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啧,今天这个妹子比昨天那个妹子要甜,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甜的汁水都快爆出来了。” 杨丛眼睛瞅着楼下,羡慕地直咂嘴,“班长好福气啊。” 宴好咬开一颗水果硬糖推进嘴里,苹果的香味瞬间缠上舌尖,杨丛还在叭叭,他突然伸腿踹了下桌角:“你烦不烦?” 杨丛恶心巴拉地扁扁嘴:“小好,你凶我。” 宴好阴恻恻地扫过去。 杨丛立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宴好拿根自动笔转转,放下来,又转,反复片刻,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丛懵逼:“啥子?” 宴好撩起有点长的细碎刘海:“换个问法,我这样,过得去?” 额头光洁饱满,眉眼清秀至极。 却又因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无端生出几分媚态。 杨丛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过得去,太过得去了。” 宴好放下刘海。 杨丛老父亲一样忐忑地搓手:“怎么了这是?” 宴好叹气:“思春了。” 杨丛严肃掐决:“妖精!速速从我儿体内滚出去!否则我定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宴好扯唇:“傻逼。” 教室门口进来一人,蓄着清爽短发,个高,肩宽腿长,眼褶深,眼长且锋利,鼻梁高挺,唇薄,轮廓立体分明。 外形出挑,气质极冷。 江暮行,一中校草,高二(1)班班长,学霸。 颜高,颜狗看一眼就死。 譬如宴好。 “嘎嘣” 宴好把糖咬碎。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暑假,之后进入高三,再是一百天倒计时,高考。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要快点行动了。 . 放学后宴好慢吞吞地收着课桌。 杨丛书包都背好了:“爷,您利索点?” 宴好手一挥:“你先走吧。” “卧槽!”杨丛不干了,“说好的一块去耍游戏,你唱的哪出?” 宴好把课本堆一块:“明早给你带四季锦的烧卖跟豆浆。” “得嘞,明儿见。”杨丛麻利儿的滚了。 风扇呼啦啦地转着。 教室里响着说笑玩闹声,挪动桌椅声,瞎吼乱叫的歌声,不锈钢勺在饭缸里擦晃的清脆声响…… 挺嘈杂的。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放学独有的交响乐。 宴好心里有事儿,听着烦躁,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看笔芯露出来,缩进去。 余光不时瞥向第一组第一排,坐在过道那边的宽阔背影上面。 宴好在最后一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跟他正好是斜对角,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减弱,住宿的走读的都溜了,宴好不知不觉从偷看变成明目张胆地紧盯,他把双手放在课桌底下,指缝交叉着用力捏了捏,起身拿着数学卷子走过去。 “班长,我有道题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江暮行把摊在面前的英语习题册收起来,语气冷漠:“哪道题?” 宴好手指指:“就这个。” 江暮行扫一眼:“公式没背?” 宴好挠了挠微翘的鼻尖:“背了,不会用。” 江暮行画了条辅助线:“会了?” 宴好摇头:“不会。” 江暮行低头写解算过程,字迹利落干劲。 宴好看他露在校服衣领外的那截后颈,看他垂下来的密长睫毛,解题时轻抿的唇角,拿笔的手,视线一通乱瞟,喉结上下滚动着,心猿意马。 江暮行停下笔,开始讲题,讲完就重新翻开习题册。 “我没听懂,”宴好低伏在一堆书上,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蹭蹭,“再讲一遍行不行?” 江暮行淡声道:“心思不在这上面,讲一百遍都没用。” 宴好心虚得吸口气,牙齿咬到了舌尖,疼得他蹙了蹙眉心,他故作镇定:“班长,你什么意思?”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一撩。 宴好惊得屏住呼吸,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那声音太响了,在他耳朵边回荡着,这让他不知所措,拽了卷子就走。 结果没注意卷子一角还在江暮行胳膊下面,他一拽,用力过猛,听见了“呲”地一声响。 “……” 宴好使劲揉搓几下烫热的耳朵,装成很轻松的样子:“班长,我卷子坏了。” 江暮行把胳膊下面的那一块拿出来。 宴好伸手去接,没走,硬着头皮道:“借我胶带用一下。” 江暮行给他半卷胶带。 宴好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把卷子拼好,扯了一截胶带,头歪着凑近,正想用牙咬断,又改变主意:“班长,借一下小刀。” 一把蓝色小刀丢了过来。 宴好把刀刃拽出来,切断胶带,他还在想话题,后门口就进来两人,端着饭缸,带进来一股饭菜香。 那两人看到宴好跑到第一排去了,愣了下。 当他们目睹他把胶带还给班长时,表情堪称诡异。 . 晚霞编织成大网将学校笼罩在内,温柔又缠绵。 宴好在车棚开锁,动作很慢,等到江暮行往这边过来,眼里的阴郁才褪了下去。 江暮行的车很旧,跟他脚上的鞋一样,但都非常干净。 宴好想跟他说话,气氛又被人给打乱了,这回是下午在樟树底下表白的女生。 江暮行把黑色链条锁放进前筐里:“有事?” 女生见有第三人在场,有些害羞,声音放的很轻:“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江暮行面无表情。 女生美艳的脸一白,红唇嗫嚅着:“朋友也不可以吗?” 江暮行道:“抱歉。” 女生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那我……我要是没跟你表白,不跟你说,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就能做朋友?” 江暮行推着车往车棚外走。 女生想抓他校服,却被他回头的那一眼吓得把手缩回去。 “江暮行,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没有意义。” 江暮行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宴好给她一包纸巾,犹豫着问:“同学,你喜欢我的班……我们班长多久了?” “很久了,”女生边哭边说,“新生代表大会他上去发言,我,我就……” 宴好抿嘴,没他早。 女孩子追江暮行,难度系数很大,看性格学识长相身材感觉之类的,男生的话,各项因素好坏都是屁,只能等一个奇迹。 宴好等啊等,一晃眼,高二都快走完了,日子过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又很恐慌。 望了望远处的身影,宴好眼底盛满了光,他跨上车,快速踩着脚踏板追上去。 江暮行出了校门,拐向左边那条路。 宴好也那样拐,跟他一个方向,自动屏蔽了路上的行人跟车辆,好像就他们两个人,在青春年少的尾巴上相依相伴。 这么想着,宴好的唇角就翘了起来,经过一家冷饮店时,他转头笑:“班长,我请你喝东西。”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抓住他车后座,不让他走。 不多时,两辆自行车停在路旁,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沉默着喝盐汽水。 宴好咬着吸管,舌尖抵了抵:“说是盐汽水,其实也不咸,甜的。” 江暮行看夕阳:“饮料都会放糖。” 宴好看的是看夕阳的少年,画一样,好看的不真实:“班长,你很缺钱吗?” 江暮行依旧看着夕阳。 宴好用手背蹭掉眼睛上的汗珠:“我见过你在餐厅里面打工。” 江暮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不假思索道:“我还见过你从一家教育机构出来。” 江暮行侧低头,看着他。 宴好呼吸一滞,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半响,江暮行开口,嗓音凉薄:“你想说什么?” 宴好喝两口汽水压压惊:“是这样,我是家里给买进一中的,也就是说,只考到了可以花钱的那个分数线,跟你们自己考进来的不是一个底子,差多了。” “放学那会你给我讲的题我是真不会,也听不懂,上课跟不上,老开小差。”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宴好不自在的顺顺刘海,挡住眼睛。 江暮行低头看手表。 宴好知道他时间上很有规划,要去打工,就把语速提快了点,背上密密麻麻一层汗:“几门学科里面,我英语比较好,理综还行,语文一般,数学最垃圾,大概是它爱我爱的深沉。” “我爸之前有给我请家教,是个古板的老头子,沟通上有代沟,没多久就退了。” 宴好把手心里的汗蹭在汽水瓶上:“后来换了个年轻一点的老师,性格上跟我又合不来。” 有几个小姑娘来买饮料,羞涩地打量江暮行,窃窃私语着什么“好高”“好帅”。 宴好的思维被打断了,发着呆。 江暮行第二次看手表,似乎很急:“我要走了。” “等会!” 宴好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垂眼看鞋面,声音很小:“班长,你学习好,一直是年级第一,跟我又是同班同学,同龄,同性,我觉得我跟你会很合拍。” 江暮行像是没听清,眉头一皱:“大点声。”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音量拔高点:“我的意思是,我爸对我寄予厚望,我急需一个家教,要不你一对一的给我补课,我付你课钱。” 2.第2章 江暮行听了宴好的建议,没有答应,也没拒绝,说会考虑。 宴好心里烧得慌,一晚上没睡,早上带着一对黑眼圈去的学校,进教室走的前门,眼角往江暮行那里偷瞄,上讲台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吃屎。 脑门结结实实磕到了讲台,“咚”地一下。 前排同学被巨大声响给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查看。 宴好晕了一小会,两眼冒金星地爬起来,蹲在讲台底下捂着脑门暗骂。 江暮行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讲台边问:“有没有事?” 宴好立刻不骂了,他心跳加速,说话时声音闷闷的,浑然不觉地掺杂了几分委屈:“有事,头上撞了个大包。” 江暮行嗓音低沉:“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着就让副班长维持一下秩序。 宴好把书包放讲台上,让杨丛过来帮他拿回座位上面,还没下楼就收到他的短信。 -阿又噢K? 今天早自习是英语,哥们骚了一手,并且希望同伴骚回去。 宴好不想回,又怕他作出浪来,还是回了一条。 -发因。 宴好把手机揣兜里,边走边问:“班长,你考虑好了吗?” 江暮行唇角冷硬:“没有。” 宴好吹起刘海,发梢扫过额头大包,疼得他“嘶”了声:“有那么难考虑?” 江暮行沈默不语。 宴好走着走着就慢下来,看他后脑勺,目光贪婪且炙热,说出来的话是同学间的调侃,没异常。 “班长,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也不指望数学能考多高的分,能过及格线就行,100以上看命。” 江暮行问:“你平均分多少?” “这个……”宴好左顾右盼,“没算过。” 江暮行换了个问题:“上次月考。” 宴好声音很小:“65。”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发顶一根小呆毛随着夏日轻风晃了晃。 江暮行半响开口:“中午之前给你答复。” 宴好抠抠手指:“嗯。” . 医务室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二楼,里面没学生。 宴好一去就被护士温柔照顾。 “磕包了吗?我看看。” 护士小心撩开他额前的刘海,笑道:“是个小帅哥。” 宴好发现江暮行在看手机,都没看他一眼,顿时抿了嘴,蔫哒哒的。 “同学,”护士惊讶地说,“你的眉心有痣啊。” 宴好心不在焉地“唔”了声。 护士说不要紧,留在这里冰敷一会消消肿就好,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江暮行说:“我回教室了。” 宴好张了张嘴:“班长,谢谢你陪我过来。” 江暮行没回头的走了。 宴好眼睛追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护士敏感地发现那个又高又帅的班长一走,病床上的男生就不对了,感觉一下子变得孤僻,阴沉。 就好比晴天被一大片乌云遮盖,灰蒙蒙的,连带着医务室里的氛围都变得很闷。 护士找了几个话题都没能聊起来,只好作罢。 . 宴好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魂不守舍,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他以头晕为借口没去做操,无精打采地趴在教室里,脸搁在课桌上,煎饼一样来回换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宴好正好对着后门口,跟拿着一盒巧克力,鬼鬼祟祟往教室里瞄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视,很微妙。 宴好刘海微乱,投下一片细碎阴影,半明半暗的双眼眯了眯。 女生莫名打了个寒颤,等她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转过去面向窗户,她以为是对方怕自己尴尬。 宴好根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江暮行身边的位置还空着,就有人前仆后继地对他表达爱意。 女生把巧克力塞到江暮行课桌兜里,本想坐在他位子上待会,摸摸他用过的课本跟文具,倒霉催的有人在,只好先撤。 宴好坐起来,把蹭到桌上的湿汗擦掉,撑着头往操场方向看,乌压压的蓝白色校服跟黑色脑袋,有喇叭声飘来。 “第四节,体侧运动,一——二——三——四——” 宴好又趴回去,感觉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烦闷,蝉鸣声也很吵。 . 没多大会,各班人马稀稀拉拉的从操场回教室。 杨丛跪趴在桌前喝水,喝三口漏半口,下巴跟衣领都湿了,他粗鲁地抹了抹嘴:“操,今天真他妈的晒,头皮都要焦了。” 说着就拽着胸口的衣服扇风,汗味里混着年轻人的热气。 宴好嫌弃的往窗边挪。 “躲啥呀。”杨丛龇牙嘿笑,“这叫男人味。”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没皮没脸地凑上来:“那什么,小好,跟你说个事。” 宴好托着下巴转头:“要多少?” 杨丛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不愧是总裁本裁。” 宴好嘴一抽。 “玲玲看上了一款手机挂坠。”杨丛掏出手机翻了照片给他看,“就这个,我觉得一般,她就是喜欢,那只能给买了,我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个底,你帮着垫一垫,下个月还你。” 宴好瞥了瞥,四五千,作为一个小挂坠算奢侈品了:“你们谈的时间挺长了吧。” 杨丛抖腿:“快一年了。” 宴好把脚搭在前桌的椅子撑上面:“你们要一直在学校里装不认识,直到高中毕业?” “能怎么办,形势所迫啊。”杨丛老气横秋,“3班比咱班管的还严,被发现就当场叫家长,她都不让我跟朋友说,也不准我去她班上找她,就你一个知情人,你可得兜着点。” 宴好嘀咕:“地下情一样。” “可不。”杨丛啧了声,“成天的刺激。” 宴好羡慕这种刺激,他装作无意地把视线往前门那边挪,在江暮行背上停留了一秒:“那你们是不是要过一周年纪念日?” “过啊。”杨丛搓了搓下巴,“我打算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宴好把钱转了过去。 杨丛手臂伸过去,一把勾住宴好脖子:“好哥,够仗义!” 黏腻的触感贴上来,宴好鸡皮疙瘩狂起,受不了的赶紧推开了。 他连自己身上的汗都嫌,只喜欢江暮行流汗的味道。 就是喜欢。 . 江暮行说中午之前给答复,宴好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电话号码就是他QQ签名。 江暮行跟他都在班级群里,可以在QQ上私敲他,也可以打他电话,发短信,或者直接过来说,有的是途径。 宴好等的要不行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抓心挠肺过,能载入里程碑。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随堂测试。 宴好一只手在桌底下捏着手机,一只手拿笔,眼睛瞪着卷子,脑子里是空的。 开考后十几分钟,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宴好差点没拿稳,他恍惚地偷偷看一眼短信。 是江暮行发的。 宴好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指腹碰到屏幕时他眼皮痉挛了一下。 万一不是他想看到的内容…… 宴好把自动笔拿到嘴边,张嘴咬住笔头,神经质地用牙磨蹭了会,心绪平复一些,他偏开头,点出短信,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 -我是江暮行。 -补课的事我答应你。 宴好呆坐一两分钟,“腾”地站了起来。 椅子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尖叫,惊着了在做卷子的其他人。 讲台上的老师望了望:“宴好,你卷子已经写完了?” 宴好垂着眼帘,指尖发颤:“没有。” 一旁的杨丛举手:“老师,关于这点我可以作证,他连名儿都没写。” 老师端起茶杯喝口茶:“你写完了?” 杨丛摇头:“没啊。” 老师把茶杯一扣:“那你张什么嘴?” 杨丛:“……” “噗” 一哥们憋不住的笑出声,这音能传染,前后左右都在抖肩膀。 老师很是和蔼的来了一句:“看来还是这次的卷子出的太简单了。” “……” 宴好在偷看前门那边的背影,想象不出来那家伙在课堂上拿手机发短信的模样。 离讲台那么近,就在老师眼皮底下。 宴好耳边嗡嗡响,老师让他坐下他也没听见,直到杨丛拽他衣服,他才收回偷看的目光坐了下来,手还在颤。 杨丛拿胳膊肘碰他:“被附身了就眨一下眼睛。” 宴好一动不动。 这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像是中了邪。 杨丛用胳膊挡脸,阴影压的很低:“小好,你……” 宴好往桌上一趴。 杨丛头上蹭蹭蹭冒出一排问号,搞么子鬼?他正要问,讲台那里就是一声响。 “宴好,你今天交白卷,我明天就请你爸喝茶。” 全班鸦雀无声。 宴好从臂弯里抬起头,露出红得快要滴血的一张脸,脖子耳朵都是红的,像熟透了的虾。 杨丛手一抖,把卷子戳了个洞:“你你你,你怎么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宴好动嘴唇:“老师当众点名,我脸皮薄,难为情。” 杨丛翻白眼,我要不是跟你一块长大的,我还就信了。 虽然知道是扯谎,却又不晓得真实原因,杨丛想不清楚就抛到了脑后。 宴好也没再解释,他按按自动笔,垂头做题。 杨丛写了会,有几道捉摸不出来思路,索性空着,他抓了张干净草稿纸,在上面瞎画,不时让宴好欣赏他的发作。 贱兮兮的,找抽。 宴好忙着推算:“我快写不完了。” 杨丛翘着腿:“随堂而已。” 宴好烦了:“别吵我。” “卧槽!”杨丛拐他手肘,“班长交卷了。” “本来就他妈牛逼,还搞这种骚操作,让不让其他男同志活了?咱班一共没几个女生,全是他迷妹。” 宴好在做大题,本想写个“解”字,结果鬼使神差地写成了“江暮行”。 杨丛眼尖嘴快:“我去,你怎么在卷子上写班长名字啊?” 音量不大,但教室很安静。 宴好想弄死他。 3.第3章 因为杨丛那一嗓子,周围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但也只是条件反射,并没有当回事。 大家都以为是杨丛耍嘴皮子,跟宴好扯呢。 一个男生怎么会在卷子上写另一个男生的名字,如果宴好是女生,他们倒是会起哄。 老师训了杨丛一顿,也没多想,当是学生的恶作剧。 杨丛写纸条问宴好什么情况。 宴好攥着笔的手僵硬冰凉,他的脑袋垂得很低,刘海搭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江暮行没有回头看一眼,连好奇都不会,完全无所谓。 宴好紧蹙眉心,脸上笼了层灰蒙蒙的色彩。 杨丛看他那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有点发怵,后悔的抽自己一下,就你有嘴! 下了课,杨丛瞅宴好半天,清清嗓子很小声的问:“怎么回事啊兄弟,我看到你写江暮行的名字,差点吓尿了。” 宴好冷笑:“还不是你在我耳边叭叭。” “我的错我的错。” 杨丛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说,“不过说真的,江暮行那三字你随便一写就那么漂亮,一点也不像你的稻草字,你要是一女的,我准以为你暗恋班长,偷偷练过他的名字。” 宴好手里的橡皮掉到了地上,他耙几下头发,对着杨丛的小腿踢一脚:“滚。” 杨丛捂着腿两眼懵逼:“我他妈怎么了又?” 宴好一声不吭。 杨丛还要逼逼,女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了,他被转走注意力,丢下一句“我先闪人了”就跑出教室。 宴好把橡皮擦捡起来,刚吹掉上面的灰尘就收到了江暮行的短信。 -宴好? 宴好删删改改好半天,回了两个字。 -是我。 江暮行没多久就发来一条。 -为什么不回短信? 宴好这次回的时间更长,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把短信点发送。 -上课的时候我在写卷子,下课打算回你的。 宴好紧跟着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江暮行。 -班长,以后我的数学就靠你罩了。 江暮行没有再回短信。 宴好霜打的茄子一样把头抵着课桌,江暮行没有问随堂测试时的事情。 真的不在乎。 宴好很沮丧,想到他已经答应了补课,心情又变得好起来。 . 补课的事定下来了,具体时间等事宜就要提上日程。 江暮行让宴好决定。 宴好纠结半天,把第一节课定在周六晚上。 当晚六点半左右,宴好正在厨房洗葡萄,门铃响了。 宴好赶紧把玻璃碗放台子上面,水迹弄的到处都是,水龙头忘了关,抹布又被他碰到地上,还踩了一脚。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宴好做了个深呼吸,同手同脚走到门口,又不自觉提气,装作随意地来一句。 “谁?” 门外响起低沉的声音:“我。” 宴好以为江暮行会公式化地自报家门,很意外的听到那个回答,感觉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宴好打开门,眼睛扫一眼就看地面:“是班长啊。”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转身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鞋是新买的,42码,你穿着看合不合脚。” 江暮行往门里跨了一步,带着一身在路上沾染的闷热,宴好看他把书包拿下来放鞋柜上面,弯腰换鞋,蓝白色校服短袖下的背部线条清晰而充满爆发力。 “可以吧?” 江暮行把脱下来的球鞋理了放一边:“嗯。” 宴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了,有些口干舌燥:“公寓我一个人住,你随意。” 说着就把门关上,转身往客厅里走,手指指阳台:“站在那里能看见学校的科技楼。” 江暮行拎着书包跟进客厅,目光从他手指的方向掠过。 宴好搔搔头:“空调我开的28度,行吗?” 江暮行看到了茶几上的几个精致大果盘,坚果,糖果,水果,摆得满满都是。 宴好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窘迫的一张脸发烫:“我平时在家喜欢吃东西,班长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啊,不用跟我客气。” 江暮行手机响了,他低头发着什么:“你家里知道补课的事?” “说了,我爸妈一听是你就很放心。”宴好笑了下,“班长,你在家长圈子里的名气跟评价都很高。” 江暮行眉眼一抬。 宴好被看他得笑不下去了:“你坐吧,我去给你倒酸梅汤,我们一会就讲讲补课的事。” . 不多时,宴好捧着酸梅汤坐在桌前:“班长,你给人辅导是怎么个安排法?” 江暮行按手机:“各有不同。” “那我说一下我接触过的情况。”宴好看着杯子里的酸梅汤,“我爸给我请的家教是每天上课,一天一到两节。” 假的,其实只有周末上课。 江暮行挑眉:“每天?” “对啊。”宴好的手指用力按了下杯子,“像我们走读生,高二没有强制性的非要上晚自习,可上可不上,到高三才有两节,你可以跟我一块放学,直接上我这儿来给我补课,我有阿姨做饭的,晚饭你也不用操心。” 江暮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宴好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他咳一声:“这个只是参考,主要还是根据你的情况来定,我这边怎么都行。” 江暮行还是那个眼神,显得深谙不明,难以揣测。 “双休日呢?”宴好垂眼喝一口酸梅汤,舔了舔下唇,“周六晚上跟周日上午,或者下午。” 江暮行沉默了会:“周六周日晚上七点到十点,有特殊情况提前通知对方。” 宴好的呼吸猛地一滞,贴着杯子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那好。” “就补课这个事,什么时候停由你决定,你压力太大自己忙不过来,就不用给我补课了。” 他竭力捂紧兴奋的心情:“当然,班长你要是一直给我补到高考,那最好不过了,像你这么学习好的……” 江暮行突然出声:“学习好的,会讲题的多得是。” 桌前的氛围瞬间变得怪异。 宴好的嘴唇抿得发白,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他半响闭了闭眼,抬起一张笑脸:“那些人我都不熟,管他们呢,我最信任班长。” 江暮行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长腿搭在一起:“你数学差的是哪一块?” 宴好绷紧的身子放松很多:“都差。” 江暮行:“……” 一时之间俩人都没再说话。 宴好心里的阴沈跟焦躁快要压不住了,他下意识把手抄进刘海里,抓着发丝往上捋,手撑住头,眉心紧蹙。 脑门一凉,宴好瞬间惊醒,连忙把刘海放下来。 医务室那会宴好只是想江暮行能看过来,因为他怀疑做了两年同班同学,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没仔细瞧过。 宴好只想江暮行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并不敢一直露出眉眼跟他说话,没了刘海的阴影遮挡掩藏,眼睛里的东西就全暴露了出来,会被看穿。 那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宴好想,除非江暮行哪天也喜欢他,跟他在一起了,他才会把刘海剪短,全扎上去露出整个脑门都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 宴好顺顺刘海:“班长,七点了,讲题吗?” “这次先不讲题。” 江暮行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你把这里面1-10页的题型整理出来。” 宴好看了看眼皮底下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整洁,有茧子,不止是拿笔那处,指腹掌心都有。 接下来宴好认真在笔记本上面整理题型,江暮行翻开一本课外书看起来,客厅里十分安静。 十几二十分钟后,宴好把笔记本往江暮行那边推了推:“班长,我都整理好了。” 江暮行合上书,拿过笔记本扫扫,就打开练习册检查。 时间分秒流逝,宴好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忐忑,他把酸梅汤全部喝完,起身去洗脸。 宴好刚往脸上扑水,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声音:“过来。” 这两字施了法一样,有让人服从的效果,宴好随意抹了脸就折回桌前。 江暮行用笔尖点了点一道题:“漏掉了。” “就一种吗?”宴好跑的急了点,说话时轻喘,气息里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比我想象的好了很多。” 江暮行往后翻三页,又划了道题。 宴好潮湿的睫毛眨了眨:“两种……也还行。” 江暮行把笔丟到练习册上面:“十页总共就没几种题型。” 宴好:“……” 练习册一角突然多了一小圈水迹,江暮行侧抬头。 宴好尴尬的直起身。 刘海湿哒哒地贴着额头,眉眼间的发丝成缕搭在一边,露出眉心那颗小朱砂痣,肤白痣红,衬得十分惊艳。 宴好鼻子有点痒,他打了个喷嚏,身体往前倾,一滴水珠从发梢滴下来,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晃飞出去,落在了江暮行的手背上面。 江暮行顿了下,把练习册给他:“你先把我在第一页,第二页,第五页,第七页圈的题做一做。” 宴好揉揉鼻子:“什么?” 江暮行淡淡地重复一遍。 宴好看看练习册第一页被圈的题:“这个我不会。” 江暮行眉峰拢在了一起。 “真不会。”宴好说,“函数很难。” 江暮行看他:“这题是上学期的知识点。” 宴好垂着头:“忘了。” 江暮行眉峰拢的更深:“那把你会做的做了。” 宴好愣怔地站在原地,听觉出错了吧,不然怎么会听出来无奈的意思。 . 四道题宴好就写对了一道,思路还不清晰,很乱,也透露出他的不确定,运气占一大半,下次再有类似的题型,他就不一定能写出来了。 江暮行边说边用笔划线:“一个公式就能搞定,你却绕一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 “我平时不怎么记公式。”宴好不自觉地顶嘴,“死记硬背行不通。” 江暮行眼帘抬了抬:“没要你死记硬背。” “公式要去理解,去推倒,还要针对性的做些习题,灵活起来,加强记忆。” 宴好看他的长睫毛:“班长,我是不是你辅导过的人里面基础最薄弱的一个?” 江暮行在一旁写正确的解法:“最能开小差的。” 宴好:“……” 江暮行解完了问:“步骤都能看得懂?” 宴好点点头。 “看得懂还不够,要自我提问,知道每一步为什么要那么走。” 江暮行扣上笔帽,“一样的答案,这道题我的解法得分会比你高,而且比你节省很多时间,你自己理解理解。” 等宴好理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就给他讲他不会做的那几题。 宴好搬着椅子坐过来,嘴里塞了颗糖,腮帮子鼓着一块,呼吸里全是平果的香甜,一张嘴就往外冒,丝丝缕缕的在空气里散开。 江暮行一道题讲的很慢,断层似的不时停顿一两秒,折回去重讲,他倏地执笔在草稿纸上面大力点了一下。 宴好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弄懵了:“班长?” 江暮行下颚线条绷着,极其不耐的样子:“以后讲题的时候不要吃糖。” 宴好一脸迷茫。 江暮行面上没什么表情:“会干扰到我。” 宴好微怔,是嫌他的吸溜声很烦?他立刻嘎嘣嘎嘣把糖咬碎吃下去。 “以后我不吃了。” 4.第4章 江暮行继续讲题。 宴好没再吃东西,认真地听着,不会就问。 江暮行的气息很冷,看起来很难接近,但他讲题却很细致,也很有耐心,一道题讲一遍不懂就讲两遍,三遍,四遍,反反复复地讲,直到宴好懂为止。 气氛正好的时候,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搁下笔接通。 宴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了嘈杂的背景,是电子音的轰炸声,混杂着兴奋的呐喊,很吵,那边是在酒吧里。 电话那头的人是男的,他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听江暮行回应对方:“我已经辞职了。” “前天,不会再去了。” 江暮行扫向旁边发愣的少年,屈指在解了三分之二的那道题上点几下。 宴好回过神来,尝试往下演算,脑子里不由得胡思乱想,江暮行到底打了多少份工? 家里是怎样的情况,要他一个高中生扛那么多。 江暮行起身走到阳台打电话。 宴好什么都听不着了,他无意识地扣着自动笔,心里的阴暗面积无法抑制地一点点扩散。 手机震了下,宴好点开聊天窗口。 杨丛:小好,我爸带我妈参加酒局去了,夫妻俩晚上要在酒店过二人世界,长夜漫漫,哥们只能来投奔你了。 宴好:今晚不行。 杨丛:……………… 杨丛:????? 杨丛:你终于要变身了? 宴好: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 杨丛:承蒙夸奖。 杨丛:不说了,我准备带上包袱去你那蹭一晚了,半小时后见。 宴好:今晚真不行,你别过来。 杨丛: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总裁式翘腿抽烟】。 宴好:心烦。 杨丛对那两个字有阴影,能勾出一大串宴好乖张偏执的言行举止,没法搞,能让人想死,他求生欲极强的发了个月亮船摇啊摇的表情就下了。 宴好趴到桌上,脸埋进胳膊里面。 “你在干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宴好登时坐起来,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居高临下地看看他。 宴好啃了下嘴角:“我在想题怎么做。” 江暮行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拉着椅子坐下来,揉了揉额头,有种难言的疲惫。 宴好以为这个话题不会再展开的时候,听到他问:“想出来了?” “没有。”宴好说,“没想出来。” 江暮行拿起笔转了几圈,手骨节分明,笔修长,搭配在一起,颇为赏心悦目。 宴好想做那支笔,江暮行的任何一支笔他都想做,他单手撑头,掌心盖住眼睛,把快要涌出来的青涩欲望藏好:“班长,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吗?” 江暮行把草稿纸翻出空白的一张:“不是。” 宴好想说那怎么会有你的电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问题:“酒吧是什么样的?” 江暮行:“酒吧样。” 宴好:“……” “我还没去过酒吧,一直没机会看看。”宴好说,“进去要用身份证吗?” 江暮行端起酸梅汤喝了口:“别人不要,你要。” 宴好一愣:“为什么?” 江暮行瞥他一眼:“你像未成年。” 宴好的脸抽了抽。 江暮行放下了杯子。 宴好问他:“酸梅汤怎么样?” 江暮行口中的酸涩里面多了一丝甜:“可以。” 宴好嘴角微翘:“阿姨做的。” “她不光会做酸梅汤,还会做很多甜点,平时她不住这里,就每天过来给我做饭打扫卫生。” 江暮行摩挲杯身。 “我这儿离学校不远不近,走路十几分钟,骑车十分钟以内,很方便,中午我都回来吃。” 宴好捂着自己的小心思,摆出扯闲篇的轻松随意姿态,“阿姨烧饭很好吃的,下次你来早点,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江暮行眼眸半阖,薄唇抿在一起,下颚线条冷硬深刻,显得寡淡凉薄。 宴好咬了下舌尖:“不好意思啊班长,我说着说着就说多了。” 江暮行神情漠然:“讲题吧。” 宴好转过来,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江暮行还是之前那样的节奏,那通电话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无关紧要的人跟事。 宴好听了会,指指一处:“这里,你再讲讲,我没有弄懂。” 江暮行于是重讲。 宴好边听边问,凑得很近,呼出的气息落在江暮行结实的手臂上面。 江暮行皱眉:“你坐远点。” 宴好看着自己的手指:“坐远了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他洗过澡了,沐浴露跟江暮行身上的肥皂味是一样的,都是柠檬香,挨得近,两人身上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无声无息地融合着,无比亲密。 江暮行把草稿纸,习题册,笔记本全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自己隔着点距离拿着笔讲解。 宴好垂了垂眼,身体前趴一点,手肘撑着桌面,脸蹭在臂弯里,歪着头听。 江暮行沉声道:“认真点。” 宴好哦了声。 几分钟后,江暮行面色严肃的问:“你有在听吗?” 宴好眨眼:“有。” 真有。 虽然不是一直在听,却没有完全左耳进右耳出,有一部分听进去了,也有一定的理解。 某个瞬间宴好都以为自己找江暮行补课,就是为了好好学习。 . 江暮行全讲完了就让宴好自己消化。 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桌前就他一个人,他发现江暮行的书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这才松口气。 卫生间里亮着灯,江暮行在里面,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一点水声都听不见。 宴好走到阳台仰望如同被黑布蒙住的天空。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大到暴雨,闷一天了,该下了吧…… 宴好听到卫生间门打开声音,就快步回到客厅,问江暮行要卡号,非常顺利地谈妥了课费。 并且表示今晚的课很满意,接下来的也很期待。 江暮行在水池边洗手,情绪没多大波动。 宴好满手的汗:“班长,以后我在学校有不懂的题能找你吗?” 江暮行关掉水龙头:“你不是已经找过了?” 宴好一噎:“那除了数学,其他的能不能问?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 “麻烦吗?”宴好试探着说,“我提前跟你讲声行不行?QQ上敲你一下?” 江暮行淡漠道:“随你。” 宴好轻吐气,其实他就是先打个招呼,什么时候付诸行动还不知道。 两年下来,他在班上没怎么跟江暮行说过话,更不会有事没事去他座位上玩。 那天找他讲题,还是等放学人都走光了才去的。 江暮行看手表:“现在还剩二十分钟,我给你出道题。” 宴好吸气:“好。” 片刻后,江暮行出了题,宴好刚开始做就喊:“班长……” 江暮行翻书看:“自己写。” 宴好舔唇:“我是想跟你说,茶几上那些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江暮行看过来,宴好立即垂头。 过了会,宴好又喊一声:“班长……” 江暮行视线在书上:“我不吃。” “不是,这回是我写不出来。”宴好看他被灯光笼罩的深邃眉眼,“我想不出解法。” 江暮行眼皮没抬:“考试的时候你不会也喊班长?” 这话里没有什么讽刺,云淡风轻得很。 宴好却依旧刷地一下红了脸。 “注意审题。”江暮行说,“那题的题型构造我才跟你讲过,而且连续讲了四遍,你要学会举一反三。” 宴好咬住笔头,写写又咬,完全沉浸在解题的思维里面。 这题宴好动用了所有脑细胞,做完以后有种虚脱的感觉,像是打了个飞机,从起飞到降落,耗时前所未有的长。 浑身都有些疲软。 “班长,我做完了。” 宴好扭头,见江暮行捧着书,腰背微弓,神情模糊,样子近似在发呆,他愣怔地望了一会,声音很轻,“班长?” 江暮行腰背直起来,与此同时,冷漠疏离全部回到他身上,仿佛前一刻跟他格格不入的状态只是错觉。 “做完了?” “嗯,”宴好又检查一遍,“应该是。” 江暮行合起书放桌上,拿了他的草稿纸,查看上面的解算过程。 宴好屏息等待,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卷子,有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没有哪次这么紧张。 胸腔就跟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快喘不过来气了。 江暮行言简意赅:“不错。” 宴好猛地抬头,一双眼睛亮的摄人,好似有火光从里面窜出,照得眼角眉梢十分鲜活。 “每一步都是对的吗?” “嗯,”江暮行说,“每一步都对。” 宴好害羞地抓抓头:“那我……还可以的吧?” 江暮行把草稿纸放下来:“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会做的更好。” 宴好嘴角的笑一僵:“班长,你怎么跟老班一样?”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要做的事,要扮演的角色,要成为的人,要达到的目标,要走的路。”江暮行说,“高中应该以学习为主。” 宴好不说话了。 他是班上买进来的三人之一,老班把他们三的座位安排在最后,明摆着就是让他们在窝里玩,不要影响到别人学习。 大概在江暮行眼里,他就是不安分,成天在学校里瞎混。 气氛略闷。 江暮行收拾了练习册跟书放进书包里:“今晚就到这里,明晚我再过来。” 宴好身后摇晃着的小尾巴失落地垂了下去:“那班长你……”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哗啦一下,大雨倾盆。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呆了会,宴好转头望天,感谢。 5.第5章 外面是瓢泼大雨,宴好心里开满小花,随着春风摇曳不止,他把阳台的纱窗拉开,快速关上玻璃窗,被打了一手的雨水。 “雨下得好大。” 江暮行走到阳台看雨。 宴好眼睛黏在他背上:“班长,你干脆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一晚。” 江暮行看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水,语气有几分平淡,听不出是什么想法:“在你这住?” “嗯。”宴好尽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过分热切,“我这有三个房间,北边那间次卧是我爸妈住的,他们回国的时候会过来看我,靠着门口那间是客房,只有杨丛住过,被子枕套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江暮行没有反应。 宴好的失望并不大,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垂下脑袋,下一秒就听见头顶响起一句:“那就在你这里住一晚吧。” 那一瞬间,宴好死机一样傻站着。 江暮行转过身。 天边“嚯”地乍现一条刺眼白线,利剑一样在玻璃窗上划了一下,那道电光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一闪而过,光晕浅浅地掠向宴好。 紧跟着是一声闷雷。 宴好像是被人扒着耳朵嘶吼,他猝然惊醒,抓抓耳朵掩盖惊喜:“好,行,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不急。”江暮行前言不搭后语,“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宴好神经迟钝:“白天才布置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做完。” 江暮行瞥他:“我做完了。” 宴好:“……” “你是班长,你不一样。” 江暮行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什么不一样的?” 宴好抿嘴:“班长无所不能。” 江暮行似是自嘲地动了动唇角,他离开阳台,背影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那种沉稳是被生活压迫,过早踏足社会磨炼出来的。 . 宴好走路有点飘,喝醉了似的:“班长,你要辅导我做作业?” “很晚了,”江暮行看了看手表,“明天再说吧。” 宴好哦了声:“那我去房里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进了房间,宴好恍惚着把自己摔到床上,一动不动地趴了会儿,他翻过来,两眼对着天花板的吊灯。 窗外的雷声一声接一声,徒有一声大的,炮轰一般,震得耳膜疼,宴好摸到床头的灰色旧邦尼兔,把它抱到怀里,扯它耷拉下来的长耳朵。 宴好躺在床上玩邦尼兔的耳朵,心里想着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条件反射地回应:“进来。” 江暮行进房间就看到这样一幕。 宴好跟他对视,轰隆一声响,有种脑子里炸雷的错觉。 房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宴好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里的邦尼兔扔一边,又捡回来,装作镇定地说笑:“班长,这个是兔子,邦尼兔,我小时候总哭,我妈就给我买了这个,我一直带着它,走哪都会揣在行礼里面,跟我家人一样,它的毛很软,肚子也软,耳朵长长的……” “就……”顿了顿,他把邦尼兔举起来挡住脸,很小声地说,“很可爱。” 江暮行看着他:“嗯。” 宴好下意识放下邦尼兔,仰起头看江暮行,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嘲笑。 就连杨丛都会开玩笑,说没见过他以外的男生在床上放公仔玩偶,还把它当一个玩伴。 江暮行却没有。 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 宴好后知后觉自己盯着江暮行看,他慌忙移开视线,有些无措地揉了两下头发:“班长,你进来是?” 江暮行反问:“不是说要给我找衣服?” “找衣服,对,”宴好从床上下来,“你等我会。” 宴好在江暮行出了房间后不久就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有牙刷,毛巾,都是新的,还有衣服,是我买大了的睡衣,蓝格子的短袖短裤,一直搁在橱子里,干净的。” “内裤我给你找着了一条,”宴好说,“是杨丛落我这儿的,他没穿过,我短信问过他了,也打了招呼,你穿吧。” 其实是他特地买的,XL码,江暮行的校服尺码。 反正江暮行不会跟杨丛求证。 睡衣也是宴好前天放学后去商场买的,选的江暮行最喜欢的颜色,买回来自己脱水晾晒,自己收了叠起来的,什么都没让阿姨碰。 宴好为了江暮行哪天在他这儿过夜提前做的准备,没想到第一次补课就用到了。 “就这些了,沐浴露洗发精浴室里都有,你随便用,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再跟我说。” 江暮行拿了袋子就去卫生间。 宴好微张唇,全身燥热难耐地瞪着门,瞪到眼睛发酸发红才垂头回了房间。 . 平息了会,宴好坐在书桌前,架起一面小镜子,一手拿剪刀,一手抄起刘海拢在一块儿,打算把戳到眼睛的发尾剪掉一点。 杨丛打开电话,宴好开了扬声器。 “还心不心烦啊好哥?” 杨丛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要无聊死了,真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的,你要是稍微不那么心烦了,就唠几句呗。” 一小撮发丝擦过刀刃掉下来,落在铺在桌前的纸上,宴好凑在镜子前检查剪没剪歪。 “没空,找你女朋友唠去。” “唠不了。”杨丛说,“我家玲玲是个三好学生,她有很多作业要做,我不能打扰她。” 宴好:“……” “别人也能找,关键是不够铁,说话得顾忌,只能找你了。” 杨丛感觉兄弟的情绪蛮不错的,就变回大咧咧的德行,“你在干嘛?” 宴好抓着剪刀往发尾里戳剪,有模有样:“剪头发。” “我就纳闷了。”杨丛啧啧,“你一个实实在在的富二代,富得流油,总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像话吗? 宴好认真修刘海:“滚。” 杨丛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哇哇叫:“别啊,别,再说会,我真快闲出屁来了。” 宴好不想理。 杨丛突兀地问:“小好,你看过片儿吗?” 宴好手一抖,剪刀没拿稳,差点扎到额头:“没看过。” 虽然他有两个盘的资源,但都是钙片,不是杨丛问的那种,不算扯谎。 杨丛嘿嘿笑:“我有,你要吗?” 宴好蹙眉:“不要。” “咱也老大不小了,”杨丛语重心长,“我十九,你十八,是老大不小吧你说?” 宴好敷衍的用鼻子出音:“是。” “那看个片算个鸟啊,想看就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末了杨丛还文绉绉地长叹:“古人云,食色性也。” 宴好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你在看?” “我在看还能给你打电话?”杨丛说,“我能那么牛逼啊我?” 经常一边看片一边写作业的宴好保持沉默。 杨丛咳嗽两声:“咳咳,是这么回事,我呢,晚上进了个网站,一哥们发给我的,我不要,他非要给,还送了我一个注册码,你说现在这世道怎么还有那么客气的人?” 宴好剪完了刘海,把纸上的碎头发往中间抖抖:“废话一箩筐了大哥。” “弟啊,哥这跟你说心里话呢,就那网站,里面有好多东西。” 杨丛的话声突然一停,不往下说了。 宴好感觉他是抽的邪风。 “我跟玲玲不是快一年了嘛,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 杨丛扯扯嘴皮子,笑得吊儿郎当,“女孩子保守点是好事,是该保守点,还是在高中,不能乱来,你说是吧,咱爷们就得尊重人的想法。” “可是怎么说呢,有时候到那个点了,情绪到了,你知道的吧,心里头实在是想那么做,不带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的,就是单纯的想想亲她一下,就亲脸,或者额头,她都不准。” 宴好感觉电话那头有苦水流了过来,负面情绪直往他耳朵里钻,他用纸包住碎发扔进垃圾篓里:“你话怎么这么多?虐狗有意思?” “这罪名我不服,我要是真想虐狗,你早被虐死了。”杨丛轻嗤,“我这是一个恋爱中的人都有的通病,患得患失。” 宴好嘴一抽,敢情不是邪风,是邪火,看片看出来的,没地儿放就来跟他耍嘴炮,年纪轻轻的一堆牢骚。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但宴好羡慕这些屁事,他也想谈恋爱,跟江暮行谈。 “你们一周年纪念日,你有什么安排?” 宴好找了个话题打发时间,等江暮行洗澡等得他也要有邪火了,“说说看。” 杨丛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扭捏起来:“就那啥,那个,我在练吉他,到时候给她唱首歌,你别说出去啊。” 宴好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丛痞笑,“我自弹自唱,生平第一次给女孩子唱歌,而且歌词也是我写的,我把我跟她的爱情写成歌唱给她听,自编自弹自唱,纪念意义爆棚,这还不行?” 宴好不看好:“我觉得你还不如给她买条手链。” “那有什么意思。” 杨丛说,“我找夏水问过想法,让她作为一个女生来回答的,如果是庆祝一周年,她觉得男朋友为她写歌很用心,会很感动。” 夏水是宴好前桌,她加上他俩,就是1班买进来的三人组,成长背景在一个圈子里,大家会用所谓的“生在罗马”来统一形容他们。 宴好把剪刀跟镜子收抽屉里:“大哥,不是每个女生都是夏水,你问的答案只能做个参考。” “废话!”杨丛又扭捏上了,“我其实准备了项链,一对儿的,定制款,刻了名字,就是不太想在那天送,我怕她到时候会搞错重点,不关心我唱的歌。” 宴好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叽歪:“所以你要怎样?” 杨丛在那头咆哮:“卧槽,嫌我烦了是不?这是人干事吗?回头等你谈恋爱了,有种他妈别找我唠!” 宴好:“……” “妈的,烦死了,不说了,”杨丛爆了句粗口,“小好,耍会游戏啊,我在线上,我们刷个副本。” 宴好被他烦了一通,头疼:“不刷了,睡觉。” “明天又不上学,你这么早睡?” 杨丛满血复活地作起妖来,“该不会是想偷偷上网找片吧?你可千万别,网上很多带病毒的,你想看哥们这有啊,跟哥们说,网站分分钟给你发……” “自己玩去。”宴好把电话掐了。 . 宴好出去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热气都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离开的,他走到靠着门口的那个房间门外,晃来晃去。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宴好猝不及防,跟江暮行打了个照面。 江暮行头发是湿的,没怎么梳理,几缕发丝凌乱又随性地搭在额前,棱角似乎都被冲洗掉了一些,配上一身款式简单温润的棉质睡衣,显得有些许柔和,依然帅的要命。 宴好看得出神。 江暮行微低头,眼尾上挑:“怎么了?” 宴好垂了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自己这样是在发光,只顾着高兴,甚至是激动的呼吸都在颤抖。 这个人穿着他挑选的衣服跟拖鞋,脖子上挂着条蓝毛巾,浑身都是他的沐浴露香,睡在他的公寓里,好像成了他的私有物一样。 江暮行看着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宴好?” “嗯?嗯……”宴好唇边的弧度敛去,局促地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我是想跟你说,洗衣机在阳台上面,衣服脱个水明早就能穿了,要是不放心可以用烘干机,在卫生间里,我怕你没看见。” 江暮行拽了毛巾擦头:“我知道了。” 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别的,他世界里五颜六色的光点一个个消失,直至深黑。 江暮行会发现浴室里的沐浴露跟自己的肥皂是一个味道,所有用品都是自己喜欢的颜色。 这两个话题任意一个拎出来都可以聊,以我们品味一样来展开。 但江暮行没有。 宴好一颗心被巨大的失落浸泡着,酸溜溜的,想到江暮行是个冷淡的性子,对谁都这样,他心里才好受了点。 “那我回房了,班长你早点睡。” 宴好刚掉头,就听见江暮行喊他:“宴好。” 江暮行的嗓音略低,有点哑,尾音听起来隐隐有种带着笑意的感觉,宴好整个背脊发麻。 “嗯……” “你走反了。” “……” 宴好尴尬的脸上火烧:“我把防盗拉上!” 6.第 6 章 宴好以为自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没想到睡得比平时还早,一觉到天亮。 而且……没做春梦。 大概是做题用脑过度,累了。 宴好迷迷瞪瞪地抱着空调被,腿夹住被角,上下眼皮打了几架就勾搭上了,黏黏糊糊的,难舍难分。 两眼皮正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突然就被强行撑开了。 宴好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冲出了房间。 张阿姨在厨房炒小菜,闻声和蔼地笑喊:“小好,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嗯,阿姨早。” 宴好匆匆穿过客厅,发现客房的门是关着的,他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余光就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不在。 鞋柜上的书包也不见了。 脑子里那根弦又瞬间绷紧,宴好抓着门把手把门打开,入眼的是叠成方块的被子,铺平整的床单,整个房间收拾的极为干净。 仿佛没住过人。 昨晚江暮行留宿这里只是他做过的那些梦之一而已。 宴好坐到床上,手撑着床沿把脸埋进被子里面,用力嗅着江暮行残留的一点味道,卑微而贪婪。 这么喜欢一个人,不得到他会疯的。 宴好想起来什么,立刻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 张阿姨见他打着赤脚,连忙放下拖把:“哎呀,小好,地上凉气重,你这样是会感冒的呀。” 说着就去阳台的衣架上拽了双袜子,细心的翻了边。 宴好坐到沙发上,接过袜子,没急着穿:“阿姨,你早上是开门进来的吗?” 张阿姨不明所以:“是的呀,跟平时一样。” 宴好一语不发地把脚塞进袜子里,扯着袜子筒往上扯扯。 昨晚他犯傻,只能当着江暮行的面把门的防盗拉上了,后面忘了弄掉。 门有防盗,只能从里面开,外面拧钥匙是不行的。 阿姨能进来,说明江暮行在她来之前就拉下防盗,打开门走了。 没打招呼,没留纸条,连信息都没发。 宴好的脸色像寒冬腊月里的阴天,又冷又暗。 张阿姨停下拖地的动作:“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宴好抿抿嘴,“我以为昨晚我拉了防盗,记错了。” “那没有,要是有防盗,阿姨就得喊你开门了。” 张阿姨瞧着沙发上的小孩,语气关切,“小好,你学习压力很大吧,就快放暑假了,到时候阿姨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宴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张阿姨看一眼挂钟:“快六点半了,小好,你同学什么时候过来?要不你先吃?” 宴好垂头穿另一只袜子:“他不来了。” “不来了呀,”张阿姨愣了愣,“那早饭弄多了,我还烙了饼。” 宴好穿好袜子站起来:“阿姨你跟我一起吃吧。” 张阿姨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不行的,阿姨怎么能跟你一起吃呢,太不合规矩了,不行不行。” 宴好抓几下蓬乱的头发:“那就放冰箱里。” 张阿姨看出小孩情绪不高,想来是没睡好,她拿着拖把拖拖地,停住:“小好,中午想吃什么?要不阿姨买条季花鱼回来清蒸?” “中午我不一定在家吃,晚点再说。” 宴好神情厌厌。 . 早饭宴好没吃多少,光顾着想心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给江暮行发个信息,一拿起手机才发现关机了。 宴好赶紧充上电开机,看见了江暮行的短信。 -睡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我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早上五点左右发的。 宴好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有个人能这样完全掌控他的情绪,他非但不排斥还很享受,大概是有病。 宴好没回短信,而是上QQ,试探着给江暮行发了好友申请,在弹出来的验证框里输入“我是宴好”,点下一步。 新建一个分组把他放进去,备注班长,点完成。 接下来是令人焦躁难耐的等待。 宴好一直等,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过或拒绝的信息,这不是江暮行的作风。 于是宴好编了条短信发过去。 -班长,我加你好友了。 没有回复。 宴好嘎嘣嘎嘣吃着糖,江暮行应该在忙什么事情没看手机,他进群扫了眼,就几个人在讨论竞赛题。 讨论出了99+。 偶尔会有人出来冒个泡说看不懂,好厉害,牛逼。 宴好没兴趣,却能从聊天内容里感受到压力,他跟杨丛夏水在初中是中上水平,中考正常发挥,挂上了一中能花钱买进去的分数线,进去以后成了班级垫底,落差是有的,但不大。 像那种在初中排名前几,进了一中以后名次变成十几,几十的,落差那才叫大。 那一类是多数情况。 极少数人能一直站在顶层。 1班是高二年级理科班里最强的,竞争氛围浓重,心态很容易崩。 宴好无所事事的围观了会,瞪着江暮行的灰色头像,白色背景上写着十六,他自己写的字。 江暮行QQ曝光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分析过他的头像,有说是代表年纪,十六岁那年是很重要的一年,发生过意义重大的事情,也有说是日期,某年某月的十六号是特殊的日子。 越猜不到,就越显得神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就越强。 不光是一中,其他学校也加入了猜谜大军。 这个重任最后落到了江暮行的同桌宋然身上,他也不负众望地问出了个答案。 据宋然所说,十六是江暮行申请QQ的日子,就那样,没别的意义,众人都不太能接受这样干巴巴的说法,好像他们那么关注跟个傻逼似的。 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贴吧发分析贴,几乎都是女孩子,心里有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情感既单纯又丰富。 扬言真正的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年。 宴好下了QQ进贴吧,打算刷刷有关江暮行的帖子就做作业。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飘在首页的帖子。 ——我操!咱一中校草是个牛人,满脸血给自己挂号,真他妈牛! 宴好的脸登时就白了,他抖着手点进去,看到楼主放的照片,眼前一黑。 照片里的江暮行侧低头走路,穿的是昨天那身蓝白校服,白T恤前面血迹斑斑,拿着挂号单的手上都是血。 红得让人心悸。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三魂六魄全部归位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 医院一楼大厅里的温度很低,宴好一身汗进来的,凉气直往他张开的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颤,手脚冰凉。 这里聚集着新生与死亡,惊喜跟悲痛交织在一起,弥漫的到处都是。 宴好被这种氛围呛得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该去咨询一下前台的护士,或者楼上楼下跑着找找,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左侧有窃窃私语,那些形容词跟随嘈杂的背景声一起传入宴好耳中,极快地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江暮行站在扶梯上面,额角贴着块纱布,那张好看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眼帘垂着,唇抿在一起,显得异常沉寂。 宴好如同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疼得一抖。 不是回家了吗?回家啊,怎么还弄成这样…… 江暮行瞥到了楼下的宴好,眉头一皱,下了扶梯就阔步过去。 宴好声音哑哑的:“班长。” 江暮行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贴吧一个帖子上看到你了……”宴好垂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跟他平时一样,“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江暮行没有说话。 宴好站在他面前,心里的恐慌不安得到缓解,窜上来的是紧张忐忑。 太冲动了。 目前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就这么跑过来,江暮行会怎么想? 宴好脑子里装着些混乱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跟此时不相干的话:“班长,我QQ加你好友了,你没回我,短信也没回。” 字里行间有很多委屈,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江暮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动:“手机在家里。” 宴好说完其实就后悔了,觉得太不合时宜,乱糟糟的,得到回应还怔了下,他舔了舔唇:“伤口处理好了吧?” 江暮行鼻音偏重:“嗯。” 宴好抓了抓刘海:“那现在要做什么?回去吗?” 江暮行的语气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拿药。” 宴好把手伸过去:“单子给我吧,我去帮你拿。” 江暮行神情漠然:“不用。” 宴好无措地放下手,扯着嘴角笑了声:“班长你跟我太见外了,同学之间帮忙跑个腿又不算什么。” 江暮行半响开口:“我伤的不是手脚,能走也能动,没废。” 宴好:“……” “那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说。” 江暮行俯视他一眼:“好。” . 宴好跟着江暮行排队付药费。 护士啪嗒敲键盘:“一共两百七十五块六。” 江暮行给了三百。 护士将零钱找了连同单子一起递上来,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看帅哥。 江暮行转身往取药的窗口走,把单子上的零钱倒手上,有一个硬币不小心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个中年人踩在脚下,等中年人的脚迈过去,他弯腰把硬币捡了起来。 一毛钱的硬币。 宴好目睹江暮行站起身,平静地擦擦硬币放进口袋里,心情难以形容,只知道堵得慌,就像是心口被一块海绵兜住了,难受得要命。 江暮行家里什么情况没人敢问,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知道他家境不好,过得很节俭,这是一中众所周知的事,却没人看不起他。 因为除了家境,其他方面他都是最强的那一个。 对宴好来说,江暮行是最好的。 宴好眼眶发酸。 江暮行走在前面,宴好落后两步,看着他脑后的一截黑色发根,好想抱抱他。 7.第7章 宴好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暮行,一路跟出医院。 江暮行的伤口处理了,药也已经拿了,那他就没理由再黏着了。 日头很烈,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宴好的步子迈得大了点,虚虚地挨着江暮行后背,藏在他挡下的阴影里,觉得他们很亲密。 “班长,晚上的课就不上了吧。” 前面的江暮行脚步一停。 宴好没刹住车,脑袋撞上去,鼻尖隔着衣物蹭上他背部肌肉,刷地一下从耳朵烧到脖子。 江暮行转过头:“晚上你有事?” 宴好回神,赶忙抬手去摸刘海,把眼睛里的情绪遮遮:“没有。” 江暮行皱眉:“那为什么不想上课?” “不是不想,”宴好有种在被他爸训斥的错觉,他紧张解释,“是你头上有伤,晚上应该要在家里休息。” 江暮行沉默片刻:“我没关系。”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那晚上你过来帮我辅导作业,我卷子都还没怎么……”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暮行弯腰蹲了下来,他惊慌地跑过去:“班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头晕吗?” 江暮行抿紧唇,面部泛青。 宴好蹲在他面前,见他气色差成那样,吓得声音都不敢大了,卡在嗓子眼,颤得不行:“是不是有脑震荡?医生有没有说让你住院?你这样……” 江暮行抹把脸,打断他:“我只是有点低血糖。” “低血糖?”宴好愣怔地看着他,六神无主,“那要怎么办?” 江暮行的呼吸微沉:“缓一会就好。” 宴好看江暮行弓着背,很难受的样子,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兜里有糖。 那颗糖递过去的时候,宴好已经下意识把糖纸撕开了,露出小半个浅绿色糖果,他还把它往上挤了挤,方便江暮行吃。 江暮行接过来吃下去,苹果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不再苦涩。 宴好一直留意着江暮行,发现他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才舒口气:“班长,你早上五点给我发短信说回去了,现在快九点了,都没吃早饭吗?” 江暮行吃着糖,语气平淡:“忘了。” 宴好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又往下移,扫过他高挺鼻梁上的一点血迹,最后停在他指骨分明,布满生活痕迹的手上,早上不会是在忙着打工吧? 江暮行抬眼,宴好快速偏开头,眼角通红。 . 蹲了这么一小会,宴好脸就晒得发烫,他很白,皮肤也很嫩,禁不住晒。 江暮行站了起来,往树荫下走。 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指了指一处:“班长,那边有出租车,没几个人在等,我们过去吧。” 江暮行没动:“我骑车。” “你骑车来的?”宴好惊得倒抽一口气,担心得过了头,就有点生他的气,全浸在了言语里,“怎么没打车啊班长?你那样骑车太危险了,要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抓车把手,路上车又很多,万一再出个事……” 江暮行淡声道:“拦不到车。” 宴好嘴唇轻微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坐上出租车,宴好就给他爸打越洋电话:“爸,我暑假要学车。” 宴明城那边是半夜,不久前才忙完一堆工作,刚睡着就被儿子吵醒了,他也没发脾气:“去年过年,我跟你妈都提议你学车,你不肯,说要等上了大学再做打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宴好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景:“想学。” “行,那你学吧。” 晏明城打哈欠,“等你考了驾照,爸爸给你买辆车,牌子随你选。” 宴好抓起刘海往后捋:“我要防震功能强的。” 司机不经意间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少年竟然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只是那里面没有光亮,也没温度,阴沉沉的,配着眉心那颗朱砂痣,显得有些妖冶。 冷不丁地对上视线,司机心下一惊,没有再看。 电话里宴明城问:“防震?” “嗯,防震,”宴好微闭着眼靠在后座,“爸你有推荐的吗?” 宴明城沉吟道:“那就路虎吧,车型你挑个喜欢的。” “要是你拿不定主意,我跟你妈到时候商量着给你点建议,最后你再做选择,先这样,爸要睡了,你在学校乖一点。” 挂了电话,宴好翻着江暮行发过的短信,一条条的翻,眼前晃过他低血糖发作的一幕,心脏有点疼。 宴好想,以后出门身上要多带几块糖,还有巧克力。 . 江暮行打开家门,面对他的是一地狼藉,他早已习以为常,漠然地拎着一袋药走进去。 周翠从房里出来,满身酒气:“小暮,你头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江暮行关上门,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 “妈妈不是故意的。”周翠心虚又局促的站在墙边,拢着一头凌乱长发,“妈妈就是,就是昨晚看了个电视,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喝了些酒。” 江暮行把桌子摆正。 “不生妈妈气啊。”周翠走过去,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往他额角伸,“让妈妈看看你的伤。” 江暮行避开她的手。 周翠脸上的讨好跟愧疚时间就凝固住了:“妈妈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想要怎样?要不你也往妈妈头上扔个啤酒瓶,让你讨回来?” 江暮行冷眼一扫:“有意思?” 周翠抱着胳膊往后缩了缩:“小暮,都是妈妈的错,妈妈知道你平时很辛苦,周末早上要打工,回来的时候一定很累,是妈妈喝多了没看清,把你看成你爸……” “不对,这不是妈妈的错,都怪你爸,是他害的,不是他,我们娘俩不会过成这样。” 周翠又走近几步,呢喃着说,“儿子,都是你爸的错。” 江暮行收拾着脏乱的小客厅,一言不发。 周翠的音量拔高:“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回我?” “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你跟你那个死去的爸一个德行。”她的声音尖细,发着疯强调,“一个德行!” 江暮行拿扫帚扫地上的碎酒瓶:“下午我送你去疗养院。” “疗养院?”周翠先是愣了下,之后是满脸惊恐,“我不去!” 江暮行面无表情。 周翠抖着手点根烟:“疗养院是关疯子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暮行平铺直述:“治病。” “治病?治什么病?我好得很。” 周翠抚开脸颊边的发丝,露出很有风情的眉眼,脸上是讽刺的笑,“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嫌我是累赘,给你丢人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样会遭天谴的知道吧?” 她越往下说,就越疯言疯语,“是不是觉得把我关进疗养院,你的人生就能干干净净?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的污点是你爸,不是我!” 周翠耍酒疯一样歇斯底里,江暮行沈默不语。 “就算你会读书,在一中当优秀学生,将来考上好的大学,比别人更拼又能怎样?没用的,儿子,你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完了,完了啊儿子,早就完了。” 周翠神经质地说着,满屋子乱转,突然走到儿子面前,哼唱摇篮曲一般的音调:“小暮,你活着好难啊,妈妈带你走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脱了。” “嘭——” 低着头扫地的江暮行把手里的塑料簸箕扔出去,发出巨大声响,扫进去的碎玻璃哗啦飞的到处都是,他猩红着眼,神情愤怒骇然。 周翠一张脸煞白,神志恢复了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脑子太乱了。” 她一只手夹着烟,一手握拳捶打头部:“妈妈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昨晚看了电视才会……才会胡说八道,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以后不看电视了,以后都不看了。” 周翠抓住儿子的手,满眼的凄苦:“小暮,你别生妈妈的气,妈妈知道这几年你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照顾妈妈……” 江暮行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提起一件事:“保安跟物业说你昨天在小区里划了一辆车。” 周翠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松开了抓着儿子的手:“没有的事,他们瞎说的。” “他们给我看了监控。”江暮行说,“你还出现在车主住的那栋楼附近,多次逗留。” 周翠指间的烟抖了抖,掉下来一小撮烟灰,她来回走动:“小暮,那个人又是喝酒又是赌博,都不管一家老小的,好好的一个家快给败光了,活着只会害人。” 江暮行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周翠缩没有回答,也没敢看儿子,只是胡乱地抽两口烟,咳嗽了几声:“妈妈,妈妈去疗养院,都听你的。” 江暮行周身的冷气并未就此消失。 周翠烟抽得厉害,咳的也厉害,眼泪都咳出来了,她擦了下脸,深呼吸:“小暮,疗养院很贵的吧,你有点钱就还掉了,哪还有多余的钱啊?” 江暮行说了句很突兀的话:“我下半年高三。” 周翠眼露迷茫。 江暮行无声地笑了笑:“课多,还要打工,我忙不过来,你去那里待着。” “高三是很重要,”周翠小心翼翼地问,“那等妈妈病好了,你会去接妈妈回来吗?” 江暮行起身继续扫地。 周翠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捡起地上的烟,回了房间。 小客厅里依旧一片狼藉。 江暮行看着墙上的半张照片,里面的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笑得很幸福,他垂眸看手上的几道血红抓痕,两手抱住头弯下腰背,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站了许久。 8.第 8 章 宴好在杨丛家打33竞技场,打完一场出来,抽空戳了下手机,看见了好友通过的信息,一下子就呆住了。 杨丛啪嗒啪嗒敲键盘:“这把开不开YY?” 宴好没反应。 “得,不用开了,大叼说他耳机坏了,我俩挨着呢,也用不着。” 杨丛喊了声,“小好,进了啊。” 宴好还是没反应。 杨丛又喊:“好哥?” 宴好松开抓着鼠标的手,握住了手机:“不玩了。” 杨丛登时扭头:“啥玩意?耍我呢?” 宴好看着单独分组里的班长,脸上淡定,心脏狂跳不已:“你随便拉个人补我位子。” 杨丛翻白眼:“强T那么好拉的?” 宴好把“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这条QQ自动回复看了好几遍,聊天框里依旧很安静,江暮行什么都没发过来。 杨丛凑过来,宴好把手机放口袋里:“一般的T就可以了,你跟大叼打几个赛季了,有什么好怕的。” “放屁,你不在我没安全感,都不知道奶谁了我。”杨丛撒泼一样把键盘往前一推,翘起二郎腿,“你不管我,我他妈哭给你看。” 宴好眼皮不掀:“哭吧。” 杨丛:“……” “我操,进去了,你快点,就等你了。” 宴好漫不经心地拨一下刘海:“这把真要我上?” 杨丛急吼吼地催促:“废话,赶紧的!” 宴好来了一句:“那你们做好被坑的准备。” 杨丛很快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他丫的上一把还是个正常人,这一把就成了疯子,什么策略都不讲,也不配合队友,全程就是干,跟磕了药似的。 三人很快就被一波割了。 宴好出来后拿了个樱桃吃,把小棍丢垃圾篓里,对上杨丛喷火的眼睛,十分无辜的耸肩:“我说了不玩的。” 杨丛气得头顶冒青烟。 . 宴好心思早飘了,怎么可能玩得了游戏,他躲进卫生间抱着手机看聊天框。 还是空白的。 宴好坐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面,盘着腿发信息,编辑了好几个都没点发送,最后发过去的是个微笑的表情,中规中矩。 江暮行:? 宴好将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的一句话发过去:班长,你晚上早点过来吧,一块儿吃晚饭。 紧接着,宴好又发一条:也不是要很早,就六七点。 江暮行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宴好盯着那几个字,盯了不知道多久,没有消息过来,只是几个字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宴好烦躁地咬住食指关节,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他惊得“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 确定来电显示上是江暮行,不是看花眼,宴好紧贴墙站着,利用背后传来的冰凉让体内沸腾的热度下去一点,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按下接听键:“喂。” 声音还是在抖,这是江暮行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太激动了,做梦一样不真实。 电话里的江暮行声音要更低沉点:“手机刚才自动关机了。” 宴好耳朵发麻:“噢。” 之后是一阵并不算尴尬的静默。 江暮行那头是在外面,车喇叭声很嘈杂,他不知道进了哪栋楼,站在某个空寂的地方,嘈杂声渐渐消失。 然后宴好听见了他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耳边,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宴好红着脸转过去,额头抵着墙壁,半边身子都软了:“班长,我发的信息你看了吧?” 江暮行没回答,只道:“我看情况。” 宴好眼睑微颤。 这通电话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却让宴好的心情好到难以形容。 江暮行想拒绝一个人,不会找任何借口,就是不愿意,不要,不想,不同意,不行,他很直接,在一中是出了名的冷漠。 他说看情况,就是真的会那么做。 . 宴好在卫生间里洗了脸出去:“丛丛,我回去了。” 杨丛盘着腿练操作,手在键盘上狂敲:“我妈在给你炖你最喜欢的大肘子,闻闻。” 宴好闻到香味了,从一楼飘到三楼:“你家的油烟机质量不怎么样。” 杨丛抖着腿:“这话你跟我妈说去,她听你的,你让换,那肯定换,我说八百回都是屁用没有。” 宴好把盘子里剩下的几个樱桃全挑出来吃掉:“我真要走了。” “午饭你敢不在这儿吃,我妈能把我跟我爸念死。” 杨丛后仰头,“这么跟你说吧,知道你要来,我妈连麻将都不搓了,又是打扮自己又是打扮家里,那肘子是她上午亲自去菜市场买的,买回来还有点毛没弄干净,她就拿我爸的剃须刀慢慢刮。” “你不是喜欢吃那个肘子外面的皮嘛,她刮了半个多小时,干净程度可想而知。” 宴好在盘子里拿个油桃啃一口:“剃须刀刮的?” “昂,可不,牛逼死了都,我爸本来一肚子火,听说是给你炖肘子,就笑呵呵的给我妈打下手,两口子忙得跟儿媳妇要进门一样。” 杨丛补充:“嘿,还是已经怀上小娃娃的儿媳。” 宴好的脸抽搐。 杨丛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不止我爸妈,夏水说她妈也总提你,就你这性子,竟然能这么讨爹妈那一辈人喜欢。” 宴好慢悠悠地瞥一眼:“我性子怎么了?” “好!”杨丛立刻竖大拇指,“好得呱呱叫!” 宴好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杨丛趴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笑:“小好,你要是女孩子,我妈早把手上那镯子传给你了没,可惜鸟。” 宴好叼住大半个油桃,把游戏退出来:“说的好像我是女的就能看得上你一样。” “操!”杨丛怒了,“哥们我又高又帅,又有钱又大方,人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最关键的是看着风流蔫儿坏,其实超级老实本分,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好不好?” 宴好:“哦。” 杨丛吐血,白他妈浪费口水:“你说我爸妈会不会喜欢玲玲?她那么可爱,那么乖,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宴好啃油桃的动作一顿:“你要带她回家?” “在计划里了。”杨丛扒拉扒拉一头自然卷,眉毛帅气地一挑,“爷们嘛,就该实在点,不整虚的。” “不过具体还是要听听她的想法,商量着来吧,多沟通,不能因为快高三了,快高考了,就不想以后了,成年人的爱情不该那么玩儿。” 宴好继续啃油桃。 杨丛踢他:“羡慕吧?” “嗯,”宴好声音模糊,“羡慕。” 杨丛啧了声:“那你也找一个老婆好了嘛。” “虽然你的身高在男生堆里只能处于中等水平,体格纤细了点,皮肤比很多女孩子都白,性情还很不定,一会晴一会阴一会刮风一会暴雨的,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经常都搞不定,但你……” 宴好起身走了。 杨丛满脸正色:“但你不要灰心,有我这个军师在,保准把你推销出去!” “滚。” . 宴好吃了午饭回公寓,五点左右张阿姨过来烧晚饭,他没像以往那样窝在房间里,而是在厨房找个位置杵着,时不时地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洗。 张阿姨小心询问:“小好,是不是阿姨哪里没做到位?” 宴好一愣:“没有。” 张阿姨掰着嫩绿的长豆角,斟酌着开口:“那你怎么在厨房……” “我想学着做饭。”宴好抿嘴,“不是像阿姨这么厉害,就简单的弄个菜,或者煮个面之类的,有时候饿了不想吃零食,又不是很想点外卖,自己做什么都不会。” 张阿姨松口气,不是打算辞退她就好。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比较容易饿。”张阿姨说,“干脆阿姨平时多做点给你放冰箱里,你饿了就放微波炉热一下。” “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想学一点的。” 宴好挠挠头,“阿姨,你教我吧,今晚教我烧个菜,我试着看看。” 张阿姨指指台子上准备得差不多的食材:“那行,今晚就豆角烧肉,青菜炒腐竹,糖醋排骨,还有个汤,你要学哪道菜?” 宴好在贴吧只看江暮行相关的帖子,通过别人收集了他的很多信息,像小习惯,兴趣爱好等等。 譬如江暮行不抽烟,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把笔帽扣回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喜欢吃的是蔬菜,不怎么吃肉。 宴好指着靠近角落的小青菜跟腐竹:“就那个吧。” 下锅的时候,张阿姨一个做了几十年饭菜的人,愣是紧张的满头大汗。 “先别放油,等锅干了再放。” 宴好看锅底的一点水迹很快就没了,锅整个干透:“现在能放油了吗?” 张阿姨瞧瞧:“放吧。” 宴好按照她的指示倒进去一些色拉油,等油滋滋烧起来了就把葱姜蒜末一起放进去。 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宴好的成就感直往上飙,整个人都开始膨胀,听到张阿姨让他放青菜,他就端起盘子,把所有切好的青菜都倒进锅里。 那一瞬间,热油放炮竹般噼里啪啦地蹦出锅,溅了宴好一身。 张阿姨反应过来就赶紧把他拉离灶台,匆匆关了火:“有没有烫到哪里啊小好?” 宴好揉眼睛。 张阿姨心惊肉跳:“弄眼睛里了?” 宴好摇头。 张阿姨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放下来,就看见他两条手臂都烫到了好几处,吓得她脸都白了:“小好你快去冲凉水,阿姨给你拿冰袋!” 宴好拧开水龙头,把烫红的地方对准水流冲洗。 有那么一瞬间,宴好想顺势搞个苦肉计,看江暮行会不会关心一下自己。 转而一想,那些女生从身体,心,物质,灵魂,各个方面追求江暮行,都没有谁能得到他的一点爱护。 江暮行不在意的,做什么,做多少都没意义,不会给半点回应。 宴好任由张阿姨给他冰敷。 张阿姨自责的不行:“怪阿姨,是阿姨没有把菜放小篮子里,积水了。” “阿姨也忘了给你找袖套,还有口罩,都忘了,只顾着给你系个围裙,别的都没想起来。” 宴好说没什么事。 张阿姨搓着手,欲言又止,很不安。 “我不会告诉我爸妈的。”宴好说,“是我自己要学,跟阿姨你没关系。” “再说了,炒菜被烫到是正常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一开始学的时候,学会了就知道注意了。” 张阿姨放下心来:“那,那菜……” 宴好自己拿着冰袋轻揉烫伤的手臂:“等会我炒完吧。” . 江暮行六点半过来的,宴好提前收到信息知道他会来吃晚饭,就早早调整好了心态。 餐桌上摆着清清爽爽的三菜一汤,两碗米饭,两幅筷子,两杯汽水。 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头顶是暖白的灯光。 气氛温馨。 宴好穿的长袖,遮住了手臂上的烫伤,空调温度比平时打低了两度,他照理不会热,却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气,屁股坐不住的小范围挪了挪,手心里出了很多汗。 江暮行扫一眼桌上的几个菜汤:“都是你做的?” “只有青菜腐竹是。” 宴好故作轻松地笑笑,“班长你尝尝看能打多少分呗?” 江暮行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咸了。” 宴好嘴角扬起的弧度有点挂不住。 炒菜的挑战性太高了,难度系数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没让张阿姨品尝这盘菜的味道,自己也没尝,第一口是给江暮行的。 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 这么差吗?宴好挫败地捏紧手指。 江暮行咀嚼着咽下去,面上没有露出挑剔嫌弃的表情,客观评价:“油放多了,生抽也放多了。” 宴好的嘴角抿直。 江暮行又夹一筷子吃:“炒的时间也长了。” 宴好的嘴角往下耷拉。 “葱姜蒜末都是糊的,火大了。” 江暮行嗓音冷淡地说着,再一次伸筷子。 宴好已经等着迎接零分了,却冷不丁地听江暮行说:“八十分。” 他闻言,情绪没什么起伏:“满分一千是吧。” 江暮行第四次夹青菜腐竹吃:“一百。” 宴好猛地抬头,额前刘海投下的阴影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惊喜跟疑惑:“那我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分?” 江暮行看他:“鼓励。” 9.第9章 宴好有些恍惚:“班长,你说你鼓励我?” 江暮行:“嗯。” 宴好的耳边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他抬起头:“那……” 猝不及防地跟江暮行对视上了,宴好的思维一下子就断了层,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微垂着眼看过来,睫毛又长又密,眼瞳格外漆黑,那里面像是藏着海底深渊。 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进去,一探究竟。 一股麻意从宴好的头皮炸开,不可抑制地窜到后颈,再扩散至整个后背,他挠挠脖子:“我们吃饭吧,菜要凉了。” 江暮行端起汽水喝了几口。 宴好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那么做。 “不是说吃饭吗?” 江暮行睨他一眼,“看班长就能饱?” “……” 宴好猛地回过神来,他抓了头发把染上粉色的耳朵遮起来,又往下拽了拽发尾,镇定道:“班长,我是觉得你的喉结……嗯……比我的要明显很多。” 江暮行放下杯子:“你发育迟缓。” “……没有吧,”宴好嘴硬的说,“我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的挺好。” 江暮行拿起筷子夹菜吃:“你说是就是。” 一副大人对待小孩的口吻。 “……” 宴好看了眼江暮行额角的纱布,想起贴吧里那张血淋淋的照片,眼前又浮现他站在扶梯上的画面,心口一阵闷痛。 “班长,你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江暮行声音含糊:“没想好。” 宴好又问:“你应该不会留在本市吧?” 江暮行摇头:“不会。” 宴好哦了声,心思转个不停:“那你以后想在哪个城市工作?” 江暮行撩起眼皮。 “你是学校公认的学神,牛人中的代表,很多人把你当偶像,”宴好垂头啃排骨,“贴吧里有不少讨论贴,大家都好奇你将来会怎样。” 江暮行淡淡道:“将来的事,将来才知道。” 宴好舔掉嘴边的酱汁,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灵活又水润:“你有规划吗?” 江暮行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他喝口汽水,夹了一筷子青菜炒腐竹吃掉:“有,在逐一实现中。” 宴好太想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了,想在其中某个规划里努力留下自己的一点足迹,却不敢问,怕引起他的反感。 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 江暮行好比是山顶的一颗珍宝,他是山脚下仰望的大军之一,看着别人一个一个满怀希望的上去,又一个一个失望的下来。 现在自己也开始一点点往上攀爬了。 . 宴好一顿饭吃下来,只吃出了两种味道,又甜又涩。 甜的是糖醋排骨,却没有哪道菜是涩的。 江暮行前一刻吃完,下一刻就把宴好的碗筷跟自己的叠放起来,沉默着收了去厨房。 宴好愣住了。 厨房里传出哗啦水声,夹杂着碗筷被放进盆子里,碰撞到一起的清脆声响,宴好望着水池边的挺拔身影,用力眨一下眼睛,几秒后快步跑了进去。 “班长,我来洗吧。” “我的手已经湿了,”江暮行说,“你就别碰了。” 宴好没再阻止,也没走,就站在旁边。 江暮行洗碗的动作很娴熟干练,清了一次就把碗放好,低着头刷锅。 宴好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面,这个角度看,鼻子很挺很好看,鼻梁上有一条小细痕,上午弄的。 那伤口像一条红线,配着麦色皮肤,很性感,宴好的气息有点急促,他垂下眼睫搔搔刘海:“班长,你真厉害。” 江暮行挤一点洗洁精在抹布上面:“洗锅就厉害了?” “不止是洗锅,你什么都会。”宴好的用词并不华丽繁琐,而是笨拙又简单,听起来十分真诚,那里面还有小心隐藏的崇拜。 “无所不能。”他说。 江暮行继续洗锅:“第二次说了。” 宴好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并不是无所不能。”江暮行的声线寡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波动,没有了上一次的自嘲,也不会有丝毫揶揄玩笑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事实,“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宴好的呼吸一滞。 江暮行把锅里的脏水倒掉,放点干净的水进去,用抹布沿着锅的边缘一圈圈往锅底擦洗。 宴好看他干净整洁的手上沾满了油污,眉心蹙了又蹙,转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响着水声,宴好咬了咬下唇上的皮,余光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忍不住走过去把自己的鞋拎出来,跟那双球鞋放在一起。 江暮行的球鞋穿很久了,边皮,脚后跟,鞋底都磨损得厉害。 有只鞋的边皮开胶了,周围有胶水的痕迹,看样子以前就粘过,又裂开了。 宴好心里闷得慌,他翻抽屉找到胶水,蹲下来拿起那只球鞋,把开胶的地方粘上,仔细用胶水的白色瓶子底部抵着边皮,压了又压。 粘好鞋,宴好蹲在原地,眼里的阴沈浓得化不开。 他给江暮行的课费是行业里偏高的,江暮行还兼职其他的工作,平时又很节俭,怎么会过的这么艰辛? 钱都哪儿去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宴好赶紧起身离开玄关。 江暮行问道:“没吃完的菜怎么处理?” 宴好偷偷把胶水塞裤兜里:“放冰箱里,明天吃。” 江暮行抬眼看他。 宴好眯了眯眼:“班长,你不会以为我吃不完都直接倒了吧?” 江暮行折回厨房找保鲜膜。 宴好跟进去,脸上笑着,话里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委屈的气愤,有一丝神经质:“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是不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靠爹吃饭,坐享其成,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江暮行从抽屉里拿出保鲜膜:“词汇量不错。” 宴好:“……” 他正郁闷着,耳边忽地响起声音:“不是。” 宴好呆了会,倏然转头去看桌边扯保鲜膜包菜盘的江暮行,抿着的嘴角慢慢上扬。 不是像别人那样想就好。 . 宴好的作业只做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等着熬夜做。 下午他把不会的都用铅笔勾了,想让江暮行给他讲讲。 “班长,你来我房里吧,房里有书桌,挺宽挺长的,够我俩坐。” 宴好怕江暮行拒绝,说完就搬了一把椅子往房间走,“今晚你帮我辅导一下作业,有的题我不会做。” “餐桌上的小番茄你端一下,洗过了的。” 江暮行端着一盘红彤彤的小番茄进房间:“群里不抄作业?” “不抄。”宴好趴在椅子上,凑头点开电脑,“你的威信很高,哪怕你上线只是通知事情,其他时候都不出来,列的群规大家依然很遵守,抄也是私聊,不敢在群里那么做。” 江暮行把番茄放书桌上,扫向电脑屏幕。 一张高级扫雷通关截图,45.16s。 宴好是用来得瑟的,每天开电脑都能回忆当时的激动心情,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班长玩这个吗?” 江暮行嗯道:“玩。” 宴好眼睛一亮:“我们比一比?” “我不跟你比,”江暮行说,“会被你虐。” “我不会虐你啊。” 宴好的音量很小,近似喃喃,下一刻他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江暮行不会是怕打击到他才那么说的吧? 之后他又自我否认,江暮行不可能那么照顾他的情绪。 宴好捻了个小番茄丟进嘴里:“那你玩网游吗?” “就这游戏,我玩两年了。”他把鼠标放到标志上面,示意江暮行看,“你玩的话,我可以当你师傅,带你练级。” 江暮行毫无兴趣:“不玩。” “里面的风景很好看,”宴好再接再厉,“人物的服饰很帅,技能非常有侠气。” 江暮行无动于衷。 宴好推销失败,嘴角孩子气地一撇:“哪天你想玩了告诉我。” 江暮行拉开椅子坐下来:“写作业吧。” 宴好定定神,把卷子跟课本,纸笔什么的全铺了开来。 书桌上很快就充满了一个高中生被繁重作业压垮的气息。 . 宴好平时写作业写累了就趴床上,躺尸或者捏邦尼兔,江暮行在,他不好意思那样,只能硬撑着,脑袋要炸了就吃点东西。 江暮行不让他在自己讲题的时候时候吃糖,说会干扰,小番茄吃起来没什么声响,总可以吧。 哪晓得江暮行也皱眉头。 宴好只好避开那个时间,在自己做题的时候吃。 九点多的时候,宴好的心绪开始低落,今晚没有狂风暴雨,他想不出理由让江暮行留下来过夜。 “班长,马上就要期末了,老师划的复习范围很大,你这周帮我圈圈重点吧?”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江暮行是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传言很会押题。 但没听说有谁分享过他的成果,笔记都不敢借。 宴好尴尬地搓搓发烫的脸:“我随便说说的,不行也没关系。” 江暮行跟他异口同声:“哪一科?” 宴好一怔。 江暮行的嗓音很低,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是轻挑了下眉毛。 “你要哪一科的重点?就只是数学?” 宴好大概被这句话冲昏了头脑,竟然听出循循善诱的错觉,他仰起头问:“可不可以都要?” 10.第10章 房里很静。 宴好心跳得很快。 江暮行坐回椅子上,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都要了,你能前进多少?” 宴好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线在江暮行手上,线扯了一下,他的思路就跟着跑:“五名?”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试探地换了个名次:“十名?” 江暮行依旧沉默。 宴好嗓子眼发干,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有点不真切:“二十名?” 江暮行屈指点了几下椅子扶手:“翻倍。” 宴好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不可能。” “全班六十四人,我的名次是很稳定的第六十二名,倒数第三,你要我前进四十,直接从垫底变成中上,不可能的。” 而且一中高二总共十七个班,五个文科班,剩下十二个全是理科班。 那十二个班里面,123班都是重点理科班。 宴好就在1班。 班里考进来的每个人在初中都是学霸,被人膜拜的对象,他们之间的竞争很强,前进一名都很艰难,否则他也不会是万年倒数第三。 江暮行的眉峰微拢:“下周六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划每科的重点,期末成绩名单贴墙上那天,我希望能在班级前三十里看到你。” 宴好要疯了:“班长,我是买进一中的。” 江暮行轻描淡写:“所以只让你进班级前三十。” “我现在是班级倒数第三。”宴好抓了抓耳朵,重复并强调的说,“倒数第三。” 几秒后他听见江暮行开口:“慌了?” 宴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江暮行在笑,他用余光瞄过去,发现只是自己混乱了。 因为江暮行跟往常一样,唇角压着,很严峻也很冷。 宴好点点头:“对,很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你想要我给你划重点,却又不相信我。” “我信!” 宴好急忙解释了句,停顿几个瞬息,轻笑着说,“班长,你一直是年级第一,就没掉下来过,我一个班级垫底的,要是不信你,那不就成傻逼了吗?” 江暮行的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那你慌什么?” “我慌是因为距离期末只有二十几天了,以我的学习效率,时间上会很紧迫。” 宴好下意识啃咬食指,牙齿磨着白皙的关节。 “砰——” 桌上的笔被江暮行弄掉了下来。 那点声响让宴好神经末梢一抖,注意力紧跟着转移,内心的焦躁消散了点,他松开了快要被咬出血的食指关节。 江暮行捡起脚边的中性笔:“我考试前通常只是翻翻课本,不会刻意去划重点来复习,否则现在就能给你。” 宴好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智商碾压。 静默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出声:“后天。” 宴好不敢置信地抬眼。 江暮行转了转笔帽:“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你来我座位上找我。” 宴好的眼睑轻颤,自己要的不只是数学一门的重点,是每科,就一天时间怎么标得出来?江暮行还要上课,肯定很影响他的学习计划。 “我不着急,还是下周六吧。” 江暮行把笔收进书包里:“就后天。” 宴好趁着顺刘海的时候看他,见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想了想道:“那到时候你来我这吧,午休的时候班上有人睡觉,不方便讨论。” 江暮行:“行。” 宴好思绪乱飞,一会是接下来的二十几天要怎么拼,一会是下周可以不用等到周六周日,就可以跟他在一块了。 “明天周一,早自习是英语,别迟到了,另外,”江暮行起身,“数学作业要交。” 宴好瞥瞥左手边的数学卷子,眼皮跳了跳。 “不要没有尝试就认为自己不行。” 江暮行说,“有些事,看着难,其实只要你往前踏一步,就会发现……” 话声突然顿住了,他低头摩挲掌心里的那些茧,沉默了下来。 宴好不解地看向他。 江暮行并没有往下说,而是另起话头:“期末前我会监督你。” “前提是你要肯学习。” 宴好看看桌上的帆船模型:“如果我期末能前进四十名,就请班长去海边玩。” 江暮行背上书包往房门外走:“考到了再说。” 宴好心潮澎湃不已,难以自制地喊了声:“班长,你高三还给我辅导吧。” 江暮行挥了下手。 宴好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炽烈:“是不愿意,还是跟我说拜拜,明天见啊?” 江暮行没回头:“记得把作业做了,我明天会检查。” 而后大门开了又关,公寓里一片空寂。 宴好坐到江暮行坐过的椅子上面,趴在他碰过的桌前,脸埋进臂弯里,轻声喃喃着回应那个手势:“明天见。” . 后半夜宴好把作业全部做完,躺到床上准备睡了,冷不丁地想起来,面对他那么贪心又过分的想法,江暮行竟然答应了。 宴好一下子就没了睡意,他摸到手机,把聊天记录看一遍,又去翻短信。 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好喜欢你。 放进了草稿箱里。 宴好揣着沉甸甸的爱恋想,要是这次期末真的可以把成绩提上去那么多,高三一年再让江暮行给他补课,用尽全力拼一把,说不定有希望考到江暮行的学校旁边。 当然期间最好是能成功表白。 那他们就能在大学里谈了,比梦里还美。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睡着,早上到教室的时候一点也不头昏脑胀,打了鸡血一样,无比亢奋。 杨丛跟夏水一块儿到的。 夏水请完假回来,瘦了也黑了,小煤球一样,衬得牙特别白,可以去代言牙膏广告了。 宴好还没打招呼,夏水就是一声鬼叫:“卧槽,你胳膊怎么弄的?” 这会已经是早自习了,唧唧嗡嗡的背着单词,夏水这一嗓子只引起了一小片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波动依旧不小。 宴好生得很白,两条胳膊上的小水泡很扎眼,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周围七嘴八舌的问他是被什么烫的,开水还是油。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们就前后左右地讨论起了烫伤的法子。 “芦荟”“牙膏”“酱油”“京万红药膏”什么的,讨论了会就各背各的单词。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宴好见夏水拧着细眉看了又看,就指指水泡:“很恶心?” “那倒不会。”夏水想着形容词,“就是,怎么说呢,洋葱,怎么说来着?” 杨丛歪着脖子扒拉课桌兜:“不舒服。” “对,不舒服!”夏水唉声叹气,“小好,你胳膊多白多光滑啊,这几个小水泡看着我难受死了,想抠掉。” 杨丛把课桌兜里的一摞书刨上来:“大小姐,你可得管住自己的黑爪子,水泡破了容易感染,尤其是这种火辣的天气。” 夏水翻白眼:“我就这么一说。” 杨丛嗤笑:“保不准你智障。” 夏水作势要抽他,扭脸问宴好:“你不拦我啊?” 宴好在看手机:“不拦,你随意。” 夏水:“……” 杨丛:“……” 夏水幸灾乐祸的跟杨丛对视:小丛子,你失宠了? 杨丛:呵呵。 .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题,叫人上去做。 先叫的成绩比较好,又喜欢的上去,夸了一波,后面轮到成绩相对来说比较差的了。 老师看一圈,叫了个名:“宴好。” 宴好在给自动笔换笔芯。 杨丛拐他手肘:“好哥,你中奖了。” 宴好放下自动笔看黑板上的题,发现题型有点眼熟。 江暮行教过他。 宴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杨丛把椅子往前挪挪,给他腾地儿,老父亲般安慰:“那题不知道是什么鬼,我注意到班上没多少动笔的,你上去摆个姿势就下来,没得事,莫慌。” 宴好从里面出来:“我去试试。” 杨丛:“??”我这是热出他妈幻觉了? 夏水对宴好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杨丛踢她椅子撑,投过去一个求解的眼神,你也听见了? 夏水用嘴型回:听见了,小好头一次这么积极,必须挺他。 杨丛惊悚万分,竟然不是幻觉。 哥们是有什么奇遇,吃到了仙丹,或者是得到了一枚住着大佬的戒指? . 宴好上去前是很有把握的,结果往讲台上一站,面对着黑板,就感觉自己不会做了。 背后是全班同学,会很慌。 宴好深呼吸,静下心来认真解题,不知不觉地写了半个黑板,却还没解出来,他心里有点没底了,一分神就掐断了粉笔。 宴好从讲台的粉笔盒里拿了一支长粉笔,下意识去看江暮行。 似是有所察觉,江暮行抬头往宴好这边扫了眼,视线掠过他胳膊上的水泡,又折回去。 宴好眼神问他对不对,一心只想着黑板上的题。 俨然忘了去观察江暮行看到烫伤是什么反应,自己会不会得到点关注。 窗外有一阵发烫的风吹进来,撩拨着少年的细碎刘海,眉间一点红若隐若现。 艳至极。 江暮行半响微点头。 那一刻,宴好的眼睛睁大,被喜欢的人认可的狂喜变成光从眼里窜出来,像黑夜里的星辰,明亮又那么耀眼。 江暮行偏头看黑板,提醒讲台上的少年去做题。 宴好回过神来,立即捏着粉笔转过身,继续往下演算。 11.第11章 下课铃响的时候,宴好才算出答案。 楼里楼外闹哄哄的,隔壁几个班不时有人从走廊经过,往1班瞄一两眼。 女生看校草,男生看热闹。 1班没有被下课的氛围感染,一个个的仰脸看黑板,脸色古怪。 老师也在看,每个步骤都看完了,他上下打量身旁的学生:“怎么做出来的?” 宴好擦着手上的粉笔灰:“资料书上有类似的,最近做过。” 班上响起窃窃私语,难怪会解。 这一说法让那些震惊,不能接受,打击巨大,怀揣各种猜想的人都得到了释然。 宴好并不在意,他只想被江暮行认可。 老师还打量着他,有几分审视跟质疑:“这题看着不算复杂,其实很容易被绕进去,是比较典型的思维陷阱题,你是自己推算的?” 底下的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他不想惹有的没的事,就用只有老师能听见的音量回应:“找了家教一对一的辅导。” 老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随意道:“那不错,学习态度很端正。” 宴好短促地扯了下嘴角,要是老师知道给他辅导的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知道会怎么想。 “你能记住整个思路,清晰准确的解出来,触类旁通,悟性可以。” 老师没什么笑意地说了句,就捧起水杯对底下的学生说,“黑板别擦,你们先看看宴好的解法,上课我再讲一讲。” 宴好回到座位上面,右手有点发酸,绷着肌肉写题写的,他用左手捏了捏,眼睛往黑板上瞟,脸刷地阴了下来。 字好难看。 写的时候以为用了很大的劲,结果很轻很淡,而且全往黑板右上角歪斜,歪歪扭扭的。 江暮行的黑板字就很漂亮,比本子上写的要更大气。 宴好这么想着,就往他那里看。 回想当时的眼神求助,以及江暮行的回应,宴好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捂住两边的耳朵垂下脑袋,眼睛看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书,无措又开心。 . 杨丛跟夏水你咳一次,我咳一次,四只眼睛眼睛瞅着宴好。 “咳。” “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 宴好维持着捂耳朵的动作转头:“你俩唱rap呢?” 杨丛装模作样地掐诀:“这位朋友,你姓甚名谁?” 夏水小跟班一样往下接:“姓甚名谁?” 宴好轻挑眉眼:“你们好哥。” 夏水犯花痴:“酷。” 杨丛啧了声:“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管得着吗你,”夏水握笔送到宴好嘴边,“好哥,我是WWW的记者夏美女,请问你第一次爬黑板做对题是什么感想?” 宴好放下捂耳朵的手,官方的回答,官方的假笑:“学习使我快乐。” 杨丛拍桌子,拇指一竖:“牛!” 他把拇指对着夏水:“你也牛,夏美女。” 夏水懒得搭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小好,给你糖。” 宴好接过来:“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夏水把下巴垫在他堆放在桌边的书上,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这糖有好几种口味,都在里面了,原味的我最喜欢,吃的时候有点苦,过会就甜了,是那种不会腻的甜,很好吃,杏仁的也不错。” 宴好把糖收进课桌兜里。 杨丛老大爷似的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呢?” 夏水拨齐耳短发:“没你的份儿。” 杨丛抛出口头禅:“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啊,有。”夏水说,“你丑。” 杨丛抖着腿:“那你眼睛很有问题啊,该去看眼科了,哥们友情赞助你五毛。” 夏水丢给他一白眼,外加一包牛肉干。 “这牌子够仗义,不愧是咱夏美女。”杨丛把包装袋翻过来一看,“我靠,香辣的,爱了爱了。” 夏水笑嘻嘻:“祝你吃完长一脸痘。” 杨丛:“……” “班长发作业本了。” 夏水双手托住下巴,作捧脸状,“真帅。” “诶小好,洋葱,那一摞作业本里面有你们的吧?一会班长过来的时候,你们想办法跟他说说话啊,我想多看看他。” 夏水一脸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太帅了,怎么会有那么帅的男生,好帅啊。” 杨丛看她那样,十分嫌弃地砸了砸嘴:“要不哥们我帮你一把,跟他说你喜欢他?” 宴好的视线看似被班上某个谁制造出的动静吸引,实际余光一直追随着江暮行,听见杨丛说的话,眉心一蹙。 “不不不,”夏水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对班长是一种看待美好事物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那种,纯欣赏,没有想法。” “这么说吧,要我幻想跟他kiss,感觉是亵渎神明。” 杨丛的脸抽搐。 宴好看向窗外,他那样幻想过无数次,还有很多亲密的事情,都想江暮行对他做,怎么都行,倒是不觉得亵渎神明,就觉得太虚幻。 江暮行拒绝那些女生的追求示爱,单纯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跟他没有关系。 宴好的心里漫出阴霾。 “班长是大学霸大帅哥,又很成熟,追他的人太多了,前仆后继地表白,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他身边的位子空着,天下太平。” 夏水看了看走廊,有几个女生都是其他班的熟面孔,特地绕路来这边,就为了看一眼班长,已经成一老景了,打趣起哄的都没有,见怪不怪。 “要是有天他身上暴露出恋爱了的细节,那完了,得炸。” 夏水发现了什么,努努嘴示意杨丛看走廊:“你家那个。” 杨丛快速吃掉嘴里的牛肉干出去。 夏水用手挡脸,小声跟宴好八卦:“程玲玲在3班是前二十,挺稳的,本科以上,高中就剩一年了,洋葱还没找家教补课?” “异地恋不靠谱,变数太大了,十对九散,两人就算不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最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吧。” 宴好微眯着眼转笔:“是啊,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 夏水没听清,光顾着看过来的帅哥了,她笑喊:“班长!” 宴好手里的笔掉了下来。 . 江暮行抱着作业本走近,将最上面那本放到宴好的桌上,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发别人的去了。 宴好的手指蜷了蜷。 夏水摇摇头:“班长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同桌喊她看手机上的新闻,她转了过去。 宴好把作业本拿到自己跟前,刚翻开就合上了。 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江暮行写给他的。 宴好一颗心砰砰乱跳,频率快而剧烈,要冲破胸膛,他拧开杯盖咕噜咕噜喝水,面红耳赤,浑身湿软,鼻息很紊乱,像一个刚从跑道上下来的选手。 平复了会,宴好再次打开作业本,偷偷看起纸条上的内容。 【今天我没带手机,有事直接找我。】 【尽快拟一份学习计划给我看看,期末前二十四天的。】 【准备两个本子,一个用来记错题,一个记难题。】 【今天课本上的例题,你把答案挡起来别看,自己先做,要习惯从不同角度去思考,不会再看答案,试着往回推,以果求因,不懂的可以做上记号,等明天中午我去公寓的时候问,来我座位上问也可以。】 【上课要老实听讲,提高效率跟质量,尽量不要开小差。】 【黑板上那道题你解得很好。】 一共六行字,饱含一个家教的严谨敬业,以及对学生的要求跟期望,没有提到他的烫伤。 宴好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把纸条拿下来,在课桌兜里摸索着认真叠好,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那个口袋。 . 只是炒菜烫了几个水泡,对生活艰苦的江暮行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问是情理之中的事。 宴好说服了自己,当江暮行来公寓给他划重点,吃完饭问起烫伤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 江暮行把一支药膏放茶几上面:“一天抹两次,小水泡两三天就能好。” 宴好看了眼,没见过的牌子:“这是哪儿来的?” “让朋友捎的。”江暮行看他胳膊,“有一个大点的水泡比较麻烦。” 宴好怔怔地站着。 江暮行问道:“打火机有吗?”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看过去:“缝衣服的针有没有?” 宴好跟他对视,一脸迷茫。 江暮行淡声重复:“缝衣服的针。” 宴好三魂六魄顿时齐齐归位:“你等一下,我问问阿姨。” 公寓是张阿姨收拾整理,宴好找不到东西都会问她。 张阿姨做好午饭就走了,宴好给她打电话时,她人在回家的路上。 “针?”张阿姨在电话里说,“有的,有的有的。” “小好,你校服开线了是吗?阿姨晚上过去给你缝啊,你自己别乱碰,会扎到手。” “校服没开线,阿姨,我先挂了。” 宴好打开电视柜底下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针线盒。 “班长,针在这。” 江暮行又让他把小药箱搬了出来。 “你弄点碘伏擦擦胳膊上的大水泡,拿一根针在煤气灶上烤一下消个毒,把水泡扎破,用棉球把流出来的液体弄干净,再上药。” 宴好听得头大:“这么麻烦啊?” “整个过程只有五步。”江暮行说,“哪一步麻烦?” 宴好舔了舔唇:“一二三四五。” 江暮行俯视他:“怎么不干脆说全部?” 宴好垂头看鞋:“全部。” 江暮行:“……” 12.第12章 客厅里开着空调,窗户没有全部拉上,留了一条缝。 夏日的风就从那条缝里跑进来,慢慢靠近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亲吻他们的青涩模样。 宴好轻咳了声:“不扎破就涂药,也可以的吧?” 江暮行看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视线落在乱翘的几根毛上面:“至少要两周。” “那么久……”宴好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他一眼,“扎破呢?” 江暮行挑了挑眉:“一周左右就能结痂。” 宴好“哦”了声。 然后就没声儿了。 “水泡的位置在你右小臂内侧,写字很容易磨到,”江暮行说,“你会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影响学习效率。” 宴好没反应。 江暮行瞥他胳膊上的水泡:“表皮全部磨烂了,以现在的天气,会发炎感染,好得更慢。” 宴好依旧没反应。 江暮皱皱眉头,手指向餐桌边的一张椅子:“坐那。” 宴好的世界光芒万丈。 . 在宴好能接触到的层面里,江暮行做什么都很沉稳,从来不会出现方寸大乱,无从下手的时候,甚至没有过迟疑。 不管是面对哪样的事情,他都非常冷静,漠然。 目标准确,勇往直前。 江暮行不像一个尚未涉世的高中生,像是在社会的沙漠里跋涉多年的行者,一身风雨雪霜后的坚韧。 哪怕气质冷至极,也会让人有安全感,不自觉去信任,去依赖,去迷恋。 宴好心情复杂地看江暮行打开碘伏,目光不太敢肆意,竭力地收敛着:“班长,你……” 江暮行打断:“安静。” 宴好微张的唇闭上了,眼睛却还看着他。 江暮行用棉球沾了点碘伏:“手抬起来。” 宴好右胳膊的手肘抵着桌面,抬起小臂,露出快爆了的大水泡,周围的皮肤红了一圈,跟其他地方的冷白比较起来,很醒目。 江暮行很利索的用碘伏清洗水泡,去厨房把针消毒,回来给宴好挑水泡。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似乎这件事不会在他年少时的岁月里留下点波澜。 宴好心里的阴暗窜了上来,他忽地凑近点,湿热的气息喷洒到江暮行脸上。 江暮行正在用棉球给他把流出来的液体滚干净,手一抖,棉球就戳到了水泡。 宴好疼得“嘶嘶”抽气。 江暮行冷声道:“不能老实点?” 宴好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我哪知道班长你胆子这么小,只是靠近一点就吓到了。” 江暮行绷着面部:“还嘴硬。” 宴好不笑了,头偏向墙上的挂钟,又偏回来,看江暮行抿在一起的薄唇,喉结动了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饿了。 宋然跟江暮行只是普通同桌关系,一个住校,一个走读,放学没什么交集,上课也不会玩闹,谈不上多要好。 捎药膏的朋友十有八|九是江暮行打工认识的,社会上的人。 会不会就是上次在酒吧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 什么样的朋友,见面都聊些什么,有没有肢体接触,江暮行在对方面前会不会笑…… 宴好神经质地在意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水泡里面流出来的液体全弄掉了,他直勾勾地望着江暮行:“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江暮行掀了下眼皮。 宴好够到绿豆汤喝一口,掩盖住自己的试探跟紧张:“我们学校贴吧里最热的话题就是这个了,不止是女生们关注,男生们平时也会讨论一两句,比较好奇。” 江暮行把脏棉球扔垃圾篓里:“药自己上。” 语气乍一听跟平常一样,细心琢磨会发现他生气了。 宴好动了动嘴唇,欲要说话,耳边响起了江暮行的声音。 “那些东西打听了有意义?” 宴好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江暮行两年,表白失败,在车棚里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艳女生。 当时那个女生跟他一样,问江暮行喜欢什么样的人,还说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江暮行却说没有意义。 宴好的脸惨白,“腾”地一下站起来,垂着头快步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刘海跟鬓角都是湿的,眼角泛红,脸上很凉。 “班长,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宴好揩掉睫毛上的水珠,“只有学习?” 江暮行转着笔帽的动作微顿:“不是。” 宴好诧异地抬起头。 “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是实现每个计划。”江暮行把笔丟书上,“得到想得到的,拥有想拥有的,等待的过程同样有意义。” 宴好抄起刘海抹了把潮湿的额头,这回答虽然笼统,却不敷衍。 谁都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理想跟现实可以重叠。 只不过,除了那个,小事上面呢?譬如某个瞬间也很有意义?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感情太稀薄了。 要么就是过于克制。 江暮行把课本整理了放进书包里:“每科的重点都已经给你划出来了,这段时间你按照自己拟定的学习计划来复习,要说到做到,坚持下去,不要三分钟热度。” 宴好的思绪回笼:“班长,如果你给我划重点的事传开了,我会被人嘲死。” 江暮行拉上书包拉链:“不用管别人。” 宴好愣了愣,抓着头发轻笑:“你划的重点明码实价会很吃香,能发家致富。” 江暮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宴好垂头。 “学习上我会监督你,希望你能收收心好好准备期末。”江暮行对他说,“需要看哪一科的笔记,直接找我要。” 宴好有些懵:“你愿意把笔记借给我看?” “不是,班长,你的笔记,”他结巴着,脑子空白,“我,你,我能看吗?你就这么给我,不用我……就是……嗯……” “只是笔记而已。”江暮行说。 而已?宴好心头震荡不已。 他没听说哪个学霸的笔记会随便借给谁,只听说要花钱买来复印。 而且得尽快还回去。 江暮行竟然说他想看哪一科,就会给他。 宴好搓了搓烫热的脸,想到江暮行把期末重点都给他划了,不禁有点恍惚。 不知道江暮行给别人辅导功课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认真? 好想比较比较。 . 气氛很和谐的时候,江暮行接了个电话。 宴好明显察觉他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江暮行拽了书包就走。 宴好反应过来,小跑着追到玄关问:“班长,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没回应,他迅速换上球鞋,打开门出去,关门前说,“记得涂药。” 宴好把江暮行的拖鞋放到鞋架上面,走那么匆忙,恐怕是家里事。 江暮行不会跟他掏心窝子的,起码段时间内都没可能。 下午江暮行没来上课。 学校里很快就传了个遍,没什么千奇百怪的猜测,都想的是他家里有事。 大家只会又一次讨论江暮行的家境,唏嘘一番。 老天爷还算没有太过分,给了他一个缺陷。 ——异常贫穷的家庭。 宴好浑浑噩噩地撑到放学,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玩笔。 夏水跟杨丛喊他去吃冰。 宴好没什么精神:“你俩去吧,我不去了。” “你不去,就我跟他怎么去啊?”夏水一脸嫌弃,“被认识的人看到了,铁定乱想乱说乱传,吓死个人。” 杨丛嗤笑:“我还不想跟你去呢。” 夏水抱拳:“那我们想法一致,告退。” 杨丛赶小飞虫一样挥挥手,扭头问宴好:“不走?” 宴好半搭着眼,长睫毛盖住深黑色眼瞳:“我趴会。” 杨丛跟他耳语:“爷,您姨爹来了?” 宴好:“滚。” “ok。”杨丛龇出一口大白牙,痞里痞气的笑,“晚上打竞技啊,哥带你飞。” 宴好没搭理。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他就坐起来,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放学了,你的作业要不要我帮你收一下? 江暮行是在将近十分钟后回的。 -不用,我过去了。 . 宴好嘎嘣嘎嘣吃了两颗糖,摊开课本复习。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有感应般从课本里抬起头,侧过脸看向后门口。 江暮行走进教室,背后是下落的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红色光晕。 宴好的目光瞥见了什么,表情变了又变。 江暮行的手上原本有个创口贴,周末上午他在医院就看见了。 现在多了两个。 其中一个边沿隐约能看见露出来的一点血痕,像是指甲抓的。 宴好起身走向江暮行,走路没注意,膝盖磕上了桌子,他本能地抱住腿后退几步,结果碰到了后面堆成小山的课本作业资料书之类,哗啦掉了一地。 宴好:“……” 江暮行阔步走过去,嗓音沙哑:“腿怎么样?” 宴好其实就那一下感觉骨头要碎了,现在缓了不少,但他却蹙紧了眉心,像是疼得要命。 “毛毛躁躁的。”江暮行说,“你站旁边点。” 宴好没那么做,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创口贴。 “班长,你手怎么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一点划伤。” 扯谎,宴好的视线移到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内心的阴沈就被难过,心疼代替。 江暮行弯腰去捡地上的课本,宴好也刚好那么做。 两人的肩膀蹭到了一起,又同时抬头。 宴好隔着一寸距离跟江暮行对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是喜欢着江暮行的那个宴好。 13.第13章 江暮行的睫毛很长,瞳孔颜色有点浅,眼褶深,眉眼锋利深邃,五官非常立体。 近距离看,宴好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抿着嘴角笑起来,江暮行眼里的自己也跟着笑,是一种竭力装出来的自然。 “班长,你的睫毛上能放火柴棍了。” 江暮行捡了脚边的书本直起身:“还能贫,看来腿没事。” 宴好脸轻微抽了下,他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理好了放回一旁的课桌上:“下午的化学,生物,还有英语我都记了笔记,你要看吗?” 江暮行摇头:“我早上已经翻过了课本,可以了。” 宴好:“……” 江暮行往自己座位那走,又停下来,回头道:“把你的笔记给我。” 宴好愕然:“不是不需要吗?” “看看你的笔记是怎么记的。”江暮行说,“先给我数学笔记。” 宴好拽了拽刘海:“我都是直接从黑板上扒下来,不知道怎么整理知识点。” 江暮行看他:“晚上我给你归纳一下。” “你把你的笔记给我,我自己照着归纳吧,”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的字太丑了,有时候还是打瞌睡的时候记的,火星文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记的什么东西。” 江暮行:“……” “那你过来拿我的笔记。” 宴好趁江暮行转身快速揉了揉膝盖,听他问:“你上课经常打瞌睡?” “也不是经常。”宴好说,“就偶尔吧。” 江暮行走到座位前,把背上的书包捞下来:“基础太薄弱,打个盹就接不上了,你把课上的四十五分钟都利用起来,课后就不会吃力。” 宴好闻到了他身上的肥皂味,夹杂着些许汗味:“太困了没办法。” 上课铃一响,宴好就想睡觉,全靠偷看江暮行提神。 “你每天尽量在零点前做完作业,别睡太晚。” 江暮行收了收桌上的作业跟课本,准备装进书包里,动作一顿,他从英语书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 宴好垂放的手指抠了抠手心,下午没看到有人来江暮行座位上,放学他一直在教室,只能是中午他回公寓的时候塞的。 卡片是心型的,彩绘的天蓝色封面,打开后是天空,骄阳,大海,跳跃的鲸鱼,还有一首诗。 画画得很好,诗也写得很好,整张卡片得构图非常漂亮,透着一个女孩子的热诚与纯真,用了心的。 作为一个手残的同性,这场战怎么打?宴好冷不丁地被自卑跟绝望编织的无形大布蒙住了全身,血液不流畅,呼吸很困难,他挣扎着想撕开一个口子喘喘气。 “卡片主人的名字就藏在诗里,你找给我看。” 头顶的声音像是穿透了那层布,制造出一个破洞,宴好喘息着从里面跑出来,心有余悸,神情恍惚:“什么?” 江暮行将卡片给他:“把名字找出来。” 宴好:“……” 怎么突然做上题了?这发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宴好扫一眼诗,字很秀气,他多扫了几眼,觉得写诗的女生很有学问。 江暮行问道:“捋出来了?” 宴好认真看了又看,头尾都研究了一遍,隐隐发现了什么,表情变得怪异,不是很确定:“副班长?” 江暮行:“嗯。” 宴好抽一口凉气。 副班长是班上八朵金花之一,她就是三好学生,学霸,优秀干部,才女,身上的标签很强烈。 平时不会玩笑打闹,很文静,存在感一般。 反正给人的印象就是会读书。 副班长的座位在中间这组,第二排,靠着江暮行这边的过道,离得很近。 如果她的视线落在江暮行身上,超过普通同学的次数,或者跟他交流的时候露出蛛丝马迹,以宴好每天关注江暮行的程度,就算不会次次捕捉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像其他几个女生对江暮行的心思,他就会发现。 只能说副班长藏得比他还深。 宴好把卡片放回江暮行桌上:“班长,这首诗讲的什么?” 江暮行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意思:“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她家里就会安排我跟她一起出国。” 宴好的眼皮痉挛地抽了抽。 江暮行家境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今天下午又是他头一回请假,会很脆弱,这时候送给他关心,真诚,以及未来,摆出愿意一直陪着他的态度,他拒绝的可能性会比平时要小很多。 难怪副班长要在今天送出卡片。 这是聪明人的招数,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不像宴好,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行动了,并没有太讲究策略。 还是计算的不够多。 大夏天的,三十多度,宴好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打了个哆嗦:“班长,那你……”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见江暮行走到副班长的座位边,将卡片放进了她的课桌兜里。 还给她了。 给了个不带只字片语的回答。 宴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做了个深呼吸,浑身依旧激动的发颤。 江暮行回绝副班长的一幕让他血液沸腾。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 宴好瞄了眼江暮行,见他完全没变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测:“班长,你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江暮行整理着书包,没回应。 宴好看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真看出来了?” 江暮行冷淡地反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等于是默认了。 宴好心里惊慌到无以复加,副班长藏那么好,江暮行竟然都能看出来。 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他呢?他还有活路吗? 宴好像一个突然被人捂住眼睛的小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哭又不敢哭。 吓到了。 楼道里有说话声,别班的人端着饭缸从食堂回来了。 宴好一个激灵,双眼骤然一睁,他有活路,他有。 因为江暮行要是看出来了,不可能给他补课。 . 宴好捏了捏有点僵的手指,换个话题:“班长,你有计划出国念书吗?” 江暮行揉额头:“你的思维总是在不该活跃的时候活跃,一做题就很死板。” 宴好一窘:“我就问问。” 他爸妈这几年都在忙着开拓国外市场,希望他也过去,但他的回答一直是再说。 其实就是想跟着江暮行。 倘若江暮行有出国的打算,他就过去。 教室里静了快两分钟,江暮行看着手上的创口贴开口:“我以后不论是念书,还是工作,都会在国内,没有出国留学的计划。” 宴好眯了眯眼,那下次爸妈再问,他就直接说不去了。 国外就算有再多可能,再多机会,没有江暮行,就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 江暮行把自己的数学笔记给了宴好,没说注意别弄脏一类的话,也没说让明天就还。 笔记是很普通的蓝白条本子,三块钱一本。 女生们会去买,只是跟喜欢的人用一样的东西,就很开心。 宴好也买了,成套的买,都放在家里,还因此染上了收集本子的癖好。 暑假回去的时候要理一理。 宴好跟江暮行一道走的,眼看下个路口要各走各的了,他的嘴角就耷拉了下去,正失落着,就看到江暮行在路口附近的一家书店前停了下来。 宴好呆了下,赶紧把自行车停在江暮行的旁边,放下脚撑跟他进书店。 江暮行微偏头对他道:“你期末前只要把课本上的重点复习到位,再做点我给你挑的题就行,不需要买资料书了。”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我逛逛。”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书店里没人,就两个身着一中校服的少年,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个高的走在前面,个矮的在后面跟着,目光追寻着他,很自然,又很炙热。 宴好咦了声:“班长,有《高考满分作文》。” 江暮行退后两步,看他指的书:“对你这次的期末考试没用。” “那高考有帮助吗?”宴好说,“我研究研究,作文分会不会多拿点?” 江暮行往前走:“看着玩吧。” “……”宴好说,“我买了?” 江暮行:“随你。” 宴好又指一本:“《生如夏花——泰戈尔诗选》呢?” 江暮行还是那回答,语调都一样平,没起伏:“看着玩。” 宴好想翻白眼了:“班长,你是不是在逗我?” 江暮行给他个背影:“提高阅读量。” 宴好一脸茫然,所以说……江暮行刚才真是在逗他? 江暮行会逗人? 宴好匆匆回神,快速把书拿下来离开原地,以为江暮行走远了,没想到绕过书架就看到了他,差点撞上去。 江暮行不知道在找什么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着书架。 “有《理综选择题》,还有《押题卷大全》。” 宴好从左侧的书架上拨了两本书出来,“我理综还行,概括起来就是上不去下不来,要不我买一本暑假做做?” “不建议你买。”江暮行说,“暑假你要做专题训练,反复练习,题型我会帮你选好。” 宴好愣怔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那我不买了。” 江暮行:“嗯。” 逛了会,江暮行买了本课外书。 宴好注意到店里有活动,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 他舔舔下唇,江暮行用的笔袋是中考那会儿的。 那时候半新不旧。 现在很旧了,边角都磨掉了颜色,还没换掉。 别人送的不要,自己也不买新的,大概是觉得还能用,不想浪费。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无所谓。 . 宴好看看手里两本书的价格,又找机会看了江暮行的,在心里算了算总价,还差了好几十。 “班长,你等我会,我还要买本。” 宴好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林清玄的散文集。 江暮行低头瞥向他:“为什么买这个?” 宴好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错觉,从头到脚火烧火燎,他垂下眼睑:“培养一下情操。” 江暮行收回视线:“还买别的吗?” “不买了。”宴好松口气,“班长,我们一起结算吧,店里有活动。” 没等江暮行说什么,宴好就走到收银台问:“老板,是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吧?” “对,自己拿啊。”老板示意看他角落里的一筐笔袋。 宴好走过去蹲下来,把手上的汗蹭在校服裤上,认认真真在筐子里挑笔袋。 