿呢。” 沈二婶儿原本只是和沈母闲聊,没想到沈母竟是知道内情的,忙追问道:“啥好事儿啊,大嫂知道咋还瞒着我?” 沈母摇了摇头不肯相告:“我可是答应过两个孩子帮着保密的。” “大嫂跟我讲了,我又不跟旁人说,他们两个上哪里知道去。” 沈母估摸着这消息这两天,也得和家里说了,想了想先告诉下沈二婶儿倒也没啥,便道:“那你自己知道就成了,别再和第三个人说了。” 沈二婶儿忙不迭地点头道:“大嫂放心吧,我保证不说。” 沈母这才凑到沈二婶二耳边悄声道:“之前鹿竹两口子搬去县城的时候,老二不是问过咱们,想不想也搬去县城来着?” 沈二婶儿立马就想起了那时的事儿,褚家搬去了县城,沈松节去过褚家县城的宅院和铺子后,心中羡慕不已,回来便问了家里众人,想不想也搬到县城去,到时候可以选个里沈鹿竹近些的宅院。 当时家里人只当是句闲聊,纷纷道那敢情好啊之类的,唯有沈阿爷认真地和孙子分析了一波,搬去县城倒是不错,能离孙女近些不说,家里这些小的,日后读书也能比村里更方便些,可就是这药铺子,他实在是舍不得。 沈松节还许诺道,要给他阿爷和大兄在县城开一处更大药铺子,让家里给他些时间攒银子,沈阿爷自是高兴地连连点头。 联想到沈母方才的问话,沈二婶儿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他俩去准备家里搬县城里的事儿了?” 沈母点了点头,随后继续悄声道:“他俩说想给家里个惊喜,先去县城里找了伢行,打算先选几处宅院和铺面出来,回头再全家过去选一处,这几日就忙活儿这事儿呢。” 沈二婶儿想到家里或许真要搬去县城了,心中不由高兴得很,连柳氏闹了一通,还跑回娘家不回来的事儿,都暂时抛到一边去了。 果然没出两日,沈松节和身泽漆两个,就在沈家的饭桌上宣布了此事:“阿爷,之前不是说了要攒银子,把咱家搬去县城的?” 沈阿爷闻言顿了下,随后笑问道:“怎么着,你小子这是攒够银子了?” “不仅攒好银子了,我跟堂弟最近已经看了好几处宅院和铺子了,选了几处不错,价钱又合适的,赶明儿个阿爷您还有爹娘叔婶儿,都去瞧瞧,选个可心的。” 沈阿爷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难怪你们两个臭小子最近天天往外面跑,原来是看宅院去了,成呢,赶明儿个咱们都过去瞧瞧,顺便也去看看鹿竹去,不过老头子我可有言在先啊,你那宅院和铺子若是太小,太寒酸,老头子我可是不干的。” 沈松节连忙保证道:“阿爷放心,定选个您老满意的。” 赶在十一月中旬,寻了个家里不忙的日子,沈家兄弟租了马车,带着全家去了趟县城,欢天喜地地去选以后的宅院,就连小三七都没想起来,自己那个已经离家一旬多的阿娘来。 沈家最后定下的宅院,就在离褚家东院所在的长青街,不远的临安街上,走着走倒是比原来在村里时,还要近上许多。 宅院是一出大两进的院子,和沈家河西村宅院的格局很像,面积也要再大上一些,只不过临安街上大多都是住宅,少有大一些的铺面,药铺子只能另寻他处。 最后在长青街上选了处铺面,和褚家的只隔了个路口,站在铺子门前便能望见,那铺子原来是做面馆的,改做药铺子面积倒是够大,也够敞亮,只是改动大些。 不过好在沈家并不着急,见沈阿爷对铺面很是满意,当即便定了下来。 沈松节和沈泽漆当初找伢行寻宅院和铺面的时候,不仅瞒了自家长辈,就连褚家也是刻意隐瞒了的,定好了铺面和宅院,沈家一行便直接去了褚家东院。 小两口见到被宋河领进院的沈家人时,具是一惊:“阿爷,阿爹阿娘你们怎么都来了!” “外太公!” 沈阿爷笑眯眯地抱起了跟着沈鹿竹一路小跑过来,迎接自己的正正:“正正又长高了!” 沈母走上前来拉着闺女儿的手,边细细打量,边解释道:“家里打算也搬到县城里来了,今儿是来瞧宅院的。” 沈鹿竹闻言开心得很,不断和沈母确认:“真的吗阿娘,什么时候定下的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褚义闻言也替沈家高兴,忙上前和沈父几个聊了起来:“阿爹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我们也还帮着寻寻宅院。” 沈父摆摆手道:“我都是前阵子才知道的,老二和泽漆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才和我们说。” “那宅院可是已经定下了?定在哪了?” 沈松节上前解释道:“是想给家里和妹妹妹婿你个惊喜不是,定下了,铺面就在你们这斜对面,隔了个路口,宅子在临安街那边,走过来近得很。” “可是路口对面的那家面馆?” 沈泽漆点点头:“正是那家,说来这事儿也是巧了,那天和二堂兄本来只是过去吃个面的,谁想到就听那老板说想要把铺子兑出去,我们就问了下,没想到最后还真定下在那了。” 毕竟离得不远,褚义对拿出铺面还是有些印象的:“那处铺面不错,位置好铺面也敞亮,附近住的人家也多,开成药铺子还真是个好地方。寻宅院的事儿,我跟阿竹也没帮上忙,之后修缮的事儿,倒是可以帮着跑跑。” 沈松节倒也不客气:“成,到时若是忙不过来,定要叫妹婿帮着忙活儿的。” 之后沈松节又连着跑了几趟县城,敲定好了施工队和修缮方案后,就只等着来年开春后,开始动工了。 沈家这边正其乐融融地憧憬着去县城的日子,柳家这边却不复之前的笃定和坚持了。 柳氏在娘家已经住了快半个月了,沈家人别说来接她回去了,便是连问都没来问过一句,不仅柳氏有些坐不住了,便是柳氏的几个儿媳妇,也是颇有怨言。 柳氏的大嫂本就有些瞧不上,这个三天两头就回来炫耀,婆家日子过得多好的小姑子,相公借钱失败后,心中更是有些怨气在的,如今见柳氏在家里,一住就是半个月,多了张吃饭的嘴不说,家里的活儿还一点都不知道帮忙,心中更是厌恶不已。 见公婆一点都没有撵柳氏走的意思,越想越气,便撺掇了几个妯娌一起去找柳氏:“我说小姑子,你这都回娘家都住了半个月了,倒不是嫂子容不下你,只是谁家媳妇儿回娘家也没你这么个回法,又不是嫁得有多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被沈家给休回来了呢。” 柳家大嫂这话说得难听,更何况柳氏对于眼下的情况,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打鼓,更是听不得这话,立马反唇相讥道:“我呸!你才被休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你要是容得下我这是在干啥! 我回我自己阿娘家,轮得到你个外姓的来管,我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还就告诉你,老娘非等到沈家上门来求我,不然我还就不走了,我就在这住着,你能拿我怎么着?” 柳家弟妹一瞧势头不好,忙拦着柳家大嫂,冲着柳氏解释道:“姑子你误会了,我们哪是那个意思啊,不过是关心下罢了。” “轮不到你关心!” 之前要不是瞧在沈家日子过得富裕,柳家大嫂想着和柳氏搞好关系,兴许能占到些好处,才假意和她交好,如今这点子用都没有了,谁愿意还搭理这个没脸没皮的,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她。 闻言直接嘲讽道:“呵,沈家求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人沈家怕是都忘了有你这么个人了,人家全家去县城逛了四五天,都没想起来你过,还等着沈家来求你,真是笑话。” 她都回娘家了,别人就算了,沈泽漆和沈二叔两口子还能有心思出去逛,柳氏自是不信的:“不可能!” 柳家大嫂哼笑着:“不信你自个儿出去村里问去,沈家那药铺子多少年了,连过大年都没关过门,前几天突然就关了门,连着四五天院子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前天一开门便有不少好信儿的过去问了。 人沈家老爷子说了,趁着冬天农闲,全家人一起去县城逛了逛,顺便看看县城里的孙女和孙女婿,在那边住了几天,瞧瞧,你不在人家沈家可是高兴得很呢!” 第二百九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听闻沈家人扔下自己,全家出去潇洒,柳氏哪还有和柳家大嫂吵嘴的心情,忙跑去找自家阿娘。 柳家阿娘正在自家院前和邻居大娘闲聊,瞧见自家闺女儿连袄子都没穿,就跑了出来,忙站起身问道:「咋了这是,出来咋也不批件外衣?」 柳氏慌乱地抓着自家阿娘的手,语气急促地问道:「阿娘,沈家,沈家是不是……」 柳氏正说着,一旁的邻居大娘有些奇怪地开口道:「诶,柳家嫂子,你家闺女儿最近怎么回娘家回得这么勤啊?」 出嫁女回娘家长住,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虽说柳氏最近少有出门,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邻居瞧见过几次。 见这邻家大娘问了,柳家阿娘忙拉着柳氏往回走,边走边道:「可不嘛,两家离得近,闺女儿回来得勤些,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活儿没做完呢,我先进院了哈。」 柳家阿娘拉着柳氏进了院,瞧见从闺女儿住着的屋子里出来的儿媳妇们,瞬间猜到了其中缘由,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随后将人拉进了自个儿屋子。 「你是不是傻,大白天的往院外跑啥?叫人知道你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了,还指不定咋说啥难听的呢!」 柳氏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只是问道:「阿娘,沈家真的全家去县城住了好几天?」 柳家阿娘叹了口气道:「可不嘛,一家子没心没肺的,这时候还有心思出去逛。」 「阿娘,我咋办啊,沈家是不是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啊,沈家要是真一直不来接我,可咋整?」 柳家阿娘心里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有底气,想了想道:「要不叫你大兄去找女婿说和说和,咋得也得叫他来接你才成,闹了半个月这要是你自己回去了,以后是别想在沈家立住了。」 柳氏闻言只能点了点头,很快柳家阿娘就交代好了自家老大,柳家老大虽平日里都是游手好闲的,可一听了这话儿,还是立马出了门,毕竟自己还指望能从嫁得好的柳氏身上捞些油水的,这要是直接闹僵了,别说油水了,怕是连油星子都不剩。 说来也巧,柳家老大还不等走到沈家,就在村路上碰见了刚帮沈母买了肉回来的沈泽漆,忙出声把人叫住:「妹婿,妹婿!」 沈泽漆停下脚步,一瞧是柳家老大,虽说自己和柳氏眼下的状况,多是因为这柳家老大,可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大兄。」 「嘿嘿,妹婿这是去买肉了?怎么最近也不来家里了,阿爹阿娘都惦着你呢。」 沈泽漆只道:「最近家里有些忙。」 柳家老大见沈泽漆不上道,只能挑明了道:「妹婿啊,不是大兄说你,当男人的肚量得大些,咋能跟自家女人计较,再说了我妹妹这样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你家却这样对待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见沈泽漆不说话,柳家老大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将手臂搭在了沈泽漆的肩膀上继续道:「泽漆啊,你得分得清谁是为了你好的,谁是坑你的啊,咱不能辛辛苦苦挣了银子,全进了别人的口袋,还傻呵呵跟自个儿媳妇儿干仗不是?」 见柳家老大意有所指,沈泽漆侧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柳家老大见沈泽漆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不知道沈母和沈松节私下里的勾当,心下还骂道,自家那个蠢妹子,闹了这么一大通,竟然没说这最重要的。 于是清了清嗓子,小声道:「红莲亲耳听见的,你家那大伯娘和堂兄在灶房里偷偷商量,说是要干啥,你大伯娘还告诉你堂兄,要银子就吱声,她随时给拿。正常拿银子用得着悄悄在灶房说,啥意思你不知道?」 沈泽漆这下可算是知道,那晚柳氏突然发作是因为点啥了,沈松 节去找沈母问家里银钱的事儿之前,已经和沈泽漆商量这事儿商量过好几次了,如今再一听这话,自然知道柳氏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虽说柳氏是因为误会才闹的事儿,可这事儿的根源,却不在沈母和沈松节的那段谈话上,沈泽漆虽知晓了这中间的误会,却并没有要主动去找柳氏的意思,点了点头抬步便要走。 柳家老大见状忙伸手将人拉住,嘴里还嚷嚷着:「诶,你先别急着回去算账啊,倒是先去我家把你媳妇儿接回去啊!」 沈泽漆头都没回,只是道:「等柳氏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说回不回沈家的事儿吧。」 柳家老大刚进了自家院子,便被一直在屋门前张望的柳氏拽去了一旁:「大兄,你可是见到相公了?他咋说的,何时来接我?」 柳家老大和沈泽漆分开后,琢磨了一路,沈泽漆的反应在他看来就是没救了,这般下去他可就真的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思来想去,琢磨出个主意来,不过这事儿,还得他阿娘配合。 「等下再跟你说,阿娘在哪呢?」 柳氏拉着自家大兄衣袖,急切地道:「阿娘在后院呢,大兄你先跟我说,相公他到底咋说的啊?」 柳家老大甩开柳氏的手,抬步就朝着后院走去,见柳氏还追在身后,不依不饶地,便威胁道:「你还想不想知道,沈泽漆说啥了?」 「想,大兄我……」 「想就回屋待着去,再跟着我,就啥都别想知道了!」 见柳氏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后,柳家老大这才快步进了后院:「阿娘,坏了,坏了,大事不好了。」 「咋得了,不是叫你去找女婿吗?」 柳家老大一脸凝重地道:「也不知沈家那大房给妹婿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是一点都不肯听我说啊,我把妹妹听到的那些沈家大房的事儿,都说给他听了,他可倒好,非说是咱们冤枉人,还说了妹妹必须给沈家认错,不然就一直在娘家待着吧」 「啥?这女婿是傻的不成!这可咋办啊老大?」 柳家老大继续道:「阿娘别急,我倒是有个法子,叫妹妹回去……」 不等自家儿子说完,柳家阿娘便打断道:「你是说叫你妹妹回去给他们沈家认错?」 「阿娘,你倒是听我说完啊,我是说叫妹妹回去,和他们沈家大房分家!」 柳家阿娘犹豫着道:「分家?这不行吧,沈家上一辈还没分家呢,她这个做孙媳妇的,回去张罗着分家,要是真把沈家给惹急了,搞不好就把她给休回来了,不行不行。」 柳家老大继续道:「自然是不能一回去就张罗着分家的,妹妹不能直接提,可有人能啊,沈家二房,要是知道大房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儿,还能不跳脚?我就不信沈泽漆他阿娘就不想掌家,谁不想把银子抓到自己手里啊。」 「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万一要是不成咋整?你不是说女婿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这沈家二房的也是这样,那红莲这……」 柳家老大无所谓地道:「阿娘,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妹妹可是给沈家生了个大胖孙子的,一没不孝顺爹娘,二没出去偷人的,只要妹妹不当着沈家人的面说要分家,就是和婆母闲聊几句,她不承认谁能把她怎么着?再说了……」 见儿子没把话说完就噤了声,柳家阿娘忙问道:「再说啥?」 再说了,万一柳氏撺掇沈二婶儿分家不成,他也还有旁的法子能搞到沈家的银钱,大不了到时候就叫柳氏直接和沈泽漆和离,大乾和离女方可是能分一半家产的,然后给柳氏再找个男人,这银子握在他们柳家的手里,才是真香。 只不过这话,柳家老大眼下自是不能说给自家阿娘听的,于是便 道:「没啥,儿子是想说,到时候沈家分了家,妹妹的日子不也比现在好过了,总比现在动不动就因为大房的挑唆,和妹婿吵架的强,阿娘可得好生劝劝妹妹。」 柳家阿娘点了点头:「确实,能分家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这就去和红莲说去。」 见自家阿娘说着便往前院走去,柳家老大还不忘嘱咐道:「阿娘,叫红莲身段低着些,直来直往地哪好成事儿!」 柳氏回沈家了,在沈家所有人的预料之外,突然就拎着包裹回来了,一进屋便直接给沈二叔两口子行了个大礼,随后揽过正在屋里的三七,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认起了错。 「阿爹,阿娘,之前是儿媳妇不对,我不该跟相公置气,还跑回娘家就不回来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后悔,只是怕爹娘还在气头上,就一直没敢回来,还请阿爹阿娘看在三七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要怪罪。」 沈二叔和沈二婶儿都不是刻薄之人,见柳氏这般也说不出什么太苛责的话。 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有气在的,冷落了柳氏半天,沈二婶儿才开口道:「知道三七可怜,你就不该闹成这样,跑去娘家半个多月都不回来,你因为啥闹的,别当家里人都不知道,没人是傻子,一会儿去给你大伯娘好生赔个不是去。 还有我今儿就告诉你,你之前提的那事儿是不可能的,往后要是再因为这事儿闹,我就亲自给你送回你娘家去!」 柳氏战战兢兢的低头再次认错:「阿娘教训的是,之前都是儿媳妇糊涂,不懂事儿,以后再也不会了。」 柳氏恭敬得很,说完再次给二老行了一礼,转身就出去寻了人在堂屋的沈母,当着众人的面,又是一番检讨和悔过,态度谦卑的,让沈家众人还以为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沈母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那事儿她本就也没放在心上,于是便嘱咐了几句:「你知道错了就成,以后好生和泽漆过日子才是。」 见柳氏从堂屋出来,带着三七回了和沈泽漆的屋子,沈二婶儿忙进了堂屋找到沈母。 「大嫂,你说这柳氏咋突然就回来了?明明昨儿个泽漆还说,中午出去买肉的时候,被柳家老大给拦下说了些有的没的,还问泽漆啥时候去接柳氏呢,这咋才过一宿,人就大变样了?」 沈母倒是没太感到意外:「兴许是昨儿个泽漆态度坚决,柳家的瞧见了,怕再拖下去不妥,劝了柳氏也说不定,反正人回来了,今后能安生和泽漆过日子就成。」 沈二婶儿也希望自家儿子的小日子能和和美美的,叹了口气道:「这柳氏今后要是能少和她娘家接触些就好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回来沈家后,简直像换了个人一般,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家务活儿都是争着抢着做的不说,更是整日在沈二婶儿身边献殷勤,搞得沈二婶一头雾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沈家的驱蚊药丸和香丸生意一直不错,冬日里便要开始准备来年开春时的用料,这日沈家的几个妇人正在院子里分拣处理草药,三七和邻居家的小孩子,蹲在沈家院门外玩。 一个不留神,三七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摔倒在了地上,柳氏这当阿娘得忙上前查看,好在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沈家药铺子就有不少治疗外伤的药膏。 沈二婶儿瞧过情况后忙道:「快领着去前面铺子上些药,小孩子皮肉嫩得很,当心留了疤。」 瞧见柳氏带着三七进了前院药铺子,沈二婶儿这才重新回到沈母身旁坐下,嘴里小声地吐槽道:「柳氏这次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分拣草药这活儿她都躲得远远的,说什么闻不得这味,闻着就头疼恶心,如今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二嫂赵氏似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是二婶儿身上有什么灵丹妙药,堂弟妹挨着您就不难受了。」 沈母笑着嗔了赵氏一眼道:「没大没小的。」 沈二婶儿倒是不介意,还凑到沈母身边继续道:「嫂子你瞧,连侄媳妇儿都觉得不对了,这柳氏眼下都快赶上什么似的了,整日跟在我身后,怪得很,有时候瞧我那眼神,我都怕她哪天把我捆了去换银钱,总感觉是在琢磨啥坏事儿呢。」 沈母宽慰道:「能琢磨啥坏事儿,就算真有,人家心里想的咱们又控制不了,别想那么多,兴许是前阵子和泽漆的那事儿,叫她吃到教训了,眼下还没过那害怕的劲儿呢,想要巴结你这做婆母的。」 沈二婶儿闻言更是觉得自己冤枉得很:「我又没做啥,咋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正说着,就见柳氏已经带着三七从药铺子的后门走了出来,沈二婶儿瞧了瞧小孙子的伤口,随后对柳氏道:「外面冷,带三七回屋子待着吧,当心别碰了水。」 柳氏瞧了瞧儿子的伤势,又看了眼还在处理草药的沈二婶儿,犹豫了下还是道:「三七你自己回屋里乖乖待着啊,阿娘就在这干活儿,有事儿喊阿娘。」 沈二婶儿悄悄向沈母递了个眼神,那意思仿佛再说:嫂子你瞧瞧,我说啥来着。 沈母见状,瞧了眼已经处理好的草药道:「行了,今儿个弄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儿个再弄就是,天也怪冷的,都回屋里暖和下身子。」 赵氏和周氏闻言,便主动揽过了收拾善后的活儿,沈二婶儿本想和沈母去堂屋里话些家常的,可已瞧见身后紧紧跟着的柳氏,便也没了心情。 沈二婶儿刚抱起三七,正欲回屋,就听沈母提醒道:「对了弟妹,后儿个你要是没旁的事儿,我就叫老二租辆马车回来,这都腊月了,咱们一家子去镇上逛逛,连带着给各家长辈的年礼,也该备上了。」 沈二婶儿自是没什么反对意见,笑着道:「成啊,最愿意跟嫂子逛集市了,我倒是啥时候都成,只要嫂子记得带银子就成。」 说起这个,沈母无奈地笑着,自打有一次两人去镇上赶集,结果自己却忘了带银钱后,沈二婶儿时不时便要调侃她一番,于是便回道:「放心吧你,肯定记得了。」 柳氏跟在沈二婶儿的身后进了屋子,想了想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家里的日子确实是越来越好了,伯娘如今去镇上逛集市,都要租马车了。」 沈二婶儿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家儿媳妇一眼:「这寒冬腊月的,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去镇上,坐那没棚的牛车还不得冻坏几个。」 柳氏尴尬地解释着:「阿娘误会了,我是说家里日 子变好了,记得我刚嫁给相公的时候,家里连牛车都还没有呢,以前听娘家长辈讲过,戏折子里那些出入都是马车轿子的,可都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呢,大伯娘如今倒是派头足得很。」 沈二婶儿从方才就觉得柳氏似乎话里有话,听出她是在暗指沈母什么,沈二婶儿不动声色顺着柳氏道:「不过都是乡下妇人罢了,我咋就没瞧出来。」.z. 这话停在柳氏耳朵里,就是沈二婶儿对这评价不服气的意思,瞬间来了精神,赶忙继续道:「是儿媳妇没见过什么世面,其实要说派头和气度,我倒是觉得阿娘更有戏折子里,那当家主母的样子呢。」 「是吗?」 柳氏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是了,就是有时候,儿媳挺替阿娘您可惜的。」 「可惜啥,你不是说我又有派头,又有气度的,像极了戏折子里的当家主母嘛。」 柳氏一副相当惋惜的样子道:「可惜的就是阿娘您这一身掌家的派头和气度啊,我听说人家大户人家,都是谁有能耐,谁掌家的,咱们家若是阿娘您掌家就好了,儿媳还能跟您学学不是,如今大伯娘掌家,到底跟咱们还是隔着一层的。」 沈二婶儿越听越有一种,柳氏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的感觉,便故意叹息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你阿奶走的时候,就把家交给你大伯娘了呢。」 柳氏闻言双眼一亮,觉得自己最近卑躬屈膝的,总算是没有白巴结婆母,这关系亲近了,自然就跟自己说实话了,她阿娘说得对,哪有不想自己手里握银子的。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可能要费些功夫罢了。」 沈二婶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忙问道:「啥办法,柳氏你说来听听。」 柳氏此刻虽兴奋得不行,可却还记得自家阿娘告诉她的,分家的事儿,可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于是便道:「阿娘何不学学堂妹,当年褚家……儿媳可是相当佩服堂妹的。」 此话一出,沈二婶儿便知道柳氏的意思了,合着这是撺掇着自己分家呢,联想到柳氏从柳家回来后的种种表现,要说这背后没有柳家人的挑唆,她定是不会相信的。 沈二婶儿假意确认道:「柳氏,你是说分家,这不太好吧?」 柳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有啥好问的,不过面上却还是继续劝着:「阿娘,这有啥不好的,不是早晚的事儿嘛,您瞧瞧堂妹,褚家分完家这么长时间,谁不都说声堂妹的好。」 「你先带着三七回去,这事儿得容我好好想想才成。」 柳氏心中欢喜,也不再死缠着沈二婶儿,抱起三七便出了沈二婶儿两口子的屋子。 自打这以后,柳氏便不再日日跟在沈二婶身后了,也不再争着抢着做活儿,仿佛一夜间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有些爱躲懒,又爱计较的柳氏。 这日张家大舅送了些腊肉和腌鱼给沈家,沈母盘算着晚上多添了两个荤菜,该给家里男人们备上些烧酒,便招呼沈松节去打来,正说着,被听见动静的柳氏拦了下来。 「伯娘,还是我去吧,二堂兄歇着,我去就成。」 说罢也不理会沈母和沈泽漆的反应,便接过了沈母手里的酒壶,可出了院门没多远,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直奔着柳家去了。 柳氏还不曾走到一半,便被等在半路的柳家老大拦了下来:「你咋才出来,老子都等你半天了。」 「不是你让村里的娃子给我传话,说让我偷摸回家一趟的,那我不得寻个借口才能出来,大兄你找我啥事儿啊,咋还偷偷摸摸的?」 柳家老大问道:「上次你不是说已经劝动了你婆母了,她琢磨的咋样了,咋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柳氏叹了口气道:「还琢磨着呢,估计是抹不开面子,大兄你找我出来就这事儿?」 柳家老大找柳氏出来自然不会,就只是问问这么简单,只听他道:「依你男人还有你那公婆的性子,怕是就算张罗着分了家,也是要吃亏的主,阿兄这不是怕你吃亏,给你出主意来了。」 柳家老大说着凑近柳氏,小声嘀咕了几句,可才说了个开头,就听柳氏叫嚷道:「啥,大兄你叫我去偷沈家做香丸的方子?」 「嚷啥嚷,非得叫全村人都知道是不是?」 柳氏皱着眉,实在搞不懂自家兄长的意图:「不是大兄,偷这方子,跟我分家吃不吃亏啥关系啊?」 当初柳家老大从柳氏嘴里知道沈家的香丸竟然那么挣钱之后,便一直想掺和一脚,不仅想了还当面和沈泽漆提过,沈家兄弟自是回绝了的,不过看在是自己妻兄的份上,沈泽漆倒是表示过,可以请他到自家的中药田里做活儿,每个月的工钱也是不少的。 可柳家老大哪里瞧得上这种出力气的活儿,心中一直不忿,最近撺掇着沈家分家,便又想起了这事儿,想着把方子偷来,就算到时候自己不做,把这方子拿去镇上的首饰铺子一卖,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不是。 可这事儿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便有了今儿天这次悄悄地见面。 柳家老大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盘托出,半真半假地忽悠柳氏道:「你确定到时候分家,沈家那些挣钱的买卖能都分给你们二房,你不是说沈家的买卖都是靠着妹婿在做的,到时候就算是一家一半,那你们也是吃亏的。 倒不如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些秘方都给偷出来,就算到时候沈家厚此薄彼,你们也能靠着那些方子,重新把买卖做起来不是?」 柳氏显然被说动了,搓着手琢磨着:「按方子我见都没见过怎么偷?平日里到后院帮忙,就只见到那些草药了。」 「那就去找啊,沈家的药铺子,或者你男人那,总会有的,实在不行,去帮忙的时候,放草药的比例你总知道吧,把那些药材都偷出来些,咱们去镇上找个药铺子,一样也能知道这药方。 不过这事儿你得保密,谁都不能说,咱阿爹阿娘都不行,不然沈家要是知道了,怕是连一两银子都不会给你了,你记得偷到后拿出来给我,这东西留在你手里不安全,放在我这,我先替你保管着。」 柳氏点点头道:「那我到时候,也找个村里的娃子来给你报信儿。」 「成呢。」 商量完这些,柳氏这才真的提着酒壶去打酒了,柳家老大也朝自家走去,两人都没发现身后的一处窄巷子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第二百九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打完酒回沈家的这一路,都在琢磨着偷药方子的事儿,要怪只能怪她爱躲懒,除了帮着做做饭,收拾下屋子,其他的便什么都不想做。 之前胡乱寻了个借口,说是自己闻着草药味就头晕恶心,难受得不行,演得也有几分逼真,沈家长辈自是不好说些什么。周氏和赵氏也都不是那些爱计较的,无形中反倒助长了柳氏的懒散性子,如今叫她去寻那药方子,还真是叫她有些犯了难。 柳氏刚恢复以往的性子没几日,沈家人就发现她最近这两日,突然又勤快起来了,尤其是对处理草药这活儿格外上心。 周氏和赵氏被搞得是一头雾水,都觉着这个堂弟妹怎么回娘家住了阵子再回来,就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一会儿勤快得要命,一会儿又变成老样子了,反复无常的。 不过见沈母和沈二婶儿都没说什么,便也就只是私下里嘀咕两句,反正妯娌两个做活儿已经习惯了,倒是也不差柳氏这一个。 柳氏一连又跟着处理了三四日的药材,这日实在是有些失了耐性,见沈母和沈二婶儿正熟练地将各种药材分类,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娘,您跟伯娘这是按什么分的药材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瞧明白。” 沈二婶手上的活儿没停,分心答道:“按药方子呗。” 柳氏闻言眼睛亮了下,随后继续追问道:“啥方子啊,我也没见阿娘和伯娘拿什么方子看啊?” 沈母笑了笑道:“时间长了,哪些草药是一个方子里的,早都记下来了,哪还需要盯着看。” 柳氏虽不懂草药,平日里也很少帮忙,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有些不信道:“伯娘可别是忽悠我,药方子不是还得有多少斤两的,阿娘和伯娘也没称,是咋知道的?” 沈川柏媳妇周氏笑了笑道:“阿娘没忽悠弟妹,咱们现在就只是把草药按药方分好,称重要去后院的。” 话音刚落,就听沈二婶儿道:“你既然这么好奇,那等下去后院称重的活儿就交给你好了,正好我跟你伯娘要去找陈屠户家一趟,今年家里没养猪,过年了总要买一头,杀个年猪热闹热闹的。” 沈母闻言瞧了沈二婶儿一眼,随后道:“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成,等下我把方子给侄媳妇儿,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也去后院帮衬着些。” 周氏和陈氏刚要应承,便听柳氏急急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就成了,两位堂嫂也忙活儿一上午了,剩下的交给我就成了。” 周氏有些不放心地劝道:“堂弟妹,有些草药重得很,你自己怕是有些吃力,还是我和弟妹帮帮你吧。” 赵氏也道:“是啊,堂弟妹你没做过这活儿,咱们三个一起还能快着些。” 柳氏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只好点头应下:“那就麻烦两位堂嫂了。” 沈母吧方子交给柳氏后,收拾一番便和沈二婶儿出了院子,瞧见附近没有人,便拉着沈二婶儿问道:“前儿个咱俩不是刚商量好,说今年不杀年猪了,直接去屠户家,买分好的猪肉就成,你今儿是咋了,可是有啥事儿要私下里跟我说?” 沈二婶儿叹了口气道:“大嫂,我家泽漆怕是要休妻了。” “啥?” 沈母震惊地停下脚步,瞧沈二婶儿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忙追问道:“这是咋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休妻了?” “我之前不是和大嫂说过,总觉得柳氏这次从柳家回来之后怪怪的,那天她说话拐弯抹角的,我觉得不对便顺着她说了两句,结果她竟是盘算着,撺掇我闹分家。” 沈母没想到竟还有这出,震惊之余也琢磨过了味,于是道:“想来还是之前借钱没成引出来的祸事,柳氏这是觉得用钱不自由了,想着分了家,能自在些吧。” 沈二婶儿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继续道:“咱们两个打小就关系好,大嫂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管钱掌家,早就和你说了,还轮得到她柳氏来挑唆。 柳氏这人小心思虽多,可她却不是个聪明的,耍心眼挑唆我去和家里闹分家这种事儿,她没那个脑子,这事儿要说没有柳家的在背后支招,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沈母是理解沈二婶儿的,谁家娶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做爹娘的都会动了休妻再娶的心思,可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怕是要难。 “柳氏到底没在面上提过,自打回来也一直表现得很是殷勤,这妻怕是不好休。你也说了,柳家在背后给支了招,那估计也想到万一不成,咱门会动了休她的心思,既然想到了还这么办,只怕还留着后手呢。” 沈二婶儿点点头道:“大嫂说的是,我也想着万一到时候,柳家来个死不认账,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要就这么算了,我又心里不舒坦。” 沈二婶儿说着,离沈母更近了些,小声道:“我答应柳氏说要考虑分家,连着过了好几日,也没跟她再提过这事儿,想来柳家那边肯定是要着急的,就找了娘家侄子,每次柳氏出门,都叫他跟着,没想到还真叫他听见了点东西。” “咱们要是一直不搭理他们,就是不分家,柳家的也拿咱们没办法才是,可是又出了啥坏主意?” 沈二婶儿提起这事儿就生气:“柳家的就没个好东西,当初我真是眼瞎了才说了她给泽漆做媳妇,柳家老大那个无赖,竟然叫柳氏来偷咱家香丸的药方子!” “啥?那我方才已经把方子给她了,这可咋整?” 沈二婶儿忙拉住着急想要回去的沈母道:“大嫂,我是故意没拦着你的,我想着柳氏她要是真听柳家的偷了方子,那我休她谁都说不出啥来,要是她还有点良心没偷,那我就和她好好说道说道,是彻底和柳家断了联系,以后好好和泽漆过日子,还是趁早和离了,谁也被耽搁谁,叫她自己选。” “泽漆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呢吧?” 沈二婶儿叹了口气道:“泽漆那孩子打小就是个老实的直肠子,没那些花花心思,只知道埋头干活儿,柳氏以前闹那几次,不就是觉得他不争不抢的没出息,可我这当阿娘的,倒觉得他这样挺好,不争不抢,家里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必啥都强,再说了家里啥时候苛待过哪个? 大嫂,这些事儿,除了娘家侄子,我就只跟你说了,你得帮我保密才成,我是不打算告诉泽漆的,他要是知道自己媳妇背后算计他阿娘闹分家,自家阿娘又设套想休了他媳妇儿,这心里不知道得多难受。” 沈母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两人再次回到沈家院子的时候,只见周氏和赵氏已经在灶房忙活儿上了,就是没见到柳氏。 沈二婶儿忙开口问道:“咋不见泽漆媳妇儿,人干啥去了?” 赵氏抬头答道:“二婶儿,堂弟妹说眼见着要晌午了,剩下的她自己弄就成了,叫我跟大嫂先来灶房做饭。” 柳氏以前就经常找一些借口躲偷懒活儿,赵氏和周氏只以为她又是和以前一样,想躲掉做午饭的活儿,随便找的借口,便没有多想。 待瞧见沈二婶儿听完抬步就朝着后院去,脸色也不是太好,还以为沈二婶是恼了柳氏这般做派。 赵氏正要追过去瞧瞧,便见柳氏从后院走了出来,瞧见已经归家的沈母和沈二婶儿,正想出去找个娃子去叫柳家老大出来的她一愣:“阿娘和伯娘不是去屠户家,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是说两句话,这还不快的,后院的活儿都做完了?柳氏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干啥去?” 见沈二婶儿问自己,柳氏紧了紧背在身后的手,随后道:“后院的活儿都忙完了,我……我来前面给嫂子们帮忙来了。” 整个午饭,一直到收拾好碗筷回房歇晌,柳氏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做一个动作,或是沈母和沈二婶儿开口,她都战战兢兢的,深怕被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方子掉出来,或是沈母忽然想起来,找自己要方子。 柳氏原是想着趁沈家人都歇晌的时候,自己悄悄溜回柳家去的,可又怕沈泽漆和三七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稳妥些。 只是这方子藏在她手里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暴露,下午沈家院子里刚有了动静,柳氏就拿了几件脏衣裳,放在挎篮里出门了。 瞧见从屋子里出来的沈二婶儿,柳氏忙道:“阿娘,我去河边把这几件衣裳搓一搓。” 寒冬腊月的,那河里的水冰手得很,村里的妇人们大多都是在自家院子烧了热水,兑了温水再洗衣裳,少有拿去河边洗的,不过纵使觉得柳氏这行为奇怪,沈二婶儿也没表现出什么来,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 见沈二婶儿没有起疑,柳氏暗暗松了口气,随口脚步轻松地出了门,殊不知她前脚刚没了身影,后脚沈二婶儿便也悄悄出了门。 冬日午后的河西村是慵懒而热闹的,村里人会趁着这阵子阳光正好,三五成群地凑在院门前,或是村路旁的树下旁闲聊解闷。 正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忽地就听见村里也不知是哪,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一个男孩洪亮的声音响起:“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偷人了,快来捉奸啦!” 随后便又是一阵吵嚷尖叫声传来,有那男孩的,也有男人女人的,这动静无论是在哪个村里,都不亚于有人在喊天上掉银子了,有大事儿发生,村里人忙寻着动静,从四面八方朝着声音的来处跑去。 第三百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二婶儿派去跟着柳氏的娘家侄子,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贪玩好动,又鬼主意多的年纪。 沈二婶儿找到他的时候,正跟着一众村子里的小伙伴玩闹,得自家姑母的叮嘱,也不知和其他人说了啥,便带着一众玩伴儿朝着柳家的方向跑去了。 一伙儿人打打闹闹的,跑出去没多久,果然就在半路上碰见了等在路边的柳氏,没一会儿柳家老大也从村路的另一头赶了过来。 柳家兄妹瞧见了有七八个孩子在林子里,只当是附近人家的小孩在疯玩,倒也没有理会,柳氏更是压根就没认出来,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是自家相公的表弟。 柳家老大一得了柳氏的信儿,便紧忙赶来,见了人便问道:“你托人叫我出来,可是东西到手了?” 柳氏谨慎地瞧了下四周,见除了那几个孩子没有旁人,便从袖子里把那几张香丸的药方子拿了出来:“大兄,这几张方子你等下拿回去抄一份出来,再把这个原本的拿回来给我,我就在这等着你,大兄快着些。” 柳家老大闻言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你拿都拿出来了,还非让我抄它干啥,我没那闲工夫。” 柳氏闻言,本已经松开的手,再次抓住了那几张纸,大有柳家老大若是不肯答应,便不给他的架势。 手上用着力,嘴上也没闲着,柳氏语气急促地道:“不成,大兄你必须得抄一份出来,这几张方子今儿全家都知道是经了我的手,要是拿不回去,我咋跟沈家交代,不是一想就知道是我偷拿了出来?大兄要是不同意,那今儿这方子我就不能给你!” 柳家老大倒不会在意柳氏回去后,怎么和沈家交代方子的去向,不过眼下他还没找到买家,要想安安稳稳把这方子换成银子,自是多瞒一天是一天,只能无奈地妥协道:“成成成,你松开,再用力一会儿扯坏了,你一样交不了差,我给你抄不就得了,松手。”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柳氏被柳家老大坑过的次数,简直是数都数不过来,此刻听了对方的话,虽没有继续争抢下去,却也依旧没有松手,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自家兄长,生怕这一撒手,对方来个出尔反尔,自己便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柳家老大见柳氏这般,顿时也来了脾气道:“你要是这么不放心我,那就自己弄去,何苦来求我!” 说罢,便作势要往回走,这招以退为进果真叫柳氏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松开了自己的手道:“没有,我哪能不放心大兄啊,大兄你可得帮我,不然照我家相公和公婆的性子,分个家我非得亏死。” 柳家老大这才将东西揣进了自己怀里,不愿再耽搁时间,正打算回去柳家,忽地就见七八个半大小子,将自己和柳氏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柳家老大不耐烦地驱赶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儿。” 再说沈二婶儿的小侄子张简,方才一瞧见柳氏给柳家老大递东西,就赶忙让自己的一个玩伴儿跑去了沈家叫人,可那人才刚跑出去没多久,她就瞧见柳家老大似是要走了,没有办法,这才赶忙带人围了过来。 柳家老大见几个小子不为所动,更是没了耐性,直接伸手推搡站在最前头的张简道:“滚,找揍是不是?老子没工夫搭理你们几个!” 其他几个小孩子其实压根不知道为啥要拦住这人,只是凭着一股过家家般的兄弟义气,跟着张简一起冲了出来,眼下自是不敢和柳家老大动手的,因此全都面面相觑地瞧着张简。 好不容易抓了柳家兄妹个当场,沈家人还没赶过来,要是让人就这么走了,他岂不是就白跟了,张简没了法子,也不知道怎么想得,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偷人了,快来捉奸啦!” 听见张简这么一喊,身边的几个原本还有些懵的玩伴儿,像是瞬间明白了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一时间正义感爆棚,纷纷都跟着叫嚷了起来。 眼前这突发的情况,直接叫柳家兄妹傻了眼,没明白眼前这和几个半大小子,闹得是哪出,只能大声和几个孩子拉扯,争辩着:“下喊啥,你们几个瞎喊啥呢,谁他娘的偷人了,你给小王八蛋,你老子说清楚!” 柳家老大试图抓住正在叫嚷的几人,可奈何几个孩子滑得像泥鳅一样,也不和他们纠缠,就只是在两人身旁不停地叫喊,没一会儿附近的村民便都赶了过来。 可此时才发现情况不对,想要一走了之的柳家兄妹,早已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有脱困的机会。 跑来围观的人里,自是有认得柳家兄妹的,瞧了半天被围在人群中的几人,一对亲兄妹,外加几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捉奸? “这咋回事儿啊,方才是谁喊的,这捉的哪门子的奸啊?” 柳家老大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自己和柳氏是亲兄妹,怕个屁,于是朝着人群中自己瞧着最面熟的道:“这不是吴叔嘛,这几个小王八蛋吃饱了撑的,围着我和我妹子不让走,还瞎嚷嚷,你可得给我做个证,他娘的这是谁家的混小子,能不能管管了!” 被叫做“吴叔”的中年男人是柳家的邻居,自是认得这兄妹俩的,于是忙开口道:“可不嘛,这俩人可是老柳家的亲兄妹,我打小看着长大的,错不了,你们这群混小子,简直是胡闹,还不快给人家赔不是,这般毁人家的清白,就不怕回家挨揍?” 这话一出,来瞧热闹的顿时丧失了瞧热闹的兴趣,还有村民认出那群半大小子里有自己的孩子,忙拉到身边追问:“你咋回事儿,不好好玩你的,在这胡闹啥,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没有阿娘,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旁人这么喊的,我就跟着喊了。” 张简踮起脚朝外张望着,还是没瞧见沈家人的身影,又见人群似乎有散去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指着柳氏道:“我认得她,她是我表嫂,我们几个在那边的林子里玩,离得老远就瞧见他俩在这拉拉扯扯的,我又不认得他是谁,见表嫂和他拉扯,还说悄悄话来着,就跑过来了……你说他是表嫂的亲兄长就是亲兄长了?我不信,说不定你们是一伙儿的呢!我已经叫人去喊姑母家了,一会儿就到。” 张简一副吴叔和柳家兄妹休想糊弄自己的样子,惹得围观的旁人都有些哭笑不得:“这娃子还是个认死理儿的,不过这事儿倒是怪不得你,你认得表嫂,不认得表嫂娘家的兄长倒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么多人都认得,你还不依不饶的,就是你的不对了。” 柳氏也是这时候才认出张简的,又听闻他已经叫人去喊了沈二婶儿,顿时肉眼可见的更加地慌了,忙拉过张简道:“你这孩子,这人真是我娘家大兄,我俩能有啥拉拉扯扯的,定是你离得远看错了,不要再胡闹了,不然我定要跟你家里告状的。” 可张简却执拗得很,还是摇摇头道:“反正姑母应该也快到了,既然啥事儿没有,那表嫂何不留下来等姑母过来?姑母定是认得表嫂娘家兄长的,定能还表嫂一个清白,要是真是我误会了,那我定当着大伙儿的面,给表嫂好生赔不是,叫阿爹打我板子都成。” “你这孩子,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瞎闹,起开!” 见张简仍是不为所动,柳氏悬着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眼下哪还有什么理性和耐心,伸手就要推开张简往外走。 柳家老大见势也想一并挤出人群,谁知张简却张着手臂阻拦着:“你要是啥都没做,为啥着急要走?你们俩定是心虚!” 围观的见状,也不忍看见两个大人推搡一个半大的孩子,便劝道:“要不就等一会儿吧,当着婆家的面全都说开了,也省得之后再有不明真相的传些闲话不是?” 可柳氏哪敢等到沈二婶儿过来,整个人都陷入到了莫大的恐慌之中,胡乱地指着张简叫嚷道:“你再败坏我名声,信不信我撕了你,给我让开!” 如此这般的表现在围观的村民眼里,倒真还有了几分心虚的意思,于是纷纷再次聚拢了起来,试图等沈家人到了,再瞧个究竟。 柳家兄妹脱身不得正嚷着,就听沈二婶儿的动静从人群外传来:“咋地了这是,柳氏你在这儿干啥呢,这娃子说喊我来捉奸,到底是咋回事?” 柳氏只觉得身体一僵,木讷地转过身,就瞧见自己公婆,还有沈母、沈父和赵氏周氏一起走进了人群。 被夫家误会偷人,那可是要了命的大事儿,周围又心善的妇人见状,忙替柳氏向沈家人解释道:“误会,是误会老嫂子,你家侄子不认得你儿媳妇的娘家兄长,还以为两人有事儿呢,这孩子也是个牛脾气,说啥都非要等你过来。” 沈二婶儿朝那妇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即便把张简招呼到身旁来:“你给姑母说说,到底咋回事?” 张简知道不能把沈二婶儿叫自己跟着柳氏的事儿说出来,便谎称自己是和小伙伴儿玩的时候,撞见了柳氏和旁人拉扯。 沈二婶儿瞧了瞧被围在人群中的柳家兄妹,对张简道:“阿简你误会了,那真是你表嫂的娘家兄长。” 