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谋夺 - 正邪两赋 - 恭俭 城内黑漆漆一片,令人多少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寒风吹过,将本是悦耳的虫鸣,变作扯弦刺耳之音,怪异无比。 夜时,圆月高挂当空,微弱的月光挥洒在偏僻角落,照出一个身影,高高瘦瘦,身上冒着寒气。 “踏踏……”角落中的黑影似有急事,脚步飞快,往西而去。 他的脚步声轻弱却又十分急促,若不是仔细去听,恐怕注意不到。 跑出不过十步时,迎面晚风一吹,双耳一动,正对面听到了与自己的脚步,截然不同的声音,男子心道:“此人脚步厚重,坦坦荡荡,不曾刻意隐藏,脚步重缓,也算是个高手。” 思绪之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恰似近在咫尺,直至走了个错身,二人同时驻足而停。 “王五哥,我所言非虚,你又何必紧追不放?”接着月光一照,那男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脸上无半点表情,看不出其心中喜怒。 王五眼睛一眯,手上金刀握紧,两眼似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将眼前此人,顷刻吞入腹中,化作大便喂狗。 王五话语之间,略有些埋怨之意,道:“你为何坏我生意?” 那男子还想反驳几句,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出去,便听见有人小声说道:“何人在此喧哗?” 二人转头一瞧,门内站着一人,手里提着灯笼,穿着亵衣,脸上略带不悦之色。 那男子见了此人脸上并无变化,但王五见了却立时将满面怒气散去,换做一副阿谀奉承之相,上前施礼。 王五抱拳道:“孟小官人近来可好?我这粗人嗓门大,惊扰了小官人,恕罪!恕罪!” 男子顺着王五的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袭青衫,眉清目秀,甚是俊美,有些文弱之气。有些像青楼里坐馆的花魁,若非是穿着男装,声音不似女儿,他还当自己眼花了呢。 虽容貌俊美,但此人眼底藏着一股阴狠,若非是行走江湖多年,绝看不出来。可站在人家门口,他又不好发作,便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只站在原地,看二人如何对话。 那人提着灯笼上前一步,借灯光一瞧,原来是数日之前,有意传授自己刀法的王五,这才变了脸色,略有些恭敬地抱拳还礼,道:“王五哥,我孟康可有慢待之处?竟令五哥这般气恼,难不成是在下前几日让五哥回家静候,对我有气不成?”谈吐有理,又略有责备之意说了两句,给足了王五面子。 王五听罢连连摇头摆手,道:“之前这厮诋毁我家祖传功夫,这才要与他一决胜负,哪里是迁怒于小官人啊!”他赶紧解释了原委,又赔了不是,孟康若再出言教训,倒显得他气量小了。 孟康轻咳一声,又抬头看了看天,提着灯笼抱着肩膀,这小风一吹打了个哆嗦。他错身往远门伸手一请,说道:“王五哥,秋风萧瑟,不如喝杯热茶进门一叙?” 王五听了自是乐意,赶忙答应,男子见状,面儿上变颜变色,本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汉子,没想到也会有这般嘴脸。 他哪里知道,王五妻子患病,老母吃不上一口饱饭,手下门徒大多都是写穷人家,没什么闲钱支付学费,这才无奈之下上赶着求人家来学,但又不愿倾囊相授,只教招式不传心法。 孟康转身进了府门,王五要跟,那男子一把按住王五的肩膀。他本无心插手此事,但这王五先前种种行径,都足以证明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是个汉子,故此便有意提醒几句。 男子劝道:“适才借灯光一观,我瞧孟小官人眼下有一股寒意,似杀气一般,绝非善类,王五哥还是多加小心些,今夜我看还是不要随他进府了。” 王五冷哼一声,只当他是下搅合自己的生意,肩膀一甩,头也不回地进了府内。 那男子长叹一声,惋惜道:“希望是我看走了眼吧……”想至此处,身形一晃,飞身上了房梁,哒哒哒一阵脚步,一道黑影于黑夜之中消失,不见半点踪影…… 王五进了府门,只见有三房一厅,各个都是上好的木料打造门窗一步一阶,足跟不生半点纤尘。 就连过院洞门都是用上好的青石所制,门边雕刻了云纹、蝙蝠、如意、灵芝等物,不说栩栩如生,却也算是精品,更甚的是上面连半点毛边都瞧不见。 纵然比不上王府皇宫气派,但在浔阳县这小地方来看,也称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孟康迈步上阶进了正厅,位居首席,王五紧随其后,又是一阵儿观瞧,怎么看都看不过瘾。见他这幅神态,孟康忍不禁的发笑,道:“五哥,这些座椅板凳看好那样儿,过些日子我遣工人为你打造一副,你且坐下喝杯热茶吧。” 王五连连称好,找了个末席坐下,双手放在把手上反复摩擦,心道:“果真是有钱人,这漆面滑不搁手,真好,真好!” 孟康也不管他,只高声喊了一句:“明玉,莺儿为五哥斟茶。” 未过多时,门外有人应口,应了一声:“是。”只听门外脚步声碎,两名侍女上了台阶,手上托着一壶热水,走到桌前打开茶壶倒水。 王五还不敢正眼去瞧,只凭余光观察二女身姿。孟康见他好色,笑道:“左边儿的唤作明玉,年芳一十八岁,右边儿的唤作莺儿,年芳一十六岁,今晚王五哥若不嫌弃,自当享用。” 他说来轻巧,倒把王五吓了一跳,他立时站了起来,满脸的不信,直言道:“我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这等美人?!” 话说的正义凛然,这眼神却逐渐往左边飘去,这一瞧真着,心中便十分感慨,心道:“果真人如其名。”眉梢弯弯,似蹙未蹙,眼神灵动,脸颊雪白,楚楚动人,真可谓无病一身娇。 见了明玉又想瞧瞧莺儿是那般模样,眼神飘忽,逐渐定在莺儿身上。那女郎两眼汪汪,含着泪水,像是受了委屈似的,面若桃花,笑容常挂,不知是碰见了什么开心事儿。站在明玉身旁,只傻呆呆地玩弄发间丝带,甚是可怜。 王五见此,心道:“果真是大户人家,侍女都这般动人。”心中这般想来,嘴上却道:“我已有家室,还请小官人恕罪。” 二女脸上不动声色,心下暗骂:“假正经,真色鬼,眼睛都要扣下来贴在我俩身上了,还在这里说些正经话!” 明玉沏好了茶,将茶杯拿在手上,装作毕恭毕敬,崇拜非常,莲步轻挪,踩着碎步走到王五身旁,手上端着茶杯,单膝下跪,道:“五爷慢用。” 王五本就财迷心窍,不疑有诈,如今眼前又有美人献上,他头脑发昏大手发抖,将茶接了过来,饮上一口。 孟康见他了茶水,嘴角上扬笑的毫不遮掩,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直是长叹一声,不知为何。 过了片刻,王五已将茶水尽数吃进腹中,可这孟小官人一不提学刀之事,二不让美人送自己安寝,心下生疑,刚欲开口发问,忽觉头脑发昏,双眼发胀,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想到双腿已不受控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还好他是习武之人,双手撑地,这才免了血光。 明玉见状心喜非常,快步走到孟康身边,此时也不遮遮掩掩,直言道:“爷,毒已起作用了。” 王五大惊失色,没想到孟康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谋夺刀谱,直气的他浑身颤抖,气血翻涌。