不多时,宴好拿着一个蓝色笔袋后仰头笑,刘海往饱满的额头两边散开,眼睛里有光:“班长,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暮行把脸偏到一边,视线没有目标的掠过眼前之物,半响又偏回去,看着宴好:“走了。” 14.第14章 校草的旧笔袋换了。 爆炸性事件,贴吧里的帖子飘了一天,学校里也是各种骚动,直到各个渠道都确定校草没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那股子醋酸劲跟敌意才从顶点往下降。 宴好作为知情人,心里偷着乐。 就算江暮行看到笔袋的时候,没有想起他,想起他们一起逛书店的情形,那也不会太糟糕。 笔袋是他挑的,江暮行用了,光是这一点就给了他足够多的力量来期待。 期待奇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 宴好记着跟江暮行的约定,努力完成每天的学习计划,想期末前进四十名,以感谢的名义请他去海边玩。 喝啤酒,吃海鲜,踩沙子,冲浪,捡贝壳,录海浪声,坐在沙滩上各自一只耳机,听同一首歌,看日落……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期末前一周的周三晚上,宴好在家复习,杨丛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人在医院。 宴好打车过去,又是挂号缴费,又是陪他处理脸上的伤,忙完一通出来才问:“怎么搞的?” 杨丛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走着:“打人的时候拳头挥太猛,一下没收住,自己磕旁边的摩托车上了。” 宴好:“……” 杨丛掏出手机,调了摄像头照脸:“同样都是贴块纱布,怎么咱班长还是一身正气,老子却跟个地痞一样。” “一周年,打人,丧家犬样,”宴好欲言又止,“是我想的那回事?” 杨丛的面部一僵。 宴好脚步一转,去了不远处的湖边,顺着台阶下去,往长椅上面一坐。 “你坐那干嘛?”杨丛站在上头喊,“喂蚊子啊?” 宴好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瓶花露水,在周围喷了喷。 杨丛:“……” 站了几秒,杨丛跳下台阶,一屁股坐在旁边,望着满天星光下的湖面。 一个张杨狂妄的人难得这么沉默。 . 花露水的清凉里面多了一缕烟味。 杨丛点了根烟,特沧桑地来一句:“好哥,肩膀借一下成不?” 宴好靠着椅背:“不成。” “我去,是人吗你?”杨丛的舌尖抵了抵牙齿,咧嘴笑了声,“老子被劈腿了。” 宴好剥了颗苹果糖吃,充当垃圾桶,让他吐苦水。 杨丛指指自己脑袋,笑得有点森冷:“瞧见没,巨大一顶绿帽子,不知道戴多久了,老子今晚才看见。” 宴好嘴里含着糖,声音模糊:“怎么看见的?” 杨丛夹开烟,对着夜空喷了个烟圈,似乎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成熟了很多。 “她昨天试探我了,想提醒我今天是一周年纪念日,我假装忘了。” 杨丛使劲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我知道她要上晚自习,八点半才回家,就特地在她家旁边的胡同里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呵呵冷笑起来,“结果倒好,我在胡同里被咬了两胳膊的包,她让我看的是一场黏糊糊的拥吻。” 宴好蹙眉。 “操!” 杨丛站起来,一脚踹在椅子腿上,“谈了一年,就只让老子拉手,脸都不给亲,却跟人接吻,还是舌|吻,舌头都让老子看见了,去他妈的保守!” 宴好跟着椅子震了震,糖差点卡进嗓子里。 “小好,你知道她找的谁不,就她班长,万年老二,总被江暮行压底下的那个。” 杨丛坐回来,叼着烟抱住头,“看到我从胡同里出来的时候,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往那男的怀里躲,丝毫没有背叛我的羞愧。” “保守个逼啊,就是不喜欢老子,瞧不起学渣,这一年难为她了。” 宴好拍他因为愤怒而大幅度起伏的后背:“想开点。” “喜欢成绩牛逼的,那就喜欢呗,江暮行不就多的是人喜欢,也没人不让喜欢你说是吧,扯上老子玩儿阴的算什么东西啊?”杨丛挺帅的一张脸有些扭曲,“老子除了学习上比不了那家伙,其他哪点不是强一大截?” 宴好吃着糖,那万年老二在学校里名气不错,因为全年级的排名一直是老二,大家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能干过江暮行。 长相不在帅哥那一挂里面,程玲玲看上的应该是学霸的魅力,两人成绩都好,可能精神上能产生共鸣? 但是那位的家境很一般,是没办法给女朋友买奢侈品的。 尤其还是购买频率挺高的女朋友。 这些话宴好没说出来,都到这会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值得讨论,只会更伤杨丛自尊。 况且杨丛只是在对待感情的时候纯了点,心思不在学习上面,人又不蠢。 “算了,”宴好说,“想开点吧。” “好吧,想开点。” 杨丛深呼吸,下一秒就青筋暴怒,“她说不能在学校里暴露我俩的关系,不让我去她班上找她,行,那就不找,她学习要紧,不能让她担心,学校里没人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可老子时刻谨记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打个球一堆送水的,哪个也没要,平时也跟女生保持距离,很有分寸,从来不玩什么暧昧,拒绝的明明白白,够了吧?” 宴好点头:“够。” 杨丛粗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哽声:“耍老子。” 宴好跟他一块长大的,还没见他这样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劝他迈过这条泥水沟,大步往前走。 “妈的,”杨丛狠狠抽一口烟,呛得咳嗽,咳红了眼,“兄弟,我心里头憋屈。” 接着就吼了声,“就你他妈老说我傻逼,我真成傻逼了!” 宴好瞥他:“别往我头上赖。” 杨丛鼻子出气,哼哧了会,也觉得自己理亏,就翻过了这篇,他抓胳膊上的蚊子包,骂骂咧咧:“今晚要是没发现,还不知道要当多久傻逼。” 宴好给他一颗糖。 杨丛咬住烟,把糖捏在手里把玩,皮笑肉不笑:“学习好的跟学习好的玩儿啊,说什么不一个世界,没共同话题,去他妈的吧。” 宴好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 杨丛没发现,他耙耙一头利落的短发:“老子初恋的树就这么死了。” 宴好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大部分人初恋的树都会死。” 杨丛噎了半天:“别跟我说你这是在安慰我?” 宴好轻扬眉:“交心。” “你这交的,我心理素质如果差点,能当场把鼻涕擦你衣服上。”杨丛用手背蹭眼睛,声音很闷,“以后不谈了,糟心。” “有些人花几年,十年,十几二十年,甚至半辈子才知道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那根肋骨,”宴好说,“你才花了一年时间就知道了。”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得讥讽:“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幸运的?” 宴好看着自己的发小:“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要及时止损。” 杨丛顿了顿,掐了烟头弯下腰背,把脸埋进双手里面。 宴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拿出来看是江暮行在QQ上找他,就立即把小半块糖吃掉了。 江暮行:晚上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敲了两个字点发送:挺好。 江暮行很快就回了:有问题吗? 宴好心虚,其实他没复习完:没有。 江暮行:不要超过零点。 宴好:嗯。 紧接着他就发过去一条:知道了,班长,你也是啊,早点睡。 后面发了个挥手的笑脸。 想了想又找到晚安的表情发过去。 宴好刚退出QQ,杨丛就死狗一样搭上他的肩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过来:“小好,走,哥带你去酒吧嗨。” “不去。”宴好说,“我今天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 杨丛一脸血:“是不是兄弟啊?哥哥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要搞你的学习计划?” 宴好把手机收起来。 杨丛瞪他:“是兄弟就陪老子去喝一杯。” 宴好抄起刘海,让夜风往脑门上吹:“真要去酒吧?” “这样,”杨丛一副仗义的样子抬抬下巴,“以后你失恋,老子陪你喝到吐。” 宴好起身就走。 杨丛理直气壮地大声喊:“我失恋了,说错了点话都不能得到原谅啊?” 宴好掉头,杨丛撒腿就跑。 . 半个多小时后,宴好跟杨丛站在T市最高档的一家酒吧外面。 “青橙……”杨丛啧了声,“名儿俗里俗气的。” 宴好看一眼logo:“里面是会员制,最低消费三千。” “不这样能配得上咱的第一次?”杨丛抹了把脸,“你请客啊。” 宴好嘴里全是糖果的甜味,口干舌燥,想喝点东西:“请客没问题,只陪你半小时。” 杨丛满脸不爽:“一小时。” 宴好笑:“十分钟。” “这他妈还缩水了?”杨丛气冲冲的说,“半小时就半小时。” 宴好把他拽离车来车往的路边:“想喝什么随便点。” 杨丛哼道:“这还差不多。” 俩人还没走几步,酒吧里面就出来一人,步伐散漫地走到一边,立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头发往后梳理,额前几缕发丝搭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轮廓模糊。 那人穿白衬衫配黑西裤,打着领带,体型高大,腰劲瘦,肩宽阔,身材很好。 像一个年轻的社会精英,有血性却又沉稳,禁欲,冷漠,又很性感。 杨丛出于嫉妒的嗤笑:“斯文败类。” 宴好神情古怪。 那人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丢了粒含片进嘴里,松了松挂在衬衫领口下面的领带,仰头阖着眼帘,显得很疲惫。 宴好的心跳开始加快。 “走啊小好。”杨丛话音刚落,就见那斯文败类划开手机,屏幕的光亮爬上了他的脸。 “怪了,怎么有点眼熟?戴眼镜的帅比有,但是没有哪个有这身高啊。”杨丛一脸趣味,“小好,你瞅瞅。” 宴好没有出声。 杨丛音量拔高了些:“小好?” 那一瞬间,一道锋锐的目光从阴影里飞出,落在宴好身上。 宴好屏住了呼吸。 一两个瞬息后,那人拿在手里的手机光亮消失,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酒吧门口最亮的地方,皱着眉头看过来。 外形极其出挑,好看得不太真实。 宴好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轮廓,鼻息轻喘着,全身一阵阵发麻。 “我操!不是吧?老子看花眼了?”杨丛目瞪口呆,“那是咱1班班长?” 宴好垂下眼睛,又抬起头看去,他借着朦胧的街景,以及不远不近的距离,用迷恋而贪婪的眼神看江暮行。 酒吧的工作不是早就辞掉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酒吧里干什么,有没有被人碰? 宴好的眼里翻涌出阴戾之色,快要蔓延到脸上时他把头垂了下去。 肯定有,多的是,女孩女人会去接近,明里暗里花样百出,说不定还有男人,他有些神经质地用力掐着手心,指尖颤个不停。 好想把江暮行藏在家里。 “真牛逼。” 杨丛咂了咂嘴,今晚被俩学霸恶心到了,这会又见到一个在酒吧打工,还是一中神一样的存在。 可惜神也不是万能的,为了生存,不得不来高档的玩乐之地,给有钱人服务。 “就咱班长那脸,星探怕是不知道找过多少回,不进娱乐圈竟然跑这儿来了。” 杨丛见宴好一直垂着头,纳闷的拿手肘碰他一下:“想什么呢?拍照发贴吧?” 发个屁贴吧,宴好现在就想拽掉江暮行的领带,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然后…… 宴好伸舌轻扫唇角,然后把手伸进江暮行的衬衫里,贴身抱住他的腰,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再咬上一个记号。 15.第15章 夜色浓稠,风里挟着热浪。 江暮行从门口过来,一步步走向宴好跟杨丛,距离越来越近,那种压迫感就越发强烈。 宴好呼吸滞了下,睫毛轻颤着垂下眼睛。 江暮行在三五步外停下来,两手抄在西裤的口袋里,下颚微抬,面容冷峻。 杨丛懒洋洋地挥手:“班长,晚上好啊。” 江暮行往宴好身上看,一眼就挪开了:“你们要进去?” “不然呢?”杨丛痞笑,“总不能大晚上的跑过来,就为了在门口拍照留念吧?” 宴好没有出声,眉眼藏在了刘海下的阴影里。 江暮行周身的气息极冷。 气温很高,街上车多人多,空气浑浊不堪,燥得人头顶心冒火,杨丛脸上淌着汗,他伸手去揩的时候碰到了纱布,伤口被擦到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几句,口气恶劣。 “怎么着,班长,是要给我俩开个小会?” 江暮行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右手理着左手折到手肘部位的袖口:“酒吧是会员制。” 杨丛刚想说知道,就听他来一句:“要身份证,你们带了吗?” “……”杨丛脑袋凑到宴好旁边,“小好,你带没带?” 宴好声音很小:“没有。” 杨丛低骂了声,吊儿郎当地笑道:“班长,我跟宴好都没带那玩意,你在这里打工,跟里头人都熟的吧,帮忙打个招呼呗。” 江暮行沉默不语。 杨丛朝地上淬一口:“都是同学,这点帮也不忙?” 江暮行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杨丛,掠向宴好,看不出什么来:“你们就这么想进去?” 杨丛眉毛一挑,江暮行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话有点多,也有点莫名其妙,跟平时的吊样不同,似乎接地气了些?也许是错觉。 但是刚才他那句听起来,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作业做完了吗”。 宴好全程看地面不说话,像个干坏事被家长逮个正着的小朋友,局促不安。 . 气氛微妙。 宴好动了动嘴唇:“走了。” 音量很轻,只有杨丛能听得见。 “走个毛线,来都来了。” 杨丛揽宴好肩膀,就是铁哥们的行为,只是他经常打球,手长脚长,骨骼发育的非常男人,衬得宴好很小只,像被他捞进了怀里。 宴好嫌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想挣脱开。 杨丛平时肯定就拿开了手,这不现在有外人在场,作为全班人尽皆知的死党,怎么也得挽住面子,他就摁紧了宴好。 江暮行镜片后的眼眸一眯。 就在这时,酒吧里传出说话声,紧接着有几人从里面出来,清一色的白衬衫配黑西裤,打领带,全都是帅哥,身形修长均匀,年龄在二十岁上下。 “我靠!” 杨丛啧啧,“牛|郎?” 宴好胳膊肘拐他的腰,用了全力。 杨丛被那一下弄得弯下了腰,眼泪都飙出来了:“你拐我干嘛啊?” 宴好不敢看江暮行是什么表情。 杨丛这货还在逼逼:“厉害了,放在这些人里面,咱班长还是No.1,岂不是有一堆的女客人给他裤腰里塞票子,怎么过得还那么……操,还有个洋娃娃,比你还像女孩子。” 宴好下意识咬着下唇,杨丛有说对的地方,江暮行在这里打工,以他出众的条件,小费会很可观,又当家教,还有其他兼职。 生活却一点都不轻松。 江暮行家里的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 那几人是出来抽烟的,就在门外吞云吐雾,不时好奇地往宴好他们这边看一眼。 可见他们平时跟江暮行并不熟络,这时候都没上前。 酒吧里又出来一人,一米八左右,没穿衬衫西裤,穿的皮裤黑T恤,脚踩马丁靴,头上扣了顶黑色棒球帽,露在外面的头发是金色的,耳朵上戴着银耳钉,很酷很阳刚。 “今晚的月色很不错啊。” 有一把烟嗓,沧桑粗砺中带着点慵懒。 门外几人纷纷喊:“绪哥。” 黄绪夹着烟的手挥了挥,抬脚走到江暮行身旁,耍两下打火机,啪嗒按开,点燃烟,笑问:“熟人?” 江暮业没理。 黄绪打量两个男孩,十分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好啊。” 杨丛咧咧嘴。 宴好没反应,嘴唇快要咬破了。 江暮行眉头皱在一起。 黄绪侧头:“穿浅蓝色T恤的小孩,长得还真是……特别。” “清秀至极,又有那么一点阴暗的艳感,来酒吧会很吃香,姐姐们喜欢,不过看他一身名牌,有钱人啊。” 江暮行冷声道:“离我远点。” 黄绪:“?” 宴好听不见他们对话,他抬起一张冷白的脸,看向靠江暮行很近的青年。 风把他挡在眼睑上的发丝吹开,露出他比常人要深黑的眼瞳,眼底一片阴凉。 配着眉心很淡很小的朱砂痣,像鬼魅。 黄绪的后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凉意,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他新奇地跟江暮行耳语:“什么关系啊这是?不介绍介绍?” 江暮行睨他,面无表情。 黄绪举着手后退,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 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是很轻松的相处模式。 杨丛满脸八卦:“真想不到还有人跟咱班长玩笑打嘴炮,关系不一般呐。” 宴好的胃有些痉挛,下唇咬出了血,他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朝江暮行走去。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一串铃声突然响起,宴好骤然惊醒,他停在距离江暮行只有一步的位置,脸煞白,眼神左顾右盼,难掩惊慌失措。 杨丛接起电话,才说了声“爸”,就被他拽着离开酒吧。 “这就走了?” 黄绪颇感遗憾,嘴边的烟一抖一抖,“还没介绍呢。” 江暮行摘下平光眼镜,捏了捏鼻梁,把眼镜架回去。 黄绪兴趣不减:“你同学?” 江暮行:“嗯。” “在这儿遇上同学,你挺惊喜的吧。”黄绪递给他一根烟,“不赶紧跟他们谈一谈,让他们替你保密?” 江暮行没接那根烟。 “一堆人里就你不抽烟,”黄绪把烟塞回烟盒里,调笑着说,“一口不碰,克制力真是惊人。” 江暮行转身回酒吧,走几步停住,他打开小铁盒拿含片,一口气吃了几粒,用牙咬碎。 渗出的清凉在他口中散开,往喉咙里涌,暂时压住了太阳穴的胀痛感。 . 酒吧没去成,杨丛失恋的后遗症就犯上来了,他在路上买了一袋啤酒跟炸鸡,拎去宴好公寓。 宴好一开始没怎么喝,只是隔一会就看手机,发现没有短信,没有电话,QQ也很安静。 对于他今晚说在复习,却跑去酒吧的事,江暮行没有任何疑问,不关心。 宴好意识到这一点,就大口大口喝酒,跟杨丛抢着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失恋了。 难过的要命。 宴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江暮行坐在酒吧的卡座,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扣子解了好几颗。 身边有好几个女人,靠在他身上,趴他怀里,跪在他脚边…… 画面既美又淫|乱。 天亮前宴好梦见自己的腿没了,醒来发现杨丛横着睡的,就压在他的小腿上面。 宴好把杨丛掀开,捶捶酸麻的腿,爬到床边去够手机。 江暮行还是没找他。 宴好把手机丢一边,自己昨晚扯了谎,不敢主动找过去,等着被判刑似的,很煎熬。 江暮行这样,就像是在惩罚他一样。 宴好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才下床,他洗漱完了回床边,捡起地上的枕头扔杨丛背上。 “起不起来啊,要迟到了。” 杨丛脸埋在空调被里:“老子都失恋了,还上个鸟课。” 宴好凉凉道:“那失恋了,是不是也不用吃饭喝水?” 杨丛:“……” “你走你的,我早自习下课再去。” 宴好的精神不好,耐心很差,懒得多说了,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下。 “厨房有阿姨烧的早饭,你起来自己弄,钥匙我带了,你走的时候直接关门就行。” 杨丛摆了下手。 宴好踹他一脚:“以后你来我这里,只能睡客房,不准睡我的床。” “嘛意思?”杨丛从被窝里出来,头顶鸡窝,脸上写满委屈,“睡多少回了都,怎么以后就不准了?” “不准就是不准。”宴好说完就出了房间。 杨丛一头雾水。 . 宴好魂不守舍地骑车去学校,意料之外的在路上遇到了江暮行。 平时早上一次都没遇到过。 而且还不是在学校外的那条路,是他公寓这边。 宴好一下子就腿软的踩不动脚踏板了,他单脚撑地,眼睛望着江暮行。 两个男生是同班同学,在路上碰见了,结伴去学校没什么大不了。 宴好这么一想,就控制不住地穿过马路,把车骑到江暮行旁边。 “班长,早。” 江暮行在买早点,转头看他。 宴好发现他眼里有血丝,愣了下:“昨晚我……” 江暮行打断他:“快期末了,时间很宝贵,复习的不够,你预期的目标就很难达到。”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昨晚是特殊情况,我会把落下的学习计划补上,后面不会再那样了。” 哥们的事不好透露,宴好只能认真表态,不想江暮行失望的放弃他。 江暮行没问什么。 宴好忐忑着,眼前递过来一个烧卖:“吃吗?” “吃,谢谢。”宴好两手去接,受宠若惊。 江暮行:“有点烫。” 宴好刚拨开袋子,把烧卖送到嘴边,听他那么说,就乖乖地吹了吹。 16.第16章 宴好幻想江暮行穿一身笔挺西装,发丝上蜡,领带打得平整,衬衫下摆收在裤腰里,金属皮带扣得严丝合缝,皮鞋锃亮,再配上比现在要成熟的身材跟轮廓。 那样子真的很……要命。 宴好体内的血气往脸上涌,浑身燥得慌,他把书包一边口袋里的水杯拿出来,快速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咕噜喝水。 喝的有些急,宴好呛到了,边咳边喷水,狼狈得整个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江暮行皱眉:“喝个水都这样毛躁。” “我没……咳咳……”宴好咳嗽着,有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喘息着解释,“咳……我没有……咳咳咳咳……”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转上盖子。 宴好重咳了下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他伸手轻拨刘海,侧抬头看江暮行,眼角是红的,眼里有水光。 眼神清澈赤诚,映着夏日的晨光。 江暮行问:“还要喝?” 宴好不自觉点头。 江暮行将杯盖转开,把杯子递过去。 宴好这回喝的很小口,杯子被江暮行碰过了,拿在手里就有些烫手。 好像连白开水都加了一大勺蜂蜜,很甜。 路过的投来一眼两眼,其中就有一中的学生,脸上的表情饱含好奇跟匪夷所思。 宴好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班长,我们走吧。” 江暮行拿起吃一半被他放进车筐里的烧麦:“我吃完。” “那我等你一起。” 不时有视线看过来,宴好水喝不下去了,他垂头摩挲杯子:“班长,你跟明星一样,我一男的站你旁边,都会被人指点。” 宴好说着就冲江暮行笑笑。 江暮行把烧麦吃完,从袋子里拿出糍粑,问他要不要。 糍粑比烧麦还油,宴好平时是不吃的,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大概江暮行给他毒药,他都能一眼不眨地咽下去。 江暮行吃着糍粑,眼睛看着路上的车辆,语气漫不经心:“你在意别人的目光跟看法?” 宴好张张嘴。 “别人永远都是别人。”江暮行说,“何必要去在意?” 宴好看他的侧脸。 江暮行的眉峰上挑:“自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宴好似懂非懂,眼里有一丝迷惘。 江暮行沉默半响,嗓音低沉地开口:“要肯定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宴好这次一下子就懂了。 就像他当初在考场看见江暮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然后说服爸妈放弃出国读书,选择进了一中,一直到今天。 这是他的决定,没有一刻后悔过。 . 宴好吃完油乎乎的糍粑,人差不多就要废了,他赶紧剥了颗糖吃。 畅西街的小吃摊居多,卫生环境不是很理想,一次性饭盒,筷子,垃圾袋,烟头什么的四处可见。 宴好发觉江暮行的食欲没受到影响。 吃完烧麦吃糍粑,吃完糍粑吃馒头,早上吃的比他多。 “班长,你怎么会在这条路上?”宴好趴在车龙头上面,凑近点,气息里有甜味,“你去学校不走这边吧。” 江暮行吃一口馒头,喉头动了动:“想吃那家店的早点。” 宴好哦了声。 他偷瞄一眼身旁的人,长得帅,站在脏乱的路边吃馒头都赏心悦目。 时间分秒流逝,早上的凉意越来越稀薄。 又是要热死人的一天。 宴好捏着手机上的小挂件,福娃欢欢。 见江暮行往这边看,宴好就举着手机晃了晃挂件:“这个是夏水送的,她很喜欢福娃,送了我一个。”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你们感情很要好。” “是挺好的,她的性格很大方,身上没有千金小姐的骄横,算是没什么毛病。”宴好眨眼,“挂件杨丛也有,他的是贝贝,我们三都是买进来的,在班上一直坐一块儿,有革命友谊。” 江暮行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听说手机上挂东西,更容易被偷。” 宴好把手机放校服裤子口袋里,勾着挂件说,“像这样,一拽就出来了。” 江暮行:“……” 宴好讪讪地闭了嘴。 冷场了呢,妈的。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喜欢别人说脏话,所以他很少说。 一般都是气急了的时候。 现在也只敢偷偷在心里吐槽一句。 . 江暮行踢了下车撑,抬脚垮上车,把书包往上背背:“走吧。” 宴好推着车骑上去,从后面绕到他旁边:“班长,你QQ头像用很久了吧。” 其实想问十六是不是真的是申请QQ那天的日期。 “嗯。”江暮行的车速倏地提快,像一阵风穿过街道,留给宴好一个干净宽阔的蓝白色背影。 宴好猛踩脚踏板,跟在他后面拐过街角,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好像没开通空间。” 江暮行手搭在车把手上,指骨修长:“没有开的必要。” “我也不怎么用,就种种菜,上传点好玩好看的照片,日志都是转发的东西。”宴好说,“无聊的时候我会去踩别人空间,把好友全踩一遍。” 江暮行把自行车一停:“无聊?我给你布置的题少了?” “不少不少,很多了,”宴好差点咬到舌头,“班长,你要改我的学习计划吗?” 江暮行抬手蹭一下面颊:“快期末了,不会改动你的学习计划,高三再看。” 宴好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江暮行看着他问,“高三不需要我给你补课了?” 宴好像害怕被没收糖果的小孩,慌张不已:“要!” 话音落下,宴好面红耳赤,尴尬死了。 江暮行撤回视线,语调很淡,听不出情感:“那就努力吧。” 宴好用汗湿的手搓搓脸:“嗯,我会努力的,高中最后一年看看自己的极限。” “不过,”宴好纠结地蹙眉,“高三会很忙,班长你要自己复习备考,还要打工,又给我补课,会不会太吃力?” 江暮行告诉宴好:“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 口吻是沉着冷静的,充满力度。 宴好想到江暮行的处境,他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要去计算,把轻重缓急分出来,不会耗费在没意义的事上面。 “那高三有你给我辅导,我说不定能考上二本。” 江暮行刚要骑车,闻言就顿住了,一语不发地转头。 宴好跟他对视,脱口而出道:“班长,你该不会以为我能上一本吧?”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是飘的。 “再说。”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一脸惊愕,那就是高三会讨论? 江暮行的职业素养这么高啊。 给人辅导功课,还在乎对方考试的成绩。 宴好回过神来就追上江暮行,绕了半天,试探地走上正题:“班长,那青橙酒吧里都是帅哥啊。” 江暮行似是知道他的猜想:“里面没有别的服务,收入是小费跟客人点的酒提成。” 宴好的余光里,江暮行受伤的额角对着他这边,纱布揭开了,那道疤痕被发丝藏一半露一半,多了一点点野性,不会觉得不和谐。 还是非常帅,最帅了。 酒吧里的女客人会很喜欢点他吧。 宴好自虐般脑补那画面,手板上了铃铛,叮铃铃直响。 江暮行脚撑地停车,低头拿出小铁盒。 宴好松开板铃铛的手,掩去眉眼间的阴鸷:“班长,你怎么吃起含片了?” 江暮行捏了粒含片丟嘴里:“嗓子疼。” 宴好立刻就问:“着凉了吗?” 江暮行收回小铁盒,眼帘半阖:“只是没休息好。” 宴好正要说话,冷不丁地瞥见了从路对面过来的夏水,眼皮跳了跳。 夏水嘴边翘着一截棒棒糖棍,满脸都是问号。 宴好眼神示意她先去学校。 夏水做了个“ok”的手势,临走前还往他身边的江暮行那里瞟了瞟。 . 宴好松口气,继续把压在心里的问题往外抛:“班长,你在酒吧要工作到很晚吗?” “还行。”江暮行说,“十点下班。” “那跟晚自习下课时间差不多。”宴好咕哝了句,“有晚班吧,从后半夜上到第二天早上?” “我不用。”江暮行说。 宴好看他扶着车把手的手臂,略浅的小麦色,很紧实,延伸至指尖的线条十分好看。 “一周连续上七天?” 江暮行瞥他:“周六周日晚上我在你那里。” 只是正常的补课,宴好却自动调了层暧|昧的色彩,他的耳朵尖发红,轻声嘟囔道:“我给忘了。” “我一周只去三天。”江暮行说,“一三五。” 宴好的心口很闷,说的这么轻松,应该吃过更多的苦,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 . 宴好跟江暮行并排上了学校外的那条大路,前后都是一中的人。 “捎药膏的人……” 宴好一边骑车,一边用眼角观察江暮行,声音压低,“是不是就是昨晚戴耳钉的那个大哥?” 江暮行“嗯”了一声。 宴好慢慢停下来,眼神变了又变,他咬住下唇,昨晚结了痂的小伤口嵌在齿间,渗出了血丝。 真让他蒙对了。 那人跟江暮行的关系很好,超过他想象。 江暮行骑的不远,没回头地说了句:“他叫黄绪,是乐队主唱,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A大舞蹈系的,两人感情很好。” 宴好的周围瞬间开出小花。 原来有女朋友啊,那挺好,挺好的,有女朋友就好。 17.第17章 在车棚里放自行车的时候,江暮行突然出声:“你真的很想去酒吧玩?” 宴好挂链条锁的动作一停,迷茫抬头。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猛然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他不想被江暮行贴上吃喝玩乐瞎混的富家少爷标签,刚想说自己只是有一点好奇,并不是非要去玩,耳边就响起声音。 “如果你实在是好奇酒吧里面什么样,暑假可以来青橙,提前跟我说声,我带你进去。” 宴好愣了愣,迅速咽下已经跳到舌尖上的那番话,温顺地抿嘴微笑:“那到时候就麻烦班长了。”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激动的捏紧手指,期末的成绩达到了目标,暑假能邀请江暮行去海边玩,加上酒吧,就是两次。 多好的机会,他肯定是要把握的。 宴好平复一下,锁了车问道:“那暑假班长给我补课吗?” 江暮行反问:“你没安排?” 宴好被他问得脑子一白。 意思是只要自己这边暑假没安排,补课的事就可以照常进行?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视线,他的眼神躲闪了两秒才迎上去,淡定地摇头:“没有,我没安排,就在家里。” 江暮行道:“那老样子。” 宴好拽拽贴着后颈的发尾,“好……嗯……老样子。” 十一再去爸妈那吧,暑假就不去了。 江暮行瞥一眼宴好胳膊上烫伤的几处地方。 宴好难为情地把胳膊往身后放,水泡都没好,又涂了乳白色的药,有点难看。 江暮行径自转身离开。 宴好轻呼一口气,没走几步就有人喊他:“喂,宴好,班长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宴好的舌尖在口腔里扫一圈,冲挡住他去路的男生说,“让让。” 男生嬉笑,“是不是提醒你多看点书,学点东西,别拉低全班的平均分?” 宴好的肤色很白,体格纤细,就显得很瘦小,其实他有一米七三。 在十八九岁的年纪不高不矮,有比他高一截的,也有比他矮一截的。 譬如面前这个哥们。 他需要俯视。 名牌服饰自带的优越感不算强烈,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就比较明显。 再搭配吊着眼尾看人的姿态,会有种轻蔑的感觉。 尽管宴好并没有那样想。 气氛僵硬。 男生不爽地拉下了脸,欲要爆粗口,另一男生过来打圆场,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车棚外带。 “走了走了。”“不是一直拉低吗?管他做什么”“人家生在罗马,咱还在爬去罗马的路上,没法比。” “……” 那些不屑的说笑被晨风送进宴好耳中,他没什么意义地轻扯嘴角,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宴好要专心应付接下来的期末,期待暑假,期待高三。 . 夏水趴在椅背上面,一边留意后门口,一边问宴好路上是怎么回事。 宴好跟她一对眼,就知道得抖出点真东西,否则这事过不去。 “碰巧遇到的。” 早自习呢,叽叽喳喳呜哩哇啦,怪吵的,夏水对宴好招招手,等他把头凑过来才问:“你们都聊啥了啊?” 宴好拿出语文书,翻到要背诵的那页:“聊的作业。” 夏水傻眼:“那有什么好聊的,而且你俩是在大马路上,他停下车跟你聊?” 宴好语出惊人:“我找了他给我补课。” 夏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宴好说真的。 夏水一把抓住宴好肩膀摇晃:“多少人的梦想啊,就这么落你头上了?” 宴好让她小点声。 夏水捂嘴点点头,兴奋地跟他耳语:“你给的课费是多少?” 宴好挠挠脸:“市场价。” 其实要稍微高一点点,一节课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加了五十,不敢多加,怕江暮行以为是有钱人的施舍,反感的不给他补课了。 夏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是吧?那他能答应?” 宴好眼皮一掀:“不然要多少?” “当然是天价啊。”夏水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你不知道,想找他辅导的人很多的,他都没答应过谁,也就听说他给初中生当过家教,同级生不可能,多累啊。” 宴好听得一懵。 当初江暮行没有立即答应他,说会考虑,第二天才给的答复。 那应该综合了各种因素吧。 至于具体哪些因素,宴好不清楚。 . 夏水等着解答。 宴好抿了抿唇:“大概因为我是男生,不会让他排斥。” “非也,非也。”夏水不认同的说,“想找他开小灶的又不止是女生。” “那就是……” 宴好没往下说,他也不知道了。 夏水一副精明睿智样的摸摸下巴,帮他分析:“你走了狗屎运。” 宴好接受这个说法,他也觉得不真实。 现在实现梦想的人是他。 教室里的朗读声突然变大,夏水条件反射地把头转回去,捧起书本大声念念有词。 宴好瞄后门口,没人。 虚惊一场。 朗读声又弱了回去,刷竞赛题的,做练习册的,预习其他课本的,吃东西的……都挺忙。 夏水确定安全了又转身:“这事洋葱晓不晓得?” 宴好摇头:“还没告诉他。” 夏水眨眨眼睛:“所以说,你第一个告诉了我?是吗?我目前是唯一的知情人?” 宴好单手托着腮看课文:“是啊。” “好好好!”夏水满脸红光,“我终于成功当上了插足你们的第三者!” 宴好嘴角抽搐。 夏水笑嘻嘻地上了QQ,找到叼着烟很嚣张的大兵表情发给杨丛,她把话题绕回来,不说江暮行的名字,也不提班长,就用“三点水”代替。 “小好,三点水私下里是什么样的人,笑不笑,话多不多?有没有跟谁煲电话粥?或者发短信,聊QQ?” 一连串的问题朝宴好砸了过来,伴随一堆唾沫星子,他跟小猫洗脸一样抹了两下, “他吃零食吗?嗑瓜子吗?跟你聊过女生的话题没?” 夏水还在小声叨叨叨,宴好一个眼神扫过去,她矜持地咳两声:“人类发现新大陆,那都会很亢奋。” 宴好慢悠悠道:“看出来了。” 夏水对他笑:“那答一答呗好哥。” 宴好挑着回答了一下,江暮行学校里学校外的差别不大。 话都挺少,喜怒不形于色。 夏水没听出新鲜的东西,撇了撇嘴把碎发往耳后别,扬着一张晒黑的小脸,问最后一个问题。 “三点水在学习上面超严格,对你有要求的吧?” 宴好用余光看一眼前门那里的江暮行:“这次期末前进四十名。” 夏水倒抽凉气:“珍重!” 就差说一路走好了。 宴好:“……” . 早自习结束后没见杨丛来学校,也没回夏水信息,电话关机。 明摆着就是老子要翘课。 3班的班长也没来,程玲玲倒是来了,宴好下楼的时候碰见她跟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没异常。 夏水神出鬼没地从后面探头:“洋葱跟她分了吧。” 宴好身形一滞。 “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她高深莫测:“很准的。” 宴好眼角一抽。 夏水挤眉弄眼:“小好,你慌了哦。” 宴好没搭理。 夏水在他旁边蹦蹦跳跳地哼唱:“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宴好打断她:“大姐,夏天还没过去。” 夏水:“……” . 一中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该是什么课就是什么课,不会和稀泥。 期末了,体育课依旧照常上。 1班的都去操场上集合,太阳火辣。 跑完两圈,女生做仰卧起坐,男生排队上杆。 宴好找地儿坐下来歇息,他没运动细胞,平时不锻炼,跑完出了一身汗。 “都别想糊弄,杆要过下巴!”体育老师叉着腰吼,“每个人最少三个!” 宴好在一片哀嚎声里脸色铁青。 老师监督了会就去看女生那边的情况,让江暮行做记录。 江暮行拿着本子立在一边,目光掠向地上的人。 宴好刚好看过来,跟他四目相视,下意识眼神询问。 江暮行的目光移到本子上面。 宴好一头雾水。 是觉得他坐在地上不行? 宴好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走到了队伍的尾巴上,偷看江暮行的背影。 这是他做的最认真,也是最开心的一件事。 . 男生们一个个上去,不知不觉就轮到宴好了,他没动,想听江暮行喊自己。 宴好喜欢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念一下,他就会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这么想着,嘈杂的单杆旁就传来江暮行的喊声:“宴好。” 宴好垂头走上前,把校服短袖的下摆扎起来,他深呼吸,两只手抓住单杠,脚离地。 身体腾空,全靠背肌跟臂力支撑。 宴好两样都指望不了,他吊在杆下,脸跟脖子憋得涨红,手背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还是上不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江暮行放下笔,抬脚走近几步,停在宴好面前。 宴好看着江暮行,一滴汗珠从他的眼睛上滑落,他眨了下湿漉漉的睫毛,手握紧单杆,咬牙把自己向上拉。 身体摆动的幅度大了,衣摆就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腰。 阳光洒上去,有一层浅浅的金色。 自由活动的男生女生往这边看。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宴好,下来。” 18.第 18 章 宴好两条手臂不停颤抖,听见江暮行说的话,手一下脱力,从杆上掉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眼神涣散,潮红的脸上布满细汗。 头顶是火红的烈日,耳边是燥热的风,宴好有些头晕目眩。 胳膊被拉住的时候,他本能地挣扎着想挥开,却在下一刻变得温顺。 因为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扑进了他的鼻息里,能瞬间抚平他身上张开的所有毛刺。 江暮行把宴好拉起来,让他去旁边休息。 宴好丧着脸转身。 背后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把衣服整理好。” 宴好疑惑地扭头,顺着江暮行的视线往屁股后面看,校服裤的松紧裤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低,松松地卡在腰胯上面,可以看见一小块内裤的边边。 是江暮行喜欢的天蓝色。 宴好窘的脸上烫烧,火速理好了衣服。 . 快下课的时候,体育老师让江暮行叫上一两个人,把女生那边做仰卧起坐用的垫子放回器材屋里。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跑了过去。 江暮行看向他。 宴好硬着头皮:“班长,我来吧。” 江暮行眉峰轻拢,一言不发。 宴好手足无措,他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舌尖扫过结痂的伤口,带出一点水润的光泽。 “用不着我吗?那我……” 江暮行指着地上的垫子:“一趟搬一张,别几张弄一起。” 宴好怔了两三秒,点头如捣蒜:“好,嗯,知道。” 额前汗湿的发丝不知何时被拨到一边,眼睛暴露在天光里,大而明亮,不停点头的样子像小猫,乖乖的。 江暮行偏头看远处,看了一阵才弯下腰背,拽住脚边的垫子一角,把它拿起来,往器材屋方向走。 宴好立即捞起一张垫子跟了上去。 “班长,你不叫其他人吗?” “就我跟你,可以了。” “哦哦。” 宴好眼里写满惊喜,还以为江暮行只会喊人来搬,没想过他是自己动手。 不远处这坐一块,那坐一堆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早上传开的那两人一起来学校的事情,不禁议论纷纷。 一个是顶级学神,极度自律有规划,家里条件差,只能靠自己出人头地,也一定会走得很远,站得很高。 另一个是普通学渣,混日子,家里有钱,路是铺好的,人生靠爹。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交集? “宴好想干嘛?巴结什么呢?” “想班长给他讲题?” “那也要听得懂才行吧,班长讲的我都经常听不懂思路,他听个屁。” 有人又说了什么,引起哈哈大笑。 一道两道视线可以不当回事,几十道一起投过来,没办法忽略。 不管有没有恶意,都很强烈。 宴好僵着背脊,脚步慢了下来,捏紧了手里的垫子。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跟江暮行走太近,都会被关注。 尤其是像他这样成绩在班里垫底的,关注度要更大,因为看起来突兀,不和谐。 势必会被好奇,猜疑。 似乎连跟江暮行做朋友都很荒谬。 宴好的嘴唇动了动,念着江暮行之前告诉他的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跟目光,别人就只是别人。” 别人就只是别人。 宴好吸一口气,迈开脚,大步向着已经走到器材屋那里的人影奔跑。 . 器材屋不大,里面乱七八糟的,布满灰尘。 宴好放下垫子,见江暮行没走,就也留在了屋里。 空气又闷又浑浊,有点呛鼻子。 宴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江暮行走到门口,宴好跟过去,空气稍微好了一点。 “你引体向上,”江暮行揉眉心,“一个都没做起来。” 这话里听着有种叹息的错觉。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十分羞愧:“很难做。” 江暮行的声调淡然:“暑假练一练吧,高三需要大量的刷题跟复习,你的体质比较一般,会撑不住,需要适当的增强一下。” 宴好挠挠潮湿的头发,暑假事情不少,还要学车。 “这次期末没过问题不大,高三上学期会补考。” 江暮行不快不慢的说,“差不多了老师就会让过,不会故意为难,体育课方面,学校主要是希望大家有一个好身体迎接高考。” 宴好听着头顶的疏导,心想江暮行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当班长也是一样。 江暮行没再开口。 周围很静。 肥皂味跟汗味交织在一起,是令人血液沸腾的味道。 宴好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江暮行听见,拼命想着话题,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听说这里是学校的三大约会地点之一。” 话音落下,宴好:“……” 背着身子的江暮行转了过来。 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眉骨深刻,盯过来时有几分凌厉逼人的味道。 宴好头皮发麻,他正想溜,江暮行开了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另外两个地点是哪里?” “???”宴好。 江暮行挑眉道:“说来听听。” “科技楼,”宴好回了神,“还有那个,小食堂后面。”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表情。 宴好缓解气氛地咳一声:“晚自习下课老师会拿着手电筒在学校里四处溜达,那三个地方有利于隐藏跟逃跑,一般都是发现了也抓不住。” 江暮行微扯唇:“你倒是懂的多。” “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宴好纤长的睫毛颤动,“大家都知道的。” 江暮行来一句:“我不知道。” 宴好:“……” 天终于还是聊死了。 器材屋门口又静下来,宴好如同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飞蛾,紧张仓皇,他抓抓淌汗的脖子:“班长,我再去搬垫子。” 江暮行的余光里,少年的脸,耳朵,脖子都透着粉粉的红。 “去吧。” . 放学的时候,宴好在苦战一道化学题,夏水从厕所回来,脸拉的老长。 “气死我了!”夏水愤愤不平。 宴好咬着笔头看题,口齿不清:“被人插队抢坑了?” 没有声响。 宴好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抬起头看夏水,发现她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是?” 夏水认真道:“小好,你想高中最后一年能清净点,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班长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 “我在厕所里听了些好讨厌的东西。”夏水拧着秀眉,“害得我都便秘了。” 宴好撇嘴:“不用管。” “我气不过嘛。”夏水哼了声,“有些人真是烦,反正你最近有个心理准备,会有人找上你,想让你在班长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加深印象,转交个东西什么的。” 宴好把自动笔大力扔桌上。 动静挺大的,夏水吓一跳,她瞥见宴好阴沉沉的脸,这时候还敢调侃:“安啦,谁让你是班长身边的红人呢。” 宴好的眼神一变:“红人?” “嗯哪。”夏水耸耸肩,“说你正得宠。” 宴好绷着的唇线一扬:“收拾收拾走吧,请你吃烤串。” . 杨丛没来学校,三人行缺一人,没平时那么闹腾。 宴好跟夏水商量着去哪里吃烤串,碰见了从教师办公楼里出来的江暮行。 夏水手还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眼睛看江暮行:“小好,什么时候我能去你那蹭个旁听啊?” 宴好寻思期末复习紧张:“暑假吧。” “我也就随便说……”夏水的话声一停,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暑假还补课?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宴好没回答:“班长过来了,我去打个招呼。” “一起,”夏水临时改变休息,“算了,你去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夏水松开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的手,走几步回头,心里犯嘀咕。 班长在老班那挨批了?不能够吧,他可是大宝贝。 那他身上的冷气怎么这么强,还没靠近就冻到了。 宴好不知道夏水所想,但他感受到了江暮行的低气压。 “班长,你没事吧?” 江暮行冷不丁道:“有事。” 嗓音冰寒。 宴好懵了好一会,结结巴巴:“那……那你……”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昨天的学习计划没完成,今天又要作废?” “不会啊,我今天能复习好。”宴好茫然又无辜,“一会我就回去了。” 江暮行默了几瞬:“你晚上复习完了发信息告诉我。” “我可能会复习到很晚。”宴好挠一下鼻尖,假假的说,“会不会打扰到你?” 江暮行低头看他发顶翘起来的一根呆毛:“那就别发了。” 宴好:“……” “发还是要发的。”宴好满脸正色,“我晚上会跟班长汇报我的学习进度。” 他故作镇定:“班长你说的,态度很重要。” 江暮行似是笑了下:“我说的话多了,你就记得这句?” 宴好小声嘟囔:“你说的话不多吧。” 江暮行:“……” “今天学校里有些声音。”江暮行说,“你受到影响了?” 宴好抿了抿嘴:“还好。” 江暮行把手背上翘边的创口贴按按:“看多了,看久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宴好不那么觉得,但他嘴上没说,他试探地问:“班长,要是有女生找我给你递东西,我怎么办?” 江暮行眉头轻动:“你自己看着处理。” 这回答就是宴好最想听到的,也是只想听的,猝不及防就得偿所愿,他的心跳快了些,呼吸因为激动而发颤。 “噢,好,班长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纠结了。” 江暮行摩挲粗糙的指腹:“如果有谁恶意找茬,你跟我说。” 19.第19章 宴好偷偷把江暮行那句话翻译成“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一笔一划地拆开,郑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宴好拿着手机翻出江暮行的号码,删删减减的编辑内容,最后还是只有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喜欢你。 宴好的指尖虚虚地放在“发送”那里,手抖了一下,没敢点。 草稿箱里又多了一条信息。 . 宴好的好心情在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捡起鞋柜边被捏变形的空烟盒,关上门往客厅里走,踢踢躺在地板上的杨丛。 “要死就死外头去。” 杨丛把搭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回来了啊。” 宴好看不得他这么颓废,又踢他:“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让她走了,那我的晚饭呢?你陪我?” “叫外卖呗。” 杨丛抓着宴好的腿,想借力坐起来,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拽,直接就把他拽趴下了。 宴好及时撑住他的肩膀,这才避免了狗血的嘴磕嘴。 杨丛也是心有余悸,一身冷汗。 “那啥,好爷,你想吃什么,小的给你点哈。” 杨丛在被抽之前嗖地一下爬开,长手长脚做那个动作,像大马猴。 宴好往沙发里一坐:“请假了?” “昂,”杨丛耙着凌乱的头发,鼻子里出声,“病历本说P的,老子二话不说就撕了脸上的纱布,对准伤口拍张照片发了过去。” 宴好:“……” “要还觉得伤口是假的呢?” 杨丛靠在沙发边坐下来:“那就开电脑上QQ视频,老子抠开伤口,用流出来的血涂一脸。” 宴好眼角抽抽:“就为了请个假,至于吗?” “至于,”杨丛抱着胳膊闭眼,帅气的脸庞一片消沉,“老子失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烦得一逼。” 末了来一句:“小好,你说我为什么会输?” 宴好蹙眉:“那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消化又是另一回事。”杨丛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这人呐,身上有三样东西是管不住的。” 他伸出食指:“一,嘴。” 又伸出中指:“二,鸟。” 接着把无名指竖起来:“三,心。” 宴好:“……” 瞥到了什么,宴好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手指过去:“说了不准在我这的沙发上抽烟,你把烟灰都弄上面了,想死是吧?” 杨丛理所当然:“我失恋了。” 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了变,屁股开始朝着一个地方小幅度挪动。 宴好眼尖地捕捉到了,一把扯开杨丛,瞪着一处沙发套上的小黑点:“还烧了个洞。” 杨丛底气没那么足地咽了咽唾沫:“我失恋了。” 宴好凉飕飕地扫他:“滚吧你。” “别啊,生死关头,是兄弟就不能丢下我不管。”杨丛跳起来,“沙发套回头给你换新的,包你满意。” 宴好闻着他衣服上的浓重烟味:“烟有什么好的?” 杨丛饱含深情地悠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儿好,反正就是让人着迷。” 宴好起身去厨房,懒得理睬。 杨丛追着他脚后跟:“小好,我今晚还要在你这睡,明儿回去,伤就说是摔的,你得帮我作证,我爸妈信你的话。” 宴好开冰箱拿喝的:“今晚你睡客房。” “知道了知道了,我假请到周一,到时候上三天就期末。”杨丛靠着冰箱门,从他手里接过一瓶可乐,“之后就是暑假,不用在学校里待了,省得糟心。” 宴好泼凉水:“放完假还不是要上学。” 杨丛一口可乐卡到嗓子眼:“我操,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你让我爽一两个月不行啊?” 宴好突发奇想:“站好。” 说着就拿出手机,对着杨丛拍了张照片。 “这是你第一次失恋的样子,我存电脑里,过几年给你看。” 杨丛眼睛一瞅,照片里的他穿着白T恤跟大裤衩,头发糟乱,左脸贴着块纱布,眼底有青色,眼睛充血,手上拿着瓶可乐,嘴里还含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眼神很空。 好他妈一个傻逼样。 . 周日上午宴好代表全家出席一个亲戚的婚礼,揣了个分量足的红包就去了。 地点在市里的朗盛大酒店,二楼。 宴好在亲戚们眼里是个性子乖张的小孩,不讨喜,不好相处,年长的那拨人不会像对待其他小孩一样,拉着他问学习怎么样,高考想考什么大学,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交女朋友诸如此类。 同龄人,或者年纪比他小的也不往他跟前凑,只会矜持拘谨地打声招呼。 都不熟。 一顿饭的功夫,也不会熟起来。 宴好落得一身轻松,在角落里见证了一对新人完成仪式。 结婚啊,很神圣的事。 宴好这辈子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十八岁的时候这样想,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同性|爱人。 ——他的班长。 散场后宴好从大堂出来,拐角处过来一人,跟他撞在了一起。 “小朋友,走路没长眼吗?” 对方三十出头,脸长得有型,眼睛很小,弯腰捡烟的时候,领口里露出一点纹身。 红红绿绿的,似虎又似豹。 宴好抬脚就走,肩膀被抓住了。 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这就走了?不道个歉?” 宴好拨肩膀上的手,触碰到的皮肉骨骼都告诉他,这人是练家子。 “大叔,你也撞了我。” “那大叔先道歉,对不起,”男人笑,“到你了。” 宴好嘴闭着,没有配合的迹象。 “这么有个性啊。” 男人突然伸手,宴好没防住,让他挑开了自己的刘海。 “还很漂亮。” 话音落下,男人松了手,把指间没点的烟夹在耳边,往电梯那里走去,“小朋友,有缘再见喽。” 说着就打电话:“江小子,出来见个面啊……” . 二三十分钟后,四通路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陈丰蹲在布满青苔的石墙边抽烟,问着立在对面的少年:“我一说见着了你班上那个眉心有小朱砂痣的同学,你就过来了,怎么,同学关系很深厚?” 一边说,一边透过漂浮的烟雾探视。 江暮行冷冷开口:“别跟我学校里的人打交道,高中只剩最后一年,我不想出什么状况。” 陈丰有点失望地砸了砸嘴皮子。 以为这不像人的小子终于有血有肉,有情有欲了。 敢情只是不希望家里的一堆破事在学校传开,影响自己学习。 想来也正常。 这小子没情感的,五年前个子才到他胸口,又瘦又小,上几年级来着,上初一还是小学毕业?那会就被迫扛起破破烂烂的家,也没见露出一丝脆弱彷徨的表情,很麻木。 哪可能会紧张谁。 陈丰想多了,兴致就缩减了一截:“放心,你还你的钱,就没人为难你,大家都是有日子要过的,不会没事找事。” “你初中高中我们都没调查,至于你那同学,我只是前几天碰巧见到你跟他走一起,就多看了一眼,眉心有那么好看的痣,不多见的,自然就有印象了。”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心思。 “今儿个也是巧,在酒店喝喜酒的时候撞上了,“陈丰半睁着小眼睛,“有钱人家的小孩啊,脚上一双鞋好几千,想来是不缺钱,零花都是五位数以上。” 江暮行的瞳孔微缩,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戒备的,随时都会主动攻击的姿势。 陈丰被烟呛到了,错过了他少有的一点情绪外露:“你跟那同学把关系搞好,哪天遇上突发情况,钱交不出来了,不还能找他借?” 江暮行把手放回了口袋里:“用不着。” 陈丰轻啧,好心当驴肝肺。 巷子里弥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湿腥气。 陈丰对着青石板弹弹烟灰,瞟了眼已经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想起来一桩桩陈年旧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年陈丰带人上门,这小子他妈正在摔骨灰盒,扔遗像。 骨灰洒了一地。 这小子就站一边,不哭不闹。 是个狠角色,当是陈丰就是那么以为的,很快也验证了那一点。 这小子冷静地问他们要了所有债务明细,以最快的速度卖了房子,还了第一笔债,带他妈住进一个地下室小破屋里。 陈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冬天的事。 T市赶上了百年一见的大雪,要人命。 那一天他们再晚一点,这小子就被他妈一包老鼠药毒死了。 未成年还在苦撑,成年人就先放弃了。 . 陈丰一伙人也是打工的,按照吩咐办事,出了岔子大老板怪罪下来,都得玩完。 因此人是肯定不能死的,死了他们找谁还钱去? 陈丰连夜把人送去医院救了回来,这小子破天荒地叫他一声陈哥,结果当然是有所图,目的是想要打探赚钱的途径。 从那之后的第二年一直到今年,这小子都是按时还钱,他们从来没上门要过。 拿出年轻的身体,打几份工,一分一厘地攒钱,对自己够残忍。 陈丰的思绪回笼,无甚意义地笑着摇摇头。 每当生活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小子,也总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安慰。 你过得差,有人比你更差。 你兜里没几个钱,有人被巨额债务压顶。 你为了家里玩命,有人为了家里不敢玩命,连头疼脑热都不敢有,就怕生病耽误打工。 这一比较,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人各有命。 . 陈丰其实今儿来这一趟,纯粹就是在酒店碰见那小孩之后的一时兴起。 他掐着嘴边的烟,眯眼看墙边的少年。 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老天爷这是赏了一条捷径,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拒绝诱|惑,始终按照自己的规划往下走,不回头不动摇。 内心绝对有自己想要去拥有,去坚守的东西。 否则扛不过来,也走不下去。 陈丰始终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永远生存下去。 一定有光在指引。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光是什么。 “说真的,江小子,我挺佩服你,要搁我,早就用死解脱了。” 陈丰唏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有些事摊上了,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太多,生不如死。” “所以前两年我们大家伙才会轮流监视你跟你妈,怕你们自杀。” 江暮行的呼吸平稳,神情纹丝不动,瞧不出丁点裂痕,仿佛置身事外。 陈丰蹲着对他笑笑,不像是讨债的跟欠债的,倒像是苦逼无望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期盼。 “你小子沉得住气,早晚会有把钱还清,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江暮行喉咙涩疼,他拿出小半盒含片,丢一粒进嘴里:“钱我会准时打过去,不要再去接触我的同学,我的私事。” 警告的意味明显。 “都说了只是巧……”陈丰在他投过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收了打哈哈的样子,“好,不接触,我会交代下去的,保证让你安稳上名牌大学。” “江小子,等你去大学镀金,搞个创业什么的,钱早点还上,皆大欢喜。” 江暮行沉默着吃含片。 上面有细细长长的天光洒进巷子里,墙角的小黑虫爬啊爬。 陈丰脚一碰,小黑虫瞬间自保地缩成了一团,壳很坚硬,他突然问:“江小子,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崩溃过吗?” 江暮行的面色一片漠然。 陈丰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足为奇,这么大点年纪就有气场了,为人沉重,心思深,看不透。 不能与之为敌。 陈丰把烟头丟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江小子,陪我喝两杯去。” 江暮行眼皮没抬:“不了,我打工,没时间。” 两秒后,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 -班长,你昨晚说今天白天在南山咖啡馆打工,我现在就在附近的时融广场,可以过去找你吗? 接着又是一条。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暮行没什么犹豫地敲手机,回了几个字。 -可以,不麻烦。 20.第20章 宴好是到家突然想见江暮行,才给他发的信息,扯谎说自己在咖啡馆附近,问可不可以过去。 一收到江暮行的回信,宴好就立马奔去门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房里,拎了背包背上,匆匆忙忙出了门。 宴好特地打车到时融广场,从那边绕去的咖啡馆,中途还在广场有名的一家店买了面包。 如果江暮行怀疑,他可以拿出面包,以证明自己真的在附近。 这样的心思要是放在学习上…… 不可能。 宴好终止那种想法,江暮行能给他带来心动的感觉,学习只会让他心死。 . 南山咖啡馆在别墅区,红砖砌成的,梧桐树茂盛的枝叶热情奔放地伸展着,投下来的阴影跟门紧密缠绵在了一起。 宴好环顾四周,心想不论是酒吧,还是咖啡馆,或是他不知道的工作,江暮行肯定都有特意挑选。 为的是降低碰到同学的几率,能少沾点事。 宴好没立即推门进去,他站在梧桐树底下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我到了。 很快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宴好拿着手机抬起头,看到江暮行走出来,穿一身黑色工服,版型简约,衬得他干爽利落。 这是宴好第二次见打工时的江暮行。 背景不是昏暗迷离的夜晚,而是下午两点半,光线明亮,骄阳似火。 江暮行从台阶上下来,没有金丝边眼镜的装饰,也没松松垮垮的领带,干净的白衬衫换成深重的黑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得严实,发丝理得一丝不乱,又是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很阳刚的气息,冷酷,硬气,很正统的帅。 而且…… 江暮行神采奕奕,身上没有那晚的疲倦。 宴好的视线很忙也很乱,一通浮动之后,停在一处。 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一扫,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黑色西裤。 “……” 蝉鸣声里,斑驳的光影洒了两个少年一身。 汗珠顺着宴好青涩的下颌线条滴落,淌进脖子里,有点痒,他顿时一个激灵,黏在江暮行西裤上的视线惊慌收回来。 “那个,班长,这里不好找。” 宴好眼神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会,越过他往咖啡馆里看,“人应该不多吧?” 江暮行嗯了声:“不多。” 宴好心里欢呼起来,那江暮行就不忙。 “你要在树底下站军姿?” 前面的声音让宴好回神,他急急忙忙追上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江暮行:“班长,说起站军姿,我想起来高一那会儿,我们班……” 江暮行推开门。 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揣着一身气血进去,把一波一波的热浪关在门外。 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往宴好张开的毛孔里钻,他在门边打了个抖,无意识地往江暮行身边挪了挪。 江暮行往里走,宴好跟着他。 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办公,阅读,构造出了一种很静谧的氛围。 宴好看一眼架在吧台旁的黑板,上面的菜单是中英文结合。 江暮行写的。 咖啡馆里这会刚好没什么人走动,吧台后站着一个很儒雅的男人,正在煮咖啡,很投入,也很享受。 宴好好奇地看了眼,听见江暮行的声音响在他头顶:“那是老板。” 他满脸诧异:“员工呢?就你一个?” “先不说。”江暮行略一颔首,“自己找个位子坐去。” 宴好东张西望,发现这咖啡馆里面跟外观很不一样,格调偏清新,一律浅色系,座位跟座位中间隔着木质小书架,半包起来,小包间一样。 “我去那边。”宴好指给江暮行看,“喝的就冰拿铁吧。” . 片刻后,江暮行端着咖啡过去的时候,宴好正在扒拉背包。 圆桌上乱糟糟地摆了笔袋,资料书,稿纸,笔记,卷子,还有一小把苹果糖。 “宴好。” 江暮行喊了声,在少年抬起头时问:“你不是从广场过来的吗?逛街还背书本?” 宴好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中午去喝喜酒了,怕等很久就随便揣了点在背包里,无聊了拿出来翻翻,就背了一路。” 江暮行瞥桌上的一堆东西:“随便揣了点?” “嗯,”宴好屏住呼吸,没敢看他,“是吧。” 宴好隔着书包按捏面包,犹豫不定。 好像现在拿出来用处不来,他沮丧地抿紧了嘴巴。 座位前安静无比。 宴好坐在柔软的浅黄色沙发上面,手塞在桌子底下,撕扯着指甲周围的皮肉。 江暮行眉头微皱:“把桌上理一下,咖啡没地方放了。” 宴好快速应一声,边整理边吐气,余光瞥咖啡,一怔:“班长,我要的是冰拿铁。” 江暮行把咖啡放下来:“不是热的?” 宴好摇头。 见江暮行皱眉,宴好立即表态:“没事没事,热的就热的吧,也挺好喝。” 江暮行神色淡淡,不见变化。 宴好喝口咖啡:“班长,这个是不是你煮的?” 江暮行看他嘴边一小圈奶泡:“不是。” 宴好:“哦。” “那你衣服上怎么会有很浓的……” 江暮行转身就走,宴好望了望他的背影,一脸莫名。 . 宴好喜欢甜食,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他拿勺子搅了搅,QQ上有人找,是夏水夏姑娘。 夏水:小好,我作业不写了。 宴好:为什么? 夏水:心情不好。 宴好无语。 夏水发过来一排红玫瑰:明天你早点来学校啊,作业借我抄,到时候我就成为抄班长作业的第二人了。 宴好:想多了,我的作业不等于他的作业。 夏水:??? 夏水:……………… 夏水:!!!!!!! 宴好:姑娘,学习我是认真的。 过了好几分钟,聊天框里才有动静。 夏水:你这样我有点怕。 夏水:不行,班长给你补课的事必须告诉洋葱,明天……算了,他现在失恋,死机中,放假说,得有个人跟我一起怕。 宴好抽抽嘴,他听到脚步声就扭头,见是江暮行,匆匆跟夏水说了声就收起手机。 “班长,这家咖啡馆周末都坐不满,平时要更少人吧,不会亏本吗?” “老板是做投资的,喜欢煮咖啡。”江暮行说,“除了周末我在这边,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店里,忙就把店关起来,盈不盈利无所谓。” 宴好听得一愣:”那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我之前给他侄女当过一段时间家教,一起吃过饭,认识了。”江暮行轻描淡写,“他让我周末过来帮忙。” “有时候我会向他请教投资方面的东西,但他更愿意教一些制作咖啡相关的技巧。” 宴好往吧台那里瞧:“成功男人果然很有魅力。” 江暮行突然问:“卷子做完了?” 宴好被跳跃性的话题整的一懵:“啊?” 江暮行看他压在手肘下的卷子。 宴好明白过来:“没有,后面的大题还都没做。” 江暮行拿走卷子查看。 宴好小口喝咖啡:“班长,明天我还要做卷子吗?” 江暮行垂眸看题:“做到考试前一天。” 宴好不懂就问:“那要记题来不及了吧?” “只是让你练手感。”江暮行屈指在卷子上面点几下,“红笔。” 宴好从笔袋里拿了红色中性笔给他。 江暮行改卷子:“选择题错了两道……”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满脸惊喜:“才两道?” 江暮行浅薄的唇间吐出一句:“这卷子上全是基础题。” 宴好蔫哒哒的,被打击到了。 江暮行撩起眼皮:“不过填空题一题没错,你进步很大,做得很好。” 宴好晕乎乎的,脸颊发热,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又去拽刘海。 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慌慌张张地捧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办。 . 有客人拎着笔电离开了咖啡馆,江暮行去撤餐,清理桌子。 没多久江暮行又过来了:“我去送外卖。” “噢好啊……”宴好脑子里想着刚才做错的题,几秒后他猛地清醒,眼睛睁大,“送外卖?你要去送吗?” 江暮行:“……” 气氛尴尬,宴好转转自动笔,发挥失常,一圈没转完就卡壳了,他再转,又卡住。 更尴尬了。 宴好挫败地放下笔:“地方远不远?” 江暮行看手表:“不远。” “外头很晒。”宴好看窗外,阳光炽烈,“班长,我有帽子你要戴吗?米色的。” 宴好说着就把背包里的棒球帽拿出来:“给你。” 江暮行没接。 宴好眨了眨眼睛,挡在上面的细碎发丝轻动:“干净的,我就今天才戴。” 下一刻他咬咬唇角,干巴巴的说,“昏头了我这是,我都戴了,那就不干净了。” 江暮行手伸向前。 宴好看着眼皮底下的那只手,宽大干燥,指骨分明,很有力量感,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掌心好多茧子,想摸摸。 然而宴好却慢慢前倾身体,眼底漏出的一丝光亮穿透刘海下的阴影,紧盯他的指尖,湿软的舌尖一点点抵开唇齿。 这一举动背后的欲|望并不温柔,比摸要热烈数倍。 “帽子。” 江暮行徒然出声。 宴好一滞,表情空白,直到对上江暮行锋利的眼睛,他才如同被人拿银针扎了一下心口似的颤了颤,赶忙把帽子递上前,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你在这里复习,我一会就回来。” 江暮行面无表情的拿着帽子就走,步子迈得大且沉稳,一刻都没多停。 宴好往沙发里一瘫,身体绷到极致,放松下来就软掉了,后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大半。 疯了吧,在外面都敢这么胡思乱想。 宴好羞耻地捂住眼睛缓了会儿,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江暮行站在车边,背对着他,肩背宽阔。 手里拿着宴好的米色棒球帽。 不到一分钟,江暮行把那顶棒球帽扣到了头上。 宴好的心脏漏跳一拍,接着就失控般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就在耳边响着。 整个世界开始疯狂躁动。 宴好不自觉贴近窗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江暮行的后脑勺,眼神炙热迷恋,口中轻声喃喃着:“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 然后江暮行真的转了过来。 21.第 21 章 江暮行的帽沿压得很低,眉眼被一片阴影盖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以及清晰分明的轮廓。 碧蓝的天空下,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宴好咽了咽口水,用眼睛一寸寸地抚摸着江暮行。 内心澎湃的情感流至眼底,砰一下燃起来,火焰灿烂明艳,胜过炎夏的烈阳。 江暮行低头看手机,不知道看的什么,在原地待了足足五分钟,宴好就黏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看不见了才躺回沙发里,怅然若失。 喜欢的人用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纸巾,一块橡皮,都会激动的不能自已。 宴好这一刻的心情远远超过激动,无法形容,心脏跳得太快了,有点疼,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往上翘,怎么都放不下来。 帽子他要一直留着。 宴好搓着通红的脸,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江暮行发的,他立即点开。 -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卷子后面的大题。 宴好:“……” . 期末前一天,班上的氛围很轻松,宴好的紧张焦虑显得非常突兀。 自习课上,宴好削铅笔,削一截断一截。 杨丛看得“啧”了声:“朋友,怎么回事啊你,最近撸多了?” 宴好没搭理,他拿着铅笔的手往后移移,继续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杨丛狐疑地瞅了瞅哥们,不对,不对不对,这反应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他挠挠下巴,若有所思。 宴好又削断了一截笔芯。 杨丛夺过他的铅笔跟削笔刀:“这根铅笔还没上战场,就快被你给虐死了。” 宴好两手扶住额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揪了揪发丝,他深吸气,从课桌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开了MP4,趴桌上听起了歌。 杨丛拽夏水椅子,在她回头的时候示意她看宴好,眼神询问。 夏水用嘴型说了几个字:“考前综合症。” 杨丛也动嘴型:“放屁!” 夏水打哈欠:“我刚才还真放了。” 杨丛脸色一黑:“你他妈是女孩子吗?” “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论,你这是对女孩子的一种性别绑架。” 夏水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吃五谷杂娘长大的炎黄子孙,放屁乃是……” “噗嗤——” 同桌抖着胖胖的身子笑出声。 夏水的节奏被打断,掐了把他胳膊上的肉,还想继续就被杨丛受不了地打断。 “姐姐,行了。” . 一下课杨丛就找地儿抽烟去了,最近颓废的一逼,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谈恋爱是day day up,失恋是day day down。 宴好跟夏水去一楼看考场分布表,往楼下涌的人一大波,你挤我,我踩他,也不知道急呼呼个什么劲。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子青春的燥气,混合着汗臭味。 热死人的天气,竟然还要考试。 夏水边下台阶边吐槽:“还以为跟期中一样就在原来班上考呢,哪知道要分考场,不就一个期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搞这么大阵仗,烦人。” 宴好心不在焉:“想开点吧,分不分的,没什么区别。” 结果看到自己的座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狗屁的没区别,太有了好吗? “哦豁,第二组第一排,”夏水凑头看看,“正对着讲台啊。” 宴好表情阴郁。 夏水嬉笑:“这风水宝地我还没坐过呢。” 宴好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我也是第一次。” 夏水把他的口头禅还给他:“想开点。” 宴好:“……” “其实坐这个位子也能抄,”夏水挤眼睛,“有句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宴好掐眉心:“我不打算抄。” 夏水惊愕万分,她把宴好拉到角落里:“不是吧好哥,你想真枪实弹打进前二十二?” 宴好点点头。 夏水目瞪口呆:“你抽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宴好:“……” “乖乖,你真要自己考啊,”夏水有点不敢置信,“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挠脸:“还行吧。” 夏水震惊地张大嘴巴,宴好不像杨丛那么吹牛逼,他的“还行”是要在那个基础上再强一截。 “那你坐哪都无所谓啊。” 宴好沉沉吐气:“第一排我紧张。” 夏水爱莫能助:“排都排了,可怜滴,节哀吧。” “你这样,”她给宴好出主意,“到时候卷子发下来你就低头写,一直写啊写,别看老师。” 宴好脸色不好:“站我旁边呢?” “太致命。” 很怕那一点的夏水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你只能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紧张的手心出汗,浑身僵硬,脑子混乱,犹如一个打入冷宫多年的妃子突然被临幸。” 宴好:“……” 夏水听见了议论,连忙扒开人头去看考场分布:“我去,年级前三十竟然真的全分在一个班,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宴好看了看,那些人就在他们1班。 江暮行的座位还是原来的位子,不动。 . 宴好从角落里出来,抓着刘海想心思。 夏水在一旁走出英姿飒爽的大姐头风范:“好哥,这次期末之后,咱三的黄金垫底组合就要正式解散了。” 宴好一个踉跄,差点跪地上。 “咱们风风雨雨两年,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如今你要单飞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夏水说完就十分伤感地唱起来,“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 宴好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架势,三五步甩开夏水直奔厕所方向。 夏水转转脖子,不经意间瞥到江暮行,眼睛一亮:“班长!” 江暮行嗯了声,正要去看考场分布。 “你在咱班,”夏水笑着说,“就自己位子,都不用挪地儿。” “而且还有年级前二十九名跟你一起,咱班是学霸考场。” 江暮行依旧往那边走,脚步不停。 夏水疑惑不解,她不是都说了吗?江暮行还看什么? 江暮行会在意别人的考场跟座位? 夏水否定了这个猜测,但她人却飘了过去,想试图从江暮行的视线里看出点名堂。 江暮行没靠近,不远不近地用余光瞥一眼就走了。 全程没有表情。 夏水什么都没看出来,意料之中的事,江暮行那人过于沉着,情绪不外露,难以琢磨。 想看透他,得碰运气,很显然夏水这次没碰到。 这一趴很快就过了。 夏水回教室,加入女生比手的队伍聊了会,宴好一回来就给他看自己的右手。 宴好:“跟脸一样黑,肤色很统一。” 夏水:“……” “我这是冠军手。” 宴好配合地问:“什么冠军?” “写的字最多。”夏水认真的说,“你看我的手,食指有点歪,中指跟小指磨出了茧子,手腕底部还有块死皮,妥妥的吃苦耐劳型。” 宴好提醒道:“你只是写字姿势不对。” 夏水娇嗔地白他:“讨厌~” 宴好眼睛疼。 “我们讨论三点水了,”夏水说,“一致认为他的手是男生里面最好看的,很修长,又很干净。” 宴好想着江暮行握笔的样子,听她来一句:“他手上有茧子吗?” “有,”宴好脱口而出,“不在写字会碰到的几个部位,在指腹跟手心。” 夏水笑眯眯:“观察的挺仔细嘛。” 宴好心下一突,神色如常:“补课的时候就在眼前晃,我又没瞎。” “小好,我问你个事,”夏水满眼的好奇,“你这次要是没考到三点水要求的那个名次,他会怎么着?” 宴好抿了抿嘴,会失望吧,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掠过班上其他人,锁住江暮行的背影,两秒后就撤了。 . 放学的时候,宴好磨蹭着跟江暮行一起下楼。 江暮行双手抄在校服裤口袋里:“我要去江边骑车,你去不去?” 宴好脑子转不动,嘴上下意识回应:“去。” 到了那儿,宴好还有点恍惚,江暮行这是主动叫上他一块玩? 他已经进军江暮行的生活里了? 宴好看见江暮行在吃含片,不自觉地问出声:“班长,你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江暮行:“嗯。” 宴好眼皮一跳,难怪嗓子好这么慢,他蹙了下眉:“那光吃含片不行。” “枇杷糖你吃吗?我觉得比含片效果好。” 宴好的语气里掺杂几分烦躁,“算了,以你现在的症状,那两样用处都不大,你得吃消炎药。” 江暮行不在意:“过两三天就没事了。” 又不是考前焦虑症,怎么可能两三天就没事? 宴好蹬上自行车走了,他怕自己没忍住的对江暮行发火。 后面传来江暮行的声音:“别冲,要匀速。” 宴好闻言,小腿肌肉发力,脚踏板踩得更快。 你不听我的,我干嘛要听你的? 一开始的速度过猛,宴好没十分钟就不行了,老牛一般哼哧,满头大汗。 江暮行呼吸都没乱,气定神闲道:“让你别骑太……” 宴好郁闷地瞪过去。 江暮行偏开头,薄唇闭上了。 宴好以为骑车是次要的,主要是江暮行给他讲明天考试的注意事项,叮嘱几句。 没想到江暮行什么都没跟他说。 骑车就是骑车。 宴好想不通,上周日晚上是期末前的最后两节课,江暮行就没说考试相关的事,而且都没检查他的复习情况。 现在还不说。 这是压根就不当回事,还是觉得他没问题? . 半小时后,江暮行把车停在了两边。 宴好脸上头上都在滴汗,他离极限不远了,反观江暮行,一点都不吃力。 “班长,你体力真好。” 宴好偷瞄他的身材,校服短袖的后面湿了一点,隐约可见那部分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很好看。 江暮行倏然掀起短袖下摆扇风。 宴好呆呆地看着他露出的结实腹肌,听见他的声音:“不骑了。” “噢好。”宴好仓皇把视线从他腹肌上挪开,用余光看,“班长,你腹肌怎么练的?” 江暮行挑眉:“没练过。” 宴好:“……” 江暮行把衣摆放了下来。 宴好没看够,眼里难掩失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跟江暮行往回骑,没多久就各自回家了。 宴好很担心考试,他做好了今晚失眠的准备,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 七点多,高二年级陆陆续续前往考场,穿插着走动。 宴好没跟夏水杨丛一起,等班上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收拾好东西,拿着笔袋起身,没走后门,走的前门。 就想从江暮行的眼前路过。 12个理科班,年级前三十里面,1班作为3个重点班之首,名额就占了8个。 那八人除了江暮行在原来位子上,另外七个要换,但他们都还没动,反正就在教室里,不着急。 他们也没交流,没在意宴好,就在干着各自的事。 宴好慢慢从讲台上下来,垂头理了理刘海,半搭着眼帘偷看江暮行。 江暮行在整理课桌,宴好经过时,一本书掉了下来。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走近,弯腰把书捡起来放到他的桌上。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把手放下来,指尖蜷了一下,迟迟没有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考试加油”“相信你会考得很好”之类的话,他有些茫然。 江暮行抬头,漫不经心地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宴好不知怎么的,拉扯了几天的神经末梢一下子就松了。 江暮行一如往常的言行举止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上午,很普通的考试而已。 没什么的,跟平时一样就可以了。 宴好轻抿着嘴角笑起来,全然不是前一刻的紧绷,很放松:“班长,我去考场了。” 江暮行嗯了声:“去吧。” 22.第 22 章 宴好进考场的时候, 有几道视线飘过来, 上下打量。 托江暮行的福,这样一幕最近每天上演,他已经习以为常。 宴好在座位上坐下来, 手机揣书包里了, 没敢带身上, 怕被发现没收了去, 他无聊的坐了会,把笔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再一样样放进去。 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 宴好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看是一个女生,此时正垂着眼睛,满脸难为情。 女生拿出一封情书,捏着往他跟前递过来:“同学,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在考场听到熟悉的开场白,宴好的眼底浮出阴翳之色,考个试怎么还要帮江暮行应付这种事?他正要打断, 却在听见女生说出的名字时一滞。 “转交给谁?” 女生羞红了脸:“你同桌。” 宴好的脸色顿时好转:“好, 我会转交给他。” 女生一喜,忙不迭地道谢。 . 卷子发下来, 宴好粗略地翻了翻就开始做题。 前面还算顺利, 到古诗词名句默写的时候, 第二题就卡住了, 宴好咬住左手的食指关节,感觉那两句昨天才在课本上看到过。 现在就是想不起来,突然智障了一样。 宴好拧眉抬起头,讲台前的监考老师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视。 “……” 宴好的思维彻底断层。 监考老师下了讲台,捧着茶杯站在宴好旁边,面对着后面的学生。 宴好瞪着填空题,脑子里一团浆糊。 没一会,监考老师突然走到一个学生的座位前,抽卷,找出小抄,动作一气呵成。 考场瞬间响起一片吸气声,氛围紧张到无以复加。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是热的,没凉意,开着只能管点心理作用。 这会大家伙听着声响就觉得焦躁。 动桌椅,掉笔,咳嗽……嘈杂声全交织在一起,饱含了对这场考试的煎熬。 宴好搁在桌上的手臂已经压出了水印,又湿又热,黏着桌面跟试卷,他小幅度挪挪换个稍微凉点的位置,抹把脸深呼吸,跳过那道题往下做。 之后监考老师又抽了两个学生的卷子,人狠话不多,找小抄一找一个准,没谁能藏得住。 宴好考完回教室,把这事跟夏水杨丛说了,收到了两份同情。 “好哥,你这次运气不行啊,”杨丛嚼着木糖醇,“又是第一排,又被分到二郎神的考场,他有第三只眼,自动识别抄子,而且特别喜欢盯人,没事就盯着看,天要亡你。” 夏水问他要一粒木糖醇嚼:“是挺惨的,想开点。” “其实也不算什么,抄不到就抄不到呗,老子就从来不抄,”杨丛不屑,“自己考的,就算是个鸭蛋,那也是自己的。” 夏水纠正:“鸭蛋不需要考吧。” 杨丛:“……” 夏水幽幽叹气:“我前桌跟我一样是买进来的。” “这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是自己考进来的一中,学霸聚集地,算是低概率事件,竟然都让我给碰到了,我也够悲催的,他要是年级前一百,卷子就在我眼前,那我还真忍不住。” 杨丛鄙视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的骄傲呢?” 夏水耸肩:“考试的时候可以不要。” 杨丛满脸黑线。 中间那组后排有几个男生在说笑。 “听说这次的数学卷子会很难,下午我得想办法抄一波,不然活不下来。” “那你得悠着点,被发现当场抽卷,你就只能干坐到考试结束。”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关键是太考验视力了,看不清啊主要是。” “所以说我们要保护视力,我连视力表最下面那排都看得见。” “……” 有一点点近视的杨丛:“嘁。” 打算暑假去配眼镜的夏水:“哼。”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看始终没吱声的宴好,发现他在发呆,根本没听他们说话,都有些慌。 这是卷子没做完还是……忘了写名字? 杨丛搭上宴好的肩膀,鼓舞士气一样大力拍拍:“你语文不是还可以的吗?” 宴好回过神来:“一般。” 杨丛斜眼:“有区别?” “区别大了,”宴好说,“还可以是还可以,一般是一般。” 杨丛跟夏水:“……” 宴好把手伸进刘海里,抓几下冒热气的额头:“吃饭去吧,肚子饿扁了。” “哦对了,丛丛,这个给你。” 他想起来地拿出那封情书,放到杨丛桌上,“诺。” 杨丛眯了眯眼睛:“上次我看到一女生让你把一盒饼干转交给咱班长,你当场拒绝了,怎么到我这就收?” 宴好转头看夏水:“吃饭去。” 胳膊被拽住,杨丛不让他走,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酸溜溜到不行:“你替同班同学挡事儿,却不管你发小,死党,铁哥们,像话吗?” 宴好不配合他演出,揣了把零钱在兜里,扳着杨丛的椅子,侧身从里面出去。 杨丛情绪正饱满着呢,搭戏的没了,他就拉了个观众找说法:“你说过不过分?” 夏水点头:“是有点过分。” 杨丛刚要发挥,就听她来一句:“但你更过分。” “???” 老子信了你的邪! “高温不是你无理取闹的理由。” 夏水老太太般念叨起来,“年轻人,如今这个时代是浮躁了些,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 杨丛翻着白眼走了。 . 不多时,三人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店,吃水煮。 店里热气冲天,麻辣的诱人香味四处飘散,十分浓烈。 宴好更饿了,他匆匆拿了个小框子,去货架前随便选了一些菜就递给服务员,接过来一个红色小号码牌套食指上面,转着去找位子。 夏水喊道:“小好,你土豆片不要了?” “忘了,你多拿一份。”宴好回了声,找到位子坐下来,垂头刷起手机,没忍住地去翻江暮行发过的那些信息。 听说江暮行是提前交的卷子,交完就出去了,没回过教室,宴好没见到他,有点想了。 宴好扶额,没救了呢。 没救了。 宴好点着一条条信息,周身的气息不知不觉变得很温软。 “操,快热挂了。” 杨丛坐过来,大咧咧地拽着领口扇扇,“这鬼天气吃水煮,谁想出来的?脑子秀逗了?” 宴好耍起俄罗斯方块:“夏水想的。” 下一秒就提醒道:“你没拒绝,并且比她还积极。” “你们俩轮流刺我。” 杨丛的脸很臭,“我失恋了,脸还磕烂了,一个身心受伤的病人,你们有没有点良心?” 宴好嫌他烦,丢给了他一颗水果糖:“夏水呢?” “WC。” 杨丛吃着糖装可怜,“小好,我脸上的纱布该揭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样,要是我毁容了,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吗?” 宴好:“不认。” 杨丛抖着腿瞥一眼:“哎哟,死了啊。” 宴好淡定的重新开始。 “你看我玩一把给你……”杨丛在口袋里摸了个空,表情变了变。 宴好转头:“手机丢了?” 杨丛的脸色很难看。 宴好游戏也不耍了,立刻拨了他的号码,提示无人接听:“会不会在学校里没带出来?” “带出来了。”杨丛踹了下桌角。 “你一米八多,长得一看就不好惹,应该不会有人敢对你下手。”宴好说,“是走路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说完就沉默了。 那也找不回来了,掉在马路上,大白天的谁看不见? 宴好再打一次,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这是真没了,他看看自己的哥们,一言难尽。 先是被劈腿,失恋,然后受伤,现在又丢了新买的手机,太衰了。 杨丛呵呵呵笑起来。 宴好被口水呛到,咳两声问:“怎么了这是?” 杨丛咬着糖,帅气地扬扬眉,“霉运后面就是好运,老子要发了。” 宴好:“……” 杨丛又变脸,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三星滑盖的,四点多快五千,我操!” 宴好安慰他:“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你手机有锁屏密码吗?” “没搞那玩意,里面也没什么隐秘的东西。”杨丛喘口粗气,“我不存信息,有一条删一条,强迫症。” 宴好没强迫症,手机里全是他惊世骇俗的暗恋,被人知道了要天下大乱,他啃了啃嘴角,以防万一,保险起见得尽快把短信都抄下来,再清除掉。 还有他的草稿箱。 . 夏水知道杨丛丢了手机,大方地说要送他一部诺基亚。 杨丛:“8800A?” 夏水:“1200。” 杨丛:“就那老年手机?” “什么老年手机,”夏水一脸诚恳,“我觉得1200很符合你的气质。” 杨丛扯扯嘴皮子:“谢谢你了哦。” “不客气。”夏水在碗里找到一个鹌鹑蛋吃掉,声音模糊,“那可是班长的同款,我让你跟我偶像拉近一步。” 杨丛轻嗤:“你自己拉近不是更好?” 夏水羞涩一笑:“人家不好意思。” 杨丛把筷子一撂:“妈的,吃不下了,小好,咱走。” 宴好:“我吃得下。” 杨丛:“……” 宴好捞着粉皮吃,思绪飘飞,江暮行是用过那一款,他也买了。 为的是跟江暮行用情侣款。 1200唯一的好处是继承了诺基亚的优点,抗摔。 不好的地方抛开外形,配置是硬伤。 两三百一部,价钱摆在那儿,宴好有心理准备,真用了还是会抓狂。 只能接打电话发发短信,没有摄像头,不能听音乐,不装QQ,不能上网。 最要命的是收件箱和发件箱加在一起,只能存200条信息。 空间说不够就不够。 宴好把手机跟SIM卡都挤爆了,导致手机频频自动关机,实在是没办法了,高二不得不换了索爱。 江暮行现在用的也不是1200了,他是两个月前换的,还是诺基亚,配置比之前的高不少。 起码能下载QQ,能上网。 宴好心想,幸好江暮行换了手机,不然自己都没办法跟他聊Q,也不敢给他发太多短信,怕他内存不够。 . 吃饱了,宴好跟夏水陪杨丛去挂失手机号。 阳光刺眼,地皮都是烫的。 夏水本来说既然是考试,中午就不回去吃了,说要在学校午睡。 结果饭是吃了,半路却热得够呛,还是扛不住地打车回家了。 杨丛拉着宴好找地儿打游戏,换了两兜硬币,沉甸甸,走一步响一下。 宴好心里惦记江暮行,没玩一会就回了学校。 班上就两个人,都在一手拿着本子扇风,一手做题。 徜徉在闷热的空气里,定力惊人。 宴好抓了几颗糖就去楼道里,坐在台阶上抖衣服,汗涔涔的,很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看见了上楼的江暮行,拎着一个蓝色杯子,带着一身午后的热气跟阳光味道。 宴好吸一口气,又嗅到了自己喜欢的肥皂味,他没起来,就从上往下看。 “班长,你没在家里午睡?” 江暮行踏上几层台阶,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宴好说乘凉:“班上太闷了,我那位子不在风扇底下,又挨着窗户,椅子烫屁股,现在没法待。” 江暮行又上台阶,停在他下面那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不回去?” 宴好微垂的睫毛颤了颤,因为我想在你来学校的时候就见到你。 “考试也睡不着,就懒得跑了。” 江暮行脚一抬,踩上了宴好坐的那层台阶。。 宴好发现他手背上的创口贴都撕掉了,露出了好几道细长的浅色印子。 不太明显,要近距离才会看见。 没好的时候不用创口贴遮挡,那样的抓痕,肯定会被人议论。 宴好见江暮行要往上走,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裤腿。 江暮行停住,侧低头,半睁着眼俯视过去。 “宴好。” 被叫到名字,宴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对上江暮行深黑的目光,他的心口一窒,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手。 “那个,就是,班长,你裤腿上有只小瓢虫。” 宴好舔了舔唇笑,“大概是你在路上骑车的时候扒上去的。”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临时扯了个慌,心虚的不敢跟江暮行对视,怕眼里的惊慌失措露馅。 时间在楼道里流逝。 宴好的嗓子干涩,呼吸放得很轻,他扣紧了刚才做坏事的那只手,头顶冷不丁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虫呢?” “啊?”宴好愣了愣,看着鞋面说,“飞走了。” 江暮行抬手挡在唇边,视线偏向旁边的石灰墙壁,又偏回去,落在他的黑色发旋上面:“飞走了?” 宴好认真点点头:“嗯对,嗖一下就飞走了。” 江暮行:“……” 23.第23章 楼道里很安静, 角落的碎纸条被风吹着拨向宴好, 他听见响动就把余光移过去,看见纸条上有小半个红色圆珠笔涂的爱心, 撕扯的边缘还隐约有个名字的笔画。 纸条应该是哪个班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飘出来的,有被揉过的痕迹,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故事。 青春年少时的情感是单纯的, 蓬勃的。 宴好想起他给江暮行写过很多情书,很多纸条, 从没送出去过。 暗恋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汹涌澎湃。 . 宴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班长,今天好热, 快三十五度了, 明天……”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他一边接听, 一边看江暮行转身上楼:“爸,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没睡觉?” 那边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半。 宴明城的声音很哑:“刚开完会。” 宴好坐回台阶上面:“一大把年纪了,干嘛要这么拼?” 宴明城没好气:“儿子,你爸我正值壮年。” 宴好哦一声:“行吧。” 宴明城听出儿子的敷衍,挺英俊的面色黑成锅底, 他刚四十, 身强体壮, 怎么就成了一大把年纪? “我让你妈跟你说话。” 宴好一愣:“妈在你那?” “过来出差, 刚到没一会。”宴明城喊了声, “老婆, 儿子等着呢。” 那头换成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好好。” 宴好鼻子微酸。 倪清温声细语:“今天期末考试吧。” 宴好垂头:“嗯。” 倪清只是提一下,不细问:“那什么时候到妈妈这边来啊?” 宴好咳着清清嗓子:“妈,我暑假就不过去了。” 倪清顿时就不高兴了:“说好的暑假过来,妈妈都给你买了好多衣服。” “八月中就开学了,我要学车,还要补课,很多事,”宴好说,“等国庆吧。” 倪清佯装生气:“到了国庆你又不过来。” 宴好笑:“国庆肯定过去。” 倪清不满道:“高三国庆最多只放三天,你来回跑,能待多长时间?” 宴好挠挠鼻尖:“不还有过年。” 倪清叹了一口气:“你是一点都不想我跟你爸。” “没有,”宴好趴到膝盖上面,眼睛望着下面的台阶,“很想。” 下一刻他轻轻出声:“妈,十八岁生日快乐。” 电话里没了声音。 手机又回到宴明城手上,他口气严厉道:“小兔崽子,你怎么把你妈惹哭了?” “你不知道你妈每次一哭起来就没完,你爸我哄她得要半条命?” “爸,你态度有问题。”宴好说,“哄自己的老婆,就是要一条命,那也是应该的。” 宴明城噎住:“小小年纪,可以啊。” 宴好谦虚:“还行吧。” “……” 宴明城叼着烟笑,儿子内向偏执,只有杨家那小孩一个朋友,跟其他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上了高中明显开朗多了,还会跟他们调皮。 “那什么,爸,”宴好顿了一秒,“国庆我过去,到时候跟你们说个事。” 宴明城蹦出一句:“你谈恋爱了?” 宴好心里咯噔一下。 宴明城察觉儿子的呼吸频率不对:“真的谈了?” 宴好还没说什么,就听他爸开口:“那国庆一起带过来。”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宴好一时不好揣测他爸的心思,他不假思索道:“一般父母不都反对早恋?” “你已经成年了儿子,不是早恋。”宴明城调笑,“所以说,对象是你学校的同学?” 宴好的音量很小,透着少年人的青涩:“我还在暗恋中。” “什么?暗恋?”宴明城拔高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还是我宴明城的儿子吗?怎么这么没出息?” 宴好:“……”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宴明城当惯了领导,气势凌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追就是。” 宴好撇嘴:“在追。” “听你这语气,看来追的不顺利啊。” 宴明城胸膛震着笑出声,嘴边的烟抖下来一撮烟灰:“要爸给你出点主意吗?” “不要,”宴好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宴明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那国庆是什么事?” 宴好想打个预防针,又无从下手,他烦闷地掐掐眉心:“国庆再说。” 宴明城再问,没得结果,他只好作罢,免得儿子缩回壳里。 宴好手撑着腿托住脸:“今天妈生日,我本来想晚上打给她的,没想到你们先打给我了。” 宴明城叹息:“我打算晚点去你妈那,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先到我这儿来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 宴好看外面一片树叶乱飘:“爸,你要给妈过生日,今天就别去公司了,工作方面暂时放下,陪陪她。” “我想放下工作,你妈放不下,来的时候带着笔电,上午还有个视频会议。” 宴明城难得的跟儿子吐了句苦水,“就这样,我去哄你妈了。” 挂电话前又说:“晚上开个视频。” 宴好把手机放腿上,擦掉上面的水迹,身后有脚步声,他往后仰头,看是江暮行,表情有点呆。 江暮行走下来:“班上是热。” 宴好瞄江暮行一眼,心想他平时也都回去午睡,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个点来了学校。 “楼道里凉快点。”宴好往墙边挪挪,“你坐这?” 江暮行摇摇头:“我去买冰棍。” 宴好爬起来:“我也去。” . 江暮行出了楼道,宴好跳下台阶,同他一起走进了炽烈的阳光下面,被一股热浪扑了满怀。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距离。 学校里没什么人影,脚下的砖地焦干。 樟树被一阵阵燥风扯着轻晃,宴好跟着江暮行从树下的光影里经过,沾了一身清新的木香。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绕过教学楼,往男生宿舍方向走。 宴好依旧走在后面,还是那个距离,他从高一到高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偷看江暮行,也做得最好。 没人发现过。 所以他的暗恋至今完好无损,没遭受到世俗的恶言恶语攻击。 脸被晒得发烫,宴好用手捂住搓搓,视线都不敢往上抬,阳光刺眼睛。 “班长,明天要到四十度,后天是暴雨,会降几度,后面都是三十度左右,温度最高的两天赶上了期末。” 宴好无意识地嘟囔,“做卷子的时候,手都黏上面了,桌子上还有水,真的是……” 后知后觉自己太啰嗦,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把步子迈大,从后面走上前跟江暮行并肩,余光小心观察。 江暮行突然转头。 宴好刹那间就绷紧了后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喉咙里发出谨慎而戒备的喘息。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又看见了小瓢虫?” 宴好:“……” “不是,没有,”他说,“我是觉得班长你真的好高。” 江暮行继续走:“是你矮。” 宴好想也不想地辩解:“我173。” 江暮行一停,侧过脸看他,眼神像是在说,是吗,看不出来。 宴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转过去跟江暮行背靠背,脚后跟对着脚后跟,说要比比。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宴好窘得脸涨红,傻逼了呢,他在心里这么说完,耳边响起一声:“比了,还是矮。” 身高上的尊严压倒性盖过了局促懊恼,宴好快速转身抬头,拧着眉心严肃道:“我真有173。” 江暮行挑挑眉:“这跟你矮不冲突。” 宴好吃瘪,好半天才咕哝一句:“我还会长的。” 头顶的呆毛都蔫了。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下颌线条收紧。 宴好以为江暮行不信,他果断抛出基因给自己增加信心:“我爸183,我妈170,我肯定不止173。” 江暮行说了两字:“挺配。” 宴好懵住了,虽然爸妈是配,但江暮行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 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卖铺,在男生宿舍楼底下。 下了几层台阶,穿过半圆的石门进去,左边就是。 宴好跟江暮行过去时,小卖铺里没有其他同学,就老板,正在数着各种糖果装袋子,一袋二十个,一块钱一袋,他见到有人进来买东西,到嘴边的数字就忘了,只得先把袋子里的糖果倒出来,待会再重新数。 老板很亲切地笑着问:“同学要买什么?” 宴好撩撩额前湿发:“冰棍。” “中午刚送了一批,都那里面呢,”老板指指靠着门边的展示柜,“你们随便挑。” 宴好看到墙上的小电视里放着电影,《岁月神偷》,有他很喜欢的演员,他就没顾得上买冰棍,忍不住地往前凑凑,仰头看了起来。 不多时,江暮行已经买好了冰棍,递给宴好一根。 宴好下意识接住:“谢谢。” 手里的冰凉让宴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见是自己喜欢吃的绿色心情,他的表情瞬间一怔,之后是无边的惊喜,欲要说话,却发现江暮行手里的也是这个。 绿色心情应该是放在最上面,江暮行随便拿的。 宴好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转而又开心起来,因为江暮行给他买了冰棍。 所有的好事情都是从补课开始的。 宴好如获珍宝一样捧着冰棍,迟迟没有拆开,仿佛不觉得冷。 江暮行睥他一眼:“怎么?要换?” 宴好眼睑颤了下,生怕被抢走似的把冰棍捏紧:“不换,就这个。”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宴好撕开冰棍的包装袋,眼睛一直朝电影上瞄,很想接着看。 但是江暮行肯定要回教室的,不可能在这儿看电影,那他就会跟着回去,一个人留在这能有什么劲。 宴好咬住冰棍扭头,眼角瞥到江暮行竟然没走,而是伸腿把一个塑料凳勾到自己面前,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不走吗? 呆滞了会,宴好迅速找了个凳子搬过去,跟江暮行一起看电影。 24.第24章 老板继续数糖果, 没管两个看电影的学生。 小卖铺里一时也没其他人进来, 气氛非常的安宁。 宴好吸溜着冰棍,正看得入神,蓦地听见江暮行喊自己的名字,他愣愣转头。 江暮行皱眉:“声音小点。” 宴好一脸莫名其妙:“啊?” 江暮行没看他, 看的电视屏幕:“吃冰棍的声音。” 宴好茫然了,他不就是正常的吃?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江暮行嗓音沉沉的:“吃就吃,别吸溜。” 宴好:“……” 吃冰棍都不能吸溜, 管的真多呢。 . 宴好吃完又沙又甜的绿色心情, 更渴了, 他扭着脖子看展示柜,想到下午要考他最怕的数学,担心吃多了冰的, 到时候肠胃不舒服, 就忍住了再买一根的念头。 忍了会,宴好起身买了两瓶水, 一袋猫耳朵,一袋妙脆角。 江暮行见他抱回来吃的喝的,眼角一抽:“你不是看电影吗?买这些干嘛?” 宴好不解地眨眨眼睛:“吃东西不耽误看电影啊。” 江暮行:“……” 宴好给江暮行水, 打开妙脆角的袋子问:“班长,你吃吗?” 江暮行:“不吃。” 宴好又问:“猫耳朵呢?” 江暮行:“也不吃。” “噢,好吧, 那我自己吃了。” 宴好一边看电影, 一边往嘴里塞妙脆角。 江暮行都不知道电影演的什么, 全是咔滋咔滋声。 . 小卖铺的电风扇固定在货架上,左右摇摆,风力比班上的强很多。 宴好要搬凳子对着吹,搬一半听见江暮行出声:“挡到我了。” 于是宴好又撅着屁股把凳子搬了回去,温顺地坐着。 尽管他搞不懂自己怎么挡到江暮行。 宴好把妙脆角的袋子打个结,喝几口水就换猫耳朵吃。 “班长,这个电影里面的主演我超喜欢,家里还有他的海报跟磁带,都是签名版,我觉得很有珍藏…” 江暮行眼睛一扫,宴好就偃旗息鼓。 过了一小会,宴好舔掉唇边的细碎末,抓抓汗湿的额头,遮掩着去看江暮行,冷不丁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宴好用力吸一口气,僵着身子故作镇定:“猫耳朵很酥很脆,班长你要不尝尝?” 江暮行无声地看着他,半分钟后淡声开口:“你看电影话很多。” 宴好抿住嘴角,碎发下的眼睫毛轻颤。 江暮行的语调平平:“嘴巴还不停。” 宴好放在袋子上的手无处安放似地抖了抖,默默收起了猫耳朵。 打的是死结。 江暮行闻着他校服上的麻辣味道:“这么乱吃,不怕拉肚子?”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犯了错的小朋友一样不知所措。 江暮行揉太阳穴:“看电影吧。” 宴好脱口而出:“班长,你人真好。” 话落,他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喊人在洞口盖点草。 江暮行侧过头,一言不发。 宴好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笑着说道:“就很关爱同学。” 江暮行看不出喜怒:“是吗?” “嗯,”宴好说,“大家都这么认为。” 江暮行不冷不热道:“我怎么听到的是说我太严格,只讲规矩跟原则?” 宴好垮下脸,所以……天又聊死了? 刚才江暮行那话才是真的,他能连续当两年班长,是老班指定的。 班上的女生都很满意,男生们有意见,觉得江暮行为人处事不讲人情,又吊又傲,还冷,没办法打成一片。 至于他们为什么又去服从,原因是江暮行的成绩太刚了。 一中的年级第一,市第一。 1班有这样的班长,很光荣,那么点不爽跟面子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学霸们的领域里,主要还是成绩代表一切,谁强服谁。 . 宴好脖子上的汗把领口浸湿,有一点痒,他抓了身前的衣服随意蹭蹭,手指纤细雪白,指尖粉粉的。 江暮行摩挲了几下指腹。 “诶,老江,你在这啊。”小卖铺门口出现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 宴好听声音就变了表情,来人是江暮行同桌,宋然,意气风发的书生模样。 “咦……” 宋然十分震惊地走进来,直奔电视机前的两人,看向体格瘦小的那位,仿佛在打量新奇物种。 宴好起身:“我去男生宿舍那边上厕所,班长,你要是回教室就帮我拿一下东西。” 说完就对宋然笑着打个招呼,径自离开了小卖铺。 宋然往空出来的凳子上一坐:“你跟他聊得起来?” 江暮行反问:“怎么?” “好奇,”宋然推推黑框眼镜,斟酌着说,“学校里都在传,我感觉不可信,亲眼见到你俩一块看电影,我不信也得信了。” “哪儿来的共同话题啊?不太可能有吧?” 江暮行不置可否。 宋然买了一瓶冰的茉莉花茶,数好找零揣兜里,还是憋不住地问道:“成朋友了?” 江暮行没搭理。 宋然眼镜的镜片很厚,配着他端正的脸,显得他较真又公式化。 “普通同学可没人有这待遇。” 江暮行的声音很冷:“不要打扰我看电影。” 宋然满脸古怪:“你不是向来都对电影电视音乐一类不感兴趣吗?”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 . 宴好上完厕所回小卖铺,发现江暮行还在。 宋然也没走,正在翻柜台边长桌上的辣条。 宴好注意到电影已经放完了,片尾曲还在响。 江暮行的眼睛有一点红。 宴好怔在了原地,脚步怎么都没移开。直到江暮行拿着他的东西过来,他才动了动喉结,小声问:“班长,你看电影看哭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没有。” 宴好知道江暮行一定是难受了。 江暮行从电影里的人或者事物那里得到了一些感触,牵动了某一部分情感。 宴好决定回头在网上搜那电影,试着去感受江暮行感受到的东西。 一遍不行就看两遍。 宴好想在去往江暮行内心世界的这条路上迈近一步。 . 回教室的时候,宴好跟宋然走在江暮行的左右。 宴好只对很熟,或者很喜欢的人放松,宋然两者都不算,没什么好聊的。 宋然却不知道是吹的什么风,逮着宴好问东问西。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经商。” “那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独生子。” “平时看你来学校挺早的,就住在学校附近吧。” 宴好脸上挂着笑意:“你调查户口?” 宋然表示无奈:“我问江暮行,他什么都不透露,只能问你了。” 宴好看江暮行。 江暮行眼神询问。 宴好转过头对宋然说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能让老江特殊对待的人,”宋然没有收敛自己的难以置信,“你是第一个。” 宴好又去看江暮行。 江暮行这回没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侧脸的线条尤其冷峻。 宴好心跳的频率不但没有因此降下来,反而更快更乱。 江暮行答应给他补课,很有耐心,他不懂就一遍遍讲,一直讲到他懂为止,尽心尽力。 在宴好的印象里,这段时间江暮行从没发过火,没有哪次露出厌烦的情绪。 课外也没刻意疏离。 宴好想找个被江暮行辅导过的人参考一番,这个念头比之前还要迫切多倍。 以至于他的神经末梢都在颤栗。 宴好用余光瞥宋然,这家伙是江暮行在班上接触最多的人了,也许能提供点线索。 “你的刘海好像没变过。”宋然看宴好,问的问题很白痴,“都不长的吗?” 宴好理理挡在眼睛上面的发丝,有第三人在,他会小心隐藏自己的心思。 “长一点我就剪了。” 宋然很吃惊:“你自己剪?” 宴好见江暮行看过来,他就把弓着的背脊挺起来:“只是随便修修。” 宋然佩服道:“厉害。” “老江,你说点话啊,别就我跟宴好说。”他找人站队,“是吧宴好。” 宴好没站过去:“班长话少。” 宋然一副微妙的表情,似是在说,原来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啊。 宴好垂了垂眼:“你近视多少度?” 宋然笑容和煦:“很多度。” 宴好:“……” 宋然拆开一袋辣片,问宴好要不要,跳过了江暮行,他口味清淡得要命。 宴好想吃,但是不能吃,冷的热的辣的全搅和起来,下午他的肚子就能唱大戏了。 宋然咬住辣片,扯下来一块吃掉,用手背推滑下来的眼镜:“宴好,我原先以为你阴……” 他的话锋一转:“不太好相处。” “现在发现你还挺好的,高三你要是物理哪里不懂可以找我,给你讲讲题。” 宴好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江暮行就说话了,冲的宋然:“你物理好吗?” 宋然咽下嘴里的辣片:“大哥,我怎么也是金牌。” 江暮行用眼神说,所以? 宋然:“……” 省级的怎么就跟难以启齿一样? . 地上拖着三条影子。 宴好走几步就去偷偷留意,孩子气地调整脚步,让自己的影子一下一下触碰江暮行。 感觉他们是一对恋人,正在拥吻,亲密又美好。 宴好捕捉到宋然的影子挨上了江暮行,而且要交叠,脸色一瞬间就阴了下去。 宋然凑头跟江暮行说话。 江暮行突然把他往一边推推。 宋然:“?” 宴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跟江暮行的缠在了一起。 25.第25章 夏天的黑夜来得晚, 数学考完天还很亮, 宴好前脚出考场,后脚就被杨丛拖去买手机。 宴好在小摊上买了个黑色皮筋,把刘海捞上去扎个揪,整个脑阔都清凉多了。 刘海没了, 眉心痣就露了出来,很小,就一点, 颜色也不过分艳丽, 鲜活了五官, 衬得眉眼十分灵动。 路边算命的老头瞧见了宴好,看到一大把票子似的眼睛一亮,捋着几根胡须对他喊:“小伙子请留步。” 宴好停住。 老头故弄玄虚:“你眉心有痣, 此乃富贵之相……” 话说一半, 欲言又止,有一套老江湖的味道。 宴好吸溜一口奶茶, 半眯眼配合着问:“还有呢?” 老头又是掐指,又是摇头,颇为高深莫测地长叹一声:“实难窥透, 贫道为你卜上一卦,才好告知一二。” 宴好看看摊位边的纸牌子,一卦五十。 一旁的杨丛不声不响地冒出一句:“道友晚上好。” 老头:“……” 杨丛朗声道:“敢问道友平日在哪修行, 师出何门何派, 师从哪位大能啊?” 周围路人闻声侧目, 指指点点起来,老头一张老脸都绿了。 宴好吃掉嘴里的珍珠,肩膀直抖。 杨丛瘾是过足了,膀胱也要憋炸了,他提着气四处张望:“小好,我去肯德基撒个尿,你等我会。” 宴好正要走,无意间瞥到了什么,改变主意的蹲下来,手指了指老头摊子右上角的一排挂件。 “那是什么?” 老头立刻拿一个给他看:“九宫八卦图。” 宴好听着新鲜:“有什么用吗?” 老头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派正色:“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 宴好眼睛扫扫挂件:“纯银的?” 老头点头:“那肯定是。” 宴好一口一口喝着奶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心里着急,面上却是一派高山流水的淡然。 宴好的视线在挂件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的途中捕捉到一物,手就伸了过去。 是支笔,有一块地方缠着一圈纸,触感比宴好见过的纸都要细滑,泛着一层浅淡的光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图案。 宴好摸着笔身:“这也是九宫八卦图?” 老头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不太想承认的样子。 宴好又问:“你自己画的?” 老头的表情更不自然了,眼神也躲闪着:“不是。” “这样啊,”宴好一脸可惜的放下笔,“是我就买了。” 老头顿时改口:“是,是贫道画的!” “贫道画这张图的时候,身体不适,所以画得稍微有些粗糙。”老头捋着胡须咳一声,“贫道自己也不太满意,就随便裹在了笔上,写写字用,并没有拿出来售卖。” 宴好看复杂的图案,光是看就头晕:“是用朱砂画的吗?” 老头盘着腿:“正是。” 宴好确定是完整的九宫八卦图,只是图纸没办法从笔上撕下来,就说连笔一起要了。 “多少钱?” 老头看他脚上的耐克。 宴好咽下一口奶茶:“仿货。” 老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 宴好给了他五百。 老头用干枯的双手接过五张红票子,有点恍惚,他看看少年眉心的痣,沉吟道:“小伙子啊,你是一副极好的面相,生来带金,父母因你事业更上一层,家庭和睦,你少年有至交相随,青年有挚爱相伴,中年美满,晚年安康,一生富贵。” 宴好愣了下,笑着起身走了。 老头把红票子叠了放兜里,回味自己卖出去的那张图,心想这是个生财之道,找个时间去山里,静下心来试着再画点。 转而又觉得行不通。 手画的不像印刷的那么精致完美,不是人人都看得上。 刚才那笔买卖纯粹就是碰到了有缘人。 . 宴好往肯德基方向走,喝完奶茶腾出手拧开笔帽看笔芯,是0.5的。 挺好,江暮行只用这个型号的笔芯。 宴好把笔放进书包里,问跑过来的杨丛:“你要买哪个牌子的手机?” 杨丛两手抄在口袋里,走路吊儿郎当,鞋子拖拖拉拉地擦着地面:“随便看看,哪个牌子都行,反正不要触屏,用不惯。” “早晚都要习惯,”宴好说,“你得跟上时代的步伐。” 杨丛斜眼:“那你怎么没用?” “我去年才换的手机,坏了就买触屏的。”宴好跟他前往地下大卖场,“苹果4怎么样,现在很火。” 杨丛的反应不是很热情。 宴好边走边给建议:“魅族M9也不错。” 杨丛依旧不热情,他又听宴好说了几个牌子,砸了砸嘴:“得嘞,我看我还是买三星吧。” 宴好没意外,这家伙是三星的忠实粉丝。 “要不我这回在三星里面挑个触屏的?”杨丛啧了声,“I9088的外观挺大气,适合我。” 结果他又说不行:“我还是要买滑盖。” 宴好嫌弃道:“怎么到你这里,买个手机就这么麻烦,女孩子都没你婆婆妈妈。” 杨丛比窦娥还冤:“我靠,我不就在触屏跟滑盖之间逛了一下吗?怎么婆婆妈妈了我?” “再说了,我最后选滑盖,那是有关键原因的好吗?” 宴好抹脸,表情阴冷:“说归说,你喷唾沫算怎么回事?” 杨丛正儿八经:“老子天生唾沫多。” 宴好一脚踢过去:“滚。” “说正事,哥跟你讲讲民情,夏水那货,侧翻机,全键盘,跟笔记本一样,用着酷炫。”杨丛哼哼,“还有你,旋转机,你敢说把屏幕转上去,再转回来,啪一声响,不帅?” 宴好嘴一抽。 “滑盖也是差不多,拇指往上一推,屏幕就上去了,老子还能装个逼。”杨丛扯动一边的嘴角笑,“触屏的班上有人用,虽然不用担心排线版失灵,但什么玩法都没有,摸着光秃秃的,没意思,过几年再尝试吧还是。” 宴好摆摆手:“行了,赶紧买,我回去还要跟我爸妈开视频。” 杨丛一听,痞笑着凑过去搭他肩膀:“是不是要跟你开家庭会议,问你有没有早恋?” 宴好:“呵呵。” . 卖场里很嘈杂,人挤来挤去,闷热至极,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底下堆了一圈燃烧的木柴,还在不断加热。 宴好进去就要不行了:“我俩又不会辨认水货跟翻新机,来什么卖场,被当成大肥羊宰了都不知道。” “直接去专卖店算了,苏宁也可以,卖场不靠谱。” 杨丛仗着个高,视线没什么阻碍的左右扫动:“别吵,我看看。” 来卖场就是冲的人多,热闹,好玩儿。 有条黏湿的胳膊蹭上来,宴好的头皮都炸了,他找空地站,听杨丛喊:“小好,去左边那家店!” “哪家?”宴好刚要回头,鞋子就被踩掉了,白袜子上多了块脏污。 杨丛隔着些距离见宴好脸色很难看,再一想他一发作起来就很难搞定的性情,赶忙拨开人群过去,把他带进了店里。 “爷,您坐。” 杨丛拖过来一把绿色椅子,“坐坐坐。” 宴好坐下来把鞋拉好,眼里有残留的戾气。 杨丛怕他这样,嘴还是很欠:“你说你,男生女相,又这么白,不欺负你欺负谁?” 宴好冷飕飕地抬头。 杨丛做了个“小的告退”的姿势,掉头找店员咨询手机去了。 宴好拿出手机刷刷,给江暮行发了一条信息。 -班长,我在华南路的大卖场,你有东西需要我带吗? 江暮行的回信里就两个字。 -没有。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上面盖子,没多久就有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你去卖场干什么? 宴好快速回江暮行。 -杨丛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手机,我陪他来买新的。 没回信了。 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无聊的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不多时,他冷不丁地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嗨,小孩儿。” 宴好分了神,下落的方块没放对位置,他郁闷地退出游戏抬眼,上次酒吧那个皮裤男倚在一个柜台边,拿着半个面包的手对他挥挥。 没戴棒球帽,一头金发蓬松随意,银耳钉换成了黑耳扣,很不羁,穿的破洞洗白牛仔裤,白T恤,帆布鞋,看着比那晚要年轻,像大学生。 . 黄绪走到男孩面前,慵懒一笑:“又见面了。” 宴好知道他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感情很要好,不是敌人,就没像第一次那样竖起一身的毛刺。 黄绪对别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他接收到了男孩的反应,有点诧异。 这是……又不对他抱有敌意了? 毒舌变成了山猫? 黄绪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之色,吃了两口面包,道:“小孩儿,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宴好清秀的眉毛轻挑:“什么?” “小事。” 黄绪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U盘:“这是你同学托我买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宴好额前碎发下的视线锁定那个U盘。 黄绪拍脑门:“啊,忘了说,就是你那个在酒吧打工的帅同学。” 宴好抿着嘴角,呼吸有点急促。 黄绪把剩下的面包吃完,对着垃圾篓拍拍手上的碎屑:“我给你个地址,他跟我约了那儿。” 宴好伪装的平静彻底分崩离析,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哪个地方?” 黄绪不快不慢道:“就康宁实验小学那边的邻里中心。” 宴好身体的热度瞬间降了下去,原来不是江暮行的住址。 “顺路吗?”黄绪说,“要是不顺路,你可以明……” 宴好打断他:“顺路。” 黄绪搓搓下巴:“那挺好。” 宴好伸手。 黄绪鼻子里出音:“嗯?” 宴好:“U盘。” 黄绪丟他手上,揶揄道:“小少爷的手。” 宴好没理,他把U盘塞口袋里,起身去找杨丛。 黄绪目送两个男孩离开,坐在椅子上松散地打了个电话。 “小江,我不是来大卖场修手机嘛,你猜我碰见谁了?” 那头的江暮行没声响。 黄绪的尾音有意拖长:“你那个眉心有痣的同学。” 江暮行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波动:“你把U盘给他了?” 黄绪带着银戒的手插|进头发里,把发丝往后捋了捋:“要不说怎么是学霸呢,就是聪明。” “不过……”他支着头,“地址我也给了,就那邻里中心。” 电话里的气息声一滞。 “怎么,我多事了?”黄绪笑得意味深长,“不应该啊。” 江暮行挂了。 黄绪听着耳边的嘟嘟声,笑着摇摇头,可算是知道烫伤膏用谁身上了。 . 宴好跟杨丛打车回去,两人一道,杨丛先到地儿。 “上我家去呗。” “不去了。”宴好心不在焉,“下次吧。” 杨丛唠叨两句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出租车重新启动,在繁华的街市里穿行,承载着少年的焦躁与渴望。 宴好把玩着手里的U盘,眼睛望向玻璃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 “师傅,去康宁实验小学。” “那要掉头。”司机看一眼后视镜,“一南一北,不是一个方向,白跑了十来公里,车费不低。” 宴好没说什么。 司机也不是外放的性子,提了一句就专心开车。 宴好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敲好了又删,再敲,犹豫不决。 结果一不留神,给江暮行发了个空白的短信。 没有撤回功能。 宴好“腾”地坐起来,手机就震了下,江暮行来信息了。 一大段,这么快就发过来了。 -U盘的事黄绪告诉我了,今晚你不用特地跑过来,我不急着用,明天在学校给我就行。 宴好的身子倒回座椅里,脸色变换不停,他拨了江暮行的号码,下一秒又慌忙按掉了。 还是选择在短信里说。 宴好弯着腰按手机键盘,发了条短信过去。 -班长,我刚好经过那条路,你方便的话过来一下? 字里行间裹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明天的见面是明天的,今晚的他也好想要。 宴好发完就盯着手机,不知盯了多久,眼睛有一点发酸,江暮行回了。 -好。 宴好闭上眼睛,嘴角翘起来,很开心。 . 出租车在邻里中心的东门停下来,宴好付了车费就下车,激动的心被粘糊的夜风一吹,晃荡了几下,生出些许茫然。 这里的邻里中心很大,他不熟。 又是晚上,还是不要乱跑了,就在东门等江暮行吧。 宴好刚把头顶的揪松开,放下刘海顺了顺,给江暮行发信息说自己在东门,左侧就突然传来喊声:“宴好。” 攒动的空气将那声音推入宴好耳中,他的身子一震,猛然扭头去寻找江暮行的身影。 江暮行立在路灯下,也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宴好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炸开的烟花一样,直到看见江暮行拎在手里的水果才消止。 江暮行是出来买东西的。 宴好走过去,停在路灯的昏黄光晕边缘,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了句:“班长,这边晚上摆摊的好多。” 江暮行启唇:“有夜市。” 宴好哦了声,挠挠脸抓抓耳朵,很局促。 江暮行从路灯下的光晕里走了出来。 宴好下意识就把攥在手中的U盘递过去:“班长,U盘给你。” 江暮行用拇指跟食指捏住,触碰到一片潮湿。 “还有这个。” 宴好拉开书包拉链,找出笔给他,随意的说,“我在一个算命的那买的,笔外面有九宫八卦图。” 江暮行半响伸出手。 宴好把笔放他手上:“一块钱一支,我看图案挺酷就买了。” 江暮行眼眸微垂,目光落在笔身的红色图案上面。 宴好看江暮行迟迟没动静,心里就打起了鼓。 笔很普通,做工非常的一般,图糙了些…… 宴好觉得尴尬,脸开始发烫,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就听江暮行倏然出声:“图是人工画的。” “是吗?我还以为印的呢。”宴好垂眼拽两下刘海,笑着说,“笔芯可能不怎么经用,完了你可以换新的,就是0.5的笔芯。” 江暮行没言语。 “那……”宴好蹭掉手心的细汗,顿了顿,“班长,我回去了啊。” 江暮行依旧沉默。 宴好近乎是仓皇地抓着书包背上,转身往路口走,头垂得很低。 已经见到面了,该满意了,别的就别想了,太荒谬,不可能的。 宴好大概走了有五六步,背后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比夜幕要沉:“宴好。” 他立刻回头,眼里映着灯火跟星光,亮得让人为之悸动。 江暮行的大半个轮廓都在暗处,面部神情不太清晰:“去我家坐坐?” 宴好不敢置信地动了动嘴唇,嗓子眼干涩难耐,发不出声音,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他问,可以吗? 江暮行把笔跟U盘都放进水果袋里,淡淡道:“就在这条街后面,跟我来。” 宴好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行动,本能地跟上去。 江暮行迈着长腿走在前面,步子稳重,背影颀长且冷漠,跟平常一样。 宴好前一秒还在看他后脑勺,下一秒就惊慌冲上去拉住他手臂,指尖止不住地发抖,声音里带着气愤的指责跟后怕。 “班长,你走路都不看红绿灯的吗?” 江暮行微低头侧过脸,眼睑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宴好有种江暮行在发愣的错觉,思维根本就没接上,他吸口气竭力压下自己的神经质,轻声告诉他:“刚才你差点就闯红灯了。” “车那么多,很危险的。”宴好又嘟囔着补了句。 江暮行把脸转向马路,眼睛对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抓住了手臂。 宴好用余光偷看江暮行,刚见那会不是挺正常的,怎么现在跟丢了魂一样? 26.第 26 章 江暮行带宴好绕到很商业化的邻里中心后面, 走进摊点最集中的那条街。 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 各色各样的小摊比比皆是,比邻里中心的要多数倍,也乱数倍。 摩的,大排档, 摊位,吃吃喝喝的人,从街头串到街尾。 宴好看得咽了口唾沫, 公寓附近的畅西街小吃摊挺多的, 他觉得卫生环境不是很理想, 但是跟这边一比,算很过得去了。 这边真的脏乱差到难以形容的程度,整条街都像垃圾堆, 要多脏就有多脏。 宴好有些无从下脚。 旁边的江暮行一言不发地走着, 魂似乎是慢慢回来了,却异常的沉默。 宴好没注意脚下, 踩到了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一次性关东煮杯子,里面的浓汤汁“噗”一下飞溅出来,鞋上沾到了一点。 他立刻把脚从杯子上拿开, 差点跳起来。 见江暮行看过来,宴好僵硬的手脚就恢复如常,想对他笑, 却见他递给自己一包纸巾。 “擦擦吧。”江暮行说。 “不用擦的。”宴好连忙摆手, “没事, 脏了就脏了。” 江暮行拿着纸巾的手在半空停顿几秒,撤了回去。 宴好轻呼气。 江暮行看他背在后面的书包,又去看他装着手机的校服裤口袋,低声道:“手机拿出来,别放口袋里。” 宴好有点懵:“那我放哪?”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挠挠淌着汗的脸颊:“我不能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垃圾一起扔了。” 江暮行:“……” “给我。” 宴好掏出手机递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百分百的信任。 江暮行拿着他的手机:“你走里面。” 宴好乖乖照做。 江暮行漠然地说道:“这边的治安很差,走路看着点。” 宴好噢噢。 他嘴上应着,却没过脑,好像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江暮行在,都能过去。 . 大卖场人挤人,宴好一刻都不想待,到了人员混杂的夜市,就飘着一颗心,走在江暮行身旁的每一步都很高兴。 约会一样。 街上的小吃摊最多,其次是衣服等生活用品,水果摊也不少,比超市便宜很多,卡车装着,随便支个简单的牌子,写着十元三斤五斤,好多苹果都是一篓子一篓子的卖。 宴好一边走一边看:“班长,你住在这一带,晚上看书会不会很吵?” 江暮行来一句:“我晚上不看书。” 宴好:“……” 好了,我知道你牛逼。 大排档一溜排了一路,有几个壮汉光着膀子划拳喝酒,肆无忌惮地说着下|流的话,旁边撸串的照撸。 店里有年轻女孩在唱《小酒窝》。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宴好被甜美的歌声吸引,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江暮行冷道:“要进去坐坐?” 宴好直摇头。 路边有几个穿紧身吊带背心,超短裙,细高跟鞋的女人,指间夹着香烟,偶尔聊上一句,姿态妖娆地打量着来往的男人,暗示性很强。 宴好好奇地往那边看。 江暮行脚步不停:“是小姐。” 宴好把鞋底的塑料袋蹭掉,快步跟上:“都很年轻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江暮行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宴好撇了撇嘴,仔细吗?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很快的,宴好就察觉到奇怪的地方:“班长,你长得这么帅,怎么你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她们就跟没看见一样?”甚至还有点像是在躲避? 江暮行不咸不淡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瞎了吧。” 宴好满脸不可思议,原以为他住在贴吧里,收集到的有关江暮行的信息已经够多了,现在看来还差得远。 江暮行竟然也有幽默的时候。 这谁能扛得住? 宴好舔了舔下唇:“你是不是让她们吃过瘪?” 江暮行没表情。 宴好小心翼翼瞄了江暮行两眼,觉得他的鼻子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了,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站在这里等我。” “好。”宴好这么说,人却跟着江暮行进了一家杂货店。 江暮行对宴好的不听话没做出什么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他径自走到货架前找灯泡。 宴好东张西望。 店老板问他要买什么,他本来不想买东西的,眼睛瞥到柜台前的棒棒糖棍,就走过去扯了两根下来。 宴好摸了个钢镚放玻璃台面上,撕开一个棒棒糖的糖衣。 “雪糕要不?批发价。” 店老板大概是看出宴好一身牌子货,挺热心的推荐,“有巧乐兹,还有随便,都卖得很好。” 江暮行拿了两个灯泡过来,宴好含着棒棒糖凑近:“班长,这家店有0.5的笔芯,你要不要买一把?” 口气里全是橘子味儿。 江暮行偏开头:“家里有。” 宴好哦了声,等他付完账了就和他一起出去。 夜市的游戏项目有不少,抓娃娃,套圈,篮球打沙罐…… 宴好身边要是没江暮行,他不会感兴趣,只想赶快回家洗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吹着空调打电脑,这会儿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什么都想玩。 “班长,那边娃娃机里有个兔子很像我床上那只,我想去试着抓抓。” 江暮行看手表:“抓一只的钱都够买了。” 宴好眼里写满惊讶:“你也会这样?” 江暮行的视线从手表移向他:“怎么?” 宴好下意识说道:“我以为你能一抓一个准。” 江暮行的面部表情一抽:“想太多。” 宴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他记得江暮行说过自己不是无所不能,很多事都做不到,可还是把江暮行当信仰。 走了几步,江暮行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那个娃娃机里的兔子。 颜色偏深灰,一对耳朵不对称,毛色一般。 哪里像了? 江暮行又看了眼。 . 宴好紧张的情绪掉了一路,走着走着就变得放松下来。 “快到了吗?” 江暮行把右手的水果袋换到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前面左转,巷子里。” 巷子口有个小摊,宴好看见一个陶瓷小羊,乳白色的,造型小巧可爱,他问了价格就要掏钱。 江暮行阻止他的动作,对摊贩道:“三块。” 宴好目瞪口呆,人喊价六十,江暮行砍到三块,这是五十七米大刀吧。 摊贩脸色不好看了:“同学,还价可以,但不能像你这么还,你一大刀砍下来,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江暮行手里的钥匙晃了晃,擦出清脆声响。 宴好其实不在乎几十块钱,江暮行帮他出头,他就在乎了。 江暮行越过摊位进巷子里:“走了。” 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摊贩在后头大声喊:“算喽算喽,拿去喽!” 宴好对摊贩这么快的妥协没感到意外,江暮行说三块,说明只值那个价。 江暮行只要开口,就一定能买到。 宴好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 买了小陶瓷,宴好的心情有些复杂,发小杨丛,朋友夏水,他们都跟他一样,是富二代。 生活观念相似,出来一趟,喝点东西就是小一百,随便买个小玩意,就能花出去学校其他人半年的生活费。 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而江暮行会去捡掉在地上,被人踩过的一毛钱硬币。 宴好在江暮行面前不但没有半点优越感,反而不安拘谨,被他刻意逃避的那些东西像是约好了,现在突然全部跑了出来,残忍地摊在他眼前,掐着他的脖子要他面对。 他才是自卑的那一个。 因为他自己一点也不优秀。 江暮行发觉后面的脚步没跟上来,他转过身,看站在墙边的人。 宴好眼睛垂下来,指尖扣着手心:“班长,你会不会觉得我仗着家里有钱就大手大脚?” 江暮行回答他:“手脚都不大。” 宴好:“……” 这话明明是答非所问,却莫名就让他安心很多。 江暮行皱着眉头:“巷子里的蚊子很多,你想喂它们吃夜宵?” “不想,我不喂,”宴好嘀咕着小步跑向他,举着手里的陶瓷羊说,“班长,这个真挺不错的,才三块钱,我说出去都没人信。”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了漏掉的环节,眼神剧变。 坏了。 宴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慌得不成样子,他来江暮行家,竟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 “班长,我那个,我……我想……” 声音很抖很无措。 江暮行看出了他的心思,薄唇微动:“家里只有我。” 宴好怔住了。 江暮行走到一个深红色大铁门前,推开门道:“里面黑,跟着我。” 说着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率先进去。 没有感应灯,房子又破又老,灰尘的味道很重。 这是宴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信息,他跟着江暮行拐上窄窄的水泥楼梯,掉在路上的紧张情绪在这一刻蜂拥般回到他心里,沉得他每次呼吸都很困难。 家是一个暴露最多隐私的地方。 而且江暮行的爸妈现在不在家,就他一个人,宴好要在充满他生活痕迹的地方,跟他单独相处。 不多时,宴好站在江暮行的家门口,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上楼的时候撞到了手肘,他也不敢揉。 江暮行拧着钥匙打开门。 宴好听到门发出的轻微响动,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就跟着抖了一下。 江暮行握着掉漆的门把手,沉默了片刻:“直接进来吧,不用脱鞋。” 宴好没有动,发着愣。 江暮行的拇指摩挲了几下门把手:“宴好,你还要不要进来?” 宴好被叫名字,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江暮行说:“我关门了。” 宴好条件反射地伸过去一只脚,挡在了门框上面。 27.第 27 章 进了门, 江暮行就把水果拎到厨房。 宴好在他走后松一口气, 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轻放在小碎花布艺小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子。 客厅面积很小,东西哪怕收拾的很整洁, 还是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家具非常旧,像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地面铺着劣质的地板革,拖得很干净, 有些翘皮开裂。 宴好想到了江暮行脚上那双球鞋。 也许是不在乎这些东西, 也许是一开始顾不上, 久而久之就麻木了。 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过得好一点,过得轻松一点? 宴好的心口被难过的情绪蒙住, 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 脚下的轨迹是不一样的,各有各的方向。 江暮行有自己的路要走, 原本跟他没有交集,是他人为制造出来的交集点。 现在他就站在交集点延伸出的江暮行家里,直面江暮行艰辛的人生。 这只是冰山一角。 宴好的眼睛酸涩, 眼眶泛红,他仰起头看天花板。 白炽灯用很久了,投下来的光不够明亮, 灯底下有一些小黑虫, 不停地绕着光飞舞。 坑坑洼洼的墙上扒着蚊子, 懒洋洋地叮在那里,喝饱了。 宴好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扭曲的怒意,冲过去对着一只麻蚊子拍下去。 手上沾了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宴好又去找蚊子打,力道很大,手掌疼得发麻,整条手臂都有点痉挛,心底的暴戾才渐渐被压下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掉头坐到沙发上,垂着眼帘发呆。 江暮行切了一盘西瓜出来,放到小茶几上面。 宴好发现他脖子上有个蚊子包,手指抖了抖,忍不住搓起手心里的血迹。 江暮行瞥见了宴好的手心,眼角扫了扫仿佛被红色颜料点过的墙壁:“你打蚊子干嘛?” 宴好闷闷道:“看着烦。” 江暮行抬眼。 宴好移开视线没跟他对视,坐了会起身去洗手。 . 快八点了。 明天有英语和理综要考,晚点还要跟爸妈开视频。 宴好却在江暮行家里吃西瓜。 江暮行没吃,他拿着买的灯泡把外面那层纸剥掉,搬着凳子去了卫生间。 宴好立即吃掉最后两口西瓜,跑去给他扶凳子。 江暮行让他出去:“不用你扶。” 宴好很坚持:“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他踩到凳子上,站稳了,伸手去够灯泡。 卫生间里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亮,朝上扩散出一圈光晕。 宴好看江暮行的脚,穿的黑色棉袜子,袜筒藏在裤腿里,再往上是修长有力的腿,他直直地盯着看。 几个瞬息之后,宴好眨了下眼睛,一滴汗珠颤动着从睫毛上掉下来,他伸手一抹,下一秒就像个变态一样一点点凑近,隔着校服裤,虚虚地用鼻尖蹭了蹭江暮行的腿。 宴好的心脏扑通扑通疯跳,声音太响了,有些耳鸣,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班长,你连这个都会啊。”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宴好没敢仰头,装作没有察觉地扶着凳子。 头顶的目光很快就撤回了,宴好后心潮湿一片。 江暮行把坏灯泡拧下来:“拿一下。” 递下去之前,用掌心抹掉了灯泡上面的灰尘。 宴好接住灯泡放水池边,把新的给他,继续扶凳子。 江暮行换好了:“你把灯打开。” 宴好用手臂擦掉蹭一下刘海:“开关在哪?” 江暮行眼神示意他看:“门边。” 宴好摸索到开关,按下去,视野里瞬间亮堂起来。 卫生间完完整整暴露在他眼前。 漱口杯,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 宴好眼里露出几分古怪,说起来从进门到现在,他并没有看到江暮行父母的痕迹。 江暮行跳下来:“马桶的水箱有点问题,这边有根绳子。” 手指指一处:“拽一下就能放水。” 宴好回过神来,捉住挂在抽水箱边的灰色尼龙绳子,试着往下一拉,哗啦水声就响了。 江暮行抿直薄唇,俯视他的表情变化,听他诧异地说了句:“这个好神奇啊。” “……” . 之后江暮行又把阳台的灯泡换了。 宴好看角落里的芦荟跟常青藤,长得都好好,不像他,仙人球都养不活。 瞧见了什么,宴好的眼睛猛地一睁:“班长,你夏天不关纱窗?” 江暮行看了眼,眉头一皱:“忘了。” 宴好嘟囔:“……这都能忘。” 难怪家里那么多蚊子。 江暮行平时很严谨一人,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又丢魂又疏忽大意。 “班长,蚊子多了没法睡。”宴好说,“干脆去我那吧。” 江暮行把纱窗关上,不在意道:“点根蚊香就行。” 宴好闻言,只能作罢。 江暮行回了客厅。 宴好走在后面,发现客厅的墙上有钉子钉过的洞眼,曾经挂过照片,后来就拿下来了。 “班长,你爸妈……” 宴好捏着手指头,欲言又止。 江暮行走到一扇门前,推开给他看,跟他说:“这是我妈住的房间。” 宴好的头皮顿时窜出一丝麻意,瞬息间就沿着后颈下去,扩散至四肢百骸。 江暮行不仅请他到家里来做客,还给他看自己妈妈的房间。 梦里都没有过。 宴好重重咬住舌尖,刺痛跟血腥味让他稍稍清醒,他装作轻松的样子,朝江暮行走了过去。 . 房间大概十五平左右,空气里有极淡的玫瑰熏香味。 木床靠墙放着,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张凉席。 旁边小桌上有几本旧书,玻璃花瓶里放着一些干花干草,修剪过。 而且玻璃瓶上还有两三片花瓣,颜料画的,看似随性,实际精算过构图。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妈妈很有小情调,他还注意到小桌左边墙上贴着几张油画,都是暗色调,看着压抑。 江暮行的语气平淡:“我妈年轻时候喜欢画画。” 宴好说:“那她现在……” 江暮行还是那个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她在疗养院。” 宴好整个人都愣住了。 “答应给你补课的第二天,周日下午,”江暮行说,“我把她送过去的。” 宴好愣愣地看着他。 江暮行带上门,话声夹在那丝冰冷声响里面:“我爸五年前就死了。” 宴好先是茫然的站着,过了好一会才惊醒,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煞白着脸磕磕巴巴:“对不起,我……我……” 江暮行注视着他,嗓音有几分暗哑:“你道什么歉?” 宴好不知道,胸口闷得要命,他有些想哭。 在一中,江暮行是学霸们仰望的存在,他身上有太多值得同龄人去学习的东西。 自律,冷静,坚强,节俭,沉着,稳重…… 所以很多人会去关注他。 有些事情花心思跟时间就了解到了,有些事情谁都窥探不到。 譬如江暮行的家世。 只知道他的家境很差,却不清楚其中缘由。 越隐秘,关注他的人就越想知道,猜测也越多。 宴好不会去胡乱猜测,更不会跟谁在背后讨论,但他幻想过将来有一天江暮行能带他回家,把别人都不知道的一面分享给他听。 不管是作为特别的同学也好,特别的朋友也罢,他只想江暮行的那一面就自己一个人知道。 像现在这样。 可突然摊在他眼前的事实太残酷了。 江暮行要把自己隐藏的那部分露出来,就必须先撕开内心的伤口。 宴好没想过是这样子,真没想过,他用力吸口气,嘴唇轻微颤抖:“那你打好几份工……” 江暮行揉着额角,半响低笑了声:“家里欠了很多债。” 宴好第一次看江暮行笑,他却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宴好慌乱抹把脸,匆匆跑进了卫生间。 . 江暮行在沙发上坐下来,吃了一片西瓜,擦干净茶几上的汁水,之后就半睁着眼,看墙上的那些蚊子血。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宴好开门出来,眼睛被刘海挡住:“班长,我给你的笔,就那个九宫八卦图,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你放笔袋里吧。” 江暮行恢复成一贯的冷淡:“这你也信?” 宴好不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用沉默来表达他的坚定。 那里面裹着的是一种很纯粹的关心。 ——我想你好。 江暮行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沉默良久:“谢谢。” 宴好的身子剧烈一震,通红的眼睛又湿了起来。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宴好的,江暮行喊他:“电话。” 宴好垂着头过去捞了手机转开,见是他爸打来的,他翻涌的负面情绪就登时一凝。 “我还在外面,嗯,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没事的,”宴好背对着江暮行擦眼睛,“到家跟你们开视频。” 江暮行在他挂掉电话后问:“要回去了?” 宴好抿嘴:“嗯。” 江暮行起身:“我送你。” 宴好理了理刘海,小声道:“不用你送的,我认得路。” 江暮行挑眉:“我要下楼买东西。” 宴好哦了声,走到门口时停住:“班长,你家就一个房间,平时你睡哪儿?” 江暮行轻描淡写:“客厅。” 宴好下意识去看布艺小沙发,他躺上去都不够地方,脚要腾空放。 江暮行比他高多了,怎么躺? 宴好的呼吸发紧,手指冰凉,冷不丁想起来一个奇怪的现象。 江暮行的妈妈去了疗养院,房间空出来了,怎么他没住进去? 宴好想不通,却没问出口,他不想再看到江暮行疼了。 江暮行拿了钥匙跟手机,颔首道:“走吧。” 宴好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暑假期间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他那里住。 . 夜色正浓。 江暮行把宴好送上车,回去的路上经过娃娃机那边。 片刻后,江暮行动身回家,手里多了一只丑兔子。 28.第 28 章 宴好回家就开电脑跟爸妈视频。 那边是下午, 十七八度的天气, 倪清在丈夫的住处,拢着一条黄蓝色披巾,棕色波浪卷发微湿,她凑在镜头前, 眉目秀丽,皮肤保养的很好,看不出是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母亲。 “好好, 你怎么瘦了?” 宴好是瘦了, 为了期末能考好, 努力了一把:“摄像头的问题。” 倪清说道:“那你把摄像头调好。” 宴好:“……” 视频那边的宴明城拿着文件晃过,幸灾乐祸地丢一句:“你妈也是你能忽悠的?” 倪清板着脸怼他:“我跟好好说话,你插什么嘴?” 完了就对着视频里的儿子笑得温和:“好好, 不管你爸啊, 你跟妈妈说说,为什么在长身体的时候反而瘦了?” 宴好抓刘海:“补课补的。” 倪清拧了细眉:“以前你也有请家教, 没见你哪回瘦过,这次你说你找的你班长,就那个学习很厉害的男孩子, 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没欺负我, 他人很好, 对我的课业很负责。”宴好难得的撒娇, “是我认真了嘛。” 倪清不知道是该在意儿子竟然对她撒娇了,还是该去在意他在学习这件事上的认真。 “我班长暑假也会给我补课,他答应一直给我补到高考。”宴好说,“妈,明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 倪清有些吃惊:“好好,你这是确定明年不出国了吗?” 宴好把架在电脑旁的摄像头调了调,正对着自己,让他妈看见自己的坚决:“嗯,我要留在国内。” . 倪清往后坐一点,端起红酒抿了口,看起来是在舒缓自己的情绪。 旁边处理工作的宴明城听见了母子俩的谈话,他走过来:“想好了?” 宴好点点头。 宴明城没再说什么,成年人做了选择,产生的后果要自己承担,他尊重儿子的决定。 “那就去拼,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倪清不是很认同丈夫的态度,他们国内国外打拼了这么多年,手上有的是资源,完全可以铺一条平坦的大路给儿子走,他不需要辛苦,只要开开心心的。 肩膀被丈夫按住了,有意地捏了两下,倪清顿了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宴明城摸着妻子披散在肩部的头发,对儿子说道:“生活费还有吗?” “有,”宴好说,“卡上还有大几万块,暂时都花不完。” 宴明城还没说话,倪清就抢在他前面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花不完不知道自己存着?” “……” 倪清:“以后卡上的余额也不要告诉你爸。” 宴明城哭笑不得:“老婆,你这话说的,很容易误导儿子,他又没兄弟姐妹,咱俩什么不是他一个人的?” 倪清拍开他的手,对儿子温声细语:“好好,你爸有一句说的对,爸妈什么都是你的,所以你最重要的是要快乐。” 宴好剥了一颗苹果糖吃,笑着“嗯”了声。 那个算命的说他命里带金,爸妈因为他事业更上一层,真假不知,不过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爸妈的事业确实上了一个台阶。 之后越来越好,越来越忙,陪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房子换了又换,小别墅到大别墅,再到他觉得家里太大太冷清,自己出来住,一晃他就成年了。 宴好吃着糖,声音模糊:“爸,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宴明城:“……” 倪清笑得温婉:“好好,你知道妈妈是做商业贸易的吧。” 宴好想了想:“不知道。” 倪清:“……” 宴明城够到烟盒,甩根烟叼在嘴边:“还想在我面前炫耀,结果搬石头砸自己脚。” 倪清说了她跟丈夫公司的主营方向,对儿子说:“好好,你会不会怪爸妈没有时间陪你?” 宴好摇头:“不会。” 倪清跟宴明城不约而同地想,现在不会,小时候肯定会那么想。 毕竟那会儿正是一个小孩子情感逐渐完善的时期,很敏感。 很容易就会留下情感跟心理上的缺陷。 两口子在事业上是成功者,在孩子的教育上是失败者,没时间跟精力去管。 万幸孩子只是疏离了他们几年,慢慢又接受了他们。 现在能一家和睦,很宝贵。 夫妻俩错过了儿子的成长,都在想办法弥补缺席的那些时光,他想要什么都给,不想要什么,就不勉强。 人生是不能两全的。 儿子要高三了,他们还在为了开拓国外的市场经营谋划。 倪清伤感起来,她在儿子面前不会带上办公时的那一套面|具,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不是女强人,就是个普通母亲。 宴好看出来了,安慰道:“妈,我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上个高中,租的是三室的公寓,靠江,风景很好,每天有阿姨给我烧饭打扫卫生,我穿的用的都是好的,这些全是你们给我的。” 倪清跟宴明城用余光对视一眼,都有点一言难尽。 儿子这么懂事,夫妻俩反而难为情,为人父母,他们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爸,妈,我过得真的很幸福了,有的人,跟我差不多大,很早就要扛起一个家……” 宴好没往下说,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世上多的是不幸的人,幸福的光景差不多,不幸却各有不同。 宴好是幸运的,父母健在,家境富裕,无病无痛,有发小陪着长大,有喜欢的人。 江暮行用自己的人生告诉他,要珍惜拥有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 宴明城跟倪清很意外,儿子的情感丰富了很多啊。 “小好,你那个班长……” 宴明城突然提了一句。 宴好心下一惊,小半块糖嘎嘣一下就咬碎了:“什么?” “我是感慨。”宴明城抽一口烟,“高一那会你说想要家教,我给你请了两个,你都不喜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跟你妈也随你,前段时间你一声不响又找了家教,看样子还挺合拍。” 宴好嘴里都是甜味:“一个班的,比较熟悉,年纪又差不多大,有共同话题,玩得来。” 宴明城听到儿子说玩得来,稍微重视了点,儿子的朋友太少了。 “你给自己定了目标,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他有一半的功劳。” 宴好在心里反驳,不止一半,功劳全是他的,他是我奋斗的目标。 宴明城挠挠冒着点胡渣的下巴:“这样,你高中毕业之前,我们一家郑重请他吃个饭,到时候表个态,将来他在工作方面有需要尽管提。” 倪清赞同丈夫的想法:“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成绩那么出色,听说还长得很好,身边有太多的诱惑了,能抵得住,自律性很强。” 宴好脱口而出:“他什么都强。” 话音刚落,他就登时起身离开了电脑前:“我去拿喝的。” 其实是害羞了。 宴明城跟倪清在另一边一阵无语,儿子竟然这么认可,甚至可以说是维护,新鲜得很。 . 睡前宴好把上次江暮行戴过的那顶棒球帽拿出来,凑上去闻闻,和他的邦尼兔一起抱着睡着了。 宴好做了一个梦,梦里江暮行住到他的公寓里,给他讲课,帮他辅导,做好吃的给他吃,还对他笑。 不是提到家里欠很多债时那样的晦涩笑容,是很明朗的笑。 好看得要人命。 然后宴好亲了江暮行的眼睛。 在梦里。 第二天的英语跟理综,宴好都考得很顺利。 尤其是英语。 宴好虽然是花钱进来的,但他进的是一中,自己考上了能用钱买的那个分数线,还超了十几分。 那个分数去别的高中不需要买,成绩也不可能垫底。 一中的竞争太激烈了,几分就能拉开很多名次,学霸们都能变成学渣,宴好自然就是学沫了,英语是他唯一的强项,平均分120左右。 英语宴好从来都不担心,他知道自己没问题,就是冲不上去。 这次江暮行给他划了重点,加上他超常发挥,应该能突破135。 尽管在一中英语140以上都很普遍,但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大的进步,要努力保持下去。 宴好觉得对他个人而言,期末的总成绩很可观,有希望能在班级前进四十名。 . 学校很仁慈,当天就放假了,晚自习都不用上。 短暂的假期正式开始。 大家忙着收拾,对于已经结束的期末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愁,闹哄哄的。 宴好却在悠闲的听歌。 以前一到假期他就不开心,因为放假意味着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江暮行,这次不一样,暑假江暮行会照常给他补课。 宴好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杨丛跟夏水正在说话,都看见了,一脸惊悚的表情。 “卧槽!” 杨丛夸张地从座位上跳到一边:“好恶心。” “恶心你个头。”夏水笑容和蔼地看向宴好,“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在马路边捡到钱……” 杨丛往下接:“把它交给了警察叔叔?” 夏水:“……” 宴好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他拿出一把糖,唇角上扬着,脸上挂了一抹笑:“吃糖吗?” 杨丛跟夏水更惊悚了。 怎么有种请吃喜糖的诡异错觉? 杨丛啧了声:“朋友,你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跟你的两个小伙伴分享分享?” 宴好摘下蓝色耳机,慢悠悠绕到MP4上面:“捡到宝了呗。” 杨丛跟夏水异口同声:“什么宝?” 宴好笑笑:“无价之宝。” 杨丛跟夏水眼神交流:中邪了? 夏水:要不你掐手指算算? 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宴好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 宴好在楼下接的电话,第一句就是废话:“班长,你在帮老班批卷子吗?” 江暮行给了回应:“嗯。” 宴好往拐角走:“有没有看到我的卷子?” 江暮行:“不是批的我们班。” 宴好:“哦。” “那大题的分怎么给?”他好奇的问,“只批第I卷选择题?不批第II卷?” 江暮行:“都批。” 宴好又哦,江暮行给他打电话,肯定有事,他温顺地等着。 那头静了会儿,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你要是有时间……”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立即出声:“我有时间。” 江暮行的语气里听着有无奈:“我话还没说完。” 宴好尴尬的一张脸涨红,他垂头踢踢墙壁,咕哝道:“那删掉,当我没说话,你接着讲。” 江暮行:“……” 片刻后,江暮行再次开口:“你要是有时间……” 那尾音延长了,迟迟没到终点,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宴好想,他大概是热昏了头,否则又怎么会感觉到美好跟暧昧。 好像下一刻就能听见烟花绽开的声响。 但是烟花没绽开。 江暮行把话说完了,只是让宴好帮忙送水杯。 宴好冲到头顶的热血往下散开,又往上冲,尽数聚集在脸上,眼眶都轻微充血。 江暮行在群里说声,就有的是人愿意帮这个小忙,他没那么做,也没找同桌宋然,独独找的自己。 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宴好的眼前浮现出江暮行住的那个小地方,想到他的家世,心里就又酸又涩,还好他面对困境的时候没有放弃,不然自己就遇不到他了。 江暮行承受了那么多,还在坚持着努力往前走,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一定都会得到。 宴好吸了吸鼻子,欲要说话,被江暮行打断了。 江暮行告诉他:“老班去开会了,办公室就我自己。” 宴好一愣,江暮行这是让他不要紧张?他又不怕老班。 江暮行沉默几瞬,淡声道:“宴好,你去我座位拿杯子的时候,宋然找你说话,你不用搭理,拿了杯子就走。” 宴好噢了声,听他在电话里叫自己的名字,耳朵麻麻的:“知道了。” 虽然宴好想从宋然那里打听江暮行给别人当家教的事,想有个对比,但也没打算就这次问,时机不对。 他跟宋然还不熟。 况且,现在见江暮行才是第一要紧事。 那头没声音了,江暮行也没说要挂,宴好急着给他送杯子,想赶快见到他,就安耐不住地询问:“班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暮行半响答道:“没了。” 末了又出声:“早点把水杯拿过来,别磨蹭。” 第 29 章 宴好刚走到江暮行座位那里,宋然就看过来,满脸的小朋友好奇样,仿佛他接下来能变个魔术似的。 宋然推推眼镜:“宴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宴好什么也没说就弯腰凑头,手伸进江暮行的课桌兜里。 周围有人一个两个的看过来,班上嘈杂的声音一滞,之后响得更厉害。 宋然一脸趣味:“老江让你给他拿东西?” 宴好没搭理,拿到杯子就走。 宋然:“……” 上次不是相处的挺好,怎么这次都不理人的? 宋然就是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宴好不搭理自己,只是因为某人要他那么做,他很听话。 . 宴好刚出教室,就被追出来的杨丛拽住了胳膊。 “什么情况?”杨丛一脸见鬼的表情,“夏水说江……” “洋葱!” 夏水急匆匆赶过来,把教室的后门关上了,谨慎留意走廊其他班的人,压低声音道:“是三点水,别鬼叫。” 杨丛:“……” 三点水?都他妈有暗号了? 夏水警告杨丛:“不要给小好惹麻烦。” 杨丛哈了声:“我什么时候给他惹麻烦了?” 夏水哼哼:“刚才在教室,我要是没拦住,你是不是就上去了?” 杨丛吃瘪,一脚揣在后门上面,发出“嘭”一声响,引起教室里一串惊骂声。 宴好扶额:“行了,补个课而已,反应怎么一个比一个大,搞得好像我背着你们跟人结婚了一样。” 杨丛扯扯嘴皮子:“好爷,提醒你一句,你离法定年龄还有好几年。” “是啊好爷,”夏水严肃脸,“冷静点。” 宴好:“……” 杨丛想到这事是夏水转告给他的,他就上火,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样:“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夏水做了个“承让”的姿势。 杨丛要气炸了,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装逼,咬着牙对宴好抛出口头禅,颇为痛心疾首:“兄弟,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宴好给他了:“我告诉夏水那会,你在失恋期。” “我在失……” 杨丛卡住,青着脸不说话了。 “在学校里就不脚这个了,回头再聊。”宴好瞥一眼办公楼方向,就朝楼道走,“我要去送水杯,你俩先回去,不用等我。” 杨丛跟上去,看他手里的天蓝色水杯:“怎么你花钱补课,还要给他跑腿?” “哪门子跑腿,”宴好踢他,“不就同学间帮个忙?” 杨丛嗤笑:“那怎么不让同桌宋然送,不让副班长送?不让他的后座语文课代表送?” 宴好顺刘海:“谁送都可以,他找我了,那我就送呗,多大点事,能不嚷吗?” 别班有几人往楼道里打量。 杨丛凶狠地吼一嗓子:“看你妈啊!” 视线顿时就撤了。 杨丛扒扒一头扎手的短毛:“反正老子跟那家伙不对盘,有他没老子。” 宴好哦了声:“那保重。” 杨丛:“……” “操,你听到了吗?” 杨丛指着哥们下楼的背影,大黄狗一样冲夏水汪汪叫,“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吧?他让老子保重,十多年还比不上二十来天,我去他妈的。” 夏水深深看他:“你该进娱乐圈。” 杨丛手一抹唇,痞气地把眉毛一挑:“哥知道自己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转移话题。” 夏水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一脸思考人生哲学样:“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吧,可以把任何地方当成舞台,任何时候都能躁起来,从不怯场,从不犹豫,从不退缩。” 一个排比句用完,她拍杨丛肩膀:“总的来说,你是个奇葩。” 杨丛:“……” “站我角度想想?”杨丛靠着楼梯扶手,两手插兜。 “你哪个角度?”夏水说,“害怕失宠的正宫娘娘?” 杨丛作势要走。 “不扯了不扯了。”夏水认真起来,“你自信点,穿开裆裤的友谊,不是谁能随随便就超过去的,你依然还是正宫。” “这不还他妈在扯?”杨丛皱皱眉头,“那家伙怎么会给小好补课?” 夏水顿时就变了脸:“我听你这想法,是我们家小好不配?” “放屁!他有什么不配的?” 杨丛护犊子地来一句,喘口气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一堆的人想找那家伙开小灶,谁都没成,怎么这么好的事偏偏就落在了小好头上?” 夏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别人又不是小好。” 杨丛眯眼:“按你的逻辑,那家伙就是在打小好的主意,所以没答应别的哪个谁,只答应了他。” 夏水抓头发:“你说的是人话,可我就是没听懂。” “……”杨丛说,“我是怕江……” 夏水纠正:“三点水。” 杨丛翻白眼:“行,三点水。” “我是怕三点水对小好另有目的,补课只是幌子。” 夏水一头雾水:“什么目的?骗财骗色?” “三点水的追求者里面可不缺富家女,以他的学识跟皮相,只要他想,勾勾手就行,再说了,小好一爷们,三点水能干什么?” “跟你这种花痴说不清,我得提防着点。”杨丛把手指头捏的咯咯响,“那三点水要是敢搞小九九,老子劈了他。” . 宴好去了办公楼,刚放下水杯,什么还没说,江暮行就用笔点点一张卷子。 “自己估一下数学成绩。” 江暮行继续批卷,“不懂的问我。” 宴好看过去,是满分卷,姓名那里写着江暮行三个字,干净有力。 “班长,你关心我的期末成绩啊?” “别说废话。” “……” 宴好偷看江暮行,考之前不跟他说考试的事情,期间更是提都不提,现在考完了,说起来了。 那时候是怕说了,他会有压力? 宴好自言自语:“班长,你做什么事都这么有责任心吗?” 江暮行侧头:“你在嘀咕什么?” 宴好指着他的卷子:“你的字好好看。” 江暮行手里的笔在旁边桌上敲一下:“我让你干什么?” 宴好觉得他做这个动作很严厉,又很性感:“对着卷子估成绩。” 江暮行给他一个眼神,那你呢? 宴好默默的搬了一把椅子到江暮行旁边,正准备坐下来就听他说道:“去把门关上。” 于是宴好又去关了门。 宴好照着江暮行的卷子对答案:“I卷的选择题我能拿45分。” “错了3道。” 江暮行停笔,余光掠向宴好,看见他满脸写着“我也太厉害了”,抿紧的薄唇就微微勾了下:“不错。” 宴好得到表扬,更开心了:“我只有7道题能确定,其他的都没把握,没想到对了9道。” 江暮行收回目光:“错了的先放着,回头给你讲题,II卷呢?” 宴好往下看卷子:“填空题我好像都对。” 江暮行目光又移到他脸上:“好像?” “我想想。”宴好纠结着蹙眉心,“有一题我不记得最后自己改没改答案。” 江暮行问道:“你估一下最后的解答题,把大概情况告诉我。” 宴好仔细看江暮行做的那六道大题。 江暮行扣上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办公室里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洒了一桌。 片刻后,宴好把卷子一放:“没办法估分。” 他指着倒数第二道解答题:“这题,我的答案跟你是一样的,只是步骤不一样,我写了很多,全挤在一块了。” 说到后面他就郁闷地撇撇嘴:“我的卷面不整洁,字也丑,肯定很影响印象分。” 江暮行转着笔帽:“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想办法改正。” 宴好想一出是一出:“我暑假练字?” 江暮行看他手边的倒数第二道题,“这道题的解法,你写给我看。” 宴好惊讶地扭头:“现在吗?” 江暮行反问:“很难写?” “比较难。”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考试的时候是边想边解的,再验算一次,过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江暮行把笔帽拧开:“那补课的时候再说吧。” 宴好害怕看到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班长,我选择题45分是肯定的,填空题就算不确定的那题错了,其他4题也对,能拿16分,这就已经61分了。”“后面的大题,有两题都被你划到了,我复习过,全记得,没有一处写错,不会丢一分,数学这次过及格线没问题。”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垂着眼睛,手无意识地抠着卷子一角,声音很小:“我会更努力的。” 江暮行看着他:“宴好,你把我的卷子弄皱了。” 宴好浑身一抖:“对不起对不起。” 边道歉边把卷子抚平整。 江暮行拿着笔的手加力:“好了,别弄了。” 宴好抬头,江暮行偏过脸,抖抖面前的卷子,低头批起来。 宴好无措了会就缓下来,发现了奇怪的地方:“班长,你不是口渴吗?怎么不喝水?” 江暮行面无表情:“我在忙,没时间喝。” 宴好哦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 30 章 宴好卷子理了快半小时,一张张理,一张张抚四个角,磨蹭的自己都有些难为情了。 江暮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宴好迅速样江暮行那里瞟瞟,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批卷子,不禁撇撇嘴。 江暮行估计以为他早就走了。 宴好轻手轻脚挪后几步,选定一个方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站在后面偷拍江暮行。 就只是一个背影,宴好愣是拍了好几十张,这才满意地拿着手机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很静。 江暮行将笔放卷子上面,后仰头靠在椅子上面,半阖着眼吐出一口气。 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背都僵了。 . 晚上宴好去杨丛家吃瓜,俩哥们大眼看小眼。 “比一把,看谁先吃完。”杨丛说,“我输了,新买的游戏手柄归你。” 宴好看看桌上切成月牙的哈密瓜:“我输了……” 杨丛飞快接一句:“你输了,跟我讲讲三点水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直接把瓜拿了起来。 “等等,我还没喊开始……”杨丛见他已经开吃,连忙拿起自己的就是一通狂啃。 宴好吃完的时候,杨丛还有一口。 “操!”杨丛把瓜皮扔进垃圾篓里,瞪着宴好,脸上下巴上全是瓜汁。 宴好气定神闲地抽了张纸巾擦嘴,好像耍赖的不是自己:“任何游戏都离不开智商,你大意了。” 杨丛:“……” “虽然我赢了,事情还是会跟你说。”宴好一副大度的样子起身,脱了校服短袖丢地上,“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等我。” 杨丛的脸一阵扭曲,捏着嗓子喊:“宴总,人家等着你唷。”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啧了声:“你腰细得没谱了。”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宴好简单冲冲就出来了,他利用吹头发的功夫跟杨丛说了事,剔除掉了他对江暮行的暗恋。 杨丛听完鼻子出气:“你果然也崇拜那家伙。“ 宴好耸耸肩:“就是很牛逼啊。” 杨丛白眼一翻,人是货真价实的逆天,没得说,只不过…… “你平时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他怎么就答应给你补课了?”杨丛冷静分析,“你不觉得奇怪吗?” 宴好拨刘海的动作微顿。 那会儿告诉夏水的时候,她也是跟杨丛一样的反应,认为不可能。 宴好当初没给夏水一套所以然,这会也给不了杨丛。 反正他坚持之前的想法,江暮行会答应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综合了种种因素。 所以其实……还是夏水的答案比较能说得通。 他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宴好干脆就这么跟杨丛说了。 杨丛依旧觉得很怪异,他突然蹦出一句:“小好,你要是女生,那三点水就一定喜欢你。” 宴好的眼皮猛地痉挛了一下,又听杨丛说道:“问题就在你是男生,我琢磨出来的唯一一个合理推论就不成立了,真他妈邪乎。” 杨丛并没注意到宴好的失落。 “这只是其一,”杨丛叉着腿靠在床头抽烟,“其二是你竟然瞒着我,偷偷找人补课。” 完了就满脸深沉地叹口气:“男大十八变,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 宴好:“……” 杨丛眯了眯眼睛:“哥们之间,有一方如果出现这样的变化,只有一个原因,恋爱了。” 宴好脑阔疼,这家伙发散性的思维比夏水的直觉还可怕,乱说都能说中,他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垂头剪手指甲:“别扯了,你谈恋爱不还是什么都告诉我。” 杨丛贱兮兮地冷哼:“原来你知道啊。” 宴好抽抽嘴。 江暮行要是小姑娘,宴好会在中考那天见过以后就告诉杨丛,说他在考场见到了一个人,喜欢上了,问怎么才能追到。 可江暮行跟他一样。 现在这世道,同性恋不会被认同,接纳,只会被恶心,排挤。 甚至谁只要随口一提这样的话题,都会引起别人的异样目光跟猜疑。 宴好的这场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很艰难,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无所谓,也不会去管。 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免不了会在意,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说是肯定都会说的,但要慢慢来,急不得,时机很重要。 .杨丛不知道想起了哪个破事,脸绿得跟屎壳郎似的。 “昨天我在厕所后面抽烟,听几个家伙议论你,说你跟条小走狗一样围着三点水,把我给气的,我把那几人揍了一顿,并且问候了他们妈。” “今天放学那会看到你去三点水座位那里,给他拿杯子送水,当场就炸了,幸好夏水拦得及时,不然闹大了,惊动了老班,我俩放假还得写检讨。” 杨丛踢踢宴好,“你说你,早点告诉我,哪还有这些事?” 宴好的关注点歪进了地沟:“我在学校里什么时候围着他了?” 最近虽然比以前接触的多了点,但距离“围着”还很遥远吧?都这么四舍五入法的乱来? 杨丛听到宴好那个问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确定一遍后就是满脸卧槽:“你被人说成小走狗,都他妈不生气?” 宴好继续剪手指甲:“我又不是。” 杨丛表情深思:“我记得你比我还小心眼。” 宴好:“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吧。” 杨丛:“学习压力大,还能转性?” 宴好:“一切皆有可能。” 杨丛:“……” “丛丛,这件事翻篇了行不?”宴好少有的露出示弱的一面,“班长给我补课很有效率,我高考全指着他了。” 杨丛够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放怀里,把一撮烟灰弹进去:“你爸妈两家大公司等着你继承,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这突如其来的拼劲让我挺害怕的。” 宴好打哈欠:“夏水也怕,你可以跟她抱团。” 说着就快速剪完剩下的指甲起身:“我去睡了,明早回去的时候不叫你。” 杨丛喊他,正经道:“小好,咱1班那牛逼班长我看不透,他太成熟太深沉了,压根就不像十九岁,我们不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心智,都跟他有很大的差异。” “补课就补着,你想搞好成绩就搞,反正吧,” 他咬着烟,声音模糊,“不管是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哥们永远站在你这边,有事劳烦第一个想到我。” 宴好举起一只手,对着他摆了摆。 “对了,“宴好回头,“你还欠我几千块钱。” 杨丛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妈的,老子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 宴好闲闲道:“亲兄弟明算账。” “还你还你还你。”杨丛抄起新买的游戏手柄丢给他,“这个揣背包里,明早走的时候带上。” 宴好走到门口时一停,不着四六地说了声:“丛丛,我觉得夏水挺适合你的。” 杨丛吓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脸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都颤了颤:“刚才煞风景,现在说鬼故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宴好一笑:“你不是要通宵看小说?” 杨丛:“……” . 期末成绩出来那天,江暮行在宴好的公寓里,刚给他出了几道题让他做。 老班就把成绩单发过来了。 江暮行的视线顺着单子上的排名往下扫,停在一处,下一刻就突然站起来,阔步进了卫生间。 宴好正在解算,听到动静思绪就断掉了,他立即放下笔,捞到江暮行的书包,把一侧拖出来的一截线头拽掉。 看很久了,糟心得很,一直没机会下手。 卫生间的门关着,里头没动静。 宴好活动活动手脚,坐到江暮行的位子上,看看他的笔袋,发现自己送的那支笔就在里面,欲要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杨丛在电话里咋呼,声音都变了:“群里发成绩单了,你在第二十一个,我操,我喊我爸妈跟我一块看了,我们一家三口全炸了,群里也炸了!” 接着又是一串震惊的我操。 宴好脑子里瞬间一白:“你说我多少?” “二十一。” 杨丛比自己考到那个成绩还激动,语速狂飙:“正数,全班第二十一名,而且你跟你上面那位就差0.5分,0.5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差一点就进前二十了,你丫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考试吃的什么灵丹妙药……” “操他妈!”杨丛下一秒就气愤地骂了几句,“小好,你别上群里看了。” 宴好知道群里会阴阳怪气,觉得他是抄的,私聊的话会更直白,毕竟跨度确实很大,他没想管,这会耳边已经放炮竹了。 对于这次期末,宴好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成绩真的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又惊又喜,想扒在阳台喊几嗓子。 宴好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手拿手机,一手用力揪住额前发丝,呼吸很乱,他忽地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问:“成绩单是老班发的?” 杨丛说不是。 宴好又问:“那是副班长?” 杨丛古怪道:“好哥,你是不是跳过了一个?” 宴好懵住了,江暮行现在就在他这里,怎么没当面告诉他? 匆匆挂了电话,宴好就跑到卫生间门口,冲里面喊:“班长?” 边喊边拍门,情绪非常高亢。 门在一阵水声后开了,江暮行走出来,鬓角潮湿,面部有些许未擦的水迹,流畅的下颚处滑过一滴水珠,擦着滚动的喉结边缘,埋进了T恤领口。 宴好一下就噤了声。 江暮行抓起微湿的几缕额发往后捋捋:“成绩已经看了?” “看了。”宴好搓搓发烫的脸,小声问,“班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江暮行面色淡然:“老班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给我发的成绩单,我顺手就丢群里了。” 宴好哦了声,杵在原地堵着江暮行:“那个……唔……” 他斟酌着,飞快地看了江暮行一眼,“班长,你知道我的成绩了吧,我这次期末考了二十一名。” 江暮行:“嗯。” 宴好强调:“全班第二十一。” 江暮行:“嗯。” 宴好再次意图明显地强调:“比预期的还前进了一名。” 江暮行:“嗯。” 三次都是一个回答,宴好有了一点点怨气,浑然不觉地全浸在了语气里:“班长,你除了嗯,就没别的想说了吗?” 江暮行低眉看他的发顶:“有。” 宴好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眉眼上的碎发散开,露出了饱含期待的漂亮眼睛。 对视一两秒,宴好的眼睛就被长睫毛盖住了:“什么啊?”江暮行看他半响,薄唇动了动:“我给你出的题都做完了?” 宴好:“……” 江暮行越过耷拉着脑袋的少年:“跟我来客厅,我们商量一下奖励。” 第31章 “奖励”两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巨大块甜饼,把宴好给砸傻了。 江暮行走到哪,宴好就跟到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随时都能张开手臂喊一声“爸爸,抱”。 江暮行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他的额角一跳:“宴好,你喝酒了?” 宴好骤然清醒:“班长,你刚才说要商量奖励是吧?” 江暮行:“……” . 宴好捧着一碗葡萄吃,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之前说好了的,我考到你定的目标,就邀请你去海边玩。” 瞥江暮行一眼,宴好咬开嘴里的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水缠上舌尖,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 “那我说话算话。” 江暮行没给出什么反应。 宴好给自己打气,再接再厉道:“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玩很合适啊,时代发展的太快,过几年再去就很商业化了,到那时候可能连一个贝壳都看不到。” 江暮行眉头轻动:“本市没有海。”“我们去A市那边。”宴好把碗往他面前送送,在他伸手拿走一个葡萄后说,“到时候可以顺便参观一下A大。” 江暮行又没反应了。 宴好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迟疑几秒,试探性地询问:“班长,你是不是晕车?” 江暮行沉默不语。 那就是默认了?宴好的脸色变了变,他从小就很喜欢汽油味,觉得特别好闻,现在感觉自己离江暮行更远了。 “晕车很难受吧,那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帽:“要坐多长时间的车?” 宴好连忙回答:“有动车,三个多小时。” 江暮行微垂着眼眸,似是在考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空调里的冷气吹着假常春藤叶子不停晃动,宴好等得越来越焦躁,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出问题了,耳边徒然响起声音:“去可以。” 宴好猛地看过去。 江暮行没再转笔帽了,而是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点着,沉默片刻道:“但是我上车会跟废人一样,管不了别的。” 宴好抿嘴,果然晕车,看样子晕得还挺厉害,他露出笑容:“没事的,班长,我照顾你啊。” 刚说完,就听江暮行问:“你怎么照顾?” 宴好脑袋死机,呆呆地看着他。 江暮行掩唇咳嗽了两声:“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还呆着。 江暮行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宴好,我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当即回神:“这周天气最合适。” “明天是周末,要是你能跟那个咖啡馆老板请到假,我们就可以明天去,然后周三下午回来,晚上你带我去青橙酒吧开眼界。” 江暮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明天我不止咖啡馆一份兼职,早上还有一份。” 宴好头顶的晴天瞬间就被一大片乌云侵占了,他把小半碗葡萄放到桌上,眼底涌出几分阴郁。 江暮行怎么就过得这么辛苦? 宴好大力抠着手心,胸口闷着一股戾气,想骂人。 . 江暮行去阳台接电话。陈丰在那头给他介绍活儿:“江小子,我这里有份家教的工作给你接。” “算得上是我一亲戚家的孩子,跟你一样,下半年高三,上的九中,偏科严重,你暑假给补补课。” 江暮行俯视江边的夜景:“不接。” 陈丰就没想会被拒绝,他愣了下:“有钱也不赚?” “你不是在家教机构干过吗?给人补课是你拿手绝活啊,有什么接不了的?” “高三的复习很重。”江暮行说,“我只能带一个,否则质量会下降。” 陈丰不以为然:“随便教教呗,人就是让你辅导辅导,讲讲题,又不是说一定要你帮着送上名牌大学。” 江暮行侧了侧脸,余光透过玻璃门,扫向垂着头的纤瘦身影。 “没办法随便。” 陈丰还想说什么,江暮行前一步把他的话堵住,淡淡道:“陈哥,谢你好意。” “你这小子真是,太有主见,感觉你比我还成熟,”陈丰也没生气,“既然你不接那就算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钱要准时还啊,晚了大家都麻烦。” 江暮行挂断电话,在阳台站了两三分钟回客厅:“周一上午去。” 宴好愣了愣:“那回来的时间呢?还是周三下午?”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个海需要看三天两夜?” “还要去A大,A市也有其他景点,难得去一趟,不多跑跑几个地方感觉都不值。” 宴好见江暮行一言不发,不由得忐忑起来,就乱说话:“班长,你怎么都没多大的反应?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说完就想咬舌自尽,江暮行答应一起去玩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这么得寸进尺,他都替自己害臊。 “多跑几个地方?” 江暮行眉骨耸起,“你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怎么跑?” 宴好急于澄清自己,他想也不想就站起来,眉心轻蹙:“引体向上是技术问题,跟腿力无关。” 江暮行瞥宴好踮起来的脚。 宴好被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阵发麻,腿一软,脚后跟跌回了地上,红着脸嘀咕:“我挺能跑的。” 江暮行屈指扣两下桌面:“要是你跑不动了,我不会管你。” 宴好眼底猝然亮出流光溢彩:“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江暮行偏开头,下颚线条绷了绷。 宴好往他身边挪近两步:“那……班长,我的奖励呢?” 江暮行睨他一眼。 宴好的体温在那一眼里疯狂增长,他无措地挠挠鼻尖:“按理说成绩是我自己的,考得好是我收益,我是不好意思要奖励,可是说要商量奖励的人是你。” 后半句轻不可闻,颇有几分找家长讨要糖果的意味,不给不行,说好了的。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错题本看看,随口一问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宴好怔了好一会,郁闷道:“我没想好。” 江暮行神色如常:“那等你想好了说。” 宴好看他搭在本子上的修长手指:“要是我一直想不好呢?” 江暮行说道:“那就表明你不是很在意。” 宴好:“……” 江暮行看手表:“九点多了,你一个题都没做完,卷子也还没开始讲,我今晚在你这住,课推到十一点。” 宴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往客房方向冲。 江暮行沉声道:“去哪?” “我去给你拿被子,阿姨收起来放橱子里了,不知道有没有味道,我拿出来放放,空调也要先开一会……” 宴好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客房。 江暮行立在桌边,半响抬手抹了把脸,手放下来时,隐隐有一点抖。 . 宴好睡前才上QQ,发现有同学找他旁敲侧击,想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 还有人去踩他空间了,评论怪怪的。 宴好只回了杨丛跟夏水。 接近零点的时候,宴好去敲客房的门:“班长,你睡了吗?” 房间里的灯早关了,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洒在飘窗上面。 江暮行没躺下来,他靠在床头阖着眼帘,听到门外的声音,没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在第二声响起时,江暮行下了床,赤脚打开房门,看着门口的人,嗓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有些哑。 “半夜了,宴好。” “对不起啊班长,我睡不着。” 宴好按开旁边墙上的小灯,眼睛看着地板。 江暮行捏鼻梁:“说事。” 宴好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就是,那个,我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他举起手里的纸,垂下睫毛,小心藏着眼底的紧张:“我想你帮我签个名。” 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蓝色单线,空白的,上面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 大概是灯光太柔和了,江暮行的眉目看起来没平时那么锋利。 “我又不是明星,签什么名?” 宴好轻松说笑:“班长,你不知道吗?很多人把你当偶像的。” 江暮行无动于衷:“这跟你要我签名有什么联系?” “有联系,”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我也是你的崇拜者。” 江暮行侧倚门框,腰背微弓着,看他头顶乱翘的几根毛。 宴好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捏着纸的手无意识收紧。 江暮行薄唇一掀:“笔。” 宴好恍惚着把笔递过去,看他要在第一行开头写,急忙出声阻止:“等等,不写那里,你往底下写写。”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的后背汗毛蹭一下全竖起来了,表面故作镇定。 江暮行不可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可能的,冷静点,别慌,他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 可要是江暮行问起原因…… 宴好搭好的心理建设登时就四分五裂,他的呼吸跟心跳都变得紊乱。 想不出原因。 签名的理由就已经有点勉强了,这种要求怎么都说不通。 宴好打起了退堂鼓,指尖蜷了一下,想抓了纸就撤。 然而江暮行什么也没问,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握笔在那张纸右下角写了名字。 似乎并不在意。 . 宴好仿佛在江暮行面前洗了个澡似的,带着一身的汗,同手同脚回了房间。 他把捏得有点皱的纸铺在桌上,一点点抚平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暮行那三个字。 看了很久,宴好摁开自动笔准备写点什么,在笔尖快碰到纸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一顿,把自动笔换成了铅笔。 先写一回,过段时间再擦掉换别的。 宴好屏住呼吸,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在一处空白的地方落笔,他在纸上写―― 我是宴好的男朋友,江暮行。 第 32 章 周一上午,宴好跟江暮行出发去车站。 八点多,太阳已经很大了,刺眼的金光直往车窗上扑,试图钻进来跟车里的冷气厮混到一起。 出租车里开着收音机,放的是很经典的一首老歌《我愿意》。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 “想你到无法呼吸……”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宴好耳边是喜欢的空灵歌声,余光里是他喜欢的人。 江暮行后靠椅背,双眼阖在一起,薄唇抿得很紧,上车后就是那个样子,不说话,也不睁眼。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睫毛真长。 每一次眨动的时候,那扇影就很像蝴蝶在扑抖翅膀,要飞了。 宴好想伸手去碰碰,用指尖拨一拨,还想放小牙签小火柴棍试试,也想亲上去,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却只能偷偷地看着。 车突然停下来。 宴好捕捉到江暮行的眉头一皱,他的心就往嗓子眼提:“师傅,堵车了?” “堵了。” 司机喝口浓茶:“暑假这点堵不算什么,一会就能走。” 宴好挪到江暮行身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问:“班长,你吃晕车药了吗?” 江暮行没出声。 不多时,鼻端多了一丝橘子香。 江暮行的眼睑微动,眼皮撑开了,他看见宴好在抠橘皮,让那味道散出来。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目光,抿嘴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暮行合眼:“到的是车站。” 宴好:“……” 不多时,车子重新启动,又在几分钟后停下来,过了人会再启动,一路停停走走。 江暮行的面色发青。 宴好心惊肉跳,受不了地喊司机:“师傅,你在前面找地方停车吧。” 司机往后看:“小伙子,你哥晕车?” 宴好闻言,抠着橘皮的手轻颤,他没去观察江暮行在不在意,自作主张地领了这个亲近的关系:“嗯,我哥晕车,晕得很厉害。” 司机看了看另一个男生,原来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半睁着,头小幅度朝弟弟的方向偏了下,像是有点愣,气色是真的差。 “那赶上堵车是遭罪。” 司机边找地方停车,边说,“晕车没别的办法,多坐坐就好了,越怕越严重。” 车一停,宴好就火速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 江暮行的太阳穴胀痛,他用力摁了几下,打开车门出去。 宴好把黑色皮箱拎下来放路边,看蹲在花坛那里的江暮行,心想他靠一辆自行车走天下,大概不止是节省。 江暮行没吐出来,只是在干呕。 宴好感到束手无策,晕车贴橘子皮就一点用都没有吗?他走上前,拧开一瓶水递给江暮行。 “班长,这事怪我。” 江暮行直起身:“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宴好自责的说,“我以为坐半个多小时出租车没问题的,要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打车了。”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重复前一句:“跟你没关系,别瞎想。” 宴好用鞋尖踢踢地上的碎石子:“那不去了吧。” 江暮行的眼神徒然变得凌厉:“你做事就是这样半途而废?” 宴好被误解了,情绪就有一些失控,还没忍住地对着他爆了粗口:“妈的,你都这么难受……” 江暮行冷冷打断:“我都这么难受了,再中途放弃,一大早的岂不是白折腾?” 宴好哑然。 “还有,”江暮行的面部轮廓冷冽,“说脏话又是怎么回事?” 宴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尽管男生之间说脏话很常见,挂在嘴边的多得是,他却不敢在这件事上还击。 江暮行仰头喝几口水,低喘着咳了声:“今天多少度?” 宴好不明所以,乖乖答道:“三十二。” “三十二度,”江暮行弯着腰,皱眉看他,嗓音沉暗,“你跟我在路边闹。” “……” 宴好也不知道怎么了,江暮行发火了,他的心跳却在加快。 感觉他们这一刻心跟心的距离很近,近得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在拌嘴。 . 宴好抓抓燥热的脸颊:“那我们都冷静点,好好说,你坐哪个车不晕?或者稍微好一点?地铁还是公交?” “那两个会有很多人,全挤在一起,像塞在罐子里的沙丁鱼。” 江暮行又喝水,“这种天气,车厢里的气味会很难闻。” 宴好看他不停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做吞咽的动作。 江暮行拧上瓶盖,突然陈述事实一般开口:“你是坐不了的。” 宴好身上刚收回去的毛刺又长了出来,他觉得好笑,还就真的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既生动又飞扬,有那么一两分锐利的味道。 “班长,我怎么就坐不了?你哪里看出来的?” 江暮行的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宴好不笑了,唇角压下去:“公交还是地铁,你选一个,再晚点就赶不上车了。” 最后两人后半程坐的地铁。 . 宴好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晴朗。 倒不是因为地铁上人多,全程站着,空气还很不好,而是那节车厢里的女孩子都在看江暮行,他想挡,但是挡不住,就很生气。 江暮行又高又帅,太引人注目了。 宴好今天是第一次坐地铁,还是跟江暮行一起,意义重大,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却因为那些视线,好心情一扫而空。 前面的江暮行转身:“地上有金子?”宴好垂着头走路,没吭声。 江暮行看了眼他鞋上的几块脏鞋印,喉头滚了滚:“宴好。” 宴好听到江暮行喊自己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阳光在他身上流淌,眼里有一小块斑驳的光影。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这次是我的个人问题耽误了出行。” 宴好正要替他说话,就听他又说了句:“晕车这个事,我以后会锻炼。” “噢……锻炼啊……”宴好一个激灵,快步走向江暮行,“是要锻炼,不然等到工作了还是挺不方便的。” 江暮行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宴好问道:“班长,你感觉怎么样?恶不恶心?想不想吐?吃橘子吗?” 说着就把手里的橘子摊到江暮行眼前,发现快被他捏烂了。 宴好尴尬的想找垃圾桶扔掉,头顶忽地响着江暮行的声音:“给我吧。” “这个就别吃了。”宴好把橘子往身后放放,“我包里还有好多。” 江暮行伸手:“拿来。” 宴好递到半空又收回去:“那我给你把剩下一点皮剥掉。” 江暮行看他被橘子汁染黄的指甲。 “宴好。” “嗯?” “没什么。” 下一秒,江暮行就夺走了他手里的橘子,一言不发地几下吃掉。 . 宴好针对江暮行的晕车做足了准备,譬如用保温杯装了一杯温的淡醋水,一袋橘子,两袋话梅,几个塑料袋,晕车贴,晕车药,他甚至研究了穴位按摩法。 没想到江暮行上车后就睡了。 宴好绷着的神经末梢放松了下来,他往江暮行那边靠靠,戴上耳机听歌刷新闻。 刷了没一会,宴好就去看江暮行睡着的样子。 有人经过走道,朝江暮行打量过来,一个两个的,没完没了。 宴好拿出棒球帽,小心给江暮行戴上,用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江暮行不舒服地拢起了眉峰,宴好赶紧给他把帽檐往上拉拉,动作很轻,都没敢呼吸。 直到江暮行眉头舒展开了,宴好才松口气。 宴好想用衬衫搭在江暮行头上,把他的脸整个蒙住。 想想而已。 真的就只能想想,江暮行又不是他的。 宴好换了歌听,手跟着旋律敲点腿部,就那么一路听到A市,全程没闭眼,也没上厕所,他就跟一条守着宝藏的毒蛇一样,时刻盯着每一个窥觊的人。 . 车到站前江暮行醒了。 宴好看他把帽子拿下来,就心虚地解释:“班长,帽子是我给你戴的。” 江暮行瞥他蜷在腿上的手:“我知道。” 宴好的眼色立即就变了:“你,你知道?” “这是你的帽子,”江暮行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宴好呼口气:“也对。” 江暮行把帽子还给他:“说说。” 宴好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那边有太阳,就给你用帽子挡挡。” 江暮行扯一下窗帘,还抖了抖。 “……” 宴好哈哈讪笑:“这我脑子笨,没想起来拉帘子。” 江暮行看过来,目光是幽暗深黑的,那里面不清楚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有一瞬间,宴好感觉自己被江暮行看穿了,他浑身的血液迅速凝固,内心惊慌不已。 太可怕了,一定是错觉。 . 车厢里响起了广播声,到站了。 宴好僵着,一动不动。 江暮行起身往外面走,膝盖碰碰他:“挪开一点。” 宴好在恍神,挪脚的时候没注意,勾到了江暮行的小腿。 江暮行没站稳,手撑住了椅背。 宴好仰着脸跟他对视,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在求吻。 江暮行俯视半响,撑着椅背的手往下移动,碰到他头顶翘起来的柔软发丝,低沉喊出两个字:“宴好。” 宴好鼻子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唔”声。 江暮行的声音里有无奈,细听之下还藏着些许笑意:“我们要不要下站?” “要。” 宴好茫然了几秒,急匆匆道:“哦对,到站了,箱子我来弄,包也给我背,你走你的,你快点下去……” 江暮行把说半天还坐在位子上的人拉起来,按着他的后背,把他往排队的人群后面推推:“东西我拿,你先走,我在你后面。” 第 33 章 A市笼罩着一种没有人情味的繁华。 宴好要是跟杨丛过来玩,出了车站就会四处瞎逛,但他身边是江暮行。 再美的景色,再好玩的地方都无所谓了。 宴好寻思江暮行晕车,肠胃不舒服,要在酒店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他就耍耍手机上的小游戏,不耍都不会无聊,他可以看江暮行睡觉。 因为是双人房,他们一个房间。 . 宴好没想到江暮行到酒店把行李一放,就说要去A大。 “现在吗?”宴好懵了。 “A大离这里不远。”江暮行拉开背包翻找着什么,“我们转一转,顺便在那边吃饭。” 宴好看他脑后一截干净的后颈:“你不睡会吗?” “车上睡过了。”江暮行江将找出来的一盒东西G向他,“拿着。” 宴好接住看看,绿盒的,上面有字,全英文的,他看懂了,迟缓地眨了眨眼,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江暮行把背包拎起来往床里面一扔,在床沿坐下来:“驱蚊的。” 宴好用指尖划了几下盒子,他不是很招蚊子的苦逼体质,但他皮肤白,被叮了红包会很明显,而且要很慢才消下去,通常都会受不了地一直挠。 宴好本想到地儿买小瓶装的六神,他看着手里的驱蚊贴,脑袋就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热的,“班长,你买的啊?” 这问题傻逼了。 肯定是买的,不然难不成是大风刮的? 宴好正要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商,哪晓得江暮行来一句:“不是。” “黄绪托人给女朋友买的。”江暮行的语气里听不出波动,面上也不见表情,“随便给了我几盒。” 话落就顿了顿:“我只带了一盒在身上,剩下的都在家里,回去给你。” 没等宴好反应过来,江暮行就倏然站起身:“你走不走?” 宴好的思绪顿时就被打乱了:“走啊,走走走,班长你等我会,我上个厕所。”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江暮行吐出一口气,目光从小桌的蓝色保温杯上扫过,又折回去,停顿几个瞬息,上前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淡醋水,眉头皱了皱。 “真难喝。” 说着,江暮行又喝了几口。 . 去A大的路上,宴好的肚子吵得厉害,他就跟江暮行找了个饭馆。 江暮行只点了碗面,还是清汤面,一根肉丝都没有。 宴好把菜单翻过来,翻过去,又翻过来,最后将就地要了份鱼香肉丝盖饭。 他是肉食主义者,最爱的三道菜依次是炖猪蹄,红烧肉,糖醋排骨。 再看江暮行,饮食清淡,快成素食主义了。 宴好不假思索地说道:“班长,听说总是吃素,慢慢就会变得清心寡欲。”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一抽。 “你看出家人,粗茶淡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宴好振振有词,“还有你,头脑清晰,很冷静,很理智,没有欲望。” 江暮行额角抽得更厉害。 宴好凑到他旁边:“班长,你都不反驳吗?” 江暮行端起茶水喝:“不反驳。” 真没有?那能站起来吗?宴好的视线下意识一点点下移。 江暮行蓦地侧过头。 宴好立即手忙脚乱地坐正了,没敢再瞄。 “你的好奇心在学习以外的地方尤其多。”江暮行将杯子扣回桌上,“我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宴好微怔:“正常啊?” 下一刻就脱口而出:“正常就好,挺好的,正常好。” 江暮行:“……” . 宴好是真饿了,饭一来大口大口的吃,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江暮行没多大胃口,捞了几筷子面条吃完,筷子就被他搁在了碗口上面,他后坐一点刷手机。 宴好口齿不清:“班长……” 江暮行打断:“吃你的。” 宴好鼻子里出声儿:“我想跟你说个事。” 江暮行眼皮不抬:“吃完再说。” 宴好抿掉嘴上的菜油:“哦。” “我忍不住,还是边吃边说吧。”宴好咽下一口饭菜,“老班有没有跟你聊过我?” 江暮行的眼皮掀了掀。 宴好抓开戳到眼睛的发丝:“从垫底跑到中上游,肯定会引起猜疑。” 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怎么,有人找你了?” 宴好没回:“你还没告诉我。” “目前没有,”江暮行简明扼要说完,“到你了。” 宴好撇了撇嘴:“QQ上有敲我,空间里也有一些评论,没明说,就古里古怪的。” 江暮行看着他:“每一分都是你凭自己拿的。” “不是啊。”宴好在碗里挑笋子吃,“你给我划的那些重点,好多都考到了,没有你,我不行的。” 江暮行慢条斯理道:“先不说其他科,就说数学,选择题跟填空题都有书本上的,原题,没改动一个数值。” “最后的大题第一题虽然不是原题,但是书本上也有类似的题型,老班考前再三强调过会考那一块,并且划过重点复习范围,照样有一些人丢了分。” 他稍一停顿,言辞犀利:“你说那些分是不是不该丢?” 宴好摇摇头:“不该。” 江暮行又不快不慢地问:“那他们为什么会丢?” 宴好温顺应答:“没复习好。” 江暮行在他抬起头时跟他对视:“所以即便是我给你划了重点,你不认真复习,反复去记去理解,归纳成自己的东西,考试的时候在卷子上看到了,只会觉得熟悉,不知道怎么做。” 宴好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直直地望着江暮行。 江暮行严肃道:“宴好,你要记住,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你必须端正思想,你的成绩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宴好不知道怎么,这会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全身像被一阵电流扫过,麻麻的。 “但我确实有依靠你。”宴好说。 江暮行淡声道:“接着吃你的饭吧。” 宴好找出所有的胡萝卜丝堆在一起,夹起来一口吃掉:“班长,你的嗓子好了没?” 江暮行道:“好了。” 宴好一脸惊讶,考完试就好了,难道真是考前综合征? “那什么,班长,你坐在那位子上,是不是压力很大,每次考试都很担心掉下来?” 江暮行不置可否:“分拉得很开,不会有人能追得上。” 宴好:“……” 口气很狂,但不是吹牛。 . 下午两点左右,宴好跟江暮行到达A大。 这个时间线上,A大放暑假,大门对面的公交站台都是提着皮箱的年轻男女,不时有一串轮子碾过路面的声响。 宴好把头上的棒球帽拽拽,站在大门口把相机给江暮行:“班长,你帮我拍个照。” 江暮行举起相机。 宴好比剪刀手:“把我拍的帅一点。” 话落,他就看见江暮行拿着相机后退好几步,停在一处,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宴好的心脏砰砰直跳,耳边的杂音似乎都离他远了,他听见了江暮行膝盖碰到灰尘的声响。 江暮行喊:“笑。” 宴好本能地翘起嘴角,眼尾也弯起来,笑得明媚。 江暮行没有动。 宴好等了又等,快笑僵了:“班长?” 江暮行按下了快门。 之后宴好得寸进尺,拉着江暮行站在原来的地方,请一个A大生帮忙拍一下。 于是宴好有了跟江暮行的第一张合照。 虽然他们只是并肩站在一起,没有其他肢体接触,但他们看的是同一个方向,在同一个框里。 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少就此定格。 宴好看着照片,心里产生出了一种只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的感觉。 整个人都飘了。 宴好把照片划过去,又划到自己眼皮底下。 感谢前面二十多天的宴好,有他的刻苦跟坚持,才有自己的这一趟圆梦之行。 . “班长,我再给你拍几张吧。” 宴好兴致勃勃的像个春游的小学生,“路牌底下怎么样?” 江暮行打着他硬塞过来的遮阳伞,立体分明的轮廓全遮在阴影里:“你到底进不进去逛?还是说,你就在门口拍照?” 宴好小步跑到伞的边缘,飞速探头看了看伞里的江暮行:“班长,你是不是不想打伞啊?”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咳一声:“我也是为你好。” “晕车的人刚坐完车,身体会不舒服,今天很晒,你在酒店又没休息,万一你晕倒了,我都不好把你弄回去。” 江暮行嗓音略沉:“帽子加伞。” 宴好心说,有时候不方便打伞,所以帽子还是要戴,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跟你逛个校园,不想你都到哪都是焦点,被人打量议论。 但这些话不能说。 面对江暮行的注视,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为你好,真的。” 江暮行睨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小江。” 是黄绪,旁边还有个很高挑的女生,短裤底下的一双腿又细又直,头发比杨丛前女友的还要长。 这样的天气,她都没扎起来,全披在肩头,随风飘飘,气质很好。 宴好跟江暮行八卦:“黄绪的女朋友身材真好。” 江暮行把伞收了。 宴好又说了句:“很正。” 江暮行棒球帽也摘了。 周围顿时投过来多道视线,掀起一片骚动。 宴好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不好了,他正要说话,黄绪已经带着女朋友往这边来了。 黄绪没急着给女朋友介绍,而是走近点,眼睛在江暮行跟他身旁的男孩身上梭巡:“出来玩啊。” 他的表情很是意味深长:“出来玩好。” 完了又看向江暮行,无视他的冷眼警告,笑着说道:“是要出来。”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有深意。 第 34 章 黄绪是来接女朋友回家的,寒暑假都这样,年年如此,没料到会在A大门口碰见江暮行,发现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个,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把人带出来,带到陌生的城市,身边一切都是陌生的,很容易让对方产生一种“我只有你”的依赖感。 这一点黄绪很有心得。 当年他就是这么追到的女朋友。 况且两个人出来玩,除了有很多机会了解彼此的其他面,促进感情上的交流,还可以制造出一系列回忆点。 俗话说得好啊,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更何况还是双箭头。 . 黄绪站在学校冷饮店外排队,看江暮行的男孩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打电话,天蓝色T恤左下角有块驱蚊贴,确定没看错,就颇为暧昧地冲江暮行使了个眼色。 “驱蚊贴是怎么说的?”黄绪揶揄,“你不会说是我给女朋友买多了,随手给了你一点吧?” 江暮行没言语。 黄绪自动理解是承认了,他竖起拇指:“小江班长,你是闷骚中的这个。” 前面的人拿了喝的离开,江暮行走进店里:“你们喝什么?” “这该是我请客啊。”黄绪搔了搔一头金发,“不过,以我们的关系,客气就没必要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杯冰红茶。” 江暮行又要了一杯不加冰的茉莉花茶,一杯奶茶。 黄绪“啧”了声:“男孩子还喝奶茶?” 江暮行冷冷扫他一眼。 黄绪举手投降:“能喝能喝。” 江暮行把帽子摘下来,捋几下发丝,再扣上去。 黄绪示意他看还在打电话的男孩:“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江暮行半张脸都被帽檐投下的阴影挡着,看不清神情。 “烫伤膏。” 黄绪透露了个信息,下一秒就来一句,“是不是给你做菜烫伤的?” 见江暮行终于有了反应,黄绪拍他肩膀:“你绪哥是过来人。” “那次我带队去M市演出,前一晚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你没让我稍东西,第二天却打给我,叫我捎烫伤膏,点名要什么牌子,还说要正宗的。” 黄绪别有深意,“太不像你的作风了,你就算烫一手泡,都不会这么重视。” 江暮行把树底下的人圈在了余光里。 “其实更早点,酒吧门口我就怀疑了,那会你有两个同学在场,另一个是富家小少爷的正常反应,好奇又不屑,就他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从我走到你身边开始就盯我。” 黄绪心有余悸地摇头:“当时我都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多可爱一孩子,就是偏执,占有欲很变态。 黄绪瞥瞥左边看不出心思的江暮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第二次在卖场碰面,敌意就没了,我猜……”黄绪笑着挠挠眉毛,“你说了我的感情状况,说我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谈情很好很稳定。” 江暮行不露声色:“绪哥,你话多了。” “今天特殊,好日子。”黄绪阳刚的脸上写满兴味,“说起来,卖场那回,还是我给你制造的一机会,人亲自给你送U盘了,那晚你有利用吧?你不是个浪费机会的人。” 江暮行不知想到什么,周身的气息有变。 就像一片沉寂的深海里突然翻出了一个水泡,又在瞬息间卷起一条波浪。 然后一轮暖阳缓缓升起,海平面波澜壮阔,激昂不止。 这一刻,江暮行藏在世界里的光亮泄露了出来。 黄绪心下震惊,虽然他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但这小子是例外,这会倒是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打破了认识一年多以来的零记录。 他感慨又替他高兴:“看来是用到了那个机会,不管怎么说,你都该请我吃饭。” 店员递上来一个袋子,红着脸说道:“帅哥,这是你点的饮料。”江暮行提了袋子出去。 黄绪懒洋洋地走在后面,看一眼已经挂掉电话的男孩:“过来了。” 江暮行把两杯冰红茶给他:“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黄绪一手拿一杯:“OK。” 江暮行问道:“A大有哪里能逛?” 黄绪答非所问:“现在这个点,这个气温,哪里人都少,没几对情侣大中午的跑出来,在学校里手牵手腻歪着约会。” 江暮行朝宴好方向走,脚步一顿,交代了一句:“不该说的,别说。” “你小子也太谨慎了,我要是想说,在大卖场就说了。”黄绪像一个兄长一样,给他把帽子正了正,“前方的路很难走,祝好运。” 江暮行转身就走。 黄绪操着一把仿佛历尽千帆的沧桑嗓音说了句:“再大的雨都有停的一天,太阳会出来的,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都会有的,上天善待每个热爱生活的人。” 像是有感而发地煽情一回,也像是真心诚意地说给迎着光走的江暮行听,或者说给经过的陌生人听,又或是说给自己。 所有你以为永远跨不过去的坎,都会过去。 . 宴好挥手回应黄绪跟他女朋友。 “两人很配。” 宴好想起来什么,“班长,他们现在是七年之痒吧?” 江暮行侧低头:“什么?” “不是有个说法叫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吗?“宴好说,“黄绪跟他女朋友正好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 江暮行戳开茉莉花茶的盖子:“痒了就挠挠。” “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宴好的嘴抽了抽,“不容易挠的吧?” “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挠。” 江暮行颔首,“从树荫下走。” 宴好还没听够呢:“班长,我们再聊聊呗,我觉得你在感情上的理解很有一套。” 江暮行不咸不淡道:“我在学习上的理解有好几套,要听吗?” 宴好:“……” 江暮行径自沿着一排榕树往前走,宴好脚步飞快地追上去,地上枯叶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节奏轻快又澎湃。 “班长,这个奶茶……” 宴好连着吸溜两口,“很好喝。”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落后一步,两手捧着奶茶,头垂下去,嘴角上扬。 前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喊:“宴好。” “诶!” 宴好飞快应声,人也跑向他。 . 阳光正烈。 宴好跟江暮行在A大走走停停,拍了很多照片。 他羡慕又向往这里的学生,嘴上碎碎叨叨说了很多,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途经一排球场,一个篮球滚到宴好脚边,球场上有男生的叫声:“嘿,哥们,麻烦扔一下球!” 宴好捡起球扔过去,结果因为手上都是汗,球滑掉地上了。 球场传来一阵哄笑。 江暮行弯腰捞了球,随手一抛,球在烈日下划过很流畅的曲线。 遗憾的是,球冲向篮筐时偏了一点点位子,重重磕了下篮筐边缘,弹出去老远。 球场的A大生们表情精彩纷呈。 明明是一场装逼失败的直播现场,却因为当事人长得太帅,他们都嘲笑不起来,气人。 他妈的,老天爷不公平。 刚才让宴好扔球的高个男生从球场跑过来:“不是本校的吧?” 江暮行俯视他。 大概很少被人从这个角度打量,男生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戏谑:“我知道了,你们其实是高中生,想来看看传说中的A大什么样。” 说着就寻找身高上的安慰般,往个子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身上瞥,这一瞥,看到他眉心小痣,眼睛微睁,呆住了。 “啪” 宴好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泡泡。 男生回神,帅气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小弟弟,你……” 宴好头顶的天空突然一暗,江暮行撑开了伞:“走了。” 这么猝不及防地共打一把伞,宴好愣了愣,呼吸有些急促,都不会思考了,就无意识地跟着江暮行,他往哪走,自己就往哪走。 后面的男生笑着大声喊:“我王郁,大一经管的,希望明年的新生报道队伍里面有你们,加油哦,小弟弟们――” 有嚣张,没坏心眼,就是个开朗阳光的大男生。 宴好听着那喊声,有一点血液沸腾,高三,高考,都快了,人生会走上另一个阶段,他要竭尽所能拽上江暮行一起走,哪怕不择手段。 “班长,你会考虑A大吗?” 江暮行不答反问,似是很随意的口吻:“怎么,你喜欢?” 宴好不假思索:“我喜……” 两个字出来,他的话锋一转,难为情地捏捏手指:“班长,这个问题,你问我一个学渣没意义的啊。” 江暮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没意义?” “那肯定没有。”宴好揩掉鼻子上面的汗珠,“A大的录取分数线很吓人,我这辈子都没戏。” 江暮行沉默半响:“这次期末之前,你有信心能达到目标?” 宴好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所以不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 果然是这一类话,宴好咬住嘴角想,你不来A大,我就算拼死拼上了,也没什么意思。 江暮行突兀地开口:“我明年会来A大。” 宴好怔住了,上次他问的时候,江暮行说没想好,现在怎么…… 江暮行把伞收了,拇指摩挲着伞柄:“A大给过我一个保送的名额,我还没拒绝,今天走一圈发现景色不错。” 宴好难以置信,江暮行一看就是很有规划的人,会这么随便? 大学不是很重要吗? 宴好的嗓子眼干涩:“班长,你真的决定要选A大?” 江暮行低头看他:“嗯。” 宴好得到答案就蹲了下来,手脚一阵颤抖,他要怎么才能跟江暮行考到一个学校? 江暮行十分平淡地说了一句:“宴好,你想来这里,我可以帮你。” 宴好仰起头看逆着光的江暮行,眼前有点晕眩,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轰隆隆响,他半天才发出声音:“帮我?” “对,”江暮行说,“我帮你。” 第35章 宴好给他爸打电话,说要考A大。 宴明城在电话里吸口气:“你这是,喝酒了?” “没喝酒,我认真的。” 宴好蹲在椅子上,单手抱住腿,“爸,期末那天通电话,我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你让我去拼,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宴明城的语气严肃:“我是说过,但你选A大,我不是很支持,这个目标不太适合你。” 宴好没说话。 宴明城语重心长:“你要量力而行。” 宴好执拗上了,硬邦邦道:“我已经决定了,暑假就开始照着这个目标复习。” 一阵静默后,是金属打火机按开的声响,之后是宴明城的声音,饱含很少见的无奈:“儿子,你这样,你爸有点怕。” 宴好的嘴角抽搐,怎么他开始学习了,一个个的都怕? “你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宴明城心平气和的说,“不然你妈知道你定A大为目标,她会以为你精神跟心理方面出现了问题,太不合常理,懂吗儿子?” 宴好:“……” 宴明城低呵:“理由。”宴好直白道:“我暗恋的人要上A大。” 宴明城:“……”这理由还真是干脆又粗糙。 “那你暗恋的人是把A大当志愿,还是一定能上?” 宴好弓着腰,下巴搭在膝盖上面:“准A大生。” 宴明城惊讶道:“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是个学霸啊。” “嗯。”宴好心说,是学神。 宴明城叹道:“你高三会看到自己的极限。” 宴好的眼里迸射出炽热的光芒:“爸,不止是考A大这件事,其他事上我也要努力,我想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能配得上喜欢的人。” 宴明城听得恼火:“以我们家的条件,哪来的配不上一说?” 宴好抿嘴:“我说的是我,我自己,宴好这个人,不是我家。” 宴明城:“……” 儿子是个情种,像他。 . 宴明城沉吟了会,知道儿子主意已定,多说无意:“那我给你找几个家教。” 宴好说不用:“有我班长就好了。” 宴明城无法理解:“你想上A大,要往死里拼,每科都要一对一辅导,不单单只是数学。” “我知道,”宴好说,“数学以外的其他科,我班长也会帮我。” 交一科的课费,享受六科的课程辅导?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宴明城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要好听见了敲门声,匆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爸,我不跟你说了。” “偶尔帮忙讲个题,对你的摸底月考有用,能提高点你的成绩,但绝对不能让你上A大,没一点可能,你需要大强度的复习。” 宴明城没挂电话,强势地把话说完,“别说其他科,我觉得接下来数学都不能让你那个班长辅导,他也要备考,精力有限,到时候顾不上你。” 宴好想不出词来应对他爸,他急着给江暮行开门:“爸,你让我自己来吧,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宴明城面对儿子的坚定,纵有一堆的经验跟教导,只能化作一声感慨:“好吧,儿子,但愿你能完成梦想。” 通话结束了,宴好在原地站了几秒,搓了搓脸平复心绪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喊了一声:“班长?” 门外没声响。 宴好眼里的热度顿时就褪了下去,不是?他往猫眼上凑,却在快要贴近时,以前看过的鬼片某个画面飘到了眼前,他缩回脖子,后退着闪进一旁的卫生间打给江暮行。 电话一通,宴好就立即问:“班长,你在哪?” “餐馆。”江暮行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怎么?” 宴好听着他的声音,放松下来:“有人敲门了,我以为是你。” 江暮行的呼吸一滞:“你把门打开了?” 宴好走出卫生间:“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我敲门会喊你名字。” 宴好现在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挺怂,像找家长哭鼻子的小朋友,就有些难为情:“嗯,那我挂了。” 另一边,餐馆里,江暮行对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点的那份餐打包?” . 不多时,江暮行回了酒店,看见门缝里塞了几张小卡片,他手伸过去,把卡片拿出来。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接着门从里面打开。 宴好拿着手机,看看江暮行,看看他手里的卡片,再看看他。 “……” 江暮行用拇指跟食指夹着卡片:“给你敲门的人,就是来塞这个。” 宴好发现卡片上是衣着暴露的貌美女郎,江暮行的食指指腹刚好按在她挺翘的臀部,哪怕只是一片纸,不是真人,他的眼睛也一下就变得猩红,脸苍白一片。 反应过来时,宴好已经抢走卡片回房间,全撕碎了丢进垃圾篓里,瘦削的肩背剧烈起伏。 江暮行顿了顿,抬脚走进去,反手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来。 宴好见他没说什么,就剥了个橘子,悄悄把皮盖在了卡片上面。 江暮行打开一次性餐盒:“这家酒店的管理在这件事上应该有采取措施,让工作人员定期检查清理。” “拉皮条的为了卡片能在被清理前发挥作用,就会去敲门,有的房客听到敲门声会问是谁,干什么的,有的会直接开门,那样就能看到掉在地上的卡片,做成生意的几率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不论是哪种买卖,一旦存在,就说明有一定的市场需求。” 宴好一片一片橘子往嘴里塞:“你懂得还挺多。” 江暮行:“常识。” 宴好:“……” 江暮行中午只吃了几口面,晚上喝的粥,九十点钟晕车的反应减退,肠胃渐渐恢复过来,饥饿感逼迫他出去吃东西。 要不是那通电话,他会吃完了回来,而不会把房间弄得一股子饭菜味。 江暮行侧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人。 宴好眼神询问,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吃炒饭。 “袋子里有蛋挞,给你买的。” 宴好愣了下,按理说他肯定是要一起去的,只是倒霉催的,今天路走多了,脚出汗出得多,加上鞋子不经常穿,比较新,磨脚了,还有就是想趁机单独给他爸打电话,就没跟出去,没想到江暮行还给他带了吃的。 “蛋挞啊……”宴好看着他的后脑勺。 江暮行没回头:“不想吃就算,你想吃别的自己下去买。” 宴好连忙道:“我没说不想吃。” 几个蛋挞全进了宴好的肚子,他吃撑了,瘫在床头按遥控器,电视换个不停。 江暮行收拾了桌子去洗澡,宴好就开始心猿意马,他安耐不住地滑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门口。 不是有酒店的卫生间门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吗?这家的怎么一点都看不到? 宴好失望地在门口逗留着,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停了,他慌张跑回床上。 江暮行没出来,过了会水声又响,这次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停。开门声一响,宴好的余光就瞥过去。 江暮行穿的很整齐,T恤搭运动裤,头上盖着毛巾,发梢滴着水。 宴好很遗憾没看到一块腹肌,眼神都不自觉幽怨了起来,实质化地往江暮行身上戳。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声:“电视不看就关掉。” 宴好谎话张口就来:“看啊,我在看。” 江暮行蓦然抬起头,锋锐的眉眼脱离毛巾下的阴影,目光摄人,宴好登时把眼睛对着电视屏幕。 “台挺多的,”宴好清咳两声,“还能收到中央五套。” “电影也有,班长你有想看的吗?我给你找找。” “无所谓,”江暮行擦着头发,前言不搭后语,“黄绪约我们明早去海边看日出。” 宴好坐起来:“赶得上吗?” 江暮行看他一眼,将他脸上的兴奋收进眼底:“明早三点半起。” “三点半?”宴好说,“那我得定个闹钟。” 江暮行随便擦了会头发就把灯关掉,宴好一脸懵逼。 “班长,你关灯干什么?” “睡觉。” 宴好在黑暗中看旁边床上的江暮行:“还早啊。” 江暮行问他:“明早几点起?” 宴好默默躺了下来。 床头有很浓的味道,柠檬掺杂着药味,来自一左一右两个驱蚊贴。 宴好翻身对着江暮行的床边,觉得搁在中间的柜子特别碍眼:“班长,我想跟你聊聊天。” 没等江暮行开口,他就抢先一步:“我已经跟我爸说了我要考A大了。” 这是个重大的决定,足够改变人生的轨迹,所以他第一时间告诉了家里。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脚在被窝里蹭蹭床单,无意间碰到脚后跟破皮的地方,疼得他“嘶”了声。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暮行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浑浊嘶哑。 宴好嘴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想等江暮行睡着了,就过去偷亲他。 结果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今天白天又没休息,还走了很多路,灵魂再怎么激动,欲望再怎么强烈,也架不住身体的疲惫,没多久就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房里寂静无声。 片刻后,江暮行下了床,借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光亮,把出去吃饭买的碘伏跟棉球拿手里,走到右边那张床的尾端。 宴好睡得很沉,脚踝被一只粗粝干燥的手掌握住,从被窝里捞的时候,他的呼吸均匀悠长,毫无知觉。 江暮行把他的脚放在腿上,轻托起来一点,用棉球沾了一些碘伏,给他擦了擦破皮的脚后跟。 宴好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心,发出不舒服的梦呓。 江暮行弯下腰背低着头,在他那处破皮的地方吹了吹。 宴好眉心的纹路慢慢就平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细细的脚踝,半响把腰背弯得更下去一些,在他白皙光洁的脚背上吻了一下。 第 36 章 宴好是带着一身闷气到海边的。 第一次跟喜欢的人睡一个房间,期待了很久,梦里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可这么好的机会真砸他头上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什么事都没干成。而且睡得跟死猪一样。 大概不会有人像他这样蠢了。 . 江暮行跟黄绪通完电话,见宴好已经快走到海里了,他的面色一沉,脚步就朝那边迈去。 “宴好。” 背后的声音让宴好骤然清醒,海浪往他的鞋子上面拍,他后退好几步,找地儿脱鞋袜。 江暮行出声阻止:“你脚磨破了,别下水了,安稳在岸上待着吧。” 宴好解鞋带的动作停下来,愕然扭头:“班长,你怎么知道我脚破了?”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半夜上厕所看见的,你脚在外面。” 半夜?宴好又郁闷上了,那个时间段他在睡觉,只有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见江暮行在看自己,宴好就抿起嘴角笑笑:“没事儿,就破了点皮,早上都不怎么疼了。”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那你自己玩。” 宴好迷茫眨眼:“班长,你不游泳吗?” 江暮行背过身往岸上走:“不会。” 宴好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起来,他对着江暮行的背影大声喊:“我教你啊,班长,我游泳很厉害的。” 江暮行脚步不停,理由随口就是一个:“没带干净衣服。” “哦。”宴好失落地踢飞一滩沙子,几瞬后,他听见江暮行说了句:“下次让你教我。” 还有下次?宴好的心跳停漏了一秒,下一秒就狂跳起来,他跑着追上江暮行,手指指一处。 “我们去那边吧,那边有浅滩,水很浅的,还有很多石头,踩在上面很舒服,视角也好,可以拍照。” 说着就先往那边跑,边跑边回头,大幅度地挥着手,风把他一头柔软的发丝吹乱,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快过来啊,班长。” 风景太好,时光太美,江暮行看得有些出神。 . 这个点,海边有晨泳的,帐篷里露营的也一个一个地探出头,等日出的人不少。 宴好拍了好一会照片,黄绪跟他女朋友来了。 十分钟前,宴好才从江暮行口中听到了一些事,关于黄绪。 现在看到他,心境就会有些许不同。 黄绪以前是三中的,成绩名列前茅,跟女朋友约好的一起上A大。 结果高考那天早上,黄绪他爸突发脑溢血住院,他错过了高考,之后也没办法再投入到学习中,就跟人搞了个乐队,在酒吧唱歌,四处的接活动,写歌卖。 理想早已猝死,活着的只有现实。 宴好心想,黄绪跟江暮行的家庭情况有异,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们都是一夜之间就惊惶长大了,所以他们能成为朋友。 黄绪感到古怪,江暮行的男孩怎么突然对他多了一堆友善的情绪? 昨天在A大还没有。 黄绪牵着女朋友陈星走近点:“小孩儿……” 宴好还没回答,一旁的江暮行就冷声开口:“昨天没介绍名字?“ 黄绪一脸趣味地朝江暮行投过去一个眼神,不是吧,小孩儿都不让叫?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偷偷看他,听黄绪问:“宴小好,你们打算在A市玩几天?” “周三快中午的票。”宴好说。 “那抓紧时间的话,A市的景点差不多能跑完。” 黄绪懒懒笑道:“我们今天下午就得回去,跟你们就不一道了。” 陈星倚着黄绪,大概是不熟,就没说什么话,但并不高傲,宴好看过来时,她给出了一个很柔美的笑容。 宴好想起江暮行说黄绪要照顾他爸,只能留在本市。 所以说…… 宴好看黄绪跟女朋友牵在一起的手,据江暮行透露,这俩人是从初中走上来的。 这就是说,他们一路走过青葱年华,又赶上异地。 身边还是彼此。 宴好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不会被时间冲散掉的感情。 羡慕,祝福,也很憧憬。 . 黄绪是背着吉他来的,他就地坐在沙滩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DV,让江暮行帮忙录个视频。 江暮行:“……” 宴好:“……” “班长,我们被黄绪利用了。”宴好小声说,“他想炫耀。” 江暮行摆弄DV,淡淡道:“没事,他占不到便宜。” 宴好没听清。 黄绪不带害臊的,他拨几下琴弦,笑容跟耳朵上的银耳钉一样耀眼:“媳妇儿,坐。” 陈星倒是有些羞涩,她拢了拢裙子,在他一侧坐下。 宴好被这恩爱一幕刺激到了,他往江暮行身边挪了一下,又挪一下。 江暮行没动,仍他挪过来。 . 黄绪唱的是原创,叫《沙螺》,关于他对生活的感悟,感激,期盼。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他觉得这首歌适合在海边唱,身边要有沙滩,有大海,有恋人,有朋友。 时机对了,才有了这样的画面。 黄绪的嗓音并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他唱歌是有情感有灵魂的,非常有感染力。 好像每一句歌词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黄绪唱到副歌部分,陈星脱了鞋袜,赤脚踩在沙滩上漫舞,动作轻盈的像春日里的一抹风,一只蝴蝶,一片旋转着的落叶。 黄绪的眼神始终追着她。 海边的其他游客闻声靠近,跟着节奏拍起手来,没上前,都在镜头外围,不会有谁去破坏唱着歌,跳着舞的一对恋人。 宴好也轻轻拍手,脑袋跟着晃动,眼睛往江暮行拿在手里的DV上瞥。 黄绪的外形很酷很有男人味,嗓子又好,还会创作,却不去参加歌唱节目,不进娱乐圈。 就像江暮行,也在坚持自己的选择。 还有他。 . 歌唱玩了,舞跳完了,视频也拍完了,黄绪就把DV对着宴好跟江暮行:“拍拍你们。” 宴好无措地看一眼江暮行。 黄绪调侃道:“宴小好,你看他干嘛,说你的,说你想说的。” 宴好脸颊一热,他用余光瞄瞄江暮行,见没什么反应就挠挠鼻尖开口:“现在是7月11号,早上4点……” “39,4点39,”宴好看了下手机,手往后指,“我在A市,后面是大海,风很凉爽,海水很蓝,沙子又细又软,有贝壳。” 说着就去摸左边,只摸到了沙子:“班长,我的贝壳呢?” 江暮行手一抛,小贝壳落入宴好怀中。 宴好摸摸,上面还有江暮行的体温,如果不是在外面,他都想亲亲蹭蹭。 “看,贝壳,很漂亮。”宴好举起贝壳,“我捡的。” 一直沉默的江暮行猝然蹦出一句:“位置是我告诉你的。” 宴好:“……” “但把贝壳捡起来的是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没说不是。” 宴好智商掉线了,他有些孩子气地撇撇嘴:“好吧。” 黄绪DV后的脸直抽,果真是当局者迷,江暮行的男孩迷糊得很。 陈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诧异地向黄绪眼神询问。 黄绪轻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观察。 陈星就恢复如常,没表现出一丝不自然,避免那个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卑,不自信,又敏感的男孩拘谨。 “今天来看日出的有我,还有我班长,”宴好指一个说一个,“绪哥,绪哥女朋友……” 黄绪开始提问:“心情怎么样?” 宴好剥块糖吃,状态很放松:“高兴。” 黄绪又问:“明年就高考了,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宴好眉心轻拧,怎么突然采访起来了?他本能地警惕起来:“绪哥,你问问我班长,别光问我。” 黄绪喊江暮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听到没,让我问你,那你说两句。” 江暮行望着远处的广阔深海,望了好一阵,迟迟没有言语。 宴好不知何时把脑袋转向江暮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期待还能听到些什么,具体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计划。 只要打探到一点江暮行未来的形迹,宴好就会想方设法参与进去。 好几分钟后,江暮行抬眼正视DV,眼底划过一道柔光:“我希望未来能拥有希望。” 两个“希望”,两个含义。 没有消极,只有沉淀下去的守候。 . “嘎嘣” 宴好咬碎了嘴里的糖果,江暮行想拥有的希望是什么呢? 自己能帮得上吗? 宴好想帮江暮行拥有他想要的东西。 黄绪咳了几声:“好了,宴同学,你班长说了,到你了。” “也没什么想法。” 宴好垂着头,手指在沙子上瞎划:“就是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去爱最好的人。 “这还叫没什么想法?”黄绪说,“小弟弟,你给自己定的要求,这个世上没多少人能做到的。” 宴好说了句:“我会成为其中之一。” 语气十分的平常,每个字里面却都裹着自己的决心。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宴好的发顶上面,看他早上扑了水,还是翘起来的一撮毛迎风飞动,朝气蓬勃。 单纯,美好,又炽热。 宴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他回到现实中,全身刷地火烧火燎。 沙滩上多了“江暮行”三个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划出来的,字很大,划得很深,像描过。 宴好慌慌张张抹掉江暮行的名字,装作淡定地垂着眼睛刷手机,却不知黄绪已经无意间全记录了下来。 黄绪还没怎么看,江暮行就起身走过去。 “视频发到我邮箱,尽快。” 黄绪神态懒散:“发你可以,你要怎么谢我?” 江暮行拿走他的DV,看镜头里的人:“等你将来有了孩子,题不会做可以找我,免费讲解。” 黄绪:“……” 用一个视频给孩子找个厉害的家教,值了。 . 距离五点还差七分钟,天际出现了一条橙黄色的细线,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拿着一支大画笔,在一点点把细线拉长,往两侧涂画。 那颜色的面积越来越大,色调越来越浓。 然后,红日跳出海面,霞光万丈。 一时之间,海边沸腾,惊叹大自然之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多个镜头都在记录这个画面。 江暮行往后退一点,他也像周围其他人一样拿起了手机,出现在镜头里的却不是日出,是拍日出的男孩。 宴好拍完日出回头,一眼就找到江暮行的身影,他飞快跑过去,轻喘着气,眼睛因为兴奋显得黑亮无比。 “班长,你拍了吗?” 江暮行看他染一身霞光:“拍了。” 宴好刘海被吹开,露出饱满额头,眉眼带笑:“好看吧?” 江暮行眼帘半阖,从他小小眉心痣上掠过:“嗯。” 宴好满眼好奇:“那你给我看看你拍的。” “明年这时候我会把照片洗出来。”江暮行说,“给你看。” 宴好不是很信,抬头直直看他:“你说的啊。” 江暮行跟他对视:“我说的。” 第 37 章 蚁岭是A市最有名的景点,宴好想陪江暮行爬上去,脚疼也能忍。 但江暮行说自己肠胃不舒服,弋岭就没去成。 俩人只去了不需要太折腾的景点,散散步,拍拍照,听听昆曲,吃吃东西。 周三下午宴好跟江暮行回了T市。 江暮行在出站口说道:“去我那,我有几本资料书要给你。” 宴好没意见,只要跟江暮行在一块,怎么都好。 到了邻里中心,宴好见江暮行气色还可以,回来比去A市要好一点,就唠叨说有几个景点没去成,还把买来的地图摊开,指给他看。 江暮行捏捏鼻梁:“考上了A大,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宴好眨眼:“也对。” 他叠起地图拿手上,犹豫着问:“班长,你觉得我上A大的几率是多少?” 江暮行把帽檐往上抬抬:“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我爸听说我要上A大,就问我是不是喝酒喝多了,还让我给出一个理由,不然我妈会以为我精神跟心理出现了问题。” 宴好手伸进刘海里,挠挠额头笑:“名校我也敢想,疯了。” 就像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样,疯得无可救药。 左耳边响起喊声:“宴好。” 宴好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模样乖顺:“嗯。” 江暮行看着他:“敢想是第一步。” 宴好直视江暮行的眼睛没超过三秒就移开了:“那第二步呢?” 江暮行道:“敢做。” 宴好瞥江暮行垂在腿边的手,舔了舔嘴角:“然后就能实现目标?” 江暮行给出一个回答:“可能。” 宴好垂眼:“哦。” 有摩的过来了,江暮行把宴好拉到里面:“但是你不敢想,连可能都不会有。” 宴好被他碰过的胳膊一阵颤栗。 街道喧闹嘈杂,江暮行的嗓音沉着,凌厉,格外有穿透力,他告诉宴好:“有些东西,你以为遥不可及,其实就是属于你的。” 宴好脑子里还没转过来弯,江暮行就来一句:“好好复习吧。” “……” . 宴好第二次来江暮行的住处,白天看比晚上要更心酸,环境差到无法形容,楼道里的墙都裂了,住着太不安全。 而且楼梯是真的窄,一个不慎就能摔下去。 宴好心里盘算着怎么让江暮行去他那,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江暮行拿出一摞资料书,新旧不一,高三生的苦逼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说就几本吗?” “九本。” “……”那确实可以说是几本?! “三本物理,一本化学,一本生物,剩下都是数学。”江暮行把书往桌上一放,“我看过了,适合你。” 宴好脑阔有点疼。 江暮行屈指在最上面那本资料书上点一下:“这里面折起来的几页,你回去做完,同时理出题型,我周六晚上过去的时候会检查。” 宴好翻了翻,脑阔疼得一抽:“这么多。” 江暮行打开角落里的台式电风扇:“你都可以做,这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宴好满脸的惊讶,他现在这么强了? 江暮行没把风扇正对着他吹,调了调方向:“我给你补的课,你的进度我最清楚。” 宴好捣蒜一般点头:“班长,我肯定是百分之两百信任你的,就是……唔……怎么说呢……” 他词穷,磕磕巴巴,突然就红了脸:“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暮行突兀道:“自信。” 宴好没反应过来:“班长,你说什么?” “我说,”江暮行强调一遍,“你要有自信。” 宴好的呼吸一窒,眼神躲闪着没去看江暮行,他心说,除了喜欢你这件事,其他的我都有自信,可是好像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围绕着喜欢你。 所以我的自信总是拾不起来。 小客厅里响起清脆声。 宴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发现置物架一角挂着一串旧风铃,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 江暮行沉着嗓音:“宴好,我在跟你说话。” 宴好收回视线:“在听。” 江暮行目光逼人:“不是在开小差?” 宴好心虚地把头垂下来,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江暮行皱眉:“大点声。” 宴好脑子一热:“你都看出来了,那还问什么嘛。” 说完就慌乱地倒抽一口气,头垂得更低。 周遭气氛微妙。 宴好心里既忐忑又惊悚,他竟然跟江暮行发牢骚了。 一定是目标一样样实现,太顺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宴好撕咬着嘴皮,小心偷看江暮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暮行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接着先前的话题:“暑假一个月的学习计划,周六我也要见到。” 宴好一愣,连忙应声,不敢再走神:“知道了。” 江暮行又开口:“还有……” 宴好闻言,一颗心提了起来,还有? “再读一篇课外文章,写一份800字以上的观后感,中英文都要,”江暮行说,“同样要在周六晚上交给我。” 宴好:“……” 这都已经周三下午了,就几天时间,好多事。 江暮行看手表:“你有什么要问的?”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撩撩眼皮:“真没有?”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其实有一点点。” 江暮行对他的改口没意外:“说。” “班长,我想给你加钱。” 宴好不太敢去留意江暮行的表情:“你看啊,每科你都帮我补课,可是我只付你数学的课费,这样感觉我占了你很大的便宜,太不是东西了,我心里就很慌。” 江暮行看他努力摆出了自然的状态,手指却还在抠着桌子边缘。 “随你便。”江暮行说。 宴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能翻篇了,不然他会一直想,一直纠结。 “那补课的时间,还是周六周日晚上?” “开学后要改,到时候再议。”江暮行说,“暑假还是原样。” 宴好都听他的。 不多时,江暮行找了袋子把资料书全装进去:“拿着,回去做题吧。” 宴好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错觉:“噢。” 江暮行看他孩子气的惦着一袋书:“晚上还去不去酒吧?” 宴好忙道:“去,我要去。” 江暮行提醒他:“最多只能待一小时。” “行,我就去看看,”宴好拎着书,“那我回去了。” 江暮行的语调平平:“给你叫了个熟人的车,在楼下。” 宴好呆滞了好久才深呼吸,勾着袋子的手有点抖,他喜欢的人不但长得极其好看,聪明又稳重,还可以这么好,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 . 江暮行在小阳台目送出租车消失在拐角,拨了个号码:“绪哥,今晚你在酒吧?”黄绪:“在。” 江暮行:“要唱几首?” “就一首,压轴的,晚上有活动。”黄绪说,“怎么,小朋友要过来玩?”江暮行回客厅:“他好奇。” “正常的,好奇才对。”黄绪在那头笑,“没几个人能做到像你一样,十八九岁就有逆天的自制力,自我约束,永远理智,我都自愧不如。”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小半杯水,沿着宴好喝过的位置掠过,仰头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 “我在他那个年纪,抽烟喝酒泡吧看片,玩儿纸飞机,什么都好奇。”黄绪说,“他算很乖了。” 江暮行放下水杯:“我晚上不一定能顾得上他。” “放心,我会帮你看好。”黄绪会意地给了答复,调笑起来,“不过,你让他去看你工作真的没问题?” 江暮行揉揉额头:“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看会胡思乱想。” 黄绪“啧”了声:“需要我说点什么让他踏实一些吗?比如多的是人打你firstnight的主意,男男女女都有,价达到了七位数,你还是给他留……” 江暮行按掉了电话。 . 片刻后,江暮行去了疗养院。 周翠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开门声就看向门口,见是儿子,顿时一喜:“小暮,你来看妈妈了啊。” 江暮行跟医生说了两句,反手关上门,漠然地站在原地。 周翠起身把书放椅子上,理了理耳边碎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过来点。” 江暮行没动:“医生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周翠把裙子上的细褶抚平,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妈妈有配合治疗,烟都没抽了。” 江暮行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事?” 周翠呐呐道:“……妈妈想画画了。” 江暮行垂着的手猛然动了一下。 周翠轻声说道:“很久没画了,都忘了打线稿上色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画。” 江暮行没说话。 周翠搓着手指:“妈妈想画画呀。” 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这房间不大,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床头贴着很多色彩鲜艳的纸片,乍一看是随便撕下来贴上去的,仔细看会发现是一只鹿,每一块纸片的打小都有设计。 窗台放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有一些水,还有一把小野花,角度有调整。 隐约有一点过去文艺的影子。 周翠走了会就不走了,她坐到床上:“小暮,是妈妈不好,妈妈知道你每个月都要还钱,还要支付疗养院这边的费用,手上不会有余钱了……” 江暮行突然打断她:“画具我会给你买。” 周翠瞬间抬起头,眼泪下来了。 江暮行转身:“我走了。” 周翠跑过去拉住儿子,哭着问:“小暮,会好起来的吧?” 江暮行身形一滞。 周翠痛哭流涕,声音凄厉:“你爸死后丢下那么一大笔债,妈妈的精神就不好了,不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脑子里想不了事情了,只能待在家里,这几年全靠你一个人撑着,头一年你就经常在半夜哭……” 江暮行大力甩开了她的手。 周翠踉跄着后退几步:“小暮,你哭的时候,妈妈就在门外……” 江暮行的气息粗重起来,面色极为恐怖:“别说了!” 周翠吓得脸苍白,她无声地流了会眼泪,眼睛红得快要滴血:“妈妈看不到希望,只看到你宁愿受苦受难,活得不成人样,也不愿意解脱,就要活着,妈妈想走了,可是又不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小暮,你说会有希望吗?努力活下去,是不是真的就有一天能看到希望?” 江暮行看着脚上的球鞋,右脚那只的边皮被胶水粘过。粘胶水的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很笨拙,胶水都弄到了鞋面上,却把边皮压得很仔细,这段时间都没开胶。 “我从没想过放弃。” 因为我始终相信,我活得有多艰苦,承受多少磨难,都是为了将来可以遇到一个美好的人。 他会是我的。 第 38 章 晚上七点左右,宴好去了青橙酒吧。 里面的环境跟他想象的差不多,比较符合会员制,最低消费三千的水准。 来的都是有钱人。 而且…… 宴好跟着江暮行,一路就没见到多少男客人。 偶尔有一个,哪怕一身烧钱的牌子货,站在只穿制服的服务生旁边,依然会有种明星跟路人的感觉。 服务生全是男的,每个都很帅,类型还不相同。 老板花了心思挑人,青橙针对的消费人群非常明确。 男客人来这里,要么是跟同事朋友一道的,集体活动,不好缺席,要么是真的喜欢这个环境。 要么就是同性恋,来看帅哥。 宴好跟着江暮行去了后台。 黄绪一见到他,就很爽朗地把乐队其他队友介绍了一遍。 宴好挨个回应,看起来很乖,当江暮行让他跟着黄绪的时候,乖样就没了。 “班长,你不是要带我吗?” 江暮行解开白衬衫的袖扣,把袖子折上去一截:“已经带你进来了。” 宴好看他线条有力的小臂跟手指:“我对这里不熟。” 黄绪神出鬼没地凑过来:“所以叫你跟我一起。” 宴好吓一跳。 江暮行眼神警告黄绪,话是对宴好说的:“今晚这里有活动,五分钟后就开始了。” 宴好没兴致,他来又不是为了玩。 江暮行头低了点,目光落在他的发顶上面:“甜点免费。” 宴好撇嘴,肯定不好吃。 江暮行又说道:“请的意大利顶级甜点师。” 宴好诧异,这么大手笔? 黄绪适时充当旁白:“酒吧十周年,老板难得大方一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宴好还是没露出一点兴致。 江暮行走到门口时顿住,微微侧头,冷峻严苛道:“宴好,差不多了就回去,你还有一堆作业要写。” 宴好:“……” 黄绪:“……” . 江暮行走后,宴好头顶的天都暗了。 黄绪拍拍小孩肩膀:“你班长要赚钱养家,很辛苦,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走吧,我带你去喝点东西。” 宴好的情绪不高:“绪哥,那你能跟我说说我班长吗?就是他在青橙的工作。” “可以啊。”黄绪老大哥似的笑,“我们边喝边聊。” 不多时,宴好被黄绪带到一楼散台的一处角落坐下来。 这个位子能将外面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们。 “宴小好,你坐这,我去点喝的。” 黄绪替人看宝贝,肩上的担子挺重,他也没在吧台逗留,很快就端来了一杯伏特加,一杯牛奶。 宴好伸手去拿伏特加,被黄绪挡开:“奶是你的。” “别说不喝奶啊,”黄绪抢在小孩前面说,“你这个年纪,多喝点长个子。” 宴好嘴抽抽:“那我也没必要来酒吧喝,不差这一口。” 黄绪抛出杀手锏:“是你班长的意思。” 宴好浑身的毛刺顿时就软了下去。 黄绪挠了挠下巴:“他说不能让你碰酒,还叮嘱我,叫我看好你。” 宴好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惊喜,还有些害羞。 黄绪摇摇头,这反应,就是个宝宝啊。 . 周围响起一阵躁动声,今晚的周年庆活动开始了,第一个是魔术表演。 宴好往台子上看。 黄绪告诉宴好,平时来青橙的除了上流圈子的那些人物,老的少的,富一代富二代,政商文法等各个领域,经常还有娱乐圈的人,明星制片导演模特什么的。 即便是热播电视上的演员来了,他们都习以为常。 “你追星吗?今晚来了好几个艺人,一楼就有,”黄绪发现了目标,“绪哥带你去要个签名?” 宴好处于游魂状态。 黄绪喊了他两声,他才有动静,第一句就是:“我班长工作的地方在二楼?” “……”黄绪扶额,江暮行的男孩也太黏他了。 宴好没得到回答,就仰头往楼上看。 “别看了,这里看不到。”黄绪说,“卡座的客人不经过一楼散台,服务生也是一样。” 宴好捧着牛奶:“我班长很受欢迎吧。” 黄绪啼笑皆非:“宴小好,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宴好的手指攥紧杯子。 “他一周就只上两次班,还不会被排夜班,独一份的待遇,经理很器重,”黄绪开玩笑,“卡座区的头牌。” 下一秒就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青橙禁止有色服务。” 宴好一口奶刚进嘴里,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喷了。 黄绪抽好几张纸把桌上的牛奶擦掉,啼笑皆非道:“又不是不禁止,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宴好咳两声缓缓:“绪哥,你接着说。” 黄绪晚上有演出,压轴的,这会他不在后台练歌,却在这儿充当一段青涩感情里的粘合剂,江暮行那小子得好好谢谢他,只给他以后的小孩讲题怕是不行。 “青橙不像普通酒吧,规矩很多的,毒是第一禁,第二禁就是淫。” 黄绪喝口伏特加,“不过呢,长得好看的服务生,被摸个腿摸个手,靠个肩膀抱一抱,嘴上调个情是常事,一拍即合就会有后续,往床上发展了。” 宴好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你不是说禁止吗?” “酒吧禁止,外面管不着啊,留个联系方式,多接触几次就好上了呗。”黄绪说,“法律都没规定不让人谈恋爱。” 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onenightstand也有,各取所需。” 宴好放下杯子,咬住了食指关节。 “这也分人,你班长吧,帅出了距离感,他很公式化,工作就只是工作,私人方面是禁区,跟客人也保持距离,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靠近,一看就是搞不定的主,没谁愿意自讨没趣。” 但打江暮行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名媛圈很多都是冲他来的,先是自信满满,然后无计可施,最后找上了经理。 黄绪佩服江暮行,能让经理宁愿得罪客人也要保他,不是一般人。 关键青橙的后台也够硬。 周围的嘈杂声大了起来,黄绪把音量稍微提高了点:“所以你班长就是上个菜,倒个酒,听人说话。” 宴好停下咬食指关节的动作:“听人说话?什么意思?” 黄绪点燃一根烟:“你也看到了,青橙的女客人偏多,女客人里面大多都是女强人,很成功的单身女性,时间跟精力都给了事业,生活单调枯燥,身上扛着工作,生活,家里,各方面的压力,需要适当的排解。”“她们会定期,或者不定期的来一次喜欢的地方,喝几杯喜欢的酒,吃点喜欢的食物,听喜欢的音乐,看喜欢的男人,跟他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宴好的眼底浮出几分阴霾:“就是说,还要兼职作陪?” “不算作陪吧宴小好,回不回应看个人的性格,你班长通常是不回的。”黄绪吐了个烟圈,“他不回应也不影响业绩跟评价,因为点他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呢,就是我有我的style,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不是要聊,你只要站在旁边就好。” “总的来说,服务生是什么样的服务态度,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客人。” 宴好后背一松:“哦。” . 魔术表演还在继续,到高|潮了,四周一片沸腾。 宴好在看不远处给一桌人倒酒的服务生。 “当然,压力不分男女。”黄绪抽口烟,拉长了声音,“男客人比例虽然少,也是有的,男人一样会脆弱,空虚,寂寞,他们同样会来找人陪陪自己。” 宴好心下一突:“这里好像没有女服务生。” 黄绪叼着烟点头:“是没有。” 宴好跟黄绪大眼看小眼,表情淡定,鼻息却渐渐变得紊乱,手心里也开始渗汗。 黄绪收回视线,拍掉皮裤上的一点烟灰,懒懒笑道:“我是觉得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宴好没说话,所有的防备都在一秒撤了个干净。 黄绪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一大波好感。 是个爱憎分明的小孩子。 . 时间走得飞快,宴好只是喝了一杯牛奶,跟黄绪聊了聊,一小时就已经快滑到尾巴上了,他坐不住地站起来。 “绪哥,我想上去看看我班长。” 黄绪对这孩子的黏人程度又刷新了,节目一个没看,全程说他班长,现在还要上去:“卡座最低消费五千。” 宴好顺顺刘海:“我带了卡。” 黄绪有些哭笑不得:“你俩一个班,什么时候不能看?” 宴好抿嘴,他现在就想见江暮行。 黄绪拗不过宴好,不得不偷偷给江暮行发了个短信。 -小江啊,你家的宴宝宝太黏人了,问了你一堆工作上的事,现在说要去看你。 黄绪发完短信就拉住宴好,生怕他乱跑。江暮行很快就从一条通道里出来,迈着长腿阔步穿过舞台,直奔宴好的方向。 黄绪功成身退,带孩子真心累,他需要去后台瘫一会。 . 宴好看江暮行站在自己面前,脑子有一点死机,转不动:“班长,你怎么下来了?” 江暮行松松领带,在他旁边坐下来:“活动好看吗?” 宴好看江暮行穿着西裤的腿:“好看。” 江暮行发现了他的视线,就把腿往他那边放放。 宴好一饱眼福,想摸摸,他克制地捏住手指,听江暮行问:“甜点没吃?” “有吃啊,”宴好挪到他脚边,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他的西裤一下,“我又看节目又跟绪哥说话,就没怎么顾得上。” 江暮行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拿在修长的指间把玩。 宴好感受到了江暮行的疲惫,很清晰:“班长,卡座会有故意刁难的客人吗?” “哪都有。”江暮行宽阔的肩背弓起来一个放松的弧度,“有麻烦就想办法解决,不是什么大事。” 宴好听得心口一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江暮行的头上。 江暮行一震。 . 魔术表演结束了,上来的是小有名气的街舞社一众,现场很燃。 没人注意到一处角落里的空气有多湿热。 昏暗的光线里,宴好从脸红到脖子,窘迫慌张的呼吸一直在抖,手都放上去了,突然拿下来会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办?江暮行怎么也不说话?他在想什么? 宴好看不清江暮行的神情,应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整懵了,没想起来把他的手挥开,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装作男生间的玩闹般抓抓手心下的发丝。 “班长,你头上打了好多蜡,自己弄的吗?” 江暮行肌肉紧绷着,喉结动了动,声音夹在快节奏的电音里面,听着模糊:“酒吧有专门负责造型的。” 宴好摸着一缕短发,下意识捏捏搓搓,喃喃道:“好硬啊。” 江暮行拿着眼镜的手徒然加力,再摸下去,硬的就不止是头发了。 第 39 章 男生之间,摸个头发不算什么事,一直摸就很有事了。 宴好依依不舍地把手拿开,捻了捻手上的发蜡:“班长,我走了啊。” 江暮行叠起长腿:“嗯。” 宴好垂头检查口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在,嘴上不自觉唠叨:“你白天坐了车的,下班就赶紧回去,早点休息。” 江暮行将扎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拽了出来,不露声色地往下抚了抚。 宴好走几步回头,发现江暮行还坐在沙发里,奇怪地说道:“班长,你不上去吗?” 江暮行的嗓音微哑:“等会。” 宴好一脸疑惑不解,他都走了,江暮行一个人坐那干嘛? 要不他也等会? 这么想着,宴好就停在了原地,两秒后,他退回原来的位置。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宴好摸鼻尖:“班长,我还想跟你说点事。” 江暮行阖了阖眼帘:“回头说。” 宴好撇撇嘴:“你现在不是不忙吗?” 江暮行抬眼,正好看到他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下嘴唇。 火上浇油。 “嘭――” 江暮行把墨镜往桌上一丢,人弯下来,手抱住后颈,用力搓了几下,喉咙里出来的气息粗重。 宴好傻眼:“班长?” 江暮行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才抬起头,他的面部轮廓被阴影盖住,眉峰隐忍地紧拢在一起:“回去写作业吧,不然你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不了。” 宴好脱口而出:“我可以放到明……” 江暮行沉声打断:“不要拖,今天的事今天做完。” 宴好肩膀受惊地缩了一下,咕哝道:“好吧,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去。” 说着就转身走了,这次没再折回去。 江暮行后仰头靠着椅背,单手插|进微乱的额发里,将搭下来的发丝往脑后一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宴好忙完已经过了零点,没有丁点睡意,他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翻翻记录在上面的短信,全是江暮行给他发的,每条后面都跟着时间。 不知道明年高三毕业的时候,这本子能不能写完。 宴好闲下来就多愁伤感,他把短信翻完,像往常一样编辑一条短信。 -今天你又穿了西裤,很帅,喜欢你。 存进草稿箱里。 宴好以喜欢着江暮行的自己为荣。 青橙虽然是T市最高档的酒吧,但一样飘着烟酒味,服务生也抽烟喝酒,江暮行却能一样不碰,底线跟原则都守住了。 宴好始终坚定一点,江暮行会好起来,越来越好。 . 七月底杨丛跟宴好开视频,给他看自己一腿的蚊子包,非常的状况,密集恐惧症看了会眼疼。 杨丛凑在摄像头前,哇哩哇啦地跟宴好诉苦。 “妈的,我被我爸坑惨了。” “看得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能不能?” “晒黑了啊,跟夏水一个色。” “我比她高级多了好吧,我是古铜色,她是煤炭色。” “……” “好好啊,乡下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我跟你说我这大半个月都干了什么。”杨丛苦哈哈地掰手指头,“割稻子,赶鸡,捉泥鳅,摸鱼,捞河蚌……我还喂猪了,卧槽,你能想象那画面吗?我他妈竟然有一天给猪喂食。” 宴好听得直乐:“挺丰富多彩。”杨丛翻白眼:“那你来。” 宴好冲他微笑:“不了,我喜欢简单点。” 杨丛:“……” “乡下没电脑,哪家都没有,我这是坐着拖拉机来县里找的网吧,唯一一个有摄像头的就我这台,太他妈破了。” 杨丛骂骂咧咧,给宴好看他手上的一堆小口子:“割稻割的,惨吧。” 宴好:“惨。” “哥们,知道我这段时间体验到了什么吗?” 杨丛喝两口王老吉,特沧桑地来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皆辛苦。” 宴好一脸嫌弃:“我关视频了。” “关屁,我找你有正事!”杨丛扑到电脑屏幕前,“别关啊!” 宴好看杨丛脸上之前磕伤留下的疤,心想他真的是衰,这疤完全就是在时刻提醒他,曾经多傻逼。 “你是不是吃多酱油了?” 杨丛弄着网吧的耳机线:“什么?” 宴好凑近点看,眉心拧了一些:“脸上的疤怎么还这么深?”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角哼笑:“老天爷看我太帅,嫉妒了呗。” 宴好记得江暮行额角那块疤就很淡:“能好吗?” 杨丛吊儿郎当:“尽人事,看天命。” 宴好后坐点:“视频还是关了吧,我就不打扰你数蚊子包了。” “能好能好,”杨丛一秒变正经,“就是我换药那会没怎么注意,恢复的一般般,褪疤的时间要长点。” 完了又贱起来:“好哥,谢你关心,朋友一生一起走啊。” 宴好起一身鸡皮疙瘩:“正事还说不说了?” “说啊。”杨丛抓抓湿趴趴的头发,“就大叼,他约见面。” 宴好眼睛睁大:“真的?” “不真的我能跟你扯?我这的信号垃圾得一逼,QQ上不去,你倒好,玩游戏专门搞了个小号。” 杨丛咂咂嘴:“搞就搞了吧,你又不上那个号,游戏也不在线,要不是我今天出来买东西,顺便来网吧耍会游戏,都看不到他发的一大堆信息。” 宴好咳了声,他最近心里眼里只有江暮行,游戏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约的什么时候?” 杨丛翻聊天记录:“后天,上午九点,畅西公园。” 宴好问:“然后呢?怎么相认?留电话号码了?” 宴好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没有,靠心灵感应。” 宴好:“……” 杨丛抖着腿:“他说一起打过几个赛季了,感情深似海,肯定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宴好把刘海往上掀掀:“想太多。” “你就去呗,”杨丛说,“那个点公园人不多,他三十多岁,估计穿的是大裤衩跟背心,脚踩人字拖,狂野不羁唯我独尊。” “穿着特征要是没有对上的也没事,你可以看到一个大叔就问是不是大叼。” 宴好慢悠悠地呵呵:“我怕因为谐音被打。” 杨丛一脸单纯:“why?” 宴好懒得理这茬:“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丛蔫了:“开学前一周。” 宴好笑了笑:“我的朋友,那你还要待差不多十天。” 杨丛脸直抽抽。 “想开点。”宴好口头禅一抛,“我看你爸的初衷是觉得你暑假太闲了,干脆带着你一起去乡下锻炼锻炼,上阵父子兵。” 杨丛咬牙切齿:“一开始我也是那么以为的。太天真了。” “事实是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皮都要晒掉一层了,他呢,成天就往摇椅上那么一躺,小茶壶捧着,小蒲扇甩着,小收音机听着,惬意的不得了,锻炼个鬼。” 宴好鄙夷道:“你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跟四十多的中年人比,好意思?” 杨丛要吐血了,我他妈开视频找不痛快,得嘞。 关视频前宴好说了句:“别往草丛里跑,有蛇,小心点。” 杨丛打着游戏,嘴上昂昂:“回去给你带土特产。” . 