说到一半,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又狐疑地看向柳氏问道:“柳氏你不是说你要去河边搓衣裳,咋又跑这边来了?” 柳氏一时有些语塞,正想着编个啥理由的时候,就听张简又道:“姑母,表嫂定是有事儿瞒着你呢,她方才给了那男人好些张纸,两人还拉拉扯扯的,我说等您来,她还想推开我,定是做了啥坏事儿心虚。” 柳氏一听只觉得天似乎要塌下来了,忙上前拉扯张简道:“你闭嘴,你胡说!” 沈二婶儿立刻道:“纸?柳氏你别跟个孩子来劲儿,你倒是说说你拿了啥给你娘家兄长,做啥还骗我说是去河边洗衣裳,有啥是不能跟家里直说的?” 围观的村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这大冬天的,做啥要去河边洗衣裳,沈家又不是那刻薄人的人家,往常也没见她去河边洗过衣裳啊?” “可不嘛,这和河边可是隔得有老远呢,刚才不是还一直想走来着,搞不好还真叫这孩子说对了,就是心虚来着,这柳氏该不会是偷偷拿婆家的东西接济自己娘家吧。” 第三百零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听见周围已经有不少村民开始猜测柳氏偷了东西,沈二婶儿顺势问道:“柳氏你倒是说话啊,你到底拿了啥给你娘家兄长?” 柳氏被逼得没了法子,又不能认下这偷东西的罪名,想着眼下宁可得罪了婆母,也不能在全村人面前被拆穿是偷了婆家东西的。 便是咬碎了牙,也要断定是沈二婶儿故意羞辱自己,低着头倒打一耙道:“阿娘你不要听他们胡说,我咋能干出偷家里的东西接济娘家的事儿来。表弟好端端的,为啥非要毁了我的清白,明知道这是我娘家兄长还不依不饶的? 这么多人在呢,这没有证据的事儿,阿娘可不能胡说,我要是被扣上了这帽子,可叫相公今后在村里,怎么做人?儿媳知道之前有些事儿是我做得不对,可您也不能趁着相公不在,就这般羞辱我!” 柳家老大闻言也附和道:“就是,搞不好这小兔崽子就是你们沈家指使的,你们沈家这是当我门柳家好欺负是不是!” 沈二婶儿哼笑道:“我羞辱你?你和家里撒谎说去河边,结果却偷偷来了这,难道还是我逼你的不成?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今儿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事儿掰扯个清楚,到底是我羞辱你,还是你偷了东西给娘家,搜一搜柳老大的身上便知!” 柳家兄妹一听这话儿,顿时慌了神,脚下连忙后退:“凭啥给你搜,你凭啥搜我身上!” “阿娘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沈二婶儿却不理会两人的话,直接对着在场的众人道:“我这人一向直来直往,受不得半点憋屈,更何况还是小辈给的。 你这当儿媳妇的既然说我羞辱你,那我就得给大伙儿证明不是?你们兄妹俩这般不愿,到底是真偷了东西不敢被搜,还是想诬赖我这做婆母的?” 柳氏此时哪敢接话,只是护在柳家老大身前,警惕地瞧着沈家人,如此行径又怎能不叫人起疑,围观的村民们虽不吱声,却已经默默地围得更紧密了。 沈二婶儿见状也不多废话,扭头对沈二叔道:“他阿爹你还等啥,今儿这身是非搜不可了,要不弄出来个结果来,咱老沈家这苛待媳妇儿的名声算是落下了!” 沈二叔原本还觉得没必要闹得这般大的,可如今瞧见柳家兄妹的表现,也觉得事情或许有些不对,听了老妻的话,便朝着已经背靠在人群边缘的柳家老大走去。 沈父见状忙上前帮忙,柳家兄妹自是拼了命的抵抗,儿媳妇和自家公婆长辈撕扯,说出去像个什么样子,沈母忙叫周氏和赵氏见上前把柳氏拉去了一旁。 柳家老大一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懒汉,力量自然是比不过沈父和沈二叔,两个常年做农活儿的庄稼把式,没一会儿怀里的几张方子便被搜了出来。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瞧见那几张上午自己亲自递到柳氏手里的方子时,沈母还是心中一沉。 围观的村民瞧见这几张纸的时候,都有些不解:“这是啥啊,沈家的是不是搞错了,不过是几张纸,这也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啊。” “沈家日子如今过得富裕,这……难不成是银票?” “瞧着不像啊。” 旁人不认得,沈父和沈二叔自是认得的,沈二叔瞧着手里的几张方子,顿时怒不可遏,朝着柳氏质问道:“我沈家做买卖的秘方,为啥在他柳老大身上?” 柳氏此时早已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面对沈二叔的质问,拼了命地摇头道:“不是,不是的,阿爹你听我说……” “这方子都被搜出来了,你还有啥好说的!” 随着沈二叔被气得颤抖的双手,村民们此时也瞧清楚了那几张纸的真容,纷纷咋舌道:“还以为是啥不知道钱的玩意儿呢,竟然是沈家的秘方,这柳氏胆子也太大了,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再咋样也不能把婆家挣钱的手段,偷去娘家不是!” “可不嘛,原本还以为她顶多是偷了银子出来给娘家,没想到竟然偷的是沈家做买卖的秘方,这不是就叫柳家抢沈家生意呢嘛,这妇人可真是个缺德的!” 见事情已经被当众戳穿,沈家人也没有继续在这儿,被村里人围观议论的必要,沈二婶儿几步走到已经哭成了泪人的柳氏面前,冷声道:“我沈家要不起你这种吃里扒外,专挖自家墙角的儿媳妇,跟你阿兄家去吧,不用再回沈家了。” “阿娘!阿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都是大兄让我这么干的,阿娘,阿娘!” 任凭柳氏如何哭喊,沈家人都没再理会她半分,收好了自家的方子,便朝自家走去。 柳氏也想追上去,可很快沈家人远去的身影,就被一众围观的村民们所掩盖,面对众人厌恶的眼神和指指点点,柳氏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连柳家老大都顾不得,推开人群就朝着柳家的方向跑去。 张简的玩伴儿到沈家去喊人的时候,是又着急又紧张,一时激动没控制住音量,喊得整个沈家院子都听得到了动静。 一家人出院子的时候,沈阿爷便带着沈川柏守在了药铺子门前,直到众人回来,也没见进去了屋里。 “咋样,到底是咋回事儿,咋没见泽漆媳妇儿跟着回来?” 沈父和沈二叔忙上前轻扶住沈阿爷,边学着方才的情形,边走进了自家堂屋。 午睡起来,沈松节和沈泽漆便去了趟山上的药田,半下午下山的时候,遇到的村里人都说他家出事儿了,叫两人赶紧回家,兄弟两个细问,却又没人肯细说。 一头雾水的两人,一路跑回了沈家院子,进了堂屋就见全家人都在,唯独少了柳氏,再联想到方才村里人瞧自己的眼神,沈泽漆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阿娘,村里都说咱家出事儿了,可是柳氏发生啥了?” 沈二婶儿瞧着面前一脸焦急的儿子,原本被怒气填满的心,突然生出了些不忍,叹了口气道:“柳氏偷了家里做驱蚊丸和香丸的方子,给了柳老大,正巧被你表弟瞧见了,那孩子还以为是柳氏行为不检点,央了人来家里喊人,自己带着一帮小孩子把人拦在了村路上。” 沈泽漆回来这一路上预想过很多场景,方才独独没见到柳氏,那一瞬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和柳氏成亲数载,自认为还算了解她,柳氏这人虽有些小毛病,爱躲懒,爱计较些,可人却还是个好的,他自打发现了妻子这毛病,便有意地替她多做些家里的活儿,只要不是啥大事儿,就多偏袒着她些,好叫她心里舒坦,好在家里人都不是计较的,小两口刚成亲的时候,也有过一段甜蜜幸福的时光, 可后来也不知道是咋了,柳氏变得有时叫沈泽漆感到很是陌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抵是家里靠着堂妹给支的招,开始做买卖之后,亦或是家里日子越过越好之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柳氏的眼里和心里,似乎就只剩下了银钱和不公,而他这相公也变得一无是处了起来。 见沈泽漆猛地愣在了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沈松节忙上前问道:“二婶儿,这事儿可是真的?能不能是有啥误会?” 沈二叔直言道:“东西是我跟你阿爹,从那柳老大身上搜出来的,错不了。” 沈阿爷看了看呆立在堂屋里的沈泽漆道:“泽漆,听阿爷一句,当初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能给你把好关,你要怪要怨,就怪我。 不过这样的媳妇儿,咱们沈家留不得,等下我叫你大伯去请了族长来,你写封休书,送去柳家,这婚事便算是作废了。” 见沈泽漆没有回应,沈二叔也开口道:“泽漆,听你阿爷的。” 沈家这边正说着,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阵吵闹声,周氏闻声忙跑去堂屋门外,朝院外望去:“阿爷,是柳家人来了,还有不少村里人,都咱家在院外呢。” 沈阿爷闻言,手里的烟杆子敲了敲桌边,随后看向沈父道:“老大,你从后门走,去请族长来,就说咱们家要休妻,请他来做个见证。” 见沈父起身离去,沈阿爷这才起身道:“走吧,柳家的既然上门了,倒也省得咱们多跑一趟了。” 说罢,便率先走出了堂屋。 柳家阿娘拉着自家闺女儿,在沈家院门外不断叫喊着:“沈家的,出来把话说清楚,啥叫你们家要不起我闺女儿,你给我出来!” 周围的村民全都在指指点点的,可柳家阿娘顾不得许多,只不断地朝沈家院里叫嚷着,直到瞧见沈家众人开了院门,这才暂时收了声。 沈阿爷指挥着孙子们打开了自家院门,随后将众人请到了自家院子里来,却没理会柳家父女三人,只是朝着一众乡亲们道:“今儿的事儿,叫诸位乡亲们瞧笑话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家伙儿既然来了,那索性便多留个一时半刻,也算是给我们两家做个见证。” 第三百零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阿爷请一众围观的村民们进院,给自家和柳家做个见证,村民们自是求之不得,原本沈家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们都围过来瞧热闹,说起来算是有些不地道的。 可奈何又实在抑制不住八卦的心思,如今得了主人家的邀请,那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围观了不是? 柳家阿爹见沈阿爷抛下自家不理,却和那些来瞧热闹的村民十分客气,心中很是不忿,觉得这沈家就是在故意羞辱自己,原本心中那点子,因为自家浑蛋儿子产生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了。 只见柳家阿爹几步冲到沈阿爷和村民中间,打断了两边的寒暄,冲着沈阿爷直接道:“亲家老伯,我柳家敬你是位长辈,平日里都是客客气气的,可你家今儿这做派,是不是太不把我柳家当回事儿了。” 沈阿爷却摆摆手道:“亲家这称呼,我看还是免了吧,你若看在我岁数大了的份上,唤声老伯,我倒是还能应一声,你若是不愿,唤我声老头子便是。” 沈阿爷这语气和神态挑不出一点问题,可却还是将柳家人气得跳脚:“沈家的你们什么意思,我家闺女儿可是你们家当初请了媒人,求着娶上门的,三媒六礼都过了,嫁进你家这么些年,这亲家是你们说不是就不是的?” 沈二婶儿瞧见柳家阿娘这副嘴脸就觉得窝火儿,事情闹到如今这般,她这当阿娘的,得负上大半的责任,瞧见别人家日子过得好就眼红,没事儿总在背后挑唆。 “哪家休妻和离的,不是请了媒人娶上门的,咋就你家特殊,这成了亲还不能休了?” 柳家阿娘梗着脖子道:“凭啥休妻,我闺女儿嫁到你沈家这么些年,孝敬公婆,侍候相公的,还给你们沈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凭啥休妻你!” “凭啥,就凭你柳家闺女儿和儿子做出来的那缺德事儿,偷东西都偷到夫家头上来了,还真是你柳家的好闺女儿啊,偷了婆家做买卖的秘方给娘家,咋得你柳家要穷疯了不成,这算盘子打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脑门上了!” 柳氏一回到柳家,便哭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自家爹娘和盘托出了,柳家爹娘也是这才知道,自家儿子竟背着他们搞出了,这么个丢人事儿。 来不及教训自家儿子,柳家爹娘就带着闺女儿来了沈家,说什么也不能叫沈家休了柳氏,若是实在不成,便是和离也比被休回家强。 “谁,谁说是偷了,沈家的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我家红莲明明是拿着做活儿忘放回去了。” 沈二婶儿哼笑道:“忘放回去了,咋跑到你家柳老大怀里去的?村里人都瞧见了,是从你家柳老大怀里搜出来的那几张方子,这么多人瞧着,你们家还想抵赖不成。 别说是生了三七,便是给家里守过孝,偷了婆家的东西给娘家,犯了盗窃,就是犯了七出,我家有啥不能休妻的?” “那,那不是没偷成嘛,没偷成的哪能算,你们给她个教训就是,哪就非得休了她。” 沈二婶儿简直要被气得发笑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自己这亲家这般的不要脸面:“这都不算,难不成还等到你家把买卖也做起来,抢了我家的生意才算? 柳家的,我忍你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天两头挑唆的小两口过得不安生,今儿要借银子,明儿要分家的,怎么着我儿子娶了你柳氏女,我沈家就得都听你柳家的做主了不成,今儿这妻,我沈家还就休定了。” 柳家阿娘见沈二婶儿这般坚决,这才有些慌了神,瞧见站在沈家众人身后的沈泽漆,便扑了过去,拉着沈泽漆的胳膊道:“泽漆啊,你不能这么对红莲啊,她嫁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这次是她不对,阿娘定会教训她的,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氏此时也泪流满面地迎了上来:“相公,我再也不敢了,你就看在三七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次吧,三七不能没有阿娘啊。” 说到这,柳氏仿佛才想到,从回到沈家院子后,还没见到过自家儿子,忙朝着院子四处叫喊:“三七,三七,阿娘回来了,你在哪呢?出来帮阿娘求求你阿爹好不好,三七。” 沈二婶儿就是不愿三七瞧见这场面,才早早地叫张简带着三七去了自己娘家,如今瞧着柳氏这般做派,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休了她的决心,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亲儿子都不顾的,谁信她能真的痛改前非。 “别叫了,三七不在家,就算在家,你叫了也没用,三七不能跟在你这种阿娘身边,你要是真为了三七好,这事儿就不该牵扯到他身上去,好指望叫三七出来替你求情,你这当阿娘的真是好大的脸面!” 围观的村民,瞧了半天也忍不住插嘴道:“可不嘛,这种事儿还非叫孩子出来干啥。” “要我说这柳家也是,明知道出了啥事儿,还好意思全家上门来要说法,要是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旁边的大娘斜了身旁这小媳妇一眼道:“你懂啥,这么富贵的夫家哪个忍心就这么断了关系。” “要是不忍心舍了人家的富贵,那就不该没完没了的作,大娘没听见方才沈家的说啥?今儿要借银子,明儿要分家的,哪个婆家能喜欢这样的儿媳妇。” “还不是贪心惹得祸儿,借点银子倒是没啥,可一个孙媳妇要是撺掇着分家,那可就真是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柳家三口被围观的说了个没脸,柳氏眼下只顾着哭,柳家阿爹再怎么样也不好意思和几个妇人家掰扯,唯有柳家阿娘怒气冲冲地道:“你们知道个屁,谁家没个不凑手的时候,我们是亲家,是实在亲戚,借些银钱缓和下有啥不成的,你们沈家一文不掏就算了,还好意思拿这事儿来说嘴。” 村里都知道沈家是大房沈母在掌家的,听到这里纷纷瞧了过去,还有人嘀咕道:“沈家如今日子过得这般好,一文都不肯借,那好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做人可不能这么抠门,这要是我说啥也给接济一二的。” 沈母直接朝着那人回看过去:“我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抠儿,他刘叔你家日子也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你这人一向大方,赶明儿你也借给我一百两银子花花?” 那姓刘的中年男子瞬间没了言语:“啥,一百两?” 刘家媳妇一把掐在自家男人腰上,狠狠地拧了一圈:“让你嘴欠,装大方,我看你上哪给人弄一百两去。” 随后不顾自家男人疼得“哎呦,哎呦”直叫,朝沈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家嫂子你别搭理我家这个,他就是嘴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谁家过日子不凑手,得一百两银子来缓和啊,把那银子当饭吃不成?” 这话儿既是说给沈母听的,同时也是说给柳家人听的,沈母朝那刘家的妇人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她替自家男人的找补,随后开口道:“刘家他婶子说得是极了,先不说我沈家能不能拿出来这一百两,便是有,可谁又能这般随意地借出去? 我虽说是掌了家,可这银子也不是我自己的,自然是不能拿家里的银子随意借人不是。” 柳家阿娘一听这话就生气得很,当她不知道沈母私下里干得那些勾当似的,左右瞧沈家今儿这架势,这婚是非离不可了,索性谁都别好过。 想到这撸起袖子,指着沈母骂道:“你放屁,当谁不知道是的,还家里的银子不敢动,你私底下把银子都给你自家儿子花销了,就沈家二房这几个傻的,还整天维护你呢,被人坑死了都不知道,我红莲为啥张罗着分家,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好赖不知的玩意儿!” 说完狠狠剜了沈泽漆一眼,顺势拉起还蹲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柳氏道:“还哭啥哭,哭有个屁用,你再不吱声,这屎盆子就全都扣你脑袋上了,那天晚上你都听见啥了,说给大家伙儿听听,好也叫大伙儿知道知道某些人的嘴脸。” 柳氏哭哭啼啼地把那晚自己怎么瞧见沈松节进了灶房,自己又是怎么跟上去,都听见母子俩说了啥,全都一五一十地学了遍,众人的脸色果然,随着她的叙述变了又变,可这些人里,却不包括沈家人。 沈家众人的淡定,叫柳氏心底升起了一丝疑虑,不敢相信他们在知道沈母私下里做的事儿后,还能这般偏袒对方,慌乱地说着:“她们偷偷花家里的银子,那银子又不是二堂兄自己挣的,凭啥就是她管钱,凭啥我娘家想借些银子都得听她的?” 没人回答柳氏,沈家人都在用一种无可救药了的眼神看着她,越是这般,柳氏心中越是慌乱,仿佛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一般,脑海里纷纷乱乱,却什么都抓不住。 一直没开口的沈泽漆,这时却往前走了两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大伯娘和堂兄都不是那种人,你就是不信,堂兄找伯娘的事儿,是提前和我说过的,家里打算搬去县城,我跟堂兄想着先看好宅院,给家里个惊喜,这才偷偷从伯娘那里拿银子。” 柳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搬去县城……你,你为啥不跟我说啊?” 沈泽漆低着头,像是彻底放弃了一样,声音低低地道:“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可你就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就只记得伯娘没同意借给你娘家兄长银钱的事儿,觉得全家都亏待你了,觉得我没能耐,嫁给我委屈你了。 阿爷说得对,你这样的媳妇儿我们沈家留不得,你从头到尾都不是沈家人。” “你该跟我直说的……你该跟我直说的,我不知道是要去县城买宅院……” 正说着,沈家族长跟在沈父身后进了院子,沈家的事儿他已经从沈父那听了个七七八八,来了也不再废话,只是对着沈阿爷行了个礼道:“阿伯叫了我来,家里定是已经想清楚了,那我今儿便给阿伯家里做个见证。” “族长受累了,泽漆去把休书写了,今儿这事儿也好有个了结。” 柳家阿娘见今儿这事儿是没法缓和了,猛地想起了出门前自家老大跟自己说的,要是不做沈家妇了也好,那就和他沈家和离,分了一般的家产,不必如今这般强上百倍。 想到沈家这都要搬去县城了,那家产可是得不少,忙开口道:“休什么休,是和离,和离!” 围观的众人乍一听,还有些纳闷,眼下村里都知晓了他家这事儿,人已经丢到家了,休妻跟和离能有多大区别,随后便琢磨过来了,好家伙,说这柳家不要脸面,还真没说冤枉他们,这真是奔着沈家的银子来的。 不等沈家人开口,周围众人的指指点点就已经叫柳家阿娘生出了些退意,随后就听沈家族长道:“和离?柳家要是不认可休妻,那咱便去衙门里,分说一二,反正村里这么些人都知道实情,想来不少人都能给做个见证,柳家的,你可愿意?” 去衙门? “阿娘,不能去,不能去的!” 第三百零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柳氏最终还是被沈家休了,沈阿爷做主,将柳氏当年嫁进沈家时带来的嫁妆,全部给她带回了柳家,此外还叫沈母拿了五两银子给了柳氏,许她一并带回。 拿这五两银子,倒不是还顾忌着跟柳氏或是柳家的情面,只是眼下全村都知晓沈家今后要搬去县城了,在这档口休妻,虽说事出有因,可也难保不被有人在背后说些,沈泽漆发达了,借机抛弃糟糠之妻的废话。 柳氏诸搬荒唐事儿在先,自家这般做法,说出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进了腊月中旬,褚家的买卖便又开始忙活儿了起来,不过做这买卖许多年,小两口倒是已经适应了,倒是邓南浔再次被这红火的场面给震撼到了。 每每接待完大批的顾客,都要和褚秀秀逗趣儿地感叹上一句:“我今儿才明白堂兄堂嫂送娘子这铺子,到底意味着啥,有了这铺子,娘子你就是个镶了金的人儿啊。” “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还金人呢。” 邓南浔闻言更加夸张地揽住褚秀秀的肩膀道:“我可得好生抱紧娘子的大腿才成。” 小两口感情好,最开心的莫过于褚三叔和褚义两口子了,这样日日能得见,就好似褚秀秀还没出嫁前一般。 褚家的铺子一直开到了腊月二十七,傍晚关了门,沈鹿竹给自家的几位伙计,还有西院的两个帮忙处理木材的长工,都发了个大红封,算是辛苦一年的奖金。 褚秀秀也学着堂嫂往年的样子,给寿衣铺子的伙计和后院的女工们,一一发了红封,感谢大家这大半年的付出。 这是褚家搬来县城后,便养成的习惯,宋河和高同山虽说已经习惯了,可拿到手时,还是欣喜不已,连连谢过褚义和沈鹿竹,这才欢欢喜喜地离开铺子归家,就更不用说今年才开始在褚家做工的张大进等人了,各个在心里暗暗发誓,来年定要更加卖力才成。 腊月二十八一早,褚义小两口便去了趟集市,林林总总买了满满满满一车才往回赶,辞别了褚秀秀和邓南浔,外加长青街上的邻里们,便坐上了马车,回靠山村过年。 褚家老宅照旧被堂婶儿钱氏照看得很好,沈鹿竹坐在炕边摸着被烧得暖烘烘地火炕,心中很是感激:“堂婶儿年年这般替我们忙活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钱氏拜拜手道:“这有啥的,不过是帮着照看一二,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家如今这日子越过越红火,还不是多亏了鹿竹你跟阿义的福,要不是你们当初肯带着他,后来又直接把这铺子给了他做,搞不好这臭小子如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呢。” 褚平对于自家阿娘的话,没有半分的不快,反倒笑着道:“所以我打小就和堂兄玩得好不是?对了表嫂,我听说,沈家也打算搬去县城里了是吗?” 沈鹿竹点了点头道:“是有这打算了,宅院什么的也都定下来了,只等着年后暖和了,就开始修缮,想来夏天的时候就差不多能搬过去了。” 褚义想了想问道:“阿平之前不是也说想一同搬去县城的,如今可有打算了?” 褚平搔了搔头道:“我比沈家兄长还差得远,兴许还得等上几年。” “不急,慢慢来就是。” 柳氏被休一事儿,沈家还没告诉过小两口,自家爹娘长辈都不是张扬的人,怎么会把要搬去县城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沈鹿竹有些不解地问:“对了,堂弟是打哪知道我娘家要搬去县城的?” “我是村里来买纸钱的人说的,附近的几个村子的都知道了。” 褚义闻言也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沈家可是还出了什么事儿?” 褚平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堂兄堂嫂兴许是还不知晓沈泽漆休妻的事儿,于是忙道:“是沈家的堂兄休妻了,这事儿闹得挺大,附近几个村都传开了,顺带着就把沈家要搬去县城的事儿也传了出来。” 村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但凡是发生点什么事儿,被村里人知晓了,那不出几日便会被传遍附近的几个村子,没有半点秘密可言。 沈鹿竹闻言吃了一惊,忙追问道:“这是为何,好端端地怎么就休妻了?” “听人说是柳氏偷了沈家的什么秘方,给自己娘家,想要抢沈家的买卖,结果被抓了个现行,还有什么借钱和分家的事儿,总之闹得挺大,最后就直接休妻了,我还以为堂嫂你是知道的。” 一听这些什么分家,还有抢生意的事儿,沈鹿竹更慌了,说着就想立刻赶去沈家看看情况。 还是钱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鹿竹你先别慌,这些人传话一向都要夸张不少,传出来的都是柳家的不是,没说你娘家如何,那就应该是没啥事儿,家里午饭已经做好了,在家里吃了饭再去那边也不迟,不然你们就这般回去,你娘家那边也没个准备不是?” 小两口一家子在隔壁堂爷爷家里用过了午饭,又哄睡了正正,嘱咐薛长山兄弟俩帮忙照看着,便紧忙出发去了沈家。 沈家长辈一瞧闺女儿小两口子大中午的就赶回了家里,猜到他们定是听说了自家的事儿,忙安抚道:“家里啥事儿都没有,就是怕你们跟着担心,才特意没告诉你们的,瞧瞧,这到底还是着急了。” 从沈家人口中知晓了事情的全貌,沈鹿竹很是唏嘘,她一直觉得自家关系融洽,长辈兄嫂们也都不是那种爱计较的,竟不知私底下也有这么些糟心事儿。 想到柳氏和她娘家做出来的那些事儿,又觉得这婚离得好,只是有些可怜了三七那孩子,左右瞧了瞧,这才发现没见到沈泽漆和三七,忙关心道:“怎么没见到二兄和堂兄,三七也不在,可是已经睡下了?” 沈二婶儿知道沈鹿竹这是忧心自家儿孙,忙解释道:“你堂兄和你二兄去屠户家里,拉咱家定好的猪肉去了,我叫他俩带着三七一起去的,那孩子最近有些粘着你堂兄,出去转转瞧瞧热闹也好。你放心,他们都还好,没啥大事儿,时间一长总会习惯的。” 褚家今年的春节和往年有些不同,褚礼和褚秀秀都不在身边,一下子就好像冷清了不少,褚秀秀和邓南浔原本是说好初二要回来的团聚的,可却被褚三叔挡了回去。 想着左右平常也是能日日得见的,又何必叫小两口冰天雪地的,特意折腾一趟,便叫两人安生在邓家,好好陪着长辈过这成亲后的第一个春节。 堂婶儿钱氏见状便张罗着两家一起过,小两口自是欣然同意,过年嘛,到底还是热闹些得好。 这次褚家倒是没在村里待太长时间,过了正月初十,一家子便提前赶回了县城,是想着和褚秀秀春节没在一处过,元宵节总要一起的。 回县城的路上,沈鹿竹就在想,自家来年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回村里过春节了呢,褚秀秀嫁在了县城里,沈家也要搬去县城了,自家留在靠山村的牵挂,真是越来越少了。 褚家马车才一停在东院门前,隔壁包子铺的周老大便裹着衣裳,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褚家的你们今年回来的倒是早,这可巧了不是,初五那天有人上门来给你家送东西,家里没人,我就帮着收下了,原本还想着得等到出了正月,你一家子才能回来呢,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你等着,我这就回后院给你取来。” 周老大说着便跑回了自家铺子,没一会儿便又拿着个包裹从里面小跑着出来了:“就是这个,送信儿的是个生面孔,说是从京城赶回来的商队,路过咱们这儿,帮忙带的东西。” 褚家人一听便猜到了是跟随梁怀仁去了京城的褚礼,纷纷围上前来。 这大过年的,人家大老远的帮忙带东西,褚义猜测周老大接手的时候,定是给了赏钱的,忙从怀里掏出荷包,取了些银子交到周老大手里,连连道谢:“真是要谢谢周老板了,若不是周老板,这东西兴许就出了啥岔子,到不了我家手里了。” 周老大确实是给了一两银子做赏钱的,倒也不假客气,直接从褚义手里拿了一两银子出来,随后推回褚义的手道:“哪用得上这么多,那边是给过跑腿钱的,我是想着大过年的,便给得多了些,你家里定是着急看那包东西的,我就不耽搁褚老弟你的时间了,先回去了。” 包裹确实是褚礼从京城,托人捎回来的,兴许是怕路上有遗漏的东西,里里外外包裹了好几层,打开这一层层的包裹,首先便看到一个信封。 是褚礼亲手写的,信上不厌其烦地问候了褚家所有人,讲了他一路跟随梁怀仁进京的见闻,说自己瞧见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事物,还讲他虽跟着师父赶路,却并没有将学画一事儿落下,梁怀仁还夸他颇有增进。 褚礼说他们赶路赶得很急,所以一直等到了京城,确认了梁怀仁的母亲并没有大问题后,才给家里写了这封信,想着信送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快过年的时候了,便又去京城里的集市上,给家里人都买了份新年礼物。 还说他在京中一切都好,梁怀仁直接将他安排住在梁府中自己的院子里,每日除了侍奉双亲,偶尔见些亲朋,仍是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教导褚礼的绘画。 褚礼说他见到了京城的繁华,和南方城镇的与众不同,信中写不出那些美景和繁华的万分之一,日后定要找机会带着全家都瞧一瞧这盛世美景。 最后写道,自己很是想念家里的一切,好嘱咐正正年夜饭要替自己多吃几口阿嫂包的饺子,还留了京城的地址给褚家人,希望能收到家里的来信。 沈鹿竹读完信,就见全家都有些红了眼眶,褚礼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杳无音信,家中人都惦记得很,生怕他在路上渴了饿了,或是挨了冻生了病,如今得知人已经平安抵达了京城,还过得很是不错,这才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放下了信,沈鹿竹将包裹里其他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阿礼说这两块茶砖是给三叔的,说叫您尝尝京城的茶叶如何,若是好喝,他下次给您再捎些回来。” 褚三叔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孩子,去到那么远的地方,有银钱不知道自己到处去玩玩转转,给我买这些作甚。” 第三百零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出了正月,褚家的铺子便再次开了门,天气渐暖,褚家小两口瞧着如今已经四岁,越发活泼好动的正正,发起了愁。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着,对后院的做棺材的活儿,一直保持着超高的热情和兴趣,小两口对这点倒是没什么反对的,想着有个兴趣爱好也不错,若是再长大些的时候还是感兴趣,那便叫他接了褚义的活儿也没啥。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这孩子的兴趣已经不能是那几个木制的玩具能满足的了,只要跑去了西院,便跃跃欲试地想要自己也动动手,到底还是个四岁的孩子,家里谁都不放心。 思来想去,沈鹿竹便打算找些其他的事情来分散下正正的注意力,想着不管以后他要做些什么,这读书识字总是要的,正正这般年纪,送去私塾读书到底还是早了些,可若是小两口自己在家教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于是褚家东院里,只为正正一人开设的小课堂便这么开课了,不管前院的铺子多忙,每天或是沈鹿竹,或是褚义,有时甚至是褚秀秀或者邓南浔,总归是会空出来一人,陪着正正学些四岁小朋友能接受的内容。 这法子倒是确实转移了不少正正的注意力,不仅如此,小两口还意外发现自家胖儿子居然还挺聪明,三字经、百家姓基本听个几遍,便能跟着顺利背下来,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三月中旬,沈家在县城买好的宅院和铺子终于开始动工了,沈松节和沈泽漆隔三岔五便要来县城一趟查看进度,褚家铺子不忙的时候,褚义也经常过去帮忙盯着些,好在沈家宅院的改动不大,四月下旬的时候,便全部修缮完毕了,只等这沈家人入住了。 四月末,赶在端午节前,沈家整理好了行囊,搬离了祖祖辈辈生活着的河西村。 沈家要搬到县城去的消息,虽早就在河西村传了个遍,看真瞧见沈家人坐着马车,和装了满满两牛车的行李时,村里人还是再次被这场面给刺激到了。 有人羡慕沈家有门家传的手艺不说,家里的小辈也是个顶个的有出息,先是出嫁了的闺女儿,眼下又是沈家的两个孙子,全都靠着做买卖发了家。 有人懊恼,沈家儿女那么多,自家当初怎么就没攀上一门亲事儿,如今不就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不过要说最悔不当初的,还要属柳家,或者说沈家休妻当天,听说沈家已经开始筹划搬去县城了开始,柳家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柳家这后悔中,还带着浓浓的恨意,柳家阿娘和柳老大甚至觉得,沈家这就是故意为了抛下柳氏而设的局,心中不知已经将沈家大卸八块多少次了。 可无论是悔是恨,眼下都已经于事无补了,就在沈家搬去县城的隔天,柳家阿娘在几个儿媳的撺掇下,总算想开了,跑去村里的媒婆子家,张罗着要把柳氏再嫁一次了。 沈家搬到了县城,褚家这些年来,有一次没有回靠山村里过端午节,两家人在沈家的新宅院里,好生庆祝了一番。 第三百零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今年的中元节前后,褚家的买卖依旧很忙,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褚家上下全都忙活着的时候,寿衣铺子大西院这边却接二连三传来了喜讯。 先是蒋娟身子不适,在大安胡同的家中正做着饭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丁安连忙请了郎中到家里,很快就得出蒋娟已经受孕两月余的消息。 紧跟着不久,这日中午,褚秀秀在灶房帮着沈鹿竹做饭的时候,瞧见那案板上的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跑出去干呕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沈鹿竹瞧她这副样子,心下有些猜测,便忙带人去了趟斜对面沈阿爷那,老爷子手搭在褚秀秀的胳膊上,没一会儿便笑眯眯地道:「褚家丫头这是喜事啊,不过才一个多月,要多多休息不要操劳了才是。」 褚秀秀闻言小脸一红,随后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表嫂猜对了。」 沈鹿竹伸手摸了摸褚秀秀头上的发髻,也笑道:「真好,咱家最近可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既然闻不得鱼腥气,那中午可有啥想吃的,我叫你堂兄去街上的酒楼买来。」 沈阿爷也笑眯眯地道:「鹿竹说的没错,这时候想吃啥千万别忍着。」 褚秀秀仔细想了半天,最后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沈鹿竹道:「我有些想吃堂嫂做的火锅了,要辣辣的那种。」 沈鹿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中午怕是不成了,时间有些不够用,晚上做给你吃可好?」 「好。」 见褚秀秀点头,沈鹿竹又朝着自家阿爷和大兄邀请道:「阿爷和大兄晚上关了铺子就直接到家里来吧,确实好久都没做火锅了,今儿玩都到家里来吃。」 沈鹿竹和褚秀秀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知会邓南浔和褚义,等两人在铺子里分别瞧见自家娘子,大中午地从斜对面药铺子出来的时候,皆是一惊,忙上前关心询问。 「怎么这时候去了阿爷那,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鹿竹摇了摇头,随后一脸神秘地瞧向了一旁的褚秀秀,见几人都瞧向了自己,邓南浔更是关心则乱,上前左右查看着自己,褚秀秀小声道:「我没事儿,就是你要当阿爹了。」 随后就听见褚家铺子门前传来了一声欢呼,引得路过的路人纷纷驻足。 褚秀秀和蒋娟先后被诊出喜脉,沈鹿竹自是不能叫两人继续在寿衣铺子里忙活儿,便和褚义商量着再给家里招几个伙计,其实沈鹿竹早就有个这个想法,如今自家的买卖越来越红火了,每个铺子一个伙计似是有些吃力,自家人也不好一直跟着,如今倒是正好趁着这机会,一次性都招几个回来。 这一年多来,县城里陆续也有几家仿造出了铜钱烧纸,也有买了褚家铺子里的纸扎,拿回去拆了照做的,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对小两口的生意影响倒都不大。 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小两口也知晓这个道理,对这些无伤大雅的行为,多是不予理会,倒是也没再出来一家像杨家那般不择手段的。 或许是褚家如今进了丧葬商会的关系,大一些的商铺老板们,总要相互顾及些面子,不好明目张胆洗仿造。 也或许是褚记丧葬所有的商品,都提供批发的业务,大多数铺子和普通人家早就习惯了,需要丧葬品时,就去长青街上的褚记,一次性买全,方便得很。 总之继杨家之后,褚家渐渐似乎已经成了这县城里,首屈一指的卖纸钱和丧葬品的铺子了。 褚记门口的告示一贴出去,便陆续有不少人前来应聘,褚记的待遇好,这几乎是县城里人尽皆知的事儿,没多久沈鹿竹就动作迅速地招好了三名伙计。 第三百零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乡试揭榜后,科举的话题着实在行安县各地都掀起了一阵热度,可对于像褚家这般没有人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家来说,也只不过是一时的闲聊,热度过了,自家的日子该怎么过,便依旧是怎么过。 九月中旬,褚家再次收到了褚礼的来信,信中说他收到了家里给捎过去的包裹,也瞧见了里面全家人带给自己的东西。 沈鹿竹给自己做的几身衣裳,他都有一一试过都很合身,说自己住在师父梁怀仁家中,吃穿用度都被照顾得很好,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之前的银钱全都存着,叫家里不用再给自己带银票。 此外信中褚礼还提到了自己的一个决定,那就是梁怀仁的阿娘身子如今已经彻底康复,梁怀仁说自己可以离开京城了,问褚礼是想直接回到行安县,还是和他到各处转一转,见识一下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 褚礼说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想要跟随师父的脚步,到各处去瞧一瞧看一看,继续学画的同时,也想增长一下自己的视野和见识,希望家里能够谅解自己不能立刻归家。 还说叫家里不必担心,师父这次出门,打算带着几名随从在身边,他也一定会好生保重自己,待学成便归家和兄嫂团圆。 沈鹿竹读完了信儿,褚家堂屋便陷入到了一阵沉默中,褚三叔见状故作轻松地道:「阿礼这孩子,出了一趟远门,感觉长大了不少,瞧瞧这几次写回家的信儿,听着就觉得眼下像是个能顶天立地的大人了,孩子大了嘛,多出去看看也好,不是说了梁先生那边会多带些人,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咱们也不要太担心了。」 褚义闻言也点点头道:「三叔说的是,出去走走也好,梁先生是个重信之人,当初说了会照顾好阿礼的,想来这次多带了随从,有一部分也是为了阿礼考虑。」 「既然这样,那等下咱们给阿礼回信的时候,便提上一嘴吧,也叫他知道咱们是支持他的,省得他心中忐忑,还要记挂着家里这边,还有银钱也再给阿礼多带上些吧,出远门哪能没有银钱傍身呢,三叔觉得呢?」 褚三叔点了点头,满意地答道:「鹿竹你办事儿我放心,就按照你说的办就是了。」 沈鹿竹虽说心里也是支持褚礼多出去闯荡一番的,可到底还是有些忧心:「要不我再给阿礼带上几双鞋子?这出门在外的,鞋子还是舒服些的好……就是带多了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不方便。」 褚义见状拍了拍妻子放在膝盖上的手道:「阿竹,没事儿的,不必太过挂心,咱们叮嘱他每到一处地方,都给家里来封信,报一下平安就是了,阿礼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沈鹿竹倒也没能担忧上多久,心思很快便被另一件事情给占据了。 自打上次沈鹿竹带着沈母和沈二婶儿找了谭媒婆之后,沈家这边就一直在等着消息,这几日总算是得了谭媒婆的回信儿。 谭媒婆给沈泽漆说和的姑娘,家里是县城附近村子里的,据说因为家里有个后娘苛待,如今都已经二十三了都还是待字闺中,别说是成亲了,便是议亲都不曾有过。 谭婆子说她亲自去村里瞧过那姑娘,是个长相标致,又老实肯干的,听说话觉得性子也不错,这才想着介绍给沈家瞧瞧。 沈二婶儿听罢有些犹豫,倒不是介意这姑娘的身世,只是一听说那人家里有个难缠的后娘,心中多少有些忌惮,深怕又碰上柳家一样的亲家,搅和的小两口没法子过安生日子。 「谭媒婆,实话跟你说,我家之前的那个儿媳妇,就是因为亲家家里有些拎不清,那儿媳妇又是个听她娘家话的,这才搅合的小两口没个安生日子,你说的这姑娘倒是不错,就是怕她这家里……」 谭媒婆听了这话,摆了摆手道:「这个沈二 夫人你倒是不必担心,这郝家姑娘确实是个可怜的,可老婆子我做的就是这保媒拉线的活儿,断不会因为些旁的,就介绍个让你家里今后不安宁的,说来也是巧,若是你们再早上两个月找到我,我都不会介绍这姑娘给您家里的。 这郝姑娘她阿爹原本对她倒也还成,只是那后娘进门没几年,就给郝家添了三个儿子,这亲阿爹也就跟着变成了后爹,不仅对她漠不关心,到了年纪也不给张罗婚事儿,只知道指使着人在家里做活儿。 四年前她阿爹在矿上做工的时候,矿上出了事故人没出来,她后娘便又借着这事儿强留着她,守了三年的孝还不够,恨不得留在身边给她当一辈子的奴隶,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实在看不下去眼了,上个月那后娘突然染了恶疾,人就这么没了,那几个弟弟都自立了门户,自然是容不下她了,这才由着姨母张罗起了婚事,要不然还指不定要拖到啥时候呢。」 沈母听完倒是注意到了一件事儿:「这姑娘的后娘才过世不到一个月?那若是不想守孝的话,便要趁着三个月内,还是热孝成亲才行。」 大乾有直系长辈过世,子女需守孝三年的说法,这三年不可嫁娶,也不可议亲,否则不止是对逝者不敬,便是对新成婚的小两口也有诸多妨碍,可若是在三个月热孝期内完婚,便可不再受这限制。 谭媒婆点了点头:「确实,沈夫人说的是,虽说是后娘,可到底是名义上养大自己的,要是不想等三年,就得在热孝期完婚才成。不过这姑娘虽然之前命苦些,可确实是个性子纯善,知冷知热的好姑娘,沈二夫人要是觉得成,咱们就先相看一番。」 沈二婶儿听了之后倒是有些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只是到底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儿,之前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次还是要慎重些的好:「谭媒婆,这事儿能不能容我好生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自然是成的。」 沈二婶儿记下了谭媒婆说的村子,待谭媒婆走后,便找了一日,和沈母外加沈鹿竹一起,自行去了那村子打听郝家姑娘的事儿。 在村子里一说是娶了后娘的那户姓郝的人家,任何一位婶子大娘都能说上几件她家的糟心事儿,沈家三人毫不费力地打听到了郝家的旧事儿,也顺利找到了郝秋月如今住着的姨母家。 郝秋月的姨母家,建在村子里一处略有些偏僻的地界,附近的人家不多,姨母家里条件似乎有些艰苦,篱笆围成的院子不大,两处有些低矮的茅草房,院子里还散养着几只鸡。ap. 一位穿着洗得发白,还贴了补丁的短衫的年轻姑娘,正在院子里剁着杂草,瞧那样子是要喂给那几只鸡的。 听见院外有脚步声,郝秋月抬起头朝院子外望去,只见两老一少,三个陌生女子正在自家院外看向自己,忙站起身问道:「两位婶子,还有这位姑娘可是有事儿?」 沈母几人相互瞧了一眼,沈二婶儿笑眯眯地解释道:「姑娘,我们三个不是这村子里的,路过你家实在是有些口渴了,你能不能借我们碗水喝?」 郝秋月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敞开了自家院门,将沈二婶儿三人请进了院子,从一旁找来了三个小木凳,瞧见上面似是有些尘土,便用手擦干净,才放下道:「那婶子你们先坐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们拿。」 沈二婶儿瞧见四下无人,忙悄声问道:「大嫂,你说这姑娘是不是就是谭媒婆给介绍的那个啊,长得确实不错,瞧着性子也是个好的,就是人太瘦了些。」 沈母也正张望着,闻言有些拿不准地道:「倒是忘了问一下谭媒婆,那姑娘的姨母家可有女儿了,可别是搞错了。」 正说着,就见先前那姑娘端着两个土碗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穿着旧衫子的妇人,手里也端着个土碗 ,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道:「不好意思,家里也没个凉茶什么的,只有这井水,也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沈家三人忙起身双手接过,连连道谢:「这就已经很好了,这天气喝些井水才甘甜呢。」 想到方才沈母和沈二婶儿的疑问,沈鹿竹眉目一转,笑着寒暄道:「婶子,您家闺女儿和您长得可真像。」 那中年妇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瞧了身旁的郝秋月一眼道:「这不是我家闺女儿,是我阿姊家的,是外甥女儿呢。」 沈二婶儿闻言,悄悄朝沈母递去了个眼神,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三人喝了水,也不好多待,纷纷还了碗后,便起身告辞了。 一回到沈家,沈二婶儿便迫不及待地和沈二叔说起了今儿的事儿:「我跟大嫂还有鹿竹今儿不是走了一趟,往那户人家院子前一走,正巧就瞧见那姑娘了,我借口说口渴借水搭上了话,那姑娘瞧着不错,唯一就是瘦了些,想来是在家里的时候被苛待的,她姨母家里瞧着条件也不太好的样子。」 多年夫妻,沈二叔自是了解自家老伴儿的,听了这话直接道:「听你这意思,是觉得不错想定下来了?」 沈二婶儿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是觉得不错,可这事儿还是得泽漆最终点头才成,我想着明儿去找那谭媒婆,叫她安排着两家相看一下,你觉得咋样?」 「你若是觉得不错,那便安排就是。」 沈二婶儿次日便跑了趟谭媒婆家,说是自家考虑好了,想请谭媒婆安排着相看一番。 撮合的婚事儿有了眉头,谭媒婆自是高兴的,连连向沈二婶儿保证,一定把这相看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 「沈二夫人您就放心好了,我等下就跑一趟女方家里,定下来了就给您回信儿。」 「成呢,那就麻烦谭媒婆了。」 第三百零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谭媒婆很快便给沈家回了信儿,说是女方那边同意了,定了三日后,在县城南边的白玉寺相见。 沈鹿竹原本是定好那日要陪着一起去的,可头一晚正正半夜踢了被子受了凉,第二日便有些发热,沈川柏给他施了针,又喝了副汤药,虽说退了热,可整个人还是蔫蔫的,只黏在自家阿娘身上,什么都不感兴趣。 正正打小就很少生病,如今一见自家胖儿子这样,沈鹿竹哪还有心思跟着一起去白玉寺里相看,忙叫自家伙计跑了一趟沈家,说明了情况。 沈家的相看很是顺利,沈泽漆虽有过一段婚姻,可长得也算是仪表堂堂,沈家在这县城中又有自家的买卖和产业,是郝秋月和她姨母做梦都不敢想的女婿人选。 而沈家这头,主要看中的确实郝秋月的品行和性子,沈二婶儿和沈母都觉得不错,沈泽漆自是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两家很顺利地敲定下了婚事,之后便只等着尽快地提亲下聘和完婚了。 