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总是当时携手处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银州城,街道上一群人围在一起看好戏。 “你这个小偷!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孩子,挥舞着拳头。 “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当小偷,长大了还了得哦?” “是啊是啊,得狠狠打他一顿。”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有人可怜那个小孩。 “看他这一身衣服,又脏又破,肯定是饿的没办法了才偷你家烧饼的。”一个老妇人说。 “我管他是不是饿,是不是穷,偷东西就是不对!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他。”说话的男子是一家烧饼铺的老板,这孩子刚刚偷了他几个烧饼,被他追了一条街。 苏菀、云生、楚楚一行人路过此处,苏菀听到众人叽叽喳喳的吵得不行,挤上前去查看。 待弄清楚情况后,苏菀走过去跟那个烧饼老板谈话。 她今年才十岁,个子小小的,往那一站,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 “大叔,他的烧饼多少钱,我付。”苏菀拿出一个钱袋,在那男人眼前晃了晃。 男人停下打人的动作,“你说真的?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苏菀笑了笑,“我和他素未相识,只是不忍心看他继续挨打。” 老板骂骂咧咧说了一句什么,苏菀没听清,然后男人又踢了那孩子一脚,“今天算你好运,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他转过头对苏菀说:“十文钱。” 苏菀给了他一块碎银子。“不用找了。” 烧饼老板走后围观的人也散了。 苏菀走到那个被打得爬不起来的小孩面前,蹲着看他,他看起来和云生差不多大。 云生和楚楚也走了过来。 楚楚说:“菀菀,这位小兄弟怎么样了?” 苏菀面色凝重,这孩子躺在地上看着苏菀。他的嘴角流了很多血,头发打着结遮住了半边脸,另一边脸被污渍遮挡得看不清长相。 苏菀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苏菀边擦边说:“我送你去医馆。” 那孩子嘴角动了动,说不出话,然后晕了过去。 苏菀找了一辆人力车,拉车的大伯把晕过去的孩子抱上木板车,拖着他去了附近的医馆。 大夫看了诊,开了药之后他还没醒过来。 云生说:“我们要等他醒过来吗?” 苏菀回答:“就这样走了也不好,帮人帮到底,我们等他醒过来,问问他家住哪里,把他送回去吧。” 云生点点头。 楚楚拜托医馆的小学徒熬药,然后三人坐在医馆里等那孩子醒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那孩子缓缓睁开了眼。苏菀高兴地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药已经熬好了,大夫说还好没伤到要害,修养几天就能痊愈啦。” 苏菀苏端药,一勺一勺给他喂。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喝完了药,然后摸了摸自己怀里,那几个烧饼还在。 他的小动作被云生看到了,云生心下同情,却并未说什么。 苏菀看着他,问道:“你家住这附近吗?我们把你送回家。” 他点了点头。 苏菀又问:“对了,你叫什么?” “我姓叶,叫大叶子。”他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 苏菀说:“大叶子,我叫菀菀,这位是我师兄云生,这是我师姐楚楚。” 苏菀并未告诉他自己的全名,爹爹说过,在外要小心,不可泄露自己的身份。银州只有师父和师兄师姐知道她的身份。 大叶子看着他们,小声说:“谢谢。” 云生背着大叶子,在大叶子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他的家。 是一个很破旧的房子,在城边的偏僻处。 苏菀问:“你家里有何亲人?” 大叶子回答:“有娘亲、妹妹。” 楚楚上前敲门,开门的是大叶子的娘。 “娘亲,这些是救我的好心人。”大叶子说道。 妇人感激地说:“谢谢,谢谢,快进来坐坐。” 很奇怪,妇人看见大叶子的伤好像并不意外。 他们进屋之后,才发现大叶子家真的是贫无立锥之地,家里就两张床,三个木凳子,一张方桌。厨房是用竹条编成的篱笆隔开的小隔间,篱笆又黑又破。 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不停咳嗽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大叶子的妹妹了。 苏菀走近去看,小女孩面色苍白,瘦骨嶙峋,显然是病了很久。 原来大叶子家这么贫穷,妹妹又病重,也难怪他去偷烧饼,想来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云生将大叶子放在另一张床上,说:“你好好养伤。” 楚楚把大叶子的药放在了桌子上,“这些是大叶子的药,每日服用两次,他的伤就会慢慢好起来。” 叶母一直在道谢。 大叶子掏出烧饼,“娘,你吃。” 叶母看着满身是伤的儿子,颤颤巍巍地接过烧饼,转过头去抹眼泪。 “让你们见笑了。”妇人擦了擦眼泪说,“原本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虽称不上富有,倒也算衣食无忧,孩子他爹努力挣钱养家,大叶子在学堂里读书。后来朝廷征兵,孩子他爹去打仗,三年前战死,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这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之前我还在附近做点零工赚些钱,后来他们嫌我做工慢,都不找我了。没有了生活来源,就只能靠有些好心的街坊邻居接济和变卖家里的东西换钱,家里的东西已经卖光了,我们这一家三口,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叶子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钱找大夫,不知道这苦命的孩子还能活多久……” 她说着说着情不自控,泪如雨下。 他们听的人也很难受。苏菀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家庭,心里十分同情,听闻大叶子的爹是战死的,心下疑惑。 苏菀问道:“大娘,按理说官府每月都会给战死的士兵家属物资救济,你们家没有吗?” 妇人摇了摇头,“就刚开始的三个月发了点,之后都没有,说是朝廷规定只发三个月的。” 她记得爹爹来看她的时候跟她讲了很多事,关于战争的、民生的,她记得很清楚,对于战死者的家属,家里没有成年男子又生活困难的,每月都有接济物资;有成年男子的会安排做工,保证有稳定的生活来源。爹爹每每谈起战死的将士,都颇为触动,“战士们因保卫国家而死,自然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妇人又道:“我们也不了解朝廷的规定,官府说只发三个月,我们也不敢多问。” 三人都十分同情大叶子一家人,苏菀掏出钱袋,放在妇人手上,“大娘,这些钱你收下,为小叶子找个大夫,你们家的事,我会帮你们问清楚的。”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想拒收苏菀的钱,又回头看了看躺着的两个孩子,一个病重,一个浑身是伤,沉默地收下了钱。 三人离开后开始讨论起来大叶子一家的情况。 云生说:“大叶子的娘看到他受伤并不惊讶,仿佛早已习惯,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苏菀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楚楚提议,“咱们以后下山就来看看他们吧,给他们带点东西。” 云生和苏菀都赞成。 苏菀说:“我要写信告诉爹爹,一定是银州的贪官把朝廷的救济物资扣下来中饱私囊了!此事的受害者肯定不止大叶子一家,一定要彻查。” 楚楚说:“若能查清,下发之前扣下的东西,大叶子一家会好过许多。” 云生说:“我看小叶子病得不轻,气息很弱,唉……” 银州,青云山。 云烟渺渺,青峰耸立,在这与世隔绝的仙境般的地方,住着一位高人,此人名为冥痕。 冥痕早年是江湖中受人景仰的侠士,凭借炉火纯青无人能及的剑术被称为江湖第一剑士。后来退出江湖,隐居于青云山。 很多人慕名前来想拜师学艺,然而他只收了三名弟子。 大弟子云生,是他早年在江湖结交的挚友所生之子,当年这位挚友被奸人所害,中了奇毒,未寻得解药,在临死前找到他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他。 三弟子苏菀,是当朝大将军苏远之女。二弟子楚楚本是苏府的小丫鬟,苏将军为了让苏菀有个玩伴于是安排了大苏菀三岁的楚楚和她一起来青云山。 苏菀从小体弱多病,大夫都说草药医治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习武强身。 苏远思虑再三决定等她长大一点就把她送到青云山的冥痕那里,冥痕早年受过他的恩惠,应该不会拒绝他这个请求。 青云山是苏菀的第二个家。苏菀从小就学着师父师兄和师姐种菜,做饭。 因此,她和别的世家小姐不同。当别人在深闺学习书画女红时,她在舞刀弄剑,烧水做饭。别的大小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而她厨艺和剑术都十分优秀。 在青云山的日子虽然很累,每日都要练功,但是一点也不苦,四个人的生活简单又惬意,苏母送的那些东西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很滋润,每次三人下山去都有充足的银子让他们玩得很尽兴。 在练武之余,冥痕还会教他们识字读书,他的原话是:“我的徒儿必须文武双全啊,若是只习武,日后必定被人笑话目不识丁,为师虽是一介武夫,但是还是读过一些书,教你们足够了。” 冥痕当年还有另一个称号,就是“风雅剑士”。他年轻的时候可谓风流倜傥,一袭白衣,一把长剑,饮酒舞剑吟诗作对的模样让一众少女倾心。只可惜冥痕毕生追求剑术,无心情爱,终身未娶,那些女子的爱慕都是以遗憾告终的。 苏菀一回来就写信给远在京城的父亲,向他说明了大叶子一家的事,请他上报给皇上,派人彻查银州官府。 十日之后苏菀收到父亲回信,此事已经上报圣上,陛下已经派人彻查。 这期间苏菀他们下山看过大叶子三次,他的伤已经好了,小叶子病情也有了好转。 他们每次下山都会买些衣服食物送过去,还帮小叶子请大夫、煎药,小叶子的病慢慢好转。 叶母厨艺很好,每次苏菀等人买菜,她就负责做饭。他们一家三口加上苏菀、云生、楚楚,六人坐成一桌,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苏菀和云生、楚楚的帮助把大叶子一家从绝境中拉了出来。 苏菀收到回信半月之后,银州知州锒铛入狱,家产全部充公。 新任知州刚上任就把之前少发的救济物资全都下发了。不仅如此,之前银州知州还私自增加赋税,这次全都被查出来,银州百姓多缴纳的赋税也都具体下发到每家每户,原定的赋税也减轻了不少。 小叶子的病慢慢痊愈了,每次苏菀下山她都跟着大叶子和他们一起玩。 小叶子非常喜欢苏菀随身携带的手绢,那手绢每个角都绣着一朵桃花。小叶子喜欢,苏菀就教她绣桃花。 “我只会绣这个,别的都不会。”苏菀不好意思地笑笑,细心地一针一线教小叶子。 小叶子笑得甜甜的,“我就喜欢菀姐姐绣的桃花。” 苏菀和云生学会了酿酒,这次他们下山都带着各自酿的酒,去他们五个人的“老地方”——城外的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有一颗大树,树下有一片柔软的草地。 夏日的傍晚,晚风驱散了燥热。五人席地而坐,他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大叶子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叶子的病好了,家里的情况逐渐好转起来,大叶子也不再偷东西了。他们一家人都很感激苏菀、云生和楚楚。 楚楚从带来竹篮里拿出一块布铺在地上,小叶子从食盒里拿出她娘做的点心,苏菀摆好筷子和酒杯。 云生给大家倒酒,“来尝尝我新酿好的桃花酒。” 苏菀说:“我也带了桃花酒,等下你们评评谁酿的好喝。” 大家都在笑,气氛十分温馨。 大叶子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苏菀笑着对小叶子说:“小叶子,你想不想试试这酒?” 小叶子今年才九岁,比苏菀小两岁,苏菀忍不住想逗逗她。 小叶子端着一杯酒,抿了抿,柔柔地笑了笑,“很香。” 众人都大笑。 大叶子开玩笑地说:“菀菀,你别把小叶子灌醉啦。” 苏菀解释,“不会,我们酿的酒都不烈,酒味很淡,很是香醇,你们就当是果子榨的汁。” 吃饱喝足后,他们坐着聊天。 天已经黑了,周围的萤火虫漫天飞舞,将黑夜点亮。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大叶子问。 楚楚想了想,“我啊,我跟着菀菀,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大叶子问:“你们会一直留在银州吗?” “不会。”苏菀低着头,闷闷地说,“我的家不在银州,银州全是我第二个家,过几年家里人就会接我回去,我也不知道还能呆多久。” 小叶子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苏菀笑笑,摸摸小叶子的头。 云生说:“可能我会留在银州吧,等苏菀和楚楚回去,就只有我和师父了,他一个人太孤单,我要陪着他。” 苏菀问大叶子,“你呢?” 大叶子说:“我想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就这样在银州呆一辈子。我都想好了,等我再长大点儿就去做工,去饭馆酒馆当小二也好,去河边码头当搬运工也好,开个铺子卖烧饼也好,反正找份差事,挣钱供养妹妹,照顾好我娘和妹妹。还有……” “还有什么?”苏菀问。 大叶子摇摇头,“没……没什么了……” 苏菀抱膝坐着,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残月,唱起了歌。 楚楚也跟着她一起唱,云生微笑着看着她们,小叶子双手托着下巴,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地左右摇头,大叶子专注地看着苏菀,抿嘴微笑。 还有……想一直守护着你。 温柔的晚风,漫天的萤火,悠扬的歌声,香甜的桃花酒……一切都太过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让时间就此停留。 苏菀本来以为在她回家之前他们可以一直和大叶子一家愉快地相处下去,可是生活总不能处处让人顺心如意。又一次厄运给这一家人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大叶子的娘突发疾病去世了。 就在这年的冬天,叶母在一个飘着雪的寒夜睡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大夫说是终年劳累,她的身体早已吃不消,却一直在强撑,这次发病虽突然,却也必然。 他们一家在银州除了苏菀他们没有其他亲戚朋友,丧事是苏菀请冥痕下山主持操办的。大叶子在人前没有哭,但是从他红肿的眼睛可以看出他肯定也是哭了好多次的。他神情憔悴,疲惫不堪,跟着冥痕操办自己母亲的丧事,还要安慰妹妹。 苏菀不知如何安慰大叶子,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心有千言万语,开口唯有“节哀”二字。 大叶子悲痛万分,对苏菀说:“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苏菀知道这段话的意思:父母双亡,独活着没有意思,不如早点去死。没有了父母没有了依靠,悲痛欲绝,茫然不知所措。 苏菀听了这话胸口一阵刺痛,瞬间红了眼眶,原来大叶子已经悲痛得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她艰难地说:“你不是独活,你并不孤单,你还有小叶子,娘亲走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她还那么小,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好好活下去。” 苏菀只觉得上天不公,为什么厄运都降临到这家人身上,明明那么善良的一家人,为何命苦如斯。 叶母下葬前一天晚上,大叶子和小叶子跪在母亲的灵堂前。 小叶子哭着问:“哥哥,我想娘亲,娘亲只是睡着了对吗?她不会丢下我们的对不对?” 大叶子强忍着眼泪,声音哽咽,“妹妹不怕,哥哥会照顾好你的……娘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乖乖听话,乖乖听话她就回来了……”他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压抑的哭声,带着巨大的悲恸,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吞噬。 叶母下葬后大雪下了三天三夜。 雪停后苏菀又下山去看望了大叶子和小叶子。 大叶子告诉他,他们兄妹要去投靠临州的舅舅。 原来叶母是临州人,娘家还算大户人家,当初叶母下嫁叶父,全家上下极力反对,叶母一意孤行,和叶家断了联系,然后随叶父到银州安家,所以这些年再困难她都没有回娘家。 后来她知道自己病重,却没有告诉孩子们。她偷偷寻医,却始终治不好自己的病,怕自己哪天与世长辞孩子们无依无靠,于是写好一封书信藏在柜子里,昨晚被大叶子发现。信上写了她娘家的详细地址,说如果她去世,就让大叶子带着妹妹去临州找舅舅。 苏菀帮他们找了马车,离别时小叶子抱着她哭,很是不舍。 苏菀一边安慰,一边用自己绣着桃花的手帕给她擦眼泪,“小叶子,你要乖乖听哥哥的话。这个手帕你留着,以后闲暇之余就绣桃花手帕,绣得好了,姐姐就来看你了。” 等马车走远了,苏菀憋着的眼泪才流下。 云生安慰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大叶子的舅舅多年前已经和叶母断绝了关系,纵使他可怜叶家兄妹收留了他们,叶家兄妹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云生看得明白这一点,却不忍心告诉苏菀,只能叹息。 叶家兄妹此去怕是和他们再无重逢之日,只能祝他们安好。 时光如梭,转眼间苏菀已经在青云山生活了九年。 当年初上青云山那个软软糯糯的小苏菀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冰肌玉骨,唇红齿白,如出水芙蓉,绰约多姿,一双星眸我见犹怜,自幼习武祛除了她小时候的病弱,多了几分朝气。 苏菀很爱笑,明眸皓齿,笑如银铃。楚楚总是打趣她:“小女孩长大了,长开了,出落得这般动人,不知今后哪个小子有福气娶到你。” 楚楚模样也不差,她大苏菀三岁,比苏菀多了几分成熟,她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让人觉得冷漠疏离,不敢上前搭话。 云生与她截然相反,他丰神俊朗,时常面带笑意,对人温柔友好。他们三人每次下山去玩都会吸引众人的目光。 今日他们要下山去师父说的一家铸剑师那里请他铸剑,以前练习用的剑已经不适合他们了,他们需要更适合更独特的剑。 “那位铸剑师技艺很是高超,为师这把剑就是在他那里铸的,他会根据你们每个人的特点铸剑。”冥痕躺在房前的桃花树的树枝上喝着酒,慵懒地说,“别忘了去酔君坊买为师最爱的青梅酒!” “知道啦师父!”苏菀回头对冥痕调皮地眨眼睛,“师父您老人家现在可没有一点当年的英姿呢!哈哈哈。” “唉,小丫头长大了,越来越调皮了!”冥痕笑笑,拿着酒囊继续仰头喝着酒,“人生有酒须当酔,一滴何曾到九泉!” 铸剑师的铺子在一条小巷子里,这里离闹市远,所以格外清净。时近黄昏,阳光被高度参差不齐的房屋筛得斑斑点点,斜落在青石小路上。巷子人烟稀少,他们按照师父说的走到了巷尾最后一家铺子,这里门可罗雀,看来生意并不好。 三人进入铺子,令他们意外的是房屋里空无一人,连一把剑都没有,也没有铸剑的炉子,根本像是铸剑的地方。 “请问有人吗?”云生问道。 这时候前面的墙从中间向两边缓缓打开,原来还有暗门。一位穿着斗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身材颀长清瘦,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脸。 “来者何人?”那人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很低沉。 云生开口道:“晚辈乃青云山冥痕之徒云生,这两位是我的师妹,楚楚,苏菀。贸然登门多有叨扰,还请前辈见谅,今日前来请前辈铸剑。” 铸剑师名为蘅一,冥痕跟他们提起过蘅一,他之前因为不给江湖上的某个恶人铸剑被报复,那人将他的脸毁了,所以他从那以后都戴着面具。 云生见来人带着面具,心下了然,他走到蘅一跟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交给他,蘅一看着玉佩愣在原地。 “二十五年了。”蘅一喃喃自语。 他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这枚玉佩,看起来情难自控。 良久之后,他接过玉佩,淡淡道:“你们随我来。” 他们走过通道,眼前出现一扇门,走过这扇门视野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院子里有一个大炉子,炉子里面火还烧着。院子都两边陈列着几个大的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剑。 “我需要看看你们每个人的剑法特点。”蘅一说。 待三人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剑展示了各自的剑法之后蘅一点点头说:“云生剑法看似柔和,实则柔中带刚,又可以柔克刚,招式多变。楚楚和苏菀剑法有多大相似之处,都出招凌厉狠绝,招式迅捷,招招致命。小姑娘果然还是不可貌相啊。” 楚楚和苏菀面面相觑,原以为蘅一前辈不苟言笑,没想到还会打趣她俩。 “三月之后,来此处取剑,过时不候。”蘅一说道。 “多谢前辈。”三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三人出了小巷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师兄,为何蘅一前辈见到那块玉佩会如此那般动容?”苏菀歪着头问云生。 “我也很好奇,那玉佩对蘅一先生肯定意义非凡吧。”楚楚也看向云生。 “那玉佩是蘅一先生亡妻之物,二十八年年前蘅一前辈身患奇症,他的夫人为了治好他的病遍寻名医,那时候他们生活其实挺艰难的,为了给蘅一前辈治病耗尽所有家产,最后连药钱都给不起。二十五年前蘅一的夫人不得已用自己家传的玉佩换了药。后来他的病终于治好了,蘅一先生的夫人去世了。他想换回玉佩,可是早已找不到那位名医,蘅一前辈拜托当时游历天下的师父帮他寻找那位名医,请他找回玉佩。可是天下之大,打听一个人很困难,师父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蘅一先生的嘱托,后来打听到那位名医也在银州,于是有时指派我下山去寻这枚玉佩。前不久我找到名医,才买下了这玉佩。” “难怪师父在此时让我们下山请他铸剑,看到这枚玉佩蘅一先生就相信我们是师父的弟子,这才答应帮我们铸剑。”苏菀了然地点点头。 “接下来要去醉君坊给师父买酒咯!”苏菀耸耸肩,笑着说。 云生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楚楚抱剑走在后面,她不说话的时候一脸清冷,看上去冷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可是她看着前面的苏菀和云生,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大叶子和小叶子已经离开银州快四年了,在那以后他们并没有结识新的朋友。 苏菀害怕离别,可是心里很清楚离别是人生常事,正如云生所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对于大叶子小叶子的离去她早已释然,这些年也懂了很多东西,已经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人群熙熙攘攘,夕阳将影子拉长。三人在人群中,脸上是满足、幸福。 如果能一直这样在银州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该多好呢。苏菀想,可是,我终究还是不属于银州,不属于青云山。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二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清晨阳光温柔地洒下,花香从窗户飘进屋子里,伴随着声声清脆动听的鸟语,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苏菀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 糟了!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使劲摇摇头醒醒神,起床梳洗好之后急急忙忙地跑到院子里。 “师姐!我今天睡过头了你怎么也不叫叫我!哎呀完了完了,耽误了练剑师父又该责罚我了。”苏菀火急火燎地拿起剑就开始练习。 “噗——”楚楚看着苏菀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菀菀,别担心,瞧把你急的!今天师父下山去了,我看你平时太累了今天就让你多睡一会儿。”楚楚看着她温柔地说。 其实苏菀平时练功没有云生和楚楚刻苦,她还是比较贪玩的。楚楚了解苏菀,能多睡一会儿绝不早起,所以今天师父不在是难得的好机会,看她睡得那么香没忍心叫醒她。 “咦?师父出门了?”苏菀顿时松了一口气,“师父平时基本都不下山的呀,这次是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清楚,师父走的时候没有说什么。”楚楚说道。 “师父好像下山去驿站了。”云生端着粥从厨房走过来。 “来吃饭了。”云生边说边向屋里走去。 “诶?驿站?”苏菀好奇地说。 “我看师父收到驿站的飞鸽传书,说是驿站有急信让他去取。”云生放好粥,摆好碗筷,“先吃饭吧。” 急信…… 苏菀心不在焉地看着碗里的粥,有些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时值早春,桃花开得正艳。 三人在桃花树下舞剑,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云生看着笑靥如花的苏菀不禁喃喃道。 楚楚听到了云生的喃喃自语,回头来看云生。 他的目光温柔而宠溺,眼里满是苏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楚楚心里一酸,眼神有些黯淡。 “师兄!这套剑法的最后一式我学会啦!”苏菀高兴地说。 “菀菀学得很快呢。”云生笑着说。 “不仅如此,我发现师父的这套剑法最快的破解之法,我在此基础上创新了一套新的剑法,你瞧瞧!”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飘下,苏菀一袭红裙,衣袂飘飘。花雨中舞剑的苏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楚楚也全神贯注地看着苏菀,不由得为她骄傲。尽管云生心里那个人是苏菀,也不要紧的,他们俩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他们以后在一起,云生一定会照顾好菀菀的,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最后一式,苏菀手持长剑从飞花之中破风而来,鲜红的裙裾在她身后飘扬。仿佛时间静止了,苏菀的剑指着云生的咽喉,她眉眼含笑,看着眼前的云生,云生亦含笑看着她,丝毫不闪躲。 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红衣似火的俏丽佳人,漫天飞舞的桃花,阵阵温柔的风……楚楚看着他们,不由得感叹,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怎么样?”苏菀收了剑,站在云生面前。 “菀菀天资聪颖,这剑法很是独到,的确弥补了师父那套剑法的不足。”云生赞叹道。 “委实不错。”楚楚也赞许地说。 “今日就练到这儿!”苏菀开心地说“晚上我下厨,做师兄师姐最爱吃的菜!” “师父再不回来可就没口福了。”楚楚打趣地说。 “少不了青梅酒。”云生说道。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三人方才吃过晚饭,冥痕就回来了。 他一脸沉重,走进门先是没有说话。 三个弟子看出了他心事重重,苏菀心里不想的预感又来了。 “师父,可有什么不好的事?”苏菀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冥痕看了看苏菀,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她。 “你看后便知。” 苏菀看完信后手止不住地颤抖,眼里霎时间噙满了泪水。 楚楚和和云生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问她发生了何事。 苏菀低下头,没有说话。 冥痕长叹一声说道:“将军府来信,将军夫人病重。”他看了眼云生,“将军府会派人在本月十五接苏菀和楚楚回府。此次苏菀回去就不再回青云山习武了。” 云生和楚楚一听都愣在原地,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来得太猝不及防了。 是了,苏菀来青云山习武本是为了祛病强身,现在九年过去了,她早已不是那个病弱的小女孩了,也该回家了。 本月十五,便是两日后。 苏菀躺在床上,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毫无困意。 两日后就要离开青云山,离开朝夕相处的师父和师兄。 师兄,云生…… 她想起第一次看昙花的场景。 云生说昙花是这世间最美的花,洁白,高雅,在黑夜中绽放,孤芳自赏,又默默凋谢。 那是苏菀来青云山的第一年,不满六岁的小姑娘,时常因为想家偷偷地哭。 那日黄昏,她又躲在那棵大桃树后面小声地抽泣,云生走过来,那时候他八岁多,也还是个小孩子,但是已经懂得安慰人。 他懂得苏菀思念家人的感受,虽然他自幼父母双亡,他都不记得父母的模样。这样反而好些,想去思念都没有思念的人,像苏菀这样从小远离父母,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山上生活,一定很想念家人吧,她心里肯定很难受,才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云生看着树下那个小女孩,得让她好起来。 “小师妹,你见过昙花吗?”云生走到她面前,轻声问她。 苏菀停止抽泣,抬起头来看着他。 云生逆光而立,黄昏时刻的夕阳余晖很柔和,轻轻地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被一层柔和的光笼罩着。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很温柔,让她有些许安心。 她没有说话,用那双哭红的大眼睛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昙花是这世间最美的花,洁白,高雅,在黑夜中绽放,孤芳自赏,又默默凋谢。”云生向苏菀伸出手,“师妹,我带你去看昙花。” 苏菀看着满目温柔笑意的云生,伸出了软软的小手。 云生牵着她来到花圃。 “这些就是昙花,要晚上戌时才会开花。”云生兴奋地说。 那天晚上两个小孩在花圃的小石凳上坐了将近一整晚看昙花盛开、凋谢的全过程。苏菀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花圃的昙花如雪一般白净。云生说的没错,真的很美很美。 在青云山的这些年,云生带给她了很多快乐,他总是能让她安心,有云生在,苏菀就不会害怕,不会孤单。 她对云生,早已依赖。 苏菀拉回思绪,起来穿好衣服,取了一壶酒,推开门走向院子里去。 月光皎洁,夜凉如水。月下有一少年在石桌旁独酌,身形寂寥。 此刻的云生不同于白天,他墨发未束,低头斟酒时额前的散发遮住了半边脸。苏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云生,孤寂,不羁。 云生好像感觉到她在看他,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两人相顾无言,有什么呼之欲出。 苏菀向云生走去。 她坐下来,把酒放在石桌上。 云生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师兄,我……” 云生将食指轻轻放在苏菀唇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陪师兄喝几杯。”他替苏菀斟酒。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饮酒。 苏菀醉了,趴在石桌上,脸颊微红,目光迷离,开始自言自语。 “我想一直陪着师兄,我……我不想……不想离开。” 云生再也忍不住,表情变得十分痛苦。他看着苏菀,心在隐隐作痛,说不出的难受。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菀菀。 云生心下一动,俯身在苏菀额头上印下一吻。 云生将醉酒的苏菀抱回她的房间,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发现苏菀的手拽着他的衣袖。 “师兄……”苏菀的眉头紧皱,碎碎地呓语着。 云生叹了口气,手轻抚她的脸,静静地看着苏菀,满眼不舍。 “菀菀,菀菀,菀菀……”他声声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轻轻地,缓缓地,像是用尽了这一生的温柔,缠绵悱恻,满含不舍。 夜晚情绪总是不能自控,平时藏得再深此刻也任它流淌。悲伤将两人包围,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云生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 菀菀,我不想亲眼看着你离开,原谅师兄先不辞而别。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叫苏菀起床。 “唔……头好痛。”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地上铺上一层金色。 苏菀看着地上的那团金色发呆。 昨晚好像看到师兄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后来…… 好像自己先醉了,她好像梦见师兄吻了她,那感觉太真实了,不像是梦…… 苏菀忽地脸红了。 “师姐师姐!师父!师父!”她走出屋子叫着楚楚,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奇怪,怎么都不在。”苏菀到处找,都没找到他们。 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楚楚回来了。 “师姐,你去哪儿啦?”苏菀问道。 “菀菀,师兄出去办事了,要十天左右才会回来。”楚楚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 此次云生是主动向师父请示外出执行任务,其实就是不想直面和苏菀的离别。 苏菀听后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她也懂云生为何不辞而别。 接下来的两日苏菀练完剑之后就坐在那棵大桃树的横枝上,望着下山的那条路,等待着云生。 明知道云生不会这么快回来,她还是期待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桃,你说师兄会回来的对吗?我离开前一定还能再见他的。”苏菀头靠着树干,自言自语。 阿桃是苏菀小时候给桃树起的名字。 “阿桃,我不想和师兄分开,不想和师父分开,不想离开青云山。” 桃树不能回答她,桃花飘落,暗香浮动,像是在安慰伤心人。 回京城的前一晚,楚楚收拾行李。 她看着这间屋子,里面大大小小的物件儿都是有的是师父和师兄置办的,有的是后来她添置的,还有菀菀送她的一些小玩意儿。 如果可以,她想全部带走,九年,那是多少回忆。 她看着桌上那把剑,抚摸着剑穗。这是云生送她的生辰礼物,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知道,云生将她当作小妹,他爱慕的女子是菀菀。 昨日一早云生便下山了,她去送他。在山脚分别的时候,她忍不住泪水盈眶。 云生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说:“楚楚,不要哭,这不是永别,来日方长,总归会山水又相逢。” “照顾好菀菀。”这是他最后对她说的话。 她原本想表明自己的心意,最后还是忍住了,就这样吧说出来以后反而会很尴尬。 像云生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应该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吧?她知道云生心里只有苏菀,所以注定不能回应她的感情。 楚楚苦笑,或许离开也好,若是这样继续和云生朝夕相处下去,她怕她会无法自拔,嫉妒是恶魔,会让人心生恶念,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控制住不如嫉妒苏菀。 第三章 问君何事轻离别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转眼就到了苏菀回家的日子,她没有等到云生。 冥痕送她们到山下,将军府的车马早已在此等待。 苏菀抬头回望云雾缭绕的青云山,伫立良久。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九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等待着她的是全然不同的生活。 苏菀转过身,向将军府的车马走去。 “小姐,末将是将军的副将杨启,将军军务繁忙,特派在下前来接小姐回府。”领头的男子一身盔甲,腰配长剑,对苏菀行礼道。 “劳烦杨将军了。”苏菀点点头。 “为师就送你们到此,徒儿,日后有时间再回来看看为师,顺便带上好酒。”冥痕说道。 “师父,九年教导之恩,苏菀会铭记在心,您要保重啊。”苏菀向着冥痕深深地鞠了一躬。 “师父,我和菀菀有时间就回来看您。”楚楚同苏菀一起行礼。 苏菀神情悲伤,还想再说什么,冥痕先她一步开口说道:“哎呀,此时此刻呢就不要太煽情,”菀菀,楚楚,日后你们要相互照拂。” 冥痕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太多离别,早已淡然。他看着两个徒弟,淡然地说:“乖徒儿,后会有期。” 冥痕说完就转过身去,走得洒脱又自然。 苏菀注视着冥痕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的耳边响起冥痕跟她说过的话,执念切不可太深,要及时止损。 原来冥痕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这番劝诫是不想她越陷越深。 她知道她和云生不是一路人。 景昭国男女皆可从军,苏远膝下无子,她身为将军之女,父亲对她寄予厚望,把她当儿子养,父亲早就告诉过她,以后会带她上战场。 战场凶险,充满太多未知,她随时会命丧战场。 苏菀思及此,心隐隐作痛。 “菀菀,走吧。”楚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提醒她该上路了。 苏菀转身走向马车。 来日再见,青云山。 一连几日的舟车劳顿,苏菀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 苏菀幼时在京城的记忆都很模糊,那时候她基本没有出过将军府,只记得整日里都随着母亲和一众仆人在府里玩,要么就是生病了呆在屋子里,躺在床上,百般无聊。 她撩开帘子看着外面,街上人来人往,各种铺子小摊上商品琳琅满目。 街市繁华,人声鼎沸,而她眼里一片荒芜。 马车停下了。 “小姐,我们到了。”杨启说。 苏菀和楚楚走下马车,天色已晚,牌匾上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苏菀站在台阶下,抬头仰望着将军府的牌匾,在心里默默道:“爹,娘,我回来了。” 九年分别,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这是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苏菀记得她刚到去青云山那几个月,她日日哭闹,吵着要回家,几乎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爹娘来接她回家。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却并不像她从前期望的那样欢喜。 管家出门来迎接。 “带我去阿娘的屋里。”苏菀对管家说。 将军府的宅子很大,进门是一个很宽敞的庭院,院子中央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边种着梨树,梨花正盛开,花团锦簇,白如新雪,花瓣铺满了小路。这条小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回廊。苏菀走上回廊,这回廊红木为栏,檐上是镂空的雕花,十分精致。回廊建在莲花池上,早春莲花还未盛放,一池莲叶在暮色中摇曳。 回廊的尽头是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各种苏菀没有见过的花,花园很大,错落有致地镶嵌着几座假山,煞是好看。 苏菀一行人穿过花园,随着管家向右走上一条青石小路,来到了苏夫人的院子。 “翠玉轩”便是苏夫人院子的名字。 苏菀对这个院子还是有些模糊的记忆的,院子里的桃花树是苏母当年亲手种下的,苏夫人和苏菀一样,钟爱桃花。 幼时苏菀经常和仆人在桃花树下玩,苏夫人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沏茶,温柔地看着小苏菀。 苏菀径直走向苏夫人的厢房。 “启禀夫人,小姐回来了。”管家在屋外通报。 “进来。”苏夫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门外的丫鬟打开门,苏菀走了进去。 一股舒心的香气扑面而来,苏菀紧张的心绪放松下来。 屋子很大,里面的陈设气派豪华,苏菀在青云山的简陋小屋子生活久了,初入这么大的房间很不习惯。 “娘亲,我回来了。”苏菀走到苏夫人床边。 “菀儿。”苏母声音有些虚弱,她看着苏菀,目光温和慈祥。 苏夫人缓缓抬起手,苏菀见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咳咳。”苏夫人咳嗽两声,“菀儿,对不起,为娘病了,没能亲自去接你回家。” “阿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怪你。”这九年来,她娘亲一有时间就去银州看她,来回奔波,身体早已吃不消,这次大病,肯定和她长期的奔波有关,苏菀心下愧疚。 