宴好去畅西公园当天下小雨,伞可打可不打的程度。 这雨下的有一点尴尬。 宴好穿的蓝色连帽短袖衫,他把后面的兜帽拉了上来,兜住脑袋在公园里转悠。 老远瞧见一个熟人蹲在水池边看金鱼,宴好走过去打招呼:“宋然,你怎么在这儿?” 宋然表情惊讶:“是你啊。” 他站起来,雨点往镜片上打,眼睛就看不清地眯了起来:“我约了朋友到这碰头,你呢?” 宴好说道:“也是约了朋友。”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也没说道别,就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整个世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到一分钟,宴好跟宋然异口同声。 ”大叼?” “小女子?” “……” . 小亭子里,宴好摘了兜帽理理头发,斟酌着开口打破微妙的氛围:“哥们,你在YY里的声音跟真人的……差太多了。” 宋然羞涩一笑:“用了点变音器。” 只是一点?宴好一言难尽。 听YY上的声音,脑补的是个左青龙右白虎,叼着烟敲大鼓的粗犷大叔,实际却是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 杨丛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掀桌。 宴好想不通宋然变音干嘛,就问他了。 宋然回答得非常直白:“好玩。” 宴好:“……” “课代表啊,你欺骗了我跟杨丛的感情。” 宋然正用衣摆擦着模糊的镜片,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他就是拂一点血?” 宴好点头。 宋然吸口凉气,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我去!” 三人一个公会的,一直一起打竞技场,哪知道是同班。 而且宋然平时在班上最看不惯杨丛,觉得他很废,结果在游戏里跟他PK就没赢过,一次都没有。 宋然风中凌乱了。 . 宴好也很震惊,一时半会根本就没办法把大叼跟宋然结合到一起,他忍不住给江暮行发短信。 -班长,告诉你个事,宋然竟然是我游戏里的队友。 江暮行没回信息,直接打的电话。 宴好愣了下就迅速走出亭子,找了个地儿接通,声音压低:“喂,班长。” 江暮行在那头问道:“你们在一起?” “对啊,今天约出来见面了,”宴好小声说,“现在就在畅西公园,我俩都还在消化队友是同学的劲爆消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佩服:“真想不到宋然成绩好,又很会玩游戏,太厉害了。” 江暮行沉默了会:“哪个游戏?” 第 40 章 宴好之前把游戏推荐给江暮行,风景人物技能全吹了一遍,还说可以给他当师傅,带他练级,他毫无兴趣,这次怎么主动问了? “班长,你想玩了?” 江暮行的语调冷淡:“随便问问。” “哦。”宴好说了游戏名,还想再说点,那头挂了。 江暮行挂了他的电话。 宴好错愕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耳朵边嗡嗡响,自己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了不该说的,惹江暮行生气了? 宴好啃了啃嘴角,把这通电话的所有内容都拆开,一句句地撸了一遍,心里冒出一个不太敢相信的猜测。 江暮行该不会是……觉得他作为自己的崇拜者,现在又崇拜上了别人,所以不爽? 像杨丛打篮球很牛逼,宴好没少夸。 有一回宴好看他打比赛,发现对家的中锋实力很强,比赛结束后随口夸了几句。 杨丛反应很大,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说什么没面子,还说尊严受到了侮辱。 并且扬言宴好背叛了自己。 抛除掉那些杨丛自带的夸张成分,不高兴是真的。 宴好越想越认为不是没可能,江暮行就是再比同龄人要沉稳,他也是男生,有共性的。 可问题是,我没崇拜宋然啊,宴好烦躁地想。 怎么有一种忠诚遭到了质疑,被男朋友误会自己见异思迁的恐慌感…… 宴好脸颊发热,这错觉他既不安又很喜欢,因为是先有亲近,才会有背叛。 江暮行的心里只要有一点起伏,就说明他是众多崇拜者里面很特殊的一个,不是所谓的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意义。 宴好离亭子更远一点,拨了江暮行的号码。 那头江暮行游戏攻略刚看了个开头:“说话。” 宴好把兜帽扣到头上,脚蹭蹭铺在地上的小鹅卵石:“班长,你刚才怎么挂我电话?”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有事。” 宴好说道:“什么事啊?” 不等江暮行回应,宴好就轻飘飘来一句:“上网搜游戏吗?” 江暮行:“……” 电话里很静,宴好听见了江暮行的呼吸声,这一秒突然有种自己离他很近的感觉。 “班长,你要是想玩,等明年我带你。” 江暮行微顿:“明年?” “嗯。”宴好的嘴角翘起来,“我要考A大,复习备考会很紧张,没时间玩游戏了,打算卸掉,高考完再装。” 江暮行半晌开口:“你能忍得住?” 宴好笑:“能的。” 因为比起游戏,我更喜欢追逐你的脚步。 挂电话前,宴好很小声地说了句:“班长,我只崇拜你。” 话落就立即挂了。 . 宴好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回亭子里。 宋然看起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好奇:“宴好,你在游戏里怎么叫那名儿?” “随便取的。”宴好说,“小女子,小好。” 宋然:“……” 宴好礼善往来地询问:“你呢?” 宋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样:“跟朋友打赌输了。” 宴好料到了,宋然的形象跟那名字太违和:“杨丛还不知道是你。” 宋然表情变了变:“别告诉他。” 宴好说道:“瞒不住。” 宋然把眼镜戴回去:“那我跟他说。” 宴好没意见,这事他还真不想掺合,杨丛的火气让宋然自己去扑灭。 宋然拍拍宴好肩膀,游戏里的兄弟情一点点往现实中蔓延:“既然是老伙计,以后在学校里也一块玩啊。” 宴好吹吹眼睛上的碎发:“还是别了吧,老班会找我跟杨丛说话,叫我俩不要影响你学习。” 宋然眼角一抽:“那老江怎么就行?” 宴好很自然地说笑:“我跟他在学校不怎么来往,更谈不上一块玩。” 宋然推推眼镜:“就他的情况而言,够例外了。” 宴好心跳快了几分:“例外吗?” “非常。”宋然说,“老江把你当朋友。” 说出来那两字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有点虚,好像不是很确定,有哪里不对。 宋然一秒后就忽略了:“这么说吧,在班上,有人找老江讲题,有时间他会讲一讲,别的其他问题找他也会得到帮助,他是做什么就把什么做好,当着班长,相关责任做的很到位,别的没了。” “老江就是按规矩办事,原则第一,有礼貌又很疏离,对谁都隔着一条线。” “我作为两年的同桌,也才踩进去一点点,但他在你面前撤掉了那条线,让你进了他的私人领域,这就太稀奇了,你真是个例外。” 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匪夷所思。 宴好心脏狂跳。 果然多跟宋然聊聊,会有惊喜。 江暮行以前肯定都不知道自己跟他同班,名字也叫不上来。 能从那个谁,到同学,再到很稀有的朋友,参与进他的生活,进展真的已经很好了。 宴好安慰了自己,看宋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情报。 宋然被看得有点发毛:“对了,哥们,期末你是一匹黑马。” “跟你实话实说啊,你前进四十一名,跨度太大,这在一中很罕见,更何况是我们理科重点班了,本来我是有点质疑的,毕竟我跟你还不算是很熟。” 宋然很坦然:“现在就不那样想了,大家好歹一起肝了快两年游戏,你的人品我绝对信得过。” 宴好笑笑:“我找了人补课。” 宋然没露出一丝意外,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能,而且找的人还很牛叉,能让一个垫底的在那么短时间就冲进中上流,他没追根问底是谁,没必要,还会引起反感。 “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力,你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保持下去,后面就不会再有人说了。” 宴好心想,江暮行怕是要让他进前二十,然后十五,前十,想起来都很惊悚,还是别想了,硬着头皮冲吧。 “能保持当然最好了,高三要拼一拼。” 宋然对他的突然上进感到新奇:“那游戏不玩了?” “玩不起,等高考完吧。”宴好丢给他一颗糖果,“杨丛会玩,你俩在工会找个人一起组队呗。” 宋然接住糖一看:“苹果味。” 宴好轻挑眉毛:“怎么?” 宋然没说什么,老江也吃这个口味的糖果,一个牌子。 无意间发现的。 宋然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不远处一对情侣传来笑闹声,打乱了他的思绪,就没再连接起来。 . 过了七月,宴好就开始躁了。 期末的成绩达到了预期,海边玩了,酒吧也去了,只差一个目标,就是暑假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自己的公寓。 眼看暑假已经快到尽头。 宴好每天一边刷题,一边找机会,黄绪在他的这一心愿上帮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那天是开学前两天,江暮行在给宴好改卷子。 黄绪打来电话,说他临时接了个去外地的演出,人已经在路上了,还说他房子的钥匙在三楼一朋友那放着,让江暮行把东西搬过去的时候,找对方拿。 宴好听见了一小半,足够他猜完整,他在心里感谢了黄绪好几遍。 “班长,你是要搬家吗?” 江暮行继续改卷子,不见什么表情:“嗯。” 宴好拿了个石榴在手里:“那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办?” 江暮行说道:“租的。” 宴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房子是租的,到期了。”江暮行眼帘半阖,情绪没多少波动,“房东会租给下一个住户。” 宴好指尖一用力,抠进了石榴皮里,租的才合理,如果是买下来的房子,再小再旧也是一笔财产,江暮行肯定早卖掉抵债了。 他嗫嚅着嘴唇:“我看你好像住了很长时间。”生活痕迹很重。 江暮行把卷子翻过去:“高一租的。” 宴好有一点诧异,那才两年,跟他租的公寓一样,他抠下来一块石榴皮,沿着那个边边往周围抠。 江暮行的生活是突然掉进了一个低谷,努力慢慢往上爬,一点点远离低谷。 说明小房子之前的住处更差更破。 宴好的嗓子里干涩得厉害:“搬去绪哥那啊?” 江暮行的视线从卷子上移开,落在对面的宴好脸上。 宴好垂着眼,一块块地抠着石榴皮,抠得坑坑洼洼,有片指甲快翻起来了也不觉得疼。 江暮行伸手:“给我。” 宴好愣了一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要弄完了。” 江暮行直接把石榴拿了过来。 宴好看他剥着剩下的石榴皮,这么个动作都觉得赏心悦目:“班长,绪哥那房子是什么户型?好住吗?” “他跟乐队的人改造了一个旧仓库,都住在里面,”江暮行说,“地方大,有房间。” 宴好偷瞄他一眼:“不合适吧,乐队要练歌,你没法看书,也影响你的睡眠。” 江暮行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眸上抬。 宴好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左右手胡乱抠着,既然是朋友,邀请合住应该不算什么怪异的事情,他轻呼气:“班长,要不你干脆来我这好了。” 江暮行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来你这?” 宴好眼睛瞧着桌面:“你不是说要帮我考A大嘛,你来了,能更好的帮到我,而且我这离学校近,也省了你在路上的时间。” 江暮行剥石榴的动作不停,也依旧看着宴好,只是一言不发,难以揣测。 宴好在江暮行的目光里渐渐心慌,他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公寓有空房间,你过来住,补课方便些。” 对不起了爸,儿子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就在此一举。 . 桌前的气氛静谧,江暮行一直没表态。 宴好的心不断往下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蔫哒哒的,蒙了层黯淡的色彩,耳边蓦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 “你晚上睡觉锁不锁房门?” “???”宴好。 江暮行把剥好的石榴给他,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要锁。” 宴好下意识跟江暮行对视,感觉他的目光里带了股电流,电得自己四肢发烫,呼吸湿软,被蛊惑了般失身地看着他,乖乖点头:“好,锁。” 江暮行把纸巾盒拿捞到自己跟前,抽了一张,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我过来。” 语气平淡的有些不真实。 宴好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傻了。 江暮行的余光从他微张的柔润唇上扫过,喉头上下滑动:“算了,我还是去黄绪那吧。” “不是都说好了吗?” 宴好“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得眼角潮湿,脸泛红,语速飞快:“锁门是吧,好,我答应你,你搬过来以后,我保证每天睡前检查一遍房门,确保反锁。” 江暮行周身的气压徒然就低了下去。 宴好一脸懵逼,六神无主,那我的房门到底是锁,还是不锁? 要不我一三五锁,二四六不锁,周日抓阄? 第 41 章 宴好站在桌前,湿漉漉的眼睛透过刘海下的阴影,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暮行,嘴边牵起生硬的笑,挺直的身板轻微发抖。 “班长,你吱一声啊。” 江暮行揉太阳穴:“我明天搬过来。” 那一瞬间,宴好听见了烟花绽开的声响:“噢……” 江暮行拿了笔在卷子上点两下:“坐下来吧,给你讲题。” 宴好呆呆看他。 江暮行皱眉喊:“宴好。” 宴好立即坐下。 江暮行一道题没讲完,宴好就按耐不住地问他:“绪哥电话里的意思是你今晚就去他那,你是不是都收拾好了?” “干脆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宴好说得飞快,都没歇口气。 江暮行题没法讲了。 宴好偷偷看他一眼,咽了咽唾沫:“东西挺多的吧,是不是要叫搬家公司?” 江暮行把笔帽扣上:“没什么东西。” 宴好脑子没转动:“没吗?” “嗯。”江暮行摩挲着笔帽,“有些是房东的,有些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已经卖了。” 宴好快速把嘴里的石榴吃掉:“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江暮行吐出两字:“不急。” 宴好:“……” 他正色道:“班长,我觉得还是快点好,拖延症要不得。”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 宴好是怕江暮行反悔。 一会说搬,一会说不搬,一会说要搬,这么多变,谁知道过会是不是又改变主意。 宴好对江暮行有种盲目的崇拜跟信任,尽管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思,却认定他每个想法背后都有一定的考量。 至于锁房门,大概是有梦游的习惯?宴好猜的。 江暮行先前在他这住过几晚,加上A市酒店那两次,他从没发现江暮行半夜梦游。 不排除是他睡得太死。 毕竟除了梦游,宴好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其实好检测,熬几个通宵看看就行,但不重要,江暮行能搬过来,宴好就如愿以偿了,也能踏踏实实备考。 而且宴好是肯定不会锁房门的,傻子才锁。 哪天要是江暮行梦游,爬到了他的床上,那他早上醒来能疯。 宴好非常期待那样的画面,这会脑补都觉得血脉偾张,不能自已,他抠了一大把石榴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圆滚滚的,黑亮无比,像小仓鼠。 很软很可爱。 江暮行摩挲着笔帽的手指倏然收紧几分,嗓音透着不知名的低哑:“题什么时候讲完,我什么时候回去拿东西。” 宴好登时坐正,眼巴巴看着他问:“不用我跟你一起?” 江暮行抖抖面前的卷子:“就一个皮箱。” 宴好失望地“哦”了声,那是不用。 . 江暮行带着仅有的一点东西过来的时候,宴好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 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时刻,它化作一帧一帧画面,在宴好的记忆里扎了根。 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几十年,等他老了,再去回忆的时候,依然色彩斑斓,不会有分毫褪色。 等整个公寓安静下来,宴好就在房里打了个电话。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张阿姨知道他是有事:“不要紧的呀,你的事情重要,你说你的。” 宴好揉着怀里的邦尼兔:“是这样,我有个同学要跟我住,从明天开始,每一顿都要麻烦你准备双份。” 张阿姨察觉他很开心,很激动,而且这还是没藏住露出来的那一点,藏起来的那种喜悦会更多,这非常少见。 “那小姑娘她……” 宴好打断她:“是男同学。” 张阿姨啊了声:“不是女同学啊。” 宴好:“……” 张阿姨说笑:“还以为你谈女朋友了呢。” 宴好往床上一趴:“我不谈女朋友。” “高中学习紧张,不谈好,大学可就要谈了啊。”张阿姨说,“不然好的女孩子都被人抢走了。” 宴好笑:“抢走就抢走吧。” 张阿姨当他是家里条件好,将来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搞个什么商业联姻,所以不着急,就问道:“小好啊,你那个男同学有什么忌口的吗?” “忌口么……他不吃辣。”宴好说,“以后小尖椒什么的就不要买了。” 张阿姨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宴好的语气挺认真:“高三我会经常熬夜,火气大,也要吃得清淡些才行。” “还有就是他不喜欢浪费,菜的量不要多,最好是能一顿吃完,免得热来热去的麻烦。” 张阿姨说她记下了。 宴好顿了顿:“阿姨,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待他能跟我一样。” 张阿姨和蔼道:“你放心好了呀。” 宴好还是担心江暮行不自在:“就自然一点。” “我晓得的。”张阿姨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能让她这个小雇主如此看重,应该很优秀。 . 快要凌晨一点的时候,宴好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睡不着。两点多的时候,宴好起来上了个厕所,特地溜到客房门口,傻兮兮地站了会才回房。 四点出头,天边翻出鱼肚白,宴好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突然惊醒,天已大亮,他“蹭”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带着一头炸开的毛冲出房间,看见江暮行在卫生间的水池边拖地,往前冲的身形顿时卡住。 宴好急促喘气,问了个废话:“班长,你在拖地啊?” 江暮行眼皮没抬:“在跟拖把玩。” 宴好:“……” 江暮行跟他说了个事:“我睡的那个房间,我自己打扫。” “那我跟阿姨打声招呼。” 宴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你的衣服呢?” 江暮行突然停下拖地的动作,皱眉抬头:“你平时是阿姨给你洗衣服?” 宴好莫名心虚:“内裤我自己洗,其他的衣服……” 江暮行面无表情,嗓音低冷:“男女有别,知道?” 宴好下意识点头。 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拖地,没掺杂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话,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 “以后我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帮你洗了。” 宴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可以吗?” 江暮行来一句:“当我没说。” “你说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宴好差点跳起来,他窘得摸摸脖子,换了个话题,“那个……班长,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暮行把拖把推到他脚边:“习惯了,让让。” 宴好挪开位置,看他拖自己站过的那一小片地板,听他说道:“后天就开学了,你的生物钟要调一调。” “没事,到时候我就能起来了。”宴好丝毫不在意,现在有江暮行,他上学比什么时候都积极。 宴好抓抓翘起来的刘海:“班长,有你这个大神罩着我,高三我就一点都不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先把脸洗了吧。” 宴好这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象,羞耻感一秒内席卷了全身,他默默去水池边刷牙洗脸,耳朵通红。 江暮行直起身换地儿拖的时候,看到宴好伸手够架子上的漱口杯,睡衣的下摆上移,一截小细腰在他眼皮底下晃过,他的眉峰一拢。 宴好正在挤牙膏,透过镜子眼神询问。 江暮行绷着下颌:“裤子要掉了。” 宴好叼着牙刷,声音模糊:“没有啊。” 话音落下,镜子里的江暮行就走过来,把一根食指伸进他的裤腰后面,将他松垮的睡裤往上一勾。 时间静止了。 宴好嘴里的牙刷掉下来,江暮行拿着拖把去拖其他地方,时间又开始流逝。 好像前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确切来说,对江暮行而言,就只是一次随手帮个忙而已,因为那么个调戏暧昧的动作,他全程都没情绪变化。 但宴好的心里却是惊喜若狂。 江暮行给他提裤子了。 可惜他当时很懵,没来得及感受江暮行手指的触感跟温度。 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有第二回了,宴好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摸摸被江暮行碰过的那处裤腰,就当是摸了他的手。 . 张阿姨买了菜回来,走到宴好旁边小声跟他讲:“小好,你同学长得也太体面了,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宴好把鸡蛋对着台子磕一下,顺着裂缝剥蛋壳:“他是校草。” 张阿姨说道:“难怪。” 宴好嘴角上扬,垂下的眼睛里全是骄傲:“还是年级第一。” 张阿姨惊到了,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她把菜放冰箱里,问了句:“那你同学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宴好想起阿姨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警铃立刻炸响了:“他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张阿姨表情古怪,眼光高,一堆的女同学追,这能理解,什么样的都不喜欢就理解不了。 “是不想谈恋爱?” “嗯,他只喜欢学习。” 宴好蹙眉道:“阿姨,你别跟他提这种事,他烦。” 张阿姨以为是被女同学们的追求给闹的,忙说道:“不提不提。” 宴好还想说什么,瞥见江暮行从阳台过来,他就把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若无其事地盛了稀饭出去。 “班长,吃早饭了。” 宴好没怎么睡,脸上挂着黑眼圈,精神却很兴奋:“上午我们去超市吧。” 江暮行不为所动:“今天的学习计划是什么?” 宴好听到这句,资料书,卷子,阅读理解,各种从他眼前飘过,他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看他:“去超市买什么?” 宴好脱口而出:“不知道。” 江暮行:“……” 宴好找不着地洞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他无意识地撇撇嘴,我就是想跟你逛超市。 头顶响起声音:“晚上去。” 宴好刷地把脑袋抬起来。 江暮行把椅子拉开:“晚上凉快点。” “也对,凉快点,”宴好跟着他的思路跑,“我们还可以去江边走走,风景很好。” 完了就期待地抿着嘴唇,等江暮行回应。 江暮行在几秒后回了:“随你。” 第 42 章 宴好跟江暮行去超市,八月里的天,热得人脚底板发烫,恨不得扒墙上,他却嗅到了春风跟桃花香,看什么都觉得比平时顺眼。 就连被人拦住硬塞传单,宴好都没掉脸色,而是笑着拿手里看两眼。 结果发现是家教机构的宣传。 宴好的嘴角抽了抽,不塞给江暮行,只塞给他,大概他长了一张学习困难户的脸。 他把传单往江暮行眼前甩甩:“班长,新开的机构,前三天报名打八折。” 江暮行回着黄绪的短信,抽空扫一眼传单:“你要报名?” 宴好鼻子里发出一个“嗯”的第三声,拖了老长,有一点撒娇的意味:“我有班长就够了啊。” 江暮行敲手机键盘的动作一滞。 “A大就好比一个最顶级的副本,以我现在的级别想打下来,必须要有一个高配置的队伍帮我。”宴好笑着说,“但班长你一个人就顶一个队。” 江暮行短信不回了:“是吗?” “是啊,班长你是真强,不带吹的。” 宴好把传单卷吧卷吧,卷成一个筒状,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小圆洞看四周,扭头的时候,冷不丁地跟江暮行对上了视线。 江暮行望过来,眼里有霓虹的光影,配着深邃清晰的眉目,迷幻至极。 宴好心跳加快,匆忙把圆筒转了方向:“班长,我感觉有你给我补课,像中了头奖,运气太好了。” 江暮行继续编辑短信,嗓音很低:“没有什么所谓的运气。” 夜幕下的街市很闹,宴好没听清,只是觉得江暮行有一瞬间的面部轮廓很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 . 进了超市,宴好就寸步不离江暮行,体会跟喜欢的人一块儿购物的心情。 江暮行脚步一转,进了两排货架中间。 宴好跟进去:“班长,你要买保温杯吗?” 江暮行的目光扫向货架上的杯子:“高三是关键的一年,要尽可能调整好生活状态,降低头疼脑热的风险,保温杯是必需品之一。” 宴好不自觉被他微抿的薄唇吸引:“那我也买一个。” 江暮行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深蓝色保温杯。 宴好火速把旁边浅蓝色的那个捞手里。 江暮行侧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我觉得这个杯子挺好的。”宴好背脊僵着,一脸淡定,“容量大,看着也有质感。” 江暮行半晌开口:“是不错。” 宴好试探性地问道:“……买了?” 江暮行:“嗯。” 宴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虽然只要是江暮行的用品,总会有人费心思去买一样的,自己用或者收藏,这是暗恋一个人的卑微,以及快乐,他也会那样做。 然而这次他是跟江暮行一起买的,同款。 . 江暮行去买草稿纸的时候,宴好又蹭了一波。 “班长,笔芯有活动,一盒很便宜。” 宴好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妈。” 倪清听着嘈杂声:“好好,你在外头?” 宴好耳朵边好吵,他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在逛超市。” 倪清问:“跟丛丛?” “不是,跟我班长。”宴好挠后颈,“就出来随便逛逛,买点东西。” “那把要买的都买了,别漏掉。”倪清站在敞亮的办公室里俯瞰一片写字楼,“马上就要开学了,紧张吗?” 宴好嘀咕:“有什么好紧张的,不是我一个人高三,有很多人陪我,大家都一样。” 倪清听儿子这么说,担忧的心情并不能释怀,她温声细语道:“好好,你要记着,成绩是次要的,身体第一,千万不要累垮了。” 宴好看着货架上的物品标签,没有说话。 这个暑假是宴好有史以来过得最忙的一个,不仅要应付紧张的学习计划,跑步加强体质,练习引体向上,还要学车。 而且现在车也没学完,高三周末要腾出时间去学,接下来复习的压力又很恐怖,即便付出比别人都要多的精力,依然不能确定百分百就能跟得上进度。 可以说高三这一年要往死里冲,才能去够那渺茫的可能性。 但他没有一刻丧过。 因为宴好深刻的意识到一点,他不是为了别人努力,而是为了自己。 一年后的自己会感谢现在的宴好。 . 秘书敲门,有工作要汇报,倪清让她等会。 “好好,妈近期要回国办事。” 宴好往江暮行那边走的脚步顿住:“什么时候?” “行程暂时还不能定下来。”倪清说,“到时候下了飞机直接去你那,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宴好说没有:“妈,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 倪清失笑:“还要说啊。” 宴好不慌不忙:“要说,万一我不在公寓呢。” 倪清叹气:“那妈妈的惊喜就给不成了。” “……” 宴好擦擦脑门的虚汗,江暮行目前只是他的班长,不是男朋友,按理说没什么好慌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有个准备比较稳妥。 宴好结束通话回了江暮行那,发现推车里多了一盒笔芯。 混合的,有0.5跟0.7。 江暮行只用前一个型号,0.7不用,宴好用,他喜欢稍微粗点儿的,除非考试有要求才会换。 宴好嗓子眼有一点发痒,他咳嗽了好几声:“班长,这笔芯……” 话没说完就被江暮行打断了:“0.7的给你。” 宴好被江暮行的随意直白整得愣了愣:“真的吗?” 江暮行推着推车转身:“一盒太多了,我用不完,就买了混合型的。” 宴好嘴角抽搐,我为什么要问呢? . 一个小时后,宴好跟江暮行逛完超市,沿江往公寓方向走。 这个时间点,江边散步的人不少,多的是结伴出来的,吹吹风看看夜景。 有小孩坐在长椅上玩泡泡机,一大片彩色泡泡带着灯光跟月色,被夜风吹得到处都是。 宴好孩子气地把地上的一个泡泡踩灭,蹦跳着往前踩。 江暮行扶额。 “班长。”宴好回头,好奇地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个吗?” 江暮行颔首:“玩过。” 宴好白净秀气的脸上写满了羡慕:“我小时候很想玩,各种原因导致我一直没玩成,很可惜。” 江暮行挑眉:“你现在不就在玩?” 宴好把眼睑上的碎发拨开,笑了笑道:“不一样,现在是现在,有些事要在那个特定的年纪做才最有意义。” 江暮行看出他不止是羡慕,还有遗憾:“想法不少,情感也够丰富,语文作文怎么就提高不了?” 宴好:“……” “班长,你真扫兴。” 江暮行眼眸微眯:“你说什么?” 宴好胡说八道:“我是说今晚的月亮很大。” 江暮行手往上指,宴好下意识后仰头,视线追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到天边挂着一片小月牙,耳边是他的声音。 “上弦月,大在哪儿?” 宴好窘迫得面红耳赤,他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班长,我请你吃烤串去吧。” 江暮行不吃这一套。 宴好抓耳挠腮,抬头冲他笑,眼角眉梢跟嘴角都弯着,像一只做错了事,想要讨好主人的猫。 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啊摇的,让人难以抗拒。 江暮行把脸偏到一边,在原地立了片刻,淡声道:“回去了。” 这小插曲翻篇了,宴好松口气,还想在外面多待会:“烤串不吃了吗?” 江暮行态度冷峻:“不吃。” 结果不多时,宴好站在小摊前等烤串,江暮行在旁边。 宴好望着不远处一堆大妈们跳舞,仿佛在看天女散花,祝福他跟江暮行百年好合。 出来逛个超市,神智都不清了。 . 开学当天,宴好起得很早。 江暮行从房里出来,见他在给客厅的几盆植物浇水,校服已经穿上了,头发梳的很柔顺,刘海也剪短了一点点,露出水润透亮的眼睛,显得朝气蓬勃。 宴好笑着喊了声:“班长,早上好啊。” “早。”江暮行去了厨房。 宴好没指望能得到江暮行的回应,他呆了许久,匆匆丢下水壶跑进厨房,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 “早上吃什么?” 江暮行给水壶装水:“早饭。” 宴好:“……” 江暮行手脚麻利的烧开水,煮鸡蛋,切葱,和面粉,准备做葱油饼,所有的事都有条不紊。 宴好看江暮行的眼神充满虔诚跟膜拜,从今天开始,他吃到的早饭就不是阿姨做的了。 是江暮行做的。 宴好有种自己已经结婚了的错觉,他搓搓烫热的脸颊,驱赶走内心的那点羞耻。 “班长,今天就是高三第一天,新的学期,新的开始,我们要不要文艺一点,说点什么?” 江暮行好整以暇地反问:“譬如?” 宴好思考着说道:“高三请多指教?” 江暮行:“……” “或者,”宴好眨眼,“一起加油?” 江暮行擦擦电热铛:“你加你自己的油就行,不用捎上我。” 宴好整个垮掉。 . 七点左右,江暮行催宴好去学校。 “班长,等我拿一下书包。” 宴好一边玩俄罗斯方块,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悠悠。 江暮行看手表:“宴好,你快点。” “来了来了。” 宴好嘴上这么说,游戏还没关,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他的手机,他两眼懵逼。 江暮行快速给宴好玩通关,把手机还给他,面色淡然:“能走了?” 宴好恍惚着点点头。 江暮行往玄关走:“速度。” 宴好飞奔去房里拿书包,路过水池边的镜子,他理了理校服,手抬起来,五指并拢,指尖虚虚地擦过额角向前伸,对镜子里青春年少的自己打了个招呼。 高三加油。 第 43 章 宴好小看了班上人对他冲进中上流的在意程度,一个暑假过去他们还有得聊。 “真烦!”夏水吐槽,“垫底的就不能考好吗?” 宴好反过来疏导她:“不是垫底的不能考好,是垫底又加上花钱买进来的,这在全国排名拔尖的市一中很突兀,是另类。” “你想啊,他们刻苦奋斗考进来了,得到了很好的资源,我们只是花家里的钱就享受到了,他们会很不爽,主观上戴有色眼镜看我们。” 夏水愤愤咬着牛肉干,哪有只花钱,我们不还考到了一中的自费线。 “咱学校的师资很强,别的班不说,就说1班在内的三个理科重点班,每一届的升学率都堪称牛逼。” 宴好抱着保温杯,下巴抵着杯盖:“去年三个班没有买进去的人,都是真枪实弹被选上的,除去出国的不算,百分之八是竞赛保送生,百分之十五的人上了全国前十的学校,重本率百分之百。” 这个数据夏水知道,不然她爸也不会花钱把她送进一中,又动用关系让她留在了重点1班,就想让她感染感染学习氛围。 可是现实很不理想,她只体会到了抱团。 虽然可以跟班上那几个女生聊八卦,也能开开玩笑,但没有一个是能深交的,有时候她会明显的感觉被孤立。 共同话题只限于没营养的东西,牵扯到学习的,聊不上。 “我期末的名次跟成绩,对大家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掉队伍的小士兵,突然有天提着刀杀进了战神们的战场,战神们暂停厮杀,一致把刀对准小兵。” 宴好耸耸肩:“他们不是受到了威胁,是一种歧视跟轻蔑,认为那是他们的战场,小兵站在那里就是对他们的侮辱,必须驱赶。” “卧槽,别说了,我要气哭了都。”夏水一把握住宴好的手,郑重晃了晃,“小好,你不要管别人,我跟洋葱是一定会站在你身后的,我们挺你到底!” 宴好无奈:“姐姐,你嘴里的牛肉干沫都喷出来了。” “哎呀,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夏水满脸正色,“我们这一届一共是十七个班,文五个,理十二个,花钱买进来的人加起来有三十多个,都是清一色的挂车尾,你是第一个考进班级前二十五的,首例,这是一个壮观的奇迹,是一次重写历史的逆袭,是里程碑上的辉煌一笔。” “好哥,是你让我们车尾一族燃起希望跟斗志,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车尾一族都支持你,现在梦已起航,还请务必带着我们的骄傲往前冲。” 宴好:“……” “有个事想请教你。” 夏水摆出严肃的姿态:“但说无妨。” 宴好:“你语文的作文是怎么保持高分的?” 夏水:“我在给你振奋士气,你跟我提什么作文啊,我的宴同志?” 宴好:“所以是怎么保持的?” 夏水:“天赋吧。” 宴好:“……” . 夏水又拆开一袋牛肉干,递到宴好面前:“月考你考个前十,气死他们!” 宴好拿一块吃:“姐姐,别说大话。” “怎么是大话了?”夏水把手挡在嘴边,小声说,“三点水是王,只要他在给你补课的时候上点心,前五都有可能。” 宴好看她越说越离谱,就在她脑门弹一下:“清醒点。” “清醒着呢,十八年就没这么清醒过。” 夏水揉揉脑门:“咱1班的班级前五,除三点水蝉联王座,其他四个都是从来没掉过年级前十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你的班级二十一很有分量,小好,未来不是梦,姐看好你。” 说着就示意宴好看宋然,那是班上的万年老五。 宴好看的是旁边的江暮行,看他在跟副班长说着什么,发尾利落,后颈干净修长。 早上还一块来的学校,现在就又想黏上去了。 夏水突然来一句:“小好,你的保温杯跟三点水的是一个牌子,一个款式。” 宴好挠了挠眉心,夏水跟杨丛都会去他那玩,瞒不住,他索性坦白:“昨天去超市的时候一起买的。” 夏水呆若木鸡。 宴好抛出重磅炸|弹:“他在我那住。” 夏水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惜小好是个boy。 宴好三言两语说了江暮行搬去他那的事情,夏水又是摇头又是咂嘴。 “你这已经不叫狗屎运了,叫命运的安排。” 宴好喜欢这说法。 夏水上次听宴好说江暮行给他补课,只有难以置信,这次更多的是感慨。 “那从今往后你们上学放学都一起吗?” 不等宴好说什么,夏水就开玩笑地说道:“一起也没关系的啦,你又不是女生,不会被扎小人的。” 宴好垂眼转着笔。 “小好,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翻盘机会,你一定要跟三点水打好关系,建立革命的友谊。” 夏水激动的两眼发光:“只要你成功取代宋然,成为他最好的朋友,还愁他不用心给你补课吗?完全不用愁。” “天时地利,只差人和,加油,让他带你飞。” 宴好看了看桌上的唾沫星子:“美女,歇歇好吗?” “我也想歇,还不是你给的信息太劲爆。” 夏水瞥到教室前门,哟了声。 宴好扭头望去,杨丛在厕所抽完烟回来了,手一勾把宋然叫出去,两人在走廊上勾搭着有说有笑。 . 夏水唉声叹气:“我们的垫底组合真是充满戏剧性。” “先是你单飞,三人小队解散,现在你,洋葱,再加上宋然,你们三组了个新团,我是小白菜地里黄。” 宴好:“……” “我高三不玩游戏了,你想玩就用我的号。” 夏水别别暑假长了点的头发,拢成一个小马尾又松开:“你暴力T,我玩不了。” “还有个远程,男号,满级,装备很不错。” 宴好把账号密码写在纸上:“就这个,你可以玩。” 夏水心痒痒,就是有点犹豫:“那他俩带我玩吗?会不会觉得我操作菜鸡?” “没事,””宴好说,“都是从菜鸡过来的。” “况且他俩带你绰绰有余。” 夏水果立马出去找杨丛跟宋然了。宴好瞄了江暮行好几眼,忍不住在课桌底下给他发短信。 -班长,中午回去吃的吧? 没一会,宴好捏在指间的手机就一震。 -回,放学等我。 宴好看着那几个字,觉得窗外吹进来的风都不那么闷热了。 . 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对于高中最后一年,真情实感地唠叨了二三十分钟,然后走下讲台跟江暮行交代了几句,冷不丁地喊道:“宴好,你出来一下。” 班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 宴好把没削好的铅笔跟小刀放桌上,挪开椅子出去。 杨丛拽他胳膊:“手机带上,有事儿叫我。” 宴好回一个眼神,我又不是去干架。 杨丛瞪了眼看热闹的那些人,扯扯嘴皮子:“就一句话,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夏水脖子往后扭:“还有一句,忍什么都不能忍气。” “……” 宴好平静地走教室,跟班主任一道下了楼。 班上掀起一片骚动。 杨丛要踹桌子发火,前门那里突然响起一声冰冷的呵斥:“安静。” 这两个字自带威严,骚动声瞬间就停了。 . 江暮行继续做题,半晌都没动笔。 宋然没察觉出江暮行的异常,他拿出辣条吃了起来:“咱班成绩断层严重,老班一直在做中层的工作,想办法争取拉上来几个,这次应该是注意上了宴好这匹小黑马。” “前提是搞清楚他是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冲得太猛了,老班的心理吧,比较矛盾,高兴又谨慎。” 江暮行把笔丢习题册上面,两手撑头,按了按太阳穴。 “我有种直觉,宴好上学期的期末不会是唯一的一次超常发挥,这学期他会接二连三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宋然压低声音笑着说道:“宴好说找了人补课,对方肯定是个大能,我看好他。” 江暮行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屈指一下一下敲点桌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哭鼻子,”宋然回忆往事,“我初一那会成绩一般般,有次考得特别好,大家说我是抄的,好朋友也那么以为。” 他一嘴的辣条,辣得直抽气:“我被老班叫去谈话,当场哭了出来,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委屈,觉得没人相信自己。” 江暮行摩挲着指腹。 宋然咽下嘴里的辣条,吸吸鼻子,满脸的唏嘘。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怎么说都得不到认可,连我爸妈都跟老班站一边,信他不信我,所以我就想用自杀来证明自己,来让那些污蔑我的人后悔,现在想起来挺好笑,谁在乎谁啊,还是要走自己的路,让……” 宋然话没说完,江暮行就蓦地起身,动作幅度很大,桌椅都在地上擦出受惊的声响。 班长的人都齐刷刷地看过去,不明白一向冷静自持的班长这是怎么了。 江暮行阔步迈出教室,步子很大,背影沉默又迅疾,都没让副班长维持课堂秩序。 周围的人向宋然打听,他把张大的嘴巴闭上,推了推眼镜:“班长尿急。” 老江竟然那么重视宴好,真是神奇。 宋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辣条的二重辣味拖走了他的思路。 . 办公室里 宴好顺顺额前的刘海,垂手而立。 班主任在一堆数学卷子里面找出他的那张:“你过来。” 宴好慢悠悠地靠近办公桌。 班主任把卷子铺到桌前,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给他看:“这题,整个年级排名前列的解答程度各有不同,得分有高有低,但是只有两个人得了满分,也就是说,每一步都对。” 宴好的眼皮痉挛地抽了一下,这个他真不知道,没想过。 难怪老班开学了还找他。 宴好捏捏手指,考前的复习阶段,江暮行给他出过一些题,其中就有一道跟老班指的那道一个题型。 当时他做的时候,套用了江暮行告诉他的公式跟思路,卡了几步,后面慢慢就解出来了。 宴好依靠了江暮行,不是很清楚那道题的难度。 暑假他屏蔽了班级群,也没怎么逛贴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讨论。 “两个满分里面,一个是你,”班主任说,“一个是江暮行。” 宴好没什么异常:“哦。” “哦?”班主任的眼神里饱含审视,“你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说什么?” 宴好笑笑:“老班,期末我跟班长不在一个考场,而且我的座位是在第一排。” 班主任板着脸:“这个我知道。” 下一刻班主任就叹气,态度放缓了一些:“你原先只有英语不错,期末每科都上去了,没有偏科。” “尤其是数学,直接从不及格到了115。” 班主任指出卷子上的不合逻辑之处:“你自己看看,你选择题的基础分丢了,大题却解得出奇的好,就连坑倒一片的陷阱题都没出错。” 宴好抿嘴。 班主任见他不吭声,就背着手在办公桌前走动。 “你的卷子是3班批的,他们班数学老师找的我,具体什么内容我就不说了,你想必才能猜到个一二。” “咱们班一直是重点班之首,树大招风,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好做。” 停顿了几秒,班主任又叹一口气:“我跟别班老师都沟通过,不把你最后一题写对的事泄露出去,避免给你增加学习上的负担。” “我也跟其他科的老师打了招呼,他们不会单独找你,只要你给我一个交代就行。” 宴好的嘴角依旧抿在一起。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茶,换了个法子跟学生交流:“宴好,你要明白一点,班上不管是谁的成绩提高了,我这个做班主任的都会比你们当事人还要开心……” 敲门声突如其来。 班主任的话被打断了,没好气道:“进来。” 推门声响了,接着是一串脚步声,距离宴好越来越近,他闻到了一缕浅淡的肥皂味,被睫毛盖住的眼睛猛地睁大。 宴好转头看江暮行,表情愣怔。 江暮行跟宴好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 一个是一如既往的沉着稳重,一个是不自觉的依赖跟不安。 宴好的嘴唇轻微颤抖,想说话又不能说,他很艰难地把头转回来,没有多看。 江暮行走到宴好身旁,脚步没停地越过他,停在他前面两步远的位置,把他挡在了身后。 班主任把茶杯放回桌上,言语平和:“你怎么过来了?” 江暮行说道:“宴好的成绩没有问题。” 班主任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虽然他是一班之长,会处理同学间的矛盾跟大小事,可是今天这事,怎么都不该他出面,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例子。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宴好心里打鼓,本来他挺平心静气的,江暮行一来他就很无措,还难受,眼睛酸涩,委屈劲儿犯上来了。 就跟被欺负了的小朋友一样,家长不在的时候很倔强,一见到家长,就脆弱的想要抱抱。 . 走廊上有说话声,搅乱了办公室里的奇怪氛围。 班主任从办公桌前绕出来,站在得意门生面前,明晃晃地看着他。 江暮行两手抄在校服裤的口袋里,眼眸半阖,直面班主任的探究,眼里没有波动,面色漠然,心思难以琢磨。 班主任料到不会有什么收获,每次谈心都这样,他沉吟片刻:“你说宴好的成绩没问题,依据呢?” 江暮行淡淡地说了句:“依据就是,我给他补的课。” 第44章 江暮行的一句话就如同平地一声雷,轰隆巨响,办公室里的空气都给炸焦了。 这场谈话的主题已经偏移,班主任让宴好回教室。 宴好在原地杵着没动,眼睛往江暮行的脚后跟上看,有点恍神。 江暮行忽然低咳一声。 宴好知道这应该是江暮行的提醒,他用力咬一下嘴角,转头走出了办公室。 . 门一关,班主任就敲桌子,敲的“咚咚”响:“你真给宴好补课了?” 江暮行没回答,而是开门见山道:“期末前二十多天开始的。” “他的成绩是自己遵从学习计划,努力复习,加上我划重点得来的,并不是传言的靠家里提前拿到试题。” 班主任简直不知道要把关注点放在哪,他指指卷子上的最后一题:“那这题……” 江暮行说道:“我给宴好出过相同的题型。” 班主任心里有这种猜测,被验证还是有不小的意外。 很多学生复习都是大胡刷,一点都不细致。 有时候他在课堂上明确说了会考到哪一块,一张卷子做下来,能一分不丢的不见得有多少。 就连课本上的例题都有人丢分,更别说是复杂的逻辑题。 班主任扫扫卷子上的解答步骤,忽略掉歪歪扭扭的丑字只看思路,虽然比不上江暮行的清晰利落,但也很不错。 宴好能做出来,说明当初江暮行出的题他有反复去理解,去推敲,掌握得很到位,完全吃透了。 最关键是他肯下功夫。 而且江暮行还透露他拟了学习计划,并且有执行。 班主任一言难尽。 这一届的学生里面,有个别性子很突出,宴好排第一,看着温顺简单,实际阴沉又乖张,在班上不怎么合群,平时上课经常发呆,心思不在学习上面。 班主任实在很难想象他认真复习,死抠一道题,把公式弄得明明白白,直到一点点消化的画面。 然而最后一题的满分就是最好的证明。 . 班主任搞不清江暮行是怎么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一个基础薄弱,又不上进的学生给拉上去的。 每科竟然都突飞猛进了,没有哪科落下。 班主任的教学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有点想讨教讨教。 但他更好奇一点,江暮行是通过了什么法子,让一个对学习不感兴趣,注意力难以集中的人一改常态,愿意去刻苦奋斗? 还有…… 1班的成绩断层是大问题,班主任没少让江暮行协助自己做工作,着重考虑的是排在班级十到十五的同学。 再不济也是二三十。 毕竟扎实的基础摆在那,只要帮他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就很容易上升一个台阶。 班主任想不通,江暮行怎么就挑中了成绩垫底的宴好。 倒不是说不能那么做。 班长有义务帮助班上的每个同学。 只是带一个倒数的学生,在开展基础题训练前,还要先想办法培养对方的学习兴趣。 这需要的精力跟时间极其庞大,很多方面都无从下手,事倍功半。 . 班主任斟酌着询问:“你是怎么想的,答应给宴好补课是有什么因素?” 江暮行给出三字回答:“他想学。” 班主任哑然,就这么简单?靠前的那些谁不想学? 江暮行看手表:“老班,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有事,我还没说完。” 班主任叹息:“按理说上学期的事,不该拖到这学期,主要原因就在数学那道大题上面,不是我不相信他,是其他班老师要一个说法,我把他叫来,也是想听听他的解释,他就是不开口。” 江暮行嗓音略低:“他不想我牵扯进来。” 班主任也是从十八九岁走过来的,理解成是所谓的义气跟当担。 “这事就算过去了,其他老师那边我会去交谈,你跟宴好讲清楚,流言蜚语还是会有,这是避免不了的,他不用太在意,用成绩来证明自己是最有效,也是最有力的反击。” 江暮行要走,班主任又叫住他,不可思议地念叨了句:“多的是学生报班,怎么也没听哪个在短时间内上升这么猛?” “你给我说说。”班主任问。 江暮行简明扼要:“那些老师不是我,学生也不是宴好。” 班主任:“……” “你很看好他。” 班主任自顾自地说道:“那你觉得他的上限会在哪?” 江暮行半晌出声:“没有。” 班主任的思维没跟上:“什么意思?” 江暮行微微勾了下薄唇:“他有无限的可能。” . 班主任心下惊叹,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得意门生夸同班同学,他正要延续这个话题,突然想起来被遗漏的一件事。“宴好的六科难道全是你辅导?” 江暮行:“是。” 班主任听着既震惊又古怪,觉得不是他这个学生能干出来的行为:“帮助同学是好事,但是你这样做,会严重耽误自己的学习进度。” 江暮行突兀道:“我决定保送A大。” 班主任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之前你不是没答应吗?” 江暮行沉默。 “我记得当初有几个学校给你保送名额,你都没要,说是想正常走高考,到时候再考虑志愿。” 班主任看着面前让他自豪的学生:“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选A大的原因是什么?”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当着班主任的面拿出来看看,是条信息。 -班长,你什么时候出来? 江暮行眉头动动:“A大风景好,奶茶甜。” “噗――” 班主任刚进嘴的一口凉茶喷了一地,他在学生看过来时,一脸狼狈地把呸出去一片茶叶。 “你还是不要讲笑话比较好,会吓到老师。” 江暮行:“……” 班主任坐下来缓了会,等着学生的答复。 江暮行回着信息,语气平淡无波:“我想把备考的时间腾出来,所以我需要保送。” “A大的齐主任给过我联系方式,我暑假里跟他交流了,学校这边的交涉他来负责,手续我下个月会办,关于专业方面,我可以自主选择调换。” 班主任不认为只是这么点理由,其他学校多次有意联系学校,也找过他,想争取他这个学生,他们同样能开出类似的条件,甚至更高。 足够优秀的学生可以享有特例。 江暮行收了手机,没有再往下说的迹象。 老班只好作罢,志愿是学生的选择,他一个老师顶多给点意见,不能干涉。 况且这个学生还比同龄人要沉稳,有自己的规划,不会冲动任性。 “A大是国内的一等高校,学生们梦寐以求的大学,你选它是可以的,不过……”老班顿了下,“以你的成绩跟荣誉,完全可以申请国外的世界顶级名校。” “你老早就考了托福,想必也是有考虑。” 江暮行挑了挑眉:“我考托福只是因为家教机构的英语授课有那份证书,时薪会翻四倍。” 班主任:“……” 亏他早先还以为这孩子国内的哪个学校都没选,又考了托福,有可能是在挑国外的学校,敢情真是他想太多。 江暮行急着要走。 班主任偏偏还想跟他唠叨:“高三的一年你有什么想法?” 江暮行说的很笼统:“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班主任也没追根问底,他把桌上的卷子收起来:“这学期你还给宴好辅导?” 江暮行点头。 班主任又问:“一直到高考?” 江暮行“嗯”了声,他会一路护送。 班主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不参加高考了,那学习计划会有很大的调整,时间上的安排就很自由。 这孩子家境困难,给宴好补课,应该能得到很可观的薪酬。 班主任这么想,心里的那点古怪就消失无影,他跟个长辈似的感慨:“宴好得到了很多人没有的机会,他有你帮忙,自己要是也能坚持下去,上重点的可能性过百分之八十,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班上的升学率上去了,老师的业绩也跟着提高,到时候得找你喝一杯。” 江暮行无动于衷:“老班,我真得走了。” 班主任一张老脸抽了抽:“就是一堂自习课,你急什么?” 江暮行转身往门口走。 班主任温声冲他喊道:“你保送A大的事,我就先不透露出去了啊。” 江暮行没回头:“随便。” 班主任摇摇头,这孩子在乎的东西少之又少。 . 江暮行出了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三条短信跳进他的视野。 -班长,快下课了,你跟老班还没说完吗? -是不是老班不让你给我补课? -要不你出来吧,我中午再去找老班。 江暮行一条条看完了,没回,他拿着手机穿过光线暗淡的走廊,停至拐角处,看着抱头蹲在墙边的少年。 “宴好。” 头顶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宴好才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额前刘海被细汗浸湿,又被他蹭得凌乱,眉心小痣十分明艳。 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热糊涂了,宴好的脑子有点懵,就这么仰望江暮行。 江暮行俯视他:“起来。” 第 45 章 宴好两手撑着腿站起来,左腿一阵阵发麻,像是有很多虫子在爬来爬去。 江暮行的眼皮底下是他发顶:“为什么不回教室?” 宴好眼睛看着地面,干笑:“你因为我的事被老班说教,我哪好意思自己先回去。” 江暮行沉声道:“头抬起来说话。” 宴好没听江暮行的话,他把头垂得更低,快要哭了。 老班想要解释,他没透露江暮行,就是因为高三的压力很大,老班知道了真实情况,肯定不同意江暮行给他补课。 班上排名靠前的那些人,无论是谁得到江暮行的一对一辅导,成效都会远远超过他。 一个差等生不值得享受这样的顶级资源。 可是他想要江暮行继续教他。 那种爱情跟学业都在朝着目标前进的感觉,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妙奇迹。 既然给了他这个奇迹,那可不可以让他一直拥有下去? 宴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越来越红,他在失控的前一刻背过身走出拐角,步子迈得很大,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有点抖动。 . 直到跟江暮行拉开一小段距离,宴好才说话,听着哑哑的。 “班长,你在老班的办公室里待了好久。” 江暮行阔步把距离缩短,跟他并肩走:“既然过来了,该说的就要说清楚。” 宴好的脸色有些发青,他闷头往前走,指甲抠紧手心肉。 “那……”宴好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那你们都说了什么?老班很反对你教我吧?” 江暮行突然开口:“你前面有条死蚯蚓。” 宴好脚抬到半空,听到这句就火速缩回脚,没站住地往后仰。 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把他扶稳。 夏天的校服料子薄,稍微出点汗就贴着皮肉。 江暮行的手早拿开了,宴好背部被他碰过的那块地方依旧麻痒。 宴好舔舔唇,要是没衣物挡着,江暮行直接触摸他,掌心一定是干燥粗砺的,他会颤栗,会轻喘出声。 甚至有可能会忍不住扭动汗湿的后背,渴求般去蹭江暮行的手掌。 耳边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听着有两三分揶揄:“蚯蚓也怕?” “我不是怕。”宴好嘴硬地狡辩,“我是吓一跳。” 江暮行看他粉红的耳朵尖:“不还是怕。” “……”宴好撇撇嘴,你长得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太阳火辣,无情地毒害着万物生灵。 宴好瞥了瞥地砖上的蚯蚓尸体:“这么热的天,跑出来干什么呢,都晒干了。” 江暮行看着他:“大概是蠢吧。” 宴好在心里吐槽,不是在说蚯蚓吗?看我干什么。 下课铃声响了。 开学的第一天已经过半,只觉得燥热。 宴好因为蚯蚓这一出,加上放学,内心的焦躁被冲散,情绪缓解了很多,他幽幽叹口气:“班长,你就跟我实说了吧。” 江暮行漫不经心:“说什么?” “就你跟老班谈的结果啊。”宴好微张嘴做了个深呼吸,放松脸部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呗。”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表现出来的自然逐渐碎裂,他抓抓脖子,挠挠耳朵,拽拽刘海,显得不知所措:“你给我辅导六科,确实会占用到你很多时间,影响你高三的复习,那你看你能不能……” 半天都没把话说全,都堵在了嗓子里,眼泪要掉下来了。 江暮行偏头看远处,无声叹息:“A大的保送生不需要高考。” 宴好茫然扭头。 江暮行的语调里没多少起伏:“我高三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宴好下意识喃喃:“太爽了。” 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全身,他睁大泛红的眼睛:“所以你还给我补课?” 江暮行还在看远处,似乎在看香樟杨树,又似是在看蓝天白云,或是更遥远的某些东西,譬如明天,未来。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侧低头看向宴好。 猝不及防地,宴好撞上了江暮行深邃的眼神,感觉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他看不透的东西,难以揣测,又吸引着他去窥探。 只是对视了一两秒,宴好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江暮行问他:“当初对于你想进A大,我是怎么说的?” 宴好乖顺回答:“你说你会帮我。”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那你在担心什么?” 宴好的嘴唇轻微嚅动:“我这不是……” 他磕磕巴巴好半天,生硬地转移话题:“肚子好饿啊,班长,我们赶快回家吧。”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宴好偷瞄江暮行,察觉他疑似是在发愣,不禁愕然。 “班长?” 宴好举手在江暮行眼前挥了挥,眼里含笑:“诶,回神了啊班长。” 江暮行的面部线条猝然一绷,他沉默着睨一眼宴好,长腿迈开了,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 “???” 宴好在原地呆滞几秒,小跑着追上去,好奇地问江暮行,藏着一丝期待。 “班长,你怎么会去老班那?” “这件事我说最好。” 宴好噢了声,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溜没了影。 . 前往食堂的队伍杂乱又多,就跟一大窝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们一样,一个个都拿着饭缸,甩动手脚一通狂奔。 青春的气息全湮没在了饭菜香里。 宴好跟江暮行避开闹哄哄的人群,绕路回教室。 知道江暮行还给自己补课,宴好的心情就放晴了,走路的节奏都是轻快的,随时都能蹦Q起来。 “班长,你吃鱼吗?阿姨今天烧了昂刺鱼汤。” 江暮行不喜欢吃鱼,刺多,浪费时间:“饭已经烧好了?” “差不多。”宴好说,“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吃了。” “阿姨给我烧饭的时间比较长,时间上有数,要是最后一节课拖堂,我会给阿姨发……” 宴好想起来什么,脸色登时一变:“班长,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老班不知道吧?” 江暮行脚步不停:“知道。” 宴好吸气:“你忘了调静音?” 江暮行云淡风轻道:“我当着他的面看的短信。” 宴好急忙询问:“老班没没收你的手机?” 江暮行拿出手机给宴好看,让他放心:“没反应过来。” 宴好不想江暮行的手机惨遭不幸:“那等老班反应过来了呢?” “事情已经翻篇了。”江暮行说,“他不会再找我。” “……” 宴好小声嘀咕:“心头好果然能横着走。” 江暮行听见了,唇角掀出一点弧度,嗯,是能横着走。 . 班上一拨学霸迎面过来,其中有人喊江暮行,说谁谁请客下馆子,庆祝高三开学,苦日子来临,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另外一些人都很热情。 宴好看到那拨人里面有副班长,想起那次她给江暮行制作的卡片,彩画,还有那首诗,脸色就不是很好。 副班长被江暮行拒绝以后,跟他还是会有工作方面的交流。 尽管江暮行只是职责所在。 宴好啃着嘴角,贴吧里有很多帖子都在打探江暮行的志愿,想知道他会选哪个学校。 班上女生们也会讨论,包括副班长,说会上一个大学,他有次无意间听到过。 宴好记得副班长是年级前十,没有传出保送的消息,应该是在等江暮行做决定,他心里的酸味往上冒,一点点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聚集在他周围。 不多时,宴好听见江暮行回应他们:“我不去了。” 宴好没留神,一下就咬到了舌尖,疼得他“嘶”了声,嘴角却翘了起来。 . 一行人走出校门,一边被暴晒,一边开聊。 “老班把宴好叫去谈话,怎么班长跟他一道回来的?” “班长是有别的事找老班吧。” “不是我说,宴好真成跟屁虫了。” “班长竟然也让他跟。” “搞不懂,反正宴好这次玩大发了,月考不换考场,就在自己班,自己座位,他后面没人,前面跟同桌都很废,我看他要怎么弄。” “别说月考了,下午就会有化学随堂测试。”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才刚开学呢,真的是。” “……” 聊了会,有个女生嫌恶道:“宴好怎么总是阴阴的,我最讨厌冷血动物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跟过去:“什么?” “蛇啊,你们不觉得宴好给人的感觉很像吗?” 那女生说着还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真的,每次我去他那收作业本的时候,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这话顿时引起其他人的激烈反应。 “你想看都看不到好吧。” “就是,他那刘海长得哦,我看着都替他着急。”“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也不找个好点的理发师剪剪头发。”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找个地儿吃饭吧,热死了。” “心疼月初开学的学弟学妹们,鬼天气军训能把人晒糊。” 男生们加快脚步,女生们掉队,慢悠悠地走着。 一个圆脸女生弱弱地说了句:“其实宴好换个发型还是很好看的。” 声音只有两个同伴能听见。 副班长没发表意见,刚才说宴好像蛇的女生很不认同:“你审美有问题吧,他哪里好看了?” 圆脸女生有点不好意思:“白白净净的啊。” “我见过他把额头露出来的样子,长得很秀气很干净,还有点……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让人眼前一亮。”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会更贴切。 “班上有不少帅哥,像班长,宋然,杨丛他们,都是各有各的帅,宴好算是很特别的了。” 一直没参与的副班长忽然蹦出一句:“喜欢就去追。” 圆脸女生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那么……” 副班长打断她:“高中只剩下最后一年了,今天开始倒计时,时间过得很快,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圆脸女生害羞得绞着手指,说话声轻若蚊蝇:“还是不要了,不可能的。” 副班长鼓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另一个女生看副班长这么说,也就附和了两句,宴好有了女朋友,就不会黏着班长了。 圆脸女生在两个同伴的怂恿下登上QQ,私聊宴好,发了个信息。 不是什么暧昧的内容,就是提醒宴好,今天他值日,想趁这个机会说上话。 宴好在车棚开车锁,看到劳动委员在Q上找他,正要回,就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江暮行说道:“她喜欢你。” “……” 宴好一脸懵逼:“不是吧?她只是跟我说值日的事。”这怎么就扯到喜欢上面了?不搭边啊。 但是江暮行好像没开玩笑,宴好瞄瞄他,又去瞄信息。 还是看不出所谓的喜欢,蛛丝马迹都没见着,就很正常的内容。 江暮行皱眉头:“回她。” 宴好的智商提前跑回家了:“回什么?” 江暮行拿走他的手机,面无表情敲下一个字发过去。 【哦。】 第 46 章 化学随堂测试全是基础题,为的是大家测测暑假里的复习情况。 宴好作为一个暑假坚持补课的好孩子,卷子做完了,还有时间看看窗外的风景。 杨丛桌子底下的脚踢踢宴好,在他看过来时挤眉弄眼,你这么吊了吗好爷? 宴好又转头看风景。 “嘁,够吊。” 杨丛作业会抄,考试不会,即便是发小写满的卷子摊在他眼前,他都不会抄一个答案。 不会就不会,空着,洒脱得一逼。 “哎呀,怎么还不下课,老子屁股都要积水了。” 杨丛起来一点,让闷湿的裤子吹吹风:“小好,你别当着窗户,往后面靠点。” “考试呢,别吵。” 宴好想起江暮行给劳动委员发的那个“哦”,托着腮的手指用力一扣,在脸颊上留下红印。 他拿张草稿纸铺到桌前,快速写了行字,胳膊碰碰杨丛。 杨丛眼角一扫,看见草稿纸上的内容。 宴好:问你个事,如果你发现有人喜欢我,你会怎么着? 杨丛在底下划拉一排稻草:谁那么想不开跟你告白? 宴好没跟他贫,正经在草稿纸上问:你会不会帮我回绝? 杨丛正经回:废话。 宴好很执着,他又写:所以是会,还是不会? 杨丛古怪地瞅他好几眼,才划出两根稻草字:会啊。 宴好看到杨丛的回答,顿时就蔫了。 杨丛狐疑地看他,贱兮兮地用嘴型问:嘿,买人,我特海盆的? 宴好没理他。 另一边过道上的化学老师理了:“有的人,自己不学好,还影响别人。” 杨丛懒洋洋道:“老师,你说我就说我呗。” 全班:“……” 然后杨丛就成功出去晾屁股了。 . 宴好见江暮行回头,往他这边看,他立即抿开嘴角微笑,脸上写着四个字“我做完了”,宛如一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孩,洋洋得意又雀跃,头顶的小红花在摇曳。 江暮行将目光放回卷子上面,单手抚在唇边。 宋然正在偷偷摸摸捏课桌兜里的辣条,本想看老师有没有走过来,结果捕捉到江暮行在笑,而且是很宠溺的那种笑意,惊得他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宋然也出去了。 外头走廊上,杨丛握拳锤一下他肩头:“仗义!” 宋然闻闻手上的辣条香味,表情是恍惚的:“哥们,你相信吗?” 杨丛抖着腿:“什么?” 宋然喃喃:“我刚才见鬼了……” 杨丛满脸凝重:“老夫只听说过白日做梦,从未听说过白日见鬼,敢问年轻人,鬼在何处?” 宋然也是凝重脸:“近在眼前。” 杨丛:“……” 宋然拿下眼镜,揉揉干涩的眼睛:“晚上打本啊。” 杨丛“啧”道:“你的热情比我还高。” 宋然摆出一副颓废青少年样子:“我空虚。” “我看你还肾虚,一脸萎靡不振样。”杨丛对他上下打量,“你是不是半夜不睡觉,纯看片儿?” 宋然惊讶道:“大仙莫不是窥探了天机?” 杨丛嘴抽抽。 宋然把眼镜戴回去,惆怅地叹口气:“中午我吃桃,吃到条虫,只剩一半了,害得我吐掉了午饭,现在还有阴影,辣条都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杨丛十分不善良地来一句:“但辣条能给你带来一脑门的痘。” 宋然翻白眼:“你在游戏里没这么贱。” 杨丛吊儿郎当:“彼此彼此。” . 上课的点,走廊上就杨丛跟宋然,他俩没有难兄难弟的沉痛,聊得挺欢。 宋然很温和地提了一句:“宴好的卷子做得怎么样?” 杨丛斜眼:“干嘛?” 宋然压低声音:“不少人想看他出丑。” 杨丛青着脸爆粗口:“狗比玩意儿,真他妈闲的蛋疼!” “正常啦,我是过来人。”宋然躲开杨丛踹过来的脚,“我是说作为受害者。” 杨丛脾气火爆:“你丫的不能一次说完?” “行行行,我的错。”宋然接着之前的说,“我担心什么你知道不,我是怕宴好高三的第一张卷子就做得不好,心里会产生落差。” “再加上别人的眼光跟言论,他会去自我否定,那就起不来了。” 杨丛抹把脸:“我被老师请出来乘凉的时候,他就已经写完了,挺悠闲。” 宋然背靠墙壁:“那应该不错。” “本来理综里面,他的化学就最好,现在还有三点水补课,很稳。”杨丛嗤笑,“想看他笑话的人,怕是要成笑话。” 宋然反应迟钝:“三点水谁?” 杨丛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智障:“你觉得呢?” 宋然对上号时,镜片后的眼睛有点抽筋,老江知道自己是三点水吗? 杨丛烟瘾犯了,他用舌尖低了抵牙齿:“看在咱俩在游戏里笑傲江湖的份上,如果你发现三点水欺负我家小好,劳烦告诉我一声。” 宋然满脸黑线:“欺负什么,你家小好在我家老江那里可是个特别的存在,待遇好的不得了,连我这个老同桌都靠边站。” 杨丛搔搔硬邦邦的板寸,正想说话,化学老师出来了,碎花裙摆很优雅地晃在小腿边,低跟皮鞋哒哒哒地停在他们面前。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杨丛:“……” 宋然:“……” . 1班的值日表是从最后一组最后一排开始往前排,开学第一天就是宴好跟杨丛。 杨丛以往都是负责一大半教室,以及前后两块黑板,他虽然懒,在家里属于油盐瓶子倒了都不会扶起来的人,值日这块还是很讲义气的。 谁让值日的搭档是他发小呢。 杨丛万万没想到,这回值日,哥们竟然让他先回去。 “你一个人能行?” 宴好把三角板收进笔袋里:“今天刚开学,没什么垃圾。” 杨丛捞起书包:“那我真撤了?”话这么说,他还在座位上站着,跟个老妈子似的追问:“你确定能搞定?” 不是他婆婆妈妈,是这小公子精贵得很,这么大教室,又是死热的天,一个人打扫怕是要哭。 宴好喊夏水,让她把杨丛带走。 夏水喊宋然。 杨丛气的头顶冒烟,操,老子是皮球吗?被你们踢来踢去的! 宋然从前面绕过来,对宴好跟夏水打了个招呼,就勾着杨丛脖子走人。 杨丛比他高很多,被勾的人都站不直,一路骂骂咧咧。 夏水目送两人离开,八卦地跟宴好说道:“我感觉程玲玲想跟洋葱复合。” 宴好眼皮一跳:“不是吧?” “洋葱给她买的那挂坠,她分手后就没再挂过,现在开学又挂上了。”夏水趴在他桌上,“而且今天一天经过咱们班的次数尤其多。” 宴好撑头:“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夏水眨眼睛:“偷看洋葱呢?” 宴好:“……” “我是真不懂程玲玲,就那挂坠,国外的奢侈品牌子,咱还都是高中生,能认得的没几个,别人还以为就是几十块钱的。” 夏水摇摇头:“她还不如让洋葱给买个大众点的牌子,一个挂坠几百,那也能装逼了不是。” 她扫教室后门,哟嚯了声:“说曹操,曹操到。” 宴好用眼角瞥过去,程玲玲站在后门口,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一直站那,精致的小挂坠轻轻晃动。 一中对学生的发型没有严格的要求,只要不染颜色就行。 程玲玲在学校里颇有名气,除了是理科班女生里面最拔尖的成绩,还是个美女,有一头漂亮的长发。 用三字概括,就是黑长直,快到腰了。 宴好没见过学校有哪个女生的头发长过她,关键看着还很柔顺,有才有貌,可惜人品不好。 两个人在一起,一方对另一方的感情淡了,要分手,这没什么。 劈腿就不对了。 . 程玲玲站了会,似是不经意地往1班看了眼。 宴好跟她四目相视,眼神阴冷。 程玲玲的脸色微变,下一秒就转身走了。 宴好收回视线的中途瞥到江暮行,发现他已经写完了当天的作业,正在整理书本。 夏水没注意到宴好在看什么,她还望着程玲玲原来站的方位,费解道:“头发那么长,洗头的时候多累啊。” 宴好见江暮行起身,他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催促夏水:“司机还没来接你?” 夏水耸肩:“早到了。” 就她家离得远,爸妈不准她住校,也不让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早中晚都接,被嘲了很久。 江暮行过来了,宴好舌头都变得有点不灵活,仓促跟夏水说了句:“明天见。” 夏水要是还没注意到往这边来的江暮行,那就是眼瞎,她坐不住地起来,小声问宴好:“你跟三点水要回去了?” 宴好边用余光偷看江暮行,边从座位上出来,把椅子往里面推推:“教室还没打扫。” 夏水给他使眼色:“那你让三点水帮你。” 宴好心说,我也是那么想的,所以姑奶奶,还请你留我个二人世界。 夏水不知道宴好的心思,只是觉得她的偶像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好难聊,又不露声色,看不透,都没办法根据他的表情来调解气氛,这会她就不凑热闹了,改天拉上洋葱,还有宋然,人多好聊点,于是她嬉笑着摆了摆手,匆匆拿着书包溜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 江暮行拿了板擦,把后面那块黑板上的鬼画符擦掉。 宴好看他挥动板擦时拉长的臂膀线条,嗓子有点干:“班长,我地还没扫呢,要不你先回去吧?” 江暮行擦完黑板转身:“你一个人能弄?”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全然不是在杨丛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 江暮行撩起眼皮看他,又问一次:“能不能弄?” 宴好对上江暮行的目光,像是受到引诱般回答:“完全不能。” 第 47 章 高三第一天,宴好就实现了跟江暮行一起打扫教室的愿望,回去的路上他太飘,差点把车骑到沟里。 江暮行单脚撑地,眉骨耸起:“骑车也开小差?”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没有。” 江暮行厉声道:“那你刚才是在干嘛?漂移?” 宴好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的神色冷冽:“你骑车的时候在想什么?” 宴好没忍住地咕哝:“想你。” 完了就慌得握紧车龙头,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安慰自己路上车多,声音杂乱,江暮行应该没听见。 宴好等了又等,都没等到江暮行的反应,他垂头顺着刘海,眼睛小心翼翼偷瞄。 江暮行微阖了下眼眸,半晌开口,语气没那么锋利逼人:“马路上不是家里的客厅,车来车往的,你就不能等回家了再想心思?差这么点时间?” 宴好委屈地抿着嘴巴。 江暮行棱角分明的脸庞侧向他:“我说错了?” “没错没错,”宴好脱口而出,“班长你说的是,你说的都对。” 江暮行:“……” “那能不能好好骑车?” 宴好咕哝:“能。” 江暮行把撑着地面的那只脚抬起来,搭回脚踏板上,径自骑车下了坡。 宴好搓搓布满细汗的脸,江暮行发脾气的时候真凶。 但江暮行是在关心他的安危。 作为朋友。 宴好开心又失落,还有点神经质的兴奋。 如果江暮行知道这个朋友想跟他接吻,上床,谈恋爱,结婚,不知道会怎么想…… . 宴好晚上写日记,把打扫教室的事记录下来,撕下爱心的小贴画贴在末尾,按了按边边角角。 “哎。” 宴好叹息,要是明年能收到A大通知书,当天跟江暮行表白成功,然后一起把学校三大约会地点逛一遍,留下潮湿的吻跟紧密的拥抱。 那他的高中就能画上一个色彩缤纷的句号。 这么想着,宴好就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下来。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宴好的美梦,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来了。” “复习,做卷子,男朋友,复习,做卷子,男朋友……” 宴好碎碎念着走到房门口,吸口气面带微笑着打开房门:“班长,今晚我要做几套卷子啊?” 江暮行回客厅:“四套。” 宴好的笑容渐渐消失:“那还行啊,就只是卷子。” 江暮行停住脚步,侧头看他一眼:“嘴硬。” 宴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趿拉着拖鞋跟在他身后:“我是苦中作乐啊班长。” 江暮行倏然转过身。 宴好及时刹住车,先是疑惑江暮行怎么停下来了,是要说什么吗?之后就为自己没趁机撞进他怀里而郁闷。 反应也太快了吧,平时怎么就没这么灵敏?宴好自我唾弃。 “现在是八月中旬,明年六月才高考,这个阶段你除了复习就是复习,枯燥的生活会把时间拉得比你想象的还要漫长,我问你,”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好坚持下去的准备了吗?” 宴好微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对着江暮行垂在裤缝旁的手:“班长,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江暮行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嗓音沉沉道:“在你没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多的是选择,但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要咬牙走下去,无论多艰难,都要往前走。” 宴好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止是感动跟惊讶这么简单,他垂眼啃了啃指甲。 “班长,你是不是怕我半途而废啊?” 还有就是,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朋友?是不是我再努力点,就有可能在前面多加个字了? .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来。 宴好快速跟过去,往地板上一坐:“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他半趴到茶几上,伸手在果盘里扒拉:“班长,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决心有多大。” 说着就拿了包仙贝拆开,咬住一块咔滋啦滋,声音模糊:“我没给自己安排第二条路,就冲A大,没别的了。” 江暮行沉默片刻:“宴好,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宴好怔了会,叼着小半块仙贝仰头:“为什么?” 江暮行身体前倾出一个充满威势的弧度,看着坐在他脚边的少年:“因为你逛A大的时候,看一块石头都是羡慕的眼神。” 宴好脸上火烧火燎,他连忙把小半块仙贝咬进嘴里,眼神左顾右盼着说了句:“……其实也还好啦。” 是喜欢没错,可是我把A大当目标,坚定勇敢地去争取,只是因为你选了那里,我想你的未来有我。 江暮行后仰一些靠进沙发里,半搭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声调平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喜欢一样东西,能藏一时,藏不了一世,总会有流露出来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A大。” 宴好瞬间心跳加速,呼吸乱得不能自已。那我喜欢你呢?你看出来了吗? .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宴好想把手放到江暮行腿上,抱着赌一把的心看会不会被挥开。 但那种念头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就退散了。 宴好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盘。 要不要G部片子在文件夹里,逮着一个机会,装作很无意地在江暮行面前打开,看他是什么反应? 这个好像比摸腿还冒险。 万一江暮行是恶心的恐同表情,宴好肯定会哭。 宴好又拆了袋仙贝,心不在焉地抱着啃。 不能断自己后路,要想个可进可退的策略,怎么样好呢? 江暮行瞥向嘴巴吃个不停的人,小算盘都在脸上,自以为藏得很好,他捋两下额前发丝,阖眼叹息。 “七点了。” 宴好“唔”了声:“班长,你说什么?” 江暮行微睁眼,指指挂钟,指指桌上的卷子,又示意他看贴在墙上的学习计划。 “……” 宴好默默地爬起来,走到桌前看卷子,一张张翻了翻。 这都是江暮行给他挑的,针对的是第一轮复习。 宴好攥着卷子想,江暮行这么用心,他必须要一天比一天更努力才行。 江暮行叠着腿道:“接下来两周,数学方面你都做那一类卷子。” 宴好压下翻腾的情感:“做到什么程度?” 江暮行拿出手机:“我说可以的程度。” 宴好很乖:“好吧。” 江暮行又道:“到时候再练别的。” 宴好还是没意见,他对江暮行除了盲目的崇拜,还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就是,喜欢的人站在高处,宴好看得见,却无法触碰。 绝望跟希望每分每秒都在干架。 突然有一天,上面G下来一根绳子,宴好疯了一样紧紧抓住,迅速借力往上爬。 喜欢的人在帮他拉向自己。 这肯定是老天爷睡过了头,他的命运里才会出现这样一条彩色轨迹。 . 宴好埋头做卷子,江暮行清闲地看着课外书,就在客厅坐着,监督他学习。 静谧的氛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黄绪在Q上找江暮行,问进展如何。 江暮行:卷子一张都没写完。 黄绪:…… 黄绪:你悠着点,别只是补课,补课,补课,就算是乖宝宝也会尥蹶子。 江暮行扫了眼咬笔头的少年,皱眉扔了个橘子过去。 “嘭”地一声响。 宴好吓得浑身一抖,他迷茫地望了望江暮行,眼神询问。 江暮行看他含着笔头,气息顿时一沉,下一刻就起身去阳台了。 宴好一头雾水。 有吃的,宴好就不咬笔头了,他剥开橘子,边吃边理思路。 江暮行站在阳台吹风,体内的燥意怎么都下不去。 黄绪在Q上发信息:这住到一起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精力又很旺盛,容易擦枪走火啊,老弟,你烧着没? 黄绪:我看你是烧不起来的,你是忍者神龟在世。 后面还跟着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发一句过去:不用激我。 黄绪:谁激你了,我是怕你只顾着隐忍,成天到晚的冷着一张脸,宴小好不要你了。 江暮行掉头回客厅。 宴好正在草稿纸上写公式,江暮行不声不响地站到他旁边,带着一身低气压,他头皮一麻,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江暮行面无表情:“写你的。” 宴好写不了,江暮行身上都味道往他鼻息里钻,他就心猿意马,想挨近点。 “班长,你书不看了?” 江暮行不答。 宴好抓耳捞腮,不知道拿江暮行怎么办才好,旁边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他妈妈。 这个时间怎么会打电话来? 宴好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拿起按下接听键。 那头是倪清温柔的声音:“好好,我在门口,你开一下门。” 宴好懵了,他无意识地用嘴型告诉江暮行:“我妈。” 江暮行碰到卷子,闻言手一顿。 宴好匆匆挂断:“是我妈。” “班长,我妈回国了。”他颠三倒四,慌乱无措地抬头看江暮行,“怎么办啊?” 就差揪住江暮行的衣摆了。 话音落下,宴好后知后觉自己有多傻逼,来的是自己妈,有什么好慌的? 又不是小朋友带女朋友回家玩,怕被家长发现。 宴好平复一下心情,他这儿只有男同学,淡定点。 想到刚才还找江暮行拿主意,宴好又不淡定了,觉得好丢脸。 “那个,就是……我妈在门外,我去开门了。” 宴好垂着头经过江暮行身旁,飞快说一句:“班长,你别紧张啊,我妈知道你,对你的评价很高。” 江暮行没给回应。 宴好嘴一撇,是他想多了,江暮行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可能会紧张。 江暮行一派从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他理着桌子,想把橘子皮扔进垃圾篓里,结果扔的是卷子。 “……” 宴好想笑又不敢笑:“班长,你扔我卷子干嘛?” 江暮行绷着脸:“开门去。” 第 48 章 门一开,倪清就收到了儿子的眼神提醒,不光如此,还在她门槛都没跨的时候凑上来,跟她说悄悄话。 “妈,他就是我班长,江暮行。” 倪清在儿子的示意下看了眼立在鞋柜边的少年,很高很挺拔,衣着干净整洁,长得一表人才,气质内敛成熟,第一印象满分。 江暮行礼貌喊道:“阿姨。” 倪清微微笑着应声:“我听好好经常提起你。” 宴好脸一热,忍不住嘀咕:“我哪有。” “一口一个班长,还没有?下回妈给你把次数记上。”倪清跨过门槛,揶揄完儿子,很随和地对少年说,“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江暮行启唇:“挺好。” 宴好偷撇江暮行,想知道他只是客气,还是真的觉得好,甚至喜欢这里。 江暮行微偏头看过来,宴好立即垂下眼睛。 倪清并没有捕捉到这一幕,否则她一定会嗅出一点青涩单纯的暗恋味道,她把皮箱放玄关:“那就好,我跟好好他爸还担心你们处不来。” “毕竟补课的老师跟学生住在一起,少不了要督促,那就会产生一些正常合理的小摩擦。” 宴好想也不想道:“我们还是同学,朋友。” 末了他又掷地有声地补一句:“我跟他没有摩擦!” 只是开个玩笑的倪清:“……” 表面淡定,内心截然相反的江暮行:“……” 宴好掉头就走。 倪清眼里浮现几分怪异,儿子看起来很紧张啊。 只是……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倪清的视线从立在原地,微低着头,不露声色的少年身上扫过。 . 宴好只是上了个厕所出来,他妈已经跟江暮行聊上了,小江叫得很顺口。 江暮行没露出一点不耐烦,有问必答。 宴好满眼的仰慕,他妈在商圈打拼多年,身为一个大企业的管理者,举手投足间自带气场,江暮行却不见半分局促,很沉着。 那会扔卷子的画面,想必是脑抽,不是紧张。 宴好欲要缩到墙边偷听,就察觉到了江暮行的目光,计划失败,他只好丧气地坐过去。 “妈,你不是说近期回国吗?怎么今天就飞回来了?” 倪清喝口水:“行程上临时有变动。” 宴好剥苹果糖吃:“说好的提前讲一声,你也没有。” 倪清咳一声:“这不还是想给你个惊喜。” 宴好:“……” 倪清拍拍儿子的手臂,“好好,我听小江说第一轮复习已经开始了,会不会太累?” 宴好舌尖裹着糖,谎话张口就来:“不会啊。” 说着就偷偷用鞋子轻碰江暮行,让他给自己加点可信度。 江暮行闭口不言。 宴好有点生气,糖果被他咬得嘎嘣响,他很快吃完了,又拿了一颗剥开。 “多大了,还这么爱吃糖。” 倪清嘴上责怪,表情却是纵容,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好好,你接着让小江辅导你做功课,妈妈去房里躺会。” 宴好“噢”了声,等他妈一进房间就对江暮行说道:“班长,你跟我妈都说什么了?” 江暮行闻到他气息里的苹果甜香,喉结上下滚动:“说你的学习。” 宴好嘟囔:“这有什么好说的。” “讨论了怎么最有效地提高你的成绩,关于我的辅导规划。”江暮行说,“另外就是,如何缓解你的压力。” 宴好吸溜着糖果,他应该不会有……刷题刷到情绪崩溃的一天吧? 江暮行看着宴好:“你妈妈很关心你。” 宴好正想说话,忽然记起江暮行的妈妈在疗养院,嘴里的糖都变得不怎么甜了。 江暮行淡声道:“去做卷子吧。” 宴好回神:“不再说会?” 江暮行不废话,直接指着挂钟给他看。 宴好:“……” . 倪清没躺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礼品袋:“小江,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这个。” 宴好瞧瞧,是帆船,跟他书桌上的是同一个大师的作品,限量款,每艘都有身份证号跟编码,他小声告诉江暮行。 “这是帆船,乘风破浪,扬帆起航。” 江暮行闻言,接过礼品袋的动作微滞,垂眸道:“谢谢阿姨。” 不知怎的,宴好就是觉得江暮行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开心起来:“妈,我的呢?” 倪清拢着波浪卷发,神态很优雅:“在房间里,你自己去拿。” 宴好问道:“是什么?” 倪清去拿沙发上的小皮包:“补脑的,长身高的,养肝的。” 宴好:“……” 下一刻他猛地转头,发现江暮行的唇角是平着的,侧脸很立体很帅,也很寡淡。 宴好怀疑江暮行刚才笑了,可是他没有证据。 . 倪清拎着皮包往门口走。宴好一愣:“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老朋友的局。”倪清换回高跟鞋,“你跟小江早点睡。” 宴好G了枣进嘴里:“你回国还是工作,没我。” 倪清正在拿鞋柜上的钥匙,听到这句就走到儿子面前,抱住他,在他额头亲一下:“宝贝,你撒娇妈很高兴,明天妈去接你放学,乖啊。” 江暮行就在旁边,宴好有些不好意思,怕他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 “你带着秘书,”宴好从妈妈的怀抱里出来,“别喝太多酒。” 倪清觉得儿子是真长大了,嗦起来跟他爸一个样。 “带着呢,放心,妈就去露个面,晚点跟你桂姨聚一聚。” 宴好吐掉枣核,想起来什么:“妈,你给爸打电话报平安了吗?” “下飞机就打了。” 倪清的尾音跟关门声交叠在了一起。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得很。 宴好去冰箱拿了两罐莲藕汁,给江暮行一罐:“班长,帆船要我帮你拼起来吗?” 江暮行屈指扣住莲藕汁的拉环,往上一勾,声音夹在“哧”一声响里:“不用。” 宴好话到嘴边,就见江暮行将打开的那罐莲藕汁递给了自己。 很自然,也很随意。 宴好却激动到用两手接,几乎是把莲藕汁捧在了怀里,傻傻地抱着,不知道喝。 江暮行抬手挡住眉眼,很无奈的模样:“宴好。” 宴好呆滞:“嗯?” 江暮行沉声道:“你要用体温捂热?” 宴好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不是,我……那个……我是……” 他结巴着,灵光一闪:“我在想事情,就给忘了。” 可算是找到了借口,宴好松口气。 江暮行的面部轻微一抽,他开着另一罐莲藕汁,似是随口一问:“你爸妈都在国外?” “嗯哪,几年前过去的,为的是拓展那边的市场。” 宴好喝两口莲藕汁,冰凉跟清甜交缠着冲进他的喉管,刺激得他打了个抖。 “他们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各有各的公司要管,平时也不常见,我就更不用说了。”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抿了抿嘴,他家在盛湖区,房子几十万一平,建的跟宫殿一样,但是没人住。 寒暑假逢年过节他都是飞国外去找爸妈,家里一直空着。 这套公寓成他家了,但是他只能住一个高中,明年高考结束就要搬走。 之后会有个四年的家。 这些话宴好很想跟江暮行说,想要他揉揉自己的头发,也希望有一天能在他面前剖开内心,做最真实的那个宴好。 .零点左右,宴好听完当天的听力部分,拽了耳机关掉MP4,准备睡觉。 半个多小时后,他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失眠了,睡不着。 不是压力大,是青春的躁动,说直白点,就是想江暮行。 宴好够到MP4听歌,听着听着就躺不住了,他爬起来,打着赤脚出去,鬼鬼祟祟摸黑进了江暮行的房间。 月光十分迷朦。 宴好借着那点光亮,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帆船,神情一怔。 江暮行睡前拼起来了啊。 宴好走近点,弯腰检查帆船,江暮行拼得很好,没有一处出错的地方。 “什么都会……” 宴好咕哝了句就扭头,痴痴望着床上的江暮行,管不住自己地蹲下来,扒在床边看他。 “班长。” 宴好试探地轻声喊:“你睡了啊?” 没回应。 宴好舔了舔唇:“我……” “喵~” 楼下突然传来猫叫声,宴好吓得跌坐在地上,差点瘫掉。猫叫声像女人在哭,又像婴儿在哭,发情了。 听起来很凄厉,怪}人的。 宴好哭笑不得,大半夜来偷看喜欢的人,赶上猫叫春,这算什么事啊? 那猫应该是女孩子,没一会小区里的男猫就开始闹了,此起彼伏。 宴好的澎湃欲望快被它们给闹没了。 . 客房的床是一米八的,江暮行仰面躺着,修长的四肢随意舒展,没地儿再躺下一个人。 宴好寻思怎么挤上去。 正要放弃的时候,江暮行翻了个身子,位置空了出来。 宴好迅速爬上床,小心在江暮行背后躺下来,挪近点,再近点,鼻尖蹭上他的睡衣,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楼下的猫叫得好厉害,越来越浪了。 宴好担心江暮行醒过来,根本不敢有别的动作,就只是贴着他。 结果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暮行转过身,低头凝视枕边人,半晌叹息道:“半夜不好好睡觉,过来爬我的床,明天看你醒了怎么编。” 宴好睡得很香。 江暮行撩开他的刘海,吻他眉心小痣。 房里寂静一片。 宴好做着梦呢,不太老实地蹬腿。 江暮行把空调被搭到他身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抚摸着他白嫩的脸颊,漫不经心地用粗糙的指腹描摹。 “班长……”宴好微张嘴呼吸,发出粘糊的梦呓,“你抱抱我……” 江暮行硬了。 宴好挥动手臂,眉心蹙着,脸上是要哭的表情:“班长……” 江暮行把他捞进臂弯里,禁锢在胸口,哑声低哄:“好了,抱着了。” 第 49 章 宴好是被热醒的。 眼睛还糊在一起,手就往旁边伸,跟往常一样摸邦尼兔,结果摸到了温热的东西,下意识捏捏,很精实。 宴好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视野里是让自己极度迷恋的一张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眉眼间,痒痒的。 他先是倒吸一口气,而后眼前晕眩,心脏狂跳,浑身湿软颤栗。 再然后,勃勃向上。 江暮行真的有梦游的情况,这么快就爬到他床上了,他还以为要过个把月。 宴好前一秒还淹没在喜悦的海洋里,下一秒就因为闯入视线里的床头帆船,如遭雷劈。 这是江暮行的房间! 宴好直接吓软了,这一软,体内沸腾的血液冷却,烫热的脑阔凉下来,三魂六魄都不再飞,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放在江暮行的腹部,那会捏的是腹肌。 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捏的,触感仍然缠在指尖。 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容不得宴好把手往下移两寸,摸摸亲亲,他小心翼翼拿开手,脸色风云变幻。 昨晚不是就打算躺一会吗?怎么睡着了呢? 难道他潜意识里已经飘到了这种程度,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宴好的后背渗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这会不是分析的时候,他不能再躺着了,得赶快溜走,趁江暮行还在睡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对,快点回自己房间。 宴好小幅度地往床边挪,眼睛谨慎注意着江暮行,感觉自己像是嫖完不付钱的渣男。 实际就只是占了他的床一块位置。 要不亲一口再走?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宴好掐死,算了,还是先溜为妙,人就跟他住在一起,什么时候都能亲。 宴好快要挪下床时,江暮行蓦地踢开了腿上的空调被,闭着眼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要完了。 宴好立即装睡,浑身僵硬地挂在床沿,半个身子腾空。 . 床发出轻微声响,宴好知道是江暮行坐起来了,他屏住呼吸,越想装得像一些,睫毛就越颤个不停。 只能祈祷自己刘海长,能挡一挡。 有目光投来,宴好从头到脚一动不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睡着了”,似乎自我催眠起到了点作用,他的呼吸跟心跳都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宴好记得昨晚过来时房里开着空调,早上却是关着的,温度回升了,他才会热醒。 江暮行应该是定时了,不可能是半夜关的空调。 否则他不会在这张床上安稳睡到天亮。 宴好的心理又打起鼓,咚咚咚地爆响,所以现在怎么办,编个什么说法混过去? 脸上的目光一直没撤走,宴好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慌张地转着,江暮行怎么还在看他?想什么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宴好的身体竟然开始往床下滑。 不行了,挂不住了,他装作还在睡梦中的样子翻身,整个人趴在床上,头歪到窗边,后脑勺对着江暮行。 正当宴好佩服自己的机智时,小腿被轻踢了一下,后面响起江暮行刚睡醒的声音,很哑:“宴好。” 宴好:“……” 完了完了。 宴好继续装睡,他要给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这会慌得要命,什么招儿都没有,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没办法在江暮行面前蒙混过关。 很突然地,宴好的肚子叫了一声,这声响让他有些窒息,都不敢想江暮行有没有听见。 一个人睡着了,肚子也可以叫的吧…… 宴好安慰自己,肚子又叫了起来,咕噜噜地响着,敲锣打鼓般说饿了,要吃东西。 . 房里静了片刻,江暮行出去了。 掩门声像是有救心丸的功效,宴好一听就活蹦乱跳地蹦下床。 因为动作仓皇,他踉跄着去抓衣架,差点没跟衣架一起摔到地上,狼狈的不成样子。 厨房里有水声,江暮行在做早饭,宴好长舒一口气,他拿手背蹭蹭汗湿的额头,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这么烦了,肚子还吵。 宴好看一眼凌乱的床被,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地扑上去,抱着被子蹭蹭,然后把自己整个蒙住,鼻息里全是江暮行的味道,还有体温呢。 就像是江暮行在抱自己。 不多时,宴好克制着爬起来,把床收拾收拾。 想起来江暮行都是叠的豆腐块,他又把被子使劲儿抖平整,抚好四个角,试着折一折,折腾半天也没折成功。 宴好的挫败感还没壮大起来,就被一股尿意干扰,他憋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门。 然后就跟门口的江暮行打了个照面。 江暮行的目光扫向他身后的床,铺过了,被子叠得软趴趴的,看得出来是尽了力。 “那什么,”宴好做出一副才醒的模样,迷糊着揉眼睛,“班长,我怎么会在你房里?”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我?” 宴好头顶心一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笑笑吧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他扬起一张笑脸,双眼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江暮行的薄唇抿了抿,低咳一声。 宴好以为江暮行是提醒他给出一个答复,不然这事就不能翻篇,他掐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些,嘀嘀咕咕:“昨晚我又没喝酒,不存在喝醉,那就是我梦游了?” 话落他就蹙眉:“班长,压力大会梦游的吧?” 江暮行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宴好心虚得脸颊发烫,他理理刘海,眼神躲闪着故作镇定:“我觉得可能性还是有的,不然我也想不通怎么会跑错房间。” 江暮行并未言语。 “真挺不可思议的。”宴好很是感慨的说,“我竟然梦游。” 江暮行眼皮上撩,颇有几分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 宴好再接再厉的唏嘘,试图把借口坐实:“班长,这个事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江暮行的面部隐隐一抽。 时间分秒流逝,宴好的无措窘迫捂不住地漂浮了出来,他抓了抓头发,软软的小呆毛轻晃,像是在撒娇的说,你放过我好不好? . 江暮行的食指跟拇指摩挲了几下,忍住不去摸他的呆毛,越过他进房间:“第一轮复习的都只是基础,后面会越来越难。” 宴好的身子一震,江暮行这是……信了他压力大梦游的借口?事儿可以翻篇了? 江暮行把床头柜上的手表扣到腕部:“你要学会自我调整。” 宴好一放松就管不住嘴,他脱口而出一句:“那我要是学不会呢?” 江暮行偏头看他一眼,目光深沉:“必须学会。” 宴好愣愣道:“好,我学。” 江暮行出去,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班长,你昨晚睡得也太沉了吧,我上了你的床,你都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江暮行揉额角,不知道的,那是头猪吧…… . 宴好话没说完,卧室里就传来铃声,他跑进去接电话:“丛丛,你玩通宵了?”“通宵个屁,我被我妈硬拽起来的,简直丧心病狂我跟你说。” 杨丛哈欠连天:“我在你公寓楼下。” 宴好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什么?” “我进楼道了。” 杨丛汇报着行程:“赶紧起床给我开门,我不想拎着几个玻璃瓶站门口,被你邻居看见脸就没了。” 宴好拿了校服G床上:“玻璃瓶?” 杨丛半死不活:“我妈给你弄的酱干,非要我大早上的送过来。” 宴好:“……” 杨丛酸溜溜:“你才是她亲儿子吧,我就一路边捡的。” “行了,别贫了,上来吧你。” 宴好去厨房跟江暮行打声招呼,说杨丛来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宴好还想说两句,拍门声就响了,他快步去开门,把杨丛往后推推。 杨丛见他不让自己进去,而是带上了门,呆成傻逼:“几个意思啊哥们?” “我牺牲睡觉时间送来酱干,你就这么对我?解释呢,合理的解释,给我来一打。” 楼道里全是杨丛夸张的鬼叫声,宴好踹他一脚:“小点声。” 顿了顿,宴好说了一句:“江暮行在里面。” 杨丛没睡饱,反应迟钝:“哪个里面?” 宴好指指身后。 杨丛惊了:“……我操!” . 宴好简短道:“他房子到期了,我这边刚好有住的地方,就叫他搬过来了,给我补课也方便些。” 杨丛搓了搓牙,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是我他妈怎么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杨丛看到宴好打哈欠,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小好,你把舌头伸出来。” 宴好不配合:“干嘛?” 杨丛把手里的袋子放地上,走近点:“你先伸出来。” 宴好伸出一截粉色的舌头。 杨丛凑上去,边说边用手指:“你这边怎么就像是被……” 就在这时,轻合上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江暮行站在门槛内,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杨丛古怪地眯了眯眼,是他看错了吗?怎么感觉江暮行有一瞬看他的眼神很冷? 宴好没发觉这一点,他动着舌头,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春|梦。 梦里江暮行吻他了,湿|吻。 他想让江暮行啃|咬自己,江暮行却只是吮,舔|舐。 最后都没做。 宴好在心里叹气,江暮行经常来他梦里,每次都是做到最后,就昨晚没有。 这么想着,宴好又叹了口气,颇为幽怨:“哎……” 江暮行跟杨丛都看向他。 宴好在两道视线的注视下清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哎”一声:“刚想起来昨晚有道题没搞懂。” 杨丛是惊悚脸,大清早的就念着学习,他兄弟这是被人下蛊了吧? 江暮行就不是那想法了,他沉着声音:“哪道题?” 宴好:“……” 江暮行转身回屋:“你进来,翻了给我看。” 宴好嘴角抽搐,他用打着商量的语气道:“一会都要去上学了,晚上再看行不?” 话里有亲昵的成分,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暮行的脚步微顿:“行。” 宴好松口气。 杨丛拉他手臂:“舌头呢,再伸出来,我刚才没看清。” “想看自己照镜子。” 宴好走几步扭头,警告道:“进去别闹啊,江暮行出了学校就是我老师。” 杨丛翻白眼:“不就是家教吗?我给你找一堆。” 宴好不假思索道:”我只要江暮行。“ 说完心下一突,杨丛不会多想吧?宴好暗自观察他的反应。 杨丛一脸的戏谑:“好哥,你这话听起来,特像我妈最近追的一部剧里女主的台词。” “那女主是一个富家千金,看上了穷小子男主,家里不同意,给她安排了其他的青年才俊。” 杨丛啧了声:“她就说什么我只要他,神态跟你刚才一个样,绝了。” 宴好呵呵:“拜拜。” 杨丛在他关门前挤进去,听到炒菜声,闻到了香味,正要喊张阿姨,就见江暮行从厨房里出来,身前还挂着一个格子围裙。 “什,什……” 杨丛磕磕巴巴:“什么鬼?” 宴好把杨丛过来穿的拖鞋找出来丢地上:“早饭是江暮行弄。” 他直起身:“你吃没吃?” 杨丛还在艰难接收劲爆消息,看着有点智障:“没有。” “那一起吃。”宴好搓搓脸,“你先自己玩会,我房里有小说。” 说着就去洗漱,迅速搞定了以后拎着小收音机放餐桌边,开听英语朗读,自个儿进厨房帮忙。 . 江暮行在炒黄瓜丝,液化气灶上面的油烟机在响着,充满了生活气息。 宴好凑到锅前:“放盐了吗?” 江暮行把火调小一点:“还没放。” 宴好把盐罐子拿给他,自己剥了个小红薯吃,一口咬下去,烫得他“唔唔啊啊”地在原地蹦跳。 江暮行皱眉:“烫了不会吐出来?” “忘了。”宴好眼泪都飙出来了,他抹了把眼睛,吹吹接着吃,“好甜啊。” “班长,这个红薯比上次买的好吃多了,以后就买这种吧。” 江暮行应道:“好。” 宴好吃完红薯就去揭开电饭锅,杂粮粥煮的粘稠,粥香混着热气扑了他一脸。 “班长,你帮我拿个勺子。” 江暮行从台子角落的铁架上够到勺子,递给他说道:“把插头拔了。” 宴好照做:“再给我拿个大碗,我盛一点粥出来晾着。” 江暮行关了火:“我来。” “你不是在炒菜嘛。”宴好说,“两个人快点。” 江暮行不着痕迹地侧头,少年站在他的视野所及之处,睡衣还没换掉,颜色很温暖,人也是,身上有光。 宴好搅着锅里的粥:“班长,碗。” 江暮行把大碗放到他手边的台上,掉头去打开豆浆机,慢条斯理地过滤豆浆。 宴好:“班长,豆浆里放黑豆了吗?” 江暮行:“放了?” 宴好:“一定要多放点。” 江暮行:“黑豆放多了,豆浆的口感就会粗糙。” “那多放黑芝麻可以的吧。”宴好撇嘴,“我感觉我要为高考白头。” 江暮行面色漆黑:“到不了那一步。”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对班长是百分之二百的崇拜。” 宴好说笑着盛了一大碗粥放一边,又拿三个小碗盛了点,完了凑到江暮行身边,一边看他忙活,一边拿抹布擦台面上的水迹。 偶尔重复两句收音机里飘进来的英语词句。 江暮行会纠正发音,让他日常中不要用开玩笑的口吻念单词,要改正。 态度是严厉的,却很有耐心。 “放几勺糖啊?”宴好抱着糖罐子,舀一勺放进豆浆里,“够不够?” 江暮行道:“再放一点。” 宴好加半勺:“可以了吗?” 江暮行把过滤网上的豆渣拍进垃圾篓里:“你自己尝一口,甜就可以。” 宴好愣了下,倒一点豆浆进杯子里,喝一口尝尝:“甜。” 江暮行冲洗着过滤网:“那就不用加了。” 杨丛走到玻璃门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里头那俩人怎么这么像两口子呢? 他抽自己一嘴巴子,再去看时,还是像。 那一嘴巴子白抽了。 第 50 章 课间操的时候,宴好去操场的路上都在背文章。 夏水示意杨丛走慢点,跟他分享感受:“这才刚开学,小好就这么拼,我看着都心疼。” 杨丛眉毛一拧:“心电图做了吗?怎么说?” 夏水愣了下,嬉笑:“就一修辞手法。” 杨丛给她一白眼:“神经。” 夏水笑眯眯:“看不出来,你平时没心没肺的,还是很关心朋友的啊。” 杨丛冷哼:“滚吧。” 夏水笑容不减,她的心脏不好,先天性的,知道的人很少。 胸口那道疤痕并没有影响她对生活的热情。 不知情的说她是大小姐,利用家里的权势想请假就请假,不参加运动会,体育课也只是把座位从教室换到操场,找个地儿一坐就是一节课。 他们羡慕嫉妒她所谓的特权,所谓的享乐人生,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他们能肆意奔跑,健健康康。 夏水羡慕归羡慕,日子还是过得积极乐观。 人嘛,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别人怎么样夏水无所谓,身边人她就很在乎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宴好面前一堆的平坦大路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了一条最坎坷的。 太难走了,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地摔趴下。 夏水朝走在前面的宴好背影努努嘴,问杨丛:“你有没有发现小好自从认真学习以后,整个人都变阳光了?” 杨丛把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走着:“发现了。” 夏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呢?神奇的魔法?” 杨丛语重心长的跟一老父亲似的:“我说啊,你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不要只想着别人丢答案给你,要学会多动脑子,自己去摸索。” 夏水:“……” “说真的,”夏水拽了皮筋,随意把戳在脖子那里的头发扎起来,“我有些被小好的奋斗精神感染到了。” 杨丛斜眼:“但你并不想行动起来。” 夏水噎了几秒就反击:“你不也一样?” 杨丛“切”了声。 宴好有江暮行的笔记,能得到他提供的学习方法,做题技巧,他们完全可以要来用,依葫芦画瓢,甚至去蹭课,可是谁都没那想法。 “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 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道:“全国多少人跟我们同一届,现在已经进入高三了啊,又有多少能受得住手机,游戏等各种诱惑,下定决心重视高考,努力学习,刻苦拼搏?” “像咱,能走的路越多,就越难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很多倍。” “真不知道是什么把小好给迷住了。” 杨丛扯嘴皮子:“A大啊。” “我不觉得。” 夏水很不认同:“小好如果真想上A大,肯定早就开始全方位找家教补习了,他像是很匆忙做的决定。” 杨丛停了下来:“你听说他把A大当目标这个事,是在三点水给他补课吧?” 夏水嗯嗯:“对头。” “虽然我也奇怪他怎么会找三点水一对一辅导,但我确定一点,在那之前他真没提过什么A大,就很松散的,每天跟咱一样,心思不在学习上面,所以他一定是补课途中选的A大。” 杨丛很突兀地问了句:“三点水保送的什么学校?” “传言多,据说他没要哪个学校的保送名额。”夏水说,“等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知道了吧,如果真没保送,那就是正常的走高考,志愿还真难以预测。” “学神的世界,我等凡人是理解不了滴。” 杨丛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着什么。 “小好有三点水那样牛逼的大能保驾护航,绝对是命运的安排,希望他最后能够梦想成真吧。” 夏水耸耸肩:“尽管我早就做好了明年我们三一起出国的准备。” 杨丛拖长了声音:“出国啊……” 夏水发觉他没多大兴致,惊讶道:“怎么,你别跟我说小好要是考上了A大,你也留在国内?” 杨丛啧道:“没熟人懒得去国外。” 夏水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两声道:“我不是人?” 杨丛瞥她。 夏水眼睛一瞪,想好了再说,不然抽你。 杨丛难得正经地打量起了小夏女士,脸没前段时间那么黑了,下巴稍微长了点肉,不那么戳人,头发也留长了,勉强像个女孩子了。 “你暑假是不是拉双眼皮了?” 夏水:“我还隆鼻了呢。” 杨丛:“那你怎么不顺便把胸隆一隆?” 夏水:“找死是吧?” “是哥们才说真心话,忠言逆耳啊夏小姐。” 杨丛躲开她的脚,没再玩笑:“说前面的事啊,我跟小好是发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就没分开过。” 夏水真诚道:“那我除了说祝你跟他白头偕老,还能说什么?” “还能闭嘴。” 杨丛刚说完,前面就传来宴好的喊声:“你俩在后面叽里呱啦什么呢?” 杨丛跟夏水不约而同地删除这次谈话,纷纷加快脚步跟上去。 “好哥,背完了?” “不顺。” “多背几遍就顺了,不急。” “我急,今天得背三篇,晚上要抽查。” “……操,疯了吧你。” “好哥,你别听他放屁,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尽管往前跑,以后等你飞上天了,记得常回家看看啊。” “……” . 回教室的路上,宋然跟江暮行加入队伍中,三人组变成了五人组。 本来从左往后是杨丛,宴好,夏水。 这会是杨丛,宴好,夏水,江暮行,宋然。 夏水夹在江暮行跟宴好中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暮行挨着她。 瞬间很多道视线都投了过来,来自四面八方,夏水感觉自己要被狙死,她迅速从中间溜到了最右边,挂在宋然边上,这才呼吸通畅。 宋然好奇地问夏水:“你干嘛换位?” 夏水用眼神提醒他看周围。 宋然哂笑:“你也怕?” “没人不怕吧。”夏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我给咱班长将来的女朋友想了一副对联。” 宋然一脸八卦:“什么?” “上联,承别人不能承,下联,享别人不能享,”宴好说,“横批,我是江太太。” 宋然哈哈哈哈哈大笑。 宴好好奇地问江暮行:“宋然在笑什么?” 江暮行绷着脸:“别管他。” 宴好:“噢。” 四周人多,很挤,一排五个人不好走,走着走着就成分成了两排。 杨丛跟宋然夏水三人聊昨晚的818,谁是谁的情缘,谁千里送被睡大了肚子,正房变小三,撕破脸公开聊天记录跟床照,聊得绘声绘色。 宴好落后几步,身旁是江暮行。 “班长,我妈放学来接我。”宴好用只有江暮行能听见的音量说,“到时候会叫上杨丛跟夏水去饭店吃饭,你也一道吧?” 江暮行:“好。” 宴好心里欢呼雀跃,他挺担心江暮行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能答应是很意外的惊喜。 “你让我背的文章,我已经背完了一篇,我背给你听啊。” 说着就压低声音背了起来。 江暮行捕捉到少年想词的时候,蹙起眉心的样子,有一瞬很想把他抱进怀里。 . 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天边劈下来一道白光,雷声震得玻璃窗发出一串惊叫,暴雨来袭。 生物老师在墙边拍了拍黑板擦:“你们一个个的伸着脖子看什么?龙王爷要来?” “……” 教室里静下来,有些在抄写黑板上的笔记,有些就只是看看,不动笔。 宴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就把黑板上的东西扒下来,完全不动脑,只是照着抄一遍,而是学着摘取重点,做总结,整理归纳知识点,都是江暮行教的,他慢慢就会了。 虽然免不了要被江暮行查缺补漏。 这会宴好很悠闲,他一边转笔,一边听雨,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看江暮行一眼。 江暮行在做课本上的例题,宴好正打算也做一做,就看见他放下笔,手伸进了课桌兜里。 宴好不是第一次发现江暮行在课堂上看手机,这次有些不一样。 江暮行好像先挂了个电话,然后发短信。 宴好从舒散的姿势变成紧绷,笔也不转了,他有不好的预感,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就突然站了起来。 接着江暮行匆匆请了假就走。 整个过程都被宴好收进眼底,快得让他反应不过来。 . 江暮行在雨里穿行,球鞋很快就进水了,走一步都带着水声,他抹把脸,脚步加快,背后蓦地响起声音。 “班长!” 江暮行高大的身形一窒,他转身,看着少年举着一把小红伞朝自己奔来,心脏剧烈跳了一下。 宴好跑得急了,伞也没打好,他奋不顾身地跑到江暮行面前,气喘吁吁:“给你伞。” 江暮行看他被雨打湿的大半个肩头。 宴好将伞推向江暮行:“拿着啊。” 江暮行头微低着,一滴两滴水珠从他额发上掉下来,滑过他深刻的眉骨跟眼睑,顺着线条清晰的轮廓往下滴落。 像是在无声地流泪。 宴好看不了这样的江暮行,他用食指紧扣一下拇指,做了个深呼吸:“我没带伞,这是夏水的,你凑合着用吧。” 江暮行半晌接住伞,掌心触及到一片湿热的温度,他收紧了五指。 宴好欲言又止:“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沉默着。 宴好把潮乎乎的刘海抓乱,江暮行一直都很沉稳,头一次这么失常,一定是家里的事情,不能与人说的隐私,不对他透露合情合理。 他轻声说道:“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都开着,不关的。” 江暮行摩挲着伞柄,眼眸低垂。 宴好退出伞下,转身欲要往教学楼方向跑,听见江暮行喊他名字:“宴好。” “我妈失踪了。”江暮行把伞举到他头顶,为他挡雨。 宴好抽凉气:“不是在疗养院吗?” 江暮行的面部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嗓音却是嘶哑的:“医生护士都找不到她,说是偷跑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接下来是一阵短促的静默,雨声被放大,稀里哗啦的砸到伞面跟地上,吵得人心慌。 过了一小会,江暮行再次开口:“我妈应该是受到了刺激。” 宴好的脸上浮现怔忪之色,又被他小心藏起来,他垂眼咬了咬食指关节:“班长,我跟你一起去疗养院吧。” 江暮行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一起去,我不一定能帮不上……” 宴好察觉江暮行身上涌出了焦躁的气息,是压制不住才涌出来的,他又惊又怕,硬生生改了口:“我能帮的上的,人多力量大,你别急。” 江暮行慌了,宴好就不敢慌,他必须冷静。 “哪家疗养院,你跟我说,我查一下附近的派出所,不行还能雇人找,我帮你想办法,我能找到人的,你相信我。” 宴好一边拿出手机,一边不停地安抚江暮行:“没事啊,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明明自己抖个不停,还要努力给喜欢的人依靠。 第 51 章 宴好从来没用宴明城儿子的身份做过事,这是第一次,他在电话簿里翻出汪局长的号码打过去,喊了声叔叔。 汪局长有些吃惊:“小好啊,是有什么事吗?” 宴好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经过。 汪局长毫不犹豫地答复道:“我这边会立马跟派出所联系,也会从总局派人手过去。” 宴好留意屋檐下打电话的江暮行,小声道:“最好能安排个心理专家。” 汪局长说行:“你考虑的挺周到。” “叔叔,这是我同学的家事,我希望不要惊动到媒体,一点风声都不能有。” 宴好叹气:“如果被报道了,我还得让我爸出面压,又是一桩事了。” “事多了,影响学习,我高三呢,正是紧张的一年,您说是不?” 汪局长当即给了保证,非常随和爽快:“放心吧,我会交代下去的。” 宴好打着伞往江暮行那边走:“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汪局长笑着说,“小好,霏霏年底就要回国了,她总念叨你,到时候有空来我家吃顿饭啊。” 宴好嘴上敷衍了几句,结束掉通话,他无甚意义地抿了抿嘴。 从前不屑的那一面搬了出来,不觉得委屈厌恶。 只要能帮到江暮行。 . 宴好走到屋檐边停下来,抬高点伞看江暮行:“是不是老班的电话?” 江暮行:“嗯。” 宴好撇嘴:“也就是你请了假,课上老师还通知老班,他老人家再特地打电话问。” 江暮行阔步迈进雨里,手一伸夺走伞,大半个伞面都倾向宴好:“走吧,去打车。” 宴好知道江暮行很担心妈妈的安危,就没再说什么。 在路口等车的时候,宴好灵光一闪:“班长,你妈会不会是太想你,就自己跑回家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江暮行看着雨:“我跟她说过房子到期换了。” 宴好眼睛一亮:“那我们去公寓……” 江暮行打断道:“她不知道我的新住处。” 宴好看他很利落的侧脸线条,斟酌着问道:“你爸的墓地呢?你妈有没有可能去那儿了?” 江暮行漠然片刻:“没有墓地。” 宴好没明白:“什么?” 江暮行似是动了动唇角,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艰涩,又或是没意义。 “骨灰当年就被我妈洒了一地,我扫掉了。” 宴好闻言,脸色变了变,没敢说话。 “我妈不能看到酗酒好赌的人,她看了就会发病,那是她的病因。” 江暮行像在说故事,没投入情感,置身事外了,很麻木:“因为我爸就是那么毁掉的家,搭上自己一条命,害了我跟我妈。” 宴好心口一阵窒息:“会好起来的。” 他重复着喃喃:“都会好起来的,活着就会有希望,有很多可能性,日子还长着呢,是吧班长?” 江暮行垂眸看他,良久后低低开口:“到我这边来点。” 宴好本能地靠过去。 . 上车没多久,江暮行就有点干呕。 宴好想我不想就用手接。 江暮行没吐出来,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你傻啊。” “谁傻了?我不傻好不好?”宴好耳朵尖通红,“我这是急了……” 车拐弯,宴好往江暮行身上倒,情急之下扶住了他的腿,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 江暮行看他一眼:“坐好了。” 宴好摆出小学生坐姿,故作淡定:“好着呢。” 江暮行:“……” .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在车窗上,街景被一道道清浅水迹分割,模糊,柔化。 车里的收音机播着路况,司机在专心开车。 江暮行靠在椅背上面,眉头紧紧皱着,面色很差。 宴好左手蹭着右手。 江暮行腿上的肌肉很硬很有力感,他差点没忍住地捏两下。 快到目的地时,宴好想起来给妈妈发短信,说他人不在学校,中午不要来接他。 倪清回短信:怎么了? 宴好没回。 倪清又发来短信:不能告诉妈妈? 宴好寻思汪局长会跟他爸邀功,瞒不过家里,他敲几个字点发送:晚上说。 倪清没往下问了:那妈妈晚上给你做大餐。 宴好发了个笑脸:好。 倪清过了会又发一条:好好,你透露一下小江的喜好啊,他都喜欢吃什么? 宴好瞥瞥阖着眼的江暮行,又晕车又着急事儿,肯定难受死了。 长这么帅,又这么认真努力的活着,该被老天爷善待的吧…… . 疗养院卡在城市边缘,被大量绿植环绕着,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距离公路有些远,车也很少。 下雨天想搭车离开,会很困难。 宴好透过雨幕环顾地形跟环境,江暮行妈妈要是去了市里,就一定是跟车走的,混的可能是疗养院的车辆,也可能是某个探亲家属的车。 看江暮行那张脸,他妈妈的相貌什么样可想而知,气质上应该也很好,只要她想,能利用的资源少不了。 要是江暮行妈妈没跟车,那就在疗养院附近的某个地方,走不远。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疗养院让一个精神病人偷跑出去,监管上都存在很大的问题。 太危险了,对病人自身跟社会都是。 宴好胡思乱想着走在江暮行身旁,被迎上来的护士带进他妈妈的病房。 是单人间。 宴好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心酸。 江暮行一个高中生,要上学,要赚生活费,要还债,疗养院的这笔开支无疑是雪上加霜,却还让他妈妈单独住一个房间。 生活不知道有多艰辛。 江暮行有没有替自己想过?内心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有光吗?一定有的吧? 宴好抓着伞靠墙站着,睁大眼看跟护士交流的江暮行,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他垂下眼睛,匆忙用手背擦掉滚下来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病人早上就是差不多五点多起来,六点统一吃早饭,七点半左右吃药,然后去活动区散散步。” 护士一五一十地说道:“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江暮行身上的焦躁气息已经在一路上得到了控制,看着很沉静:“她平时去活动区吗?” 护士点点头:“每天都去,病人会观察花花草草,再回房画出来。” “她画画很好呢,我们有时候会过来看她画画。” 宴好看支在窗边的木制画架,那上面钉着一张画纸,画的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桂树,叶子翠绿,小花金黄。 树梢下飘着许多小花,笔触栩栩如生,仿佛它们真的会纷纷扬扬地掉到地上。 宴好不自觉地出声:“那今天病人在活动区待了多久,有没有跟人发生口角,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护士说不是很清楚。 宴好的表情难看:“你们没有一对一的照看吗?”“这个是不可能的。”护士说,“我们外围有保安跟看护,出口的铁门都是二十四小时关着的,要刷卡,否则出不去也进不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宴好嗤笑:“那人怎么找不着了?” 护士哑口无言。 刚碰面的时候,她觉得这男孩子很安静,在病人家属身边显得特别乖,没想到这么会说。 就跟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张牙舞爪。 . “病人回房后有没有什么异动,几点发现她失踪的?” 宴好的语速快,逻辑清晰,言辞尖利:“整条走廊的其他病人都查问过了吗?疗养院附近能藏身的地方呢,搜完了没?” 护士干笑:“这个……事发突然,我们也在紧急处理……雨下得太大了,我们搜查起来会加大难度……” 宴好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脸色阴得滴水,后颈一块皮肤忽地被两根手指捏住,安抚小猫一样轻捻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浑身毛刺颤栗着软了下来,不吭声了。 江暮行对宴好伸手:“伞给我。” 宴好把快要被他抠破的雨伞递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汪局长的电话,他快步走出房间,站在阴暗的走廊接听,很快回来跟江暮行耳语。 “班长,警方派的两支警力已经到了,正在以疗养院为中心展开搜索,周围几条路上的监控也都在调,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江暮行沉默几瞬,冷声问护士要活动区的监控。 宴好连忙补充了一句:“还有疗养院各个出入口的。” 护士很为难:“抱歉,这个不在我的权限之内,我不好弄的。” 宴好蹙眉:“主治医生在哪?” 护士回应道:“刘医生手头上有别的急事要处理,一会过来。” 宴好又问:“那你们院长呢?” 护士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院长不管这种事的。” “这种事是哪种事啊,护士姐姐?”宴好的眼神里饱含阴霾,“病人失踪了,你说这是哪种事?” 护士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宴好气得想哭,倒不是因为护士一问三不知,他是替江暮行难过。 在来的路上宴好就上网查了,这家疗养院的规模不小,费用也不低,江暮行省吃俭用送妈妈进来的。 结果现在出了事,疗养院就是这么个态度。 江暮行得有多糟心? 宴好越想越难受,别人欺负他小心爱护的人,比欺负他自己还要不能忍受,他踮起脚,凑在江暮行耳边说道:“班长,你等我会。” 声音哑哑的,鼻音很重。 宴好说完就往外面走,手臂被拉住了,他怔了怔回头,对江暮行笑笑:“等我啊。” 江暮行的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 . 不多时,江暮行出去,在一片落地窗前找到少年,他在打电话。 隔了段距离,再加上少年的刻意压低音量,江暮行听不清说的什么,神情倒是看得很清晰。 不是在他面前的害羞,紧张,慌乱,无措等各种小心翼翼,而是一种他没见过的自信,镇静,以及傲然。 江暮行倚在拐角处,凝视着少年,漂泊无依的灵魂找到了归处。 很踏实,很安心。 宴好打了几个电话,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江暮行,他小跑着过去:“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江暮行陈述一般的口吻:“你动用了你家里的多个关系。” 宴好挠挠鼻尖:“不多,只用了一点点。” “院长在来的路上了,主治医生也来了,马上就能带我们去保安室看监控。” “对了,派出所那边有几个人已经到了疗养院,正在盘查。” 江暮行的唇角平直,没有说话。 宴好怕江暮行多想,就立即解释:“其实我也就拨了号码而已,没做什么别的。” 江暮行半晌从喉间碾出两个字:“谢谢。” 宴好呆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知所措:“班长,你不用这么跟我说,我……” 话没说完,眼前投下来一片阴影,接着鼻息里闯进来一缕熟悉的,让他迷恋的味道。 整个世界就静了下来。 宴好只听见江暮行弯下腰背,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呼吸的声音。 第 52 章 雨水把落地窗淋湿,水迹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声响个不停。 江暮行迟迟没有动。 宴好屏住呼吸,心跳得很快,密集的鼓点般在他耳边蹦着,江暮行头一回对他露出亲近的一面。 猝不及防,可遇不可求。 现在只要宴好稍微一转头,就能亲到江暮行的发丝,耳廓,脸颊,诱惑太大了,他没办法装作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宴好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哥俩好一样拍拍江暮行的后背,扭过脸,热气往他耳朵边喷。 “班长,你想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江暮行抵在宴好肩膀的额头轻蹭着转向他,眼眸猩红一片。 宴好瞬间失了声,木桩一样站着。 . 左侧走廊另一头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院长领着一群医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江暮行直起身,所有情绪都收敛了,恢复成一贯的淡漠:“宴好。” 宴好还傻愣着:“嗯?”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有点哑:“人来了,我们过去吧。” 宴好呆呆地“哦”了声,下一秒就一个激灵:“那快点去!” 说着就走的比江暮行还快,还要着急。 江暮行无声地笑着低下头,手抬起来,用拇指摁掉了眼角的湿意。 不多时,宴好跟江暮行,院长,派出所的人,以及几个医生主任挤在保安室里,保安给他们调出了今早整个疗养院的所有监控,一点点往前翻出失踪病人出现的画面。 宴好看见了江暮行的妈妈,眉眼很有江南风情,混杂着知性的韵味,病了都这样,没病的时候能想象出是怎样的风貌。 江暮行长得并不像她。 宴好有些神经错乱,那江暮行岂不就是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那样出众的外形,应该多的是机会跟选择,怎么会过的那么颓废潦倒? 宴好试着把江暮行这张脸二三十年后的样子跟沉迷赌博,酗酒混日子挂上,发现根本不行,挂不上去,太不和谐了。 “停!” 派出所一人喊了声:“进度条后拖一点,对,就这里。” 与此同时,保安室里变得死寂。 画面里,江暮行的妈妈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情绪很激动,之后就被他拖进了监控死角。 过了有十来分钟,另一个监控里,中年人自己出来了,不见江暮行妈妈的身影。 又过了两分多钟,江暮行妈妈慢慢出现,衣着是完整的,只是偶尔揉一下左肩,似乎很不舒服。 在场的看到这一幕,脑中浮现很多猜想,谁都没出声。 江暮行的面色骇人。 宴好紧张不安地注意着他,生怕他失控。 派出所的人把手里的记事本拍在桌上,大声质问:“你们保安室的这个时间点在干什么?” 三个保安都在装死,他们那会在玩牌,这事谁都不能说。 平时大早上的就一堆病人走走停停,什么事也没有,哪晓得今天就倒了大霉。 . 压抑的气氛里,宴好阴沉沉地看了眼院长。 院长不得不发话:“哪个房的病人?谁底下的?” 一个主任硬着头皮站出来:“103房的。” 院长问:“什么病症?” 主任答道:“精神分裂。” 宴好忍不住发火:“你们疗养院把精神分裂的病人跟普通病人放在一起?” “精神分裂也有轻重的。” 主任说道:“比较严重的会单独安排在一个区,一般的就跟其他病人……” 院长手一挥阻止他往下说:“赶紧把人带过来!” 主任没动。 院长脸一板:“还要我亲自去请?” 主任满头冷汗:“病人上午九点就已经出院了。” 周遭的气流似乎凝结成冰。 院长无奈地看向少年,表示人出院了,他这边就不好办了,只能交给警方处理。 宴好还没说什么,主任就主动跑去查病人登记的地址。 派出所的也没闲着,根据出口的车牌号查了起来,双重保险。 宴好见江暮行出去,他连忙跟上。 江暮行微弓着腰背走在前面,双手重重搓了搓脸:“那个人是我爸的发小。” 宴好一懵。 江暮行没回头地说道:“我爸是做生意的。” 宴好下意识想,那还算贴切,开挂的长相,不符合默默无闻的人生设定。 江暮行轻描淡写:“商场如战场,变数多,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爸还在想着怎么开拓市场,五年级他就破产了。” “破产后他就跟那个发小去了外地,说是要东山再起。” 宴好听到这里,不由得绷紧神经末梢。 “一年后的夏天……”江暮行的眼底涌出一抹回忆,“也是八月份,跟现在差不多。” “警方通知我跟我妈去认领尸体,那时候我们才知道我爸在外地酗酒赌博,借高利贷,滚雪球一样滚大以后,他就死了,给我们留下了一堆的债。” 宴好如鲠在喉。 江暮行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我爸在外地的那一年,只有那个人知道,我跟我妈一无所知。” 宴好想起监控上见到的中年人,眼神浑浊,颧骨突出,肤色灰暗,看着有点让人发毛:“你爸借高利贷,会不会跟那个人有关?” 江暮行的神态没起伏。 宴好啃着嘴皮,有没有被坑是没多大意义,还债的还是江暮行。 “班长,你别担心,那个人走的时候你妈在病房,不是一起走的。” 宴好苍白无力的安慰:“警方已经按照地址找过去了,有结果就会告诉我们。” 江暮行沉默些许:“饿吗?” 宴好摇头。 江暮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疗养院有超市,我带你去。” 宴好忙道:“不去了吧,我不饿啊。” 江暮行侧头睨他:“撒谎。” 宴好:“……” . 警方的效率极高,没多久就找到了上午出院的病人,并进行了一番审问。 从某一方面来讲,情况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好。 那人没想到会在疗养院里碰见江暮行妈妈,两人都很意外,之后就因为以前的事情发生激烈争吵。 他交代是失手把人推到了墙上,没有其他行为。 宴好把警方在电话里口述的转告给江暮行:“你爸那发小告诉你妈,说你爸有一笔钱在一个女人手上。” 江暮行霍然撩起眼皮。 宴好抓抓头发:“你妈八成是去找她了。” 江暮行把手里没吃几口的面包塞进包装袋里:“要在我妈找到人之前拦住她。” “我知道。”宴好说,“警方在找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别分散开,不然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跟精力。” 宴好正说着,杨丛就打来了电话,他找地儿接。 杨丛在那头耍嘴皮子:“好哥,你哪儿玩呢,课都不上了,叫上兄弟啊,搭个伴。” 宴好从兜里摸出吃剩下的甜甜圈啃一口,声音模糊:“玩个屁。” 杨丛吊儿郎当地呵笑:“你要玩这个,那我真得跟你讨教讨教了。” “别逼逼,我这边有事。”宴好咽着甜甜圈,“挂了,回头再说。” “回头个毛线,你哪次不是打发二狗子一样打发我,然后就没下文了?” 杨丛越说越来劲,恶心巴拉地乱吼:“你丫的,跟江暮行一块儿翘课,都不带上老子!” 宴好:“……” “江暮行家里有事,我帮他忙。” 杨丛火气消了些,好奇是什么事,但料到自家兄弟是不会说的,他也就懒得费口舌。 “人情是世上最难还的玩意儿,没办法去掂量斤两,你让他欠着,高明。” 宴好心说,欠什么,江暮行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他都愿意捧出来。 . 二三十分钟后,警方来电,说失踪的病人找到了,在医院。 宴好跟江暮行赶了过去。 病房外,警员叹道:“同学,你妈也是厉害,一个人从疗养院逃出来,混到市中心,南宁路那边,我们再晚一点,她就强行闯进写字楼了。” 