沈二婶儿对郝秋月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很是满意,唯一只觉得这姑娘之前日子过得太清苦了些,人瘦得不成样子。 想着总要叫未婚的小两口增进些感情的,便拉着沈母到集市上买了不少吃食和补品,叫沈泽漆送去了郝家姨母那边。 瞧见姨母苏氏拎着大包小裹进了灶房,正在生火打算做饭的郝秋月不解地问:「姨母咋了拿了这么多东西,快放下,当心勒到手。」 姨母苏氏左右瞧了瞧自家有些简陋的灶房,想了想道:「秋月,灶房的活儿你先放下,咱们先把这些东西拿你屋里去。」 听见是要拿自己屋里去,郝秋月还以为是姨母为了自己的亲事破费了,忙劝阻道:「姨母你这是给我买的?不是说了不要给我破费的嘛,沈家知道我的情况,这婚事还定下了,定是不会挑这些理儿的,姨母的银钱怎么不好生留着。」 苏氏瞧着自家这个絮絮叨叨的外甥女儿,觉得自己没白疼她,随即又想到她之前受的那些苦,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郝秋月和她阿娘,要不是家里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些,该早点把她接到家里来的。 想着这些,苏氏打开了沈泽漆送来的包裹,瞧见里面的东西后道:「你放心,这些不是我去买的,姨母哪有那么多银子,买这么多的补品和吃食回来,这是沈家,是沈泽漆送来的,想来是心疼你,拿来给你补身子用的。」 「沈……他这么说的?」 苏氏摇摇头:「那倒没有,只说是顺道路过,给咱家送些东西,不过说与不说又有啥区别,这些你都收好,每日都做上一些吃着,好生养养……阿姊保佑,咱们秋月这还真是找了个好婆家,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看着苏氏眼角的泪花,郝秋月知道姨母是又想起了那些伤心事儿,忙转移注意力道:「这么多,我自己哪能吃得完啊,沈家定是准备了咱全家的量,一会儿我就做上去,等姨夫和表弟从地里做活儿回来吃着正好。」 因为要在三个月热孝期内完婚,两家相看没几日,两家便将提亲和下聘的流程都走完了,只等着沈泽漆在定好的日子上门迎娶便成。 沈母和沈二婶儿准备聘礼的时候,颇下了一番功夫,里面不止有常规的大雁、银两、首饰等物,还附带了几口大木箱子,里面是做嫁衣所需要的布料,还有娘家该准备的所有嫁妆,所需要的所有材料。 村里人也是瞧见沈家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时,才知晓郝家那个可怜的长女,竟然定了门这般好的亲事。 第三百零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十一月,今年的科举考试终于落下了帷幕,进京赶考的举人们,从京中折返的同时,一批批送喜报的官差,也从京城中出发前往各地。 送喜报的官差都是骑快马,走官道,没路过一处驿站便更换马匹继续疾驰,自是要比返乡的学子们快上不少。 是以官差们敲锣打鼓地到邓家客栈门前送喜报的时候,邓南治还不曾返回家中,邓家此时也还不知道邓南治在京城的会试中,考中了贡士。 官差上门送喜后的第五日,邓南治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邓家,看着明显有些憔悴,但却神采奕奕的儿子,邓母忍不住红了眼眶:“回来了就好,没回来了就好。” 邓父也道:“老大是个好样的,你这次一下就拿了个贡士回来,你都不知道,官差上门报喜那天,咱们家门前有多热闹。” “是啊大兄,我就说你一定能行的,就是可惜了,这两次官差到家里送喜报的时候,你人都不在。” 邓南治接过妻子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只觉得从嘴巴一直暖到心里,不由感叹还是家中舒服:“没办法,官差都是骑快马加急送信儿的,我这般出了成绩便立刻返乡的,已经算是快的了。” 邓南河拍了下自家大兄的肩膀道:“人家都说咱们家这次要改换门庭了,大兄今后有啥打算,可是要继续考下去?” “我这成绩并不算好的,只是在末尾取上了贡士,不像有些学子进了前三百的,还要继续参加殿试,到时便是进士出身,那才算得上是真的改换门庭了。 不过阿爹阿娘,儿子这次之后,并不打算再考下去了,能取得个贡士出身,已经很幸运了,总要比举人强上一些,儿子之后可以在县衙,或是官学谋个差事,不过暂时还说不准,得等到有了空缺的时候才成,兴许还要等上一阵子。” 邓母忙道:“好好好,咋的都好,你如今已经是咱们家里学问最好的了,家里也不差银子,老大你不用着急,话说你如今回来了,家里可是能办酒席了? 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封信搞得我跟你阿爹畏手畏脚的,啥都不敢做,可是这么大的喜事儿,人家来道喜又不能将人撵出去不是。” 邓父也道:“是啊老大,家里的这些亲戚邻居们可是都等着吃你的酒席呢,我跟你阿娘之前都推说你不在家,等你回来的再办,如今你回来了,说不定明儿便有人得了消息上门了。” 邓南治闻言忙起身,给自家爹娘行了一礼道:“是儿子的不是,当时一是想着提前过去京城安心备考,二也是有些担心,朝廷对行贿受贿一事儿,一向都是查实必究的,想着咱家日子还成,实在是犯不上为了那些送上门的贺礼,再惹上什么麻烦。” 邓南浔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兄不是还没在衙门里谋到官职吗,朝廷连举人、贡士收礼都要管?” “朝廷没事儿自然不会去管哪个举人,哪个贡士收了礼,我如今也确实还没谋到一官半职,可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这学子一旦考取了举人身份,便脱离了白身,见官不跪,领俸米免赋税,说白了就是朝廷选拔官员的后备人员。 寻常亲朋之间走动,有来有往倒也不犯什么忌讳,可趁着这时候上门送礼的,绝不会只有咱家的亲戚,富商乡绅定不会少,且送的礼都是非贵即重,人家图啥? 还不是想趁着你谋到官职前就打好关系,以后真做了官,有了实权,才好问你拿回这份人情,而这份人情多半都是不好还的,你若是刚直不阿,那当初这份礼便是咱亲手递到旁人手里的把柄,可若是利用职务之便还了这人情,纸是保不住火的,到时朝廷不就有理由管了?” 富在山中有远亲,邓家人之前多少也猜到过邓南治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过这事儿竟然还这般复杂。 邓南河拍了下自家的脑袋感叹道:“要不说咱家只有大兄能一直坚持读书不说,还考了功名回来呢,大兄中举之后,咱们就只顾着高兴了,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邓南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叫他不要妄自菲薄:“平日里接触得多些罢了,你们若是问我家里买卖上的事儿,我说不得还不如门前摆摊卖帕子的阿婆懂得多呢,不过是以前听同窗们聊起来过,举人能免赋税,有的人家为了免掉田税,就偷偷把自家的田地挂在举人名下避税,逃税可是重罪,后来被查出来时,两家都入了牢。 举一反三,有田地的想避田税,有铺子是不是就想避商税,兴许还有的人家想躲兵役,只要你收了这礼,他们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难题等着要你解决,这礼如今瞧着是不错,可日后还就真不一定了。” 邓南治的这些话,直说得邓母一阵后怕,幸亏当初儿子提前给家里送了信,不然眼下还真是不好办了,又想到有些上门问过了好几次的亲戚,心中不免猜疑,是不是真的有事要求着自家办,越想越心慌,惴惴不安地问道:“他阿爹,老大,要不咱家还是别办什么酒席了吧,这事儿整得还怪吓人的。” 邓父闻言也有些纠结:“这么大的喜事儿,要是家里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街坊邻居得咋说咱家。” “阿爹阿娘,倒也不必这般谨慎,我中举咱家就拖着没办,如今中了贡士,我又返回了家中,要是不办顿酒,确实说不过去,这酒席咱们该办还办,到时给各家递消息的时候,就说是和感谢大家伙儿的关心,礼就不必带了,只吃顿便饭就成。” 邓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成呢,成呢,左右家里也不是为了那些礼,这种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儿,还是要好生庆祝一下的。” 村里褚阿爷家门前,此时褚仁也刚刚敲响了自家院门,没一会儿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问:“来了,是谁啊?” 院门一开,瞧见外面站着的褚仁,门内的婆子愣了一瞬,随即立马笑了起来:“是大爷啊,是大爷回来了,老爷子,老妇人,老爷太太,是大爷回来了!” 这婆子是褚阿爷家新进的下人,还是那时褚仁中举后,家中摆流水席时,村外庄子上的地主家送过来的,一共两个粗使婆子,说是哪有让举人的阿奶,阿娘还有娘子做些洗洗涮涮的粗活儿的,不能掉了举人的身份,两个粗使婆子,全当是他们替举人老爷孝敬长辈了。 大伯娘王氏和褚阿奶自是愿意得很,她们这么些年拼了老命地供褚仁读书,为的是啥,为的不就是这天嘛。 王氏正躺在屋里的炕上吃着糕点喝着热茶,听见外面婆子的喊叫声,连鞋都来不及提上,叫赶忙跑了出来:“是阿仁吗?我儿阿仁回来了?” 瞧见已经进院的褚仁后更是上下不住地打量:“诶呦,瞧瞧,瞧瞧,我家的举人老爷回来了,这几个月可吃得好,睡得好,怎么瞧着好像是瘦了?” 褚仁瞧着比他离家时明显胖了一圈的王氏,一时间倒是有些不适应起来:“阿娘瞧着倒是气色不错。”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咱家如今银子多,天天有肉吃有酒喝,家里还有婆子帮着做活儿,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多亏了阿仁你,我就知道你定是个有出息的。” 说话间褚阿爷家的众人都从屋里赶了出来,褚仁中举后,褚阿爷一家的日子简直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作为附近这几个村子,唯一的一位举人老爷,自然是相当受人追捧的,不仅村民就是村里镇上的地主富商,都纷纷送来了贺礼。 村里人有送鸡送鸭的,也有提肉买酒的,日子富裕些的,就像参加喜宴一般,随上一份礼金,那些富商地主更是殷勤,奴仆田地,银钱瓷器,变着花样地往褚阿爷家里搬,不怕你嫌少,只怕你不要。 这几个月一家子日子过得是相当不错,不仅是王氏,就连院子里养的那条狼犬都跟着肥了不少。 “阿娘过得好,儿子就放心了。” 褚阿爷这几年一直有些萎靡,尤其是褚义小两口的日子越过越好之后,可自打褚仁中举后,却肉眼可见地振作了起来,就连在村子里遛弯时,腰板都挺得比往日要直上不少,瞧见孙子回来,忙问道:“阿仁在京城考得如何,可有好消息?” 褚仁闻言脸上的笑意减了几份,悻悻地道:“京城的会试,全国顶尖的学子都会一同参加,孙子不才,没能更进一步。” 褚家人闻言,脸上的笑意俱是一僵,相互瞧了瞧眼色,随后安慰褚仁道:“那全国的读书最厉害的都去考试,一次没考中不也正常,咱阿仁眼下已经是举人了,家里又不愁银子话不怕的,咱再学它三年,下次一定能中。” 这次科举给褚仁的冲击很大,乡试时他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好,还以为又是三年百读了,连榜都没看就回了村,可谁承想却榜上有名。 褚仁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总算到了他褚仁时来运转的时候,可人到了京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再给他十年,恐怕也难再有突破,会试考完揭榜那日,他果然名落孙山了。 从京城返乡的一路,褚仁早就想通了,自己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过上让人羡慕的好日子,瞧瞧他这次中举后家里的盛景,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把科举这条路走到黑呢。 “阿爷,阿爹,我不打算继续参加科举了。” “啥?不参加科举了,那阿仁你今后要干啥,咱家可是指望着你改换门庭,出人头地的啊!” 褚仁闻言皱了皱眉,想起在京城中见到的那些富家学子,若是他也一样不需为了钱财伤神,家中长辈也能像他们家中的一般,除了改换门庭和出人头地再说不出旁的,兴许自己早就金榜题名了。 “做官,这次进京的路上,我正巧认识了位同窗,他家中便有长辈在县衙做官,我打算通过他的门路,去县衙里谋个官职,举人是有资格做官的,只不过可能需要上下打点一番,先谋个小官做做,但是无所谓,家里前阵子不是收了不少贺礼,想来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王氏一听褚仁这话,瞬间激动了起来:“啥?家里的银子你是打算都送出去,你不都是举人了,咋做个小官还得给人送这么多银子?” 褚仁撇了眼自家目光短浅的阿娘,皱着眉保证道:“阿娘,你好好想想,我刚是个举人,人家就给咱送了这么多的礼,要是我当上了个一官半职呢?” 第三百零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大伯娘王氏虽不懂得褚仁科举考试上的那一套东西,可若是和她说,继续参加科举是花银子,要是当了官就是挣银子的,那她便瞬间觉得褚仁不再参加科举的决定,好接受多了。 不过叫她将之前好不容易到手的那些银子,一口气全都拿出来,属实还是肉疼得很,最终还是褚阿爷拍了板,又听了褚仁的保证,这才同意拿银子出来给褚仁打点。 褚仁手里有了银钱,转天便去了县城,找那个据说家中有长辈在县衙做官的同窗叙旧。 褚家人在家里等了一天,总算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了满身酒气归来的褚仁,王氏一边吩咐婆子们煮些醒酒汤来,一边打听着事情办得如何了。 “阿仁,你那同窗咋说的,那事儿可是办成了?” 褚仁揉了揉有些闷痛的太阳穴,摆摆手道:“哪能那么快就成事儿,今儿只是请他吃饭喝酒,叙一下旧,联络下感情罢了。” 王氏一听这话有些不大高兴地道:“这银子花着,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咋就不给办事儿呢?” “交浅言深是大忌,我总得和人家把关系搞好,才能求人家办事儿不是,阿娘你别再说了,我有些头疼。” 说是同窗,其实两人只是在京城参加会试时相识的同乡,因都来自行安县,会试又都榜上无名,这才相约返程时结伴而行,说来交情确实没有多深。 这位许姓同窗家中有位远房长辈在县衙做官,褚仁也是无意中得知的,以两人的关系并不好多打听,便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战术,先拉近关系,之后再一点点透露自己的意图。 好在从京城回行安县的路上,褚仁便已经知晓这位许同窗是打算继续考下去的,不然若是两人都有在县衙谋个缺儿的打算,这事儿八成也就和他褚仁没有关系了。 许举人家里据说是经商的,日子一向过得奢靡,褚仁为了能和他关系更亲近些,属实是下了血本,三天两头地请人在县城里到处潇洒,事情还没有眉目,便已经将手里的银子花了大半,想到之后还要打点许举人那当官的长辈,定是还需要一大笔银子,褚仁便有些犯愁,这日正和家里商量着怎么再多弄些银钱来,村外庄子上的刘姓地主找上了门。 褚家的婆子将自己的老东家领进了堂屋,刘地主方一瞧见坐在屋内的褚仁,便忙上前打招呼道:“褚举人,我总算是见到您了,这两个婆子也不知道您家里用得可还顺手?” 褚家其他人,早已经被褚仁遣回了各自的屋子,他自己眼下正端坐在椅子上,见人进来也没有起身,只是招呼着刘地主落座:“刘叔真是太客气了,今儿怎么有功夫到家里来?” “褚举人是这附近十里八村唯一的举人,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自是想要亲眼一睹举人的风采的,我听人说了不少关于举人的事儿,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不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褚仁笑了笑道:“刘叔真是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苦读的书生罢了,哪有什么稀奇的。” 刘地主见褚仁嘴上虽这般说,可这姿态却依旧是端着的,知道对方只是假意客套,言辞上便更加奉承地道:“褚举人真是太谦虚了,我听人说举人都是可以见官不跪的,您想朝廷都规定了,官爷都得给您面子,又咋可能没什么稀奇呢! 我还听说这举人是吃俸米免赋税的,诶呦,这可是惠及整个家族的大好事儿呢,举人您莫怪,我这家里没有一个像您这般出息的,实在是有些好奇,这免的田税可会有啥限制?” 褚仁闻言瞧了眼坐在对面的刘地主,心中对他此行的目的已经有了猜测,于是挥手将屋内的婆子赶了出去:“确实是如此,不过朝廷对举人家免税的田地还是有限制的,每个举人名下可免一百亩良田。” “那不知褚举人家里眼下有多少亩田地?” 褚家分家时,自家分得了一些,后来这么多年又陆续添了些,如今不多不少正好十亩,褚仁伸出手掌,一正一反在刘地主面前比画了两下。 刘地主见状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那差的还挺多的,剩下的那些岂不是浪费了?我倒是有个法子,我家里别的没有,田地倒是有不少,若是举人不嫌弃,把家里田地挂在您名下,我愿意每年给您这个数的辛苦钱,如何?” 刘地主说着,用手指比画了个数给褚仁看,结果却听褚仁道:“刘叔原来是想卖田地给我啊,我倒是想买些田地来着,不过这价钱嘛……” 同样都是进京赶考,邓南治听说的之前有举人帮人避税被查一事儿,褚仁自然也听说过,可如今正是他缺银子的时候想着若是做个真契书,明面上由他将刘家的地买下来,变成自己的地,到时就算被查,也是经得起推敲的。 刘地主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跟着反应了过来,褚仁这是担心被查,同时又想狠狠宰自己一笔,可打点褚仁的那些,怎么说都要比田税便宜,咬了咬牙便应了下来:“那是自然,这好田地自然要交到靠谱之人的手里,才能放心不是,这个数举人觉得如何?” 这日刘地主和褚仁在褚家堂屋闭门聊了许久,三日后,附近村里不少人都知晓了,刘地主卖了九十亩良田给褚家的褚举人,一时间都羡慕不已,叮嘱自己儿孙也要好生念书,瞧瞧人家才刚中举几个月,这就直接成地主了。 日子过得飞快,眼见着已经进了腊月,褚家除了忙活儿着三处铺子里的生意,最近便一直在商量着今年过年还回不回靠山村的事儿。 沈鹿竹将手里的账本放下,心中默算着日子:“阿礼上次写信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前了吧,眼下不知道离没离开泾河郡呢,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赶到下一处地方落脚。” 褚义闻言安抚道:“阿竹放心,阿礼不是说了只在泾河待半个月左右,眼下说不定已经出发了,这还有快两旬才过年呢,有梁先生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说不定年前就收到阿礼的家书了。” “去年就是正月前才收到的,今年若是年前都还在赶路,怕是年前收不到家书的,褚义要不咱今年别回村里过年了?秀秀眼下也开始显怀了,三叔每日都挂念着,留在县城倒是能安心些。” 褚义想了想点点头道:“正好岳母家也在,回村里确实麻烦,就是堂爷爷还有外祖母和舅舅那边,如今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次,怕是过年再不回去,会惦记着咱。” “也是,村里就咱们和堂爷爷家最亲近,堂爷爷一家又帮了咱家那么多,一年到头地帮着照顾宅院,还有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若是今后过年都少回去,怕是该惦记了。” 褚义叹了口气道:“咱们倒是也没法子顾得上所有人,这事儿阿竹别急,我找个时间和三叔再商量下,总是有办法的。” 自打褚秀秀有孕,褚三叔确实是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几日见不到,便要去一趟邓家客栈瞧瞧,如今越是临近年底,心中便越是忧虑。 “要是回村里过年,我确实是有些放心不下秀秀,再来今年沈家不是也搬到县城了,若是咱们回了村里,鹿竹初二怕是也回不得娘家,不然这年便在县城里过吧。” 褚义点点头道:“其实我和阿竹也有这打算,只不过想到堂爷爷和外祖母那边就又有些犹豫了,不过这样也好,家里如今的产业大部分都在这边,早晚要慢慢都挪到县城来的。” “上次回家还听堂兄说,阿平如今越发上进肯干了,说是要早些存够了银钱,也搬来县城的,倒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褚三叔这话倒是提醒了褚义,堂爷爷一家搬来县城的事儿,若是只差在银钱上的话,自家倒是能帮衬一把,早日搬来,大家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褚义将自己的想法和沈鹿竹说过后,小两口便托来县城给自己送之前的蒋全,给褚平递了封信。 大意是询问褚平,堂爷爷一家对于搬到县城这事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想法,若是只是眼下缺些银钱,自家倒是可以先借他用着。 此外还说了自家今年不打算回靠山村过年的事儿,倒时会买些年礼托蒋全带给褚平家和崔家,摆脱褚平替他们和堂爷爷堂奶奶老两口解释一下,待年后秀秀这胎怀得更稳妥的时候,他们再回去。 褚平之前每次都说自己也要跟着堂兄的脚步,以后也要搬去县城,两家还做邻居,可堂爷爷一家还真不像沈家一般,为这事儿特意商量过。 褚平收到信后,和元霜商量了下,小两口自是想法一致,想搬去县城的,只是这么大的决定,总不能他们说了算,于是便趁着晚饭的功夫,张罗着开了次家庭会议。 “阿爷,阿奶,阿爹,阿娘,我今儿收到堂兄的信了,是托蒋家兄弟送过来的。” 钱氏闻言忙问道:“阿义好端端地写信作甚,可是那边出了啥事儿,不好直接叫人递口信儿?” 见家里人都因为钱氏的话瞧了过来,褚平连忙摆手解释道:“没有,阿娘你想哪去了,堂兄是说他们今年过年不回村里了,秀秀堂妹不是怀上了,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堂叔和堂兄堂嫂不放心,便打算直接就在那边过年了,正好沈家不是我搬去了县城。” 堂奶奶于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道:“不回来了?也是阿义他们如今大部分事儿都在县城里,回来过年太折腾了些,就是鹿竹他们几个之前年年都凑在一起过的,如今一说不回来了,我这心里倒还有些空落落的。” 元霜忙安慰道:“阿奶若是觉得家里太清净了,不如过年的时候咱们把家里的亲戚都请到家里来过,要是想堂嫂他们了,咱也可以去县城住一阵子。” 于老太太摆摆手道:“我不过是年纪大了,爱发发牢骚罢了,大过年的,怎么好折腾别人,你这孩子也是,要是我以后成日发牢骚,你还能都给我解决了不成?” 褚平笑嘻嘻地道:“旁的孙子孙媳不知道,不过今儿这事儿,说不定还真能解决,堂兄还问我呢,咱家打算啥时候搬去县城,若只是差在银钱上,他那倒是有。” 堂爷爷老两口其实从未真的认真考虑过搬去县城住的事儿,这事儿哪是随便说说就能成的。 “阿爷阿奶,我之前说的并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考虑过这个事儿的,不过最终到底搬不搬还是要听阿爷阿奶的,您二老来定,我和小霜听你们的。” 第三百一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堂爷爷老两口,最终还是决定一家子搬去县城了。 要离开生活了数十年的靠山村,搬去县城生活,对于年事已高的堂爷爷和堂奶奶老两口来说,这决定属实有些不易。 可一想到自家的儿孙辈,若是去了县城,自然是要比在村里强上许多的,便是再难的决定,也变得没那么难抉择了。 虽说定下来要搬去县城,可也不是决定了就能立刻实现的,县城里需要先买下宅院不说,靠山村里的铺子买卖等一应东西,也需要安排处理。 不过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寒冬腊月的,一切都得等到来年天气暖和后再说了。 褚家这个新年过得格外热闹,沈家搬到了县城不说,因为蒋娟双身子,丁安早早地就把蒋母接到了县城照顾妻子,腊月下旬更是把蒋家所有人都接了过来。 既然三家人都凑在了县城,那自然是要相聚一番的,索性便都凑在褚家东院,过了个热闹的新年。 大年初五,褚家紧闭的院门被敲响,如沈鹿竹所料,褚礼的家书在年后被送到了。 随着家书一起到的,依旧还有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今年褚礼为全家人挑选的新年礼物,有衣物首饰这种日常用品,也有些他在其他地方见到的新奇小玩意儿。 其中一套木质的九连环,最得正正的心意,自从拿到便爱不释手了,兴趣直逼西院的那些木匠工具。 新年一过,正正小朋友便五岁了,在大乾五岁便算得上是个大孩子了,虽说叫沈鹿竹和褚家人看来,明明还是个小屁孩。 可褚义还是架不住自家胖儿子的歪缠,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了正正一套他心心念念的木匠工具。 工具是特制的缩小款,正适合正正拿在手里,不过沈鹿竹也给自家胖儿子立了规矩。 “正正,这工具阿娘替你收着,你什么时候要玩,就找阿娘来拿,但是必须要有家里的长辈在身边看着才行,而且也不能浪费西院的木材,只能拿着废掉的木材来玩,你答应阿娘,阿娘才同意你阿爹把这礼物给你,可以吗?” 五岁的正正如今很能分得清眉眼高低,当然知晓自家是阿娘说了算的,阿爹也要听阿娘的,为了心心念念的礼物,自然没什么不能同意的。 于是乖乖点头应道:“正正听阿娘的。” “乖。” 沈鹿竹揉了揉自家胖儿子的小脑袋,此时的她和褚家众人,还都只当正正是在玩,丝毫不知用不了多久,自家人便会被自家这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胖儿子震惊一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出了正月,褚平便开始频繁地往返于县城和靠山村之间,一来是四处寻觅以后一家人要住的宅院,二来也是和褚义小两口商议村里的那些产业该如何安排处理。 “家里的老宅自然是要一直留着的,就和后院的作坊一起交给赵成一起打理吧。” 沈鹿竹点点头同意自家相公的安排,褚家老宅后院的作坊是他们的根,也是他们的依仗,不仅自家,赵成和蒋家如今也靠着这作坊谋生,自是不能停掉的。 “那便把院子前的铺子交给蒋全表弟?之前秋怡帮着买下的大伯家的宅院也都卖掉吧,留着也是荒废了。 还有村里的那些田地也是,不如也卖掉,以后若是家里还想留些田地,便在县城周边再买些就是了。” 决定好了自家就在村里的产业,褚义便问起褚平今后的打算:“阿平可想好了搬到县城后想做什么?” 褚平原是想到县城后继续开一处卖纸钱的小铺子的,这活儿他如今已经做习惯了,更何况还有自家堂兄堂嫂的货源和帮衬。 可就在这几天,褚平有了个新想法:“堂兄堂嫂,我能不能求你们个事儿?” 听见褚平这说法,沈鹿竹有些好笑地道:“有事儿直说就是,哪用得上什么求不求的?” 褚平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随后和小两口商量道:“堂兄堂嫂,咱们能不能把丧葬队也搬到县城来? 咱们村里的丧葬队如今生意可红火了,要是能在县城也弄一个,生意一定也不错,到时我帮堂兄堂嫂管着,怎么样?” 褚义有些不解地问:“不想继续做纸钱生意了?”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这不前几天,给丧葬队的兄弟们结钱的时候闲聊,就说起这事儿来了。 我一琢磨倒也是,左右无论是卖纸钱还是丧葬队,不都还得仰仗着堂兄堂嫂,丧葬队到处走,兴许比整日在铺子里待着更有趣些,不过堂兄堂嫂要是没打算把丧葬队搬来县城,那我便做些别的。” 其实还有一点褚平没有说出口,要是让他来了县城继续卖纸钱,总有一种在抢一家人生意的感觉。 小两口确实从未想过要把丧葬队搬到县城来的事儿,不过褚平若是想做,在县城里再组建一个倒也不是不成。 “你若是想做,那便做就是了,县城里说不定确实能比村里做的更好些。” 褚平闻言很是高兴:“太好了,” 沈鹿竹想了想提醒道:“就是重新组建兴许要费些功夫,不过倒是也不急于一时,堂弟先把家里的事儿安顿好了再慢慢来就是。” “我知道了堂嫂。” 褚平想在县城寻一处和褚家近些的宅院,好方便两家人日后走动,可这地点一受限制,房源自然就少了些,偶尔有那么一处两处,也并不是十分满意。 买宅院的事儿就这么一直拖到了三月下旬,才寻到了这么一处满意的。 宅院就位于沈家在临安街上宅院的对门,虽没能和褚家挨着,倒是离得也不远,临安街两侧都是住家,做买卖的铺面倒是不多,又位于主城区,又相对僻静些,倒是个住宅的好选择。 宅院是头年秋天刚刚翻新修缮过的,原主人家里是突然急着用钱,这才找了伢行出卖,伢行自然便想到了一直在寻宅院的褚平。 宅院翻新还不到一年,原主人又爱护得很,堂爷爷一家看过后,都很满意,添置些新家具,便可以直接入住了。 褚平一家忙活儿着安置靠山村的老宅和买卖,褚家铺子这边也迎来了清明节。 这日正忙着,丁安快步走进了铺子,瞧见沈鹿竹,忙问褚义的去处。 “褚义他在西院做棺材呢,怎么这个时候来家里了,今儿可是轮休?” “没呢表嫂,今儿是临时有些事儿想问问表兄,一会儿还要回衙门当差,那我这就先去西院了。” 丁安说着朝沈鹿竹行了一礼,随后便抬步朝西院走去。 丁安和蒋娟对自家宅院都熟悉得很,沈鹿竹便不再理会,任由丁安自行进去先褚义。 褚义瞧见丁安来寻自己,同样有些好奇,一问才知晓,丁安竟还是带着任务来的。 “县令大人身边有个从老家跟过来的老仆,前几日突然染了恶疾,请了县城里的许多大夫去瞧,都说时日无多,怕是撑不过一月了。” 褚义闻言略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那县令大人叫妹婿来的目的,可是想选口木棺?” 丁安点点头道:“县令大人确实是想替家里的老仆买一口好些的木棺,不过还有些旁的要求,知道我与表兄的关系,便托我来问问。” “好,妹婿直说就是了。” 辛县令祖籍南方某郡,是个临海又江河丰富之地。 家中也算是个当地的名门望族,这老仆便是写了卖身契卖到辛家的,不仅如此更是被主家安排着娶了夫人身边的丫鬟,如今一家子都在辛府做活儿,唯有这老仆当年跟着辛县令一起,来到了这遥远的行安县赴任。 如今身染恶疾,命不余一月,辛县令便想着再怎么样,也要将他的尸首运回老家,好生安葬,也好叫这老仆的后辈,能够年年祭奠。 可帮忙运送棺椁的商队找好了,这头棺材的选择上倒是出了难题。 从大乾最北端的行安县去往辛县令的老家。一路上有七成以上都要走水路,一走就是两三个个月,才能顺利到达。 随商船走水路,倒是能省下不少人力,也能比全程走陆路快上许多,可这对棺材的选择,便多了许多要求。 眼下已经是四月,作为大乾最北方的行安县天气都已经转暖,就更不用说一路越行越南了。 天气炎热,再加上在水路上行驶,雨水多湿气重,别说是两三个月,便是两三日,那船上的一应吃食怕都是要腐坏的,就更不用说是闷在棺材里的尸体了。 不仅气味上,商船里随行的人员受不了,也怕着腐烂的气味中,若是再带着些什么疫病,那更是大大的不妥了。 褚义听完丁安的讲述,点了点头道:“所以辛县令是想要一口,防潮性和密闭性都能不错的棺材是吗?可这木棺……” “但是也想过用石棺的,不过据说这石棺也不是一定能隔潮的,要想达到效果,这厚度上就要特制,一来是怕重量上,超过了商船的吃水量,二来也是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褚义沉吟片刻道:“能不能给我十日,我试上一试,不过并不能保证完全达到大人的要求,还是要请大人做上两手准备。” 见褚义应下,丁安很是感激,这事儿虽是辛县令的私事儿,可到底也是县衙里最大的官,直接交代下来的事儿,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自然要尽十二分的努力去办成。 想到这丁安朝褚义深深行了一礼:“好,我这就回衙门给大人回话,这事儿就拜托表兄了。” 褚义倒是不在意,虽说这事儿明面上是帮辛县令,也是在帮丁安这个县衙里的捕头,可若是能成,对褚家棺材铺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儿。 “无妨,若是能做出来,于我家也是好事儿,一有进展,我就和你联系。” 丁安闻言再次搭手行礼,随后便急忙跑回县衙复命去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和家里说了辛县令的事儿后,家里人纷纷帮着出谋划策,先不说对方是一县之长,就单单能做出这种棺材,也是一个很好的买点,想来将来对自家的买卖,也是颇有益处的。 作为一个拥有科技社会生活经历灵魂的人,方才一听到防水防潮,还有气密性好这些要求,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高科技涂层涂料,或者是橡胶塑料这类的现代产物。 可这些东西眼下都没有,不过涂料的话:“若是把木材多刷几层木漆之类的,不知道会不会更防水一些?” 褚三叔闻言道:“咱们平时用的那种,防潮性其实并不算好,要说防水还得是桐油,据说南方造的那种大船用的都是桐油,不过这东西咱们这边几乎没有不说,便是买也不好买,更何况这棺材要的还有些急。” 褚义也点点头道:“阿竹可能是没见过,小时候家里便有过那种已经上好了漆的棺材,摆在后院时间一长,再碰上连日的阴雨天,有些地方便会起皮,就是木材吸了潮气导致的。” 沈鹿竹皱了皱鼻子道:“蜡倒是防水,可也不能直接在棺材上涂蜡吧。” 褚义拍了下妻子的肩膀道:“不急,咱们再好好想想。” “阿义说得对,咱们再找找就是了,一会儿我就去街上各家铺子转一转,说不定有什么用别处的,像桐油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一时间没有头绪,褚三叔便坐着轮椅带着正正去街上转了,小两口暂时也没旁的事儿,便在前面纸钱铺子帮忙。 沈鹿竹刚收了以为大娘的钱,一转头就见褚义正拿着个纸元宝出神,便靠了过去问道:“怎么了,这纸元宝可是有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就见褚义转了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纸元宝笑着道:“我想到了,防潮的木漆。” 沈鹿竹一时间没能跟上褚义的思路,懵懵地看着对方。 褚义笑着解释道:“阿竹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做这纸元宝的时候,为了让这元宝有光泽,不是上山找了好几种木材的树脂,我记得那漆树的树脂好像就是防水的,当时二兄好像是说叫生漆。” 经褚义这么一提醒,沈鹿竹顿时也回忆了起来,两眼放光地道:“对对对,就是生漆,不知道咱家包的山上有没有漆树,实在不行就回村里一趟,这两日铺子里应该还忙得过来,不然明儿个咱们就回去一趟?” 眼见沈鹿竹越说越激动,褚义有些好笑地道:“不急,不急,咱们先问问二兄和大兄的。” “好,现在就去?阿爷铺子里眼下应该不忙。” “好,听我家阿竹的。” 小两口说着就跑去了街对面的沈家药铺子,沈川柏和沈阿爷不仅肯定了小两口要用生漆的想法,还为棺材防臭一事儿,提供了新思路。 “这棺材如何让气味散发不出来,我倒是没有阿义懂,不过却是也有别的法子,比如说用些其他的气味掩盖,或者是用些防腐的中药。” 沈川柏也道:“阿爷说的没错,就像咱们家以前做的那种驱蚊的香片一样,木材泡过药汁,自然就吸收了药材的味道了。” 去了一趟沈家药铺子,褚义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茅塞顿开,回了自家西院后边开始琢磨起了,自家这口新棺材,该从哪一步开始实施。 沈松节在县城附近包下的山上,帮褚义找到了两小处漆树林,直接带着附近的工人在山上采好了生漆,这才折返回县城。 而此时的褚义,正指挥着工人在自家西院,搭建一个能浸泡木材的大池子。 西院的池子建好,褚义便按照沈阿爷给的药方,将已经处理好的木板泡进了药汁里,待完全浸湿后,再架在煮沸的药汁上熏蒸,随后再放在阴凉处慢慢阴干,如此反复几次,木材上便带上了一种很特别的药香混合着木质香的气味。 而这药方子,据沈阿爷说,里面有好几味驱虫防腐的中药,这样一来不仅能掩盖气味,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起到些防虫抑腐的作用。 西院的池子里正在一批批地处理着木材,而褚义也没闲着,拿着最初处理好的几块木材做起了试验。 测试刷了生漆后的颜色和防水性,大概刷几遍能达到一个最佳的状态,还要琢磨着,怎么增加木板之间的气密性,能让两块木板镶嵌得更加紧实。 丁安在第二天,便得到了褚义的消息,褚义说自己这边想到了一些方法,要做着看看,对于这么快就能有好消息,丁安自是开心的,不过待冷静下来后,还是选择了暂时先不告诉辛县令。 这么做是怕万一这之中有什么闪失,辛县令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也是想要尽可能地保护褚家,不要因为这事儿受些无妄的牵连。 好在褚义这边的试验很是成功,没几次就摸出了最佳的配比,只等着将所有木材处理完毕,就可以制作棺材了。 一旬后,褚义特别为辛县令定制的棺材总算完成了,每一块木板都经过药汁的浸泡和熏蒸,又在上面刷过三层生漆,保留了木质的颜色,还隐约能闻到一种药材的香气。 褚义还在每条木板间的缝隙上,都用了融化后的松脂涂抹,来增加这口棺材密闭性,总之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褚义倒也不指望着棺材一定会被用上,但总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才不算辜负了丁安和辛县令的信任。 又一旬后,褚义特意做的这口棺材到底还是用上了,辛县令为自家老仆办了个简单的入棺送别仪式,随后这口棺材便随着南下的商队,一起出发前往了辛县令的老家。 褚义还特意见了那商队里的人一面,请他们再回到行安县的时候,派人到褚家铺子知会一声,他也好上门去了解一番那棺材,是不是如他们预期的一般,能有一些用处。 眼见着日子来到了四月末,褚平一家也已经搬到了县城里,可这时小两口盘算着趁着褚秀秀临盆前,赶着端午节回靠山村一次,去看望一下崔家外婆和舅舅舅母们。 这次褚三叔和薛长山兄弟俩并没有跟着一起,只有褚义小两口带着正正回了村里小住。 崔家过年时就没能见到外孙一家,如今见了小两口自然是亲近得很,拉着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崔家外婆虽上了年纪,可耳不聋眼不花,自打天气转暖,便经常在村里遛弯,和那些年纪相仿的老伙伴们闲聊解闷,对于这村里的新鲜事儿,知晓的倒是要比崔家几个舅舅还要清楚。 就连褚仁一家也要搬去县城了这事儿,崔家还都是崔外婆先听说的:“阿义,你那阿爷一家子,听说也要搬去县城住了,你可知道这事儿?” 小两口闻言皆是一愣,褚义摇了摇头道:“自打阿爷一家搬出村子,我们又搬去了县城,便一点联系都没有了,那边的事儿我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外婆是听村里人说的?” 崔外婆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兴许不感兴趣,也不在意那头,不过这事儿我既然听说了,就还是想提醒你们一句,褚老大一家都不是啥善茬,这次听说是那褚仁在去年中了举,在县衙里谋到了个官职,这才全家搬去县城的。依他们之前的性子,我就怕他们去了县城后,会找你们麻烦。” 沈鹿竹闻言有些惊讶,褚仁中举的事儿,他们是听说过的,不过倒是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在县衙谋到了官职,要知道考了贡士的邓南治,眼下还在邓家等着机会呢。 “外婆可知道他是谋了个什么官?” 崔外婆仔细回想了下,随后才有些遗憾地道:“这倒是还真没听谁说起过,这事儿也是这两天突然传出来的,都说褚家最近可是得意得很,逢人就说自家要改换门庭了,说他家褚仁出息,不止考中了举人,跟着就要去县城当官去了,我就上前打听了下。 你们要是想知道,一会儿叫你舅舅们出去打听下,咱们这村里的没听说,说不定他们村里有知道的。” 沈鹿竹忙伸手拉住崔外婆劝阻道:“外婆,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哪里用得到特意叫舅舅们出去打听啊。” 褚义也道:“是啊外婆,不是说要搬去县城了,左右到时候都会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崔外婆也不强求,只是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你们记得自己小心着些,不过也不用怕他褚老大家的,不过是当个小官,又不是去做县令了,这整个县城还能由他褚仁说了算了?” “外婆说的是,我们又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不怕他,您放心。” 许举人的堂叔许明,是行安县的市令,虽只是个九品官,可却主管县城的商户和经营,集市能不能开,何时开都由市令说了算,还有商户、摊位的管理,都是市令的管辖范围,许举人家也正是靠着这一点,才让自家的买卖,挣得盆满钵满。 褚仁在许举人身上属实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在年后,通过他的引荐,见到了这位市令大人,美酒佳肴、银钱重礼一一奉上,再加上许举人的帮腔,总算是得了个口头的允诺,若是衙门里有空缺,许市令必定帮着安排。 褚仁礼银子花了不少,得了承诺后,便安心在家等信儿,原以为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可谁想到左等右等都没有消息,前前后后又去找过许市令几次,每次都被找了各种理由推脱,只告知褚仁再等等。 褚仁心中明明已经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可银子已经花了出去,对方为官他为民,做的这事儿又实在是不敢声张,便只能继续送孝敬,通过许同窗催促一二。 许是也有些心虚,那许市令也怕真把人逼得急了,到时候狗急跳墙,连累到自身,总算在五月初,给褚仁递了信儿,说自己给褚仁好不容易谋划到了一个空缺,叫他来县衙做自己的副手市啬夫。 说是副手,可实际上这市啬夫没品没级,连从九品都不是,严格说起来,算不得是衙门里的官职。 这和褚仁原本的设想差距很大,他知道自己还只是个举人,若说做多大的官,并不现实,可好歹也是文书一类的,做个县令或是县丞的助手,虽同样算不得是什么正式的官职,可若是表现得好,将来又何愁出头之日。 第三百一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仁对许市令给的结果并不满意,积攒已久的情绪,让他简直要失了理智,直接找上门去,可最终还是却步了。 找上门之后呢,叫许市令给换一个他满意的职位,还是叫许市令把之前收了的银钱都还回来?想来无论哪种,闹到最后,他褚仁这辈子的仕途便都算是彻底完了。 正当褚仁在家中纠结的时候,王氏和褚家人却开心得很,不仅如此,他们还恨不得立刻就叫褚仁去上任才好。 那日褚仁在自家院门前,接到许市令派人送来的口信儿时,王氏就在身边,自是也将自家长子要去县衙做官的事儿,听了个一清二楚。 王氏不懂得什么官职和品级的,只知道褚仁就要去县衙当差了,是以并不能理解褚仁那满脸的隐忍和愤恨。 “阿仁,你咋了这是?这是好事儿啊,天大的好事儿,你咋还不高兴?” 褚仁只觉得全身的气血都涌上了头顶,压着嗓音嚷道:“阿娘可知道这市啬夫是做啥的?” “做啥的?做啥的不都是衙门里的官老爷?” 褚仁深吸了几口气,咬了咬牙道:“屁的官老爷,这市啬夫就是个巡街,巡市的杂役,和那些在集市上的市卒一样,都是些做杂活的。” 王氏去镇上的集市时,是见过市卒的,他们也穿着和捕快一样的衣服,不过胸前绣着的字却是不太一样,王氏不认得字,不知道那是个“市”字,不过瞧着他们在集市上管理那些出摊卖货的商贩,吆五喝六的,仍然觉得牛气得很。 王氏还是多少有些了解自家儿子的,瞧见褚仁眼下这般样子,便猜他兴许是放不下自己举人,读书人的架子,觉得这官小了些,忙劝道:“巡街的咋了,那苍蝇再小它也是肉,你别说是这正经的衙门里的官职了,就是在那衙门后院扫个院子,怕也是好些人争着抢着要去呢。 我看那管集市摊子的没啥不好,哪个小贩想去集市上卖东西不都得听你的,到时候咱让谁去谁就能去,咱瞅谁不顺眼,就断了他的财路,要你阿娘我说,这可是个顶顶好的差事,那些做买卖的油水不比谁都多? 再说了咱家都搭进去多少银钱了,好不容易等来了这官职,你这不去了,那些银子可咋整?” 要放在往常,王氏是万万不会这么和褚仁说话的,眼下也是实在有些急了,她这么些年辛辛苦苦地供他念书科举,不就是为了他日后能当个一官半职的,好叫自己过上好日子嘛。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机会,褚仁竟还嫌弃,不想去做,王氏必定是忍不了的,科举不继续考了,这官又不做,那想干啥,总不能就这么继续在家混吃等死不是? 王氏嗓门大,这一番话很快就把褚阿爷一家子,都从屋子里吸引了出来,众人一问事情原委,纷纷劝解起了褚仁。 这还是褚仁自打中了秀才之后,头一次碰到被全家反对的情况,到底是如今的境况不同了,以往包括褚仁自己在内,全家都盼望着他好好念书早日高中,盼着他能带着全家飞黄腾达,那时自然是什么都紧着褚仁,什么都依着他的想法。 可如今在褚家人看来,褚仁已然是高中过了,既然不打算继续科举,那便到了回馈家里的时候。 而褚仁想的却还是自己,也难怪他这不满的想法一出现,便遭到了全家的抵制。 褚仁被说的没法子,便瞧向了妻子李氏,想着叫她替自己说上几句,可李氏却只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氏她阿娘袁氏更是躲在屋里不曾露面。 若是放在以前,李氏定是要站在丈夫这一边,好生替他和褚家人分说的,可自打那一晚,他们要被赶出靠山村的时候,褚仁竟盘算着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自己身上,还妄图休了她平息全村人的怒火。 要不是李秀才去世之前,为了给他看病几乎花光了李家所有的积蓄,母女俩若是离了褚家,实在没办法生存,李氏怕是早带着自家阿娘离开了,远离褚家的纷争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替褚仁说话。 褚仁拗不过全家的轮番说教,最后到底还是点了头,心里自我安慰般地想着,许市令怎么说也是上了年纪的,自己又是个举人,好好干,说不定用不上几年便能得了上头的赏识,顶了许市令的位置。 再不济,就像王氏说的,到底是看管集市商贩的,想从他们手上揩些油下来,总是比寻常老百姓轻松的,怎么着也要把自己搭到许市令身上的那些挣回来才成。 那人说是来替许市令和褚仁来商量这事儿的,可实际上只是通知而已,许市令压根就没想过褚仁会拒绝,或者说他并不怕褚仁拒绝。 别看只是个小小的市啬夫,那可也是旁人整破了脑袋,都不一定能如愿的,要不是看在自家堂侄子的面子,还有褚仁送的那些银两上,这位置最后能落在谁家,还真是不一定。 是以许市令留给褚仁的时间并不多,只告诉他三日内报到,至于褚仁来不来得及安排好自己的衣食住行,家中老小又如何安顿,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在想通的第二天,褚仁便带着行囊提前上路了,连端午节都没来得及在家里过,走前答应在县城找好宅院后,便借一家子全都过去享福。 苦熬的这么些年,褚阿爷一家子总算是熬出了头,这么天大的喜事儿,自是不能藏着掖着的,带着一种诡异的报复心理,疯狂地在村里炫耀,没两日附近村子的便全知晓了这事儿。 褚义小两口带着正正,在村里陪着崔外婆过了个欢欢喜喜的端午,随后便赶回了县城。 哪知到了褚家东院的第一件事儿,便是从褚三叔那再次听说了褚仁的事儿。 褚三叔见小两口放好了随身的包裹,便招呼着人进了堂屋,说起了他前几日的发现:“阿义你跟鹿竹不在家,也不知道你们回村有没有听说了啥,褚仁眼下正在县衙里做市啬夫呢,我前日和亲家阿爷约着去逛了逛东街的集市,正好瞧见了褚仁,穿着官差的衣裳,集市上的商贩都说,是这几日才上任的新任市啬夫。” 褚义没想到他们才从村里听到消息,这边褚仁就已经走马上任了,忙和褚三叔说起了从崔外婆那听说的事情:“听外婆说了几句,应该是中举后谋到的官职,不过在村里倒是没听说是什么官,只知道阿爷全家都要搬来县城了。” 褚三叔闻言慢慢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也挺好,阿爹阿娘这么多年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嘛,这下能跟着搬来县城,以后也能跟着享享清福了,也算是没白疼褚仁这个长孙。” 小两口没有说话,这事儿在他们看来已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褚阿爷那一家子过得好或者不好,他们都不在意,只安生过好自家的日子便成。 褚三叔感慨完,又说起了自己的担心:“褚仁如今当了个市啬夫,我听丁安的意思,好像是个专门管理商贩的官,咱们家就是做买卖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妨碍,大嫂那性子实在不是个好的,万一要是借机生事儿……” 沈鹿竹朝褚三叔温柔地笑了笑:“三叔,咱们又没做过什么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的亏心事儿,便是要找咱们麻烦,也得要将王法不是,别担心。” 