苏夫人好像看出来了苏菀的愧疚,手微微用力回握苏菀,像是在叫她放心。 “菀儿不必自责。”苏夫人果然看懂了苏菀的愧疚,安慰她说。 苏菀看着卧病在床的苏母,心下黯然,她脸色苍白,瘦骨嶙峋,说话有气无力,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因为她的归来娘亲眉眼含笑。 “娘亲。”她将脸埋在苏母的手掌,声音轻柔地唤着娘亲。 丫鬟端来了苏夫人的药,苏菀亲自给苏夫人喂了药,然后拉着她的手和她讲起了她在青云山的事。 苏夫人听得很认真,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同自己的女儿说过话了,距离上次去青云山看望她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待苏母歇息后,苏菀才去用晚膳。 这些天都在赶路,她早已疲惫不堪,用过晚膳后,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完,一倒床就睡着了。 因为苏菀的回府,将军府热闹了起来。 苏菀的院子名为芳泽轩。早在她回府之前苏夫人就命人好好打理着,庭院里种了桃树,现下桃花开得正艳。 之前苏夫人去青云山听苏菀提起喜欢昙花,一回府又让人在花圃里种满了昙花。 除了楚楚,苏菀还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明月,一个叫小玉。 苏菀性格活泼开朗,没有世家大小姐的做派,对待下人很友好,很快就和这俩丫头玩熟了。 两个丫头性格大不相同。明月话少,做事认真仔细,小玉平时话多,做事情毛毛躁躁的。 她们的主仆界限很模糊,有时候苏菀闲来无事甚至会和他们一起做些杂活,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分给下人。将军府上上下下上百号仆人对这个少主子都很是喜欢,挤破了头都想去芳泽轩当差。 苏菀每日早起和楚楚一起练剑,然后亲自熬粥给苏夫人送去,伺候她用完早餐。 楚楚负责熬药给苏夫人,然后由苏菀给自己的娘亲喂药,两人还时常在苏夫人床前陪苏夫人说话。 有了苏菀和楚楚的悉心照料,苏夫人的病渐渐好转,已经可以出门散步了。 苏菀慢慢习惯了苏府的一切,这些天该忙的都忙完了,她打算和楚楚出去放松一下,在京城好好玩玩。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这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苏菀决定出去逛逛。 她和楚楚女扮男装,准备去闻香楼喝酒。 闻香楼算得上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他们的酒品种多样,每一种都能让饮酒之人回味无穷。 苏菀早就听说闻香楼的青梅酒一饮就让人欲罢不能,一直想去试试。 二人到了闻香楼外。 “楚楚,你说咱俩这装扮行不行啊?会不会被看出来。”苏菀看了看楚楚又看了看自己,怀疑地问道。 “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我们只管喝酒,少说话就行了。”楚楚回答道。 “嗯!有道理。”苏菀点点头,走进了酒楼。 她们第一次来这家酒楼,酒楼很大,有三层楼,里面座无虚席,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正中央有一处高台,高度和第二层楼差不多,两边有楼梯通向高台。 高台上有一桌一椅,一位说书先生坐在那里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时不时晃下脑袋,表情还十分丰富,听众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掌声和叫好声接连不断,场面委实热闹。 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桌空位,方才坐下,小二就小跑过来问:“二位客官,来点儿什么?” 苏菀手指轻扣桌面,想了想,说道:“酒呢,就上你们这儿最出名的青梅酒,菜呢,来四个招牌菜吧。” “好嘞!” 苏菀以前下山去银州城里玩儿就很喜欢去茶楼酒馆听人说书,那些故事无非就是男女情爱、英雄传说,而眼下闻香楼的这位先生却不一样。他刚说完折子戏上的故事,开始讲起了当朝太子的故事,酒楼里的女人们瞬间发出了夸张的叫声。 景昭国国风开明,因为皇帝善于听取民意,所以对民间议论皇室抱极其宽容的态度,只要不是恶意诽谤,意图谋逆,都无可非议。 当今天子共有六子一女,而说书人口中的太子,乃皇帝的五皇子祁言,他还有个和他一母所出的妹妹——当朝唯一的公主,祁鸢。 “要说这太子祁言啊,那可真是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其生母乃前皇后慧娴皇后,只可惜那慧娴皇后红颜薄命,七年前就薨了。太子和公主被过继到原来的贵妃娘娘,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那里。太子殿下从小就才智过人,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论文,经义策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论武,不仅精于骑射,还会舞剑弄枪,熟谙兵法。十岁就在皇家猎场秋猎中脱颖而出,十四岁上战场,十五岁带兵攻打西辽收复失地,十六岁同镇远大将军一同打败了北方的劲敌梁国。太子战功赫赫,却戒骄戒躁,从不狂妄自大……”说书人说起太子,那是一脸崇拜,苏菀都看呆了。 当朝太子这么厉害吗? 十六岁同镇远大将军一同打败了梁国?镇远大将军就是父亲啊,去年父亲正是因为和梁国作战没有去青云山庆祝她十二岁的生辰。 如此算来,太子大她四岁,今年十八。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苏菀喃喃自语,若太子真如说书先生说的这般,那太子真可谓逸群之才,用这段话形容他也不为过。 “这太子殿下啊,可是京城众多世家小姐心中的如意郎君!可惜了太子不近女色,那些世家小姐他一个都看不上,太子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东宫连一个侍妾都没有。”说书人继续说道。 “你说这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他都没有心上人吗?十八岁了还不近女色……哇!他不会是好男色吧!”苏菀一本正经地猜测,感觉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噗哈哈哈哈哈。”她们左边传来一阵大笑声,一位黑衣男子看着她们这边,表情甚是有趣,他笑完一阵好像还想继续笑,可是又强行憋着。 他旁边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 苏菀看着那名男子,他气宇轩昂,面色清冷,五官精致得不像话,可是眉眼间尽是冷漠疏离。 苏菀从小到大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就是云生了,而此时眼前这位男子竟然比云生还俊美。真乃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苏菀在心里感叹道,此等容颜,应是世无其二。 “喂,你在笑什么呢!”楚楚出声问道。 “没……没什么……”那位黑衣男子憋着笑,“这位小公子说话真是有意思。”他指着苏菀说道。 苏菀回过神来,有些尴尬,虽然议论太子没什么,可是说人家堂堂七尺男儿好男色好像确实不太好。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嘛,反正太子又不会知道,无伤大雅啦,哈哈。”她尬笑两声。 黑衣少年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那位公子,他依旧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公子,您觉得这位小公子说的如何?”黑衣男子问白衣男子。 那人只是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黑衣男子就立即闭嘴了。不知道是不是苏菀的错觉,黑衣男子好像打了个寒颤? “客官,您的菜齐了!”小二上完菜之后,苏菀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吃。 “哇!真好吃耶!这个这个,你尝尝,楚楚。”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一样,大快朵颐,就单凭这吃相,谁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姑娘。 苏菀把每杯酒都斟满,喝了个痛快。 “这青梅酒果然名不虚传,比银州醉君坊的还香醇,好酒,好酒!”苏菀赞叹道。 “小公子,看你这样子,你是第一次来闻香楼吧!”那名黑衣男子开口问苏菀。 “是啊!怎么了?”苏菀满嘴是油,看着桌上的好酒好菜一脸满足。 “哈哈,没事,你好好享用吧。”那人又笑了笑。 “喂!你不要多管闲事啊,你敢嘲笑我家公子?”楚楚看不下去了,出声质问他。 那男子急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公子你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这位小公子有趣,并无嘲笑之意,如果冒犯了两位公子,在下在此赔个不是。” “哼!”楚楚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黑衣男子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埋头吃菜。 苏菀才没有管那么多,继续喝酒吃菜。管外人怎么看她干嘛,她才不在乎呢,自己吃饱喝足才是最重要的,出来玩不就是寻个开心吗,整日在将军府都闷死了。 “公子,不可。” 苏菀正吃得开心,周围几桌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这女子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一名男子紧接着说:“有何不可?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爷甚是喜欢,来陪爷喝几杯快乐快乐啊!” “啊——公子请自重。” “自重?爷不懂什么是自重,小娘子来教教我啊,嗯?” 这男子说话甚是轻佻,苏菀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轻佻地戏弄酒楼里倒茶水的姑娘。 “真是扫兴。”苏菀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桌上的手巾擦了擦嘴,然后拿起一个空酒杯看也不看就朝着那位轻浮男子的方向扔过去。 杯子穿过人群,精准地砸在那登徒子的额头上,他立马鲜血直流。 “啊——哪个杀千刀的,敢给爷扔酒杯!”那人顿时暴跳如雷,一拍桌子站起来,手捂着流血的地方,骂骂咧咧地大叫。 旁边有两个随从给他递手巾擦血,“滚开!”他一脚踢开为他擦血的一名随从,模样极为嚣张。 “你不是不懂自重吗?我来教教你。”苏菀一撩长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朝着那叫嚣的男子勾了勾手指,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男子身边的七八个人一拥而上,苏菀几招就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她拍拍衣服,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给我等着!”那男子吩咐一个手下,让他去府中叫人。 不一会儿,来了一大波人,把闻香楼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打出去打,不能坏了这闻香楼的生意啊。小二!结账!”苏菀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出了酒楼。 楚楚跟着她走出去,二人看了看酒楼外那男子搬来的救兵,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会儿回去派人查一下那挑衅男子。”那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开口对身边的黑衣男子说道。 “是。” 酒楼里的客人好多都跑出去看热闹,还有的怕惹祸上身早早地结账走人了。 只见惹事男子叫来的那群人扑上去又被打回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菀和楚楚招式迅猛,根本不给他们还手的余地。 不一会儿这群人就被她俩解决了七七八八,地上躺了一片,痛苦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上又不敢上,退又不敢退,左右为难。 苏菀挑眉,看着那挑事的男子说:“轮到你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男子冲过去,两下就把他打趴下了。 苏菀一只脚踩在他的背上,“登徒子,学会自重了吗?” 那男子没想到自己的人这么快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对方却毫发无损,这实力差距也太悬殊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来历,眼下这局势,他只能示弱了。 “在下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小公子见谅。”他的额头还流着血,模样十分狼狈。 “你得罪的是那位酒楼里的姑娘,理应对她赔不是。” 苏菀踢了他一脚,“起来!” 她走进酒楼,那位姑娘怯怯懦懦地站在人群中,正看着苏菀。 苏菀走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那姑娘就跟着苏菀走到那男子面前。 男子鼻青眼肿,头发凌乱不堪,嘴角、额头还流着血,他弯下腰低头给那位姑娘赔了不是。 “在座各位都看见了,这位公子有错在先,轻薄了这位姑娘,在下替这位姑娘讨回了公道。”苏菀高声道。 “好!干得好!” “真是大快人心!” “小公子做得对!”…… 夸赞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苏菀对那位找事的男子说:“我是镇远大将军府上的人,你若是心有不服,日后可以来将军府找我,倘若我得知你报复这位姑娘,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人连声道:“不敢不敢。” 苏菀这才放心,和楚楚一同离去。 “苏将军府上竟有如此人物?以前怎么没听说过?”那位刚刚和苏菀搭话的黑衣男子自言自语道。 “去查一下。”身旁的白衣男子说。 苏菀和楚楚走在街上。 “唔,好久没有跟人打过架了,真舒服!”苏菀两手交叉,双手举过头顶,伸着懒腰。 “菀菀,咱们一出来就闹这么大阵仗,会不会不太好啊?”楚楚有些担心地问。 “怕什么,大家都看着呢,我们又不是惹是生非,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苏菀一脸无所谓。 “也是。”楚楚没再多说。 苏菀想起在闻香楼见到的那位白衣公子,他身边的那人话很多,他却一言不发,始终一副很淡然的样子。周遭喧嚣,而他仿佛置身于纷扰之外,那种高贵的气质,绝非常人所有,他到底是谁呢? 还有今天那位轻浮的男子,看他那样子应该也是有背景的,天子脚下敢寻衅滋事,得去查查他什么来头。 第五章 亦有亲情满故乡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东宫。 亭台水榭,九曲回廊。 有一男子坐于亭中,悠然抚琴。 “启禀太子,属下已经查明那日闻香楼挑事男子的背景。”来人说,“此人名叫张冉,是四皇子的人。” “祁业怎么收了这么个蠢货。”祁言冷冷地说。 祁言问:“将军府那两个是何人?” “那两人并非将军府的下人,也不是苏将军的宾客门生,尚不清楚是何人。”陈遇回答道,“说起将军府,倒是有一事禀报,将军府的小姐苏菀五岁时被送往银州青云山习武九年,师从江湖第一剑士冥痕,一个月前回府。” 祁言点点头没再说话,陈遇便退下了。 他回想那日见到的那人,难不成她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那人身形瘦小,看年龄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倒是和那位苏小姐年纪相仿。 苏菀吗?祁言双手抚琴,悠远清脆的琴声在他指尖流淌,如秋水泠泠。 “小姐,将军来信了!”小玉拿着一封书信,兴奋地说。 正在院里无聊得发呆的苏菀一听立马站起来朝着小玉跑过去。 “阿爹来信啦!”苏菀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 苏菀看完信后绽放出一个明丽的笑:“阿爹要回来啦!本月二十五,也就是两日后!太好了!” 苏菀期待了好久的一家人团聚终于要实现了。 前线捷报,镇远大将军击败西辽大敌,即将班师回朝,举国欢庆。 皇上将亲自设宴庆祝此次大捷。 苏菀在父亲回府这天早早地起床,亲自准备家宴。 苏将军一回府盔甲未卸就径直走向苏夫人的院子。 “夫人的病情如何?”他问旁边的管家。 “回老爷,小姐回府后,悉心照料,夫人的饮食药物都亲自过手,半月有余夫人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已经痊愈。”管家回答说。 苏远点点头,又问道: “菀儿现在忙什么?” “小姐在亲自准备家宴为您接风洗尘。” 苏远看过夫人之后,换好衣服这才去见了苏菀。 “爹爹!您先好好歇歇,家宴很快就准备好了。”苏菀看着父亲,甜甜地说。 “好。”苏远看着忙碌的女儿,目露欣慰。 苏远不像其他那些王侯贵胄那般妻妾成群,儿女满堂。 苏远曾经对苏夫人许下誓言,一生一代一双人,此生惟愿与她白头偕老。所以苏远这些年从未纳妾,夫妻二人成婚数年一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苏菀是苏将军和苏夫人唯一的女儿,所以,苏远对这个宝贝女儿寄予厚望,对她要求很高。 所以这个家宴,其实也就是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饭,一个圆桌就已足够。 苏菀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 “爹,娘,女儿期待这一天期待好多年了。”苏菀为父母倒上酒, “这是女儿在青云山的时候酿的桃花酒。” “菀儿亲自酿的酒,为娘定要细细品尝。”苏夫人笑着说。 苏菀举起酒杯,“菀菀敬爹娘一杯。”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饭桌上,苏菀向苏父汇报了自己在青云山的情况,习武读书,一样都没落下。 苏父满意地点点头说:“莞儿,明日为父看看你的剑法如何,我俩切磋切磋。” 苏菀笑着说:“那爹爹可不要放水啊。” 苏远又道:“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让为父见识见识。” “将军有令,小女岂敢不从?”苏菀眨眨眼,模仿苏远的下属,回答得有模有样的。 “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甚得我心!”苏远大笑,拿起一杯酒,向苏菀示意,父女俩对酌,相谈甚欢。 “对了菀儿,过两天你要去欧阳先生的学堂听课学习。”苏远说。 “欧阳先生?我离开京城太久,不识这位先生,爹爹他是谁呀?” “欧阳先生,名文道,十八岁科举及第,曾为翰林院学士,后来辞官开办学堂教书育人。去欧阳文道的学堂读书的机会非常难得,那里的学生都是王孙贵胄之后,个个出类拔萃。”苏远向女儿解释道。 “那正好啊,我整日闲得无聊,去那里还可以认识新朋友。”苏菀期待地说。 苏远语重心长地说: “切勿交浅言深。那里的学生家里都是有背景的,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圆滑世故?如今朝堂上的势力分为太子和四皇子两派,而我并未加入任何一方,他们底下那些人整日里勾心斗角,想着拉拢我苏家的势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莫要与他们走得太近,免得日后惹祸上身。” “女儿明白。” “等你完成学业,我会安排杨启教你兵法,给你传授战场经验,待到时机成熟,你就随我上战场。”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时候,苏菀忽然想起了云生。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云生,她的心上人,她已有月余没有见到他了。 她时常梦见那天晚上云生在月下独酌的情景,梦里云生声声呼唤她的名字,温柔缱绻,即使在梦里,她也能感受到心痛。 爱不得,恨别离。 苏菀拉回思绪,眼眸低垂,淡淡地说:“女儿全听爹爹安排。” 学堂的学生果如苏远所言,学生都是世家大族的儿女,个个华冠丽服,锦衣玉带。 苏菀刚来没几天,就有三四个世家子弟前来搭讪。 这也难怪,妙龄少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怎不叫人心动? 苏菀初来乍到,对一切既新奇又谨慎。对待那些少年的追捧,她不冷不热,礼貌而疏离。 欧阳先生讲课和师父大有不同,她从中受益匪浅。 苏菀听课都全神贯注,每有同窗发言,她都仔细聆听,然后区分优劣,取长补短。但她时刻谨记父亲的那番话,行事低调,未曾有鹤立鸡群之意。 在这些同窗中,苏菀注意到一位名叫孙令姝的女子,她生得花容月貌,而又文采斐然,甚得先生青睐。 不难知晓,孙令姝乃当朝宰相孙孝儒之嫡女。 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从小就被百般宠爱。 听闻她刚过及笄之年,因出落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朱唇皓齿,到宰相府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 这样的世家大小姐,难免高傲自大,有时候甚至有些目中无人。 自从苏菀来了学堂以后,吸引了不少原本属于她的目光,孙令姝对苏菀就有些敌意,老是想和她攀比,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与她比衣着,比妆容,还在课上抢着回答先生的问题,彰显自己的学识。 苏菀自然是不屑与她比较的,每天都衣着素雅,发饰也很简单,先生的提问,她从来不主动回答,除非被点名要她回答。 然而就是那寥寥几次的点名,她的回答令欧阳文道赞不绝口,更招致了孙令姝的不满。 “一介武夫的女儿,自幼习武,整日里舞刀弄剑,能有多少才学。”孙令姝和她的姐妹尚书府的千金殷怜心说起苏菀时,就是这种不屑的语气。 “那苏菀自然是不能和姐姐相提并论的。”殷怜心很会拍马屁。 孙令姝听了这话笑得更加得意了。 苏菀对孙令姝的冷嘲热讽通常是置之不理的,反正她也不需要得到孙令姝的认同。 若是孙令姝没有对楚楚动手,她也许会一直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那日楚楚到学堂来送糕点给苏菀,不知怎么和孙令姝的一个丫鬟起了冲突。 孙令姝得知楚楚是将军府的下人,动手想扇耳光,被楚楚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腕。 习武之人,有时候身体反应比大脑快。 这下孙大小姐更气了,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如此冲撞她。 待楚楚反应过来自己冒犯了宰相府的千金后,立马松手,对孙令姝行礼赔罪。 孙令姝上去就直接掌嘴,打了楚楚三四巴掌。 “将军府一个下人也敢这样无礼?苏菀没教好你今天本小姐来教教你!”孙令姝趾高气扬地说。 苏菀当时并不在场,等她听说楚楚和孙令姝起了冲突,被孙令姝掌嘴后立马赶了过去。 “奴婢知错,还请孙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楚楚跪在地上。 苏菀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气不打一出来,楚楚从小就跟着她,情如姐妹,自己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到了她孙令姝这里怎么就又下跪又挨打了?楚楚从小到大,除了师父责罚,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她武功高强,一般人哪里能伤得了她? 她都明白,楚楚是为了她才忍气吞声,不想得罪孙令姝,可她不知道,苏菀不能忍受任何人欺负楚楚。 “孙令姝,我将军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了?”苏菀忍住气,走到孙令姝面前,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眼神冰冷可怕。 “一个下人也敢冲撞我?”孙令姝说。 “据我所知,楚楚并未直接冲撞你,反而是你宰相府的丫头走路不长眼先撞了她!你真以为你孙家权势滔天谁都要对你阿谀奉承?我将军府的人何时轮到你来管教?我先前不跟你一般见识那是不想跟你这跳梁小丑挣那些虚名,因为可怜你,才保护着你那可笑的虚荣心。想你孙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这样的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怎的生出你这么个目中无人,蛮横无理的大小姐?”苏菀疾言厉色地说完这一番话,扶起了一旁跪在地上的楚楚。 孙令姝被她的气势吓着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她还想再发作,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又有所顾虑,一则想到苏菀武功高强,自己若是和她打起来了定是要吃亏的,二则镇远将军手握重兵,势力也不在她父亲之下,不是个好惹的。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紫,气得表情都扭曲了,又不好发作,剁了下脚,恶狠狠地说:“苏菀!你给我等着!” 然后带着她的人愤然离去。 苏菀看着楚楚红肿的脸,心疼地说:“楚楚,疼吗?” “菀菀,我没事的。这样得罪了宰相府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啊。”楚楚满脸担忧。 苏菀冷笑一声说:“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她日后若是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奉陪到底!” 楚楚看着苏菀,既感动又担忧。 她知道苏菀是认真的,她从未把自己当作丫鬟,一直以姐妹相待。 可是这孙令姝是彻底得罪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日后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等着苏菀。 第六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四月初三,皇帝亲设大宴,犒赏镇远大将军苏远。 这是苏菀第一次进宫。 她走过条条廊道,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心生感慨,这些红墙金瓦铸就的琼楼玉宇,就是一座座牢笼,将人囚禁。 这深宫之中,多少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后宫尤为如此。皇帝佳丽三千,有些人机关算尽一辈子,也未得皇上垂怜。 苏菀只羡爹娘那样的爱情,一生只与一人白头偕老就足够。 若是此生能与云生长相厮守,那她别无所求。 冰冷的高墙只让她压抑,她不喜欢这地方。 宴会还未开始,皇上召见了苏远前去觐见。苏菀则同苏夫人前去御花园和其他女眷小叙。 行至一处, 红墙上有一圆形开口,上有一匾,书着“毓秀门”三字,这便是御花园的北门了。 御花园有南北二门,南门名为钟灵门,北门名为毓秀门。毓秀门门口左右两边各各有一只白玉雕成的孔雀,栩栩如生。 苏菀同苏夫人从此入,皇家花园气派非凡,自然是与别家花园不同。脚下这条宽阔的鹅卵石径可行车马,两旁是成片的奇花异草,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蜂蝶成群,桃花怒放,落英缤纷,春意盎然。 园内绿树成荫,草木华滋,好鸟时鸣,又有假山屹立,山石嶙峋,石峰玲珑透漏,造景之妙,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 走过假山,是一片梅林,此时花期未至,枝丫上只有片片绿叶。 穿过梅林,便是碧波荡漾的翡翠湖。湖水碧绿如翡翠,湖名便由此而来。翡翠湖不大,湖上点缀着朵朵芙蕖,湖中锦鲤群群,止水静,游鱼动,动静交织,自成佳趣。 湖中建有一凉亭,亭中桌椅俱全,这便是女眷们小叙之处。苏菀踏上九曲回廊,向亭子走去。 真是冤家路窄,苏菀老远就听到孙令姝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孙令姝她今天的衣着打扮显然是费了心思的,她头梳垂云髻,戴白玉簪花,金步摇,眉心一点红梅花钿,淡粉胭脂将她肤色衬得极好,她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淡粉色束腰将她的身段完美地展现出来。 倒是个国色天香的人儿,只可惜性格不招人喜欢,苏菀心想。 她旁边坐着的应该就是她的娘亲宰相夫人了。 “哎哟,将军夫人来啦。”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见到苏菀和苏夫人,便走上前来打招呼。 苏夫人亦笑着同她寒暄。 这里的每个人都身份不凡,表面上有说有笑,一团和气,实际上都谨慎提防,表里不一。 苏菀陪了母亲一会儿,觉得无趣,便离开那里独自去逛御花园了。 宴会要晚上才开始,时候尚早,苏菀还有闲暇四处游览。 御花园可真大啊,走了这么久,各处风景都不重样,这皇宫里的人真会享受,不过天天来逛也会看腻的吧,苏菀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 苏菀循声而去,看见不远处的池中有个小姑娘在奋力挣扎着。 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人。 跳下水之后,她才想起自己不会水。 不管了,先把这位小姑娘救下再说吧。 她开始运功,凭借内力靠近那小姑娘,一把抓住她,奋力往岸边靠。 靠内力救人终究还是太耗费体力了,苏菀把小姑娘拖到岸边已经快不行了,她感觉四肢乏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姑娘托起,送上了岸,然后自己向水下沉去。 “姐姐,姐姐!”那小女孩在岸边着急地呼喊苏菀。 苏菀心想,自己可真倒霉啊,才下山没多久就要死了?她还没上战场呢,还没再见云生,还没在京城好好玩玩儿,唉,真是命运弄人,不过死于英雄救美,似乎也还不错。 “小鸢,发生了什么事?” 祁言路过此处听到自家小妹的声音就着连忙赶过来了。 “皇兄,我刚刚不小心失足落水,一位姐姐救了我,她将我救下之后就沉水了,你快去救救她!”祁鸢快急哭了。 祁言二话不说跳下水去救苏菀。 祁言将苏菀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了。 “皇兄,这位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救救她!”祁鸢在一旁乞求。 祁鸢今日因为心情不好出来散心,没叫人跟着,祁言是受皇帝召见路过此处,而此地偏僻,没有宫人值守,所以现下只有他们三个人。 祁言心想,这女子救了小鸢,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救她,来不及去叫人了,救人要紧。 他俯身按压苏菀的胸腔,让她把水吐出来,然后低下头给她渡气。 当他的嘴唇轻触到苏菀的唇时,心颤动了一下,仿若一片桃花轻轻落在一汪静水之上,泛起微微涟漪。 十八年,自己活了十八年,从未和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行为。 他竟然紧张了,脸上染了一层红晕,还好低着头没人看见。 苏菀忽地睁开了眼,一双星眸映入她的眼,祁言还在给她渡气,苏菀愣愣地看着他。 祁言被她给吓到了,赶紧起身站到一边,她不会看到了吧?自己脸红的样子,好丢人。 太子殿下嘛,面子还是很重要的,心里慌张得不行,表面上却面无表情。 “咳咳……咳……”苏菀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呛水了难受。 是上次酒楼里那位男子。 苏菀记得他,这世上罕有他这般容貌绝伦的男子。 他怎么会在皇宫? “太好了!姐姐你可算醒了,刚刚吓死我了。”祁鸢见苏菀醒过来,激动地说。 祁言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祁言多谢姑娘救了小妹。” 祁言?苏菀虽然隐隐猜到他来历不凡,可是当她听他自称是祁言时还是很震惊,他居然是当朝太子祁言,那这位小姑娘想必就是小公主祁鸢了。 她竟成了祁鸢的救命恩人?祁言又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那……刚刚? 刚刚太子居然在给她渡气?苏菀的脸一下子变得比路边的桃花还要红。 “小女苏菀见过太子殿下。”苏菀反应过来后连忙起来行礼,她体力还没恢复过来,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祁言伸手扶了她。 祁言看着眼前这女子,原来她就是苏菀,将军府的大小姐,那日在酒楼行仗义之举的应该就是她了。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耗费了不少内力引起体力不支,她难道是用内力救了祁鸢?莫非她不会游水? “姐姐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祁鸢牵起苏菀的手,友善地说:“随我去更衣吧,这天气晚上凉得很,可别染了风寒才是。” “皇兄,我们先走了。”她转头对祁言说。 祁言点点头,面上风轻云淡,面无表情。 第七章 一舞剑器动四方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祁鸢带着苏菀去了她的明珠殿。宫里的奴才们看到全身湿透的小公主个个吓破了胆儿,诚惶诚恐地为她沐浴更衣熬汤药。 苏菀也享受了一次公主的待遇,玫瑰花浴,上等香料,数十个宫女在一旁服侍。 唔,好舒服。苏菀背倚靠在浴池边上,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待她沐浴之后,宫女给她换上了一件袄裙,白色点花上衣,淡蓝色宫锦细纹长裙,清新淡雅又不失华贵。 苏菀收拾好之后被带到了祁鸢的居室。 祁鸢躺在床榻上,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脸色潮红得不正常,看来是病了。 “咳咳,姐姐,你来了。”祁鸢看她走过来,虚弱地说。 “苏菀见过公主殿下。” “姐姐不必多礼。,可以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吗?”祁鸢目光柔和,双眸清澈,她模样生得极好,小小年纪已经是如此楚楚动人。 苏菀心想,祁言和祁鸢都是一副绝世容颜,他们的母后慧娴皇后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公主感觉怎么样?可有用药?”她看着祁鸢。 祁鸢对她微微一笑:“我从小就体弱多病,稍有不慎就会生病。” “我小时候也是,所以爹爹送我去了银州青云山习武。”苏菀坐在床前同祁鸢闲谈。 “苏菀姐姐是镇远大将军的独女吧,我从前听说过苏将军家的小姐被送去青云山习武,一直很羡慕你呢,若是父皇能让我习武就好了。”祁鸢满眼遗憾。 “公主若是想学,日后有时间我可以教你呀。”苏菀语气十分温柔,她对这个小公主很是喜欢,也很同情,体弱多病,年幼丧母,又生在帝王家,很多事身不由己,常年居住在深宫里,没有自由。 “真的吗?”祁鸢一听,两眼放光,一脸期待。苏菀觉得她很像一种小动物,灵动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接近,想保护。 “是呀,公主乖乖吃药,把身体养好,我就可以教你了呀。” “姐姐以后就我俩在的时候你就叫我小鸢吧。” “好。” 祁鸢虽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却没有一点儿架子和娇蛮脾气,苏菀很喜欢她。 祁鸢喝了药就睡觉了,宫宴也快开始了。 葡萄美酒,玉盘珍馐。皇家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苏菀坐在列席上,饮酒赏舞。 太子祁言坐在东面,最接近皇上的位置上,苏菀离他不远,可以看见他的表情。祁言看起来好像毫无兴致,一脸的冷漠。反观他周围的王公贵族们,但是兴味盎然。 苏菀发现祁言旁边的男子一直在看他斜对面的孙令姝,目光热切而痴迷。看他的席位,挨着祁言,应该也是皇子。 苏菀又将目光转向孙令姝,她今日的打扮确实很夺人眼球,不知那是哪位皇子被她迷了去。她好像有意无意地总是往太子的方向瞟,暗送秋波,故作娇羞,可是太子好像根本没看到她。 真有意思,敢情这三角恋呢。 皇帝当众赏赐了苏远,苏远官位已经封顶,不能再加官进爵,所以皇帝奖赏黄金万两,良田三千顷,庄园三座,绫罗锦缎若干,并划拨军饷十万两。 “大将军与宰相真是朕的左右手,两位爱卿强强联手,文治武功,我景昭的辉煌盛世指日可待,好!好!”皇帝举杯邀众人同庆,心情大好。 皇帝说完这话,对苏远说:“爱卿,今日鸢儿在御花园失足落水,亏得令爱相救,才有惊无险保住了性命,不知苏菀今日可在?鸢儿的救命恩人,朕定要大赏。” 苏远闻言转头看了苏菀一眼,立即起身回禀道:“小女今日在场。”随后转头对苏菀说:“还不快快拜见圣上。” 苏菀有些意外,没想过皇上会在宴会上提及此事,难道是祁言告诉他的? “小女苏菀叩见陛下。”苏菀离开案前,走到中间的红毯上行礼。 “听太子说,今日你救了鸢儿,想要什么赏赐?”皇帝看着苏菀,温和地说。 “救公主乃义不容辞之事,小女不求赏赐。”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公主殿下体弱多病,还请陛下恩准小女入宫教公主殿下习武强身。” 皇帝略一思索,饶有兴趣地问她:“听闻你曾在银州青云山习武八年,剑法很是了得,今日可否舞剑助兴,让在座各位见识一下苏小姐的剑法?” 苏菀回答道:“为陛下舞剑是苏菀的荣幸。” “好!”皇帝心情极好,大喊道,“来人!上剑!” 孙令姝投来嫉妒的目光,苏菀救了公主,得了皇上青睐,现在又要舞剑,真是出尽了风头。 苏菀拿起剑,“献丑了。” 她身形较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儿,招式却凌厉刚猛,一招一式浑然天成。 祁言一扫脸上的疲倦,看得有些入迷。这苏菀的剑法每一招都独立,招式变化多端无迹可寻,让人看不透,猜不出下一招是什么,真是防不胜防,无处可防! 普通人看她的剑法看不出什么花样,只有真正习武懂剑之人才能看出苏菀这剑法的精妙之处。 祁言观后内心赞叹不已,小小年纪在剑法上竟有如此造诣,真是难得,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苏菀。 苏菀舞剑结束后不经意与祁言目光装了个正着,她愣了一下,然后前去皇帝跟前行礼。 “好!好!大将军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皇上赞不绝口,“镇远大将军之女苏菀,武艺高强,年少有为,今特封为烈阳郡主,并兼任公主武师。” 苏菀心下讶然,想不到这一舞剑竟然舞出来个郡主封号,皇上还答应了她的请求。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菀低下头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孙令姝,她的表情可真丰富,双眼瞪直了,紧抿着嘴,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她快气炸了吧。 苏菀看她这样忍不住嘴角上扬,暗自偷笑。 小鸢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以后就可以教她习武了。 说到底,还是得感谢祁言,若不是他在御前提及她救了公主一事,今日哪里轮得到她在皇上跟前显摆呢,日后还得感谢他才是。 今日宴会将军府可是风光无限,父亲受完赏赐女儿又受封,惹了好些人羡慕妒忌。 最妒忌的还是非宰相府莫属。宰相掌文,辅佐皇帝料理朝堂之事;大将军掌武,协助皇帝管理军政要务,这俩人地位相当,原本是来各不相干,可是如今苏远屡立大功,皇上对他青睐远胜从前,宰相还是有些危机感的。 这宰相千金孙令姝心仪太子殿下,可是这太子殿下跟苏菀有了一次难忘的邂逅。孙令姝心想,苏菀救了他的妹妹,太子殿下肯定记住她了,自己话都没跟太子说过呢。 孙令姝看向苏菀的目光充满了不满与嫉妒。 祁言身旁的四皇子祁业打量着苏菀。 这女子与一般的世家小姐不同,不仅剑法了得,更令他意外的是她与祁言微妙的联系。 祁言他再了解不过了,不近女色,对女人冷漠疏离,整天板着一张脸,让人望而却步。可苏菀救了祁鸢,祁言显然很感激她,还刻意在父皇面前提起,想来也是报答她。方才她舞剑的时候祁言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出来苏菀惊艳了他。 有意思。 宫宴之后,将军府每天访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苏远对苏菀说:“这些人,有的是太子的人,有的是四皇子的人,还有的人 是眼见我苏家受尽恩宠前来巴结,可我是绝不可能结党营私的,为父现在还是要保持中立,哪一边都不站。伴君如伴虎,要处处小心。君心难测,今日受尽恩宠,他日可能万劫不复。” 苏菀多少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女儿明白。” 苏菀每日早起去学堂,下学后又去皇宫教公主武术剑法,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这日她进宫已经黄昏,公主早已换好了衣服等她。 十岁的小姑娘,身形娇小,换了一身黑色的男装,长发束起,俊美得不像话。 苏菀心想,还好祁鸢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这教着教着可能会出事儿。 “苏菀姐姐,你来啦!”祁鸢一见她就甜甜地笑。 她皮肤白皙,像个瓷娃娃一样,小脸圆圆的,笑起来一对酒窝儿挂在嘴角。 苏菀走上前去打招呼:“小鸢。” 刚开始这几天苏菀先讲了一些基础和注意事项,然后让祁鸢做些训练体力的运动。 苏菀看起来娇弱,却很能坚持,再累都不喊累,苏菀让她做什么她都乖乖照做。苏菀很喜欢这个学生。 祁言处理完政务后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苏菀教祁鸢的练武场。 苏菀也是一身极简男装,墨发在后脑勺扎成一个丸子,看起来简单大方。她表情严肃,在一旁监督着祁鸢。 祁言情不自禁地驻足观看起来。 小鸢很认真,也很满足。 祁言嘴角微微上扬,小鸢很喜欢苏菀,她一个人在宫里太无聊了,自己平时很忙,没多少时间陪着她,苏菀的到来带给她了很多乐趣。 祁言想起祁鸢和他谈起苏菀时,眼里满是笑意,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自从母后薨逝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谢谢你,苏菀。 