江暮行沉声道:“她伤了哪?” “头。”警员说,“我们表明来意,她反应很大,很不配合,硬要往大楼里跑,自己磕地上了,当场见血,幸好那个点周围没什么人,不然真不好收场。” 江暮行的额角鼓动了一下。 一旁的宴好跟警员道谢。 “这我们应该的,医生说病人有点轻微脑震荡。”警员说,“你们自己看着点,有情况及时喊护士。” 宴好挥挥手目送警员离开:“班长,你进去吧,我在外头。” 江暮行皱眉:“你回学校。” 宴好没听他的话:“等会呗,我反正请假了,不着急。” 江暮行眉间的纹路更深。 宴好避开上方投下来的目光:“进去吧,你妈肯定有话要跟你说。” 完了就替江暮行把门推开了。 病房里响起虚弱的声音:“小暮?” 江暮行顿在原地。 宴好把他往里面一推,立即就带上了门。 . 隐约有话声挤出门缝,宴好摸鼻尖,偷听江暮行跟他妈妈的谈话很不好。 宴好正要走开点,冷不丁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眼皮猛烈一跳。 一门之隔,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江暮行妈妈声嘶力竭地说着那个人名,言词极其难听粗俗。 宴好确定没听错名字,短短几秒内就滋生出了好几种情绪。 跟江暮行爸爸有牵扯的竟然是桂姨。 宴好在门口来回走动,满眼的焦虑,希望这里面有误会,而不是江暮行妈妈说的那样。 他捏着手机,松开手指又捏紧,重复几次后给他妈发了个短信。 -妈,晚上吃饭喊上桂姨吧。 倪清回得很快。 -好啊,昨天晚上妈去你桂姨那,她还提起你了呢,说她烧的红烧肉进步了,要做给你吃。 宴好抠抠指甲,桂姨是他妈妈的闺蜜,多年的好友了。 扯上桂姨,江暮行家里的事,他妈妈也会知情…… . 不知过了多久,谈话声停了。 宴好等了又等,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他很担心,脑补的越来越吓人,忍不住就往门上贴。 后面突然有声音问:“小弟弟,你在干什么?” 宴好惊得差点蹦起来。 “胆子这么小啊。” 护士一边很亲和地说笑,一边敲敲门进去。 江暮行闻声,头朝门口方向偏了偏。 周翠顺着儿子的角度望去:“小暮,你带同学来了?” 她这会不发疯了,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母亲,期待儿子同学的到来,给出了最大的热情:“人呢?怎么不进来啊?” 江暮行没回应。 周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 护士感觉这对外形出挑的母子俩感情不好,她麻利地检查了输液瓶,量了体温就走。 门开着,宴好就很尴尬,江暮行看来不太想把他介绍给自己妈妈,算了,他还是别瞎掺和了。 “宴好。” 江暮行倏地喊了声:“你进来。” 宴好顿时就像是脖子上系了个绳子,江暮行拽着另一头,把他扯到了床尾,又命令他乖一点,别乱动。 . 病床上的中年女人在理身前长发,比监控里的还要有气质。 要不是宴好亲耳听了个全程,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疯成那个地步。 周翠把乱发理好:“小暮,你不给妈妈介绍一下吗?” 江暮行挡住了宴好的大半个身子:“刚才我喊过了。” 周翠苦笑:“妈妈只是想认识认识你的同学。”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戳一下江暮行后背。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沉默着走到窗边。 宴好没江暮行挡了,他就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我是宴好,宴会的宴,好起来的好。” 周翠微笑:“你好,我是小暮的妈妈。” 下一刻就问:“哪个好来着?” 宴好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回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 周翠呢喃:“你爸妈给你取那个字,是想你好好的,他们一定很爱你。” 宴好乖顺一笑。 周翠打量眼前的男孩,身上有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很单纯,也很青涩,是个没吃过苦的孩子,跟她儿子不一样。 怎么会交成朋友的呢? 宴好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欲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江暮行不声不响地折回来,背过身站在他面前。 周翠愕然,同学而已,儿子戒备的太过了吧。 似是发现了什么,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睁。 儿子不是戒备,是在看护自己的私有物。 母子俩眼神碰上了,某些东西不言而喻。 周翠先收回视线,她够到柜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喝水,手一直在抖。 江暮行低头跟宴好说道:“你先出去。” 宴好嘟囔:“怎么还赶我走?” 江暮行把他后面有点皱的T恤拽了拽:“医院对面有饭馆,你去吃点东西,过会我去找你。” 宴好被江暮行自然的举动迷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走了出去。 . 病房里静得可怕。 周翠半天都没喝进去一口水,她攥紧纸杯:“他不只是你同学。” 江暮行在椅子上坐下来。 “妈妈没有资格过问,只要你觉得好,那就好,可是,” 周翠的脸色煞白:“可是他也是男孩子……” 江暮行看着腿上的手:“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周翠以为儿子是在夸大其词:“高中还没结束,你跟他也就认识两年,不长的,你……” 江暮行淡淡道:“不是高中认识的。” 周翠缠着纱布的头一阵阵剧痛:“那是什么时候?你们初中也一个班?” 江暮行答非所问:“爸死的那一年,你要卖掉一个肾。” 周翠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当年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 那时候她走投无路,托人找的那种渠道,一般只能卖几万,她可以得到二十万。 结果她去约定地点的时候,没等到人。 肾卖不掉,唯一的希望没了,精神就不行了。 周翠甚至想过去卖,做皮|肉生意换钱,可她做不到,她宁愿死,也干不出那样的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翠的精神世界陷入绝境,她动了轻生的念头,想带儿子一起走。 哪怕是被讨债的及时救了,周翠也好不了了,必须依靠药物来控制病情。 “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周翠发现不对,手里的纸杯拿不稳,水洒到被子上了,她坐起来,反复问儿子:“啊?你怎么知道的?” 江暮行云淡风轻道:“我偷听了你的电话,提前报了警。” 周翠倒抽一口气,当年她看新闻知道整个据点都被端了,哪想到是儿子的功劳。 “这跟宴好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阖了阖眼帘:“我就是在那晚遇到的他。” 周翠懵了。 江暮行:“我找了他三年,整个初中都在那条街上走,怎么都等不到,高一报道才找到他。” 周翠惊恐地看着儿子。 江暮行抬起头:“妈。” 周翠浑身剧烈一震:“诶……诶!” 江暮行:“如果你希望我好,就祈祷我能一辈子都拥有他吧。” 第 53 章 宴好在饭馆吃炒饭,边吃边数圆鼓鼓的饭粒,江暮行过来时,他已经数到了一百八十二。 “一百八十三,一百八十四……” 宴好在这上面有强迫症,不数到整数就难受,他正数着,眼看就要数到两百了,江暮行突然跟他说话。 “你在念叨什么?” 宴好的思绪被砍断,脑子一白,忘记数到哪了,他下意识瞪江暮行:“都怪你,害我数乱了!” 江暮行抿唇忍笑:“那你重头再数一遍。” 宴好看一眼盘子里的饭粒,想死,他烦闷地拧眉嘀咕:“你不能等我数完再说话吗?” 江暮行在对面坐下来:“怪我。” 宴好的脸颊登时一热,神智也清醒了过来,他窘迫地咳两声清清嗓子:“班长,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桌子小,江暮行腿长,不好放,他虚挨着宴好:“点过了。” 宴好“哦”了声,欲言又止:“你妈妈她……” 江暮行往玻璃杯里倒茶水:“留院观察一天,没什么情况明天就出院。” 宴好挖一勺炒饭送进嘴里,口齿不清道:“那个拿了你爸一笔钱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江暮行喝口水,屈指敲点杯身:“事情比较复杂,我妈说的很混乱,她自己都弄不清具体情况,很多都是她以为,她觉得。” “要去求证,之后再作打算。” 宴好心里有小小的松口气,江暮行妈妈说的那些不是全部的真相就好,但愿桂姨掺和进来是利的那一方,他试探地询问:“那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暮行点头。 宴好舔掉嘴角的小胡萝卜粒,舌尖扫了扫光泽莹润的唇瓣。 江暮行沉着脸拿过桌上的纸盒,抽一张纸巾丢给他。 宴好:“……?” 他抓了纸巾擦擦嘴,用眼角瞥江暮行,不像是嫌他脏的样子。 服务员端上来香菇青菜面,临走前看了好几眼大帅哥,走到柜台那里还跟同事窃窃私语。 江暮行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搅拌面条。 宴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在骚,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蹦出一句:“给我吃个香菇呗。” 说完他就攥住勺子,全身燥热的快要烧起来,饭都堵不住嘴。 江暮行停下捞面的动作抬眼。 宴好的睫毛垂搭下来,遮住眼睛,他慢慢咽下嘴里的饭菜,仰起脸笑:“我说着玩儿的。” 江暮行夹一个香菇到他盘子里:“还要不要?” 宴好看着香菇,愣怔地眨眼:“那……再要一个?” 话音落下,盘子里就又多了个香菇。 宴好的手心里渗出一层细汗,潮乎乎的,他放下勺子,把手放到桌底下,跟另一只手扣在一起,用力捏了捏,借着那股疼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看着自然点。 “班长,我感觉你很难懂。” 江暮行继续捞面:“平时你遇到解不了的题,我怎么跟你说的?” 宴好半天都没找到对应的记忆片段:“你提醒一下我。” 江暮行吃着面,声音模糊:“自己想。” 宴好:“……” . “那个,”宴好看江暮行吃面,“跟你说个事啊。” 江暮行发出一个低浑的鼻音:“嗯?” 宴好呼吸急促地垂头弯腰,两手遮脸,这么个音他听着都觉得性感,还没入秋,他就在春天里荡漾了。 江暮行撩眼看对面的小鸵鸟:“不说了?” “说啊,说的。”宴好深呼吸后把手拿下来,“就是吧,我觉得你妈妈住的那家疗养院不行,监管方面太差,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顿了顿,他说道:“我给你找了一家。” 江暮行的眼底闪过波动。 “就这个。”宴好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暮行,“我觉得蛮好的,你看看。” 江暮行扫一眼那上面的精神病专科医院信息。 “你妈妈只是针对性的病因,跟心结有点像,比有些症状要好治疗,说白了就是当初的那个坎她至今一直迈不过去,困里面了,自己困的自己,看不到外面的光,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形容词方面你可以忽略。” 宴好把吃半盘炒饭捋出的想法告诉江暮行:“我觉得她有很大希望能好起来,说不定明年我们毕业的时候,她就不用再吃药了。” 江暮行把筷子搁到碗口上:“她发病的时候,你在门外都听见了吧。” 宴好眼神左顾右盼:“听的不多,我不是故意的。” 江暮行沉默了片刻,问:“怕吗?” 宴好愕然:“有什么好怕的?” 江暮行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桌前,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宴好却有种自己正在被扫描的错觉,他没扯谎,所以不慌,只是被看得后背麻痒。 “真不怕,”宴好笑笑,“这个没必要骗你的啊。” 江暮行依旧在看他:“那哪个有必要?” 宴好有点儿死机,现在是什么情况?江暮行套他话呢?他打哈哈:“善意的谎言是人与人之间的润|滑剂。” 江暮行挑眉:“确实。” 宴好万分诧异,那么明显的和稀泥,江暮行竟然不但没拆穿,还认同,该不会没少骗人吧? 转而一想又不太可能,江暮行身边的人寥寥无几。 宴好咬着香菇,瞬间就想到江暮行的筷子碰过,口水,间接接吻,各种词配着画面在他脑中播放,他怪羞耻的。 当事人还在他面前,羞耻度翻倍。 . 宴好找着话题转移注意力:“班长,你妈妈好漂亮。” 江暮行没反应。 宴好戳起剩下一个香菇送到嘴边,小口啃一块:“据说会画画的人,心里都有一块世外桃源,宁静悠远,岁月静好。” 江暮行依旧没搭理。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无脑吹:“你妈妈以前一定是人美心善,气质出尘,淡雅如兰……” 江暮行面色漆黑:“差不多行了。” 宴好一脸无辜。 江暮行体会到了脑阔疼:“马屁不是这么拍的。” 宴好把小半个香菇吃掉,正色道:“我这不是马屁,真心话。” 江暮行瞥他一眼:“行吧。” 宴好从那一眼里感受到了不走心,什么叫行吧?拿他当小孩子敷衍呢?他欲要说话,就听江暮行说了句。 “我妈喜欢你。” 宴好张着嘴,眼睛瞪圆,呆若木鸡:“啊?” 江暮行眼皮不抬地捞着面条,语气很随意的样子:“她说你是个好孩子。” 宴好结结巴巴:“是,是吗?” 他一直想知道江暮行妈妈对自己的印象,就是不知道怎么提起来,没料到江暮行会主动说。 “那还说什么了?”宴好挠几下脖子,很难为情,又管不住好奇心。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的脸上难掩失望,那就是没了啊。 只有一个“好孩子”也行吧,起码是夸奖了,宴好刚做好心理建设,江暮行就给了他后续。 “还说……” 江暮行很少有的拉长了尾音。 宴好就像是看到猫玩具的小猫,眼睛跟着江暮行:“还说什么?” 江暮行夹青菜吃:“说你眉心那颗小痣长得好看。” 宴好瞬间抓着桌角站起来,半趴着问:“真的啊?” 江暮行一抬头,视野里就是一双光芒闪耀的眼睛,正在虔诚炙热地看着他,一览无遗。 宴好手挥挥:“班长?” 江暮行碰碰他的膝盖:“你再往前一点,就栽我碗里了。” 宴好整条腿都一阵酥软,他站不住地坐回去,用刷手机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杨丛跟他有过不计其数的肢体接触,他的心脏从没跳跃一拍,非常的安稳,一换成江暮行,只是碰了下膝盖,他就有种比撸管还强烈多倍的兴奋。 这是喜欢的人带给他的,特有的悸动。 宴好点着俄罗斯方块的指尖忽然一滞,那会在病房里,他刘海拨开了吗?好像没有吧? 但是江暮行妈妈看到了他的痣。 宴好有点混乱,那大概是他自己记错了。 江暮行不知何时捞完了面条:“走吧。”宴好的心绪回笼:“那我们现在去哪?” 江暮行起身:“回学校。” 宴好暂停游戏仰头:“第二节课都要下课了,还回去啊?” 江暮行俯视他。 宴好抓了小红伞站起来:“回回回。” . 雨不下了,街道湿答答的,空气仿佛都能渗出水来,气温倒是凉爽了一些。 宴好挑干净点的地儿走:“班长,我跟你说的那家专科医院,你考虑考虑,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帮你找人。” 江暮行停步,侧低头看着他,眼神深沉:“找谁?” “这个你别问了,反正我能找到就是了。” 宴好飞快地跟江暮行对视一眼,径自往前走:“那家专科医院的师资很牛逼,回归社会的患者比例很高,费用相关的,我能帮你搞个优惠价。” 没敢说不要钱。 他怕江暮行觉得人情太重,不想欠。 走了一小段路,后面没有声音,宴好忍不住回头,发现江暮行还在原地,眉头皱在一起。 宴好心里凉了半截,江暮行不会真不接受他的心意吧? “班长,我是为我自己。”宴好笑着说,“你妈妈有个好的治疗环境,你也能专心给我复习啊。” 江暮行漫不经心:“是吗?” 宴好点了三次头,幅度很大,频率均匀,像个被按了按钮的小公仔。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傻子。 宴好诶诶两声:“班长,吱个声?” 江暮行迈步走向少年:“那就麻烦好哥了。” 宴好目瞪口呆:“你是哪位?” 江暮行没理。 宴好追着他的脚后跟,第一次跟他皮:“你不是我班长,说,你是谁?” 江暮行慢悠悠:“让你背英文原版书的坏人。” 宴好:“……”江暮行变了,变得离他越来越近。 宴好很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江暮行接纳了他这个人。 现在他就在江暮行的世界里。 . 到学校的时候,宴好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 江暮行被他吓得脚步一个趔趄,扶额道:“瞎叫什么?” “我激动了。”宴好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班长,我想起来每次遇到不会做的题,你都让我换个角度去分析,一层层拨开。” 可是这跟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刷了出入证,穿过校门往里走:“那套方法,对人对事也是一样。” 宴好一脸愣怔,江暮行这是在教他怎么去了解自己? 他执着地一遍遍掰着这个信息,终于让他找出了一种叫做纵容的东西。 那是不是可以说…… 江暮行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宴好的心跳开始加快,疯了般暴跳,耳边嗡嗡响,试一下吧? 试试看江暮行对他的底线,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 江暮行已经拐进了林荫小道,他没回头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招了招:“走了。” 宴好的眼睑轻微颤栗。 风吹着,小道旁的一排杨树惬意摇晃,水珠洋洋洒洒。 宴好踩着积水朝江暮行飞奔过去,脚尖点地轻轻一跳,从后面捞住了他的脖子。 第 54 章 江暮行被那股冲劲撞得向前栽,手还是往后伸,稳住了扑上来的少年。 手掌刚好托在他屁股底下。 宴好半趴在江暮行背上,屁股被托,隔着衣物感受到的热度跟力感让他浑身发抖,刷地一下举起小手。 他下意识蹭了蹭江暮行的腰背。 下一刻就被江暮行抓住胳膊,一把拽了下来。 宴好没站住脚,踉跄着跌坐在地,失神地看着脚边的落叶。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他,用力掐几下眉心:“你是怎么回事?” 宴好不吭声。 江暮行沉沉道:“说话。” 宴好把校服短袖的下摆拉拉:“屁股是我的敏感点。” 江暮行少有的错愕,耳根微红。 “我没对象,平时也不怎么自给自足,这段时间光顾着学习,完全忽略了自家兄弟。”宴好一本正经,“它就不听话,跟我唱反调,我管不住。” 江暮行:“……” “不好意思啊班长,我兄弟在你面前丢人了。” 宴好抿嘴,“我给你赔个不是。” 江暮行一张脸黑漆漆的:“挺能说。” 宴好垂着眼睛:“还行。” 江暮行扶额。 . 宴好蔫了吧唧地坐在地上,勇气在扑向江暮行的那一瞬间到顶,现在已经稀里哗啦跌回谷底,不敢试了。 妈的。 宴好不甘心。 头顶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以后不要在学校里胡来。” 宴好呆了呆,不在学校就可以? 江暮行踢踢他,没用什么力道:“起来。” 宴好有点破罐子破坏:“我还硬着呢,你先走吧,别管我了。”江暮行的额角青筋乱蹦。 宴好以为江暮行要先走,没料到他会把自己拎起来,一路拎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墙角。 江暮行的目光一瞥。 宴好夹紧腿,脸跟脖子都粉粉的。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吸口气:“马上就要下课了,你打算怎么着,举旗上楼?” 宴好羞耻的捏捏衣摆。 江暮行把他挡在身前:“背一篇散文给我听。” 宴好一脸呆滞。 江暮行看手表:“开始吧。” “……” 宴好背起自己喜欢的一篇:“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 背着背着,宴好的眼睛就黏上江暮行微抿的薄唇,鬼使神差地靠近,一点一点凑上去。 江暮行神情一怔,眉宇皱起来:“宴好。” . 宴好骤然清醒,却不舍得远离江暮行的味道,他维持着一两寸的距离,张了张嘴:“你脸上有东西。” 江暮行移开眼睛,看的虚空,一瞬后又转向他,面色平淡,只是嗓音暗哑:“什么?” 宴好脱口而出:“不知道。” “不是,”他急急忙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 编,接着编。 江暮行面不改色:“毛絮?” 宴好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 江暮行无力望天。 一股热气拂过脖颈,江暮行退到两步之外。 宴好还没顾得上失落,就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江暮行不像是怕痒的样子。 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一些小细节。 譬如,江暮行的气息比前一刻要沉不少。 又譬如,江暮行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是紧张时才会有的频率。 甚至都避开了目光。 宴好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整个人都出于一种亢奋至极的状态,他做了个比捞江暮行脖子还要大胆很多的举动。 装作绊倒摔到江暮行身上。 江暮行没躲,他的反应是全身僵硬,肌肉紧绷,两条手臂在宴好身侧展开,做出防护的姿势。 本能做出来的。 宴好在江暮行回神前站直了离开,垂下脑袋站了会,忽然轻笑出声。 风把他盖在眼睛上面的碎发吹起,他眼里的东西暴露出来,全是炽烈的火焰。 那火肆无忌惮地往江暮行身上扑,灼热缠上他的四肢百骸,他紧皱眉头。 “回不回教室?” 宴好舔了舔下唇:“回啊。” 江暮行的眸色一深,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离开。 宴好注视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江暮行,你完了。” 你让我逮到了“你可能喜欢我”的蛛丝马迹,就别想甩下我了,我会死死咬住你的。 .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喊人起来读课文,分段读。 单词没有太复杂的,读谁都会读,就是很多人口语这块不理想,吐字不怎么清楚,不太想被叫起来。 教室里的气氛挺闷的,只有宴好在另一个世界,花开艳艳,灿烂得快要实质化了。 老师在讲台上望过去,目标锁定:“宴好,第一段你读。” 宴好带着满身小花朵起来,轻轻轻松地读了一段,很纯正的英式发音。 老师满意道:“坐下吧。” 宴好坐下,继续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明目张胆的开小差。 老师多看了两眼,这孩子怎么那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吗?难道是昨天的化学的随堂成绩不错,膨胀了,到现在都还没平静? 这么想着,老师就下了讲台过去,发现了98.5的化学卷子随意丢在课本上面,并不受重视。 老师心存疑虑,快下课的时候还是不放心,把人叫到楼道里谈话。 “英语一直是你最稳定的一科,就没下过120,高二期末更是突破了瓶颈,高三你有计划吗?” 宴好点点头:“有。” “那就好,”老师说,“上课还是要听的,尽量集中注意力。” 宴好抓抓刘海,咕哝了句:“我过几天就好了。” 老师没听清:“回教室吧,好好听课。” 宴好含糊地“嗯”了声。 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优秀太多的同性,看不到希望,还是要去喜欢,奋不顾身地喜欢着。 有一天竟然发现不是单箭头,对方也有个箭头对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实实在在地显现了出来。太梦幻。 宴好腿都掐青了。 这才确定不是做梦,是真的。 宴好无比后悔,亏他小心掩藏,各种装老实,哪晓得吹口气就能让江暮行有那么多反应。 果然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 宴好回了教室,单手托腮,时不时地偷看江暮行一眼,计算着什么。 江暮行在写单词,写错了划掉,周围已经划了十几个地方了,这一排黑线,那一排黑线,看着很壮观。 宋然惊到了:“没事吧?” 江暮行翻一页写。 宋然满脸兴味:“老江,你看起来很躁啊。” 江暮行没理睬。 宋然打开眼镜盒,拿出镜布擦眼镜:“青春的时光,年轻的身体,躁动的心,柔软的你……” “刺啦” 江暮行手上用力,笔尖把纸划破了一条口子。 宋然做出夸张的看戏表情:“你更躁了。” 江暮行冷声道:“闭嘴。” 宋然叨叨:“人无完人,你学习上是牛逼,其他方面就不一定样样满分了,有什么疑难杂症,可以跟小弟说一说。” 江暮行把本子合上扔一边。 宋然前后左右看一圈,鼓动道:“老师不在,我们小点声。” 江暮行捏捏鼻梁,半晌低声开口:“我有个朋友……” “噗。” 宋然在江暮行的眼刀下收敛了点,肩膀还是在抖:“抱歉,我笑点低,你继续。” 江暮行闭口不言。 “老江,我跟你说,话憋肚子里,能把自己憋吐血。” 宋然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我劝你三思。” “况且万事开头难,这个头你都已经开了,后面不是应该行云流水吗?” 片刻后,江暮行又打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跟宋然在纸上对话。 江暮行:我朋友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平时在对方面前都很克制。 宋然:然后呢? 江暮行:对方现在好像发现了我朋友的心思。” 宋然进入知心大哥哥的角色:那对方是什么态度? 江暮行写了个“他”,快速涂黑。 宋然没看见那个字,否则几乎就能猜到另一个当事人了,毕竟排除法很快就能排出来。 他扫扫江暮行推过来的本子,上面写的是―― 对方也喜欢我朋友,他们互相喜欢。 . 宋然:“……” “老江,你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承认了,你信?” 宋然抽抽嘴,不信,这家伙是他见过的天赋最高的一个了,逆天的存在,用庸俗的话形容就是“天生的扛把子”。 明明忙着打工,只是下课跟放学搞定当天的作业,回家就不碰书了,却怎么都不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下来。 关键还帅。 学习好,丑,身材一般,或者帅,学习差,人品垃圾,素质低下,这种配置才人性化。 两样都顶级,这就很不要脸了。 宋然回到正题上面:“老江啊,既然两个人都……” 江暮行屈着食指点点本子:“用写的。” 宋然翻了个白眼,还挺谨慎。 宋然: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后面不就是把恋爱谈起来? 江暮行:高三。 宋然:对方的成绩怎么样?年级排名多少? 江暮行:年级查无此人。 宋然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差距有些大啊,他沉吟着写:那忍忍吧还是,明年再谈,不差这一年的时间。 江暮行:问题是,对方发现了我朋友的心思,就会不安分。 宋然:怎么不安分法?会色|诱? 江暮行把本子塞课桌兜里,面色冰寒:“我智商掉线了,才跟你讨论这话题,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笔芯跟纸。” “我操,你真够损的。” 宋然推推眼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老江,到底谁把你给迷住了?” 第 55 章 下课铃响了,江暮行把笔放笔袋里,对宋然的问题置若罔闻。 宋然也没打算真问出来,老江心思重着呢,除非自愿,不然只能没辙,他语重心长道:“算了,看在我俩几年同桌的份上,我就给你提个醒吧。” “我有个朋友等于我,这是国际通用的,你以后不要再拿这一套找别人谈心,一开口就暴露了。” 江暮行:“……” 宋然斯斯文文的脸上一片复杂之色:“说真的,老江,咱俩认识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智商下跌,挺震撼的。” 江暮行面部漆黑。 宋然自我消化了会,还是难以置信:“我刚才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其实你压根就没跟我说过话,也没在小本子上讨论情感问题?” 江暮行拿了书包,把书本堆整齐往里面放:“是幻觉。” “……” 宋然瞥到宴好在看他们这边,他就回以笑容,古怪地说道:“宴好捡钱了吗?怎么那么灿烂?就跟施过肥的花草一样。” 江暮行手上的动作一顿。 宋然起了好奇心,调侃道:“老江,你跟宴好提过‘我有个朋友’吗?” 江暮行的神色徒然变得冷峻异常:“这件事到此为止。” 宋然心头惊诧,今天是什么日子,老江首次在课上请假,首次掉智商,首次跟他发火。 三个史无前例。 老江身上的标签多,最大块的除了学霸,校草,后面就是理智,谁能想到他竟然也有这么情绪化的一天。 初恋果然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 宋然猜半天都猜不出老江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谁,觉得没对得上号的,他正寻思着,听到笑闹声就望了望最后一组最后一排。 “发小的感情就是好啊。” 江暮行侧脸往那个方向偏偏,眉头一皱。 宴好在课桌兜里找东西,杨丛抓着他的脖子后面,把他的脑袋往里面塞,他抓狂了,又是捅杨丛腰,又是用脚踢。 俩人打成一团,课本扔的满天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傻逼的青春岁月里,傻逼的我和你”。 ”能打能玩,能哭也能笑,发小的感情是羡慕不来的。”宋然唏嘘了句,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向江暮行,他吓一跳:“老江,你脸怎么青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饿的。” 宋然:“?” . 宴好分得清轻重缓急,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桂姨跟江暮行家里的恩怨,他就警告自己要安分。 哪晓得桂姨临时有事不来了。 “下次再一起吃饭好了,总有机会的。”倪清忙着手里的活儿,“电饭锅里蒸着红烧肉,你吃一块看看烂没烂。” 宴好打开电饭锅盖子,肉香扑鼻,他抓着筷子夹一块肥肉吹吹吃掉,基本是入口即化,不腻。 “烂是烂了,就是不够拉丝,颜色也不好看,妈你没炒好糖色。” “有得吃就行了。”倪清切着干丝,“小江呢?” 宴好把电饭锅盖子盖上:“在洗衣服。” 中午他跟江暮行都淋了雨,衣服湿了以后被体温烘干,有味儿,回来就洗了澡。 倪清拧起精致的柳叶眉:“你的早饭是小江做,衣服也是他顺手给你洗,是不是保姆哪里没做好,让你不高兴了?” 宴好摸摸鼻尖,张阿姨是他妈给他找的,特怕他妈,上次他炒菜烫伤了,张阿姨就很怕被他妈知道。 但张阿姨不仅没想过走,还生怕他换人。 一是他妈支付的费用高过市场价两倍,二是,他妈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几次,张阿姨的雇主可以说是他,跟他爸妈没关系。 他没什么要求,吃喝方面不是很挑,现在又有江暮行分担,张阿姨傻才会辞掉这份工作。 “张阿姨人挺好的。”宴好说,“妈,你是不是让她定期给你汇报我的事啊?”倪清没否认:“我跟你爸都离得远,不放心。” 宴好嘴角一撇:“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不是一个人住。” “现在有小江住这儿,妈是不担心了。”倪清把砧板上的干丝拨到盘子里,“可是明年你们高考完就各自上大学了,要是能继续一个学校,那倒是不错。” 宴好心说,明年我还跟他一起,不对,是在一起。 . 不多时,宴好夹一块面筋去找江暮行:“班长,你尝一口这个,我妈的拿手菜。” 江暮行头往后仰:“你自己吃。” “我是肉食动物。”宴好把面筋往他嘴边送送,“手举着好酸的,尝一口呗。” 明晃晃的撒娇。 江暮行垂眸看他几秒,张口吃了那块面筋。 宴好满怀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江暮行余光扫过去,见他咬着筷子头,当下就噎到了,弯腰咳嗽起来。 宴好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江暮行有事,小山猫变成了狐狸,在伸爪子撩他,不听话。 “我在晾衣服。”江暮行停下咳嗽,微阖眼缓了缓,“你去客厅待着。” 宴好没走:“你晾你的。” 江暮行下颌一绷。 宴好眨眼:“要我帮你?好啊。” 他把筷子放水池边的台子上,凑到江暮行身前,手拎了件校服上衣出来:“好香。” 江暮行闻到他发顶的味道:“嗯。” . 厨房的倪清正要探头喊儿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闺蜜打来的。 桂乔在电话那头说道:“阿清,我现在人在医院。” 倪清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桂乔:“我没受伤,来看人的,这件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倪清:“ok,我锅里烧着菜呢,要看火,你整理好了思路,给我发封邮件。” 桂乔:“儿子是宝,闺蜜是草。” 倪清:“……” “我下午出差回来,听说今天有个女的来公司闹了,就在一楼大厅哭骂,喊的是我的名字,骂我小三,贱人,还叫我还钱。” 桂乔头疼:“你知道我的性子,没听说还好,听说了就不能这么了了,我查了监控,找了当时在场的保安跟警员,一路跟进情况,就去了医院。”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女的我不认识,她丈夫我想起来了。” 倪清关了火:“真有一腿?” 桂乔来一句:“金华火腿我倒是有。” 倪清拿铲子把菜翻翻:“我看你不急,先挂了。” “别别别,我长话短说。” 桂乔叹气:“我跟她丈夫只是以前打过交道,牵扯到了一个项目。” “她的精神有问题,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情绪太激动了,医生刚给她打了镇定剂,我想跟她儿子谈谈,对方电话关机,只能找你了。” 倪清疑惑道:“找我有什么用?” 桂乔语出惊人:“她儿子在你儿子那住。” 倪清颇为惊讶:“小江?” “对,你让他尽快来医院,”桂乔说,“事情原委我会跟他讲明白。” 倪清挂掉电话出去,朝阳台喊:“小江,你来一下。” 江暮行把衣架挂到晾衣杆上面,大步走了过去。 宴好在厨房外偷听,江暮行出来时他既慌张又无措,还很自责:“对不起啊班长,我中午就知道你妈说的那个人是我桂姨,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想今晚请桂姨过来吃饭,到时候再想办法让你们聊一聊。” “我没想过桂姨会找上你妈,这个事是我不对……” 江暮行打断道:“你没有不对。” 宴好愣愣看他。 “我去一趟医院。”江暮行说,“盆里还有两双袜子,你晾一下。” 宴好下意识说好,眼睛跟随着他,直到他关了门出去。 倪清跟桂乔通过信息,找儿子问话:“好好,小江家里的情况,你知道?” 宴好焦躁地翻着桌上的果盘,捏一下橘子,扣一下香瓜:“以前不知道,前段时间知道的。” 倪清沉吟着询问:“他妈是遗传性的精神病,还是……” “不是遗传!”宴好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大,就用力抿了抿嘴,“是几年前受了刺激才那样的。” 倪清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来:“我从你桂姨那了解了一些情况,你再跟我说说。” 宴好拿个橘子剥:“妈你先说你都了解了哪些。” 倪清哭笑不得:“你还怕妈妈诈你?” 宴好剥着橘子皮:“毕竟是朋友的隐私,我不能草率。” 这话在理,倪清还真反驳不了,她只好先亮底牌。 宴好一听,发现他妈基本都知道了,只差部分细节。 那他就可以说了。 宴好边吃橘子边补充细节,没有添油加醋,都是江暮行一天天一年年扛下来的心酸跟坚定。 倪清听完以后有些感叹,她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知道初中高中那个年龄段,光是把读书这件事做好就很难了。 “小江一路走过来,真是不容易。” 宴好撕着橘肉上面的小白线:“我很佩服他。” “做儿子,尽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的全力,做学生,什么都最出色,做班长,尽职尽责,做辅导老师,严格认真,做人,堂堂正正。” 倪清头一回听儿子这么真心实意的夸同学,她没有打断,而是做一个听众。 “虽然他性子很冷,可他从来不为难哪个同学,有事情找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压力不会发泄到别人身上。” 宴好把指间的橘肉翻来翻去,撕得光秃秃:“换我就不行,我会负能量爆棚,好像全世界都欠我。” 停顿了一下,宴好的眼睛泛红:“我觉得他很了不起。” 倪清认同道:“是了不起,精神难能可贵,就是那样的家庭,拖到他了。” “拖是会拖,但不会拖太久的。”宴好说,“我对他很有信心。” 倪清说道:“好好,妈看你很崇拜小江。” 宴好咽下嘴里的橘肉:“人都会崇拜强者。” 倪清:“小江找女朋友了吗?” 宴好:“没找。” 倪清:“那自制力很好,有规划有想法。” 宴好不自觉露出骄傲的表情。 倪清起身去厨房把油烟机关掉:“好好,小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 “男生成熟稳重,有担当有思想,即便长得一般,都会有女生欣赏,因为我们班好多小屁孩。” 宴好跟进来吃菜:“江暮行那模样,喜欢他的人海了去了,不过他们没那么肤浅,不是只看脸,主要还是看品格跟才华。” 倪清一脸遗憾:“可惜妈妈没给你生个姐姐妹妹,不然就能把小江弄到我们家了。” 宴好:“……” 妈,你儿子也行的。 . 宴好趁机提了给江暮行妈妈换医院的事:“那个精神病专科医院,比之前的疗养院要强很多,核心不是给病人提供住处,是治愈。” “挺好,挺好的。”倪清很欣慰,“将来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也能放心了。” 宴好:无语。 十点,江暮行没回来。 宴好把当天的学习计划完成大半,开始在房里晃悠。 十一点半,江暮行还是没回来。 宴好晃悠不下去了,他想下楼等江暮行,又因为学业重,不想浪费时间,就用手机把明天要背的一百个单词拍了下来。 一楼的楼道里亮着灯,宴好边背单词,边等江暮行。 第 56 章 接近零点的时候,宴好接到他妈妈的电话,犹豫了会清清嗓子,提起精神按下接听键。 倪清处理了一晚上工作,有些疲惫:“好好,你这个点跑哪去了?” 宴好站在台阶上吹夜风:“我在楼下背单词。” 倪清舒口气:“家里不能背?” “过了十一点,我就想睡觉,”宴好说的煞有其事,“下来效率高点。” 下一刻宴好就问:“妈,是不是桂姨给你打电话了?” 倪清想喝咖啡,发现杯子早已见底,她拿着杯子起身出去:“打了,你桂姨刚从医院离开。” 宴好愕然:“怎么谈这么长时间?” 倪清说道:“小江他妈妈闹得厉害,进展就慢了。” 宴好抽凉气:“不是打镇定剂了吗?” “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代谢快,也有可能是用量少吧。”倪清说,“昏睡没多久就醒了。” “你桂姨这回感触不小,她说人精神一出问题,就很可怕,大美人也会变成疯婆子。” 宴好抿抿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清把手机开免提,腾出手泡咖啡:“当年你桂姨手里有个项目,背后有多家企业机构跟基金支持,小江他爸是其中之一,这就是所谓的有一笔钱在她手上。” 宴好:“……” 倪清不太想让儿子理解商场的残酷,但他是独生子,家里的企业总是要接手的,她用精简的语言描述前因后果。 “那项目前期盈利很大,后期因为人为的因素,导致亏损严重,同一年里,小江他爸公司的产品检测出质量上的问题,遭遇到了大难。“ 宴好咬着嘴角。 “小江他爸破产第二年就自杀了,项目的烂摊子在他死后几个月终于收完开始清算。” 倪清端着咖啡回房:“那段时间你桂姨的肺部长了个肿瘤要做手术,就把项目转交给同事了,之后她也没再过问。” 宴好把嘴里的糖咬碎:“江暮行能拿到钱的吧。” 倪清说了个数字:“谈的是八十五万。” 宴好蹙眉:“人民币贬值的问题呢?考虑进去了吗?” “你桂姨自然是考虑进去了。”倪清说,“接手项目的那个同事早就辞职了,资料有缺失,所以核实的过程很麻烦,这也是他们谈到这么晚才结束的原因之一。” 宴好抓抓脸上的蚊子包:“都八十五万了,不能凑个整数吗?” “能凑,你桂姨有那意思,只是,”倪清喝口咖啡:“小江不会要的,白纸黑字的一些东西,他自己也有核算,心里有数。” 宴好不说话了。 “你桂姨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当年如果多跟进一下项目,就能在小江一家最困难的时候把钱送过去。” 倪清靠着椅背:“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白天这一出闹事有一定的影响,否则你桂姨不会去花心思调查,也就没人去翻旧账了。” 宴好蹲下来,眼睛望着小区大门口方向:“桂姨还说什么了吗?” 倪清打开小皮包,拿出一盒香烟:“还说小江以后要是想接触风投,可以亲自带他。” 宴好眼睛一亮,那挺好啊,桂姨现在的名气挺大的。 “这笔钱虽然不能让小江一次性还清债务,但是能让他几年内喘口气。” 倪清够到打火机:“大学里能轻松点了。” 宴好不着四六地问一句:“妈,你是不是在抽烟?” 正要点烟的倪清:“……” “没抽。” 倪清把烟塞回烟盒里:“好了,宝贝,赶紧上来吧,明天你还要上学。” “我再背会,妈你早点睡。” 宴好挂了电话,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从台阶上一层层往下蹦,之后又一层层往上跳。 . 片刻后,宴好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窜出一个念头,反应过来时已经接通。 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今天复习完了?” 宴好的耳朵烫热:“差不多。” 江暮行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没有差不多,只有完了跟没完。” “……”宴好说,“没完。” 江暮行突兀地问道:“你在哪?” 宴好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在家啊。” 江暮行沉默了下来。 宴好虚得心里直打鼓:“那个,班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暮行语气生硬道:“不回来了。” 说完就挂。 宴好在夜风里凌乱。 十几分钟后,江暮行回了小区,他穿过小木桥跟喷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楼底下台阶上坐着个人,身影纤瘦,白得发光。 江暮行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让被人等待的踏实幸福蔓延至五脏六腑。 宴好在看草稿箱里那些没发出去的信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下一刻就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穿过路灯跟草坪,朝他的信仰飞奔过去。 跑到了跟前,又说不出话来,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瞪着江暮行,呼哧呼哧喘气。 江暮行皱眉头:“傻了?” 宴好抹把脸:“班长,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准你扯谎?” 宴好:“……” 江暮行看他脸上的蚊子包:“你在楼下干什么?” 宴好抓着胸前的T恤扇扇风:“等你啊。” 江暮行被他的直白整得一愣。 宴好偷瞄江暮行,把他的反应收进眼底。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双箭头就要有双箭头的策略,不能用老法子,必要时候需要来个直球,宴好自我提醒。 . 江暮行少有的不自然,也不问为什么等,直接翻篇,意图非常明显。 宴好不让他得逞:“你说你不回来了,我就想,等你半小时,要是没见着你……” 江暮行的身形微滞。 宴好在他侧低头看过来时笑笑:“接着等。”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太不安分了。 “你手机没带,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着急啊。”宴好叹口气,“而且我题快刷完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没你监督就总是想往床上躺,或者打电脑,干脆就下楼背单词,顺便等你。” 江暮行沉默几瞬:“你可以打给你妈妈的闺蜜。” 宴好忘了,他窘得一张脸通红:“读书果然能把人读傻。” “歪理。”江暮行说,“恰恰相反。” 宴好撇了撇嘴,江暮行是打算跟他杠上了?他嘟囔了句:“那我是智障了呗。” 江暮行的眉峰一拢:“没说你智障。” 宴好“哦”一声:“那就是蠢。” 江暮行:“……”讲不过。 宴好进楼道里,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心里猫抓得难受,他憋不住地回头:“班长,今晚的事情……我都听我妈说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祸兮福所倚,今天你妈差点出事,后来的发展却逆转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宴好瞥到江暮行的左小臂,瞳孔一缩:“怎么弄了那么大块淤青?” 江暮行轻描淡写:“路上不知道在哪刮的。” 宴好鼻子一酸,这一天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江暮行的内心深处其实很丰富。 妈妈失踪了,江暮行会焦躁,他只是吹口气扑一下就会很紧张。 还有今晚,江暮行赶着去医院,出门很仓促,胳膊上的淤青都不知道在哪弄的。 江暮行平时不露声色,只是竖起一道墙来保护自己,想生存下去。 . 宴好走着神。江暮行喊他:“回去复习吧。” 宴好紧跟着进电梯:“这么晚了。” 江暮行扫一眼:“今天的事……” 宴好往下接:“今天做。” 江暮行:“……” 宴好看手机上的时间:“可是还差一分钟就是明天了。” 江暮行又扫过去。 宴好保持微笑:“那就尽快做完,我懂。” 江暮行一言不发地俯视他,直到他不笑了,安静的垂着脑袋才开口。 “脸上四个包,脖子上两个。” 宴好愣住了。 电梯门开了,江暮行先迈步出去,宴好回过神来,连忙追上他。 然后就是两人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傻子一样。 江暮行:“你下楼没带钥匙?” 宴好:“带了。” 江暮行看过去,宴好也在看他,四目相视,气氛很迷。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江暮行抬脚一跺。 那声响让宴好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白痴,想自己扒个地洞钻进去,他迅速开门进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问道:“你晚饭吃了吗?” 江暮行换鞋:“没吃。” 宴好不假思索道:“那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说着就麻利儿的进厨房,拿出一个大碗,底下放米饭,上面放菜,微波炉转两分钟。 “叮”一声响后,宴好的心绪平复下来,端着大碗出去。 “班长,你凑合着吃吧。” 江暮行刚洗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次卧传出说话声。 “我妈在忙呢,她每次回国,时差都倒不过来。” 宴好把空调打低点:“你吃你的。” “不够冰箱还有,我妈菜烧多了,饭也是。” 江暮行看看大碗里的饭菜:“大半夜的,你要我吃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挖掘出了江暮行的心思,宴好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亲密,他抓抓燥热的脸颊,咕哝道:“吃多少还要我说啊?” 江暮行拿着筷子的手略微一顿,眸色深了些许,面上瞧不出端倪。 “那什么,你吃吧,我去做题了。” 宴好匆匆去房间做理综习题册,两页的选择题做完,今天的学习计划就能画句号了,他转了转笔,忽地抓着习题册折回餐桌前。 “班长,打个赌怎么样?”江暮行咽下嘴里的食物:“什么?” 宴好翻了翻两页选择题:“我半小时之内搞定,这个周末你陪我去个地方。” 江暮行面色淡然:“你搞不定。” 宴好不开心了:“我还没搞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江暮行夹豆角吃:“我是你的一对一辅导老师,你的能力我一清二楚。” 宴好把习题册往桌上一按,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试一下。”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掀了掀:“那就如你所愿,试吧。” 宴好来不及激动,江暮行就补充道:“两页的题全做对,我就陪你去。” “你不问我是什么地方?”宴好的关注点有点歪。 江暮行继续吃饭:“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你能完成我的要求。” 宴好二话不说就按自动笔:“那现在开始,你记好时间。” . 挂钟嘀嗒响,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一个埋头做题,一个平静吃饭,勾成了很温馨的画面。 宴好放下笔,把习题册推给江暮行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将近两分钟。 而且有道物理题错了。 江暮行看宴好涂掉的答案,对改成错,基础题丢分,老毛病了,还是对基本知识点掌握的不够扎实。 宴好抓起刘海撑住额头:“怎么样?”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他眉心小痣上面:“都是对的。” 话落,江暮行就趁他不注意将那道题做个记号,过几天再讲解。 宴好得到江暮行的答复,眼睛里瞬间亮出光芒:“时间呢,没超过吧?” 江暮行:“嗯。” 宠着吧。 第57章 周末宴好去学车,排队的功夫拿小本子背知识点,等的时间长了,他还会找地儿做张卷子。 江暮行不在身边,宴好必须自律。 想玩手机的时候,只要想想明年的自己,就不敢玩了。 杨丛打来电话时,宴好正在墙角的阴影里背公式,机器猫的小电风扇对着脸吹。 “好哥,哪儿呢?” “在学车。” “靠!” 杨丛骂嚷:“国|家|领|导人都没你忙。” 宴好拿着小风扇把黏在脑门的细碎发丝吹开:“你打给我干嘛?” 杨丛大上午的打了个哈欠,颓得很:“我在T大的综合训练馆,宋然也在,打算叫上你。” 宴好说道:“你俩玩吧。” 杨丛问:“车要学一天?” 宴好没好气:“告诉过你起码三回了,你的青春期跟老年期无壁是吧?” 杨丛:“……” “华源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晚上躁起来啊。” 宴好晚上要约会,他嘴上回的是:“我要复习。” 杨丛翻白眼:“你这样说的话,那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可就是五三了。” “五三啊?”宴好说,“我暑假在书店翻过了,不喜欢,江暮行也说我一轮不是很需要。” “你送我点真题吧,五年内或者三年内的,其他的试题跟金考卷,江暮行说老师都会复印了发下来,就不用你破费了。” “……” 杨丛只是打趣,没曾想这家伙竟然认真起来了,他满脸黑线:“我真是服了你了。” 宴好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掏心窝子:“兄弟,说实话啊,我现在每天都很累,很苦,但是也很充实。” 杨丛的嘴角抽搐:“鸡汤我是不会喝的,我嫌腥,别炖了,老弟,省着点柴火吧。”“我炖了给我自己喝,偶尔补一补,以免营养不良。” 宴好拍拍裤腿上的灰,拉长了声音:“等我考上A大,我就……” “告诉你个事情”这几个字还没说,杨丛就嘴贱的往下接:“你就要踏上登仙台?” 宴好呵呵:“是啊,好好看着你好哥飞吧。” 杨丛没耍嘴炮。 之前夏水说过,宴好已经拼了,他们要祝他梦想成真。 . 杨丛“啧”了声,梦想啊…… 他想起《少林足球》里面的一句台词,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放屁,怎么没区别了?没梦想那也是人,杨丛庆幸自己没被洗脑,几秒后又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要不……他改天也找个梦想冲一冲? 宴好关了小风扇站起来:“教练喊我了,不说了。” 杨丛还没反应,电话就被挂断,他骂骂咧咧。 宋然拧开矿泉水瓶,咕噜喝两大口水:“怎么,宴好要学习?” 杨丛把手机塞包里:“学车。”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诧异地睁大,感慨道:“宴好让我对富二代有了新的认知。” 杨丛斜眼:“我不能?” 宋然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嘁。”杨丛拉开网球包的拉链,吊儿郎当道:“你们就是对富二代有成见。” 宋然把矿泉水的盖子扣上:“这不怪我们,是你们那个群体的所作所为给大众留下了固定的印象,从客观上来讲……” 杨丛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屁话了,打球吧,赶紧的。” 宋然慢慢悠悠:“这地方一小时多少钱?” 杨丛把球拍捞出来:“七八十。” 宋然怀疑自己听错:“多少?” 杨丛挥动球拍:“你是要我说四舍五入一百?” “不是,”宋然很不能接受,“就打会球,怎么收费那么贵?” 杨丛不以为意:“不到一百,可以了。” 宋然推了推眼镜:“我并不觉得可以,这收费相当不合理。” 杨丛嫌他嗦:“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一脸肉痛个什么劲儿?” “你跟我说了数字,我就感觉花了我的一样,心痛到无法呼吸。” 宋然一改前一刻的悠闲,火速拿了球拍走向拦网另一边:“快点吧,我们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球上。” 杨丛:“……”傻逼。 宋然在对面站好位置,嘴上还碎碎叨叨:“哥们,我就一文弱书生,待会你让着点。” “文弱书生?我他妈大牙都快笑掉了。” 杨丛不给面子的嘲笑:“不知道谁攻防的时候开麦,扯着嗓子吼的就跟被捅了屁股的马一样。” 宋然:“……” 马招谁惹谁了? . 宴好傍晚学完车回去,发现江暮行不在公寓,他鞋没脱就打电话。 江暮行接得很快,背景嘈杂。 宴好一听那头的电子乐就变了脸色:“你在哪儿呢?” 江暮行道:“青橙。” 宴好的眼里涌出几分烦躁:“今天又不是周三,你去那干什么?” 他越说越块,语气里饱含了委屈,以及竭力掩藏的阴霾。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回来了,你不在家,这算什么……” 江暮行喊:“宴好。” 宴好有一点冲:“干嘛?” 江暮行低缓着声音道:“我只是过来辞职。” 宴好先是一愣,之后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了,他清清嗓子:“不会像上次那样,辞了又回去吧?” “不会回去了。”江暮行说,“这个决定早就有了,本来我想等你第一次大考以后再实行。” “前几天的那笔钱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时间,我就把日期提前了。” 江暮行停顿一瞬:“高三你要全力以赴,作为你的辅导老师,我也一样。” 宴好的心突突跳,他舔了下嘴角,嗓子有点哑:“班长,你对我这么尽心尽力,我无以为报。” 按照正常路数,听者会开玩笑的来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 江暮行没有,他说的是:“那就好好加油吧。” “……” 宴好左脚蹭掉右脚的鞋子:“你事情都办完了吗?” 江暮行说道:“正准备离开。” 宴好按耐不住的雀跃起来:“那你路上慢点,等你回来,我们就出发。” . 江暮行结束通话,面部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黄绪说笑:“开始约会了啊。” 江暮行没否认。 黄绪逗江暮行的,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坐起来,新奇地询问:“宴小好是怎么发现的?” 江暮行没回应。 黄绪换个问法:“按理说,你都进化成忍者神龟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江暮行依旧没言语。 黄绪靠回沙发里,懒洋洋道:“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在高中的尾巴上谈恋爱,手牵手走完最后一段路。” 江暮行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哪那么简单。” 黄绪猜到他的顾虑:“小江,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不懂你的画好路线,按部就班,严格谨慎。” “不过我觉得吧,有时候,一点点小变动,说不定能带来一些,缜密计划所没有的惊喜。” 江暮行沉默良久:“高三太关键,他的基础不够牢固,现在的能力距离志愿有很大一段距离,必须心无旁骛。” 黄绪调侃道:“那不可能吧,他心里有你。” 江暮行:“……” “关心则乱啊小江。”黄绪给他支招儿,“宴小好如果容易分神,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不分神,对症下药。” 江暮行若有所思。 “不管你想不想,事已至此,你只能在辅导这一块改变策略,争取既要让宴小好有男朋友,又要让他认真学习,阻止他成绩下跌。” 黄绪拍江暮行肩膀,“我认为,以宴小好的性子,很适合鼓励式教学。” 江暮行侧身:“鼓励式教学?” 黄绪点点头:“定小目标,每实现一个,就给他奖励,他会觉得学习不再苦逼,数学题都是糖,搞不好比之前要积极几倍。” 江暮行皱眉头:“哪来那么多奖励?” “多到你高三都用不完。” 黄绪慵懒地捋了几下一头金发,掰手指头数给他听:“亲一口,亲两口,以此类堆亲N口,再有就是抱一下,抱两下,用法同上。” “还有亲额头,亲眼睛,亲鼻子,亲嘴,干吻,湿吻……” 江暮行听得面部漆黑,耳根却是灼烧的红。 . 七点左右,宴好带江暮行去了一家休闲餐厅。 宴好刚要进去,冷不丁地瞥见了杨丛跟宋然,两人还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江暮行也看到了,他在意的是往自己身后挪的少年:“你躲什么?” 宴好郁闷着脸:“我跟杨丛说我晚上要复习,要是我们进去,肯定会被他发现。” 江暮行挑眉:“劳逸结合。” 宴好不出声。 江暮行:“说话。”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可是我不想四人行。” 江暮行的喉结滚了滚:“那就换一家。” 宴好用鞋底蹭地面:“不想换。” 江暮行不清楚他的执着:“里面不就只有茶?” 宴好脱口而出:“还有甜点!” 我特地冲它来的。 这句话宴好没说出来,都在眼睛里写着。 江暮行:“……” 宴好扬起脸笑,不让江暮行发觉自己的失落:“算了,班长,今天就不进去了,下次再说吧。” 江暮行突兀道:“你发小不喜欢我。” 宴好没搞明白什么意思,视线下意识追着江暮行,目睹他走进餐厅,跟宋然打招呼,被邀请同桌。 杨丛是不喜欢江暮行,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戒备,他总感觉对方给他发小补课,冲的不是课费,更不是同学情深,是另有所图。 正因为迟迟没查出名堂,杨丛对江暮行才反感,敌人太强大了,就很操蛋。 几乎是江暮行一进门,杨丛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臭。 偏偏游戏里的老队友,现实里的新哥们,宋然同志跟江暮行哇啦哇啦聊着,杨丛失去小伙伴,孤军奋战,他牛饮一般干了几杯茶,叫上宋然走了。 整个过程没超过五分钟。 宴好目瞪口呆,兜里的手机响了,江暮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好了,进来吧。” 第 58 章 休闲餐厅进去以后很明亮,朋友吃吃喝喝,越往里走,光线越温柔,拐个弯进一个小区域,灯光可以说是迷离。 这是给情侣们提供的配置。 宴好的运气不错,角落里有两人刚吃完要走。 那两人都是男生,差不多也是十八九岁。 他们跟宴好错开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对上视线,颇有种友军相会的奇妙感觉。 两个男生往外面走,娃娃脸频频回头看宴好身后的江暮行:“好高啊。” 同伴:“哼。” 娃娃脸男生:“腿好长,身材比例完美。” 同伴:“哼。” 娃娃脸:“长得也超帅。” 同伴:“光这么暗,我都没看清脸,你就知道人帅了?” 娃娃脸:“肯定帅的呀,我对帅哥很敏感的。” 同伴:“不准看了!” “……” 声音渐渐模糊。 宴好望着两个男生离开,眼里难掩羡慕。 江暮行皱了皱眉头。 . 服务员很快清理好桌子,角落里像独立出来的一个小世界,周遭的说笑声无法侵入。 宴好抽张纸巾把桌面擦擦:“班长,我去点吃的,你是要面还是饭?” 江暮行说道:“我去。” 宴好闻言,情绪非常激动:“不行!” 江暮行眼皮一撩。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不跟他对视:“那个,班长,我都说我去了,那还是让我去吧。”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宴好被看的头皮有点发麻,故作镇定地笑笑:“好不好啊?” 江暮行半晌出声:“粉丝。” 宴好明显地松口气,他倒不是非得抢着掏那份钱,是为了一份名字比较羞耻的甜点,换成江暮行去点餐,那肯定没戏。 . 前台排队的人不少,宴好边等边玩俄罗斯方块,几次点错,楼越堆越高,他打了个哈欠,这个点就犯困了。 学一天车,真不是人干事。 但是宴好不后悔。 当初江暮行的头受伤,衣服跟手上都是血迹斑斑,自己骑车去的医院,他问为什么不打车。 江暮行说拦不到。 那一刻宴好就做了决定,他要学车,暑假就报名。 后来江暮行答应暑假给他补课,高三继续补,时间不够用,压力一波接一波,就有些吃不消,又不想中断。 万幸他喜欢汽油味,喜欢车,手感又好,学的很顺利,没被教练骂过,也没有过什么挫败的时候。 科二已经预约上了,后面过了再约科三科四,干脆一鼓作气考完,了了一桩事。 宴好又打哈欠,泪眼朦胧,他切屏幕,进贴吧逛逛,发现一个被顶到很前面的新帖子,标题是――爆炸新闻,校草已开通空间! 楼主发帖的时间是两分钟前。 宴好迅速戳进链接,果然进了江暮行的空间,他发了一篇日志,内容是今天的日期,从年到月到日,精细到几分几秒,后面带个括弧(26216)。 似是某种宣示,又似是某种记录。 . 这么一会,底下就有很多赞,评论,转发。 宴好的脸色很难看,他跟江暮行同吃同住,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还跟以前一样,要从贴吧捞消息。 好像自己的喜欢没有别人多。 宴好顶着抑郁的心情点完餐回座位上,看江暮行在刷手机,他没忍住地探头:“开空间了啊。” 江暮行眼皮不抬:“你不是已经来过了?” 宴好:“……” 忘了删掉访问记录。 宴好干咳一声:“班长,你日志底下好热闹,我所有的日志加起来,都没你的评论多。” 江暮行漠然。 宴好坐下来:“你不设置一下空间的访问权限?” 江暮行口中蹦出两字:“不会。” 宴好:“……” “我教你。” 宴好上半身趴到桌上,伸着脖子凑近些:“你点开左上角的头像,然后就会看到……” 话声戛然而止,宴好一脸惊讶:“班长,你头像换了?” 江暮行的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嗯。” 宴好瞅瞅头像,原来是十六,现在是二十六二十六。 就是日志括弧里的那串数字大写。 刚才贴吧里没有相关帖子,那就是他回座位的路上发生的事。 江暮行今晚有些反常,有种要有大事情发生的感觉。 宴好愣着,听江暮行说道:“设置点开了,后面怎么弄?” “点联系人、隐私。” 宴好教江暮行设置了权限,维持着趴在桌前的姿势,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他微抿的浅薄唇上,有一点恍神。 江暮行后仰一点:“坐好。” 宴好的思绪被干扰了,他坐回去,把玩着号码牌:“班长,你开钻吗?” 江暮行把手机放桌前:“不需要。” 宴好挠挠鼻尖:“可是你空间的背景好丑。” 江暮行:“……” 宴好单手托腮,光线温弱,内心的炙热禁不住地流窜出来,禁锢住视野里的江暮行:“班长,要不我帮你装扮装扮?” 说着还装作无意地蹭一下他的腿。 江暮行的气息一窒,面不改色道:“好。” 宴好没再蹭,尽管他恨不得坐江暮行腿上。 “我给你一些代码,你肯定不会弄,而且也麻烦,干脆你把QQ密码告诉我,我上你的号弄。” 江暮行拿走手机,低头敲着什么,没给出回应。 宴好嘴角的弧度开始往回收,手机突然“震”了下,江暮行找他了。 弹出的聊天框里是一串字母加数字。 字母是江暮行的名字拼音小写,数字是26216。 又是这串数字。 宴好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数字还是数字,没变出朵花来,对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QQ密码。” “挺长的,安全系数应该可以。”宴好用好奇的语气问,“班长,26216是什么?” 江暮行:“数字。” 宴好:“……” . 就在这时,服务员送来一份甜点,一壶茶,两碗牛肉粉丝。 江暮行的是不辣的,汤是汤,粉丝是粉丝,挺清淡。 宴好点的是特辣,上面飘着红彤彤一层辣油,看着就让人燥得头皮冒火星子。 其实自从江暮行搬到他那儿,他就没再吃过辣了。 这回本来也不想吃,只是排队的时候前面好几个人都点的粉丝特辣,自己嘴馋了,就没控制住。 “班长,跟你说个事。” 宴好用筷子缠着细粉丝,一圈一圈绕:“我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爸妈?” 江暮行眉头轻挑:“怎么?” 宴好绕了很多粉丝送进嘴里,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口齿不清道:“我打算从下周开始就不带手机去学校了,我爸妈要是有事找我,就让他们打你电话,可以不?” 江暮行在他话音落下就开口:“可以。” 宴好因为江暮行的毫不犹豫飘上了云霄,一个没留神就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筷子都拿不稳。 江暮行把纸巾递过去:“点这么辣的,不好好吃,还想心思,呛着了,自己遭罪。” 宴好咳嗽着接过纸巾擤鼻子,湿漉漉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江暮行又翻出一只小茶杯,倒满茶水,用拇指跟食指捏着杯子晃了晃,等茶水不那么烫了才放到他面前。 “我说错了,你反驳就是。” 宴好反驳不了,他把茶水一口干了,嗓子里的火辣有所缓解:“你再给我倒一杯。” 江暮行没说“茶壶就在旁边,自己倒”一类的话,而是拿走他喝空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添水。 宴好直直地看着江暮行,心跳加速,浑身有些烫热。 这样出色的人,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剥掉那层寡淡冷漠,变得热情似火,满嘴骚话,各种找机会亲热,恨不得跟喜欢的人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肯定不会。 宴好一两秒内就自我否定,那种现象跟江暮行太不匹配了,不可能的。 顶多就是给喜欢的人一份独有的温柔跟耐心,以及纵容,宠溺。 宴好心想,那也好啊,他想要,做梦都想。 现在看到点轮廓了,必须抓住,抓牢,直到完全拥有,独占。 . 江暮行去洗手间,宴好把他那面的壁灯关了,就留着头顶的小黄灯。 宴好看着桌上的甜点,粉嫩嫩的,好不好吃无所谓,他只想跟江暮行一起吃。 手机响了,宴好转开屏幕,看来电显示是杨丛,大概猜到这通电话是冲的什么事,电话不能接,背景音可能会暴露。 宴好在QQ上找杨丛,发了个问号。 杨丛回一个拿脑袋撞墙的兔斯基发疯表情:小好,老子喝茶碰到江暮行了。 杨丛:操,他是故意恶心老子,存心的。 杨丛:他就是想要老子走,搞不好是要跟哪个女的在餐厅约会,不想被同学看见。 “哪个女的”宴好又呛住了,他忙喝水,还把江暮行杯子里的给喝了,这才回杨丛信息。 宴好: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吧? 杨丛:呵呵……我也希望是,但是我走后冷静下来琢磨琢磨,觉得他不对劲,他绝对是冲我来的,太他妈有心计了,那种人城府之深,玩谁谁死。 宴好:他很好。 杨丛发一个气到爆炸,变成黑球的表情:卧槽,你在站队? 宴好:我在跟你聊天。 趁杨丛打字慢,正在输入的功夫,宴好快速岔开话题:宋然呢? 杨丛的注意力被转移,跟着回:别他妈提他了,他就一傻逼。 宴好:…… 杨丛发了抠鼻加鄙视的表情:江暮行刚才又是换QQ头像,又是开空间,搞什么鬼?” 宴好:你怎么知道的? 杨丛:宋然那傻逼说的呗,人换头像开空间关他屁事,他叽叽歪歪个没完,还为了研究那串什么数字打起了草稿,公式都推起来了,绝了! 宴好无语。 杨丛:江暮行一个头像就让大家集体GC,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 作为那些人之一,宴好回了一句:好玩啊,很多人一起猜谜一样,我还想问江暮行呢。 杨丛:你要是被附身了,就想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给我发个逗号。 …… 宴好一边跟杨丛斗表情,一边夹块牛肉搁在碗口上抖掉汤汁,凑过去吃掉。 等到有一天他把自己对江暮行的感情透露给杨丛,或者被发现,不知道会不会天崩地裂。 杨丛半天想起来不对,在QQ上问宴好:你挂我电话干嘛? 宴好的眼皮一跳,还以为不问了呢。 这家伙现在成天跟宋然待一块,智商都提上去了。 杨丛:不会是在撸管吧? 宴好:“……” 智商并没有提上去,还是在地面上摩擦。 宴好跟杨丛扯完,进贴吧转了圈,看见了不少分析贴。 一中的贴吧,比其他学校的都要热闹,主要原因是有部分人已经不需要死读书了,时间上就比较自由。高三还有人在坚持学才艺,发展业余爱好,上网冲浪。 这回的分析贴多,而且跟雨后小竹笋一样,估计是今天的作业不多,这个点都做完了,闲得慌。 男生们参与进来,是享受被女生们关注的感觉。 也有的是想挑战江暮行,单纯的用做难题的态度来对待,好像只要解算出来,就能证明自己比他强似的。 要是换成其他人,一天换个七八百次头像都没人管。 不过,江暮行今晚的举动,就连宴好都觉得奇怪,他点开江暮行的头像,16变成26216,前面多了262,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 宴好想到杨丛说宋然在推公式,这个应该不需要吧? 大家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逻辑跟认知上都进入了一个误区,以为很复杂,实则非常简单吧? 有没有可能跟他有关? 宴好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心里都冒汗了,他试图把自己的信息往那几个数字里面套,没套进去。 . 江暮行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水池边洗手,隔壁女厕里传出说话声,两个女生在吐槽。 “我去,这家餐厅真坑,价格涨得太丧心病狂了。” “还不是营|销害的。” “营|销我知道,我是不知道这么离谱,就那什么forever,半个手掌大小,要三四百,吃钱呢。” “吃的是情是爱。” “气人,连带着其他东西也涨价,一壶茶都要好几十,要不是去年博客跟各大论坛出现一拨人炒作,又是真情实感的小作文,又是浓情蜜意的拍照打卡,不然谁知道这里?” “很成功的商业推广啊。” “跟风简直可怕,有脑子的人才不会点。” “有男朋友的才会点。” “……” “好了没?” “没好,给我张吸油纸,诶你说,要是哪天等我有了男朋友,他非要带我过来吃,那价格不会炒到上千吧?” “不会的,你想多了,到时候这家餐厅都不在了。” “不至于吧?” “至于,那毕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 江暮行想起桌上的那份甜点,想起宴好执着要来这里,还有抢着点餐的样子,他把手烘干,阔步走出去,直奔前台。 大屏幕上C位的宣传图跟甜点对上了。 foreverandever。 . 江暮行回来时,宴好正在清汤底,头快埋到碗里了,吃得嘴艳红水润,眼睛潮湿,鼻尖泛红。 可爱,江暮行想。 “班长,你妈妈去专科医院也有好几天了,”宴好拿纸巾擦嘴,吸吸鼻子说,“待的怎么样啊?” 江暮行拿起筷子在碗里翻搅翻搅:“现在的主治医生懂一些绘画类的技巧,有个切入点,她没排斥。” 宴好抿嘴:“那就好。” 江暮行捞起压在粉丝底下的青菜:“我妈知道医院是你找的。” 宴好眨眼,然后呢?有没有夸我? 江暮行的语调缓慢:“她说你善良,可爱,有礼貌,有家教,讨人喜欢。” 宴好是想讨要夸奖,可这夸的有点猛,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没帮什么忙。” 江暮行看他的眼神很深:“有时候你做了某件事,说了某句话,以为不算什么,甚至都没放在心上,另一方的命运却被你改变了。” 宴好满脸迷茫。 江暮行掩去眸中的情感:“茶还有吗?” 宴好回神:“不多了,我让服务员过来加点。” . 接下来江暮行吃粉丝,宴好喝茶清胃,角落里的气氛很温馨。 宴好偶尔瞄一眼江暮行,那种不真实的感受又浮现了出来,几个月前他只能幻想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东西。 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发生着,自己是另一个当事人,不是看客。 宴好深吸一口气,江暮行的生活已经步入了一个阳光的阶段。 风雨还是会有的,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不过,以后不会再像过去那么肆虐。 有他呢,他不会走的,宴好望着江暮行的眼神充满痴迷,自己浑然不觉。 江暮行没法吃了,他随意捞了几口吃完就把碗推到一边。 宴好依旧那么看江暮行,刘海被他蹭开,眼睛漂亮耀眼:“不吃了啊?” 江暮行按太阳穴。 宴好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觉悟,他依旧用赤城的爱把江暮行围住。 江暮行的胸口被一种情绪填满,踏实又感激。 有一样美好的东西是属于他的。 跟血缘无关的羁绊。 江暮行端起茶杯:“我离开青橙之前跟绪哥谈了一会。” 宴好盯着他喝水。 又是间接接吻,什么时候来个直接的啊? 江暮行的喉结上下滚动:“有件事让我很困扰。” 宴好露出愕然的表情,还有江暮行搞不定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江暮行半阖眼帘,“绪哥经验比较多,他帮我分析一番,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宴好很快就确定跟他有关,否则江暮行不会在他面前这么正式。 那……什么事? 宴好屏住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就是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江暮行抬眸:“我考虑再三,决定采用。” 宴好的身体开始升温,更紧张了,但他这回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紧张。 他在期待。 江暮行低声喊:“宴好。” 宴好本能地应声。 “这个,”江暮行指指桌上的甜点,“留一半给我。” 宴好愣住了。 这家餐厅最火的甜点,就是江暮行指的那个,成双成对的过来吃,一人一半。 天长地久,永永远远。 . 宴好手脚一阵颤栗,有些坐不住了,他按住桌角,试探地问江暮行,声线轻抖:“给你留几口行吗?” 江暮行道:“一半。” 宴好耳边嗡嗡响:“你不是不太喜欢吃这种……” 江暮行打断他:“要我重复几次?” 宴好张张嘴,发不出声音了。 江暮行将甜点一分为二,推一半给他:“吃吧。” 宴好看看甜点,看看江暮行,又看甜点,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仿佛被人丢进去一个炮仗,炸得他晕头转向。 江暮行径自吃起自己那份。 宴好想平复一下心绪,却在慌乱中踩到了江暮行的脚。 下一刻,两条腿就被江暮行夹住了,膝盖抵着膝盖,腿挨着腿。 那种肌肉绷实渗透宴好的牛仔裤,直往他皮肉里钻。 紧接着,他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江暮行腿收紧力道:“别乱动。” 宴好呆了好一会,红着脸结结巴巴:“你,你这是……” 江暮行:“嗯。” 宴好:“我都还没说完,你嗯什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就嗯?” 江暮行放下勺子,略微颔首。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嘴角,他发现江暮行从始至终都没避开视线,一直看着他。 不躲也不收敛。 江暮行的目光是深邃的,温柔的,那里面饱含了清晰的情感。 尽数实质化铺展在宴好面前。 有光在宴好眼睛里点亮,越来越强烈,他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灿烂的春日里。 今晚之前,他只觉得江暮行可能喜欢他,现在“可能”要划掉了。 江暮行喜欢他。 江暮行也喜欢他。 那还等什么?表白吧,该表白了。 不会被拒绝的,表白吧。 要先表白,抢在江暮行前面。 宴好放在桌上的手开始发抖,怎么也止不住,他把手拿下来放在腿上,用力攥住,头垂下来,红了眼,睫毛扑动个不停,亢奋的快哭了。 “班长,我……” 宴好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江暮行沙哑道:“我喜欢你。” 第 59 章 宴好晕晕乎乎地吃完那一半甜点,从餐厅回到公寓,人依旧很恍惚,像是在做一个梦中梦。 很长很美,他不敢去想,生怕多想一点就会梦醒。 江暮行关上门,换了鞋去客厅开空调,发现少年还站在玄关,呆愣着,灵魂仿佛不在了,他低低喊道:“宴好,过来。” 宴好脑子里的那根弦一颤,三魂六魄都回来了,他猛地扑向江暮行。 眼睛很亮,很红。 鼓胀的喜悦里面,带着一些小委屈。 江暮行没躲,他张开手臂接住扑过来的少年,被那股力道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宴好腿夹着江暮行的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了上去。 江暮行的声音里有无奈:“很勒。” 宴好紧紧缠着他,一改之前的缩手缩脚,恃宠而骄道:“那你忍着点。” 江暮行:“……” 他抱着宴好走进旁边的房间,窗帘拉了一大半,光线微暗,客厅的冷气正在一点点流进来。 两个少年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单纯干净的爱恋弥漫进了空气里。 宴好弓着纤瘦的腰背,脑袋凑近江暮行的脖子里,小奶狗一样蹭着。 江暮行气息粗沉着捏住他的脸,把他扳到自己眼皮底下。 宴好的眼神有几分迷离。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指腹粗糙,触及的是一片白嫩光滑。 几秒后,江暮行微低头,薄唇贴上宴好的眉心小痣。 宴好两条腿发软,挂不住的往下滑。 拥有两个盘的人,表现的很丢脸,都没亲到嘴就不行了。 江暮行把宴好往上托托,唇沿着他的小痣下移,擦过他可爱的小鼻尖,堵住他的喘息声。 那一刻,宴好全身像过电似的酥麻,一股热流从后脑勺往下窜,一路爬过脊梁骨,直冲尾椎,他仰着头跟江暮行接吻,眼角泛红,鼻息紊乱又湿热。 宴好的喉咙里起火一般烧得慌,想喊想叫,好像正在被江暮行耍。 直至临界点。 然后宴好脑中炸开烟花,他在江暮行怀里一阵颤抖之后,看见了雨后彩虹。 宴好:“……” 江暮行:“……” .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宴好依仗江暮行的臂力软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呼吸,急速汲取着新鲜的空气,又窘又羞耻,搂着他脖子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江暮行的嗓音嘶哑:“下来。” 宴好以为江暮行生气了,连忙把一张绯红的脸从他胸前扬起来,轻喘着说道:“这事不怪我,是你吻我……” 话没说完,宴好脑中一白,烫得一哆嗦。 下一刻就被强行丢到了床上。 江暮行大步去卫生间。 宴好坐在床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快速换上干净的裤子去卫生间喊:“要不要我帮你?” 里面没回应。 宴好什么都听不清,他第N次吐槽这扇门的隔音效果,正要走,门里传出江暮行的声音:“宴好。” “把餐厅的话说完。” 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声调格外粗沉。 宴好的脸上燥热,江暮行这时候怎么还提出这种要求?他能听进去吗? 江暮行催促,带着低喘:“快点。” 宴好完全不能思考了,他被蛊惑了般怔怔回答:“我喜欢你。” 江暮行:“再说。” 宴好:“我喜欢你。” 江暮行:“继续。” 宴好:“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江暮行,我喜欢你。” 一门之隔,江暮行在一声声炽烈的告白中得救了。 . 年轻的身体精力旺盛,骨子里的血性正浓。 澎湃完依然高涨,难以平复。 江暮行去厨房烧水,宴好黏在身边:“那会你在卫生间里,干嘛要我一遍遍说?” 宴好嘴里含着苹果糖,小声嘟囔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暮行闻着他的甜味:“做自己的事去。” 宴好咬碎糖果:“做着呢。” 江暮行接完水,“啪”一下按上电水壶的盖子,头侧向他。 宴好现在有了新身份,不再小心翼翼,他将眼里的喜欢明晃晃地暴露出来。 夹杂几分被宠出来的孩子气。 作为宠人的一方,江暮行无奈:“吃过麦芽糖吗?” 宴好不明所以。 江暮行说:“你跟它一样黏。” 宴好:“……” “喜欢你才黏你。”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体内又窜火,他听了黄绪一番话就调整计划,允许小变动自由发展。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已经狂野生长,失去控制。 江暮行捏了捏鼻梁,明天就开始鼓励式教学,边执行边修改。 腰被抱住,江暮行严谨的思绪瞬间就出现一条裂缝。 宴好从后面贴着江暮行:“班长,你在想什么?” 江暮行握住腹肌上面的两只爪子:“在想你今天的学习计划都有哪些。” 宴好:“……” “刚才那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在想我。” 江暮行一根根捏着宴好纤长的手指:“我想的是你的学习计划,概括起来不就是你?” 宴好嘴抽抽,这都行。 “今晚你是我男朋友,我能不能不复习啊?” 江暮行唇角微勾:“明天我还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复习?” 宴好在后面,没瞧见江暮行笑,只觉得他心情很好。 “班长,你都不想要我吗?” 江暮行的面上沉着一片:“别闹。” 宴好在他耳边吹口气:“我不止眉心有小朱砂痣,屁股上也有。” 江暮行的眸色一暗,捏着他手指的力道加重。 宴好疼得“嘶”了声,江暮行果真喜欢他的小痣,他欲要说话,头顶就响起一声。 “痣我会看的,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宴好想吐血。 江暮行扫一眼手表:“快九点了。” 宴好亲他耳朵。 江暮行阖了阖眼,严肃道:“宴好,不要懈怠。” 宴好撇撇嘴:“十分钟。” 江暮行转过来,后背倚着台子边沿,任由宴好亲上来。 手不知何时掐住了他的腰。 . 宴好一张理综卷子做了一小半,就匆匆跑出去找江暮行:“班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暮行在叠衣服:“卷子做完了?” 宴好摇摇头,继续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江暮行示意他看墙上的学习计划。 宴好装瞎不看:“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江暮行把叠平整的衣服放沙发上, “你喜欢我,宴好,男的?”宴好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紧张,忐忑,又偏执。 江暮行揉着额角:“高三谈恋爱会分心,我本来想高考后再告诉你。” 宴好想到江暮行说有一件很困扰的事情,他决定采用绪哥的提议,再结合后面的走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我现在就去做卷子!” 宴好跑几步就折回来,在江暮行唇上咬一口:“你已经表白了,不许后悔。” 江暮行笑着叹息。 宴好回书桌前埋头刷题,刷着刷着就咬起笔头。 餐厅里的那一出,对他来说是甜蜜的懊悔。 当时要是快一点说完就好了。 明明那么喜欢,明明在心里偷偷念过那几个字,无数次。 怎么就让江暮行抢了先呢。 宴好的手机突然响了,江暮行发的信息。-等你明年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宴好愣了一下,难道江暮行不是补课期间对他动的心思? 不应该啊。 在那之前,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 宴好瞥到空了大半的卷子,脑阔一疼,算了,先不想了。 反正江暮行是他的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不多时,宴好的手机又响,江暮行发来第二条信息,回答他问过的另外两个问题。 -我喜欢你这个人,所有,全部。 宴好从头到脚都烫呼呼的,江暮行竟然会说情话,他会,太好了,不用教。 只不过是短信,当面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江暮行会脸红吗? 宴好偷偷溜出房间,想看江暮行在干什么,冷不丁地跟他对上视线。 江暮行面色深沉,俨然不像是编辑过一条甜蜜信息的人。 “你在干嘛?” “我活动一下手脚。”宴好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 江暮行过来时,宴好是一副快要死了的表情。 “理综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宴好说,“资料书上的题我做的很不顺,别管我了,你先去睡吧。” 江暮行拿起理综卷子看看,把错题用红笔勾上。 “数学卡哪道题了?” “哪道都卡,”宴好很烦,“妈的,今晚的不知道怎么……”江暮行皱眉:“脏话不要说。” “好吧,不说了。”宴好揪着刘海。 江暮行俯视他的发顶:“总共没几根毛,你这么揪,没高考就秃了。” 宴好立即松开手指。 江暮行弯腰凑近,看他资料书摊开的那页。 “不要看了,”宴好拆开一包薯片,“我还不知道要到几点做完呢。” “这题,你写了一堆,该用的公式没用上。” 江暮行拿笔在草稿纸上解算:“我让你背的东西,就一定是对你有用的,你必须要背,先背下来再吃透,都是有方法的,我说的你要记住,学习没有投机取巧一说……” 宴好啃着薯片:“你像是在给儿子指导作业。” 江暮行停笔。 宴好把叼在嘴边的薯片“咔滋咔滋”吃掉:“你写你的。” 江暮行接着解算:“这题我现在讲给你听,明天晚上我会出同样的题型,你如果解不出来……” 宴好没有在怕的。 江暮行用手背蹭掉他嘴角的薯片碎渣,动作温柔,说出的话非常严厉。 “那就每天多做一套卷子。” “……” . 当晚,宴好洗完澡就去了江暮行那儿,带着他的邦尼兔。 江暮行把脸一绷:“睡你自己的房间。” 宴好的回应是爬进被窝,把空调往肚子上一盖,抱着邦尼兔闭上眼睛,动作一气呵成。 江暮行:“……” 宴好揉着邦尼兔,憋不住地问道:“班长,你那个QQ头像,26216跟我有关吗?” “有的吧?你今晚改了没多久,就跟我表白了。” 江暮行坐在床边整理书本,没理。 宴好挪到他身旁,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在他精窄的腰上弹钢琴。 “告诉我吧,你不说,我就总是想,很费脑力。” 江暮行把书理好了,堆放在床头:“我的名字是多少笔画?” 宴好算了算:“26。” 江暮行又问一句:“你的名字笔画又是多少?” 宴好的名字笔画少,他很快就回答了:“16。” 江暮行掀开被子躺进去:“520这三个字里面,2代表什么意思?” 宴好不假思索道:“爱。” 江暮行屈指刮一下他的脸颊:“所以你告诉我,26216连在一起,怎么读?” 第 60 章 关于江暮行的QQ头像,有许多推测跟猜想,五花八门。 宴好的在意程度一点都不比别人少,他甚至在日记本上做记录,写了满满一页的想法。 直到今晚。 江暮行又换了头像,从十六变成二十六二十六。 那会在餐厅里,宴好作为两只脚踏进江暮行生活的特殊存在,趁他去卫生间的功夫,试着把自己往那串数字上套,没套进去。 后来江暮行表白了。 刮起一阵梦幻的狂风,整个世界色彩缤纷。 宴好一直在“我有男朋友了”“先做卷子”“江暮行是我男朋友”“先做卷子”“我跟江暮行接吻了”“先做卷子”“晚上我要去江暮行床上睡觉”“先做卷子”之间徘徊。 全程都是一种幸福的分裂状态。 延时搞定学习计划,宴好躺到床上,忍不住再次想起江暮行的头像,但他没自己琢磨,而是直接问了江暮行。 都是男朋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宴好在问江暮行头像事情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把握的,大概七八分,算是比较高的分了,可当他真的知道那串数字的含义时,反应依旧巨大,“蹭”地一下就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不小心踩到了江暮行的手臂。 江暮行闷哼一声。 宴好急忙把脚拿开,紧张地跪在床上检查他的手臂,轻轻捏了捏:“你说你,不知道躲的啊?” 江暮行:“……” 宴好的手黏上了江暮行的手臂,捏着捏着就改成摸。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没有慌张缩回手,也没窘迫无措,他非常好意思,不但摸了,还凑上去吧唧亲一口。 暗恋跟互相说开了,正式谈恋爱是两码事,言行举止会随着身份变化,心态随着立场变化,实质性的肢体接触随着心态变化,不可能一样。 各样善意的伪装也都会逐渐脱落。 宴好现在就不用装老实了,他有正当的理由对江暮行的肉|体各种上手,不需要再想以前那样,清醒的时候惦记,只能在梦里尝千百回。 男朋友的权利不是摆设,必须要去执行。 . 宴好抱住江暮行的手臂,半趴进他的怀里,滚烫的脸贴着他的胸口:“班长,你怎么想到……唔……用我们的名字做头像的?我猜了数字的含义,没往那方面想,觉得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江暮行是不会。 只不过是高一上学期,他无意间听一个男孩跟发小聊天,讨论情侣头像的事,说用对方的名字最浪漫。 于是他放学就去网吧申请了QQ,设置了那样一个头像。 从高一用到高三,一直用到今晚七点多,之后加了几个数字。 那个男孩现在趴在他身上,问他是怎么想到的。 江暮行沉默着,喉结上一疼,他扣住宴好的发顶,修长的手指抄进柔软发丝里:“小狗。” 宴好红了脸:“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 江暮行突兀道:“以后在家里的时候,把刘海扎起来吧。” 宴好停下咬他喉结的动作抬起头,表情懵逼。 江暮行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把眼睛跟眉心痣都露出来。” 宴好的心跳绑上窜天猴,一下就飞上云巅,他舔舔唇:“那我不如直接把刘海剪短?” 江暮行眉头一皱:“扎揪。” 宴好:“……” 江暮行:“高三要复习备考,大学再剪头发。” “好吧,听你的。” 宴好顺从的说了句,尽管他不懂冲刺高考跟剪刘海有什么关系。 学霸的思维逻辑,普通人理解不了。 江暮行撩开宴好眼睑上面的碎发,指腹磨蹭着他眉眼间的那颗小痣。 剪了刘海,不知道会惊艳多少人的眼光,像上次劳动委员发信息的事,会接踵而来。 太影响学习进度。 也影响他的辅导效率,成天吃醋,怎么好好备课?江暮行冷峻地想着。 . 宴好不知道江暮行在想什么,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问你啊,头像的意思,我要是不提,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江暮行:“不会。” 宴好登时支起上半身:“为什么?你不想我感动的对你死心塌地?” 江暮行猝然把他拎到一边。 宴好的呼吸紊乱,浑身绵软:“你都已经有点起来了,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江暮行关了灯:“睡吧。” “班长,”宴好小声说,“我能摸摸吗?” 江暮行的呼吸一窒。 宴好在江暮行脖颈一侧呵气:“我想跟它打声招呼,请它多多指教。” 江暮行的额角轻抽:“改天。” 宴好拉长声音“哦”了声,尾音落下,他就舔了下江暮行的耳垂,叹道:“好喜欢你啊。” 江暮行的额角抽得更厉害,这是要折磨死谁? 黑暗中,宴好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心里疯狂生长的欲望,回到前一个话题上面:“虽然我也提倡少说多做,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让当事人知道才有意义。” “所以你以后做了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 江暮行口吐两字:“不好。” 宴好立即撑着床凑到江暮行面前:“你干嘛不答应我?” 江暮行安抚小猫似的撸了撸少年的背脊:“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能要求别人做到。” 宴好脱口而出:“我哪有做不到?” “我要是真为你做了什么,肯定迫不及待的找你邀功,我才不会偷偷的。” 全然没把之前做过的一些大小事情放在心上。 只付出,不计回报。 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 江暮行半晌出声,嗓音有点哑:“大半夜的,怎么还闹上了?” “我没闹。”宴好狡辩着躺回去。 江暮行这个人太闷骚了,谈恋爱了还闷着,特别理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热情奔放起来。 慢慢来吧还是。 这才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一天。 宴好摸到江暮行的手,跟他十指相扣,攥宝贝般用力攥着。 江暮行由着他:“一手汗。” “我新陈代谢快。” 宴好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做梦的感觉又一次翻了上来。 QQ头像的那串数字是,江暮行□□好。 梦里都没这么甜过。 一串数字,没有蜡烛玫瑰小提琴红酒的隆重华丽,带来的触动却一点也不比那样做来得薄弱。 这场浪漫简单,直白,又很美,饱含青春年少时独有的单纯,很珍贵。 宴好沉浸在满足的情绪里面,冷不丁地想起什么,又快速爬起来:“不对啊,你原来的头像是十六!” 江暮行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叫唤,太阳穴突突跳,今晚怕是没法在两点之前睡了。 “原来的十六也是我的名字?” 宴好从脚底心往上窜热流,人要不行了:“我记得你QQ的事是高一上学期曝光的,头像就是十六,一直没变。” “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我了?” 江暮行合着眼:“不是。” 宴好被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都凉了,他阴着脸问:“那是谁的名字笔画?” 江暮行淡声道:“你的。” 宴好懵了。 死逻辑了吧。 . 宴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江暮行的意思是说,不是那时候喜欢上他的,是更早。 他的心脏快跳爆了,更早是什么时候?高一开学? 总不能是高中之前吧? 宴好口干舌燥,他的记忆力一般般,要单独训练才能牢记,但他要是真的在很早以前就碰见过江暮行,不可能记不住。 这样的顶级大帅哥,绝对会过目不忘。 除非是没长帅的江暮行。 不太可能吧,江暮行还有不帅的时候? 宴好有猜测,却没对应的记忆片段,他的心脏还在暴跳,耳边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不要再去想了,快点睡吧。” “睡不着啊。”宴好的思绪都被打散了,聚集不起来,只知道江暮行喜欢自己,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时间也长。 他发现江暮行是问一句答一句,都没上重点,明显是不想全透露。 “你晚上说,等我明年拿到录取通知书,你就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算数吧?”江暮行:“嗯。” 宴好抿了抿嘴,江暮行这是给他放糖了,让他往前跑,那就跑吧,反正他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开通空间,也是为我?” 江暮行:“只是无聊。” 宴好:“你说为我,我会很高兴。” 江暮行:“确实是无聊。” 宴好:“……” 都谈恋爱了,还能把天聊死,厉害了。 “日志呢?也是无聊写的?”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摸他掌心的茧子:“商量个事啊,我能跟你用情侣头像吗?” “你是二十六二十六,我是十六二二十六?” 他嘀嘀咕咕:“那会不会太明显?” “或者我不把你的那串数字倒过来了,直接加一起,五十二?” 江暮行:“……” “好哥,真的该睡了。” “我比你小。” “弟弟。” “你应该叫我小男朋友。” “啪” 江暮行开了灯。 宴好在江暮行看过来时扬起嘴角,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其实他是想装无辜的,却不知这样淡化了秀气,也不见平时掺杂的阴暗,明艳至极。 江暮行有一瞬的晃神,他看了床头柜上的手表,快一点了,边上的人还精神抖擞。 “你不会又要后悔采取绪哥的建议了吧?” 宴好的眉心蹙了蹙:“你跟我讲的,要肯定自己做过的每个决定。” 这话直接就把江暮行堵死了。 江暮行揉额头。 “是不是觉得,都过了一晚上了,我怎么还这么激动?”宴好嘟囔,“我是正常人的反应,你不正常。” 江暮行无端被扣上了不正常的帽子。 定力好也是错。 宴好指指自己,指指江暮行:“哥,我俩是情侣,现在躺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能睡吗?” “男女朋友可以亲热,男男朋友也可以,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暮行被他一声哥喊得喉头干涩:“那你想干什么?” 宴好咬住下唇,伸出舌尖扫了扫,想你干我。 “想你亲我,我想要晚安吻。” 说着就将把手塞进江暮行的睡衣里。 江暮行的眉头隐忍地拢紧:“亲了能睡?” 宴好“嗯”了声,非常乖顺。 . 亲了半个多小时,宴好更睡不着了,分分秒秒的不老实。 身上有火,心里有欲,身边有人。 神仙跟大傻才能睡的着。 江暮行翻过身,背对着拱来拱去,在找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的毛毛虫。 宴好从后面抱住江暮行:“班长?” 江暮行没出声。宴好换了个很少喊的称呼,一字一顿,声音很轻:“江、暮、行。” 江暮行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宴好连着喊几遍,隔着睡衣亲亲他的后背:“我想你抱着我睡。” 江暮行心一软,把身子翻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宴好又黏了很长时间。 . 第二天宴好醒的时候,床上就他自己。 他揉着眼睛出去,看到自己昨晚弄脏的那条内裤在阳台挂着,洒满晨光。 宴好一想到江暮行洗裤子的时候,十指沾上他的东西,就有些火烧火燎。 四舍五入等于给他打过了。 宴好搓搓脸去洗漱,忍不住叼着牙刷走到厨房门口,声音模糊地笑喊:“诶,里面正在煎饼的大帅哥,宴好的男朋友,早上好啊。” 江暮行正在把煎好的饼往盘子里放,闻言差点摔了铲子。 宴好迷恋地望着江暮行的背影,执着道:“你要说,江暮行的男朋友,早上好。” 江暮行绷着下颚转身。 宴好边刷牙边看江暮行:“今天是崭新的一天,我们要有仪式感。” 江暮行迎上少年眼里的光:“男朋友。” 宴好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似的高举手:“这里。” 江暮行勾唇:“早上好。” 宴好看呆了,磕巴道:“请……请多关照。” 江暮行唇边的弧度加深:“好。” 话音刚落,就见宴好哭了。 江暮行面色一沉,阔步走向他:“哭什么?” 宴好拿掉牙刷,进厨房对着水池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扭头告诉江暮行:“没事,我就是没控制住。” 江暮行以为他是有感而发,过于感性,没想到他红着眼来一句:“你笑起来太帅了,我硬了都。” “……” . 宴好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坐下来就开始不定时傻笑。 夏水跟杨丛老战友般眼神交流,都是相同的问号跟惊悚。 只是过了个周末而已,发生什么了? 夏水想的是,小好对暗恋的人表白,双双坠入爱河了? 杨丛跟她不是一个脑电波,他在想,难道哥们又中邪了? 宴好笑容不变:“你们看我干嘛?” 夏水跟杨丛两人异口同声:“不干嘛。” “你俩可以去参加那种……”宴好转转笔,“你比我猜的比赛,准能拿奖。” 夏水嫌弃:“丢人现眼。” 杨丛同样很嫌:“拿不出手。” 宴好看他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对二货。 早自习下课,宋然来喊杨丛。 宴好发觉宋然口袋鼓出来的形状,是烟盒,他压低声音问杨丛:“你教宋然抽烟了?” 杨丛打哈欠:“他自己要抽。” 宴好慢悠悠:“我不信。” “滚蛋。”杨丛拿了打火机,“你我都没教,我会教别人?” 宴好剥糖果吃:“是我不想抽,谢谢。” “所以说你不懂人间|极|乐。”杨丛起身跟宋然汇合了。 不多时,宴好见江暮行离开教室,中途还往他这边他一眼,他连忙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追上去。 “去哪?” 江暮行下楼梯:“操场。” 宴好先是一愣,之后就燥了起来。 学校三大约会地点之一,就是操场放健身器材的小屋那边,他跟江暮行提过。 “要不我们等晚自习结束再去?大白天的,不太好吧,太刺激了。” 江暮行睨他:“想什么呢,只是散步。” 宴好顿时停步:“那我不去。”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楼上楼下,趁人不注意拉一下他的手:“顺便检查你早自习背的课文。” 宴好:“……” 第 61 章 刚下早自习,大家都忙着吃早饭,操场上没什么人。 宴好跟江暮行从篮球场经过,沿着跑道散步。 大半圈走完,宴好的课文也背完了,他不禁松口气,早自习光顾着想心思了,幸好早上蹲马桶的时候带了书进去。 “我觉得高三这一年是我这辈子记忆力的巅峰。” 宴好一背完就放松起来,跟江暮行调侃:“也是智商的巅峰。” 江暮行:“嗯。” 宴好:“……” 江暮行走几步,发现宴好没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一大片教学楼跟朝阳,面向他,撇着嘴,眼睛看地面。 耍小脾气了,要哄。 江暮行无奈:“以后你的智力跟记忆力都下降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宴好不满意地嘟囔:“那还叫没什么……” 话没说完,就听江暮行说了句:“你怎样都好。” 语气挺平淡的,目光却十分柔和。 宴好愣愣地看了江暮行好一会,红着眼朝他飞奔过去。 江暮行下意识展开手臂,中途又抄进了校服裤的口袋里:“别闹。” 宴好在距离他一两寸距离时刹住车,艰难克制住内心激烈翻涌的情感,小声说道:“我想牵你的手。” 江暮行的眉头微皱。 宴好把脑袋耷拉了下去,这是在学校里,又是最关键的高三,明年就高考了,他们谈恋爱得小心点,道理他都懂,可还是想黏着江暮行。 恨不得被江暮行挂裤腰上面。 宴好给自己做心理疏导,放学回家不但可以牵手,还能亲亲摸摸,算了,忍着吧,也就一上午,忍忍就过去了。 这么想着,头顶就响起一声:“等会。” 宴好“刷”地抬起头。 江暮行转身迈开脚步。 宴好笑着跑到他前面,倒着走:“夏水说早上贴吧有人爆料,从这周开始,每周一次周考,假的吧应该。” “老班跟我提了,”江暮行说,“中午我会在群里发通告。” “我……” 宴好“操”字只发了个C音,在江暮行严厉的眼神下匆匆咬住,改口道:“那我岂不是要死了?” 江暮行面部一黑:“死不了。” “生不如死。”宴好垮下脸,“每周一次,太考验心脏了吧。” 江暮行放慢脚步,看着眼前的少年:“周考是必要的,既能锻炼应试能力,也能调整节奏。” 宴好抓几下后脑勺的头发:“我考差了,心态会崩。” 江暮行越过他,在他耳边道:“不会考差,你只会往上升。” 宴好的脸颊发烫:“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江暮行来一句:“我对自己有信心。” 宴好:“……” . “你不需要回头看后面的人还有多久就追上你,也不需要盯着前面的人追赶,你只要跟自己比就行,哪怕你在班级的排名下降了,分数却比上次要高,那也是进步。”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一个月四次周考,一次月考,两个月下来,对于成绩排名,你就会淡定很多。” 宴好听进去了,绷着的神经末梢也得到了舒缓,他凝望江暮行的背影:“你将来会当老师吗?” 江暮行偏过头:“当老师?” “我是觉得你不光自己学得好,还很会教别人,讲题很厉害,补课非常有一套,我一个吊车尾的,愣是被你给拽到了前面。” 宴好发自肺腑地“啧”了声:“而且你的心灵鸡汤也够浓稠,听完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江暮行:“……” 走了会,江暮行忽然开口:“做家教很累。” 宴好怔了好半天,喃喃道:“我以为你学习是顶尖的,干那一行会很得心应手,很轻松。” “自己学习是轻松,做家教,要去测量被辅导对象的基础,因材施教。”江暮行说,“有些人是一边担心自己考不好,一边玩,下不了决心,辅导起来会很棘手。” 宴好盯着他:“那我呢?” 江暮行沉默些许:“你是我最后一个学生。” 宴好的心砰砰跳,手脚有些发软:“以后不给绪哥孩子辅导作业了?” 江暮行挑眉:“开玩笑的,绪哥跟他女朋友都是高材生,用不到外人。” 宴好不着四六地问道:“那你喜欢小孩吗?” “……”江暮行提醒,“我今年十九岁。” 宴好摸摸鼻尖,好吧,是问早了:“那等你二十九岁,我再问。” 江暮行继续走:“随你。” 宴好的呼吸急促,江暮行是在回应他,十年后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十年的承诺就这么轻易得到了? 宴好抽自己一下,挺疼的,没做梦。 . “班长,江暮行,江同学,帅哥,男朋友,你能跟我说说你对我的期望吗?” 宴好追着江暮行的脚步:“就是你希望未来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或者你有没有在你的人生规划里算上我,给我定了什么目标关卡之类的。” 最后一句话宴好问的挺紧张,他很想参与进江暮行的未来。 现在既然已经谈恋爱了,那就谈下去,谈到死。 中途散伙是不可能的。 所以宴好非常好奇江暮行对他的将来有什么想法。 江暮行几乎没犹豫就给出答案:“没有。” 宴好快速冲上去拦住他,脸色不好看:“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江暮行丢给他一颗糖,陈述誓词一般的口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的人生规划会随着你的选择修改,你不需要有所顾虑,往前走就好。” 宴好接住糖果,是他喜欢的苹果硬糖,脑中回放着江暮行那番话,眼前是一片绚烂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 冷不丁地,宴好一把拉住要走的江暮行:“等等,你选A大,不会是因为我喜欢那里吧?” 江暮行的面部神情微滞。 宴好眼里的光亮能把人灼伤:“你点个头,我今天就比昨天还喜欢你。” 江暮行在几秒后出声:“算了吧。” 宴好没反应过来。 江暮行面上没见什么波动:“晚上我会调动你的学习计划,加大题量,你讨厌都来不及,搞不好还要造反。” “……” 宴好刚想吐槽,正动情的时候,江暮行怎么往复习上扯,就瞥见他的耳根红了。 转移话题是在害羞。 宴好倒抽一口气,江暮行竟然也会害羞,操。 好想拍下来。 可是手机在江暮行书包里。 宴好用力捏手指让自己冷静,江暮行这反应就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他要疯了。 “你一开始没要保送名额,只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志愿,想等我定了目标,再做决定?” 宴好突然开了挂似的,心里的迷雾全部退散,豁然开朗,所有的疑问都被他找到了对应的答案。 “还有,我听说你老早就考了托福,不会是想,我要是出国了,你就也申请国外的学校吧?” 江暮行半阖眼帘,面无表情。 但是耳根更红。 宴好的身子开始颤抖,原来他跟江暮行不仅仅是双箭头。 他们还在为了对方,为了以后,放弃一些东西。 宴好把头垂了下来,他要上A大,只是因为江暮行说会保送进去。 然而江暮行之所以选那所学校,是他在逛的时候,透露出了喜欢跟向往。 挺搞笑的,宴好却哭了。 . 宴好没等江暮行给他擦眼泪,他自己擦了,胡乱抹了几下,声音哑哑的:“我用脚趾头都不会想到你做了这么多事。” 江暮行看他湿漉漉的睫毛:“别脑补。” “没脑补,我又不蠢。” 宴好的情绪有点失控,说着眼睛又酸涩了起来,他压压被风吹乱的刘海:“你平时又冷漠又严肃,我哪晓得你内心这么丰富,你要多表现出来,让我知道你有多好。” 完了还跟教训小朋友一样说道:“听到没啊?” “……” 江暮行抿着的唇角自嘲地扯动了一下,他做那些准备,尽可能的考虑周全,不过是害怕世界里的那道光远离自己罢了。 . 宴好算是知道了,副班长暗恋江暮行,他没发现迹象,看了卡片才恍然大悟。 江暮行喜欢他这件事,他更是毫无察觉。 一个比一个能藏。 宴好真心佩服,如果不是他前些天凑巧的吹口气,来了个近距离肢体接触,被他发现江暮行的异常。 现在他还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只敢在草稿箱跟日记本上示爱。 做个春|梦都叫得不尽兴,生怕被江暮行听见了。 宴好稍微平复一点,他剥开攥在手中的糖果推进嘴里:“我问你。” 说着就扭头看江暮行,拧眉道:“你一直瞒着,是担心我自制力不行,谈恋爱后就不好好学习了吧。” “绪哥的提议是有多完美,才能让你改变原来的计划?” 江暮行挠眉头,提议并不完美,有不可忽视的风险,只是在当下的情势里,只能那样。 宴好见江暮行迟迟不吱声,就闹了:“告诉我呗。” 江暮行又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上午要考理综,昨天我让你背的……” “背了!” 宴好不满地瞪了江暮行一眼,心想,他欠绪哥一顿饭,不对,是人情,大恩。 . 片刻后,宴好不知不觉跟江暮行去了放器材的小屋。 江暮行有意带他来的。 地儿是好地儿,很隐秘,不愧是一中的三大约会圣地之一。 早晨的阳光照不过来,怪凉爽的。 宴好站在江暮行面前,跟他鞋尖抵着鞋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臂上划着,明知故问。 “你不是说来操场,只是在散步的时候让我背课文,不约会吗?” 江暮行很淡然:“顺便。” “哦,顺便啊。” 宴好凑近,舌尖裹着糖果,气息里含着甜香:“那我们顺便接个苹果味的吻?” 第 62 章 宴好跟江暮行接了个苹果味的吻,持续了两三分钟,在上课铃声里草草收尾。 回教室前,宴好看了眼小屋,脑中蹦出四个字:打卡成功。 接下来一周,科技楼跟小食堂后面也依次打卡。 一中的三大约会地点都逛了一遍。 就此圆满。 .高三是飞奔人生另一阶段的最后一段旅程,一个很重要的关节点。 免不了会去迷茫,忧郁,害怕,焦虑,彷徨。 这是青春的疼痛,不是痛一次就不会再有,而是一阵阵的,反反复复,直到长大。 在那样的心境下,还要去承受学习上的压力,会很难熬。 这个时候谈恋爱,十个人就有九个人不赞同。 冲刺高考的时间里,呼吸都是紧凑的,在那途中分出一部分精力来经营一场恋爱,学习松懈了,情绪起起伏伏,造成的影响难以估算。 况且两个人在往前走的时候,如果脚步迈得不够整齐,不够平稳坚定,很容易掉进高中跟大学连接的那个坑里,松开了抓在一起的手,各自挣扎着爬起来,踏上不同的人生路。 最终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交集。 可是人的一生只有这么一段青葱岁月,太喜欢一个人了,就会很想得偿所愿,不愿意留下遗憾。 宴好是觉得吧,恋爱要谈好,学习也要学好,他要自律,自制,拿起笔的时候少想江暮行。 然而现实却要跟宴好唱反调,说到做不到。 按理说江暮行已经是男朋友了,每天都是同吃同住同睡,宴好应该能淡定点。 但宴好却一天比一天黏着江暮行,彻底耽溺在他的世界中。 . 宴好一篇阅读理解吭哧吭哧做了半天,超时了也没完成,总是忍不住地看一眼江暮行,摸一下,亲一口。 江暮行放下手里的书起身。 宴好一把抱住他的腰:“别走啊,我想你坐着陪我。”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眼:“四五十分钟过去了,你动了几笔?” 宴好弱弱地说道:“好多笔。” 江暮行作势要出去。 宴好赶紧把桌子底下的两只脚拿出来,夹住江暮行,不让他走。 江暮行俯视他:“觉得自己稳了?” 宴好扣住江暮行的裤腰,紧紧扒着:“我没那么觉得,你别给我加戏。” 江暮行:“……” “你昨天的随堂测试,考了多少分?” 宴好嘀咕:“及格了。” 江暮行厉声问:“多少?” 宴好有种被爸爸训斥的错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扯嗓子大声回答:“101.5!” 江暮行道:“很高了吗?” 宴好撇嘴,他的英语已经不需要花时间搞了,本来就还行的理综上去了,最差的数学也不差了,势头非常好。 只有语文的进步最小,跟其他几科比较起来有点惨。 就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朋友,不受到父母关爱,也被兄弟姐妹们排挤。 “我是真的不喜欢语文。”宴好唉声叹气,“散文跟诗集还可以看看,文言文看两眼就犯困。” 江暮行把钻进衬衫下摆的爪子捉住:“不着急,国庆之后你会有文言文专题训练。” 宴好:“……”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别人是放下语文补其他的,他是为了补齐短板死干语文。 结果还很不理想。 宴好叹口气,原来以为数学跟他有仇。 结果是他弄错了,语文才是,隐藏大BOSS。 宴好的状态有点萎靡。 江暮行摩挲着他纤细的手指:“虽然你昨天的随堂测试退步了,但是你作文分提高了,卷面也很整洁。” 宴好头顶的空血条开始回血。 江暮行吻一下他粉粉的指尖:“你把今天的阅读理解做完,早点上床,我读一篇喜欢的现代诗歌给你听。” 宴好的血条瞬间满血:“真的?” 江暮行:“嗯。” 宴好立马来了精神,边按自动笔,边说道:“那你去床上等我,一会我就能……” 江暮行打断他:“做完了自己对答案,再回头做一遍,要去领会去理解。” 宴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知道。” . 有了鼓励,宴好的效率暴涨,没一会就做完了阅读理解,也按照江暮行要求的回头重做一次,并在过程中加以分析理解。 完事后他把资料书一收,麻利儿地爬进被窝里,等着听诗歌。 江暮行问他喝不喝水。 宴好惬意地舒展着手脚:“可以喝,也可以不喝。” 江暮行下床给他倒去了。 宴好把放在床头的活页本拿手里摊开,上面记着一些病句,成语。 江暮行说多看多翻有用,那就有用。 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全身心去信任的人,很幸运。 江暮行端着水杯进来:“你在傻笑什么?” “不用管我。”宴好满眼期待,“诗歌呢,快读吧,我想听。” 江暮行将水杯递给他:“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宴好伸出去的手一顿,这篇他也喜欢。 “我有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江暮行靠在床头,语调平缓:“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宴好听得心血澎湃,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有已经发生的,譬如他跟江暮行在海边看日出。 有没发生的,只是憧憬,譬如他们穿过银杏大道,脚踩着黄昏的余晖回家。 等宴好回过神来,江暮行已经读完了,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怀里。 江暮行推推他,没用多大力道:“起来。” 宴好不起,就着这个坐姿喝水。 江暮行把被子上面的活页本收起来:“你明天放学跟我去书店买两本名著,上厕所的时候翻翻,记一下套路。” 宴好差点喷水:“班长,我是很相信你的,你让我这么做,坚持下去,我的语文成绩肯定能有所提升,但我想我也一定会便秘。” 江暮行:“……” “那你自己安排时间。” 宴好比了个“ok”的手势,脑袋在江暮行肩窝里蹭来蹭去,喝个水也喝得这么粘腻。 江暮行轻捻他的后颈:“今天的日记写了吗?” 宴好把水杯放床头柜上:“晚安。” 江暮行黑了脸:“写完再睡。” 宴好往床上赖。 江暮行扶着他的后背:“懒一天,节奏就会断掉。” “断不了的,”宴好两眼一闭,“我的好班长,梦里见。”江暮行在他耳边低语:“乖,听话。” 宴好从耳朵红到脖子,浑身一阵酥麻,不就是日记吗?我写! 美男计太要命。 . 老师有句话没骗人,高中三年的时间确实很短。 高三尤其仓促。 几场考试之后,校服短袖换上长袖,T市的秋天悄然而至。 早晚凉,温差大,感冒高发季。 宴好就中招了,他不咳嗽,不发烧,就是打喷嚏,流鼻涕,鼻子擤得通红。 体质不行,只是个小感冒,全身就哪哪儿都不舒服。 江暮行泡了感冒颗粒给他:“我让你早起,跟我一起跑步,你不干。” 宴好一个喷嚏出去,卷子都湿了,他胡乱擦擦卷子,没好气道:“大哥,你五点不到就起来,谁受得了?” 江暮行对他的恃宠而骄选择默许:“那晚上吃完饭下楼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跑?” 宴好抽了张纸巾,呼啦一声擤鼻涕:“我跑了啊。” 江暮行沉声道:“确定不是老大爷遛弯?” 宴好隔着衣服亲亲他的腹肌:“我生病了,你还凶我。” 江暮行的呼吸微滞。 宴好扬起脸笑:“你要是真想让我锻炼身体,也是有法子的。” 江暮行二话不说就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一边。 宴好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平视的是小江暮行:“你都不想要我?”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哑声警告:“别惹事。” 宴好凑近点,吹口气:“我不惹事,我惹你。” 江暮行的额角猛地跳动。 宴好还想继续招惹小江暮行,就被扣住后脑勺往后一拉,唇被咬住,又疼又烫。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江暮行要去看。 宴好缠着他,鼻息湿乎乎的:“别管。” 手机响了一会,安静不到三秒又响起来。 《最幸福的人》副歌一直在响。 江暮行捞起宴好,一边抱着他吻,一边够到手机转开屏幕:“是你发小。” 话落就放开他:“接电话吧。” 宴好不满地搓搓脸,他接通电话,还没出声,只是喘了口气,杨丛在那头就炸了。 “卧槽,你干嘛呢?” 宴好坐回椅子上面:“没干嘛。” 杨丛“嘁”了声:“你张口就是毛片,还说没干嘛,当你哥们是智障?” 宴好吸吸鼻子:“看个屁毛片,我在写卷子。” 杨丛一副“我懂我懂”的口气:“边看边写,不耽误。” 宴好:“……”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到你公寓楼下了。”杨丛说,“不光我,宋然也在,就是跟你说声,我们带了菜来的。” 宴好挂了电话看江暮行:“听到了吧。” 江暮行转身往房门口走。 宴好拉他的手臂:“再亲会儿。”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拨开他的手阔步出去:“写你的卷子。” “你把我的嘴巴咬破了。” 宴好在江暮行回头看过来时,伸出舌尖舔过下唇,“出血了都。” 江暮行的眸色骤然深下去:“你给你发小发个信息,让他们在楼下溜达一圈再上来。” 第 63 章 宋然知道宴好能从垫底打上来,是找了很厉害的家教,他以为是每科一个,一对一的指导。 哪晓得家教竟然就是他同桌,六科全补。 要不要那么牛逼? 而且江暮行还搬到了宴好那,跟他同住。 这一点在宋然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只有日夜辅导,严格监督,宴好的成绩才能只上不下。 每天一节家教课是做不到的。 宴好现在已经成为一中富二代们的偶像了,自从他高二期末成为一匹黑马以后,高三开始的大小考试一路直奔。 那些声音渐渐减弱,想看他笑话的人越来越少,正视他的人越来越多。 一次考得好可以说是抄的,两次是侥幸,三次四次,那就是实力。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一个当初只考到自费线,花钱买进来的人,的确杀到了前线的战场,来势汹涌。 搅得班里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宋然不认为江暮行那么对宴好,是因为无比丰厚的课费。 可别的原因,他也想不出来。 哪怕是很特别的朋友,未免也太用心了。 . 宋然进公寓就有种很违和的感觉,哪里很不对劲,却又捋不清,他跟着江暮行进厨房,把手里的菜放台子上面。 “老江,你瞒得够严实啊。” 江暮行拿水壶烧水:“瞒什么?” 宋然倚着台子边缘:“你给宴好补课,还跟他住一起,这事儿提都没提过。” 江暮行的声音被水声冲淡:“没什么好提的。” “……” 宋然环顾明亮的厨房,碗筷都是成双成对,冰箱上有两张天蓝色的便利贴,老江的字,提醒宴好鲜奶从冰箱里拿出来要先放放再喝,蔓越莓干一次少拿点,不能多吃。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突兀地窜出来,在宋然心里疯狂生长。 “老江,你对宴好,”宋然顿了顿,“太好了吧。” 江暮行把水壶的插头插上:“好吗?”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一闪,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探究之色:“不能再好了。” 江暮行低笑了声:“我不觉得。” 现在他只是一个高中生,身上的债没还清,也没完成学业,能为宴好做的很有限,怎么可能是不能再好。 还远远不够。 宋然不知道好友心里所想,他没放下这个疑惑:“不觉得?那你还想对他怎么样?我要是有个学习差的女朋友,估计都做不到你这样子。” 江暮行不置可否:“只是学习上的辅导而已。” “而已?那会你给我表妹辅导数学,我舅想让你多带一科化学,课费方面可以翻倍,”宋然说,“你拒绝了,说是有压力,会耽误自己的学习。” “怎么到宴好这,你就能六科全带,还不觉得有什么?” 江暮行轻描淡写:“我保送了,高三有时间。” 宋然闻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保送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哪个学校都没接受吗?” 江暮行:“暑假里改的主意,前不久才办好手续,教务处没公开。” 宋然:“保送的哪?” 江暮行:“A大。” 宋然:“那上了大学,咱还能偶尔出来搓一顿。” 江暮行点头。 宋然一边消化着这个消息,一边好奇地问道:“宴好的志愿是哪?我看他那势头,怕不止是考上本科就行了吧?” 江暮行没回应。 宋然也没多问,明年高考后就知道了。 “我那个科大保送了,还要把报名记录跟高考成绩录进档案里,虽然已经签约了,考多少都不影响上大学,但也不能考差了,不然丢人。” 宋然推推眼镜:“A大是不允许保送生参加高考的,老江你完全可以利用高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啊,打打工给大学做准备,或者想考点什么证就去考,给我表妹补课也行啊,她说你又帅又会讲题,崇拜的不得了,我舅找的别的家教她都不满意。” “像张程他们保送的学校也不用高考,现在都开始不怎么来上课了,架子鼓吉他等各个班的报,等着去大学浪荡泡妹。” 江暮行打开冰箱:“我在给宴好补课,必须去学校,我要了解各科老师的复习进度。” 宋然:“……” “整个高三都给他补课,一直送他上考场?” 江暮行坦然:“对。” 宋然愣了下:“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不做点别的吗?” 江暮行淡淡道:“做不了,辅导计划排得很满。” 宋然感到万分惊讶,老江的家境不好,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用在学习上的很少,大多都放在解决生存上了。 现在却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辅导一个人。 高三最后一年,只做一件事。 . 太玄幻了。 宋然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块记忆片段,之前老江跟他透露过“我有个朋友”系列。 老江有个年级查无此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思,并且不安分的心上人。 现在是什么发展? 已经踩着高中的尾巴躁起来了吗? 可老江依然是老样子,对于示爱跟表白一律当场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周围也没有出现能够匹配他心上人这个标签的女生。 哪怕是笔友,也会有蛛丝马迹。 宋然产生了某种极其古怪的混乱,他把眼睛摘下来,拽了衣角擦擦镜片,斟酌着询问:“老江,你跟宴好……” 江暮行目光暗沉地看过去,带着一股异常逼人的压迫感。 宋然的思维空白,忘了要说什么。 江暮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 宋然反应过来,戴上眼镜问:“都有什么?” 江暮行说道:“莲藕汁,可乐,椰子汁,汽水。” 宋然打开冰箱,在一排饮料里看到了一盒鲜奶,他伸手去拿。 后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那是宴好的。” “……”宋然默默把鲜奶放下。 “不过话说回来,老江,即便有你这个大神在一旁辅助,当事人的心思如果不在学习上面,说了也不听,照样没用,关键还是看自己。” 宋然拧开汽水盖子:“宴好是下了苦心的啊,不光很努力,还聪明。” 江暮行薄唇微掀:“嗯。” 宋然错过了江暮行眼里一掠而过的骄傲,他瞥见垃圾篓里的感冒颗粒的袋子:“你感冒了?” 水开了,江暮行拔掉插头,提起水壶,往保温壶里倒水:“是宴好。” “我也有点感冒,头疼。” 宋然靠着冰箱门喝口汽水:“杨丛那家伙大清早就叫我去逛菜市场,他自己第一次去,说要买鸡,让我帮忙挑挑,你说我能会吗?我也就分得清公鸡母鸡……” . 房里,杨丛打了个喷嚏:“靠,老子被你传染了。” “滚吧。” 宴好一脚踹过去,江暮行跟他接吻都没传染。 杨丛指指他通红的鼻子,不给面子地嘲笑:“好哥,你这胡萝卜比昨天更红了。” 宴好话到嘴边突然蹦开:“你裤腿上什么东西?” 杨丛低头一看,黑黑一小坨:“操。” “这好像是鱼的内脏。” 杨丛确定以后就是一连串的“卧槽”,要了命似的拿纸巾擦。 宴好看得眉心直蹙:“你买鱼了?” “买了条乌鱼。”杨丛把纸巾丢掉,“中午让张阿姨给你烧汤。” 宴好恹恹道:“我不想喝鱼汤。” 杨丛翻白眼:“行了朋友,别挑了,你哥我感冒,你连根毛都不给买。” 宴好:“……” “毛还要买,你满腿都是。” 杨丛切了声:“毛多那啥强,懂不懂啊你?” 宴好停下转笔的动作,江暮行毛也挺多的,小腿上面,配着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荷尔蒙气息就很猛,非常有男人味。 强不强的,他还没体会过。 纸飞机都不跟他玩。 江暮行太小气了,也太能忍,举高手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宴好咬着嘴角想,还要等多久才能办事儿呢,不会要等到他高考完吧? 那会把他等疯的,不行,等不了。 杨丛忽然把一张帅气的脸凑近:“小好,你嘴怎么破了?” “馋的。”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这两天感冒没胃口,都没吃什么东西。” 杨丛信了。 宴好把心放肚子里,傻孩子就是好。 下一刻就听杨丛冷不丁地来一句:“那是谁的?” 宴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枕头边放着一条睡裤,江暮行的。 “我的啊。”宴好说。 杨丛这回没信,他大步过去,捞了睡裤在身前一比:“我穿都要长一小截,你怎么穿的?” “就把脚套进去穿呗。”宴好一脸的淡定,“大点的穿着睡觉舒服。” “别管睡衣了,你过来帮我看看电脑,最近有点卡。” 杨丛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江暮行没给你弄?” 宴好滑着椅子去开电脑:“他不会。” 对不起了,男朋友。 杨丛立马N瑟起来,身后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关键时候不还得看自家兄弟。” “是是是。” 宴好挪到旁边:“来吧,兄弟,帮我整整。” 杨丛过去:“你不是有笔电吗,干嘛还用台式的,键盘都敲成什么样了都。” “台式的用着有安全感。” 宴好趁杨丛不注意,用扯被子盖住了江暮行的睡衣。 发小智商不行,好骗,待会宋然进来看到了,一准完蛋。 宴好自从跟江暮行好上之后,心情就很矛盾。 对宴好来说,江暮行就像是世上最好吃的糖果,有太多的人想尝一口,只有他吃到了,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糖有多甜。 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想偷偷的吃。 “你电脑桌面是怎么回事?” 杨丛的鬼叫声让宴好回神:“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鸟。”杨丛说,“以前你都乱糟糟的,图标这丢一个,那丢一个,我说N次你都不改,现在你看看,分得整齐又严谨,我他妈汗毛都站起来了。” 宴好垂下眼睛:“事到如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杨丛扭头,屏息凝神。 宴好轻轻叹气:“我被附身了。” 杨丛:“……” . 电脑是江暮行在用,宴好高三就戒电子产品了,策略还是劳逸结合,只不过“逸”是黏着江暮行要亲要抱。 充电一样。 宴好擤鼻涕:“桌面是江暮行教我整理的,他觉得我原来的太乱了,东西不好找。” 杨丛扯动嘴皮子:“怎么他说了你就改?” “学神啊,偶像。” 宴好理所当然,很直率,没一点遮遮掩掩,不会让人生出微妙的感觉。 杨丛看宴好那样,就没多想,他抓着鼠标点点戳戳:“电脑里干净得一逼,已经没东西可清了,怎么会卡?” 宴好噎住:“不知道。” 杨丛狐疑地扫了扫他,正想说话,江暮行跟宋然进来了。 “房间好大。” 宋然四处打量:“宴好,你睡觉要抱着兔子睡啊。” 他拿起床头的两只兔子,一只是灰色的,有点旧,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很软,另一只是深灰色,两边的耳朵不对称,手感一般。 “兄弟吗?” 宴好不假思索道:“不是,它们是一对儿。” 一旁的杨丛耍打火机的手轻顿,他都没注意到这个事,小好的兔子多了一只。 什么时候多的? . 午饭后,宋然用宴好的电脑打游戏,说是网速好,没延迟,想感受一把柔顺丝滑的攻防。 宴好忙着做卷子,江暮行监督。 杨丛在厨房洗圣女果,一小把洗了半天。 张阿姨心疼水:“小杨,你放盆里洗,别对着水冲。” 杨丛左耳进右耳出:“阿姨,江暮行对小好怎么样?” 张阿姨不明所以:“蛮好的呀。” 杨丛咧嘴:“怎么个好法?” 张阿姨:“……” “虽然我待的时间不多,不过,我看过小好跟小江相处,两孩子很投缘。” 张阿姨手里的抹布一抹碗口:“小好听小江的,小江也听小好的,两人没闹红过脸,不拌嘴,那是真的亲……”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全当唠嗑,不知道旁边的男孩子听得心惊肉跳。 说了会,张阿姨停下来,有一点犯嘀咕:“小杨,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阿姨你也别把我问的告诉小好跟江暮行,省得他俩想多。” 杨丛把圣女果G进玻璃碗里,上阳台抽烟去了。 隔壁是客房,原来是杨丛在这儿的小窝,现在江暮行睡。 这会宴好在里面复习。 杨丛叼着烟蒂插兜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搔了搔寸头,抬脚走到角落里,背靠砖墙吞云吐雾。 片刻后,窗户里飘出笑声。 是宴好的,笑里带着少年人的赤城炙热,复习都能那么乐呵,似乎一点也不苦累。 接着是江暮行在讲题,乍一听跟平时一样冷漠寡淡,多听听会发现不一样。 江暮行的声音里面是有情感的,仔细去抽拨,会找出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有一瞬间,杨丛的眼前飘过很多画面,又乱起来,仿佛坏掉的电视机,掺杂了很多雪花点,他嘴边的烟一抖,掉下来一撮受惊的烟灰。 . 那天之后,杨丛看起来还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宴好却怀疑杨丛知道了他跟江暮行的关系,他不止一次的想试探一下,都因为种种因素没成功。 宴好甚至察觉杨丛有意无意地逃避那个话题,他就没追赶。 “同性恋”这三个字后面贴满了负面又难堪的标签,被称为惊世骇俗的爱恋。 宴好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他主动交代,就是杨丛自己发现。 他以为杨丛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求证,嚷闹,劝阻,或者气到咒骂痛哭。 毕竟是个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直来直往的性子。 宴好没想到杨丛选择了自我压制,自我梳理。 成长的猝不及防。 宴好相信杨丛会接纳自己。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兄弟。 不管杨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心理建设,宴好都能等。 过了九月中旬,杨丛翘课的频率高了,网游世界跟篮球场是他活跃的场所,成天的逍遥自在。 高三了,学习方面几乎全靠自觉,老班也不管他。 夏水的身体有些不好,总是请假。 宴好在周围几乎没了说话的人,手机又在江暮行那,座位隔得远,小纸条也传不了,他只能靠刷题背公式打发时间。 . 时间流逝得飞快,国庆如往年一样,闪亮登场。 宴好要去爸妈那,这个计划没有变,大概是受到了江暮行的影响,他也不知不觉去规整生活。 出发前一晚下起大雨,稀里哗啦地持续到了天亮,吵得人心烦气躁。 宴好吃完早饭就要走,不然赶不上航班,雨还在下,他找的一个车龄较长的老师傅来接自己。 江暮行没收拾餐桌,而是去换鞋。 宴好跳起来趴他背上:“别送我了,你晕车那么厉害,来回跑一趟受罪。” 江暮行把他往上托托:“没事。” “有事,你是我的,你难受,就是我难受。” 宴好搂着江暮行的脖子,在他耳边吹口气:“听话啊。” 江暮行的气息略沉:“真不要我送?” “真不要。” 宴好蹭蹭他的发丝:“我年年飞,很熟练的。” 江暮行沉默半晌:“那送你上车。” 宴好说好吧,他抿抿嘴,像个要去征战沙场的丈夫叮嘱妻子。 “我就去待两天,你乖乖在家等我。” “趴好。” 江暮行背着宴好弯腰蹲下来,拿了鞋柜底下的运动鞋松松鞋带。 宴好看江暮行给自己穿鞋,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江暮行修长的手指勾着鞋带,打了个流畅的蝴蝶结,换另一只脚。 宴好咬他耳朵:“跟你说话呢。”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自觉加重力道,把江暮行的耳朵咬出了渗血的印子。 几天都消不掉。 江暮行这才出声:“起来。” 宴好八爪鱼一样扒着:“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要说会。” 江暮行开口:“会。” 宴好顺着杆子往上爬:“多说一点。” 江暮行低头换鞋:“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要好对他的岔开话题很不高兴:“没了。” 江暮行又问:“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宴好反问道:“不是你帮我检查过了吗?” 江暮行扶额。 “我还没走,你就想我想的魂不守舍了?”宴好头往前伸,想看江暮行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脸红,却被他一只手扣住了脸。 “干嘛不让看啊?” 宴好亲亲江暮行的掌心,长叹一声:“你这样子,我感觉你要在我背上刻一行字,儿行千里母担忧。” 江暮行:“……” . 到了楼下,宴好就不让江暮行送了:“雨很大,就到这儿吧,你不要下来了。” 说着就从江暮行手里拿走背包。 江暮行皱起眉头。 宴好怕他生气,忙哄道:“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我过去就走。” 江暮行看了他许久,嗓音低低的,有些许沙哑:“落地给我电话。” 宴好摇头:“那不行。” 江暮行的面色冷了下去,尚未言语就听宴好说了句:“不能只是到那边才找你,一会我上车要给你发信息,一路发到机场,登机前也会告诉你。” 江暮行的轮廓变柔和:“好。” 宴好撑开蓝色雨伞,挡住他跟江暮行。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 宴好浸泡在离别的思念里,以后都不要跟江暮行分开了,他挥挥手,声音里的鼻音很重,压抑着难受的情绪:“我走了啊。” 江暮行颔首:“路上注意点。” “放心,两天后,我保证把你男朋友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宴好笑着走出楼道,下台阶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嘴角也压了下来。 