褚义也宽慰道:“是啊三叔,要我看大堂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中举人,又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谋得了这么个官职,想来该是珍惜得很,不会轻易为了给咱们找麻烦就做出什么傻事儿的。” 褚三叔叹了口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过完端午节,堂爷爷一家早就已经安顿妥善了,褚平和小两口便开始着手准备起了丧葬队的筹建。 既然要做,沈鹿竹这次便打算做大一些,不仅是行安县城,便是县城周边的几个村子,也想一并包含到自家的营业范围内。 面积这般大,便不好再像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一般,连个聚集点都没有,可这又不同于卖货的铺子,用不到什么太大的门面,用着也是浪费,思来想去,倒是对面沈家药铺子里,沈松节那个专门用来批发药材的小房间给了小两口思路。 几人合计着,先选一处临街的宅院,或者是后面带有宅院的小铺面作为丧葬队的大本营,平日里集合,歇脚或是分发工钱,都可以在这。 之后便是在县城各处街道,寻找愿意和自家合作的商铺,在铺子门前的一角,设立个只需容纳个一两人的小办事处,将这些办事处分散在县城各处,争取让无论是哪里居住的街坊邻居,有需要时都能在家附近找到。 此外便是招兵买马,除了各个办事处和大本营的伙计,还有账房先生外,其他丧葬队的伙计,小两口打算和之前在靠山村的时候一样,只登记好愿意到丧葬队工作的人员,不按月发放工钱,而是按照出工的次数日结。 这样既省得没活儿的时候,要白白地给工人们发银钱,也能更加调动大伙儿的积极性,不过这次毕竟是在县城,面积大人口也多,工人们最好是来自县城各处,人嘛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人一多,管理起来势必就会有些麻烦,沈鹿竹还提前设计了个评分体系,预计按照十人一组分组,每组一名组长,每次结束后,客户给丧葬队打分,组长再给组员打分,之后再有生意的时候,便按照分数高低和距离远近分配即可。 要忙的事情有些多,好在小两口和褚平都不急,一点点来,总是能筹备完成的。 这边褚家忙活着筹备丧葬队的同时,那边褚仁也总算找好了宅院,将褚阿爷一家从村里接了过来。 褚阿爷一家搬来前,倒是还发生了个小插曲,之前褚仁中举,外加帮刘地主避税收到的银钱,为了拉拢许举人和许市令,已经花了大半,褚仁看好宅院和王氏拿钱时,才发现还差了一些。 褚阿爷家原以为褚仁当上了官,村里该是又有人送礼才对,可没想到村里人一听他们要搬去县城了,便歇了送礼讨好的心思,毕竟以后见都不一定见得到了,又何必浪费这笔银钱呢。 褚阿爷一家没了法子,最后只好贱卖了自家在村里的宅院房产,还有田地,这才勉强凑上了在县城买宅院的银钱。 第三百一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爷家的积蓄,因为谋官和买宅院两件事花了个精光,县衙的官差们又是按月发放俸禄的,市啬夫的月俸不多,褚仁任职又还不到一个月,自是一文钱都拿不到。 家里一下子就变得拮据了起来,别说是买些新家具了,便是吃顿好的都成了问题。 虽说当初搬来县城的时候,一应的衣裳被褥还有锅碗瓢盆都一起带了来,可这县城里,是一粒米、一颗青菜都要花钱的地方,王氏手里的那点银钱很快便见了底,便是褚阿奶的私房钱都被拿了出来。 褚仁每日下了值,迎接自己的都是阿娘、阿奶的哭诉。 “阿仁啊,这衙门到底啥时候能发银钱啊,家里要看着都要掀不开锅了,咱这好不容易搬到县城来了,咋还过得不如之前在村里的时候!” 褚阿奶也有些犯愁道:“早知道仓房里剩的那些粮食也一并带来好了,这县城里一把小青菜都要银钱,真是疯了!阿仁啊,你不就是管这个的,你咋也不管管他们?” 褚仁简直是无力吐槽,人家把自家种好的菜拿到集市上去卖,自然是要银钱的,不然还费这番功夫作甚?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把全家都搬来县城了,早知道就再拖一拖也好。 褚阿爷这两日听自家老太婆磨叨这话,听得耳朵都快生了茧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家里女人们的抱怨,朝褚仁道:“阿仁,你一个月俸禄有多少,何时能拿到手,家里眼下实在是有些难过,若是实在不成……实在不成,我便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找你三叔接济一下,我是他阿爹,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饿死!” 提到自己那微薄的俸禄,褚仁更是说不出话来,眼下村里的宅院卖了,田地也卖了,全家都指着自己那点俸禄,简直就是进退两难,可若说是去找褚三叔和褚义求救,褚仁更是不愿,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时候跑去那边求接济,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褚仁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阿爷,这事儿我能解决,用不着去找他们,当年受的羞辱还不够吗,不就是银钱?我自会想办法的。” 褚仁这般说,褚阿爷自然也不好再提去找褚三叔的事儿,只是又等了三日,也没见褚仁拿银钱回来,全家整日都唉声叹气的,眼看着便要连饭都吃不上了,褚阿爷这日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褚三叔的时候,褚仁突然大白天的归了家。 “阿娘,这银钱你收着,家里缺什么便去买就是了。” 褚仁说着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当着全家人的面递给了王氏。 王氏掂了掂手里的荷包,砸手得很,打开一瞧里面竟然有十几两银子,笑意顿时浮现在了脸上:“阿仁,你这是,这是发俸禄了?” 褚仁含混地应了声,随后又道:“我晚上有应酬,便不在家吃了。” 王氏瞧着褚仁已经走出房门的身影,乐得不行:“还得是我家阿仁啊,这当了官就是不一样,瞧瞧,瞧瞧,这一回来就是十多两银子,做啥买卖能一天挣回来这么多啊!” 褚仁这银钱,自然不是衙门里发的俸禄,市啬夫虽说在褚仁嘴里只是个巡街的杂役,可在那些商贩眼中却全然不是如此。 县衙掌管市场经营的官员,除了市令,便属两个市啬夫权力最大了,下面的市卒也全都归两人管理不说,许市令又是毫无作为,什么都不愿意多管的官员,这就使得两个市啬夫的权力更大,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褚仁正为银钱发愁,又每日都能瞧见这些商贩们收银钱,自然便生出了些想法,这几日找了几个瞧着老实些的商贩,寻了个借口直接把他们在集市上的摊位收了回来。 等了一日见没人私下里来自己,便又悄悄指使了个手下的市卒,给那几个商贩们了些许暗示,果然今儿一早便陆续有人找上了他,这些银子便是那几个商贩的孝敬钱,不仅如此,还有两家凑在了一起,说是今儿晚要请褚仁吃个便饭。 褚仁分了些银钱给那个帮他传了话的市卒,堵他的嘴,剩下的便趁着中午同僚们都在用饭的时候,回了趟自家院子,全都交给了王氏。 不就是些许银钱,他褚仁不比褚义差上一星半点,他要向所有人证明,读书科举对方不如他,眼下挣钱的本事也是一样的。 褚阿爷一家得了银钱,日子自然又重新滋润了起来,总算是有心情开展县城里新的生活了,哪里还有心思后悔当初卖了村里的宅院和田地,只是这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又哪是这十几两银子能撑下去的,没多久王氏手里的银钱便又见了底,话里话外地催促着褚仁。 褚仁第一次只是在集市上挑选了几个商贩,稍微操作了一番,这些商贩的买卖前后也就耽搁了两三天的功夫,秘密地被拦下不许进集市,又秘密地送了孝敬钱,再回到集市上。 一切仿佛都发生的静悄悄的,可都在一处集市上做买卖,这点变化到底还是不能逃过所有人的眼睛,或许褚仁压根也没想过这事儿真的做到,没有一个外人知晓。 有人注意到,就会有人问,没多久几乎整个集市上的商贩,便都在私底下知晓了这事儿,以往许市令和之前的市啬夫,也都不是什么清廉之辈,不过大多只是在摊位上拿些东西,顶多是把位置好的摊位当做是筹码,叫有意者送些孝敬罢了,从来都没见过这般直接的。 可褚仁这招杀鸡儆猴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谁都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自家会被挑上,也不知道下一次要多少银钱才能重新回到这集市上,一时间商贩们都争先恐后地给他送孝敬,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到时得罪了这新上任的市啬夫,被赶出集市去。 集市上的商贩,多是些摆摊做小买卖的,日子虽比一般人家强些,可手里的银钱倒也有限,能拿出来孝敬褚仁的就更是有限,况且短时间内任谁都不会接二连三地不断满足褚仁的私欲。 王氏手里没了银钱,褚仁这边却有些犯了难,一来是心中清楚不能在集市里做得太过火,二来对这好几家商贩送的孝敬才能凑上十两银子的状况也不甚满意,最后便将算盘打在了沿街的商铺上,能在县城各大主街开有铺子的,想来这油水自然要比摆摊的小贩足多了。 大乾的市令除了要管理集市摊位外,也负责协助管理沿街的商铺,收取商户的赋税等。 褚仁的上一任市啬夫,是上了年纪,身子骨实在撑不住,这才给叫褚仁接了任,他是个秀才出身,也在县城的铺子里做过几年账房先生,和许市令家中又有些沾亲带故,是以早些年这收取赋税的活,一直都是他在操持着的,如今自然一并交到了褚仁手里,倒是正好给了他谋利的机会。 大乾商户的赋税,是由各地衙门按照商铺的规模大小,和各家铺子账面上的进账,进行收取的,并没有一个十分完善的计算标准,实际上收多收少只要账目对的上,并没有人会实地去证实,这就让有心人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褚仁便是利用这点,很快便再次有了一大笔收入,可他也知晓表面上靠自己的俸禄,自家这富足的日子是维持不下去的,总要给这些银钱找个合理的来源,不然别人早晚怀疑到自己头上,于是便租了个铺面,在县城重新开了家棺材铺子,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的,也叫做褚记,不过倒不是褚记丧葬,而是褚记棺材铺。 褚阿爷家棺材铺开张的日子,被褚仁特意定在了七月初三,褚阿爷的生辰这日,县城里不少商户商贩得到了消息,都赶了过去道喜。 褚义家虽没接到褚阿爷家的任何通知,不过却也从此街坊邻居那里知道了些消息的,邓老板在从褚秀秀嘴里知晓褚仁便是,褚家的那个亲堂兄后,还特意过府告知。 “亲家她堂兄,我也是才从秀秀那里听说的,那新上任的褚市啬夫,居然是你们家的堂兄,早知道我该早些过来和你说一声的。” 褚义倒是不在意地道:“您客气了,我家早些年间分了家,其实早就没了联系,如今也是各过各的,说是堂兄弟实则和陌生人倒也没什么区别,便没有和您说起过。” 当年褚义小两口联合孙家和杨家斗法一事,他们这些在县城里的老商户都是知晓的,关于褚家早先在村里时的事儿,自然也都有所听说。 邓南浔和褚秀秀小两口感情好,邓家和褚家自然处得也不错,邓老板联想到最近从旁的商户那听说过的事儿,好意提醒道:“说实话,亲家家里的事儿,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你们既然已经分了家,那便一直都不要联系是最好,也免得到时候……万一受些无妄的牵连就不好了。” 邓老板的话虽说的含蓄,可褚义小两口心中却清楚得很,当初褚仁以检查收税为由,到邓家的客栈找麻烦暗示邓老板送礼的时候,并不知晓那就是褚秀秀的夫家,正巧被从褚家回去的褚秀秀和邓南浔撞了个正着。 邓老板家做买卖做人一向都光明磊落,不想偷税漏税,也不想占什么便宜,自然也没什么好怕褚仁的,而褚仁呢,在知晓邓家和褚秀秀的关系后,也没再上门过,这事儿便这么不了了之了,可事后褚秀秀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事儿告诉了褚义两口子。 褚三叔和小两口刚知晓褚仁的这些举动时,也属实是吓了一跳,搞不明白,他好不容易中举又谋到了官职,却要这般自毁前途的原因,可两家人早就没了关系,不说是仇人,说是陌生人也不过分,实在没有那个当救世主的心思,去劝解什么。 如今听到邓老板的好心提醒,自是连连应下,表示感谢。 第三百一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爷家的棺材铺子,租的是自家附近的一处铺面,铺面不大,除了应有的柜台,只能摆得下三口棺材。因为是租的铺子,倒也没怎么修缮装饰,只是在门前挂上了一块还盖着红布的牌匾,铺子正中摆上了三口,也不知是打哪运来的棺材。 铺子没有后院,褚阿爷家的院子也不大,这次铺子开张并着褚阿爷生辰,褚仁随性给了王氏银钱,叫她直接在附近的酒楼定了桌,待铺子那边象征性地放过爆竹,掀开了牌匾后,再一起移步酒楼便是。 来参加的都是人精,自然知晓这酒席不是重点,送上贺礼才是,可等着大家伙儿跟着来到酒楼,纷纷凑到褚仁身前,打算说上几句场面话,再将红封送上的时候,却见褚仁摆了摆手,推辞了起来。 「快快把红封都收回去,这是做什么?」 不止是那些前来贺礼的老板商户们,便是王氏和褚阿爷几个听了这话,也皆是一愣,不收贺礼,还特意在酒楼摆上了酒席,这不是个干赔钱的买卖嘛。 「阿仁啊!」 王氏正要说话,便被褚仁一道眼风挡了回去:「诸位老板误会褚某的意思了,今儿个请诸位过来,只为两件事,这一来嘛,是借着我家阿爷的生辰,请大家来帮忙庆贺一番,顺便也是感谢各位,在这段时间里对我工作的支持。 这二嘛,也是想叫大家伙儿知晓一下,我家阿爷阿爹是祖传的做棺材的手艺,如今随我搬来了县城,便也开了一处棺材铺子,不止卖棺材还卖些纸钱之类的,大家伙儿以后可要多多光顾才是。」 褚仁这般说,在座的自然跟着捧场叫好,纷纷迎合道:「这是自然,以后这些东西自然都要到褚市啬夫的铺子买才是。」 「就是,就是,我们定当捧场的。」 谁知褚仁竟又摆摆手道:「不是我的铺子,是我阿爷的铺子才对,既然各位这么肯捧场,那等下用过饭,便都再去铺子里转转才是。」 褚仁这话,再次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搞得云里雾里,搞不懂明明刚刚才从那铺子过来,怎么吃过饭还要让人再去一次。 不过倒是也有聪明人在的,稍微一琢磨,便大概猜到了褚仁的用意,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朝褚仁敬酒道贺。 旁人见状虽是不解,可也不好当场直接发问,想着左右今儿是来叫褚市啬夫高兴的,再去一趟便再去一趟就是,倒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王氏正打算好生问问褚仁,不收礼金到底是何意,便见褚仁走过来,拉着自己去了酒楼外面嘱咐道:「阿娘,我不是叫你多备些黄烧纸在铺子里,可是已经备好了?」 王氏点点头道:「自然是备了,阿仁啊,你这咋只请人吃饭不收礼金的,咱家这不是亏大了!」 褚仁不耐烦地解释道:「阿娘你懂什么,我今儿办酒全县城的都知道,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刺刺地直接收礼,要衙门里的人知道了,该如何想?」 「可,那也不能,那也不能……」 褚仁继续道:「阿娘放心就是了,只要按我说的做,这礼钱等下自会到您口袋里的。」 褚仁说着示意王氏附耳过来,随后在她耳侧轻声嘱咐了几句,见王氏直接朝自己铺子的方向去了,这才转身回了酒楼。 酒席上,众人见褚仁落座,自是纷纷主动上前攀谈:「说来今儿怎么没见到褚记的褚老板,说来也是有缘,褚市啬夫您家这铺子叫褚记,想来是不知道咱们这县城还有一家叫做褚记的,他们家买卖好得很,就在长青街上,连开了三家铺子不说,还开了家作坊呢。」 「可不嘛,都是本家,还都做这丧葬的买卖,还真是有缘。」 说这话的两人,原本只是想和褚仁套个近乎,却不曾想到 话音刚落,那头褚阿爷一家竟都变了脸色。 酒楼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褚仁见状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冷冷地道:「不巧,那原本是我家里的堂弟,嫌贫爱富不敬长辈,被分出去单过了罢了。」 褚仁这话说完,酒楼里更加安静了起来,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这县城里的谁家没听说过,当初因为杨家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些传言,可是咋跟这褚仁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褚仁包括褚阿爷一家,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儿,也不知道自家当年那些事儿,早就因为杨家的事儿,在县城里被传得人尽皆知了,只以为众人是惊讶于两家人的关系。 褚仁还状似大度地道:「各位怎么都停筷了,该吃吃该喝喝,谁家没有过那么一两个不肖子孙,家里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来吃酒席的,不说都是来巴结褚仁的,至少是没人想得罪褚仁就是了,闻言纷纷附和:「可不嘛,还是褚市啬夫大度。」 至于褚家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谁对谁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需知道,如今的褚市啬夫,和褚记的褚家不对付,知道该站在哪边说话就是了。 吃过酒席,褚仁果然又带着众人再次去了自家棺材铺,方一进去就见铺子里的王氏带着小儿迎了上来,就连李氏和她阿娘袁氏也在一旁招呼着。 方才在酒楼猜到褚仁意图的几人,在旁人还不知所措的时候,率先上前问起了纸钱的价格,表示想要购买,便听王氏在一旁,按照褚仁叮嘱过的道:「这纸钱是我家特制的,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烧了能把保生意兴隆,买卖顺利的,卖得倒也不算太贵,一两银子一刀。」 「啥?」 要不是见王氏说得一脸笃定,众人都要以为是自己方才在酒席上饮多了酒,听错了这纸钱的价格。 「瞧着……瞧着和一般的黄烧纸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见有人小声嘀咕,似是不能接受,褚仁站在铺子门前淡淡地道:「我阿娘说得没错,这些烧纸买回去,确实有不一样的效果,能保买卖顺利的,各位不打算买些回去?」 ……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些摸不到头脑。半晌过后,还是那几个率先开口问了价钱的,再次抢先开口道:「那我买些回去吧。」 「那,那我也买些吧。」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众人见没人对此提出异议,自己便也不愿做那个得罪人的,犹豫再三最终倒是都掏了银钱出来买烧纸。 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反正也是来送孝敬的,管他是直接随了礼金,还是买纸钱给的,反正最后都给到褚仁手里了,倒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了,总之没得罪人就成。 褚阿爷家的棺材铺子火了,却又没火。 这铺子在县城百姓眼中,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铺子,甚至许多人压根就不知道这铺子的存在,偶尔有人注意到,也只以为是褚记在此开了分铺,可进去一瞧,竟只有黄烧纸和普通的木棺在卖,时间一久,自然进去的人就更少了。 可这却丝毫没能影响到褚阿爷一家挣的盆满钵满,眼下在行安县做买卖的商户们,不说全部,总也有一半人知晓了这家铺子,谁家买卖要是有求于褚市啬夫,那就去铺子里买黄烧纸,绝对没错。 表面上瞧着那铺子整日也进不了几个顾客,可每月的盈利却不是寻常商铺能比得了的。. 褚阿爷一家正操办着生辰和开业酒席的时候,褚三叔和小两口却焦急地等在邓家院子里。 褚秀秀发动了,原本早上起身时人还好好的,半晌午的时候,忽然就觉得疼痛难忍了起来,沈阿爷上次给褚秀秀把脉时,就说了这几日要多加小心的话,邓家也早 早地就请好了两个接生婆。 如今褚秀秀一发动,便立即被扶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得了消息后,两家人焦急地等在院子里。 正正如今也五岁多了,很多事情他心里都或多或少地知晓些,跟着爹娘等在邓家院子里,虽没见到自家小姑姑,可听见房间里面,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有些变了声的呼喊,还是认了出来。 于是拉了拉自家阿娘的衣袖,小声问道:「阿娘,小姑姑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小姑姑喊疼呢?」 沈鹿竹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发,勉强笑了下道:「小姑姑没有生病,她正在生小娃娃呢,正正你乖,咱们在这给小姑姑加油打气,好不好?」 正正点了点头,在他小小的脑袋里,生小娃娃变成了比生病还要难受的一件事情,随即想到阿爹说,自己以前也是个小娃娃,一把抱住自家阿娘的大腿,仰着头唤道:「阿娘。」 「怎么了?」 正正小心翼翼地在沈鹿竹的小腹处摸了摸,小脸皱在一起,像是有什么苦恼一般:「阿娘还疼吗?」 沈鹿竹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眼角湿润地抱住了正正:「不疼了,阿娘早就不疼了。」 母子俩正说着,产房里便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婴儿哭声,随后便是接生婆的报喜声,隔着门板传来:「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 接生婆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褚秀秀和新生儿,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恭喜邓老板,贺喜邓老板,您儿媳妇给生了个小金孙呢,瞧瞧这孩子长得多俊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仁对和县城这些商户们的来往,很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对于那些有背景或是实力强劲的,便恭恭敬敬地供着哄着。 对于那些如邓老板或是褚义小两口这般,经营上不弄虚作假,也不受他蛊惑或是威胁的,未免对方来个鱼死网破,褚仁便会敬而远之,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可剩下的那些,或是随大流的,或是弄虚作假的,或是胆小怕事儿的,就悉数成为了褚仁砧板上的鱼肉,唯有不断送上孝敬钱,才能换得自以为的短暂安宁。 靠着这诸般手段,褚阿爷一家很快便在县城站住了脚不说,褚仁的大名,如今在行安县的某些商户心中的分量,也是越来越重。 蒋娟和褚秀秀先后产下一女一子,褚家最近都是喜气洋洋的,忙着迎接新生命,忙着帮忙照顾两个产妇,殊不知外面的世界,有些东西正在一点点改变。 褚仁是恨褚义和沈鹿竹的,恨他们当初执意要分家,恨他们让自家在全靠山村人的面前,丢尽了脸面,更恨他们丝毫不受当年那些事儿的影响,日子越过越好,而自己却受了那么多年的白眼和非议。 是以,面对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转变,褚仁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去报复褚义小两口的。 虽说碍于表面上他给自己,还有褚阿爷一家子塑造的大度人设,碍于自己的官职,褚仁并不能直接跑到褚家做些什么,况且他似乎也不必真的动手做什么。以他如今在县城商户心目中的地位,只要放出风去,自会有人跟风站队,鞍前马后。 褚义那两口子不是一向以好人缘自居吗?不是很得意于他们琢磨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纸钱吗? 他褚仁偏偏都要毁了去,他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两口是在中元节前后,开始发觉气氛有些不对的,不知为何中元节前到自家来进货的老板少了近三成,这也就算了,不少来进货的老板,还表现出一副很是心虚,更不愿意和自家多有牵扯和交谈的样子。 而同样的情况,在一少部分的散户身上也有出现,县城里的人口虽多,可常年光顾自家铺子的顾客,小两口还是熟悉的,沈鹿竹思来想去,发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线索的共同点。 “褚义,你有没有发现,那些躲躲闪闪的,怎么好像都是家里在做买卖的?” “嗯?” 见褚义没有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沈鹿竹继续道:“就是,无论是那些来进货的老板,还是那些躲躲闪闪的散户,家里都是在做生意的,也不知道这点算不算是什么线索?” 行安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想打听点什么事儿,只要方法得当,不出五日总能打听到些有的没的,更何况褚家还有丁安这么个强大的助力。 事情的原委,很快便被小两口知晓了,竟是之前那几家仿作铜钱烧纸的小铺子,不知为何突然联合在了一起,合伙扩大了仿造的规模不说,还暗地里开始向各家丧葬铺子兜售,只是没有一个卖货的铺子,全部是在私下里交易的。 丁安找人打听过,虽不能十分肯定这事儿是褚仁主使的,可背后却一定有褚仁参与,据说那些去进货的老板,近八成都出褚仁指引到那处作坊的。 那几个仿造的人,自是不会承认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不过再联想起丁安打听到的另一件事儿,便不难理解了。 褚家买卖受影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褚仁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对褚义一家子的敌对态度,还编了些歪曲当年事实的话,这才引得县城里不少商户不顾真相地纷纷站队。 对于如今这局面,小两口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如何破局。 丁安上门这日,褚平正巧也在,听说了这情况后很是气愤:“这个大堂兄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书,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咋就让这种人当了官。” 同在衙门,丁安对这事儿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市啬夫和捕快一样,不属吏部管辖,严格来讲并不是朝廷的官员,多是由直属的上一级官员直接选拔提名,报给再上一级审批资格即可,褚仁是举人出身,这资格上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剩下的便全部由市啬夫这个职位的直属上级许市令一人说了算了。” “这褚仁才中举多久,村里和这县城里的市令离得十万八千里,全县城那么多举人,怎么就这么巧偏偏相中了他,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我褚平才不信。” 褚义闻言出声提醒道:“阿平,没证据的事儿,休要胡说。” 丁安也道:“这个许市令我倒是接触不多,说不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褚平老弟猜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过表兄说得对,没有证据,这话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若是被有心之人抓到机会,污蔑朝廷官员可是重罪。” 褚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接着道:“不说了,不说了,不过眼下这事儿该咋办,堂兄堂嫂可有法子?” 沈鹿竹叹了口气道:“褚仁搞的这些都是些私下里的手段,咱们没有证据,若是不能一击把对方打倒,便只能先把这哑巴亏咽下。” 褚平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不可思议地追问道:“堂嫂,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他能在外面造谣,咱们未必不能解释回去,村里的那些事儿谁不知晓,咱们大不了就多找些人来作证。” 沈鹿竹摇摇头道:“堂弟,有时候真相对旁人来说并不重要。” 褚义也道:“当初杨家就拿这事儿在县城里造过谣,后来咱们澄清了,我们和大伯家的恩怨,不说县城里的人全都一清二楚,可若是说丝毫不知,那是不可能的。” “堂兄的意思是……” 沈鹿竹看了自家相公一眼,继续替他解释道:“意思是,那些人未必不知道褚仁说的那些事假话,可却依然选择视而不见,要么是跟着得到了利益,要么是想得到利益,要么就是害怕褚仁,怕得罪了他,到时候有损自家的利益,对他们来说真相不重要,利益才是,解释或是不解释,没有区别。” 褚平看向屋内沉默的三人,觉得挫败极了,烦躁地不停在屋内踱步,抓耳挠腮:“那……那就这么忍着,啥都不做?” “褚仁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报复咱们罢了,眼下咱们越生气,他才越高兴,可咱们表现得越不在乎,他才会不满不甘,越不甘越生气,没了理智那天,咱们自然就有了证据。” 褚凭听沈鹿竹这般说,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可心中还是有些丧气。 褚义拍了拍自家堂弟的肩膀道:“不过是被抢了些纸钱买卖,咱们家里挣钱的营生多着呢,不差眼下这一些,阿平要是担心,就帮我跟你堂嫂把咱的丧葬队做好,这才是眼下的正事儿。” 褚平闻言整理好思绪道:“人招得差不多了,办事处的小铺面,我最近也正在谈,有些地点没找到合适的合作铺面,我想着要不要咱们自己租几间铺面,刨除掉咱们自己用的地方,其他的租出去如何?” 小两口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道:“成啊,就按你说的办。” 见褚平应下,沈鹿竹又道:“还有一事儿得麻烦堂弟去办一下,眼下咱们这丧葬队不好继续挂在我跟你堂兄的名下,不然这活儿不好开展,我们俩商量着,对外咱们不说是褚记,就说老板姓元,挂在弟妹名下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堂嫂……” “没什么不好的,都是自家人,自然信得过。再说弟妹和阿爷那边没怎么接触过,褚仁短时间内想不到是她的。” 眼下的情况,小两口其实并不以为惧,褚仁或许暂时能抢去些纸钱买卖,可却抢不走他们的全部,自家的棺材还有纸扎生意同样红火,还有正在筹办的丧葬队。 纸钱铺子那边暂时清闲一些也好,正巧褚义便可以静下心来,研究自家的药香棺材了。 早先送辛县令府上老仆南下的商队,如今其中的一小部分,已经中途先行回到了行安县城,褚义特意上门打听过,据说那棺材确实很是顶用,他们跟行的一个月左右,遇上过好几次大雨,可那棺材沾水即落,并未因为连日的大雨而变得潮湿沉重。 棺材封闭得严实,开始的十几日,除了隐隐约约的药香味,也并未嗅到过任何腐败的气味,后来越往南走越热,慢慢的倒是也能闻到一些,不过倒是比想象中轻微很多,除了药香味比原本想象的要轻些,这口棺材算得上很是成功了。 褚义得知这些消息后,自是开心得很,他打算把这棺材稍作改良,做出款药香棺材来。 大乾有停灵的习俗,家中先人过世,都要找先生谋算一个适合出殡的日子,没到那日前,棺材便要摆在自家院子中,搭好的灵棚下,冬日里倒还好些,若是赶上夏季,日子又隔得远些,便要忍受那股腐败的气味。 若是自家能真能做成这款药香棺材,用来抑制一些腐败的气味,想来在销量应该是不错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最近几日褚义都在西院忙活着药香棺材一事,有了阿爹在,正正如今便又可以整日待在西院,鼓捣那些木块工具了,看在他明年便要被送去私塾读书的份上,沈鹿竹便随了他。 对于正正这个独特的小爱好,褚义两口子一直是个放任的态度的,只要不伤到了他自己便可,直到一日正正拿了座木制的宝塔,给自家爹娘展示,沈鹿竹属实是吃了一惊。 “这是谁给咱们正正买的啊?有没有说谢谢?” 瞧着儿子手里精致的木制宝塔,沈鹿竹的第一反应便是家中谁给他买来的玩具,倒是并没有太过仔细瞧上一瞧。 正正又把手里的宝塔往自家阿娘跟前递了递,一脸骄傲地道:“阿娘,这是正正做的!” 饶是自家儿子从来都不撒谎,沈鹿竹此刻也怀疑起了自己方才听到的话,有些吃惊地确认道:“正正是说,这个宝塔是你自己做的?” “嗯,是白玉寺的佛塔,阿娘瞧着可像?” 正正这么一说,沈鹿竹倒是瞧着愈发的像了,可仍是没法相信,眼前这么个瞧着就十分复杂的宝塔模型,出自自家才六岁不到的儿子之手。 直到褚义从西院出来给自家儿子作证,沈鹿竹这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确实带着正正去过两次城南的白玉寺,正正每次都盯着寺里的宝塔瞧,自己也没有多在意,只以为这孩子是没见过,好奇罢了。 却实在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能用西院那些做棺材剩下的边角料,将这寺中的宝塔,如此还原地做了出来。 沈鹿竹瞧向褚义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褚义摸了摸鼻子,缓声道:“我也是昨日才注意到的,本想与阿竹说的,结果却给忘了,没想到今儿就已经做成了,正正这天赋,实在是有些震惊到我这当阿爹的了。” 听到阿爹夸自己,正正表示很是受用,忙表现道:“我还能做旁的,阿爹阿娘等着我。” 说完便一溜烟跑去了西院,对于自己生了个天才儿童这事儿,沈鹿竹一时有些接受不良,这怎么和她上辈子在书本上,或者是网上看到过的不一样,不性格孤僻,除了这次做了个宝塔出来,也没表现出来过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正正说还能做别的,没过几日,便又拿了个更大的木制模型出来,做的正是自家东院,每间屋子的门窗都能打开不说,就连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也在。 沈鹿竹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家软软糯糯,生病了还会赖在自己身上撒娇的胖儿子,竟在这方面是个小天才。 褚义在自家西院研究药香棺材的同时,褚平已经在招来的几个伙计的帮助下,将丧葬队的开业事宜全都准备完毕,只等着和堂兄堂嫂商议过后,便选个良辰吉日开张了。 沈鹿竹听完褚平汇报的各处办事处的地点,不由的一愣:“堂弟方才说,有三处选在了哪?” “医,医馆和药铺子……堂嫂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着,这人要是快撑不下去了,那家里人不得出来找郎中或者抓药嘛,万一……不就是正好瞧见咱们家的丧葬队了嘛。” 在医馆药铺旁边建他们丧葬队的办事处,这殡仪馆在医院等活儿,有什么区别啊,沈鹿竹有些不确定地问:“那医馆就这么同意了?” 褚平搔了搔头,嘿嘿笑道:“医馆自是没同意的,不过我们租了附近的铺子,都是紧挨着的,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区别才对。” 这宣传的手法实在是另类,搞得小两口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夸奖褚平一番,还是该说他一番好,不过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倒是也没有非要去改的必要。 这些准备褚平都做得不错,褚义便又提醒了些旁的:“上次和你说要找几个合作的算命先生,还有丧乐队的事儿,别忘记了。” 褚平点点头:“我记得呢堂兄,算命先生我们找了不少,和他们也都说好了,若是咱们丧葬队需要找人瞧日子和墓地风水,便去找他们,同样的他们那若是有需要雇人抬棺出殡的,也会知会咱们一声。 至于丧乐队,我实在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听说杜家老爷子正好他有两个徒弟在县城这边发展,前几日回了趟村里,眼下已经在杜老爷子的引荐下和他们碰过面了,他们也答应可以和咱们相互介绍生意。” 褚平如今办事儿越发的靠谱了,小两口便也少了不少需要操心的事儿,闻言点点头:“如此这般最好,倒是能省了咱们许多周折,丧葬队那边我跟你堂嫂暂时不好出面,只能在背后帮着出些主意,就辛苦阿平你了。” “堂兄这说的是什么见外的话,这般忙活儿我可是乐意得很呢,对了堂兄堂嫂,我还有个主意要和你们商量,我想着能不能在丧葬队那边也搞个堂嫂当初在纸钱铺子里弄的那种活动。” “纸钱铺子的活动……像那种买五赠一的,还是满减?” 褚平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赠送葬业务好像有点不像话,咱能不能送些纸钱纸扎之类的,或者是买纸钱棺材打折?” 沈鹿竹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等我回头算一下,咱们再定,家里这些纸扎纸钱,还有寿衣棺材的应该都成。” 褚义闻言却提醒着两人:“不过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表明丧葬队和我们的关系,就说是丧葬队自己买去,优惠给顾客的好了。” 筹备了数月,丧葬队总算要正式开张了,因为暂时要隐去褚记的名字,小两口便给自家的丧葬队取了个“素车白马”的名字,寓意送葬时的车马队伍,对外便宣称老板姓元。 县城里有钱的人家多,安葬的地点又不像在村里的时候一样,都是在村子附近的田间地头,而是要运出县城主城,去一些更远的地方才成,一般人家遇到丧事,都要自行雇人的。 省了自家到处找人、雇人的烦恼,又能把搭灵棚、挖墓地、下殡送葬的活儿一次性都做好,自然是受人欢迎的,如此一来,丧葬队在县城里生意的开展,似乎要比当年褚义在村里做时容易了不少。 丧葬队这边的生意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褚记棺材铺也正式推出了褚义调整过后的药香棺材,纸钱铺子和寿衣铺子的买卖照旧做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面流言蜚语的半点影响。 褚仁瞧瞧撺掇那几家联合起来抢褚义生意的事儿,旁人或许不知,可王氏确实清楚得很,有些事儿褚仁不好自己去办,也不好交代给手下的市卒,便只好嘱咐王氏。 褚仁的计谋不可谓不成功,那几家如今的买卖也比原来强上许多,王氏乍一开始还是很高兴地,整日都美滋滋地想象褚义一家各种吃瘪,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时间一久,见人家该上新上新,买卖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阿仁啊,你说褚义那两口子是咋回事啊?咋不见他们有反应,整日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阿娘咋知道的?” 王氏被问得一愣,嘴巴动了动才道:“我叫家里的婆子去瞧过几次,不过阿仁你放心,他们没发现,不知道是咱。” 褚仁早就叮嘱过王氏的,如今闻言顿时冷了脸:“阿娘!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少去褚义一家子面前晃悠,报仇的事儿我自会想办法,你让家里的婆子去能瞧出来什么?” “那该死的两口子当初害得咱们那么惨,我……我这不是想瞧瞧他们的惨样子嘛,阿仁你放心,我让婆子加小心了,他们发现不了,再说要不是婆子去瞧了,咋能知道这招一点用都没有。” 褚仁哼了声道:“不过是摸不清楚状况,虚张声势罢了。” 整个中元节前后,褚家的纸钱买卖确实受了些影响,可却也不到能让褚家人焦虑烦躁的地步,这么多年买卖做下来,小两口早就不将这些许波澜放在眼里了。 八月初,褚家正准备沈鹿竹生辰的时候,家里再次收到了褚礼的家书:三叔,阿兄,阿嫂,见字如晤。 一转眼我已离家近两年,除去刚开始的半年一直住在京城外,后来便一直随着师父在各地寻访名山大河,见了很多不曾见过的世面,跟着师父学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两年,每每收到家里的来信和包裹,就格外想念大家,想念阿嫂做的火锅炙肉,想念陪三叔一起下棋,想念阿兄在西院做棺材时的阵阵木香,还有正正这个小胖墩。 师父最近夸我绘画技艺已经颇有风范,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说是已经没有什么手法上的东西能再教给我,他老人家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后的日子,便唯有我自己慢慢参悟了。 师父最近打算结束他这几年四处流浪的生活,回到京城过几年稳定的日子,把这几年的所感所悟一一落于笔下,待我将师父护送回京后,便也打算即刻起程回家。 这封信送到家里的时候,该是七月末八月初左右,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阿嫂的生辰,我选了一套南方特有的胭脂水粉随信送回,是送给阿嫂的生辰礼。 此时我应该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想来再用不了多久,便能返家相聚,望家中一切安好。 褚礼敬上。 褚三叔听到后半段直接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兴奋地确认道:“阿礼这是要回来了?” 褚义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三叔,阿礼要回来了,眼下说不定已经快到京城了,想来十月前应该就能到家了。” 沈鹿竹松了口气道:“总算要回来了,要是十月前能回来最好,还没冷得太彻底,在路上倒也能舒服些。” 第三百一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家对纸钱生意被抢一事儿,表现得云淡风轻,就仿佛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意外一样。 可褚家越是这般,幕后的褚仁和王氏心中便愈发的愤恨不平,别看褚仁嘴上说得轻巧,可心中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巴不得对方因为自己的举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下更是有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浑身的劲儿发不出去,实在是憋得慌。 不管褚义那两口子到底是在硬抗,还是真的觉得无关痛痒,褚仁都不打算再手段温和地慢慢逗弄戏耍下去了,只要褚义和沈鹿竹还好生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便心中难安。 九月褚家正沉浸在等待褚礼归家的憧憬中时,纸扎作坊那边突然传来了个不好的消息,原料断供了。 这日一早林管事就来了褚家东院,说有要事要禀报给褚义和沈鹿竹,宋河忙将人带进了内院堂屋。 “老板,老板娘,大事儿不好了,往常一直给咱们作坊供应颜料的那几家铺子,突然都停了咱家的供货。” 眼下正是为寒衣节做准备,需要大量生产的时候,突然停了原料供应可是大事儿,沈鹿竹闻言很是吃惊,忙问道:“是何时发生的事儿?进货的款项可都有及时给到那几位店家,最近合作上可有过什么矛盾?” 林管事摇了摇头道:“不曾有过什么矛盾,款项老许也是一直遵照着老板们的意思,都有及时给到,这消息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原本定好了今儿一早送颜料上门的,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就派了几个作坊里的伙计去问,得到的消息就是以后都不给咱们家供货了,伙计也问了缘由,可对方就是说东家的决定,旁的都是闭口不提。” 小两口闻言对视了一眼,这般的情况,想来是有人在背后使了什么法子,至于这背后之人,眼下除了褚仁,便不做他人想。 眼下最急于解决的是颜料供货的问题,快速理清了当下的情况,褚义忙问道:“作坊里的颜料还能坚持多久,有没有去其他家铺面问问,能不能先买到些?” 林管事叹了口气道:“老板,作坊里剩下的颜料,顶多再撑五日,平日里给咱们供货的这几家,已经是县城里比较大的几家铺面了,我跟老许确实也又跑了几家,可要不就是存货很少,顶不了什么用,要不就是一看是咱家褚记的,压根就不肯卖给咱! 老板,老板娘,咱是不是得罪到什么人了,这般作态,瞧着就像是提前被人打好了招呼,就等着坑咱家呢。” 沈鹿竹安抚道:“林管事,这事儿我们知道了,等下我们会写一封信给林老板,麻烦林管事交给林家的车队,让他们尽快送到,作坊里不是还有可用五日的颜料,请您盯着工人们继续生产,这时候咱们不可自乱阵脚,至于原料的事儿我们来解决。” 林管事闻言深鞠一躬,恭敬道:“小人遵命,请老板和老板娘放心,作坊里定不会出乱子的。” 褚义执笔,小两口快速给林庭写了封信,先是说明了如今的情况,还有两人的猜测,此事兴许是褚仁在背后捣鬼。 随后又提及了两人对解决这事儿的初步想法,县城这边的颜料铺子怕是都指望不上了,不过他们仍会派人去把市面上能买到的颜料,尽量都买回来,不过想来也是杯水车薪。 主要的希望还是在长水镇上,希望林庭能够在镇上寻几家靠得住的颜料铺子,在事情解决之前,自家纸扎作坊所需的颜料,便先从镇上运来县城,虽说增加了些成本,可怎么也好过断供。 小两口前脚刚送走了林管事,没一会儿,寿衣铺子那边林秋怡也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蒋娟和褚秀秀如今都刚生产没过几个月,眼下寿衣铺子那边主要都是林秋怡和两个伙计在撑着。 “鹿竹,方才布庄那边的伙计来送货,是布庄的老板跟着一起来的,瞧瞧和我说了个事儿,让我转告。” 沈鹿竹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忙拉着林秋怡进了内院:“是不是供货上出了什么问题?” 林秋怡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鹿竹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鹿竹叹了口气道:“方才纸扎作坊那边的管事来,也是说的这事儿,布庄可是不打算给咱们供货了?” “那倒是没有,不过布庄老板说了,有人给他递了消息,意思多半是要想顺顺利利的,就少和咱家褚记有生意上的往来。 布庄老板说了,咱们是他孙家这个老主顾老朋友介绍的,这么长时间一直合作得不错,他既不想因为这莫须有的事儿断了跟咱的买卖,也不想得罪人,说是以后咱们进货,他会趁着晚上送到家里后门。” 沈鹿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倒是难为他了。” “那布庄老板还劝说,胳膊娘不过大腿,这事儿要是低个头便能过去的,那就服个软算了,何必跟自家买卖过不去。” 确实,这事儿在旁人看来,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专管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市啬夫,按说以往都是一家人,那又有什么事儿是说不开的呢? 林秋怡说完,看着默不出声的沈鹿竹又道:“外人哪知道,往往伤人最深的就是一家人……鹿竹,无论你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沈鹿竹朝林秋怡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林秋怡语气坚定,没说出口的决定,她心中自是明白,大概就是大不了不做就是了的意思:“放心,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之前多难的事儿都挺过来了,不怕的。” 说到底,褚仁眼下的手段,最多还只是制造了些麻烦,膈应人罢了,倒还伤不到褚家的根本,可这事儿就像是那背上长的火疖子,不致命,但是化脓还疼。 林庭那边收到褚义的信后,第二日人便直接来了县城,和小两口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褚家当年的事儿,林庭并不是十分清楚,从褚义的信里也只知道了个一知半解的,来到褚家东院,见到人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要详细问清楚:“褚老弟,你这大堂兄跟你到底是何仇怨,可还有坐下来好生谈谈的必要?” 