祁言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转身离开。 第八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一)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转眼已过了两个多月,离取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日苏菀刚回府,楚楚就跑上前来,举着一封书信,欢快地说:“菀菀,师父来信了!” 苏菀立即拿过信来拆开。 “师父说过几日师兄去蘅一先生那里取剑,然后……师兄要来京城了,师父还说师兄此次前来有重要的事情交代……”苏菀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尽管很想念云生,但是也没时间去给她悲伤,每天一回府沐浴完倒床就睡。得知就要再见云生,苏菀喜不自胜。 “太好了!”楚楚也很高兴。 “哇,那我们也可以见到小姐的师兄了!”小玉期待地说。 苏菀点点头,笑得一脸甜蜜。 之前苏菀经常会和小玉、明月提起云生,她俩一直想见见苏菀这位师兄。 无论今后如何,活在当下吧,只要能见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自从苏菀得知云生要来京城了,整日里都欢欣喜悦,脸上时刻带着笑。 而在有心人眼里,苏菀这笑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哼,得意什么啊,不就是封了郡主又当了公主武师吗?用得着走到哪都笑嘻嘻的?”真是冤家路窄,孙令姝看着苏菀,不屑地说。 “孙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跟我这种习武之人相比呢。你从小养在深闺,摆弄些女红就行了,这舞刀弄剑啊你学不来,你那些个绣花啊虽然没有用处,却也够打发时间啦。”苏菀笑着说。 一旁的小玉、明月听了差点笑出了声,楚楚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菀。 孙令姝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只能瞪着苏菀。 “我们走着瞧!”孙令姝扔下这句话就带着仆人走了。 “哈哈哈哈,小姐你可太厉害了!”小玉再也不用憋笑,大笑着说。 “小姐,这宰相府的大小姐恐怕从来没有被这样气过呢!”明月捂着嘴,轻轻地笑。 “是啊是啊,早就听闻宰相府的大小姐脾气极差,性格张扬,可是到了咱们小姐面前,只有受气的份儿!”小玉附和道。 “我本并不想与她有纠葛,可她居然蛮不讲理,上次当着我的面欺负楚楚,那我也无需再忍了。”苏菀认真地说。 苏菀和孙令姝撕破脸之后,也不在学堂上让着她了。每每先生提问她都抢着回答,并且回答得面面俱到,欧阳文道先生毫不吝惜对她的夸赞。 “苏菀天赋秉异,思想见解非常人能及,你们可都要好好向她学习。”这日苏菀又发表了一些自己对于文学的看法,欧阳文道听完之后如是说。 “先生,学生觉得苏菀的看法并不全面。”孙令姝站起来,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的观点。 欧阳文道听完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同,并未说什么。 先生的态度不同,她们的回答优劣立见分晓。 孙令姝愤愤然地坐下,苏菀看着她,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孙令姝看了更气了。 下学后,苏菀收拾好东西刚要走,一位同窗走过来对她说:“苏菀你快去后院瞧瞧,我刚刚好像听到孙令姝的丫鬟说要给楚楚好果子吃,也不知道楚楚怎么样了。” 苏菀一听,急急忙忙地跑去了后院。 苏菀一到后院就看到楚楚在池子里找什么东西,孙令姝在岸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可得找仔细了,这金钗可是小姐最喜欢的,你今天要是找不到,就算你家小姐来了也救不了你。”孙令姝的贴身丫鬟相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 楚楚不会水,还好这池子水浅,只及她腰处。 “哦?什么金钗?”苏菀走到相思面前,看着她说。 相思看到苏菀,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苏小姐,你家丫鬟楚楚将我们家小姐最爱的金钗弄丢了,落在了这池子里,这可不是我们无故挑事啊,是楚楚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事儿。” 苏菀看向楚楚,楚楚投来一个眼神,她一下就懂了又是孙令姝自导自演找她们麻烦的。 “怎么个不小心能让那金钗掉进池子里?”苏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小……小姐……小姐的金钗放在盒子里,我拿在手上走得好好的,这楚楚慌慌张张地从我面前跑过去,忽然撞到我,我摔倒在地,手中的盒子就掉进池子里了。”相思往后退了两步,眼睛不敢看苏菀。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家小姐又故意设计来害楚楚呢!看来是我误会啦。”苏菀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苏菀向孙令姝走过去,在经过她的时候脚下一绊,险些摔个跟头,有什么东西从她手中飞出去,“噗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哎呀,令姝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我撞到了,这下怎么办,我的玉镯掉了,那可是皇上赏赐的呀!”苏菀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看着孙令姝。 孙令姝此时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你……你故意的!” 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菀心想。 “怎么会呢!”苏菀一脸无辜。 苏菀看着孙令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令姝姐姐,还烦请你下去捡捡,这皇上御赐的镯子我可是宝贝得很吶!” “苏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相思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相思,刚刚你也看到了啊,你家小姐撞了我,我的玉镯子才掉进水里的,按理说是该她下去捡起来呀。”苏菀看着相思,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你!你欺人太甚!”孙令姝快气炸了,瞪着苏菀。 “你快去呀。”苏菀笑得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孙令姝。 孙令姝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是站着不动。 苏菀忽然一脚踢向孙令姝的屁股,她来不及反应就跌入水中。 “啊——”孙令姝一声惨叫。 旁边的丫鬟们都看呆了,一时间愣在那里。 “孙令姝,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欺负我的人。今天这事,是你自找的。”苏菀和刚刚判若两人,语气冷厉。 “楚楚,快上来。”苏菀对楚楚说道。 最近天气无常,早晚还带着些寒意。楚楚的衣服湿透了,冷风吹来,她冷得瑟瑟发抖。 苏菀心里还是很恼火,她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楚楚披在身上,转头对水里挣扎着的孙令姝冷冷地说:“孙令姝,若有下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苏菀说完就带着楚楚走了。 孙令姝爬上岸,气得牙齿打颤。 “苏菀,我跟你势不两立!” 转眼就到了与蘅一约定的取剑日。 云生如约而至。 蘅一带他来到一间屋子,拿出了三个匣子,一一打开,三把剑分别放在三个匣子里。 “我根据你们三人的风格铸造了这三把剑。银白色的是你的,名为寒月。黑色的是楚楚姑娘的,名为冷潇。蓝色的是苏菀姑娘的,名为冰矅。” 云生看着这三把剑,每一把都做工精细,用的材料也是上好的。 “云生谢过前辈。”他把剑取出来包好,背在身上。 蘅一点点头。 云生取了剑之后就赶路去京城了。 云生的感情很复杂,上次不忍当面离别,故意不辞而别,她肯定很失望吧。不知菀菀过得怎么样,他很想见她,又害怕见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二人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再见面又难免不舍分离。 云生一路奔波,到了京城。 他按照师父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将军府。 接待他的是楚楚。 云生把冷潇剑交给楚楚时,从她眼中看到了惊艳。 楚楚当即在院子里用冷潇比划了几招,对这剑赞不绝口,甚是满意。 “蘅一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这剑我用起来得心应手,仿佛为我量身定做。”楚楚夸赞道。 “本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云生看着她,笑着说。 楚楚尴尬地摸摸头,“那个,菀菀应该快回来了。” 云生看着苏菀的冰矅剑,目光温柔,“嗯呢。” 第九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回府的时候天还未黑。 她累得筋疲力尽,一回来就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小姐,楚楚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在清映园呢,说是那里荷花开得好,让您过去赏花呢。”小玉说道。 “啊?”苏菀一脸疲惫,“可是我好累啊,小玉,你背我去吧。” “哎呀小姐,您又在打趣奴婢了。”小玉笑着说。 “可是我真的好累啊,小玉,我坐会儿再去。” “那小姐先休息一会儿再去吧。”小玉说完就出去干活了。 云生过来的时候苏菀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在清映园等她许久,菜都快凉了,听丫鬟说她太累了不想动就过来看看她。 本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奈何她累得不想走路,云生无奈地笑笑,看着苏菀熟睡的模样,满眼都是宠溺。 云生也没有出声叫醒她,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苏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她的目光温柔缱绻。 苏菀眉头轻皱,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然后又慢慢舒展开,随后露出一个微笑。 “师兄……师兄……”苏菀梦呓道。 云生听到她叫自己,下意识地说:“我在。” 苏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睁开了眼。 她看着云生,不敢相信地眨了几下眼睛,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一瞬间百感交集,苏菀竟然落下几滴眼泪。她站起来扑到云生怀里,眼泪簌簌落下。 “师兄,我好想你。”苏菀哭得像个孩子。 云生轻轻拍着她的背,“都是我不好。” 苏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能是喜极而泣,睡醒就见到了自己最想念的那个人,巨大的惊喜让她忍不住落泪。 “师兄,不要再不辞而别了,刚刚我又梦见你偷偷离开,我好难过。我那几天每天都坐在桃树上等你,我一直等啊等啊,还是没有等到你。”苏菀哽咽着说。 “不会了,没有下次了,菀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云生心疼地说,“菀菀,我在清映园为你准备了晚饭呢,都是我和楚楚亲手做的。” 苏菀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云生也没催她,就静静地等着她回话。 “我们过去吧。”苏菀抬头,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好。” 楚楚、小玉、明月甚至苏夫人都已经在此等待。 “小姐,想不到吧,云生公子来了。”小玉冲苏菀调皮地眨眼睛。 明月也开心地笑。 楚楚把冰矅剑拿出来,“菀菀,这是你的剑,冰矅。” 苏菀看见冰矅完全移不开眼。她手轻轻地抚过剑鞘,感受着它的纹路。 苏菀拔出剑,冰矅纤尘不染的剑身发出锃亮的光。 “太棒了。”她喃喃自语,也如楚楚一样忍不住当即就拿剑练了练手。 “冰矅,这名字我喜欢,和它本身也很相配,这剑看起来就如同冰晶一样,清寒凛冽。”苏菀看着冰矅,满眼欢喜。 “莞儿这把剑很适合你呢。”苏夫人说道。 “娘亲也这么认为吗?”苏菀笑着说。 苏菀把剑放了回去。 “师兄,楚楚,我们先用膳吧。”苏菀坐下来,看着一桌子好菜,“你们辛辛苦苦准备的好酒好菜,了不能浪费了。” 云生和楚楚笑着坐下来,苏夫人也一同入座。 “云生啊,多谢你这些年对莞儿的照顾,这杯酒敬你。”苏夫人端着酒杯。 “照顾师妹乃我分内之事,夫人不必言谢。”云生回敬道。 饭桌上苏夫人很少讲话,但是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云生的,对他态度很好。 云生说:“师父离开青云山了。” 楚楚和苏菀异口同声地问:“所为何事?” 云生淡淡地说:“他说他去还债了。他并没有说要去哪里,何时回来,我只知道他是去找一位故人,说是要陪她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苏菀心想,师父终生未娶,虽只说是因为一心追求至高剑术无心情爱,可事实如何却并无人知晓,此次离去所谓“还债”应该就是“情债”了。 楚楚问:“那你还回青云山吗?” 苏菀闻言看着云生,期待他的回答。 云生答道:“我打算在京城寻个差事。” 苏菀心跳如擂鼓,云生的意思是他不回去了,他要留在京城,那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他了。 苏菀说:“师兄今天可是给我们送了份大惊喜呢!” 他们有说有笑,气氛更欢快了。 言谈之间,苏夫人看出了苏菀对云生的心思。知女莫若母,苏菀看云生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苏夫人对苏菀没有苏远对苏菀要求那么严格,她只希望苏菀过得开心,希望她过自己的生活,不想给她太多压力,不想用条条框框将她束缚。 苏夫人看到苏菀眼眸清澈,眼里满是爱意与欢欣,自己也替她高兴,不由得对云生又多出了几分好感。 晚膳过后天才刚黑,苏菀提议一起去散散步。 京城的夜市也很繁华。街上还是人来人往,茶楼酒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本来是三个人并排走的,不知何时楚楚稍稍落后了些,云生和苏菀并肩走在前面。 苏菀看着周遭热闹的景象,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而云生眼里只有苏菀,一直侧过头看她。 楚楚又心酸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苏菀,苏菀对自己情如姐妹,三番两次为了她和孙令姝起争执,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能控制得住呢。 楚楚忽然猛地摇了摇头,有些清醒过来了。她怎么能嫉妒苏菀呢,醒醒吧,楚楚!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云生心里眼里都只有苏菀一人。 心止不住地痛,眼前的画面真刺眼啊。 “菀菀,师兄,我有些头晕,先回府休息去了。”楚楚走上前去对他们二人说。 “头晕?严重吗?要不要找大夫瞧瞧,我记得前面那条街上有一家医馆的大夫医术很好。”苏菀担心地说。 云生看着楚楚,没有说话。 楚楚看了云生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没什么大碍,可能最近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苏菀说:“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你跟师兄很久没见了,今晚兴致这么好,明天你又很忙,这机会难得,好好把握。”楚楚笑着说。 苏菀害羞地笑了,“那你路上小心。” 楚楚说:“我这一身功夫可不是白学的,你放心好了。” 与苏菀和云生告别后,一转身,楚楚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会受不了,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楚楚沮丧地想,恐怕自己这辈子再难对云生以外的人动心了。她低头看着腰上着的冷潇,剑穗是她今天刚刚挂上去的,云生送她的生辰礼物。 一滴泪滴在剑穗上,楚楚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以为可以笑着祝福他们,可原来,自己对云生的感情已如此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十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夫人心知女儿爱慕云生,又想着报答云生对苏菀的照料之情,便留云生在府里暂住,想多留一些时日让苏菀和云生相处。 有了云生在府里呆着,苏菀每日都十分期待下学,期待快快教完祁鸢回去和云生练剑、饮酒、品茶、散步、看花赏月…… 她的这种喜悦旁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苏菀姐姐,你最近怎么这么开心呀?我瞧你每天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可是有什么喜事?”祁鸢在休息的时候问她。 “啊?有吗?”苏菀笑笑,装傻。 “有啊,每天都那么开心,我还注意到你时常出神,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脸痴笑。” “痴笑?有这么严重?”苏菀摸了摸自己的脸,表情故作严肃。 “你还没告诉我什么事呢!”祁鸢嘟嘟嘴。 苏菀心想,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啊。 “啊,小孩子不懂得啦。”她讪笑着说。 “嗯?小孩子不懂的……难道……姐姐你有心上人啦?是不是,是不是?”祁鸢既震惊又好奇,追着她问个不停,“他是谁呀?有没有我皇兄好看?他跟你一样会武功吗?其实我皇兄武功也很厉害的,可是他每天都太忙了没时间教我。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呀?” “……”苏菀被她问蒙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你就告诉我嘛,苏菀姐姐。”祁鸢冲她撒娇,拽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晃,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唉,真是个难缠的主儿,奈何她还如此好看,我见犹怜,谁能招架得住啊。 “小鸢,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青云山吗?” “嗯嗯!我记得,那是姐姐小时候习武的地方。”祁鸢点点头。 苏菀抬眼看向天边的云。 时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半边天被霞光染红,一如以往在青云山的很多个黄昏。 以前她和师兄经常在黄昏时一起坐在桃树上看夕阳,她两只腿前后摇晃,一手放在树干上,一手指着天上的云彩,让云生看那云彩像什么。 云生会拿出一些零食给她吃,糖豆子、桂花糕、鸭脖子、鸡爪子……每天换着口味,都是她爱吃的。 “他啊,是我在青云山认识的,很温柔的一人,对我很好,我想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我……”苏菀看着远方,目光温柔而渺远,陷入了回忆。 祁鸢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放在膝盖上,安静而专注地听着。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吹动苏菀的碎发。 这美好的一幕刚好被祁言看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神使鬼差地来了这个地方。 好像自从上次救下苏菀,给她渡气之后就……脑海里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苏菀的模样,她一身男装在酒楼外打架的样子,浑身湿透躺在地上的样子,在宴会上舞剑的样子…… “皇兄,你怎么来了?”祁鸢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苏菀亦看向他,起身对他行礼。 祁言跟她对视了一瞬,面无表情地说:“我方才从安华殿过来,路过此处,就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了?” “我现在已经会一些简单的招式了。”祁鸢拿过练习用的短剑,“皇兄你瞧瞧。” 说着祁鸢开始舞剑,一招一式都挺规范,还有模有样的。 祁言点点头,“不错。” 祁鸢得到祁言的认同,笑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还是苏菀姐姐教得好!” 苏菀说:“公主殿下天资聪颖。” 祁言看向苏菀,问道:“你们这边训练完了吗?” 苏菀回答:“今日训练已经结束。” 祁言点点头,淡淡地说:“今日我难得有空,一起用晚膳吧。” 苏菀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让她留下来一起用膳?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为了感谢她上次救了公主?可是他在皇上面前的美言已经让她受了封赏啊 苏菀一头雾水,这太子难道看上她了?不应该啊,看他一副面瘫模样,冷冰冰的,不想是个会动心的人啊。 唉苏菀你在这儿自恋啥呢,太子会看上你?留你吃个饭就是对你有意思?她在心里嘲笑自己,赶紧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吧。 祁鸢倒是很欢喜,“苏菀姐姐,留下来一起用膳吧,我还没同你一起吃过饭呢。” 苏菀行了一礼,“是。” 祁鸢已经不再和皇后一同居住,她有自己独立的宫殿,明珠殿。 三人在祁鸢的明珠殿用膳。 晚膳自然是很丰富,山珍海味,上等美酒。 祁言很少有时间陪着祁鸢一起吃饭,多数时候祁鸢都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用餐。 祁言其实很宠爱这个妹妹,什么好东西都会往她宫里送,一有时间就会来看看她,但是他作为太子,平日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 所以祁言今日陪祁鸢吃饭祁鸢特别高兴。 苏菀看着笑逐颜开的祁鸢,也很替她开心。 她懂祁鸢的感受,也很怜惜同情她,生在皇宫,没有生母在身边是很难过日子的,还好她是皇后之女,嫡出的公主,还有个哥哥护着,不然她的日子更难过。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时常一个人,还是太孤单了。祁言想要保护她,给她更多就必须牺牲陪伴她的时间,这一点祁鸢也懂,所以她很懂事,一个人也不哭不闹。 祁言看着苏菀,她看着祁鸢的眼神柔和而温暖,带着三分笑意,是在替祁鸢高兴。 他看得出,苏菀是真心对待祁鸢的。这个女子没有心机,对人颇为坦诚,难怪小鸢喜欢她,小孩子的感觉不会错的。 之前宰相的女儿孙令姝进宫几次讨好小鸢,给她带一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小鸢都不太喜欢她。他记得他以前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孙令姝,小鸢说:“那个姐姐每次接近我都是为了皇兄你,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想对我好。”祁言有些诧异,没想到才十岁的她已经能看明白这些了。 “皇兄,你一直看着苏菀姐姐干嘛呀?”祁鸢笑着说。 苏菀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吃饭。 祁言收回目光,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没,我刚刚在想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有些走神。” 苏菀只觉得不自在,想尽快吃完饭离开。 第十一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回府后并未去找云生,她沐浴过后就上床躺着了。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皎皎月光轻柔从窗户洒进来。苏菀心事重重,久久不能入睡。 自己从未问过云生的心意,虽然这种事她一个女孩子主动开口问不太好,可是如果真的打算和他在一起肯定得先弄明白云生的心意啊,自己全凭感觉怎么行,万一他不喜欢自己……苏菀赶紧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她想着这些事,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小玉叫她起床硬是起不来。 “小姐,你再不起来可就要迟到了,到时候可就要被那孙小姐嘲笑了啊。”小玉灵机一动,搬出了孙令姝。 苏菀想了一想,不情愿地爬起来,两只眼睛挂着黑眼圈,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小玉看到她这副模样一脸震惊,“小姐,你昨晚什么时候睡觉的啊?怎么这么憔悴?” 苏菀接过明月递过来的帕子,边擦脸边说:“昨晚啊,没睡好,可以说是彻夜未眠。” 明月投来关切的目光。 小玉一听这话咋咋呼呼地说:“天哪!彻夜未眠,小姐,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 小玉声音尖细,这一吵苏菀只觉得耳朵疼,把头往旁边偏了偏,“哎呀,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我。” 用早餐时苏菀还在想要不要去向云生表明心意,再问问他的意思。虽然之前一直觉得他们不合适,不是一路人,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对云生的感情,现在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份感情越来越深了。 如果云生表明自己的心意并且态度坚定,愿意和她在一起,愿意承受……失去她的风险和痛苦——毕竟战场上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那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苏菀说服了自己,她打算今天下午回府就询问云生,弄清楚他的想法。 “菀菀,别发呆了,粥快凉了。”楚楚提醒她。 苏菀回过神来,开始吃饭。 苏菀下午进宫却被告知祁鸢今日身体不舒服,不能训练。 来人是祁鸢的贴身侍女小寻。 “公主殿下今日身体有恙,不能训练。公主说,若是苏小姐愿意去看望她,她会很高兴。”小寻淡淡地说。 “我随你去看看她。”苏菀说。 小寻说:“小姐请随我来。” 祁鸢躺在榻上,脸色有些苍白。 “公主这是怎么了?”苏菀问小若。 小寻回答:“太医说是旧疾犯了。” 苏菀从未听祁鸢说过她的旧疾,她困惑地看着祁鸢。 小寻解释道:“先皇后在怀公主殿下的时候身子不太好,又受了风寒,所以公主殿下在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一出生就身体羸弱,有寒症。” 苏菀担忧地问道:“这个严重吗?” 小寻回答:“公主的寒症有时轻微,有时严重,这些年一直在调理,可是始终得不到根治。公主此次犯病还不算严重。” 苏菀点点头。 祁鸢虚弱地说:“苏菀姐姐不用太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苏菀陪了祁鸢好一会儿才离开了。 今日没有训练,时候还早,她很纠结:到底是回去找云生问问清楚还是在皇宫磨蹭到天黑再回去问他呢。 她一方面很想知道云生的答案,另一方面又害怕去面对。 就这样她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在宫里走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虽然她之前每天来宫里,可是路线都是固定的,无非就是训练场和明珠殿这两个地方。还有御花园她隐约记得路,其他的地方是真的不认识路。 她本来打算去御花园逛逛的,可谁知想得太专注竟然迷路了。 这样也好,漫无目的地逛逛权当散心了。 她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 她被这琴声吸引,情不自禁地靠近。 苏菀循着琴声,一直向前走。 最后她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琴声就是从此处传出来的,她驻足,抬头。 东宫。 原来是太子的宫殿,那这琴声应该是是祁言弹奏的。 他的琴声清扬婉转,意境渺远,节奏扣人心弦。琴声时而如涓涓细流,泠泠作响,轻巧欢快;时而如缕缕清风,微微轻拂,风过无痕;时而如阵阵疏雨,淅淅沥沥,声声入耳。 这琴声太撩人,苏菀一时间听得入迷,索性闭上了眼,静静地享受。 没想到祁言看上去冷冰冰的面瘫样,琴声却和他的人截然相反,带着温度。 陈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菀闭着眼站在门前一脸恬静陶醉的样子。他都没好意思叫她,打算默默走过去。 苏菀听到了有人走近,睁开了眼。 陈遇上前行礼,“见过烈阳郡主。” 苏菀有些尴尬,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男子就是那日在闻香楼笑话她的黑衣男子。 她打量着陈遇,他一身戎装,穿着不像是普通侍卫。 一想到自己偷听被他发现了,苏菀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上次在闻香楼被他笑话了吃相,这次又要让他笑话偷听了。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苏菀心里苦。 陈遇主动自我介绍:“在下陈遇,任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兼东宫禁卫军统领。” 苏菀更尴尬了,原来他还是太子的贴身侍卫,要是他告诉祁言自己在这儿偷听他弹琴怎么办。 陈遇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卑职刚刚什么也没看见。郡主来东宫可是有事要见太子?卑职愿为郡主带路。” 陈遇一口一个郡主,毕恭毕敬的样子和在闻香楼笑话她的样子差距太大,让苏菀有些不习惯,“嗯……我……我只是路过此处,并无事叨扰太子,你先去忙吧。” “是。” 陈遇进了东宫大门,苏菀赶紧开溜。 祁言身着天青色衣衫,宽袍广袖、轻衣缓带、玉冠束发,清隽飘逸。他双手抚琴,临流而坐,对着潺潺流水弹奏着古曲。 陈遇上前行礼,祁言琴声未歇。 “启禀殿下,属下已经查明前些日子刺杀刘大人的刺客是四皇子的死侍。” 祁言继续抚琴,淡淡地说:“再多派些人手保护刘益的安全。” “是。” 祁言未抬眼,依旧看着古琴,“下去吧。” 陈遇并未告退,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祁言他刚刚在东宫门口遇到苏菀一事。 祁言问:“还有何事?” 陈遇回答:“属下来时在东宫门口遇见了苏大小姐。” “她有何事?” 陈遇说:“苏小姐称她只是路过,属下看她好像是在门前听太子殿下的琴声。” 祁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未再说什么,陈遇就退下了。 第十二章 但愿人长久(一)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回府的时候还未到用晚膳的时间。 楚楚在院里练剑,看到她回来停下了动作,问她:“菀菀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菀回答:“今日公主病了,没有训练。” 楚楚说:“云生在酿酒,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自从云生在苏府住下,她俩都没有在称呼他师兄。 苏菀想到自己的打算,淡淡地说:“我等他忙完再找他。” 苏菀走进屋子里,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她的芳泽轩有一间独立的大书房,里面收了很多书籍,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她随便拿了一卷,坐在靠椅上借着阳光悠闲地看书。 她想起以前在青云山的时候,师父也有一间藏书阁,虽然看上去很简陋,但是里面的藏书很是丰富。以前她偷懒的时候都爱去藏书阁躲起来看书, 除了师父教他们的那些诗词文章,她还看了许多其他类型的书,涉猎广泛。 再看她现在手上这卷书,讲的是一些改革变法措施,苏菀觉得很有意思,越看越入迷。 楚楚练完剑准备收剑,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冷潇剑上的剑穗,脑海里浮现出云生和苏菀在一起的种种画面,她闭眼了一瞬间,然后收好剑,去了云生住的院子。 楚楚站在一旁看着云生,他站在一颗枝叶茂盛大树下,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全神贯注地酿酒,明明是在干活儿却好像在做一件很雅致的事,从容优雅,面带微笑,似乎很享受,悠闲又自在。 楚楚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思绪万千,心有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开口。 在青云山的时候师父教他们酿酒,苏菀学得最快,云生学得最精,而自己学得又慢技艺又平庸。师父总是夸奖云生酿的酒色香味纯,让人欲罢不能。苏菀喜欢和云生比试酿酒,她有一段时间总是自己研究酿酒,春酿桃花酒、青梅酒,秋酿桂花酒,冬酿梅花酒。苏菀每次拿去和云生比试,都让师父和自己当裁判。云生每次都说很好,可是师父总能指出不足之处,自己则是随着云生一起夸她,苏菀就嚷着师父偏心,引得他们都在一旁笑,师父无奈地摇摇头。 她之前跟云生提起自己酿酒技艺不精,云生温柔地说,她可以不用学,以后他和苏菀酿给她喝就行,其实她想让云生指点她。 “楚楚?”云生看见了她,开口叫她。 楚楚走过去,“云生哥哥。” 云生微微点头,“快好了。” 他埋头又捣鼓了一会儿,然后让两个小厮把酒坛子抱去酒窖里放着。 楚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生问她:“楚楚,你有心事吗?” 楚楚没有说话,缓缓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菀菀今天回来得很早。” 云生说:“我去看看她。” 他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停了一下,“你同我一起去吗?” 楚楚答:“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云生没有再说什么。 楚楚看着云生的背影,眼神黯淡。 苏菀的书房门是左右推拉的红木雕花门,此刻这门大开着,门前小庭院的风景一览无余。庭院里有一座假山,山上有流水潺潺而下,山下是一方小池,池中尾尾锦鲤嬉戏打闹,自得其乐。 苏菀的靠椅放在门前,她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扶额,像是在边看书边沉思。傍晚的阳光温和而柔软,轻轻地洒在她身上,苏菀整个人被一层流金包裹着,美得不像话。 云生站在假山旁看着苏菀,眼前的景象仿若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让他移不开眼。 云生身材颀长,又着一身天青衣衫,静静而站,仿若山涧中的青柏修竹,遗世而独立。 苏菀看了许久,有些乏了,抬头伸了伸懒腰,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云生。 她愣了一下,“云生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生看着她柔声说:“有一会儿了,我瞧你看得认真,便没有出声打扰。” 苏菀放下书,走到云生面前,“我听楚楚说你在酿酒。” 云生回答:“酿了些七里香。” 苏菀点点头,并不像往常一样一听到云生酿酒就两眼放光嚷嚷着想喝。 云生看出来苏菀今日有些不一样,但是他也没有多问,就静静地看着她。 苏菀低头看地,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过了一会儿,苏菀抬起头,“我们出去逛逛吧。” “好。” 暮色将至,街道行人虽然不多,但是茶楼酒馆、勾栏瓦舍里面依旧热闹非凡。 苏菀和云生两人并肩而行,晚风清凉,舒适惬意。 苏菀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一些,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云生表明心意。 这种事呢,不可太心急,得天时地利人和之时再向他深情款款地诉说自己的心意,苏菀心想,还缺些氛围。 苏菀带云生去了河边。景昭地处平原,河流密布。京城傍水而建,大大小小的河流穿插其中,处处可见小桥流水人家。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船家也点亮灯笼挂上了船头。河里的船稀稀疏疏,都缓缓而行。船家是一些做生意的寻常百姓,把船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温馨雅致。在船上的顾客可以自己做美食或者饮酒、品茶、欣赏夜景,别有一番风味。 苏菀和云生站在河边,一同欣赏着这繁华美景。 看了一会儿,苏菀说:“云生哥哥,我们去船上吧。” 云生知道苏菀很想坐船,以前下山去玩她就很喜欢船。 云生回应道:“好。” 苏菀挑了一辆很干净的船,船家是一位热情的大娘。 苏菀给了一些碎银子给船娘,“茶具酒具就不必设置了,有劳大娘为我们划船。” 大娘收下银子,“好嘞。” 苏菀和云生站在船头上,都各怀心事。 苏菀说:“青云山上没有河湖,我和楚楚都不会游水,云生哥哥却会游水。” 云生笑笑,“正是因为你们都不谙水性,所以我必须学会啊,不然到时候你们再落水怎么办。” 苏菀心下一酸,她记得那次他们三个下山去玩儿,苏菀去河边放花灯,结果脚下一滑落入水中,楚楚不会游水,在岸边急哭了。 当时云生才十岁,他也不会游水,可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救她,云生尝试用内力救她,但毕竟当时年龄太小,修为力气都不够,只能随着她一起向水底沉去。亏得有个会游水的好心大伯救了他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从之后有一天云生莫名消失了一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疲惫不堪,问他也不说去干什么了,只是温柔地笑笑。 后来苏菀才知道他下山去跟银州村里那些少年学游水,苏菀气他不带上自己,云生一脸歉意又略带惋惜地说:“菀菀,他们都是男孩子,你去了不合适。”楚楚也赞同云生的话,可是苏菀还是怪他偷偷学会了游水,而自己却不谙水性。云生也没有恼,拿着小糖人儿一遍一遍地哄她。 苏菀声音轻柔平缓,“云生哥哥,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 云生说:“我是师兄,照顾你是应该的。” 苏菀酝酿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云生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像上次在青云山那样打断她,而是安静地等待她把话说完。 苏菀看着天上的明月,声音轻得仿佛从远方传来,还夹杂着一丝紧张的轻颤,“唯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云生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会表明心意,所以没有太多惊讶。 他之前一直在逃避,原以为逃避就会慢慢好起来的,以为分开就会慢慢忘记,可是和她分开这几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如果躲不掉,逃不开,那就正视自己的心,接受这份感情。 苏菀看云生一直不说话,脑子里想了好多,为什么他不说话,他是不是不接受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就知道不能太急,怎么办怎么办,完了…… 刚刚告白的紧张过去了,只剩下尴尬窘迫,苏菀恨不得跳进河里。 “我……我有点饿了,我去让船娘做点吃的……”苏菀只想赶紧离开。 她转身要走,云生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苏菀看向云生。 云生,眼带笑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苏菀呆呆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苏菀此刻又紧张又羞涩,脸色绯红一片。 云生笑得温柔而宠溺,他看着苏菀,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苏菀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有一头小鹿在心里乱撞。 她原本以为云生以沉默当拒绝,心跌入谷底,可是又听他这样说,一瞬间又从地狱到了天堂。 苏菀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欢喜又慌乱地看着云生。 晚风轻拂,月色动人,苏菀的手放在云生胸口,二人在月下相对而立。苏菀被云生眼里的坚定和温柔感染,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慌乱紧张,亦温柔地看着云生的眼睛。 噗通,噗通…… 苏菀安静地感受着云生的心跳, 云生想,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父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他没有尊贵的身份,显赫的家世,明知道苏菀值得更好的,可是自己却不想放手。 