希望爸妈能听他说完他想说的,希望一切顺利。 没走多远,宴好不知怎么就蓦地停下来,他把伞上抬,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楼底下。 江暮行果然没有上楼,他就站在原地,身形挺拔,高高帅帅的,面上好像没有表情,又好像有。 宴好穿过雨幕跟江暮行对视,心头猛地一跳,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热汗。 江暮行是不是猜到他这一趟去干什么,怕他放弃? 却又不说,不想给他压力,让他自己选择? 宴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把伞往下放放,用左手拿着,背过身往前走。 大约走了两三步,宴好就把右手垂下来,掌心朝向自己,五指收拢,握拳,竖起小手指。 接着就把小手指弯曲,竖起大拇指跟食指。 最后竖着的是小手指跟拇指。 第 64 章 宴好到他爸那儿就开始补觉,睡得昏天暗地,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还在国内,无意识地往旁边挪蹭,没碰到温热精实的肉体,只有微凉的床被。 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宴好刚清醒就给江暮行打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他嘟囔着:“我睡了一觉,人都睡晕了。” 江暮行那头是晚上,他在看新闻联播:“你爸妈呢?” “都在公司里忙事情。”宴好伸了个懒腰,“跟你说啊,我爸的秘书给我买了一个水晶球。” 江暮行:“……” 宴好侧身夹着被子一角:“就那种粉粉的飘雪旋转木马,八音盒是千与千寻,你说他是怎么想的?”江暮行说道:“你可爱。” 宴好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那以前怎么买的是书,没买那玩意?” 江暮行还是陈述事实一般的语调,并没有掺杂暧昧花哨的东西,显得冷静严肃:“现在的你跟以前相比,要更可爱。” 宴好:“……” “我觉得你在糊弄我,但是我还挺喜欢的。” 江暮行靠在沙发里:“起来吃点东西吧。” “等会儿。”宴好打了个哈欠,“跟你说啊,我做梦梦到你了。” 电话里是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几乎快把江暮行的呼吸声遮盖住了,他没出声。 宴好教小朋友一样:“你要问梦到了什么。” 江暮行配合道:“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在我们班教室门口,”宴好回忆着梦境,断断续续,“是很多年后了,梦里的你体格比现在还要成熟很多,头发打了蜡往后梳,就那种大背头,戴着黑边眼镜,穿的是一身深蓝色西装,正式又英挺禁欲,你就站在后门那里……” 江暮行微阖眼:“嗯?” 声音低混,尾音漫不经心地上扬些许,十分性感撩人。 宴好对着手机的那只耳朵烫烧,他蹭蹭被子,声音小小的:“你喊我的名字。” 江暮行喉头一动,听他说道:“当时正上着课呢,老师让我出去,我刚起身走到你面前,你就一把抱住我,哭着喊我爸。” “……” 宴好:“我吓醒了,然后我又做梦……” 江暮行打断他:“行了。” 宴好:“让我说完。” 江暮行:“你第二个梦是我弄你。” 宴好:“你怎么知道?” 江暮行:“还能喘的再大点声吗?” 宴好用行动告诉江暮行,他太能了。 这通电话染上了色彩,填充进去粗重的喘息跟激烈的心跳。 宴好是成心的,他就是要江暮行知道,我想你想的难受,你也得陪我。 . 快一点的时候,陈秘书接宴好去了酒店。 包厢里都是商界的名流,宴明城把儿子接过来,一是刚好有个饭局,二是趁机让儿子露个面。 宴好进了包厢就不再是普通的高三生,而是CLM老总的儿子,他一言一行都非常有教养,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没有给他爸丢人。 推杯换盏间,宴明城笑的时候越来越多,商场尔虞我诈,虚虚实实的难以分辨,没真朋友,只有利益合作,但他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还是忍不住心情大好。 饭局后半段,宴好出去透气,很意外的在走廊上碰到一熟人,汪霏霏,汪局长的宝贝女儿。 汪霏霏是一头红发,烟熏妆大耳环,黑色长靴搭着修身连衣裙,还挺短的,露着两条大白腿。 宴好差点没认出来,印象里的汪霏霏不化妆,头发是黑色的,很长很直,瀑布似的,总是穿长到脚踝的半身裙,配个衬衫或者毛衣,显得淑女又文静。 汪霏霏拽拽裙摆,很尴尬:“你怎么在这?” 宴好指指左侧一间包厢:“吃饭。” 汪霏霏拨弄发丝,“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宴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想必跟朋友一块来的:“就今天,国庆放假。” “哦对,国庆,我都没想起来这茬。”汪霏霏笑着说,“你听我爸讲了吧,我年底就会回国。” 宴好点点头:“听说了。” 汪霏霏感觉到了他的疏离,脸上的笑意一僵:“小好,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是今年端午,也没过多久,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 “变了好多吗?” 宴好挠脸颊,自言自语:“可能是暗恋修成正果了吧。” 汪霏霏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谈恋爱了?” 宴好大方承认:“对。” 汪霏霏又笑起来:“那你是初恋啊。” “高三谈恋爱,我都不敢,你可真想得开。” 宴好也笑:“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 . 汪霏霏放松下来,手搭他肩膀:“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等我回国了,把人带出来介绍介绍啊,我好歹是你未婚妻。” 宴好不笑了:“扯。” “扯什么,小时候你亲口说的。” 汪霏霏知道他是个乖张的性子,阴晴不定的,早习惯了,这会看他翻脸,也没太当回事,继续道:“你画的结婚照我还收着呢。” 这是假的,那画八百年前就没了。 汪霏霏比宴好大两岁,今年刚二十,在国外男朋友一个一个谈着,感情上自由奔放,可他们都不在她的结婚对象范围以内。 她的观念是三十岁之前随便玩,过了三十岁就找个人结婚打发家里,宴好是她的理想人选,从没变过。 家境好,长得也好,性格差些就算了,反正结了婚还是各有各的生活圈。 汪霏霏还想找个机会亲自教宴好从男孩变成男人。 没想到他竟然在高三谈恋爱了,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在她前面做了这件事。 看样子是在热恋中,很盲目,却不知明年毕业就会分手。 汪霏霏正想着,耳边传来宴好硬邦邦的声音:“你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没什么未婚妻。” 宴好的脸色很难看。 汪霏霏被刺激到了,不禁好笑:“你十八岁谈场恋爱,还当真了?” 宴好拨开她的手,眼睛盯着她,眼里没有光亮,像寒冬腊月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天色,又阴又冷。 汪霏霏心里发怵:“算了,你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过不了多久,不用我说什么,你自己就能……” 宴好没等她说完就走了。 汪霏霏有些后悔说了那番话,不该说的,热恋中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自己有多真情实感,不在一个频道上。 眼看宴好快走进卫生间了,汪霏霏小跑着追上去:“小好,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宴好头也不回。 汪霏霏不依不饶,高中生的爱情太稚嫩了,禁不住诱惑跟风雨,或许只能维持几天,几个礼拜,一两个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根本撑不到明年毕业,她可不想因为这么点事跟宴好把关系搞僵。 . 宴好被汪霏霏拦住,情势一触即发。 宴明城赶在这节骨眼上出现,问是怎么回事。 汪霏霏讪笑着解释:“叔叔,我才知道小好谈恋爱了,就说了两句他不是很喜欢听的话。” 宴明城看一眼儿子,尽管他很好奇是什么时候谈的,对方是谁,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聊这个事。 自己儿子,自己袒护。 “成年人了,谈恋爱就谈恋爱,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宴明城就这么一说,儿子的眼睛却亮得他头皮发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宴好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暮行发来的短信,宴好想也不想就点开了。 -我准备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给我,乖一点。 宴明城离得近,余光瞟到了短信上的内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当场剧变。 宴好回了江暮行信息,一言不发地站着。 汪霏霏发现这对父子俩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很怪,一个在失控的边缘,一个平平静静的,她偷偷溜了,改天再道歉。 . 宴好本来想把打的草稿再复习复习,晚上找个舒适的时间点跟爸妈摊牌,结果发生了突发状况。 一切都仓皇来临。 宴明城从合作伙伴的饭局离场,在另一个城市的倪清直接结束会议,匆匆赶了过来。 一家人碰头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左右,风暖云白,天气令人惬意。 客厅里压抑到极点。 倪清坐在吧台前喝酒,宴明城在窗边抽烟。 两口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消化负面情绪,以免对儿子说出伤害他的话。 儿子难得跟他们亲近起来,谁都不想毁了来之不易的一家和睦。 所以他们哪怕再震惊,再担忧,再棘手,都要谨慎小心。 跟妻子的束手无策相比,宴明城的心情要复杂很多,他老早就知道儿子有个暗恋的人,是准A大生,学霸。 儿子就是为了那个人才定一个巨大的目标,奋力一搏。 但是每次通电话,儿子都没有抱怨,还比以前开心,好像学习有多快乐一样。 现在想来,不是学习使他快乐,是辅导功课的人。 宴明城大力掐眉心,当时他还鼓励儿子,让他不用管别的,追就是。 现在好了,儿子真的把人追到手了。 出色是出色,这一点没得说,可就不是小姑娘,是大小伙。 .客厅里静得吓人。 宴好抱着腿坐在地板上,面向露台外洒进来的阳光。 “砰” 倪清放下酒瓶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发出的响动被寂静放大,听着有几分惊心动魄。 宴好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倪清看见了,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好好,你……” “你正在读高三,面临高考,一旦你投入进去太多感情,一点小矛盾就会耗费很多精力,又因为缺乏经验,无法有效的沟通,你会顾不到学习,生活也会产生很消极的影响。” 倪清稍作停顿:“所以妈妈认为,你的这份感情质量评估很低,不值得你……” 宴好忽地轻笑:“说到底就是性别问题。” “妈,江暮行要是女生,你还会跟我说这些?” 倪清不说话了。 或许会,或许不会。 这是假设,不是事实,真发生了,具体怎样是未知的。 窗边的宴明城听到母子俩的谈话,设想小江要是小姑娘,那他肯定不会是此时的心绪,他会夸儿子了不起。 哎。 宴明城在心里叹口气,转过头走到儿子那里,不轻不重地踢踢他。 “我不会动粗,不会骂你,你妈也不会跟你歇斯底里的疯闹一通,我们更不会用一些什么百善孝为先之类的东西压迫你。” 宴好抬起头。 宴明城弯腰看儿子,厉声道:“但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要全面的,成熟的。” “别跟我说小江长得有多帅,学习有多好,有多能吃苦,为人处世有多稳重,那些通通没用,他现在就只是一高中生,我希望你正视……” 倪清听丈夫用训下属的口吻训儿子,就忍不住呛道:“老宴,你怎么说个没完?我想听好好说,你少说两句。”宴明城:“……” 他朝妻子投过去一个眼神,你就护吧。 倪清视若无睹:“好好,你说。” . 宴好没有在情感的驱使下语无伦次,他说的话很短,很有力量。 “江暮行是我的信仰。” 宴明城顿了顿,找烟灰缸弹烟灰,倪清转头继续倒酒喝。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儿子能下定决心拼死考A大,并且在坚持着,态度已经表明了。 儿子会追随喜欢的人,不论有多艰难。 倪清手撑着头,长发散下来,面容有几分挫败无力,她会做生意,却不会教育儿子,只知道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可是儿子几乎没张口要过什么东西。 现在他说了他想要的。 倪清的情绪渐渐混乱,自责蜂拥而至,压垮了她的神经末梢。 假如她以前拿出事业上的一部分时间多陪陪儿子,在他心智开始完善的时候多开导开导,他的性向会不会就…… 倪清徒然起身上楼。 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情绪彻底崩塌的样子。 “别看了,你妈总裁包袱重,不会当着你的面哭花脸。” 宴明城在儿子对面坐下来:“抽根烟?” 宴好还望着楼梯口:“不抽。” “那咱父子俩谈谈心。” 宴明城抽口烟:“人生是不能两全的,我跟你妈为了生意,错过了你的成长。” “当然,现在说就是屁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宴好垂眼看地板上的光影。 “我先不说你这个年纪的爱情能存活多长时间,我就说一件事,你选择江暮行,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宴明城喷出一团烟雾:“你会失去很多条轻轻松就能踏上的光明大道。” 宴好撇嘴:“爸,是你说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咳!咳咳咳!”宴明城咳嗽起来。 在这等着他呢。 . 宴好吸着二手烟,也咳了两声:“中考的时候,我就喜欢江暮行了。” 宴明城横眉竖眼:“好啊你个臭小子,敢情你非要上一中,是奔他去的?!” “这不是重点。” 宴好不慌不忙:“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在图新鲜,也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搞特殊,挑战世俗。” 末了来一句:“爸,你也是过来人,你懂得。” 宴明城不掉坑:“你爸我不是很懂。” “是女孩子不够温柔体贴,还是不够可爱乖巧,让你偏偏栽在男孩子身上?” 宴好抓了下刘海:“女孩子也挺好的,只不过江暮行是男孩子。” 宴明城太阳穴疼:“那他是什么想法?跟你在一起就没有家境悬殊带来的压力?” 宴好蹙眉:“江暮行喜欢的是宴好,不是宴明城跟倪清的儿子。” 宴明城的言辞犀利:“那又如何,我跟你妈手里的一切财产跟资源都是你的,你将来的伴侣会享有一半。” 宴好浑身的毛刺全冒出来了:“爸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儿子一文不值,被喜欢的人喜欢,只是因为有个家世。” 宴明城噎住:“臭小子,你瞎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很优秀的。” 宴好喃喃:“我还会更优秀,我在努力了。” 宴明城重重抹把脸,嗓子有点哑了,眼底也有点血丝,他直起身道:“你自个坐着吧,我去看看你妈。” 宴好怔了会,忙蹦起来:“爸,谢谢。” 宴明城瞪眼:“谢什么,我说帮你了吗?” 宴好的声音里有哭腔,使劲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爸,你是我偶像。” 宴明城暗骂儿子没出息:“滚蛋,你偶像不是你的那个谁?” 宴好正色道:“他是小偶像,你是大偶像。” 宴明城:“……” 宴好一句跟着他爸走到楼梯口:“爸,你多哄哄妈,还有就是帮江暮行说点好话,他很孝顺,以后一定会给你们养老!” 宴明城的脚步一个踉跄,养老都搬出来了,看来两个小孩做好了走到底的准备。 他捏着烟踩上楼梯,自己一向教导儿子,成年人可以拥有完全独立的自主权,总不能打脸吧。 罢了。 . 宴好坐在客厅发呆,时间在西斜的太阳里暴露出流逝的痕迹。 阳光一寸寸从他身上远离。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回过神来,腿麻了,这一块也被阴影笼罩,他拿出手机看时间。 江暮行没再发信息,T市这会是零点,他应该早就睡着了吧。 宴好咬住江暮行送他的小玉片,嘴里一遍遍地碎碎念:“没事的,会没事的……” 傍晚的时候,楼上响起脚步声。 倪清下了楼,波浪长发扎在肩后,妆卸掉了,眼睛很红。 宴好像是一个在等待宣判的罪人。 倪清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心疼地叹息:“好好,你过来。” 宴好垂着脑袋走近些,心里头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爸是怎么跟他妈聊的,有没有聊好。 按理说他爸出马,不会有多大问题。 倪清在儿子啃嘴角时,给了他一个拥抱。 宴好愣住了。 倪清的声音很温柔:“宝贝,你爸说的对,你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也给我们看到了你的决心,我们应该支持。” “况且客观来讲,你喜欢的那孩子,自身非常出色,性别扣的分不多。” 宴好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妈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会对你有很多很多恶意,你的路很难走,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倪清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如果受伤了,不想往前走了就回头,我跟你爸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宴好的鼻子一酸,憋了好几次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宴明城在二楼吼:“让那小子亲自给我打电话!” “算了,电话里说不清,过年说,当面说,你转告他,儿媳就要有儿媳的样子,表现不好,红包就别想拿。” 宴好擦眼泪:“收到!” 第 65 章 谈一场同性恋爱,走一条不被世俗接纳的路,会有很多道坎,最大的一道宴好已经跨过去了。 宴好迫不及待地给江暮行打电话,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喂,听得见吗?喂喂!” “怎么了?” 江暮行说话的声音很清朗,不像是睡觉被吵醒。 宴好大脑死机两三秒:“你还没睡啊?” 江暮行不答只问:“什么事?” 宴好一想到他还没睡,可能在等自己,心底就喷发出强烈的情感:“我想跟你视频。” 不多时,宴好趴在电脑前,看屏幕里的男朋友:“你把房间的大灯打开,凑近点啊,再近点……你手包创口贴了?怎么弄的啊?” 江暮行调整摄像头:“切菜伤的。” “我一走,你菜都不会切了?” 宴好的眉心蹙了蹙,自言自语一句:“看来我以后走哪都要带着你。” “念叨什么呢?”江暮行单手支着头,“晚饭吃了?” “一会吃。” 宴好撕咬着嘴皮:“现在国内是凌晨两点,你怎么没有睡?” 江暮行道:“睡不着。” 宴好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愣了下文:“那你为什么连睡衣都没换?” 江暮行语气平淡:“没洗澡,换什么睡衣。” 宴好愕然。 江暮行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微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桌面,分明立体的面部轮廓笼了层光晕,柔和万分。 宴好痴迷地望着江暮行:“你很想我啊?” “我是在想,”江暮行说,“国庆布置的那些作业你能完成多少。” 宴好:“……” 闷骚死吧你就。 “那个,就是……” 宴好够到一颗苹果糖,垂眼撕开浅绿色糖纸,悄悄话一样的音量道:“我把我们的事跟我爸妈说了。” 话落,他偷偷用余光瞟江暮行,没见到诧异的表情。 果然知道他要这么做。 下一刻宴好看到江暮行停下了敲点桌面的动作,也将支着头的那只手拿了下来,两只手的指缝交叉在一起,十指交握着放在桌前。 江暮行摆出一个郑重的,严谨的倾听姿态。 只是十指的指腹用力按了下手背,那一秒的小动作,暴露出了他沉稳以外的情绪。 宴好吃着糖,迟迟没吭声。 江暮行的耐心逐渐枯竭,眉头皱起:“说话。” “不知道怎么说……”宴好抿嘴,“我妈喝了好多酒,我爸抽了好几根烟。” 说着就两手捂住脸,像是在抽泣:“他们就很震惊,觉得我不应该会是这样子,不应该喜欢上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男生,是不是哪里错了,但他们没有打我骂我,只是跟我谈,一直谈……” 江暮行低沉着嗓音打断宴好,面无表情:“过了。” 宴好从指缝里看他:“什么过了?” 江暮行口中吐出一字:“戏。” 宴好拿开捂着脸的手,没有抽泣的样子,也没狡黠调皮的笑容,他只是垂头看桌上的糖纸,好一会才呢喃:“谁让你明明很想知道却不问的。” 江暮行胸口一窒。 宴好抬起头:“我说的基本都是真的,我爸妈确实是那个反应。”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变化,下颌线条却不动声色地收紧。 “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也不能理解,十八岁的一场恋爱,谁也不知道能走多远,更何况我们都是男生,一旦被学校发现,不是早恋的一通批评那么简单,而是同性恋,会引起很可怕的舆论,会遭到歧视,会被嘲笑,极大可能会被开除,风险太大,毕业了进入社会,路只会更很难走。” 宴好嘴里的糖一点点融化,甜丝丝的:“可我说你是我的信仰,所以我爸妈最后还是同意了。” 停顿一瞬,宴好红了眼眶,嘴角却翘起来:“我妈说性别是遗憾,扣的分却不多,因为你自身非常非常出色,我爸说今年过年要一起,你得表现好一点,不然没有红包……” 没等宴好说完,一直半阖眼眸的江暮行徒然起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摄像头外。 宴好看不到他了,情感到顶就冷不丁地卸了下来,哭笑不得:“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啊?江暮行?班长?男朋友?” 片刻后,江暮行回到电脑前,鬓角跟额前碎发有些潮湿。 面上瞧不出什么。 宴好的视线追着江暮行滚动的喉结,自己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的,糖果都救不了他。 江暮行肯定是去洗脸调整情绪了。 宴好想象不出江暮行激动又开心时是什么样,他总是克制,大概是成长经历让他习惯了那样。 外表有多冷漠,内心就有多炙热。 “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妈说?” 宴好在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后就有点慌,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很急,我们现在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是,怎么说呢,我觉得……” 江暮行蓦地开口:“说过了。” 宴好呆愣:“啊?” 江暮行抄起几缕湿发往后捋,眉骨深刻:“我妈从疗养院偷跑出来那次,我就在病房里跟她说了。” 宴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早? 江暮行又语出惊人:“她看出来了。” 宴好倒吸一口气,该不会是他偷看江暮行的时候,暴露的吧? 江暮行轻描淡写:“是我的原因。” 宴好蒙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暮行对他的心思,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江暮行妈妈就已经看出来了? 宴好试着回想了几遍当时他进病房,到离开,那段时间的一幕幕,江暮行都很正常,没任何异样,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知子莫若母。 宴好心里头有开心,也有失落,表白被抢先了,出柜也被抢。 还好喜欢没被抢,是他先喜欢的江暮行。 宴好这么想了,不知道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自我怀疑,应该是他……先喜欢上的吧? . “那你妈妈是怎么想的?” 宴好嘎嘣嘎嘣咬碎糖果,秀气的五官在镜头里放大,眉心小痣漂亮得不像话:“她有没有说你?” 江暮行揉揉额角:“她尊重我的选择。” 宴好一时百感交集。 国庆这一趟之前,他查了很多资料,出柜很艰难,很多都伴随腥风血雨,能让好好一个家天崩地裂,但他还是有七成的把握能得到爸妈的谅解。 事实也是如此,爸妈没有剥夺他爱的权利。 宴好担心江暮行家里的情况。 江暮行的妈妈精神方面有问题,不能受刺激。 宴好做好了要打一场硬战的准备,没料到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收尾。 至于谈话的过程,江暮行是不会跟他说的,如果要说,刚才就已经说了。 宴好深呼吸,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他跟江暮行都很幸运,所以要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动了为止。 “你去睡觉吧。” 宴好平息了会:我要去吃晚饭了。”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面红耳赤了才说道:“作业记得做。” 正在等着听情话的宴好:“……” “知道知道,保证把带过来的都做完。” “等等!” 宴好在江暮行关掉视频的前一刻叫住他,快速伸出右手,曲着中指跟无名指,竖起拇指,食指,小手指。 在镜头前晃了晃。 视频关了,江暮行的模样在宴好的视野里消失,连同发红的耳根。 宴好傻兮兮地笑了很久。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去撩拨谁了。 那手语是在网上学的,小手指是I,拇指跟食指是L,拇指跟小手指是Y,依次是I,L,Y。 一次全摆出来,就是ILOVEYOU。 “我爱你”的国际手语。 宴好不怎么熟练,在楼底下是第一次做出那个手语,明明紧张的心往嗓子眼绷,手指很僵硬,还要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 江暮行知道手语的含义,那就好。 宴好不自觉地一个人对着空气比起手语,想练的更熟练些,末了对自己说一句:“傻逼。” 嘴上这么说了,还是又比了两三遍。 . 宴好熬夜写完作业,一觉到天亮,人逢喜事精神爽持续了一个早上,在看到汪霏霏时就消减大半。 汪霏霏是来道歉的,见宴好不搭理她,笑脸就挂不住了。 阳光明媚,宴好在花园里浇花,穿的一身白色运动服,黑发被微风吹动,干干净净的少年样,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汪霏霏不禁感慨,现在的宴好是一点都没阴郁的气息了,不是坠入爱河,是死在了里面,什么时候出来还真难以预测。 “小好,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宴好哼着歌,没理。 “我其实是关心你。”汪霏霏今天是国内的打扮,很淑女,也没什么妆容,五官少了几分艳丽,“高三是很关键的一年,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时候受伤害。” 宴好用手背蹭开戳到眼睛的刘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汪霏霏被他比昨天还要严重的疏离刺得脸一白。 “你也太小气了吧,就因为我昨天的一两句话,你跟我这样?” 宴好:“你是来干嘛的?” 汪霏霏:“道歉啊,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宴好:“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汪霏霏:“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玩笑话都不能开?” 宴好:“有些事不能开玩笑。” 汪霏霏:“好,那我再次跟你道歉。” 宴好越过汪霏霏继续浇水。 “我当年上高中的时候,高一谈了一个,大头贴情侣用品一堆,高三说分就分了,我们班谈的也都在毕业前后散伙,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经历,和别人的故事的角度上发表了一个看法。” 汪霏霏振振有词:“我没见过有人能从高中走到民政局,所以我说的,是我个人的认知。” 不觉得自己有错。 或者说,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宴好的好心情都没破坏掉了,实在是懒得说这些。 汪霏霏杵了几分钟,觉得没劲就挎着小皮包走人,背后响起声音。 “霏霏。” 汪霏霏骄傲回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浮出来,就听到宴好说了一句:“未婚妻结婚照什么的,不要再跟别人提了,我不想小时候的一点事传到我对象耳朵里,他生气了,很难哄。” 宴好眯眼:“看在我们认识挺长时间的份上,劳烦你别让我为难。” 汪霏霏难堪得气急败坏:“你鬼迷心窍啦?” 宴好笑笑:“是吧。” . 汪霏霏坐上车就拨了一个号码:“阿姨,我是霏霏。”倪清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挥手让她出去:“是霏霏啊,找好好玩了吗?” “刚走。”汪霏霏说,“他作业多,我就不打扰他了。” 倪清叹气:“那孩子现在可刻苦了,不听劝。” “是很刻苦。” 汪霏霏附和一句,用随意的语气问:“阿姨,我听说小好谈恋爱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家境怎么样,人品方面会不会……” 倪清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丢。 汪霏霏的话声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我们家好好看上的,那就是最好的,”倪清喝口咖啡,“我跟他爸都会全力支持。” 汪霏霏噎了好几秒:“阿姨,我是觉得高三了,对方要是真的喜欢小好,就该为他着想,不会在这时候跟他谈恋爱,耽误他的学习。” 倪清的语调温和,却饱含凌人的气势:“这没什么好操心的,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汪霏霏有种被扇耳光的错觉。 “霏霏,阿姨这边忙,先不聊了。” 倪清说完就挂,儿媳怎么样,他们可以说,别人不行。 . 宴好回国当天,宴明城跟倪清都腾出时间陪他吃饭。 “护肝片要按时吃。” “补脑的也不要落下。” “张妈的菜谱我会修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饮食均匀。” “别跟小江吵架。” “吵没事,但必须吵赢,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吃亏!” “另外,牛奶要记得喝,拉伸的运动多做做,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低于175!” “……”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 宴好就跟个底层小员工一样,边听边应声,不敢违背。 “那我也说点吧。”宴好见爸妈说完了,就站起来,端着一杯蔬菜汁敬他们一杯:“宴总,倪总,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啊。” 宴明城跟倪清差点喷酒。 “还有个事,”宴好站着说,“我没跟江暮行说我是今天的航班,我说要在这边多待两天。” 宴明城一副要掀桌的架势:“我说儿子,你才多大年纪,就要搞花里古哨的那一套?” “爸,这你就想多了。”宴好一脸正色,“我扯谎,只是因为江暮行晕车晕得很厉害,我亲眼见证过。” “从公寓到机场打车要二三十分钟,对江暮行来说很痛苦,来回一趟,痛苦双倍,我能自己回去,没必要让他来接。” “可要是我不扯谎,他就肯定会去接我,航班很好排除。” 宴明城跟倪清对视一眼。 倪清:儿子怎么这么变得体贴?哪学的? 宴明城:天生的,随他老子。 倪清:…… 她好奇地问儿子:“好好,你为什么不说多待一天。” “一天江暮行不信,两天才信,我让他明天帮我请假。”宴好坐下来,“还说是爸要教我生意上的事。” 他咧嘴一笑:“所以爸,江暮行如果找你打听情况,你要帮我兜住啊。” 宴明城一个眼角都懒得给。 . 宴好踩着国庆的小尾巴回到国内,站在公寓门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有不到一小时,高三的国庆假期就结束了。 宴好没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敲敲门,拍几下,靠着墙壁打哈欠,风尘仆仆的,又困又累。 没过多久,门里有响声。 宴好立即来了精神,清清嗓子扬声道:“你好,你有一份快递需要签收。” 门开了,江暮行皱紧眉头看宴好,气息粗重,眼底有什么在聚拢。 宴好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冲江暮行张开手臂,笑得眉眼飞扬。 “帅哥,你的男朋友到了,签收一下。” 第 66 章 宴好做好了晚上开夜车的准备,结果车是启动了,也开出去了。 但是江暮行硬生生在上高速前拐了个弯。 然后把他送下车,跟他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洗洗睡吧,晚安。 宴好被江暮行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后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又上火,气的扒开背包,把路上买的一个小盒子丢他身上。 完了就有点后悔,难得比他早醒,应该要摸会儿的。 江暮行睁开眼,拿起小盒子看看。 宴好这会是一点火气都没了,就剩下害臊,他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识字啊?” 江暮行拉开抽屉,把小盒子放进去:“生气了?” 宴好两手环胸:“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房里安静下来,丝毫不压抑,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馨。 要好无意间瞥到地上的好几个纸团,脸颊一阵烫热。 江暮行沿着他的视线一扫。 宴好的脸更烫:“大半都是你用的。” 江暮行不否认:“嗯。” 宴好眼一抽,怎么有种在夸他弹夹里子弹多的错觉? 好吧,子弹是挺多的,一大堆,储存的量超级多。 宴好不嫉妒,单纯的羡慕自己,有福了。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 江暮行摩挲着他纤细的腰,手抽离前用了点力道掐一下,掀开被子下床。 宴好想让江暮行知道自己的态度,决定不搭理他,身体却不争气地跟着他走出房间。 . 秋天的早上凉凉的。 宴好没穿鞋袜,脚底板擦着地板,哆嗦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江暮行有感应一般偏头:“去把鞋穿上。” 宴好不配合。 江暮行沉了脸:“快去。” 宴好缩缩肩膀:“大清早的就凶我。” “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吻我的时候又是摁又是揉的,我稍微后退点就把我捞回来,那个架势喔,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江暮行的面部漆黑。 宴好进屋穿上鞋出来,走到水池边看江暮行挤牙膏:“我真不懂,你跟我说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在最后关头刹住车的?你手指头都……” 他只发出一个“s”音,后面的“ai”都没发出来就止住声音,全身的血往脸上涌,憋了一小会,咕哝道:“我告诉你,没做成,等于什么都没做。” 江暮行停下挤牙膏的动作,透过镜子看身边的少年,嗓音沙哑:“什么都没做?” 宴好跟镜子里的江暮行对视,下意识想起他分明有力的手指线条,修长的指骨,指腹的粗粝感,掌心的干燥宽厚,忍不住尾椎发麻,呼吸急促着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别打岔!” 江暮行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毛:“那你接着说。” 宴好瞪着江暮行,嘴里没话,思维是断的,一时半无法连接,他板起脸:“我不说了,你说。” 江暮行把牙膏放台子上:“一次克制不住,后面一次都不可能克制得住。” 宴好有些羞耻地咬咬下唇:“你把我想的有多……” 江暮行打断道:“我说的是我。” 宴好脑袋一懵,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那就别克制啊。” “谁要你克制了。”他想反正已经说了,干脆一股脑地全说出来,“我俩正谈着呢,你在我面前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暮行沉默半晌:“我倒是想。” 宴好“刷”地抬起一张通红的脸,满眼的不可思议,这还是他头一次听江暮行这么把欲|望袒露出来,他兴奋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冷不丁地,江暮行提道:“你那两个盘……” “操!” 宴好顿时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你看我的盘干什么?” 江暮行的眉头皱了起来。 宴好亲亲他:“我不该说脏话,我错了。” 讨好的动作做得非常流畅自然。 江暮行眉间的纹路并未舒展。 宴好抱着他的腰,撒娇地晃了晃:“盘是什么时候看的?我出国这两天?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看那个了啊?” 江暮行只回答他一个问题:“你放在桌上,不就是给我看的?” 宴好:“……” 先前他还不确定江暮行对自己是哪种喜欢,打算靠盘试探试探,就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了,后来忘了收起来。 他的错。 “以后你别看了,什么片都不要看,”宴好的脸色很差,“你看的时候没硬吧?” 江暮行把手里的牙刷递过去。 宴好没接,耍着小脾气:“问你话呢。” 江暮行无奈至极:“没有。” “没有就对了,”宴好接过牙刷叼嘴边,阴霾还是压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你一共看了几个?” 江暮行揉额角:“只点开了一个靠前的视频。” “前面的哪个?是法国18到20的那个有一部电影长的混剪,还是美国楼梯上……” 宴好察觉江暮行冰冷的目光,他匆匆转了话锋,故作镇定道:“我,那个,我也没怎么看,我都是看的文件名。” 江暮行面无表情。 “真的,我下载的时候瞟到了,也都是当成教材。” 宴好心虚得要命,他垂下眼睛边刷牙,边模糊不清地说道:“我只有看你的照片才有感觉。” 江暮行依旧一言不发,周身气压很低。 宴好在心里吐槽,活该啊,没事提这些干什么?好一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早上的,刺激成这样。 “好吧,我是看了很多,我认错。” 宴好吐掉牙膏沫,姿态很诚恳:“之前我没男朋友,需要教材满足好奇心,毕竟身边也没谁可以讨教。” “其实我那么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虽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我要先掌握真理,然后才能跟你一起实践。” 宴好叹了一口气,对这番话做总结:”所以我是想学会了,等我们真枪实弹的时候,就不会是杀猪现场。” 江暮行:“……” 宴好一直观察着江暮行的面色,见他稍微缓了点,就赶紧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你看了盘,就不跟我耍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瞥他一眼,低头拿了自己的牙刷:“我看了一点视频,就去搜了不少资料。” “第一次很困难,要准备很多,不止是一盒T那么简单。” 宴好拿盆打洗脸水:“一回生两回熟……” 见江暮行看过来,他立即面带微笑:“你说你的。” 江暮行是讲题一样的口吻:“哪怕熟练了,承受的一方也有可能会发烧,拉肚子,哪怕再小心,第二天也不可避免的会腰酸背痛,坐着屁股疼。” 宴好没得反驳,他拽了架子上的毛巾丢盆里:“那我来?”“反正你也不需要高考。” “我是不需要高考,只不过,“江暮行睨他,“平时你做梦都是我弄你,怎么来?” 宴好差点失手打翻一盆水:“是是是,我来不了。” “这都怪我看的第一部同志电影,主角有一点像你,当然长得没你帅,差远了,就是身材像,很高很挺,头发跟衣服也跟你一样的干净整洁,肌肉不夸张,又很有力感。” 宴好把脸埋进盆里,哗啦洗了几下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拧毛巾:“我看完主角跟另一个主角亲热,晚上做梦就梦到你了,那是我的第一个春|梦。” 时间隔的有点久,细节方面他忘了,只记得醒来是八个字,怅然若失,一滩黏糊。 从此以后梦里就那样了,爽到不可自拔。 . 宴好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随意抓抓湿答答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撇撇嘴道:“我是觉得,梦里我都受过N回了,应该没多大问题。” “问题很大,并且不能忽略。” 江暮行刷着牙:“我弄你了,不论是一次还是几次,你第二天起来都会难受,即便不请假去学校硬捱,一天下来,也很难集中注意力做题看书。” “高三这个阶段已经在冲刺了,整个复习计划组成了一条链子,每一节都要勒到极致,不能松,否则松一点,后面就会散掉。” 宴好愣愣地看着江暮行,他们这个年纪,精力旺盛,血性浓烈,定力不够好,真的不太能禁得住撩|拨。 江暮行每天跟他同吃同住,经常被他撩,次次都是把手举得老高,阵势惊人,却没有哪次动真格,不管不顾地抽他。 一个不需要背考的人,就算沾上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整天整天的沉迷进去,无心学习也没什么关系。 江暮行能这么隐忍,完全是为了他。 也是为了他们的以后。 要一起上A大。 宴好的心里窜出一句情场很常见的话,俗不可耐,也难能可贵。 ――喜欢是冲动,爱是克制。 宴好攥着湿毛巾,胸口起伏渐快,江暮行什么都替他考虑了。 这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烈酒,有些上头,飘得厉害。 “我知道你克制自己是为我好,也知道你忍得很痛苦,可我还是会招你,这个纯属本能,你别怪我。” 江暮行冲冲牙刷,没理。 宴好顺着他的纵容得寸进尺:“哥,你一直忍,会不会哪天忍出问题?” 江暮行瞥过去。 宴好往他臂弯里蹭:“别这样看我,好歹是我的东西,我问问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暮行的唇角抽动:“好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明年高考前还要麻烦你多替我保管保管……” 宴好想到什么,突然鬼叫:“不对啊,照你的意思,睡觉会让我学习进度下降,那到了大学也不能了?!” 江暮行耳膜疼:“我指的是现阶段,大学跟工作都不会有备考的紧张。” 宴好舒口气:“明白了,指日可待。” 江暮行:“……” . 宴好黏着江暮行:“还有你在海边说的,高考后要给我看你拍的照片。” “拿到了A大录取通知书,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说完就盯着江暮行,摆出一副“我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别想赖掉”的架势。 江暮行透过镜子看他一眼,洗好脸把毛巾挂回去:“脚踮起来点。” 宴好:“干嘛?” 江暮行:“早安吻。” 宴好:“那你把头低下来。” 江暮行正要低头,宴好同一时间垫脚,两人脑门磕脑门,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星星在你我的眼里闪闪发亮”。 “……” . 宴好顺利出柜,剩下就等着发小谈一谈了。 杨丛还是老样子,能玩能笑能闹,就是避着那个话题。 宴好只能随他的意。 高中最后一个冬天来得没什么声响,一场大雪倒是来得轰轰烈烈。 当时在考英语,教室的喇叭里放着听力。 宴好游刃有余,勾了答案就看窗外,世视野里忽地多了一大片白点,从上往下飘落。 第一反应是,楼上不知道又是哪个傻逼在扔面粉。 直到白点飘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面,冰冰凉凉的,化了。 宴好才意识到是下雪,他傻眼了,旁边的杨丛一嗓子吼出去:“卧槽!下雪了!” 全班炸开了锅。 T市的冬天湿冷得要命,不怎么下雪,去年冬天就没见着,今年竟然这么早就下了,而且开场很盛大。 楼上楼下骚动不止,那气氛感染到了宴好他们班,英语测试中途停止,一个个的都跑出去看雪。 老师起先还说几句,后来也出去了。 走廊上扒了一排人头。 夏水扭头喊:“小好,你快出来啊!” “等会。” 宴好慢吞吞起身,两手揣兜里,老大爷遛弯似的从最后一组绕到前面,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了江暮行的座位边。“班长,你在给你男朋友准备辅导资料啊。” 江暮行在出题,没抬头:“是啊,男朋友最近皮痒,题少了。” “……” 宴好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快速将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来,勾住江暮行的小手指晃两下。 “雪下得挺大,看样子要下很久,我们放学要不要来个雪中漫步?” 江暮行停下笔,眼皮一撩。 宴好刚想文邹邹地说“那样我们就能一起走到白头,多浪漫”,就听江暮行来一句:“衣服会湿。” 宴好抱拳后退:“告辞!” 第 67 章 下午的最后两节课都是老班的,题讲得不多,主要是在开班会。 大概是这场雪让老班触景生情,他坐在讲台上,手捧着一杯茶,讲起他当年上高三的那个冬天。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一切都是朦胧的,听得人昏昏入睡。 毕竟年代不同,代沟明显,不太容易勾起代入感。 关键教室里还刮阴风,前后门都关得很严实,照样冷飕飕的,大家伙都冻僵了,哪还有心思感慨。 宴好在利用班会背生物的知识点,背完一部分就默写一部分,草稿纸没一会就翻一页。 杨丛弓着腰,脑袋抵在书本上面,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玩游戏,点操作键点得整个人都在抖。 宴好突然感觉桌子抖了起来,他垂眼看看,一脚踢开碰到自己桌子腿的那只脚。 杨丛停顿的那一秒,怪被抢了,他抵着书本的脑袋转向宴好那边,臭着脸用嘴型问:你干嘛? 宴好动动嘴:能少抖一点吗?我尿都快被你抖出来了。 杨丛:…… 杨丛找个地儿挂机,举本书挡脸,压低声音跟宴好扯:“有尿你不会申请下去一趟?” 宴好给出两字:“太冷。” 杨丛嘴角抽搐着吐槽一句“服了”,就从课桌兜里摸到一样东西丢他腿上。 “什么?” 宴好拿手里瞧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暖宝宝啊,你哪来的?” 杨丛继续玩游戏:“早上一女生给的。” 宴好很惊讶:“你不是不收女生送的东西吗?” 杨丛腿抖个不停:“常言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一阵冷风难倒帅哥。” 宴好:“……” “我还以为你看上了暖宝宝的主人。” “恋爱不是你想谈就能谈,我他妈谈一场老好几岁,罢了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要打十年光棍?” “说什么呢,就一比方,噢K?”“……” 讲台上发出“砰”地声响,老班把茶杯重重一放:“宴好,杨丛,你俩要不上来说说?” 杨丛吊儿郎当:“还是不了吧,我俩小屁民在底下欣赏您老的光辉岁月就好。” 老班给他一白眼。 杨丛回了个痞痞的笑脸,瞥到宴好在贴暖宝宝,一下就急了眼:“傻逼啊你,这玩意不能直接接触皮肤,隔一层衣服贴。” “你他妈说就说,上手干什么,凉死了……” 宴好冷得骂脏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莫名其妙地他抬起头,跟前门那边的江暮行对上了视线。 教室斜对角的四目相视,颇有种穿过山川跟人海的震撼。 但宴好现在只有茫然。 江暮行什么时候回头的?看我干嘛? 宴好脑子里冒问号,手却本能地把杨丛推开,整理好羽绒服,拉上外面的校服拉链,动作一气呵成。 杨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挺懵逼,看到江暮行的时候,一下明了,他气到肝疼,竖了个中指。 . 茶凉了,老班嘴也说干了,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调一下两个人的座位。” 他先是喊了个男生,然后喊的宴好:“你俩待会下课换一下。” 那男生一副要掉进粪坑里的难看表情。 杨丛的表情更难看,他在男生看过来时,脸上写着一个很嚣张的大字,滚。 □□味来得突然,分秒间倍增。 很多时候,男孩子之间,情绪上的碰撞既简单,又猛烈。不爽就是不爽。 气氛僵着,宴好放下自动笔起身:“老班,我不想换位子。” 这话一出,班上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高三上学期已经在一点点收尾,大家认可了宴好从队伍之外一路杀进前线的事实,这会对于他的举动,有人觉得他是没事找事。 有人觉得是在耍个性。 大部分都事不关己地看热闹,班会无聊得一逼,脑子都快冻住了,有个别的事活跃一下思维蛮好的。 宋然拐江暮行手肘:“座位调到前面不是挺好的吗?你发信息给宴好,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江暮行沉默不语。 直到宴好被老班叫出去了,班上闹起来,江暮行才出声:“安静。” 过道边的副班长还在跟同桌咬耳朵,嘲笑宴好,冷不丁地听到江暮行训斥自己,她都没反应过来,怀疑听错了。 江暮行冷声道:“有什么话不能下课说?” 话不过分,算是就事论事,只是当众点名,再加上其他视线的打量,副班长尴尬的脸都白了。 周围知道前因后果的,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表情。 副班长这次格外的嘴碎。 班长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怪骇人的,一点共事两年多的情面都没留。 怪就怪副班长蠢,智商的滑坡来得很不合常理,实在让人费解。 现在谁不知道班长跟宴好的关系很好,一块儿上学放学不要太常见。 副班长跟班长的座位挨着呢,还在班上叭叭,这么按耐不住,就不能回宿舍讨论。 这不,班长维护了呗。 不明真相的其他人挺意味深长的,这对全校最般配的正副搭档怕是要散。 . 楼道里,寒风肆虐不止,宴好缩着脖子打哆嗦。 暖宝宝怎么还不暖起来? 老班的语气不重:“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换位子?” 宴好吸一口冷空气,透心凉:“我坐久了,对那位子有感情。” “……”老班说,“不还是再班上吗?又不是让你搬到走廊上去。” 宴好:“不一样。” “我那位子靠窗,做题做累了,可以看看楼下,后面又没人,不省掉了经营前后座的同学关系这一环,挺安静的。” 老班对他放松的态度很满意,语气就越发温和起来:“我是觉得,氛围很重要,尤其是眼下这个阶段,你那一块只有你自己在努力,其他几个都很闲散。” “你坐到前面来,前后左右都在学习,你会感染到那种紧迫感,更有动力。” 宴好不认同:“坐哪都还得靠自觉。” 老班哑然:“那你看得清黑板?” 宴好点点头:“看得清,我的视力很好。” 老班来回走动。 宴好搓搓手,放在嘴边哈口气:“老班,我是真的不想换位子,虽然都是在班上,但会分很多小圈子。” “我慢热,玩得来的很少,这时候要是搬到不熟悉的圈子里,影响心情,学习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这话说的在理,老班沉吟了会:“那让你跟江暮行一桌呢?” 宴好心里突突跳:“别了。” 老班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你跟江暮行不是很熟吗?” 宴好心说,是很熟,熟得就差开门见山了。 “熟是熟,只是不适合做同桌。” 老班疑惑不解:“你俩坐在一起,课业上的辅导不是更方便?” 宴好挠挠被风吹得发凉的脸颊,辅导是方便,可他要是跟江暮行同桌,那就别想好好听课了。 而且也会暴露。 双双暴露,太危险了。 尽管宴好很想跟江暮行做同桌,梦想一般,但高三不能任性。 等到去了大学,总会有机会的。 . 放学的时候,路上全白。 宴好跟江暮行一道去的车棚,人冷车凉,有种万物冰冻的感觉。 夏水跟杨丛都没下来,宴好觉得他俩背着自己约上了。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事。 杨丛是知情人,夏水是个机灵鬼,有所察觉不稀奇。 宴好胡思乱想着。 江暮行链条锁开到一半,蓦地又锁回去:“今天不骑车了,我们走回去。” 宴好呆滞脸:“什么?” “我说,”江暮行直起身,“一起走回去。” 宴好回过神来,脑子里闪过一点片段,他的嗓子眼有点干涩:“你不是说雪中漫步衣服会湿吗?” 江暮行拿了车筐里的书包走出车棚。 宴好追上去,气喘吁吁:“我发现你挺容易害羞。” 江暮行面不改色:“你想多了。” “行行行,是我想多了。” 宴好给了他一个“小朋友,你怎么说都对”的眼神。 江暮行的面部微抽。 这天气,大雪飘飞,没几个打伞的,下雪不是下雨。 小情侣有小情侣的浪漫,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洒脱。 宴好把手放口袋里,脚步慢慢悠悠:“车G学校了,那我们明早也要步走来学校。” “晚上雪如果不停,明天就会很厚。” 要好兴奋的两眼发光:“明早我要带相机拍照,我俩多拍点合照洗出来。” “还有上次去海边拍的,都洗了塞相册里,明年去A市带上……” 江暮行过滤了周围的嘈杂喧哗,只听他的唠叨。 出了校门,宴好就脱了校服,连同出入证一起塞书包里,催促江暮行也把校服脱下来,免得湿透。两人穿着一白一蓝羽绒服,并肩走在路上,干净又青春。 一中走读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多半都会好奇地看一眼。 或许是好奇车呢,怎么没骑。 . 宴好带江暮行绕路走:“问你个事啊,你是不是跟副班长闹不合?”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瞄他:“听说你在课上当着全班的面点她名了。” 江暮行瞥过去:“冷吗?” 宴好无语:“你别岔开话题行不?” 江暮行:“考你一下,雪分湿雪干雪,今天是哪种?” 宴好:“……”这家伙不但岔开话题,还接连岔开,也太明目张胆了。 算了,谁让他长得帅。 宴好伸手接雪花:“干雪。” 江暮行道:“湿的。” 宴好一脸质疑:“不会吧?” “湿雪,落在身上就化成了水。” 江暮行撩开他潮湿的刘海:“所以我们不能走到白头,只会走着走着就变成落汤鸡。” 宴好傻眼:“那你还说要走回去?” 江暮行淡声道:“你想走。” 宴好怔了怔,幸福不自觉地浮到脸上,下一秒又郁闷起来:“那一起走到白头就没戏了。” 江暮行把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上来,兜住他的脑袋:“不能白头,漫步是可以的。” 宴好还是失落。 “A市是干雪,明年冬天我们……” 江暮行没说完,就被宴好打断:“先别说,让我有个期待。” 宴好舔舔唇,坚定道:“快点回家吧,我要赶快吃完晚饭复习,明年一定要上A大。” 江暮行被少年眼里跳跃的火焰灼到了,喉头攒动着沉默一瞬,就微微弯腰,低着头凑近,把他冻红的鼻尖上那一片雪花抹掉。 目光里尽是温柔。 后面不远,宋然正准备踩着脚踏板上前打招呼,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一幕,惊得他差点翻车。 江暮行有感应似的皱眉回头,宋然仓皇躲到拐角,背过身罚站一样浑身僵硬。 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慌得不行。 原来老江喜欢的人就是宴好。 不对,互相喜欢。 他们都是男生,怎么就…… 宋然摘下花掉的眼镜,好半天才搓了把脸,挺混乱的,搞不懂要怎么消化这个不敢置信的消息。 过了会,宋然架回眼镜从拐角出来,杨丛跟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撂下车站在他面前。 俩人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 68 章 宋然被杨丛跟夏水逼到了巷子里。 杨丛盯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哥们,你敢说出去就削了你。” 夏水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削菠萝那样。” 宋然打了个寒颤,后背不知何时贴到了墙壁,冻的。 杨丛一脚抵在墙上,把宋然控制在自己跟墙之间,嚣张跋扈地弓着腰警告:“说漏嘴也不行,必须把嘴巴给我捂紧了。” 夏水抱着胳膊站一边:“做梦都不能说。” 宋然哭笑不得:“睡着了的事我哪知道?” 杨丛“嗤”了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别他妈想,晚上就不会梦到。” 夏水颇为赞同地点头:“是这个理。” 宋然:“……” 雪从丝带一般狭窄的巷子上空飘下来,一片两片地落在三人身上,融成冰水,留下越来越多的湿印子。 宋然的眼镜又花了,镜片怎么擦都模糊不清,他索性把眼镜收进口袋里,眯着眼睛看杨丛跟夏水。 “你俩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丛跟夏水没回答。 宋然又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杨丛跟夏水继续不说话。 “不管了吗?” 宋然习惯性地去推眼镜,推了个空,擦着鼻梁往上蹭蹭:“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同性恋一旦被人发现,绝对会掀起很可怕的舆论,最后散得很惨烈。” “三中去年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 “有一方虽然比不上老江那么牛逼,怎么说也是一国家级金牌,优秀学生干部,就因为是同性恋,直接转学了,对外说是主动转的,真实情况谁知道呢,另一个是他同桌,校霸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平时是狠角色,结果还不是事发后很快就被家里送出国了。” “这都过去一年了,三中还议论他们,把他们当异类,偏见挺大的。” 宋然不由得叹一口气:“好好的,怎么就成同性恋了呢?” 杨丛一张脸铁青:“你什么意思?” 夏水拧眉:“同性恋怎么了?” “没怎么啊。” 宋然被他俩一副老母鸡护崽子,要冲上来用翅膀扇死他的架势整得举起双手:“帅哥美女,都冷静点,我就是感慨感慨,真没其他想法。” 杨丛跟夏水这才恢复同学友爱。 “我说实话,震惊是一定有的,我相信你们也有,就觉得匪夷所思,不太能相信,但也能清楚这就是事实,老江给宴好抹雪花那样子,完美表达了什么叫喜欢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真的不能再真了。” 宋然斯斯文文的脸上写满了复杂之色:“恶心歧视之类是不存在的,我跟老江有好几年的交情,宴好我又挺喜欢……” 杨丛一把揪住宋然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一点:“你说什么?” 夏水微微一笑:“想好了再说。” 宋然忙解释:“我指的是朋友的喜欢,普通朋友!” 杨丛松开他的领子。 夏水给他一个棒棒糖。 “……” 宋然擦脑门的冷汗,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吗?一不留神就要被血溅当场。 . 雪下大了,风也大了,夏水瑟缩着撑开小红伞:“这事儿就我们三知道,要守死了,发个誓吧,谁说出去,谁谈一次就被绿一次,一直绿到老。” 宋然剥棒棒糖纸的动作一顿,抽抽嘴道:“不用了吧?” 杨丛搭上他的肩膀,力道加重:“朋友?” “我发我发。”宋然跟夏水杨丛击掌宣誓,一个个的手都冻得很僵。 “这誓发的,我感觉有点傻逼。” 杨丛:“那确实。” 夏水往下接:“但还是要发,来吧,走一个。” 于是三人发了誓,约定守口如瓶。 十八九岁的年纪,做一件事,下一个决定,简单又纯粹。 宋然咬着棒棒糖,塑料棍一动一动:“我觉得作为朋友,既然知道了这个事,还是要找他们谈谈,一来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让他们放心,我们尊重也接纳他们的选择,二来是想告诉他们,需要多多注意,切莫因小失大,走上三中那对儿的惨路,你们觉得呢?” “不用一个个上,可以派个代表去谈。” 夏水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口鼻,手一指杨丛:“就你吧。” 杨丛的反应并不热烈,他是最早的知情人,想谈早就谈了,之所以一直躲避,就是因为有犹豫,怕一时脑子进水,说些让发小不舒服的话。 “放心吧,你没失宠,死党里面你还是一家独大,就算嘴巴开瓢说错了话,小好也不会把你怎么着。” 夏水怂恿道:“开裆裤的交情,舍你其谁?” 宋然表态:“我投杨丛一票。” 杨丛:“……” . 宴好是晚上九点多接到的杨丛的电话。 杨丛破天荒地在通话后只有呼吸声,没耍嘴炮。 宴好瞬间明白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往椅子里一窝,突兀道:“想好要跟我聊了啊?” 杨丛几秒后蹦出两字:“聊屁。” 这熟悉的贱味儿让宴好放松下来,看来杨丛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心绪,他盘起腿,坐姿十分舒散。 “我以为要等到年后。” 杨丛不接这茬:“那谁在你身边?” “不在,”宴好说,“他下楼给我买西瓜去了。” 杨丛:“这么死冷的天,吃什么西瓜?” 宴好:“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吃。” 杨丛:“你有了?” 宴好:“嗯,两个月了。” 杨丛:“……” 宴好坐起来点,抓了两三个腰果吃掉:“聊吧。”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杨丛点根烟抽两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指我想跟江暮行好的心思?” 宴好拨了拨刘海:“中考那会,考场上。” 杨丛惊呆了:“……操!” “我跟程玲玲谈对象,确定关系的当晚就跟你说了。” 杨丛愤怒又委屈:“你呢,暗个几把恋瞒我几年,可以啊好哥!” 说到后面都有些咬牙切齿。 宴好摸摸鼻子:“我还不是怕你吓到。” 杨丛对着手机吼:“我他妈是那种弱鸡?” “耳朵要聋了。” 宴好拿开点手机:“你小点声,别让你爸妈听见了,老一辈不太能接受。” 杨丛经他一提醒,快速跳下床去把门反锁,叼着烟躺回床上。 “你爸妈那边知道?” 宴好拿了笔转着玩:“知道,我国庆出柜了。” 杨丛倒抽凉气:“卧槽,你竟然没有被你爸打断腿?” 宴好语出惊人:“事儿能成,多亏了我爸,是他给我妈做的思想工作。” 杨丛夹在指间的烟差点掉下来:“你爸被中邪了?” 宴好:“……” 杨丛咬住烟蒂,对着天花板喷吐烟圈,老气横秋的像个老大爷:“小好,人生不能两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了江暮行,肯定要丢失一些东西,等于是把路走死了,就一条路可走了现在。” “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要对做过的决定负责,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走着吧,走你的。” 宴好啧道:“你这话跟我爸说的,重复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杨丛翘着二郎腿,抖得惬意:“那你不妨叫我一声二爸。” 宴好笑骂:“滚吧你。” 杨丛提了白天堵宋然的事,又跟宴好贫了会儿,冷不丁地收起玩世不恭,正经道:“以后不管你跟江暮行怎么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朋友就是一辈子,挺你到底。” 宴好唉声叹气:“你说你,不想跟我面对面聊,就是怕煽情,现在不还是没避免。” “靠!” 杨丛爆粗口:“我他妈刚才都快掉眼泪了!” 宴好“哦”一声:“那您接着掉。” “掉个毛线。” 杨丛粗喘口气,顿了顿:“小心点儿吧,高考前在外面都憋着些,今天撞见你们的如果不是宋然,是别人,那就不好搞了,你兄弟得让对方知道血为什么那样红。” 宴好正要说话,就听杨丛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江暮行对你好吗?” “好啊。” “多好?”杨丛不信,“他能给你穿衣暖床,烧饭洗衣服,端茶递水,搓背洗脚?” 宴好听得眼角直抽:“我是残了吗?” 杨丛:“……” . 十几分钟后,江暮行买了西瓜回来,宴好跑出去,没等他换鞋,就往他身上扑。 江暮行躲开了,脱掉湿凉的棉衣才让他靠近。 宴好趴江暮行背上,脚勾着他精实的窄腰:“杨丛跟我谈过了,谈得挺好。” 江暮行背着他去厨房,把提在手里的西瓜放台子上面:“舒坦了?” “嗯,舒坦了。” 宴好亲亲江暮行耳朵,吮了一下:“待会吃完西瓜,我们找部电影看吧。” “大雪纷飞的夜晚,只适合躺在被窝里看电影。” 江暮行打开袋子,捞出西瓜冲洗:“也适合做真题。” “……” 宴好要从江暮行背上滑下来了,赶忙抱紧他的脖子。 “那做完题,你陪我看。” 江暮行把现实说给他听:“到了那个点,你眼皮都快撑不开了,用脚趾看电影?” 宴好无语。 江暮行拍他屁股:“下来吃西瓜。” 宴好不但没配合,甚至黏江暮行黏得更紧。 江暮行偏过头看他。 宴好舔了舔江暮业的唇角:“你喂我吃呗。” 江暮行耸起眉骨:“自己吃。” 宴好仗着江暮行喜欢,能横着走,根本不怕他冷淡的样子。 “行吧,那我自己吃。” 宴好拉长了声音叹息道:“杨丛还喂过我呢。” 话音落下,江暮行就绷着脸切开西瓜,挖一块西瓜芯送到他嘴里。 宴好笑着张嘴吃掉。 这个季节,西瓜的口感很一般。 宴好闻着江暮行身上的醋味,就觉得西瓜甜爆了。 . 宴好才吃下去几口西瓜芯,杨丛就在Q上找他。 杨丛:宋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破案了。 宴好猜到了是哪个事。 杨丛:江暮行的QQ头像,是不是他跟你的名字,他爱你,yesorno? 宴好:yes。 杨丛:………………………… 杨丛:骚,骚至极。 第 69 章 宴好也觉得江暮行骚,闷骚。 而且会撩他,暗撩。 什么都具有强烈的“江暮行式”色彩,包括宠他的那些时候。 江暮行是典型的外表冷漠,内心情感很澎湃,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要花时间去探究出蛛丝马迹,找到规律,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宴好接受江暮行的所有改变,并喜欢着,甚至会有几分期待,却不强迫。 江暮行是在成为恋人以后,逐渐一点一点变得肆意激情,还是一成不变的沉敛寡淡,怎样都好,只要是他的,盖着宴好男朋友的戳,永远都独属于他。 . 雪飘飞个不停,夜景越发银白。 宴好吃完了西瓜就抓紧时间做题,他做完一部分后长叹一声:“高考完了,我要把书都扔了,不对,撕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它们。” 宴好揉揉酸痛的脖子,强调着重复一遍:“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了。” 江暮行在一旁给他的错题本包封皮:“有这么痛苦?” “是折磨,煎熬。” 宴好眼睛被发丝戳到了,他找个皮筋把刘海扎上去:“我想快点高考,巴不得明早一起来就进考场,可是又怕自己准备的不够,A大啊,国内顶尖的学校,我感觉我现在还不太行。” 江暮行陈述道:“差远了。” 宴好佯装生气地蹙眉:“你这样打击我的自信心,不怕我哭给你看?” 江暮行停下手里的动作,头侧向他。 宴好跟江暮行对视,觉得他眼神的热度有一瞬很不正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古怪的猜测:“你不会是喜欢看我哭吧?” 江暮行继续包封皮,没有言语。 不否认,等于承认。 宴好兴奋地凑到他耳边,轻声喃喃:“江暮行,你有一点变态。” 下一秒就笑起来:“我也变态,我俩注定是吃一锅饭的人。” 江暮行低训:“坐好了。” “行。”宴好腿一跨,坐到他腿上。 江暮行:“……” . “我今天看到一篇文章,说高三是一生最美好的时候。” 宴好捧着江暮行的脸,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分明立体的线条:“小江老师,你跟我讲讲,高三美好在哪里?” 江暮行还真分析给他听了:“高三美好在三点。” “一,追逐梦想勇往直前,二,蓬勃向上的干劲,三,青春本身就是美好的定义。” 宴好有种在上课的错觉,不对,不是错觉,他摸摸江暮行高挺的鼻梁:“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最美好就过了吧,我感觉大学才是,又自由又有时间玩。” “玩?” 江暮行挑眉:“等你去了大学,你会发现,高中才是最想回去的时光。” “说的就跟你已经三四十了一样。”宴好撇撇嘴,“算了算了,你的高中跟我们普通人的高中不一样,我跟你一个学神交流个什么劲,我俩有屏障。” 他两手虚虚地画了几下:“屏障,看到没?” 江暮行说道:“你画的是个多边形。” “……”这是重点? 宴好想起来个事,抵着江暮行的额头问:“如果那时候我们去逛A大的时候,我觉得很一般,不喜欢,那你要怎么办?” 江暮行圈着他的腰:“我拒绝回答这种假设。” 宴好抽了抽嘴,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晃了晃:“我好奇,你说说呗。” 江暮行半晌道:“顺其自然。” 宴好一顺不顺地盯着江暮行:“什么意思?” 江暮行半阖眼眸:“字面意思。” 宴好看不清他眼里的东西,就伸手去撩他密密长长的睫毛:“这样就想打发我了?” 话音刚落下,就被江暮行吻住了。 宴好顿时就浑身发颤地软在他怀里,没了心思计较什么如果。 刚才的那番话里,宴好扯了慌。 高三的那些课本,资料书,以及卷子之类,几乎都有江暮行的笔记,高考完宴好不会撕掉,他会好好收藏起来,跟这段岁月留下的酸甜苦辣一起。 高中对宴好来说,既是炼狱,也是天堂,他会去怀念,却不想一辈子都停驻在这段时光里。 因为尽管毕业是转折点,岔路口,但宴好跟江暮行是不会走散的,他们要手牵手走向下一个旅程。 未来有江暮行,一切都五彩斑斓。 . 江暮行给宴好讲试题的时候,突然接到黄绪的电话,约他们吃饭。 这饭约得很微妙,先前一点招呼都没打,地点不太合适,时间更不合适。 宴好跟江暮行打车过去的。 下雪天,车流拥堵,走一会停一会,江暮行遭了大罪,下车就吐。 宴好半蹲着拍他后背,心疼得不行。 江暮行漱完口,扣上保温杯的盖子起身:“包给我。” 宴好把背上的包拿下来:“回去还是坐地铁吧,完了再换公交,就两站好像。” 江暮行将保温杯放进背包一侧的口袋里:“先别跟我提这个。” “……” 宴好瞥见了什么,一愣:“那不是绪哥吗?” 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黄绪蹲在不远处的路边,听一个流浪歌手唱歌,听得津津有味。 宴好有点儿奇怪:“绪哥怎么没在火锅店等我们?” 江暮行拢拢眉峰,若有所思。 雪花不知何时变小了,也变密了,强行给每一个行人冰冷的拥抱。 黄绪蹲在那里,手抱着腿,下巴抵在胳膊上,看起来像个孤孤单单的小孩子。 宴好从没见过这样的绪哥,印象里是很阳刚很幸福的一人,他的心里有一股违和感,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忍不住扭头问江暮行:“你最近跟绪哥有联系吗?” 江暮行摇头。 宴好捕捉到黄绪脸上的水光,不像是雪花融化了,他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抓住江暮行的衣袖:“绪哥是不是跟他女朋友吵架了?” 江暮行低声开口:“不知道。” “我们待会说话注意点。”宴好说着就扬起手挥动,“绪哥!” 黄绪往他们这边看。 原本的金色头发染黑了,银耳钉也没戴,穿的也不是酒吧里常穿的朋克风,就是黑色外套配牛仔裤,很符合二十出头的样子。 宴好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强烈地在心头萦绕着,绪哥摊上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跟他的爱情有关,还是亲情。 . 这个点,店里人依然很多,闹哄哄的,四处飘散着鲜香味道。 雪天把火锅衬托的十分诱人可爱。 位置是宴好选的,就连锅底跟菜都是他点的。 江暮行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来就一言不发,黄绪是随意得很,就差把那两字刻脸上了。 宴好交叉着腿抖抖,扣扣手指,挠挠脸,小动作一个接一个。 “小好,暑假里我给了小江两本资料书,物理的,按照你现在的阶段,应该已经在做了吧?” 宴好点点头:“在做。” “绪哥,你画画挺好的。” “都是瞎画。” 黄绪的眼里扶起一抹回忆之色,那时候刷题犯困,就在资料书上画吃的穿的用的,想到什么画什么。 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背考就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服务员推着配餐车过来,宴好一样样把菜往锅里放:“绪哥,你吃辣吗?” 黄绪懒洋洋地支着头:“你管你边上那位就行,我无所谓。” 宴好脸一红,他用脚碰碰江暮行:“蟹棒你吃不?” 江暮行:“可吃可不吃。” “……” 宴好把几个蟹棒放进在白汤里,拿起一盘虾滑。 江暮行道:“我来。” 宴好转手就给了他,很自然,也很亲呢,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黄绪看在眼里:“鼓励式教学很成功啊。” 宴好没怎么听清:“什么教学?” 江暮行给了黄绪一个警告的眼神,把玉米汁断端到宴好面前:“你喝这个。” 宴好欲要说话,冷不丁地发现了什么,眼睛微睁。 黄绪手腕上有条链子,情侣款,现在没了。 宴好斟酌着问道:“绪哥,你跟星姐……” 黄绪回了两个字:“散了。” 宴好闻言,立即站起身:“散了?” 后知后觉自己反应火大,他尴尬地坐回去,脸上是难以掩盖的震惊。 谈恋爱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都是正常的,也很常见。宴好之所以会这么意外,是海边那一幕太让他记忆深刻了。 黄绪弹吉他唱自己写的歌,女朋友陈星给他伴舞。 神仙眷侣一样。 七年了,两人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一个早就步入社会,另一个即将大学毕业,正在往婚姻那条路上走。 宴好以为两三年内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怎么就分手了呢? . 桌上的气氛压抑。 锅里的红汤白汤都沸腾着,香味四溢。 谁也没动筷子。 “你俩吃啊。” 黄绪跟老大哥似的,拿漏勺在红汤锅里捞捞:“冬瓜都要烂了,小好,我给你捞点?” 宴好拿碗接冬瓜,余光偷瞄江暮行,发觉他并不知情,跟自己一样意外,就把视线转到黄绪身上。 黄绪没有散发出消极颓废的气息,内心伤得有多重看不出来,从表面上看,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分手的事怕是有段时间了。 今晚这顿饭不是黄绪借酒消愁,是另有目的。 宴好想问,又觉得不太好张这个口,他正纠结着,江暮行问了。 “怎么回事?” 黄绪夹一个鹌鹑蛋沾调料:“散伙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走到头了。” 江暮行看着他:“七月初在A大不还是好好的?” “那又如何,生活中的变数很多,明天跟意外都不知道哪个先来,谁能保证一对情侣这个月相爱,下个月还能继续爱?” 黄绪吃掉鹌鹑蛋,抬眉一笑:“抱歉啊,我没吓你们俩,也没想传递什么负面情绪。” “这谈恋爱,各有各的结果,你俩是你俩。” 宴好垂头吃冬瓜。 江暮行筷子都没拿,皱眉看黄绪。 黄绪捞了一碗菜吃掉,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喝了几口果酒。 “八月底陈青陪室友去参加一个舞台剧的试镜,导演让她也试试,她试上了,跟室友一起进的组。” 宴好快速咬掉小半块冬瓜抬头。 江暮行瞧不出表情。 “十月份陈青跟我提分手,她喜欢上了那个舞台剧的礼仪指导,一个戏剧学院的老师。” 黄绪慵懒地捋了几下头发:“说是能产生共鸣。” “我琢磨着,舞蹈跟唱歌都是艺术,是一类,一家人,哪晓得只是邻居,有壁。” . 宴好听得一愣一愣的,六月份的时候,江暮行说绪哥跟他女朋友的感情很稳定。 七月宴好亲眼见过,确实很恩爱。 十月就分道扬镳。 宴好的胃有点痉挛,两个人过日子,待的领域一定要一样吗?不能各有各的行业? 共鸣是什么? 脑电波的契合?还是灵魂上的触摸? 宴好不太懂抽象性的东西,他走着神,夹了碗里的羊肉塞嘴里。 江暮行刚给他捞的,来不及阻拦。 宴好烫得吐掉羊肉蹦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碰倒了桌上的调料。 一团糟。 宴好匆匆打了招呼就去洗手间。 江暮行阔步跟进去:“腿是不是磕桌角了?” 宴好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沾到的调料:“没磕。” 江暮行蹲下来,作势要捏他的腿。 宴好也蹲下来,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 “大学我想跟你报一个专业。” 江暮行微愣。 宴好用一种偏执的目光把他困住:“好不好?” 江暮行的嗓音沙哑:“好。” 第 70 章 宴好腿磕伤了一块,他皮肤白,淤青就显得很扎眼。 江暮行皱紧眉头。 宴好怕被他训,小声撒娇:“很疼。” “刚磕到的那一秒疼到窒息,我是硬捱到洗手间的,在桌上差点就飙泪了。” 江暮行单手捏住宴好白皙的小腿,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摩挲着。 “你别。” 宴好的身体渐渐热起来,他一把抓住江暮行的手腕:“别这样……” 江暮行没言语,动作也不停,并不饱含丝毫情|欲的意味,近似是在想事情。 宴好抓着江暮行手的力道加重,指尖扣进他紧实的皮肉里:“能不摸了吗?我要硬了都。”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呼吸急促着向他投降:“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保证听你的,只要你别搞我了。” 江暮行的眼里深不见底:“没想说什么。” “扯。”宴好拍开他的手,迅速放下裤腿站起来,“不说我就出去了,绪哥还在等我们呢。” 宴好说着就往洗手间门口走,手被拉住了,耳边是江暮行的声音。 “绪哥的事……” 宴好的身形顿住,扭着脖子回头。 江暮行一言不发,眉头拢起来,展开,又拢起。 . 宴好看着都替他着急:“你放心吧,我没胡思乱想。” 江暮行嗓音沉沉地开口:“那你突然说想跟我念一个专业?” “也不突然,”宴好一边留意门口,一边把空着的那只手塞进江暮行的灰色毛衣下摆里,轻车熟路地描摹他的肌肉线条,“我想挺久了,一直就没做决定,有顾虑。” “我很黏你,这个你知道的,可是俗话说,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 宴好在江暮行的腹肌上弹钢琴:“其实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找了伴儿,彼此也最好要有独立的空间,那样才能保鲜,保持平衡。” “绪哥跟他对象的感情走向,给了我一暴击,我想想大学还是跟你一个专业吧,以后有关学术上的问题,你可以找我交流,我争取跟上你。” “至于适当的距离,到了大学再看,反正我不想你找别人探讨学业。” 江暮行沉默片刻:“你想的只有这些?” 宴好眼神飘忽着咳一声,清清嗓子:“差不多吧。” 江暮行按住毛衣里的小爪子。 宴好挣脱不开,没得摸了,他对这威胁毫无抵抗力,只好坦白。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就在A大。” 江暮行:“嗯。” 宴好:“那时候我说绪哥跟他女朋友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你说……” 江暮行:“痒了就挠挠。” “对,你是这么回我的。” 宴好叹气:“当时我说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不容易挠,你说没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现在我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江暮行揉额角:“还是想多了。” 宴好不认同地撇撇嘴:“我这叫有感而发。” 江暮行没跟他争:“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都能说出来,告诉我,别自己压心里。” 宴好“哦”了声,抓抓耷拉下去的脑袋:“我们过了一年之守,就会迎来三年之痛,扛过去了还有五年之离在等着我们,后面才轮到七年之痒。” 江暮行的面部黑了几分:“哪来的这些说法?” 宴好耸肩:“度娘。” 打本一样刺激。 外面传来说话声,有人进来了。 宴好跟江暮行走出洗手间,跟那两个男的擦肩而过,得到了两道打量的视线。 也许是看出来了什么,也许只是随意扫一眼。 宴好抄起刘海,深吸一口气。 七年的坚守竟然说断就断了,泡影一般。 真让人唏嘘。 宴好心想,爱情如果是花草树木中的一种,那它能不能始终向阳生长,就要看投入进去的理解坚持包容等东西,全靠它们来提供养分。 异性之间,沟通是王道。 然而同性恋爱,除了处理好两个人的各种大小问题,还要应付周围的眼光跟舆论。 江暮行多次跟他提起一句话,要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 显然是怕他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恶意,中途放弃。 宴好瞥江暮行,飞快在他耳边说一声:“同学,你好帅。”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叹道:“你怎么这么帅啊?” 江暮行依旧没给反应。 宴好流氓似的搭上他肩膀:“有男朋友了吗?我猜一定有,而且也很帅。” 江暮行:“……” 宴好见江暮行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要命,他舔了舔唇,忍住咬一口的冲动。 说再多都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是让时间来证明吧。 . 宴好跟江暮行回到桌上的时候,黄绪在跟别人发信息。 “火调小了,你俩赶紧吃。” 江暮行问:“绪哥,你叫我们过来吃饭,是为的什么事?” 黄绪轻飘飘道:“我签了一家经纪公司。” 江暮行:“……” 宴好:“……” 黄绪发完信息把手机放桌边:“怎么都不说话了?” 宴好把歪一半的屁股挪到椅子上面,喝几口玉米汁压压惊。 江暮行的面色平静:“那你的乐队呢?” 黄绪把玩纸巾盒:“解散了。” 宴好差点呛到。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恐怕还没完。 “乐队里除了我,其他几个要么是快三十了,要么是三十好几。” 黄绪散漫道:“这两年他们家里的意见越来越大,觉得他们年纪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结婚生子。” “他们迫于压力想退出,又怕对不起兄弟,谁都没好意思张那个口,一拖再拖。” “乐队是我组建的,就由我来说解散,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宴好踢踢江暮行。 江暮行捞两片海带放进宴好碗里,抬头问黄绪:“经纪公司在哪?” 黄绪:“A市。” 江暮行:“他们给你安排的方向是什么?” 黄绪:“唱歌吧,走原创,别的我也没兴趣。” 江暮行:“你去那边,你爸……” 黄绪:“他老人家上个礼拜已经过世了。” 江暮行的唇角瞬间就压了下去。 宴好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之前他觉得绪哥的外形很有男人味,自带强大的舞台气场,嗓子又很有磁性,还会创作,不进娱乐圈是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绪哥放下了坚持。 他进娱乐圈,不会是想气前女友,或者证明什么,肯定是想换一种活法。 亲人,爱人,乐队,拥有的都一样样失去了,为了让自己抽离出来重新开始,只能换别的路走。 宴好记得绪哥他爸是突发脑溢血,之后的情况一直不好,听江暮行说病危通知都收到过几次了,估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健康果真是所有事的基本。 “妈的,我这三个月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各种衰。” 黄绪低头捞菜吃,声音模糊,神情也很模糊。 江暮行低声询问:“什么时候走?” “凌晨一点多。”黄绪说,“经纪公司派车来接。” 宴好愕然,原来这是离别饭,而且很匆忙。 . “下次再见就是在电视上了。” 黄绪想起来个事:“对了,我所有的社交平台账号都会交给公司打理,你俩的信息我也都删干净了,过两天我会换手机号,到时候告诉你俩,有事打那个号就行。”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倒是感慨万千,身边的人因为种种机遇跟他出现在一辆车上,现在车往前开,越开越远,陆陆续续有人下车。 不知道明年过了六月,车上还有几个人。 . 不多时,宴好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他出去接电话。 江暮行把宴好的碗拿过来,吃他吃剩下的娃娃菜跟腐竹。 黄绪拿纸巾擦擦洒在桌前的汤水:“我跟陈青的结局,不会让小好多想吧?” 江暮行淡声道:“他说要跟我读一个专业。” “那孩子挺没自信的。” 黄绪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不过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在你面前自卑到不行。” “你也是有本事,知道他想让自己变优秀,就手把手的教他。” 江暮行:“还好。” 黄绪的面部抽搐:“在我这还谦虚。” “你这叫,帮自己喜欢的人追自己,称得上教科书级别了。” 江暮行说道:“凡事随缘。” 黄绪挑挑眉毛:“学霸也能用错词?你确定不是蓄谋已久?” 江暮行不置可否。 黄绪下意识琢磨江暮行说的那四个字,随缘,随缘,但是缘分这东西,不能参透,不能祈求。 是深是浅,由不得自己。 黄绪端起果酒:“作为失败的过来人,没什么好的建议给你,就珍惜吧。” 江暮行吃掉菜,用玉米汁跟他碰杯。 黄绪笑道:“再会啊,老弟。” . 这顿火锅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宴好三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夜生活还在继续,灯火通明。 风雪交加。 宴好刚吃完热烘烘的火锅,不太能适应外面的寒冷,他打了个喷嚏。 江暮行侧低头看过去。 另一边的黄绪跟他耳语:“外面注意点。” 江暮行:“他没做什么。” 黄绪:“我说的是你。” 江暮行:“……” 黄绪狐疑道:“你不会压根就没意识到吧?” 江暮行还真没有。 黄绪一言难尽:“你看小好的眼神,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等于是在说,这是我的。” 江暮行皱皱眉头。 宴好把脑袋凑近:“说什么悄悄话呢?” 黄绪:“说你。” 宴好满眼的好奇。江暮行拽起他的围巾,把他的大半张脸挡住,对黄绪颔首:“一路顺风。” 黄绪拍拍江暮行的胳膊:“提前祝你俩圣诞快乐,元旦快乐,腊八快乐,小年快乐,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江暮行:“……” 宴好的声音从围巾里冒出来:“绪哥,还有我生日。” 黄绪非常配合:“那再加个生日快乐。” 江暮行:“……” 黄绪走后,宴好把围巾弄好:“你跟绪哥聊我什么了?” 江暮行往地铁站方位走。 宴好跟着江暮行,唠唠叨叨的:“我发现你这人吧,除了头脑聪明,身材好,长得帅,其他的……” 江暮行回头。 宴好的话锋一转:“其他的也都很出色,从头到脚简直完美。” 江暮行凝视他许久,突兀道:“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宴好没反应过来:“啊?” 江暮行将他羽绒服的帽子捞上来,盖住他的黑色发顶:“回家了。” 宴好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上江暮行:“生日礼物的话,你把自己送给我?” 江暮行反问:“现在不就是?” 宴好呆滞好几秒,嘴角压制不住地翘起来,脸颊燥热:“也对。” “那换别的。” 他认真想想,试探道:“要不你给我写一封情书?” 江暮行的脚步忽地一转。 宴好懵了,情书不想写就不写吧,这是往哪走呢?他对着江暮行的背影喊:“干嘛去啊?” 江暮行的步子不停,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很快的,宴好收到两条信息。 -给你买奶茶。 -情书会给你写。 有雪花飞到宴好的眼睛里面,他使劲揉了揉眼角,抬头仰望漫天雪花。 不论在哪,做着什么,他们都要认真生活,好好生活。 第 71 章 宴好生日那天考理综,有一道题他明明会做,却不知道怎么就做错了,丢了三分,他郁闷得要死。 放学后,杨丛夏水宋然三人跟去了公寓,给他过生日,他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张阿姨在厨房忙活,夏水过去帮忙,顺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四个男生在客厅里玩斗地主。 宴好第一把就拿到了地主,他把牌理了理:“过。” 旁边的宋然:“过。” 江暮行:“过。” 杨丛是最后一个,不要也得要了,没得选择,但他的牌缺这个缺那个,不怎么样,他冲垃圾篓吐掉嘴里的瓜子皮。 “几个意思啊你们三,搞排比句呢?有两个炸是必须要打的,你们都没有?” 宴好跟宋然异口同声:“没有。” 江暮行就没出声。 杨丛垂死挣扎:“一个大王带个炸,两个大王也必须打。” “我一共就没几张花人。” 宴好把一小摞牌叠一块儿,扣小桌上面。 杨丛斜眼:“都是炸?” “炸个毛线,”宴好说,“我就是两幅牌太多了,拿不住。” 杨丛:“……” 这家伙理牌的水平确实菜,乱糟糟的,看他拿牌,能看出火来。 “确定都是不能要地主是吧?” 杨丛挨个扫一眼,尤其观察江暮行:“可别让我逮到谁其实手里有两个炸,只是觉得不保险,或者不想当地主,就过,然后把炸拆了走。” “不存在的。”宋然坐他对面,开心果磕的嘎嘣响,“老杨,淡定点,一般情况下,三家都是没办法才不要的,最后一家的牌肯定好。” 杨丛嗤笑:“放屁,老子的牌烂得跟屎一样。” 宋然咂砸嘴:“我们连屎都不如。” 杨丛翻白眼。 宋然指指桌边的牌:“你不是还有这八张牌吗?三个凑成四个,单的凑成对子,稳赢。” 杨丛:“要是赢不了呢?” 宋然:“那就再接再厉,只要信念够强,总有赢的时候。” 杨丛:“……” 老子信了你的邪。 . 杨丛把八张牌拿回来,发现每张都是要的,没有一张废牌,再加上另外三家牌不行,这让他信心倍增,他估摸着这把没什么悬念了。 直到宴好口齿不清喊:“炸掉。” 杨丛的脑门青筋一蹦:“卧槽,刚才你不是抓了地主就过吗?炸哪来的?” 宴好吸溜着苹果糖:“我就四个小三。” 他用最小的炸打了杨丛最大的顺子,死得其所:“队友们,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宋然已经是一副退出战圈的残废人士样了:“哎,我没戏,老江,靠你了,你牌最多。” 江暮行尚未表态,宴好就替他说话:“守门员的牌都拆开拿来守门了,再厉害也很难跑得掉。” “宋然,你中间的,我跟江暮行护着你跑。” 宋然看看手里的牌:“我倒是想跑,问题是,我这把牌是我玩斗地主以来,摸过的最惨的一把了,惨得一逼。” 宴好把脚放对面的江暮行腿上搭着:“没我惨吧,我只有四个三,其他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我更惨。” 宋然伸出一根食指,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我连四个三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全是虾兵蟹将。” 杨丛“啧”了声:“你俩干嘛呢,想玩儿一出攻心计,好让我放松警惕?” 宴好默默吃糖果。 宋然继续磕他的开心果。 . 宴好跟宋然的牌是不行,但杨丛出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还是能撑一撑的。 杨丛连续丢了两个炸,就在他要一把甩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江暮行开了口:“四个A。” 桌上的空气爆燃。 “操!”杨丛瞪眼,“有四个A都过?” 宴好护犊子地说道:“就一个炸,不在必打的规则里面。” 宋然点头:“没错。” “不过我们还可以啊,外面竟然有两个炸,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老杨,怎么回事,你人品很一般啊。” 杨丛要心梗了。 江暮行敲敲桌面:“要不要?” 杨丛皮笑肉不笑:“四个A老子怎么要?” “那我出了。”江暮行说。 因为江暮行的大炸压了杨丛的小炸,局势渐渐反转。 最后进入白热化阶段。 杨丛就剩俩张牌了,是一对老K,这时候是最大的对子了,只要江暮行出对子,他就直接甩。 江暮行出了张方块九。 “……” 杨丛一口血卡到嗓子眼:“不要。” 江暮行又出一张红桃九。 杨丛那口血喷出来了:“操,你这么快出牌干什么,小好跟宋然还没说要不要呢!” 宴好咬着糖:“不用管我。” 宋然话更简短:“同上。” 杨丛那张很帅的脸直接臭成茅坑里的石头。 宴好跟宋然进入了围观环节。 江暮行看向杨丛:“红桃九也不要?” 杨丛眯了眯眼,他妈的这是把一对拆开走了啊,他捏住一对K中的一张,抽出来一点又放回去:“不要。” 江暮行手里有三副对子,分别是一对九,一对五,一对三,他面无表情地弹一下牌,从大对子开始拆开走单张,就那么一张张走完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杨丛一动不动,两眼放空,像是已经石化了。 宴好凑到杨丛那边看他的牌,料到是对子,没料到是一对老K:“江暮行出九的时候,你干嘛不接?” “接了又能怎样?” 杨丛把牌扔桌上:“我一对Q是大的,单拎出来做不了大,拆了剩一张,牌走明了,你们出对子就没我什么的事了。” 宴好撕开山楂的包装袋:“Q做得了大,江暮行最大的牌是九。” 杨丛洗着牌:“不是还有你跟宋然吗?” 宴好拍他肩膀:“兄弟,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对你来说有点残忍。” 杨丛吊儿郎当地扯扯嘴皮子:“别他妈告诉我,你俩的牌比九还小,全是三四五。” “那不至于。”宴好说,“宋然留的是小顺子四五六七八,你那会要是没压及时他就飞了,你一压,他直接死翘翘。” “我呢,剩下的都是单张,最大的是Q,打不过你的老K。” 杨丛在怀疑人生的边缘游走:“我怎么记得还有个二没出来?” “早出了。” 宋然插一句:“老杨,你不会算牌就不要算了,想太多反而给自己增加智商上面的负担,傻人有傻福。” 杨丛脸铁青:“你妈的,滚蛋!” . 玩了会,夏水过来了,宴好就把位子腾给她,自己窝到江暮行身边。 夏水迅速跟杨丛宋然眼神交流: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大家都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啊,over。 宋然:了解,over。 杨丛:“……”俩傻逼。 宴好没对江暮行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也没怎么看牌,光顾着剥龙眼吃了。 江暮行低声道:“少吃点,吃多了晚饭吃不下。” “喔。”宴好嘴上应着,龙眼还是剥个不停,汁水溢得满手都是。 片刻后,江暮行把装着龙眼的袋子收了。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在场的杨丛三人风格很统一,都在想宴好会不会冲江暮行发飙,两人吵起来会是什么画面,他们三的看戏脸不要太明显。 过了两三秒,宴好没事人一样去洗脸。 江暮行把牌扣桌上:“你们等会。” 话落就起身去了洗手池那里,跟宴好说着什么。 宋然颇为感慨:“挺多人都说宴好阴阴的,但他在老江面前好像就没阴过,总是阳光灿烂,爱情的力量可真惊人。” 夏水满脸不认同:“小好哪里阴了?” 杨丛冷笑两声:“说他阴的人大概是眼瞎。” 宋然有点习惯了他俩的老母亲老父亲姿态,开玩笑道:“我那句话后面一小段才是重点。” “爱啊,哥哥姐姐,我是在宣扬爱情。” 杨丛抛出宴好的口头禅之一:“哦。” 夏水敷衍道:“这样。” 宋然:“……” . 夏水双手托腮,看江暮行给宴好拿香皂,觉得像一对儿少夫少妻。 男孩子跟男孩子的爱情,她看漫画的时候不经意间点开过,现实中第一次接触。 或许双方都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崇拜的人,夏水丝毫不排斥,只有满满的祝福。 希望江暮行能陪着小好,一直陪下去,活多久就陪多久。 “羡慕?” 宋然用手把开心果壳扫进垃圾篓里,哗啦哗啦响:“说实话,你们女孩子羡慕宴好是正常的,他凭一己之力打败了一大堆老江的追求者,赢得光荣鲜亮,很牛逼。” 夏水闻着从厨房飘到客厅的鸡汤香,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她在果盘里扒拉:“我羡慕江暮行。” 宋然:“???” 夏水撕开一袋花生饼干:“小好坚持了很长时间。” 宋然没来由地生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没准是老江先喜欢的。” 说完他都有些虚,这可能性存在吗? 夏水还没说话,“咔咔”磕着瓜子的杨丛就甩出一句:“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想。” 宋然不慌不忙:“你还别说,自打我知道老江喜欢的人是宴好以后,我就有种脑电波混乱的感觉。” 杨丛挑高了眉毛:“你什么意思?我兄弟配不上你兄弟?” 宋然扭头问夏水:“我是那个意思吗?” 夏水嬉笑着眨眨眼睛:“我是小好这边的人,你确定要问我?” 宋然手一挥:“得嘞,二位,我刚才没说话。” . 水池边,宴好擦干净手,跟江暮行唠叨:“你觉不觉得我的手最近有一点干?” 江暮行把他后面的衣领弄好:“没觉得。” “别骗我了,真的干,我都摸出来了,” 宴好露出烦躁的表情:“你说我要不要抹护手霜,或者吃点维生素,我就纳闷了,水果我吃的也不少啊,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 客厅三人整齐划一地看过去,又整齐划一地收回视线。 杨丛拔拔面前的扑克牌:“江暮行那家伙对老子有很大的成见。” 他十分兴味地纠正:“不对,是敌意。” “你想多了吧。”宋然说,“你是发小,死党,铁哥们,跟他的位置不冲突。” 夏水嗯嗯:“洋葱,虽然我俩是一家的,但咱要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不能乱冤枉人。” “冤枉个鸟,老子跟小好是一起长大的,地位高又特殊,他自己没能参与进来,就不爽呗。” 杨丛“嘁”了一声:“你们就没发现吗?玩儿斗地主的时候,他全程跟老子做对。” 宋然为好友打抱不平:“大哥,老江是守门的。” “对啊。”夏水说,“他的任务是不让你好受。” “洋葱,你智商欠费停机了?守门不都那么玩吗?否则就是放水,没得玩。” “都不信是吧?行。” 杨丛站起来,咧咧嘴:“你们见过江暮行秒变脸吗?我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第 72 章 杨丛大咧咧地往水池那边走。 宋然跟夏水密切关注动向,他俩亲眼目睹杨丛一靠近水池,别的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江暮行的面色就瞬间裹了层寒霜。 真的是秒变。 杨丛朝他俩抬抬下巴,看到了?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匪夷所思:“老江上辈子是醋坛?” 夏水压低声音:”我感觉是醋缸。” 她在宋然投来不解的目光时解释:“缸比坛子大很多,也比坛子深很多。” 宋然:“……” 水池周围的气氛有点沉闷。 杨丛在宴好另一边:“小好,蛋糕到了吗?” “早到了,在冰箱里放着呢。”宴好说,“八寸的,咱几个差不多能一次吃完,不用过夜。” “你妈年年让顶级大师给你做蛋糕,世界独一无二,哪像我妈,我过生日,她给我做黑暗料理,每次都搞的跟灾难片一样……”杨丛瞥到江暮行带着一身低气压离开,嗤道:“他连老子的醋都吃。” 宴好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哦。” 杨丛嘴角抽搐:“就哦?” “那家伙对你的独占欲是不是太过了?” “还好吧,”宴好不木梳放台子上,“我比较严重。” 杨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宴好把刘海扎个揪:“你没听错。” 杨丛拧着眉毛吸口气:“靠!你谈个恋爱,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宴好跟杨丛耳语:“我男朋友为我吃醋,我心里超爽,所以委屈你了啊兄弟。” 杨丛看发小幸福的小样,就把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那你能不能让他收一收敌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他妈是第三者。” 宴好“咦”了声:“丛丛,我发现你长高了。” 杨丛抬头挺胸:“是吗?” “嗯,”宴好真诚的笑着说,“你脸上之前磕到的伤疤也基本看不出来了,五官一长开,更帅了。” 杨丛勾他脖子:“好爷,你转移话题能不能稍微用点心,不要这么明晃晃的忽悠?” 宴好脸上的笑意没了。 杨丛的后背冒冷汗,宋然说得对,这家伙确实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乖张得很,只不过自家人之间可以拿来耍耍嘴皮子,其他时候得护着。 “怎么着,我说错什么了我?你就给我摆脸色?” 宴好凉凉道:“你有件花背心在我橱子里。” 杨丛:“哈?” “换季的时候,江暮行给我整理衣服发现的。”宴好说,“他问我,你是不是跟我睡过。” 杨丛惊吼:“我操!” 客厅的宋然跟夏水齐齐看过来。 杨丛拽了宴好进次卧:“我他妈差点吓尿了,什么叫睡过?能别这么吓人吗?” 宴好被喷了一脸口水,嫌弃地擦了擦:“睡过就是睡一张床。” 杨丛脑袋死机一秒:“朋友,咱俩是发小。” 宴好靠着房门打了个哈欠:“你比江暮行认识我早很多年,又是一起长大的,很亲近,他羡慕吧。” 杨丛的表情一言难尽。 可能同性恋爱之间,发小相当于异性恋里面,男方的青梅,或者女方的竹马? 杨丛斜倚着墙抖抖腿:“只是睡一张床就受不了,那江暮行知道咱俩多次一块泡澡,互相搓背吗?” 宴好阴了脸:“我谈个恋爱不容易,劳烦你管好贵嘴。” 杨丛看出他生气了,就适可而止:“行行行,为了你幸福,兄弟我高考前甘愿被你那谁敌视。” “对了,我想问我的花背心呢?已经惨遭不幸了?” 宴好:“节哀。” 杨丛:“……” . 晚饭过后,消了会食就搬出生日蛋糕,点蜡烛,关灯。 宴好没想过江暮行会给他唱生日歌,听到的时候,他激动得眼眶发热。 江暮行领头唱了两句,到后两句的时候,杨丛夏水宋然,还有张阿姨加入进来,大家一起合唱。 送上了单纯的祝福。 蛋糕是宴好切的,他全程垂着眼睛,一块一块地分到盘子里。 江暮行始终立在一旁。 宋然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们过生日不抹蛋糕?”不合理啊,一群嬉笑打闹的人,生日过得这么温和? 杨丛把丝带绕了绕丢垃圾篓里:“小好的生日不抹。” 宋然好奇:“为什么?” 杨丛伸出两根手指:“原因有二。” 夏水往下接:“一,贵,二,超级无敌风暴好吃。” 宋然拿勺子挖了蛋糕上面的一颗小星星吃,价格不知道,但好吃是真的,他找地儿享受去了。 夏水跟家里发信息报平安,杨丛上洗手间,张阿姨在厨房吃她的那份蛋糕。 桌前就剩宴好跟江暮行。 宴好舔掉手指上沾到的一点奶油,舌尖粉红,唇水润。 江暮行皱眉:“好好吃,别玩。” 宴好嘬着手指:“没玩啊。” 江暮行的呼吸略微粗重。 宴好仿佛没发现似的,用食指刮一点奶油送到江暮行嘴边:“尝尝。” 江暮行的下颌线条蓦地收紧:“自己吃。” 宴好叹一口气:“你这人吧,真的没情……” “趣”字还没发出来,指尖就被温热的触感包围,接着是一阵刺痛。 等宴好反应过来时,指尖上的奶油已经没了,多了一圈整齐的咬|痕,罪魁祸首早就进了房间。 夏水溜过来,暧昧地挤眼睛:“我都看到了。” 宴好摩挲那处咬|痕,指尖被电流划过一般酥麻。 “假象啊,假象,都是假象。” 夏水坐下来吃蛋糕:“江暮行的定力之强大很多成年人都比不上,平时就很理智,没什么表情,我以为就算他谈对象了,亲热的时候也是冷冷淡淡的,哪晓得还会有那么……呃,那么激烈的一面。” 宴好曾经也是类似的想法,他一度觉得江暮行的吻都是冰的。结果只是闷骚罢了。 夏水用手挡在嘴边,八卦地问道:“发展到哪一层了?” 宴好拿叉子叉一块果肉放进嘴里,声音模糊:“比你想的要低一层。” “why?” 夏水激动地睁大眼睛:“如今已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你俩……” 宴好见张阿姨从厨房出来,连忙打断夏水:“吃你的蛋糕吧。” 张阿姨把玻璃门拉上:“小好,阿姨先回去了啊。” 宴好嗯了声:“路上慢点。” 张阿姨在玄关的鞋柜上翻翻,从红色布袋里拿出一个袋子拎给宴好:“这是阿姨给你的小礼物,生日快乐啊小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宴好伸手去接:“谢谢阿姨。” . 张阿姨走后,夏水探头去看袋子里的东西:“哇塞,是相册,张阿姨可以啊。” “明年就要毕业了,肯定会有很多人互送照片,这个东西实用。” 宴好把相册收好:“班上大多人我都不熟。” 夏水笑眯眯:“那我跟洋葱宋然说声,我们一人送你几十张,保准让你把相册塞满。” 宴好:“……” “呐,我的。” 夏水抓了搭在椅背上的毛呢外套,从一侧口袋摸出一木盒:“你先别看,等我们走了再看。” 盒子上有一些错综复杂的暗纹,显得华丽精致。 “哟,夏美女大出血啊这是。” 杨丛凑过来:“定做的情侣手串?” 夏水眼睛一瞪,冷飕飕道:“你可以去死了。” 杨丛啧啧:“这就猜对了?不是吧?” 夏水扭头,语速飞快道:“小好,洋葱送你的是数学三年内的高考真题,还有两套理综卷,一本散文集!” “……” 杨丛:“你他妈……” 夏水:“怎样?” 杨丛:“老子好男不跟女斗。” 夏水:“呸。” 宴好悠哉吃蛋糕,懒得搭理这对活宝,反正也闹不起来,回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杨丛顶着屎壳郎的脸去拿背包,把书跟卷子全搬出来:“还有这个。” 说着就将一张唱片丢到宴好面前的桌上。 “你买这个干嘛,我有……” 宴好话声一停,他看见了唱片左下角的签名,旁边还有一句话。 -祝宴好同学金榜题名。 最喜欢的歌手出过的唱片里面,最喜欢的一张珍藏版,签名,祝福,这齐全的让宴好很惊喜。 “丛丛,字是你自己写的?” “就你聪明。” “那你模仿的很像啊。” “一般般,也就是可以靠这个手艺养家糊口的程度。” 宴好脸一抽。 杨丛作势要抢:“不要还我。” 宴好把唱片抱怀里,连人带椅往后倒。 杨丛扶住椅背:“出息。” 宴好很感动,唱片很好买,签名跟祝福难弄到,他这兄弟铁定花了很大功夫。 “好一出兄弟情深。” 夏水招手:“来来来,两位帅哥,让我们干了这盘蛋糕。” “……” . 杨丛他们走得早,实在是贴在墙上的学习计划又大又显眼。 红色标记好像高考倒计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宴好同学今天还有多少题没做,多少公式没背,要熬夜到多晚。 他们都是好孩子,道德既没沦丧,人形也没扭曲,就默契十足的撤了,换地儿嗨。 宴好等他们三人走了,就在房里看夏水的礼物,的确是手串,两条。 上头都刻了字,不太清晰,要凑到灯光下看,才能看清是大写的英文字母。 一条手串上面刻的是“YY”这两个字,另一条刻着“XF”。 还有张电子贺卡。 宴好盘着腿坐在床上,打开了贺卡,带的生日歌纯音乐。 【当当当当,我最可爱的小好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明年这时候你就是大学生了,所以这是你高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很有意义。】 【手串是我老早就请一个亲戚帮忙设计的,非卖品,很低调的情侣款,低调到一般人看不出来,你们戴着不会被人发现小秘密噢,要幸福,永远幸福。】 【最后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第 73 章 江暮行在客厅里打扫卫生,听见宴好的喊声就停下手里的事情进房间。 “怎么了?” 宴好高高举起手串。 江暮行配合道:“好看。” 宴好对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给你戴上。” 江暮行皱眉:“我不戴。” 宴好把两条手串都拿手里,对江暮行晃晃:“这是夏水送我的,情侣款,我要跟我男朋友戴,我劝你重新回答一次。” 江暮行:“……” 不多时,那条刻了“YY”的手串套在了江暮行的腕部。 宴好把另一条给自己戴上,和江暮行的手放在一起,将有字母的珠子都转上来,凑成“YYXF”,永远幸福。 “明年夏水要出国,杨丛家里早就做了打算,他应该也会走,就剩我了。” 宴好的脸上难掩惆怅跟失落,忽然察觉江暮行的气息有变,他的心里一慌,连忙解释:“我不是后悔留在国内了啊,你别多想。” 江暮行屈指刮一下他的脸:“没多想。” 宴好不放心:“真的?” “嗯。” 江暮行安抚道:“到了大学,你会结交到新朋友。” 宴好窝回他怀里:“希望吧。” 不止是情侣,朋友也很注重缘分,能交心的可遇不可求。 . 江暮行从口袋里拿出一物:“宋然给你的。” 宴好仰头:“什么?” “印章?”他打开绒面小布袋,“还有印泥,准备的挺齐全啊。” 宴好手拿印章,在印泥里面用力摁一下,把印章盖在手上,视野里多了“江好”两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字体,圆滚滚的,很可爱。 “……” 宴好愣了:“这是什么?” 江暮行淡声道:“一家人的意思。” 宴好的身子一震,他垂眼看手背上的姓名章,声音有点哑哑的:“替我谢谢宋然。” “但是,为什么不是宴暮行?” 江暮行摸了下他的柔软头发:“大概是笔画多,不好刻。” 宴好捕捉到什么,猛地坐起来:“难道这印章是宋然自己刻的?” “他爸是做这个的。”江暮行说,“他有学。” 宴好震惊了:“太牛逼了吧。” 江暮行的薄唇抿直,冷不丁地开口:“我也会。” “……”宴好笑,“那你也很牛逼喔。” 哄小朋友的语气。 江暮行起身。 宴好迅速站起来往他背上一扑,细细白白两条腿挂在他的腰上:“都说了你很牛逼了,你怎么还生气?” 江暮行无奈:“没生气。” 宴好把脖子往前伸,歪着脑袋看他,本想观察表情,然而只看了一秒,就不自禁地亲上去,鼻息湿湿软软。 “那你不坐床上,走……唔……走什么?” 江暮行含住他的唇轻咬两下:“我要出去拖地。” 宴好摸摸江暮行上下滚动的喉结,轻蹙眉心:“大晚上的拖什么地啊,卫生就不要管了,明天张阿姨过来会弄。” “等不到明天,”江暮行说,“看着烦心。” 宴好无语了都。 江暮行拍拍他的手:“下来。” 宴好很不情愿地滑回床上,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今天是我在高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完了很快就要过年了,年后时间肯定过得更快,倒计时一百天什么的说来就来,我想跟你感慨感慨。 江暮行的语态严苛:“复习完再说。” 宴好一手搭在眼睛上面,一手挥挥:“你走你走。” 有脚步声靠近,接着他的手被拿开,有微凉的触感落在眉心痣上面。 像一片寒冬里的小雪花,又似是初春晨间的风,轻飘飘的。 却能在顷刻之间让他心跳加速,浑身颤栗,发烫,如至云霄。 . 宴好躺了会,集中在一处的热浪逐渐各位各位,他把印章放进小布袋里,指尖碰到什么东西,动作一顿,还有别的? 小布袋被宴好倒过来,对着腿抖抖。 有一张照片从袋子里掉了下来。 一寸照,轻微翘边泛黄,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撕下来的。 照片上面有个小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黑白色校服,胸前别着校徽,剪的是锅盖头,睫毛很长,眼睛明亮,脸白白嫩嫩,看着可爱。 宴好垂头看照片中的小男孩,这是江暮行?太不像了,他愣怔好半天,跳下床快速跑到客厅。 “毛躁什……” 江暮行看见宴好举到自己跟前的一寸照,话声停止,神色有瞬间的微滞。 宴好笑着拉长了声音:“这是哪家的小弟弟啊?” 江暮行继续整理茶几上的书刊,一本本收起来,放进收纳篮里。 宴好拽他衣服。 江暮行直起身:“哪来的照片?” 宴好看看照片,看看真人,又去看照片,细找五官上的变化:“就宋然那小布袋里的,他竟然把小学的你送给我了,真是有心。”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你小学是单眼皮。”宴好单手勾住江暮行,把他往下拉一些,近距离看他的眼睛,“怎么后来就成内双了?” 江暮行:“随便长的。” 宴好:“……” “还有你的发质也太好了吧,小学就厚厚一层,经历一个初中,大半个高中,发量还是多。” 宴好拨拨江暮行的发顶:“我都看不见你的发际线。”江暮行头发被拨的凌乱,叹息道:“好了,你头发也不少。” “怎么不少?我头发又细又软,说好听点是飘逸,事实是潜在谢顶大户,不能不重视。” 宴好摸头,宝贝似的顺顺头发丝:“我今天好像还没吃芝麻糊吧?” 江暮行扶额:“你吃了。” “是吗?”宴好想了想,“我怎么没印象?” 江暮行提醒道:“你吃了一碗。” “做题的时候吃的吧,那会你给我什么我都吃,看都不带看的。” 宴好一脸正色:“我决定明天要两碗起,早晚各一碗,坚持到明年高考。” 说着就抓住江暮行的手:“我的好班长,你一定要监督我。” 江暮行哭笑不得:“少摸,摸多了会秃。” 宴好咳一声:“我主要就摸刘海。” 江暮行:“会油。” 宴好:“……” . “宋然跟你又不是一个小学的,他是怎么弄到的照片?”宴好十分好奇。 “我也很想知道。” 江暮行伸手:“照片给我。” 宴好顿时后退好几步:“不行,这是宋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跟你没关系。” 江暮行:“……” “这照片上的你真的好嫩好小,看着就是很乖,很有家教,而且很好欺负的样子。” 宴好正说笑着,脑中冷不防地闪过一些东西,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变。 江暮行家里是在他小学毕业出的事。 照片上的他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心情一落千丈,江暮行看到照片,肯定想起以前家里好好的时候,免不了会牵扯出之后的变故。 人事全非的悲凉无力。 宴好自责得嘴唇发抖,耳边倏然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你再去找找。” “什么?”宴好没反应过来。 江暮行的嗓音带着几分温和,看不出有任何低落,更别说是厌烦。 “以我对宋然的了解,他能弄到我的小学照片,百分之九十以上就会有初中照。” 宴好下意识跑回房间,拿了小布袋,眯一只眼睛凑上去看,里面还真有一张照片。 大概是后面有点黏,沾布袋上了,所以抖的时候没掉出来。 宴好把两张照片放一起,初中的江暮行还是穿的校服,黄白色的,头发蓄得整齐利落,他跟小学比,变化巨大。 脸上软乎乎的肉没了,皮肤变成风吹日晒后的健康色,轮廓显现出来,很消瘦,而且眼神都变了。 不再有懵懂跟天真,只有冷漠沉寂。被迫长大了。 宴好的胸口堵得慌,他摸着初中时的江暮行,心想早点认识就好了。 那时候应该是江暮行最困难最难捱的阶段。 可惜几年后他们的命运才有交集。 宴好把两张一寸照郑重地放进抽屉里,给宋然发了条信息。 -印章跟照片谢了。 宋然过十几分钟回的。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老江就拜托你了【抱拳】。 . 宴好做了大半张物理试卷,中途陆陆续续收到亲戚们的短信祝福,包括汪霏霏的。 生日每年都有,今年因为一些事,变得尤其有意义。 宴好在江暮行进来拿睡衣洗澡的时候叫住他,说出憋了好几天的话:“我的情书呢?” 江暮行翻开床头的一本书,将夹在其中两页的一张纸递过去。 宴好认出是他的签名纸,一下就呆住了。 江暮行俯视他傻愣的模样:“拿着。” 宴好一个激灵,颤着手去接,透过纸折起来的缝隙往里面看。 有很多字,铅笔写的“我是宴好男朋友”那句话擦掉了。 这是情书,也是承诺书。 江暮行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承诺,都在纸上。 宴好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把纸塞抽屉里,呼吸急促道:“我等你睡着了再看。” 江暮行捏捏他通红的脸:“随你。” . 宴好费了很大的劲才平复下来,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江暮行的,他忍不住瞄一眼,冲卫生间喊:“江暮行,Q上有人找你!” 卫生间里传出江暮行的应答:“你看一下。” 宴好就等着这句,他飞快划来对话框见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在线找江暮行问数学题。 图片拍的非常清晰,底下还有个卖萌的小表情,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宴好用力扣了下笔头,就把笔大力按在了桌上。 江暮行洗完澡出来,听宴好说了事情大概,边擦头发边道:“你试着做一做。” 宴好:“啊?” 江暮行:“我让你做这道题。” 宴好脑子是蒙的,条件反射地抗拒:“太难了,我不会。” “不要只是看看觉得难就不动笔。”江暮行说,“你试着推算,能做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 宴好的醋味全被江暮行的硬核教学冲散了,他看看对话框里的那道题,脑阔疼:“我还有卷子没做完呢。” 江暮行:“不急,换一下思维。” 宴好:“……” 题是真的难,宴好感觉一中就没几个人能解出来,他费尽脑汁划拉了满满一草稿纸,翻页写出演算步骤,尽力了。 江暮行看了看他的解题步骤:“满分如果是十五分,你能拿到九到十分。” 宴好满脸的不敢置信:“我这么厉害?” 江暮行勾唇:“进步很大。” 宴好飘飘然。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蓝色小闹钟,快零点了,他突兀道:“去洗澡。” 宴好迷茫道:“我洗过了。” 江暮行居高临下看他:“再去冲一下。” 宴好瘫在椅子里,犯懒了:“不用了吧?” 江暮行轻捻他后颈:“黏。” 宴好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摘了脖子上的小玉片,抱着干净的衣服去冲澡。 等宴好冲完澡出来,准备把小玉片戴回去时,看见绳子上面多了一个银圈。 第 74 章 那晚宴好几乎没怎么睡,不是摸摸情书,就是摸摸戒指,摸摸身边的江暮行。 他既希望时间能走快点,最好一转眼就跟江暮行白头偕老,又希望时间慢点走,不想错过江暮行生命里的任何一个阶段。 但时间的快慢是由不得他的。 该来的,该走的,该失去的,该拥有的,都会依次登场。 . 去年一中的高三寒假是八天,今年只有六天半,短得丧心病狂,让人欲哭无泪。 除夕那天,宴好跟江暮行去医院接他妈妈,当晚两家人在饭店吃了一顿年夜饭,算是见个面。 周翠已经处在康复期了,病症减轻了很多,再加上儿子来接她出院过年了,她的精气神非常好,简单收拾一番,散发出知性又艺术的清淡气质,一举一动都很得体。 宴明城跟倪清又是体面人,涵养文化都高,既然跟儿子沟早已沟通过,也同意了,就不会再有半点为难的姿态,也不会因为身份背景,就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一顿饭下来,整体还算温馨,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饭后,家长们喝茶闲聊,两个小孩去街上玩了。 .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生活节奏如同上了发条,快得一匹,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了。 宴好这一年的辞旧迎新却过得尤其开心,他捧着一大杯热乎乎的奶茶,深吸一口新年的空气。 “小时候一到三十那天,外面很多店晚上六七点就会关门,街上没什么人,现在过年,店基本都开着,家里没多少人了。” 宴好感慨完了,问道:“你去年看春晚了吗?” 江暮行呵出雾气:“在打工。” 宴好猛地停下脚步,他扭过头,看站在霓虹灯下的男朋友。 江暮行眉眼微低:“嗯?” 宴好抿了抿嘴角:“以后过年你都不要再打工了。” 江暮行揉他头发。 “那今年一起看吧。”宴好抓起江暮行的手腕,看手表,“我们再逛一逛就回去。” 江暮行见几个小孩笑闹着往这边跑,就把他往身边拉拉。 宴好又感慨起来:“去年过年我没出来玩,就在家打游戏,怎么也没想到今年过年能跟你一块儿出来。” 原来只能在梦里才有的,现在都得到了。 宴好瞥瞥走在身旁的江暮行,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自己,这运气究竟得有多好? 他想到这里,就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好运气背后是另一人的蓄谋已久。 或许知道一点,却不够远远深入。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街上喧闹无比,他带宴好拐进附近的巷子里,周遭安静了点才接起电话。 宴好喝着奶茶,等他挂了问:“怎么了?” 江暮行说道:“你爸妈在他们酒店给我妈开了个房间。” 宴好一愣:“那他们三晚上都不来公寓?” 江暮行点头:“红包在枕头底下。” 宴好撇嘴:“我爸现在有事都不找我了,直接找你,搞的就跟你是我监护人一样,看来他对你很满意。” 埋怨是假,开心是真。 江暮行吻了吻他有点凉的脸颊。 . 宴好他们几个单独建了个群,有个挺大众的名儿,叫“好朋友一生一起走”。 三十早上群里就开始下红包雨,下到晚上,雨势不但没停歇,反而更猛。 五个人愣是舞出了五百个人的动静。 宴好坐在广场前,面向喷泉,挨个戳红包,从最底下一路往上戳,戳到最后没耐心了就发红包。 杨大仙:操,两百的红包,老子才抢三块七。 你夏姐:所以说你人品不行。 宋老哥:确实不行。 宴邦尼:一直不行。 三点水:从来都不行。 宋老哥:什么情况,老江? 你夏姐:哇哦。 杨大仙:卧槽!小好,你拿他手机发的吧? 宴好闲闲地敲手机键盘:你说呢。 江暮行将一串冰糖葫芦送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一个,嘎嘣脆,味道又酸又甜。 钢琴曲一响,喷泉就窜起来了,里层外层的一根根水柱随着音乐节奏不断变化,一圈绕一圈,水雾弥漫得四处都是。 宴好跟杨丛他们扯闲篇,说自己在外面。 你夏姐:我猜在丰西广场。 宋老哥:同上。 杨大仙:??? 你夏姐:那儿今晚有喷泉表演,超多人。 杨大仙:冷死人了都快,看个屁的喷泉,还不如在家嗑瓜子。 你夏姐:啧啧。 宋老哥:一首《单身情歌》送给你。 杨大仙:共勉。 宴好笑得前俯后仰。 江暮行拉他起来:“走了。” 宴好边下台阶,边在群里发了四个专属红包,有江暮行的一份。 祝福语都是“虎年大吉”。 . 宴好跟江暮行离开广场,远处的天边传来爆响,一朵烟花冲进夜幕里炸开,绚丽一瞬就化成了无数光点,朝着不同方向划去。 “这绝对是花大价钱买的。” 宴好仰起头:“真好看。” 江暮行看着少年眼里的光彩:“嗯。” 宴好打了个喷嚏,他戴上口罩,把外套后面的帽子捞上来扣在棒球帽上面,系紧帽子两侧的抽绳,在下巴底下打个结,把整个脑袋都护得很严实。 江暮行见他冻成那样就皱眉头:“回去。” “不是距离晚会还有些时间吗?这边离公寓又不远,打车起步价。” 宴好用胳膊肘碰他:“我想到了一个事。” 江暮行侧低头看过去:“什么?” “你跟我来。” 宴好一时兴起,拽上江暮行直奔广场的地下一层,去风云再起抓娃娃。 江暮行刚进去就想出来。 人太多了,外围闹哄哄的,每个娃娃机前面都站了一圈人,玩得多,围观的更多。 宴好按着江暮行的肩膀把他往里面推,一路推到一台机器前。 一个年轻妈妈正在抓兔子,旁边跟着孩子,她让孩子站过来点,对宴好跟江暮行友好地微笑,在江暮行脸上多看了两眼。 宴好趁年轻妈妈继续投币的时候,快速把江暮行的口罩往上拉拉,手指指机器里的白毛长耳兔,大声喊:“哥,我想要那只兔子!” 江暮行:“……” 他扫了宴好一眼,家里不是已经有两只了? 宴好用嘴型说了几个字:“它们需要一个宝宝。” 江暮行无语。 . 那个年轻妈妈投了七八次都没抓到兔子,带着孩子去了旁边的机器。 江暮行走上前,投币转摇杆。 宴好在一边歪着头检查爪子角度:“这个我没怎么跟杨丛玩过,我觉得……” 话没说完,一只白毛长耳兔就被爪子抓起来,晃动着掉进了洞口里面。 宴好傻了。 江暮行踢踢他:“拿兔子。” 宴好回了神,赶紧蹲下来捞出兔子。 一旁的年轻妈妈往他们这边看:“你们这边快就抓到了?” “运气好。” 宴好发现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兔子,充满童真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跟喜爱,他就把兔子递过去:“给你吧。” 小孩抱住兔子躲到妈妈身后,害羞地探出头。 年轻妈妈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宴好笑着说,“我哥很厉害的,他还能抓得到。” 说着就冲江暮行眨眼:“是吧,哥。” “是。”江暮行把他的脸捏通红。 . 每台机器的抓力都不同,每次的抓力又会有区别。 江暮行抓起来过一次之后,接下来几次都没成功,每次都是抓起来了,爪子颤抖着松开,兔子掉得东倒西歪。 宴好喊店员过来把里面的兔子摆了摆,嘴上说个不停。 “不是,你那个,要不你把爪子调到兔子上面,别按按钮,等时间到了,爪子自己下去。” “甩爪子啊,摇个三百六十度,等爪子不抖了,就立刻下勾。”“不行不行,角度没调好,卡兔子脖子那里卡得不够准。” “……” 江暮行松开摇杆:“你来。” 宴好把肉松饼给他拿着,想理理戳到眼睛的刘海,结果理得更乱,索性随便拨了拨:“我来就我来,你看着我抓。” 换宴好抓了,江暮行也没清净,一会被指使看爪子角度有没有对准,一会又被要求站开点。 宴好的精神高度紧张,连着抓几次都是收获零,他默默挪开位置,拿走江暮行拎在手里的肉松饼。 “算了,还是你来吧。” 江暮行把玩指间的游戏币:“抓娃娃是概率性的事情。” 言下之意是兔子抓过一次,下一次怕是要再达到一定的次数才行,还是别抓了。 “时间够,”宴好看手机,“再抓抓。” 江暮行掐眉心,算了,抓吧。 . 回去的时候,宴好拖了一大袋子娃娃:“太多了。” 江暮行睨他:“这也要那也要,现在又嫌多。” 宴好嘀咕:“当我没说。” 消停一小会,他又唠叨:“真的多,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洗。”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讲解步骤:“盆里放水,加洗衣液,把娃娃丢进去手洗,再脱水。” 宴好:“……” “哥,你不帮我洗吗?” 江暮行绷着脸:“我不喜欢。” 宴好咕哝:“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 江暮行的余光掠向他头顶:“那你还要?” 宴好小声顶嘴:“我每次说要,你都不劝我,就帮我抓,我膨胀了呗。” 江暮行的太阳穴涨疼。 “找个好天气我们一起洗吧。” 宴好的语气雀跃:“到时候洗干净了就摆客厅里,飘窗跟地板也可以摆。” 江暮行听着他的描述,眼前浮现对应的画面,就听他又来一句:“明年高考完退了公寓,我就把这些娃娃打包寄到A市,让它们跟我们住个四年。” 宴好满怀憧憬:“最后何去何从,四年后再说。”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不嫌麻烦?” “不嫌。” 宴好把袋子给他:“拿着,我去买两个烤红薯,看晚会吃。” 江暮行抬眉:“我去买。” “不行。” 宴好的声音一冷:“你不许去。” 说着就把一袋子娃娃塞江暮行怀里,径自跑向摊子前,站在几个年轻女孩子边上挑红薯。 江暮行的眼睛始终追逐着宴好。 . 八点整,春节晚会正式开始。 宴好跟江暮行还在路上,他俩到家打开电视机,开场舞《回家过年》已经接近尾声。 江暮行喝了几口水就阔步走进卫生间。 宴好拉上客厅的窗帘,坐到沙发上吃烤红薯看节目,江暮行晕车这个事,真不好解决。 急不来,只能慢慢调整。 宴好隔着塑料袋把红薯皮剥下去点,用勺子挖一块香喷喷的金黄瓜瓤。 正吹着呢,就听见了卫生间里的喊声。 “宴好,你进来。” “怎么了?” 宴好走过去打开门:“吐了还是?” 江暮行示意看他一地的水。 宴好一脸吃惊:“这怎么搞的?” 江暮行指水龙头:“我进来的时候,水龙头开着,水池是满的。” 宴好下意识问:“最后是谁用的卫生间?” 江暮行看着他。 宴好也看过去,跟他对视,很无辜:“是我吗?” 江暮行面上波澜不起,浅淡的两片唇抿着,一语不发。 宴好自行把“吗”字去掉:“是我。” 江暮行的目光里尽是严厉。 宴好缩脖子,试图讨好他:“今天是大年三十。” 江暮行走近他。 宴好后退两步,背靠上门框:“现在正在直播春节晚会,你听听,主持人在说贺词,说得可好了。” 江暮行走到他面前。宴好搬出保命符:“我喜欢你。” 江暮行的面部线条瞬间就软了,无奈道:“浪费了很多水,回来晚点卫生间就要淹了,以后别这么马虎。” “听领导的。”宴好松口气。 . 宴好帮着江暮行清理完卫生间的地板,红薯都快凉了,他吸口气吃完,满足地窝进了沙发里。 人生有大追求,也要有小追求。 一个烤红薯下肚,今晚的冷风吹得值了。 宴好勾出挂在绳子上面的小玉片和戒指,挨个亲了亲,新年快乐。 江暮行一坐过来,宴好就想也不想地黏上去,手脚缠着他。 “明天早上去烧香啊。” 江暮行够到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一点:“烧什么香?” 宴好摸江暮行手上的茧子:“烧最粗的香,我想求佛祖保佑我考大学。” 江暮行的面色漆黑,完全不能认同他的做法:“不如多做几道题来得实用。” “题要做,香也要烧。”宴好倒在他腿上,仰着脸看他,“考上了A大,我就去还愿。” 江暮行没多说:“随你吧。” “怎么回事,” 宴好坐起来,表情严肃,“班长,你怎么越来越没原则了?” “别闹,”江暮行掐住他纤细的腰,“看晚会。” 小品《新房》结束了,歌曲《春天里》唱了起来。 沉重,震撼,励志,勇敢。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宴好跟着唱了句副歌,扒在江暮行肩头,安静地凝视江暮行的侧脸。 痴迷跟热爱从里蔓延到外,一点点流进眼里,极其闪耀动人。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地听歌,几个瞬息之后,他侧过身,捂住了宴好的眼睛。 宴好看不见了:“干嘛?” 江暮行没说话。 宴好笑着凑近,红润的唇微翘,尾音软绵绵的:“要亲我?” 江暮行开了口,嗓音暗哑:“不亲。” 宴好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用膝盖蹭江暮行:“那你捂我眼睛干什么?” 江暮行头低了点,在他耳边吐息:“你把我看硬了。” “……” 宴好的呼吸快了些,他舔舔下唇:“那我……” 刚说两个字,唇就被咬了,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电视里的歌声没有停止,歌手还在撕扯着嗓子吼。 电视机前有粗重的气息,夹杂着细微又撩人的哼声。 江暮行埋头在宴好脖子里亲吻。 少年全身颤栗,手指蜷缩着扣进沙发里面,指尖泛红,断断续续地溢出轻喘。 难受,羞耻,又舒服,极度的亢奋着。 第 75 章 宴好正跟江暮行亲得忘乎所以,敲门声突然响了。 “小好?” 是宴明城。 江暮行深呼吸,快速将宴好的毛衣跟裤子整理好了,却在看他微张着湿润发肿的唇,眼神迷蒙又贪婪地望着自己时,刚拢起的理智又要松散。 “起来。” 江暮行把少年散开的刘海顺顺,遮住那颗媚至极的小朱砂痣,嗓音沙哑。 宴好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染了层粉色,呼吸紊乱,眼角潮湿泛红:“我起不来,腿软。”江暮行把他捞怀里,抱小孩一样抱去卫生间:“你把脸洗一下。” 话落就将卫生间的门带上,重重抹了把脸才去开大门。 宴明城走进来:“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江暮行回道:“看晚会,声音开大了,一开始没听见。” 宴明城把车钥匙丢鞋柜上面:“小好呢?” 江暮行关上门:“在卫生间。” 宴明城忽地转过身。 江暮行的面色淡然,姿态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宴明城发现这孩子竟然跟自己差不多高,但还在长身体,早晚会超过他,个子算很高了。 抛开相貌不谈,作为一个高中生,才智跟能力也都是一等一的,没得挑。 就是心思深沉。 同龄人远远比不上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也不一定能做到不露声色。 宴明城指一下鞋柜上的镜子。 江暮行没看,他知道自己嘴破了,宴好咬的。 宴明城长话短说,言词既有长辈的温和,又不失犀利:“你们还没毕业,分寸能把握好?” 江暮行点头。 宴明城便不再说什么。 . 宴好在卫生间平息了出来,跟客厅里的江暮行眼神交流:我爸走了? 江暮行示意他看次卧。 宴好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抓抓,吸一口气去敲敲门。 里面响着宴明城的声音:“进来。” 宴好转着门把手进去,看到他爸坐在椅子上抽烟,不假思索道:“爸,你不是跟我妈在酒店过二人世界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宴明城对着烟灰缸弹一下烟灰:“怎么,来的不是时候?” 宴好装傻:“什么?” “……” 宴明城嘬一口烟:“我晚上在这过夜。” 宴好立即冲过去:“是不是跟我妈吵架了?” 宴明城沉默。 宴好的脸色一变:“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宴明城吼儿子:“不准打!” 房里气氛压抑。 宴好焦躁地抠着手指:“吃饭的时候不是没什么事吗?” “大过年的,能不闹吗爸,你们都结婚好多年了,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 宴明城叹息,吓到儿子了:“放松点,我跟你妈不是婚姻跟感情出了问题,只是明年要合作一个项目,交流的过程中产生了点分歧。” “简单点就是,初次谈崩了。” 宴好听得眼角直抽:“你们今晚还谈工作?” 宴明城按太阳穴:“谈到那上面去了。” 宴好坐到床上,有时候他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他热爱生活,积极追求想要的东西,然而关于将来的事业,却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跟抱负,更不可能把时间都献给工作。 但他就是亲生的,脸说明一切。 基因真的很奇妙。 宴好看自己的手:“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作为爷们,把自己老婆一个人丢在酒店里,这是很没品的行为。” 宴明城被一口烟呛到了。 “而且还是在大年三十晚上,除夕夜。” 宴好挥掉飘到眼前的烟雾:“爸,我妈再强大也是个女孩子。” 宴明城又呛到了,这次是笑的:“四十岁的女孩子。” “怎么了?”宴好一副敢说不行就告状的样子,“不行吗?” 宴明城扶住额头:“行行行。” 宴好瞧着他爸那样有点像丧家犬,可能是被赶出来的,又担心主人有没有气伤自己,他的心念一动:“我妈现在没准在哭。” 宴明城指间的烟一抖。 宴好唉声叹气:“爸,你要是真不回去,还是给我妈打个电话吧,不然她以为你只是出去透个气,会一直等你。” 宴明城嫌儿子聒噪得很:“兔崽子,你话怎么这么多?” “你俩吵架,我不过问,你说我没良心,我过问了,你又说我话多。” 宴好在裤子口袋里摸摸,什么吃的也没有,他就啃指甲:“我有理由怀疑爸你是有气不敢冲我妈撒,就朝我招呼。” “反正老婆需要哄,儿子不需要。” 宴明城挺硬朗的脸黑成锅底:“你这一堆一堆的都是跟谁学的?” “自学。”宴好耸肩,“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没经验没招数,只能多看一些理论知识,给自己充充电。” 宴明城不轻不重地踹儿子一脚:“作业还不够你做的?” “老话说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看你愿不愿意挤。” 宴好咧嘴笑:“真的,有句话,我很喜欢,在这里我想送给爸,就当做新年礼物了。” “那句话就是,沟通是所有问题的解药,所有,all。” “……” 宴明城沉吟片刻,掐灭烟头往烟灰缸里一丢,拿了大衣搭臂弯里起身。宴好明知故问:“爸,这就走了啊?” 宴明城懒得搭理。 宴好朝他爸的背影喊:“路上开车慢点,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不关机的。” “还有,爸,你跟我妈好好聊,公私分明是对的,但关上门还是一家人是不,项目利润上让着她点,她是你老婆,应该的哈,新年快乐喔。” 宴明城抬了下带着婚戒的手,算是回应。 . 宴好走到客厅,看了江暮行一会才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来,这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爸跟我妈闹了点小矛盾。” 江暮行问道:“解决了?” 宴好捞了个小橘子剥开:“解决是肯定能解决的,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聚少离多,沟通上面不是很够,又各有自己的企业跟员工要负责,大家小家的位置搅在一起了。” 江暮行的眉头皱了皱,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 宴好抿起嘴。 