竟一个忍耐不住,喉咙一咸,一口鲜血涌出,血顺着嘴角流淌打湿了衣襟。 毒刚起作用,王五此时虽双眼抹黑,但仍有余力,故此破口大骂,但孟康却理都不理,只站在一旁看他,乱抓乱踢,好一阵折腾! 他骂了好一会儿,孟康纵然理亏,却也听的烦了,将桌儿上的热壶高高举起,径直的摔在王五身上,滚烫的白水烫的王五头冒白烟,从头到脚一片通红,疼得他龇牙咧嘴,活生生的一口气倒不上来,将自己憋死了! 孟康见他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声息,便走上前去探他鼻息。习武之人难免精通些闭气阀门,孟康生性多疑,怕他使诈撞死,从头上拔了簪子冲他胸口猛地扎去! 血珠顺着簪子流淌,沾了他满手血污,见这厮扔没半点动静,这才将簪子用袖子一擦,又插回发间。 三人一同在这王五身上左右寻找,不见刀谱的半点踪影,孟康有些气恼,骂道:“直娘贼!难不成你还能将这刀谱带到九幽地府去不成?” 冲着王五的大腿抬腿便是一脚,这一脚踢得又快又狠,王五双腿一软,只听有怪异声响。孟康眉头一挑,像似发现了什么,俯身向王五跨间摸去,莺儿不知他为何忽然向哪儿摸去,还皱起眉头有些嫌弃。 “啪啪……”果然,王五腿上绑着些东西,孟康将他裤子撕开,果真瞧见了一本书,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纸张泛黄,已辨别不出写的是什么东西了。 孟康伸手取来,将此物捧在掌心,一页一页的翻开,这外面泛黄字迹不清,内里却字迹清晰,不像旧物。 孟康呵呵一笑,骂道:“狗贼,终究还是到了我的手上。” 孟康近来也找过王五传授刀法,却被一口回绝,近日他妻子患病,这才答应下来。如若是漫天要价倒也还好,孟康自认家大业大,不过百两银子给他便是。 未曾想数日下来只传授招式,却对心法口诀不提只字片语,这才让孟康有了杀心。恰巧练刀之时,有人路过一瞧,评了几句,孟康借题发挥,将王五打发回家,找个时机将他引到此地,之后见机行事。 今儿个又恰巧撞见此情,便邀请王五吃茶,借机毒害,谋取了他的刀谱。 孟康计谋得逞,自然是愈发开心起来,更是那这刀谱往椅上一靠,哼起了小曲儿。 明玉见他喜笑颜开,已经将高兴二字挂在脸上,怕自家主人乐极生悲,彼时后悔难追。 明玉道:“夜长梦多,爷,这尸首如何处置?” 孟康闻言面色一沉,这一个大活人忽然凭空消失,更何况是在自己府上消失的。 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就算没人发现,那些门徒也要上门找他麻烦,这可让孟康好生为难。 就算藏些日子暂避风头,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这尸体腐烂发臭,到时有人问起,如何应之? 孟康苦思冥想,竟也不知如何是好,莺儿见自家主人为难,眼珠儿滴溜溜乱转,缓时想出主意,说道:“做成腊肉腌制起来,再余下一些喂狗,姓方的闹事儿,不少难民往咱们这儿来,不如……” 孟康听了先是欣喜,又双眼一咪,伸出手指连指莺儿几下,不知是夸是骂,道:“果真狠毒,让王五死无全尸,这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 莺儿听了小嘴一努,嗔道:“这法子不成?人都杀了,爷还怕吃官司吗?”孟康也不怪她不知礼数,这些年来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疼爱有加,哪里会因为两三句话责备于她。 孟康沉吟片刻,道:“明玉你平日里见识过屠户杀猪宰羊,这事你且去办吧,莺儿你也随着去把,爷甚是困倦,先回房歇息了。” 二人不敢违背,只是应了一句,便往后院拖着尸首…… 第二章 斩草除根 - 正邪两赋 - 恭俭 整个孟府除了孟康,便只有莺儿与明玉。 孟府不似其他人家,比较之下不如孟 康者,也不止两名侍女伺候。 奴仆、家丁、杂役、厨子,各类佣人,那样儿不用上三五人。 孟康却不同于常人,月赚不足八两家中奴仆有十数人,赚多一分便辞去一人。 只三五年的光景,家中便只剩下主仆三人了。 孟康回到房中,将刀谱藏在枕下,抬手将床帐放下,安然睡去。 时至三更,院内明玉取来胡床一张,刚刀一把,身旁放了个平时用来装菜的木桶。 她扶着裙摆弯身坐下,从地上拾起钢刀,莺儿似乎轻车熟路,见姊姊拾起钢刀,立即拖着尸首,将脖子贴在木桶边儿。莺儿紧紧地抓着王五的头发,明玉手持钢刀,青光一闪,王五脖间出现一道血痕,逐渐从内往外渗出鲜血。 明玉见状伸手摸了摸刀刃,道;“许久不用,不甚锋利。” 只得再划上一刀,鲜血这才喷涌而出,未过多时,整接了一桶。 王五的尸首被放干了鲜血,面色苍白,嘴唇枯黄,像个死后不腐的胡僧。 整具尸体散发着一丝丝血腥,微微凉风拂面而来,腥中带着一丝鲜甜,鲜甜中有一股乳腥,还夹杂了仿佛亲临舌尖般的咸。 莺儿见桶中血腥气味浓烈,便从怀中拿出手帕,为明玉戴上,自己则捂住口鼻,满脸厌恶之情。 “姊姊,这厮死了都要恶心咱们呢。”她对着王五没有半点好印象 ,先前孟康学刀之时曾见过一面。 莺儿常年与孟康相处,见了各色男子都觉得相比自家主人,要差上一大截子。 这王五长相粗鄙,声音也不甚好听,更是无人在时间,独处院中时像个乡巴佬,四处摸摸看看,可让她好一阵擦拭。 “少抱怨几句吧,快将这血浆兑些清水盖上盖子,明儿个去河边倒掉。”明玉吩咐一声,莺儿便回屋将一桶血水分作两份,分别兑了清水,桶边儿上擦了檬汁去腥,免遭蚊虫。 莺儿做完了手上的活儿,转身走出门去,见姊姊已经将尸首处理妥当,只是地上的那颗脑袋甚是显眼。 莺儿问道:“头颅如何处置 ” 明玉一言不发,只捧着脑袋冥想片刻,随后说道:“留下一截给大爷打个酒碗,剩下的肉剁成馅料,骨头磨成齑粉,煮碗汤于饥民。” 莺儿听后只点头称好,随之脸色一变,挂上坏笑,幽幽的说道:“姊姊,想的这般周到,我们家那位还睡大觉呢。” 她这话并非埋怨,是另有一番用意,却又不把话说明。 明玉知她用意,却又吊着不说,只捧着脑袋,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莺儿见此,似有意无意的道:“花谢可重开,人老无少年……” 她一再挑逗,明玉终是忍耐不住,一把将脑袋扔的老远,大声嚷道:“休要啰嗦!” 说着神情黯淡下来,瞧着有气无力的,她哪里是无所谓,根本就是无可奈何。 换作旁人她半分好脸色不给,可面对孟康又半点大气儿都不敢有。 莺儿见她这般懦弱,又是自己的姊姊,心里这气便不打一处来,只狠跺一脚,把盆放在地上,嗔道:“你自个儿烦恼去吧!吃了大亏别来找我!” 明玉只得摇头苦笑,叹道:“对你,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唉……” 待来日清晨,明玉将手里的事全部料理妥当,一夜都未曾合眼,又要去灶台哪儿做饭。 但又怕自己今儿个做的菜不合小官人的胃口,这又从半路折返去寻孟康。 她刚走到门外,便放轻脚步慢慢走上台阶,擦了擦头上的含住,呼出一口气去,整理好仪容,这才叠指敲门。 敲门声不急不缓,孟康睡得还不算沉,睁眼转醒便听门外有人敲门,撩开帘子一瞧,有一道光亮透进屋内,方知已是清晨。 孟康见她还在敲门便应了一声:“玉儿,我这便出去,你操劳一夜,且去休息片刻,朝食我去做便是。” 明玉见屋内应口,知道是心疼自己,她心里美滋滋的,便道:“为奴之人,怎敢让大爷代劳,还是我去吧,用明玉伺候更衣吗?” 孟康说话间的功夫穿好了衣物,走到门前将门打开,见了明玉便立时递上笑容,关切道:“瞧你,弄得满脸汗珠,还不快去休息,少吃一顿我饿不死。” 