不论他们直接隔着什么,他都要跨过重重障碍走到她身边,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菀菀,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云生喃喃道,将苏菀搂入怀中。 苏菀头贴在云生胸口,闭上了眼,这些日子的焦虑不安全都烟消云散,她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一抹月色入天青,二人在船头静静相拥。周遭的喧嚣淡去,繁华消逝,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第十三章 但愿人长久(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和云生回府已近亥时。 他们穿过长廊,六月的夜晚,微风徐徐,凉爽舒适。 苏菀快到芳泽轩了。 虽然明天还能见面,她还是依依不舍,故意放慢了脚步。 云生忽然拉着她转了个方向,“随我来。” 苏菀虽疑惑,还是随云生去了。 当苏菀看到花圃盛开的的昙花时,心里一股暖流流过。 云生向来细心,刚来将军府没多久就留意到了这个花圃。 苏菀虽知道昙花六月开始绽放,但她最近太忙了,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苏菀看着眼前的昙花,脑海中浮现出在青云山上云生带她看昙花的情景。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苏菀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她对云生说:“这是我娘为我种下的,有一年她来青云山看我,我告诉她我喜欢昙花,她一回府就命人开出这一方花圃,为我种满了昙花。” 云生说:“苏夫人很疼爱你。” 苏菀淡淡地说:“我娘和我爹不同,她对我没有那么多要求,她只希望我过得幸福,我开心她就开心。” 云生大抵也懂了苏菀的意思,他也能感觉到苏夫人对他很友好。 他们现在在一起,主要还得过苏将军那一关。 云生摸了摸苏菀的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苏菀觉得心里的担心都不算什么,有云生在,一切困难她都可以克服,她准备明天就告诉父亲他们在一起了。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云生,“好,我先回去休息啦。” “去吧。” 翌日黄昏,苏远回府了。 苏菀去找父亲说明和云生在一起的事。 “你们俩的事,我不同意。” 果然不出苏菀所料,父亲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虽然苏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父亲如此说还是有些失落。 苏菀道:“父亲,女儿从小到大没有忤逆过您,女儿从小就远离家乡,您可知我在银州青云山那几年有多想家?每次下山去看到街上那些小孩随爹娘逛街我都会驻足良久,您可知我有多羡慕,有多心酸?” 苏菀说着说着情绪涌动,眼里蓄满了泪水,“在青云山,是云生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他待我极好,每次我因为想家而难过,都是云生哥哥安慰我陪伴我。爹爹,云生哥哥九年朝夕相伴,叫我如何不心动?” 苏远听自己女儿说的这么一番话,心里也很难受,他知道自己给她的陪伴和关心太少,心里也有些愧疚,态度软了下来。 苏远叹了口气,“是为父对你要求太多了,只考虑了你应该做什么,没有想过你想要什么。” “八月初三你及笄,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我给那云生两年时间,若是他能科举及第入朝为官,我就同意你们的婚事。还有,在此期间,他不得再住在苏府。”苏远开出了条件。 苏菀闻言如释重负,“女儿谢爹爹成全。” 苏远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云生得知苏父的条件后对苏菀说:“菀菀不用担心,这要求不难。” 苏菀问:“你找好住处了吗?” 云生说:“师父临走前给我了好些银两,我就住在客栈吧。明天我去镖局找份差事,以我的武功应该不难。先存够银两再安心准备科考,然后娶你。” 原来云生都规划好了,苏菀心里十分感动,被人规划在未来里的感觉真好。 “镖局出镖很危险,你一切小心。”苏菀担心地说。 云生闻言露出一个微笑,他伸手轻轻地刮了刮苏菀的鼻尖,“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还要娶你呢。” 苏菀笑嘻嘻地看着云生,“你的命是我的!” 云生笑得一脸宠溺,“好。都是你的。” 六月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情爱中的男女,心也随着这天气躁动、发烫。 云生在京城北街的光兴镖局当上了镖师。 云生刚去的时候镖局管事的找了几个打手,想试试他的功夫,云生剑未出鞘不出三招就把他们全都打趴下了。 光兴镖局管事的男人名叫雷彦,四十出头的年纪,功夫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 雷彦自诩武功高强,他见云生如此厉害,便想和他比试一二。 “你尽管使出全力,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雷彦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向云生冲过去。 云生依然没有拔剑,他三两下就化解了雷彦猛烈的攻势。 雷彦大喊:“别光防守!进攻!” 云生闻言出招进攻,他虽未出剑,却剑气逼人。 雷彦防不胜防,避闪不及被寒月剑顶住了咽喉。 “承让了。”云生淡淡地说。 雷彦额头冒汗,心跳急促,他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如果刚才是动真格的,自己早就没命了。雷彦心想,此人剑法太过精湛,完美得找不到丝毫破绽,如此世外高人,怎会到他这镖局当个小小镖师?莫非来者不善? 云生将寒月收回放在腰间,“刚刚多有得罪,还请阁下见谅。” 雷彦沉下脸,面上闪过一丝寒意,“你到底是何人?” 云生有些诧异,随即又明白过来,想来是雷彦因他武功太高怀疑他来此目的不纯。 云生淡淡开口回答道:“在下云生,来自银州青云山,师从江湖第一剑士冥痕,来此只想找份差事挣点钱,早日把心上人娶回家。” 他表情不卑不亢,直视着雷彦的眼睛,一脸真诚。 雷彦注视他良久,表情变了几变,而后说道:“明日来此报道。” 云生抱拳说道:“多谢。” 雷彦私下又派人调查了云生,结果如云生所言,他的背景果然干干净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雷彦打消了心头的怀疑,开始重用云生,毕竟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镖局想要开起来必须要有三硬——一是要有硬背景,得有强大的后台;二是在江湖上要有硬关系,得人脉广,消息灵;三是要有硬功夫,即镖师得武功高强。 这光兴镖局背后的后台是朝廷二品官员刘益,可外人并不知道这刘益也只是个表面老大,他上头的人是太子祁言。 光兴镖局来了个云生这号人物,雷彦自然是要上报刘益的,而刘益又上报给了祁言。 “你是说这云生是苏菀的师兄?”祁言听了刘益的汇报后问。 刘益回答:“正是。” 祁言淡淡地说:“派人盯着他。” “是。” 祁言虽然对苏菀有些好感,可是在他心里,儿女情长在皇位面前不值一提。 他要得到苏菀,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她,而是因为苏远的兵权、他在朝廷中的地位以及苏家的势力。 他的人几次三番拉拢苏远,而他不为所动,若是能得到苏菀,苏远自然会站在他这边,以他苏家的势力,能为他扫除登基路上的好多障碍。 这云生跟苏菀关系密切,现如今又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要好好看着,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到拉拢苏远的突破口。 第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祁鸢的病痊愈了。 苏菀又要每天往皇宫里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祁言来看她们练武的次数有些频繁。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他是祁鸢的兄长,是她最亲的人,经常来看看她也没什么问题啊,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这日苏菀正在给祁鸢演示剑法,祁言又来了练武场。 苏菀目不斜视,依旧专注地舞剑。 待他完成演示之后,祁言提出要与她比试。 太子发话了,她岂有不从之理。 苏菀腹诽,你堂堂一个太子,输了丢人,赢了又理所当然,有啥好比的? 当然她只敢想想,面儿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说:“还请太子殿下赐教。” 冰矅一出,苏菀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表情严肃而冰冷。 祁言想先试试苏菀的实力,没有用尽全力,但是当他被苏菀完全压制住后不得不用尽全力与她比试。 好快的剑,祁言心想,原来之前她在宴会上舞剑只是展露了她剑法的冰山一角。 祁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与人切磋过了,难得找到对手,他认真地与苏菀打了十几个回合。 后来苏菀见好就收,故意露出破绽,败给了祁言。 祁言的剑架在苏菀的脖子上,他挑了一下眉,冷眼看着苏菀,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面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苏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喂,面瘫,给你赢还不高兴?干嘛这样看着我,笑一下会死吗?我才不想输给你,可是我若是赢了你,到时候传了出去你不仅会丢了面子,我还会名声大噪,我才不想那样呢。 人红是非多,苏菀之前不得已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惹了孙令姝这个**烦,这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她输得恰到好处,以至于祁言都分不清她是故意输给他还是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尽管如此,祁言还是对苏菀的剑法表示钦佩,这又增加了他心里的征服欲。 他从未见过如此与众不同的妙女子。 苏菀收好冰矅,“太子殿下剑术高超,小女望尘莫及。” 祁言心里冷哼,望尘莫及?我还怀疑还是故意输的。 祁言面无表情地收剑,声音平淡地说:“你的剑法不错。” 苏菀心想,不错?岂止不错?你看不出来我是故意输的嘛?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苏菀歪着头一阵假笑,“多谢太子殿下夸奖。” 祁鸢说:“我看苏菀姐姐和皇兄不相上下呢!刚刚真是太精彩了我还没看够呢。” 苏菀笑笑,“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今日训练已经结束,小女告退。” 祁言点头。 祁言刚到东宫,皇后的贴身侍女秋菊就来请他去皇后的宸华殿。 祁言到宸华殿的时候皇后正在沏茶。 皇后上官盈是祁言亲生母亲慧娴皇后林清月的好姐妹,当年慧娴皇后薨逝,皇帝念在她与皇后姐妹的情深,将祁言、祁鸢兄妹过继给了她。 事实证明皇帝没有看错,这些年上官盈将祁言、祁鸢教得很好,将他们当自己亲生儿女来养,而她自己一直无所出。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手上沏茶动作未停,她一边沏茶一边说:“免礼,坐吧。” 皇后给祁言倒了一杯茶。 祁言问道:“母后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皇后看了他一眼,假装不悦道:“你这孩子,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找你鸢儿跟我分开住了明珠殿,我这宸华殿冷清了好多。” 祁言垂眸:“儿臣有时间就常来宸华殿看望母后。” 皇后又道:“言儿,今年你已十八,可你东宫连个侍妾都没有,我听外面那些传言甚是荒唐,竟然有人传言你好男色,这真是有辱皇家颜面,你怎么对自己的感情之事这般不上心?” 祁言听皇后这么一说就知道她今日来此的目的了,不外乎就是给他介绍世家小姐,催他成亲。 不过听她提起谣言说他好男色,祁言立马想起那日在闻香楼苏菀也是这么说的,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皇后挑明了来意,那就直接问她心中的人选。 “不知母后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闻言笑了笑,此话问的正合她心意。 “宰相之女孙令姝,容貌百里挑一,又知书达礼,才学过人,本宫认为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祁言没有说话,皇后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对她挑的人是否满意,无奈祁言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继续往下说道:“言儿,你若能得到宰相的支持,那祁业怎么能斗得过你?你若是不喜欢那孙小姐,日后再纳侧妃又有何不可?” 祁言知道皇后是在为他打算,挑的人也很好,可是他心中另有打算。 “母后认为,苏将军之女苏菀如何?”祁言问。 皇后略微回想了一下,说道:“苏菀虽模样生的比孙令姝好,但是她一个姑娘家整日里舞刀弄剑的……”皇后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不满,“听闻她在银州青云山生活了九年,前些日子才回京城,这样一个野丫头哪里懂规矩礼仪?如何做得了太子妃?言儿,你的正妃就是日后的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你需要的是一个温柔恬静、知书达礼的姑娘,而不是一个成天打打杀杀的女子。” 祁言听了皇后的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端起茶品了一口茶,“母后你只看到了孙家势力可以帮助儿臣成功登基,却并未看到背后隐藏的危机。宰相孙孝儒的势力在朝中根深蒂固,若是他的女儿成了太子妃,日后当上皇后,那他孙家岂不是炙手可热,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母后你可想过这些?纵观历史,外戚专权,皇权架空的例子还少吗?孙家小姐,只能做侧妃。苏远常年在外打仗,朝中势力虽然不及宰相,但这也对我们有利,日后将他派去驻守边塞,朝堂之事他基本管不了,况且苏远手握重兵,若是日后祁业造反,我们能在兵力占优势。” 皇后闻言陷入了沉思。 祁言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品茶。 少顷,皇后叹了口气说,“那孙孝儒能甘心让自己的嫡长女做个侧妃吗?” 祁言眼中带着不屑,“他的女儿对我有意,几次三番讨好鸢儿,想接近我,我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只怕她就对我死心塌地,非嫁不可,让她做侧妃也心甘情愿,孙孝儒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皇后闻言有些惊讶,祁言竟然如此冷血无情,心里没有感情只有算计。同时她又很欣慰,这样很好,帝王之路,本就是无情之道,儿女情长,只会坏事。 从宸华殿回去后,祁言见了陈遇。 “上次让你派去盯着云生,最近可有什么发现?”祁言在书房一边批阅一些皇帝交给他的奏折一边询问。 “回禀太子,云生与苏小姐关系非常密切,言谈举止像是恋人关系。”陈遇回答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祁言的语气没有一起情绪,他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奏折。 陈遇退下后祁言收起奏折,右手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书案,嘴角勾出一个冷笑。 七月初五,光兴镖局接了笔大生意——接兖州首富的女儿江静柔到京城办事。 兖州江家三代从商,家缠万贯,富甲一方。江家老爷膝下无子,育有三女,江静柔是江家嫡长女,从小被当作江家接班人培养,她此次来京城的目的是谈生意。 江家给的镖利非常可观,云生是镖局武功最好的,此次出镖由他担任镖头。 从兖州到京城,算上休息时间,大概需要十日。 云生此去来回需要二十来天,临行前一晚苏菀十分不舍。 二人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看昙花,苏菀将头靠在云生肩膀上,她撅了一下嘴,有些不开心地说,“云生哥哥,你可要快些回来,下月初三就是我生辰啦!你可别错过我的及笄礼哦。” 云生搂着她,安抚苏菀,“我知道,你的及笄礼我一定会赶上的。” 天光如水,月光如镜,一片清辉皎洁。 花前月下,本是良辰美景,可即将小别的恋人满怀愁绪,无心欣赏。 苏菀心里有些烦,说不上为什么,她总感觉云生此去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云生一行人去兖州的路上并无什么异常,十日就到达了兖州。 江府的宅子有两个将军府那么大,庭院设计得极为精美, 江静柔二八年华,生的仪容不俗,眉目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却有动人之处。她着一身水红曳地长裙,手持一把绣花罗扇,初见云生罗扇半遮脸,轻声道:“有劳公子了。” 不愧是兖州首富,这阵仗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八辆大马车,二十匹良马,三十多箱财物,随行仆人五十人,江府保镖十人,再加上光兴镖局的镖师,总共八十多人,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实在太过招摇。 云生的任务是贴身保护江大小姐,所以一路上他的马都一直保持在江小姐坐的马车前后。 这日天气阴沉,他们已经行路两天了,江静柔感觉有些无聊,撩开了马车的帘子,同云生讲话。 “云生公子,这行程实在无聊,不如你同我聊聊天吧。”江静柔声音很好听,轻声细语,十分撩人。 云生面不改色,礼貌地回复:“悉听尊便。” 江小姐笑靥如花,“敢问云生公子年方几何?” 云生答:“十八。” 江静柔说:“倒是长我两岁,我唤你云生哥哥如何?” 云生闻言一愣,这江小姐这样叫显得太过亲切,可这是一单大生意,临行前雷彦再三叮嘱,尽量满足对方的要求,态度要友好,于是云生微微颔首,“好。” 江静柔闻言笑得更加动人,一双桃花眼看着云生,眸中似有笑意,“云生哥哥可有心上人?” 云生答:“有。” “是谁?” “还请小姐见谅,在下不便透露。”云生的回答礼貌而疏离。 江静柔看他刻意保持距离,觉得无趣,放下了帘子,不再同他说话。 云生此刻心里想的都是苏菀,下月初三就是她及笄之日,他只想快点回去见她。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郊野树林,寂静无声。 **静了,云生凝神细听,放慢了速度。 “停!”他一声令下,车队停了下来。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都用手按住自己的武器,准备大打一场。 一片树叶轻轻落下。 一瞬间,从两边冲出来两拨手持利器的强盗。 场面瞬间混乱,打斗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云生始终不离江家小姐的马车半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有丫鬟被吓哭,四处逃窜。 云生冲着马车喊了一句“江小姐别怕,你就在里面别出来,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静柔没有回话。 其他镖师的任务是保护财物,云生的任务是保护好江静柔。 打斗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强盗见不是对手,劫持无望就撤离了。 云生吩咐手下和江府的下人们收拾一下,将伤者都安排上马车,先止血包扎伤口。 车队继续赶路。 “前面就是青州城了,晚上在青州城歇脚,我们到那里先找个医馆把伤者送去治,然后去找家大客栈。”云生冲前面带路的大声说。 一切安排好后云生才询问马车里的江静柔,“江小姐可还好?” 江静柔撩开帘子,看着云生,似乎惊魂未定,“方才真是吓坏我了,多亏云生哥哥保护,云生哥哥……” 江静柔眼中噙着眼泪,表情楚楚可怜,好像真的很害怕。她这副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心疼呢。 云生想,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肯定吓坏了,还是安慰一下吧。 “江小姐,没事了,在下定会护你周全。”云生安慰她道。 江静柔声音娇软,略带哭腔,“云生哥哥,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云生不知如何回答,他感觉江静柔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怎么不太对。 云生对江静柔笑笑,意在让她安心。 江静柔娇羞地掩嘴一笑,放下了车帘。 云生对于江小姐的暗送秋波完全不懂,他从小到大就只接触过苏菀和楚楚两个姑娘,非要算的话小叶子也算一个,其他的真没接触过,所以云生不是很懂姑娘家的小心思。 况且他心里只有苏菀一个人,只会去在意她的情绪和想法,别的姑娘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此时此刻,江静柔和云生,一个有情一个无意。 车队到达青州城,安顿好伤者后,云生一行人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晚饭时间,众人点了好酒好菜,坐了十桌,几乎把整个客栈都坐满了。 “老大,那些受伤的人至少要养伤三天才可继续上路,不然路途劳累怕伤势恶化就好不了了。”一个人向云生提议。 云生皱眉,今日是回京的第五天,再休息三天,回去就要花费半月左右,若是再遇强盗劫匪耽误行程,怕是赶不上菀菀的生辰了。 可是这边伤者不能不管…… “那就休息三天。”一旁的江静柔发话了。 菀菀,等我……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江静柔和云生坐在一桌,她看着云生,轻声问道:“云生哥哥,你可是有心事?” 云生不想跟她谈论关于苏菀的事,摇了摇头。 饭后云生将江静柔送到房间外,对她说:“江小姐,我的房间就在你旁边,有事叫我。” 江静柔笑得十分动人,她直视云生的眼睛,声音轻得只有云生能听见,“云生哥哥,若是静柔想你了,也可以叫你吗?” 云生后退一步,“江小姐好好休息,在下告退。” 江静柔看着离开的云生,勾出一抹玩味的笑。 入夜,云生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江静柔的一颦一笑,她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云生不相信江静柔是真的对他有意思,可是她为何有意无意的撩他呢? 可是她若是假装如此,有何意义呢?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自己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无权无势,一穷二白。云生百思不得其解,又开始怀疑自己想多了。 另一边,江静柔在房间内沐浴,丫鬟在一旁伺候。 “你们先下去吧。”江静柔淡淡地说。 “是。” 忽然,从窗户跳进一个黑衣人,江静柔吓得大叫,“啊!救命啊!”她双手捂着胸,一脸惊恐。 云生来得很快,黑衣人正准备动手,就被寒月剑刺穿了心脏。 刺客在江静柔眼前倒下。 “啊——”江静柔尖叫出声。 这一声惊了好多人,陆续有人上楼。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这家客栈几乎住的都是他们的人,一时间客栈乱成一团。 方才云生一进门只想着杀了刺客,没顾虑那么多,此时此刻看到江静柔正在沐浴,他立马转过身去,面红心跳,结巴地说:“在下无意冒犯,还请……江……江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云生脸更红了。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所措。 这时候其他人都纷纷来到江静柔的房前查看情况。 云生对众人说道:“刺客已经被我制服,江小姐没事,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众人都退下后,江静柔楚楚可怜地对云生说:“云生哥哥,这个人还在这里……我怕……” 云生犹豫了一下,进门去把刺客尸体拖了出去,然后叫了两个人,吩咐他们把尸体拖到别出去埋了。 江静柔又道:“今日这屋子里死了人,静柔不敢再住这里了。” 云生道:“小姐同我换吧。” “云生哥哥真好,我……我方才吓得腿都软了……你能不能……抱我过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害羞,结结巴巴说不完整。 云生站着没动,也没有回答。 江静柔等了一会儿,换了种方式,“云生哥哥,这刺客进到我屋子里来是你保护不周,你现在不能不管我啊,若是云生哥哥你不抱我过去,这镖你们也不用走了,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云生无可奈何,只好又走进屋里,此时江静柔还没穿衣服,身体浸在水里,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她含笑看着云生,眸中情意正浓。 云生把脸转向一边,“我去叫小姐的丫鬟来伺候小姐穿衣。” “不要,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我这般狼狈的模样。衣服在那边的架子上,云生哥哥你替我拿过来吧。”江静柔态度又软了下来,半是撒娇半是乞求地说。 云生将衣服交给江静柔之后就背对着她站在一旁等她穿衣。 伴随着一阵哗啦的水声,江静柔从浴桶中走了出来,站在地上擦拭身体。 云生此时此刻内心非常后悔,自己就不该接这趟镖,当初就应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的。 他正出神,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后的女子将身体贴着他的,头靠在他的背上。 云生心跳加速,又觉得这心跳加速让他羞愧,他觉得对不起苏菀,又不敢得罪江静柔。 云生隐忍地说:“江小姐请自重。” 江静柔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愈发放肆,她的身体紧贴着云生,来回摩擦,双手在云生腰间游走,“云生哥哥……” 云生忽然握住她的手一扯,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得罪了。”江静柔面色潮红,眉目含情,云生不去看她,打横抱起她就往旁边的房间走。 待把江静柔放在床上后,云生说:“江小姐好好休息。”随后解开了她的穴道,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江静柔又气又笑,这云生到底是不是男人?这样的诱惑都能把持住?还是说自己容貌身材不足以激起他的欲望?我看你能坚持到何时,江静柔笑得一脸不屑,除了那个人,还没有哪个男人不在她的石榴裙下臣服的。 第十六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七月底,苏府上下都在忙着筹备苏菀的及笄礼,苏菀依旧每天学堂皇宫两边跑。 祁鸢知道她快及笄了,嚷着要送她一身好看的衣裳。 “苏菀姐姐,你带我出宫去吧,宫外有一家做衣服的铺子,名为临仙阁,那儿的衣服都可好看了,还有各种外族的服饰呢!你的及笄礼,我要送一套南尧的服饰,我觉得南尧的衣服最好看了。”祁鸢兴奋地说。 苏菀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溜出宫去玩儿,做衣服公主殿下吩咐一声不就行了吗,想出宫直接说嘛。 苏菀似笑非笑地看着祁鸢,故作思考,“让我考虑考虑。” 祁鸢嘟着嘴,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苏菀。 苏菀忍不住笑出声,“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收拾一下,穿得普通点儿。” “好!”祁鸢用力地点点头,表情十分认真。 苏菀在明珠殿等着祁鸢换装。 过了一会儿,祁鸢身着淡紫色素衣,头扎两个丸子站在苏菀面前冲她甜甜一笑。 苏菀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还行。” 祁鸢走上前去挽住苏菀的胳膊,“出宫去咯!” 街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祁鸢拉着苏菀到处逛,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是去临仙阁做衣服。 “哇!这些好可爱呀!苏菀姐姐你看”祁鸢拉着苏菀往一个卖玩偶的小摊子走去。 摊主热情地说:“小姑娘喜欢买几个回去啊!这些都是今年热销的哦!” 苏菀看了看这些玩偶,各种各样的都有,她也被吸引了,和祁鸢一起看得入迷。 忽然,祁鸢指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偶说:“苏菀姐姐,你看这个,这个像不像我皇……兄长,像不像,哈哈哈。” 苏菀仔细瞧了瞧,那人偶一副面瘫模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和祁言还真的挺像,她觉得很好笑,真是越看越像。 “像!太像了,要不你买下这个回去给他瞧瞧?哈哈我觉得他肯定会板着脸说不像。”苏菀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那个画面。 “苏菀姐姐,这个是你。”她指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女人偶对苏菀说道,然后又指着另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偶说:“这个是我。” 苏菀将三个人偶都买了下来,送给祁鸢,“咳咳,这三个就当是为师送你的小礼物啦。” 苏菀第一次自称师父,还一脸严肃,说的有模有样的。 祁鸢也很配合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嗯!我一定保管好它们!” 苏菀最近几日情绪起伏不定,想来是因为云生离开的原因。此时她看着一脸开心的祁鸢,心里的烦闷消散了。 买好人偶后她们又逛了好几个地方,祁鸢和苏菀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 祁鸢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眼里充满了好奇。 苏菀看她那模样笑了笑,“小鸢,你不会没吃过糖葫芦吧?” 祁鸢闻言抬头,“嗯……” 从小在深宫长大,这也难怪。 苏菀摸了摸祁鸢的头,“快试试咯,你肯定会喜欢的。” 祁鸢尝了一口,瞬间睁大了眼睛,眼里直冒星星,“好吃!酸酸甜甜的,好喜欢!” 苏菀把自己的那串也给了祁鸢,“喜欢就都给你咯。” 祁鸢开心地拿着两串糖葫芦,吃得一脸满足。 即使祁言、祁鸢兄妹俩母后早逝,祁鸢依然被照顾得很好,除了身娇体弱,容易生病,其他一切都还好。苏菀心想,从小在皇宫那种冷漠的地方长大,却还依然如此阳光爱笑、天真烂漫容易满足,看来祁言将这个亲妹妹保护得很好。 两人逛累了祁鸢才想起来去临仙阁的事儿。 “哎呀,玩得太开心了,把正事都忘了!”祁鸢一跺脚,终于想起了正事。 苏菀只是笑笑,看着她不说话。 你这小屁孩儿,除了吃除了玩儿还能记得什么正事啊。 祁鸢拉着苏菀小跑起来,“苏菀姐姐快跟我来!” 苏菀好笑地说:“小鸢,你刚刚不是还喊累吗?” “你的事可不能耽误呀,再累也要去临仙阁!”祁鸢坚定地说。 二人来到临仙阁。 临仙阁的风格很独特,融合了好几个民族的元素,里面不仅有服装,还有首饰、胭脂水粉、养颜膏、上等香料等等。 里面顾客很少,看衣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 “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玉娘可以给二位推荐一些我们这儿新出的胭脂水粉。”说话的人一身暗红色衣裙,长发微微挽起,五官看起来不像景昭人。 祁鸢说:“我要为这位姐姐做一条南尧的裙子,怎么好看怎么做。” 玉娘闻言打量了一下苏菀,礼貌一笑,“好的,这位姑娘请随我来量一下尺寸。” 苏菀随玉娘量完尺寸后,玉娘又问了一些关于她喜好的问题,等她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祁鸢。 “方才随我来的小女孩呢?”苏菀问。 玉娘回答:“我询问一下这里的丫头。桃子,方才随这位姑娘过来的小姑娘去哪了?” 玉娘大声地问一个正在擦桌子的丫头。 丫头答:“方才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吵吵嚷嚷的,那位小姑娘就出去了,对了,她方才已经付过定金了,说是衣服做成后不够再补。” 苏菀道:“谢谢姑娘。”然后匆匆离去。 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这小孩真不让人省心,苏菀在心里叹气,可千万别出事啊。 苏菀正担心着,忽然听到前面激烈的争吵声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好像是祁鸢在同人争吵。 她走上前去,果然是祁鸢,同她争吵的人站在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旁边,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的丫鬟。 “他是我家的奴隶,我们家夫人说了,不用把他当人看,我怎么对待他有你这小毛丫头什么事?”那丫鬟模样十分傲慢,说话的时候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斜睨祁鸢。 苏菀一看,地上跪着一个少年,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乱糟糟的,应该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的手腕有多处淤青,可想而知身上肯定伤痕累累。 想必祁鸢是看这位丫鬟欺负这少年才上前去理论的,看来她想救下这可怜的少年。 周围有一大群看好戏的人,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少年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放肆!”苏菀走上前,厉声吼道,“你这小丫鬟居然敢这样对我家小姐说话!” 不能暴露祁鸢的公主身份,只能说是她家小姐了。 祁鸢看到苏菀,眼睛一亮,把苏菀拉到一旁小声说:“苏菀姐姐,我想救救这位哥哥。” 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多年前初见大叶子的情景,心下感慨万千。她能理解祁鸢的想法,只是此事有些复杂,刚刚那丫头说这位少年是她家的奴隶,看这前面的情况想必是经常遭受虐待,要帮他只能买下他,让他脱离主人的虐待。 苏菀考虑了一下,“我们只能买下他,先看看对方怎么说吧。” 苏菀转过身对那丫鬟说:“我家小姐说,愿意买下这奴隶,你们开个价吧。” 马车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哦?买他?”那女人发出刺耳的笑声,“就这下贱的东西你们还愿意买?买去何用?” 祁鸢一听气得捏紧了拳头就要冲过去,被苏菀拦下来,“别冲动,我来同她说。” 没想到一向温柔乖巧的祁鸢也会有想打人的时候,苏菀心想,这人说话委实难听,若不是祁鸢在此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连累祁鸢,自己早就冲上去教训她们了。 “夫人这话说的,你甭管我们买来干嘛,你就开个价吧。”苏菀冲马车里的女人喊。 “一千两黄金。”那女人冷笑一声,心想这个价,她们若是买不起就当打她们的脸,若是真买了,呵,这贱骨头若是能为她赚这么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苏菀心想,真够狠啊。 祁鸢立马答应,“成交!” 跪在地上的少年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祁鸢,他脸上满是污渍,一双眼睛清亮得很,他眼中是疑惑,是不可置信,是希望,是感激。 千两黄金对祁鸢来说不值一提,用来救人有何不可。 苏菀心想,哎哟我的好公主,您不等我砍砍价吗?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苏菀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听到了吗?我家小姐同意了。” 马车里的女人沉默了一瞬,想来是没想到她们这么爽快,竟然一口应下。 过了一会儿,马车的帘子被拉开,那女人走了下来,她锦衣华服,看起来四十来岁,模样倒是不错。 她打量着苏菀和祁鸢,“你们是何人?” 苏菀没好气地说:“你管我们是何人,方才我们已经答应了你开的价,我们现在马上就要买下他。” 那女人嗤笑一声,“行啊,叫你们的人带钱来城南周府。”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马车。 等他们走后苏菀对祁鸢说:“小鸢,随我去苏府。” 苏菀回到苏府就吩咐下人把之前皇上封赏她的时候赏赐的黄金装了一千两。 祁鸢说:“待我回宫就派人将一千两黄金送来将军府。” 苏菀拒绝道:“小鸢你不用客气,这些钱搁我这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去救人。” 虽说千两黄金就这样没了苏菀有些心疼,后悔没来得及砍价——这种节约的美德是她在青云山的时候和冥痕学的,但是凭她和祁鸢的交情,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这些钱可以不用祁鸢来出。 可是祁鸢摇摇头,“姐姐,今日是我要救那位哥哥,这钱我会还你的。” 苏菀知道祁鸢的性子,便不再多说,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带人到了城南周府,之前回府苏菀就打听了这周家背景,周老爷早年靠经商发家致富,可他只有一房夫人,听说周老爷是个妻管严,怕老婆得紧。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嘁,也罢,这贱骨头呆在我府上还得给他一口饭吃,就交给你们吧。”周夫人看到黄金后眼睛亮了亮,却故作姿态,“将那贱骨头带上来。” 祁鸢瞪着周夫人,“这人以后就是我的了,我不许你再这样叫他!” 周夫人夸张地笑出声,“哎哟哟,你这小姑娘,小小年纪这么凶干嘛?” 祁鸢没有再说话,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人被带上来后被踢了一脚,跪倒在地。 祁鸢赶紧跑过去关切地问:“哥哥,你还好吗?” 少年缓缓抬头,迎上一双清澈的眼眸,他的心颤动不已,这个小女孩言语里流露出的关切和眼里的心疼,是那么真切。 已经很久没人关心过他了,每天被当作奴隶一样使唤虐待,他甚至不如周府的一条狗,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麻木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 他想回答她,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内心感情复杂,只点了点头。 祁鸢将他扶起来,少年稍微往后退了退,凝视着祁鸢的手,她的手又白又嫩,与自己的形成鲜明对比,他下意识地把手缩了缩,与祁鸢保持距离。 祁鸢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对他温柔一笑。 这一笑灿烂如三月桃花,温柔如四月清风,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苏菀把前面的籍契拿过来之后震惊地发现这少年竟然是周老爷的儿子! 她疑惑地看着周夫人,周夫人冷笑一声,“怎么?你有何疑问?” 苏菀凝视着周夫人,“周夫人就这样把周老爷的儿子卖了,不怕他知道?” 祁鸢闻言也是不可置信,她居然把周老爷的儿子当作奴隶百般折磨! 周夫人厌恶地看着少年,冷冷地说:“他只是一个孽种!不配为周家的儿子!他的事我能做主,你们不用担心日后老爷找上门,这籍契身契都给你们了,纵使日后老爷反悔,人也是你们的了,他想管也管不了。” 也是,先不管他的身世,这些找个时机再问他也不迟,先把他安顿下来吧。 苏菀和祁鸢带着少年出了周府。 少年站在马车前小心翼翼、十分拘谨。 祁鸢对他伸出了手,“哥哥,你别怕。” 少年犹豫地把手伸出去,登上了马车,祁鸢坐在他身旁,看着他手上的伤痕,心疼地说:“他们真的太过分了,很疼吧?” 少年摇摇头,最开始的时候是很疼,后来麻木了就没感觉了,而且……现在都过去了。 他看祁鸢的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怕她哭出来,连忙说:“不……不疼……别担心……” 祁鸢第一次听他说话,开心地笑了,眼里的泪还没退去,模样又傻又可爱,看得少年心都融化了。 苏菀看着少年,淡淡地说:“我们先去客栈,你去好好洗个澡打理一下,然后等会儿带你去医馆。” 少年拘谨地点点头,紧抿着唇。 到了客栈,苏菀给少年开了一间房,让他去沐浴,自己和祁鸢点了些好酒好菜坐着等他。 少年脱下破烂的衣服,看着自己的身体,遍体鳞伤,丑陋不堪。 他一寸一寸地擦洗着自己的身子,那些新的旧的伤疤,诠释着他不堪的过往。 这些屈辱是他心头的伤,他曾经想有朝一日他寻到时机定要报复周夫人,可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他从没想过有人会给他带来希望,拉他走出绝境。 饭桌上,苏菀心事重重。 她想起了大叶子,当初她也是在她像祁鸢这么大的时候遇到大叶子的,他们兄妹俩离开银州后就和她断了联系,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怎么了,苏菀姐姐,你好像有心事。”祁鸢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祁鸢没再说话,低头在想着什么。 苏菀看了她一眼,“在想如何安顿他?” “嗯。”祁鸢说,“我想让他进宫,在明珠殿当个侍卫。” 苏菀思索片刻,“也行。” 祁鸢说:“苏菀姐姐,先让他在将军府住几天可好?等我安排好再让他进宫。” 苏菀颔首,“好。” 少年洗好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墨发未束,来到祁鸢跟前。 祁鸢抬头看着他,原来他模样竟是这样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想来他娘一定是个美人。 祁鸢友好地说:“坐下吧,你肯定饿了,我再点几个菜,你好好吃饭。” 