江暮行眉头皱得更紧,少有的束手无策。 宴好哈哈大笑着倒在江暮行身上:“你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啊。” 江暮行箍住他的后腰。 “嘶,”宴好疼得吸气,“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就是喜欢看你关心我。” 江暮行默了一会:“那你爸妈没事?” “没事儿。” 宴好看江暮行下唇的咬伤:“疼不疼?”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面:“不疼。” “既然不疼,”宴好的喉咙里一阵发干,“那让我再咬一口?” 刚说完,他还没征得同意,就凑上去,咬住江暮行的唇角,眼睛睁着,弯弯的睫毛轻颤。 江暮行任由宴好折腾,只是在他要点火的时候,及时钳住了他的手。 宴好一脸无辜:“干嘛?” 江暮行用干燥粗糙的掌心包住他柔软的手,目光深谙。 宴好对江暮行笑:“我就想亲一下。” 江暮行的下颌线条猝然抽紧:“不行。” 宴好吃掉最后一片橘肉:“哦。” 话音落下,他就从果盘里拿了根水果味的棒棒糖,慢悠悠撕开糖衣。 电视里放的是小品《同桌的你》,都是家喻户晓的演员,实力很强,观众席的笑声一波接一波。 宴好的气息里掺杂了清甜的果香,他一下一下舔橙色棒棒糖,吸溜声黏湿绵长。 江暮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品。 宴好含住棒棒糖,舌尖裹着,用力吸了一口。 下一刻棒棒糖就被一只手拿走。 江暮行大力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朝着自己的腿部摁了下去…… . 宴好睡前在群里提了烧香的事,杨丛跟宋然都说要去。 前者是无聊,后者纯粹就是想爬山。 夏水因为身体原因,爬不了山,就让他们把她的那份带上,多烧一炷香,多捐一份功德。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四人前往朝明寺。 大年初一,上山的人挺多。 云层厚,太阳露脸的次数很少,逮不逮得到全看缘分。 虽然宴好有刻意锻炼,体力还是四人里头的垫底,他每次只要一喊累,杨丛那货就逼逼烧香要有诚意,不能嫌山难爬,不能嫌路难走,佛祖在打分,小心不及格。 宴好就一边咬牙爬石阶,一边在心里默念“我要上A大”,累得够呛。 反观江暮行,背着装了水跟食物的大背包,步子依旧轻松。 人比人,气死人。 途径山间瀑布,流动的水潭清澈见底。 四人都停下来拍照,你给我拍,我给你拍,我给你们拍,你给我们拍,我们几个一起拍。 少年们朝气蓬勃地忙活了十来分钟,照片拍完就俩俩分开。 杨丛坐在石头上大口喝可乐,宋然啃面包,狼吞虎咽。 他俩吃饱喝足,发现宴好跟江暮行还在看照片。 相机是江暮行拿着的,宴好挨着他,手缩在蓝色冲锋衣的袖子里,只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一张张划照片,嘴里咕哝个不停“这张你好帅”“这张也帅”。 杨丛和宋然刚靠近,正好听见宴好饱含真挚地说了句:“好帅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瞄一眼,那张照片不出意外是江暮行,怕糊了,脸都看不清。 杨丛:“……” 宋然推推眼镜,客观评价:“是真爱。” 杨丛“啧”了声:“爱到眼瞎。” 第 76 章 宴好的体力在半山腰彻底耗尽,不得不找地儿瘫着歇息。 杨丛鄙视:“作为一朵祖国的花儿,一根未来的栋梁,这才哪到哪,就不行了?” 宴好背靠着树,脸上都是细密的热汗,不耐烦道:“闭嘴吧你。” 杨丛见江暮行打开背包给宴好拿喝的,他无声地扯了扯嘴皮子,没凑热闹,上一边坐着去了。 宋然也累得不轻,鞋上都是泥啊草啊的,路上还滑了一跤,差点当场来个撕心裂肺的劈叉,这会很狼狈。 杨丛脱下冲锋衣丢一边,撸起卫衣袖子,露出肌肉虬扎的小臂,搔几下汗湿的板寸。 “大叔大妈爬山都不带喘的,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遛弯似的,到了咱这一代,掉链子。” “你没掉,老江也没,你俩牛逼。” 宋然摘下眼镜,抹一把湿热的脸:“我也还能撑一撑,宴好是要了命。” “老江没监督他运动吗?体力那么差,不符合青少年身的平均水平。” 杨丛拿出手机,用拇指把屏幕推上去:“搞学习已经快不行了,哪还有精力锻炼。” “不应该啊,就算不能游泳跑步引体向上什么的,每天也总有双人运动吧?” 杨丛玩飞车游戏:“什么双人运动?” 宋然表情复杂:“哥们,你纯洁的让我猝不及防。” 杨丛反应过来,踢了他一脚:“滚!” 完了就往宴好跟江暮行那边看了眼,把两人的体格跟身形做了个比较,默了。 宴好有所察觉,扭头对上杨丛如同便秘了的视线,眼神询问,干嘛?杨丛横着眼,你说干嘛,担心你被日。 宴好回他一个眼神,哦。 杨丛:“……” 这他妈是爱?确定不是鬼迷心窍? 算了算了算了,杨丛锤锤憋闷的胸口,俗话说如什么鱼什么水的,自己选的,自己受,开心不开心的,自己最能体会。 不过,江暮行要是辜负了他兄弟,那什么就别说了,弄死。 . 江暮行在接电话,眉峰拢在一起,面色不太好。 宴好侧耳听,用嘴型问江暮行:是你妈? 江暮行将手机举到他耳边,电话里是周翠的声音:“是小好吗?” 宴好嘴里的饼干喷了出去,手足无措地应答:“诶,是我,阿姨新年好!” 周翠的语气很温和:“我听小暮说你们去朝明寺了啊。” 宴好点点头,后知后觉江暮行妈妈看不见,就连忙说了句:“要高考了,想来烧个香。”周翠说挺好的:“阿姨也去庙里了。” 宴好愕然:“啊?哪儿?” 周翠说是在Y市。 宴好忙问:“您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周翠说,“有周医生。” 宴好愣了好一会,想起来了,是那个懂画的主治医生。 周翠那头还在庙里,背景有些嘈杂:“阿姨给你挂了红条子,希望你高考顺利。” 宴好有一些受宠若惊,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谢谢您。” 电话没挂,周翠也没声音。 宴好偷瞄举着手机的江暮行,若有所思几瞬,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阿姨,您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也没什么,” 周翠显得有点尴尬,也有点慌:“那就这样,阿姨挂了,你们在外面担心点。” 宴好一头雾水,他用胳膊肘碰碰江暮行:“怎么了这是?” 江暮行收起手机:“吃你的饼干。” 宴好条件反射地把饼干送到嘴边,咔滋咔滋咬着,腮帮子鼓起来了也没消停:“不能告诉我?” 江暮行拧开保温杯,倒大半杯水进盖子里,等山风吹凉了就递给他。 宴好没伸手接,而是就着江暮行的手凑过去“滋溜”喝水,喝完继续问:“到底怎么了?” 江暮行又倒水:“她给我们求了平安福。” 宴好的双眼微微一睁,不解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 江暮行沉声开口:“还想算卦。” 宴好拆饼干袋的动作一顿:“啊?” 江暮行摩挲杯盖:“找我要你的生辰八字,我没给。” 宴好没转过来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怕算命的说些我不好的话?”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愣愣看了江暮行一阵,红了脸,小声说道:“不可能的,你想多了,他们有职业操守。” 下一刻他惊道:“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江暮行“嗯”了声:“抽屉里有块时来运转的玉,上面有。” 宴好的脑子转了转,对应的记忆片段浮了出来。 有一年,他犹如霉运之子,杨丛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那块玉,说放什么方位,几年不动,保准转运。 后来他就给忘了。 宴好想到什么,眼睛瞪大,急急道:“你没动玉的位置吧?” 江暮行侧头:“嗯?” “玉的位置不能动。”宴好虔诚地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我能做你男朋友,多亏它。” 江暮行:“……” . 太阳跟云层激烈冲撞了很久,射出一缕缕阳光。 天色染上金色光晕,山风似乎都温暖多了。 宴好抓着相机给江暮行拍照:“看这边,看我。” 江暮行停下整理背包的动作转过脸,正对着他,眉骨清晰深刻,眼褶深,长睫微搭眼帘,目光温柔。 镜头后面的宴好有一瞬失了神,忘记了语言。 “喂,还上不上了啊?” 杨丛吼了一嗓子,吓跑了飘起来的梦幻色彩。 宴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忘了按快门,没拍下那一瞬间的江暮行,气的冲杨丛瞪过去,眼神阴凉。 杨丛莫名其妙受到眼刀的暴击,懵逼得很:“操,我招谁惹谁了?” 旁边的宋然爬起来:“哥们,你需要反省。” 杨丛更懵:“什么玩意儿?”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那两人刚才已经进入偶像剧情境了,”宋然恨铁不成钢一般直摇头,“你倒好,搞破坏。” 杨丛翻白眼:“啧。” 宋然朝镜片哈口气:“我曾经参加过一场辩论,我方论点是智商低的人,情商不一定低。” “当时我是队长,带领我方赢了,现在我不禁……” 杨丛直接锁喉。 . 四人拖拖拉拉地上山。 宴好隔一会就剥一颗苹果糖吃。 江暮行没收他撕一半的糖果:“少吃点。” 宴好不满道:“糖也不能吃?” 江暮行把他那边的树枝拨开:“越吃越渴。” 宴好无所谓:“渴了就喝水呗,咱背的水够了,实在不行,路上还有挑夫,吃的喝的都有。” “水是够。”江暮行说,“公共厕所不够。” 宴好突生一股尿意,他的脸色一变:“这儿有厕所吗?” 江暮行的脚步顿住。 后面的宋然踩着石阶上来:“怎么不走了?” 宴好揩掉鼻尖上的汗珠:“我想撒尿。” 宋然告诉他暴露的现实:“上一个厕所已经离我们很远了,下一个厕所在远方,你找个隐蔽的树丛撒吧。” 宴好满脸郁结的表情。 江暮行环顾周围:“跟我来。” 宴好没动。 江暮行皱眉:“要憋?” 宴好抿了抿嘴:“我试试。” 江暮行的面部漆黑。 两人僵了一小会,江暮行妥协:“憋不住就跟我说,提前说,我带你找地方,别尿裤子。” 宴好抽着嘴来一句:“放心吧。” “放心什么?”江暮行看他被风吹得动来动去的呆毛,“糖能不能不吃了?” 宴好咽唾沫:“能。” 宋然亲眼见到这一幕,有种智商出现bug的感觉,他忍不住找杨丛探讨:“你说老江这到底是训话,还是哄?” 杨丛手插兜,借着身高优势俯视他,眼尾上挑,颇有种悲悯人间的气势。 “施主,答案已在你心中,何必多此一举。” 宋然:“……” 杨丛开始录视频,人啊树啊杂草啊,小野花怪石什么的都拍拍。 宋然古怪道:“这有什么好拍的?” “给夏水看。”杨丛懒洋洋的,“那货从来没爬过山,是个好奇宝宝。” 宋然收敛了轻松之色,欲言又止:“真看不出来她有心脏病。” “看不出来是正常的,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她丫的就是一乐天派。” 杨丛瞥见了不知道什么花,过去拍了。 宋然八卦地问宴好:“我觉得老杨跟夏水挺配的,两人有可能吗?” “应该没可能。”宴好说,“他喜欢瓜子脸的女生,夏水是鹅蛋脸。” 宋然难以置信样:“没想到老杨同志比我还肤浅。” 宴好随口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宋然一秒变腼腆:“我喜欢眼睛大的。” 宴好挑眉:“那你俩不分伯仲啊。” 宋然:“……也是。” 等宴好去杨丛那了,宋然就跟江暮行吐槽:“你不管管你男朋友?”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管什么?” 宋然挥挥手:“你没看他损我?” 江暮行扫向宋然:“我只看到他在陈述事实。” 宋然匪夷所思:“老江,你谈恋爱这么宠?” 江暮行淡淡道:“废话。” . 烧香祈福这个事,信的不要说不信的,不信的也不要嘲讽信的。 各有各的选择跟观念。 今年要高考的学生家长来了很多,拜的都是文殊菩萨。 宴好一行四人在祈愿的队伍里,挺醒目。 倒不是因为来的同龄人少,而是他们四个外形好,尤其是江暮行,往庙堂里一站,光芒四射,就跟明星一样。 捐完功德出来,宴好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杨丛刷手机:“这地儿的香火很旺,越接近高考,来烧香的人越多,再过段时间来,排队都要排死。” 宴好搓着手上沾到的香灰:“那咱们算运气好了。” 江暮行给他一张湿纸巾。 宴好一根根擦手指:“香烧了,佛也拜了,我们现在要怎么着?下山还是在庙里逛逛?” “逛啊。”宋然肚子要饿扁了,“顺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 杨丛翻网页,冒出一句:“小好,网上说高考祈福,不止要烧香,还要供灯放生,诵经咒。” 宴好闻言,眉心一拧:“这么麻烦?” “你敢嫌麻烦?完了完了。” 杨丛夸张地后退好几步,手指着宴好:“佛祖的小本本上已经有了你的一笔,朋友,你进黑名单了。” 宴好送他三字:“神经病。” 嘴上这么说了没多久,宴好心里就犯嘀咕,山不能白爬,汗不能白流,他控制不住地带队去放生池,买了六十六条锦鲤。 杨丛贱兮兮地给宴好出主意:“好爷,你这样,你放一条鱼,就说一句,求菩萨保佑我逢考必过,说上六十六次,保准六六大顺。” 宴好对宋然喊了声:“劳烦你帮个忙。” 宋然叹口气:“看来我只能舍己为人了。” 宴好感激道:“多谢。” 宋然摆了摆手:“不过是能者多劳罢了。” 杨丛骂骂咧咧:“你俩搞什么几把……” 他没说完就被宋然强行拖走了。 . 池边安静下来,放生池里的水不是很清澈,倒也不混浊,勉强能看见鱼在游动。 宴好从桶里捞出个头最大的红锦鲤,摸摸它的尾巴,真诚地说道:“求菩萨保佑我考上A大,做我男朋友的大学同学。” 立在旁边的江暮行:“……” 他背过身去,一副“我不是很想认识这人”的架势。 宴好抓住江暮行的裤脚,扬起脸看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期待:“你要去哪?帮我放生啊。” 江暮行下意识就蹲了下来。 宴好给他一个网兜,不忘提醒:“记得许愿。” 末了还正儿八经地来一句:“心诚则灵,要做到绝对的心诚,起码你放生的那一刻不要心存质疑,丝毫都不能有,也不要动摇,更不要产生自己是傻逼的念头,切记。” 江暮行挺无奈的样子。 宴好前后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就前倾上半身,快速亲一下他的脸:“想不想我九月份跟你一起去A大报道?” 江暮行于是将鱼放进水里,薄唇动了动,保佑宴好心想事成。 放了几条鱼,江暮行的眉头一皱,考虑到世上有同名的可能性。 他再放生的时候,许愿的是,保佑江暮行的宴好心想事成。 第 77 章 开学没多久就是情人节,之后是元宵,年正式过完就进入倒计时一百天,高三各班后面的黑板上都写了大字报。 距离高考还有―― 一百天,九十九天,九十八天……数字一天天减少。 全国排名拔尖的重点高中,陆陆续续被保送的有不少,余下的那些人里面,一部分很稳,没有高考的压力,一部分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极限,天赋拼不过,没办法了,只能选择保留现状。 踩着自费线进来的,也没压力,能走的路多,并不会兵荒马乱。 想逆天改命只有很小一拨人。 宴好就是其中之一。 时间的流逝满是痕迹,都一点一滴刻在每一道题上,每一个单词,每一篇文章里。 复习资料一摞一摞地堆在墙边,小山一样。 卷子都是成捆地整理着。 宴好的压力很大,倒计时领头的数字逐渐从八到七,再从六变成五的时候,他开始失眠,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 凌晨两点多,宴好还在床上烙饼。 窗外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卧室里亮着一个小夜灯,在墙角位置,光照的范围很小。 宴好扒在床边看那抹微光。 后面伸过来一条手臂,捞住他的腰,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还不睡?” 宴好翻过身,蜷缩着手脚窝江暮行的怀里。 江暮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半夜不好好睡觉的小朋友。 然而宴好还是没有睡意。 确切来说,是有一根神经处在不正常的紧绷状态,让他没办法安心睡觉,很不踏实,感觉自己睡觉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多背几道公式,多刷套卷子。 脑子里就跟跑过车似的,一直消停不下来。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宴好却控制不了,他觉得自己病了。 宴好嗅着江暮行身上的味道,是从没变过的肥皂味,干干净净的柠檬香。 江暮行被脖子里的毛茸茸脑袋蹭得没法合眼:“不要闹。”宴好在他怀里拱。 江暮行把乱拱的少年禁锢在身前,腿夹着两只不老实的脚,捏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不想睡觉?” 宴好垂眼:“我焦虑。” 江暮行尚未开口,就听他问:“要是我没考上A大,那怎么办?” “二模除了语文,其他几科都比高考题难一些,这是学校每一届的惯例。”江暮行说,“你考了640多,高考会在那个分数以上。” “那是正常发挥的情况下。” 宴好把手伸进江暮行的睡衣里面,摸他流畅的腰线:“高考的时候如果赶上突发状况,拉肚子,感冒,头疼什么的,或者一时大意,把会的题做错了,发挥失常,分数就不行了。” “还有两个月。” “只有两个月了。” 江暮行跟宴好异口同声。 . 一阵难以形容的静默过后,江暮行摸到灯的遥控器,把灯打开了。 明亮的光线突如其来,宴好不适地闭上眼睛:“开灯干嘛?” 没有回应。 宴好睁开眼睛,看到江暮行坐在床头,绷着脸,浅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气压很低,他下意识就撑着床被爬了过去。 江暮行半阖着眼帘,没动静。 宴好爬到他腿上,手臂挂上他的脖子:“哥,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江暮行沉默了片刻:“周末我们出去玩玩。” 宴好先是一愣,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用意,心跳漏了一拍:“不用了吧?” 江暮行不答反问:“想去哪?” 宴好弓着腰,额头抵在他肩窝里:“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江暮行不徐不疾地换个问法:“你还有什么是想跟我一起做,却没做成的?” 宴好脱口而出:“放风筝。” “好,”江暮行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周末我们去放风筝。” 宴好轻轻眨了下眼:“真去啊?” “真去。”江暮行抱着他躺下来,“睡吧。” 宴好趴在江暮行身上,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趴了会就一个激灵:“那我周末怎么复习?” 江暮行关了灯:“放一天假。” 宴好在黑暗中嘀咕:“可是放风筝不需要一天。” “顺便踏青,”江暮行把他圈在臂弯里,“我带你去看油菜花田。” 宴好开始脑补,有些激动起来:“你坐车能行吗?” 江暮行吻吻他:“睡觉。” . 有了周末的小假期可以期待,宴好第二天去学校,心情就很晴朗,他在座位里面的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未知苦焉知乐。 底下还有两张旧的。 分别是加油,努力,后面都涂了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宴好把纸条的边边角角都按按,又撕了胶带加固了一番。 夏水趴到他的资料书上面,凑头看看:“好儿,你这也太慌了吧。” 宴好把胶带丢桌上:“一张卷子考了三年,现在眼看就要交了,能不慌吗?” “淡定点,高考虽然快到了,可也只有那么两天,眼一睁一闭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的。” 夏水拨几下最近才拉直的齐肩头发:“况且你这一路的战绩绝对牛逼,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不是早就能闭嘴了?” 宴好的眼睑下有青色:“我是不想有失误。”也不能有。 夏水抽出他的错题本翻翻,密密麻麻都是刻苦跟坚持:“小好,听我说。” 她认真道:“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宴好转起笔:“什么?” 夏水一字一顿:“调整心态。” 宴好:“……” “别不当回事,”夏水说,“心态跟抗压能力都是高考的考核因素。” 宴好半搭着眼皮:“我哪敢不当回事啊。” “跟你说个事,我一亲戚,前年的考生,学美术的,他画得非常好,画室里的考试排名都是第一,可是T市的好几个画室联考,他考得很差,得分还不如平时的那些经常找他改画的人高,为什么?” 夏水自问自答:“心理承受能力很差。” “平常心真的很重要,你越紧张,就越要自我排解压力,心态是大问题。” 宴好灵活地转着笔:“你那亲戚高考考得怎么样?” 夏水转过身拿了水杯喝水:“美术生跟咱普文普理的不一样,要先考专业的考试,他没报外省的单招,只考省内统招,没过,复读了一年……” 宴好没等她说完就问:“过了?” 夏水拧上杯盖:“还是没过,上了个大专,画室里的人都很唏嘘,不是说大专有多low,而是放在一个备受瞩目的人身上,就很滑稽。” 宴好指间的笔掉了下来:“姐姐,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吓唬我?” “……” 夏水抱着水杯,下巴抵住杯盖:“三点水能帮你整改节奏,让你劳逸结合,不过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 宴好往江暮行那里看,肩膀好像宽了点,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 “我觉得你可以这样想。” 夏水笑眯眯:“假如今年的高考卷子很难,那就是大家一起难,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宴好的嘴角抽搐:“说的好有道理呢。” “绝对的真理。”夏水说,“卷子容易,很多人都会做,你要是大意了丢掉分,那才腥风血雨,天崩地裂。”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只要你尽力了,老天就不会亏待你。” 宴好泼冷水:“这世上多的是认真努力的人,过的还是很惨,可见老天忙不过来。” 夏水哑然:“不聊了。” “再聊五毛钱的。”宴好给她一包妙脆角,“吃着先。” 夏水拆开袋子:“鸡汤没得炖了,只有菜汤,要不要?” 宴好支着头:“来点儿。” 夏水倒了一把妙脆角在手上,一个捻了G嘴里,嘎嘣嘎嘣脆响。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的,骚年,你已准备充分,就等乘风破浪。” 宴好:“哦。” 夏水拍桌子:“菜汤也是汤,好歹多给点反应啊朋友。” 宴好叹了一口气:“快毕业了,我还是不懂你的语文作文是怎么回回都拿的高分,未解之谜。” 夏水给他一白眼。 楼下公告栏前有一对儿情侣。 宴好见夏水望了又望:“想谈恋爱了?” 夏水两手交叉着摆出一个“×”。 眼睛还在看。 宴好心想,这是真想了:“你谈恋爱没什么问题吧。” “不了不了,我的心脏禁不起小鹿乱撞。” 夏水说笑:“亲个小嘴没准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宴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又给了她一袋妙脆角。 . 朋友间真心实意的谈话是很可贵的,夏水把自己的座右铭送给了宴好。――心态放开,好运自来。 中午学校放广播,主要是通知一件事,从今天开始,高三学子的点歌加油环节正是开启。 可以送给老师,好朋友,同桌,对象,暗恋的人,也可以送给自己。 青春即将谢幕,我们还在途中。 《奔跑》《我的未来不是梦》《最初的梦想》这三首是每年倒计时六十天到三十天这个阶段的大热门。 今年也不例外。 当天就挨个露面了,并且会无限循环,直至进入倒计时二十天,被离别一类的歌曲取代。 周五放学的时候,广播里响着女同学轻柔的声音:“这首歌是高三一位同学点的,献给同样是高三的,理(1)班的宴好同学。” “那位同学说,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要少吃糖,多喝热水,多运动,多笑笑。” “你是她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男生。” 全班起哄。 杨丛跟夏水冲宴好使眼色。 宴好的反应不大,他确定点歌的人不是江暮行,其他谁无所谓。 “她还说,你是她高中三年唯一的光……” 广播声依然在响。 宴好心惊胆战地用余光偷看江暮行,撞见他摔了课本。 “……” 完了,家里的醋坛子翻了。 第78章 广播里响起情况的前奏。 夏水哇哦:“《最美的太阳》。” 杨丛靠着椅背上抖腿,手在桌上打拍子:“我的世界,因为有你才会美,我的天空,因为有你不会黑。” 夏水清清嗓子找到调往下接:“给我快乐……” 宴好火速往书包里塞书本:“哥哥姐姐,你俩行行好,别捣乱了。” 夏水朝前门口撇:“走咯。” 宴好手忙脚乱地抓了书包就走,急急忙忙赶着去灭火。 夏水挪了挪宴好碰歪的课桌:“三点水那人平时看不透,吃醋的时候倒是很明显。” 杨丛嗤笑:“也就一俗人,都一样。” “非也非也。”夏水说,“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更俗。” 杨丛:“……” 夏水不急着收拾书包,她跟杨丛咬耳朵:“这事儿要是搁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 杨丛吊儿郎当:“挺好啊,有其他追求者跟竞争者,说明我看上的人很优秀,那对方能选择我,意思就是说,我更优秀。” “听起来是有逻辑的,挺像那么回事,”夏水摸下巴,“所以你不生气?”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得桀骜:“还行吧,也就是暴走而已。” 夏水翻白眼。 宋然从前面绕过来,满脸的消化不良:“你俩看到没,老江摔课本了,我的妈,史无前例,我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看到了。”夏水感叹,“那注定是要计入里程碑的一幕。” 杨丛不屑:“切,不就是耍帅?” 夏水不给他留面子:“别酸了,你摔连帅都谈不上。” 杨丛要逼逼,被她抢先一步:“你看宋然,他酸吗?酸过吗?一次都没有,哪像你,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就有这么难?” 杨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夏水说完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颇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惆怅:“哎……”杨丛一副要气得背过去的架势。 宋然仿佛在看两只小鸡扑翅膀叫嚣,他咳嗽两声:“你俩要打就出去打。” 杨丛冷笑:“打个屁,老子一爷们儿,就算是活活气死,也绝对不会对娘们动手。” “顶你。”夏水竖大拇哥,“就冲你这觉悟,咱俩还能再做五百年哥们。” 杨丛:“滚。” “好勒。” 夏水把挂在椅子后面的书包放腿上,意思意思地揣了几本书进去,对看热闹的宋然摆手:“撒油啦啦。” 宋然摆摆:“撒油。” 目送夏水出了教室,宋然呢喃:“挺好一姑娘。” 杨丛掏耳朵:“好什么?” 宋然思考着说道:“劲劲的,就没萎靡过,一直很开心。” 杨丛把桌上的笔收收:“一病患,先天性的,遭罪得要死,不开心的时候没让你见着而已。” 宋然没听清杨丛说什么,问了得不出个所以然,他就换了个话题:“你说宴好要怎么搞定老江?” 杨丛懒洋洋地站起来:“一块糖的事。” 说着就跟随广播哼起歌:“你的话你的美,你的笑你的泪……” 宋然对杨丛的那句话打了一大串问号。 一块糖就完事了?不可能的吧,老江会那么没原则? . 楼下的车棚里,宴好站在江暮行的车边。 “你是我成功路上的堡垒――” 广播里的歌声变得激昂,“给我翅膀,让我可以翱翔,给我力量是你让我变坚强……” “哐当” 江暮行扯出链条锁,大力扔进车前的筐子里。 宴好头皮发麻:“这个只是励志歌。” 江暮行周身气息冰冷。 气氛僵硬。 有几个别班的高三年级男生女生笑闹着过来了,一边开车锁,一边看宴好跟江暮行。 学神依然是学神,小学渣已经进化成了大学霸。 说到底还是小学渣命好,家里有钱,还有学神保驾护航,愣是把他从班级垫底推进了年级前一百,稳稳占据一席之地。 成了一中的传说之一。 这对好朋友太过离奇,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做到了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次都没变过。 大家的三观跟认知都因此被刷新。 眼看就要高考了,他们要是绝交,那一定很精彩。 那几人交换了眼神,开锁的动作慢吞吞的,疑似是想看个热乎的争吵画面,等了又等,还是没看着。 宴好转过头,眼睛透过刘海下的阴影,凉凉地看着他们。 几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不是像广播里说的那样,笑起来最好看他们不知道,不笑的时候真的很阴。 . 宴好等那几人都骑车走了,眼里的凉意就一扫而空,他扣动江暮行的车铃铛:“哥。” 江暮行没搭理。 宴好换成叠音,声音软了八分:“哥哥。” 江暮行绷着的唇线有所松动。 宴好继续撒娇:“你的醋劲一上来,不但浓,而且很持久。” 江暮行面无表情:“醋什么?” 宴好:“……” “别人给你点歌,我也不高兴。” 宴好把一条腿架到江暮行的脚踏板上面,防止他跑:“不过我除了不高兴,还会暗爽。” 江暮行撩起眼皮看过去。 宴好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摸摸,摸出一块苹果糖给他:“因为别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我得到了。” 江暮行冷硬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化。 “这歌杨丛喜欢听,我跟着他听多了,会唱一点。” 宴好趴在车头上面,对着江暮行小声唱:“是你让我变坚强,不怕受伤,因为有你在身旁。” “你的笑你的泪,是我筑梦路上最美的太阳。” 江暮行剥了糖吃掉:“走了。” 宴好眼睛一弯:“马上。” 歌声飞扬,唱着感恩,唱着祝福,唱着美好,夕阳很美,梦都已启航。 . 周日一大清早,宴好就被江暮行拽了起来。 宴好闭着眼:“几点了?” 江暮行在衣橱里找衣服:“五点。” “才五点啊……”宴好倒回床上。 江暮行把牛仔裤跟白衬衫拿出来:“要坐车,吃完早饭差不多了。” 后面没动静。 江暮行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往被窝里钻,毛毛虫似的把自己裹紧,他的面色漆黑:“还去不去踏青?” 宴好胡乱挥动手臂,迷糊着眼看江暮行:“去去去。” 人还在被窝里。 几秒后,宴好再次睡去。 江暮行弯下腰背,一只手隔着被子勒住宴小好。 宴好瞬间清醒,他把自己往江暮行手心里蹭,眼睛猫一样眯着,唇微张,鼻息湿热。 江暮行用拇指刮他一下:“能起来了?” 宴好没办法回答。 江暮行的视野里,少年紧闭双眼,睫毛不停轻颤着,优美而粉嫩的脖子往后仰,全身剧烈抖动,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 犹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 吃早饭的时候,宴好刷着手机,想看看今天本市有没有哪堵了,他刚从城市新闻里出来,手指无意间戳到娱乐板块,看见了什么,结巴着惊叫道:“绪,绪哥!” 江暮行扫了眼宴好转过来的手机屏幕,视线快速从报道上掠过。 宴好凑过去:“他参加了一个歌唱节目。” 江暮行放下筷子,拿走手机进网页搜索节目名。 “挺大一平台。” 宴好把脸搭在江暮行的胳膊上面,跟他一起看:“我还是头一次在新闻上看到认识的人。” 末了补一句:“除了我爸我妈。” 江暮行退出网页,起身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联系黄绪。 宴好没跟着,他一口粥,一口紫薯包,声音模糊道:“你问问绪哥,如果需要投票,我们能帮上一点忙。” “学校,贴吧,博客,空间,我爸公司,我妈公司,我家亲朋好友的公司……有很多途径跟方法。” 片刻后,江暮行从房里出来,宴好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问:“怎么样?什么情况?” 江暮行坐回椅子上面:“他说他只管用心创作,尽力唱好每一首自己写的歌,其他老天自有安排。” “……” 宴好夹一筷子黄瓜丝吃,那个圈子里僧多粥少,有实力,却没有大舞台的人多得是。 祝福绪哥在那条路上走远吧。 . 黄绪被报道这个事,牵扯出了陈星的一通电话。 当时宴好在厨房洗碗,总共就两幅碗筷,两个盘子,他磨蹭半天都没洗完。 江暮行看得眉头直皱:“碗上的花纹都快被你磨掉了。” 宴好遭到暴击:“我帮你还不好?” 江暮行选择沉默。 宴好把抹布G池子里,沾了洗碗水的手往江暮行面前抖:“你要是敢说不好,我以后吃完就撂筷子走人,桌子不收,碗不刷,地不拖,衣服不洗,什么活都不干,就当米虫。” 江暮行简明扼要:“不好。” 宴好下意识跳脚:“哪里不好了?我帮你,肯定比你一个人忙要……” 话声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愣住了。 江暮行的手机响了,他交代一句“碗我洗”就出去接电话。 宴好捂住灼烧的脸,后知后觉洗碗水全弄脸上了,他小声爆了句粗口,没敢让江暮行听见。 江暮行瞥见来电显示,抬脚去了阳台。 电话另一边是陈星,她说看新闻才知道黄绪参加了节目。 震惊跟复杂不像是假的。 江暮行偶尔出声,多数时候都不表态。 陈星说了一小会,停顿一两秒:“小江,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告诉我。” 江暮行直言道:“抱歉,不太方便,我要先问他。” 陈星的语气有一点不自然:“能理解。” “你们最近还好吗?” 陈星故作轻松:“高考不要太紧张,跟平常一样就好。” “可惜你们来A大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 陈星似乎是想起自己的高中,有感而发地说了她跟黄绪的一些事,说完意识到自己失态,就匆匆挂了电话。 江暮行沉吟几个瞬息,给黄绪发了个短信。 厨房里传出宴好的声音:“谁的电话啊?” 江暮行回厨房:“陈星。” 宴好觉得这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七年的感情,从年少到成熟,磕磕AA相互扶持,最后沦为爱过的陌生人。 宴好一走神,忘了手里还有碗,手一松,“当啷”一声清脆响在地上炸开了。 没等江暮行说什么,宴好就缩了下肩膀,又窘又无措:“那个……我……不是……” 不知道是脑子混乱,还是舌头打结,或者两样都占了,他半天都没把话说完整,懊恼得一张脸发红。 宴好没跟江暮行对视,他就像小学生做错事一样,站直了,耷拉着脑袋认错:“我不是故意的。” 江暮行阔步走近,抬手摸摸少年柔软的头发:“没事,碎碎平安。” 第 79 章 宴好觉得周末的出行怕是有糟心事。 因为他不但摔碎了碗,还在收拾碎片的时候把手指划破了,口子还不小。 江暮行抓着少年的手腕,拧开水龙头冲洗他手上的血,眉头紧皱着,一言不发。 宴好看血水被冲进池子里:“你说我两句呗。” 江暮行的唇角抿出冷冽的线条,没有柔化的迹象。 宴好歪着头,把脸蹭在他的肩膀上面:“说我两句吧,求你了。” 江暮行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带他去客厅拿医药箱:“说你什么?” 宴好乖乖跟着:“说我一个有手有脚,能蹦能跳的青少年,碗洗不好就算了,收拾个碎片也不会,有什么用。” 江暮行利索地给他消毒,缠一圈纱布。 宴好用另一只手抄进江暮行整洁清爽的短发里面,指腹擦过他温热的头皮,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他的发丝,下一刻就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拉近一点。 然后,宴好抵上江暮行的额头,热气喷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面。 “说说我吧。” 江暮行把棉球仍垃圾篓里:“我不让你收拾碎碗,你不听。” 宴好嗯嗯:“还有呢?” 江暮行盖上医药箱:“做事毛躁。” “是的。” 宴好摆出认真听讲的温顺姿态:“再说点,多说点,最好是骂骂我。” 江暮行瞥他:“骂你有用?” 宴好不敢置信地瞪眼:“你还真想骂我啊?” 他吸一口气,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来,骂吧,你骂。“ 江暮行把医药箱放回原处,起身去厨房收拾。 . 宴好快步追进去:“又不想骂了?” 江暮行拿扫帚扫着地上的碎片,没回应。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会骂他,重话都不对他说,他完全浸泡在自己的小幸福跟大幸运里面,飘了。 “碎碎平安是你编的吧?”宴好说,“我都没听过这种说法。” 江暮行将碎片一块块扫进簸箕里:“老一辈人会讲。” 宴好满脸诧异:“真有啊。” 江暮行看他那样,无奈摇头:“傻。” 宴好听见了,手指戳戳江暮行后腰:“虽然我是没把事情做好,心里不舒服,想你说说我,但是这个容我做一下反驳,你平时说我聪明,据我粗略记载,次数超过了一百次。” 江暮行的面部一抽:“……这也记?” 宴好眨眼:“记啊,我连你亲我都有记录。” “……” 江暮行蹲下来,用抹布一点点清理扫帚扫不到的冰箱底下,把细碎的瓷片渣全掠出来。 “没事干就去阳台看看那些玩偶干没干。” “都没干,我早上模过了,今天再晒一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宴好也蹲下来,挨着江暮行,双手托腮,用眼神舔他利落分明的侧脸,明目张胆地流露出热爱跟痴迷。 江暮行的眉峰隐忍地拢了拢,三五秒后,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把宴好的脸板到一边。 “干嘛啊,我要跟你说事。” 宴好又把脸转向江暮行:“那会我洗碗,你觉得我洗得慢,我说你要是敢说我帮你不好,我以后吃完就撂筷子走人,桌子不收,碗不刷,地不拖,衣服不洗,什么活都不干,于是你说了‘不好’。” 江暮行掀起眼皮看过来时,宴好凑上去用嘴唇轻碰过他密长的睫毛,亲亲他的眼睛。 总是眼神冷漠严苛,眼底没有温度的人,眼睛是温热的,内心是滚烫的。 全世界最帅,最懂事,最好的男孩子。 “我当时感动的都快哭了。” 宴好跟江暮行对视上了,在他瞳孔里看到了一如既往喜欢着江暮行的那个宴好。 “可是我冷静下来想想……” 宴好咕哝:“比起被你当小孩子宠个昏天暗地,什么事都不做,我更想跟你一起进步,互相依靠。” 江暮行的目光很深,过了半晌,他开口:“随你。” 宴好愣怔地看着江暮行,所以说…… 还是宠他了呢。 宴好的眼睛又红又亮:“那到了大学就不请阿姨了,你烧饭我洗碗,你洗衣服我拖地,家务活一起干。” 江暮行简短道:“阿姨不请,其他再说。” 宴好:“……”他蹦起来趴到江暮行背上:“哥,‘再说’是什么个意思,你给我讲讲。” 江暮行差点跪地上:“下来。” “不下。”宴好晃他肩膀,“你别转移话题,说清楚先。” 江暮行背着他走到垃圾篓边,把抹布里的碎瓷片全抖进去:“把衣服换了出门。” 没有要说清楚的打算。 宴好知道自己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答复了,他气得一口咬在江暮行脖子上面:“衣服还要换掉?” 江暮行微侧头:“有几处血迹。” 宴好“哦”了声,人还扒着他,八爪鱼一样缠着。 江暮行拍他屁股,不快不慢道:“你再不下来,就别去踏青了,风筝也不要放了。” 宴好嘀嘀咕咕:“威胁我。” 说着就从江暮行背上滑了下来,一颗颗解站上血的白衬衫扣子。 江暮行的余光扫到他的白净脖颈跟精致锁骨,气息一沉:“去房间。” 宴好偏在他面前解扣子。 撩拨的结果就是,出门时间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 江暮行带宴好去的地方很远,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快要到Y市了。 宴好下车浑身都是劲儿,江暮行下车找地儿蹲着。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大但是不冷,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空气似乎都是香的。 宴好伸了个懒腰:“这地儿我没来过,也没听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暮行还蹲着,没缓过来:“网上搜的。” “那你也是第一次啊。”宴好小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江暮行阻止了:“别过来。” 宴好正要说话,就听江暮行说道:“我要吐了,你站远点。” “……” 宴好往他那走:“我又不嫌你。” 江暮行低喘着呵斥,语气严峻:“站远点。” 宴好听出他的难受,撇撇嘴:“知道了。” 江暮行最后还是没吐出来,他晕车严重,却很少吐,多数情况下都是恶心,反胃,干呕。 宴好等他缓了一些,才给他剥了一块酸梅:“你含嘴里。” 江暮行含了,酸得他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宴好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下来。 江暮行抢他手机。 宴好跑开了,快速保存照片:“你干嘛?” 江暮行绷着脸:“删了。” 宴好把手机塞口袋里,口气比他还要生硬:“不行。” 江暮行的目光黑沉。 宴好想起来男朋友吃软不吃硬,他舔了舔唇,软绵绵地撒娇:“我认识你到现在,还是头一回看到你那样子,你就让我收藏好不好?” 江暮行只沉默一瞬就妥协了:“别乱上传。” 宴好立即伸出四根手指:“我发誓,我保证,就算哪天我梦游了,也绝对不会发出去。” “说起梦游,我想起来个事,去年暑假,我让你搬到公寓你来,你要我答应你晚上睡觉锁房门,我怀疑你梦游……诶,你去哪,我话没说话呢?” 宴好对着江暮行的背影眯了眯眼,所谓的梦游果然是他想多了,实则另有名堂。 面上不动声色,禁欲寡淡得很,心里全是小心思。 宴好拿出手机翻到刚才拍的照片,江暮行用五官表达了“酸”字。 还是帅的,而且很可爱。 . 宴好跟着江暮行,一路走一路拍照,帽檐下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鞋子也被泥弄脏了,他却很高兴,嘴角几乎没下来过。 不远处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小帐篷零零散散,小孩子在玩闹,大人在笑,天上飞了五彩缤纷的风筝。 宴好把这一幕拍了发到群里。 你夏姐:哇,好多风筝啊,这是在哪儿? 宴邦尼:不知道。 你夏姐:…… 你夏姐:你一个人? 刚发出去就撤回了,信息内容太掉智商,必须销毁。 宋然冒泡了,并且发了个张截图,截的就是夏水撤掉的那条信息。 你夏姐:???你这什么手速过分了吧? 宋老哥:我初恋还在。 你夏姐:你初恋跟你手速快有什么关系? 宋老哥:咳咳咳,这个嘛,老杨跟小号都懂。 宴邦尼:不懂,@杨大仙。 杨大仙:靠,老子等着玩儿斗地主呢。 杨大仙:草草草!什么几把玩意,老宋你在房间里挂机,半天都不点开始,跑群里开黄腔调戏我们家小夏,还能不能行了? ………… 宴好边走边发信息,嘴上对江暮行说了句:“你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卖风筝的。” 江暮行随意扫了扫就看见了,还不止一个小摊。 全在靠着马路的那边草地上面。 宴好被江暮行拉去买风筝,他拍了几张照片让夏水帮忙选选。 你夏姐:大嘴猴的。 宴邦尼:猴子有好几种,你说的是哪个? 你夏姐:绿色带大尾巴的。 宴好就买的那个风筝。 卖风筝的大叔给他们推荐了一款轮子,说是线比自带的要长,质量也好。 宴好看看那些轮子:“黑的吧。” “算了,白的。” 他前一秒说完,下一秒又一次问:“有天蓝色的吗?” 大叔被整晕了:“啊?” 宴好期待地看着他:“有吗?” 大叔有种只要说“没有”,就会毁了一个少年梦想的诡异错觉:“这个……” 江暮行给钱,拿白色轮子跟风筝,拽走宴好。 动作一气呵成。 . “你拽我走干什么?”宴好挣脱开江暮行的手,“万一有天蓝色的轮子呢?” 江暮行:“没有。” 宴好:“摊贩还没说,你怎么知道?” 江暮行:“轮子全摆出来了,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宴好:“……” 掉智商的事儿被夏水传染了,算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江暮行查看四周,找个天上风筝不密集,地上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停下来。 宴好蹲到草地上面,用带的中性笔在风筝上写字。 正面写:高考顺利。 背面写:喜欢江暮行。 写完了,宴好满意地看看,又在风筝的长尾巴上写:所有人都要平安,健康。 江暮行俯视他的小发旋:“你把风筝当孔明灯?” 宴好作势要把背面的几个字划掉,江暮行拿走他的笔:“写就写了。” “写就写了。”宴好学他说话,腔调跟神态拿捏得很到位。 江暮行踢他,力道很轻:“你说什么?” “说你帅。” 宴好撑着腿起身:“风筝我来放。” 江暮行提醒道:“要逆风跑。” 宴好感觉自己的智力遭到了质疑:“我知道。” 江暮行见他捣鼓风筝跟线,手法很笨拙:“会吗?” 宴好掷地有声:“当然会。” 嘴硬会被现实抽脸,还是连环抽,丝毫不留情。 没一会,宴好的状况一出接一出,手忙脚乱得要命,又蹦又跳的,像一只小蚂蚱。 江暮行看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别往西边跑。“ “哪边是西边?你直说左右前后行不?” “……有水塘的那边。” “我看不过来,注意不到,江暮行,这风筝怎么一直往下栽,就是飞不高啊?是不是坏了?” “……” . 江暮行抓住把乱跑的少年:“你把线拉好。” 宴好的刘海凌乱,脸因为奔跑变得潮红:“拉好了。” 江暮行扯扯风筝线:“松成这样,你确定?” 宴好看江暮行:“松吗?” 江暮行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视,大眼看小眼。 “这个风筝太大了,尾巴又这么长,很难放,线不能松也不能紧……” 宴好的借口编不下去了,脸红了起来,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轮子丢江暮行怀里:“你来。” 江暮行接手以后,风筝很快就飞起来了,越飞越高,飞向蓝天。 宴好看愣了。 去年的四月,他和三月二月一样,每天最开心的事情是去学校偷看江暮行,放学以后就萎靡不振,泡在网游里消磨时间。 今年的四月,江暮行带他放风筝。 宴好快速揉揉湿热的眼睛,将即将涌出来的眼泪擦掉了,坚持是对的。 黑夜不论有多漫长,总有过去的时候。 不论是他的青涩暗恋,还是江暮行的艰难家境。 阳光明媚,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带起的喧闹没有侵入草坪,打扰到这一片的温馨与惬意。 江暮行把风筝放稳了,就把轮子给了宴好。 “对,轻轻拽一下。” “这样?” “嗯,做得很好。” 宴好既激动又感叹,突然很容易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要保持拿轮子的高度跟姿势。 风筝好像被江暮行收服了一样。 不多时,有个年轻爸爸带着孩子过来放风筝。 三四岁的小男孩,不怕生,脆生生地问宴好:“哥哥,为什么你的风筝可以放那么高呀?” 宴好心说,因为哥哥有男朋友。 小男孩仰着脖子,眼里写满童真跟好奇。 宴好指指江暮行:“哥哥的哥哥很厉害。” 小男孩跑到爸爸身边:“爸爸,我也想要哥哥。” 年轻爸爸一个踉跄:“儿子啊,你妈把你生下来生了场大病,哭惨了,咱不能再让她哭了哈。” 小男孩懵懵懂懂:“可是没有哥哥,风筝飞不高。” “……” 年轻爸爸说了什么,小男孩揪着他的衣服,蹦蹦跳跳了起来。 宴好收回视线,扭头看后面的江暮行:“要是没遇到我,过个十年八年,你会跟一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志趣相投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江暮行尚未言语,宴好又说一句:“可是你遇到了我,就没别的可能了。” 宴好紧紧盯着他:“你有这个觉悟的吧?” “有些问题,答案要自己去摸索,去感受才有意义。” 江暮行拉了拉风筝线。 宴好察觉线在他手里绷紧,触感很神奇,他仰望天上的风筝,眉眼的线条被笑意填满。 江暮行把手揣进深蓝色运动裤的口袋里,捏住手机,摩挲几下机壳后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少年拍照。 宴好笑着转过头:“你看,线全放出去了,飞到最高了。” 江暮行将那双追随着他的眼睛永久定格。 . 下午江暮行带宴好去看了油菜花田,路途还有桃花,梨花,以及一小片樱花林。 很美。 春天的风采浓烈无比。 这天回去,宴好就没有再失眠,压力太大了,出去走走,放松放松,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五月初的时候,宴好的学习计划有很大的变动,高考前他不需要再做什么专项训练,只要做三件事。 一是翻看错题本,二是每天做点题保持手感,三是调整作息。 不但要早睡早起,还要午睡。 最后一点巨难,除了男朋友哄,就没别的法子。 温度渐渐出现了丧心病狂的痕迹。 宴好去学校会带一个大容量的保温杯,放一把枸杞。 杨丛口渴了跟他借水喝,看到杯子里的枸杞,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操,我爸泡水都只放几粒,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至于吗?” 前面的夏水回头:“怎么了?” 杨丛把杯口对着她。 夏水凑近看看:“小好,你放这么多枸杞泡水,不会酸掉牙?” 宴好折纸板玩:“酸中带甜,我喝着觉得不错,你俩也可以试试,枸杞的好处有很多,能提神养眼,也能调节免疫力,补肾,补肝……” 夏水跟杨丛听得一愣一愣的。 宴好免费推销完了,来一个总结:“养生要趁早。” 夏水膛目结舌:“那你这也太早了。” 宴好感慨:“备考使我苍老。” “就你这脸,苍老在哪你跟我说说。” 杨丛要捏宴好的脸,手快要碰到时,门口那里的江暮行就跟接收到信号似的,突然转头。 下意识地,杨丛放下了手。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怂逼,他踹一下桌角,干了一大口枸杞水。 那味道绝了。 尝一次,毕生难忘。 . 别的学校高三不用做操,就一中还要做。 每一届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在坚持个什么劲。 班上拉椅子的声音拖拖拉拉地响着。 宴好喊夏水一道下去。 夏水趴在桌子上面,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宴好关心地问道:“不舒服?” 夏水埋在臂弯里的脑袋点了点。 宴好的脸色一变:“那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让司机接你回去吧。“ 夏水说不用:“我趴会就好。” 杨丛眼珠子一转:“是不是来那什么了?” 宴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杨丛跟他眼神交流:“那个。” 宴好接到信息:“到时间了吗?” 夏水歪出来小半张脸:“你俩差不多行了,我长的耳朵不是挂件,能听得见,谢谢。“ 宴好想看看夏水的气色,还没看清,她就把那小半张脸埋回了臂弯里。 “两位仁兄,别磨蹭了,你俩赶紧下去做操吧,一会回来了,我还在,不会变成蝴蝶飞走。” 宴好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趴着吧。” 他望了望在走廊等他的江暮行,叫上杨丛往教室门口走。 杨丛经过后面的黑板,随手抹掉了“二十八天”那四个大字的下半身。 宴好:“手欠。” 杨丛:“老子看着那数字就不爽。” 宴好:“朋友,青春总是要逝去的,想开点。” 杨丛:“……” . 做完操回教室的时候,宴好他们几个去上厕所,排队排了老半天。 一泡尿撒出一个世纪的幻觉。 “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公厕垃圾,坑又少又小。” 杨丛骂骂咧咧地吐槽:“妈的,垃圾爆了。” 宋然站出来替学校说话:“可以了,起码没出现停水的可怕场景。” “想当初,我上初中那会儿,学校不定期的停水,没水厕所就冲不了,那堆积的真叫一个……” 没等他把话说完,杨丛就踢他小腿肚:“适可而止,兄弟,做人留一线,别他妈太过分。” 宋然意犹未尽,想跟好友分享分享:“老江,我跟你说……” 江暮行绕到宴好那边去了。 宋然:“……” 正走着,杨丛忽地拉一下宴好手臂:“好像有人叫你。” 宴好狐疑:“没有吧?” 刚说完,他跟其他三人都听见了,很快找到声音来源。 三楼的(1)班教室,夏水的同桌小胖子半个身子倾出窗户外面,露着惊慌失措的肉脸,撕扯着嗓子大叫。 “宴好,杨丛,你们快上来!夏水晕倒了!” 第 80 章 那天的一切很混乱。 楼上楼下的走廊上都扒满了人,救护车的声音从校门口传至3号教学楼,像病患痛苦的叫喊。 那声音在3号教学楼持续响了不到一分钟,就带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女生,和她的朋友,老师,急急忙忙前往医院。 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高三哪个班的?”“谁啊?”“怎么晕倒了?”“低血糖?”“贫血?”“是不是有什么病啊?”“高三的四月份不是体检了吗?”“看着好吓人。”“应该没事吧”。 上课铃照常响,很多人还在走廊上扒着。 一个学校的,哪怕不知道那个女生叫什么,从来没说过话,也觉得是身边的人,目睹她被抬上救护车,大家都不太能平静下来。 心里有震惊,也有点少年人对未知的恐惧,希望她到了医院,很快就能醒过来,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 赶去医院的路上,夏水几度心脏骤停。 医生给她做心脏复苏的时候,宴好他们就在边上,谁都没发出声音。 那天的一切很混乱。 楼上楼下的走廊上都扒满了人,救护车的声音从校门口传至3号教学楼,像病患痛苦的叫喊。 那声音在3号教学楼持续响了不到一分钟,就带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女生,和她的朋友,老师,急急忙忙前往医院。 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高三哪个班的?”“谁啊?”“怎么晕倒了?”“低血糖?”“贫血?”“是不是有什么病啊?”“高三的四月份不是体检了吗?”“看着好吓人。”“应该没事吧”。 上课铃照常响,很多人还在走廊上扒着。 一个学校的,哪怕不知道那个女生叫什么,从来没说过话,也觉得是身边的人,目睹她被抬上救护车,大家都不太能平静下来。 心里有震惊,也有点少年人对未知的恐惧,希望她到了医院,很快就能醒过来,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 赶去医院的路上,夏水几度心脏骤停,一到医院就被推去抢救。 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长廊一片死寂。 宋然的咳嗽声打破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他的嗓子突然干痒,越不想咳,就越忍不住,咳得脸红脖子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我……咳咳……我去下洗手间……” 宋然咳嗽着走了。 江暮行被老班叫出去说话。 宴好跟杨丛站在长廊上,两人都是浑身被冷汗打湿,脸煞白。 杨丛拽起校服领子擦了擦脸:“小好,你给夏水家里打电话,还是我打?” 宴好松开闭紧的嘴角:“老班通知了。” 杨丛的语气郑重:“他通知是他的事,我们也要打电话说一下。” 宴好把手伸进湿乎乎的刘海里面,蹭一下冰凉的脑门:“那你打吧,我手机不在身上。” 杨丛便秘样:“我打没问题,只是我说话一向粗暴,怕刺激到长辈。” 宴好不耐烦:“手机给我。” 杨丛掏出手机递过去,见宴好要往长廊外面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小好,你说……” 宴好阴沉着脸打断:“没什么好说的。” 杨丛看他像是在看一只被激怒的猫:“我就是担心……操!当我没吱声。” . 宴好给夏水她爸打的电话,没敢直接联系她妈。 这通电话时长两三分钟,宴好没受到一点责怪,但他会自我谴责。 如果做操那会儿坚持让夏水叫司机来接她回家,或者他跟杨丛早点带她去医院,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已经发生的事了,现在想这个也没什么用。 宴好垂着头,用力捏几下手指,左侧传来脚步声,江暮行出现在他的余光里,他快速抹掉脸上的焦躁不安迎上去。 “老班怎么说?” 江暮行低声道:“问了点事。” 宴好的眉心一拧:“问的什么?” 江暮行揉一下他的头发:“放松点。” 宴好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看似是舒缓了,眉心还是拧着。 “老班知道夏水的情况,”江暮行说,“他是问我,上午夏水有没有什么异常。” 宴好不解:“这事儿不是问我跟杨丛最合适?” 江暮行叹息:“你俩快吓傻了,怎么问?” 宴好想到医生给夏水做心脏复苏的画面,还是一阵后怕,胃有些痉挛:“可是你跟我们的座位隔那么远,就算夏水不舒服,你也不可能知道,问你不是白问?” 江暮行挑眉:“我是离得远,但我的人离得近。” 宴好挠挠脖子:“……也是。” 江暮行垂眸看他:“老班觉得以你跟我的师生朋友关系,要是夏水有异常,我也是知情人之一。” 宴好抬头:“那你怎么说的?” 江暮行把先前的回复说给他听:“上午没异常,就是做操的时候身体跟精神都不好,没下楼。” 宴好抓抓头发:“早操点名了,她没去,老班不是知道吗?” 江暮行说道:“老班以为她只是不想去做操。” 宴好无力吐槽:“就问了这个?” 江暮行“嗯”了声:“其他的现在也没问不了,等夏水醒了,万事好说。” 另一种结果他没说。 宴好也没问,不敢想。 . 夏水傍晚才做完手术,没醒过来,要在ICU里扛危险期。 夏家来了很多人,把医院都安排妥当了,夏水的专用医疗团队也随时待命。 宴好他们在医院里待到八点多,回学校拿书包。 梧桐树两旁的路灯昏黄,地上的人影绰绰,今晚的夜色跟昨晚一样朦胧。 今天白天却上演了昨天白天没有的惊心动魄一幕。 杨丛给宋然一根烟,两人边走边吞云吐雾,一个比一个娴熟。 宋然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午饭没怎么吃,晚饭直接没吃,一天光喝水了,咱几个找地儿搓一顿?” 杨丛说没胃口。 宴好是另一个说法,不想吃。 江暮行干脆不开口。 宋然就像个操心三孩子的单身爸爸一样唉声叹气,不知道咋个办。 车马喧嚣,五月初的夜晚,风里有凉意。 走了会,杨丛把小半截烟捏灭了,弹进垃圾桶里:“我就不回学校了,书包你们谁帮我拿一下,不拿也没事,里头没什么要紧东西。” “电话联系。”他说完就摆摆手,径自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杨丛一走,宋然感觉自己的电灯泡瓦数就变大了起来,他咬着烟看天,硬聊:“今晚的月亮挺圆的。” 宴好跟江暮行都没接话。 宋然推了下眼镜,再次尝试找话题:“小好,夏水夜里要是醒了,她家里会告诉你的吧?” 宴好点点头。 “那你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宋然说,“多晚都没问题。” “好。” 宴好的眼睛看得地面,丧丧的,肩上一沉,江暮行揽住了他,安抚地摩挲两下他的肩头。 因为身高原因,宴好像是在江暮行怀里。 有路人经过,回头看。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里一闪,他夹开烟,搭上了江暮行的肩膀。 三兄弟一般。 . 两天后的下午第二节课上,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卷子。 宴好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随意搁在课桌上面,蓝色自动笔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之间灵活地切换飞转。 窗外不知哪送进来一阵风,饱含淡淡的花香。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 宴好正要把头转向窗边,冷不丁地看见江暮行蓦地回头,朝他轻扯薄唇,无声说出两个字,醒了。 愣怔了好几秒,宴好回过神来,激动得一把掐住杨丛大腿。 睡觉的杨丛疼得把桌子掀了。 然后他就出去站着了,还捎上了宴好。 两个少年背靠墙壁,面向走廊,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咧嘴笑出声。 杨丛:“傻逼。” 宴好:“你也是。” 杨丛:“跟你比,我还差了点火候。” 宴好:“谦虚了。” “靠!” 杨丛使劲搓搓腿上被掐的那处地方:“疼死老子了。” 宴好脚尖点地:“回头给你买一猪脚。” “说八百遍了,你的回头就是放屁。”杨丛嗤之以鼻:“再说了,老子疼的是腿,腿!不是脚。” “那就猪腿。” 宴好在杨丛要炸前伸出两根手指,对待皮孩子的慈祥样:“俩,行了吧。” 杨丛呵呵:“我谢你。” 宴好跟他抖着肩笑,更傻逼了。 医院里那姑娘醒了,老师讲卷子的声音一下子动听起来,百灵鸟唱歌似的。 杨丛拐宴好手肘:“一会翘课去医院。” 宴好把校服上衣理理:“请假。” 杨丛瞪眼骂了声:“你妈的现在成乖宝宝了。” 宴好冷冷反击:“从小到大,我他妈什么时候翘过课?” 杨丛哟呵:“你不是家教森严吗,我告儿那谁,你说脏话。” 宴好绷不住地笑:“滚。” . 这次去医院,就宴好跟杨丛他们两人。 夏水转到了普通病房,大鹅蛋脸变成小鹅蛋脸,没有一点血丝,气色很差,见到两个好友,她的眼里恢复了一些神采。 妈妈一走,夏水让宴好杨丛站过来点:“当时谁背我下楼的?” 杨丛抖抖腿:“全校,不对,全世界最帅的那个。” 夏水掩面:“天哪,不会吧,我偶像他……他……我……” 杨丛受不了地阻止她往下演:“姐姐,可以了。” 夏水放下手,一脸嫌弃:“你比我大十五天零七小时,叫我姐?好意思吗?” 杨丛:“……” 夏水刚才情绪激动了,喘气有点吃力,她缓了缓:“一码归一码,一百零五斤的恩情,我记着了。” 杨丛老大爷似的往椅子里一躺:“不是两百斤?” 夏水一个眼角都懒得给这家伙,她转头看宴好:“我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宴好答非所问:“你爸说四月底给你安排了手术,你却推迟到了六月中下旬。” 夏水的脸色一僵,眼神开始飘忽。 杨丛惊着了,他都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情况?你脑子秀逗了?手术这么大事,你也拖?” 夏水迟迟没说话。 杨丛是暴脾气,耐心极差,宴好见他要发火,就把他拽出了病房。 “冷静点,这儿是医院,别嚷。”宴好小声警告,“夏水的心脏现在一点刺激都受不了,你好好说,让着她点,别她说一句,你顶一句,要是习惯了,真的忍不住……” 杨丛以为他会说“那就算了”,结果却是“那就抽自己。” 真够可以的。 杨丛的嘴角一个劲的抽搐:“不是,别的就不说了,她手术推迟那事儿,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宴好搔搔刘海:“我以为你知道。” 杨丛无语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咱俩有心灵感应,还是我会读心术?” 宴好用鞋尖蹭蹭地面:“行了,是我的错,我不对。” 杨丛听他这么道歉,噎了噎,火气顿时就收了。 “你说里头那姐姐是怎么想的?我寻思就算用脚趾头想,也不至于这么胡来。” 宴好有一个猜测,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问问就知道了。” . 夏水躺在病床上想心事,宴好跟杨丛一回病房,她就招了:“我推迟手术,是因为要高考了。” “卧槽,我都没见你怎么复习……” 杨丛想起宴好的提醒跟警告,硬生生从一个血气方刚的暴躁小伙子变成沧桑老父亲:“高考能有多重要?今年有,明年还有?年年都有,身体呢?” 语气十分心酸无力,就差喊一声闺女了。 夏水半天蹦出一句:“我还不是想有始有终。” 杨丛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凝。 宴好猜到了。 “虽然我推迟了手术,但医生们是同意的,他们对我的情况最了解了,认为六月份做手术没问题。” 夏水叹气:“所以我这次纯属是意外。” 宴好没说话,杨丛也没。 夏水望向窗外,天蓝蓝的:“我倒不是非要那张毕业证,也不是为了全班的合照,就是想跟你们一块儿走到最后。” “就差二十五天了,真的是……” 夏水笑了一下就不笑了,眼里有难以掩盖的遗憾。 杨丛平时嘴贱放鞭炮,安慰人这方面他不行,他拿自己的篮球鞋踢一下宴好的运动鞋。 宴好没反应。 杨丛再踢,被宴好中途拦截了,一脚踩了上去。 挺贵的篮球鞋上多了一块鞋印,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响动。 病房里的气氛怪闷的。 夏水躺了会,反过来安慰他们:“其实遗憾归遗憾,我也能把这个事放下。” “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国外治疗,医院说我活不到十岁,你们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叫好好的?杨丛的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压制再压制,他大力扣几下头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肩膀垮了下去,又颓又沉重。 宴好用眼角看杨丛,发现他的鼻头红了。 杨丛有所察觉地瞪过去,看什么看? 宴好翻了个白眼。 . 不多时,医生护士进来了,宴好叫上杨丛出去。 “丛丛,我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宴好说。 杨丛明知故问:“给谁打?” “朋友,嘴皮子不是这么耍的。” 宴好手伸进他口袋里摸走手机,快步去楼道里拨了自己的号码。 这会刚好下课,宴好赶时间。 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了江暮行略重的喘息声,肯定是跑到楼下接的。 “你电话都不接就先跑,怎么知道是我打的?按理说不应该是杨丛吗?这他手机。” 江暮行站在香樟树底下,没回答他过于简单的问题,平复了气息开口:“人见着了?” 宴好说道:“见着了。” 江暮行问:“状态怎么样?” “还可以。” 宴好蹲在楼道里:“不出意外的话,夏水这两天就会去国外接受长期治疗。” 江暮行沉默几瞬:“现在的社交平台比以前多,微信微博也逐渐起来了,都可以联系。” “我知道。”宴好撇嘴,“哪天我想去看她了,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江暮行没犹豫:“可以。” 宴好愣了愣,垂下眼睛轻声喊:“江暮行。”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嗯?” “你真好。”宴好说。 江暮行微愣。 (1)班两个男生相邀去wc,撞见树底下的班长,看到了什么,惊得张大嘴巴。 江暮行皱了皱眉头,对宴好说了两句就挂掉电话,面无表情地离开。 徒留两个男生风中凌乱。 我擦,班长的耳朵好红,而且还有宠溺笑。 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 . 夏水的确要去国外了,去的英国,最晚后天出发。 高中生活就这么仓皇收尾,让人猝不及防。 好在暴风雨已经停了。 宴好站在床边:“到时候我们去送你。” “别别别,千万别。”夏水立即摆手,“我最讨厌送别了。” 杨丛剥香蕉吃,一百个认同:“老子也讨厌,哭哭啼啼的,又不是不见面了。” 夏水笑眯眯:“就是。” “那行,”宴好说,“不送了,一路平安。” 气氛轻松活跃了起来,恢复成了原来那样。 夏水革命同志一般握住宴好的手:“好哥,等你的录取通知书。” 宴好比了个“ok”的手势。 杨丛翘着二郎腿:“我的通知书呢?不等?” 夏水语重心长:“同学,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等得来的。” 杨丛:“……” . 晚上宴好划日历,算日子,打算高考完就去国外看爸妈,带江暮行一起去。 到睡觉的点了,江暮行催宴好上床。 宴好毫无预兆地说了句:“我想去看看你妈。” 江暮行铺被子的动作一顿。 宴好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明天放学就去吧。” 江暮行侧过脸,探究的目光扫向少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个……唔……就很想去当面说一声谢谢。” 宴好把江暮行的脸板到前面,不让他看自己,小声在他耳边说,“平安符,还有你,都是你妈给我的。”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急了,猴子一样窜他身上:“不能带我去吗?” 江暮行把他捞怀里:“睡了。” 宴好眼巴巴地问:“答应我了是吧?” 江暮行的口吻严肃,甚至冷漠,细听之下就是哄小孩。 “你现在好好睡觉,明天我就带你去。” 宴好立马挣脱开江暮行的怀抱爬上床,躺平,闭眼。 第 81 章 宴好那一声妈喊的,当晚有两个人失眠了。 一个是周翠,男孩子敢那么喊,肯定是自家儿子给了足够多的信心跟安全感。 也就是说,这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站在人生一个阶段的终点,即将奔向另一个阶段,一切都是未知的,充满了太多变数跟诱惑,他们不但没有迷惘迟疑,反而已经决定了要结伴同行。 不止是下一个阶段,还有未来大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要一起面对,一辈子相扶相伴。 作为一个断断续续疯了五年的失败母亲,周翠希望儿子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过得开心,过得好。 往前看吧,都往前看。 周翠整理好衣物下床,用发带将一头长发束到肩后,她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之后就搬着小凳子坐到画架前,亮着小灯画画。 画的是雨后天空,乌云退散,彩虹绚烂。 周翠的笔触比平时还要细腻,勾画彩虹的时候,每一笔都很轻柔。 似乎笔下的彩虹,是黑暗里一抹来之不易的色彩,饱含了她的期盼跟祝福。 . 另一个失眠的是江暮行,三更半夜,他支着头,看枕边的少年,眼底没睡意,只有白天里很难见到的浓烈情感。 江暮行凝视了少年许久,下床倒一杯水喝,脑中又一次回放起了他喊完那个称呼,垂着眼笑,故作镇定的模样。 就像去年那天放学,少年第一次拿着数学卷子来他的座位上,找他讲题。 表面上看着轻松自然,其实是在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紧张无措,很慌,却又很坚定。 那样的勇气跟决心都十分珍贵。 江暮行喝完水,把墙边东倒西歪的那些大大小小玩偶一个个摆好,他直起身,站在窗边看夜空,月色皎洁,满天繁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 . 夜很深,江暮行躺回床上,打开MP4,塞上耳机,一边听着少年喜欢听的歌,一边漫不经心地等待天亮。 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温柔,怕惊扰了谁的梦。 宴好迷迷糊糊地抓抓肚子,一只脚翘到了江暮行腰上,整个人几乎横在床边。 江暮行把他捞回来,托起他的脑袋,轻放在自己臂弯里。 宴好蹭了蹭江暮行的胳膊,很快就老实了,微张着嘴呼吸,打着细微的鼾声。 江暮行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让他合上嘴。 没过一会,宴好发出梦呓:“东方不败,你和令狐冲一起走啊,你们一定要笑傲江湖……” 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都含在了唇齿间。 “……” 江暮行低下头,唇刚碰到少年,就听见他大喊一声:“江暮行,鸡腿是我的!” 那模样十分的激动,眉心蹙着,手在半空划了好几下。 江暮行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不是了?” 宴好胡乱模模江暮行,一把抱住,不清楚是当成了大鸡腿,还是梦里的场景变了,他的脸上露出干净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 江暮行刮一下少年的脸:“嗯,你的。” .宴好的牙疼刚好一点点,左眼就长了麦粒肿。 江暮行请半天假带他医院,他一路都很抗拒,挂完号以后,口罩下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两天就好了,根本不用看医生。” 宴好两只手孩子气地腿上敲拍着,不死心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江暮行闭目养神。 宴好仰头看墙上的叫号显示器,嘀嘀咕咕:“我的名字排在很后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 江暮行起身:“走吧。” 宴好眼睛一亮,连忙跟上江暮行。 不多时,宴好站在医院楼底下,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 “不是说回去了吗?” “我说的走吧。”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不是。” “……” 宴好往地上一蹲。 江暮行看他这样赌气,唇角略微勾了下:“前面有很多银杏树。” 宴好丝毫不感兴趣:“只长叶子,没长过果。” 江暮行眯眼看:“好像长了。” 宴好立马站起来,大步过去看,他生平头一回在银杏树上看到果子,而且挂满枝头。 每棵树上都有。 宴好反应过来,拿了江暮行的手机拍银杏果:“能吃吗?” 江暮行摇头:“没熟。” 宴好的兴致顿时大幅度缩水:“哦。” “你站这里,”江暮行指一处斑驳光影,“我给你跟银杏树拍照。”宴好配合地站过去,用手挡住那只长了麦粒肿的眼睛。 江暮行让他笑一下,他就弯了眉眼,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身上披着阳光,笑得明艳耀眼。 . 宴好拒绝看医生的原因,不是他怕麻烦,是网上的一些东西吓到他了。 譬如切开排脓,在眼皮上面打消炎针什么的。 好在他的情况没到那程度,医生只是给他开了药膏跟眼药水。 宴好的心情多云转晴,拉着江暮行去逛蛋糕店,一路看一路夹,小盘子上很快就放满了。 江暮行皱眉:“你牙疼还能吃这么多甜的?” “都是买给你吃的,”宴好小声说,“你吃了,我亲你,等于我吃过了。” 江暮行:“……” 宴好对他眨眨眼,夸我。 江暮行端走他手里的盘子,去前台排队付账。 宴好出了蛋糕店,无所事事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视野里出现一对儿男女,男的身影熟悉到爆,他打了个电话。 不远处的人影,杨丛杨同志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宴好闲闲地问:“哪儿呢?” “刚放学,”杨丛说,“你觉得我在哪?” 宴好坐在路边的大圆石头上面:“不知道啊。” 杨丛中气十足:“车棚。” “噢,这样。”宴好拉长了声音,“我跟你说……” 杨丛一听他这妖里妖气的口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着?” 宴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男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从平行世界过来的?” 杨丛立即转身。 宴好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 杨丛跟拿着一大团棉花糖的女同伴告别,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宴好面前。 “好爷,挺会玩儿啊。” “一般般,”宴好在购物袋里翻翻,给他一瓶汽水,“什么时候躁起来的新恋情?” 杨丛扯嘴皮子:“屁,就我妈一牌友的女儿。” 宴好回想刚才那女生回头的情形,给出综合评价:“肤白貌美。” “啧,”杨丛说,“没感觉。” 宴好回头看看蛋糕店里的江暮行,转过脸说道:“因为不是瓜子脸?” “我操,我有这么肤浅吗?瓜子脸只是第一印象,真正能深入交流的都是冲着三观跟人品……” 杨丛想到自己黄烂了的初恋,半边脸铁青,一副吃桃子吃到一半发现有冲的难看表情,他仰头喝一大口汽水,粗鲁抹了下嘴,换了个话头:“你能猜到那妹子喜欢吃棉花糖的原因吗?” 宴好随便来一句:“喜欢听《棉花糖》?” 杨丛瞪着他。 宴好复杂脸:“不是吧?猜对了?” 杨丛把他更复杂:“是。” 宴好膛目结舌:“……很有个性。” “经过一家奶茶店,说店名不好,然后她就开始分析,从诗词歌赋谈到语文作文,从语文作文谈到人生哲学。” 杨丛蹦着青筋喷唾沫星子:“这还没完,妹子最后进店里买了一杯奶茶,珍珠奶茶不要珍珠,听到这里是不是以为这回完了?并没有,她跟我说珍珠有多难吃,以此展开长达半条街的废话。” “我他妈都要疯了,真的,哥们,我第一次恨不得耳朵就是俩挂件。” 宴好憋笑:“惨。” 杨丛顺势委屈起来,他哗啦抹把脸,就跟受到惊吓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连说带笔画地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宴好听完就确定两人不合适,满世界的单身男女,想找到一个和自己三观契合的,太难了,他给发小一张纸巾。 杨丛:“干嘛,老子又没哭。” 宴好:“擦擦口水吧狗娃,裤子都快能拧出水花来了。” 杨丛:“……” 周围很嘈杂,夕阳的美被繁华冲淡了。 宴好不能理解:“丛丛,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妈怎么在这时候给你介绍妹子?她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电视?” “噗” 杨丛一口汽水喷了出去:“你拜在哪个大仙门下了?” 宴好瞥蛋糕店的排队情况:“要到江暮行了,你赶紧说。” “一青春偶像剧,讲的是男女主角从校服到婚纱西装,我妈就中邪了。”杨丛朝一个偷看他的女孩痞笑,把人弄的不好意思了,不敢再看了才收回视线:“她也想自己儿子跟一个女学生那样,刚好她那牌友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强扭瓜。” 宴好想到黄绪跟他女朋友,挠挠鼻尖:“没缘分,早晚都会散。” “可不是。” 杨丛纳闷了,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多,会打篮球会干架的大帅哥,在他妈眼里却是个找不到女朋友的可怜虫。 大圆石头太硬,宴好屁股坐疼了,他起来活动活动腿:“丛丛,你跟你妈好好说一说,让她打消撮合你跟那妹子的念头,免得你糟心,以后也别干这种事了,你才十九,而且吃香,看在十几年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免费给你作证。” 杨丛一言难尽:“说了怕是要吵……” 话没说完,江暮行拎着蛋糕从店里出来了。 杨丛几口喝完剩下的汽水,扔了空瓶子闪人。 . 晚上杨丛就上门了,“苦逼”二子写在脸上。 宴好跟他一对视,什么都不用问就会意地给他丢拖鞋。 “被子枕头什么的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杨丛如同进自己家,关门换鞋,背包一放就去厨房开冰箱,找胡萝卜吃。 “江暮行人呢?” “洗澡。” 宴好坐回沙发上叠衣服。 杨丛洗了胡萝卜出来:“哎哟喂,好哥,叠衣服呢。”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直接往地板上一坐,发现墙上少了东西:“你的学习计划表怎么撕了?” 宴好把衬衫对折:“不复习了已经。” 杨丛“咔嚓”啃一口胡萝卜,边嚼边说道:“准备充分了?” “充分了吧,剩下看人品。” 宴好拿了沙发上的干净睡衣跟四角裤,抱着往卫生间走。 杨丛把他叫住:“江暮行不是在里面吗?” 宴好脚步不停:“是啊。” 杨丛吼一嗓子:“那你也进去?” 宴好莫名其妙:“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洗澡,不行吗?” 杨丛:“……” 好他妈智障的问题。 杨丛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正儿八经道:“今晚我在。” 言下之意是你们注意着点,别搞大动静。 宴好满脸真诚地给他建议:“你可以当自己不在。” 第 82 章 杨丛在客厅瘫着玩手游,玩儿了好几把,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他立刻瞥过去。 宴好先出来了,脸不红,气不喘。 接着江暮行出来,把装了脏衣服的桶放洗手台底下。 两人一切正常。 杨丛啧啧,还挺能忍,他一不留神,手机掉到脸上,肉疼得他咒骂出声:“我操!” 宴好跺脚,湿哒哒的鞋底板扑哧扑哧响:“好湿啊。” 江暮行拿了架子上的毛巾:“脚抬起来。” 宴好配合地把一只脚从拖鞋里拿出来,扶着墙抬起那条腿。 江暮行托起少年的脚踝,拿干毛巾包住他的脚,利索又不失温柔地揉了揉,一根根捏搓他白白圆圆的脚趾头,水都擦干净了,换另一只脚。 脸被砸了的杨丛不但没人理,还被恋爱的酸腐味熏得鼻子都快掉了。 靠,单身没人权。 . 江暮行进房间打电脑,宴好在客厅里坐下来:“丛丛,你晚点再去洗澡。” 杨丛啪啪按着手机,游戏里的小跑车在悬崖边缘遛弯:“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宴好盘着腿擦头发:“里头有我男朋友的味道,除了我,不能有别人闻。” 杨丛的手一抖,小跑车摔下了悬崖。 “妈的,又输了。” 杨丛把手机扔茶几上面:“朋友,我琢磨你这恋爱谈的,可以啊,不做人了都。” 宴好往沙发上一靠:“还行吧。” 杨丛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全天下我就佩服你。” 宴好一脸谦虚:“不敢当。” 杨丛:“……” “话说,”杨丛撑着沙发边缘半站起来,凑近点看哥们,“你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还挺别致。” 宴好左眼上的麦粒肿条件反射地一阵刺疼:“滚蛋。” 杨丛认真脸:“我给你拍两照片做个纪念?” 宴好一脚踹过去:“慢走不送。” “别啊,”杨丛说,“你忍心看你兄弟流落街头?” 宴好慢悠悠:“我忍心。” 杨丛冲他挑挑眉:“口是心非,我懂的。” 宴好翻白眼。 杨丛不开玩笑了:“小好,你这麦粒肿跟针眼是一回事吗?” 宴好隔着毛巾揉潮湿的刘海:“好像是。” 杨丛坐回地板上面:“那我长过,就是没你的大,以我的经验,你淡定点,不要揉不要挤,滴滴眼药水,喝点抗生素,慢慢就吸收了,别自己吓自己。” 宴好听着舒坦:“你今晚就这句是人话。” 杨丛翻翻手机,无聊得很:“那玩儿会街霸,我再多说几句。” 宴好快速擦擦头发,把毛巾丢向不远处的椅背上:“玩吧,来。” 杨丛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发小给自己找了个私教,监管很严,他调侃道:“不需要提交至少八百字的申请?” 宴好当他放屁。 . 杨丛在被连续K.O了五次以后,有点儿心力交瘁的感觉,他把手柄丢地上,胡乱抓抓后脑勺,一副欲言又止的深沉样子:“好儿,丛哥问你个事。” 宴好没等他问就说道:“没有。” 杨丛瞪眼:“老子还没问。” 宴好剥苹果糖吃:“你不就是想知道江暮行有没有被我K.O过?” 杨丛的脸扭了扭:“所以呢?真没有?我可不信。” 宴好耸肩:“我没跟他一块玩过游戏。” 杨丛撞他,一脸村东头老太太唠嗑姿态:“诶,你俩平时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吗?” 宴好的眼色一阴:“还玩不玩?” “玩啊,”杨丛说,“游戏用手玩,又不用嘴。” “嘎嘣。” 宴好盯着杨丛,大力把糖咬碎,声音清响。 杨丛有种骨头被咬到的错觉,他抖了抖身子,很健壮的体格愣是摆出了怂逼样:“理性讨论,世界和平。” 宴好吃完糖才说话:“爱好有,都喜欢做卷子,看散文,写日记。” 杨丛面无表情地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 宴好把手柄砸他身上,作势要走人。 杨丛拽住炸毛的兄弟:“行了行了行了,说个别的事,那啥驾照难考吗?” 宴好送他八字真理:“会的不难,难的不会。” “……”杨丛说,“给我看看你的小本儿。” 宴好去房里拿了驾驶证给他,蹲在电视机前扣游戏盘。 杨丛打开驾驶证看看:“卧槽,真他妈吊!” 宴好扭头:“想学?” 杨丛把驾驶证合上,屈指弹了两下,没个正形:“我打算高考完报名。” “挺好的。”宴好说,“以你智商下滑的速度,越早学车越好,晚了,会死在科一那块。” 杨丛嘴抽搐:“来碗鸡汤。” 宴好随口一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丛脸绿成屎壳郎了:“这鸡汤还能再敷衍点吗?就不能多加点儿料?” “有鸡汤就不错了,凑合着喝吧。” 宴好看挂钟。 杨丛也看了眼,还不到九点,几个意思,难不成这就要熄灯了?他翘起二郎腿:“小好,今晚咱俩睡。” 宴好眼神询问。 杨丛抬抬下巴:“一块儿谈谈心。” 宴好瞥他:“非得床上谈?” 杨丛振振有词:“常言道,床跟黑夜结合,是谈心的黄金套餐。” “……” 宴好收好手柄跟游戏盘:“等我会,我去跟江暮行说一声。” 杨丛满脸浮夸的震惊跟感动:“好哥,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重色轻友那一卦。” 宴好轻飘飘地来一句:“我是啊。” 杨丛:“……” 宴好扯开头上的揪,把刘海散下来,随意顺了顺:“我先去你那屋,谈完了再回房。” 杨丛想竖大脚趾,真行。 . 宴好跟杨丛聊了很长时间,聊到最后,口干舌燥不说,两人躺在床上都有些缺氧。 “丛丛,我觉得出国的事儿吧,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人生有聚就有散。” “下一句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操,我说的下一句是有散就有聚!” “说归说,你喷我干什么?我洗过脸了大哥。” 两人原汁原味地打了会嘴炮,又双双陷入沉默。 高一报道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很快就要高中毕业了。 小学初中高中一直一起的他们,每一个阶段都有彼此的鸡飞狗跳,失联断交是不存在的。 不管在哪个国家,隔着大西洋还是太平洋,或者什么海,都还是发小死党。 亲人一般。 宴好坐起来搓搓脸:“反正出国这件事,你跟着心走,我问呢都支持你。” “走个屁,我还没想好……”杨丛吐口烟,“妈的,烦死了,不说这个了。” 宴好打哈欠,左眼因为麦粒肿,显得很红,而且还肿着。 “你上我这儿来了,给家里打电话了没?” “老两口知道。” 杨丛踢宴好:“你去睡吧。” 宴好说了几句回房间,江暮行还没上床,正坐在桌前补充食谱。 “我只是长个麦粒肿,你就这么用心。” 宴好趴在江暮行背上:“以后我要是生了什么病……”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说:“什么病?” 宴好看他气压骤降,眼皮顿时一跳:“就一假设。” 江暮行的神情冷漠严峻:“这么喜欢假设,睡觉前写篇作文吧,以‘假设’为主题。” 写作文?宴好脸色变了变,他立即绕到前面,动作流畅地坐进江暮行怀里:“我不喜欢假设,一点都不喜欢。” 江暮行纹丝不动。 宴好咬他喉结:“我喜欢你。” 江暮行微阖了下眼帘,哑声开口:“以后不要乱说话。” 宴好毫快速点头,牙没松。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轻捻他后颈,安抚小猫一样。 . 客房里,杨丛一根烟抽烟又点一根,夜里要是有什么声音,他得假装听不见。问题是…… 就怕哥们没控制住,喊劈嗓子,他再没控制住冲出去。 那就尴尬了。 杨丛操着老父亲的心,也不知道杂七杂八地想了多久,主卧屁声音都没有,他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多。 “……” 第二天早上,宴好跟江暮行神清气爽,杨丛黑眼圈感人。 宴好古怪道:“你昨晚干嘛了?” 杨丛一夜过去,犹如苍老了八十岁,刷牙的手都在晃:“昨晚被傻逼附身了。” 宴好“哦”了一声:“同类相吸。” 杨丛喷了宴好一身牙膏沫。 . 夏水周六出国治疗,上飞机前她在群里发了一个“你要习惯相遇与离别”的咬手绢暴哭表情。 下一秒就撤回了,换成悠嘻猴抠鼻子的表情,附带潇洒的两个字:走啦。 当时宴好他们几个在操场。 江暮行先看到的消息,他把手机给宴好:“夏水要上飞机了。” 宴好拿过手机,迅速回了个“送爱心”的悠嘻猴表情,扭头问江暮行:“夏水撤回的是什么?” 江暮行说没看到:“表情别乱发。” 宴好看看聊天框里的小猴子:“没乱发啊。” 江暮行的面色黑了下去。 宴好在跟夏水发信息告别,没注意男朋友的醋味,他用一根中指不停戳键盘:“你手机键盘好硬,戳得我手指疼。” 江暮行拿回手机。 宴好急了:“我还没打完呢。” “你说,”江暮行的语气平淡,“我打。” 宴好愣愣地望着江暮行,睫毛轻颤了几下,眼睛越来越亮,呼吸越来越急促。 “待会我们去健身器材那小屋。” 江暮行皱眉:“不去。” 宴好舔了舔唇,小声道:“真不去啊?” 江暮行没反应。 宴好也不说别的了,就软绵绵地撒娇:“我想亲你。”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先发信息。” “好的。”宴好见好就收,“我说点话,你帮我发给夏水。” 他说了两三句,就冲篮球场的宋然跟杨丛喊:“夏水上QQ了!” 杨丛在打球,没听见。 宋然听见了,赶忙上前告诉他,两人G球的G球,擦汗的擦汗,拿手机的拿手机。 几人争分夺秒地聊了起来,想到哪说到哪,没打过草稿,都是此时此刻想说的话。 那是面对朋友即将到达终点时的中途离场,他们内心最诚实的反应。 你夏姐:各位英雄好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夏水发完那个信息,过了两秒,美少女战士的头像变灰,下了。 第 83 章 拍毕业照那天,早就不来学校的几个保送生也来了,除了去国外治疗的夏水,其他人都在。 全班64人,少一人。 老班站在讲台上点名,点完最后一个,他扬声道:“校徽都别戴歪了,互相检查检查,拍照的时候头发梳一梳,腰杆挺起来,牙露出来,精神点。” 大家拖拖拉拉:“知道啦。” 老班把点名册一角在讲台上重重敲两下。 “知道了!”回应声响亮。 老班扫过讲台下一张张青涩的脸庞,手一抬:“去科技楼集合吧。” 离别的氛围就这么席卷而来。 少年人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岔路口,背上了装满“迷茫跟热烈”的行囊,快要各奔东西。 . 毕业照有老师跟领导参与,要搬椅子过去。 江暮行让几个男生搬了一部分,剩下的他跟宴好宋然杨丛一人一把。 宋然挺无语的:“搞不懂,不是说6月1才拍毕业照吗?怎么今天就拍了?” 杨丛把椅子从右手换左手:“就差3天,有区别?” “有啊。”宋然忧伤地模一把痘痘们:“现在拍毕业照,我这脸实在是惨不忍睹。” 杨丛斜眼:“你当是给你拍个人写真?” “咱们班加老师,七十多个人的合照,脑袋挨着脑袋,一排接一排,谁能看得清谁?” 宋然登时放心了:“也是。” 杨丛懒洋洋地来一句:“再说了,就算把你的满脸痘都拍出来了,那不也挺好?” 宋然还没反驳自己不是满脸痘,基本都待在脑门上,没往下跑,就听他说道:“以后你看毕业照回忆的时候,还能想起辣条辣片,多香辣的青春。” 宋然二话不说就往另一边凑:“老江,小好,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 江暮行给他一个眼神,他默默缩回脑袋。 杨丛幸灾乐祸:“傻逼,上赶着当电灯泡。” 宋然推推眼镜:“恕我直言,在这一点上,你的瓦数更高。” 杨丛:“……” . 宴好把椅子放地上,一屁股坐上去。 江暮行放下椅子,站在一旁:“昨晚我让你早点睡,你不听。” 杨丛跟宋然本想调侃宴好太虚,一听这话题,互相对视一眼,双双提着椅子先行一步。 阳光毒辣,宴好被晒得头皮疼,热昏了头,加上没睡好,精气神不怎么样,下盘没什么劲儿。昨晚他整理书本来着,现在萎靡了。 江暮行挪动脚步,往前站。 “你别站我前面。” 宴好气喘吁吁,脸发白,额前刘海湿哒哒的:“挡到风了。”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半天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在江暮行的影子里,他在给自己挡太阳。 “我校徽还没戴。” 宴好垂眼看江暮行干净整洁的校服裤脚:“一会你帮我戴啊。” 江暮行依旧没言语。 不时有班上的人路过,宴好忍着不去牵江暮行的手,他歇了一小会就起来:“走吧。” 江暮行沉默着一左一右搬走两把椅子,径自阔步往前走。 宴好愕然几秒,有点儿无措地挠了挠渗出细汗的鼻尖。 完了,男朋友生气了。 “咱们班的女生太少了,本来就八个,现在少了夏水,就七个,第一排站不满,为了拍照的时候整齐点,男生要去凑数。” 宴好边说边瞄江暮行,唉声叹气:“我感觉我会是凑数的其中之一。” 江暮行的唇角抿成直线,下颌也绷着。 宴好啪嗒敲敲靠着他这边的椅子:“理理我呗。” 江暮行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不想理。” 宴好:“……” “帅哥,你这么冷啊。” 江暮行停下脚步,微微侧低头,皱眉睨他。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 江暮行沉声命令:“头抬起来。” “别了,”宴好很小声,“我不好意思。” 江暮行的面部轻抽。 “我的错,我不该熬夜。” 宴好说完顿了下:“其实搬家的事儿要到暑假,书本不是非得这几天整理,不着急,主要是下周就高考了,我想分散注意力,给自己找点事做。” 江暮行拿着椅子的手指加重力道,高考倒计时要归零了,少年有的焦虑紧张,他都在翻倍的感受着。 但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没事。” 江暮行低低开口:“你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宴好按耐不住地问:“那个……我问你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江暮行落在他眉眼的目光中一掠而过温柔:“不担心。” 宴好的脚尖蹭了蹭地面,仰起脸笑:”走吧走吧。“ “晚上吃完饭你陪我下楼逛逛,要是碰到昨天的那只流浪猫,我们就把它带回来养吧。” “……” “好不好?” “不是很好。” “我觉得很好,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养只猫都好在哪,一,撸猫可以解压,二,充当暖怒,三……” “好了,养。” . 科技楼前有点嘈杂,(1)班基本都到齐了,领导还没到,大家开始闲聊模式。 其他高三班级能看到的,都在观望,还没轮到自己班,先看看热闹。 宴好跟江暮行绕到科技楼后面。 江暮行给他戴校徽。 宴好看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摆弄校徽角度,脑中冒出一个场景:“我感觉我俩像是在交换婚戒。” 江暮行的神色不见波动。 过了几秒,他发出一个音,缓慢而沙哑:“嗯。” 宴好愣住了。 江暮行把自己的那枚校徽给他:“给我戴。” 宴好红着脸接过来,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风很热,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眼里是盛满的迷恋。 江暮行的视线扫一圈四周,回到少年的黑色发顶上面。 宴好一边把校徽扣在江暮行的校服上,一边咕哝:“等去了大学,我想把戒指拿下来戴手上。” 江暮行凝视他许久,低语道:“随你。” . 宴好期盼着毕业后的生活,他头顶的晴空万里在听到宋然说长高了三厘米后遭到暴风雪袭击。 “你说你长了多少?” “三厘米。” “怎么长的?” “没注意。” 各种补,各种重视,却只是长了不到两厘米的宴好不说话了。 宋然跟杨丛比个头:“奇了怪了,老杨,你不是183吗?我已经180了,怎么还差你一大截,你是不是垫内增高了?” 杨丛破口大骂:“你妈的,只准你长,我不能长?” 宋然还是怀疑:“真没内增高?” 杨丛直接脱了鞋往他脸上招呼。 “我靠,你成天打球,脚什么味儿自己不知道?” 宋然被熏到两眼一抹黑,差点跪下。 就算长了不到两厘米,勉强才到175的宴好没加入这个话题,而是在一旁放空。 江暮行跟老班说着话,脸向宴好的方向小幅度偏了偏。 老班凑巧的捕捉到了:“宴好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江暮行道:“A大。” 老班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似乎就应该是这个名校。 “从他的几次摸底来看,只要他正常发挥就能考起。” 江暮行摩挲指腹:“他高三太拼了。” 老班正想说“那是他自己的前途,他不拼谁拼”,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宴好那孩子家境富裕,可以不拼,或者不用这么拼。 看来是心里有梦想,否则是坚持不下来的。 . 大家伙在科技楼的台阶上拍照。 班上的男生不止是多,而且平均身高是这一届所有班里面最高的。 175以下的没几个。 宴好被安排跟女生们站一排,在最左边,半遮半露的眉心蹙着,表情十分阴沉。 江暮行还没站进去,他正在摆椅子,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不开心的少年,转身跟老班说了什么。 老班看看队形:“这样,位置重新排一下,女生们都蹲前面。” 女生们蹲第一排,第二排坐着老师跟领导,从第三排开始是按照身高排位的男生们。 宴好在第三排,情绪渐渐回暖。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站在江暮行旁边。 宴好这样想着,后面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宴好,上来。” 三层台阶宴好走得很慢,世界安静了下来,耳边却嗡嗡响,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撞得他肋骨有一点疼,体内的血液沸腾不止。 当他跟江暮行并肩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不知情的在想,这两人关系是真铁。 知情的宋然跟杨丛隔空对望,都是无法形容的表情。 江暮行怎么这么会,揣着恋爱大全吧? 回头借来研究研究。 摄影师很热情,牙几乎都露在外面,他前后左右望了望,举着摄像机喊:“都准备好了啊,我数到三,你们一起喊茄子。” 说完他做手势:“三,二,一!” 所有人:“茄子――” .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不用穿校服了,今天除了拍照,就是签名。 在校服上签,用记号笔,名字跟记忆一起封存。 称得上是高三学生散伙饭之外的另一种仪式感。 江暮行校服上的名字最多。 原因看着多,譬如帅,班长,讲题之情等等。 实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实力。 强者会得到尊重跟崇拜。 即便是认为江暮行拐跑了自家哥们的杨丛,也只是嘴上耍耍,内心也还是认可他的。 毕竟是真的牛逼,没掺水分。 面对大家挨个上来签名,江暮行很配合。 直到有个女生要签在他的心口,他阻止了。 “签其他地方。” 女生看其他人签的时候,班长都不在意,很无所谓,她就想混水摸鱼实现自己的小心思,没料到会被拦下。 “怎么……” 江暮行漠然打断她,态度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里不行。” 女生尴尬得脸一白,匆匆在别处签了名字就走了。 江暮行的校服花了,前后都是名字,唯独心口的那处位置一直空着,干净得分外醒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特意留的。 放学后,江暮行心口的位置有了主人。 “宴好”两个字出现在上面,笔画大开大合,霸道地宣示着所有权。 第 84 章 学校高考前三天放假。 那三天宴好是根据江暮行的安排过的。 第一天吃吃喝喝,睡觉,吃吃喝喝,第二天去阐心湖边走了走,看了会书,做了点基础类的题,写了一篇日记,让江暮行抽题考察,第三天看考场。 晚上住进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房间里的摆设很陌生,惨白的床被充满了冰冷生硬感,周围漂浮的空气似乎都是尖锐的。 本来就紧绷着神经的宴好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他丢了书包,用力抱住江暮行,猛嗅自己熟悉的味道,浑身张开的毛孔这才慢慢闭合。 江暮行抚着他轻颤的后背:“喝点水?” 宴好摇头:“想吃冰沙。” 江暮行没回应。宴好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像一个想要家长给买糖吃的小孩子,撒着娇。 江暮行无奈道:“穿上鞋下楼,我给你买。” 宴好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来一句:“你只能吃两口。” “……” 两口就两口,起码能过过嘴瘾。 考场就在酒店后面那条街,宴好下了楼就无意识地往那个方位瞟。 江暮行有意无意带他去相反的方向。 时间长了双无形且巨大的翅膀,年后从二月飞到三月,一直飞,现在到了黑色六月,毕业季。 一年一度,年年残酷,年年兵荒马乱。 街上到处都是学生们溜达的身影,弥漫着迷惘又紧张的气息。 江暮行买了一杯冰沙,彩虹色,满满一大杯。 宴好吸溜完一口,冰凉凉的,他打了个哆嗦:“明天这时候语文跟数学都考完了。” 江暮行:“嗯。” 宴好又说道:“明年这时候,大一就要结束了。” 江暮行:“嗯。” 宴好的嘴里全是草莓的香甜:“多说点?” 江暮行这回多说了:“两口完了,冰沙给我吧。” 宴好嘴抽抽,眼睛往一处看,很生硬地转移话题:“那边有书店搞活动,咱俩去瞧瞧。” 刚迈出一步,后面的衣领就被拎住了。 接着冰沙被拿走,手里空了,凉气也随之消失。 . 书店大促销,门口拼了几张长桌子,摆了很多书,各个类型的都有。 十元五本,十元三本,十元两本。 这样的诚意大促销,吸引的学生也并不多,大概不止一家书店趁着这两三天搞活动,兴趣跟热情都被分散了。 宴好过去看看,发现了《三国演义》小人书,封皮有些破旧泛黄,看着很有年代感。 江暮行淡淡道:“做旧的。” 宴好瞬间接收到门口老板的警惕眼神,他踢踢江暮行的鞋子:“你小点声。” 江暮行手伸过去,拿起一本小人书从头翻到尾,墨味刺鼻。 “味道是有点冲。” 宴好压低声音:“可是我还蛮喜欢的。” “买回去放阳台上吹个几天风,应该能好一些。” 江暮行放下书:“要买就买一套。” “那是肯定的,买一本没头没尾的,也没法看,要不我……” 宴好话没说完,发现隔壁书摊前的几个女生在偷看江暮行,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我想把你锁家里,不想你出门。“ 宴好察觉江暮行看过来的目光,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贪婪偏执:”你要是能收藏就好了。“ 江暮行闻言,眼眸微微一眯:“我也有相同的困扰。” 宴好没听清,他买了一套《三国演义》,老板送了他一副字帖,两支0.5的黑色笔芯,以及一句“高考加油”。 . 老班打给江暮行,问宴好现在到没到住处。 江暮行凝望蹲在路边摊看草龟的少年:“已经到了。” 老班问道:“他的身份证跟准考证都带了吧?” 江暮行喝着冰沙:“带了。” “其他2B铅笔,橡皮擦,中性笔,尺子圆规什么的,都检查一下,“老班说,”明天考试前我就不打电话提醒了,顾不上。” 江暮行的语调平淡自然:“我会替他检查。” 老班一点也不奇怪听到这话。 去年他这个得意门生突然接受保送,说要空出高三一年的时间,做想做的事。 据他一年的观察,这孩子似乎只是在给自己的同学补课。 因为竞争很激烈的一中,前进一名都难,没有一心一意的监督辅导,不可能把同学从班级垫底送到年级前线。 辅导一年,高考这两天还要陪考,甚至为了减轻同学的紧张感,说有什么事直接打他电话。 这不是家教的高薪能配套的,也跟友情不是很贴切。 至于别的可能,老班不会去深想,希望他的两个学生都能前程似锦。 老班唠唠叨叨:“宴好明天上午考完,你尽量别问他考得怎么样,也不要让他对答案。” 江暮行喝完冰沙,走到垃圾桶前把空杯子扔进去:“我知道。” 老班又叮嘱了几句,忙着去旅馆看其他学生了。 江暮行喊少年:“宴好。” 宴好听到声音回头,眼里映着灯火与星光,还有他。 江暮行穿过人群,阔步走向少年,微弯腰:“还没看够?” 宴好目不转睛:“乌龟很好玩。” 江暮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有专门的食物,一星期喂一次,一次七八粒,其他都不用管。” 宴好把自己打听到的说给江暮行听。 江暮行的预感更强烈。 几秒后,他听宴好来一句:“我们买一只吧。” 预感成真。 摊贩是个会来事的,和善笑道:“买两只送玻璃缸。” 宴好眼睛一亮:“还能送包食物吗?” 摊贩:“……”这小孩穿名牌,带的机械表看起来很贵,一包三块钱的龟食也要讲? 宴好开始挑乌龟。 江暮行太阳穴疼:“去了A市再说。” 宴好蹲着不起来,也不说话。 路边脏乱,又有垃圾桶又有烤串竹签之类的,蚊子多。 宴好抓完脖子抓胳膊。 江暮行皱眉将少年拉起来,低声道:“去A市买。” 宴好瞄江暮行,见他面色沉沉,就没再坚持。 有话好好说,一人让一步。 . 作为一个高考生,明天就上考场了,宴好愣是逛了一个多小时。 买这买那,下楼两手空空,回酒店大包小包。 东西买了,腿酸了,体力也消耗掉了,希望不要失眠。 江暮行把带来的被子枕头全换了。 宴好洗了个温水澡趴上床,上QQ进群聊天。 杨大仙:小好,你那有蚊子吗? 宴邦尼:酒店里没有。 杨大仙:操,我这蚊子上把抓,我要去你那打地铺。 宴邦尼:@宋老哥,劳烦你拦着点。 宋老哥:他整个一熊样,我瘦胳膊瘦腿的,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宴邦尼:送你一箱辣条。 宋老哥:那我怎么也得撸袖子上了。 杨丛开始用抠鼻子的表情刷屏。 宴好的脖子上突然一凉,他抖了一下:“你轻点按。” 江暮行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轻点揉不开药膏。” 宴好缩了缩肩膀,竭力憋着不躲开。 男朋友给抹药,再痒也要忍着。 江暮行拉开宴好的领口,看他脖子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蚊子咬了。 宴好两只手举起来放旁边,小猫被呼噜毛一样乖。 “我爸妈有没有联系过你?” 江暮行不语。 “有吧,”宴好说,“他们最近都不跟我视频了,也不通电话,怕让我有压力,可是又想知道我怎么样,所以他们就……” 江暮行吻住他的唇,咬碎了后面的话。 .宴好脖子跟胳膊上的蚊子包都上了药,凉丝丝的。 江暮行刚要盖上药膏,宴好就掀起睡衣:“我肚子上也有。” “这儿。”宴好指给他看。 江暮行当他是在闹着玩,余光扫过去时眉峰一拢,没料到还真有个包。 鲜红色的,个头还不小。 宴好仰面躺着,眼睛看天花板的吊灯:“你说蚊子精不精?” 江暮行扣一点药膏涂在他的蚊子包上面,指腹绕圈按揉。 “蚊子精不精我不知道,你反正不精。” 宴好把腿挂他腰上,缠住,脚后跟蹭他硬实的背肌:“班长,这是什么意思?” 江暮行扯动唇角:“六个包的意思。” “挺好的。”宴好一脸正色,“六六大顺,好兆头。” 江暮行:“……” 宴好趁着江暮行洗澡的时候,把空间博客跟知乎都逛了一遍,他又去贴吧溜溜,看见一个帖子说(4)班有女生在厕所里嚎啕大哭。 压力太大了。 宴好一阵唏嘘,心态果真是高考筛选的因素之一。 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宴好翻翻帖子,每个楼层里都像是渗着对明后两天的恐慌,他发觉比较起来,自己的状态算是很不错了。 没哭没崩溃,能吃能喝。 宴好放下手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跟许多人一样走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过关斩将往前冲,路途艰难,却没有几个人能像他这么幸运,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一遍遍给他鼓励,手把手地教他成长,一路护送。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宴好“腾”地跳下床,江暮行一打开门,他就扑上去。 江暮行身上是湿的,想把他扒下来。 宴好搂得更紧。 江暮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抓着毛巾擦头上的水,脚步平稳地走到床边。 “下来。” 宴好在他耳边吹口气:“江暮行。” 江暮行的呼吸一顿:“嗯?” “高三这一年,谢谢你,辛苦了。”宴好轻声说,“还有就是……” 他停了几秒,亲亲江暮行灼红的耳根:“我会对你好。” “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我都会给你。” 江暮行半阖眼帘,没出声。 宴好垂头去看江暮行的神情,还没看清就被他摁在了怀里。 江暮行的力道极大。 宴好想挣扎着抬起头,忽然发现扣住他后脑勺的手掌轻微颤抖。 他的身子剧烈一震,呼吸都忘了。 青春年少爱上一个人,会怦然心动,不知所措,也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笨拙地守护着那份纯粹的美好。 . 夜里下起小雨。 宴好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然而他只是躺在江暮行臂弯里听了几首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两点多,江暮行爬起来检查宴好的文具跟证件,记不清是第几次检查了,统计数字除了强调他的无力,别无其他意义。 江暮行参加过大大小小太多次考试,从没紧张过。 那种感受是宴好给他的,一次比一比深刻。 这次的高考至关重要,紧张感却没有达到顶点。 因为他们还有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必定伴随很多挑战,他会继续为宴好紧张下去。 甘之如饴。 江暮行一夜没睡,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给了怀里熟睡的少年一个早安吻,眼里布满红血丝。 早上江暮行送宴好去考点,两人没说什么话,只是隔着嘈杂的人群对视了一眼。 我在外面等你。 好。 八点半,宴好跟着考生们的队伍排队进考场,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转了转笔,勾出脖子里的挂绳,咬一下闪着光的银戒。 江暮行,祝我们好运吧。 第 85 章 8号傍晚,宴好一考完就跟江暮行回公寓耍了。 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情感释放出来,澎湃至极,凶猛至极,疯狂地抖动着叫嚣着,里里外外完全拥有以后,食髓知味。 再加上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旺盛,高考完了,顾虑解除了,捆绑理智的绳索松了,失控到一发不可收拾。 哭叫,拥吻,抵死缠绵。 清醒着混乱,痛着用力抱紧彼此。 宴好第二天白天也没能出房间,晚上才穿上的衣服。 因为要吃散伙饭。 他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 江暮行在跟老班通电话,询问散伙饭的地点跟时间。 老班人还在学校处理事情,接到这电话一脸莫名:“昨天下午我才跟你进行的最后一遍确认。”“……” 江暮行揉额头,一天一夜,过的醉生梦死。 通完电话,江暮行在沙发上找到少年。 “七点吃饭,在四季园。” 宴好窝在沙发里:“四季园啊,那还行,不远,走路就能过去。” 江暮行俯视他:“走?” 宴好刚要点头,腿肚子一阵阵发软无力,腰也二重奏似的酸痛,他撇撇嘴:“走不了。” 江暮行抬脚,裤子被拽住了,他转头:“我去给你拿鞋。” 宴好松开手指,半死不活。 江暮行从玄关拿了鞋回来,坐在沙发上给他穿鞋:”吃完饭就回来,后面的通宵活动我们不参加。” “什么活动……” 宴好小腿拉伤的肌肉扯到了,立刻一串惨叫:“痛痛痛。” 江暮行轻按了按。 宴好歪着脑袋,下巴抵在软乎乎的南瓜抱枕里:“难受。” 江暮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谁睡觉都不让我出来,非要我在里面?” 宴好羞耻地红了脸。 江暮行给他按了会小腿跟腰,见他还是各种不舒服,皱眉道:“不去了。” “不行,”宴好连忙说,“不能不去。” 他撑着江暮行的腿爬起来:“这顿饭要是不吃,我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江暮行无奈地抱住他。 宴好靠在江暮行怀里:“活动有哪些?” 江暮行给他把另一只鞋穿上:“唱K,三国杀,大冒险。” “听着不错啊。”宴好叹气,“要是你没成我男朋友,今晚我肯定要玩疯,喝疯,然后抱着杨丛哭天喊地。” 江暮行低眸系上鞋带:“不借酒壮胆表白?” 宴好瞄他一眼:“怕是要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叫号。”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 宴好抓着江暮行的手,捏捏他的指关节:“真长。” 江暮行尚未言语,就听他感叹地来一句:“感觉你都快一扣到底了。” 宴好没发现江暮行暗沉下去的眼眸,自顾自地咕哝着:“指甲修得也干净,没扎到我,你不知道,当时我就怕你扎到……”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江暮行热烈的吻里。 . 大几十分钟后,宴好跟江暮行磨磨蹭蹭到四季园时,门口已经来了很多人。 燥热难耐的傍晚,洋溢的青春气息里,混杂着一股子六神花露水的气味,抵挡了蚊子的大军,只有各个抱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心念的小队在搞突击。 大家没有刻意分班站,每个班的依然都在一起。 这一团那一窝,聊解题步骤估分,聊志愿憧憬大学生活。 考得好,一般,还是不好,正常发挥或者发挥失常,答案都在每个人的脸上写着,眼睛能看得出来。根本不需要试探或关心地询问。 高考已经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庆幸,谢天谢地,有人痛心疾首,恨不得剁了自己改答案的手,有人解脱了,有人开始期待,有人更加焦虑。 宴好占了三种情绪,欢喜,解脱,期待。 树丛后抽烟的杨丛掐了烟丢地上,鞋底碾碾,晃悠着过来:“你俩还能来得再慢点吗?怎么不干脆等散伙了再来?” 宴好吃着苹果糖:“这不还没开吃?” 杨丛突然“咦”了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风吹得宴好刘海凌乱,眉心小朱砂痣若隐若现,比以前更媚了。 杨丛的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兄弟肯定被吃了。 刚考完就搞? 他妈的江暮行,操! 宴好发现杨丛在瞪不远处的江暮行,眉心一蹙:“你瞪谁呢?” 杨丛没好气:“瞪你男人。” 宴好想踹杨丛,腰酸腿痛不敢抬脚,就拍他胳膊:“我男人招你了?” 杨丛咬牙:“招了。” 宴好“哦”了声:“忍着。” “……” 杨丛啧啧:“朋友,您可真是重色轻友的标杆。” 宴好给他一颗糖:“还需要再努力。” 杨丛翻了个白眼,拽过糖一边嫌塞牙缝都不够,一边撕糖纸:“考得怎么样?” 宴好的视线追随着跟几个老师站一块的江暮行:“挺好。” 杨丛看出来了,还是不放心地问:“好到什么程度?” 宴好轻挑眉毛:“坐等录取通知书的程度。” 杨丛斜眼:“这么吊?” 宴好手插兜:“yes。” 杨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心里头替他高兴:“那我坐等请客呗。” 宴好咬着糖:“你呢?” 杨丛摸摸下巴,思考着说道:“每张卷子都有写名字。” 宴好:“……” 杨丛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路,他不想走,叛逆心强,抗议过,没成,还是得走。 无所谓了,那就走着呗。 操蛋的活法里总能找到点儿岁月静好。 . 六点半左右,四季园楼底下,夕阳染红半边天。 各班排好队,进行点名。 仿佛回到了高一那年的军训,只不过穿的不是迷彩服,甚至不是校服。 这也是最后一次点名,散伙饭前的一个伤感的环节。 江暮行站在(1)班前面,像过去每一次一样,低头看点名册,看一个喊一个。 “陈琪。” “到。” “陈笑。” “到。” “高飞。” “到。” “何佳佳。” “到。” “……”“……” 江暮行按照排序一路往下喊:“杨丛。” 杨丛懒洋洋:“到。” 江暮行扫过杨丛后面的名字,停顿了几瞬,掀了下眼皮:“宴好。” 宴好笑容明艳,眼里有光:“到。” 江暮行跟他对视一秒,继续点名,一路点完,他向老班汇报:“应到六十四人,实到……” “等等!” 蹲在地上的杨丛突然跳起来,举起手机将屏幕对着江暮行跟老班:“夏美女在这儿呢。” 视频里是在医院,夏水躺在病床上,头发剪得更短了,气色还可以,她看着镜头,一如既往的笑眯眯:“到!” (1)班寂静,其他班纷纷侧目。 江暮行重新打开点名册,在夏水的名字旁边打勾:“(1)班应到六十四人,实到六十四人,全齐。” . 夏水的出现,以及那一声开朗响亮的“到”,把这一晚的氛围推上更悲伤的境地。 确切来说,是感伤又快乐。 因为散伙饭不仅仅是告别过去,感谢三年同学之缘,还要收拾好心情去重新出发,去迎接未来,做更好的自己。 这是一中每一届都会有的流程,又名谢师宴。 也是大型表白现场,和好现场。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突然一下子就过去了。 追了很久追不到的,努力想忘记都忘不掉的,做错了事却拉不下脸说一声对不起的…… 那些年少时懵懵懂懂的恩怨情仇,都在一杯酒里稀释,消散。 他们已毕业,即将渐行渐远。 能不能再相聚,那真要看缘分深不深。 . 整个四季园都被一中包场了,上下都是闹哄哄的声音。 宴好江暮行他们在三楼最左边的包间,两桌,一桌十二个座位,等于是二十四个人一块儿,加上不时过来敬酒的同班的隔壁班的,就没消停过。 江暮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揉了揉宴好的腰:“看看就能饱?” “不能。”宴好小幅度挪挪屁股,浑身酸软:“可是我不知道吃什么,辣的又不能吃。” 江暮行扫一圈桌上的菜:“豆腐羹要不要?” 宴好犹豫了一小会:“要点儿吧。” 江暮行把豆腐羹转到面前,欲要端起宴好的碗,被他叫住:“我自己来。” 宴好又改变主意:“算了,你来吧,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给我弄点菜不算什么。” 江暮行给宴好弄豆腐羹的时候,好几道视线投了过来。 宴好剥小橘子吃,他即便是作为江暮行最好的朋友,也被女生们羡慕。 上辈子他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遇见江暮行,得到他的忠诚与爱,以一个同性的身份。 江暮行是从大腕底下抄的豆腐羹,很烫,他特地放在一边,准备放凉了再给宴好。 哪晓得宴好手特别快,想也不想就挖了一勺子送进嘴里。 然后就烫得跺脚。 江暮行下意识拿起纸巾,打算让宴好吐 上面。 杨丛见状,眼皮猛跳,他快速抓了纸巾,一把兜住宴好的嘴。 宴好把豆腐羹吐了出来,舌头跟嘴巴都得救了。 “傻逼啊你。” 杨丛满脸嫌弃地把纸团丢垃圾篓里:“三岁小朋友都知道吹吹再吃,你白长这么大。” 宴好喝口啤酒缓一缓:“滚蛋。” 杨丛抱着胳膊,一副恶心巴拉的做作样子:“在场的兄弟姐妹们,都看到了吧?论没良心,咱们班宴同学当数第一。” 桌上响起哄笑。 “我去,杨丛,宴好,你俩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好个毛线。” “毛线没这么个好法,就跟照顾对象似的。” 杨丛“噗”地喷出一口酒,幸亏及时扭开头,这才没让一桌子菜遭殃。 “你麻痹啊,会不会说话?” 那男生脸僵了僵:“就一玩笑。” 杨丛脾气火爆:“狗屁的玩笑,老子差点给你他妈整萎了。” 其他人试图打圆场。 杨丛拍拍桌子:“都别比比了,喝酒喝酒!” 他着就径自往肚子里灌了几口酒,妈的,老子快被江暮行的醋味熏吐了。 刚才那事,要是杨丛反应不够快,没能抢在江暮行前面,让他那样做了,得完。 发小之间可以做很多亲近的事,不会让人浮想联翩,也不会带上暧昧的感觉,顶多就是个别嘴贱的耍耍嘴皮子找存在感。 男生的好朋友关系就不一样了。 哪怕前面挂上“最好”两个字,做出那一类行为,依然怪怪的。 尤其是一举一动都被放大的江某神。 . 宴好去洗手间,满身醋味的家属跟在他后面进来。 两人还没说上话,杨丛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一连好几条。 -好哥,让你男人悠着点。 -该训就训。 -还有,你让他把离家出走的理智跟自制力叫回家。 宴好抽着嘴回杨丛“谢了”两字,收回手机望着江暮行,张嘴道:“你看看我舌头有没有起泡。” 江暮行捏住他的脸,把他捞到眼皮底下,垂眸看了眼:“红了,没泡。” 宴好小声撒娇:“好疼。” 江暮行摸他的脸。 宴好往他粗砺的掌心里蹭蹭:“杨丛是好意,多亏了他圆场。” 江暮行:“嗯。” 宴好:“那你还吃醋?” “吃。”江暮行说,“两件事不影响。” 宴好:“……” 江暮行吻吻宴好的眉心,眼睛,鼻尖,压上他柔软的唇。 宴好不自觉地迎合。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脚步声。 宴好紧张得咬到了江暮行,嘴里泛起腥甜。 “你没事吧?” 江暮行的喉结滑动:“有事。” 宴好刚想检查他的舌尖,就被他推进了隔间里,门一关,落锁。 小江爆了,需要安抚。 . 宴好跟江暮行回包间的时候,出去敬酒的宋然已经回来了,正在隔壁桌闲聊。 杨丛吊儿郎当地捏着半杯酒站起来,对江暮行抬抬下巴:“班长,我敬你一杯。” 江暮行没反应。 隔壁桌的宋然对杨丛使眼色。 宴好踢杨丛的脚。 杨丛喝了不少酒,口气比平时还要张杨不羁,似笑非笑:“怎么,班长,不给个面子?” “对了,喝酒要说点什么是吧,我送你两句。” 杨丛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高举酒杯:“卧槽,说点什么好呢,我想想……” “那就,希望班长珍惜所拥有的,别辜负……嗝……” 杨丛打了个酒嗝:“就这么多,班长,走起?” 大家都面面相觑,杨丛喝糊涂了吧,没事敬江暮行酒干嘛? 江暮行和他不对盘,不可能接这酒。 杨丛要下不来台了。 谁知江暮行竟然站起身,和杨丛碰了杯子,还回应了一句奇怪的话:“多谢关照。” 杨丛一饮而尽,杯子倒扣,冲江暮行挑衅地咧咧嘴。 江暮行干了。 . 散伙饭吃到后半场,吐的,哭的,唱歌的,拥抱的,笑的,闹的……接连不断。 副班长趁着这种气氛找江暮行说话,去年她被明确拒绝了,后来更是闹不愉快,但她依旧没舍得放下手里的位子。 现在毕业了,职位没了,仅有的可以单独交流的机会也失去了。 酒能给人勇气,副班长问得很直白:“江暮行,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包间里发出起哄声,敲碗的,吹口哨的,一波赶一波,打节奏一般。 宴好喝着碗里的菌菇汤,淡定得很。 杨丛和宋然看戏。 副班长站在江暮行椅边,追问:“有吗?” 江暮行口中蹦出二字:“有主。” 副班长一怔,红了眼,哽道:“那祝福你。” 包间里掀起无声的震惊与唏嘘。 . 快九点的时候,宴好腰疼得实在是坐不住了,江暮行带他回去。 楼下大厅里冷不丁地炸起撕心裂肺一声喊:“江暮行!” 本人没反应,男朋友惊得差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 江暮行拽着他胳膊:“你慢点。” “我很慢了。”宴好虚惊一场,“这不是我慢不慢的问题,是那妹子……” 话没说完,楼下又是一阵叫喊:“江暮行!江暮行!” 一声比一声听着让人心酸。 那个女生喝多了,躺在大厅的沙发上闹,几个室友陪在身边,她们看到江暮行下来,都很尴尬。 发酒疯的什么也不知道,还在一遍遍地喊着暗恋的人,哭得脸上都是泪水。 不知道清醒之后会怎么想,也许会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发誓再也不喝酒,也许认为那是一场发泄。 从今往后就放下了。 出了四季园,宴好扭头瞪江暮行,走两步又瞪过去。 江暮行揶揄:“眼睛不酸?” 宴好的脸色不好,不跟江暮行说笑,他在牛逼的学习能力,挑不出瑕疵的脸,模特身材,成熟稳重的性格这几项里面挑了个好改变的。 “你上大学不要锻炼了,吃胖点。” 江暮行:“……” 宴好是命令的口吻:“腹肌要长成一块。” 江暮行挠眉:“那你舔什么?” 宴好噎住。 江暮行揉额角,气息里的酒气很浓:“先回家,乖。” 宴好身上的小毛刺瞬间就服帖了。 . 一回公寓,江暮行就坐着不动。 宴好起先没发觉异常,他翻着学校发的纪念品。 “听说去年是几张明信片,今年竟然还有个小模型。” 宴好把小模型拿给江暮行看:“这是科技楼吧,还挺……” 声音一停,他凑近些:“江暮行?” 江暮行一动不动。 宴好拎着小模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醉了?” 江暮行依旧没动,也没说话。 宴好哈哈哈大笑:“江暮行,你醉了!” “你酒量连我一半都没有,小十杯冰啤加一点白的就喝醉了,我要赶紧留个纪念,赶紧留。” 宴好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兴奋的忙活一通,他上网搜喝醉了怎么办。“你等着,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宴好在厨房洗杯子倒水,听到江暮行喊他,一开始以为听错,两遍后才确定不是幻觉。 “这儿呢。” 宴好急匆匆端着蜂蜜水回客厅,等着男朋友的酒后吐真言。 机不可遇,机不可失。 江暮行宽厚的腰背弯出一个放松的弧度,眼眶被酒精烧红,眼睛看的是虚空。 宴好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在这儿。” 江暮行缓缓低下头,炙热的呼吸喷在宴好脸上,似是确定一般盯了他半响:“宴好,你要乖。” 宴好被他可爱的样子弄得口干舌燥,在他指尖上轻咬两下:“好,我乖。” 江暮行的嗓音混浊沙哑:“你要听话。” 宴好:“……” 乖跟听话,有实质性的区别? 江暮行迟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眉头皱了起来,薄唇也紧抿着,面色很差。 宴好回过神来,连忙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好好好,我听话。” 江暮行不出声了。 宴好半个身子趴在江暮行腿上,仰望着他,虔诚而迷恋。 江暮行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像是在清扫混乱的大脑,片刻后,他又把头偏回来,目光在宴好脸上焦距:“你要一直……” 宴好秒答:“一直喜欢你。” 江暮行的眼眸微微一睁。 宴好笑起来,声音很轻:“宴好说,他会一直喜欢江暮行。” 第 86 章 江暮行怔怔地看着宴好,模样有点呆傻。 “喝醉了多可爱啊。” 宴好叹气着直起身,一把抱住江暮行:“得让你多多喝酒。” “啊不行,那样伤身体。” 宴好模狗狗一样模了模江暮行的头发:“你以后要少喝酒,尽量不要抽烟,如果是工作需要,也必须克制。” 江暮行的额头抵着他细软的腰。 宴好后仰一些,垂下眼睛看他:“听到没有?” 江暮行的眼帘阖在一起。 “别睡啊,”宴好晃晃他的肩膀,“等会睡,澡还没洗呢。” 江暮行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 “哥哥诶,你就算不洗澡,也不能在这睡,我没办法把你搬到房间里去,你比我高一大截,我搞不了。” 宴好见江暮行一点反应都不给,就想把他推开点,没推动,再推一下,被勒得更紧了。 “……” 喝醉了不但可爱,还黏人。 宴好心都要化了,一杯蜂蜜水喂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哄着喝下去的。 . 蜂蜜水没什么作用。 好在江暮行喝醉了很乖,不闹不哭不叫,更不砸东西发酒疯,只是坐着不动,喊宴好,看宴好。 似乎他的意识遭到了酒精风暴,只有一个宴好是清晰的,完好的。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放过,他咳两声清清嗓子:“我想问你几件事。” 江暮行没有反应。 宴好凑近些,在他有点浅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狡猾又期待:“你喜欢我哪儿?” 江暮行还是没反应。 “我是想问你,” 宴好改成第三人称,小心思藏不住地跳动着:“你喜欢宴好哪儿?” 江暮行密长的睫毛缓慢眨了一下:“好。” 宴好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从来不知道这个简单的字比甜言蜜语都要让人感动,他红着脸,很小声地问:“哪里好了?” 江暮行的唇角牵了牵,噙着一抹笑:“都好。” 宴好看呆了:“那……那你有生过他的气吗?” 江暮行锋利深邃的眉眼间笼上一层困惑。 宴好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暮行:“就是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失望的事情?” 江暮行一刻不迟疑:“有。” . 宴好差点没叫出声,他屏住呼吸:“什么事?” 江暮行的眼眸垂下来,沉默了很久,嘶哑着开口:“他不记得我了。” 宴好看见了他脸上的失落,脑子里在轰隆一声响后,一片空白。 江暮行倏然喊了声:“宴好?” 宴好忙道:“我在。” 江暮行抿直薄唇,眉骨耸着,样子有几分委屈:“我难受。” 宴好一边自我唾弃地骂自己这时候还想拍照留念,一边迅速把江暮行扶起来:“是不是要吐了?我带你去卫生间。” 江暮行进去就吐了。 宴好拍拍他不断起伏的后背,被他推开。 “不要看。”江暮行说。 宴好一脸的哭笑不得,这家伙喝醉了还记得这茬,吐的时候不想他看到。 “这么要面子。” “我又不嫌弃你。” 宴好嘀嘀咕咕了两句,拿漱口杯接水给他漱口。 江暮行吐完了,宴好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了一会,他的意识好像清醒了点,说要洗澡。 宴好问他行不行。 江暮行点头,除了额前发丝微乱,眼底还是烧红的,其他正常,他的脚步看起来还挺稳的,只是走进浴室忘了开花洒,就那么抱着干净的衣服站着。 不放心跟进来的宴好:“……” “不行就不行,逞什么强。”宴好把他的干净衣服放架子上面,打开花洒水温,“你男朋友还能不给你洗澡?” 身后没动静。 宴好往后看看,见江暮行还站着,眼睛看地砖,疑似在发愣。 他正要说话,就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墙上,精实火热的胸膛压上来,后颈被叼住,又疼又麻。 “嘶……先把花洒关掉……唔……” . 宴好最后是被江暮行抱出去的。 当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夜深人静。 一个澡洗了将近三小时,断断续续洗的,精疲力竭。 宴好沾到枕头就不行了,浑身就像是被大板车来回碾过似的,骨头都在颤巍巍地摇晃着,快要散架。 旁边的江暮行喝多了,又舒爽畅快了一把,很快就睡了。 空调的温度很适中,窗帘拉得很严实,月光被阻挡在外,只有很微弱的光晕渗了进来。 房里朦朦胧胧的。 宴好感慨起来,这套公寓他住了三年,承载了他的整个懵懂青春,见证他的暗恋修成正果,感情从单行线变成双行线。 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他跟江暮行生活过的痕迹。 住久了,宴好不想搬,但是不搬不行,他要跟江暮行去A市,搬进新家,制造新的痕迹,开始新的生活。 所有都会更好。 宴好转身面向江暮行,有一下没一下地模着他的喉结。 大学要比高中充裕自由,恋爱要好好谈,专业也要好好搞。 江暮行肯定是会打工的,桂姨那笔钱只能给他腾出一段喘息的时间,还掉一部分债而已。 不过…… 宴好撇撇嘴,江暮行至今没怎么跟他谈过那一方面的计划,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要是可以,他也找兼职,陪着江暮行。 就想黏着。 宴好的身体半死不活,思维却非常活跃,他胡思乱想着,在江暮行的怀里翻了又翻,过了会咕哝:“江暮行,我睡不着。” 声音不大,软绵绵的,撒娇了。 江暮行闭着眼,呼吸均匀,手却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背。 宴好愣了愣,把脸埋进了江暮行怀里。 . 江暮行第二天醒来,头疼得面色发青,眼底有血丝,醉酒后的状态全显现出来了。 宴好窝在空调被里看他换衣服:“你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吗?” 江暮行解着睡衣扣子,没理。 宴好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你哭了。” 江暮行依旧没理。 “不信?” 宴好又叹:“你不能一觉醒来忘了,就当作没发生过吧?昨晚你哭惨了。” 江暮行脱下睡衣,把白T恤套身上。 宴好的视线黏在他整理T恤,时而伸展,时而收紧的臂肌上面。 很有爆发力,而且蓄满力量,能抱着他耍很长时间。 宴好咽了咽口水,用炙热的视线舔他:“对了,我刚才说到哪了?” 江暮行换上休闲裤:“哭惨了。” “哦对……对对,你哭惨了。”宴好觉得他扣上裤子的动作性感得要命,看得浑身燥热,脑子晕乎,“你哭着抱住我,叫我不要离开你。” 江暮行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些?” “当然不止。” 宴好看他线条分明利落的侧脸,煞有其事道:“你说你爱我,我的缺点优点全部都爱,还说没有我就不行,活不下去。” 江暮行的薄唇动了动:“指路灯。” 宴好没听清:“什么?” 江暮行将睡衣叠好了放床上:“起来刷牙洗脸。” 宴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对着他张开:“你抱我。” 江暮行弯腰,手臂穿过他的身侧,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出了被窝。 宴好用嘴蹭他下巴上的浅浅胡渣:“今天我给你刮胡子?” 江暮行的呼吸略重:“算了。” 宴好对他的态度不满意:“算了是什么意思?” 江暮行进卫生间:“不想下巴破皮的意思。” 宴好:“……” . 没高考前,宴好每天都是复习复习复习,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再多二十四小时就好了。 高考完以后,他感觉一天的时间变得很漫长,漫长得让他时不时看手机,看天色,会生出一种“怎么天还没黑”的感觉。 江暮行将书一本本理好放纸箱子里面,放满一箱就用胶带封上。 宴好背靠软垫,腿上放着一碗葡萄,边吃边念叨:“考完了,题不做了,公式也不用背了,好无聊啊。” 江暮行指指旁边的一大摊卷子:“无聊就把这些整理一下。” “别,我不干。”宴好把头摇成拨浪鼓,“我随便说说,你不用管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不都是你写的卷子。” “就因为这样,我才受不了,我有心理阴影。”宴好往沙发里窝了窝,“别说卷子了,就是资料书,中性笔什么的,考完我碰都不想碰。” 江暮行划胶带的动作微滞,他把小刀丢书上,沉默了片刻:“我不选A大,选国内任何一所学校,你都会轻松很多。” 宴好立马纠正:“A大是我选的好吧。” 他抱着小碗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到江暮行身边:“我喜欢,你才选的不是?” 江暮行皱皱眉头:“坐上去。” “我都下来了。” 宴好不配合,他拿一个葡萄送到江暮行嘴边。 江暮行侧低头看他。 宴好仰起脸笑:“要我嘴对嘴的喂你吃?” 江暮行淡淡道:“不用了。” 挺不为所动的姿态,只是耳根有一点红,头还不动声色地往宴好面前低了几分。 “哦,那行吧,我自己吃。”宴好装作没看见,他刚把葡萄放进嘴里,就被江暮行捏住了脸。 葡萄在深吻中被卷走了。 . 宴好上QQ,进群看看,发现最近一条信息还是昨晚的。 杨丛跟宋然八成是跟大家一块玩通宵了,这个点还没恢复元气。 夏水也不在线。 宴好无所事事地退出来,刷了会新闻八卦,还是无聊,他打开电视搜台:“我感觉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应该就是考上A大了。” 江暮行未曾给反应,他就自己改口:“不对,是做你男朋友。” 宴好往江暮行身上一靠,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 江暮行将一个纸箱子推到一边,捞一个空的过来:“是。” 宴好惬意地看起电影。 今年上映的悬疑血腥恐怖片,配乐一惊一乍,镜头会突然拉近,演员的脸被放大,眼睛像是在瞪着电视机前的人。 宴好一口一个葡萄,看得正起劲,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换个台。” “干嘛让我换台?” 宴好有一个古怪的猜想,他试探地扭头问江暮行:“你怕?”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把脸凑到他眼皮底下,近距离看他:“真的怕啊?” 江暮行抿着唇,一言不发。 宴好挠挠鼻尖,昨晚看到男朋友喝醉了的一面,今天知道他怕看这种片子,胆小。 一下子就解了之前不了解的两件事。 这是什么发展?老天爷发糖了。 宴好换台看别的,嘀咕了句:“说起来,我喜欢的,你好像都不喜欢。” “江暮行,你说我俩能走到一块儿,说明什么?” 宴好自问自答,露出颇有感触的表情:“说明是命中注定。” 江暮行忙着收拾地上的卷子。 宴好踢踢他的腿:“男朋友,吱个声。” 江暮行吱了:“对。” 宴好翘起嘴角:“拿什么,空笔芯一根都不扔啊,收一收装箱子里。” 江暮行的面部一黑:“留着升值?” “非也,这叫情怀,而且,”宴好笑着说,“将来等我们老了,没事可以数着玩,预防老年痴呆。” 江暮行:“……” . 天边色彩最丰富的时候,宴好接到他爸的电话,想问干嘛,被抢先了一步。 宴好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我在看电影。” 宴明城说道:“这么闲?” 宴好脑袋枕在胳膊上面,歪着头看背对着自己清理文具的江暮行:“我都考完了,能不闲么?” 宴明城问:“江暮行人呢?” 宴好昨晚没怎么睡,又加上耍多了,困得很,他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在帮我理东西。” “高中三年的书啊笔记啊什么的,有很多,他都帮我弄了。” 另一头的宴明城没了声音,似乎是想说什么,有顾虑。 宴好的心里冒出一个猜测,来了点精神:“爸,你是不是想问我考得怎么样?” 宴明城冷哼道:“你考得好不好,关你爸我什么事。” 宴好慢悠悠:“真不问?” 电话里静默几秒,传来金属打火机扣动的清脆声响,宴明城的话声夹在里面:“你舅想知道你高考的情况,他托我问问你。” 宴好惊讶地拉长了声音:“噢,是我舅托你问的啊。” 下一刻,他摆出一副十分迷惑的语气:“那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宴明城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儿子这皮样,哪里有半分等成绩的焦躁不安,他捏捏鼻梁,吐出一口气:“我看也不需要问了。” “问呐。”宴好说,“高考这么大的事,做家长的不能不问。” 宴明城的面色漆黑:“开个视频。” 宴好抓脑门:“行。” 说完他准备去房间开电脑,忽然想起来,自己脖子上都是印子。 关键他还没有高领的衣服,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穿,觉得脖子勒得慌,呼吸不舒服,所以一件没得。 江暮行也没。 宴好想遮脖子,除非用围巾。 