明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孟康推着肩膀,带回了她的闺房,眼睁睁看着她回房,这才放下心来。 孟康见她进了闺房,便面色一改,想起了王五的事来。 按理说杀了王五,再花点银子遣散了那群门徒事便了了,民不告官不纠,衙门口是自家人,孟康倒不怕她告,就怕她们不依不饶。 若告到衙门,知县与一众衙役兵丁,自然是向着自己,城中百姓难免指指点点。 为今之计,只有斩草除根,王官营人丁稀少,只有那十几户人,更何况王五平日里目中无人,不与旁人交好,借此机会嫁祸仇家。 那病恹恹的媳妇知道丈夫被谋害的事,估计要被活活气死,自然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如今唯一让孟康为难的人,便是王五的死鬼老娘了,要是杀了她,自然是万事大吉,再无担忧。 可杀了她之后,事情一旦败露,自己难免要落人口舌,更何况按照大宋律法来说,谋害者徒三年,事若未成伤了对方,则要绞刑,已杀者斩,孟康可是又碎尸又杀了人家三口,要赶上流年不利,官家一怒之下,说不定五马分尸,凌迟也并非不可。 更何况他是这一县的从六品提刑官,知法犯法即为罪加一等。 但孟康转念一想,这事若真捅到了官家哪儿,蔡太师必然是说得上话的,到时若出言袒护,这条小命必然是保的住的。 更何况自己真论起来,县令还要叫自己一声叔父,到时只要二人联手,把这件事压下来,绝非难事。 想到这里,孟康那颗悬起来的心可算落下,嘴上哼着小曲,慢步往南院走去。 过了洞门便是南院,正见一朱漆小门,孟康推门直入,他也不知做些什么,只煮了一锅清粥,三五小菜,做得了直接举着托盘走到正厅,将饭菜摆在桌上,随后唤来莺儿与其搭伴。 吃饭的功夫,孟康越想这事心越安宁,更是得了王五的刀谱,心中美不胜收,满面春风。 莺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亦不知他笑些什么,她心中藏不住事,忍耐不住便问了一嘴:“爷,你笑些什么?” 孟康见她有此一问,她也不是外人,更何况将此事说出,她就算不是杀人凶手,却也要落个背主之责,当即有话直说了。 孟康所思所想全盘托出,莺儿听了连连说好,却又连连摇头,孟康不解其意,便追问道:“小娘子因何摇头?” 莺儿掩嘴一笑,说道:“爷,咱家有多少富余银两?” 孟康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便计算一番,回道:“只说浔阳县内我的十五间大宅,还有那五百亩良田,与这二十七家药铺,还有屯压货物都算上,足有三十万两。再算上开封府哪儿我的药铺,裁衣铺,河南府的酒楼,青楼,应天府的钱庄,茶楼,当铺,大名府的瓷器,盐铁,绸缎庄,各地所有生意算在一起,应有六百万两。” 莺儿点了点头,将筷子放下,说道:“爷,六百万两银子够全县人吃多少年?” 孟康哪里知道能吃多少年,只约摸着说道:“这……百年有余?”,莺儿小眼珠子一转,二人四目相对,孟康听她说的话云里雾里,全然听不明白,便令其直言相对。 莺儿长叹一口气,直言道:“你就养活她们两口子人嘛!一个瞎眼的死老婆子,一个病恹恹的小娘子,能吃几斤粮食?王五就这两个至亲之人,她们俩不去寻,不去找,谁来告咱们啊!” 孟康闻言如梦初醒,大手一拍脑门,喜道:“是极!是极!我只需编三五谎言,将二人糊弄到家里来,这样……”孟康犹如醍醐灌顶,手上的饭碗往桌上一放,大步迈出门去。 莺儿见他没吃几口便走,出言拦阻道:“爷!再急也填饱了肚子再走啊!” 孟康却全然沉溺于喜悦之中无法自拔,怎顾得这区区口舌之欲? 他大步出了门去,直奔着南方城外的王官营而去,连马都来不及迁,走着走着路过自家药铺,便驻足而停。 他抬头望了一眼自家开的药铺,古旧的牌匾,上书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孟家生药铺。 孟康心道:“登门时我两手空空这实在有违礼数,据说那小娘子身娇体弱,我拿些补药给她,也好进门作客。” 他像屋内一摆手,屋内的伙计见东家来了,赶紧出门相应。那伙计二十来岁,生的普普通通,却是嘴巴极甜,见了孟康连声道:“恕罪,恕罪!” 孟康不与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且取来几味补药,再支二十两银子。” 伙计是个识趣之人,不是他该问的,绝不会多问半嘴,只按照孟康的吩咐,取来了几味补药,还有二十两银子来。 孟康接了药与银两十分满意,便顺手从怀里拿了五十文钱予他,他见状连连道谢,孟康却不理他,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第三章 一老如一宝 - 正邪两赋 - 恭俭 秋风夹杂着沙土飘起,刮在孟康的脸上,他到不觉得出来疼,只觉得脸上发涩。 他抬手执起袖子遮住半张脸来,顶着秋风往北口的王官营缓缓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走进一片之中,风沙吹下无数落叶,树枝摇曳,不再那般迷眼。 孟康将袖子放下,左右观瞧,但见一颗大树上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方知,此地原是县北的长青林。 平时孟康与衙役拿了罪犯,若是此犯满口秽语,又是犯罪大恶极之罪,便图个省事,在此地打杀。 若是犯人有些罪行尚未交代,在牢里不方便审问,便在此地审讯,无非是鞭打数下。 若抵抗顽强,恰巧撞上了孟康心有不悦,便要对其施以开口笑等酷刑。 孟康走到那颗遍布伤痕的树下俯身一瞧,实在是感慨万千,他心道:“昔日父亲只留了一间熟药铺与我,当时我还只是县令手下的小小县尉,如今,如今,唉……” 心下感慨万分之余,面儿上又透露出骄傲自得之色。 孟康回过神来,双眼往前面一瞧,正好有一处光亮,过了长青林便是王官营。 刚一拨开树枝,便见有三五孩童嬉戏玩耍,耳边传来,鸡鸣、狗叫、马嘶,牛闷声喘气声。 正在嬉戏的孩童见了孟康,立时止住玩闹声,脸上略带好奇之色。 其中一个小孩年岁大些,自然胆气也足,他上前一步仔细观瞧孟康,见其神色自然,便问道:“小官人是来抓人的嘛?” 这话问的孟康一愣,眉头一皱,奇怪的问道:“你这孩儿,我无公差在身,尔等又无罪责,因何事抓捕尔等啊?” 那孩子小嘴一撇,直言道:“就是前年,抓了个大胡子。” 孟康听了脸色一怔,随即又一拍脑门,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记性甚好,我尚未官居提刑时,曾是知县手下的县尉,你那大胡子叔叔吃了人命官司,我自然要拿他。” 孩子听的一知半解,但看眼前这人气宇轩昂,一身正义凛然之气,想来不是个坏人。 孟康也有两年没来王官营了,对村中事物不甚熟悉,王五家住那户更是不知。 孟康问道:“你可知王五家住何方?” 孩子思虑片刻,摇头晃脑,似不知王五其人,孟康再度开口问道:“王五家住何方?” 那孩子有些为难的道:“全村每家都姓王,每户都有六七口人,家家都有个王五,不知小官人说的是哪一位?” 孟康说道:“在浔阳县开馆授徒的王五。” 小孩这才了然,往身后一指,道:“此处便是。” 孟康问明后,本意想走,但见着孩童唇红齿白,说话彬彬有礼,不似寻常村落的小童,心中泛起喜爱之情。 一伸手从拿出二十文钱来,将钱塞到孩童的手中,笑道:“拿去买些吃食把。” 那孩童千恩万谢,高高兴兴地与同伴炫耀去了。 孟康见次情景心中亦是开朗,但日头渐落,他穿着单薄,不好久留,快步走上前去。 孟康一瞧只有一对破旧的对联,老榆木烂了半边的破门,门环锈迹斑斑。 他抬手快速敲门,敲了一阵这才有人开门。 “咯吱……”门开两扇,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身着粗布青裙,头系粗布巾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虽是一山野村妇,却秀雅绝俗,双眼晶莹明澈,孟康很诧异这山野之间,为何会有这等美人。 “咳咳……原来是孟咳咳……小官人可有要事登门?”她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几乎无半点血色,似乎在强撑着身子应门。 孟康见她神色不佳,便开口说道:“要事慢谈,可否请在下进屋谈话?” 她先思虑片刻,随后开口说道:“请进。” 孟康迈步进门,见院内陈旧不堪,有一口水缸还破了一块,孟康提鼻一闻,还能闻到一股牛粪的臭味。 她走在头前,带孟康进了里屋,屋内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三张椅子。 “不知小官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适才我瞧小官人敲门急促,可是五哥出事了?”她浑身颤抖,似乎已经料到发生什么事了。 孟康故作悲愤之色,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说道:“五哥传授在下刀法,未曾想我亲手抓来的犯人越狱,来到我的府上要杀我报仇,五哥为了救我,唉,二人双双殒命……” 孟康自做官起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糊弄一个丧夫寡妇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听此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两眼顿时通红,眼睛夺眶而出,气的他胸口闷痛咳嗽起来。 孟康见状赶忙扶着她坐下,为她到了一杯茶顺气,顺便问道:“家中缺些什么与我说来,五哥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辜负五哥。” 她双手捂面,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五哥不会死的……” 孟康见状不语,只一个劲的给她填水顺气,说些她爱听的话。 本就情绪激动的她更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扯住了孟康的袖子,问道:“你告诉我,五哥的尸首还在对不对?” 孟康被问的不知说来,总不能说已经扔去喂狗,制成腊肉煲粥,思虑许久,这才说道:“那五哥气绝身亡,已被我安藏于后山。” 丈夫的尸首都没能再见最后一面,他终于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孟康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因为这几句话,将这小寡妇说的昏死过去。 无奈之下只能将她扶起,让她依靠在桌边,孟康独自一人于外屋叫来还在嬉戏的孩童,命其快快到县里喊来孟家的奴仆。 那孩子也不问原委,直道是:“大哥哥心善,拆迁之事不可推辞。”往林子里一扎便不见踪影。 过了一刻有余那孩子回返,带了三五个奴仆家丁便来了,孟康见状赶忙让其抬着回府。 命其用好药,专人服侍,不可有一丝慢待。 待人走后,孟康回到里屋,发现老太太正卧床安睡,他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肩头。 那老太太双眼紧闭,眉头死皱,有气无力的道:“吾儿何在啊……” 孟康闻言回道:“老人家,我家中有米,我背你回府吧。” 那老人家听这声音不似自己的儿媳,到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讲话,这才睁开眼睛。 见了孟康也不惊不恼,只是换了个姿势躺着,她打拉个哈欠,问道:“你是何人啊?” 孟康呵呵一笑,坐在床榻,为老太太盖好了被子,随后答道:“在下浔阳县从六品理邢千户,来此地是接老太太上府上做客的。” 孟康这可学聪明了,要是老太太也和那病恹恹小娘子一般晕倒,他可没办法处理。 先哄骗到府上去,若是晕倒也有大夫为其诊治。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一指窗外问道:“我闺女呢?” 孟康见她问话,不敢慢待,立时回道:“已遣人送去了,我见老太太安枕,不敢打扰,这才等睡醒了再一并送上府去。”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他说话神情不似有假,更何况孟康他也认识,儿子回家便提起孟康,称其官大没有架子,绝非为富不仁之辈。 老太太笑道:“我适才听小官人要背老婆子回府?怎么这么大的官儿,连个轿子都买不起吗?” 这老太太也是仗着自己年岁大,说话有些没有遮拦。 孟康闻言呵呵大笑,单膝跪在床前,背对着老太太,道:“这轿子颠颠倒倒,我怕老太太吃不消,这才想背老太太去府上做客,以此也好表我心城。” 老太太信以为真,心中称赞他是个正人君子,殊不知孟康叫人来时慌忙了些,未让那孩子叫奴仆备轿,只能面儿上说好听的,要背人家回去。 老太太床边拿起手杖,慢慢爬到孟康背上,孟康背住了她,这才往门外走去。 一老一少进了长青林,这孟康心里便开始琢磨这把那哄到手,但如今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与其结成连理? 孟康背着老太太,打趣道:“老太太,我看你家闺女真是孝顺,咳嗽的不成样子还强撑着应门,屋里摆设都很是陈旧,但却不沾些许灰尘,真真儿的孝顺。” 老太太听她提起自家闺女,心尖儿上一万个高兴,自大娘子进门嫁给自己儿子那天到如今,她挑不出这儿媳半点毛病来。 老太太感慨道:“她也是个苦命人,本来锦衣玉食,偏要跟我儿子成亲,我这一对招子是个半盲,腿脚不利索,她又伺候我这么多年,真是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孟康闻言,心下暗道:“果真没走眼,是个孝顺媳妇,嫁给你儿子真是委屈了她。” 孟康脸上不动声色,只顾着陪笑,过了片刻又开口问道:“老太太,你这闺女可有姓名?年芳几许?我这药铺缺人打理,你一一告知,我给她个闲差,让她赚些银子让你享福。” 老太太听了一笑,又略带些责备之意,道:“哪儿有张口就问年芳几许,姓甚名谁,又不是审问犯人。” 孟康连连道歉,老太太也并未真动气,只是怪他不知礼数。 老太太被他背了一路,孟康又因好面子不再发问,这老太太到觉得无聊起来。 于是乎与孟康搭话:“我家闺女年芳二十有一,姓曹,名叫,这小字嘛……算了,不提也罢。” 孟康正听到兴头呢,这老太太却不说了,他也不气不恼。已得了小娘子的姓名,倒是日子长了,害怕套不出来个小字? 直到进了浔阳县,这才不再闲聊,为老太太介绍着城内各色景致,赶上了老太太饥渴,又为其买来汤饮,还有糕饼,她这一路边走边吃,眯着眼笑的合不拢嘴。 孟康心道:“等你知道了你儿子被害的消息,不知还有没有这等胃口……” 第四章 打道回府 - 正邪两赋 - 恭俭 王婆子饭量极大,刚吃过一块糕饼,又喝了一碗汤饮,却只吃了一个半饱。 孟康一路搀扶着王婆子,未过多时走到孟府门前,老婆子抬头一瞧,那门匾上的孟府二字,非是雕刻,笔写,而是用紫金打了层底子,再用木漆做面儿,这字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极尽奢华,却又无比低调。 