林庭在褚三叔和褚义两口子的叙述下,总算知道了这么多年,他们和褚大伯一家的恩怨,叹了口气道:“这褚仁还真是个不要脸的,既然这样,那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是个市啬夫,连正经的官都算不上,我就不信这整个行安县还能叫他说了算了!” 言毕,大有一副立刻便要和褚仁一较高下的意思,林庭虽说得激动,可这话却在理,褚仁之所以能给褚义小两口下了这么多绊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在县衙有多么高的权力和地位,无非是攻心罢了。 常言道士工农商,大乾虽不似前朝阶级地位分明,不可撼动,可这些做买卖的商户们,在衙门的官差面前到底还是要矮上一大头的,这些商户们之所以会听命行事,要么就是自身德行有亏怕被查,要么就是有求于人不得不巴结逢迎着。 再来也有像布庄老板那样的,自己虽然没什么被对方掣肘的地方,可却本着民不与官斗的想法,即使不会同流合污,却也万万不会为了旁人的事儿,徒给自己增添麻烦。 像布庄老板一般,没有直接断了褚记寿衣铺子的货,已经算是人品和交情都相当不错的了。 宣泄了气愤,林庭又转过头和褚家人商量起了来:“一收到你们的信,我就立马派人把镇上的颜料铺子都跑了一趟,虽说没县城里的规模大,可要供应咱家的纸扎作坊还是很轻松的,我着急来这边看看情况,就交代家里的伙计,等这两天把颜料买齐了,就立刻送到作坊去。 这么做倒是能解决褚仁给咱使绊子这事儿,对咱们今后这买卖倒也没什么妨碍,可就是这么着,心中实在是不爽利,咱们能不能想个啥法子,回击他褚仁一下子,也好顺顺气。” 林庭这想法,小两口自然也是有的,不过说起来容易,这事儿要想真办成,便就有些难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有耐心得很,只等着机会一到,便要狠狠地给褚仁一个教训。 九月末的一天,蒋全再次带着林家的车队,到县城东院来送纸钱和颜料,小两口正招呼着车队众人往自家仓房里搬东西,搬着搬着就听见前面铺子里的伙计宋河跑了进来嚷嚷着:“老板、老板娘,咱家二爷回来了!” “二爷”是家里几个伙计和帮工,对褚礼的称呼,小两口已经好久没在家里听到过这个称呼了,闻言忙从跑了出来,刚迈进自家纸钱铺子的后门,便看到铺子正中,站了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满脸笑意,眼眶有些湿润地望向这边。 “阿兄,阿嫂,我回来了!” 褚礼离家近两年,身高长了不少,身上的少年感也褪去了不少,如今整个人瞧上去,就是一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样子,可见在外面磨炼了不少,看着小两口也红了眼眶,忙上前拉住细细打量。 “高了不少,也瘦了,怎么也不提前给家里来信说一声大概啥时候到,自打上次那封之后,便没了动静,害得我们跟三叔还惦记了好久。” 褚礼放下手里的包裹,任凭兄嫂拉着自己打量,闻言更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送师父到京城的时候,是想着要不要给家里再写封家书的,后来一想这家书估计也比我早到不了几日,便算了,没想到反倒让兄嫂还有三叔惦记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第三百一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礼归了家,随身的还有两口大木箱,和四名梁怀仁派来,护送褚礼的随从。 帮褚礼的随身物品都搬进屋子,又安顿好了送他回家的四名随从,还有林家车队的伙计们,一家人这才围坐在东院的堂屋里,打算好生亲近一番。 褚礼随身带回来的两口大木箱,除了放了些他的画稿和随身之物外,便都是带给家里人的礼物,有南方特色的茶饼香料,还有绸缎布料,新奇的小玩意儿等等,将两口箱子装得满满的。 「我原本还打算带些其他地方的特色小吃回来的,可大部分都是鲜食,存放不了太久,怕是都要坏在半路上,便放弃了。」 褚三叔瞧着褚礼搬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快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堆出一座小山了,忙道:「阿礼有这份心就成了,大老远的啥吃食都放不住,路上已经够辛苦的了,还带这些东西做啥,家里啥都有。」 沈鹿竹也道:「可不嘛,给你送去那些银钱,是想叫你好生照顾自己的,眼下瞧着倒是都换成东西给拿回来了。」 褚礼搔了搔头道:「我每次在街上逛着,瞧见了东西就总想多买些到时候带回家,一不留神就攒了这么多,阿嫂放心,我都有好好照顾自己的。」 褚义捏了下自家兄弟的胳膊道:「个子倒是没少长,就是肉没长上几两。」 褚礼闻言有些懊恼地向兄嫂保证道:「我真的有好好吃饭,照顾自己的,不过也不知道为啥就是只长个子,不怎么长肉。」 沈鹿竹瞧他这样子,不由地发笑:「好,阿嫂信你说的,上次写信回来不是说想吃火锅和炙肉了?等下晚饭咱就吃这个,再把秀秀和娟儿,还有堂爷爷一家子都叫来,咱们好生给你庆祝一番。」 褚礼离家两年,大半的日子都在外游荡,好不容易回了家,自是要好好休整一番的,可在家待了没几日,便觉得有些无聊,跃跃欲试地跑去前面铺子帮忙去了。 小两口见他这般,便和他聊起了之后的打算:「阿礼这次回来,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啥,还是想先待一阵子?」 这个问题褚礼在回来的路上便想过了,这两年多他体验到了许多之前不曾体验过的,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也很吸引人,可他到底和师父不同,他心中还是更眷恋家里的,这次回来之后也不打算再走了,至少不是自己再出去游荡。 「阿嫂,我想以后开一个画室,顺带着卖些颜料和画纸,这样就能一边继续画画,一边也有些收入,要是有想学画的,也能帮着指点一二,我眼下虽不像师父一般厉害,能收徒弟,可是指点一下小孩子或是初学者还是可以的。」 褚礼没说的是,梁怀仁其实对他评价很高,觉得他很有天赋,眼下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给褚礼的了,只不过对于褚礼想回到行安县,而不是待在更大更繁华的京城有些惋惜,总觉得褚礼若是待在京城,那今后的成就说不定不在自己之下,更不用说收徒了。 可是褚礼却不这么想,他之所以拜梁怀仁为师,就只是很单纯的喜欢画画,所以才想精进自己的绘画技艺,从没想过扬名立万,如今师父既然说剩下的要靠他自己去悟了,那他自然是想回到兄嫂身边的,当然除了继续画画,以后也要能自食其力才行。 沈鹿竹对自家弟弟这个想法倒是很是赞成,以往问他都是没什么想法的,如今既然有了,那自是要全力支持才是:「阿礼这想法倒是不错,阿嫂觉得很可行,褚义你觉得呢?」 褚义自然是没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点了点头道:「既然想做,那这几日休整好了,便先出去看看铺面吧,眼下已经十月了,若是顺利,争取年前把这画室的事儿给你办妥了。」 褚礼没想到自家兄长既然这般雷厉风行,才说了就找着急着要去落实, 忙道:「不着急的阿兄,家里寒衣节还有春节都忙,我的事儿等闲下来再说就成。」 谁知褚义却道:「怎么不着急,你不在家时,三叔就已经提过几次了,说你如今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等回来后要抓紧操办起来的,不过都说先立业后成家,阿礼你以后有了自己的画室,人家姑娘也好更安心地嫁给你。」 褚礼实在是不明白怎么就一下子说到成亲这事儿上来了,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最后只嘀咕了句:「那……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说做就做,褚义第二天便带着褚礼去了趟街上的伢行,请人帮着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寻一处适合做画室的铺面。 做画室的铺面不需要很大,且也不像褚家东院和西院一般,需要那些带有后院的铺面,自然便相对好找一些,没出几日,在看过了三处铺子后,褚礼终于寻到了一处自己很满意的铺面。 这铺面原本就是一件书肆,修缮装饰也很符合褚礼开画室的需求,这样也省着再花大价钱修缮了,离褚家东院只隔了一条街,走着走倒是比去邓家的客栈还要近一些。 褚礼本是打算和兄嫂借一点银钱,再加上这些年的压岁钱和零用钱,将这铺子租下来,待他日后有了收入再还回去,可谁知褚义却在确定了他的想法后,直接和那伢行的人敲定了跟东家交钱买铺子的日子。 褚礼闻言忙拉住自家兄长的衣袖阻拦道:「阿兄,怎么是买?阿兄借我些银钱,我租下来就成了。」 「租什么,还借银钱?我跟你阿嫂早就商量好了,这铺子买下来你自己以后用着也顺心,不然哪日东家有急用或是想涨租,都是麻烦事儿。 再说我是你阿兄,给你置办产业不是应当的,你阿嫂早就把你跟秀秀的聘礼和嫁妆都盘算好了,给你便收着。」 褚礼摇头继续劝道:「堂姊是姑娘家,家里自是要给准备嫁妆的,我是个儿郎,哪能一直靠着兄嫂过活。」 褚义闻言拍了下自家弟弟的头,反问道:「怎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和我跟你阿嫂算得这么清楚,你小子还想跟你阿兄我分家不成?」 「阿兄我哪是这个意思!」 弟弟是什么意思,褚义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定是觉得家里的产业都是兄嫂挣回来的,自己不能一直占兄嫂的便宜,不过他和沈鹿竹却并不认同,他们是一母同胞,爹娘不在了,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没得说当初吃苦的时候,说是一家人,如今日子好过了,却又见外起来了。 不过褚义可不想站在外面,和褚礼长篇大论地劝说,一家人彼此知晓心意就好,于是便道:「你阿嫂早就说过,这家里的东西都有你一份,没啥不好意思的,这事儿你要是坚持,那便回去自己跟你阿嫂说,不过她要是知道定要伤心了,以为你这弟弟和她不亲近,见外。」 褚礼说不过自家兄长,也不能真的不顾沈鹿竹的心情,非要分个清楚,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褚礼这般,褚义便转身招呼那个伢行的伙计,将方才说的事儿定了下来。 打算个褚礼开画室的铺面,最终还是谈好价钱买了下来,虽说这铺子不需要太大的修缮,可墙面还是要重新粉刷一番,隔断、展柜、柜台这些也还是要重新定做的。 冬日里气候冷得很,并不适合修缮铺面,好在褚礼这画室只是重新粉刷墙面,做些木制家具,倒也不必非要等到来年开春,稍一联络便找到了个愿意接手的施工队。 褚礼这边的画室正修缮着,那边行安县却迎来了百年不遇的大雪,鹅毛大的雪花断断续续下了近两旬,直到日子近了十一月中旬,这天才逐渐转了晴。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下得太大,便成了灾,尤其是对于那些日子本就过得清 贫的,别说是来年的收成能不能好了,便是眼前这个冬天,便有不少人家要过不去了。 连日的大雪直接封了山,县城里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家,还能囤些煤炭在家,可那些住在村里,往常都靠着去山上砍柴取暖的人家却遭了殃,天气骤冷又没法进山,身子骨稍弱些的,冻伤冻死的也不在少数。 还有些屋子本就年久失修,或是人犯了懒的,想着等到雪停了再清理屋顶积雪的,睡梦中屋子便撑不住重量,直接垮了下来,一家人都被压在了房梁下的。 有房屋有宅院的人家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乞儿了。 如此大的雪灾,朝廷自然是要出动人马赈灾的,可是县衙人手有限,还要忙着先疏通境内通往各处的官道,这场雪灾席卷了整个大乾北方,宁川府也派不出多余的人手增员,京城再往南的府郡倒是没有受灾,可远水又实在是解不了近渴。 一场大雪将临近年关的气氛,清扫得荡然无存,到处都是人们愁苦的脸色和长吁短叹,褚家虽全家都在县城,情况要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可却仍然忧心还在村里住着的亲朋们。 褚三叔望着院外的场景,叹道:「也不知道村里现在是啥情况,这么大的雪,山肯定是已经进不去了,不知道柴火和粮食都够不够?」 小两口为这事儿,最近也一直在想办法,奈何县城通往各处的官道、村路都被大雪封住了,如今别说是柴火粮食这些,便是消息都传递不出来。 「要不等下我去县衙瞧瞧,表妹说妹夫去赈灾了,已经好几日没有归家了,我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顺便也打探下消息。」 见褚义这般说,褚三叔思索了片刻便道:「也好,总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法子。」 沈鹿竹叫褚义等自己一下,转身便回屋拿了两身厚袄子出来:「我随相公一起去,顺道再去表妹那看看,妹夫若是最近都不能归家,要不就把人接到家里来,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第三百一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和沈鹿竹坐着马车出去了一个时辰,便将蒋娟和丫丫几个带了回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长水镇那边的消息。 安顿好了蒋娟母子几个,褚义来不及进屋,便和褚三叔道:“三叔,我在衙门门前瞧见了妹夫,他刚从外面回来,县城到镇上的官道,约莫着今儿个半夜便能打通了,他们估计镇上的驻兵也正在抓紧疏通道路,所以说不准明儿个就能直接通到村子里去。” 褚三叔闻言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些,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路一通,就好办多了,缺啥少啥咱们也能往村里送一些。” “我跟妹夫也是这个意思,他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些东西去,若是镇上和村里的路已经通了,就能直接给姨夫姨母送过去,我想着咱们也备一些,我跟着一起回去,也好第一时间把东西送到。” 褚三叔闻言有些担心道:“阿义你自己能行吗?这路上会不会有危险。” 褚义摆摆手,请自家三叔放心:“没事儿的三叔,我跟着官府的队伍一起,不会有啥危险的,外婆姨母他们,还有阿竹的舅舅,都还在村里,不去一趟瞧瞧情况,实在是放心不下。” “那要不叫上阿平,元霜她姨母胖婶儿不是也在村里,他们该也有想往回送的东西,你们俩个一起,家里也放心些。” 褚义这才点点头道:“成呢,等下我就去堂爷爷家问问。” 正说着,沈鹿竹已经张罗着伙计们,从自家仓房里搬了不少煤炭、粮食出来,随后将手里的荷包交到褚义手里道:“等下咱们再去买些棉花和布料,或者直接买成衣袄子也成,要是瞧见买柴火或者煤炭的也再买些,再加上家里的这些,应该足够了。” “阿竹放心吧,等下你就别跟着了,我去叫阿平,买好了就直接出发。” 衙门那边,丁安等人歇息片刻便是要再出发的,确实没法等褚义太长时间,沈鹿竹自是知晓,于是叮嘱道:“好,那你路上多加小心,家里有我呢,你放心。” 褚义和褚平带着满满两马车的物资,就这么跟在丁安众人身后出发了,和丁安料想的不错,在众人的合力下,第二日清晨便将通往长水镇的官道清理了出来。 只是镇上的驻兵不多,即使联合了镇上愿意一同出力的人家,通往个村的道路,也还没彻底清理出来,好在各村也都在组织人手清路,两日后,褚义和褚平两个便赶着马车进到了靠山村里。 褚家的亲朋们,家里倒是都没什么大事儿,家里日子都还不错,年年都会囤些柴火和米粮在自家的仓房,今年这大雪除了被困在了家里几日,倒也没什么损失。 崔外婆瞧见褚义拉进院子的东西,还有些不忍和抱怨道:“你这孩子可真是的,家里有你几个舅舅舅母在,能出啥事儿,还值得你大老远的跑回来一趟,这村里的路才通,你这一路该不是扒着雪堆过来的?” “没有外婆,我跟堂爷爷家的堂弟,跟在衙门来清路的队伍后面一起过来的,不来瞧一眼,我跟阿竹都不放心。” 一众的亲朋家里都没啥事儿,自然便不会要褚义和褚平带回来的东西,兄弟俩又不好再带回到县城,一路瞧见村里不少正在受灾的村民乡亲,不少房子塌了,无家可归的只能暂时寄宿在邻居或亲戚家里,吃穿用度都有些匮乏,索性便把这些东西分了出去。 三日后,褚义兄弟俩便回了县城,马车还不等驶到长青街褚家东院前,就见纸钱铺子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瞧衣着打扮并不像是来买纸钱的,况且自家纸钱铺子就是赶上四节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么多人排队的情况。 褚义忙扬鞭催促着马儿快走,离得近了才瞧清楚,自家院门前支着两口大锅和一个大桌案,而沈鹿竹和褚礼,还有沈家的几位兄长,正在门前给排队的人分发吃食。 褚义将马车停在自家铺子门前,快步上前凑在自家娘子身边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在门前施起粥了?” 沈鹿竹见是褚义回来了,忙将手里的大勺子递到身旁的二兄沈松节手里,呵气暖了暖有些冻僵了的手,这才拉着褚义进了自家院子。 瞧见外面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回村里可还顺利?外婆、姨母还有舅舅们可都还好?” 褚义点点头,拉过妻子有些发红的手,暖在手心继续道:“外婆他们都好着,就是有处仓房的一角被雪压塌了,大舅家我也去瞧过了,也没什么事儿,带去的那些东西,我跟阿平便做主分发给子村子里遭了灾的那些人家。 家里这到底是咋回事,怎么好端端地施上粥了?还排着这么长的队。” “那些东西原本就是想着帮衬下村里的亲戚们的,给了有需要的人就成,之前都是一个村里的,相互帮个忙也是应当的。” 沈鹿竹说到这顿了下,又将人往院子里拽了拽,随后才继续道:“本来也没想着要施粥赈灾什么的,你们出发后的第二日,县城通往各处的官道就差不多都打通了,不少遭了灾的人家都进了城,到衙门前嚷嚷着叫县令大人给做主,负责他们的宅院还有生计问题,还有不少家里死了人的,想叫衙门赔些银两。” 褚义闻言皱了下眉头道:“我回村路上听妹夫说,这种天灾朝廷一般都会拨些银两下来,帮助各地方衙门赈灾,不过咱们这雪灾不同于发洪水和垮山,给的要少些,除了用于修缮官道这些基础设施的,剩下的也就只能给那些家里死了人的,按人头分上几两银子。 要是死的人太多,或者银钱太少,搞不好就只能按家分些,况且这朝廷拨的银钱,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到咱们县里,这些人怕是短时间内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了。 咱们镇上的几个村子里也有不少家里房倒屋塌的,死人的也不少,我看大多数都在村里人的帮衬下,收拾自家宅院和家当,或是料理后事儿呢,怎么这些人就直接跑来县城了。” “听周围邻居们说,好像都是集中在附近几个村子的,有些确实家里损失惨重还死了人,可有些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兴许是受人挑唆了也说不定,大家伙儿也都是猜的,做不得准。” 褚义还是有些不解,又问道:“那跟咱家施粥有啥关系?” 沈鹿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说了朝廷赈灾的银钱还没有到,县衙又忙着疏通官道,查实各地方受灾的实情,眼下自是没法满足大家的要求,县令大人当时说会开仓施粥,还可以安排那些流离失所的,到县城里的几处寺庙,和县衙后院落脚。 有些人不同意,非要衙门拿出银钱来给他们,县令大人就说了,就算朝廷要发抚恤金,也得等到县衙摸清楚各地各户受灾的实情,才能按照实际情况分发,眼下是不行的,叫大家耐心些等一下等,他会给大家一个意的答复。 可还是有人不愿,非说什么现在要是不给,之后定是一个铜板都见不到,等大家伙儿都把自家收拾好了,万一衙门到时候不认账了,他们没处说理去,反正就是不依。” “那然后呢?” 沈鹿竹摊了摊手道:“虽说那天闹得挺凶,可刚遭过灾,或者是法不责众,反正就只是不断安抚着,当天下午县衙门前就支起了锅灶,开始施粥了。 来县城避难的人不少,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些,再加上之前县城四处那些无家可归的,只衙门一处施粥便有些捉襟见肘,就有些人趁乱开始在有些商铺和有钱人家的院前闹事儿,说什么为富不仁一类的话。” 褚义闻言忙打断妻子的话,追问道:“可是来家里闹了?” 沈鹿竹安抚地拍了拍褚义的手,摇摇头道:“我一听说有人开始闹事儿了,便把家里的铺子都关门了,大门紧闭的,又是做的这丧葬买卖,那两天倒是没人上门闹事儿,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怕的。 想着要是这事儿一直解决不了,说不定哪日就闹到咱们家了,眼下县衙里的官差大都不在县城里,若是真闹起来,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总归是不好。 后来听说好些个人家都开始施粥了,想着若是能帮衬着些也好,就找了兄长们,在院门前支了那两口锅灶。” 褚义将妻子轻揽进怀里,轻声道:“辛苦我家阿竹了,我该早些回来的。” 沈鹿竹退出褚义的怀抱,笑着转了一圈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家里也什么事儿都没有。” 褚家在院门前施了几天的粥,之后排队领粥的人便逐渐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些从附近村子里涌来的人群,见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便折返了回去。 县城里需要救济的人变少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家都出来施粥,只衙门前的便足以应付了,小两口也就跟着其他家一起,撤了自家门前的锅灶。 本以为事情在逐渐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这事儿没过去几日,好不容易轮休了一天,到褚家来接妻儿的丁安,便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第三百二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丁安是头一日夜里,才从外面赶回到县城的,又到衙门里汇报了工作,时间已经是午夜了,想到第二日能轮休一天,便没有急着去褚家来看望妻儿。 连着近一旬的奔波疲惫,让丁安一闭眼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才缓缓醒了过来,梳洗一番后便直奔了褚家,午饭自然是在褚家用的,饭桌上褚三叔便问起了雪灾的情况。 这事儿并不涉及什么衙门里的机密,丁安自然是知无不言:「各地的官道、大路,如今都已经疏通,各镇各村的实际受灾情况,衙门现在也基本掌握了,宅院房屋这些修缮倒是还好说,就是这次伤亡的人数实在是不少,冻伤、砸伤的很多,各处的郎中根本忙不过来。」 褚三叔闻言叹了口气:「今年这个春节,怕是不少人家都难过了,房屋塌了借银子也能重建,人伤了也没啥,总能养好的,就是那些家里死了人的,怕是一时半会儿都走不出来。」 「褚三叔说得没错,这个年怕是要不好过,县衙里如今也是愁得很,朝廷的赈灾金还没到,修路修房到处都需要银钱,眼下犯愁郎中和药材不说,还要犯愁棺材和安葬的事儿。」 沈鹿竹闻言有些不解:「缺医少药倒是好理解,只是为何连这棺材和下葬的事儿,也要县衙来愁?」 褚义琢磨了下问道:「可是那些居无定所的乞儿?」 丁安点了点头道:「连日的大雪,各地的流浪汉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还有不好日子有些清贫的人家,宅院房屋要修缮,人死了要安葬,哪头都需要银钱,若是再有那么一两个伤了残了的,那便更是难过,总要先紧着活人的,不少尸首都还在雪地里摆着呢。 如今天冷,放着倒是没啥,就怕是过完年,天气暖和了,这么些尸首没处理,只怕是要招来疫病。」 丁安最近都在各处探查灾情,这场面见得实在是太多了,都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这次雪灾偏偏就有不少伤了残了,或是直接死了人的人家本就不富裕,如今屋子塌了人又没了,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其实这事儿也好理解,那些有些家底的,宅院房屋本就建得结实,又经常修缮维护,下了大雪只要及时清理,总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可那些穷苦人家却不同,东拼西凑能盖上几处土坯房就已经是不错了,整日都忙于生计,就连农闲了的时候,都要去镇上或是村外的庄子上寻个短工做,又哪来的功夫修缮房屋,这一场大雪,最先承受不住的,便是这些土坯或是茅草房。. 家里日子难捱,有些人伤了残了的,便只能借助在邻居或是亲戚家里,先紧着银钱给人医治,可那些家里死了人的,就只能先考虑活人,有些村子里,至今还有不少尸体,眼下依然在雪地里放着。 这情况被出去查看灾情的官差们一一汇总到了辛县令手里,作为一县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犯愁的。 沈鹿竹听了丁安说的这些,突然计上心头,不过却并没有当场说什么,打算等和褚义商量一下再说也不迟。 午饭后,送走了丁安一家,褚义和沈鹿竹便带着正正回房歇晌,等到正正睡熟,沈鹿竹总算按捺不住,和褚义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褚义,我想到个法子,说不定能帮咱们家,小小地反击褚仁一下。」 褚义闻言侧过身,面向自家妻子,轻声问道:「什么法子?」 「妹夫不是说,县令大人正为安葬那些流浪汉,还有没钱安葬自家亲人的人家发愁嘛。我想着咱们可不可以捐一些棺材给衙门?」 褚义有些不解,这事儿和反击褚仁有何关系:「捐给衙门?」 沈鹿竹点了点头继续道:「嗯,捐给衙门,或者说就是捐给县令大人的,咱们也不求别的,只求大人到时给个公开的表扬就成。」 「阿竹是想说,县令大人要是能公开对咱们家表示好感,那之前褚仁费的那些心思就都不攻自破了,是不是?」 第三百二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记被送了县令大人亲手题字的匾额,这事儿还不出一炷香的功法,便传遍了行安县整个城区。 寻常的人家聊起这事儿,都是聊一聊当时的排场,和褚家的善举,也有的进而聊到了这次的雪灾上。 可那些之前站队褚仁的商贩们,心中却惶恐了起来,纷纷叫上自己交好的其他铺子的老板,凑在一处商议对策。 「你们说,咱这次是不是站错队了啊,瞧这样子,这褚记背后可是有县令撑腰呢!」 说这话的便是之前断了褚家颜料供应的那家大铺子的黄老板,那时褚仁私下里找到自己,提了几次两家人的恩怨,话里话外地劝说自己,和这种行为不端,人品不好的人要谨慎合作,以免到时候丢了西瓜捡芝麻云云。 都是人精,这黄老板自然是心领神会,后又在褚仁那确定能得到些好处后,这才放弃了褚记纸扎作坊这个大客户,找了个借口便断了那边的供货。 不仅如此,黄老板本着自己挣不到旁人也别挣的想法,美其名曰给其他几家颜料铺子一个,向褚仁示好递投名状的机会,直接又斩断了好几家铺子和褚记合作的可能。 一旁一位身形有些壮硕的胖老板皱着眉,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此事,摇着头喃喃道:「不能吧,我听人说是因为褚记捐了一百来口棺材,县令大人才给送的这匾额,褚记要是真有县令大人在背后给撑腰,哪还能叫新上任的褚市啬夫欺负成这样?不能,不能。」 另一位赵老板却不这么认为:「要我瞧着可不是,我听说褚记好像和县衙里的丁捕头关系亲近得很,说不定就是走了他的门路,搭上县令大人的,不然你们想想,县城里施粥做好事儿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啥时候见县令大人亲笔写过匾额了? 还是叫曹县尉亲自带着官差,一路敲敲打打送到府上的,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要说私下里没有接触过,我可是不信,你要说没关系,那你现在也捐一百口棺材出来,看看县令大人会不会给你也送个‘积德行善的匾额?」 胖老板似是被这一大段话说服了,支支吾吾半天,苦着脸看向一旁的黄老板问道:「这咋整啊,那咱这不是把褚记得罪的死死的了?」 黄老板眼下也是十分后悔的,早知道当初那个褚市啬夫来游说自己的时候,就该装作听不懂才对:「咋整,我上哪知道咋整去,你们之前也没和褚记合作过,该上火的是我,好端端地丢了个老主顾不说,还得罪了个背后有靠山的。」 赵老板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道:「你还憋屈上了,这事儿如今闹成这样赖谁啊,还不是都怪你!你自己的罪人就算了,还非得拉上我们两个,我们还没找你说理呢,你还抱怨上了。」 黄老板当初心思确实不正,可那是说什么都不能在众人面前承认的,嘴硬着道:「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嘛,想当初一听说能跟褚市啬夫搭上关系,你们可是都高兴得不行呢!」 「放屁,我们还不是被你给忽悠了!」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胖老板忙起身劝阻:「算了算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办才对。」 黄老板沉默了片刻,便推说自己头疼,送了另外两人出去,可转身自己就赶忙换了身衣裳,喊来家里的小厮备上马车,自家要去褚记的纸扎作坊一趟。 这边黄老板等人试图补救,那边也有心情豁然开朗,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完全听了旁人挑唆的,譬如说那个一直在悄悄给褚记的寿衣铺子悄悄送货的布庄老板。 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可要说最窝火懊恼的,还是要当属褚仁和王氏,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把褚义两口子的买卖,给搅合地出了状况,心道这下只等着这般拖下去,早晚有黄铺子的那天,谁想到还没高兴上几日呢,他们居然就搭上县令大人了。 「阿仁,他们都说这是县令大人在给那两缺德的撑腰,咱们,咱们不能得罪了县令大人吧,他俩要是在县令大人面前告状可咋办啊?」 王氏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一张本就中风后有些口歪眼斜的脸上,表情更是狰狞,足见是真的有些怕了。 褚仁此时也是眉头紧锁,褚家被县令送匾额一事儿,他这个在衙门当值的,居然还是从旁人嘴里知晓的,想想便觉得窝火,不过他倒是并未把坊间的传闻放在心上。 瞧见王氏的样子,便劝了两句道:「阿娘你少听外面那些人胡说,那两口子要真是背后有县令大人撑腰,还会等到这时候才发难?早就在一开始就能直接按死咱们家了,何苦委曲求全等到现在。 不过这匾额送得实在是不好,只怕这县城里的商户,眼下也都和阿娘你是一个想法,觉得那两人背后有县令,怕是不会再站在咱们这边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仁料想得没错,县城的风向,因为辛县令送匾额一事儿,如今已经完全变了,原本那些或是观望,或是隐晦站队的商户们,直接倒戈到了褚义和沈鹿竹那边。 哪怕是那些有求于自己的,如今也只敢暗戳戳地讨好,可转头到了褚义那边,却也是同样一副面孔,一群废物东西。 不过暂时的失势,却反而激起了褚仁的斗志,他不认为褚义身后真的有辛县令撑腰,一切不过是巧合和虚张声势罢了。 褚义原本是不想自己动手的,那样太过明显,于他今后的仕途不利,所以才算计着借这些县城的商户之手,慢慢除掉那对招人厌的夫妻俩的,如今看来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实在是不堪重用,倒是逼得总控非亲自动手不可了。 大乾朝廷拨的赈灾银,到底还是在春节前被送到了行安县衙,赈灾银送到的第二日,县衙门前和各镇各村便张贴了告示,向全县人说明了此次雪灾的情况。 大意说明了,此次全县受灾的具体情况,各处抢修维护花费多少,收到善心人士捐赠财物共计多少,收到朝廷拨发赈灾银多少,各项款项相加减后,所剩银钱将全部分发给家中受灾的百姓,按照每户房屋受损情况,和人员伤亡情况分发,并保证银钱会在大年三十前,送到各家各户。 这张告示一经张贴,也总算是给这个有些略显惨淡的新年,增添了些喜气。 褚礼的画室,原本是打算在年前开业的,可是年前遭了这样的灾,总觉得这时开业,喜气好似也淡上一些,索性便将开业的日子挪到了年后,好在褚家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既然画室的事情暂时搁置了,那么褚礼的婚事就被褚三叔重新提了起来:“阿礼啊,既然这画室也修缮完了,又不打算立刻开业,那明儿个便叫你阿嫂去找下谭媒婆,你也说说想找个啥样的姑娘家,让她给你寻个称心的,也好早些把这婚事给定下来。” 正在吃饭的褚礼闻言一噎,“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饭菜道:“三叔,咱之前不是说好了,等画室顺利开起来之后再说这事儿。” “之前不是想着你那画室,能在年前就开张的嘛,如今既然往后推迟了,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年前还能相看一二呢。” “三叔,今儿都是腊月二十六了,明儿个就是小年,眼看着离三十儿也没几日了,家里定是忙得很,要不咱还是等过完年,画室开张之后再说吧,” 褚三叔却不赞成地道:“咱们只是去一趟谭媒婆家,和她说说这事儿就成,之后寻人的事儿都是谭媒婆来操持,耽搁不了家里的事儿。” 褚礼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兄长:“阿兄……” 谁知褚义却仿佛没瞧见一般道:“三叔说得没错,这事儿你是该上心些了。” 褚礼倒不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单身,只是每次一提起这事儿,就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小,别扭得紧。 见褚礼迟迟不肯应声,沈鹿竹眉目一转,故作认真地逗他道:“阿礼这般不愿,可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家,才不想再叫媒婆帮忙相看的?若是这般,便说与我们知道,到时直接请媒婆子上门提亲就是了。” 褚礼闻言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阿嫂我才归家多久,上哪里去遇到个心仪姑娘去。” 谁知沈鹿竹却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道:“这么说,那看来是在外面跟着梁先生学画时遇到的?” 褚义见状还附和道:“阿竹说得没错,不过若是这般,那这媒人可是不好寻,毕竟不在咱们县里。” 褚礼被自家兄嫂逗得没法儿,最后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第二日是小年,这日家家户户都忙得很,沈家自是也不例外,沈鹿竹便和褚三叔商量着,等过了这日,再去找那谭媒婆。 传说小年这日灶王爷会暂离人间,返回天界并向玉皇大帝汇报人间各家一年之善恶奖罚,待大年三十这日再重返人间。 按照大乾的习俗,这日家家户户男人们,要在灶王像前供奉灶糖、清水、料豆和秣草日子富裕些的人家,也有用煮熟的猪头和鸡鱼供奉的,然后将旧画像焚掉送灶,等到除夕那日,再将买来的新画像,重新供奉,是为迎灶。 县城里的小年要比村里更热闹些,沿街随处可见卖灶糖的商贩,或挑着扁担,或在街边摆上个小摊子,不少小孩子手里攥着从家里要来的几个铜板,便跑出来围着摊位,挑选自己心仪的那块灶糖。 半下午的时候,还会有扮灶公、灶婆,手拿锣鼓的队伍,跳着灶舞沿街庆祝,祈求灶神保佑,为来年赐福。 吃过了晚饭,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褚家和今儿晚县城里很多人家一样,都穿戴整齐出了自家院子。 年末发生的那场雪灾,带走了不少人的性命,县衙特意在小年这晚,举行了驱傩仪式,寓意驱除来年的疫鬼,保佑全县无灾无难。 褚家众人,哪怕是褚三叔这般年纪,也还是头一次见证这般热闹的场面,扮成疫鬼的和扮成捉鬼使者的,都是浓妆艳抹,手拿仪式特制的道具,沿街随着鼓点表演驱鬼仪式,时不时上演地高难度动作,引来街道两旁围观人群一阵阵叫好。 驱傩吹笛又击鼓,瘦鬼涂面赤双足。 桃弧射矢茅鞭打,鼠窜引得众欢呼。 这一番操作下来,仿佛真的将人们心中的阴霾驱散了不少,这新年也总算有了些新年的样子。 小年一过,沈鹿竹便立马去了趟谭婆子家。 临近过年,最近各家出了忙着准备过年,家中若是有适婚的小辈,也多会赶在这时候找媒婆相看,谭媒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且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了沈鹿竹。 谭媒婆忙中偷闲,趁着沈鹿竹落座这会儿功夫,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润喉:“褚老板娘今儿来家里,可是给府上的二公子说和亲事?” 作为这长青街上最有名的媒婆子,哪家哪户有适婚的青年男女,又大概是个什么情况,谭媒婆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沈鹿竹闻言也不惊讶,他家如今适龄又未婚的也就只有褚礼了,况且他又前几个月才归家,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谭媒婆知晓也是应当的。 于是笑意盈盈地夸道:“谭媒婆果然好本事,我今儿来正是为了我那小叔子,他如今也有十八了,是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定下了。” “褚老板娘来的正是时候,最近来找我做媒的人家属实是不少呢,我啊定给您家二公子寻个好的。” 沈鹿竹将随身带来的红封递到了谭媒婆的手中,笑着道谢:“那就多谢谭媒婆了,到时相看之事儿,还得劳烦多上心才是。” 这红封刚一入手,谭媒婆就觉得压手得紧,估摸着要比正常的多上不少,怕是要有旁人的二倍了,略带疑惑地问道:“褚老板娘家里,可是有啥特殊的要求?” 沈鹿竹知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其实除了我家小叔子,还有一人的婚事想要麻烦谭媒婆帮着操持一二。” 谭媒婆有些懵,不知沈鹿竹说的是谁,忙追问道:“不知是府上的哪位?” “也不是旁人,是我相公的大徒弟叫薛长山,这孩子和我家小叔子同年,眼下也该是成家的年纪了,这孩子身世可怜,如今只有个一奶同胞的弟弟在身边,我们这做人师父师娘的,自然要帮着参谋一二。” 谭媒婆闻言自是一番夸赞和保证:“褚老板和老板娘还真是一等一的心善,难怪能得了县令大人的嘉奖呢,您放心这事儿也包在老婆子我的身上了。” 褚秀秀、沈泽漆的婚事都是这谭媒婆帮着张罗的,沈鹿竹自是信得过,不过想了想却还是嘱咐道:“谭媒婆,我家这徒弟和自家小辈没什么区别,日后无论是想在家中做事儿,还是想出去自立门户,我和相公都是支持的,聘礼住处这些,也都由家中准备,定不会亏待了女方的。” 闻弦音而知雅意,谭媒婆做的就是这与人打交道的活计,自是听懂了沈鹿竹的话外之意,忙应承道:“老板娘放心,我定会寻个好的来配。” “有劳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这是褚礼在长青街过的第一个春节,连着两年春节都在漂泊在外,这使得他如今瞧什么都新奇得很,整日不是帮着沈鹿竹布置内院,就是陪着褚三叔到集市去采买闲逛。 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虽说日子过得清贫些,可盼望过年的心情却是和如今一样。 自打沈家和堂爷爷一家也搬来了县城,褚家的新年便越发热闹有趣了,过年期间铺子大多都会关掉,三家人在这县城里又没什么亲朋好友登门拜访的。 索性忙里偷闲,几家人整日凑在褚家东院,或是围在一处吃火锅炙肉,或是分成几伙玩牌、闲聊。 今年又家中又添了两个小奶娃,就连正正和褚平家的欢欢、喜喜,也摇身一变成了小兄长和小阿姊,说到褚平家的这一对龙凤胎,简直就是混世小魔王和小哭包转世。 欢欢是兄长,长得胖乎乎、圆滚滚的,活泼好动得很,整日都闲不住,不是跑去东家招猫,就是溜去了西家逗狗,没有一刻得闲,自打和爹娘在县城里看过出戏,就整日梦想着要当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喜喜是妹妹,兴许是因为是个女娃娃的关系,打小就和兄长欢欢不同,长得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简直被褚平宠得没了边,娇气得很,动不动就要哭给你看。 和褚平家的这一对龙凤胎相比,正正便好似有些特立独行了,虽只比欢欢喜喜大了不到一岁,可如今除了偶尔私下里还会跟爹娘撒下娇外,其余时候简直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过完年正正又长了一岁,褚义和沈鹿竹便打算,年后就把他送去私塾念书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件大事儿要办,那便是褚礼的画室。 从年前拖到了年后,褚礼的画室,总算要在正月十六这日开业了,这画室除了打算日后招收几个学生外,也打算做些帮人作画的生意,此外还做些画册、颜料和纸张的买卖。 褚礼选了几幅自己的画,装裱后挂在了画室了,既是展示也是装饰,开业的仪式按照褚礼的意思,并没有弄得太隆重,只是放了些爆竹,又请了来参加的亲朋吃了顿酒席,舞狮和锣鼓队之类的都没有。 画室开张后,褚礼便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里,坐在铺子中,或是临摹些名家大师的名画,或是画一画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反正没有生意的时候,就一心一意地画画,无论画什么,只要能画便是好的,是开心的。 正月末,行安县忽地传出了一条重磅消息,晋北王即将落藩宁川府,命各级衙门做好准备,于宁川府修建王府,在行安县北的一处山上选址修建别院。 这位晋北王,据说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今年才方成年,按照大乾皇室的规矩,成年皇子除太子外,均需赐封落藩。这位七皇子自是也不能例外,这不还不曾过完正月,修建王府和别院的消息,就一路从京城传到了行安县。 自己一直住着的地方,要有位王爷常住了,这对宁川府的百姓或许是件好事儿,可对官员们来说确实未必,尤其是行安县的辛县令,如今正愁得很。 倒不是辛县令畏惧权贵,或是在任期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而实在是这别院的选址,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第三百二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谭媒婆来说和的若是别家,褚家兴许还不会这么慎之又慎,先不论两家的门第之差,单就白家老爷的经历就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 褚家人对白家的事儿知之甚少,光靠谭媒婆的三言两语,实在是摸不清这白家老爷是个什么脾气秉性,万一是个和褚仁相似的,便是再高的门第,再好的姑娘家,那这亲事也是万万不能去说和的。 送走谭媒婆后,褚义小两口和褚三叔稍作商量后,褚义和沈鹿竹便出了门,在街上买了些伴手礼,便直奔了同一条街上的邓家。 小两口借着来看望褚秀秀和小外甥的由头进了邓家后院,沈鹿竹在屋子里陪着褚秀秀闲聊,褚义则去找了邓南治。 沈鹿竹逗弄着此刻躺在炕上的小奶娃:“这孩子比我上次来的时候,瞧着又胖了些,高了些,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 褚秀秀此刻也满眼慈爱地看着自家儿子:“确实胖了些,如今抱着都觉得有些吃力了,就是眼下天气还太冷了些,等过阵子暖和了,便能抱着他去铺子里了,我最近在屋子里实在是有些待不住了。” 沈鹿竹笑着瞋了褚秀秀一眼:“急什么,邓家待你好,相公、公婆都知道心疼人,不叫你出屋子劳累还不好?” “相公和公婆还有嫂子们,确实对我很好,可我这不是想堂嫂和阿爹嘛,想着等这孩子大一些,天气也暖和了,便能带去铺子里,日日得见了。” 沈鹿竹拍了拍她的手道:“急什么,这小奶娃就是这时才软糯可爱呢,日子过得慢些才好,等长大了你就知道气人的地方了。” 褚秀秀闻言笑了:“我怎么听堂嫂这意思,可是正正淘气了?” 想起正正沈鹿竹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他倒是不淘气,在我跟你堂兄面前也软软的,就是前阵子私塾的先生来家里告了状,说他拿了木匠工具去学堂里做手工,先生一问他,他还说什么,自己学会了待着也是待着,叫你堂兄好是一顿教训。” 褚秀秀闻言,想起正正那副小大人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缓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句完整话:“咱们正正打小就聪慧,也从不说谎的,他说学会了,那应该就是真学会了,人家孩子无聊了,总要找些事儿做的,堂嫂就别气了。” “你这做姑姑的,还有阿礼那做叔叔的,倒是真能替他开脱,连说的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褚秀秀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正还小嘛,那后来呢,可是知道错了?” “一开始还很努力地想和我跟你堂兄证明,他是真的学会了,后来和他讲了好久,总是也是懂得了点,要谦卑,要尊师重道,不能影响学堂纪律的道理。” 褚秀秀想了想那画面,还是觉得可爱又好笑得紧,随后便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奶娃,要是这孩子以后也能和正正一般聪慧可爱就好了。 褚义从邓南治那里,总算是打探到了白家的消息,归家后便和褚三叔和沈鹿竹学了学。 “亲家大兄和我说,他确实在那白家老爷子的私塾里读过几年的书,私塾里招收的学生不多,且必须是秀才,又要通过了他老爷子的考核的,才能进去跟着他读书。 那老爷子学问做得好,人也不错,当年也当了几年的官,只是性子太过刚直,受不了官场上的不正之风、尔虞我诈,三年任期一满,就辞官回家了,他还曾和私塾里的学子们说过,读书是为了开智、明理、知荣耻,然后才能为自己的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若是没了前三者,那还不如这辈子别读书科举,平白给朝廷和百姓添堵,也给圣人脸上抹黑。” 褚三叔闻言点了点头:“这白家老爷子倒是个叫人敬佩的。” 大乾学子从幼童启蒙开始,寒窗苦读十数载,为不就是舍了这民身,披上官服,博得个改换门庭的出头之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大乾所有学子的梦想,可即便是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白家老爷子仍然还是壮士断腕,说舍弃就舍弃了,实在是叫人佩服。 白家老爷子既然为人端正,想来家眷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沈鹿竹忙追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那白家的姑娘是个什么脾气,亲家大兄可是知晓?” 褚义闻言朝妻子摇了摇头道:“白家小姐亲家大兄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只听白家老爷子闲聊时提过几次,据说在字画上应该是有些造诣的,算是个才女。” “那等下阿礼回来,问问他的想法?” 褚三叔点点头:“我听着不错,阿礼若是也觉得可以,那明儿就请谭媒婆,替咱们家去说和一二吧。” “听三叔的。” 沈鹿竹第二日一早便登了门,谭媒婆见状自是连忙将人带进堂屋:“褚老板娘家里可是商量好了?” “是商量好了,白家的门第是高些,可也不能一棍子把自家打死了不是,我家阿礼也是很出色的儿郎,还要烦请谭媒婆帮着到白家说和一番,成与不成的,尽心便好。” 沈鹿竹这话一出,谭媒婆便明白了褚家的意思,白家是好的,自家的儿郎也不差,他们褚家看好这门婚事,可却也不会过分强求。 他们这做媒婆的,最是喜欢这样的主顾了,谭媒婆连连应下:“成呢,褚老板娘放心就是,我一定尽到最大的努力。” 谭媒婆当天便跑了趟白家,白家人一见这媒婆子上门,自是欢迎的,虽说他家已经不知道推脱过几门亲事儿了,可对媒婆子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毕竟还要替闺女儿寻个好夫婿呢不是。 毕竟这谭媒婆前几日刚上门过,白夫人便以为这次还是为了上一次说和的徐家儿郎,可已经明确回绝过了,这种事儿他们女方家里也不好主动开口,便只能请了谭媒婆坐下,又嘱咐下人奉了茶,当作是客人寒暄着。 