少年嘴唇微动,“谢谢。” 祁鸢说:“哥哥不用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祁鸢,认真地说:“请您赐名。” 天色已黑,秋高风怒号,祁鸢想了想道:“那你就叫鸣风吧。” 少年道:“是。” 鸣风狼吞虎咽地大口吃饭,看样子是饿坏了。祁鸢安静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和同情。 他发现祁鸢在看他,渐渐放慢了速度,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祁鸢给他递了一杯水,“不急,喝点水。” 他接过水杯道:“谢谢。” 鸣风吃完饭后祁鸢问:“你是周老爷的儿子?按理说你是周家少爷,为何那周夫人如此待你?” 鸣风吹下眼眸,“我娘是江城人,在遇见周老爷之前只是个卖鱼的普通姑娘,后来认识了周老爷,她不知他有家室,与他坠入爱河,生下了我,那时候周老爷还年轻,因为经商常年在外,所以周夫人并没有发现他和我娘的事。他每次在江城谈生意都在我家住,那时候我们已经住上了大宅子,是他一手置办的,而他每次回京城都对我娘说出去谈生意、运货物,我娘也从未怀疑。” “后来在我八岁那年,周老爷一年未归,我娘染了重病,卧病在床,直到她……她逝世……周老爷都没回来看她一眼……”少年说到此处表情痛苦,似乎就快落泪,他缓了缓接着说,“我娘临走前告诉我,周老爷在京城,让我去找他。后来我到了京城一打听,才知道他早已有了家室。我去了周府,他当时不在家,是周夫人接待我的,当她知道我是周老爷的儿子时,对我的态度变得非常恶劣,她叫人把我关在柴房,三天三夜不给我饭吃,第四天的时候周老爷回府,才知道我来了京城,当时我已经饿晕了。” “我醒来后躺在一张床上,桌上摆着一些饭菜。周老爷来看我,问我娘的情况。知道我娘已经逝世后他痛哭流涕……我当时很恨他,他欺骗了我们母子,我娘去世他都不来看她一眼,我从那以后就没叫过他‘爹’,我娘去世后我尚且年幼,无依无靠,周老爷把我留在了周府,周夫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对我连下人也不如,周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我十岁那年周夫人意图杀害我,在我饭菜里下毒,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亏得周老爷送我去大夫那里及时诊治,我才捡回了一条命,周老爷那次跟跟周夫人发了火,后来他说,只要不伤我性命,周夫人想怎么对我他都不管……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听完鸣风的话,苏菀和祁鸢都陷入了沉默,为他悲惨的身世感到难过。 待去医馆买好药之后,苏菀将鸣风带回了将军府,给他安排了住处。 “鸣风,你先在苏府修养几日,待我那边安排好就接你过去。”祁鸢临走前对鸣风说。 祁鸢走后苏菀问鸣风:“你可知她是谁?” 鸣风答:“不知。” “太子是她皇兄,她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祁鸢。”苏菀看着鸣风,“公主坚持要救你,从此你就是他的人了,过段时间她会派人接你进宫,在她的宫殿当侍卫,切记人心叵测,除了她你谁也别信,小鸢她心思单纯,你要保护好她。” 鸣风郑重地回答:“鸣风记下了。” “下去歇息吧。” “小姐您也是鸣风的恩人,鸣风在此谢过。”鸣风对苏菀行了一礼,“鸣风告退。” 苏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明月,愁绪万千。 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云生还杳无音信,不知他出镖顺不顺利,能否在她及笄之前赶回来。 第十七章 红藕花香到槛频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云生一行人已经到了易州,这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城。 明天就是八月初一了,不出意外的话初二就能到达京城,能赶上菀菀的生辰。 云生躺在客栈的床上,将一支玉簪举在眼前细细观看。 这是他为苏菀准备的礼物。 玉簪是他请京城最好的工匠铸造的,款式是他亲自设计的,玉也是他精心寻得的上等美玉。 这玉簪款式简洁大方,一朵盛放的桃花开在簪尾上。菀菀喜欢桃花,这簪子她肯定会喜欢。 云生想着苏菀,嘴角微微上扬,这玉簪他出镖前就已做好,一直带在身上。 一定要亲自为她戴上,云生想象着为苏菀插上玉簪的情景,困意袭来,慢慢合上了眼。 另一边江静柔沐浴完,裹好胸,拿了一件白色丝绸的长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就提了两坛酒去敲云生房间的门。 云生睡得浅,听到敲门声马上就醒过来了。 他打开门,看着江静柔,“江小姐,有事吗?” 江静柔满眼柔情地看着他,“云生哥哥,我好难受,我这里好痛。”她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 云生皱了皱眉,问道:“江小姐不舒服?我派人去请大夫。” 江静柔哭哭啼啼,“不要。云生哥哥,你可知我心悦你,可你已有心上人,这些天你对我的心意视而不见,静柔心好痛,我知道和你没有可能,所以今夜只想找你饮酒,你就陪陪我吧,过了今夜我再不打扰你。” 云生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站在门边看着江静柔。 江静柔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我保证,你陪我喝完这两坛酒,从此以后再不纠缠。” 云生半信半疑地侧开身子让她进来。 江静柔找了两个碗,坐在桌旁倒酒。 云生坐在她对面,默默地看着她。 江静柔将一碗酒递给他,“云生哥哥。” 云生接过酒,一饮而尽。 江静柔又给他递了一碗,云生接过,他感觉头晕眼花,眼前的碗变成了两个,三个……他摇摇头,可是没有用,他抬头看向江静柔,出现的却是苏菀的脸…… “云生哥哥……云生哥哥……” “菀菀……”云生头晕目眩,只看到苏菀朝他走过来,然后他伸手抱住了她…… 八月初三,将军府的大小姐苏菀行及笄礼。 苏菀是镇远将军的嫡长女,又是皇上亲封的烈阳郡主,及笄礼自然是极盛大的,皇上派人送了赏赐,安排了司仪,太子和公主还亲临将军府祝贺。 京城的大户人家都前来观礼,世家子弟云集将军府,一时热闹无比。 按照景昭礼制,及笄礼参礼者为笄者、主人、正宾、有司、赞者。主人为笄者父母,正宾由有才德的女性长辈担任,苏家请了苏菀的姑姑担任正宾,有司是皇帝指派的宫廷司仪,赞者是协助有司举行及笄礼的,按惯例一般为笄者女性好友或姊妹,苏菀的及笄礼自然由楚楚作为赞者。 大礼地点在苏府堂室,苏将军和苏夫人立于东面台阶位等候宾客,有司托盘站在西面台阶下,客人立于场地外等候。 苏菀沐浴后换好采衣采履,安坐在东房内等候,宾客观礼者就位,声乐奏起,礼开。 赞者楚楚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然后苏菀从东房走至场地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赞者楚楚为其梳头。 “菀菀,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姑娘了。”楚楚在苏菀耳边柔声说。 云生并未归来,苏菀心情不佳,低垂眼眸,不语。 苏菀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走到苏菀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膝盖着席,为苏菀梳头加笄。 接下来是繁琐的三拜三加礼。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苏菀跪在父母面前静心聆听父母教诲,在父母说完后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对父母行拜礼。 最后苏菀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再立于场地中央,先后行揖礼于正宾、客人、乐者、有司、赞者、旁观群众、父母。 至此礼成,苏远面向全体参礼者宣布:“小女苏菀笄礼已成,感谢各位宾朋嘉客盛情参与!”并与苏菀向全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至此礼毕。 楚楚看着行礼的苏菀,想起自己及笄都没好好行过及笄礼,心下五味陈杂。 人的出身不能自己选择,她只是遗憾但是并不怨恨,毕竟她的娘亲很疼爱她,可是娘亲在她五岁那年就去世了,也是那年她被卖到苏府来当丫鬟。比起苏菀富贵的生活,她更羡慕苏菀有爹娘陪伴。 几个世家子弟前来同苏菀攀谈,苏菀礼貌地接待着,笑容疏离冷淡。 祁鸢看着苏菀身边几名男子,对祁祁言咂咂嘴道:“皇兄,苏菀姐姐这么好看,这下及笄了,以后肯定很多人来苏府提亲,你不把握机会吗?可别让苏菀姐姐被别人抢了去。” 祁言悠悠地瞟了一眼祁鸢,没有说话。 他注视着盛装的苏菀,眉眼精致却带着疲惫和淡漠,看来她并不喜这种场合。 苏菀好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目看过来,和祁言四目相对。 祁言没有移开目光,专注地看着苏菀。苏菀只敷衍一笑,随即转过头去和他人交谈。 祁言无所谓地收回目光,苏菀,总有一天,你会满眼都是我。 苏家设宴,庆祝苏菀及笄,佳肴美酒,众宾皆乐。 苏菀只觉得累,情绪低落,她吃了几口就离开了宴席。 苏菀沿着青石小路一直走,到了莲花池上的凉亭。 晚风轻柔,渐渐抚平她烦躁的情绪。 苏菀坐在凉亭上,轻倚在柱子上,看着无边夜色发呆。 云生答应她会赶在及笄礼这天回来的,这是她一生中至关重要的时刻,他怎么能错过呢。 虽然知道云生去出镖是为了早点存够钱,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但是苏菀还是觉得失望,这是云生第一次对她食言。 看着满池荷叶,回忆涌来。 小时候苏菀经常让云生带她下山去玩,有一次他们去了银州城外面的一个小村庄。 村里有许多荷花池,村里的小孩喜欢玩比赛摘荷花的游戏,在约定的时间里谁摘的荷花最多就可以去村里小集市上卖糖人儿的赵爷爷那里免费领一个糖人,这糖人在那群小孩子里代表着一种荣耀,苏菀知道这个游戏后便嚷着要和他们比赛。 然而那些小孩们从小在水边长大,都会撑船,他们划着小船动作利索地摘荷花,不一会儿就满载一舟荷花归来,苏菀毫无经验又不会撑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岸边摘些离得近的荷花,还一不小心失足跌入池中,云生连忙一把把她拉起来,苏菀浑身是泥呆呆地看着云生,下一秒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云生心疼地说:“菀菀不哭,菀菀不哭,师兄给你买糖人吃。” 苏菀哭得厉害,没有回话。 云生将糖人买来,苏菀看着那糖人破涕为笑。 后来云生轻功练得出神入化,再去那村子玩采荷花游戏从来没输过。 他借一方小舟,足尖点叶,利剑过处,荷花掉落,他再轻轻用剑一挑,不一会儿就采得满怀荷花。 他将莲花放入舟中再继续采,轻而易举就赢了比赛。 那些村里的孩子们看傻眼了,都对云生的轻功赞不绝口,而云生只是笑笑,拿着糖人走到苏菀面前,“菀菀,给。” 苏菀心满意足,拿着糖人儿吃得津津有味。 苏菀站起来,轻轻一跃踩上围栏,向着莲池飞过去,她足尖轻点莲叶,凌波微步,裙裾飞扬,在夜色中犹如一朵摇曳的花。 祁言站在不远处看着苏菀,只见她弯腰采下一朵荷花,又回到了亭中。 “太子殿下。”苏菀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苏菀坐在亭中,靠着柱子,一只脚踩着凳子,腿向上弯起,另一只腿平放在长凳上,她这坐姿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苏菀毫不在意在祁言面前的形象,她把玩着手上的荷花,微仰着头斜睨着祁言。 “苏姑娘今日貌似情绪不佳。”祁言向她走去。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苏菀无所谓地耸耸肩,“太子殿下不去前院宴席饮酒作乐,到这冷冷清清的地方来作甚?” “我不喜欢太过吵闹的地方。”祁言淡淡地说。 苏菀不再说话,祁言站在亭中,侧面对着苏菀,表情淡漠地看着面前的一池莲叶。 “有的人,等不到就不要再等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祁言没有看苏菀,只对着寥寥夜色仿佛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冰凉如这月光一般。 苏菀想,怕是祁鸢告诉他自己有心上人的事吧。 她看着手里的荷花,喃喃道:“我愿意等。” 祁言道:“感情,只会乱人方寸。” 苏菀看着祁言冷冰冰的侧脸,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她毫不意外,他的话就跟他的人一样冷。 她忽然有些气恼,“太子殿下与我等不同,我呢,是个俗人,就是看重儿女情长,怎可与太子殿下这种不为感情所困、心怀大志的高人相提并论?” 祁言转过头去凝视着苏菀,月色在他眼中似乎倒映出万千星辰,他眸有温柔之色,声音似乎也有了温度,他轻声道:“谁说我不为情所困?”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苏菀只觉温柔是错觉,一时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竟然红了脸。 她赶紧移开目光,“哦?原来太子殿下也有心上人?” 祁言抬头看着空中的明月说:“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这简直太诡异了,苏菀心想,这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冷冰冰的祁言,她不再管祁言,直接无视了他。 苏菀将手里的荷花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喃喃自语,“明天回来,不回来,回来,不回来……”直到最后一片,“不回来。” 到这里她又忽然烦躁起来,把光秃秃的莲蓬往莲池一扔,大叫一声,“烦死了烦死了!” 祁言道:“不知苏小姐可愿听我抚琴?” 苏菀想起上次在东宫偷听的经历,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她不得不说祁言的琴艺是真的好。 “我的荣幸。”苏菀道。 祁言颔首,“可否借琴一用?” “当然。太子殿下稍等。” 苏菀走出凉亭,去找了小玉道:“你去取琴拿来莲池凉亭。” 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是琴棋书画都要学的,但是苏菀不喜欢学琴,她骨子里其实是个懒虫,苏夫人为她找好了琴师,而她只借着平日里太忙,一直推脱。 不一会儿小玉取了琴,小厮摆好桌案,放上琴,便离去了。 祁言坐下来,手指轻动,试了试音,便开始弹奏曲子。 琴声淙淙,如山涧清泉,悠扬清越。 苏菀的心绪渐渐被抚平,她的心跟着琴音四处遨游,到了辽阔而渺远的境界。 第十八章 人成各,今非昨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后花园,楚楚一身素衣,坐在石凳上饮酒。 今天看了苏菀的及笄礼,她联想到自己,又想起了她的娘。 娘已经去世十余年,她已经记不清娘的样子,印象深刻的是娘很疼自己,尽管以前她家里很穷但是娘总是把她照顾得很好,有什么好吃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上一口,全都留给她。 后来娘去世了,为了给娘办丧事,舅舅将她卖到了苏府。 她那时年幼,甚至不知道娘葬在何处,到了苏府后就与舅舅断了联系,后来去了青云山,更是不可能回老家看看。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暗自神伤,她想去祭拜一下都不知道在娘葬在什么地方。 从青云山回来后她曾去打听过舅舅一家现在何处,却不想他们在她进苏府后就举家搬迁,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楚楚又想起云生,如果她没有被卖到苏府当丫鬟,她就可以争取自己的幸福,可是那样的话她也不一定能遇到云生了。 苏远刚好路过此处,看到楚楚一个人在此饮酒,放慢了脚步。 他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 无声叹息。 最终他还是没有走近,直接顺着路离开了。 虽然他以前做错了事,可是许下的承诺还是会遵守。 翌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苏菀这些天因为云生的事,整日里情绪低落,今天趁着天气好,她决定出去走走。 她独自一人出了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看到感兴趣的铺子就去瞧瞧。 一上午逛下来,心情确实好多了。 走着走着肚子饿了就去了最近的一家饭馆吃饭,她方一坐下就听到了旁边桌子的客人讨论的内容。 “诶你听说了吗兖州首富的嫡长女来京城了。” “兖州首富嫡长女?你是说那个兖州江家的大小姐吗?” “可不是嘛,除了她还有谁。” 苏菀点了两盘小菜,一壶清酒,饶有兴致地听着。 有意思,云生此次出镖就是护送江家大小姐,这江小姐已然到了京城,为何云生却没有消息?若是江静柔平安到达京城,那云生定然不会出事,他不见自己肯定事出有因。 苏菀抿了一口酒,继续听着。 “听说江小姐要定亲了,你们知道不?”一个男子八卦地说。 “定亲?听说这江小姐不仅姿色不凡,还聪慧过人,帮着江家老爷子把江家大大小小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此非寻常女子,眼界颇高,谁家公子入了她的眼啊?” “嗨,我之前也以为定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一打听才知道那男子竟然只是光兴镖局的小镖师。” “哐……”苏菀手中的酒杯落地,手止不住地颤抖。 一男子闻声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她,另一个男子继续说:“那镖师好像是叫云生。” 苏菀捂着胸口,低下头,大口喘着气。 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苏菀踉跄地离开,去了光兴镖局。 她看着光兴镖局的牌匾,感觉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 “姑娘来此处有何事?”一个守门人问道。 “找人。” “姑娘找谁?” 苏菀嘴唇颤动,难受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云生。” 两个守门人面面相觑,瞧着这姑娘的模样很是难过,大致猜出来几分。 一个守门人答:“云生镖师不在镖局……他……”那人看了看苏菀,接着说,“他在江府。” 江府。 呵。 苏菀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连楚楚跟她打招呼都没理,径直回了闺房。 “小玉,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苏菀吩咐小玉后就关上了门。 楚楚发觉苏菀不对劲,紧跟着赶过来担忧地问小玉:“菀菀怎么了?” 小玉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小姐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然后就关门了,小姐看上去很难过,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楚楚隐约觉得和云生有关,云生错过了苏菀的及笄礼苏菀肯定心里难过,可是昨天也没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啊,今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明月急匆匆地跑过来。 明月一向沉着冷静,楚楚回苏府这么久从未见她如此慌张着急,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何事?”楚楚问。 明月站定,不可置信地说:“我刚刚出府采购,到处都在议论说兖州江家大小姐来京城了,她谈完生意就要定亲,而和她定亲的是……”她有些不忍,看着楚楚,艰涩地说,“是云生公子。” “什么?”楚楚和和小玉同时出声,都瞪大了眼睛。 楚楚情绪失控,双手摇晃着明月的肩膀,“你说什么?云生哥哥和……和谁?定亲?” “江家大小姐,江静柔。” 楚楚还是不敢相信,“就是师兄出镖护送的那位江小姐?” “嗯。” 楚楚放手,没有再说话,一向咋咋呼呼的小玉也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楚楚道:“我去找云生。” 她带上冷潇剑,出了将军府。 楚楚稍一打听,就知道了江府在京城的宅子所处的位置。 她到了江府,大门紧闭,楚楚走上前去大力拍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管家没好气地说:“这位姑娘,你有何事,这门都快被你拍烂了。” 楚楚面上凝了一层霜,她冷冷地说:“我来找云生。” 管家闻言看了她一眼,“原来是姑爷的熟人。” “闭嘴!谁是你家姑爷!”楚楚气得一掌推开管家,闯了进去。 “云生!你出来!云生!云生!”楚楚四处大喊,一脸愤怒。 江静柔正在花园的池子边上喂鱼,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大叫。 云生站在一旁看着水池里的鱼发呆,听到楚楚的声音忽地回过神来,“是我师妹。” 江静柔挑眉,古怪地看了一眼云生,“可是云生哥哥的心上人?” 云生摇了摇头,“我去看看。” 说完云生就离开了。江静柔看着云生的背影,萧索又落魄。 自古深情留不住,江静柔收回目光,看着池子里的鱼,你我都只不过是别人的池中鱼罢了,她轻轻叹息,抓了一把鱼食丢入池中。 该来的躲不掉。 云生站在楚楚面前,沉默地看着她。 楚楚看着神情憔悴的云生,蓦地有些心疼。 “云生,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已经回京为何不来苏府?” 云生垂下眼,“是真的。” 楚楚亲耳听到云生这么说,心里又气又失望,“为什么?” 云生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缓缓道:“我与她,已经……静柔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我必须娶她。” “什么?”楚楚瞪大了眼睛,“糊涂!云生,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如何对得起菀菀?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楚楚心疼苏菀,生气地拍打着云生,还是觉得不解气。 云生没有说话,没有还手,就那样站着任由楚楚拍打,仿若一尊石像。 第十九章 人成各,今非昨(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等楚楚冷静下来,问云生:“你们为何会……” 云生痛苦地说:“我不知道,当时我没有意识了,第二天醒来……我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楚楚说:“云生,你我相识多年,我懂你不是那种好色之人,你对菀菀的心意我都清楚,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会失去了意识?当时你在干嘛?” “我……”云生回想那日情景,“她那天晚上来找我喝酒,我陪她喝了两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夜饮酒?你疯了!”楚楚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这么蠢!我看这江静柔就是故意的!这女人真的心机太深,你带我去见她!” “这位姑娘你想见我?”江静柔施施然走过来,摇着罗扇,笑得一脸妩媚。 楚楚走上去就是一巴掌,“无耻!” “楚楚!”云生有些气恼地把楚楚拉过来,“快给江小姐道歉!” 楚楚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生,眼前的云生是那么陌生,楚楚胸口一团闷气压得她话都说不出来。她就那样仰着脸气呼呼地瞪着江静柔,不说话,同时也和云生对峙着。 江静柔捂着脸,眼里泪光闪烁,可怜兮兮地瞧着云生,“云生哥哥,静柔是不是得罪那位小姐了?她为何打我?静柔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楚楚……”云生再一次出声。 “道歉?你让我道歉?云生,该道歉的是你!是她!你们欠菀菀一个道歉!” 楚楚这番话一说出口,云生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痛苦,他嘴唇颤动着,却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楚楚瞧着云生这副模样,忽然,她自嘲一笑,紧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离开了江府。 “云生哥哥……云生哥哥……”江静柔还在委屈巴巴地唤着云生,云生仿佛没有听见江静柔的话,他双眸低垂,面色苍白,再没说一句话。 楚楚直到这一刻还不相信云生背叛了苏菀,即使看到了云生的态度,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师兄啊,朝夕相处九年,她怎会不了解他?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方才江静柔那装可怜的模样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在演戏。楚楚冷笑一声,那江静柔一看就是一朵白莲花,难道真是云生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女子太少不懂这些心机?莫非那江静柔对他使了什么手段? 楚楚百思不得其解。 苏菀坐在床角,双手环膝抱住自己,她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双眼无神,眼泪簌簌落下。 很多回忆都不受控制地纷至沓来,那些关于云生的记忆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为什么一转眼他就不要她了? 苏菀想起她刚开始学做饭的情景。她学做饭是从给云生打下手开始的,她第一次烧火,把火弄熄灭了,浓浓的白烟把她呛个半死,她还急急忙忙地凑上去生火,一遍擦脸一边生火,把自己弄得跟小花猫一样。 云生连忙过去一把将她从浓烟中拽出来,她仰头看着云生,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师兄,我不是故意弄熄火的……” 云生好笑地看着她,用衣袖轻轻擦着她的脸,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菀菀是一只小花猫。” “小花猫”看着云生的眼,他的眼里全都是她,她乖乖地让云生给她擦脸,嘴角带着甜甜笑意。 后来苏菀学会做饭了,经常自己研究各种菜式,每当得到云生的夸奖她觉得不管有多累都值了。 苏菀越长大越随性,性格和冥痕有几分相似,喜欢饮酒,颇有些放浪不羁,喜欢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生着一副绝世容貌却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冥痕总是叹息,说好好的一小姑娘怎么被他教成了这副模样,一点丫头的样子都没有,整日里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淑女。 云生却不这样认为,“菀菀是真性情,徒儿倒是觉得菀菀这样煞是可爱。” 苏菀闻言眼睛亮了亮,“真的吗?师兄真的觉得这样的我可爱?” 云生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声音温润如玉,“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从那以后,苏菀不去羡慕那些被养在深闺精通琴棋书画、知书达礼的大小姐,而是放浪形骸,随心所欲。 苏菀思及此胸口一阵钝痛,可是现在那个说喜欢她真性情的男子,还是选择了知书达礼的大小姐。 一直到晚上苏菀都没打开房门。 苏夫人担心女儿,来了芳泽轩,在门外唤着苏菀。 “菀儿,你这样会饿坏身子的,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些你爱吃的饭菜,你多少吃点儿吧。” “菀儿,你怎么样了,把门打开好不好。” 苏夫人的声音满是心疼,苏菀有些不忍,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苏夫人看着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的苏菀心疼不已。她听丫鬟说了云生的事,在苏菀面前绝口不提云生,只是劝她吃饭。 苏菀看着苏夫人精心准备的饭菜,吃了两口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她低垂着头,双手端着碗,止不住地颤抖。 苏夫人假装没有看到,心下叹气,心痛不已,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她自己走出来。 苏菀三天闭门不出,学堂和皇宫都没再去。 每天苏夫人都做好饭菜看着她吃下才稍稍放心,尽管她知道苏菀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才吃几口饭,苏夫人心想,这样也好,总比绝食好。 祁鸢派人来苏府打探,才得知苏菀的情况。 “皇兄,苏菀姐姐已经三天没来宫里了,听说……”祁鸢还是忍不住去东宫找了祁言。 祁言正在看书,听祁鸢说起苏菀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着祁鸢,淡淡地问:“听说什么?” 祁鸢恨恨地说:“听说苏菀姐姐的心上人要和别人定亲了。” 祁言问:“心上人?” 祁鸢叹气,“苏菀姐姐的心上人,是她师兄,我听苏菀姐姐说,他俩是两情相悦,可不知为何这师兄转眼就负了她要去和别人定亲了。” 祁言面上波澜不惊,淡漠地说:“人心本就易变。” “皇兄!你怎么这么冷漠啊,苏菀姐姐现在肯定伤心死了,我要去将军府看看她。”祁鸢有些不满,转身就要走。 祁言语气没有丝毫情绪,“她现在不一定会见你。” “那我也要去!” 祁鸢本想叫祁言同她一起去将军府看看苏菀,没想到他却如此漠不关心,心里有几分气他。 皇兄明知道自己想让他和苏菀姐姐在一起,他还这副模样,莫非他当真看上了宰相千金?祁鸢想起这几日看到两次祁言和宰相千金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出来。 鸣风这几天在苏府养伤,苏菀专门安排了下人照顾他,祁鸢那边还没消息,他只能等着。 鸣风刚来苏府的时候,见谁都习惯低头,性子唯唯诺诺,小心谨慎。 苏菀跟他说过几次要改掉这些习惯,以后到了皇宫要按照宫里的规矩来,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听进去了苏菀的话,这几天正在尝试改掉这些习惯,他一边养伤一边等待祁鸢的安排。 果然如祁言所说,苏菀并没有见祁鸢,只是和她隔着门说了几句话,让她不要担心。 祁鸢没办法,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芳泽轩。 临走前祁鸢去看了鸣风。 “鸣风,这几日在苏府可还习惯?” 鸣风见到祁鸢非常高兴,这个人容光焕发,他抿抿嘴拘谨地说:“我很好。” “你身上那些伤怎么样了?” 鸣风答到:“大夫说之前的伤大概再过半月就可以痊愈,只是去不了伤疤。” 祁鸢说:“那我半月之后派人接你入宫。” “是,公主殿下。” 祁鸢摇摇头,“你现在不必多礼,我待你如朋友,你我也算有缘,叫我小鸢就行,其他那些人前的礼仪,等你进宫当差了再学。” 鸣风愣了一瞬,轻声回答:“好。” 即使祁鸢没有公主做派,但是公主就是公主,她虽然如是说,鸣风却不敢僭越。 第四天,苏菀似乎想通了,主动开了门在庭院里晒太阳。 楚楚看到她出来简直是悲喜交加,悲她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双眼无神;喜她终于想通了,愿意出来看看太阳。 苏菀坐在院子里,看着桃树发呆,周围的一切仿佛被隔离开来,她的眼里只有那桃树。 半晌,苏菀喃喃道:“阿桃,师兄不会回来了。” 楚楚一听她叫阿桃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她心酸地说:“菀菀,我们不想他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这几天憋坏了,得出去散散心,你们都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苏菀对明月和小玉吩咐道,“进来帮我梳洗打扮,给我化个精神点的妆容。” “是。”明月和小玉异口同声地说。 苏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消瘦憔悴,哪像一个刚及笄的妙龄少女。 小玉为她梳好发髻,明月为她化妆。彻夜未眠留下的黑眼圈被水粉隐去,抹上胭脂,画上花钿,降唇轻点,那个容颜倾城的少女又回来了,只不过眼里再无昔日光彩。 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银纹百蝶度花裙,蓝色的裙子上面罩了一层纱,纱上绣着百蝶穿花,煞是好看,白色的腰带拦腰一束,将她的身材展现完美展现。 “这才是我们小姐嘛。”小玉看着苏菀欣慰地说。 苏菀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敷衍地回复小玉而已。 “都别跟着我。” 苏菀说完这句话就独自离开了。 “明月,你说小姐该不会去江府找云生和那江小姐了吧?”小玉看着苏菀离开的方向,眉头微皱。 “希望不是。”明月也担忧地看着苏菀的背影。 第二十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街上每日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苏菀投身喧嚣繁华中,尽量不去想云生。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时近黄昏,落日余晖下的苏菀身形寂寥。 途径一家饰品阁,小姑娘热情地招揽客人,笑容明媚。 “这位小姐,进来瞧瞧吧,肯定会有您喜欢的首饰的!” 苏菀放慢脚步,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各类首饰琳琅满目,做工精细,质地优良。苏菀饶有兴致地一路看过去,挑选了几样。 “姑娘真是好眼力,您挑选的这些可都是我们这儿最新的款式。”阁中的姑娘一路跟着苏菀,为她介绍各种首饰,苏菀挑一件她就包一件。 “差不多了。”苏菀环顾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对手镯上。 她径直走向那对手镯,“这镯子不错。” 那是一对翡翠玉镯,晶莹剔透,色质明净,看模样就是价值不菲的。 苏菀轻轻地抚摸上玉镯,“把这翡翠镯子给我包起来吧。” “这镯子我要了!”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走到苏菀身边,瞧着这对翡翠镯子,对店里的姑娘吩咐,“给我包起来。” 苏菀皱了一下眉。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这镯子是这位小姐先要的。”首饰阁的小姑娘一脸为难地说。 那女子闻言瞧着苏菀,手里摇着罗扇,不屑地笑笑,“我出十倍价钱。” 苏菀面无表情,“姑娘好生不讲道理。” 首饰阁的小姑娘一脸讨好的笑,“姑娘,我可以为您推荐我们这儿的其他镯子,也很好看的。” “我不要其他的,我就看上了这对镯子,今天说什么都要买下来,不管是十倍价钱还是百倍价钱。”那女子笑容极其傲慢,眼里全是不屑。 苏菀刚想回话,一个熟悉的男声道:“怎么了?” 苏菀闻声心骤然一痛,双脚仿佛被绑上了千斤巨石,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云生。 “云生哥哥,我看上了一对手镯,人家真的好喜欢呀,可是这位姑娘不肯让给我。”女子立马变脸,和刚刚傲慢无礼的她判若两人,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云生撒娇道。 苏菀此时低垂着头,原来这女子就是云生那位江家大小姐未婚妻。 苏菀心中寒意顿生,今日绝不能在此被这女人欺负了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抬头迎上云生的目光,在她抬头的这一瞬间,苏菀清晰地捕捉到了云生表情微妙的变化。 “我本以为江家大小姐是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却不料如此无礼。”苏菀拿起手镯打量着,“这镯子是我先看上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东西,那我就送给你了。” 苏菀付了钱,对首饰阁的姑娘说:“这镯子不用给我包了,我送给这位姑娘了。” 江静柔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她,她一时间被苏菀噎得说不出话,当着云生的面又不好发作,“我不要你送我的东西。” 苏菀闻言却是笑颜如花,她看着江静柔,眼中满是笑意,声音却冰冷至极,她一字一句地说:“不要?云生我都送你了,一对镯子算什么?没想到江小姐竟然如此喜欢我不要的东西,真是好笑呢。” 苏菀此话一出,云生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中满是痛苦,他看着苏菀,几次欲言又止。 苏菀亲口说,他是她不要的东西。 江静柔也是始料未及,愣愣地看了一眼云生又看着苏菀,“你……” 苏菀提着包好的其他首饰,笑看着一脸痛苦的云生和气急败坏的江静柔,“二位慢慢挑选,失陪了。” 苏菀方才踏出首饰阁,云生追了出来。 她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菀菀……”云生开口叫他。 苏菀没有回头,尽管她刚才的反击完美无瑕,可是心里的伤口还是止不住地疼。 云生站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上去,他目送着苏菀远去,手捂着胸口,喃喃道:“菀菀……就算我查清此事,也不配拥有你了……” 苏菀一回府就径直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苏远正伏案处理公务,见苏菀来了,随口问,“今日肯出门了?” 苏远对女儿前几日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心里那是恨铁不成钢啊,即使心疼也没有去看过她。 苏菀知道父亲历来对她要求颇高,对于她为云生一事伤心难过而感到失望,没去看她是父亲一贯的作风。 “父亲,女儿今日前来是想尽早跟随杨副将学习战场之事,您让女儿自小阅读兵书,对于兵法我已有所了解。”苏菀站在苏远面前,淡淡地说。 苏远闻言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苏菀,明显苏菀此话出乎他的意料。 苏远目露欣慰,颔首道:“明日我就安排杨启来教你,学堂和宫里都还没结课,你忙得过来吗?” “爹爹可以安排杨副将每日酉时来。” “好。” 苏菀又问:“爹爹,我记得你说下一次你去边境就会带我出征吧。” “没错,还不知道下次离京是什么时候。”苏远问“怎么忽然问起此事?” 苏菀的声音有些疲惫,“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苏远当然知道是因为云生的事,他没再继续询问,只是点了点头。 翌日苏菀去了学堂。 好几个世家子弟过来询问她这三天为何没来学堂,苏菀敷衍地应付了过去。 孙令姝一脸不屑地瞧着苏菀和那些围着她的男子,对身旁的殷怜心说:“我还以为她出事了再也来不了学堂呢,怎么还是好端端的,嘁,看见她我就烦。” 殷怜心表情八卦,“姐姐,你没听说吗?”她凑近孙令姝的耳边,悄声说,“苏菀那个青梅竹马的师兄要和别人定亲了,这苏菀定是心悦她那师兄,被抛弃一时半会儿想不开所以才没有来学堂,说不定在家哭了三天呢,你瞧她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殷怜心说完掩嘴轻笑,孙令姝既震惊又窃喜地转头看着殷怜心,“此话当真?” 殷怜心笑意更浓,“自然是真的,听说对方是兖州首富之女,姓江名江静柔。” 这下孙令姝可乐坏了,忍不住走到去苏菀面前挖苦她。 “瞧瞧,这不是我们前两天刚行了及笄礼的苏大小姐吗?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学堂啊?”孙令姝在苏菀的桌案前轻轻地来回走着,“听说你青梅竹马的师兄不要你了?哎哟,你苏大小姐不是挺能耐吗?怎么还被人抛弃了呀?” “滚。”苏菀冷冷地说。 “啧啧啧,你瞧瞧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舞刀弄剑就算了,还如此粗鲁无礼,怪不得被人抛弃呢!”孙令姝继续不怕死地在苏菀面前挖苦她,言辞犀利,周围的同窗都为她捏了一把汗,京城谁人不知苏菀武功高强,她竟然敢这样,看来她们的梁子大得很啊。 殷怜心在一旁看好戏,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果然孙令姝如她所料会去直接嘲讽苏菀,她还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草包,这下有乐子了。 “你那师兄肯定早就厌烦你了,现在有别的女人就抛弃你……”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孙令姝的话,苏菀冷冷地说,“我让你滚。” 周围一阵惊呼。 孙令姝捂着脸,“你敢打我?苏菀!”她下一秒就冲上去想要还手,却被苏菀抓住手臂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打你怎么了?是你出言不逊在先,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苏菀语气冰冷,整个人散发出彻骨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整个学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架。 孙令姝从地上爬起来,脸又红又肿,发髻一团乱,模样狼狈不堪,周围有些看好戏的人发出了窃笑声。她平日里飞扬跋扈爱出风头,学堂定然是有不少人对她不满,不过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下有人替他们教训孙令姝,当然是大快人心了。 “笑什么笑!谁敢嘲笑本小姐我让他不得好死!”孙令姝环顾四周,恶狠狠地说。 笑声戛然而止,欧阳先生走了进来,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好坐好,只有孙令姝还在苏菀跟前。 欧阳文道瞧着她俩,“你们在干什么?” 苏菀和孙令姝都没有回答。 待问清楚情况后欧阳先生严厉地训斥了她们俩,并让她们出去罚站。 苏菀和孙令姝在同一个屋檐下罚站,苏菀站在那里红唇抿成一条线,面上带着寒意。孙令姝站得离她老远,恶狠狠地瞪着苏菀,头发凌乱不堪。 今日苏菀的事被孙令姝在大庭广众之下抖了出来,苏菀颜面尽失,而孙令姝当众被打,也是出尽了丑。 