王婆婆驻足原地,又往两边看去,门前放了一对石雕的貔貅,嘴上叼着一颗金珠,身上披着錦袍,威风凛凛,好不霸道。 孟康见她停步,心生疑惑,心道:”难不成是知道了,自己儿子身死之事了?不可能,不可能……” 孟康故作镇定,扶着王婆婆,轻声问道:”婆婆?可是在下服侍不周,这才不愿进门?” 王婆婆摆手摇头,直言道:”非也,非也,乃是你这高门大户,让老朽看花了眼,想在此多看几眼罢了”言语之中,无不是羡慕感慨之情。 孟康听后,高声朗声笑道:”婆婆,你有所不知,我这宅子买时破旧不堪,像个荒村古庙,我买时只花了四百两,地契七百两,我修整这套宅子却花了足足三千两。” 这几千两银子在王婆婆眼中,已是毕生所求而不得的大财,适方才一听,这几千两白银在人家哪儿,还算便宜的哩! 王婆道:”我进门时,劳烦小官人多多搀扶,我怕一个眼花摔倒在地,脏了贵宝地……” 孟康笑道:”千个万个宅子都比不上一个王婆婆,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请进!请进!”说着单手搀扶王婆婆,右手往里作请。 王婆婆进了门去,又忍不住左右观望,一会儿摸摸墙画,一会儿又看着小门的木料贵,打趣着要搬几扇门回家。 孟康只一个劲儿的陪笑,扶着王婆婆进了正厅,安排在首席之上,家中明月莺儿二女,正忙着让大夫给曹萼华瞧病。 这做饭的事情,自然是要找外人来了,他与王婆婆闲谈两句,口称有事,起身往门外走去,这门口偶有酒店的伙计送菜送酒。 孟康刚一出门就恰巧碰上一个,见他拎着食盒,立时将他拦住,那伙计认得孟康,赶忙口称:”大人”问其有何事吩咐。 孟康见他长相丑陋,说话却分外好听,又卑躬屈膝于面前,孟康对着伙计略有欣赏之色,拍打他的肩膀,道:”你且给我买来一桌上等的酒席,办的漂亮自有恩赏。” 伙计听了连连道谢,又问了忌口之类,便马不停蹄往酒楼奔走,孟康转身进了府门,见老太太正一个人倒茶解渴呢。 孟康走到近处,向王婆婆一指门外,道:”小子已经安排了酒席,过会儿便能送来,还请婆婆稍等片刻。” 王婆婆有些诧异的问道:”家财万贯,却雇不起厨子?” 孟康闻言轻声浅笑,不知如何应答。正在此时,身后传来清脆悦耳,如黄莺鸣啼之音。 二人向后看去,只见莺儿端着托盘,轻声笑道:”婆婆,你这便是有所不知了,君子好藏玉,恐贼人窃之,故此不易示人。” 王婆婆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孟康脸颊羞红,支支吾吾岔开话茬,道:”你且伺候老太太,我去瞧瞧那小……小娘子。”一着不慎,差点当着人家婆婆的面上,把人家喊成了小寡妇。 莺儿答应一声,转身站到王婆婆身旁,见有莺儿服侍,孟康便也放下心来,转身往内院走去。 王婆婆见莺儿站在身旁,俩眼一眯,略微能瞧见些,不知是恭维还是真心实意,只听她夸赞道:”小妮子真俊,不比我那儿媳差!快坐到婆婆身边儿来。” 莺儿见老太太虽是个乡下人家,穿着破旧但却十分整洁,心道:”儿子是个老粗,为娘的却是个爱干净的。”便应了嘴,端坐在王婆婆身边。 老太太摸着丫头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不知是何用意,莺儿也心中疑惑,但碍于她是外人,自然不便直言相问。 过了缓时,那老太太便觉得有些无聊,身边儿正好有人,便与之聊上几句。 老太太笑问:”你这丫头多大了?” 莺儿回道:”正值二八。” 老太太呵呵一笑,为她到了一杯茶,莺儿连忙接过,再三道谢。 老太太又问:”卖到这儿有多少年啊?” 莺儿饮了小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记事起便在府上了,自十岁时伺候大爷,今是第六个年头了。” 老太太长叹一声,道:”你这还算福气大,不知多少人连一口饱饭还吃不上呢。” 莺儿从小儿学习如何服侍,取悦主人开心,也随老爷子走过南北,去过些富饶之地,也去过贫瘠遍地难民的灾地。 她对着人间疾苦自然知道,更何况老爷临死前败光祖业,她也是任劳任怨,见识过大起大落之人,哪里会不知王婆婆话中含义。 莺儿眉眼低垂,似有些伤感,道:”参禅不为悟道,悟道不为成仙,世人太过执着衣食住行,反而落得个空空。” 王婆婆听她所言,心中窃喜,忙不迭的问道:”你这丫头也是学佛的?” 莺儿摇了摇头,道:”俗世一闲人也,哪里是学佛之人。我自是最厌弃佛陀,经文上书女子至贱,可那个不是从为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也罢。” 王婆婆怕极了,赶忙捂住她的小嘴,念叨着:”不可胡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莺儿不信这些,却也不愿与她结怨,毕竟还要留她些日子,便也就顺着她说下去了。 “笃笃。”敲门声响起,二人扭头望去,只见门口有三五小厮,俩手各拎着食盒,莺儿不知这几人为何前来,起身与老太太说了一声,便往门口走去。 莺儿问道:“何事前来,怎么拿着酒菜来这儿了?” 那小厮傻笑一声,道:“姑奶奶,这是提刑大人让我送来的酒菜,说是按照最好的给做,小的不敢慢待,做好了便打包食盒,赶忙给送了过来。” 莺儿伸手接过,又往里面儿迎,一边儿迎一遍说道:“往里面儿送,都给我摆在桌面儿上,好吃的都尽摆在老太太面前,若是那道菜做的可口,姑奶奶这儿有赏!” 小厮们听了一个个精神十足,迈着大步往里面走,将一道道珍馐美味摆在王婆婆面前。桌儿上摆了二十多道菜,小厮们将食盒收好,排列整齐,便站在边儿上等赏。 莺儿见他们这般财迷,不禁掩嘴一笑,从怀里拿了银子付了饭钱,又每人分了二贯钱的赏银。众人拿了打赏,自是千恩万谢,拜别了孟府。 王婆婆见了桌儿上的美味,忍不住问道:“都是给老婆子吃的?” 莺儿将菜肴往她的身边儿推近了些,为她一一介绍菜肴,她白皙的手指一指头菜,道:“五味杏酪鹅,还请婆婆打头筷。” 她拿起筷子为老太太夹了一块肉,王婆婆只张开嘴巴,莺儿便将肉送入口中。王婆婆嚼了几口,越吃越能吃出香味来,只砸吧嘴夸赞道:“这大鹅烧的真好,有那么点杏仁味,还有点奶香气,甜滋滋的在嘴里,像块糯米糕,不像平时吃的大鹅。” 莺儿笑道:“这菜我倒是知道做法,先是起锅烧油,将香叶,桂皮,茴香,葱段,精盐合做五味,再捶杏仁作浆,挍去渣,拌米粉,加糖熬之,得杏酪一碗,二者搅拌而成后,将鸭子下水煮一个时辰,再将这鸭子去头去尾,将酱汁淋上再放上糯米上火去蒸煮,两个时辰后便可出锅了,在仁和楼点这道菜,通常都是先将前头的工序做好,只需蒸煮个一时半刻,便可出锅食用了。” 王婆婆听的合不拢嘴,直言道:“这般麻烦,怪不得这般好吃。” 莺儿又为她夹了第二筷子,瞧着晶莹剔透,不知是肉还是生鱼做片,莺儿拿着筷子在小碗里涮了一圈儿,随后放到王婆婆嘴边,她哪里受过这个?支支吾吾之间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此物入口即化,肥美无比,有一股淡淡的膻味,王婆婆立时知道是何物,惊道:“羊肉!”她看向莺儿,莺儿只点点头掩嘴轻笑。 王婆婆吃了一口觉得还不过瘾,索性自己拿着筷子又吃了几口,这才放下筷子,问道:“我知是羊肉,却不知为何如此肥美。” 莺儿道:“这是羊尾油,将这羊尾油放在白糖与芝麻中涮上一圈儿。” 接连又吃了几道菜,直至尝完了这二十几道菜,莺儿每道菜都一一介绍,王婆婆心道:“毕竟是大户人家,连这身边侍女都如此博学,这菜肴典故一个不少……” 王婆婆吃得饱了,毫不遮掩打了个饱嗝,气味熏人,莺儿也不介意,心道:“谅你是个乡野村妇,不懂礼数在所难免,罢了罢了……”。 这菜肴虽是人间美味,但难免有些油腻,她便问道:“丫头,给婆婆倒杯茶来。” 