谭媒婆倒是没见白夫人等太久,稍作停顿便说起了正事儿:“白夫人,我今儿个上门,是为了家里小姐的婚事而儿来的,这男方是咱们县城里做买卖的,褚记送葬的褚家,不知道您家里可知晓?” 陪在白夫人身边的小儿媳闻言问道:“褚记……可是年前被送了匾额的那个褚家?” 谭媒婆笑眯眯地应道:“半点不假,就是那个县令大人亲笔题了‘积德行善’的那个褚家,褚家的二爷今年十八,长得一表人才不说,接人待物都很有礼,还是京城有名的大画师梁怀仁的徒弟呢,如今在咱们县城里开了自己的画室,是个有出息的儿郎。 褚家的人口也简单,不像有些地主富商家,好几房的人口不说,还弄来那些个妾室闹人心,他们家上面长辈如今只有一个亲三叔,爹娘走的早,就留了兄弟两个,老大便是褚老板,和他娘子都是能干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对了还有个堂姊,就是那三叔家的,如今也已经出嫁了。 褚家一家子都是和善人,很是中意咱们家小姐,这才叫老婆子来帮着问问您家里的意思。” 这褚家,就算白家以前不知晓,在发生过年前送匾额的事儿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白夫人记得清楚,当时自家老爷还说,这褚家倒是做了件好事儿,不管那些跟风的富商是何心思,至少百姓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不过到底是闺女儿的婚姻大事儿,白夫人自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便道:“那便先谢谢谭媒婆了,劳烦你再和我说说这褚家二爷的事儿,等老爷回来了,我也好和他商量一番。” 对此谭媒婆自然是乐得知无不言,将褚礼身上能夸奖的都拿出来说了又说。 白家老爷是下午私塾放学,回到家后才知晓媒婆子又上门了的,听闻是褚家的儿郎,正端杯喝茶的手顿了顿,随后道:“这事儿夫人怎么想的,慕青可是知道了?” 白夫人坦言道:“我听那谭媒婆的话,倒是觉得这褚家的二爷是个不错的,老爷之前不是还夸赞过褚家,是个有善心的,不过老爷你也知道,这媒婆子的嘴,向来是不能全信的,至于咱们家青儿,我还没叫她知晓呢,想着先问问老爷你的意思。” “这褚家我也听别人提起过,旁的倒是没什么,不过就是有一点,听说和自家长辈分了家,还有些仇怨,眼下提到他家都看在县令大人那块匾额上,使劲儿地夸,倒是打听不出个真伪来。” “那老爷的意思是……咱们回绝了?” 白家老爷沉吟着道:“按说这褚家二爷,若是真如那媒婆所说,倒是个不错的,师从名画师,咱们家慕青是不是能感兴趣些?” 白夫人心道又来了,他们家这女婿之所以难选,主要还是这对父女各有各的要求,老的一会儿说人家是掉到钱眼里的奸商,一会儿又觉得人家是土财主,小的更是既不喜欢死读书的,又不喜欢没学问的,总之就是一个难伺候。 叹了口气道:“那老爷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过几日那谭媒婆再上门,我该给人家怎么答复?” 白老爷也知道自家夫人为闺女儿的亲事操碎了心,可这做爹娘的,又怎么能不替她把好关,思索了片刻道:“要不这样,夫人晚上先问问慕青的想法,她若是感兴趣,你我二人哪天就私下里去瞧瞧那个褚家二爷去,他不是开了个画室嘛。” “那褚家分家的事儿?” “若是这褚家二爷真是个好的,那到时在上门搞个清楚也行得通。” 第三百二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一旬后,谭媒婆再次登了褚家的门。 「褚家三爷,还有褚老板和老板娘,老婆子我今儿个来是有好消息呢,上次咱们提起那事儿,白家那边给答复了,说是咱们家二爷确实是个不错的,不过白家老爷提了个要求……」 还未安排着相看,女方那边竟就先提了要求,这意思莫非是不答应,便不用先看了? 褚义淡淡道:「白家是什么要求,谭媒婆直说就是。」 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婆,白家的要求确实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她只是个中间人,负责传话递话就成,旁的不是她个媒婆子需要考虑的,想清楚了这点,谭媒婆直言道:「白家老爷说想单独见一下褚老板你,日子地点由咱们这边定。」 这要求? 沈鹿竹有些疑惑地看向谭媒婆:「谭媒婆可是知道白家为何这般?」ap. 谭媒婆摇了摇头,随后道:「白家的直说有些疑惑想亲自向褚老板讨教,旁的只说婚事儿要在这之后再谈。」 褚义和沈鹿竹对视了一眼,随即道:「成,那就麻烦谭媒婆知会白家老爷一声,后日午时我在醉仙楼恭候。」 谭媒婆这才松了口气,连连应下:「成,等下我就给白家递个消息去,老婆子我其实还有一件事儿,府上的高徒不是也到了商议婚事儿的年纪,前阵子老板娘一并和我提起过,我这眼下还真就有个合适的,我给几位说说?」 沈鹿竹闻言忙笑着应下:「那就麻烦谭媒婆给说说,是哪家的闺女儿?」 「这闺女儿家是赵家村的,叫赵香秀今年十七了,他家是村里的大姓,老祖宗还在家里一共四房人,日子过得倒是还成,赵香秀她阿爹在附近庄子上做活儿,还有个兄长在咱们城里一家酒楼当伙计,其他的赵家人都在家里务农。 她这一房孩子多,上面有两个兄长,一个出嫁了的阿姊,还有一对双生子的弟弟,这女娃儿是个能干人,屋里屋外一把罩不说,两个弟弟也多是她在照看,人长得也白净,娶到家里来定是个能帮衬人的。」 沈鹿竹闻言自是觉得不错,家境还成便不会太过计较和吝啬,人能干以后便能帮衬着薛长山那孩子,不过这事儿他们也不能擅自做主,于是便道:「谭媒婆若是不急,可否在这稍坐片刻,容我们问问那孩子的想法?」 「不急不急,褚老板和老板娘请便。」 堂屋里留下褚三叔招待谭媒婆,小两口便起身去了西院。 薛长山兄弟俩见师父师娘进了院子,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行礼,然后又搬了椅子过来:「师父、师娘,可是家中的客人走了?」 薛长林一向活泼些,对各种事情都好奇得很,沈鹿竹闻言拍了拍他身上的木屑道:「还没呢,你可知道来的人是谁?」 薛长林笑着道:「徒儿知道,是街上的谭媒婆,来给师叔说亲的。」 薛长林话音刚落,薛长山便疑惑道:「谭媒婆既然没走,师父师娘来了西院,可是有事儿叫我和弟弟去办?」 褚义示意大徒弟在身旁坐下,随后道:「今儿媒婆来除了是个阿礼说亲,也是来给长山你说亲的,有个姑娘我跟你师娘觉得还不错,便想问问你的想法,可愿意相看一番?」 「师父,师娘!」 薛长山有些不敢置信地唤着面前的两人,红着眼眶低下了头,师父师娘对他和弟弟已经够好了,收留他们,给他治病供吃供住,还教他们手艺,如今又要给他张罗亲事。 薛长林得了消息,先是震惊地眨了眨眼,随后缠着沈鹿竹和褚义不停追问女方是个什么样的,兴奋地好像要说亲的是他一般。 沈鹿竹和褚义把赵香秀的情况,和薛家兄弟详细说了说,褚义拍了拍薛长山的肩膀道:「长山你是兄长,眼下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不过这事儿不急,咱们要选个合心意的,你若是觉得成,咱们便相看一番,若是不成便叫媒婆再寻就是。」 沈鹿竹也道:「不用忧心旁的,端看你自个儿喜不喜欢就是了。」 薛长山点点头道:「师父师娘既是觉得不错,那肯定是极好的,我听师父师娘的,去相看。」 「好,那我这就去和谭媒婆说一声,再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第三百二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薛长山和赵香秀的相看十分顺利,半下午的时候,谭媒婆便再次登了门,说赵家那边很是满意,若是褚家这边也点头,那接下来便要先把这亲事儿给定下来了。 薛长山自是满意的,那姑娘长得白净,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 褚义小两口对赵家也是满意的,母女三人瞧着都是实诚的,说话做事儿也都有分寸得紧,最重要的是薛长山也满意,那这事儿还有什么还犹豫的,自然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薛长山的婚事有了着落,接下来便是褚礼了,谭媒婆得了褚家的好消息,便去了白家,准备趁早叫两家相看一番,若是成了,那她这次的媒人礼,定是少不了。 褚礼和白家小姐的相看地点,是白家选的,定在了褚礼的画室,这日一早,沈鹿竹和褚义兄弟俩便到了画室,巳时不到,便瞧见白家老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对母女。 褚义忙上前打了声招呼:“白老爷。” 原本还在一旁没出声的褚礼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你们不是那天的……” 白老爷像是预料到了褚礼的反应,带着妻女和褚义、沈鹿竹见过礼后,便来到了褚礼面前:“是我。” 原是早在和褚义约见前,白家三口便一起来过褚礼的画室,瞧过褚礼的画后,白家老爷还缠着褚礼,问了许多刁钻古怪的问题。 褚礼自是不卑不亢地一一化解了,白家老爷和夫人对这个有礼谦卑的小伙子很是满意,白慕青对眼前这个能画得一手好画的少年郎,也很是仰慕。 不过对褚礼的满意,并不能抵消白家老爷对褚家的为人的担心,于是便叫谭媒婆给褚家提了那么个奇怪的要求。 才短短的几天,褚礼和薛长山的婚事儿便都有了着落,褚三叔总算是得愿以偿了。 褚礼和薛长山同年,又都定下了亲事儿,沈鹿竹打算都在今年把两人的婚事办了,于是便一边和谭媒婆商定接下来的流程,一边张罗着修缮自家的宅院。 褚家的东西两院还是当年褚家搬到县城前修缮的,这几年虽说维持得不错,可结婚的新房总是要翻新一下,再换些新家具才成。 修缮房屋,购置家具,还要置办聘礼,忙活着两人的婚事儿,前面铺子里的买卖也不能停,褚家这一忙,便忙到了八月。 过了沈鹿竹的生辰,八月初八便迎来了薛长山大喜的日子,出门迎亲前,薛长山跪在褚义和沈鹿竹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眼角含泪道:“长山今后定会将师父师娘当做亲生爹娘一般孝敬,若是做不到,便天打五雷轰,让我……” 话不等说完,便被褚义打断道:“大喜的日子,说的什么话。” 沈鹿竹也道:“你有心,我跟你师父是知道的,快去迎新娘吧,别耽搁了吉时。” 褚家院子这日足足热闹了一小天,直到褚家待这两个徒弟好,有些渊源的便都来讨了口喜酒吃。 新婚第二日,新婚的小夫妻俩向家中长辈敬了茶,赵香秀又亲手奉上了自己给褚家每一位做的新礼,出嫁前赵家阿娘曾告诫过她,未来夫婿是个可怜的,没有至亲在身边。 既然褚家对他好,那自己就要把褚家当做自己的婆家,把师父师娘当做自己的公婆一般孝敬才成。 收了新媳妇的礼,待众人散去,沈鹿竹将小两口拉到自己的身边,拿出了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了赵香秀的手中。 “长山,你和长林在家里这么多年,除了些零用钱,师父和师娘从来没有给你结过工钱,其实不是没有,只是师娘怕你们年纪小,守不住银子,帮你们俩都存着呢,如今你成了亲,有了娘子,需要花销的地方多,也该学着自家管钱了。 师娘今儿就把这钱给你们夫妻二人,今后每个月的工钱,便和伙计们同一天结,至于长林的,还是我帮他收着,等他日后也成了亲,便一起给他。” 薛长山看了看妻子手里那个沉甸甸的荷包,伸手拿过放在沈鹿竹和褚义中间的方桌上:“师父师娘,这些年家里供着我们兄弟俩的衣食住行不说,师父还教了我们手艺,如今又是仰仗着师父师娘才成了亲,这银钱徒儿是万万不能收的。” 褚义故作严肃道:“这是你的工钱,如何不能收?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难不成你想今后给自家娘子买个首饰的银钱都拿不出?” 薛长山侧头瞧了瞧新婚妻子,又看了眼自家师父,皱着眉还是摇了摇头。 沈鹿竹再次拿起荷包塞进了赵香秀手里,见她推拒忙道:“香秀你别听长山的,这银钱你得收下,不瞒你说你师娘我是个懒人,给这臭小子管账的活儿,我是早就做腻了,更是不想今后你们连去集市上转转,都要来和我说一声,这银钱你收好,全当是替师娘我操心了可好?” “师娘……” 赵香秀喃喃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瞧向自家相公。 见薛长山又要开口,沈鹿竹忙道:“长山你这是跟师父师娘见外了?香秀你别看他,就听师父和师娘的,把这银钱收好,今后就把这当做你自己家一样,不用拘着,无聊了就来找我,咱们娘俩也好搭个伴去街上转转。” 见薛长山还有些犹豫,褚义便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带着你娘子把家里熟悉熟悉,你师娘把明儿个你们回门的礼备好了,你们二人等下也去瞧瞧,缺啥少啥今儿也好去街上买回来。” 忙完了薛长山的婚事,紧接着褚家便又准备起了褚礼的婚事,好在日子离得不远,不少事情准备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中秋节的次日,八月十六,褚家再次办起了喜宴,庆祝褚家二爷迎娶白家幺女。 白慕青对于嫁进褚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毫无疑问的她是心仪褚礼的,这个未来夫婿是个有才情,又谦逊有礼的儿郎,和她以往相看过的那些,或是纨绔或是自视清高的学子,都全然不同,就连一向挑剔的自家阿爹,在见过褚礼后,都被是满口的赞誉。 可褚家到底和白家不同,白家不说是书香门第,家中无论长幼也都算得上是饱读诗书,褚家却是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的,白慕青深怕自己无法融入褚家,她可是想好好和褚礼过日子的。 哭嫁、出门、迎亲、拜堂,白慕青就这样怀着忐忑和激动,一路被褚礼和谭媒婆送进了新房。 褚礼还要和兄长一起招待外面的宾客,沈鹿竹便带着赵香秀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白慕青见人进来,忙局促地站起身来:“阿嫂。” “别紧张,快坐下吧,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我想着你定是饿了,给你端了些吃食还有凉茶,要是还缺什么就跟我说。” 说完,沈鹿竹又介绍起了身旁的赵香秀:“这是香秀,长山的媳妇儿,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大,以后也能做个伴儿,不过按家里的辈分算,她该唤你一声师叔母的。” 嫁进褚家一旬,赵香秀虽也还在适应褚家的生活,不过却已经比刚成亲那两日熟悉了许多,人也更放得开了,听沈鹿竹介绍完,便率先上前见了个礼:“香秀见过师叔母。” 白慕青是知道香秀的,月初她阿爹阿娘还来褚家参加了喜宴,于是忙回了礼。 怕有自己在白慕青会拘谨,沈鹿竹索性便只留下两个刚嫁进褚家的小媳妇儿,叫她们自己熟悉闲聊去,自己则回去院子里,招待来道贺的亲朋。 一个月内,褚家连办两场喜事儿,这接亲的阵仗更是一场比一场热闹,连带着褚家一众亲朋的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的,仿佛从年前的那场雪灾后,褚家的好事儿便接二连三的上门。 褚家这边喜气洋洋,视他们为眼中钉的褚阿爷一家,尤其是王氏和褚仁,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王氏在知晓褚礼娶的是白家姑娘后,更是怎么瞧小儿子褚志两口子都不顺眼,甚至都动了休了另娶的心思。 褚志比褚礼大上两岁,读书不如自家兄长,性子也有些胆小怯懦,王氏对这个儿子一向不太重视,四年前便在村里定下门亲事,早早成了亲。 可是同样都是褚家的子孙,褚礼和褚志读书又都没读出什么名堂,褚礼娶了个进士老爷的闺女儿,比褚仁媳妇儿那个秀才闺女儿都不知道超过多少,就更不用说小儿子那个乡下丫头了。 王氏如今瞧两个媳妇儿是哪哪都不顺眼,原先褚仁还只是秀才的时候,配给李氏这个秀才的闺女儿倒是也还相称,可如今褚仁已经是举人了不说,还在县衙谋了值,再加上李氏如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和她那个吃穿都在自家的老娘,王氏是怎么瞧都不顺眼。 可王氏刚和褚仁提了嘴,便被自家儿子给堵了回去:“阿娘你是不是糊涂了,李氏休不得!” “为啥休不得,她如今哪里还配得上你。” “李氏给咱家生了两个男丁不说,如今李家也没了,有所出无所归,便是犯了什么错,也是万万不能休的,您老要是想叫我这官当得顺利些,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王氏心气不顺,一想到褚礼那个阿爹是进士的新婚妻子,她就心中憋闷:“李氏不成,那老二那个……” “阿娘,就算你做主给褚志休了妻,他也娶不到一门比那头门第更高的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李氏休不得,小儿媳刘氏即便是休了,凭褚志也娶不到进士老爷家的闺女儿,可王氏心中这口气,又实在是咽不下去,便整日在褚仁耳边嘀咕着,这两个媳妇儿娶亏了的话。 褚仁也不知道是被王氏烦的,还是被王氏的嘀咕洗了脑,竟真的琢磨起了给褚志换个妻子的事儿。 “阿娘你要是真瞧着刘氏厌烦,叫褚志换个妻子倒也不是不成。” 王氏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阿仁你不是说阿志便是休了刘氏,也娶不到门第高的吗?” “是娶不到门第高的了,可娶个商户家的闺女儿倒是还成,我如今这身份,只要放出消息去,想来要把闺女儿嫁给阿志的商户应该不少,总是比刘氏强的。” 王氏一琢磨,可不是嘛,褚志若是娶了商户女,总好过刘氏这个农户家的闺女儿,商户女家底厚,家底厚这嫁妆也定少不了,好,好啊。 “那咱,咱就说刘氏成亲四年了,还没生出来个儿子,就跟刘氏她娘家这般说,休了她。” 谁知褚仁却摇了摇头道:“休妻便算了,少给她些银两和离算了,刘家那么多男丁,万一闹上门来,岂不是叫旁人瞧了热闹。” 给银钱和离? 即使眼下家中已经很是富裕,可王氏仍旧改不了吝啬的性子,叫她往外掏银子,比打她一顿都难受。 不过想到转头便能再为褚志讨一门商户女的亲事,家底厚,那嫁妆自然也丰厚,心中总算平衡了些,大不了寻个借口,少给她些罢了,左右这家里的银子都是褚仁挣来的,褚志可是一文钱都没挣过的。 不过,既是能和离,那李氏岂不是也能? “阿仁,那李氏……” 褚仁一瞧自家阿娘的表情,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道:“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总不会一辈子都只当个小小的市啬夫,李氏和我的情况,跟阿志与刘氏不同,这事儿传出去于名声和仕途不利。” 王氏突然抓住刘氏嫁进家中四年,只得了一女的事儿,非要褚志跟刘氏和离,褚阿爷等人自是百般不解,可王氏一旦搬出了褚仁,这个如今褚阿爷家中的实际掌权者,除了刘氏和褚志,便也没有人有什么异议了。 好端端的褚家要休了自己,纵使刘氏一向惧怕王氏这个婆母,可也必须要为自己争辩一番。 可这事儿的另一个主角褚志,却态度模糊,不愿和离却又不敢忤逆阿娘和兄长,让他和离,却又舍不得这几年的夫妻情谊。 褚志的左右摇摆,让刘氏的反抗显得那般苍白无力,可即使这般,刘氏也仍没放弃,直到这日李氏将她悄悄拉去了后院。 避开了褚家人和家里的婆子,李氏低声道:“弟妹若是信我的,便同意了婆母的说法,拿着银钱和离了归家去吧。” 刘氏看着这个往日里总是沉默寡言,可却对自己一向还成的嫂子,一股愤怒腾地冲上了头顶:“你也是来当说客的?我凭啥叫他们如愿,逼走了我下一个就是你!” 谁知李氏却浑不在意地冷笑道:“我倒是巴不得他褚仁跟我和离,这个褚家,我早就想离得远远的了。我是见你和我当初一样,真把这褚家当成了自家,才来劝你一劝,听与不听你自己定。” 刘氏被李氏说得有些懵,还不等反应过来,就听李氏继续道:“这褚家从上到下都是白眼狼,眼里只有银钱,旁的什么都瞧不见,你当他们为啥非要跟你和离,我亲耳听见婆母和阿奶说,要给褚志再寻一个有钱的商户女。 就算眼下这次你闹得他们没能如愿又如何,日后也定是没有你好果子吃,早晚也定会想法子让不得不离开褚家的,到时是和离还是休了你,可就说不准了。” 李氏说到这顿了下,凑得更近些低声道:“褚家跟那边有仇,那边如今可是有县令大人撑腰的,说不定哪天这边就遭了报复,我要是你,还不如想个法子多要些银钱,拿了和离书家去,免得日后跟着倒了霉。” “你为啥要帮我?” 李氏清了清嗓子道:“我也不是白帮你,我给你想个法子和离时多要些,你到时拿到的银钱,要分我一半。” 听李氏这般说,刘氏反倒是相信了大半,看来这李氏是想提前给自己存些私房钱,好防备着将来,只不过…… “一半也太多了些!” 李氏抱着肩膀悠悠地开口道:“婆母那性子,你当她能给你几个铜板,到时只得了一张和离书,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那一半也太多了些,一成,大嫂什么都不搭,能得一成已经很多了。” 李氏摇摇头,家里王氏和褚阿奶都把银钱看得紧,以往她靠着平日里买菜,悄悄藏起来的那些,实在是有限。 虽说如今家里日子更好过了,她能偷藏起来的也多了些,可这般太慢了,也不知道何时能存够她跟自家阿娘下半辈子的依仗。 “要是没我出主意,你也要不来多少银钱,三成,不能再少了。” 刘氏知道李氏是个聪明的,她是秀才之女,见识总要比自己多些,咬了咬牙应下:“好,三成便三成。” “附耳过来。” 见刘氏凑了过来,李氏便将那个简单的法子和刘氏说了下。 刘氏闻言顿感自己上了当,不就是叫家里人来闹,只不过说法不一样些,要往褚仁身上说事儿罢了。 见刘氏一副吃了亏的表情,李氏道:“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到时我定会帮衬着你的,弟妹只管尽快给娘家递信儿就是,悄悄的,莫要让家里人知道了。” 八月间忙完了两场婚事,沈鹿竹总算有空闲,和褚义好好聊一聊,自打上次从丁安那知晓了忘忧山要迁坟后,便有了的主意。 “褚义,我有个想法与你说说?这法子兴许能让咱们家的买卖做得更大些,也能顺便再借一下县令大人的势,好叫那些心怀不轨的,多些忌惮。” 沈鹿竹说起这话时,小两口正在西院陪着正正做模型,正正如今倒是不会再把工具和木料带去私塾了,只是每日回来,都会跑到西院摆弄一阵子,从缩小的宅院楼阁,到微型的马车家具,总之想起什么便做些什么,样样都做得有鼻子有眼的。 每每这个时候,若是褚义和沈鹿竹没在忙,便会搬来椅子陪在正正身旁,倒也算是一家三口,独特的休闲时光了。 褚义将目光从自家儿子的身上收回,看向妻子道:“阿竹又有什么好法子了?” 沈鹿竹故意道:“我还没说,你便知道是好法子了?” “自然,我家阿竹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娘。” 沈鹿竹笑着,不再和褚义玩笑,转而说起了正事儿:“那天妹婿不是说,衙门里正为了忘忧山修建别院,需要迁坟一事儿犯愁,我想着咱们要不要包下几座山,做一处专门安葬用的墓地?” “包山做墓地?” 沈鹿竹点了点头:“嗯,咱们可以把山上修整出来,按区域划分,就像这城里的街道和宅院一般,集体安置坟墓,妹婿不是说县令大人有想要借着这次修建别院的机会,要好生管理一下咱们县城里随意下葬挖坟的事情吗,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褚义若有所思地道:“他那日确实是提了提,除了山上,官道乡道两旁的坟墓也不少,年前的那次雪灾,清理道路的时候,据说便有好几次,有人不小心踩到年久失修的坟墓上西陷了下去,可这似乎不是什么好解决的事儿,总不能不允许大伙儿下葬。 况且这样的墓地,咱们该如何盈利?咱们包了山,总是要有银钱收入的,可这墓地一旦收银钱,那怕是很难让人接受。” “那咱们可以免费啊。” 沈鹿竹也知道,原本免费的东西,若是突然间要收费,自是没人会愿意的,所以这墓地她原本便就打算免费,或者说是部分免费。 “阿竹是想和之前捐棺材一样,用这法子换些什么?” 沈鹿竹抿着唇,点了下头随即又摇着头道:“是也不是,我想着既然县令大人想要解决这事儿,想来到时候定会颁布什么规定,比如说除了规划好的地方,不许私自挖墓下葬,那必定是有近有远,有方便也有不方便的。 况且地方有限,下葬的一多,李家想要这块地,刘家想要那块地的,哪家又挨着哪家近了的,总归是要有些麻烦的。 咱们可以赶在衙门宣布这些规定前,先一步包下几座山,把山上清理出来,根据不同的位置规划墓地,大体的区域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免费安葬的,一部分风景、环境好些的便是收费的,县城里的人家可以在免费的区域,随意挑选位置安葬,咱们还会帮着定期维护墓地。 不过有一点,还得在山脚下建个进出的大门,旁边再设一处卖纸钱和纸扎、寿衣的铺子,在咱们墓地安葬,纸钱、纸扎这些丧葬用品需得买咱们家的纸钱、纸扎才能进去到墓碑旁祭奠。 到时衙门的指令一颁布,咱们再推出选择迁坟到咱们墓地的,算命师傅、丧葬队、纸钱、纸扎等等全部整合在一起的一条龙服务,优惠力度大一些,主打一个打响名气,薄利多销。 以后也可以多推一些,类似买了棺材选了墓地便附赠纸钱,或者丧葬队减免部分银钱,将咱们家所有的买卖,都捆绑在一起做优惠活动。” 褚义越听双眼越亮,如同发现了什么珍宝一般:“阿竹,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县衙一旦颁布了新规定,那些不在规定地点内的便不得不迁坟,这时候咱们家又能有全套的服务,又提供地点和优惠,总要比自己去操办要强上太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的想法褚义很是赞同,不过这事儿真要操办起来并不容易,每一步都要细细谋划才成。 为了赶在衙门颁布规定之前,将自家的墓地建个大概的雏形,当务之急便是寻好了地点,再去衙门将这两处山头包下来。 小两口几乎跑遍了县城周边的所有地方,总算在县城东、西两处,各选了一座山峰,作为自家墓地的选址。 之所以选这两处,也是有些原因的,一来附近住户少,二来离着最近的村庄里都有自己的墓地,这就导致山上原本的坟墓,相较于其他山,便少了很多。 毕竟之后规划修整时,这山上原本就有的坟墓,也要一一妥善安置的,自然是越少越好。 敲定了地点,褚义便马不停蹄地立马去了趟衙门,想着早一日定下,也好早一日抓紧筹备。 大乾的山地是可以被个人承包的,所需的银钱和耕地相比,自是少上很多。行安县虽多山,可本地包山的却并不多,主要也是县城内的耕地相对丰富,不需要在山上开荒种地,寻常人家去山上大多也只是砍柴,采些菌类野菜。 褚家之前已经在县衙登记承包了好几处山地,如今再次想要包山,还是一东一西两座山头,自然引起了主管此事的何县丞的兴趣。 “我记得褚老板家里之前也登记过好几处山地了,怎么如今又要承包,家里这棺材买卖这般好吗,之前那些山上的木材都不够用了?” 褚义闻言笑着解释道:“大人,草民家中做棺材哪里需得上这么多的木材,这次包的两处山除了也选些木材外,还另有用途。” “哦,是何用途啊?” 褚义本不想在何县丞面前提及自家要建墓地的事儿,毕竟这其中有些消息,是丁安闲聊时透露给自家的,如今若是大刺刺地和盘托出,万一惹了县衙里诸位大人的不快,反倒是给丁安惹了麻烦,可如今被问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家里是做这丧葬买卖的,有丧葬队也卖棺材、纸钱这些,就想着圈两处地方,可以建成墓地,买了我家的棺材,用了我家丧葬队的,我家也能提供地方安葬,便省了主家自己去寻,算是个招揽生意的法子。” 何县丞原本也只是闲聊,可听了褚义的回答反倒突然认真了起来:“你是说你家要建墓地?” “是……咱们这儿一般家里有人过世出殡,都得主家自行寻找地方安葬,耕地精贵自是不行的,好些人便会进山选一处地方,不过这事儿到底是麻烦些,我们便想着讨个巧,帮着主家把这麻烦解决了,给自家买卖招揽些生意。” 何县丞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心不在焉地给褚义办完了登记手续,见褚义出了衙门,起身便朝衙门后院走去。 为了选墓地的地点,小两口属实奔波了几天,如今好不容易在衙门登记完成,便打算在家里好好休上半天,后续雇人修整山地的事儿,便留着明日再说好了。 小两口吃过午饭,又美美地睡了一觉,才刚起身,便听褚三叔敲着房门,说是丁安来了,忙收拾妥当迎了出来。 只见丁安一身官服,分明是从衙门里过来的,这个时辰也绝不可能是下了值,褚义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莫不是上午的事儿,到底还是被何县丞发现了端倪,事情牵扯到了丁安? 还不等小两口开口询问,只听丁安对两人说道:“表兄,表嫂快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衙门。” “突然找我们去衙门,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丁安只道:“是县令大人有事儿要找,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到了衙门就知道了,表兄、表嫂还是赶快收拾下和我走吧,免得叫大人等急了。” 褚义刚想和丁安说一下,上午自己去县衙顶级承包了两座山头的事儿,话都到了嘴边,却被妻子拽了下衣袖,拦了下来。 “那妹婿稍微等一下,我跟你堂兄换身衣裳,很快就出来。” 说完,沈鹿竹便拉着褚义回了屋子,上午褚义在衙门的事儿她自然也是知晓的:“这事儿咱们还是先别声张了。” 褚义有些不解,若当真是县令大人,因为他们迁怒于丁安,那这事儿最好还是要让丁安有些心理准备才成,可妻子阻拦自己,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阿竹为何拦我?” “褚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县令大人怀疑咱们做墓地的意图,还怕他因此迁怒到丁安身上,你想给他提个醒,可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咱们才不该现在和他说起这事儿。 若是县令大人已经迁怒了丁安,那咱们此时才更该瞒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更能证明他的清白才是。” 褚义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像沈鹿竹说的这般,若是他们提前和丁安通了气,统一了口径,到时在辛县令眼里,反而更像是做贼心虚和串供才对。 “阿竹考虑得有道理,方才是我冲动了,幸好有阿竹拦着。” 沈鹿竹重新拿了件短衫递给褚义:“这事儿本就跟丁安没什么关系,如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自然是要先保他的,其实我心里还存了些侥幸,县令大人若是真迁怒了,是不是也不该派丁安过来叫咱们,就不怕咱们再做些什么手脚?” “阿竹说得在理,那咱们一会儿就见机行事,总之别牵扯到丁安就是了。” 沈鹿竹点点头:“嗯,那咱们走吧。” 一路无话,两人在丁安的带领下,直接进了衙门后院,来到了辛县令的书房内,见此情形,小两口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应该不是他们想的那般,不然此刻该带他们去前堂才对。 “草民见过大人。” (“民妇见过大人。”) 辛县令见状忙道:“免礼,免礼,褚老板我今儿叫你们夫妇来,是听说了个事情,想和你们打听一二,丁捕头去帮本官搬两个椅子来。” “是,大人。” 丁安抱拳退下,很快便搬来了两个椅子。 辛县令请小两口坐下,随即便直接进入了正题:“我听何县丞说,褚老板家又包了两处山,是打算建成墓地?” 小两口对视一眼,褚义随即答道:“回大人,是有这打算,不知大人问起,可是朝廷有规定不许建,若是这样的话……” 辛县令闻言摆摆手打断道:“哦,褚老板不要误会,我听何县丞说你家是因为听说了要建别院,联想到迁坟的事儿,才想要建这墓地招揽生意的。 实不相瞒,衙门里最近确实一直在考虑这事儿,听何县丞提起便有了些兴趣,不知道褚老板家这墓地建成后,打算靠什么盈利,又是怎能个规程,要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说与本官听听?” 得知不是兴师问罪,小两口自是不介意说一说的,于是便省去了某些和衙门相关的内容,着重说了说今后对这墓地的打算,和如何经营。 辛县令越听越是兴致勃勃,尤其是在知道这墓地竟然大部分都打算免费的时候,更是频频点头,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还会着重地问上一问。 待小两口说完,辛县令早已按耐不住,站起身道:“两位可否在这稍等片刻,本官去去就回。” 若是有事儿要忙,完全可以先叫两人回去的,可辛县令却叫他们在书房等候,小两口虽不解,却还是恭敬地道:“大人您请便。” 辛县令出去不是为别的,而是打算和何县丞、曹县尉等人,商量下解决建别院迁坟一事儿的法子。 何县丞当时便是听了褚家的打算,觉得似乎对他们推进迁坟一事有利,才转身就将此事告知了辛县令,如今事情果真出现了转机,心中自是欣喜不已。 “如此一来,忘忧山迁坟一事,便可以和整个县城的合在一起,既省得有人拿建别院一事和迁坟一事,连在一起说嘴,又能手段温和些,以免叫老百姓们有抵触情绪,县令大人真是寻了个好法子。” 曹县尉也奉承道:“真是天助大人也。” 大乾官员每三年一任,每任期满后,都会由朝廷进行考核,分高者便可晋升,可规定虽是这么个规定,实际上却少有一任期满,便能直接晋升的,尤其是县令这样的基层官员,熬的就是一个年头,总要做满个两任、三任才成,更有甚者在一个官职上,一做便是半辈子。 辛县令如今在行安县的任期,再有两年,便满三个任期了,他在任这些年,倒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任期内县内从未发生过什么群体性的不良事件。 当年的假银票案处理的不错,雪灾赈灾一事也够及时,县城中富人打量捐银捐物,百姓及时得到了安抚,也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如今这儿晋北王修建别院一事儿,想来该是辛县令任期内,最后一件有关政绩的大事儿了,若是连带着解决了行安县遗留已久的乱葬问题,想来任期结束考核时,定能得一个高分,到时晋升便就有指望了。 “既然两位也觉得这法子不错,那么咱们便研究研究,该如何和褚家合作一事儿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义和沈鹿竹坐在辛县令的书房里,此时无疑是轻松的,瞧辛县令方才的样子,应该只是对自家建墓地一事儿有些感兴趣罢了。 不过到底是在县衙后院,小两口也不敢闲聊,便只能干坐着,好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辛县令便带着何县丞重新回了书房。 小两口见状忙起身行礼:“县令大人,何县丞。” “褚老板,本官将你们夫妻二人留下,其实是有要事相商,咱们县在各处山地随意下葬的事情由来已久,要说百姓安葬自家祖先本无可厚非,可这事儿到底还是要从大局出发,总这般下去早晚是个问题,衙门最近一直在考虑,重新规划县城墓地一事。 正巧听闻了褚老板家的打算,本官便想着褚老板夫妇二人可有兴趣和县衙合作?” 本是自家趁此机会,借着县衙给自家造势的,小两口属实是没想到,这机会不仅叫他们抓住了,竟然还阴差阳错地迎来了和县衙的合作机会,简直是“天助我也”。 褚义忙回应道:“能为县衙出一份力,是草民的荣幸。” 辛县令闻言肯定地点了下头,随后继续道:“好,那本官便长话短说了,算上褚老板今儿上午登记的两处地方,县衙还会在县城各地,再圈出四处地点,一起作为今后本县所有百姓共用的墓地,除了这些指定的地点外,其他地方将不许私自挖墓下葬。 县衙出地,褚老板家则负责建造和管理,好处就是褚老板家的那些个丧葬队、纸钱、棺材一类的买卖,今后便是这咱们这墓地,唯一可以进驻的商户。 不过本官也有要求,褚老板说的那种可供花银钱选择的墓地,不能超过一成,其余所有墓地必须一直确保是免费的才成。 县城这边可先算作是试点,若是效果好,接下来便可以推广到下面的各镇,褚老板若是同意,那本官明日便上书知府大人,待得到上峰批准,便可立即行事。” 褚义和沈鹿竹有些犹豫,能和县衙合作,这无疑是个好机会,整个县城的安葬地点都掌握在自家手里,这给自家带来的,除了在世人眼里地位上的改变,还将有巨大的收益。 可需要管理建设的地方,从两座山头,变成了整个县城的六处地点,这里面前期的投入和成本,都将是翻了好几倍的,以褚家的财力,势必是要将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一旦不成,那便是倾家荡产。 诱惑很大,可风险也很大。 见褚义夫妻二人犹豫,辛县令即使心中希望此事尽快定下,却也没有催促,反倒是曹县尉,他深知此事对辛县令,乃至整个县衙的大小官员都十分重要,晋北王的建别院一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别说是任期满后的评分了,搞不好他们的小命都会不保。 于是便想为此事再添一些筹码,忙起身附在辛县令耳边嘀咕了几句,见辛县令颔首允诺,这才对褚义两人道:“褚老板若是同意,今后县衙义庄所需要的棺材,也可从褚老板家的铺子进购,你看如何?” 褚义闻言起身行礼道:“大人,此事实在是有些出乎草民的预料,能不能容草民归家商量一二,再做定夺?” 辛县令闻言道:“那好,本官便给你两日的时间,后日下值前,你家若是同意便来衙门找本官便是。” “多谢大人。” 小两口带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出了书房,等在门外的丁安见状忙走上前:“表兄,表嫂出来了,我带你们出去。” 小两口忙跟了上去,这事儿毕竟和县衙相关,若想找个人商量,丁安自然是不二的人选,只是眼下的地点并不适合,褚义轻声道:“妹婿今儿下了值,可有时间?和表妹到家里吃晚饭吧。” 丁安闻言也不多问,点点头应了下来。 小两口回到长青街的时候,褚三叔正坐在铺子门边,不断朝街上张望,瞧见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咋样?县令大人叫你俩过去到底是啥事儿啊?我这在家都快急死了。” 沈鹿竹忙上前安抚道:“只是商量了点事情,三叔别急,咱们去堂屋说。” 商量事情? 县令大人能和自家商量什么事情? 褚三叔很是不解,可见小两口这神色,想来应该不是啥不好的事儿,也知晓眼下不是什么好的说话的地方,点点头,任由褚义推着轮椅,朝后院走去。 丁安下了值,先是回大安胡同接了妻子和孩子,随后便一家子来了褚家东院,人到时,饭菜已经做好,只等着人齐后上桌了。 吃着饭,几人聊起了白天在县衙里的事儿:“我当时在书房外,隐隐约约也猜到兴许是和忘忧山迁坟一事儿有关,只是没想到几位大人原来是想借表兄之手,将整个县城的由来已久的问题给一并解决掉,表兄、表嫂叫我来,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沈鹿竹放下手中的碗筷道:“这事儿对家里来说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是一下子把原来的打算提高了好几倍,投入太大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万一要是这事儿推行不下去,只怕……” 丁安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略压低了嗓音道:“几位大人既然决定要和表兄表嫂合作,想必也是说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内情了,那我便多说几句,其实这事儿表兄、表嫂,若是多琢磨几天,想来也是能想个通透的。 忘忧山上迁坟这事儿,是不能明着说是为了建别院的,可若是衙门要整顿全县城的乱葬问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再者这也的确是一件,于百姓,于政绩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几位大人也势必会将它推进下去的。” 小两口点了点头,丁安说的他们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事儿可以说是势在必行,不得不为之。 晋北王的别院若是修建不顺利,或是因为修建别院迁坟一事儿,惹得百姓有怨言,那便会招来祸事,可若是将整个县城乱葬的事情一并解决了,那这就是个巨大的政绩,这避祸谋利的事儿,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推进下去的了。 得了丁安这话,小两口感激的同时,心中也是大定:“这事儿多亏了妹婿,不然我俩还不知要琢磨多久才能想透这里面的关系。” 丁安闻言自是连连摆手,称自己不过是知道些内情罢了,随即又提醒道:“若是表兄决定应下此事了,那我还得再提醒一句,此事有关县衙,虽说投入很大,可表兄、表嫂最好还是只自己一家做就好,不要再找他人合作。” 这道理很简单,事关衙门的事儿,自是知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合作的人多了,衙门那边的麻烦事儿或许也会变多,小两口自是点头应下。 小两口夜间盘算了下家中如今的资产,好在这几年生意一直还算不错,欠缺的应该不多,实在不成卖上几处耕地,或是到沈家、林庭那边,暂时借上一些也是可以的。 褚义第二日便独自去了趟衙门,和辛县令敲定了双方合作,在行安县主城,试点推行墓地集中管理一事。 事关整个县城,辛县令自然不能独断专行,此事还需上报至知府大人处,得了首肯,才能正式开工。 县衙里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就是丁安也是因为和褚家的关系,才能够知晓的,就更不用说褚仁这个算不得官的市啬夫了。 况且眼下,就算真叫褚仁得了什么消息想来也是无暇顾及了,此时的褚阿爷家,正被闹得头疼得紧呢。 褚仁和王氏,甚至是整个褚家,原本对与刘氏和离一事儿,是势在必得的,觉得刘氏不过是个农家女,家境又十分一般,即使一时间接受不了和离的事儿,刘家也会因为那些银钱,认了这事儿的。 可不曾想,这刘氏悄悄递了口信儿回村里不说,刘家不仅自家全都来了县城,还直接从族里带了十多个族人来,直奔临安街上褚阿爷家的宅院,誓要为刘氏讨回个公道。 刘家人闹上门这事儿,虽说这么多人有些出乎了褚仁的预料,可倒没有多大意外,叮嘱过王氏早些用银钱打发了,自己便打算出门上值。 可刘家人是有备而来的,哪里会让褚仁出了这院子,几个婶子大娘,直接将人拦了下来。 “姓褚的你休想离开半步,我们今儿是来给刘家闺女儿讨说法来的,她嫁进你们家四年,生儿育女孝敬公婆的,你们家做啥要跟她和离?” 说话这人,是刘家同族的一个婶子,瞧着就是个吵架扯皮的能手,不过她来之前得了刘家人的嘱咐,眼下还不能把事情闹大,是以说话还刻意压低了些嗓音。 褚仁朝王氏使了个眼色,随后道:“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谈及,再者家弟婚事自是有家中长辈和刘家长辈相商,哪里轮得上他人插言,我还要到衙门上值,就不陪各位了。” 褚仁这话,虽有暗讽那族人婶子多管闲事之意,可主要还是想说这事儿叫刘家人找王氏去谈,不要拦着自己。 不曾想那大娘却仿佛只听出了褚仁的讽刺,更加拦着他不肯放行了。 第三百三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见刘家人拦着褚仁不肯放行,深怕耽搁了褚仁上值,忙上前道:“亲家这是做啥,有啥事儿进院里说就是了,我家阿仁可是衙门里的官老爷,你们拦着他耽搁了衙门里的事儿,谁能负责得起,是你吗,还是你?” 刘家人被王氏这一嗓子惊得定在了原地,正不知该不该继续拦人的时候,就见刘氏和李氏从院里走了出来。 瞧见自己闺女儿,刘家阿娘一下子扑了上去:“我的闺女儿啊,别担心,咱全家都来给你撑腰来了,没人能欺负了你。” 李氏瞧见褚仁被刘家的人拦了下来,心中忍不住暗骂了声蠢货,拦着褚仁做什么,留他下来等下在这,想法子阻拦他们要银子吗? 轻咳了声,李氏开口道:“相公怎么还没去衙门上值?” 随后像是才瞧见刘家人在拦着褚仁一般,再次开口劝道:“刘家长辈这是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就是,拦着人除了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也解决不了不是?” 说完这话,李氏还状似无意地瞧了刘氏一眼,就这一眼,叫刘氏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这是李氏在提醒自己呢,褚仁在这儿,只会坏了她们的事儿。 就见刘氏拉了拉自家阿娘的衣袖道:“阿娘,有话好好说,还是先放了大兄,让他先去衙门里上值吧。” 刘家阿娘虽不知道自家闺女儿这是唱的哪出,可也知道这时候得听她的才成,他们不就是听了刘氏派人传回来的口信儿,这才配合着闹上门来的嘛,闺女儿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他们就只管着配合就是了,拿到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婶子,咱们刘家占着理的,让他去就是了。” 拦着褚仁的几个族人,都是刘家许了利益才跟来的,自然是听候刘家的差遣,闻言便让出了条路。 褚仁见状再次朝王氏递了个眼色,随后略有些狐疑地瞧了刘氏一眼,有些奇怪刘氏怎么还帮自己说上话了,不过方才耽搁了太久,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要迟到了,来不及细想,赶忙朝街上走去。 待瞧不见褚仁的身影后,王氏松了口气,仿佛没有了制约一般,再加上方才刘氏的行为,在她眼里便是刘家人的服软,此刻更是得意了起来。 待刘家众人进了院子,才幽幽开口道:“刘氏既然叫你们来了,想必这事儿你们也知晓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等下就拿了和离书,带着刘氏家去吧。” 刘家阿娘深深记得闺女儿的嘱咐,和褚家这婚事儿,他们是保不住了的,当个小官就不知怎么好了,以后说不定就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刘家总不能啥好处没得到,到时候还跟着受连累不是? 可他们虽是要同意和离的,却也不能同意得太过容易,得闹上一闹,叫褚家知晓这事儿是他们理亏,刘家是不好惹的,才能要出来更多的银子。 刘家阿娘指着王氏的鼻子直接骂道:“褚家的你少在那放屁,你说和离就和离了?我闺女儿啥错没有,你家凭啥张罗和离,褚志呢?叫他出来,当初娶我家闺女儿的时候咋说的,现在又躲起来做什么缩头王八!” 相比褚仁,王氏虽不喜这个小儿子,可那也由不得外人这般辱骂,撸着袖子,一把便将刘氏推到了刘家人身边:“你哪来的脸,可真好意思说,啥错没有?她刘氏嫁到我家四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她就是个不能生的,这还叫没错?” 刘家这边可是特意请了好几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过来,闻言立刻怼了回去:“褚家的你他娘的是瞎了不成,少在这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刘家的闺女儿给你家生了个那么俊的女娃娃,这叫不能生?没儿子,我看八成是你们老褚家缺德事儿做太多了,老天爷都瞧不下去了!” “就是,就是,这才刚从村里搬出来,就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可不是当初求娶咱们闺女儿时的那副嘴脸了,褚志你这白眼狼,给我出来!” 当初王氏替褚志求娶刘家姑娘的时候,确实是下了番力气的,那时候为了供褚仁念书科举,褚阿爷一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褚志也早早地回了家中帮忙务农。 王氏之所以挑中了刘氏,其实还是瞧中了刘家家境不好,刘氏又是个能干的,这样的儿媳妇聘礼自然是不用多给的,仗着褚仁当时的秀才名头,再加上些花言巧语,王氏果然最终为褚志定下了刘氏。 成亲才不过四载,当初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可褚家如今却毫无缘由地就要和离,这又怎能不叫刘家气恼。 屋外吵得不可开交,屋内的褚志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可他还是蒙着头躲在屋里,说什么都不肯出去面对刘家人的怒火。 刘家的叫骂声,没能把褚志喊出来,倒是把褚阿奶给叫了出来,乍一开始她也是不太赞同褚志和离的,别管是因为啥,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总归说出去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架不住这事儿是褚仁的决定,褚阿奶这人一向没什么原则,能改变她决定的只有三样,褚阿爷、褚仁,外加银子,王氏说褚仁点了头,又说和离后,能给褚志找个家底厚的媳妇儿,褚阿奶自是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褚阿奶刚一出来,就听见刘家的再骂自家白眼狼,说什么有了银子就忘本之类的,这话简直就是在戳褚阿奶的心窝子,只见她将门“嘭”的一摔,撸着袖子就走上前去。 “嚷嚷啥,嚷嚷啥!姓刘的你家想干啥?就凭你家今儿领着这么多人闹上门,我家就能休了她刘氏你信不信!” 刘家的一听这话,顿时更是血气翻涌:“姓褚的老虔婆你敢!” 不等褚阿奶再次反唇相讥,便被王氏拦了下来,只见她拉着褚阿奶的衣袖,侧头小声道:“阿娘,不能休,阿仁说了不能休。” “为,为啥?” 王氏眼下也不知该如何跟褚阿奶解释,只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反正就是不能,阿娘你别添乱了。” 这边王氏在跟褚阿奶小声嘀咕,那边刘氏也轻轻拽了下自家阿娘:“阿娘,真闹到休妻了,咱还拿啥?” 