过了一会儿,苏菀的对孙令姝的怒气慢慢消散,只余下漫无边际的心酸和委屈。 虽然孙令姝的话很难听,但却有可能是事实,云生真的有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而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妩媚多情的江静柔。 孙令姝那一番话戳到了苏菀的痛处。 天色逐渐昏暗,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小雨。 苏菀看着茫茫雨幕,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她双眼无神,思绪飘远,回忆如潮水将她包围,往日里的点点滴滴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五岁上青云山,认识了云生,如今转眼她已十五。 白云苍狗,十年感情就此成了过眼云烟。 第二十一章 阶前梧叶已秋声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雨越下越大,苏菀乘着马车到了皇宫。 “张叔,路滑,回去当心。”苏菀下了马车,撑着一把油纸伞对车夫说。 张叔是将军府的马车夫,平日里都是由他送苏菀进宫。 “小姐您不用担心我,您也要注意安全啊,这下雨天路不好走。” 苏菀温和地笑着点头。 今日大雨,无法教祁鸢习武,所以苏菀没有去练武场,直接去了明珠殿,在会客的正厅等候祁鸢。 “启禀公主,苏小姐来了。”明珠殿的宫女禀报道。 “苏菀姐姐终于来啦!”祁鸢兴奋地跑到正厅,一身天青色衣衫的苏菀正坐在那里等候。 “苏菀姐姐!”祁鸢跑到苏菀跟前,一下子扑到她怀里,“你终于肯见我啦,我这几天担心死你了。”祁鸢双手环抱住苏菀,仰着小脑袋看着苏菀,一双大眼睛里面满是关切。 她个子只及苏菀的腰,仰着头的样子煞是可爱。苏菀温柔地摸摸祁鸢的头,“对不起啊小鸢,这几天我心情不太好,让你担心了。” “苏菀姐姐不用说对不起,我都明白的,现在都过去了。” 苏菀哭笑不得,“你都明白?你个小孩子明白什么呀,大人的事,你不懂的。” 祁鸢嘟嘟嘴,想反驳她,可是想了想还是作罢,笑嘻嘻地放开苏菀,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今日下雨,不能训练哦。”祁鸢狡黠一笑。 “所以我才直接来了明珠殿。”苏菀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嗯,滋味醇厚回甘,好茶。” “这是今年新进贡的临州铁观音,这可是父皇的心头好,别的宫里喝不到哦。”看来祁鸢今日的心情不错。 “何事让你心情这么好?”苏菀问。 祁鸢将手肘放在在她和苏菀之间的方桌上,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说:“有两件事,其一肯定是因为苏菀姐姐你今日来看我,其二呢是鸣风的事都安排好了。” “何时接他进宫?” “等他的伤痊愈。” 苏菀边品茶边说:“你上次来将军府去看过他了吧?” 祁鸢道:“看过了,他说大概再过半月就可以痊愈。” 苏菀放下茶杯,看着祁鸢说:“小鸢,今日开始我要随爹爹的副将学习战场之事,你这边的训练也有四个月了,基础的强身健体招数我已基本传授于你,我应该再教你十日左右就结束对你的训练了,日后你有时间就照着我教你的练习,我便不再教你了。” “这么突然吗?”祁鸢有些失落,“我还想跟姐姐多学学呢,不过你那边要忙的事肯定很多,这样也好,苏菀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偷懒的!” 苏菀故意调侃:“小鸢好好练习,日后姐姐就靠你保护了。” 祁鸢很配合地点点头,笑嘻嘻地说:“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东宫。 孙令姝冒雨送来自己亲手做的点心给祁言。 “太子殿下,这是小女今日做的桂花糕。”孙令姝笑语盈盈地送上食盒,太子身边的太监接了过去。 “孙小姐的点心都很美味,可是今日大雨,你不必亲自过来。”祁言一改往日的冰冷,语气略带温柔地对孙令姝说。 孙令姝面色绯红,娇羞地说:“这点雨不碍事的。” 祁言正在房里品茶,房门大开,正对着一方景色绝美的庭院,雨声淅淅沥沥。 听雨煮茶,雅致又惬意。 “孙小姐可愿陪本王一同品茶?”尽管祁言语气淡漠,可这话让孙令姝内心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小女荣幸至极。” 东宫的太监小李子铺好小簟,为孙令姝摆好茶具。 孙令姝有些紧张,她跪坐在簟上,裙子被她捏得发皱。 她微微低着头,不敢看祁言。 祁言为孙令姝倒了一杯茶,“此乃凤凰水仙,临州乌龙茶的一种。” 孙令姝拘谨地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赞叹道:“好茶。” 这话一出孙令姝自己倒是一阵尴尬,心里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平时能说会道,自诩京城第一才女,怎么到了祁言面前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呢?太丢人了吧。 祁言丝毫没有注意孙令姝,只专注地沏茶。 孙令姝脑子里想了千百句话想说出来活跃一下气氛,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唉,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氛围,却被自己浪费掉了,孙令姝懊恼不已,太子殿下不会以为我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的花瓶吧…… “小心烫。”祁言为孙令姝倒上了第二杯茶,还体贴地提醒她。 孙令姝又是一阵脸红,“多谢太子殿下。”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为人冷漠,孙令姝以前也这样觉得,可是现在她完全沉沦在祁言的“温柔”中了。 太子殿下并没有世人说的那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明明是这般温柔体贴啊,孙令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她对祁言的爱意又多了几分。 苏菀回府后方才休息了一会儿,杨启就到了。 苏菀早前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学起来不算太难。 杨启教了苏菀一个时辰,临走前还留下一项任务,要求她在第二天他来之前完成。 杨启布置的任务一般是查找关于一场特定的战争的资料并写一篇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和总结其中的策略。苏菀几乎都完成的很好,毕竟她从小就熟读兵书。 时间就这样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苏菀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去为云生的事难过。 这也是她主动请求提前跟杨启学习的原因——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云生。 转眼已过半月,祁鸢派人接了鸣风入宫。 鸣风进宫后同新入宫的一百多名男子一起参加新侍卫的训练。 训练强度大,又要每日早起晚睡,鸣风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但是他一心想要报恩,想要留在祁鸢身边保护她,每天付出的比别人多得多,拼了命地训练。 鸣风经过一个月的训练以后顺利地留了下来,接下来等着他的是更困难的训练。 某日一个寻常的午后,苏菀搬了一把靠椅,坐在庭院里的一棵梧桐树下享受着秋日里温暖而不灼热的阳光。她仰着脸,舒适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许是近日太累了,不一会儿她竟睡了过去。 “菀菀。” “师兄,你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是什么意思呢?既然是‘天长地久’,为何还会有尽头?” “大概是说,情之一字世人皆难懂,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原来也是有尽头的。” “那尽头是什么呢?师兄,世上真的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 云生温柔地凝视着苏菀,眼里的柔情似是要将席卷。 “有。” 一阵风吹过,片片金黄的梧桐叶翩翩飘落,一片叶子轻轻地落在了苏菀的脸上,她缓缓睁开了眼,拿下那片树叶,瞧着它发呆。 心又开始痛了。 云生,你说的天长地久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 苏菀恍然惊觉这一个多月以来她竟然没有听到关于云生和江静柔的半分消息。 将军府自然是不敢有人乱嚼舌根,学堂那边自从苏菀当众打了孙令姝以后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云生,故而苏菀这一个多月过得还算清净。 清净,却又落寞。 原来已经深秋了啊。 第二十二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宰相府。 “小姐,四皇子的人又来了,这会儿在前厅等着呢。”管家向孙令姝禀告。 孙令姝方才从东宫回来,心里还想着祁言,沉浸在自己的甜蜜臆想中,听闻祁业又派人来了心里一阵烦躁。 “不见!” 管家有些为难,“来人说……” “你管他说什么呢,告诉他本小姐乏了,要歇息,让他回去吧。” “是。” 管家退了下去,孙令姝不屑地自言自语,“老是这样来烦我有什么意思。” 贴身侍女相思边给孙令姝捶肩边讨好地附和,“小姐定然是会嫁给太子殿下的,等那时候四皇子自然也就死心了。” 这话简直说到孙令姝心坎儿里了,她娇羞一笑,娇嗔道:“我当然是要嫁给太子哥哥的。” 相思笑的一脸谄媚,“小姐您和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太子殿下啊。” “相思,你当真这样觉得?”孙令姝问。 “这不是奴婢觉得,而是事实呀,小姐是宰相大人的嫡长女,京城身份最尊贵的小姐,肯定只有您才配得上太子殿下啊。” 相思服侍娇蛮任性、目中无人的孙令姝这么久,作为她的贴身侍女不会说话怎么行,这不,她这一番话让孙令姝觉得自己已经是准太子妃了。 孙令姝立马又来了精神,“快!快把我的针线拿过来,我要给太子殿下绣荷包。” “是。” 丫鬟奉上针线和锦缎,孙令姝开始专注地绣荷包。 孙令姝方才绣了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又匆忙来报,“小姐,四……四皇子来了。” 孙令姝眉头一皱,抬起头来,“他亲自来了?” 管家点头,“四皇子亲自来了,此刻正在前厅等候小姐您。” 孙令姝将手中的一方锦缎放下,烦躁地跺了一下脚,“他怎么这么烦啊,有完没完。” 说着她就向前厅走去。 祁业和孙令姝说起来算是青梅竹马。祁业的生母淑妃宋氏和宰相夫人交好,后来宋氏进宫为妃,宰相夫人也常去探望,一直持续至今。 孙令姝从小就跟随娘进宫去探望淑妃,自然也就认识了淑妃之子祁业。 小时候的祁业和孙令姝性格大不相同。孙令姝活泼好动,性格开朗,一身高傲娇蛮的大小姐毛病,而祁业谨小慎微,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孙令姝觉得他像个闷葫芦,老是喜欢逗他说话。 久而久之,祁业的性格有所改变,他跟孙令姝在一起的时候也变得活泼起来,俩人经常一起玩儿,他们喜欢在假山捉迷藏,在御花园赏花散步抓蝴蝶……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孙令姝自小就貌美如花,生得明眸皓齿,再加上二人经常相伴,祁业自然早已对孙令姝情根深种。 至于孙令姝,她幼年的时候确实对祁业有过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当她在庆功宴上看到征战归来的祁言时,那些与祁业的年少回忆瞬间黯然。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容颜绝世的男子。 他面色清冷,着月白色衣袍,当真是明月为身,星子为眸,这歌舞升平的喧嚣繁华,都入不了他的眼。 孙令姝对祁言一见钟情了,从此以后开始了漫长的追逐,将祁业忘在一边。 祁言却不近女色,对她的讨好视而不见,态度冷漠至极。 尽管如此,孙令姝还是乐此不疲。 如今祁言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她以为是自己的执着打动了祁言,心里甜如蜜糖,之前一切心酸和委屈都烟消云散。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祁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孙令姝。 孙令姝到了前厅,祁业一见她就目露欣喜。 “你们先下去吧。”孙令姝对前厅的下人吩咐道。 下人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孙令姝走过去关上了门,转过身来不满地看着祁业。 “姝儿。”祁业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木盒交给孙令姝,“打开看看。” 孙令姝接过木盒,打开一看,是一对珍珠耳坠。 “殿下不用再送这些东西给我了,我不缺这些。”孙令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耳坠,就还给了祁业。 祁业没有接,“这是南尧进贡的由夜明珠制成的耳坠,世间仅此一对。” 孙令姝还是一脸冷漠,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她对祁业说:“再好我也不想要,殿下请回吧。” 说着她将木盒随手扔在桌子上。 祁业忽然从后面抱住孙令姝,语气十分痛苦,“姝儿,不要这样好不好。” 孙令姝奋力挣扎,可是祁业将她抱得死死的,不容她挣脱。 “姝儿……”祁业在她耳边温柔地呵气,“不要再这样对我了,你每次拒绝我冷落我,我都很难受。” 祁业边说边吻孙令姝的脖子,手开始在她身体上到处游走抚摸。 孙令姝被祁业吻得全身无力,渐渐放弃了抵抗。 这种感觉让她抑制不住地轻哼出声,“嗯……” 祁业听了更加放肆地抚摸亲吻她。 “姝儿……” 她沉醉在这舒服的感觉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她爱的人是祁言。 祁业的手滑进孙令姝的衣服里,孙令姝忽然惊觉过来,一下子挣脱开,转身就给了祁业一个耳光。 “祁业!你在做什么!”孙令姝恼羞成怒,捂着胸口气愤地对祁业说。 祁业还没从情欲中缓过来,他微微喘息着,声音有些嘶哑,“姝儿……我……” “滚啊!”孙令姝又羞又气,对他的态度瞬间转变,仿佛刚才沉沦在柔情蜜意之中的不是她自己。 祁业眼神中的情欲渐渐淡去,理智一点点恢复过来。他想再靠近孙令姝,为她理理衣服,孙令姝却是后退两步,防备地看着她,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 “赶紧滚啊,我不想再看到你!”她眼里开始泛起泪花,声音也略带哭腔。 祁业的心骤然一痛,满脸后悔,“我走。姝儿,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对不起。” 祁业走了,孙令姝跌坐在地上,她木然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大脑一片茫然。 刚才那感觉……她虽然怪祁业,可是更怪她自己,她竟然觉得很舒服,真是太羞耻了。 明明自己爱的是祁言啊,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对祁业还……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我心里只有祁言! 孙令姝心里非常难受,她这一刻竟然有些怀疑自己内心的感情了。 如果只爱祁言,为什么会对祁业有感觉,为什么他抱着自己亲吻抚摸的时候自己是那样沉醉? 第二十三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夜已深,楚楚毫无困意。她索性起身穿好衣服拿了冷潇剑出门去练剑。 深秋的风带着寒意,楚楚面色也如这风一样寒凉。 她在院子里舞剑,一招一式都带着愤怒。 一个多月过去了,自己还是没有出来啊。 她这一个多月夜夜都梦见云生,青云山的点点滴滴,云生眉眼中的笑意,温柔的话语声,雪白的衣衫…… 那是她心里的白月光啊,可望而不可即。 她曾经因为苏菀和云生两情相悦而日夜痛苦纠结,在她接受了云生与苏菀在一起地事实并决定祝福她们的时候,云生却抛弃了苏菀,转身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十年相伴,不及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女子? 楚楚想起那日在江府,云生护着那江静柔,语带责怪地让她给江静柔道歉就胸口一阵钝痛。 原来在云生眼里,自己的十年相伴也是如此不值一提。 记忆中,云生从未对她那样凶过,可是他却为了一个江静柔那样对她。 可是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不,云生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楚楚狠狠地将剑往右边一掷,“噌——”冷潇剑插入一块石头中。 她立在原地沉思许久,最后回房换了一身夜行黑子,蒙了面,走过去拔出冷潇,越上围墙,身影隐匿在了夜色中。 她飞檐走壁,凭借高超的轻功轻而易举地进了江府。 楚楚在房顶上揭下瓦片观察房间,寻找着江静柔的闺房。 在她第八次揭瓦之后,终于找到了江静柔的闺房。 奇怪的是这三更半夜的她却不在房间里睡觉,床上空无一人。 “这位兄弟,大半夜不睡觉趴在别人房上瞧什么呢?”正当楚楚思索时一个男声幽幽地在她耳边响起。 不好!被发现了。 楚楚立马跃出一段距离借着月色打量着说话的男子。 来人也是蒙面黑衣。 此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可见功夫了得。楚楚正想着怎么脱身,那人又说话了。 “这是江小姐的闺房,江小姐已经有未婚夫婿了,你没机会咯。” 楚楚微微皱眉,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她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听他这样调侃,莫非是个表面不正经实际上心狠手辣的主儿? 楚楚没有说话,依旧防备地看着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准备随时与他大打一架。 “你来此有何目的?”那人开始正经询问。 楚楚依旧闭口不言。 “唉,真没意思,无聊死了,想跟你聊两句家常都不搭理我。”那人继续自言自语。 楚楚不耐烦了,心想这人废话怎么这么多,你不开打我就溜了。 楚楚飞出一段距离那人就挡在他前面,“别走呀,来聊聊天。” 楚楚烦不胜烦,直接一剑刺过去,那人敏捷地躲过,楚楚不给他废话地机会又使出下一招,那人见楚楚出手迅猛,也开始反击,两人在江府的屋顶上打来打去,不分上下。 蒙面男和楚楚的武功不相上下,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过了一会儿,江府值夜的人听到动静前来查看,二人不约而同地转移阵地,那人追着楚楚来到了郊外的一片小树林。 一番激烈的打斗下来,两人都受了伤。楚楚左肩被刺了一剑,那人则是背后被划了一道口子,两人都流血不止。 “你究竟是何人?”蒙面男问。 楚楚继续和他打,找准时机狠狠一脚踢了他的下面,乘男子倒地哀嚎赶紧逃跑。 “哎哟我的娘嘞,你这阴险小人!哎哟!我……别让我再遇到……我……哎哟……”那人骂骂咧咧断断续续地哀嚎。 楚楚临走时甚至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楚楚怕那人跟踪来找到了将军府给苏菀带来麻烦,她当晚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去了一家客栈暂住。 楚楚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脱下衣服开始沐浴。 她在木桶中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三更半夜的,为何江府会有高手出现?此人绝不是一般人,这事绝非凑巧。 再仔细一想,云生只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为何那兖州首富的嫡长女会钟情于他?云生绝不是会乱来的人,那日听他说他俩已经行男女之事,这其中定有蹊跷,江静柔找云生喝酒说不定就是早有预谋…… 楚楚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江静柔是有预谋的,而且从今晚这个高手来看,江静柔应该是有后台的,那会是谁呢…… 第二十四章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第二天早上没有看到楚楚,随口问了一句,“小玉,楚楚呢?” 小玉一脸疑惑道:“奇怪,楚楚平时这个时候都会来和小姐一起用膳啊,今天怎么还没来,我去瞧瞧。” 小玉走后,明月伺候苏菀洗漱穿衣。 “小姐最近跟随杨副将学得累不累?”明月一边为苏菀穿衣,一边关心地询问。 “不累,感觉过得很充实。” 丫鬟们准备好早饭,苏菀像平时一样坐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接过明月盛好的粥,慢慢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玉回来了,“小姐,没有找到楚楚。” 苏菀凝眉思索片刻,“楚楚该不会去出什么事了吧,我派人去寻找她。” 她放下还未喝完的粥,出了房门。 苏菀派了三十来人去寻找楚楚,去学堂的路上一直都在担心。 “小姐您不用太担心,楚楚武功这么好应该不会有事。”明月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楚楚第二天醒来吃过早饭后去了一家医馆买药。 回去的时候路过客栈一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云生一个人在角落的桌子边独自饮酒。 楚楚犹豫再三,还是向云生走了过去。 她看着云生面前地几个空酒坛,皱了皱眉,云生的酒量很好,可是这大早上的这样喝酒多伤胃啊。 虽说云生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婿,这事儿本来不该她楚楚来管,可是十年交情,毕竟是她心爱的人,她还是没控制住自己。 “哟,这大早上的,你不去陪你那未婚娘子,在这里独自饮酒作甚?” 云生抬头看着楚楚,放下手中的酒杯,“楚楚……我……我是有苦衷的。” 楚楚本来想出言嘲讽他一番,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便坐下来准备与云生好好谈谈。 “你有何苦衷?”楚楚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同云生一起喝起酒来。 “那夜她来找我喝酒,说自己心悦我,可是知道我有心上人,她知道我们没有可能,求我陪她喝酒,说从此以后再也不打扰。我心一软,没有多想,就陪她喝了一杯。方才一杯酒入喉,我就感觉头晕眼花,把她错看成了……错看成了菀菀,然后她向我走来,之后我就没有意识了。” 云生回忆那晚的情景,一脸疑惑地说:“这其中疑点颇多。首先,我与她才认识短短几天,她何至于对我如此情深?其次,我酒量很好,再烈的酒,一杯酒绝不可能把我灌醉,我怀疑她对我下了药。我想不通,我和她素不相识,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她怎么会设计我?她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所以我将计就计,进入江府,打算查清此事。” 楚楚听完后心情沉重,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 云生又道:“只是……”他表情愁苦凄凉,“就算我查清楚她为何给我下圈套,我也……对不起菀菀了,我连她的及笄礼都错过了,我不敢面对她,想告诉她一切可是我又没有证据,只怕她信不过我。” 楚楚听他这么说情绪有点激动,“你不告诉她才更难过!云生,你知道菀菀那几天有多伤心吗?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出门,第四天出来后人都瘦了一圈,神情憔悴不堪,谁看了都心疼,你不告诉她她就以为你变心了,可是你为什么会变心呢,她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十年的感情难道比不上一个认识十天的女人吗?” 云生没有说话,低头一杯一杯地喝酒。 楚楚看得生气,一把将他手里的酒坛打落在地。 “哗啦——”一声,周围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云生,你现在这样做给谁看?喝酒能解决什么问题?”楚楚身体前倾双手抓着云生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质问他。 “我没做给谁看,只是心里太难受了,唯有以酒解忧。” 楚楚看着云生这副模样,一肚子气又没地方发,想来云生也是无可奈何,那样温柔善良的师兄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楚楚不由心痛。 她冷静下来,放开了云生,平复了一下心情,决定将昨晚的事告诉云生。 正当她准备开口,两个将军府的人找了过来,一个眼尖,马上认出了楚楚,“楚楚姑娘!” 两人小跑过来,他们看了看一旁的云生,目光有些异样,但是选择忽略了他。 “楚楚姑娘,小姐见你不在府中,派我们前来寻找,请你跟我们回府吧,小姐担心坏了。” 楚楚看了一眼云生,只有改日找个时间再告诉他了。 “我跟你们回去,我没事。” 楚楚走后,云生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心里想着苏菀,心痛不已。 苏菀回府后看到楚楚,她立马上去担心地问:“楚楚,你怎么了?为何今日早上不在府中?” 楚楚答:“菀菀,我有事要告诉你。” “何事?” 楚楚道:“和云生有关。” 苏菀立马转身就走,“我不想听关于他的任何事。” 楚楚追上去,“菀菀,你听我说,云生那事有蹊跷。” 苏菀脚步未停,脸上有一丝厌烦,“我说了我不想听,我很忙,你没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苏菀不再理会楚楚,径直走回房间,把她关在了外面。 楚楚叹气,看看菀菀还是耿耿于怀,这也不怪她。 既然她现在不想听,那就先不告诉她,看她最近心情也慢慢好转了,虽然那只是表面上的,但也不错了。 还是不要去扰她心绪了,等查清楚再告诉她也不迟。 楚楚决定找机会再见见云生,和他一起查这件事。 楚楚回房间后又处理了一下伤口,她敷好药以后开始琢磨什么时候去找云生,怎么查这件事。 “凡行军越过山险而阵,必依附山谷,一则力水草,一则附险固,以战则胜。” “凡出军行师,或遇沮泽,凡出军行师,或遇沮泽、圮毁之地,宜倍道兼行速过,不可稽留也。若不得已……” 杨启正讲着,一看苏菀发现她在走神,不像平时那样认真。 于是他停下来,“若不得已,应当如何?” 苏菀仿佛没有听到杨启的话,依旧在发呆,心里想着今天楚楚跟她说的话,云生那事有蹊跷?她为何这么说,她今天早上为何不在府中,为什么会见到云生? 如果真的有蹊跷,云生是不是也知道呢……云生如果知道,为何不告诉她? “苏菀,你在听吗?”杨启严厉地说。 在课上,杨启从来都是严厉的,他们是师生,在课下,杨启还是会尊称苏菀为“小姐”,苏菀则是课下也称呼他一声“老师”。 苏菀立即回过神来,却不知道杨启问的什么?一时间既尴尬又惭愧。 “老师可否再问一次?学生惭愧,方才没有听到。”她硬着头皮说。 杨启训斥道:“听课怎可走神!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学的将来都是救命的,是关乎战争胜负,关乎将士们生死存亡的知识!” 苏菀羞愧难当,“学生知错。” 杨启见好就收,不再训斥苏菀,他将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凡出军行师,或遇沮泽、圮毁之地,宜倍道兼行速过,不可稽留也。若不得已,则何如?” 苏菀想了一想,回答道:“若不得已,与不能出其地,道远日暮,宿师于其中,必就地形之环龟,其中高,四下为圆营,四面当敌。一则防水潦之厄,一则备四围之寇。” 杨启对苏菀的回答很满意,脸上的表情也由严厉转为欣慰,“很好。” 苏菀微微松了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切勿神游,日后上了战场,这些可就是性命攸关的东西了。 她将云生的事抛在脑后,全神贯注地听课。 街上繁华热闹,祁言和陈遇并肩行走。 祁言着一身黑衣,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淡淡云纹,再配上他面无表情的脸,高贵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他旁边的陈遇一身湖蓝色长袍,面色和善,手里摇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陈遇不同于祁言的冰冷,他时常面带笑意,为人风趣幽默,他本就家世良好,父亲是朝中三品大臣,自己也是前程大好,任祁言的贴身侍卫兼禁卫军统领。 二人进了望月楼,望月楼是京城第一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各有一技之长,或善舞蹈声乐,或通诗词歌赋,或精围棋书画。能来这里的客人一般都是些有家世背景的公子哥。 望月楼的妈妈和几个姑娘在门口招呼客人,却没人前来招呼祁言和陈遇。 二人低调地走过去,穿过大厅,上了楼。 陈遇笑嘻嘻地说道:“我去找点乐子。”就主动退下了。 祁言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陈遇站在楼上看着下面大厅,舞伎伴随着靡靡之音翩翩起舞,妖娆妩媚,身姿绰约。乐伎怀抱琵琶半遮面,轻拢慢捻,弹奏着艳曲。 观赏的众人,个个锦衣华服,有的左拥右抱,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则是一个人默默饮酒。 忽然,陈遇目光停留在一名男子身上,他一身黑衣,眉清目秀,看起来英姿飒爽。那人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手边放着一把剑。 陈遇站的这个地方离他挺近,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脸,这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目光从他的脸移到那把剑上,这剑! 陈遇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这是前两天在江府的屋顶上遇到的那人用的剑,当晚明月生辉,打斗时他清楚地看到了这把剑的模样,不会有错,他就是那晚那个蒙面人。 陈遇背后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还有……一时间陈遇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精彩来形容——他眼皮一跳,嘴角抽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又气又羞,简直是极大的羞辱! 可恶,今天让我遇到你了,一定要好好治治你。 不行……陈遇皱了皱眉,表情又恢复正常,他那晚为何出现在江府,他究竟是何人?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吧。 没想到那人竟然喝了两杯酒就结账走人了。 陈遇来不及跟祁言汇报就赶紧跟踪上去了。 出了望月楼,那人走过两条街,转了三个弯,拐进了一条巷子。 “出来吧。”那人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说 看来是被发现了,陈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摇着折扇笑嘻嘻地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楚楚略略回忆一番,还是不知道何时认识了眼前这人,她的手放在冷潇剑上,防备地看着陈遇,“你是何人?为什么跟踪我?” 陈遇尴尬地笑笑,“我看小公子模样清秀,本公子甚是喜欢,不知小公子是否愿意跟我回府?” 楚楚今天女扮男装出来找云生谈话,出门就觉得有人跟踪,本以为是被江府的人盯上了,没想到是个好男色的小白脸。 她脸一黑,严肃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好这口。” 陈遇也是急中生智,胡乱一说,眼下这情况……算了,将计就计吧。 陈遇装成好色之徒,冲着楚楚犯花痴地笑笑,“不要嘛,小公子,你就随我回府吧,我肯定会对你好的。”陈遇边说边向楚楚走去。 楚楚抖了抖,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恶心。 她往后退了几步,“你别过来!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遇没有停下,还是边笑边冲她走过去。 楚楚没办法,看来只好和他打一架了。 她拔出了剑,“看来只好揍你一顿了。” 陈遇脸上表情一边,假装很害怕,一脸委屈地看着楚楚说道:“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楚楚一阵无语,拿剑指着他和他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在陈遇可怜兮兮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无奈地收回剑,不耐烦地对陈遇说:“别缠着我,我要回去了。” 陈遇看他收了剑,又死皮赖脸地缠上去,“你回哪里呀?我跟你回去。” 楚楚一脸嫌弃,用剑鞘敲陈遇伸过来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哎哟我的老天爷!疼死我了。陈遇倒吸一口气,在心里嚎叫,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委屈屈的模样。 就冲我这演技,太子不给我安排个身份让我去演戏真是埋没我了,陈遇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沾沾自喜。 楚楚转身就要走,陈遇连忙过去想一把拉住他,结果楚楚反应快,反手就是一拳,陈遇条件反射地多了过去。 楚楚冷笑一声,“原来是个会功夫的,你究竟有何目的!” 陈遇还是一脸无赖,“会功夫我也不舍得打你啊,我的目的都跟你说了,让你跟我回府,我真的看上你了你可别不信。” 要不是今天没有蒙面,让你看到了我的脸,我还真要和你再打一架一雪前耻!陈遇恨恨的想。 楚楚直接出手,“少废话!” 陈遇只守不攻,收起折扇用来挡楚楚的招式。 果然是他,招式和那晚的人一模一样。 陈遇正想着怎么查他的身份,忽然楚楚束发的发带松了,一瞬间,青丝飞扬。 陈遇看呆了,什么?竟然是个女人?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楚楚眼看暴露了,怕给将军府惹来麻烦,趁着陈遇发愣赶紧跑了。 望月楼,祁言和一蒙面女子在房间里谈话。 “公子,在京城见您一面可真难。”女子娇嗔道。 祁言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淡淡地吩咐她:“计划提前,不用再等了,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十日后就成亲。” 女子闻言一愣,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只是眼神有些黯然,她回答道:“是。” 祁言又道:“十日后你就恢复望月楼花魁的身份继续以前的差事。” 女子答道:“铃瑶明白。” 祁言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女子都一一详细地回答,祁言点头。 “做得不错。” 听到祁言的夸奖,女子眸中又有了光彩。 祁言出来后,在楼下找了一圈,没看到陈遇。 于是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等陈遇。 两个姑娘笑吟吟地走过来,其中一人说:“这位公子,怎么独自在此饮酒?奴家来陪您喝几杯。” 祁言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却让那两人不寒而栗,自觉地退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望月楼,祁言和一蒙面女子在房间里谈话。 “公子,在京城见您一面可真难。”女子娇嗔道。 祁言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淡淡地吩咐她:“计划提前,不用再等了,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十日后就成亲。” 女子闻言一愣,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只是眼神有些黯然,她回答道:“是。” 祁言又道:“十日后你就恢复望月楼花魁的身份继续以前的差事。” 女子答道:“铃瑶明白。” 祁言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女子都一一详细地回答,祁言点头。 “做得不错。” 听到祁言的夸奖,女子眸中又有了光彩。 祁言出来后,在楼下找了一圈,没看到陈遇。 于是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等陈遇。 两个姑娘笑吟吟地走过来,其中一人说:“这位公子,怎么独自在此饮酒?奴家来陪您喝几杯。” 祁言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却让那两人不寒而栗,自觉地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陈遇回来了。 祁言问:“去哪了?” “方才我看见那日在江府同我打斗的人了,于是我跟踪他,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陈遇故意卖关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杯祁言一把抢过去。 陈遇只好直说:“那人竟然是个女子。” 祁言沉默一瞬,问道:“可知是何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她很面熟,我应该见过她,可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祁言说:“派人查清楚再来禀报。” 陈遇正经地回答:“是。” 祁言说:“计划提前了,十日后他们就成亲,你做好接应,和那边商量好。” “是。” 云生从望月楼回江府后一直想着楚楚今天跟她说的话,三更半夜为何江静柔不在房间睡觉,为什么有武功高强的黑衣男子出现在江府?楚楚的武功云生最了解,就比他差了一点,那人能与她不相上下,绝非一般人。 果然江府有问题,这就是个圈套。现在要弄清楚的是他们为何这样做,还有江静柔背后的人是谁。 云生回府后江静柔却并不在府中,他留了个心眼,专门去问了江静柔的贴身丫鬟,丫鬟告诉她江静柔去逛街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等她回来再去找她问问,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云生站在荷塘边看着满池枯萎的荷叶,心里想的都是苏菀。 他拿出为苏菀准备的玉簪,在手中细细摩挲,不知何时才能亲手为她插上这支桃花玉簪。 菀菀,如果真相大白,你会原谅我吗? 江静柔回府后就急匆匆地来找了云生。 “云生哥哥,我……我怀孕了!”江静柔眼角眉梢都是欢欣。 云生却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云生哥哥,我们有孩子了,我想早日成亲,我等不及啦!”江静柔仿佛没看到云生脸上的表情,她挽着云生的手娇羞又雀跃,就像是真的一样。 云生忽然反应过来,这又是在演戏。 楚楚发现了江静柔不对劲,然后和那晚的蒙面男子交了手,一定是幕后主使怕事情暴露,所以计划提前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成亲当日肯定有事情发生。 云生眉头紧蹙,心里十分不安。 将军府。 苏菀刚从书房回闺房,她今天又从杨启那里学到了很多。 “好累啊。”苏菀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纱帐发呆。 小玉在整理东西,“对了小姐,这些礼物您还从来没有拆开过呢,要不要来看看,里面还有太子和公主送的呢。” 小玉这么一说,苏菀倒是想起来之前祁鸢带她去临仙阁为她做了一件南尧的裙子,她还没看到过呢,那几天因为云生的事难受,哪有时间看礼物啊。 “小玉,你替我拆吧,我不想动,好累,让我躺会儿。”苏菀有气无力地说。 “好嘞!”小玉兴冲冲地开始拆礼物,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打开,女人对于拆礼物这种事总是充满了兴趣。 可能苏菀是个例外。 因为她知道,那里面没有云生的礼物,所以那些礼物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玉每拆开一件都会惊呼一声,这些礼物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送的,要么是皇宫里的,自然都是上等的,小玉没见过什么世面,大呼小叫的苏菀也都习惯了。 小玉把收礼时用来记录的册子翻出来,对着上面的礼品再找到实物对比。 “都是些珠宝首饰锦罗绸缎,没什么新奇的。”小玉翻了半天也看腻了。 忽然,她奇怪地“咦”了一声,“小姐,太子殿下除了送来珠宝首饰之外还送了您一幅画。” “打开看看是什么。”苏菀淡淡地说。 “是。” 小玉慢慢打开画,最先入眼的是一树桃花,再完全展开…… 小玉传来一阵惊呼,“小……小姐!太子殿下送的是一幅您的画像!天哪,这简直跟您一模一样,还有这桃花,简直太美了!您快来瞧瞧啊。” 苏菀有些好奇,慢吞吞地爬起来,走过去看画。 画中桃花盛开,有一女子身穿一袭红衣,手持长剑在桃花树下舞剑,那女子的脸当真和自己一模一样。 画上还有祁言题的字,写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苏菀看着这幅画,真的太美了,一时间移不开眼。 可是,祁言为何会送这么一幅画给她呢? 第二十六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望月楼,祁言和一蒙面女子在房间里谈话。 “公子,在京城见您一面可真难。”女子娇嗔道。 祁言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淡淡地吩咐她:“计划提前,不用再等了,给你十天时间准备,十日后就成亲。” 女子闻言一愣,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只是眼神有些黯然,她回答道:“是。” 祁言又道:“十日后你就恢复望月楼花魁的身份继续以前的差事。” 女子答道:“铃瑶明白。” 祁言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女子都一一详细地回答,祁言点头。 “做得不错。” 听到祁言的夸奖,女子眸中又有了光彩。 祁言出来后,在楼下找了一圈,没看到陈遇。 于是他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等陈遇。 两个姑娘笑吟吟地走过来,其中一人说:“这位公子,怎么独自在此饮酒?奴家来陪您喝几杯。” 祁言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却让那两人不寒而栗,自觉地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陈遇回来了。 祁言问:“去哪了?” “方才我看见那日在江府同我打斗的人了,于是我跟踪他,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 陈遇故意卖关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杯祁言一把抢过去。 陈遇只好直说:“那人竟然是个女子。” 祁言沉默一瞬,问道:“可知是何人?” “我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她很面熟,我应该见过她,可是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祁言说:“派人查清楚再来禀报。” 陈遇正经地回答:“是。” 祁言说:“计划提前了,十日后他们就成亲,你做好接应,和那边商量好。” “是。” 云生从望月楼回江府后一直想着楚楚今天跟她说的话,三更半夜为何江静柔不在房间睡觉,为什么有武功高强的黑衣男子出现在江府?楚楚的武功云生最了解,就比他差了一点,那人能与她不相上下,绝非一般人。 果然江府有问题,这就是个圈套。现在要弄清楚的是他们为何这样做,还有江静柔背后的人是谁。 云生回府后江静柔却并不在府中,他留了个心眼,专门去问了江静柔的贴身丫鬟,丫鬟告诉她江静柔去逛街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等她回来再去找她问问,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云生站在荷塘边看着满池枯萎的荷叶,心里想的都是苏菀。 他拿出为苏菀准备的玉簪,在手中细细摩挲,不知何时才能亲手为她插上这支桃花玉簪。 菀菀,如果真相大白,你会原谅我吗? 江静柔回府后就急匆匆地来找了云生。 “云生哥哥,我……我怀孕了!”江静柔眼角眉梢都是欢欣。 云生却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云生哥哥,我们有孩子了,我想早日成亲,我等不及啦!”江静柔仿佛没看到云生脸上的表情,她挽着云生的手娇羞又雀跃,就像是真的一样。 云生忽然反应过来,这又是在演戏。 楚楚发现了江静柔不对劲,然后和那晚的蒙面男子交了手,一定是幕后主使怕事情暴露,所以计划提前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成亲当日肯定有事情发生。 云生眉头紧蹙,心里十分不安。 将军府。 苏菀刚从书房回闺房,她今天又从杨启那里学到了很多。 “好累啊。”苏菀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纱帐发呆。 小玉在整理东西,“对了小姐,这些礼物您还从来没有拆开过呢,要不要来看看,里面还有太子和公主送的呢。” 小玉这么一说,苏菀倒是想起来之前祁鸢带她去临仙阁为她做了一件南尧的裙子,她还没看到过呢,那几天因为云生的事难受,哪有时间看礼物啊。 “小玉,你替我拆吧,我不想动,好累,让我躺会儿。”苏菀有气无力地说。 “好嘞!”小玉兴冲冲地开始拆礼物,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打开,女人对于拆礼物这种事总是充满了兴趣。 可能苏菀是个例外。 因为她知道,那里面没有云生的礼物,所以那些礼物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玉每拆开一件都会惊呼一声,这些礼物要么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送的,要么是皇宫里的,自然都是上等的,小玉没见过什么世面,大呼小叫的苏菀也都习惯了。 小玉把收礼时用来记录的册子翻出来,对着上面的礼品再找到实物对比。 “都是些珠宝首饰锦罗绸缎,没什么新奇的。”小玉翻了半天也看腻了。 忽然,她奇怪地“咦”了一声,“小姐,太子殿下除了送来珠宝首饰之外还送了您一幅画。” “打开看看是什么。”苏菀淡淡地说。 “是。” 小玉慢慢打开画,最先入眼的是一树桃花,再完全展开…… 小玉传来一阵惊呼,“小……小姐!太子殿下送的是一幅您的画像!天哪,这简直跟您一模一样,还有这桃花,简直太美了!您快来瞧瞧啊。” 苏菀有些好奇,慢吞吞地爬起来,走过去看画。 画中桃花盛开,有一女子身穿一袭红衣,手持长剑在桃花树下舞剑,那女子的脸当真和自己一模一样。 画上还有祁言题的字,写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苏菀看着这幅画,真的太美了,一时间移不开眼。 可是,祁言为何会送这么一幅画给她呢? 第二十六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江府传出消息,十月初一江家大小姐同光兴镖局的云生镖师大婚。 苏菀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将军府用晚膳。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一句话,继续吃饭。 饭桌上的苏夫人眼神示意下人们都下去,然后给苏菀夹菜。 “菀儿,来试试这个,这是咱家厨子的拿手好菜。”苏夫人夹了两筷子给苏菀。 苏菀抬头看着苏夫人笑了笑,“好,娘您也多吃点。” 这个笑实在是有些勉强,苏夫人看出了她眼底的落寞和悲伤,轻轻握住了苏菀的手。 “菀儿,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你还有娘呢。” 苏夫人眼里满是心疼,苏菀看着眼前的娘亲,她的容颜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自从云生那事后,她也一直没睡好觉,天天操心,神情也是憔悴了不少。 苏菀不想让娘亲担心,回握了苏夫人,“娘,您不用担心,女儿没事的。您的女儿啊,日后是要干大事的,怎么会为儿女情长所困呢,不用担心啦。” 苏菀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轻轻蹭了蹭,意在让娘不要担心。 苏夫人轻轻拍着苏菀的背,就像哄年幼时的苏菀睡觉那样。 怀里的苏菀眼睑下垂,眸中光彩尽散。 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就是他要娶别的女人了吗,罢了,那就这样吧。 苏夫人离开后,苏菀走出房间,看了看院子和紧闭的院门,还是不走大门了吧。 她轻轻跃上围墙,一抹红影在月光下渐渐消失。 东宫。 祁言和陈遇坐着下棋。 陈遇之于祁言,不仅是下属,也是挚友,二人经常一起饮酒品茶。陈遇这人,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其实正经起来还有几分祁言的冷戾。该正经的时候正经,做事果敢决绝,这也是祁言最欣赏他的一点。 “前些天出现在江府的蒙面女子身份查清了,她是将军府的人,叫楚楚,与苏菀和云生从小一起长大。”陈遇落下一枚棋子,“我就说怎么有些熟悉,第一次见她是在闻香楼,她还与我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吧?那日她和苏菀两人将祁业手下一个人叫的一帮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就说,一个女人怎么身手这么好,如果是冥痕的徒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还给自己找借口。”祁言面无表情,看着棋盘淡淡地一句却是字字诛心。 “啊!你别提了,忘了它吧。” 陈遇又想到被那女人踢了下面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说起来,她的姿色确实还不错。 “你输了。”祁言淡淡地说,“下棋要心无杂念。” 陈遇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心有杂念了?” 祁言睨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还不知道你? 陈遇被看透了心事,只好如实道来,“那楚楚……长得还不错。” “哦。”祁言丝毫不给面子,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陈遇扶额,唉,我的太子殿下啊,我就不该和你讨论女人。 这时,太监小李子来报:“太子殿下,梁旭求见。” “传。” 这个梁旭约莫四十来岁,是闻香楼背后管事的。 梁旭道:“启禀太子,将军府的苏小姐今夜来了闻香楼喝酒。” 祁言点头表示知道了,“下去吧。” 梁旭走后,祁言说:“我去一趟闻香楼,你先回去吧。” 陈遇意味深长地笑着说:“看好你哦。” 祁言根本没搭理他,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等祁言走远后陈遇才敢悄声吐槽:“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是个面瘫。” 祁言刚一走进闻香楼,就有一个小二跑着过来热情地问:“这位客官来点儿什么?” “苏小姐在二楼的雅间清泉斋。”小二佯装倒茶,俯下头悄声对祁言说。 小二走后祁言上了楼。 苏菀正喝着酒,忽然门被打开,祁言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苏菀抬眼看了下祁言,疑惑地问,“您怎么来了?” 祁言走过来,在苏菀面前坐下,“方才我在附近办事,看到你进了闻香楼,这会儿忙完了就来找你喝几杯。” 祁言看着桌上空酒瓶,“一个人喝酒太寂寞。” 苏菀笑笑,“寂寞?喝酒有什么寂寞的。”她拿起酒瓶就直接往嘴里倒,丝毫不顾及自己在祁言面前的形象。 祁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有的人不值得你等。” 苏菀自嘲地说:“是啊,是我太蠢。” 祁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你太相信别人,伤了自己。” 别人?苏菀本想开口反驳,云生怎么能算“别人”呢?可是她说不出口,现在的云生,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君。 苏菀又灌了几口酒,眼神有些迷离,还不忘称赞道:“闻香楼的佳酿果然让人欲罢不能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祁言看着苏菀,提醒她,“佳酿虽好,多喝伤身。” “可是我心里难受,我好难受。”苏菀的声音小了下去,悲痛再也掩藏不住,一滴眼泪滴下,然后两滴 、三滴…… 苏菀眼泪簌簌而下,没有再说一句话。 祁言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在他面前哭了,以前那些京城的世家小姐爱而不得,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没有丝毫波澜。 可是他看着眼前默默流泪的苏菀,竟然有些不忍。 这种微妙的情愫,和他之前不知不觉地走到练武场看苏菀舞剑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祁言定了定心神,赶紧把这种情愫压下去,他看着苏菀,她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被眼泪晕花了,模样十分狼狈。 祁言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就任由苏菀哭。 苏菀默默哭了一会儿,眼泪流干了又继续喝酒。 一瓶一瓶,酒量再好也醉了。 人醉了就开始说胡话了,苏菀也不例外。 她抓着祁言的袖子,嚷嚷着要跟他讲云生。 “我跟你说,云生……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我特别好……他是全天下最好的……我们……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苏菀语不成句,眼神迷离,她看着祁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祁言说:“别哭了,妆都花了。” 苏菀无所谓地笑笑,“花了啊,那我擦擦。” 她话音刚落就抓着祁言的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抹。 祁言脸黑了。 他有洁癖。 祁言尝试挣脱,无奈苏菀抓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只好作罢,就那样眼睁睁地苏菀用他的衣袖又擦眼泪又擦鼻涕的。 苏菀擦完抬头看了看祁言,他本来就面瘫,此刻黑着一张脸正常人应该是害怕得紧,苏菀不仅不怕,还凑近了看他。 “哎呀,多好看的一张脸啊,怎么不笑呢,天天黑着一张脸……多难看……你笑啊,你笑啊。” 苏菀不怕死地扑过去,两手在祁言脸上揉捏,扯着他的嘴角,祁言硬生生被她扯出一个笑。 “这样就对了嘛……多好看……嘿嘿。”苏菀满意地笑笑,忽然两眼一翻倒在祁言怀里睡了过去。 祁言看着怀里的苏菀,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皱巴巴的衣袖,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女人,喝醉酒太可怕了。 苏菀双手环抱住祁言的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祁言两次和女人亲密接触都是跟苏菀。他坐着没有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祁言找了一块纱巾盖在苏菀脸上,打横抱起她出了闻香楼。 楼下早有马车等候,祁言抱着苏菀上了马车。 “行慢点,尽量平稳些。”祁言对车夫说。 “是。” 马车向着东宫驶去。 祁言把苏菀放在腿上,一手搂着塔的肩膀,一手摘下面纱。 苏菀的脸如婴儿般白里透红,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许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祁言鬼使神差地抚上她的脸,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 “好好睡一觉吧。” 到了东宫,祁言抱着苏菀径直走向自己的寝殿,宫女太监见太子怀里抱着个女子都感到不可思议,却也不敢多看,都低着头。 他把苏菀放在自己的床上,正准备吩咐宫女为她换身宽松舒适的衣服,手却被她紧紧地抓住。 “别走,别走……”苏菀梦呓着,眉头紧皱,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祁言走近一步,在床榻上坐下来,看着苏菀。 “云生……云生……不要走……”苏菀叫着云生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渐渐她在梦里哭了出来,“不要……不要抛下我……” 苏菀泣不成声,祁言的心蓦地一痛。 看着眼前的苏菀,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究竟是多深的感情,这么难以割舍?究竟心有多痛,竟然在梦里也会哭出来。 不过是儿女情长罢了,有那么重要吗? 祁言不理解,情爱之事怎会如此叫人痛苦?不过就是两个人不能相守罢了,和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呢,难道非得那个人不可? 他伸手为苏菀抹去眼泪。 苏菀忽然睁开了眼,她睡眼惺忪地瞧着祁言,出口叫的却是云生的名字。 看来脑子还是不清醒。 祁言没有说话,苏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柔情,“云生,你怎么还不睡,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去……” 苏菀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她又睡了过去。 祁言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的睡颜,现在好像安稳多了,不哭不闹,眉头也舒展了。 对不起,苏菀。 祁言起身离开,吩咐宫女为她换衣服。 “今夜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休怪我无情。” 太子殿下发话了,谁敢乱嚼舌根。 祁言心情有些复杂,他毫无睡意,独自一人对着明月,心里想的全是今晚的苏菀。 夜凉如水,月色下的祁言身影寂寥。 他的一己私欲,拆散了一对情深似海的恋人,本来觉得无所谓,今晚看到苏菀如此,他心里多少有些堵。 他是不懂感情为何物,也不愿意去懂,可是看到苏菀如此难受,他竟然懂了恻隐之心。 伫立良久之后,祁言想通了,他不用去在意苏菀的感受,她只不过是他的猎物,是一枚助他登上帝王座的棋子。 第二十七章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玄音殿,苏菀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纱帐和一面绣着水墨画的屏风。 苏菀皱了皱眉,眼前的景象看得不真切,苏菀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晃了晃头,确定自己清醒过来后再仔细一看,房间的陈设……等等,这不是她的闺房! 苏菀揉着脑袋坐起来,宿醉让她身体绵软无力,头痛得紧,她看着身上盖着的杏色天蚕丝被,上面镶金丝线绣着精美的花纹。 这床榻是她自己的床双倍大,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这床应该是上等的檀木床。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套白色丝绸亵衣,柔滑舒适,也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换上的。 苏菀头痛欲裂,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苏菀下床,踏了床边的一双丝履绕过屏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这房间大得就很离谱,根本看不到门。 苏菀往外走,顺着三阶台阶走下来,前面又是一面屏风,苏菀走了十来步绕过屏风,后面是一个很大的方形浴池,浴池四周是纱帐。 苏菀站在浴池边,正疑惑着就有人出声了。 “姑娘,你醒啦?奴婢去为你准备更衣沐浴要用的。” 来人一副宫女的打扮,莫非自己在皇宫? 苏菀问:“这儿是哪儿?” 宫女回答:“回禀姑娘,这里是东宫太子殿下的寝殿,玄音殿。” 祁言的寝宫? 苏菀蒙了,和宫女面面相觑。 宫女有些尴尬,率先打破了沉默,“那奴婢先下去准备了。” “等等,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上朝去了。”宫女毕恭毕敬地回答,还偷偷抬眼看了苏菀几眼。 苏菀说:“没事了,你下去吧。” 宫女下去后苏菀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东宫,昨天晚上她去了闻香楼喝酒,然后祁言来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在太子的寝宫过了一夜,若是传出去了那还得了?那岂不丢尽了苏家的脸。 苏菀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解决的法子来。 不一会儿来了十个宫女,开始伺候苏菀沐浴。偌大的浴池里洒满了玫瑰花瓣和上等香料,宫女们给苏菀上等的沐浴液和香料。 苏菀沐浴完之后,换上一套大红色广袖流仙裙,上罩着蔷薇罗纱袍,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朝气了。 宫女端来醒酒汤,又伺候苏菀漱口洗脸、化妆梳头。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为首的宫女抬头想说什么,看着苏菀的脸却是愣了愣。 眼前的女子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眸如星子,眼神清澈明亮,虽无笑意却十分动人,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竟是这般绝色,这套广袖流仙裙更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配上她的妆容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苏菀见这宫女愣着不说话,疑惑地问:“怎么了?” 宫女回过神来,对苏菀说:“姑娘,太子殿下临走前有吩咐,让你在玄音殿等他下朝。” 苏菀和善地笑着点头。 看来东宫的宫女并不知道她是烈阳郡主,苏府的大小姐。 闲来无事,苏菀在玄音殿瞎逛,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在这偌大的房间内着实有些无聊。 苏菀走过浴池,掀开用作隔离浴池和床榻的帷幔,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幅未描完的丹青,书案后的墙上挂着三幅画,皆为水墨画,所绘之景却大不相同,既有小桥流水、连绵山川,又有大漠荒原。 每一幅画上都有祁言的印章,看来都是出自祁言之手,苏菀不由得赞叹祁言画艺精湛。 她忽而想起小玉翻出来的那幅祁言送她的丹青,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她转过身便瞧见了对面架子上的古琴,苏菀来了兴致,在古琴旁坐下,她伸手轻轻拨动琴弦,琴音音质清脆,纵使苏菀不懂琴,一听这音色便也知晓此琴绝非凡品。琴身纹有精美秀巧的花纹,仔细一看竟是高山流水,苏菀心想难道祁言也想高山流水遇知音吗。 苏菀回忆那日她在东宫听到的琴声,又拨了几下琴弦,祁言的琴技也是炉火纯青,只可惜了自己不会弹琴。 “你想弹琴吗?” 祁言的声音忽然响起,苏菀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绕过古琴走上前去对祁言屈身行礼道:“苏菀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祁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菀,眼中似有惊艳之色。 “你还是穿红色好看。”祁言蓦地来了这么一句,苏菀听得一愣一愣的,莫非她以前的衣着打扮他都记着? “酒醒了?”祁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苏菀在他的注视下感觉浑身不自在。 “醒了。” 苏菀有些怀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不会有何异样吧。 祁言看了出她的不自在,不再打量她,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昨夜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只好将你带回东宫。”祁言风轻云淡地说。 苏菀耳后直热,双颊滚滚发烫羞红不已。 真是太丢人了,她紧咬着唇,埋下头掩藏脸上的羞红,不知接什么话好。 祁言淡淡地说:“学堂那边已经向先生请假说你身体抱恙,今日不必再去,将军府那边也都招呼好了,你不必担心。” 苏菀闻言忽然抬头,与祁言四目相对,一瞬间又忘了要说什么,又忽地低下头。 “好……” 此时的苏菀觉得祁言和之前不太一样,或许是单独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苏菀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是头一次和云生以外的男子共处一室,有些局促不安。 尴尬的沉默后,祁言对她说:“出去逛逛吧。” 苏菀只好跟在祁言身后出了玄音殿。 一路上遇见太监宫女无数,都是低着头对祁言行礼过后又匆匆离去,没有人敢多看苏菀一眼。 皇宫的景致都大同小异,苏菀虽是头一次来东宫,逛了一会儿也觉得索然无味。 跟祁言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实在太过诡异。传闻祁言不近女色,对人冷漠疏离,苏菀想,若不是因为祁鸢这层关系,祁言恐怕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吧。 爹爹常说伴君如伴虎,要事事小心,时时小心,谨小慎微。祁言作为太子,也算是半个君王了吧,苏菀不知他这是唱的哪一出,竟然留她在东宫过夜还让她与他这样公然逛东宫? 她可从来没想过接近祁言,之前因为祁鸢的事和他偶有交集,可那是不可避免的,如今这样,传出去怕是不好…… “太子殿下,我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将军府了。”苏菀欠身道。 祁言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作挽留,“我派人送你。” 他将苏菀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远去。 方才在玄音殿乍见苏菀,他竟有一瞬间的窒息,不得不说苏菀穿上那条他专门为她准备的广袖流仙裙美得有些让他意外了。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苏菀撩开垂帘走了下来。 方行至芳泽轩,小玉就咋咋呼呼地跑上前来,“小姐!你昨晚和……和太子殿下……哇,哇,那可是太子殿下啊,我的天……” 苏菀有些无语地看着惊呼的小玉,嘴角抽了抽。 小玉仔细一看,“哇,小姐你这身衣裳我以前没见过啊,这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小玉凑近了看苏菀身上的广袖流仙裙,伸手轻轻地摩挲,感受着裙裳的质感,“啧啧啧,真不愧是太子殿下,这眼光,绝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苏菀看着面前的小玉,不禁叹气,“这裙子有什么问题吗?” 小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小姐,这裙子跟你很配,原来红色跟你最配啊,你穿上这裙子美得连我见了也心动,原来太子殿下那副画上面的‘人面桃花相映红’是这个意思。”小玉若有所思地说。 苏菀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玉道:“这红裙将您的肤色衬托得和桃花一般,真是面若桃花啊。” “你这丫头何事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苏菀好笑地看着小玉。 小玉故作不满地娇嗔道:“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 苏菀笑着说:“没,我这不是夸你会说话嘛。” 与小玉这一番说笑苏菀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回屋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一般情况楚楚都是和苏菀一同用膳的,今日到了午膳时间却不见楚楚。 莫非她又去找云生了? 之前楚楚跟她说的云生的事有蹊跷那话又回响在苏菀耳畔。 这种事能有什么蹊跷,不过男欢女爱闺房床笫之乐罢了,这事难道还能有假?云生那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用她苏菀来管。 罢了罢了,想来是楚楚知道他马上就要成婚心有不甘,找他讨说法去了。 苏菀现在什么已经释怀许多了,一切已成定局,她现在只想快些离开京城,随父亲去边塞。 听父亲说,边塞风光独好,北境千里飘雪,大漠孤烟,南塞水草丰美,四季如春。 那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十八章 人有悲欢离合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早朝时间,朝堂一片哗然。 “众位爱卿,可讨论出结果来了?”皇帝安然坐于龙椅之上,看着底下正激烈讨论着的朝臣,语气淡淡地问。 对于这种场面,皇帝早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委实令人心烦,可是往往这样一番讨论下来还真能寻个破解难题的妙法。 昨夜南尧来信,南边陈国大举进攻南尧,国君求助景昭派兵支援。 南尧是景昭南边的一个小国,历代与景昭交好,向景昭按岁纳贡,两国互通商旅。许多南尧人与景昭人通婚,久而久之,南尧受景昭礼教同化,语言礼仪都与景昭无二。 陈国此番进攻南尧,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做给景昭看的。 陈国近几年大行改革变法,国力日益强盛,新上位的国君重武轻文,大力发展军事力量,近几年南征北伐扩展了不少疆域。 陈国明知南尧与依附景昭,此次攻打南尧明显是挑衅景昭,看来这位新国君开始对景昭虎视眈眈了。 景昭势必会派兵支援的,此次朝会就是要决定派谁领军前去支援南尧。 一位武官开口道:“微臣以为,派李大将军前去南尧最为合适。” “启禀圣上,咳咳……微臣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南尧地势低洼,时候湿润,不利于微臣的病情,臣恐难当大任,还请皇上另择他人,咳咳咳。”李将军边说变咳嗽,看起来当真是病得厉害。 皇上担忧地问:“爱卿抱病上朝,朕甚是欣慰,可是身体要紧啊,爱卿还是在家好好休养吧。” 苏远之前一直没有说话,他想了想,权衡一番后站出来主动请缨,“臣愿摔兵前去南尧。” 皇帝终于眉开眼笑,眼底烦倦褪去,欣慰地看着苏远说:“镇远大将军日夜操劳,方才从前线回朝尚不足一年又要远征,有苏爱卿这么一位好将军真是我国之幸啊!” 这话多少有些故意说给李将军听得意思,李将军尴尬地咳嗽两声,佯装不知皇帝话里有话, 苏远又道:“微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说:“爱卿但说无妨。” “小女苏菀自幼熟读兵书,前些日子又跟随臣的副将杨启学习战场之事,臣此次出征想带小女一同前去,让她历练历练。” 满朝哗然。 虽说景昭男女皆可从军,可是纵观历史,还没有哪个父亲如此迫切地想让自己的女儿上战场的,更何况众所周知苏菀乃苏远独女。 这苏远莫不是疯了?战场何等凶险,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冒那样的险。 皇帝也是错愕不已,他满眼疑惑地看了看苏远,苏远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皇上点头,表示收到。 “咳咳,镇远大将军之女苏菀,剑法高超,武艺超群,自幼熟读兵书,又通战场之事,朕特许苏菀跟随镇远大将军出征南尧,两日后出发。” 皇帝一道圣旨,便开始了苏菀的戎马生涯。 镇远大将军苏远,主动请缨出征,还要求带上自己的女儿苏菀前去历练一事马上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苏菀又成了京城热议的对象。 有人对此大加赞赏,说苏菀是巾帼不让须眉;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一介女流难成大事。 不论如何,圣旨已下,苏菀随父出征已成定局。 说来也巧,两日后正是云生同江静柔成婚的日子。 苏菀深吸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楚楚得知此事后瞬间红了一双眼。 “菀菀……你走的如此急,云生他……” 楚楚话还未说完,苏菀立马打断了她,“楚楚,你不要在同我提及云生了,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苏菀一松手,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碎成了几片,茶水洒了一地。 “破镜重圆,覆水难收,你应该懂这个道理。”苏菀语气冷得如冬日里的寒风,她看着楚楚,眼里似有霜雪。 楚楚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苏菀不再是那个整日里顽皮爱笑的小女孩,她的眼神冷漠而决绝。 一定是她在苏将军面前提起自己想去战场,不然苏将军怎么会如此迫切地向皇上请旨带她一同出征? 她竟然不给自己留退路。 直到这一刻楚楚才清晰地认识到,苏菀已经对云生彻底死心了。 云生知道苏菀要出征地消息后尝试过很多方法见苏菀,都被苏菀一一拒绝了。 出征前一天,也是云生大婚前一天,云生翻墙越壁进了将军府。 既然苏菀不愿意见他,那么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见她了。 云生轻车熟路地来到芳泽轩。 苏菀心事重重,她坐在窗前,看着黄昏时分的晚霞,心下凄凉无比。 往事涌上心头,她看着院子里的桃树,目光穿过庭树,投向了遥遥时光…… 红衣少女,白衣少年,一个明媚张扬,如六月的骄阳,一个温润如玉,如四月的柔风。 漫天飞舞的桃花雨中,少年与少女一同舞剑,二人仿若一对神仙眷侣。 忽然,一道阴影投下,熟悉的气息将苏菀环绕包围。 苏菀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云生。 “你怎么来了。”她不敢抬头去看。 云生没有说话,他向苏菀伸出手。 苏菀看着那双如玉般洁白的手,没有回应他。 今时非同往日,他已不再是她的少年郎。明日他将迎娶佳人,而她也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们终将渐行渐远。 可是那只手倔强地等待着回应,丝毫没有收回去的迹象。 “菀菀……”云生终于开口。 久违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 苏菀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云生的声音了,在他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 苏菀缓缓将手放在了云生的手上。 云生一手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往上一带,一手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了出来。 云生带着苏菀跃上墙壁,出了将军府。 “你要带我去哪儿?”苏菀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云生没有说话。 二人到了一家小酒馆,云生买了两壶青梅酒,给了苏菀一瓶,然后牵着苏菀的手在街上旁若无人地走着。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吗?大婚前一天牵着别的女子在街上散步,你不怕你的未婚妻难受吗?”苏菀刻意语带嘲讽地刺激云生。 云生闻言握着苏菀的手一紧,步伐停了下来。 他转过来身来看着苏菀,目光温凉如水,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悲痛。 苏菀被他的眼神刺痛,语气软了下来,“云生,我明天就要走了。” 云生垂下眼眸,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我知道。”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云生看了一会儿苏菀,“我待你去一个地方。” 云生带她来到一个湖边,湖很大,对岸的景色成了一条模糊的线。 远处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一道残阳铺水中,湖水一半橙红一半碧绿,远处的渔舟上有渔夫高歌晚唱。 湖边零零散散地伫立着几棵树,树叶已经泛黄,一阵风吹过,树叶翩翩飘落。 一片树叶落在苏菀的发髻上,云生伸手拂去那片叶子,却没有再移开手。 他修长手指拂上苏菀的眉间,眼神温柔如春风拂过碧波。 微妙的的颤栗透过苏菀的眉心传进身体,此时此刻云生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心如乱麻。 云生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后将盒中的白玉桃花簪轻轻插进苏菀的发髻中。 一抹笑意在云生眸中绽放,“菀菀戴上这发簪果然是极好看的。” 苏菀看着云生,没有说话。 “菀菀,这是……是我为你准备的及笄礼物,对不起,有些迟了。” 苏菀眼中泪光莹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心痛得如同被一双手紧紧地揉捏着。 第二十九章 人有悲欢离合(二)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今日是江静柔与云生大婚的日子,江府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天还未亮江静柔就起床准备梳妆打扮。 一黑衣男子像一道影子一样无声无息来到江静柔身后。 “这边安排的怎么样了?”男子问。 江静柔答:“都安排好了。” 男子道:“苏府那边一早就出发了,你们等上面的命令就好。” 江静柔道:“明白。” 男子说完话后就离开了。 少顷,丫鬟陆陆续续进来开始忙前忙后为江静柔梳妆打扮。 江静柔木然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笑。 精致的妆容,华贵的服饰,凤冠霞帔,珠光耀眼。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嫁给他,而从未想过第一次穿上嫁衣竟是要嫁给他人。 尽管这是一场局,一场为了让他得到另一个女子而精心设下的一场局,她觉得讽刺。 为了他,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就算假戏真做嫁给其他男子,她也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心酸。 天边泛起鱼肚白,苏菀拜别了母亲。 苏远已经集结两万大军,此刻正在城外等候。 苏菀一身银色戎装,腰上佩戴着她的冰矅剑,模样英姿飒爽。 “菀儿,一定要保重啊,战场凶险凡事多加小心。”苏夫人殷切地叮嘱苏菀,“不忙的时候记得给娘写封书信回来啊,对了,南尧多雨,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暖身的滋补中药,记得喝啊,对了还有……” 苏菀眼眶湿润,“娘,您的叮嘱我都记着呢,不用担心我,我跟随爹爹一起,杨副将也在,不会出什么事的,我都已经是大姑娘啦,不是以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小丫头哦。” 苏夫人低下头擦着眼泪,“好,菀菀,你去吧。” “楚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娘就拜托你了。”苏菀转头对一旁的楚楚说。 楚楚也是一脸不舍,眼中似有泪光莹莹,“菀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夫人的,我们等你回来。” 苏菀强挤出一个笑,“时候不早了,我走了,父亲那边还在等着我呢,今儿个风大,你们就不用送我了,快回屋去吧,别着了风寒。” 苏菀说完就转身不再回头,她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到了城边,东边红日初升,天色已大亮。 苏菀和杨启骑着马,一左一右跟随在苏远身后。 在他们的身后,两万铁甲银盔的士兵严阵以待。 号角声响起,在苏远的号令下,两列骑兵一左一右各十人,举着军旗策马疾驰,苏远等人紧随其后。 前方数面深紫色衮金军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苏”字。 身后两万大军如黑潮涌动,铁甲在朝阳下闪烁着寒光。 苏家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将士们的口号声、脚步声响彻京城内外。 苏菀小小的身影淹没在黑潮中。 城楼上,一白衣男子迎风而立,他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凛然,犹如一位俯视众生的天神。 男子眸中似有一层霜雪,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一切喧嚣浮华后的冷漠。 旁边的男子调侃道:“算来算去,精心设计的一局好棋竟然被这苏远打乱了。谁能想到苏远竟然会请求皇上恩准他带着女儿出征呢?这苏大将军膝下无子,还真把女儿当儿子养啊?” 陈遇一脸无奈。 祁言却觉得无所谓,语气风轻云淡,“这样也好。” 陈遇不解,“好在哪里?这苏菀都去南尧了,人远在天边,你还怎么接近她,让她爱上你?” 祁言淡淡道:“苏菀留在京城反倒会给云生机会,若是他们查清真相,他们重归于好,我就彻底输了。” 陈遇凝眉思索片刻,赞同地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对。” 祁言吩咐:“从今日起,派人盯紧苏府,苏府的一切消息我都要了如指掌。还有,从苏府发出去的书信必须经我之手。” “是。” 祁言还在心里感谢苏菀替他走了一步好棋。 之前那名叫楚楚的女子已经发现端倪,正联手云生调查江静柔一事,如若事情败露,纵使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查到他头上,到那时他想再介入他们之间恐怕机会渺茫。 去了南尧又怎样,天涯海角,就没有我祁言到不了的地方。 江家在京城也有不好亲戚朋友和生意伙伴。 作为江家嫡女,江静柔成婚自然要宴请各方,排场当然是越大越好。 喜乐喧天,沿途大红锦缎铺道,红绡华幔,鸾车骏马,迎亲的车马蜿蜒如长龙,从光兴镖局一路行至江府。 云生骑着马,走在迎亲队伍前面。 两边被前来看热闹的路人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吵吵嚷嚷,云生却充耳不闻。他眉头紧皱,心里想着苏菀。 菀菀一路往南,现在约莫到朔郢了吧。 心里不祥的预感袭来,他们今天必定有行动。 将军府。 楚楚换了一身寻常女子的粗布衣裳,随意梳了个发髻,带上冷潇剑就匆匆出门了。 “明月,小玉,今晚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楚楚大声说。 “诶?楚楚你又去哪啊?”小玉问道。 楚楚没有回答,出了将军府径直向江府走去。 大路因为迎亲队伍被堵得水泄不通,楚楚只好绕远路。 云生现在只有我了。楚楚心想,不论对方是谁,我都绝不会让云生有事。 云生到了江府,踏翻身下马,按照礼制,女子应该在南方家里拜堂成亲。然而云生无家,只是暂住光兴镖局,此次成婚是他入赘江府,所以这拜堂就在江府举行了。 江家二老前几日还专程从兖州赶来,此时正坐于高堂之上。 江静柔在喜娘的搀扶下步伐徐徐地跨过火盆,走上礼堂。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道。 云生僵硬地躬身行礼。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云生与江静柔面对面,却不肯行礼。 