莺儿虽是个心高气傲之人,除了服侍自家主人之外,旁人再没伺候过,但这老太太先是丧子,又是个睁眼瞎,心下顿生悲悯之感,便从桌儿上为其斟了一杯凉茶。 王婆婆喝了一口,一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竟大呼:“过瘾!”将杯子往桌儿上一搁,又觉得哪里不对,便道:“丫头,你且坐下吃些,光是老婆子一个人吃算怎么回事?对了,提刑大人呢?” 莺儿坐在她的身旁,拿起筷子也不理她,只敷衍一句:“无碍,大爷平日里吃的晚些,过会儿饿了便出来了。” 王婆婆也不了解这孟府是何规矩,只自己吃饱便也懒得多问,恨不得天天都吃这些哩! 第五章 小事化了 - 正邪两赋 - 恭俭 堂内莺儿与王婆婆正在用饭,内院中明玉正在屋内,手拿着一块凉帕子为曹萼华擦拭额头。 孟康站在门外多时,却不敢进屋,生怕这些多嘴多舌的大夫,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说出去。 他管天管地,却管不了这群多嘴多舌的老百姓,故此只能步步谨慎。 他等候多时,屋内门窗大开,迎面走来一名灰发老人,手里捧着一张草纸,那人见了孟康先是施礼,又将手上的纸张送上。 老者道:“这病我也瞧了,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偶感风寒,又时常做些累活儿,内阴外阳,冲突之下又似得了惊吓,这才晕倒,大官人不必担心。“ 孟康沉吟片刻,不知从何发问,过了片刻,这才问道:“需几日痊愈?“ 老者叹息一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短则三五日,长则半年有余,我这药方只管补气,好的快慢,还要看她身体如何了。“ 孟康闻言点了点头,他对医术也是一知半解,老者所言不虚,他从怀中拿了十两银子,笑道:“多谢老先生了,这五两银子是诊治的费用,另五两乃是多谢老先生出言提醒。“ 老者连连推脱,却架不住孟康再三恳请,这才将钱收下,孟康一路送到门口。 老者还差一步迈出门外之时,又嘱咐了一句:“此人我在王官营见过,她姓曹名萼华,与王五是一家子,城中百姓都不识她,到是在县南口有一户亲戚,提刑大人不可不防,做事要干脆……利落啊,不送!“ 说罢一脚迈出门外,此事便与他再无瓜葛了。 孟康听那老者的意思,似是已经知道自己杀了王五的事了,但谅他也没那个胆子告状,更何况此事与他无关,他没什么必要多管闲事。 孟康送别了老者,刚准备转身回府,耳听得门外有人喧哗,他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游商与一个小贩争吵起来。 那游商孟康并不面熟,那小贩孟康可再熟悉不过了,他乃是此地的一个裁缝店的学徒。 平日里不爱与人争吵,遇见什么事都只一个劲儿的说好,城中百姓都爱找他缝缝补补,倒不是手巧,只因他名声好,做活儿细致。 孟康见此本不欲理睬,却未曾想周围围观者越来越多,更有甚者认出孟康,不识趣的高喊一声:“孟提刑!快断个清白!“ 一个人出头,一群人都跟着喊着一句,孟康本想推脱,却拗不过这群百姓,更有甚者将他扥了出来。 孟康无奈之下,只得高声说道:“尔等稍安勿躁,待我处理此事。“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这一个个没有半点功名在身的白丁? 立时止住喧哗,孟康这才走到二人中间,把头一扭看着小贩问道:“李二郎,我知你是个老实人,你定然不会说谎,此事你详细说来。“ 李二郎哭红了双眼,把肩上的扁担一扔,一指游商说道:“我适才在街上卖些秋梨,想着贴补家用,哪知道这游商与我打了个错身,我躲闪不及踩了他一脚,他便破口大骂,说我是个婊子养的小杂种,我气恼不过与他厮打,正巧有人从大人府上出来,将我二人拉开,再然后大人便出来了。“ 孟康听了此事心道:“骂的过火了些。“随后弯腰将扁担拿起,散落一地的秋梨捡了起来放回框中,双手递上,李二郎忙不迭的接过,再三的道谢。 孟康一拍李二郎的肩头,笑道:“日后且不可动手,骂你是他没理,你打他却是你的不对了。“ 李二郎连连应口,嘴上说着日后悔过,孟康点了点头,又拍打他的肩头,让他安静些。 孟康转脸又问那游商,道:“他所言句句属实否?可有隐瞒?你一一说来。“ 那游商支支吾吾,一言不发,待孟康追问,他这才说道:“一字不差,字字属实,绝无欺瞒!“ 孟康见他也算是个汉子,招认的这般爽快,孟康便道:“吃火油还是喝温茶?“ 若不是江湖道的朋友听了,定然听得脑袋发懵。 这李二郎却能听懂,说道:“这等小事何须温茶,自然是吃火油了。“ 那游商听得云里雾里,他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问道:“敢问大官人,这吃火油怎么说?这喝温茶又怎么讲?“ 孟康听了呵呵一笑,伸出手指隔空点他几下,道:“所谓吃火油,腹中苦楚一片不让旁人听去,乃是江湖道上说的私了。这若是喝温茶,那便是长篇大论,要讲上一段功夫,依照法典办事,你二人与我面见知县,该打该杀依罪论处。“ 游商听了也了解大半,他心道:“我是个外来客,这小子是本地住户,我二人对簿公堂,我定然吃亏,干脆私了……“ 游商不假思索,道:“吃火油!吃火油!“ 孟康见他二人都选了私了,便直言道:“这既然选了吃火油,那是要热的还是凉的?“ 游商听了又是一懵,不等他发问,李二郎便替孟康解释了:“这热的就是赔钱,这凉的就是我打你三拳,你只打了我一拳,我再给你两拳便算完了。“ 游商瞧了瞧李二郎的身板,瘦瘦矮矮,两只胳膊没比柳叶粗上多少,他为人又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 游商呵呵一笑,道:“我选凉的,凉的!“ 孟康转头看着李二郎一抬首,李二郎愣了一下,又随即反应过来,说道:“我也选凉的!“ 孟康听他二人所选没有半点异议,他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问道:“适方才他二人各打了几拳几脚?“ 周围围观者纷纷掰着手指头数着,过了一刻钟都没分出个结果,正待孟康烦躁不堪之时,之前为曹萼华诊治的灰发老人走了出来。 站在孟康身边,老者笑道:“我离得近些,看的清清楚楚,李二郎打了四拳两脚,游商打了三拳四脚,这如何算来还请大官人定夺。“ 孟康看了一眼李二郎,他正是志得意满,头都要昂道天上去了,得意之色不言而喻。 又看那游商,满脸悔恨,哆哆嗦嗦,孟康将李二郎拉到一旁,与他说道:“你一筐秋梨能卖几枚大钱?打他一拳有何用处?不如让他赔你两吊钱,这事便算了吧。“ 李二郎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他见孟康所言有理,更何况不能当众驳人家面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孟康微微一笑,拉着李二郎走到游商身边,说道:“我观你已是而立之年,平日恐怕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这一拳给你打坏了,又要说我们本家儿欺负你,如此我看,你拿两吊钱买下他那一筐梨子赔罪,这一拳免了如何?“ 游商听他说来仔细思虑片刻,时不时看了看他肩上的秋梨,倒也算是个儿大,两吊钱免了皮肉之苦,又能得一筐梨吃,怎么想也不亏。 游商长叹一声,道:“依照提刑吩咐。“说着从袖中拿出两吊子钱来递给李二郎,又从他肩上拿走了秋梨。 李二郎喜出望外,全然忘了之前的事儿了,还嘱咐他吃不了可以熬糖,留到冬天时拿温水一泡,生津去火。 游商见他并无嘲讽之意,旁边百姓也都看着呢,他岂能小家子气?