李氏见状走到了王氏身边道:“阿娘,依我看,这弟妹还是不能休的,若真让刘家的没了顾虑闹起来,只怕对相公不好,您说呢?” 王氏虽有些诧异李氏的表现,可此时哪有时间让她多想,点了点头,换了个稍微和缓的语气冲刘家人道:“刘家的,我褚家也不是那不讲理的,看在刘氏在我家这几年,对待家里长辈也还算恭敬的份上,自是不能休了她的,不过这和离的事儿,是改不了的,她到底是大丫的阿娘,也别说我们褚家的翻脸不认人,给你们拿上五两银子,今儿就把人领走吧。” “五两?你打发乞丐婆子呢不成!” 王氏闻言顿时没了方才的好脾气:“五两你还嫌少!当初你家闺女儿嫁到我家来,也才给了五两的聘礼,如今和离我再给你五两,哪里少了!” 刘家阿娘提起这事儿便更是气恼:“你还好意思说,当初你家咋说的,说眼下聘礼少些不怕,你家褚仁是个有出息的,日后飞黄腾达了,定少不了褚志这个做兄弟的,我家闺女儿到时只管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结果呢,你家这才搬进县城不到一年,转头就想踢了我家闺女儿,王氏你哪来的脸啊!” 面对刘家人的质问,王氏直接来了个死不认账:“我啥时候说过这话,当初五两银子是你家亲口答应的,现在又来翻什么旧账,我家阿仁有出息是我家阿仁的本事儿,与你刘家女何干!” 刘氏正被王氏的无赖发言气得不轻,就见李氏悄悄退后了两步,整个人躲在王氏和褚阿奶身后,用手在眼睛下面抹了抹,朝自己做了个哭的动作。 刘氏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忽地蹲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没天理了啊,我这些年给你们褚家孝顺长辈,服侍相公,又生儿育女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你们褚家日子发达了,大兄当上官老爷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我要去衙门问问去,就这样的官,怎么能是个好官啊!” 刘氏的哭嚎声,像是什么信号一般,刘家人也瞬间反应了过来,纷纷附和道:“对,没错,咱们去衙门里问问去,是不是当了官,就能这么欺负人了!” 此话一出,王氏和褚阿奶顿时慌了手脚,就连一直在屋内观望的褚阿爷和褚大伯都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 “不能去,不能去啊,有啥话不能好好说的。” 刘家阿娘见状口中嚷嚷得更欢了:“有啥不能去的,你们褚家敢做,还不敢叫人知道了,我还非叫县太爷给我刘家评评理了!” 褚阿爷家此时若是但凡有人冷静些,不难瞧出,刘家人只不过是在光动嘴罢了,可也不知是李氏太了解这一家子,给刘氏出的主意太好了些,还是刘家的演得太好了,褚阿爷一家愣是像被拿住了七寸的菜蛇一般,哪里还有扑腾的机会。 褚大伯苦着脸问道:“你们到底想咋样?” 刘家阿爹此时也开口道:“一,一百两,你家拿一百两出来,我们立刻走人。” 这数目简直听得王氏肝疼:“啥?一百两,你家这是讹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刘家的张口就要一百两,这数目实在是有些超出了王氏的接受范围,倒不是褚阿爷一家如今拿不出,实在是觉得刘家和刘氏不值,舍不得啊! 双方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松口,李氏见火候差不多了,怕再继续下去,刘家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叫王氏几个瞧出什么端倪,再次上前劝道:“阿娘,相公这官职来之不易,可万万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断送了前程啊。” 王氏皱着眉道:“那一百两也太多了,再说阿仁他兄弟的婚事儿,那衙门里的官老爷真能因为这事儿牵扯到阿仁头上?” 说白了,这王氏不过是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罢了,总觉得褚仁和李氏是不是担心过了,这兄弟的婚丧嫁娶,还能影响了兄长的仕途不成? “怕只怕,那衙门里的官老爷们,透过这事儿觉得咱家是个嫌贫爱富,发达了就忘了本的,那被这样人家养出来的相公,人品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些官老爷会不会觉得,今后若是碰到了什么事儿,相公也会为了名利仕途,也弃他们的情谊不顾,在背后捅上一刀呢?若我是这衙门里的官老爷,怕是今后都不会委以这样的人重任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王氏瞬间白了脸色:“李氏你……” 李氏见王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毫不心虚地道:“阿娘,相公到底是我相公,是明轩他阿爹,我自是盼着他好的。 不过儿媳也只是胡乱猜的,阿娘若是心里没底,叫人去寻了相公问问他的意思也成,相公一向为人正直,想来是不怕的,不过就是怕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长了,刘家人等得不耐烦了,再闹出点旁的事儿来……” 王氏白着脸色瞧了瞧那边正寻死觅活的刘氏,和她身后虎视眈眈的刘家人,又看了看一脸镇静的李氏,眼下叫人去找褚仁问,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褚仁那差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街上、或者集市上四处巡视的,一时间还真不好找人。 便是找到了,在外面大庭广众的,也是不好这么直接问的,王氏咬了咬牙道:“一百两太多了,我一时间确实是拿不出,等……等我家阿仁下了值回来,给你们凑一凑可行?” 褚阿爷一听,有些紧张地问道:“老大媳妇儿……” 这一百两不是小数目,就这般认了,褚阿爷心中有些不甘。 谁知王氏竟回身悄悄对褚家人使了个眼色,虽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褚阿爷一家倒是没人再出声阻拦了。 李氏闻言心中冷笑,还以为这王氏有多爱护褚仁这个长子,却没想到还是银子重要些,她都把话说到这样了,王氏竟然还要犹豫,甚至心中说不定又打起了什么算盘,当真是可笑。 刘家人见褚家松了口,可却又没有个明确答复,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纷纷瞧向还坐在地上的刘氏。 褚阿爷家的银子,眼下都是在王氏手里把着的,刘氏只知晓家中有钱,可到底一口气能拿出来多少,她却是不知的,正犯难呢,就听王氏又道:“我家就在这呢,还能跑了不成?刘氏你只说,这婚你到底肯不肯和离就是了。” 事情已经闹成了这样,刘氏眼下也没了顾忌,在刘家阿娘的搀扶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看来是非要把我赶出褚家不可了,我刘家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婆母要是能说到做到,我就同意和离。” “你同意就成,那就叫你身后这些都回去等着吧,银子筹够了,我自会通知你们刘家的,我看刘氏你也一起跟着回去算了,事儿闹成今儿这样子,你在我褚家待着也是难受。” 刘家阿娘又不是傻的,这这么回去了,他褚家还能真老实地筹银子,说不定又打什么鬼主意嫩,自是不能就这般应下,于是拦在自家闺女儿身前道:“不用通知,明儿我们还来,明儿要是还不成,那我们就日日来!” 说罢又转头对刘氏道:“闺女儿你还在这安心住着,一日没和离,你就还是一日褚家的媳妇儿,谁要是敢欺负你,娘家给你做主。” 刘氏虽也想跟着自家爹娘回去,可也清楚眼下还不是时候,她得留在这,留下盯着点王氏才行,于是点点头道:“阿娘你放心,女儿不会有事儿的。” 刘家人猜得没错,王氏这番说辞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是想等着褚仁归家,再寻个好法子,好能将这刘家人给治住,褚仁大小到底是个官呢,咋能就这么叫这一群泥腿子给拿捏住了。 王氏这算盘打得不错,可却忽略的一个事实,别说褚仁只不过是个管理集市、商户的小小市啬夫,他便是如今成了市令,也是管不着刘家这些地地道道的农民半分的。 褚仁下了值,一进自家院子,瞧见刘氏正从屋里出来,便顿感不妙,按他的猜想,刘氏此时应该早就拿了银钱跟和离书,随着刘家人回村里了才对。 来不及细想,褚仁忙在堂屋找到了王氏,潦草地和堂屋里的长辈们见过礼,忙追问道:“阿娘,这刘氏怎么还在家里,刘家的人怎么没把她带走?” 王氏一瞧见长子归了家,忙满脸怨恨地咒骂起刘家人来:“阿仁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刘家的一个个都不是个东西,他们压根就没安好心,张嘴就跟咱家要了一百两啊,还嚷嚷着要去衙门评理去呢!” 一旁的褚大伯也道:“当初真不该给褚志娶这刘家的姑娘。” 褚仁闻言有些诧异:“刘家的当真这么说?” 倒不是他信不过自家爹娘,只是刘家一家子贫民,哪来的胆子,上来就跟自家叫嚣的,自家这官职就算再小,可震慑刘家人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氏不知褚仁是在质疑什么,怕等下王氏等人会把白天里的情景一一学来,再引得褚仁怀疑到自己身上,忙抢先一步,把白日里褚仁离家后发生的事儿都学了一遍,不过自然是隐去了自己劝说王氏的那些话。 褚仁一听王氏竟只提到给刘家五两银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阿娘,咱家如今又不是没银子,村里谁不知咱家日子过得好,和离你只肯给五两,难怪刘家人要狮子大张口!” 王氏努努嘴犟道:“五,五两咋了,五两都够再娶她刘氏一回了,咱家日子过得好,干她刘家屁事儿,连带着当初那聘礼,算起来都十两了,当初娶李氏不也才十两银子,那还是秀才家的闺女儿呢,就阿仁你如今的地位,便是没有聘礼,秀才家的闺女儿也娶得!” 李氏听到王氏像讨论猪肉摊上的死肉,哪块好哪块便宜一样,讨论着她和刘氏,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恶心得她连心中最后的那一点胆怯都没有了,只恨不得亲手将褚家全都送进十八层地狱,才能解她心头只恨。 褚仁扫了眼面色有些难看的李氏,随后又皱着眉看向王氏,对这个阿娘,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娘和刘家既然都这么不甘愿,那和离的事儿就此作罢。” “作罢?那,那不成吧,不是说好要找个商户女的,阿仁……阿仁……” 褚仁哪里还会理会王氏的叫嚷,转身便走出了堂屋,反正当初答应叫褚志和离,也是被王氏磨得实在没了耐心,想着花上个一二十两,买个清净也成,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左右于他也无所谓。 堂屋里一阵叫嚷喧闹,可能做主,能想办法的那个已经走了,王氏即便是再不愿,却也没有法子,摆在她面前的,要不是坚持和离给刘家一百两,要不就只能是听褚仁的,此事作罢。 堂屋里的喧喧嚷嚷,仿佛和李氏没有关系一般,她淡定地出了屋子,路过正刘氏身边时,悄悄说了句话,随后便进了自己的屋子,直到晚饭前都不再出来。 入夜后,刘氏却悄悄出了趟门。 刘家人,第二日果然再次上门了,二话不说,伸手就要那一百两银子跟和离书。 王氏讪讪地道:“亲家,误会都是误会,小两口拌嘴,这才一个说不通就要和离的,如今和好了,这日子自然是还要过下去的,阿志,还不快给你岳丈和岳母赔个不是。” 王氏说着把褚志推到了众人面前,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总不能直说她不想给那一百两吧。 刘家爹娘昨儿个夜里就得了刘氏的消息,见状倒也并不惊讶,只恶狠狠地道:“褚家的你少来这套,你说是拌嘴就拌嘴,你说和好了就和好啊,当我刘家的不识数不成,明明是你们家嫌贫爱富,无缘无故地就要和离,少说那些没用的,今儿不把银子拿出来,咱们没完!” 刘氏也道:“你们褚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一会儿平白无故要撵我回娘家,一会儿又说是误会,昨儿我还听你口口声声说要娶什么商户女呢,这日子我是没法过了,必须和离!” 王氏不曾想昨儿在堂屋的话,竟叫刘氏听了去,心中暗骂,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一旁的李氏道:“弟妹要和离也不是不成,不过这次可是你刘家提出来的,不是我褚家,自是别想分走我褚家一个铜板。” 王氏闻言双眼一亮,忙附合道:“没错,这可是你要和离的,休想再讹钱。” 第三百三十二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刘氏闻言深深看了李氏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看着王氏,和正从房里出来的褚仁道:“不给钱?那我便去县衙里,让各位大人好好给我评评理,也顺道让大人们给算算,这家里的家产,我到底能分得多少?” “你个毒妇……” 刘氏不理王氏的叫骂,心想成败都只有这一锤子买卖了,咬咬牙又冲褚仁道:“大兄别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你这么能挣银子,衙门里的那些大人们都知道吗?” 话音一落,原本还老神在在的褚仁,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刘氏。 “刘氏你个杀千刀的毒妇,你……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不成!” 王氏咒骂着,随即便要扑上去厮打刘氏,却被刘家阿兄擒住了双手,推了回去。 王氏这反应,反倒叫刘氏暗暗松了口气,李氏说的果然没错,褚家的银子,大多来得不干不净,自是害怕见官的,只要拿捏住了这点,就不怕要不出银子来。 此时刘氏身后的刘家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和褚家人对峙着:“看来还真叫我们说中了,你们褚家要是不怕这事儿闹大,那咱们就到衙门口去走一遭!” “就是,咱们又不是那贪官污吏,没挣黑心钱,咱怕什么,拉他们去衙门!” 看着逐渐围上来的刘家人,褚仁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仿佛是挤出来的一般道:“刘氏,你到底想干什么?” “二百两,和离!” 褚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嫁到自家四娘多,贫农家的闺女儿,竟然张口就朝自己要二百两:“你疯了不成!” 褚阿爷被气得不轻,直嚷嚷着:“让他们去,我看衙门到底是治他们的罪,还是治咱家的,讹钱讹到我老褚家的头上来了!” 褚阿爷不傻,要说褚仁在外面没收到那些商户的孝敬,他是不信的,可他却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个当官的过年过节的不收些孝敬,再说自家那些银子,那都是家里的棺材铺子挣的,谁规定这当官的家里就不能做买卖挣钱了。 褚仁在外的那些事儿,王氏和褚大伯是最知晓内情的,闻言忙转过身去劝说自家老爷子:“阿爹您就别跟着添乱了,快回屋歇着去吧。” 褚大伯平日里从不这般和褚阿爷说话,如今可见是真的被逼急了,虽说自家这些事儿做的隐蔽,可终归是做贼心虚,生怕有个万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岂不是就要毁了。 嘴上虽嚷着要见官,可真要去县衙,别说是褚仁了,便是刘氏那也是不敢的,可她身后那些被找来助威的族人,却并不十分清楚里面的内情,一听褚阿爷这叫嚣的话语,顿时更加上头,非要真拉着人去衙门不可,一时间褚阿爷家的院子,吵吵嚷嚷拉拉扯扯,乱成了一锅粥。 褚仁自是不敢真的任由刘家人这般闹下去的,吼道:“给你!” “二百两,你今儿就给我离开褚家,从此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一点关于我的事儿,从你刘家人的嘴里传出去,刘氏,我定让你全家都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 刘氏被褚仁眼里的恶毒吓得不敢与他直视,忙伸手拽住了自家阿娘,小心翼翼地依偎了过去。 刘家兄长也怕,可那二百两,可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强顶着对面的压力道:“银子到手,就算是你请我们,我们都不会再来的。” 褚家到底还是给了刘家一纸和离书,和二百两银子,纵使王氏千般万般的不愿,却也不敢有一点点的耽搁,深怕那刘家人真的头脑发热冲去衙门。 外人或许不知道,可这刘氏是多少知道些内情的,和自家长久的富裕日子相比,这二百两哪多哪少,王氏她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眼睁睁瞧着那两张百两的银票,被刘氏她阿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随后揣在怀里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地抽痛,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刘家人一般。 九月末,辛县令接到了来自府城,知府大人的回执,信中对行安县衙为解决乱葬一事儿,想到的方法表示了肯定,提议可以先在行安县尝试推行,若是成功,到时也可推广至整个宁川府。 等待府城回信儿的期间,褚家也并没有闲着,无论府城的回复是什么,自家之前定下的那两处山头,总是要动工的。 招兵买马,规划修建,等到九月末,褚家之前选定的东、西两处山头,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原本就葬在山上的坟墓,还保留着。 十月初,县衙门前张贴了一则告示,并分发至整个县城。 正赶上寒衣节,街上的人都已经穿上了半厚的袄子,一瞧见衙门前的告示栏,有官差正在张贴告示,便纷纷为了上去,想要瞧个仔细。 一位穿灰袄子的大娘,率先挤到了最前面,可奈何却不识得字:“这是写的啥啊,可是又通缉什么逃犯了?” 另一位婶子则道:“我瞧着不像,这上面又没有画的人像。” 张贴告示的官差,用手在告示的四角拍了拍,见已经粘贴牢固,便回身给围观的大伙儿,读了告示上的内容。 可还不等读道一半,人群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啥,以后不让咱们自己挖坟下葬了?” “这凭啥啊,不让下葬去世了的咋整?总不能放在家里臭着!” “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太不讲道理了,县令大人可不能这么干啊!” 正吵嚷着,县衙的大门忽地被从里面打开了,辛县令带着何县丞、曹县尉以及一众官差从里面走了出来。 新规定推行,关乎着全县人的利益,遭到不理解和质问,甚至是抵制都是可以预料的,辛县令今儿也是特意等着外面吵闹了起来,才待着众人出来的。 何县丞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急,有什么问题咱们一一解决就是,县衙推出这个规定,也是为了咱大家伙儿,为了咱们行安县考虑。” “都不让我们挖坟下葬的,咋能还叫为了我们考虑?” “就是,没听说过家里人过世了不让下葬的。” 何县丞再次摆手道:“大家听我说,你们都误会了,不是不让你们下葬,咋可能不叫大家伙儿下葬呢,是说今后大家不能再随意找个地,就下葬了,下葬的地点都有县衙统一安排,不过大家放心,都不会离得太远,搞不好比原来的还要方便些。 以后不用自家到处去找下葬的地方了,这墓地建好之后,县衙还会委托专人负责管理和打扫,不是比之前随便在哪处荒山上寻个地方强?” 众人一听,方才的抵触情绪这才减弱了不少:“此话当真?那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 “可不嘛,这位官差小哥咋也不给我们说个明白,害得咱们还以为是不让下葬了呢。” 方才帮着读告示的官差小哥也很是委屈,哪里是他没说明白,分明是这些人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嚷嚷了起来,他便是用喊的,也得有人能听见才是。 “那这衙门安排的地方,不能要银子吧?” 百姓们听不懂什么为了改善乱葬一事儿,也不明白这有啥好改变的,不过他们知道,凡事必是事出有因的,衙门也万万不会闲得无聊,就想要整顿这四人坟墓的事儿,可又能因为点什么呢,左右都想不通,便只能想到这银子上了。 “那要是要银子我可不干,我随便找个地方又不犯法,从古至今,谁家不是找个地方就成啊,哪还有要钱的啊。” “可不嘛,这办丧事本身就费银子,如今这坟地再要钱,这可真是死不起了。” 辛县令忙阻拦大伙儿继续说下去:“不要银子,咱们规定的几处地方,对咱们县的百姓都是免费的,大家不要有负担。” 何县丞接过话头继续道:“一些已经安葬在官道、驿站或者是重要地点附近的坟墓,回头官府会圈定出来,到时组织大家伙儿统一迁坟,每家补贴二两银子。大家伙儿要是闲来无事儿,可以先去东、西两处已经建得差不多的墓地去瞧瞧,有需要迁坟的也能先选个好位置不是? 咱们衙门的人手有限,没法子独自管理这么多的墓地,所有今后这些墓地就都委托给,买纸钱的褚记,由他们来管理。 我听说好像前多少个主动迁坟的,褚记那边的丧葬队还有纸钱、棺材啥的都有不少优惠呢,大家伙儿要是感兴趣,倒是可以去打听打听。” 听着似乎除了有些人家要迁坟外,似乎确实没啥坏处,百姓们自然就好接受多了,其实就算是有啥坏处,大家伙儿也顶多是在嘴上念叨两句,毕竟谁也不敢真的和衙门作对不是。 没出两天,到褚记丧葬询问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小两口为了这事儿的顺利推进,确实定了不少优惠活动,有些人家迁完坟,再领了衙门的补贴,兴许自己还能剩下些。 来褚记铺子打听这事儿的人实在是有些多,小两口干脆将人都指去了丧葬队的几处办事处,左右这迁坟一事儿,到时都是要找丧葬队的,一起问了倒也省事儿些。 县城里的众人这才知晓,原来那个名字有些奇怪,叫做“素以白马”的丧葬队,竟然也是这褚记的。 第三百三十三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就在整个县城都因为迁坟一事儿,忙活儿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褚阿爷家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情景。 不仅县城里那个生意很火的丧葬队是褚义两口子的,他们竟还真和县衙攀上了关系,成了行安县指定墓地的合伙人,今后这迁坟、安葬的买卖,可想而知便都是那小两口的了。 反观自己呢,好不容易当上个市啬夫,收些孝敬还要偷偷摸摸的,想各种法子掩盖,这就算了,转头还被刘家那一家子泥腿子讹去了二百两,这怎么能不叫褚仁气闷。 不仅褚仁气闷,褚阿爷一家子近来也是心气不顺得很,自打被刘家人捏住把柄,要走了二百两银子,褚阿爷一家的气氛就变了。 二百两银子,虽说褚阿爷一家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可褚大伯和王氏也依旧是心疼的,这银子不知道够他们过多久的潇洒日子了,况且心疼不说,还要受全家的埋怨。 褚阿爷埋怨儿子、儿媳两口子,不该和刘家的低头,自家孙子好歹是衙门里的官爷,害怕那刘家一家的泥腿子不成,再说在褚阿爷看来,那刘氏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些啥。 褚阿奶觉得就是王氏这个搅家精闹的,要不是她撺掇着非要和离,哪会闹出这些事儿来。 褚仁呢,只觉得自家这阿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仿佛什么事交到她手里,最终都能办砸了,如今刘氏这事儿是,当初还在村里时,和褚义那两口子之间的事儿更是。 全家唯二对王氏没什么怨言的,兴许便只剩下褚志和李氏了,李氏自不必说。 褚志嘛,他一向有些懦弱,什么都听自家阿娘和兄长的,便是心中有怨言,也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更何况如今光应付整日朝着要找阿娘的闺女儿,都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家里的抱怨还不是让王氏最烦心的,最烦心的还是褚志的婚事儿,原本想着赶走了刘氏,便能给褚志定下个商户女的,谁想到事情并不顺利。 王氏这日刚去找了媒婆子,回来便有些骂骂咧咧的,褚大伯见状忙上前询问:“不是去找媒婆子了,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该死的刘家,和离了都不消停,眼下这左右邻居都知道咱家褚志和离的事儿了,说得那叫一个难听,说什么咱们家嫌贫爱富,发达了就抛弃糟糠之妻,他们知道个屁!那刘家还讹了咱二百两银子,他们咋不说!” 褚大伯如今提起这事儿就觉得胸闷,皱着眉道:“你不是去找北院的媒婆子说褚志的亲事儿,你管他们那些人说啥作甚。” 王氏涨红着脸道:“我能不提嘛,人媒婆子说了咱家这亲事儿眼下可不好做,这街坊四邻的谁不知道咱家前阵子闹得那出,她要是上门说是为了咱家说媒,保不齐得被人家给打出来!” “你听她胡咧咧,定是为了多管咱要红封,才想出来的损招诓你的,你也是,就多给她包些不就得了。” 王氏闻言更是气恼,嚷嚷着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有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的!我跟她说了,只要这事儿成了,到时定是少不了她的,结果你听听她说的什么?” “说了啥?” “那死媒婆子竟然说,给咱们家指条明路,要想摆脱了这难听的名声,就两条路,要不放弃这个娶商户女的想法,马上迎娶个贫苦人家的,证明咱不是嫌贫爱富,要不就只能等着,等过个三载五载的,兴许大家伙儿就都忘了,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褚大伯和王氏正说着,就见褚仁从书房走了出来。 自从褚义和沈鹿竹靠着和衙门合作的墓地,彻底在县城里风光了起来,褚义便觉得自己之前打压褚义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笑话一般,甚至觉得外人瞧自己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充满了嘲讽和鄙夷。 今儿好不容易旬休在家,不用出去见外人,刚在书房坐上一会儿,就听褚大伯和王氏在院子里吵嚷了起来,听着实在是烦心,于是一把推开了书房门,走了出来。 “阿娘,你再大声些,街上的邻居这回可真是全知道的了。” 王氏见褚仁走了出来,停了和褚大伯的吐槽,忙上前催促道:“阿仁你之前不是说,你透些风声出去,褚志想娶个商户女,很容易的嘛,抓紧把这事儿办一办,还有咱家亏的那二百两,得想法子挣回来才是,不然家里这脸面,可真是要被丢尽了。” 褚仁被王氏烦得不行,不耐烦地道:“银子,银子,阿娘掉在钱眼里了不成?我看那媒婆子说得半点不错,眼下还想什么商户女?先琢磨琢磨,怎么把咱家这叫人难堪的处境给解决了才是正事儿!” 自打褚阿爷一家被撵出靠山村后,褚仁便总觉得自家爹娘拖累了自己,脾气也是愈发的大了起来,中举后兴许是心情好,手头也富裕了,倒是收敛了些,如今心气不顺,便又有些克制不住了。 王氏被褚仁这么一吼,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势,如今全家都指着褚仁过活儿,他若是动了真怒,别说是王氏和褚大伯,便是褚阿爷也得收敛几分。 不过被自家儿子吼了,王氏到底也是觉得失了面子,悄悄给褚大伯递了个眼色,随后就听自家男人道:“阿仁,那你说说咱咋整,家里听你的。” “跟刘氏的事儿被不少邻居听了去,还有那边,如今更是过得风生水起,先前帮衬着咱们的那些人,眼下都巴不得跟怎么划清界限,更是不会有什么家境好,买卖好的商户,肯把闺女儿嫁到咱们家给褚志当续弦,这婚事得先停下。” 听褚仁提起褚义和沈鹿竹,褚大伯语气不忿地道:“哼,那两口子竟弄那些个歪门邪道的东西,衙门里的大人都瞎了眼……” “阿爹!” 褚仁怒目而视,直盯着褚大伯闭了嘴,随后才道:“阿爹,阿娘要是不想咱家再生出什么事端,便最好管好嘴,不要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王氏悻悻地道:“你阿爹一时嘴快,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瞧了瞧褚仁的脸色,王氏继续道:“要我说这事儿要怪,就都怪那缺德的两口子,事事都和咱们过不去,要不是他们,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还有那些商户都是些势利眼,脑瓜子不清楚的。” 褚大伯也道:“可不,一个个的全都师妹脑子的,那边和衙门再合作又能咋地,还不都是做买卖的,咋和咱们阿仁这专门管他们商户的官比。” 褚大伯这话,像是给了王氏什么提醒,只见她往褚仁身边凑了凑,兴奋地道:“阿仁,你就是管这些商户的啊,那边买卖做得再好,那不也是商户,能不能,能不能……” 王氏虽没能说出,到底能不能什么,可褚仁父子俩却都听懂了,见褚大伯和王氏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褚仁若有所思地愣在了原地。 褚仁想是啊,他是市啬夫,专门辅佐市令管理集市和商户的官职,而褚义那两口子,是商户! 可他该怎么拿捏他们,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呢? 像其他那些商户一般,找些麻烦,威逼利诱一番,再叫他们给自己送上孝敬? 这法子褚仁如今做起来最是轻车熟路,可这法子先不论褚义和沈鹿竹能不能就范,便是他们肯,于褚仁来说也是不解恨的,只是孝敬些银子,也太便宜他们了些。 他得寻一个能将褚义一击即溃的法子,一个叫他们再也翻不得身的法子。 “阿嚏!” 正在东院书房,合计着另外四处墓地如何规划修整的褚义,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沈鹿竹见状,忙起身拿了件厚袄子披在褚义身上:“可是着了凉?最近光顾着忙活着墓地的事儿了,明儿你歇一歇,请大兄来给你把把脉,好生调养一番,别再把自己给累倒了。” 褚义拍了拍妻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的道:“我没事儿,便没麻烦大兄了,倒是阿竹你,最近又是要顾着家里和前面铺子,又要惦记着墓地的事儿。” “我也只不过是出些主意,实际上都是相公你和堂弟在跑的,好在如今彻底入了冬,不好再施工了,只先规划着还不着急动工,也总算是能歇一阵子了。” 小两口最近这两个月,简直是搬来县城这几年来,过得最忙的一段日子,忙着建设墓地,忙着丧葬队的扩充,忙着在墓地附近筹备新的纸钱和纸扎铺子,忙着招兵买马,还要忙着应付忽然便开始不断上门拜访、示好的各路人马。 这些人里,有丧葬商会的同行,有想分一杯羹的富商、地主、也有一些想和自家有些生意上往来的布料、颜料、纸张商贩,还有不少以往没什么交集的人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上门。 当然这其中来的次数对多,最是死皮赖脸的,便属之前供应纸扎作坊颜料的那个黄老板了,原本上次他都放弃了与褚家修复关系,可如今一瞧这情况,心中便又悔恨懊恼起来,在家中整日坐立不安,纵使见不到褚家人,也非要一趟趟地上门,仿佛只有这般,才能消除些他心中的不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般日日有人上门的情形,还是叫小两口有些吃不消,之后索性一律推脱谎称人不在家中,忙着墓地上的各种活儿,总算是抵挡了不少上门拜访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腊月初,褚家东院突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腊月初,墓地上的活儿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离年末纸钱买卖的旺季,还有断日子,小两口便整日窝在褚家东院,享受难得的清静日子。 前阵子登门拜访的人总算是少了些,可临近春节,最近这上门的人数,眼见着又有了上升的趋势。 这日前面铺子里的宋河,又进了内院,说是有人拜访,不等小两口回应,原本正和沈鹿竹、赵香秀一起绣着帕子的白慕青便站了起来。 “我去前面瞧瞧,若是些不重要的额,便帮阿嫂挡了去。” 之前她见褚义和沈鹿竹忙得不行,又要应付那些上门示好的人,便主动帮着招待了几次,沈鹿竹见她接人待物不卑不亢,问了白慕青的意见后,便把这事儿拜托给了她,请她帮忙应付一二。 白慕青在白家的时候,多是养在后院中,白家爹娘少有这种会放任她自己处理家中事务的时候,如今能帮着家中出份力,她倒是乐意得很,做得也很是得心应手。 白慕青出去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独自回了后院,沈鹿竹原以为人已经被白慕青寻了借口打发了,正要叫人坐下歇歇。 就听白慕青有些困惑地道:“阿兄,阿嫂,外面有位妇人,她说……她说她是褚家大堂嫂,褚仁的妻子李氏。” 关于褚家之前的那些事儿,白慕青是听她相公褚礼学过的,因此一听对方的来头,便轻皱起了眉,却还是谎称褚义小两口都没在家,有礼地回绝了。 可谁知对方却说,她今儿一定要见到褚家人,褚义和沈鹿竹不在的话,褚三叔或者褚礼也成,瞧对方这样子,白慕青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只能回了后院。 沈鹿竹十分诧异地瞧向自家弟妹确认道:“慕青,你确定她说她是李氏?” “嗯,她说她是褚仁的妻子,这人我是听相公说过的,便问她是不是李氏,她说是,还说她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今儿一定要见到咱们家人。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叫她先在铺子里坐一下。” 这话搞得褚义和沈鹿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李氏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找他们呢,莫非……是褚阿爷或者褚阿奶身子不好了? 犹豫片刻,小两口还是决定见上一见,他们二人虽对那边没什么感情,可到底还是要考虑褚三叔的,万一真是褚阿爷或者褚阿奶有了什么意外,想来褚三叔心中还是会挂念的。 小两口正要出去会一会李氏,沈鹿竹瞧见跟在自己身边的白慕青,猛地想到她方才回绝过李氏,怕等下几人见面,白慕青尴尬,忙道:“我跟褚义去去就回,慕青便别跟着再折腾一趟了,省得等下见面尴尬。” 谁知白慕青却扑闪着大眼睛道:“没事的阿嫂。” 沈鹿竹瞧她那样子,便知道她定也是对李氏的目的感到好奇,才想要跟着的,索性便不再多说,三人快步来到前院的纸钱铺子,只见李氏此时正在柜台旁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朝门外小心地张望着。 许久不见,沈鹿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李氏好,正犹豫着,李氏已经瞧见了从后门进到铺子里的小两口,忙快步上前,说了句叫几人都十分震惊的话。 “我时间不多,能不能进到你们院子里去说,或者找个没有外人的屋子也成,我有要事儿要和你们说。” 见褚义两人没什么反应,更加急不可耐地道:“褚仁要害你们,我是来帮你们的。” 褚仁要害他们,这倒是没什么好意外的,可李氏居然跑过来说要帮他们,这就属实叫小两口吃了一惊。 不仅吃惊,褚家三人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出来,这李氏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难不成是和褚仁研究的什么计谋? 小两口对视一眼,随后沈鹿竹清了清嗓子道:“那便随我到后院来吧。” 几人带着李氏又重新回了内院,方在堂屋坐定,便听李氏道:“沈氏、褚义,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以前的事儿,做了便是做了,我也没啥好解释的,不过这次我是真心想给你们提个醒儿的,谢谢你们还肯让我进来。” 李氏眼下这般,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不过纵使她说得再真切、再好听,小两口对她的防备却不减反增。 实在是没什么寒暄客套的必要,沈鹿竹面色平静地催促道:“咱们还是直说吧,你所谓的褚仁要害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氏收敛了情绪,这才娓娓道来:“自打你们跟衙门合作,弄了那个墓地,褚仁在家里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啥都不顺眼,我就猜他定是还要搞些动作的。 果然最近连着好几日,都请了衙门里的几个同僚到家里吃酒,褚仁一向是有些瞧不上婆母的,觉得她给自己丢人,这种招待外人的事情,向来都是交由我来操持的。 我进出送酒菜的时候,听他们提到了你们,便留了个心眼,躲在门外偷听了几句。褚仁打算利用岁末税收一事儿,将你们一家彻底打垮,再也翻不了身的那种。” 说到此处,李氏停了下来,看着屋内几人的脸色。 税收? 堂屋内的三人,心中俱是“咯噔”一声,要知道赋税可是一国之重,若是哪户人家敢在这上面做手脚,那可是祸及全家的大罪,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自家所有的买卖,从来都不在账上做任何手脚,这赋税也都是实打实的上交,从没有过任何不妥的行为,这褚仁又能如何坑害自家? “阿嫂。” 白慕青担忧地抓紧了身旁沈鹿竹的手,这些事儿她往常在娘家,也曾听自家阿爹提起过,自然知晓这里面的厉害。 沈鹿竹安抚地拍了拍白慕青的手,随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氏,眼神中带着探究:“就这?” 当然不止是这些,李氏之所以停下,是想瞧一瞧褚义和沈鹿竹的反应,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有所出无所归,褚仁是不会休了她的,便纵使会,李氏也不会任由他们这么欺辱自己。 可是和离呢,想也知道,为了名声和银子,褚仁和王氏也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况且李氏对褚仁和褚阿爷一家是有恨的,恨他们在李秀才出事前后,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恨明明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可要被撵出靠山村的那晚,褚仁却将错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还想要用休了自己的方式,去平复靠山村那些人的怒气。 要不是李氏和她阿娘袁氏,那时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她又怎么会将这口怨气,一直隐忍到了今日。 李氏想离开褚阿爷家,要带着自己应得的,堂堂正正地离开,便必须想个周全的法子,能让她彻底和褚仁剥离,今后也没有被骚扰的可能。 是以她得知道,褚义和沈鹿竹够不够资格,成为她的合作对象。 李氏只提了赋税,细节上的东西却只字不提,就是瞧一瞧褚家小两口的反应,若是他们表现得很是恐惧害怕,那便说明他们确实在赋税一事儿上有猫腻,那便是不妥,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帮得了她。 若是他们不怕,虽不代表褚家的买卖都是清白的,可至少证明褚义两口子的靠山够硬,能护得住他们,自然便也能护得住自己。 显而易见,除了最开始的充楞,沈鹿竹并没有变现出多么恐惧的样子,李氏悄悄松了口气,这事儿她谋划很久了,是不能出现任何差池的。 “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些,不过……我想请你们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闻言,小两口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才对嘛,李氏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来帮他们,原来是有所求。 褚义淡淡道:“你既不说褚仁要怎么做,又不说是什么要求,这叫我们怎么应下,不妨先说来听听。” “你们得帮我离开褚家,离开褚仁,我要带着明轩、明芳和我阿娘一起离开,去一个褚仁找不到我的地方,我……我还想要一笔银钱。” 话音落下,李氏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看向地面的褚义和沈鹿竹,好似这话一说出口,她便没有回头路了。 小两口属实没想到,李氏的要求竟然是这个。 一个女人若是想离开夫家,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李氏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不然她也不会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更何况她还想带走褚明轩和后来出生的褚明芳,那和离便更不可能了。 沈鹿竹看向对面紧紧揪着帕子的李氏道:“你该知道的,这事儿很难办到,明轩是那边的长孙,我得知道前后所有的事情,得知道褚仁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才能好好想一想,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能帮你的余地。 当然也有可能你说完后,我们依然是爱莫能助,不过我可以答应给你一笔钱,算作是你给我们通风报信儿的答谢。” 沈鹿竹顿了下,目光坦然地看着李氏,一字一顿道:“现在要不要和我们说,由你来决定。” 第三百三十五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李氏还有的选吗? 自然是有的,她大可以立刻起身离开,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毕竟光凭那句褚仁想借着赋税,要叫褚义两口子翻不了身,成不了任何气候。 可李氏不想等了,从褚阿爷家被撵出靠山村开始,她已经忍了太久了,尤其是褚仁中举,又在县衙当上了这个市啬夫后。 李氏也是识字的,打小李秀才对这个独女便格外宠爱,闲来无事儿便会捧着书本,指着上面的字读给她听,渐渐长大后,那些话本、传记她也是读过的,贪官污吏又有哪个有了好下场,万一真有那天,她不想自己和一双儿女被无辜牵连。 李氏沉默了片刻后道:“褚仁是市啬夫,年底是会协助市令大人收取税款的,他联合了手下的两个市卒,打算偷偷篡改你家的税款,到时再设计让市令大人查出款项有问题,偷税漏税可是祸及全家的重罪。” 褚义闻言暗暗攥紧了双拳,褚仁这计策何其的歹毒,这是想要他全家的性命啊! 沈鹿竹侧头看向正在盛怒之中的褚义,想了想侧身对白慕青交代了声,随后就见白慕青起身走出了堂屋。 沈鹿竹也起身,慢慢踱步到李氏面前,看着她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得好生商量一番,两日后你再到家中铺子找我,到时我们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李氏刚要开口,就见方才出去的白慕青,再次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沈鹿竹手中。 随后便见沈鹿竹从里面拿出了张银票,递到自己面前再度开口道:“这银子你先收着,无论成与不成,都是你应得的。” 这事儿确实不是一时片刻便能决定的,李氏看着手里这张银票,决定赌上这一把:“好,我信你,两日后见。” 她是打着买菜的名义出来的,褚阿爷家如今虽雇有两个打杂的婆子,可采买一事儿,王氏却一直不肯交给两个婆子,生怕有人中饱私囊,可王氏自己又是个懒的,便指使着两个儿媳妇去,李氏早就生了离开褚阿爷家的心思,便也不推辞,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生怕在外时间一长,王氏和褚仁起了疑心,自是不好在褚家耽搁太久。 送走了李氏,褚家几人连忙在堂屋商讨了起来,褚三叔听完沈鹿竹几人的描述,顿时气得破口大骂:“这个褚仁,亏他还念过那么多的书,当真是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当初要不是靠着阿义做棺材挣钱,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读书科举,王氏做的那些缺德事儿,咱们还没记恨他呢,他可倒好,反过来竟然还记恨上咱们了,那一家子良心真是都叫狗啃了!” 白慕青见状忙劝道:“三叔,您喝口茶消消气,我虽没见过这个分了家的大堂兄,可也从相公那听到过不少当年家里的事情,这人想必一直都是个道貌岸然的,如今只不过是小人得志,露出了真面目罢了,三叔若是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才真是不值当,眼下咱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是。” “慕青说得没错,阿义,鹿竹,这事儿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小两口对视了眼,随后异口同声道:“报官,越早越好。” “报官?” 褚三叔有些犹豫:“这事儿还没发生,现在报官能成吗?” 白慕青也道:“是啊,阿嫂,那边还什么都没做呢,咱们一点证据都没有,万一到时候那个褚仁倒打一耙,说是咱们诬陷他,方才那女子,能替咱们作证吗?” “李氏就算肯给咱们作证,这还没发生的事儿,衙门会怎么处理褚仁?” 白慕青想了想又道:“想来顶多是给他免职……阿嫂,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比如说在交的税款上做个什么记号之类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反将他一军,嗯,就说他是偷了咱们的税款。” 沈鹿竹闻言摇了摇头,这法子她乍一开始也想过,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行:“怕是不妥,一来这记号要想做得不被褚仁发现,又方便咱们找寻,本来就不易,二来若是他们已经将做了记号的银钱给花了出去,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去找到? 褚仁这计策实在是歹毒得很,他们拿了税款后无论怎么动手脚,咱们都是很难找到证据的,即使是有李氏作证,证明褚仁曾对咱们心怀不轨,他们也可以说是李氏和他们有恩怨,或者说李氏被咱们给收买了,一样还是各说各的,没有证据。 届时褚仁他们只需说,是咱们为了少交税做了假账,蒙骗收税款的官员,之后又因为被查了出来,将假账本销毁了,咱们便百口莫辩,毕竟谁会认为收税的官差,自己动了手脚后又自己拆穿,只为了陷害咱们呢!” 褚义认同地点点头,他也是这般想的,在这事儿上,褚仁和他们天然就是不对等的,一旦对方已经有所行动,那他们便会深陷被动之中,所以才坚定地认为,该在褚仁他们行动前就报官。 “阿竹说的没错,咱们要是不想这么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最好就是马上去报官,好一些的情况便是大人们心里有了准备,又肯陪咱们等上一等,到时只等着褚仁那边有所行动,自投罗网便是,若是没能这般顺利……” 褚义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怕只怕县衙的大人们无暇理会,这个还没发生的案子。 沈鹿竹接过褚义的话头继续道:“若是没能这般顺利,褚仁在这职位上想来并不清廉,那就借助李氏的手,再搜集些旁的证据,就算不治褚仁的罪,也要扒了他这身官服才成。” “没错,既然起了这坏心思,便总要让他付出代价。” 褚三叔闻言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那,等下便去衙门报官?” 褚义想了想道:“不急三叔,我等下先去找一下妹婿,和他商量下再去也不迟。” 沈鹿竹也道:“还有李氏的事儿,若是需要她帮忙作证,咱们总要想个法子帮她平安无恙地脱离大伯一家才成,但凡这事儿有一点会牵连到她,或是让她离开不得,想来她都不会站出来的。” 丁安从衙门下值后,便接了妻子、儿女一同来了褚家东院,饭后褚义夫妻俩和丁安,关门在书房里商量了许久,才定下了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从褚家东院的书房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褚义小两口目送丁安和蒋娟一家身影远去,这才相携朝院子里走去。 褚义帮妻子整了整披在身上的袄子:“如今,就只等着后儿个李氏来家里了。” 