江静柔愣了愣,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了云生哥哥。” 云生不语。 江静柔心里清楚,云生在怀疑,在犹豫,也在等待。 她心底不屑地笑笑,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择了。 “云生哥哥?”江静柔小声提醒他,“别发呆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云生薄唇轻抿,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想要看透江静柔。 这最后一拜礼成后,江静柔就是他拜过堂的妻子了。 他们究竟意欲何为?为何到现在还迟迟不动手?难道今天真要拜堂。 第三十章 意想不到的结局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有刺客有刺客!” “不好啦!小姐被刺客劫走了!快来人呀!小姐被刺客劫走了!” 一丫鬟惊慌地从后院跑出来,焦急地大喊大叫,几个丫鬟也同她一起呼救。 宾客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议论起来,江府的人也都慌慌张张地去抓刺客,一时间整个江府乱作一团。 一个黑衣男子挟持着江静柔站在屋顶上,对着院子里款待宾客的江老爷猖狂地说:“江松柏,你为富不仁,为了聚敛财富不择手段,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家父那么相信你,你却骗得他倾家荡产,又吞我家良田百亩,我一家老小生活困顿走投无路,可怜我那刚满两岁的孩子,竟活生生饿死在我怀里!我们一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你却在这风风光光的嫁女儿?” 那黑衣男子情绪激动,一手拿着剑架在江静柔的脖子上,一手钳制住她的双手。 江静柔被堵着嘴,只能唔唔地叫。 江老爷神色慌张,生怕男子对江静柔下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先放了我女儿,我们有话好好说。” 那刺客发出刺耳的笑声,“有话好好说?你把我家害得那么惨,你让我怎么跟你好好说?我今天就让你血债血偿!你害死了我儿子,我就让你尝尝失去女儿的悲痛!” 江夫人急得边哭边喊:“不!不要!你先放了柔儿,我们老夫妻俩随你处置,你要刀要刮随便!”她哭着想要冲到刺客身边,被江老爷死死地抓着,江夫人哭得越发伤心。 “你放开我的柔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啊!柔儿——” “哈哈哈哈,我今天就让你们亲眼看着你们的女儿死在自己面前!”刺客蒙着面看不清表情,可是他的笑声猖狂又狠戾,让人听了背脊发凉。 “云生,快救救我的柔儿,你不是会武功吗,那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啊!”江夫人忽然想到一旁的云生,连忙语气急切地乞求云生。 云生在院子里抬头与那蒙面刺客对峙着,思绪千回百转。 这是不是又是他们的计谋呢?如果是的话,我去了是不是自投罗网?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江氏夫妇如此悲痛,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演戏。 “云生!那可是你的结发妻子啊——”江夫人在云生耳边大喊。 云生皱了皱眉,此刻寒月剑并不在身旁,不知对方功力如何,赤手一战能有几成胜算。 不管了,不能拿人名来赌若是江静柔真被人杀了,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云生飞身上前想去救江静柔,却被横空跳出的几个黑衣人挡住。 云生只好与他们厮杀。 场面更加混乱,宾客们见状都纷纷逃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江家夫妇、云生和几个刺客。 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跳出来同云生一起厮杀。 “楚楚,我的剑在东边的第二间厢房里,你去替我取剑来。”云生对楚楚说。 楚楚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往东去取剑了。 刺客见云生要来救人,担心事情被破坏,当着云生和江氏夫妇的面一刀刺进江静柔的腹部,然后将她一把退下房顶。 云生见状两掌击退围攻他的人,飞过去一把接住了江静柔。 刺客们见目的已经达到,纷纷撤离现场。云生想追,江氏夫妇连忙跑过去看江静柔。 江静柔在云生怀中,奄奄一息,云生扯下塞嘴的布条,江静柔嘴角鲜血直流,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闭上了眼。 江夫人见此情景悲恸至极,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剩下江松柏跪在江静柔身边,从云生手中接过江静柔搂在怀里,泣不成声道:“柔儿……柔儿你醒醒……” 丫鬟家丁早已吓破了胆,此时院子里竟没一个下人。 楚楚提着寒月剑返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悲惨的一幕。 江静柔一袭红裙躺在江父怀中,嘴角血迹触目惊心,她的双目已经闭上。 江夫人晕倒在一旁,江父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楚楚那些剑的手有些颤抖,云生走了过来,接过寒月剑,“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楚楚一脸茫然,江静柔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她背后的人呢?他们到底图什么?最后还要用江静柔的命来做个了解? 江静柔已死,可是这其中的谜团还未解开。 云生心中压抑郁闷,却无处发泄。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处理一下江静柔的后事……”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江静柔,“毕竟……她也算是我的……妻子。” 楚楚百感交集,又气他们设计云生娶了江静柔,又为江静柔的惨死感到悲痛,同时也为没有查清真相感到无力。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云生一眼,“你……不要太自责,你没能救下她不是你的问题。” 云生低着头没有说话。 楚楚情绪有些激动,她上前一步抱着云生,她能感觉到云生的身体有些僵硬。 “云生,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这个结局我们都没有想到,我们也无能为力。”楚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了解云生,那么善良的一个人,看到江静柔在他面前被杀却无能为力肯定会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 她怕云生从此在江静柔的阴影中走不出来。 半晌,云生抬手轻轻拍了拍楚楚的背,“不用担心我。” 楚楚走后云生指挥下人清理了战场,把江静柔的遗体抬到了灵堂。 江家大小姐在大婚当日被仇家刺杀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刚入赘江家的云生因为没能救下江静柔而被江家夫妇迁怒怪罪,江老爷将他赶出了江府。 江静柔人都去世了,他们的姻缘自然也就断了。 云生现在又回到了光兴镖局,镖局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大多都是同情他。 如楚楚所担心的那样,云生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他浑浑噩噩得过了几天日子,没有见楚楚,也没有出镖。 他难受一方面是为江静柔的死自责,一方面是因为苏菀走了。 江静柔死了,江家夫妇变卖了江家在京城的宅子连夜回了兖州。 真相,永远都不会水落石出了。 第三十一章 如愿以偿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楚楚知道云生最近晚上都在光兴镖局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喝酒。 今天她刻意早早地来了这里等他。 她看着桌子上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罐鸡汤,是她下午花了两个时辰熬的。 天色刚暗,云生走进了酒馆。 “云生。”楚楚开口叫他。 云生往楚楚的方向看了一眼,“楚楚?你怎么在这儿?” 他走过去在楚楚对面坐下来。 楚楚仔细看了看云生的容颜,他眼底一片暗黄,显然是没睡好有了黑眼圈。 楚楚吧鸡汤从食盒里端出来推到云生面前,“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人都瘦了。这是我熬的鸡汤。” 云生看着面前的鸡汤,眼神飘忽不定,脸上的神情似乎很伤感。《歌尽桃花梦成空》第三十一章 如愿以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交锋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孙令姝天黑后才回府。 祁言将她送至宰相府,临别前二人在马车外依依不舍难舍难分。 祁言将孙令姝额前的一缕碎发捋到她耳后,温柔地说:“令姝,早些休息,明天见。” 孙令姝抿唇轻笑,声音娇柔动人,“殿下也早点休息,令姝明日做些点心带去东宫。” 祁言一手抚摸上孙令姝的脸,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只要你人来了就行。” 孙令姝痴痴地看着祁言,眼里全都是他,“令姝一定来。” “好了,快回去休息吧。”祁言退后一步,看着孙令姝说。 孙令姝意犹未尽,眼里的情意还是那么浓。 祁言却未再更近一步。 孙令姝心底有些微的失落,“那,殿下明天见。” 祁言点点头。 孙令姝进门这么一小段距离回头看了祁言三次。 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总是这么情不自禁。 孙令姝每次回头,都可以看到祁言站在原地温柔地目送她。 心底的失落转变成雀跃,欣喜之情又洋溢在她脸上。 待孙令姝进了门,祁言才上了马车回东宫。 孙令姝刚经过大院来到自己的院子里,忽然从墙边蹿出一个黑影把她按在了墙上。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祁业。 孙令姝脸上的笑意冷下来,她心情有些复杂,说不出的烦。 “祁……” 孙令姝话刚出口,祁业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嘴唇被他粗暴地吻着,**的感觉从唇上传遍身体的每一处。 她的双手被他举过头顶按在墙上,祁业整个人欺身上前压住孙令姝,容不得她动弹半分。 孙令姝无力反抗,娇小的身躯在祁业怀中簌簌颤栗。 陌生又熟悉的男子气息环绕这她。 她能感觉到祁业的身体发烫,气息也渐渐粗重。 祁业一路攻城略地,舌头在她嘴里霸道地索取。 孙令姝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被她吻得身体绵软无力。 “嗯……”孙令姝轻哼一声。 她想反抗,身体却丝毫使不出力气。 祁业吻得愈来愈急,喘息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不能这样。 今天太子殿下已经跟她表明心意了,她不能再和祁业纠缠不清。 她再一次尝试反抗,无奈被祁业压得死死的,根本毫无办法挣脱。 一时间,愧疚、羞耻涌上心头,孙令姝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意乱情迷的祁业停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流泪的孙令姝,眼神一片茫然。 他放开了她的手,失去力量的钳制,孙令姝身子一晃,顺着墙滑下,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抽泣着。 祁业这一次却没有说对不起。 他僵立在原地,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句话。 “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 孙令姝没有回答。 她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祁业居高临下地看着孙令姝,目光似悲痛,似愠怒,似茫然。 “你和祁言,当真两情相悦?” 他的声音如同夜风一样凉。 孙令姝依旧无言。 祁业的心一点一点慢慢凉透。 他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孙令姝身上,“晚上凉,早些休息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孙令姝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祁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三章 战罢沙场月色寒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函州位于南尧边境,是沟通南尧和陈国的要冲,交通通衢,河道便利,历来是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地。 而现在陈国进攻南尧也是以函州为突破口。 陈国大军驻扎在函州城外十里的月山下。 前几日两军在潍河之滨交战,南尧大败,撤退二十里,在函州西边的树林里驻扎下来。 南尧此次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若是景昭援兵再不到来,陈国大军就要攻破函州城了。 函州一旦失守,陈国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一路杀到南尧皇都。 所幸景昭援军已经到达函州。 函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凡目光所及,满目疮痍。 苏菀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怜悯之心顿起,她在心中立誓定要驱除陈国侵略者,还函州百姓一个家。 苏家军连夜抵达函州,苏远却并没有擦军队带到南尧军队驻扎的地方与他们会合,而是将军队驻扎在离他们五里之外的地方。 “我们此行陈军并不知情,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前夜我已与南尧此次出征的将军萧问取得联系,让他们继续保持军队颓靡不振的假象。” 夜已深,苏远边视察军队边对一旁的苏菀说。 “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顿。”苏菀笑笑,“爹爹此计甚妙。” 第三十四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此次大战南尧大获全胜,陈军死伤无数,仓皇撤退,连夜退出了南尧境内。《歌尽桃花梦成空》第三十四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变故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自从认识了敏卓之后,苏菀的日常生活变得充实有趣了起来。 第二次去酒馆她就为敏卓酿了几坛桂花酒,听说她还会做菜,敏卓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我这儿正好缺人,要不你来酒馆跟我们一起吧。”敏卓提议烦。 苏菀欣然答应,“好啊,但是我不能保证每天都在,有时候需要做些其他事,你懂的。” 敏卓笑着说:“你能答应我就很开心了。” 苏菀到了酒馆帮敏卓打下手,认识了店小二桃子、二麻子、王串串还有厨子**,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最开始对苏菀的厨艺没抱多大期望,直到唱了她做的菜后开始对她刮目相看,还让苏菀讲她拿手好菜的做法传授于她。《歌尽桃花梦成空》第三十五章 变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困境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绝望的气息裹着夜色将这片树林包围。 几个面色苍白的士兵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旁边的同伴举起瘦骨嶙峋的双手给他们一一喂水。 他们的眼里,是一片绝望的死寂,如同冬夜浓雾中的荒原,茫茫无际。 苏菀生起一堆火,沉默无言地看着跳跃的火苗,眸中一片沉静。 一声叹息,让这夜晚的氛围又沉重了几分。 “头儿,阿顺……阿顺快不行了……”说话的士兵叫大林,和他身旁躺着的阿顺是好兄弟,两人自从军以来,已经并肩参加过多场战役。 大林手里拿着一截盛水的竹筒,看着旁边昏迷不醒的阿顺,眼中痛苦不已。 苏菀转头看过去,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在黑夜中散发着异样的光。 她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我们带着伤员,若是冲出去一定会全部阵亡,这几天我出去打猎已经摸清了周围的地形,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晚我们就行动。” 方才那个闹事的士兵手里拿着串起来的山鸡走了过来。 苏菀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微微一愣,随即回答道:“明江。” 苏菀用棍子刨着火堆,漫不经心地说:“好好烤山鸡,这顿让大家吃个饱,今晚就行动,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在此坐以待毙。” 明江没想到苏菀会这么说,他疑惑地问:“头儿,你刚刚不是还说……” 他欲言又止,蹲下来一边烤山鸡一边瞅着苏菀,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变了态度。 苏菀淡淡地说:“行军在外,切忌慌乱无章。你方才若是那样冲出去,就是带着大家送死,我这几天出去观察了四周地势,还发现追击我们的敌军已经撤了大半,只留了很少一部分,我们可以趁机杀出去,一会儿我从南边去引开他们,你们带着伤员从北边跑,记住了,千万别回头,一直往北出了这片林子往月山方向去,到函州月山镇找个医馆医治他们。” 明江道:“不行,你一个人这样做太冒险,我跟你一起。” 大林也说:“对啊头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苏菀的语气决绝而坚定,不容半分商量的余地,“听我命令。” 明江、大林沉默了。 苏菀没有看他们,自顾自地说:“从小我父亲,也就是你们的苏将军,对我要求就很严格,把我当儿子养,我自幼跟随世外高人习武,武功在全景昭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们跟着我可能还会拖我后腿,我一个人还比较容易脱身,放心吧,就算……有去无回,用我一个人的命换你们二十来人的命也值了。” 氛围有些沉重,大家都没再多言,看着跳动的火苗,各自怀着心事。 明江烤好了山鸡,分给在座的士兵。 “这只山鸡真肥,今晚大伙儿可以饱肚子了。”大林努力想活跃气氛。 苏菀淡淡地说:“多吃点儿,不然等会儿没有力气背伤员,那边还有之前摘来的果子,一会儿你们也都吃点吧。” 明江掰了条鸡腿递给苏菀,苏菀摆摆手,“给大林吧,我不怎么饿,吃点儿果子就足够。” 明江却没有把手退回去,固执地看着她。 苏菀没有接。 大林说:“头儿,这只鸡腿你吃吧,等会儿你要和敌人正面作战,没有力气怎么行。” 周围的士兵都看着苏菀,苏菀无奈接过。 明江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你们从军多久了?”苏菀漫不经心地问。 明江回答:“我三年前就从军了,那时候刚过十四岁。” 大林吃了两口山鸡,说道:“我从军四年了,跟阿顺是同一年来军营的,这几年随着苏将军走南闯北,打了不少仗。” 苏菀问:“你们一般多久回去一次?” 大林的眼神黯淡了,神情有些哀伤,“我自从军以来,就没有回过家,也不知道我那心上人嫁人了没有。” 苏菀饶有兴致地问:“心上人?你给我们讲讲你那心上人呗。” “对啊,讲讲呗。” 旁边的士兵也开始起哄,大林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她啊,是我邻居,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叫秀容,个子娇小,笑起来很美。”大林说起心上人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仿佛那人就在眼前一样。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空气渐渐温暖,绝望褪去,此时此刻火堆边的人们都开始思念自己的亲人。 苏菀刨了一下火堆,淡淡地说:“这次如果大家都能活下来,等打完仗我就向苏将军请示,让你们回家探亲。” 众人闻言脸上皆是惊喜激动,大林更是开心地语无伦次,“真的吗?我,我,秀容……太好了秀容,等我!我一定要活下去,秀容!” 明江笑他,“有心上人就是不一样。” 苏菀问明江:“怎么?你没有心上人吗?” 明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回答,尴尬地吃东西。 大林笑着说:“明江啊是个直性子,他跟我们说以前小不懂事,在村里只知道欺负小姑娘,哈哈哈,明江这样的估计要打光棍一辈子咯。” 明江有些恼了,随手拿了一个果子塞到大林嘴里,“就你话多,吃你的果子吧!” 苏菀忍不住笑弯了腰,“哈哈哈哈,明江你这样可不行,这样是没有姑娘会喜欢你的,要懂得怜香惜玉知道不?哈哈哈……” 明江本想反驳苏菀几句,转眼看向她不由得怔了怔,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眼睛弯弯如月牙,纵使一身戎装男儿扮相也掩藏不住她那一副绝世容颜。 明江的心跳忽地加速,他迅速收回视线,埋头吃着手里的山鸡。 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快欢乐起来,人们都忘了这几日的绝望和压抑,忘了即将面临的危险。 大林看着苏菀,有些尴尬地说:“头儿,我刚听说你要来军中,对你挺不看好的,我以为你就是来玩玩,要知道战场可不是姑娘家来的地方。” 大林旁边一个大胡子士兵附和道:“哈哈我也是,对这个头儿很不看好,一个女娃娃来凑啥热闹啊,当打仗是过家家呢!哈哈头儿你别生气,我跟你陪个不是,来喝酒!” 大胡子将酒囊递给苏菀,苏菀笑着摆摆手,“这么几天了你这酒还没喝完,可见你宝贝得很!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明江小声说:“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凶的女娃娃。” 苏菀耳尖听了去,笑眯眯地对着明江说:“怎么?从小欺负小姑娘欺负惯了,不习惯我刚刚凶你?” 明江脸上染上一层可疑的红,他目光闪躲,嗫嚅道:“谁叫你是头儿呢。” 众人见明江这副模样,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苏菀感慨地说:“我以前一直知道将来会随父亲上战场,也有过畏惧,不过知道不可避免也就没那么怕了,而且我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后来才知道从军打仗和一个人打打杀杀不一样,得将就策略,会凝聚军心,要知己知彼,利用天时地利……现在认识了你们,以后我也是和你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了,大家别拘谨,把我当作男儿就好!” 大胡子调侃道:“好一个俊俏的男娃娃!” 众人吃好后开始收拾准备行动。 苏菀手里拿着一截树枝,边说边在地上画着,告诉他们详细计划。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菀向众人告别。 第三十七章 置死地而后生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苏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故意弄出很大动静,在丛林中穿行。 敌军很快就发现了她,向着她蜂拥而来。 苏菀身轻如燕,凭借一身轻功在林间如飞鸟一般迅捷地飞跃着。 敌军一路追杀她到树林的尽头,再往南就是空旷的平地了,一旦失去借以掩藏的树木,她就会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野内。 她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纵身一跃,出了这片树林。 敌军依然紧追不舍,苏菀一路将敌军引至树林外五里之外,本想找机会脱身,却不料又从东边杀出一队敌军。 身后的敌军越来越近,加上东边的一队人马,大约有一百来人。 苏菀进退两难,只能停下来与他们正面交战。 她身陷重重包围之中,脸上却丝毫不见紧张慌乱之情。 为首的人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其他人在哪?” 苏菀轻蔑一笑,“先打赢我再问。” 那人嗤之以鼻,“就你?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以一敌百?” 一抹寒光伴随着长剑出鞘的声音乍现,照映着苏菀冰冷的双眸,“少废话。” 苏菀眼中杀意弥漫,只见她如闪电般迅速穿过人群,寒光过处,猩红溅开,敌人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已经倒下了数十人。 为首的将领错愕不已,再防守已经来不及,为躲避她的致命一击狼狈地摔下了马。 两人交战,苏菀杀伐凶狠,招招致命,若不是她还要分心去处理其他的杀来的士兵,恐怕敌方将领早已是身首异处。 刀光剑影,猩红满目。 苏菀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动作也慢了下来,身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又裂开来,鲜血汩汩直流,苏菀的攻势满了下来,动作稍显迟钝。 为首那人看出了她的变化,下令敌军奋力冲杀。 又是一大波猛烈的攻势,苏菀有些招架不住,左肩被长枪刺伤。 这下彻底陷入了劣势,苏菀在刀剑与长枪中艰难地反击,虽说她受伤,可是冒然上前的几人也是在刹那间身首异处。 敌军只好围住她,缓缓向中间靠拢。 不知是谁用长枪挑落了苏菀的头盔,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众人都傻了眼。 “竟然是个女人?”为首那人也是目瞪口呆。 苏菀眉头一皱,眼中似有寒芒。 “没想到景昭竟有如此人物,区区一个女人竟然可以以一敌百。”那人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菀,仿佛在看一件稀奇的宝物,“给你一条活路,若是你肯投降归顺我大陈,我向大将军举荐你当个少将如何?你这样的人才在我大陈必受重用。” 苏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凛然道:“吾乃镇远将军之女,苏菀。今日就是战死,也绝不可能当你陈国的走狗!” 那人闻言一怒,厉色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 众士兵听到命令又冲上来。 眼前黑甲如潮向苏菀涌过来,苏菀只觉得目眩。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人的脸,云生、楚楚、父亲、母亲、师父、祁鸢,甚至还有祁言。 这一刻,身陷绝境,没有人会来救她。 可是,这么多人还在等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 苏菀闭眼一瞬,再睁开眼似是换了一个人,眼中是决绝的杀意和凛冽。 苏菀忍着伤口剧痛,挥动着冰曜剑,夜风猎猎吹动她的长发,苏菀如同化身黑夜中的鬼魅,杀红了眼。 纵使刀剑在她身上划下深深的伤口,她的动作也没有减慢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再也没人冲过来的时候,苏菀恍惚地环顾四周,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远处一队小队人正落荒而逃。 苏菀满脸鲜血,披头散发地站在夜风中,眼中杀意褪去,眼中是恍惚茫然,身上的痛意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场景变化无常。 满天的桃花飞舞,一白衣少年眉目如画,手执长剑站于花雨中,冲着她遥遥微笑。 那笑,去四月的清风,让她心神荡漾。 苏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师兄……”她向他伸出手。 一刹那眼前的人化作桃花随风飘去,她抓了个空,恍然站在原地。 眼前又出现一个女子与那人相拥。 他们的脸上是甜蜜的笑意,两人旁若无人地在苏菀面前深情相拥。 心口如针扎一样难受,苏菀捂着胸口,低下头。 忽然,周遭嘈杂起来,她抬头一看,她正站在战场上,手机拿着长剑,身着铠甲。 她挥舞着长剑,奋勇杀敌…… “她这是怎么了?”祁言站苏菀面前,问身旁的军医。 军医回道:“回殿下,苏小姐这是入梦太深。” “她的伤多久可以痊愈?”祁言淡淡的地问。 军医答:“精心修养也要月余,且……” 军医面有难色,眼中有些不忍。 祁言问:“怎么?” 军医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苏小姐身上那些伤纵使痊愈也会留下伤疤……” 医治苏菀的是名三十来岁的女军医,她刚被叫来营中救治苏菀的时候,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十五岁的少女,便来了呀这修罗战场,这满身的伤以后如何嫁人…… 纵使从医十多年,她上药的手也止不住抖了抖。 究竟是多强大的意念才能让她坚持活下来…… “你先下去吧。”祁言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军医退下。 烛光摇曳,祁言的脸忽明忽暗,他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苏菀,眼中。 “不……我不能死……娘……娘!”苏菀眉头紧皱,断断续续地呓语着,“云生……师兄……我回来了……” 一声叹息。 祁言看着眼前的女子,本应是在闺阁中练习琴棋书画,等着她的良人八抬大轿把她娶回家,而此刻却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地躺在这里。 他奉旨率兵前来支援,刚到军中就得知苏菀失踪的消息。 打完同陈国的大战后他立马带人寻找她。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是伤,长发凌乱地躺在一堆尸体中,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剑。 看见她的那一刻若不是她的长发醒目,他断不会认出她。 那场面,纵是他这样征战无数,见惯了生死的人见了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第三十八章 情动 (一) - 歌尽桃花梦成空 - 辰泱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苏菀缓缓睁开了眼。 灰白的营帐顶映入眼帘,痛感席卷全身,厮杀声仿佛还在耳边,她手指动了动,触碰到柔软的棉被才相信自己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军营中。 苏菀看着门口摇曳的火苗,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营帐的门帘被撩开,有人走了进来。 是祁言。 苏菀双眼无神地看着祁言一步步走进近。 “你醒了。” 苏菀嘴角动了动,她喉咙干涩,全身绵软无力说不出话来。 祁言在床边坐下来,垂眸与她对视,“你昏迷了四天。” 祁言起身到了一杯水,又返回来将她扶起来,把水递到她唇边。 苏菀喝过水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祁言道:“你受了很重的伤,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救治你的是位女军医。” 他刻意告诉她是“女军医”为她疗伤,化解了她的疑惑与尴尬。 苏菀缓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战况……” 祁言叹了口气,刚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还念念不忘战况。 他回道:“我奉命带兵五万前来支援,联合苏将军,三天时间将陈军击退,照目前形势来看,陈军兵力大损,已是无力再战。” 苏菀缓缓松了一口气。 “启禀殿下,苏小姐的药熬好了。”门外响起一个略带沧桑的女声。 祁言道:“进来吧。” 那女人缓步走进营帐中,将药端到祁言面前,祁言顺手接过药碗,动作熟练地喂药给苏菀。 苏菀倒是一愣,难道这些天都是他亲自喂药给自己的? 祁言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喂她喝药。 良药苦口,苏菀不由得皱了皱眉。 祁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方块,打开包装纸,原来是一块白色的方糖。 “这是小鸢在我临走前托我带给你的,说是在宫外做糖的老婆婆那里买来的。”祁言淡淡地说。 苏菀听到是小鸢,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她伸手拿过糖放在嘴里,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驱散了药的苦味。 在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受伤了就得喝药疗伤,祁鸢能想到这里,还专门托祁言带糖来,一股暖流涌上苏菀心头。 祁言说:“我先去忙,你好生休息。” 苏菀躺在床上,看着营帐顶蓬,仿佛身在梦中。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中回放,战场,厮杀,生死…… 当她命悬一线之时,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微不足道。 活着,已是最大的奢侈。 陈国大败,主动与南尧签订契约,承诺永不再犯。 南尧边境的百姓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苏菀的伤也已经痊愈。 景昭大军将在三日后返回景昭。 临走前苏菀又去了月山镇,这一次,她是和祁言一起去的。 明江和大林他们也在月山镇等着苏菀。 苏菀到了月山镇先去之前约好的地方找到了明江他们,然后带他们去敏卓的酒馆吃饭,庆祝此次胜利。 明江等人都没有见过祁言,苏菀没有告诉他们祁言的身份,只说是她朋友,他们也没多问。 敏卓的酒馆关着门,门上挂了一块“打烊”的牌子。 苏菀走过去打开门,里面却是一番热闹景象。 桃子、串串和二麻子还在装饰酒馆,鲜花、蜡烛、彩带将酒馆变得温馨又喜庆。 “敏卓,我们来啦!”苏菀热切地跟敏卓打招呼。 “我们这也……”敏卓正在桌子旁摆放酒杯,一抬头就看到了苏菀身边的祁言,顿时惊艳得忘了说话,直愣愣地看着祁言。 祁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站在苏菀身边。 苏菀看着敏卓的样子抿嘴笑了笑,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咳咳。” 敏卓回过神来,一抹羞红窜上脸,她尴尬地问:“这位是……” “这是我景昭的朋友,也是我战场上的兄弟,就叫他阿言吧。” 敏卓点点头,不再看祁言,继续摆着酒杯,“这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去叫老穆出来,你们先坐会儿。” “好嘞!” 苏菀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言,“真是到哪里都能吸引姑娘的目光。” 明江偷瞄着祁言,这个人虽然是苏菀的朋友,却不同于她的平易近人,他这一路上一直少言寡语,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祁言假装没有听到苏菀的调侃,淡淡地扫视了四周一圈,没有回话。 苏菀正想着这人真是无聊,就听到祁言说了一句“那有没有吸引你的目光”,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祁言,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头怪物。 旁边大大咧咧的大林忍不住笑出声。 苏菀尴尬地捂嘴咳嗽一声,开始转移话题,她看着一大桌子菜肴,欣喜地说:“哇,今天的菜真多,看起来都很好吃。” 桃子听了凑过来说:“老穆一大早就起来杀鸡宰鸭,乐呵呵地准备了很久。” 她在看到一旁的祁言时也愣了愣,然后迅速埋下头。 这时敏卓又带着两坛酒走了过来,老穆跟在她身后。 敏卓吆喝着:“大伙儿都到齐了,准备开饭啦!” 串串和二麻子也坐了过了,几个人坐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大桌子旁,都面带笑意,当然,除了祁言。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美酒佳肴配蜡烛鲜花,温馨又热闹。 桃子笑得一脸开心,对苏菀说:“这是我今天特意去外面摘的花,好看吗?” 苏菀微笑着点头。 敏卓站起来围着桌子走了一圈,给众人倒酒,“这酒可是我珍藏了好久的宝贝呢!今天高兴,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老穆道:“我作证,这确实是老板娘放在酒窖里的宝贝。” “今儿个大家都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这里的人都是朋友,别见外!”敏卓笑得很豪爽。 待她回到座位后大家举杯,苏菀道:“来!为此次大胜干杯!” 众人都笑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祁言小声提醒苏菀:“这回可别喝醉了。” 苏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转头疑惑地看着祁言。 祁言却未再多言,他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 苏菀醉酒在他怀里大哭大叫的画面闪进他脑中,他竟然觉得有一丝好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没人发现祁言这个不明显的笑,大家都在畅饮交谈。 桃子和明江一直在聊战场上的事,大都是桃子问,明江答,一来二去明江和桃子也熟络起来,说话也不拘谨了。 顺子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大林对他这个兄弟还是比较照顾,一直帮他挡酒,说他的伤还未痊愈,不能喝太多酒。 “这菜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菜!老穆你厨艺真棒!”顺子不能多喝酒就一个劲儿地吃菜,不由得夸赞起老穆的厨艺来。 老穆听了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又和顺子交流起做饭的门道。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同祁言交谈,他身上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还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虽然苏菀没有说明他的身份,但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不是普通人,自觉地没有同他讲话。 祁言倒是觉得没什么,他看着谈笑风生的众人,这里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权谋算计,没有伪装,大家展示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他不用再时刻防备、算计,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享受一下这人间烟火,平凡而又真实的快乐。 他已经许久没有融入这种和谐欢快的氛围了。 祁言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苏菀凑过来小声说:“怎么样?敏卓的酒不错吧?” “委实不错。”祁言淡淡地说。 苏菀听了歪头一笑,“老穆的厨艺也不错,来尝尝这个。”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菜给祁言。 祁言没有告诉过她,他有洁癖,不吃别人夹的菜。 可是,除了母妃……也从来没人这样夹菜给他过。 他看了苏菀一眼,苏菀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中那抹意味不明的情愫,祁言已经收回目光。 他夹起碗中的菜,缓缓放入口中。 竟然没有嫌弃恶心的感觉,祁言自己也有些惊讶。 “味道如何?”苏菀问。 他哪里有心思体会这菜的味道,一心想的都是为何不排斥苏菀夹菜给他,上次她醉酒用他的衣袖擦鼻涕抹眼泪的时候,他心里不仅不厌恶,甚至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问你话呢。”苏菀用胳膊肘碰了碰祁言。 祁言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夹菜,“不错。” 苏菀听了得意地笑笑,“可是老穆的厨艺比起我还要差几分,你要是尝过我做的菜,肯定毕生难忘。” 祁言淡淡地说:“你还会做菜啊。” 苏菀笑得更欢了,“那可不,说不定比你那御膳……私家厨子做的还好吃呢!” 祁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苏菀看他这反应有些恼了,“你可真是扫兴。”她不再同祁言说话,转过头去加入了桃子和明江的聊天。 祁言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苏菀,这个女孩不过才十五,经历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背叛,经历了战场厮杀,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而此刻她坐在这里与人谈笑风生,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丝毫看不出曾受过的伤。 祁言对苏菀不由得生了几分欣赏之情。 到底是从小经受训练的女子,不可与京城那些养在深闺的娇柔小姐相提并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