还特意道了声谢,又寒暄几句才讪讪离去。 李二郎见状拜谢了孟康,又从怀里拿了个秋梨塞到孟康手中,道:“孟大官人真是父母官,我尚未发迹,待我成名富康之时,一定好生拜谢,告辞!“ 孟康见他走了,无奈苦笑一声,遣散了百姓这才回府。 门外称赞之声不绝于耳,孟康进了门里只觉饥肠辘辘,刚到了正堂,却见莺儿与王婆婆早已将桌儿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 孟康饿的两眼发昏,赶忙找个位置坐下,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道:“快……弄些吃的来,什么都好,快去……“ 莺儿见他说话发虚,不像玩笑,赶忙站起身来,将他扶正,嗔怪道:“真是,让你吃了饭菜再走,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怕是要饿昏了脑袋!“ 孟康想驳她几句,却又没什么力气,连说话都觉得累的发昏,干脆任她耍嗔。 莺儿不敢耽搁,嘴上怪他,心里可紧张着哩,赶紧跑到厨房,随手抓来两个鸡蛋,弄了些昨日的剩饭,炒了一盘。 又怕他吃的快了噎着自己,还打了一碗汤,做得了就赶忙端到正堂。 孟康闻到香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汤饭吃得了,靠在椅上倍显狼狈。 王婆婆见了直发笑,说道:“我是个乡下人,平日饥一顿饱一顿也还正常,这小官人是为何如此啊?呵呵……“ 孟康不愿理她,把头一撇一言不发,莺儿倒把话茬接了过去,道:“我家大爷公务繁忙,有时顾不得吃饭,便要审批公文,时常误了时辰呢。“ 孟康平日里闲的发慌,哪有什么公文要审,莺儿这话也只能糊弄糊弄王婆婆这老眼昏花之辈了。 第六章 结交 - 正邪两赋 - 恭俭 “哦,原是如此,倒是老婆婆我说错话了。”她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又笑呵呵的模样,让人看了就生不出气来。 孟康吃过了饭菜,将满手油污往桌布上一擦,转头看向莺儿,问道:“饭钱付过了吗?” 莺儿笑道:“已付过了。” 孟康点了点头,道:“明儿个去账房拿银两,当家的总不能让你个女子拿钱贴补。” 王婆婆只坐在一旁傻笑,并不曾多说一句,生怕说错了话惹人家不悦。 孟康吃过了饭菜已是日落,闲来无事想到街上逛逛,嘱咐了莺儿对曹萼华多加照料,又让莺儿看好姊姊,别让她操劳过度。 莺儿答应下来,又补了几句贴心话,让其好好到街上玩耍,莫要担心家事,都有她来照料,有什么不放心的。 孟康起身走到门口时,像是想起什么来,回身问道:“可要我帮你带些东西?” 莺儿也不客气,摸了摸身上各处,哪儿都不缺,直是摸到发间时,莞尔一笑,道:“大爷,买只簪子吧,饶是你喜欢什么,便给莺儿带些什么。” 孟康也不说话,迈步出了门去,夜笼长巷,一排排老百姓摆着地摊,上面各式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有青楼,有妓院,更有解渴用的娼馆,各式各样的女人站在门前卖弄风骚,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腰,香艳无比。 门口的龟公时不时还贼笑几声,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瞧着就不是个好鸟儿。 孟康眼前一亮,扭头望去,楼下有西域女子弹奏琵琶,有妓-女坐在嫖客腿上陪酒,楼上淫-声浪-语,牙床吱吱呀呀,听的让人热血沸腾。 屋内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袖长裙,各色女子属实引人遐想,孟康一摸下巴想要迈步进去,脚还没落下,就听街上的老百姓议论纷纷,都对孟康指指点点,让他好生郁闷。 孟康轻咳一声,装作不齿,骂道:“呸!这等淫-秽之地,真让本官不耻!晦气!走了!”说罢扭头便走,一刻都不多待,心里的苦楚不知谁能体会。 他垂头丧气,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似的,顺着街走听小贩的吆喝声,时不时的驻足而停,想为莺儿与明玉买些配饰。 进了一家又匆匆出门,逛了半天没一样儿入得了他的法眼。 不知怎得瞧见了一家胭脂铺,他提鼻一闻,顿时来了精神。 有花儿香,又有脂油香,各色味道夹杂到一起飞入孟康的鼻中,他迈步走到门口,刚想高声询问,却却忽而想到:“我乃三尺男儿,进胭脂铺子甚是奇怪,更何况我又不懂小妮子喜欢什么,算了算了……” 转身匆匆走下石阶,又在街边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正巧看到有一家当铺,门外摆了.张桌子,上面尽是些当票,无一例外皆是死当。 孟康走进摊位,抬手敲了敲桌面儿“咚咚咚……” 那小贩靠在墙边,本是无精打采,闻声抬头一瞧,见是孟康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嗓子都要喊破了音似的欢迎:“孟大官人,我这儿有不少好东西,敢问要簪子,镯子,还是戒指?咱们这儿都有!” 这街上小贩的吆喝声就够吵闹的了,听了他这一嗓子,孟康恨不得将耳朵堵上。 他眉头一皱,略有不悦,直言道:“你将最贵的几样儿拿来瞧瞧。” 那小贩不拿东西,却左右观瞧,见四下无人注意,这才悄咪咪地从桌底抬上来一个小箱。 小箱子用一把铜锁紧锁,铜锁锈迹斑斑,瞧着就不解释,孟康打趣道:“许是太祖尚未称帝时的物件了。” 正待孟康大失所望之时,小贩大手按住箱子往上一抬!箱中宝物借灯一照,晃出一道白光!孟康两眼生疼,赶忙执起袖子遮挡。 “这是何物?怎会这般耀眼?”孟康站到一旁,眉头微微皱起。 “大官人,卓儿上摆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此物乃是小人家传之宝,且上眼!”他从箱内捧出一物,原来是一大块金疙瘩。 孟康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珍宝,原来只是一块狗头金,他讪笑一声,不为所动,一指盒中此物,道:“一块金子而已,有何稀奇?” 小贩单手捧住金子,另一只手拿袖子一挡,手掌一翻,这才看出个大概。 这外形看着是一块狗头金,不值什么钱,可这狗头金偏角处有一个黑洞洞,这小黑洞中不断发出微弱的光芒来。 孟康瞪大双眼,有些合不拢嘴,惊呼道:“夜明珠!” 小贩听他大嚷,赶忙将他拉到角落,忙道:“大官人莫要声张!” 也不怪他这般小心,就连孟康这等家财万贯的商贾,都不免一阵惊叹。 孟康心道:“指头大小的夜明珠便已是珍宝,拳头大的夜明珠纵然是孟康也未曾见过,只听闻皇宫内院有一颗珍藏。 ” 而眼前这颗夜明珠若是真有这般大小,且无破损之处,恐怕只有皇帝老儿能有兴趣买下。 小贩左右观望,见无人注意,赶忙将夜明珠放在箱内又锁了起来,小贩贴着孟康,笑道:“大官人,前些日子我赌债未还,有人上门催债,我便拿凿子凿下一块,日积月累,这才让小人凿出了个洞,我这一看原来是一颗夜明珠,实在是稀奇,稀奇,可是在下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无力出手,今日有幸得见大官人,如若有缘便卖给大官人了。” 孟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他自然有意买下,却怀疑其中有诈起,但又转念一下,此人他认识多年,妻儿老小都在浔阳县内居住。 