沈鹿竹知道褚义眼下在担心什么,仰起头朝他笑着:“咱们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李氏不愿站出来也没什么,咱们该去衙门还去,就算大人们不受理咱家这案子也没事儿,总是会给大人们留下印象的,到时褚仁要真的行动了大人们就会信咱们的了。” 褚义回应的笑笑,拥着妻子朝院内走去,只愿不要打草惊蛇了就好。 两日后,李氏果然如约再次来到了褚家的纸钱铺子,这次提前得了吩咐的宋河,一见到人,便将她领到了后院堂屋。 李氏有些忐忑地坐下,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便听沈鹿竹道:“我们商量好了,决定要祝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便见李氏似乎松了口气,顿时喜上眉梢,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沈鹿竹继续道:“不过这事儿只我们帮你还不够,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忙,或者说,你也要自助。” 李氏不懂,皱着眉问道:“褚仁的那些计策,我听到的,该说的上次都已经和你们说了,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沈鹿竹定定地看向李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上次说,想要彻底摆脱褚仁和大伯一家,还想带走明轩兄妹俩,并且希望以后都能不被那边骚扰是吗?” “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沈鹿竹点点头继续道:“既然要合作,那我就直说了,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褚仁现在的身份和以往不同,想带着明轩他们兄妹彻底摆脱褚仁,寻常的法子是不成的,那么便只有褚仁脱了这身官服,沦为阶下囚,你才能彻底的摆脱他。 对于我们来说,褚仁既然已经起了要害死我们的心思,那没多留他一日,就都是威胁,自然也是想趁机除之而后快的。 所以眼下我想问你,你真能下定决心跟我们合作,不会动摇,不会临阵倒戈吗? 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褚仁我们自会想法子对付,那张银票便是对你提供这消息的感谢,至于其他我们便也爱莫能助了。可一旦点头应下,若是到时再出尔反尔,那便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沈鹿竹是想把丑话说在前面,不然若是这李氏到时突然顾及多年的夫妻感情,或是有了什么到底是孩子的阿爹之类的想法,他们就惨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沈鹿竹问出这些话的同时,李氏也在心中问着自己,确定吗?会动摇吗?会临阵倒戈吗? 李氏想,但凡要是有别的法子,她应该都不会选择跟沈鹿竹和褚义合作的,更何况是亲手送褚仁进牢房,不管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夫妻,她阿爹出事儿之前,褚仁对自己一向还算不错的。 可这人啊,到底都是自私的,就如同当初见她李家落寞了,就态度大变的褚阿爷一家,她李清荷为何就不能为了自己跟一双儿女自私一回? 要怪就只能怪褚仁自己了,他若是清清白白,那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 “我确定,不过有一点,我是不可能帮你们撒谎,去诬赖他的。” 沈鹿竹闻言道:“不需要去诬赖的,我们只需要你在衙门那边说真话就成,不止是要坑害我们的事儿,还有褚仁做过的那些没法见人的勾当,当然要是能有证据,那就更万无一失了。” 证据? 李氏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稍微沉吟了片刻肯定地道:“我有证据。” 次日,县衙后院,辛县令正在书房,听见屋外有人敲门,应了声:“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今日本该旬休的丁安,推开门走了进来:“大人。” “丁捕头今儿个旬休,怎么不在家中陪伴妻儿,可是有事儿找本官?” 一身常服的丁安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后道:“大人,属下最近遇到一件难事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想听听大人的意见。” 辛县令见丁安这般郑重,便也来了兴致,调整了下姿势问道:“哦,丁捕头倒是说说是什么难事儿?” “敢问大人,若是偶然中得知有人暗中计划谋害自己,却又苦于没有证据,该当如何?” 辛县令闻言挑了下眉,知晓丁安不会无缘无故说起,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倒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道:“若是我,便以不变应万变,等他出手不就有证据了。” “大人,可若是对方和自己不对等,属下完全处于劣势,拿不到证据又当如何?” 辛县令放在书案上的手,敲击了几下,随后道:“丁捕头不妨说一说,这个和你相比处于优势,又想谋害你的到底是何人啊?” 丁安闻言屈膝跪在了书案前,再次行礼道:“大人恕罪,实不相瞒,这被坑害的人并不是属下,可是却和属下关系紧密,正是褚记丧葬的老板,褚义和他妻子沈氏一家。”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辛县令一愣,随后便想到了最近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墓地事业:“褚义?莫非是有人眼红褚家参与的墓地经营,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这可是事关整个县城的大事儿,褚家为何不来上报?” 丁安闻言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恭敬地道:“大人息怒,此事和墓地经营一事关系不大,不过确实是牵扯到县衙里的人,褚家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找了属下商量,属下也没什么好法子,这才斗胆来劳烦大人。” 听闻不涉及墓地、迁坟一事儿,辛县令脸色缓和了不少,摆摆手道:“丁捕头起来吧,褚记那对夫妻是不是正在衙门外候着?叫他们进来吧。” “大人明断。” 丁安说罢,拱手又施了一礼,随后退出了书房。 没一会儿,丁安便领着三个人进了书房,褚义和沈鹿竹,辛县令自然是认得的,可一同进到书房里的这名妇人,却是从未见过的:“这位是?” 褚义和丁安对视一眼,随后褚义开口道:“这位是县衙市令手下,市啬夫褚仁的夫人,也是草民的堂嫂。” 堂嫂? 辛县令若有所思地道:“本县竟不知,如今的市啬夫原来竟是褚老板的堂兄,看来你们今儿要说的事情,是和县衙里的一些官差、大人们有关啊。褚义,你们夫妻俩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两口再次行了个礼,随后沈鹿竹主述,褚义补充,一五一十地将自家和褚仁间的恩怨说与辛县令听。 “你们是说,许市令之前推荐来的新任市啬夫褚仁,就是市井传闻里你家那个忘恩负义的秀才堂兄,而他如今正想借着职务之便,要利用年末赋税一事,置你褚家于死地?” 辛县令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可任谁都瞧得出,他此时正在发怒的边缘,若褚义两口子说的话都是真的,他手底下一个都算不得官的小小市啬夫,都敢如此胆大妄为,联合市卒一起利用赋税,来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实在是太过嚣张了。 沈鹿竹低头答道:“是的大人,堂嫂李氏可以给我们作证。” 辛县令闻言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李氏,心中实在是有些好奇和不解,这个李氏明明是褚仁的结发妻子,却在褚仁要坑害褚义两口子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去褚家告密,如今又站在自己面前,想要证明自家相公的罪行。 辛县令倒是没有问及李氏作证一事儿,而是问道:“李氏,你为何要替褚老板夫妇作证?褚仁可是你的相公。” 李氏抬头迎向辛县令探究的目光,随后又快速低下了头,纵使她并未说谎,可此时还是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或许在外人眼里,无论她如何解释,这般举动也都会给人留下个背信负义的印象。 “回大人,褚仁虽是民妇的相公,可民妇,民妇却见不得他,见不得他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所以……” 李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心虚作祟,说到后面竟直接没了声音,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算不抬起头,李氏也能感受到,书案后坐着的那人,投向自己的灼灼目光。 随后像是认命了一般,李氏吐了口浊气,声音也一下子镇静了下来:“大人,民妇,民妇实在是害怕,民妇还有个年迈的老母亲需要侍奉,她这辈子只有民妇这一个女儿,民妇还有一对年幼的儿女。 民妇不信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民妇只想带着一双儿女和老母亲,平安地活下去,不想哪天被牵连得丢了性命,与其战战兢兢地度日,还不如民妇自己来。” 说到这,李氏抬起了头,看向辛县令,壮着胆子道:“大人,夫家自搬到县城后,便也开了一处叫褚记的棺材铺子,家中公婆不识字,也并不懂得做账,又不能请来外面的账房先生,这铺子的账目便一直由我来打理。 这铺子明面上是做棺材和纸钱买卖,可实际上却是褚仁用来收受贿赂的掩护,棺材自打刚开业的时候进了三口放在铺子中,便再也没动过。凡是有求于褚仁或是被他找了麻烦,要送孝敬的,便会到铺子里来买纸钱,普通的黄烧纸,轻则一两银子一刀,重则五两银子一刀。” “啪”的一声,辛县令的手重重地砸在了身前的书案上:“五两一刀,他好大的胆子! 李氏,你今日之话,可有证据?若是胆敢有半句谎言……” 不等辛县令说完,李氏便连连保证道:“大人,民妇今日所言,绝无半句虚假,褚仁利用那棺材铺子收的买一笔银钱,哪年哪月哪日、何人所送,又送了多少,民妇都一笔一笔记在账上。” 李氏说着再次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五体投地地伏在地上,恳求着:“大人,民妇只求大人高抬贵手,能放民妇和家中老母,还有一双儿女一条生路。” 说着,李氏从怀中将早就准备好的账本拿了出来,随后继续伏在地上,肩头微抖,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想到阿娘袁氏和一双儿女,正在啜泣。 沈鹿竹和褚义见状,也连忙跪了下去,一同替李氏向辛县令求饶。 他们当日答应帮李氏离开褚仁,可这事儿既然要闹上衙门,那最终如何也并不是他们和李氏能决定的。 沈鹿竹再和李氏说清楚利弊,和接下来的打算后,便和李氏说清楚了此事,到底是秀才的闺女儿,李氏也知道褚仁所犯之事重大,他们作为家室,并不是想脱身便能顺利脱身的。 褚义两口子是一定会报官的,沈鹿竹这是给了李氏一个机会,一个不用等到褚仁东窗事发,再来恳求县令大人放过她们的机会,一个用她手里的证据,来搏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辛县令让丁安将李氏面前的账本递给自己,翻着这账本,辛县令在心中盘算着对李氏该如何处置。 良久,就在李氏心中的希望,要被彻底被磨灭之前,总算听见坐在书案后的辛县令开口道:“李氏,你可认得那两个,和褚仁同流合污的市卒?” 李氏连忙回道:“民妇不知晓那两人的姓名,可若是再见到,一定能认出。” “好,那本官命你继续收集褚仁收受贿赂的证据,他都和谁来往,说了什么,什么时候打算对褚记动手,务必给本官一条一条都记好了,做得好,届时本官便放你们祖孙四人一条生路。” “谢大人!谢大人!” “丁捕头。” 丁安闻言连忙拱手道:“大人。” “今日之事严格保密,派两个人监视着许市令和褚仁。” “遵命!” 第三百三十七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王氏正在自家堂屋喝着婆子泡的热茶,吃着街上铺子里最近新推出的点心,时不时地坐起身朝门外张望,一会儿又重新靠回到椅子里。 褚大伯被王氏这般来回折腾得有些烦躁,皱着眉问道:“他阿娘你这是干啥?好生坐着不成?” 王氏闻言撂下手中的茶碗,侧着身子凑到褚大伯身旁,神神秘秘地道:“他阿爹你发现没有,最近这几天,李氏天天没事儿就往外跑,今儿都出去大半天了,这眼看着都快吃午饭了,人还没回来呢,你说她是不是瞒着咱干啥去了?” “她能瞒着咱干啥,这县城里李氏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这老婆子一天天净琢磨那些没用的。” 褚大伯不以为意,拿起一旁的烟袋,又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我咋就琢磨没用的了,谁家媳妇见天的往外跑,这要是在村里,还指不定叫人家说出什么难听的呢。” 正说着,王氏就耳尖地听见院子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动静,不再理会褚大伯,趿拉着鞋就跑到了堂屋门口,见果真是李氏回来了,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一整天都不见个影子,快吃饭了倒是跑回来了,大白天的你人跑哪去了?” 王氏此刻心情还有些难以平复,回到了自家院子,正打算去偏房找自家阿娘袁氏,分享这个好消息,结果就被王氏拦了下来。 “阿娘,我……我哪也没去,就是随便到街上转了转,许是年跟前了,集市上热闹得紧。” 李氏这说辞倒是没什么毛病,可她红肿的双眼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王氏狐疑地盯着她,对于她的话,此刻是一个字都不愿相信的。 “热闹的都哭肿了眼?你说你到底干啥去了!” 李氏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和王氏纠缠,说了句:“阿娘,我这是被风迷了眼,我去瞧瞧我阿娘。” 随后便想越过王氏,朝袁氏住着的偏房走去,却被王氏一把拽住了胳膊,死死地拉住:“你少在这忽悠我,今儿个哪来的风,说,你到底干啥去了?弄成这副鬼样子,你,你莫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阿娘你胡咧咧啥呢,放开我!” 瞧着李氏这般反应,王氏愈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死命地拽住李氏嚷嚷着:“好啊你李氏,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敢背着阿仁,在外面胡扯,我看你是活腻了你!” 王氏越说越气,举起手便朝着李氏身上招呼,褚大伯、袁氏,还有褚阿爷和褚阿奶听见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褚大伯拉拽着王氏的手怒道:“你这老婆子小点声,你在这瞎咧咧啥呢,叫邻居们听去了,咱家还活不活了!” 袁氏自是知道自家闺女儿最近在忙些什么的,见李氏被王氏欺负,脸上平白多了几道血印,分明是方才被王氏打的,一把拉过李氏护在身后:“亲家母你说话可要讲证据,咋能胡乱往我家清荷身上泼脏水!她可是你儿媳妇,你埋汰了她,褚仁能得到啥好?” “证据,还要啥证据,她那一双眼睛都肿成啥样了,谁家好人逛个集市还能把自己逛哭了,就算不是有相好的,那也没干啥好事儿!” 看着将自己和李氏围在中间,皆是满脸不善的褚家人,又瞧了瞧被打得不轻的李氏,袁氏知道此刻若是他们不能给出个令褚家人满意的答复,今儿这事儿便是不能善了了。 “是我让清荷出去帮我办事儿的,我娘家兄弟生了重病,侄子前两天来找过我,我是叫清荷出去陪着他寻个好郎中,再抓些药送回去的,清荷这孩子心善,她舅舅生病,她自是心疼的。” 袁氏的娘家侄子确实在前几日来过,不过人是来县城办事儿,顺便登门瞧一瞧袁氏的,只在袁氏住着的偏房待了片刻,便离去了。 褚家人并不知晓袁氏娘家侄子的来意,也没人在意,自然也没人过问过,如今被袁氏拿来当借口,倒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王氏的性子,又岂是会这般就低头认错的,一个罪名不成立,很快便想出了另一个:“你们娘俩肯定是拿着家里的银钱,去接济你们娘家了!好啊,你们一对不要脸面的母女,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竟然偷到我头上来了,说你们偷拿了我多少。” 李秀才去世后,袁氏这些年虽一直跟着李氏在褚阿爷家生活,可每月却也都是有交伙食等一应费用的,这些银钱一部分是李家仅剩的家产,一部分则来自袁家兄弟几个对袁氏的维护,虽是不多,可却也足够袁氏在褚阿爷家的嚼用了。 不然以王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同意袁氏在褚阿爷家中住了这么多年。 袁氏向家中月月交银钱的事儿,褚阿爷家中都是知晓的,王氏这指控,显然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要不是为了在褚阿爷家处境艰难的闺女儿,袁氏也是万万不愿寄人篱下的过活的,如今听了王氏的话,更是怒火攻心,竟直接扑上去和王氏扭打在了一起。 褚仁中午如往常一般归家用饭,一进院子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连忙上前和褚大伯一起,将扭打在一起的袁氏母女和王氏分开。 李氏不顾褚仁的询问,扶着袁氏回了偏房,被晾在一旁的褚仁,也在褚阿爷和褚大伯的嘴里,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褚仁听后直觉额角一跳一跳的抽痛,有了袁氏那个娘家兄弟病了,李氏出去帮忙寻郎中的借口,和袁氏每月交给王氏的银钱在前,他只觉得是王氏又起了想要休掉李氏的心思,在没事儿找事儿,顿时对王氏摆起了脸色。 随后又是一阵无力感袭来,多少次了,王氏总是这般闹腾,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于是便不再理会,扭头进了偏房。 王氏得了褚仁的厌烦,心中更是恨死了袁氏母女,在家中又是好一番作闹。 褚仁安抚几句后,便出了偏房,袁氏瞧着窗外已经走远了的褚仁,低声道:“快别哭了,阿娘没事儿,你红着眼睛回来,可是那事儿没成?” 李氏闻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道:“阿娘,成了。” 袁氏重重地呼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小心地嘱咐着:“不过今儿这事儿过后,王氏那个疯婆子想来定会更加瞧咱们不顺眼,以后你行事还要更加小心才行,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李氏拍了拍自家阿娘的手,安抚道:“阿娘放心,我只需继续给铺子里做账就成,旁的都有那边呢。” 袁氏欣慰地点头:“快了快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若说袁氏和李氏之前还有些心虚,今儿被王氏这么连打带骂的一通闹后,心底的那点愧疚和心虚,便已经彻底荡然无存了。 腊月间,眼看着又是一年春节,甭管日子过得富裕还是节俭,此时家家都在筹备着过年,街上各色铺子的买卖也正是红火的时候。 往年这时也正是衙门到各处铺子收取税款之时,今年自是也不例外。 沈鹿竹和褚义这日正在纸钱铺子里忙着收蒋全送来的纸钱,就见三人越过正在铺子里的客人和林家车队的众人,来到了柜台前,定睛一看,正是褚仁带着两个市卒。 这还是褚阿爷一家搬到县城后,褚义和沈鹿竹第一次和褚仁照面,只见他穿着一身官服,身后站着两个市卒,身板挺直地站在那里,脸色再正经不过,仿佛真的只是来一家普通的铺子,秉公办事地收取税款一般。 三人相视而立,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还是铺子里的伙计宋河,搬来了几张椅子开口道:“几位官爷,这是来收税款的吧,请坐,都请坐。” 待三人坐下,宋河又将早已准备好的账本递到了褚仁手上,大乾收税款,都是这般,由衙门里的官差当着店家的面核算账本,双方确定没有异议后,店家再交上税款,由官差带走。 见宋河已经在处理此事,小两口也没什么心情和褚仁寒暄,沈鹿竹扭身便朝后院走去,穿过东、西两院间的拱门,嘱咐正在做棺材的薛长林,叫他马上跑去县衙一趟。 “长林,你等会从后门出去,到县衙门前就说要找丁捕头,见到人后,就跟他说人到了,正在铺子里。” 薛长林一向机灵,闻言也不多问,应了声是后,便朝褚家的后门跑去。 沈鹿竹望着小徒弟跑远的背影,想着前面盘算账目总是需要些时间的,这时去叫丁安等人,时间应该是刚刚好的。 褚仁见沈鹿竹回了内院,褚义则还在和一众伙计搬搬抬抬,显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不由地冷笑。 心道就让他们再得意几天好了,毕竟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了,他等着亲眼看见褚义一家子哭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想想都觉得心情愉悦。 收回心神,褚仁继续核算着手里的账本,殊不知同在长青街上,没多远的县衙里,丁安正带着已经更换了各自便装的官差们,一步步朝着褚记丧葬走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记的账目一直都是由沈鹿竹亲自打理的,进账、出账,每一条都清晰明了得很,褚仁核算起来倒也轻松,不出一个时辰便得出了该缴纳税款的总数。 褚仁收好衙门特意用来做记录的账本,随后在褚记的账本上扯下了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下该缴纳的税款金额,轻扇了几下晾干,然后对折起来,交到了宋河手中。 宋河有些诧异地瞧了瞧手里的纸张,实在不明白今日这个官差怎么这么奇怪,往次都是直接报数的,怎么他却还神神秘秘地写在纸上。 正想打开了看看,宋河就听面前的人开口道:「你这小伙计,还不赶快去寻了你家老板出来交税,在这磨磨蹭蹭的作甚,难不成你家是想动什么歪心思?」 纸钱铺子里的客人,瞬间被褚仁这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这边望过来,褚记的要在税款上动歪心思?. 见状,宋河不满地瞧向面前的褚仁,觉得对方这简直就是在当众污蔑,便是衙门里的官差又如何,也不能这般随口胡说,正要反驳就听身后传来了褚义的声音:「市啬夫若是觉得账目哪里有问题,可以直接上报到衙门。」 眼下之意,便是没有证据,就少在这里造谣生事,宋河闻言顿时腰板挺得更直了些,环视铺子里的众人一眼,随后将那张折起来的纸条,递到了褚义手里。.. 褚义拿在手里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继续看向没有出声回应的褚仁道:「市啬夫还没说账目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褚仁压下心中的怒气,和被人围观的窘迫,悻悻地道:「没有问题,不过是见不得这伙计太过磨叽,出言教训了一下罢了。」 谁知褚义却仿佛没有听见褚仁的话一般,并不给予回应,而是低头打开了手中的纸条,随意地看了一眼后,就交到身旁的宋河手中,是以宋河数钱交税。 如此的态度,彻底地激怒了褚仁,他将牙齿死死地咬住,恨不得此时咬在嘴里的是褚义的血肉一般,一把拽过宋河递过来的银钱,哼了一声率先出了铺子的大门。 宋河见褚仁三人走远了,有些担忧地看向褚义:「老板……」 褚义拍了下宋河的肩膀道:「没事儿,继续忙你的。」 说罢便转身回了后院。 这边,褚仁带着两个市卒出了褚记铺子,便直奔着附近的一处暗巷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长青街上笔他进褚家铺子前,多出了不少陌生的小摊位。 褚仁原是打算等晚上下值前,再去提前订好的酒楼包厢里,将提前做好的账目调换,再将税款拿出一部分,三人做均分的。 可方才实在是被褚义气昏了头脑,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些东西捅到许市令面前去,一点都等不下去了。 见褚仁走进暗巷后,先是将另一本账本拿了出来,和方才在褚家用的那本做了调换,随后竟直接分起了银子,两个市卒虽有些诧异,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可又有谁会嫌银子到手到得早了呢,纷纷摩拳擦掌,盯着那些银钱流口水,这么多可是比他们一年挣得都多呢。看書菈 三人正分着银钱,忽然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跑来,还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丁安带着一众捕快给围堵在了这处暗巷里。 第三百三十九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大人,小人除了刚上任时,吃过几次商户祝贺的饭食之外,再也没有旁的违法之事,就连小人阿爷过寿,小人家里办酒席,小人都是分文未取的。」 褚仁若是不提褚阿爷过寿一事儿还好,如今提起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辛县令直接朝立在一旁的曹县尉挥了挥手。 就见曹县尉拿着个账本站了出来,一字一句地念道:「永和三十一年七月初三,街东王掌柜二十两,城西孙老板十五两……」 曹县尉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仿佛是砸在褚仁的身上的石头一般,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曹县尉手里的那个账本:「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要是早知道了为何现在才捉我?这是哪来的?这是哪来的!」 看着堂下已经有些疯魔了的褚仁,辛县令摆摆手,曹县尉便合上了账本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来人,将这胆大妄为的四人关进大牢。」.. 闻言立刻就有几名官差出列拱手称是,紧接着又听辛县令开口道:「曹县尉。」 「下官在。」 「本县命你五日内查清这几人的所有罪行,五日后升堂。」 「下官遵命。」 眼看着到了褚仁往日归家吃午饭的时辰,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王氏便催促着褚大伯出门去寻:「他阿爹,这都啥时辰了阿仁咋还不回来,你去上街上迎迎去。」 褚大伯有些不愿,磕了磕手中的烟袋道:「兴许是有啥事儿耽搁了,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王氏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没来由地心慌,见褚大伯不肯动弹,那心慌便化成了怒气,嚷嚷道:「让你去,你就去,出去街上转转还能累着你不成!」 正和家里的婆子一起在堂屋摆饭的李氏,面上虽没什么表现,心中却不由得有些激动了起来,褚仁没回来,难不成是那边已经成事儿了? 褚大伯到底还是没能拗过王氏,不情不愿地披上羊羔皮子做的袄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可还不等人走到院门前,门外就传来了「嘭嘭嘭」的敲门声,褚大伯嘀咕着:「瞧瞧这不就回来了,非得折腾人一趟。」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门外的敲门声却愈发剧烈了起来,仿佛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一般,褚大伯忙快走了几步,嘴里也应着:「来了,来了。」 本以为门外会是自家晚归了的儿子褚仁,可谁想到门闩刚一被抽离,院门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推开了,踉跄中,褚大伯只见十几个官差冲了进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啥。我儿可是在县衙上当官的。」 院门撞击院墙的巨大声音,将褚阿爷一家子都吸引了出来,瞧见一众官差站在自家院子里,顿时都有些发懵。 李氏见状便知自己方才的猜测是对的,掩饰着激动的心情上前问道:「不知各位官爷登门是为何事?」 褚仁因为贪污税款的事儿被押进了大牢,虽说县衙还没升堂审判定罪,可此时的褚阿爷一家也是要被控制起来,等待挨个问话的,不过此等小事儿倒是轮不到丁安亲自出马。 领头的袁捕快厉声道:「褚仁今儿个上午因为贪污税款一事儿,人赃并获已经被关进大牢里了,本捕快奉命前来看守褚仁的家眷,从现在起,褚家所有人都不得踏出这个院子半步,来人进屋去搜,所有金银细软全部给我记录在案,等下拿回去给大人过目。」 啥?贪污税款!褚仁进了大牢! 正当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只听到褚阿奶惊呼了声:「老头子!」 只见褚阿爷双眼紧闭,直挺挺地朝身后倒去,想来是被这消息直接吓晕了过去。 褚大伯和褚阿奶连忙将昏死过去的褚阿爷抬进了屋子,可王氏却顾不得许多,只顾着冲上前去,抓着袁捕快的衣襟不断追问:「不可能,你撒谎,我阿仁是衙门里的官,咋可能被抓,不可能的,你骗人的,我阿仁在哪,我要见他,一定是有人故意害他的,他是冤枉的!」 再怎么样,在褚仁一家被定罪前,袁捕快都轻易不会对这一家人如何的,即使王氏这般疯魔,也只是用力掰开了她拉住自己衣襟的手,理了理衣衫道:「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更何况褚仁一个小小的市啬夫,他是不是冤枉的,自有大人们定夺,你们就安心等着被问话就是。」 可王氏哪是肯这么轻易放弃的,见袁捕快这领头的不为所动,挣扎着就朝院门处冲了过去,竟是想冲破官差们的封锁,冲到那院外的街上去。 不过这些官差也不是吃素的,若是真叫王氏冲了出去,哪还有面子回衙门去,当即有两人向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朝王氏的肩膀抓去,猛地挡住了王氏前进的脚步。 王氏的冲劲儿大,被这般突然打断,来不及收回势头,力量反冲,顿时整个人朝后栽倒过去,脑袋直接磕在了地上,流出了鲜血来,好在只是外伤,请了郎中包扎过后,便止住了血,不过到底伤在了头上,想来之后好一段日子都不能再这般的横冲直撞了。 褚阿爷家此刻乱作一团,唯独李氏带着一双儿女,待在袁氏的偏房里,不去掺和外面的闹剧。 辛县令给了曹县尉五天时间,彻查许市令和褚仁的案子,这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查什么悬疑大案或许不够,可查许市令和褚仁这种目标明确的贪污受贿案,时间倒也还算充裕。 许家和褚阿爷两家人,还不等衙门里的官差们使上什么手段,稍微一吓唬,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了底。 再对应他们交代出来的商户,一一去查证,见到官差登门,这些商户就没有不心虚的,更何况还有不少当初这银子便孝敬的不情不愿的,如此这般人证物证齐全,便是许市令和褚仁再想抵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当第六日,褚仁再次被押上大堂,看见辛县令面前放着的一摞摞罪证,和同样被带到堂前的那些商户,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证据确凿,这日的升堂十分顺利,许市令是在户部登了名字的官员,对他的处理,需得上报户部,可褚仁却不需要,辛县令当堂便宣布了对他的处罚。 「褚仁,永和二十九年举人,行贿朝廷官员,谋取市啬夫一职,以权谋私,利用棺材铺为掩护,强迫、威逼利诱商户以高价购买纸钱,行受贿之实,多达近千两。 又联合手下王五、赵今两名市卒,伪造账本,贪污褚记丧葬税款百余量,当场被擒人赃并获。 褚仁贪赃枉法,滥用权力,依大乾律例,判免除市啬夫一职,,没收一应家产,秋后问斩,三族流放千里,其妻李氏举证有功,特赦妻子、儿女三人免于刑罚,另有年幼侄女……」 褚仁还在大牢中的时候,便已经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收孝敬一事儿可大可小,毕竟市啬夫算不上朝廷的官员,可设计褚义的事儿,如今被定义成了贪污税款,凡是涉及到赋税,那必是大案,他深知自己事难逃一死的。 只是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曹县尉或者说辛县令,究竟是为何能对他收孝敬一事儿知晓得如此清楚,如今一听到此处,仿佛是迎头挨了一棍一般,双耳嗡鸣,堂上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了一半,脑海里只剩下那句「李氏举证有功」。 为什么? 他把她一路从普通的农家妇人,变成了如今住在县城大院里,有婆子伺候的官太太,他待她还不够好吗? 为什么? 同样的 疑问此时也正在褚阿爷一家心中徘徊,辛县令当堂宣判后,官差很快便来了褚阿爷家院子,准备带走所有人。 「褚仁行贿受贿,贪污税款,三族被判流放千里,我等奉命前来缉拿,望褚氏一族不要抵抗,束手就擒。」 当看到就连身体虚弱到不行的褚阿爷,都被拉拽到院中,套上了枷锁,而李氏却带着一双儿女,和袁氏站在屋檐下,冷冷地瞧着这一切的时候,褚阿爷一家心中都起了不小的疑虑,这是为何,流放三族,为何李氏能安然无恙? 「那……李氏怎么……」 不等王氏嘀咕完,就见袁捕快领着正不断啜泣的,褚志的闺女儿来到了李氏面前:「大人念在此女年幼,便赦免了她的刑罚,便交由李氏你将她带到她阿娘身边吧。」 李氏牵过那小女娃的手,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 袁捕快没再开口,只是点了下头,随后转身,朝一众官差摆摆手道:「带走。」看書菈 王氏这才真的确定李氏是没事儿的,又嚷又吼地不肯离开:「为啥,为啥李氏没事儿,为啥不带走李氏和她那老娘,为啥?」 李氏闻言一步步走到王氏面前,她不愿叫一双儿女知晓是自己的阿娘告发了阿爹,于是小声道:「因为是我告发了褚义,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从当年在靠山村,你们娘俩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开始。」 「李氏!你个黑心肝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第三百四十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褚阿爷一家虽被判了流放,可也不是立刻便能出发的,暂时便被一同关在了县衙的大牢里。 想褚阿爷一家这样,本身没犯什么重罪,只是被家中罪人连累才被流放的,暂时被关押在牢房的时候,官差们一般不会太过苛责,若是有亲友想送些衣食,倒也是可以的。 褚阿爷、褚阿奶再怎么偏心,也是褚三叔的亲爹娘,犹豫再三他还是置办了几身厚实的冬衣,托丁安送到了牢里,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点孝心。看書菈 说到尽孝心,就不得不提起了还在村里住着的褚芳。 褚仁被判秋后问斩,褚阿爷一家流放千里的消息,还是褚三叔托蒋全报的信儿,是想着在临行前,叫褚芳还能来再见一面。 可谁想到,褚芳得了这消息后的反应,却和褚三叔预料的截然相反。 褚芳是不认得蒋全的,乍一开始蒋全说是替褚三叔来传口信儿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可这人瞧着衣着打扮,可是比自家强上不止一星半点,能从自己这骗走啥? 直到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满脸震惊地惊叫着:「啥?褚仁要秋后问斩了?我阿爷阿奶,还有爹娘都被判了流放?」 蒋全点点头继续道:「是呢,褚家三叔是叫我来知会你一声,他们大概会在年后出发,趁着眼下人还在县衙的大牢里,你还能去见上一面,再给长辈们送些衣食。」 褚芳闻言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们都被抓起来了,那家里的东西呢?不是说在县城买了宅院,褚仁他都当了官了,银子也该有不少的吧,该不会都叫褚义那缺德的两口子拿去了吧,他们怎么好意思的!」 蒋全看着眼前这个做农家妇人打扮的女人,脸上只有贪婪和愤恨,这愤恨却不是因为娘家兄长、长辈都被判了重刑,而是因为觉得银钱被旁人拿走了而愤恨! 蒋全岂会容忍褚芳这般诋毁自家表兄和表嫂,大声打断她的臆想道:「我表兄表嫂才不是那种人,别说褚仁家所有的家产都被没收了,便是没有他们也绝不会拿上一文,他们才看不上褚仁贪污受贿来的臭钱!」. 褚芳被蒋全教训了几句,心中自是不畅快,「嘭」的一声便将院门摔上了,随后只听院子里传来了她的嘀咕声。 「都没收了还来告诉我作甚,当初他们吃香喝辣的时候,咋没想起来我也是褚家的闺女儿,中了举收了那么多的礼,没有我一文,全家都搬去县城享福,哪个想起我褚芳来了? 当初我家马武遭了难,我不过是想拿些银钱,他们不是说我是马家的媳妇儿吗?现在姓褚的出了事儿,关我这个马家的媳妇儿啥事? 分文没有,还指望着我去给他们送衣食?做梦去吧!」 褚阿爷家在县城的宅院被没收了,好在李氏提前便将悄悄攒下的所有银钱,都暂存在了沈鹿竹这儿,她带着自家阿娘和三个孩子回村里前,特意来了趟褚家东院。 在褚家的纸钱铺子里,沈鹿竹将那个李氏用来装银钱的匣子递还给了她,李氏瞧着忽然有些自嘲的一笑:「早些年我瞧你也不知为何,总是很不顺眼,如今倒是多亏了你拉了我一把。」.. 虽说两人合作扳倒了褚仁,可无论是以往的那些事儿,还是如今李氏反咬了褚仁一口的事儿,都让沈鹿竹并不想和李氏有太多的交集,虽然这么想似乎有些不厚道,毕竟这事儿最终受益的是他们,可对李氏,她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都过去了,以后好好生活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 棺材铺家的小娘子 - 坠月 正月二十,被一直关押在县衙大牢的褚阿爷一家,终于要踏上了流放之路。 褚三叔思前想后,这日还是特意去送了一程,同行的除了沈鹿竹和褚义,还有堂爷爷一家。 褚义和沈鹿竹并没有去到跟前,只是远远地等在马车上,没有叫褚阿爷一家看到,事到如今褚阿爷一家肯定已经知道李氏举证的事儿了,就是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李氏是和自家合作的。 小两口若是这时出现,难免叫人有是来瞧热闹,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之嫌,褚阿爷那一家子中怎么想,他们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不想到是褚三叔又心中郁郁,反正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感情在了,索性便不露面。 褚义和沈鹿竹即使是坐在马车里,也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的哭泣和吵嚷声,不过到底还是有段距离,听得不真切罢了。 官差押人出城也是有时辰的,这次会面也只是看在褚仁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是不能耽搁太长时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褚三叔等人便回到了马车前。 也不知褚阿爷一家和褚三叔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日过后,褚三叔便再也没提起过那一家子,也不曾再为了他们伤怀了。 很快吏部对许市令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大乾对这种贪官污吏一向秉承着严惩不贷的态度,许市令难逃一死,许家被抄家,三族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许市令的刑罚被确定了下来,这边县衙的市令一职,也需要有新的人选顶替上位,没出几日,褚家便从褚秀秀那里得了个好消息,邓南治谋得了这个官职,成为了行安县新的市令大人。 沈鹿竹对大乾衙门和朝廷里的事儿不是很了解,闻言问道:“我听说之前的那个许市令,好像也才是举人出身的,妹婿他大兄不是进士嘛?” 褚秀秀对这些原本也是不懂的,不过她是邓家的儿媳妇,邓家这些事儿也从不背着她,自是知晓得多一些,便耐着性子给沈鹿竹解释着:“阿嫂,我也是从相公和阿娘那知晓的,大兄他原本还有另一个机会的,是到南方的一个小县城当县尉,据说是有个旧识在那边,可以帮忙推举,那个地方虽说没咱们县大,可据说也是个富庶的地方呢。” “那为何?” “是大兄不肯,相公说大兄是舍不得爹娘,又不忍妻子和他一路奔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一走就是几年,见不到娘家的爹娘亲朋。后来便等来了这个机会,大兄说市令也不错,总比在家里干待着要强,他还年轻,好好干,总是有出头之日的。” 沈鹿竹闻言忍不住点头,邓家的家风确实相当不错,同样是寒窗苦读多年,褚仁和邓南治实在相差太多了。 出了正月,褚家的一切也都慢慢回到了正轨,褚三叔如约带着正正逛遍了县城里的书肆,将市面上能够见到的,有关木工和建筑的书籍都搜罗到了家里来,然后再按照难易程度,一点点读给正正听。 沈鹿竹和白慕青则挑选上了自家的粗使婆子,除了手脚麻利,嘴严心善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厨艺好,还有就是要懂得照顾怀孕,和生产过的妇人。 妯娌两个从连应聘的人里,挑选了五个中意的出来,打算试一下做饭的手艺后,再从中挑选三个留在家中长做。 和沈鹿竹当初怀着正正时不同,赵香秀从一开始便是胃口极好,吃嘛嘛香,这导致沈鹿竹想要让她从这五个婆子的手艺中,按照喜好排出来个先后的想法彻底落空了。 无奈地看了眼哪一道菜都觉得好吃的赵香秀,沈鹿竹又转向了身旁的白慕青:“弟妹呢,觉得哪个更合口味些?” 方才也不知是为何正在出神的白慕青,闻言一愣,有些懵地问道:“阿嫂你说什么?” 沈鹿竹细细打量着她,将眼前的事儿先放下,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自打前儿个回了趟娘家后,就有些心绪不宁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白慕青犹豫了下,这屋子里只有她、沈鹿竹和赵香秀三人,她一向和沈鹿竹这个阿嫂亲近,和前后脚嫁进褚家的赵香秀虽说差着辈分,可却也是关系极好的,平日里总是凑在一处,或话些家常,或做做女工。 好像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白慕青有些苦恼地道:“前儿个回去,闲聊着便提起了家中要找婆子的事儿,说着便又提起了香秀,阿娘对我好是一番催促,只是这事儿又哪是能催促来的,我这两日便有些犯愁,阿嫂,你说我要不要去请了郎中看看啊?” 沈鹿竹闻言,装作生气的样子拍了白慕青一下:“瞎说什么呢,好端端的瞧什么郎中,你和阿礼才成亲多久啊,你自己不是也说这是急不来的?” 赵香秀也劝道:“可不嘛,我阿娘常说这老天专爱和人作对,所以万事都急不得,好事儿多磨嘛。” 见白慕青表情还是有些郁郁,沈鹿竹便问道:“弟妹可是自己着急了?这事儿旁人的看法都不重要,身体是你自己的,这怀孕和生产的苦,旁人又分担不去半点,端看你自己的想法就成。” 白慕青略有些吃惊地看向自家这个大嫂,自打她嫁进褚家,沈鹿竹和她闲聊时说过许多让她感到震惊,细细想来又觉得很有道理的话。 就譬如眼下,白慕青长这么大,可从来没人和她说过,生不生孩子这事儿,只看她自己的想法就成,这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阿嫂,我自是想要个像正正,或是欢欢喜喜一样可爱的孩子的,可是听说妇人生产时痛得很,如同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一般。” 闻言沈鹿竹宽慰道:“即使如此,那便不急,顺其自然变好,你只管开开心心过日子,想当初我和褚义也是成亲了好些年才有了正正的,你和阿礼成亲日子还短,好生相处才是正事儿。” 白慕青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她原本确实是不急的,只不过被她阿娘一催,便有些慌了心神,褚礼也曾和她说过不急的话,如今又得了沈鹿竹的开解,顿时松了口气,想着那便顺其自然好了。 进了三月,天气回暖土地开化,县城四处划定的其他墓地,也纷纷开始动工,赶在这档口,县城里赶着迁坟的也愈发多了起来,褚家的一众买卖,在这个年后,都红火得不行,那架势甚至有直逼四节时火爆程度的节奏。 忘忧山作为此次迁坟行动的起因,自是所有地点里的重中之重,不到端午节的时候,便已经完成了整座山上坟墓的迁移,这中间没发生过任何恶性事件,和不好的传闻,压在辛县令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被稳稳地移开了。 也就是这段日子,褚义和沈鹿竹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这些墓地的建设和服务设施的完善上。 围绕着这几处墓地,又新建了好几处,集合了纸钱、棺材、纸扎、丧葬服务的大铺面,几乎包揽了从去世到出殡送葬,再到日后各种祭祀节日的全部生意。 铺面一家接一家的开,就连几处作坊也是一扩再扩,褚记也一跃成为了行安县,甚至是整个宁川府最大的做丧葬买卖的铺面。 当初跟着褚义和沈鹿竹一路相互扶持走来的那些人家,赵成、褚平、蒋家,如今都成了村里人口中羡慕不来的对象。 沈鹿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是为何想要做纸钱买卖的,为了能叫褚义过上舒心、悠闲的日子,是以好不容易等到县城里的六处墓地,和各处铺子作坊都能各自顺利经营后,小两口反倒激流勇退,在褚家东院当起了“甩手掌柜”。 沈鹿竹在自家的每处买卖上,都设立了两名管事,一人管账,一人管经营,两者相互制约,而她和褚义便只需每月听取这些管事的汇报,在重大的事项上做些决断便可。 小夫妻俩闲散了下来,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陪着家里人,这里面最高兴的就要属正正了。 鉴于褚谂小朋友对木工、建筑一类事物持久的兴趣和天赋,小两口便开始利用私塾的业余时间,陪着他看各种难懂的专业书籍,在宁川府的各处名胜古迹,去观摩浏览。 这些活动里,正正最喜欢的居然是跑去正在建设别院的忘忧山,盯着那些工人们打地基、修房梁,兴趣盎然地一看就是一天。 年终,辛县令在行安县的第三个任期迎来了一个完美的句点,鉴于在任期间,连续破获了好几起诸如假银票案一般的大案,及时妥帖地带领全县人民度过了几十年难遇的雪灾,最重要的是,将晋北王修建别院一事儿完美地融合在了修建墓地一事儿中,创新性地推出了官商协作管理墓地的模式。 种种功绩,让辛县令在这次任期结束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他高升了,升到了宁川府,做了知府身边的辅佐官员同知。 伴随着辛县令的升迁,县衙里许多官员都做了官职的重新调动,和褚家关系最为紧密的,便是邓南治,他在市令这个职位上做了一年后,被提拔成了新任县丞,当真是应了他当初的话,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 这一年,褚家的买卖越发红火,沈松节的中药批发生意随着和商队的合作越发紧密,逐渐打开了南方几郡的市场。 正正对建筑上的造诣越发高深,薛长山和赵香秀的长子出生了,白慕青也在深秋时节被把出了喜脉。 又是隆冬时节,眼看着离春节越来越近了,家里的婆子们早早便将年货准备上了,褚义和沈鹿竹依偎在堂屋门前,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不由得有些感慨。 “长山和香秀如今都是当了爹娘的人了,我还记得当初长山那孩子来家里的时候,还是个倔强的小孩子呢,这一晃咱们都是阿爷,阿奶辈的人了。” “是啊,可咱们阿竹还是和当初一般。” 褚义含笑地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妻子,眼前却是十几年前,他初次去到河西村的沈家院子的场景,他站在沈家屋前,被少女满脸的笑意闪了眼。 之后这十几年,乃至一辈子,眼里心里便都只剩下那个有着甜津津的笑容,声音软糯,像是渍了糖的甜桃子一般的姑娘。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