大夏天的戴围巾,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宴好坐回沙发上面:“那个,爸,视频还是不开了吧。” 宴明城突兀道:“你把电话给江暮行。” 宴好的脸色微变,不会吧,他爸这就发现了?能这么神?他暴露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暴露吧? 宴好慌了,他抓抓脸,挠挠耳朵:“不是,爸,现在有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了吗?” 宴明城的态度严厉冷硬,不容拒绝:“我数到三,他不接电话,我就直接打他手机。” . 宴好不但被他亲爸切断了后路,还被明晃晃地威胁了,他只好把手机给江暮行。 “我爸要跟你说话。” 江暮行停下手里的事情,接过手机起身去阳台接听,宴好要跟着,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了。 宴好忐忑地观察江暮行,见他一挂电话就立马问:“怎么样?我爸说什么了?” 江暮行把手机给他:“没说什么。” 宴好不信,他爸在电话里的语气跟反应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反常,不可能这么简单了事,他偷瞄江暮行,支支吾吾。 “我爸是不是……嗯……发现我们那个……就是……” 江暮行没等宴好说完就出声:“嗯。” 宴好闻言,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我操,我爸也太……” 江暮行一个眼神扫过去。 宴好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脏话,顿时垂下脑袋。 末了忍不住弱弱来一句:“我就只是语气词,你是动词。” 这话说了,他还不忘补充一个总结:“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江暮行:“……” 宴好把手放到江暮行腿上:“我爸知道了,说什么了吗?训你了?” 江暮行只道:“应该的。” 宴好呆了一瞬,垂着眼睛在他腿上弹钢琴。 “那我爸怎么不跟我说,非要单独找你训话,明明我也是成年人,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江暮行把他高中买的那些漫画书搬到他面前,屈指点两下:“成年人,负责吧。” “……” 宴好撑着江暮行的肩膀,慢慢吞吞站起来:“哎呀,要到烧晚饭的点了,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江暮行撩起眼皮:“你做?” 宴好抽抽嘴,淡定道:“你敢吃,我就敢做。” 江暮行冷静果断:“当我没说。” 第 87 章 宴好的厨艺只能称得上是勇气可嘉,他炒过青菜,在张阿姨的指导下完成的。 那是唯一的一件可圈可点的成品,后来也尝试过别的,通通失败。 第一次是厨艺的巅峰。 现在张阿姨已经辞掉了,厨房成了江暮行的地盘,宴好有那个心搭把手,成效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扫地拖地之类的家务活他学起来还行,做饭真的一点都不ok。 . 晚饭是三菜一汤,以及几个在饭锅上蒸过的小圆土豆。 宴好挑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在旁边的汤汁里涮涮,张口吃掉,江暮行不吃辣,他的口味也跟着改变了。 况且以后肯定是要天天弄的,还是清淡点好。 宴好直勾勾地看着江暮行,不说话,就看,眼神炽热。 江暮行轻皱眉:“吃饭。” “我吃着呢。”宴好咬着筷子头,“以后是要天天弄的吧?” 江暮行在给他夹西兰花:“弄什么?” 宴好眨眼:“我啊。” 江暮行的手臂一晃,刚夹起来的西兰花掉进了盘子里。 宴好抓抓扎起来的小揪,伸出舌尖抵了一下筷子头:“江暮行,我问你个事啊。” 江暮行重新夹了西兰花放他碗里:“嗯?” 宴好单手托腮:“你喜欢弄我不?” 江暮行低声咳嗽。 宴好凑到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弄我。” 江暮行把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扣,气息沉下来,这饭没法吃了。 . 宴好夹了碗里的西兰花吃,点完火就不管了。 江暮行微微阖着眼,压抑着什么。 宴好就跟毫无不知情似的,声音模糊:“吃啊。” 江暮行侧过身看他,眸色很深。 宴好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的认真:“还是说,你不想吃菜了,想吃我?” 江暮行模他眉心小痣:“你真能招,吃个饭都不安分。” 宴好舔舔嘴角,对江暮行笑:“喜欢你才招你。” 江暮行捞住他纤细的腰,捏一下。 宴好瞬间就软了。 江暮行手上力道减轻:“疼?” 宴好坐不住地趴桌上,歪着头瞪他:“废话,当然疼了,轻点轻点,腰好酸。” 江暮行的嗓音有几分暗哑:“那能乖了?” 宴好:“……” 老实几秒,宴好用余光瞥了江暮行一眼:“你弟他现在已经……” 江暮行绷着下颌低呵:“吃你的饭。” 宴好象征性地扒拉半口到嘴里:“要不我先不吃饭了,陪你弟玩会?” 桌上静了一瞬,江暮行放下碗筷,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拉开椅子离开。 “你弟肯定哭了,真不要我哄哄?” 宴好冲着江暮行的身影喊,下一刻就看见江暮行走到阳台那里,把窗帘拉上了。 “……” . 周五上午,杨丛顶着大太阳过来了,拎着一袋桃。 “亲戚家树上长的桃子,绿色无污染,吃了长个。” “……” 宴好打开袋子看看:“好多毛。” 杨丛欠抽地戏谑:“没江暮行腿上的多。”宴好脸一阴:“放屁。” “啧。”杨丛鄙夷,“你也就敢在我面前爆粗口,到他面前装好孩子。” 宴好拿了个粉粉的大桃子去洗:“那还真不是。” “那还真不是?”杨丛有模有样地学他说话,“笑掉大牙了好吗朋友?” 宴好甩了杨丛一身水。 “操!”杨丛抖抖新买的衣服,“三千六,你陪老子。” 宴好当没听见,他咬口桃尝尝:“不怎么甜。” 杨丛拿走桃咔咔啃两口:“自家长的就这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宴好往厨房走,杨丛突然想起来什么,鬼叫一声:“我靠,小好,江暮行呢,是不是在房里?你赶快把他叫出来,他看到我俩吃一个桃,八成要踹翻醋坛子,我想看。”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宴好说。 杨丛的脸抽搐。 “所以他人呢?他把你一个人丢家里,自个出去玩了?” “没,在打电脑。” 宴好打开冰箱拿出大瓶芬达:“你喝不喝?” “小孩才喝这个。” 杨丛叼住桃,手越过他伸到冰箱门那边,抄走唯一的一瓶啤酒。 宴好无语:“前几天散伙饭不是嗨了吗,还没喝够?” 杨丛顶他一句:“弟弟,你前几天吃了饭,从此以后都不吃了?” 宴好:“……” . 杨丛在厨房扒扒这个,翻翻那个:“我来的路上碰到那谁,汪霏霏了。” 宴好的表情顿时一变:“没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我跟她又不熟。” 杨丛摸了摸下巴:“我以为她会找我问你的事,没想到她提都没提你,吵架了还是绝交了?” 宴好三言两语说了去年国庆的不愉快巧遇。 杨丛搭上他肩膀:“那难怪了。” “她现在把你从联姻人选名单上划掉,不鸟你了,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害,大吉大利了啊好哥。” 宴好没头没尾道:“我得找个时间去庙里还愿。” 杨丛:“……” “许的愿望都实现了?” “是吧。” “卧槽,我怎么就没成一个?难不成是我放的鱼没你的活泼可爱?” “……” . 杨丛这人有毛病,椅子懒得坐,就喜欢坐地上,背靠墙或者沙发,腿随意伸展着,眼睛半眯,像午后门头边的大狗。 “A市的房子找好了没?” 宴好摇头。 杨丛懒洋洋道:“我过两天要去那边走亲戚,帮你跑一趟吧,看看网上的照片跟实物能不能对得上号?能对得上的,我都给你挑出来,到时候你在那里面选。” 宴好想想:“行。” 他把手机备忘录里记的几个房子地址发给杨丛:“都是差不多的户型,也在一条路上。” 杨丛随便上网一搜:“不是A大附近?” “不是,”宴好喝口芬达,满嘴青苹果味道,涩中带甜,“附近没有我喜欢的小区。” 杨丛把地图放大:“这离A大有多远?还骑自行车上学放学?” 宴好“嗯”了声:“平时也没机会跟时间锻炼身体,只能骑骑车了。” 杨丛翻白眼,扯,找了个各种数值超自己一大截的,能逃出被吊着练的命运? 况且两人都是浑身劲使不完的年纪,往后怕是要每日一练。 杨丛冷不丁地发现兄弟脖子一边有草莓,他吸口气,又操上老大哥的心了。 “小好,我听说资深的同有鉴别同类的能力,看一眼就知道了,大学里绝对有那种人,还少不了。” 宴好咬了咬嘴皮:“没事。” 杨丛斜眼:“这么淡定?” “不然怎么办?”宴好耸肩,“真遇到了恶心的事情,见招拆招吧。” 杨丛欲言又止,唉声叹气:“别怪我说不好听的,江暮行那样儿,各种牛逼,到了大学还是名人,荣登校草宝座,要被多少妹子看上就不说了,反正高中一堆,就那样,没悬念,我说的是一定会有男的聊骚,你别不信,话我给你撂这了。” 宴好的睫毛垂搭下来,遮住了眼里的东西,他没说话。 “你也别想太多,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大学注意着点。” 杨丛搔搔头,越想多说点,越想不出词儿,他骂了声:“男女都要防,你这恋爱谈的,真他妈累得慌。” 宴好半响笑出声:“呵。” 杨丛浑身发毛,忽然觉得他搞反了,他应该担心江暮行的那些追求者们。 . 不多时,杨丛拉着宴好打街霸。 宴好不太想打,虐杨丛虐久了,没成就感。 杨丛一边在电视柜底下抽屉里翻游戏手柄,一边不经意间甩出一句:“趁现在咱还能一块儿,打吧还是,打一次少一次。” 宴好蹙眉:“说这个干什么?” 杨丛回头看兄弟,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阴云密布,还别说怪感慨的。 这家伙自从谈恋爱以后,阳光多了。 “我的意思是,过两年这玩意就没市场了,”杨丛说,“没人玩。” 宴好的脸色渐渐转晴,他走过去踢踢把抽屉翻得乱七八糟的杨丛:“起开。” 杨丛挪到一边:“散伙饭晚上宋然那家伙哭了。” 宴好把找出来的红色游戏手柄扔他怀里:“哭什么?”杨丛咂咂嘴:“初恋没能在高中促销出去呗。” 宴好不能理解,宋然的成绩跟长相虽然都达不到满分,但一直在高分区,没掉出来过。 “他一直单着,不是自己不想谈?” “说法不对,那叫没遇上想谈的。” 杨丛喝掉最后一口啤酒,掏出烟盒跟打火机:“那晚唱K的时候,点了一首那什么《一路顺风》,整个包厢都嚎,妈的,堪称午夜惊魂。” 宴好脑补那画面,脑阔疼,他问杨丛:“你们几点散场的?” “早上,一个个的挂着大眼袋,脸皮都皱了,就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元,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杨丛一根烟刚点上,房里就传出江暮行的声音:“宴好。” 宴好想也不想就答:“诶!” 房里没声了。 宴好要起来,被杨丛一把拉住了:“江暮行就喊了你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你干嘛去?” 宴好说道:“他想我了。” 杨丛:“……” 我去,想J死谁啊这是? 第 88 章 杨丛在宴好那待了一天,晚上三人出去吃小龙虾。 宴好把一叠一次性手套拿手里,一只只捻开放一边。 “我不戴那玩意。”杨丛说,“戴了没爽感。” 宴好脱口而出:“你当是T子?” 说完没过两秒,他立刻凑到皱眉的江暮行耳边说:“就一比方哈。” 杨丛很大声地啧啧啧。 宴好无视,他给江暮行两只手套:“戴了手上肯定也有油,但是比不戴强点儿。”江暮行道:“坐过来点。” 宴好立马把椅子挪到他旁边。 杨丛看到这一幕,眼角一个劲地直抽。 . 小龙虾上桌,红彤彤的两大盘,分别是蒜蓉的跟麻辣的,龙虾的个头都非常友好感人。 宴好在麻辣盘子里拨。 杨丛瞥到了什么:“小好,你这衣服上贴的什么?” 宴好抓了只龙虾:“驱蚊贴。” 杨丛没听清:“嘛玩意?” 宴好把虾头拽掉:“驱蚊子的。” 杨丛翻白眼,成宝宝了。 宴好吃虾,头不要,钳子不要,就吃尾巴上的一小截肉。 以前钳子是杨丛包了,他这回也很自然地去捞,结果半路过来一只手,抢了他的活。 杨丛:“……”你妈,要不要这么明显的霸占? 宴好看江暮行扭着钳子关节,把肉拧下来,提醒道:“小心点手。” “没事。”江暮行说,“不吃的钳子放我这边。” 宴好“噢”了声,端起果奶喝两口:“丛丛,你知道毕业证什么时候发吗?” 杨丛拿只虾,咔咔捏碎尾巴部位的壳:“这事儿用不着问我吧?” 宴好掰虾钳:“学校还没下通知。” 杨丛抖了抖腿:“去年是填志愿的时候,今年应该也差不多。” 宴好问道:“到时候你去不去?” 杨丛没立即回答,他麻利儿的把小龙虾卸腿剥壳,快速解决掉一只才蹦出三字:“看情况。” 宴好咬虾肉的动作一顿,那就是不去了。 “对了,丛丛,你妈还有没有撮合你跟她牌友的女儿?” “咳!” 杨丛一不留神辣到了,眼睛瞪直头顶冒烟:“咳咳……咳咳咳咳咳!” 宴好心说,得吗,不用再问了,看这反应,怕是要搓圆了。 . 杨丛辣到嗓子疼,大半杯凉茶下去才勉强好了点。 宴好见他又是流泪又是擤鼻子,惨得很:“不吃了吧?” 杨丛吸气:“吃。” “你这是何苦呢。”宴好叹气,“人生短短大几十年,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杨丛深情款款地捏起一只龙虾:“为了它,我的真爱。” 宴好一阵恶寒,他碰碰江暮行的腿:“乌梅汁好喝不?“ 江暮行端给他。 宴好尝一口,凉丝丝的,味道也很浓郁。 江暮行剥了虾肉,宴好凑过去吃掉。 杨丛手一抖,差点被虾钳扎到嘴,他对宴好使眼色,朋友,能不能收着点? 宴好回个眼神,包间,没人看到。 杨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他妈不是人? 宴好把脸冲向江暮行:“我想上厕所。” 江暮行摘了一次性手套:“走吧。” 杨丛目睹他俩一块儿离开,傻眼,上厕所也要陪? 麦芽糖都没这么黏。 . 出了包间,宴好边走边和江暮行说话,走廊另一头迎面过来几人,都是社会上的,穿西装打领带,看着像是部门聚餐。 其中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频频偷看江暮行,眼神像小鹿,水灵灵的,让人看了想欺负。 宴好发现了,脚步停住,眼底渗满阴霾,快速往脸上蔓延。 那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视线从江暮行身上移向宴好,来回穿梭,脸瞬间就红了。 宴好凉凉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不敢抬头,跟着同事们匆匆走过去。 走廊的灯卡在明亮跟昏黄之间,宴好站在原地,手臂被抓住,他任由江暮行把自己拉进卫生间。 江暮行确定隔间里都没人,转身问宴好:“你在发什么愣?” 宴好说了刚才的事,见江暮行没露出表情,眉心蹙了蹙:“你知道的吧?” 江暮行摩挲他的下巴。 宴好的气息很阴郁:“那男的看你的眼神,跟以前的我看你一样,想被你弄。” 江暮行漫不经心:“所以?” 宴好没吭声。 江暮行微弯腰,在他额头亲亲:“撒尿去。” 宴好没动,脑子里浮现出杨丛说的话,大学里肯定会有男的聊骚江暮行。 其实不止是大学,工作了也会有,更多。 只不过高中没有罢了。 宴好咬咬唇,不对,高中也有,他不就是? . 江暮行沉着嗓音:“不想撒尿?” 宴好赌气:“没了。” 江暮行淡淡道:“那走吧。” 宴好拽住江暮行的衣角:“我在吃醋。” 江暮行吐出一口气。 宴好撇撇嘴,有点委屈:“你作为男朋友,是不是该哄哄我?” 江暮行拨了拨宴好的刘海:“说两件事,一,你吃醋我很高兴,二,我在青橙兼职的那段时间,接近我,想跟我开房的人不计其数。” 宴好猛地抬起头:“前面的就不提了,后面的你确定是在哄我,不是在吓我?” 江暮行看着他,来一句:“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怎么退回去了?” 宴好噎着了,说不出话来。 江暮行把少年抱进怀里:“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要你。” 宴好愣怔了好一会,脸上燥热,磕巴一句:“那,那行吧。” 下一秒他又小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要是出现一个人,长相和我差不多,都是那一挂的,也用类似的方法撩你,那你……” 江暮行皱眉打断:“我的话,你还是不懂。” 宴好屏住呼吸等答案。 江暮行俯视他的目光十分暗沉,却又袒露着他能看懂的深刻情感:“我想要你,才会让你一直撩我。” 宴好的心脏暴跳了一下:“喔。” 江暮行屈指刮他的脸颊:“撒尿?” 宴好乖了:“撒。” 江暮行看他这模样,自制力突然开了小差,禁不住地在他鼻尖上吻了吻,又咬了一口。 . 宴好想让江暮行跟杨丛单独处处,他故意说肚子不舒服,要蹲厕所,等他溜达一圈回包间,发现两人面前各堆着一座龙虾壳。 各吃各的,零交流。 宴好只能安慰自己,没打起来算不错了,日子还长。 八点多,杨丛打声招呼回家了。 宴好跟江暮行去看电影,看的五月份上映的《速度与激|情5》,他俩订的靠后一点的位子。 江暮行把爆米花放在椅子的凹槽里,低头刷手机。 宴好百般无聊地喝着奶茶,眼睛偶尔扫扫踩着台阶上来的观众,忽然想起来个事:“那时候……” “高二期末,小店里放《岁月神偷》,”宴好凑近江暮行,小声说,“是不是因为我想看,你才留下来的?” 江暮行敲手机键的手指微滞。 宴好用余光留意四周,光线很暗,前后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这一排很空,他把手挤进江暮行的掌心里,挠了两下:“是吧?” 江暮行不语。 宴好的声音更轻更小:“你说是,我晚上给你亲。”江暮行一秒不犹豫:“是。” 话音落下,江暮行收回手机,单手扶额。 宴好也有点意外江暮行的反应,他的脸红红的:“你这么想我给你亲啊。” 不等江暮行回什么,他就清咳:“那你可以每天说,我不会拒绝你,也不会嫌烦,我喜欢你在我的舌尖上跳动。” 江暮行抓一把爆米花塞他嘴里。 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粗野,力道也有些失控。 宴好鼓着腮帮子,无辜地冲江暮行眨眨眼,干嘛呀? 江暮行阖起眼帘,不看他,也不开口,呼吸沉沉的,饱含压抑的欲望。 宴好吧唧吧唧吃爆米花,继续前面的话题:“当初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看那电影。” “我记得我吃冰棍,你训我,叫我吃就吃,别吸溜。” 宴好眯眼看江暮行:“是不是听我吸溜的声音,有感觉了?” 江暮行的额角鼓动。 宴好越说,话里的笑意就越浓,藏不住地飘出来:“还有我想对着电风扇吹,你叫我别挡着你,其实是怕我着凉吧。” 江暮行绷着下颌从喉间碾出一声:“吃你的爆米花。” 宴好笑着钩住江暮行的脚,看吧,随意拎出一件事,就能牵扯出很多片段。 记忆是崭新发亮的,没有蒙上一丝一毫灰尘。 . 《速度与激|情5》是宴好高考后最想看的电影,作为一个忠实影迷,他这段时间强势拒绝了所有剧透的来源,并让这部电影成就了他跟江暮行来电影院的第一次。 前几部戏份不错的配角都在这部里面聚集了,宴好坐那么靠后,冲击力都不小,前排可想而知。 从十几分钟后开始,全程高能,看得人肾上腺效素狂飙,基本没降下来过。 宴好对肌肉猛男不感兴趣,他还是喜欢江暮行的身材,线条不粗犷不夸张,腹肌胸肌臂肌哪儿都刚刚好。 哎,天天模天天亲,睡觉都把手放上面,还是不够。 宴好咬着奶茶管子想。 影片最后出现了一个彩蛋。 电影院里嘈杂一片,宴好的声音夹在其中:“还有第六部。” 江暮行检查座位上的东西:“嗯。” 宴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到时候等第六部出来,我们还一起去电影院看。” 江暮行勾勾唇:“好。” 宴好的神经末梢很兴奋:“现在去哪?我还不想回去。” 江暮行拿起凹槽里的爆米花:“去公园走走。” 宴好把空奶茶杯也塞给他:“老大爷才去公园遛弯,咱能去别的地方吗?” 江暮行道:“可以。” 宴好正想问哪儿,就听他说了个地儿:“回家。” “……” . 结果公园去是去了,但待了不到五分钟,江暮行就带宴好走了。 因为蚊子对他们太热情,难以招架。 两人去江边慢慢走回家,头顶着星空,江风扑面,一转头就是江对面的灯火阑珊。 途中江暮行接了个电话,宴好听他说“我问一下”,猜想是要问自己。 果不其然,江暮行挂掉电话就问了,只是内容有些意想不到。 宴好满脸惊讶:“绪哥参加的那节目,下个月初决赛?” 江暮行点头。 宴好连忙吃掉手里的半块甜饼:“那必须要去看。” 江暮行挑眉:“想好了?” “不用想。”宴好说,“你现在就跟他说吧,我们会去看现场。” 江暮行于是就给黄绪发了条短信。 黄绪很快回了,让他们早点在黄牛那买票。 宴好瞧了眼短信:“不一定要找黄牛,我回去看看节目赞助商都有哪些。” 他在江暮行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块甜饼:“杨丛过两天去A大走亲戚,会帮我们看看房子,我们初步筛选一下,月初去给绪哥加油的时候,就把住处定下来。” “等八月中就搬过去……” 宴好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杨丛应该差不多那个时候要出国。 身边的朋友太少,每个都珍贵无比。 虽说人生伴随着悲欢离合,有聚就有散,有散才有聚,离别是为了去辽阔的世界经历,磨练,成长,然后彼此都用更好的自己重聚,可还是会有一种沉甸甸的伤感,在五脏六腑里挤压着。 江暮行问宴好怎么了。 宴好垂了垂眼:“没怎么。” 走了几步,宴好轻声喊道:“江暮行。” 江暮行侧头:“嗯?” “没事。”宴好边吃甜饼边说,“叫叫你。” 江暮行抬手扣住他的发顶,安抚小猫一样揉了揉。 树影婆娑。 宴好走着,偶尔靠一下江暮行肩膀,勾一下他手指。 江暮行都由着他。 . 前面不远处,有个男的在给媳妇打电话,一口一个亲爱的。 宴好瞅江暮行,有那么点儿哀怨:“你没那么喊过我。” 江暮行沉默着看他,喊了,在你躺我身下,迷离至极的时候。 宴好迈一步转身,跟他面对着面:“喊我一声呗。” 撒娇了,声调很软。 江暮行的薄唇抿在一起,眼眸深不见底。 “害羞啊?那我喊你。” 宴好抓开扎到眼睛的刘海,对着江暮行轻轻笑了声:“亲爱的。” 江暮行的背肌倏然绷紧。 宴好戳戳江暮行的肩膀:“喜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第 89 章 江暮行没回答宴好的问题,只说回去,一路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步子也不快不慢,然而进门就把他压在墙上,桎梏住他的腰,低头撕咬住他柔软的唇。 力道极重。 腥甜很快在宴好的唇间渗出,散开了,又有,就像江暮行的气息,始终猛烈地碾着他。 宴好撩过瘾了,后果就是江暮行的克制崩塌。 平时越理性的人,失控起来就越可怕,疾风骤雨一般,又快又狠,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像疯子。 后半夜,宴好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梦里他跟江暮行在外面逛街,尿急想上厕所,四处找,就在他终于找到了,准备解裤扣放水的时候,他惊醒了。 江暮行拍拍宴好不断起伏的汗湿后背:“怎么了?” 宴好喘着气,嗓子眼干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就在前几秒,他与十九岁的尿床黑历史擦肩而过,一阵后怕。 房里亮了灯,江暮行支起身看他,嗓音低柔沙哑:“做了噩梦?” 宴好抹把脸,有一点窘:“别问了。” 江暮行揉了下他耳朵上的深红印子:“那接着睡。” “我去上个厕所。”宴好听到玻璃上的声响,掀被子的动作一停,“下雨了?” 江暮行扫一眼:“嗯。” 宴好把□□的刘海往上抓抓,发丝翘成鸡毛,他爬起来,浅蓝色丝质睡衣乱乱的,露着白皙的脖子跟精致的锁骨,上面全是暴风卷过的痕迹。 一寸寸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罪魁祸首看过来,面上一片淡然,显得尤其禁欲。 宴好翻了个白眼。 江暮行挑挑眉:“在心里骂我?” “哪能啊。”宴好慢悠悠,“我是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竟然有你这么闷骚的人,真稀奇。”江暮行:“……” 宴好上完厕所回床上,缩进江暮行怀里:“家里的T没了吧。” 江暮行阖着眼,冷不丁地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这次多买点吧。”宴好咕哝,“省得老感觉没用几个就没了。” 江暮行扣住他后脑,拇指摩挲那一片的细顺发丝:“买多又不能吃。”“能吃啊。”宴好舔他下巴,“我每次不都吃进去了?” 江暮行扣他后脑的手加力,言语中带着警告:“睡觉。” 宴好模他浅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深刻的眉骨,指尖经过哪,嘴就碰到哪。 找死的不安分。 江暮行掐紧他的腰,眉峰隐忍地拢起。 宴好被掐得浑身一阵阵发软:“下雨了,我特别有感觉。” 江暮行撩开眼皮看他,暗沉的眼底掠过一丝□□,似无奈似溺爱,你什么时候没有? 宴好搂住江暮行的脖子,眯着眼仰起笑脸:“亲我。” 江暮行吻了上去。 . 月底出了高考成绩,跟宴好心里预料的差不离。 高过A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三四十分。 那晚零点的时候网站爆了,很多人掐点守在电脑前狂点击,等着命运的转折点降临,导致大家怎么刷新都进不去。 宴好知道自己考得很顺利,还是紧张,时间一点点过去,紧张逐渐淡化。 后来他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是被江暮行弄醒的,在一阵紧凑的颤栗中晕乎乎地听到了自己的分数。 还有滴落在颈侧的液体。 明明是温热的,却让他烫得哆嗦不止。 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暮行大力钉在了床上。 . 七月初,宴好和江暮行去了A市,先看房子。 之前杨丛帮他们跑过几处,有了初步审查评分,他们省去很多时间,很快就把房子定下来了,三室一厅,带南北阳台。 宴好之所以一眼相中,是因为卫生间里有一面大镜子。 站在镜子前,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可以在这里看清江暮行是怎么弄他的。 宴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但他不会改过来,也改不了。 江暮行的喊声让宴好回神,他抬起头的时候,无意间一瞥镜子,发现自己的脸上是一片情|欲的粉色。 像是正在被江暮行弄。 宴好:“……” 江暮行看着镜子里的宴好,眸色深沉。 宴好垂下脑袋捂脸,羞耻地恨不得扒个洞窝进去。 江暮行低笑一声。 宴好的耳朵烫热:“不准笑!” 江暮行捏住他的后颈,拇指跟食指轻捻着一块皮肤:“难怪你总念叨公寓那面镜子不够大……” 宴好快速转身捂住江暮行的嘴巴,眼睛瞪他。 江暮行跟他对视,眉梢有笑意。 宴好呆了呆,眼神躲闪:“那个,就是……嗯……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江暮行用一根食指把他的鼻子往上一抵:“小猪。” 宴好恼怒:“我问你话呢。” 江暮行刮一下他的脸颊:“这题弱智了些,我不想解答。” 宴好:“……” . 房子宴好很满意,江暮行看他满意,也就舒展了眉头,两人直接交了四年的房租。 接下来这段旅程的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也走稳了。 回到酒店,宴好无聊的刷刷群消息,发现宋然发了十几张照片,都是猫。 眼睛,毛雪白,眼睛深蓝,像高贵的女王。 宴好在群里艾特宋然,问猫是哪来的。 宋老哥:楼下捡的。 宴邦尼:这是什么品种的猫啊? 宋老哥:中华田园猫。 杨大仙:俗称土猫。 宴邦尼:是男孩女孩? 宋然还没回,杨丛就发了一句。 杨大仙:歌儿。 宴邦尼:你怎么知道? 杨大仙:本大仙掐指一算,世间万物都尽在掌控之中,更何况是区区一只小猫。 宋老哥:我告诉他的。 杨丛发了个一巴掌抽喷血的表情。 宋然丢的连环抽,两人斗起表情包,满屏全是巴掌。 宴好不管杨丛跟宋然逼逼,他把手机举到江暮行面前,打开照片说道:“你看宋然捡的猫。” 江暮行扫了眼。 宴好两只眼睛黑黑亮亮的:“很好看吧?” 江暮行又扫扫猫照,一般。 宴好的嘴角耷拉下去:“宋然都有猫了。” 江暮行见他一脸的羡慕,不假思索地从口中吐出一句:“你也会有。” 宴好立即打起精神:“什么时候?” 江暮行沉默。 宴好的嘴角又耷拉回去,可怜兮兮。 江暮行叹息:“搬过来就买。” 宴好顿时就开心了。 . 三号晚上,黄绪跟他俩碰了面,在路边的车里。 黄绪拉开车门弯腰坐进来,摘下口罩跟帽子,没化妆,眉毛修过了,大概是为了更好的上妆,配着他的五官,显得没原先那么野性不羁,多了几分,就是一种很年轻很明朗的英俊模样。 张口还是老样子,慵懒而有沧桑的质感。 “等很久了吧。” 江暮行说他们也刚到。 宴好吃着糖:“绪哥,你比以前更帅了。” 黄绪领了他的这句随口一说,调侃道:“跟你男朋友比呢?” 宴好红了脸。 江暮行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贯的沉着冷静,似乎不在意这个话题,也对答案无所谓。 只是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起来。 车里有苹果的香甜味道。 黄绪摸出电子烟,朝江暮行的男孩抬抬下巴,示意他往下说。 宴好挠两下鼻尖:“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 黄绪叠着腿,饶有兴致地指指江暮行,懒懒问:“那他什么类型?” 宴好笑:“我喜欢的类型。” 黄绪瞥江暮行,开心吧。 江暮行手不敲了,其他没变化。 黄绪在想,这小子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压制,就看到他旁若无人地侧低头,奖励一般在他的男孩脸上亲了一下。 啧,牙疼。 第90章 宴好有很喜欢的歌手,时间可以的话,他会去看演唱会,一般都是叫上杨丛,有时候还会喊夏水一块儿。 心境变化就是从“终于可以见到偶像真人了”“各种嗨”,到“妈的好累”“怎么还没开始”,再到“站不住了,不管了,随便找个地儿坐下来吧”“以后再也不看现场了”。 最后偶像出来的时候,满血复活,感动得稀里哗啦,下次还要找虐。 宴好非常清楚整个现场流程,有心理准备,还是等得腰酸背痛,再加上身边带了个焦点男朋友,心情有些抑郁。 本来他们是内场票,但江暮行只要拉下口罩,四周就跟明星来了一样,引起轰动。 而且他不露脸,还是会有人不时看两眼。 身形跟眉眼藏不住,一看就是顶级大帅哥。 宴好忍了又忍,烦到极致,直接给节目组一个高层打了电话,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带他们去了二楼。 . 直播一开始,现场就像一锅用小火慢慢吞吞烧了十几二十个小时,突然炸开的水,沸腾不止。 各色各样的应援物都在舞动。 宴好趴在栏杆上,无聊地扫扫一楼,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愣。 “我好像看到绪哥前女友了。” 江暮行把往楼下伸头,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他拉回来。 宴好不近视,但现场人太多,光线又不明,他不是很确定:“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 江暮行抓他胳膊,不让他乱动:“不关我们事。” 宴好犹豫着问道:“他们复合了吗?” 江暮行摇头。 宴好“噢”了声,不问了。 黄绪前女友大概是觉得真心爱过,寄托了整个青春,想要目送他出道,见证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 二楼就一些休息室,禁止观众上来,只有工作人员匆匆而过的身影,跟一楼满满的人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宴好拿掉棒球帽,抓几下头发:“直播要两小时,二楼没座位,我站不下来。” 江暮行来一句:“那就坐地上。” 宴好转身靠在栏杆上面,鞋子碰碰江暮行的腿:“你不怕我给你丢脸啊?” 江暮行没理。 宴好继续逗他:“男朋友邋里邋遢地坐在地上,一点都不讲卫生,毫无形象,你多丢人。” 江暮行面露沉思:“确实。” 宴好瞪眼。 江暮行弹他脑门。 宴好手一捂:“你干嘛敲我?” 江暮行道:“听水声。” 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江暮行是在损他脑子进水。 “晚上我不给你弄了。” 江暮行口吐一字:“好。” 宴好气到了,把后脑勺对着他。 像个跟小伙伴吵架说“我不跟你好了”的幼儿园小朋友。 江暮行把手搭在宴好肩上。 宴好贪恋那份温度跟力感,没舍得挥开,嘴上冷冷道:“我在生气。” 江暮行捏了捏他的肩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嗯。” 楼下太嘈杂,宴好竖着耳朵,所以呢?不哄哄就想翻篇? 江暮行温热的气息拂过宴好耳廓:“晚上让你在上面。” 宴好浑身一震,怀疑自己听错,真的假的?他这身板跟体力,在上面……压江暮行?怎么压?脑补出来的画面不是很和谐。 耳边响起江暮行低低的声音:“你骑我。” 宴好:“……” . 节目的舞台很美,下了血本。 主持人念完广告词不久,黄绪跟着其他几个决赛选手一起上台,他不同于车上的随意,妆发跟衣着都经过了打理,身形非常好,很帅气。 但还是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劲儿。 宴好刚想说话,就被楼下的尖叫声惊得抖了一下,那些观众疯狂喊着自己支持的选手,那些声音交织起来,折磨耳膜。 “喊绪哥的挺多。” 江暮行拆开一袋夹心饼干:“吃点。” 宴好抽抽嘴:“这会儿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江暮行拿一块塞他嘴里:“我们。” 宴好无语。 第一轮比赛是五进四,选手一人唱一首,由电视机前的观众投票,按照截止时间内的来定。 其他选手宴好跟江暮行都不关心,他们听完黄绪唱的,知道了票数跟排名,确定很安全,就去找了个休息室待着。 楼下响起熟悉的音乐,是《春天里》,有个选手挑了这首歌。 去年春晚也有这歌,当时宴好跟着旋律唱了副歌部分,趴在江暮行肩膀上面,看他的侧脸。 然后宴好被江暮行捂住了眼睛。 再然后,他们在沙发里拥吻,缠绵,一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鞭炮齐鸣。 就像昨天一样。 宴好坐在椅子上面,拿出手机刷新闻:“绪哥的热度很高。” 江暮行在一旁坐着,目光扫视休息室。 宴好往江暮行那边靠靠:“微博你开了吗?” 江暮行低头回信息。 “我也还没。”宴好神采奕奕,“回头一起开,取个看不出是情侣名的情侣名。” 江暮行支着头看他:“随你。” “微博现在用的人不多,还有那个微信,都没什么人知道。” 宴好翻网页:“等过个两年,流行起来……” 话没说完,就突然扯开嗓子,忘乎所以地大声喊:“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江暮行想着事情,被他这一声刺激得太阳穴一跳。 宴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我唱歌还可以的吧?” 江暮行闭口不言。 宴好不依不饶,非要江暮行给朵小红花:“到底怎么样嘛?初中那会,就初一下学期,我还跟杨丛一块参加过商场举办的歌唱比赛呢,还拿奖了。” 江暮行侧过脸:“优秀奖。” 宴好傻了。 江暮行把他短袖后面的领子理了理:“又名鼓励奖,每个参赛者都有。” 宴好嘴角一撇:“没劲。” 门外很嗨很闹,门里的两个少年没被淹没在那种氛围里面,依然是二人小世界。 宴好按捺不住:“有摄像头吗?我想亲你。” 江暮行:“有。” “骗我。” 宴好凑到江暮行面前,刚要亲他,门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门响。 “小江,小好,你们在里面吧?” 黄绪得到回应就推门进来,又换了身衣衫,简单干练的白衬衫跟黑色西裤,应该是下一场的演出服。 宴好朝他被西裤包着的长腿上瞄了瞄。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 那一瞬间,休息室里弥漫开一股子醋味。 宴好后知后觉,小声跟他咬耳朵:“你穿西裤最性感。” 江暮行的面色稍缓。 宴好知道黄绪能找过来,肯定是江暮行说的位置,他还是有不解的地方:“绪哥,你怎么上来了,不用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吗?” “早准备好了。” 黄绪把衬衫袖口折上去几寸,姿态似乎十分放松:“怎么样?” 宴好竖大拇指。 江暮行跟黄绪认识的时间比较久,知道他的实力:“正常发挥。” “就这场面,正常发挥就是超长发挥。”黄绪扯了扯唇角,“妈的,来的明星还真不少。” 宴好没怎么注意现场,他是从新闻上了解到的,演艺界的好几个大牌都被请来了,节目组有钱。 “绪哥,你刚才怎么没唱你最拿手的摇滚?” “唱腻了,今晚想突破一下自己。” 黄绪跟两弟弟聊了没多久就闭起眼,不说话了。 不紧张是假的。 他跑上来,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 . 决赛黄绪唱的都是他的原创,一首歌一个故事,主人公有自己,有朋友,也有路边的陌生人,他一关一关闯,最后冠亚军的时候,唱的是《沙螺》。 一首歌唱完,台下的声音震耳,越来越整齐,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黄绪――”“黄绪――”“黄绪――” 仿佛这不是决赛,是黄绪的演唱会,主场。 黄绪背着吉他站起来,内心浮动的所有情绪都归零,淡定的如同置身事外。 二楼的宴好往舞台上看,眉心焦躁地拧着:“绪哥会是第一吗?” 江暮行没出声。 “节目组不会做票吧?”宴好自言自语,“他背后的公司不大,我怕罩不住他。” “不过现在是直播,后期不能剪,谁人气高很明显,搞不了假。” 江暮行轻拍他后背:“别咬嘴皮。” 宴好心跳得好快。 黄绪是江暮行很重要的一个朋友,他也跟着在意,真心希望黄绪在娱乐圈的第一战能打得漂亮,这场征途可以顺利启程。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票数,不断往上升,三位数,四位数,五位数…… 露馅的紧张气氛蔓延到了二楼,宴好屏住呼吸,紧盯着黄绪对应的票数。 江暮行也看的那个地方,他们都没说话,在等票数停下来。 票数停的那一刻,现场寂静一两秒,之后是声嘶力竭的疯叫声。 黄绪对着台下弯腰,维持着那样一个感激,感恩的姿势,久久都没有起身。 画面配着剧烈挥动的应援棒和呐喊,无疑是震撼的,宴好有些被触动到了,他下意识去寻找黄绪的前女友,根据之前的方位找到了,看不清神情,似乎是在擦眼泪。 宴好还发现黄绪的很多粉丝们也哭了,不禁感慨。 台上台下,公众人物与普通人,明星与粉丝,梦想与追梦人。 两个世界,两种人生。 宴好不由得心想,如果江暮行曾经被身上的巨额债务压趴下了起不来,不得不屈服于生计和现实,或是没能抵抗诱惑,选择接受老天爷赏的捷径,抬脚踏进娱乐圈。 以江暮行过于出挑的外形,智慧,加上异于同龄人的成熟自持,以及换上一身正装的性感禁欲风范,走向可想而知。 江暮行做了明星,宴好一定会全国各地的追寻,成为他的众多粉丝之一。 也只是粉丝。 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攥住了江暮行的手,攥得很紧,指甲扎进了他的皮肉里,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还好,幸好。 . 当晚后半夜,黄绪在酒店房间里跟宴好江暮行喝酒,他喝醉了,哭了。 不是无声的哭,是嚎啕大哭。 也许是受了很多委屈,也许是扛了很多压力,长时间闷在心里,因为面子尊严立场等原因没暴露分毫,酒劲上头就没压住的释放了出来。 黄绪哭了很久,哭完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宴好捡着地上的易拉罐:“绪哥换了种活法,比以前累。” “而且在酒吧唱歌,也比做明星自由很多。” “做明星,一言一行都在放大镜底下,要被过度解读,还不能解释,除了粉丝和朋友家人,别人谁管真假,只想看八卦。” 江暮行把垃圾篓往他面前一放:“凡事都有两面性。” 宴好将手里的几个易拉罐丢进去:“也是。” 下一秒他一个激灵:“那照你的意思,我俩谈恋爱,也有不好的了?” 江暮行:“……” 宴好不依不饶:“不好的地方在哪?” 江暮行起身:“去联系前台,让他们送床被子过来。” 宴好拽他裤子:“你说清楚,你跟我谈恋爱,对你来说,弊处是哪个?” 江暮行语气平淡地说了一个:“自制力变差。” 宴好噎住。 江暮行俯视他一瞬,弯腰把他拉起来:“利太多,弊处忽略不计。” 宴好问上瘾了:“那我跟你上一个大学呢?弊处又是什么?“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鼓动。 宴好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放男朋友一马:“这样问,好像什么事都要想一遍,好纠结,算了算了,不问了。” 江暮行吐一口气,真要问下去,今晚没法睡。 . 回T市以后,宴好给他爸的一个助理打电话,让对方找人把他家的卫生搞一搞,还有就是搬家的事。 没过两天,宴好退了公寓,带江暮行回家了。 整个高中他只回来过两三次,家里冷清得很,他不喜欢。 这次宴好的心情大不一样,去A市报道前,他都要跟江暮行住在家里。 他们会创造很多很美好的回忆。 几乎是从车拐进□□,往半山腰开的那一刻,宴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到家,恨不得能背上江暮行飞回去。 助理是个二十多岁的姐姐,人很温柔,她帮着把小少爷的东西一样样拎进别墅,把另一个少年叫到花园,客客气气的叮嘱了一些话才走。 江暮行看着花园一角盛开的木槿花。 “看什么呢?”宴好从客厅出来,几步外就跑起来,轻松跳到江暮行背上。 江暮行拍拍缠在腰上的腿:“热,松开点。” 宴好不但不松,反而缠紧,嘟囔道:“松开我就掉下去了。” 日头刺眼,山中的凉意来不及聚拢就被吞噬。 宴好搂着江暮行脖子的手臂湿乎乎的,身子还跟小乌龟似的贴着。 江暮行被他缠出一身汗,掉头回了客厅。 别墅里一尘不染,装修风格大气华贵,家具摆设都是上等,名人字画珍贵物品随处可见。 行李跟纸箱都放在地板上面,等着被归纳整理。 宴好让江暮行背着他,从一楼到四楼,再到地下一楼,卧室游戏房……室内室外,全逛了一遍。 一般别墅群都在郊外,远离城市,环境优雅静谧,是有钱人想要的感悟生活,宴好家的这一片却在城中,位于半山腰,依山伴水,景色十分秀丽。 住在这里,交通很方便,既可以俯瞰T市繁华,又不会被喧哗感染,闹中取静。 江暮行站在阳台,视野里是山上的翠绿花艳。 宴好咬江暮行脖子,牙齿磨了磨:“白天觉得好看,晚上就很恐怖了。” “你想啊,周围邻居隔的远,也不是每晚家家户户都有人回来,出门会有阴风,在家里吧,房子又这么大,静悄悄的,走个路都有回声,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 江暮行的背脊一绷。 宴好憋不住了,抖着肩哈哈笑:“江暮行,你也太可爱了吧。” 刚笑完,就被扔到房间的大床上,里外吃个干净。 . 东西江暮行收拾,宴好腰酸,浑身疲软,就窝在床上,吃他的小番茄。 江暮行把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橱里:“高中的书就放在纸箱里,还是拿出来?” “拿出来吧。”宴好含着番茄,一边腮帮子鼓出一个小包,“摆书架底下那排。” 江暮行去整理书籍。 宴好一个人窝着无聊,就端着番茄去书房,换地儿窝。 书房很大,书架很空,地毯柔软,桌椅一类都是黄花梨的,文房四宝样样俱全,书卷气什么的,丁点没有。 胶带被小刀划开的轻微声响被放大,纸箱打开了,窜出青春重见天光的气息。 江暮行拖着纸箱去书架前,蹲下来拿一本书,往书架最下面那一排上面摆放,一本挨着一本,动作慢条斯理,侧脸赏心悦目。 宴好边吃番茄边看他,看着看着,就忘了吃,忍不住黏上去。 阳光照在玻璃上,热浪被空调的冷气淹没,气氛安宁。 只不过这种气氛持续了没到半个小时,就变得微妙,原因是江暮行看见了书架第五排的那些本子。 两三块钱一本,蓝白线条的封皮,便宜好用。 江暮行初高中都用那种本子,宴好买了很多,外面的透明包装都没拆,当收藏品。 宴好的脸上火烧。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书架:“九十九本。” 宴好臊得慌,脱口而出:“也不是只有我买,别人也买。” 江暮行看向他,皱皱眉:“你跟别人凑什么热闹?” “那时候我跟他们一样啊……” 宴好的眼睑颤了颤,抿住嘴,不往下说了。 江暮行捻他白嫩的耳垂:“只有本子?“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躲开了江暮行的视线。 江暮行低缓沙哑着喊:“宴好。” 宴好听不了江暮行这么叫他名字,差点硬了,他支支吾吾:“还有橡皮,尺子,杯子,圆规,草稿纸什么的,反正只要是你用的,你有的,我都买了。” “女生买来用,顶多被人开玩笑,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喜欢你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一男的,不能跟着你用,一个两个好说,全一样不行,太怪了,只能放家里。”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差不多跟呢喃一个音量。 江暮行没有出声。 宴好飞快看他一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里,呆了。 江暮行勾唇低笑了声。 宴好面红耳赤:“你笑什么啊?不准笑。” “好,”江暮行看着他,“不笑。” 这么说,唇边的弧度依然没收敛,清晰地展现着。 宴好跟江暮行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一阵□□,他有点坐不住,手抓紧腿上的抱枕,轻喘着怒瞪:“你摆你的书!” 江暮行刮他的脸,触感光滑,滚烫。 宴好的头皮窜起一股颤栗感,迅速爬满整个后背,往毛孔里钻。 “江暮行,你……” “嗯?” “你还没在书房里弄过我。” “嗯。” “那弄吗?” “不弄。” “你这人太没情趣了。” “嗯。” “……” . 宴好一手撑着江暮行肩膀,一手扶着酸软的腰,慢吞吞躺回原处。 “我到大学办□□身卡。” 江暮行权当没听见。 宴好把抱枕丢他脚边:“跟你说话呢。” “你别不信,我已经决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了。”宴好说,“我要练腹肌。” 江暮行把空纸箱拿开,搬满的那个过来:“想想就行了。” 宴好吃一个番茄:“瞧不起我。” 江暮行直言:“对。” 宴好的脸一抽:“那你等着。”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提醒:“有梦想是好的,不过,我建议你搜一下练腹肌要注意的饮食习惯。” 宴好搜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江暮行没就此翻篇,而是用讲题的语调道:“腹肌有没有不重要,你的体力太差,一轮下来就喊不行,两轮下来,基本瘫了,到第三轮,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宴好想反驳,没底气。 江暮行说道:“平时让你动,就跟要你命一样。” 宴好一听这话,顿时就管不了底气这回事了,大声道:“咱俩身高有差,体重有差,那体力肯定也有……” 江暮行一个眼神扫过去。 宴好弱弱闭嘴。 江暮行把几本书放地上理理:“卡要办,我陪你去。”宴好后悔提了这茬,正要企图撒娇耍赖,就听江暮行来一句:“等你体力好了,我们试试没尝试过的。” 他立刻默默把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 那还能说什么?为了美好□□的生活,必须办卡啊。 . 江暮行把纸箱全清空的时候,宴好已经睡着了,就蜷缩着手脚侧躺在地毯上面,抱着大白鹅抱枕,嘴角翘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抱枕被抽走,宴好有所感觉地挥动手臂。 江暮行把他抱离书房,穿过寂静的长廊走进卧室,轻放到床上。 宴好翻身趴着,脑袋歪向窗户那个方向,大半张脸埋进天蓝色被子里。 江暮行拉上窗帘折回床边,无声凝视少年片刻,屈膝蹲下来,伸手拨一下他扎起来的小揪。 拨完又拨,很少有的孩子气。 少年微张嘴呼吸,模样可爱乖顺,全无一丝阴柔乖张。 江暮行凑近些,吻了吻他,吮了一会才放开,用拇指摩挲他红润的唇瓣,不知道在想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江暮行看到来电显示,眉峰轻拢,他按下接听键,目光又回到少年熟睡的脸上。 打电话的是周翠的主治医生,也姓周,懂她的艺术。 “小暮,你妈画了一幅画,想给你。” 周医生在电话那头说:“画装了画框,不方便寄,我担心在运送的过程中有损坏。” 江暮行握住少年的细白手腕,一下一下磨蹭:“那我过去一趟。” 周医生说好,没挂电话。 江暮行默了一两秒,问:“我妈最近怎么样?” “状态很好。”周医生说,“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摆脱药物了。” 江暮行问道:“什么时候出院?” 周医生不说话了,他这时候的沉默跟前一句对不上,透露出了某个信息。 江暮行磨蹭宴好手腕的动作一滞。 “小暮,我在医院有套公寓,你妈她想去我那。” 周医生的言语种饱含郑重:“公寓是两室的,你妈单独住一间,生活上不会不方便。” “她出院后重新接触社会的那个阶段,会有些慌,有我在,如果她出现了心理上的困扰,我能及时……” 江暮行开口打断:“周叔叔。” 电话里是周医生谨慎且温和的声音:“你说。” 江暮行低声道:“你转告我妈,我尊重她的决定。” 挂了电话,江暮行躺到少年身边,把他捞进臂弯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江暮行望着天花板,搂紧怀里的少年。 . 第二天,宴好卧室的墙上多了一幅画,正对着床头。 色调跨度很大。 一半是蹲在黑暗中,抱着腿,把脸埋进去的瘦小男孩,一半是背对着他,笑着昂首,身形高大挺拔,迈步迎向阳光的大男孩。 中间的过度只有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心酸,挣扎,坚持。 宴好扒在画前看了又看:“这个画的真好。” 文盲式表达方式,形容不出来笔触色彩构图什么的,不懂,就是觉得好看。 江暮行跑了个来回,晕车晕得厉害,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宴好发现了什么,他指着画中的小男孩喊江暮行:“这背带裤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小学四年级去海洋馆穿的新衣服。” 宴好愣了下,他还以为是江暮行妈妈随便画的。 “你去过海洋馆啊?” 宴好另起话头:“我还没去过呢,海洋馆好玩吗?” 江暮行:“不好玩。” 宴好:“我想去逛,你陪我。” 江暮行:“好。” 宴好:“摩天轮你坐过没?” 江暮行:“没有。” 宴好:“那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坐坐。“ 江暮行:“好。” 宴好:“蹦极呢?我也想你陪我……” 江暮行:“想都别想。” 宴好:“……” . 十号那天上午,宴好接到老班的电话,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 江暮行跟他一起去的。 老班在开会,让他们先去办公室等着。 宴好跟江暮行进办公室没多久,就有班上的同学过来,一小个子男生,手里拎着盒茶叶,三人打了个照面。 那男生知道江暮行保送了,就没问他,问的宴好:“来拿通知书?” 宴好点点头。 男生把茶叶放办公桌上,问是哪个学校。 宴好说是A大。 那同学震惊得合不拢嘴,半天才回过神来,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羡慕:“恭喜啊。” 宴好笑笑。 男生看着宴好,心里佩服又感叹,本来一垫底的,拉低班级平均,结果却提高了他们班的名校升学率。 “老班要乐死了。” 外面传来喊声,喊的小名,男生尴尬得抓抓头:“我爸喊我,回聊啊。” 办公室里静下来,闷热难耐。 宴好把电风扇打开,办公桌上的书卷哗啦响,他瞥瞥那哥们买的茶叶:“我要不要也买点东西?” 江暮行道:“不用。” “真不买吗?”宴好捏了捏手指,“我两手空空,会不会不怎么好?” “你想啊,大家都不买还行,别人买了,我没买,还跟我一块儿来拿通知书,这就……”他冲男朋友撇嘴,“你懂我的意思吧,有点儿操蛋。” 末了感到危险一样往后蹦两步:“操蛋不是脏话啊,就是一种心情。”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中午请老班吃顿饭。” 宴好的眼睛一亮:“那行。” .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班两杯酒下肚,唠叨说A大都是人才,去了不能放松,每次考试都要准备好,学分不够会被劝退。 宴好正在吃菜,听到这话,手一抖,筷子头差点戳到喉咙。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抹了把脑门的冷汗,惊魂未定。 “高中是什么都管,大学基本是什么都不管,相对来说很自由,但那是表面的,自由是自律的产物。”老班语重心长,“一定要自律,否则很容易迷失自我。”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老班眼眶都红了,挺伤感的。 宴好桌子底下的脚踢踢江暮行。 “老班,听书今年的中考满分状元没选一中。”江暮行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一提。 老班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痛心疾首:“是啊,选的三中,哎。” “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只能说是一中的损失。” “你们选一中,一中选你们,都是互相成就。” “……” 老班又唠叨起来,其他几个老师都不在校,不然要凑一桌,得唠上半天。 江暮行偶尔回应一句,老班就是班会模式。 宴好边听边跑神,A大不是终点,是新的开始,看来大学要更努力才行。 他想追上江暮行。 . 高一报道那时候,宴好觉得一中很大,现在毕业了,觉得一中很小。 逛一逛就逛完了。 小店是开着的,宴好有些惊喜,他买了两根老冰棍,跟江暮行一人一根,在太阳底下吃着走着。 “好晒啊。” 宴好吸溜两口快要滴下来的冰棍水,把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压,眉眼全藏进阴影里:“班上的门锁没锁?” “没锁。”江暮行带他走到树荫那里。 宴好跟江暮行进了教学楼,两人并肩上楼梯,楼道里阴凉一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绿色心情多好吃啊,小店老板怎么不进了呢?” “回去的时候买一点。” “那我还要赤豆。” 宴好咬着冰棍,声音模糊:“说起来当年你给我买绿色心情,把我给激动的哦,要不是你在旁边,我连袋子跟小木棒都舍不得扔,洗洗收藏。” 江暮行的身形略微顿了下。 宴好上了三楼,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跟上啊班长。” 江暮行听闻这个称呼,眼底闪过短暂的恍惚。 班上的门是开着的,没人,宴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侧着坐,背靠墙壁跟窗户。 江暮行要迈近,被宴好阻止了,手指指前门那边的座位。 “你别过来,你坐你的位子。” 江暮行看他。 宴好也看江暮行,眼里写着期许跟祈求。 江暮行脚步一转,去了前面。 宴好支着头,从这个角度看着江暮行的背影,入了神,那些迷茫的,懵懂的,无措的,彷徨的,清晰的……许多回忆瞬间跑了出来,他的鼻子有一点酸,嘴角却翘起来。 “回头。”宴好喊,声音很轻,又酸有甜地黏在唇齿之间。 江暮行有感应,回过了头。 时光霎那间定格。 . 午后的教室里洒满金色日光,后面的黑板上还写着倒计时0。 高考必胜。 青春不留遗憾,青春万岁。 宴好吃完冰棍,找了一截粉笔头,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两个大字,再见。 写完最后一笔,他把粉笔给江暮行:“学神,给学弟们留点儿人生格言什么的。” 江暮行接过粉笔,在宴好的字旁边写了个句号。 “再见”变成“再见。” 宴好愣住:“就这样,没了?” 江暮行把粉笔抛向前面的讲台,用行动告诉他,没了。 “你也太敷衍了。” 宴好说完叹息:“长得帅的人,写的句号都这么迷人好看,魅力四射。” 江暮行:“……” 宴好继续夸,直把江暮行夸得待不下去。 “走什么啊,再待会。” 宴好拉住江暮行,踮起脚在他耳边笑:“接个吻先。” 于是两人接了个老冰棍味儿的吻。 宴同学意犹未尽,舔着嘴唇看男朋友,两眼□□的,蕴着水光:“好想要教室play。” 江暮行面无表情地吸气,把人大力揉进怀里,吻了很长时间。 . 三点多,宴好跟江暮行准备回去了,走在前往大门口的路上,隐约听到说笑声。 江暮行没在意。 宴好好奇地望了望,瞧见两个女生在告白墙前拍照。 纪念自己曾经的暗恋,逝去的青春。 宴好的记忆盒子冷不防地裂开,窜出一个片段,瞬息间在眼前绽放,鲜活而明亮,他放在口袋里的手蜷了下,呼吸乱了:“江暮行。” 江暮行尚未言语,宴好就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去了告白墙那边。 两个女生还在拍照,见到江暮行,脸都是一红,互相推搡着,说悄悄话,羞涩地偷看,然而谁都没上前打招呼。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毕业前或毕业后勇敢一回。 两个女生走了,宴好靠近告白墙。 红的黑的蓝的黄的颜色布满整片墙,字迹跟字迹纵横交错,乱糟糟的。 宴好在原地没动:“我在这上面写了一句话,你找找?” 江暮行挑眉。 宴好直直看他:“找找啊。” 江暮行迈开脚步,平稳走至告白墙右后方,屈指在一处字迹上点点。 宴好下意识走过去,视线贴着江暮行的食指移动,看清字迹的内容,眼睛猛地睁大。 时间隔的有些远,他记得自己在这上面留过话,却忘了具体位置。 江暮行是怎么看也不看就找到的? 宴好实在是想不通,就找江暮行要答案。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告白墙上。 宴好瞥一眼自己写的东西,瞥江暮行,又去瞥那句话。 ――江暮行,毕业前我一定要拿下你! 宴好写的。 那时候的字还很丑,感情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敢在这里装逼。 江暮行还在看。 宴好的脸上发烫,正要说话,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因为你写这句话的时候,” 江暮行手指着不远处的老梧桐树:“我在那里。” 宴好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当时是冬天放学,你偷偷摸摸开手电筒写的。”江暮行回忆着那一幕,面部线条有几分柔和:“写完就推着车跑了,不知道骑,挺傻。” 宴好窘得抬不起头:“那就算你看到我了,也不会看到我写在哪,天黑了都。” 江暮行动动眉头,他只看到了大概位置,在一片混乱无比的字迹找出想要的东西,费了些时间。 “你的字丑得可爱。”江暮行说,“好认。” 宴好心里的小鹿在荡秋千,他的字确实丑。 至于可爱,男朋友亲口认证的,那就是可爱。 宴好忽然问:“你有没有写什么?” 江暮行面不改色:“没有。” 宴好看不出他的心思:“真没有?” 江暮行的神情依旧没丝毫变化:“走吧。” 宴好黏黏糊糊地跟在他后面:“到底有没有嘛?要是有,赶紧趁这个机会告诉我,以后可能都不回学校了……” 江暮行没在告白墙上写东西,他只是逐字看完宴好写的那句话,心口滚烫,幼稚地一笔一划描了一遍。 还有就是,骑车的时候差点撞到树,回去一夜没睡。 光阴在走,少年时代所剩无几,万幸可以拥有想拥有的人,一起迈入青年阶段。 阳光正好,人生还很长。 番外 江暮行曾经听陈丰问他那几年有没有崩溃过,当时他没回答,神情漠然。 他崩溃过,只有一次。 就是在遇到宴好的那个晚上。 . 那是05年07月12号,天空被大片大片的阴云捂了一个白天,却迟迟不见雨水降下来。 到了晚上,空气都像是被火烧过,很烫,吸进肺腑时闷得慌。 江暮行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低血糖犯了,他脚步虚浮着把自行车放墙边,难受的蹲在桥底下,布满冷汗的身体一阵阵痉挛,脸色青灰。 为了还债,妈妈这次想卖掉一个肾,他及时发现了,偷偷阻止了,下次呢? 下次她要做什么? 他还能不能发现?要是不能,会怎么样? 江暮行弓着瘦削的背,眼眶血红,眼泪无声掉下来,沾满一脸。 起先他只是咬着牙,喉咙里滚着哽咽声,压抑着,后来情绪逐渐崩溃,痛哭流涕。 不知道怎么走下去。 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却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没有光。 就在江暮行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水面上传来一声清响。 “嗵” 接着又是一声,小石头被丢进了水里,掀起一小片水花,很快就消散了。 江暮行知道桥底下还有别人,他仓皇止住哭声,想走,却在站起来的途中眼前一黑,又跌坐了回去。 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他面前。 那个人在看他。 大概过了十几秒,响起一个声音,很稚嫩,年纪似乎跟他差不多大,或者还要小一两岁。 “哥们。” 江暮行没抬头,也没回应,不认识的人而已。 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个说话的人坐在了他的左边。 “我刚才听到你哭了。” 低血糖来带的反应还在持续,江暮行浑身有些脱力,头晕目眩,四肢冰凉,他想让那人闭嘴,却觉得脑袋有千斤重,动弹不了。 那人问:“你没事吧?” 江暮行的呼吸声沉重混乱,像破旧风箱。 . 《七里香》的前奏突然在桥底下响起,搅乱了周遭的沉闷。 “丛丛,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不在家,出来逛逛。” “吵个屁,见不着面,怎么吵,我这个月都没跟他们吃上一顿饭,呵,滚吧你。” “……” 耳边的声音时飞扬时阴郁,江暮行晕眩的感觉慢慢褪了,体力跟温度一点点回到四肢百骸,他下意识把脸从臂弯里露出来,看了眼旁边的人。 是个很秀气的男孩子,看起来比他小,刘海被随意抓在指间,样子不是很清晰。 这时桥对面有车开过,车灯打出来的那束光从男孩的方向掠过去。 明暗瞬间在男孩脸上交织,他微微眯着眼,眉心一点朱砂红在江暮行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江暮行怔住了。 男孩继续讲电话:“没事挂了啊。” “行了,你上我的号,帮我做一下任务,等我回去一块儿打本。” 男孩挂了电话,扭头笑:“哥们,你盯着我干什么?” 江暮行放在腿上的手指猛地一抖。 男孩发现了什么,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对着江暮行照照。 江暮行听见他吸气的声音,伴随着惊讶的问声:“你,你受伤了啊。” “卧槽,你胳膊上缠的纱布怎么红了这么一大片,伤口裂了?” 江暮行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觉得他很吵。 还说脏话。 可能是感觉手电筒对着人照不礼貌,男孩就给关了。 桥底下恢复原来的昏暗。 男孩挠挠头:“被混混打了?” 江暮行没说话。 男孩当他是默认了,别扭地安慰道:“你比我还瘦,好像也没我高,以你的体型是干不过别人的,能跑就跑。” 江暮行依然没出声。 这一年家里发生重大变故,一切都支离破碎,他没睡过一个好觉,瘦脱形了,现在又有伤,哭成那样,被以为是遭到了欺凌不起来。 男孩说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他就垂眼玩起俄罗斯方块。 江暮行闭着眼,衣服湿了被体温烘干,夜风一吹,凉意往毛孔里钻。 “喂?” 肩膀冷不丁被拍,江暮行骤然绷紧身子,发出警告且排斥的低喘。 男孩愕然了好几秒:“需要我带你去医院吗?” 江暮行摇头。 男孩又挠头:“要不还是带你去吧,你出了事,我就是嫌疑人了。” 他指指桥底下:“这地儿都是证据。” 江暮行:“……” . 男孩把手机揣口袋里:“很晚了。” 江暮行不语。 “哥们,我也不是什么学习雷锋好榜样的人,跟你说这么多,就当是我吃饱了撑的。” 男孩站起来:“你早点回去吧,洗个澡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 江暮行胳膊上的伤隐隐作痛,要债的上门打的,能忍他都忍了。 只要有希望,他就能坚持下去。 但是没有。 也许有,只是还没出现,江暮行自欺欺人的想着。 男孩走了。 江暮行背靠墙壁,望着护栏外的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去而复返,看着江暮行叹气。 “我俩差不多大吧。” 男孩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面,把拎在手里的购物袋放一边:“你哪个学校的?” 江暮行察觉男孩的视线落在他的裤腿上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的,洗得泛白,也起毛了,他没注意过。 除了裤子,衣服跟鞋子也很旧。 贫穷的味道浸透一身。 这一刻,江暮行感觉他在男孩眼里的形象丰富了起来。 家里很穷,生活窘迫,被欺负,弱小,可怜,凄惨。 江暮行动了动抿着的唇。 男孩凑近点。 江暮行不能接受陌生的气息,他后仰一些跟男孩拉开距离,面部僵硬。 男孩退开,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斟酌着说道:“哥们,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谁哭成你这样。”“就我们现在这个年纪,人生长着呢,不管出了什么事,天都不会塌下来。” “我发小常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看你愿不愿意过去,有时候你以为的过不去,是你没迈开脚……” 江暮行心想,这家伙是真的吵。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天边炸开“轰隆”一声巨响,憋了一天的大雨倾盆而下。 男孩的话声停下来,从桥底下伸头看看,喃喃道:“这么大雨,我没带伞。” 下一刻他就收回脖子,打开购物袋。 江暮行的怀里一沉,是瓶汽水。 “给你。” 男孩自己拿了一瓶,仰头喝了几口汽水,“嘶”了声,自顾自地接着玩俄罗斯方块。 江暮行垂眸看那瓶汽水,有一点发愣。 桥底下一片寂静。 . 场雨意外的并没有持续多久,温度却降下去了,不再那么闷。 “哥们,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又下起来要完。” 男孩咕哝了一句,匆匆站起来走了,这次没有再返回。 几分钟后,江暮行撑着地要起来,余光无意间撇到男孩没带走的购物袋,心里生出一个猜想,他快速摸出手机打开,借着光亮去看。 猜想被确定。 购物袋里有一摞钱。 江暮行回过神来,发现第一张纸票底下压着纸条,他拽出来摊在灯光底下,目光看过去。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应该是铺在手上写的,笔迹很飘。 ――哥们,这一万块钱你拿着,命就一条,务必珍重。 江暮行捏紧纸条,他哭的时候把那个男孩吓到了。 怕他会想不开的自杀。 江暮行是不会自杀的,崩溃绝望了都不会那么做,他只是找不到光,前途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路。 他往下看,那男孩还给他留了一句话。 ――黑夜就是再漫长,再难捱,也会有天亮的时候。 . 江暮行把那笔钱带回去,放进了抽屉里。 那个男孩的穿着矜贵,一万对他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甚至很快就忘了。 江暮行却不能忘,也不能动那笔钱,他想找到男孩,把钱还回去。 然而现实太残酷,入冬的时候,周翠的精神出问题需要治疗,江暮行在书桌前站了一夜,眼里全是血丝,天亮时,他打开了那个抽屉。 之后江暮行就一边打工还债,一边零零散散地攒钱。 等他攒到一万,还是没找到那个男孩。 江暮行没有放弃,他每天有空就去那条路附近走动,从桥底下经过,或者坐下来待一段时间。 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候。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 江暮行还在坚持寻找那个男孩。 起初那是他的原则,钱必须一分不少地送还。 直到他梦到那个男孩。 找不到,又忘不掉,原则在日积月累中变成执念。 那颗小朱砂痣嵌进了他的整个青春期。 江暮行无数次从梦里醒来,胸腔被后悔的情绪胀满,酸涩到无以复加。 当初他为什么不回应那个男孩一句? . 08年09月10号,高一报道。 江暮行的轮廓长开了,个子窜到一米八多,体格也脱离青涩,高大挺拔。 很多人往他这边看,小声议论,他面无表情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忽然停住,血管里的血液在凝固一瞬后沸腾起来,心脏狂跳。 不远处的槐树底下有个纤细少年,穿一身运动服,模样清秀干净,他一边跟同伴说着什么,一边剥浅绿色糖纸。 少年歪头用手背蹭蹭脑门,眉心小痣惊艳至极。 江暮行用力闭了下眼睛,少年还在那里和同伴说话,嘴里含着糖果。 风把他的发丝吹乱,他整理刘海,表情有几分散漫。 真实而鲜活。 那一瞬间,江暮行听见黑暗碎裂的声音,有光照进了他的世界。 人生的路在这一秒变得清晰明朗,就从他脚下蔓延出去,直直延申向那个少年。 番外2 晚上七点多,自习室里乌泱泱全是人。 数院新生除了一个生病请假的,其他人都在,周围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氛围不亚于高三晚自习。 宴好趴在桌上,脸压着课本滚过来,滚过去。 江暮行放下笔,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宴好抖了抖,差点喘出声,他一边观察其他人,一边把手放江暮行腿上。 江暮行的呼吸微顿。 就在这时,前面的徐茂拿着书回头,向江暮行请教一道题。 宴好没把手拿开,还在江暮行腿上弹棉花。 江暮行绷着脸写演算步骤。 徐茂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发现江暮行突然停笔,他以为是解不下去了,抬头却见对方面色古怪。 宴好凑头看江暮行解一半的题:“这题谁会啊。” 徐茂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头顶快秃了,他揪揪稀少的头发:“江暮行能解的吧。” 宴好扭头看江暮行:“能行不?” 江暮行全身肌肉猝然紧绷。 徐茂没发觉什么异常,他苦哈哈地说这周上课都不在状态,听不懂了快要。 宴好有感而发:“我也是。” 徐茂一言难尽:“大二说死也不选基础数学。” 宴好投过去一个苦难战友的眼神:“先撑到大二再说吧。” 徐茂:“……” “没事,再不行还能申请转系。” 徐茂自我安慰完说了句:“江暮行,你以后肯定会做研究的吧。” 江暮行闭口不言。 宴好替他答了:“no。” “他跟我说过,要么选数学和应用数学,要么是信息与计算机,硕士转金融。” 江暮行没反驳。 徐茂诧异地睁大眼睛,转而一想,作为牛人中的顶牛,人生不需要解释。 话题又绕回那道题上面。 宴好跟徐茂你一言我一句,根据江暮行的解题思路展开讨论,很快就卡壳了,没法讨论下去,开始吐槽这个痛不欲生的专业。 吐槽归吐槽,宴好手也没停,在自己的地盘肆无忌惮。 一直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的江暮行突然拉开外套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往腿上一扔。 动作的力度跟幅度都挺大,给人一种仓皇的错觉。 . 宴好眨眨眼:“怎么了?”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要绷青筋。 宴好单手撑着头,无视他的警告:“热啊?” 江暮行的下颌线条收紧。 宴好“唔”了声:“秋老虎是挺猛的。” “还好吧,”徐茂说,“早晚凉。” 宴好扬扬眉:“这两天晚上也没见多凉快。” 江暮行忽地抿紧薄唇,及时将一声闷哼咽了下去。 宴好垂眼笑起来,不是形式化地扯扯唇,是真的在笑,白皙秀气的脸上是一片桃花色,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眼角眉梢染上几分媚态。 徐茂看愣了。 江暮行徒然把徐茂的书合上丢给他。 徐茂回神:“不接着讲了……” “吗”字因为江暮行的一身低气压卡在嗓子眼,不敢发出来。 徐茂一脸莫名起拿走了书。 江暮行侧过头,面色严厉冷峻。 宴好对着他笑,眼里流光溢彩,十分艳丽诱人。 江暮行的喉头上下攒动,眸色深沉,不要闹。 宴好无辜,我做什么了吗? 江暮行按了按太阳穴。 宴好把手拿上来,食指放进嘴里,牙轻轻咬着,舌尖扫过。 江暮行阖起眼帘,一阵胀疼。 “是不是很想冷静冷静?”宴好体贴的说,“那就帮我把作业做了吧。” 江暮行:“……” . 下自习回去,宴好就被江暮行收拾了一顿,蔫了吧唧地裹着被子。 江暮行给他把书跟纸笔拿过来,放枕头边。 宴好声音哑哑的,喊废了:“我都这样了,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写作业?能不能好了啊大哥?” 江暮行不疾不徐道:“明天要交。” 宴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可怜兮兮地抓着江暮行的衣角:“哥,我不行的,我真不行。”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一副无动于衷样:“怎么不行了?” 宴好掰手指头:“腰酸,腿疼,前胸后背也疼,头还被你顶到了床头板上。” 江暮行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知道我禁不住招,还不长记性。” 宴好闻言,依旧潮红的眼睛瞪圆:“其他时候不说了,这回是你先惹我的好不好?” “你没事捏我腰干嘛?不知道那是我的敏感点,一捏就要命?” 江暮行难得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宴好一看男朋友这样,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似的,“蹭”地一下站起来,借着床的高度加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气势汹汹。 “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江暮行的面部微抽:“是。” ”既然是你错了,那就要负责到底。“ 宴好把自己的两本书踢到床沿,意思就是你看着办。 江暮行无奈又宠溺地凝视着他。 宴好顿时就腿软了。 江暮行耐心安抚道:”作业要你自己做,才能掌握到相关的知识点,否则会跟不上,我只能讲给你听。” 宴好垂下眼睛看天蓝色床单,半晌跟他撒娇:“那你抱着我讲。” 话音刚落,就被江暮行抱离了床。 江暮行一手托着他,一手捞起床沿的书本,转身去书房。 宴好两条手臂挂在江暮行的脖子上面,虾米般窝在他怀里,鼻尖蹭蹭他的肩窝。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宴好问江暮行选的哪个专业,江暮行说是数学。 宴好在落笔的那一刻被江暮行拦住了,让他自己选。本来说好的同意他报一个专业,又反悔。 江暮行还说不管宴好被录取的是哪个专业,他都会争取跟A大商议调过去。那宴好只能选了。 宴好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都差不多,无所谓,他就把江暮行可能喜欢的化学,数学,物理,电子,计算机,管理,生物这七个专业各写在一张纸条上面,团成团抓阄,最后抓到的是数学。 选的是服从调剂,怕被退档。 宴好想的是,反正先进A大的大门再说。 但是宴好竟然就直接进了数学系,天注定。 所以说,数学这玩意就是再魔化,跪着也要念下去。 好在有大神保驾护航。 . 宴好的思绪回笼时,江暮行已经把他放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面。 江暮行将书本翻开。 宴好感叹:“诶呀,有种皇帝批奏折的感觉。”“皇帝奏折批错了,不会有谁敢说一个字,”江暮行说,“你作业做错了,拿到的分会让你哭。” “……” 宴好拽住转身的江暮行:“去哪啊哥哥?说好陪我战斗的。” 江暮行睨他:“给小狗冲牛奶,拿零食。” 宴好笑:“汪。” 番外3 宴好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全靠江暮行给他讲解,他先做自己会做的。 江暮行在旁边打电脑。 键盘被敲打的啪嗒啪嗒声响像美妙的音乐,勾着宴好的心神。 “你的作业都做完了?” “嗯。” “不翻翻书?” “翻过了。” “再做点题?” “……” 江暮行无奈:“我在出题。” 以为他在玩的宴好愣了下:“什么?” 江暮行敲着键盘,视线落在屏幕上,简明扼要:“兼职。” 宴好喃喃:“兼职?”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快速起身走到江暮行身边,凑头看电脑。 有十几道选择题,都是高三的复习知识点,宴好的记忆开关打开,那些备考的日子全涌到了眼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暮行把他的手牵住,拇指的指腹摩挲他的手背:“心里平衡了?” 宴好装傻:“什么平衡不平衡的。” 江暮行叹息:“要是你在写作业,我在玩电脑……” 宴好窘得一张脸通红,霸道地捂住江暮行的嘴,不让他往下说。 江暮行吻吻他的手心,轻咬了两下。 宴好的手一颤,呼吸变得紊乱黏湿:“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做完呢。” 江暮行拿下他的手:“去吧。” 一派的冷静淡然,完全看不出是撩拨人的那一方。 堪称闷骚中的王者。 宴好:“……” . 书桌很大,东西多却不乱,整齐有序。 左上角放着一个相框,嵌在里面的是2010年夏天的故事。 照片中的少年面向大海,拿着相机拍日出,单薄青涩的身影融进万丈霞光里。 这样的美好一幕,在另一个镜头里永远定格。 宴好做题做烦了,负面情绪刚冒出点头,他就会下意识去看相框,然后找到初心,珍惜来之不易的现在。 相框放在书房真是明智之举。 江暮行给宴好讲题的时候,宴好还不时看两眼。 脸被捏住,宴好无辜扭头,眼神询问江暮行,干嘛捏我? 江暮行的笔尖点点草稿纸。 宴好一个激灵,讨好地抱住江暮行的腰,在他肩上蹭蹭:“你接着讲。” 江暮行拿了边上的一本资料书,翻开事先折起来的那一页,勾了道题。 宴好看过去,有种不好的预感,耳边响起江暮行的声音:“这是我刚才给你讲的那道题的类似题。” 江暮行道:“待会你自己做,练一练。” 宴好什么也不说了,死狗一样往他腿上一趴。 高中学数学的那一套方法,到了大学就行不通了。 埋头刷题是不行的,定义理解巨难,要多看,一遍两遍三遍四五遍,疯狂看。 知道难还好,最可怕的是,有时候都不知道难不难。 宴好趴在江暮行腿上起不来,一副被生活操到疲软的样子。 高考的时候,他的数学只丢了3分。 现在什么都是一知半解。 唯一能安慰的是,高考数学满分的,定理证明也不是很懂,譬如徐茂。 数分都讲到第七章了,徐茂还在扒第五章。 宴好上课的时候随便一扫,就能发现如同复制的“老师在讲什么”“不懂”“想死”“我废了”这一系列表情。 不说数院,就整个理学部,这一年要跪着走的,不止是宴好一个人,多的是同路人。 但只有他有很牛逼的男朋友,给他制定学习方法,安排练习计划,跟高中一样。 苦中含甜,怎么也得咽下去。 因为那份甜是他独有的,私有物,别人谁都尝不到。 宴好在男朋友腿上滚脸,左右两边来回滚,黏黏糊糊的。 江暮行低声道:“坐好。” 宴好声音闷闷的:“你等我缓一缓。” “你让我缓一下啊,那题巨可怕,我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不然我手抖,拿不住笔。” “……” 江暮行将他拎了起来。 宴好垂着眼,手在江暮行的胸口画圈圈:“我就纳闷了,课后习题怎么一点水都没有。” 江暮行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点火:“水了,能消化得掉那一章的东西?” “不水也消化不掉。” 宴好反驳了句,望望桌上的零食:“我想吃那个华夫饼。” 江暮行拆了给他。 宴好就着江暮行的手凑上去,张嘴咬一口,模糊不清道:“这周出去玩吧。” 江暮行捻他光滑的后颈:“好。” 宴好立马来了精神,开心地亲亲江暮行。 江暮行在他退开前,加深了这个吻。 吻着吻着,宴好的坐骑就从木椅换成江暮行…… . 早上七点,宴好迷迷瞪瞪地滑下床,跪趴在床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昨晚他做题做到凌晨两点多,备考都没那么晚过。 而且还梦到自己一边做题,一边吃着大江,简直了。 江暮行进房间,弯腰拉宴好:“起来。” 宴好往下赖。 江暮行松开他的手臂,拿了一块湿毛巾回来,往他脸上招呼。 瞌睡虫顿时就被凉意淹没了,全灭。 宴好一屁股坐地上,胡乱扒拉扒拉鸡窝般的头发:“大哥,你跟我一个点上的床,早上怎么爬起来的?” “五步,”江暮行将湿毛巾丢椅被上面,“拿开你的手,把胳膊从你脑袋底下抽出来,掀开被子,坐起来,下床。” 宴好抽抽嘴。 “别傻坐着了,去刷牙洗脸。”江暮行把被子抱出去晒。 宴好仰头看落地窗,晨光铺了一整个窗帘,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是新的一天。 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宴好起身去接电话:“妈,你还没睡啊?” “准备睡了。” 倪清在那头温声问:“好好,今天课多吗?” 宴好拉开窗帘:“满课。” 倪清叹道:“怎么妈妈每次问你,都是满课,累不累啊?” 宴好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俗套人。 “还好,妈,你那是赶巧了,我也不是每天满课,明天下午就只有前两节有课,可以玩。” 倪清说道:“那你跟小江出去走走。” 宴好打哈欠:“打算去的。” 倪清顿了顿:“你们两个人还好吧?” 宴好古怪道:“妈,你上次打电话也问了这个,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倪清停了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担心伤到儿子。 宴好很快就明白过来那句话的含义,通常来讲,一段感情经过了一年半载的时长,有些东西会褪色,淡去,甚至消失无影,而有些东西会逐渐暴露出来,摊在两人之间,割伤爱着彼此的那颗心。 感情是需要经营的。 “好好,”倪清轻柔的说,“妈妈又问你,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是觉得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今天跟昨天还不一样呢,是吧。” “你们步入一个新的阶段,大学里的人跟事物,一切都是新鲜的,心态跟三观也会有一定的变化,妈妈不在你身边,不知道你的具体情况,会多想。” 倪清没等儿子有反应,就自我收尾:“妈妈更年期,唠叨上了,你听听就好。” 宴好抓抓脸:“那上次的就不提了,我说这次的,我跟江暮行还好好的,吵架虽然有,不过很快就没事了。” “作为过来人,妈妈还是要给你点建议,”倪清说,“少抱怨,少嫌弃,要理解,要包容,要克制,要学会将心比心。” 宴好笑弯眼睛:“妈,我感觉你之前认为我跟江暮行走不远,也不是很看好,现在怎么帮起我们了?” 倪清的语气严肃起来:“小江那孩子是真的好,妈妈越看越满意,既然他进了我们家的门,那就不能再让他走。” 宴好:“……” . 吃早饭的时候,宴好把两只脚从拖鞋里拿出来,一左一右放在江暮行的鞋面上,踩着他,三言两语说了电话里的内容。 “我妈夸你了。” 江暮行继续吃南瓜饼,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宴好用脚趾蹭他小腿肌肉:“你这反应是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江暮行的语调平平,“害羞。” “噗” 宴好喷稀饭了。 江暮行就跟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淡定的喝稀饭吃饼。 宴好难为情了,瞄他一眼,又瞄一眼。 “不用看我,”江暮行夹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吃掉,“喷个稀饭而已,没什么,你的口水我天天吃。” 宴好刷地从脸红到脖子,锁骨都染了层粉色。 江暮行撩眼皮:“给我。” 宴好的眼神瞬间就亮了:“现在?桌上?” 江暮行跟他对视,浅薄的唇动动,吐出几个字:“我指的是碗。” 宴好噎了一小会:“……哦。” 江暮行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十分平淡地来了一句:“快点吃,去学校前弄一次。” 宴好赌气:“不弄了。” 江暮行屈指敲一下餐桌:“在这里。” 宴好腰一软,什么气也不堵了:“稀饭呢,快装给我,快快快。” 见江暮行还没动,他就舔了舔唇笑:“亲爱的,珍惜时间,从你我做起。” “……” . 在人才济济的A大,理学部尤为腥风血雨,刻苦努力不像初高中那么突显,主要是天赋的较量。 高中的学霸以难以阻挡之势成了学渣。 学神依然是学神。 江暮行没当班长,大学的计划里没有那个职位跟责任。 可他在班上的影响力依旧很大。 中心人物一般的存在。 团支书有事不找班长,找江暮行,最近找得更勤快。 讲台那里,老师跟江暮行说话,团支书就凑了上去,笑颜如花。 宴好靠着椅背转笔,眼角往讲台上瞥,糖果咬得嘎嘣响。 徐茂的视线跟着他指间转动的那支笔走:“这笔外面的九宫八卦图好吊。” 宴好心不在焉:“还行吧。” 徐茂好奇地说道:“我能看看吗?” 宴好抬起眼帘。 徐茂被他看着,有种发毛的感觉:“不能也没关系,我只是……” 话没说完,宴好就把笔丢给他了。 徐茂接住笔,惊叹出声:“真是手绘的啊,哪儿买的?淘宝吗?” 宴好说道:“路边摊。” 徐茂不信。 宴好没多说,他打开书本,徐茂“咦”道:“这题你做出来了?” 徐茂的注意力从九宫八卦图移到题上,他撅着屁股往宴好桌面上一趴:“怎么做的?快跟我讲讲。” 宴好在纸上解算,随意一提的口吻:“听说团支书有男朋友。” 徐茂暧昧的挤眼睛:“想追?” 宴好扯嘴角,似笑非笑:“八卦一下。” “这事儿我还真知道点,”徐茂说,“她跟对象是高中开始谈的,挺过高考毕业元气大伤,后来又赶上异地,雪上加霜,近期已经散了。” 宴好的笔尖在纸上戳了个小孔:“她亲口跟你说的?” “都传开了,不是什么秘密。” 徐茂压低声音:“咱班女生比我高中班上的还少,每个都是宝,长得好看的,那不得了,妥妥的公主,就像团支书,关注度大着呢。” “这么说吧,熄灯后的午夜节目里,她是话题榜首。” 宴好捏紧笔:“所以她真的单着?” 徐茂没注意他阴下去的眼色:“一个人在没在谈恋爱,是能看出来的。” 宴好轻飘飘地冒出一句:“那你能看得出来江暮行有对象吗?” 徐茂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江暮行有对象?” 意思明了,完全看不出来。 另外,徐茂的反应还透露别人也看不出来,没听谁聊过,否则不会这么吃惊。 等于说,大家都以为江暮行没对象。 宴好没回答徐茂的问题,他蹙着眉心剥了两颗糖放进嘴里,垂头继续解算。 徐茂沉浸在劲爆的信息里面,神神叨叨个没完,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可江暮行关系最铁的朋友就是宴好,两人一个高中,又在外面合租。 信息来源的可信度不容轻视。 而且,宴好有主,戒指戴无名指上了,应该是异地的。 除了戒指这个物件,其他没暴露。 江暮行要是有对象的话,以他不露声色的性格,藏得更深不是没可能。 可怜的徐茂,题没在看,心思全黏八卦上了。 . 宴好一言不发地解完题,拿着手机起身出去,给江暮行发了条短信。 -出来。 江暮行很快就回了宴好。 -你去哪? 宴好脚步不停地走出教室,牙咬着糖,迅速发过去一条。 -来厕所找我,现在,马上。 江暮行看到短信,跟老师打了招呼就走。 团支书妹子想拉他的衣服,手伸到半空,被他一个冷漠的目光给吓得一僵。 “要上课了,你去哪呀?” 江暮行阔步走下讲台,身形高大且匆忙,一阵风似的穿过教室。 谁也不会想到他这么着急,是去哄媳妇。 . 等到江暮行回教室的时候,喉结那里多了个牙印,新鲜出炉,渗血。 还有吮过的痕迹。那位置既亲昵又霸道。 于是江暮行有对象的事传开了,毫无预兆,打得那些跃跃欲试的爱慕者们措手不及,并且怀疑人生。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象是小嘴,牙整齐,占有欲强,宣示主权很凶猛。 以及,被宠着,无法无天。 番外4 理学部的大一新生要办篮球塞,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各个院系都积极张罗了起来。 数院的男生占比在理学部排名第一,但是会打篮球的屈指可数。 班长几个宿舍跑了个遍,丧得不行,没法子了,只能打江暮行的主意。 他的个头是班上最高的,也是运动型的身材,而且气场强大,是这次球赛的第一人选。 只要他先站出来,其他人应该能躁一躁。 班长琢磨琢磨,他跟江暮行不熟,担心谈不好,想让团支书找一下。 团支书知道江暮行有对象,还让对方那么宣示主权,说明已经宠到没原则了,她心灰意冷,不肯接这个活。 班长无法,只好自己上。 不过他没直接找江暮行,而是找的宴好。 也不知道怎么的,班长就觉得那是一个上上策。 . 小食堂门口,宴好端着塑料碗,吹吹香喷喷热腾腾的铁板豆腐。 “江暮行不会打篮球。” “不可能吧。” 班长镜片后的一双大眼睛挣得更大:“江暮行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一看就很有力量,他还有腹肌。” 宴好的眼睛微眯,似笑非笑:“你关注的不少啊。” 班长的后背莫名一凉,下意识给自己解释:“这也没什么吧,军训那时候江暮行爬那个绳索,迷彩服蹭上去一截,腹肌很多人都看见了。” 宴好一听他提这个,对应的记忆片段就窜了出来,心情立即差到谷底。 从那以后,只要在外面,江暮行的衣服下摆必须收进裤腰里。 新添的家规。 宴好吃一口铁板豆腐,声音模糊:“身材好,不等于就会打篮球,两件事不对等。“ 班长张了张嘴:“江暮行真不会?” 宴好点点头。 班长感觉人生的光都灭了,他把手挤进眼镜底下,揉揉眼睛,脑子里灵光一闪:“那江暮行盖帽可以的吧。” 宴好话都没说了,只投过去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班长垮下脸:“完了,完了完了,咱班一个能拿出手的都没有。” 下一刻他病急乱投医地来一句:“宴好,你会吗?” 宴好还没说什么,就听他嘀嘀咕咕:“不行,你个子太矮了,打不了。” 班长后知后觉周遭空气冻住了。 宴好凉凉地看着他说:“我一七六。” 班长:“……” 宴好说完就接着吃铁板豆腐,没搭理他。 班长默默往宴好背后站,快速靠近点,跟他比了比,尴尬得直搓手。 这家伙脸小,五官长得秀气,体型又偏纤细,腰精一个,看着顶多一七零。 一点都不显身高。 很容易产生视觉上的误差。 .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A大只有小食堂还开着,出来买夜宵的人一波接一波。 交织的嘈杂完美避开了宴好所在之地。 气氛很生硬。 班长自觉不占理,真挚地道了歉。 宴好见他态度不错,就缓了脸色:“这次比赛我跟江暮行都参加不了,海报我出。” 班长脱口而出:“你会画……” 没说完他就急忙转了话锋:“那就这么说定了,海报你负责。” 生怕宴好反悔。 海报的事情,班长还不知道找谁。 这下好了。 宴好瞥食堂一眼:“你加我好友,方案Q聊。” 班长还想说什么,发现江暮行出来了,他顿时跟宴好挥挥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江暮行拎着烤串走过来:“球赛的事?” “嗯啊。”宴好把塑料碗给他,拿走他的烤串,“张昊指望你能当球场的扛把子。” 江暮行吃着他没吃完的铁板豆腐:“想多了。” “可不是。” 宴好在袋子里拨出一串青椒,张口咬掉最上面的那个,腮帮子一动一动。 “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真是菜鸡。” 宴好不给面子的补充:“怎么都练不好的那种。” 江暮行:“……” 宴好走过灯下,在昏暗的光线里撞一下江暮行的肩膀:“说个事啊,我要画这次篮球赛的海报。”江暮行道:“那就画。” 宴好听了就往前走几步,转过来面向他,慢慢倒着走:“就这样啊?你不说点别的吗?” 江暮行淡淡反问:“说点什么?” “譬如你没事画海报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宴好说,“或者你能画得出来吗?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看点书。” 江暮行还是那个似乎完全置身事外的语气:“你画,又不是我画。” 宴好吃青椒吃得满嘴都是油:“话不能这么说,我倒腾海报的时候,肯定没功夫让你倒腾我。” 江暮行一副“哦”的姿态,看起来不是很在意。 宴好瞪眼:“能按套路出张牌吗哥哥?” 江暮行身上的气息猝然就变了,风雨欲来:“海报的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宴好懵了:“我……” 江暮行的压迫感一收:“按套路打出来的牌,你接不住。” 宴好噎着了。 . 江暮行吃完最后一口铁板豆腐,扔了空塑料碗朝北门方向走。 宴好跟上去:“所以你怪我没提前跟你吱一声?” 江暮行没回头:“你说的。” “对,我说的。”宴好偷瞄他的情绪变化,“那我说对了吗?” 江暮行不语,面上也没表情。 只有轻滞的脚步泄露了他的心思。 宴好咬咬嘴皮,看来是说对了,他正要说话,竹签上的青椒有自己的想法,趁他不注意掉到了地上。 江暮行蹲下来,隔着纸巾捡青椒。 宴好看着他宽阔的肩背:“我画海报是临时决定的。” “虽然数学有时候让我挺抓狂,但总的来说,数院挺好的,A大也挺好的,最主要是能跟你一起,我就想让大学生活丰富一些。” 江暮行把青椒跟竹签扔掉:“那为什么不加社团?” 宴好纠正:“适当的丰富点。” 江暮行丝毫不意外是这个回答。 “大学加社团,一点都不好玩,没意思。” 宴好从袋子里拿一串鸡肉出来:“再说了,你又不加,我自己加个鸟啊。”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好好说话。” 宴好立刻站直了,响亮应答:“是!” “报告我最亲爱的江同学,我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鸟这个字在床下说,实在是不雅,不雅至极。” 江暮行的面部略微一抽。 宴好对江暮行笑。 江暮行的喉头滑动:“走了。” 宴好啃着鸡肉串,口齿不清:“走慢点啊,让我吃完。” “对了,你看得出来我有一七六吗?” “摸得出来。” “……我跟你说正事,认真点。” 江暮行停下脚步,目光在宴好身上扫动。 宴好屏住呼吸,紧张的像个等着老师打分的小学生。 “怎么样?” 江暮行半响出声:“挺好。” 宴好没反应过来:“什么挺好?我说我的身高。” “我说的也是你的身高,”江暮行垂眸看他,勾勾唇,“一□□亲一七六,低头就能亲到。” 宴好的脸颊“腾”地灼烧,小声说道:“还是要弯点腰的。” 江暮行的瞳孔里映着他的乖顺可爱模样,声音有点哑:“回家吧。” . 宴好踩着江暮行的影子:“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显身高?” “多运动,练肌肉,穿修身款,再把头发理得更短点?” 江暮行太阳穴疼:“你鸡肉还吃不吃?” 宴好脸上一片愁云惨淡:“不吃了,没胃口。” 江暮行直接拿走。 宴好手上的鸡肉串没了,整个傻眼:“不是,你怎么……” 江暮行打断道:“其他的也给我。” 宴好把袋子藏后面,舔舔唇上的酱汁:“帅哥,这样不好吧,大晚上的,油炸食品吃多了,影响你的身材。”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对你的身体健康不好。” 江暮行沉吟片刻:“有道理。” “所以说……” 宴好话说到一半,冷不丁被江暮行打断。 “那我扔了。” 宴好瞪着江暮行。 江暮行手伸过去,作势要抢他的烤串。 宴好抓着袋子就跑了。 江暮行立在原地,凝望他跑动的身影,摇头低笑。 宋然发来信息,问江暮行有没有带宴好逛过东昌街。 江暮行回了,说周末去。 宋然硬是抱着巨大的电灯泡逆光而上,求组队。 A大跟A科大离得挺远,开学到现在,他们三就聚过一次。 是时候再聚一聚了。 江暮行跟宋然说了周末碰头的地点,听见宴好喊自己就收了手机,抬脚走向他。 . A大的占地面积很广,车棚这一个那一个。 北门进来也有个,放的自行车不多。 其中有两辆是属于宴好跟江暮行的,两人慢慢悠悠骑车回家,十分惬意。 尤其是这个季节的晚上。 温度不冷不热,穿一件薄外套,刚刚好,从头到脚都很舒坦。 宴好迎着夜风从坡上下来,鞋子抵着脚踏板:“那会在食堂门口,你突然变脸,把我给吓到了。” 他不假思索地咕哝了句:“可是我又觉得你那样很性感,差点硬了,你说我是不是抖M?” 江暮行侧过头:“抖M是什么意思?” 宴好淡定的说道:“爱你的意思。” 江暮行挑眉:“是吗?” 宴好满眼的真诚:“那必须是。” 番外5 周六上午,宋然去跟宴好江暮行会合,三人坐地铁去的东昌街。 他们运气还不错,站了没多久就坐到了位子。 “怎么样,”宋然得意的挑挑眉毛,“我就说那几个人是一伙的,而且很快就要下去吧。” “这是我的独门密术,看在老同学一场的份上,你们要是想讨教,我可以指点一二。” 宴好看他。 宋然被看得浑身毛毛的:“有话请讲。” 宴好古怪道:“你说话的风格怎么跟我发小越来越像了?” “像吗?不都是中国话。” 宋然翘起腿,听宴好来一句:“这二郎腿也很有他的风范。” “卧槽。” 宋然把腿放下来,一脸的深思:“难道我真黑了?” 宴好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黑?” 宋然摘下眼镜,沉重地叹一口气:“近墨者黑。” 宴好慢悠悠:“我要原封不动告诉他。” “别别别,”宋然郑重的说,“就让他在国外好好长大成材吧。”“……” . 宋然跟宴好闲聊,江暮行全程闭着眼,老僧入定状。 宴好瞥瞥江暮行皱紧的眉头,在心里叹气,他爸给他买了辆路虎,目前为止还没怎么开过。 A市的壮观景点之一就是堵车。 双休日出去玩,会吭哧吭哧到目的地。 江暮行会晕死在车上。 只能回家开,或者避开假期去附近的城市玩,三四个小时的长途他能跑。 自驾游,可以一路走走停停。 宋然喊宴好,暧昧的说笑:“我在校内看到老江的八卦了,听说他对象有一口好牙,小牙印又深又整齐。” 宴好淡定脸:“哦。” “现在都知道他有主了,”宋然八卦的说,“还有人给他发短信,加他Q吗?” 宴好的嘴角一扯:“很多。” 宋然表情兴味:“那你怎么处理的?” 宴好笑笑:“我不处理,他自己看着办。” 宋然竖大拇指:“高。” . 宴好在外套口袋里摸出苹果糖,给宋然几个。 宋然边撕扯糖纸,边跟他耳语:“老江以前吃这个糖,我还在想是怎么了,敢情都是爱的味道。” 宴好顿时就没心思刷手机了:“哥们,多说点,一会请你喝汽水。” 宋然把浅绿色的小糖果挤进嘴里,意味深长:“我有一个朋友系列,你知道吧?” 宴好吸气:“知道。” 宋然推推快滑下来的眼镜:“他找我问过。” 宴好的眼睛瞬间一亮:“宋哥。” “诶。” 宋然欣然接受:“当时他说他朋友心里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宴好用余光瞟身边的男朋友一眼,小声问宋然:“还说什么了吗?” 宋然把手挡嘴边:“还说对方发现了他朋友的心思,他们是互相喜欢。” 宴好愣住。 “我说既然两情相悦,那就谈起来,有什么好顾虑的,”宋然咬碎糖果,“你知道他说什么不?”宴好摇了摇头。 宋然抖肩膀:“他说对方的成绩在年级查无此人。” 宴好心里的感动跑没了影。 “我说那就忍忍吧,不差这一年,毕业再谈,他又说,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朋友的心思,会不安分,明摆着就是知道自己定力不够。” 宋然啧啧:“你能想象他智商掉线的样子吗?” 宴好见过,屈指可数,每次都可以载入里程碑,他打开背包,给宋然拿牛肉干。 宋然接住塞兜里:“客气了客气了。” 宴好问道:“他是哪次说的?” “就是高三上学期,”宋然思考了会,“他生物课请假那次之后。” 宴好陷入回忆,去年江暮行生物课请假是他妈妈失踪了。 那段时间他误打误撞地发现了江暮行对自己的感情,各种试探撩拨,确实不安分。 “用我有一个朋友这种开头,直接暴露自己,老江难得犯蠢,被我当场拆穿了,他还不承认。” 宋然吃着牛肉干,眼睛在看车厢里的一双双鞋:“我用排除法排了又排,一个都没对上号的,后来才知道是没把你放里面。” 宴好挠了挠鼻尖。 “那会我记得你跟杨丛玩闹,老江的脸色都青了,我问怎么了,他说是饿的,我知道是胡扯,但就是没往吃醋上面想。” 宋然想把一年前的自己从逝去的时光里拖出来,晃晃脑袋听听大海的声音。 他哎一声,挺一言难尽的:“说起来,有好几次真相都在我面前了,我竟然瞎了眼。” 宴好的视线黏着江暮行放在腿上的手,想牵,他抠了抠手心:“你清楚他给别人补课的情况吗?” “这个你还真问对人了。”宋然说,“很早的时候,他给我表妹做过家教。” 宴好迫切想知道自己不了解,又很想了解的那部分:“那你跟我说说。” 宋然吃完一袋牛肉干,冲着“为了好友爱情甜如蜜,家和万事兴,我愿意添上一砖一瓦”的伟大理念,热情开讲了起来。 车厢里下了一拨人,上来一拨,嘈杂了。 宴好不自觉朝宋然前倾身体,把脑袋凑得更近。 后面的衣服突然被一只手拽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离宋然,耳边是男朋友的低语声。 “坐好。” 宋然对上好友冰冷的眼神警告:“……” 这陈年老醋坛子是纸糊的吧,醋动不动就漏得到处都是。 . 东昌街是很多影视剧的取景地,最近火的一部电视里有个咖啡馆就是那的。 全国各地的人跑来拍照留念。 穿过人群跟门脸往里走,会看到一些人围在一面斑驳石墙前。 那墙上布满签名。有演员的,歌手的,影视剧的,颇有一番独特的风采。 宴好本来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听到宋然说有他偶像的签名,他立马亢奋的凑了过去。 江暮行把手机调到拍照模式,正要拍,被宋然阻止了。 “老江,你个子比宴好高很多,这样会把他拍成小短腿。” 宋然建议道:“你得再往后站站,蹲着拍。” 宴好想到书桌上那张五五分的日出照,头皮一紧,赶忙大喊:“宋然说的对,听他的!” 宋然还没说什么,就被江暮行冷眼一扫。 “……” 用眼神杀我也没用,你拍照技术不行就是不行。 . 江暮行蹲着拍了。 宴好微抬下巴,抿着嘴笑,有点小骄傲,也有点小神气,像八月的阳光,无比耀眼。 江暮行镜头后的目光深邃又温柔。 宋然忍不住感叹,宴好把刘海剪短,换个发型,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而且越看越…… 眉心那颗小朱砂痣长得真妙。 一露出来,绝了。 宋然两手撑着膝盖,瞧瞧好友拍的照片,直咂嘴。 “老江啊,你把你媳妇拍成这样,晚上还能进房间睡觉吗?” 江暮行继续拍,有钥匙,没事。 番外6 宴好让江暮行把手机给他看。 江暮行把手机揣口袋里:“回去再说。” 宴好拽拽棒球帽的帽檐:“为什么还要回去说?” 江暮行沉默。 宋然飘过来:“怕你打他。” 说完就赶紧撤了。 撤得贼快,顺利避开了好友的低气压攻击。 宴好瞥男朋友:“没拍好?” 江暮行挠眉毛。 “没事,”宴好笑着说,“是我自己不上相。” 宋然冲好友投过去一个惊叹的眼神,老江,你媳妇也太好说话了吧。 江暮行的薄唇微动,天真。 宋然还没搞明白,就听宴好来一句:“但你的拍照技术真的该练一练了。” “距离要么拉得很远,看不清我的脸,要么拉得超近,只有我的脸,我想让你拍进来的景物都没拍到,要么就是一张照片里,我在犄角旮旯,或者我的脚不见了,你的构图感实在是差。” 不止是构图,问题挺多,把他拍的眼睛没睁开,半睁半闭,翻白眼等各种奇形怪状也就算了,拍成一米五真的是…… 宴好认真的看不出来是闭眼吹:“不过你抓拍的还行,不死板,很有感觉,我觉得你有艺术细胞,就是平时不怎么拍照片,以后多拍拍我。” 江暮行默了片刻,把手机递给他。 宴好接过手机,塞回江暮行的口袋里:”回去看。“ 说着就搭上江暮行的肩膀,勾住他的脖子:”刚才你给我拍照的样子,超帅。“ 宋然目瞪口呆,这是先给糖,来一下,又给糖,再来一下,再给糖? 我去,宴好这么会啊。 宋然趁着推眼镜的功夫,扫扫被顺毛的好友,神情颇为震惊复杂,他一直以为被吃死的是宴好,现在看来是他弄混了。 . 东昌街宴好是第一次来,他以为就是一条街,两边贯穿各种吃的穿的用的门脸,很无聊,没什么好玩的,实际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 除了那些壮观的签名,还有几个小园子可以参观,免费的。 在街道深处,远离喧嚣。 宴好排队买了梅菜饼,边吃边进其中一个园子:“里面没什么人。” “来这儿的大多都不是为了看房子的,是为了跟签名合影,再吃吃喝喝买买。” 宋然穿过外院,径自逛了起来。 宴好转头,把饼往江暮行面前举举:“吃不?” 江暮行拉下口罩,低头吃了一口。 宴好打量外院朝北的那一排房子:“客房都这么多,真是大户人家。” 江暮行把头上的棒球帽拿下来,修长的手指抄进头发里,随意捋了几下。 “看着路,走慢点。” “不能更慢了。” 宴好咽下嘴里的饼:“宋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心事谁都有。” 宴好不假思索:“我没有。” 他凑到江暮行跟前:“你有?” 江暮行不露声色。 “你有什么心事?”宴好想了想,“难道是在纠结自己的拍照技术,不知道该怎么练?” 江暮行把棒球帽扣回头上:“不是。” 宴好拧眉心:“那还能是什么?” 江暮行示意他拐弯。 宴好堵在垂花门边耍赖:“你不说,我就不逛了。” 江暮行揉着额角,沉沉叹口气:“我是在想,世上为什么会有车这种东西?” 宴好:“……” “你等等,我上网给你搜搜汽车的发展史。” 江暮行坐到大宽叶老树底下,颇为沧桑忧郁的样子。 宴好想抱住江暮行的脑袋,摁在怀里使劲揉一揉,他舔掉唇上的饼渣:“晚上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江暮行抬眼:“摩天轮?” 宴好用力点点头:“晚上坐,看夜景。” 江暮行吐出一个字:“晕。” 宴好瞪眼:“多浪漫啊。” 江暮行睨他:“多浪漫都晕。” 宴好的脸抽了抽:“那不坐了。” 江暮行的目光锁住地上的落叶,又是一年秋,时光在走,而且很快,他捏捏鼻梁:“坐吧。” 宴好一愣:“不是晕吗?” 江暮行说道:“晕也坐。” 宴好怔怔望着江暮行线条明朗的侧脸,不自觉地靠近。 江暮行在他迷恋地凑上来时,眉头跳了跳,低喝:“宴好。” “知道了知道了,这是外面,要注意。” 宴好撇撇嘴:”明天得搞作业,还要确定海报的线图,不能玩了,下周我们再出来,我带你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荡秋千。” “据说那样可以改善晕车的症状。” 不等江暮行回应,宴好就不着四六地来一句:“我们还没在车里弄过呢。” 江暮行:“……” 宴好直勾勾地看着他:“难道你不想把我压在……” 江暮行开口打断:“吃你的饼。” “最后一句,”宴好伸出一根手指,满脸的祈求,“我就说最后一句。” 江暮行颔首,听他在自己耳边吹气:“车的防震功能一流。” . 树底下气氛正黏热。 宋然突然从一条长廊跑出来:“老杨跟夏水在一起!” 宴好藏起眼里的炽烈情绪:“发喜糖了?” “……不是不是,”宋然喘着气,“我的意思是老杨在夏水那。” 宴好问道:“两人在群里?” “没在,” 宋然拿掉眼镜,用手背蹭一下脸:“老杨发空间了。” 宴好进杨丛空间看了,他发了篇日志。 标题是来看美女。 里头有照片,夏水穿着病服坐在长椅上晒太阳,旁边有只德牧,还有个痞痞帅帅的小伙子,杨丛同学,墨镜下是一口大白牙。 蓝天白云,青草红花,漂亮得很。 宋然拧开大半瓶汽水,仰头喝几口:“夏水气色挺好的。” 宴好保存照片,晚上回去跟今天白天拍的一起洗出来,他退出杨丛的空间:“说是今年下雪的时候回国。” 宋然抹抹嘴,“去年T市的雪很少见,今年不一定会下。” 宴好把装着饼的袋子往下扯扯:“她就是随口说说。” “我问过她爸了,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稳定下来。” 宋然愕然几秒:“那也快了。” 他欠欠地“哟”了声:“老江,拍花儿呢。” 江暮行咔咔对着花坛的一丛紫红色小花拍照:“我认同宴好的话。” 宋然:“什么?” 江暮行:“你现在是一股杨丛味。” 宋然:“……” . 逛完一个园子,宴好三人去吃午饭。 宋然带路,七拐八拐地拐进了一栋很不起眼的老楼。 连门头的牌子都没有,就在墙上贴了张纸,上面用红红笔写着大大的”砂锅“两字。 宴好停在门口,迟迟没迈脚步。 宋然瞥江暮行,试图跟他眼神交流。 江暮行没给反应。 宋然的眼角抽了下,得,做主的是谁他知道了。 他把头转到另一边:“宴好,我一室友是当地人,他推荐的这家老店,说砂锅一绝。” 宴好抓了抓脸颊:“那尝尝。” 门脸入口小且窄,进去发现还是小,并没有所谓的别有洞天一说。 宴好意外的是,店里摆了六七张木桌,几乎坐满了人。 大概不是吃货找不过来。 家族店,老的,小的,壮的,三代人都在小小的店里忙活。 氛围很温馨。 宴好在店外的第一印象低分带来的感受减弱了些,他看看架在收银台边的硬纸板,点了份红烧牛筋砂锅,还多要一盘牛肉。 宋然是红烧牛肚,也是重口味,就江暮行点了个素的,清汤寡水的素什锦砂锅。 “老江,”宋然好奇的说,“你俩的口味差这么多,平时吃饭能吃好吗?” 江暮行低头看手机:“有什么吃不好的?” 宋然压低音量:“你不是一点辣都吃不了吗?” 江暮行云淡风轻:“他吃完亲我,我不就跟着吃了。” 宋然哑口无言,也是。 “能接受的哈?”江暮行回他:“废话。” 宋然灰溜溜地摸摸鼻子,确实是废话。 . 砂锅的配菜很多,干干净净的,铺了厚厚一层。 宴好对这家老店有了好感,当他喝过汤以后,好感如同绑上了窜天猴,一下飙升。 砂锅用的是大骨头汤,味道很浓。 宴好又喝几口汤,砸了咂嘴:“真好喝。” 宋然的镜片上都是水雾,他把眼镜放一边:“是不是该谢谢我?” 宴好吃到了好吃的,眉开眼笑,很好说话:“谢谢宋哥。” “A市太大了,好吃的好玩的要找。” 宋然砂锅里红彤彤的,他还把辣椒油罐子搬自己面前,挖了一大勺进去。 “宴好,你要吗?” “要点吧。” “那我给你挖一勺。” 江暮行看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宋然用筷子卷着粉丝:“老江,你班上也有当地的吧,多交流交流,理个单子,不愁没地方玩。” 江暮行道:“我的人际关系不如你。” 宋然冷不丁被捧,脑袋一热,脱口而出:“要不我给你弄一个攻略A市的PPT?” 话音刚落,他后知后觉智商溜出了门,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措施,就听江暮行把他堵死。 “好,谢了。” 宋然一脸呆滞。 卧槽,掉坑里了,他吃下去冷掉的粉丝,长叹一口气。 玩不过。 要是杨丛在,他俩还能顶一顶。 . 隔壁桌的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围绕着什么”攻受“展开的,直往宴好他们耳朵里飘。 宴好捞着砂锅里的卤鹌鹑蛋,突然扭头。 几个女生吓炸了毛。 ”别逗小妹妹们了,没恶意的。“宋然说,“这个世界有个群体叫腐女,追求恋爱平等自由,不会性别歧视,放心吧。” 宴好吃掉鹌鹑蛋,盯着宋然看,把他看得牛肚都不吃了才出声:“你知道的不少。” “小广告弹出来的。” 宋然岔开话题:“我们下个月有联谊,你们有吗?” 宴好摇摇头:“只有篮球赛。” “老江,这事怎么没听你提啊。”宋然说,“什么时候?” 江暮行说13号。 宋然问道:“你们参加不?要是参加的话,我就过去。” 问完他意识到自己白痴了一回。 这两人一个是运动废柴,另一个是篮球废柴,参加个鬼。 宋然夹块牛肚在红汤里涮涮:“当我没问……” “啊”字被他默默吞了回去。 桌上两人在凑头看什么视频,何止是当他没说话,甚至当他不存在。 他这电灯泡就一摆设。 哎。 想谈恋爱了。 宋然骤然惊醒,一身冷汗,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是牛肚不好吃,还是辣条不够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 下午三点多,宴好瘫在了亭子里,小腿酸软,脚疼。 又跑健身房,又有男朋友的每日一对一运动,体力还是差。 江暮行皱眉看他:“不行了?” 宴好趴到护栏上面,脸汗湿,微张的唇干燥,蔫了吧唧。 “别用看儿子的眼神看我了。” 宴好给男朋友一差事:“你去拍金鱼吧。” “金鱼有什么好拍的,”江暮行说,“家里又不是没有。” 宴好嘟囔:“我想看。” 江暮行对他的撒娇没丝毫抵抗力,抬脚就往亭子外面走。 宴好喊:“袋子留下。” 江暮行把袋子放他旁边的椅子上:“绿豆糕不要再吃了。” 宴好嘴上说不吃,心想,我吃了你也不知道。 下一秒耳边就忽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我知道数量。” “……” 宴好气恼地摆摆手,走吧你。 “趴好了,别往前栽,要是不小心掉池子里,那你只能靠自己上来,你男朋友不会游泳。” 江暮行走几步,回头严肃地叮嘱了一句,这才去拍金鱼群。 宋然全程都靠着柱子走神,手揣在兜里,眼睛飘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宴好喊了好几声,宋然回过神来,跟他说了声就大步追上江暮行。 经过廊下一处,宋然问:“老江,这塌里边怎么还有面镜子?” 江暮行扫扫:“看风景的。” 宋然没听懂:“啊?” “塌很凉,夏天躺上去,可以消暑,”江暮行说,“躺着无聊的时候,就从镜子里看花园。” “这样,”宋然推眼镜,心不在焉,“那干嘛不直接转身看?” “意境不同。” 江暮行阻止还要问下去的宋然:“行了,就到此为止吧,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宋然:“……” . 江暮行站在木桥上拍金鱼。 宋然晃悠着过来,拿便秘脸对着他,翻来覆去地欲言又止。 “老江,你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江暮行侧过头。 宋然蹲在桥边,没跟好友对视,他看的是眼皮底下的一条条木纹。 “是性冲动,还是心跳的漏拍,或者是肾上腺素……” 还没说完,就听江暮行问:“你弯了?” 平地一声雷。 宋然倒抽一口凉气,镜片后的眼睛瞪大:“……我问你问题,跟我弯不弯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平淡地换了个说法:“还是说,没以前那么直了?” 宋然一屁股坐下来,抹了把斯斯文文的一张脸:“不回答算了。” 江暮行沉默几瞬,目光落在亭子里的人身上,帽檐阴影下的眉眼柔和。 “不知道。” 宋然没听清,问了一遍。 江暮行继续拍金鱼:“我的情况很特殊,并不能成为你的参考对象。” 宋然脸红脖子粗地跳起来,眼镜差点飞了。 “靠!我真是直的!” 江暮行的面色一沉:“小点声,鱼都被你吓跑了。” 宋然趁机转换思绪,仿佛之前没有过鬼迷心窍的提问环节:“老江,你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吧。” “宴好只是说说而已,就算你不拍,他也不会生你的气。” 江暮行把拍糊的照片删掉:“我知道。” 宋然纳闷地询问:“那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江暮行道:“我愿意。” 番外7 宋然坐公交回校的路上,一边看沿途的街景,一边反复琢磨好友说“我愿意”时的神情,是很真切的,稀有的温柔,挺震感的,他想起一句老话”爱情会让人迷失自我“。 好友显然不是迷失,是重塑,他成为了全新的自己,更好的自己。 说明他想要的,宴好都给他了,所有,毫无保留。 那样的结果太讲福分,缘分,可遇不可求。 情情爱爱的,过于脆弱多变。 宋然觉得自己比不上好友的忍耐跟谋略,果敢以及坚定,哪怕他发现自己想谈恋爱了,想和谁谈,有明确的另一方,他也不可能不顾一切去描摹两个人的未来。 除非让他看到八成以上的希望。 如果没有,那就算了。除了爱情,友情亲情也蛮好的。 单项选择题他不喜欢做,他也绝不会把自己逼近死胡同,无路可走很惨。 宋然这么想着,冷不丁地接到杨丛的电话,说给他买了个东西,他说不要。 杨丛来一句,在路上了。 宋然推推滑下来的眼镜:“是什么?” 杨丛说了句:“辣条。” 宋然白眼一翻:“我拒收。” “手办。”杨丛在电话里咆哮,“一手办!全球限量的!” “你他妈要是敢拒收,老子明儿就飞回去抽你。” 宋然挂了。 回去买点辣条吧,他想。 . 宴好刚到家就被杨丛的电话给烦到了,一个接一个打,他跟江暮行都没亲成。 “找死是吧?” “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打扰到你开花了?” “开你妈个……” “宴好!” 这声冷冽的喝斥突如其来,另一头的杨丛吓得嘴边的烟一抖,心想江暮行那家伙凶起来还真可怕。 过了几秒,他听见发小模糊的声音,又撒娇又认错,软绵绵的一比。 “不开不开,我乱说的,晚上我烧饭。” “不要生气了啊,以后我再说脏话,就罚我睡客房……呃,你脸怎么黑了?不高兴啊,那我不睡客房,我还跟你睡……” 杨丛鸡皮疙瘩掉一地:“喂?喂?!哈喽?好爷,能不能鸟一下老子啊?” 一两分钟后,电话里传来宴好的话声:“有事快说。” 语气全无一丝绵软。 杨丛服了。 “给你邮东西了。”他吊儿郎当的说,“注意签收。” 宴好舔着唇上的新鲜伤口:“能不要吗?” “卧槽,”杨丛骂骂咧咧,“怎么都这死德性?要造反了还是怎么着?“ 宴好第一反应就是宋然,问了杨丛,还真对上号了。 “宋然都不要,可见你有多招人嫌。” “放屁。” 杨丛骂完正经起来:“说真的,东西签收了告诉我声,贵重物品,飘洋又过海的。” 宴好抓抓后颈:“怎么好好的给我买东西?”杨丛吐口烟:“你俩的周年礼物。” 宴好一愣:“有心了啊。” “废话。”杨丛哼了声,“我圣诞回来。” 宴好:“哦。” 杨丛不爽道:“就这么点反应?” 宴好往阳台的墙上一靠:“行了,到时候去机场接你。” 杨丛这才满意了。 宴好问道:“我看了你的空间照片,怎么到夏水那去了?”“我今儿被小姨强行拉去见她朋友,顺道看了夏水,一块吃了饭。”杨丛说,“照片拍的什么水平,大师级吧。” 宴好十分敷衍地说还行:“对了,你跟那个……” “就你妈牌友的女儿,喜欢吃棉花糖的妹子,进展到哪了?” “人说异国恋没结果。” “大概是你不靠谱,她没信心。” “扯淡,老子帅的没边了,长这么大就谈过一次,还不靠谱?再者说,信心不是自己给自己的?” “你瞎激动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操,跟你打电话,老子血压都上去了。” “那多注意身体啊朋友。” “……” 安静片刻,杨丛嘬嘬烟:“我有一同学,是个华裔姑娘,还不错。” 宴好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处了?” “在考虑。” 杨丛咬着烟,呵呵痞笑两声:“不论是模样性格,还是学识家境教养,什么都好,还有我死爱的一头黑色柔顺长发,追我追的也够真心实意,可就是差了那么点感觉。” 宴好把晾衣架摇上去一些,看窗外的夕阳红:“那就随缘,顺其自然。” “异国他乡的,长夜漫漫,我空虚寂寞啊。”杨丛说,“要不我赶潮流,试试ons?” 宴好冷笑:“不怕烂掉根基就找呗。” “啧啧。” 杨丛调笑:“这就诅咒上了,还真是兄弟,根基是烂不掉的,你杨哥我有洁癖,在找到相好的以前,都是左右手的干活。” 宴好松口气:“无聊就约游戏。” “嘁,”杨丛嗤之以鼻,“拉倒吧,你学的那什么数学,搞死人的节奏,还能有时间打游戏?你也不想想,回头要是你挂科了,学分没修够,江暮行绝对会把这账算我头上,那我他妈还能有安生日子?” 宴好隔着玻璃门偷瞄客厅里的江暮行,小声道:“总有能约的时候。” “那成,约,再叫上宋然,“杨丛把烟头掐了,“咱三还跟以前一样。” 宴好嗯了声:“行。” . 晚上宴好画了几个海报的草稿,让江暮行帮他拿拿主意。 江暮行道:“自己的事,自己做。” 一副在跟幼儿园小朋友说话的口吻。 宴好把他的手甩开,拍下草稿,慢悠悠道:“那我找张昊聊。” 话音刚落,手机就被拿走了。 宴好转过头,视野里是男朋友黑沉的面色,他闻着醋味,嘴角压制不住地上翘。 “你干嘛抢我手机,张昊是班长,海报方案我肯定要跟他沟通的。” 就在这时,张昊同学的戏份很不巧地加入进来,在Q上敲了宴好。 【宴好,在吗?(= ̄ω ̄=)】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后面是什么?” 宴好伸脖子瞧了瞧:“颜文字,今年很流行。” “亲爱的,”他把下巴垫在江暮行的胳膊上面,“你与世界脱轨了呢。” 江暮行的薄唇拉直,下颌线条绷着,又硬又凌冽,没有一丝要配合宴好,一笑而过的迹象。 “什么意思?” 宴好咽了咽唾沫:“微笑啊。” 江暮行的嗓音冰冷:“他跟你卖萌。” 宴好在他胳膊上蹭脸:“这不算吧,缓解气氛的,为了不尬聊。” 江暮行低训:“坐好。” 宴好条件反射地坐直了,哭笑不得道:“哥,你有这吃醋的时间,早就帮我定好草稿了。” 江暮行不理这茬:“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宴好挠挠头:“上周四。” 江暮行不再言语,低眸在手机上敲着什么。 宴好偷偷瞥过去,江暮行睨他一眼,他赶紧收回视线左顾右盼。 “你跟别人发这种东西?” “嗯……”宴好在江暮行的审视下一个激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临场发挥,演技粗糙,零分。 江暮行看着宴好。 宴好跟他对视,很快就心虚得垂下眼睛:“就吐槽的发发,其他的没有。” 江暮行往下翻网页,看见一堆疑似亲吻的颜文字。 宴好不等他问就积极表态:“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这些我是一定不会发的,就是杨丛,我也不乱发着玩。” 这态度取悦了在醋坛子里洗澡的江暮行同学,他的面部稍缓:“嗯。” 半晌又道:“你想发就给我发。” 宴好不假思索地接一句:“我俩天天待在一块儿,还有什么好发的? 江暮行的唇边一压。 宴好立马改口:“发发发,我发,从明天开始,一天三次刷屏。” 江暮行:“……” 哄好了男朋友,宴好趁机把几个草稿全捞手里,一张张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江暮行挨个扫扫:“第三个。” 宴好咬嘴角:“你怎么挑了最难的?” 江暮行又去看草稿,觉得他可以应付,便道:“一步步来,你先确定构图,再理线稿。” 宴好哦了声,一下一下拨江暮行腕部的手串。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他水润的唇上,拇指不自禁地按上去,摩挲先前留下的伤口:“还有什么事?” 宴好摇头,拨他手串的动作不停。 江暮行起身要走。 宴好拽住他的袖子:“你说宋然……” 刚开了个口,宴好就临时止住话头:“算了算了,不说了,你打你的电脑去,我要写作业了,写完要是还早,我再搞搞海报。” 江暮行立在桌边俯视着他,沉默许久:“宴好。” 宴好眨了下纤长的睫毛:“啊?” 江暮行摸了摸他的柔软发顶:“别人的故事里,我们只是配角。” 宴好很是感慨地一撇嘴:“我知道。” 江暮行淡声道:“是故事就会有结局,有最终章,交给时间吧。” 宴好刷地抬起头,不说话,只是定定看他。 江暮行的尾音上挑几分:“怎么?” 宴好一脸毫不掩饰的迷恋,眼神是滚烫的,炙热而赤城:“你好帅啊哥哥,谈恋爱吗?一起慢慢变老的那种。” 江暮行闻言,微微弯下腰背,对他勾手。 宴好扬起脸。 江暮行在他的眉心痣上落下一吻。 “谈。” 番外8 针对这一届理学部的首次篮球友谊赛,数院经过一番商议,派出了一个守门员,徐茂同志。 他们尽力了。 当天晴空万里,理学部聚集在室外篮球场,拉横幅的拉横幅,搬水的搬水。 不知道谁起的头,各院的口号就那么掀了起来,一波接一波,浪打浪似的,热情洋溢。 数院的海报跟其他院的放在一起,很突出。 别人不是卡通动漫,就是萌萌的字体,只有数院是油画,黑色背景,简单利落的蓝色线条勾着一个少年,没有清晰的眉眼,仅仅是个轮廓。 人物的动态是跃起扣球,四肢曲线流畅分明,仿佛活了般,要从纸上跳出来,极具张力。 宴好远远地望了望海报,没靠近,他跟江暮行坐在操场外的草地上,隔着铁丝网看正在热身的那群人。 球衣是两种颜色,一红一蓝。 徐茂穿的红色,跟他一个色的还有化院物院,他们是一队。 其他生命科学跟心理等四院是另一个队。 宴好摸出苹果糖,撕着糖纸:“对方守门的体型有徐茂一倍大,看着很强,我们悬。” 江暮行道:“徐茂高中是校队的守门员。” 宴好惊讶脸:“是吗?看不出来。” “看能看出来什么。”江暮行说,“个个都觉得我会打篮球。” “今儿你要是参加,我那海报上的人就有脸了。” 宴好的舌尖裹着糖,气息里缠上果香:“不过没画出来也好,全世界就我知道那是你的身体。”说着他扭头,一双漂亮又灵动的眼睛瞥过来。 江暮行的呼吸沉了沉:“看前面。” “我不。”宴好轻轻浅浅的笑,“我还想看你。” 江暮行的喉头上下滚了滚,沙哑开口:“吃你的糖,乖。” 末尾那个字颇有杀伤力,宴好一下就软了,他把视线挪回篮球场,放过江暮行,也放过自己。 “你把我画的海报拍给咱妈看了没?” 江暮行在背包里拿水:“拍了。” 宴好激动得差点被糖噎着:“那咱妈怎么说的?” 江暮行找到水杯,拧开喝了两口,指腹压压翘边的邦尼兔贴画:“说你很有天赋。” 宴好身后的小尾巴晃成螺旋桨:“骄傲吧,男朋友这么棒。” 江暮行钩唇:“嗯。” 宴好的脸颊红红的:”走,找个没人的教室接个吻。“ 江暮行没言语,直接起身,抓了背包就走。 宴好愣在草地上。 江暮行走几步偏头:“快点。” 宴好回了神,刷一下爬起来,小跑着追上去。 . 球赛有开场舞,找了艺术学院的大二学姐们帮忙。 青春又性感。 血气方刚的男生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宴好跟江暮行黏完回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他轻抿还有点发麻红肿的唇:“学姐们跳的好看吗?” 江暮行见他眯着眼,轻拧眉心,竖起毛的猫一样,好像只要自己敢说好看,晚上就上不了床。 “没看。” 这答案十分标准。 宴好的心情很愉悦,坐到草地原来的地方,两条腿随意一伸:“球赛要开始了,你觉得哪队会赢?” 江暮行道:“红队。” 宴好刚想说,我也觉得我们这边能赢,就听江暮行来一句:“比分差在三十以上。” “不可能吧,会超那么多?” 宴好正说着,后面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会啊,你们队化院有疯子。” 来人是个高大男生,穿红白外套,头发剃得很短,眉目英俊阳光,他一笑,脸上出现一对儿酒窝。 宴好觉得眼熟,在哪见过。 男生两手插兜蹲下来:“嗨,小弟弟,又见面了。” 宴好没说话。 男生朝旁边那片篮球场抬抬下巴:“去年七月,同一个地方。” 宴好给他的反应是茫然加冷淡。 男生有点无奈地搔搔后脑勺:“我当时说我叫王郁,大一经管的……” 宴好想起来了:“是你啊。” . 王郁盯着少年的眉心小痣,凑近些,舌尖抵了抵牙齿:“新生报道的时候没见到你。” 宴好蓦地被江暮行拽过去,他顺势再靠靠:“人多,正常。” 周遭冻结的气流逐渐恢复正常。 王郁敏锐地察觉到了,目光在少年跟他一旁凌厉的人形制冷器身上逛了个来回,瞳孔缩了缩。 了了。 王郁再看少年时,心情有了那么点复杂,去年见过一面,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念念不忘谈不上,但确实长着他最喜欢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长到他心坎上了。 王郁不喜欢蓄意为之,他喜欢顺其自然,想着在学校来个偶遇看看缘分的深浅,可惜这少年已经招惹了别人。 还是个极难应付的家伙。 这局势发展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王郁随便回想一下去年的情形,发现那时候就有了明显的征兆。 还是原汁原味的占有欲。 升级版。 王郁瞥瞥制冷器,A大11届新生的风云人物榜首,这小子竟然比去年还帅,完全没长残,妈的。 不爽的王郁眼里闪过一丝恶意,他突然捏一下少年的脸,捏完就撤。 顺利避开了拳头的袭击。 王郁朝室友走去,没回头地挥了下手:“小学弟,下次再见,记得叫学长。” “那就是咱学校的校草?” 室友结束跟女友的通话收起手机,伸头看看:“我擦,眼神要是能杀人,你都被他扎成马蜂窝了快,老三,你怎么惹到他了?” 王郁满脸畅快的表情:“碰了他宝贝。” 室友没听清楚:“什么?” 王郁手往球场红队一指:“那狐狸眼,招进篮球队。” 室友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是化院的中锋,这次球赛的炸|弹,个头比他们还高,长得也俊,就是脾气太差,软硬都不吃,神经病。 “算了吧老三,疯子是没办法管束的,让他进校队,你这个队长不会有好日子过。” 王郁怎么会不知道:“难得的人才,不能放了。” 室友好心提醒:“就怕你想当伯乐,人也不愿意给你当千里马。” 王郁冷哼:“不当马就别的,不是有十二生肖吗?随他选。” 室友:“……” 走远了,室友又往后看,扯回前一个话题上:“我妹喜欢死了那校草学弟,你说我要不要回去问个电话?” 王郁留意流畅的疯子投篮找球感,手腕不够松弛,他砸吧嘴:“人有媳妇。” “我知道,学校都传遍了。”室友说,“谈恋爱而已,结了婚生了娃还有离的呢,我是觉得有个联系方式,等人分了,我妹不就能占个先机吗。” 王郁脚步顿顿,想起那家伙刚才的醋意大发跟怒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别想了,分不了。” 王郁在室友困惑的眼神下扯扯唇:“我见过他媳妇。” 末了,嫌麻烦地补一句:“只是匆匆一瞥。” 室友八卦脸:“长得怎么样?” 王郁一晒:“好。” 清秀中带几分媚态,乖张,有刺。 却又在特定的人面前会收起一身刺,变得软软的,好像一捏就化了。 室友好奇:“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对了,刚才跟你说话的另一个小学弟你认识?” “不认识。” “那你直奔他而去?” “看着可爱。” “……哥们,你冷静点,他是数院的院草,直的,有媳妇,堪称异地恋楷模。” 王郁看了看他,关爱智障一般。 室友唏嘘:“你说今年这届邪不邪门,开学没多久就损失俩帅哥,一个纵容神秘对象宣示主权,带起‘牙印’周,另一个是戒指不离手,各有各的秀法,妹子们哀嚎一片,校内网上的情感小作文都多了好几倍。” 王郁听室友一张嘴叭叭,转身看了眼草地,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谁能想到A大校草媳妇是数院的院草。 啧。 王郁摸出烟盒,甩出一根烟叼住,大三了,还能赶上这么好玩的事。 烟刚点燃,王郁就打了个喷嚏,啧,小学弟骂他了。 . 宴好是在骂王郁,他的左脸快破皮了,火辣辣的疼。 江暮行盯着看。 宴好怕了,他咽咽唾沫,小声道:“不能再擦了啊,真不能再……” 话没说完,就被大力捏住了脸。 宴好的鞋尖亲上江暮行的:“还酸呐?” 江暮行一言不发,周身寒气未褪。 酸着呢。 宴好戳他平直宽阔的肩,软软撒娇:“那真是意外。” 江暮行的眼眸黑黑沉沉。 宴好头皮麻麻的:“好了好了,不气了。” 他正哄着,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他试图把江暮行捏着自己脸的手拨下来,没拨动。 只好作罢。 男朋友还在生气,怎么办,哄着吧。 电话是徐茂打的,说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问宴好在哪,怎么没来。 指着他来给自己加油。 来了大学,朋友总共没几个,一个都不想少。 宴好的脸上一痛,接着是温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 江暮行在消毒。 宴好的脖子往后仰,拉出颤栗的,纤美的弧度,他深吸一口气,呼出的鼻息湿热。 “临时有事,一会就去。” 徐茂没听出异常,问道:“江暮行呢?” 宴好被江暮行极具占有欲的气息笼罩着,腿有些站不住地靠在墙上,亲亲他蹭在自己嘴边的发丝。 “他在跟对象闹别扭。” 徐茂没反应过来就接一句:“没事吧?”“没事。”宴好单手抱住江暮行精瘦的窄腰,“他对象在哄。” 徐茂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了,惊悚得抽一口凉气。 天爷,江暮行那样冷冰冰的人还会闹别扭?而且……要人哄? 无法想象。 徐茂隐约听到一声抽噎,他奇怪道:“宴好?” “我,嗯,一会不能过去了,下半场,唔,嘶,下半场去给你加油。” 宴好断断续续说完就挂了,忙着投身进哄男友的大业中。 番外9 T市的冬天,下一场雪全看缘分,几年没有都很正常,A市不一样,这里一到冬天就经常下雪,一层一层往上累积,白皑皑的。 而且的确是江暮行说的那样,干雪。 大片大片,轻飘飘的,落在身上不会那么容易化掉,适合情侣们雪中漫步。 宴好窝在被子里,歪着头看窗外飘雪,看着看着,他就冲房门外大声喊:“江暮行,我好了,我们下去走走吧。” 江暮行进房间:“好了?” “真好了,你看。”宴好爬起来,站在床上表演第八套广播体操。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宴好见江暮行没反应,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江暮行把他稳稳接住,捞在怀里:“悠着点。” 宴好搂着江暮行的脖子调侃:“你这样抱我,特像爸爸。” 江暮行在他耳边吐气,似是笑了声:“嗯。” 宴好:“……” 受不了受不了。 . 平时课多,江暮行会尽量克制,保持一天运动一到两次的频率,只在假日放任宴好,纵容自己。 昨天是元旦,三天假的第一天,宴好被他耍到后半夜,能这么快回血复活,全靠杨丛送的一周年纪念礼物。 包装精美的ky一盒,总共十八支,保质期三年。 剔透的玉一块,附带说明书,只要每日照做,坚持下去,就能养花。 还有本top手册,江暮行要看的。 确实是贵重物品,良心之作。 杨丛作为一个发小,操着爸爸妈妈的心。 . 下了楼,宴好两手在羽绒服口袋一左一右揣着,头上戴着一顶浅蓝色毛线帽,他生得白,什么颜色都能驾驭,都好看。 戴了毛线帽不说,羽绒服后面的大帽子也被江暮行拉上来,兜着毛线帽上的小绒球。 而且,帽子外面还绕着两圈格子围巾…… 宴好大半张脸藏在深灰色口罩里,只露出一双湿润清澄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跟个熊一样。” “你比熊可爱。” “谢谢。” 宴好从口罩里冒出一声叹息:“我是要跟你堆雪人的,你让我裹这么多,都活动不开。” 江暮行道:“裹少了冷。” 宴好勾住江暮行的脖子:“哥哥,下雪不冷,下雪冷,这是初中物理上的。” 江暮行:“嗯。” 嘴上这么应着,却将一副防水的皮手套递过去:“戴上。” 宴好:“……” 有种冷叫男朋友觉得你冷。 . 去年T市大雪,宴好放学跟江暮行走回去的,弄湿了衣衫,成了落汤鸡,傻子一样。 今年更傻,两人在小区里一圈圈散步,从前门到后门。 脚印一串连着一串。 去年的期待,成了今年正在进行的事实。 宴好一边踩雪,一边听着脚下的咯吱咯吱声响:“明晚活动中心有元旦晚会,去看不?” 江暮行:“随你。” 宴好:“我发现你很喜欢说这两个字。” 江暮行:“只跟你说。” 不是敷衍,不在意,是宠溺。 宴好望着江暮行的侧脸,舔了舔唇,身上一阵阵发烫:“都怪你让我穿这么多,我出汗了,好热。” “跟衣服的多少无关。”江暮行睨他,“是你肾上腺素飙升了。” 宴好被一眼看穿,心虚了,他的眼神游移:“什么什么?” 江暮行停步,微低头看他。 宴好跟江暮行对视,浑身越来越烫,像有电流一缕缕划过,他颤栗得哆嗦了一下,嘟囔道:“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 江暮行挑眉:“下毒?” “嗯啊。”宴好嘀嘀咕咕,“我俩都谈好久了,怎么你稍微勾勾手,我还这么吃不消?又是心跳加速,又是手脚发软的。” 江暮行凝视他半晌,薄唇一掀:“挺好。” 宴好看见什么,一瞬不瞬地盯过去:“江暮行,你耳朵根红了。” 江暮行面不改色:“冻的。” 宴好哼哼:“扯谎。” 江暮行语调淡淡,非常从容:“嗯。” 宴好表情呆滞。 江暮行轻推他后背:“走了。” 宴好回神,咕哝了句:“长得帅的人,不要脸的时候都帅。” . 小区里的路上有凌乱脚印,雪沾上泥土,有些脏,然而草地灌木丛上的落雪全都是干净的,棉花糖一般。 有大人带小孩下楼玩雪,嬉闹声充斥在漫天的雪花里,勾勒出寒冬的一道温馨景象。 宴好在灌木上捞一小捧雪,伸舌舔一口,冰冰凉凉。 江暮行沉着嗓音道:“乱吃东西,拉肚子别跟我喊难受。” “你是我男朋友,我男人,”宴好把手里剩下的雪扔地上,“我不跟你喊,跟谁喊?” 江暮行被顺了毛似的,完全臣服:“跟我喊。” 宴好笑弯眼睛:“就是嘛。” “亲爱的。”他跟着江暮行,“江江?” 江暮行一个踉跄。 宴好没得到回应,就在一旁喊个没完,把那几个称呼翻来覆去地喊。 江暮行面无表情地承受着体内热流乱窜,想把身旁的人扛回去抽一顿,让他哭得合不拢嘴。 宴好莫名打了个冷战:“你在想什么?” 江暮行脚步不停,声调缓慢,带着点懒散沙哑:“在想晚上吃什么。” 宴好推口而出:“吃我?” 江暮行偏头:“悟性不错。” 宴好没管住嘴,爆了句粗口:“操,你……” 不等江暮行有反应,宴好撒腿就跑了,拉开了距离看他,受惊的猫一样,差点一头栽到雪地里。 江暮行按按太阳穴:“跑什么?” 宴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腿抽筋,蹬一蹬跑一跑舒服点。” 江暮行比他还正经:“那晚上回去多拉拉腿。” 宴好红了脸:“我不行。” 江暮行逗他,目含揶揄:“男人不能说不行。” 宴好认真道:“我能。” 江暮行:“……” . 没走多久,宴好的肩头就落了薄薄一层雪花,他激动地看了看,指尖捻起一小片雪,嘴一吹就散了。 大学的第一个冬天,有男朋友陪着,有喜欢的鹅毛大雪,什么都好。 除了接下来密集的考试。 “绪哥现在好火,我刷娱乐版块,回回都能看到他在上面飘着。” 宴好拐江暮行胳膊:“新闻上说他接了一部戏,年后就要进组了,你知道这个事吗?” 江暮行拍掉他围巾上的雪:“冲着导演去的。” 等于是在承认新闻是真的。 宴好停下脚步,愣了一会道:“以绪哥的形象,既能演硬汉一类,又扛得住总裁系列,路子挺宽的。” “那他还唱歌不?”“唱。” 江暮行的掌心多了一颗苹果糖:“吃吗?” 宴好摇头,又反悔:“你剥了给我。” 江暮行习惯了他的撒娇,也很享受,眼底含笑地撕开糖纸:“堆个雪人?” 宴好舌尖卷着糖:“好啊,你堆你的,我堆我的,看谁堆的快。” 说着就丢下江暮行,自个作弊的先去盘雪球了。 . 最后雪人就堆了一个,江暮行堆的。 宴好的那个中途塌了,雪团不够紧实,他站在崩开的雪人旁边,明目张胆地给自己找借口。 “是我穿的太多了,蹲不下来,弯腰也费劲,手上有手套,都使不上什么力气,不然肯定不会这样子。” 江暮行“嗯”了声:“我的错。” 宴好听他这么说,脸就热了,有点儿难为情地踢踢小雪堆。 “你哄小孩子呢。” “哄大孩子。” 宴好正要恼羞成怒,抬头撞见江暮行温柔深邃目光,一下就失去了语言能力,呆呆看他。 江暮行低笑:“我们跟雪人拍张照片?” 宴好挠挠冻红的鼻子,把口罩拉上,想起要拍照就又拉到下巴底下:“拍。” . 那天江暮行拿着媳妇的毛线帽,陪他一起慢慢走到白头,时隔一年,实现了他在高三那个冬天的愿望。 心里的小本本上打了个勾。 剩下的愿望,往后一样样实现。 当晚宴好盘着腿坐在床上,抱着手机跟杨丛夏水分享A大的雪景。 宴好一时兴起去泡澡的时候,群里的几人咕噜冒泡了。 宋老哥:卧槽,A大不愧是老大,雪景都特么比我们科大的要有仙气。 你夏姐:羡慕你们可以玩儿雪。 宋老哥:你那没下? 你夏姐:下啦,不能出去玩【哭】 宋老哥:摸摸毛,身体要紧,雪明年还会有。 宋老哥:老杨呢?@杨大仙。 杨大仙:搞什么?老子在干作业,快累成狗了。 宋老哥:干作业?你谁?为何附身在我兄弟身体里面?意欲何为? 杨大仙:我是你爹。 宋老哥:…… 你夏姐:完老,生气老【嗑瓜子】 群里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杨丛才又有了动静。 杨大仙:雪景可以啊。 杨大仙:靠,那雪人谁堆的,好他妈丑。 你夏姐:@江。 江暮行在看书,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他拿了一看,屈指敲几下。 群里多一条信息。 江:@宴邦尼。 发完这个,江暮行够到宴好的手机,十分淡定地回一句。 宴邦尼:不丑,好看。 杨大仙:操,你是江暮行吧?! 江暮行在宴好的手机上找找表情,丢了个他最常对杨丛用的抽大嘴巴子表情。 杨大仙:………………操! 你夏姐:是我们好哥。 宋老哥:+1。杨大仙:呵呵,楼上的二位小朋友,你俩在智商盆地玩你拍一,我拍一吧。 江暮行看看之前的聊天记录,自认学到了媳妇的精髓,没露出什么破绽,看来发小之间的某种感应,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捉摸。 浴室里传出宴好的喊声:“江暮行,进来给我搓背。” 江暮行放下手机,打开床头的抽屉。 宴好催促:“来了没啊?” 江暮行在抽屉里翻找:“等会。” 宴好喊道:“浴室还有T。” 江暮行闻言,手一推关上抽屉:“来了。” 窗外冰天雪地,浴室里春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