更何况这他虽是个从六品的理邢千户,却能颁布海捕公文,上天入地,移山填海,只要不出了这大宋国,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孟康将这箱子一按,小声说道:“我将此物带回府上三日,再找人鉴定一番,若真则来日谈价,若假你人头落地,可好?” 小贩迟疑一阵,面露难色,过了多时似痛下决心,这才把箱子一推,轻声说道:“拿走!拿走!大官人的为人小人信得过!” 孟康点了点头将箱子抱起,转回身要走,可却是刚一迈步,肩头便被人按住,半点力气提不起来,想走却走不了了。 孟康练过武,知道对方来头不小,便想说两句软话后,来日找他算账:“这位大哥,难不成也是看上了此物?” 此言一出,手上的力道渐渐泄去,孟康不敢回头,只听背后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小兄弟,此物可否让给在下?” 孟康听那声音时,感觉浑身上下似被暖风抱住,无比舒服,他转回身来一瞧那人,忍不禁夸赞一声:“果真是容貌甚伟。” 孟康平日里见过无数俊男美女,却见了此人不禁由衷的称赞。 那人身袭白衣,相貌英俊绝伦,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得是个正人君子,满身英雄气,不似小儿郎。 男子约摸着二十七八岁,喊孟康一声小兄弟也不打紧,男子拱手抱拳道:“还请小兄弟恕罪,适方才在下看有奇光大作,知这箱中是个宝物,有意将其买下,这才出手将小兄弟拦下,还请宽恕则个。” 孟康回了一礼,随后笑道:“兄台可真应了一首词。” 男子不知孟康所指,问道:“不知小兄弟是指那首词?” 孟康哈哈大笑,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兄台一瞧便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此言绝非恭维,全然发自内心。 那小贩见二人先是要打架的模样,随后又想多年老友似的贪心,他抓了抓头又连连叹气,心道:“这群当官儿的,都有点怪!” 男子闻言亦是哈哈大笑,二人相谈几句,所言甚欢,男子道:“在下长春谷大弟子桌一凡,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孟康听了他的名字,顿时眉头一挑,眼睛瞪大,过了片刻,才支支吾吾道:“你就是卓一凡?拳打四恶的卓一凡?失敬失敬!” 卓一凡闻言一愣,像是把这件事忘了似的,回想片刻这才呵呵一笑,道:“江湖中的朋友抬爱罢了,我也之与四恶战了个平手,哪里是拳打四恶,实在是夸张之词!” 孟康将手上的箱子递给卓一凡,笑道:“宝物赠英雄,今日在下有意交卓兄这个朋友,不知可否赏光与茶楼聊上片刻?” 卓一凡大手一挥,将箱子往回一推,笑道:“在下算不得什么英雄,但你这个朋友,卓某交定了!” 第七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 正邪两赋 - 恭俭 街上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说来奇怪,晴天白日时不曾有小贩打伞,却要在夜晚撑个大伞吆喝。 二人并肩行走,宛若亲兄弟一般,走了一会儿,卓一凡找了一家茶楼正欲往里走,孟康却拦住了他,说道:“喝茶不如上我府上,我家有上好的白茶,还有上好的石泉水,这都是河水,喝着有股子土腥气。” 卓一凡不禁一笑,道:“没想到小兄弟对茶道如此精通,这我倒要考考你了,这最好的水当属何地?” 他本以为可以难倒孟康,却未曾想,孟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庐山的谷帘泉当属第一。” 卓一凡见他对答如流,心下对孟康有些佩服,却又有意与他比个高低,再度开口问道:“那天下第二当属何地?” 孟康道:“惠山泉当属第二。” 卓一凡见他答了上来,到没有适才那般惊讶,却忍不住夸赞一句:“真乃陆羽再世啊。” 孟康连连摆手,赶忙说道:“岂敢,岂敢,相比茶圣我还是逊色许多呀。” 二人相视一笑,又开始寻找饮茶之地,可说一家孟康都能评其水质太差,亦或者茶味寡淡。 卓一凡见已逛了大半条街都寻不到个满意的地方,便拍了拍孟康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二人,既然不能找一良地饮茶论道,不如一醉方休如何?” 这话可对了孟康的心思,孟康不假思索,道:“此地有一酒楼名曰仁和,哪儿的酒香甜无比,不如随在下一往?” 卓一凡自然毫不推辞,只说一句:“头前带路!” 孟康走在头前,向前一指,道:“前方不远便是。” 卓一凡随他所指方向看去,正好得见一大院高楼,门开两扇,左右各放了一盏石灯,灯光照耀之下,隐约能瞧见院内中了几颗桂花树。 光是站在远处一瞧,便知此地的酒菜绝不便宜。 卓一凡最懂礼数,又与孟康初次相见,自然有所顾虑,不禁眉头一皱,道:“初次见面,怎能让小兄弟为我这般破费,找个脚店喝上两杯便是。“ 孟康抓着卓一凡的袖子,生拉硬拽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一顿酒罢了,你我都已兄弟相称,今日请哥哥喝一顿酒,怎么扭扭捏捏,不像个大丈夫!“ 卓一凡拗不过他,只得让他撒开袖子,答应随他前去。 二人走到门前迈步进了院子,院内有不少伙计往筐里拾起桂花,孟康见此笑道:“此花甚是娇弱,只轻轻一碰便落下一片。”说着还摊开手掌推了几下树干,摇摇晃晃,落下一阵花雨。 二人观赏一会儿,便并排走进屋内,卓一凡抬头一瞧,栋梁之上雕刻奇纹彩绘。 卓一凡越看越觉得,此处繁华,相比东京的樊楼也不逊色。 散桌坐满了游商过客,饭菜点的不多,酒壶是一个接着一个。 楼梯口还有不少酒坛贴着红纸,上面以墨写了酒名,种类不少,都有些看花了眼。 孟康也不客气,高声喊道:“找一雅间,楼上不许留一名客人,闲杂人等尽不可上来。“ 小厮把肩头巾子啪的一声甩在桌上,张嘴便骂:“谁啊?敢在这儿撒……”话只说了一半,这一抬头瞧见是孟康,立时变了脸色,忙不迭地跑到孟康身边,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问了一句:“孟大官人,楼上的雅间都给您预备好了!” 孟康也不计较,只是往他身上拍了二两银子,冷哼一声骂道:“不开眼的鸟儿厮,认清楚爷的声音,听明白了吗?” 那小厮哪敢辩驳,连连称好,收下那二两银子,感恩戴德,千恩万谢,恨不得给孟康磕上两个响头。 孟康转回头来,脸色一变,笑道:“桌大哥,且随我上楼。” 二人直直走上楼去,孟康找了间上房,推开门来一瞧,屋内整洁大方,摆设讲究,一看就是用心整理过的。 孟康抬手做请,口上称道:“卓兄请上座。“ 卓一凡本有意推脱,却拗不过孟康,只得被按着肩膀入座。 二人正欲闲谈几句,忽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响,孟康道:“请进。“ 门外那人听有人答应,这才推开门走了进来,二人定睛一瞧,原来是适才楼下的那待客小厮,孟康问道:“有何要事?“ 小厮把手上的巾子往肩头一甩,笑道:“不知大官人爱吃些什么,小人不敢私自做主,这才大胆进门询问。“ 孟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想了一会子,不知吃些什么,便转头问道:“不知卓兄想吃些什么?饮那一种水酒啊?“ 卓一凡拱手抱拳,十分谦让,道:“既然是孟兄弟坐庄,怎好意思挑三拣四,孟兄弟喜欢什么便点些什么吧。“ 孟康知道他为人正直,不愿受人恩惠,更不会像山野村夫一般无力,故此也不强求着让他点菜。 孟康问道:“你这有什么酒?什么菜?“ 小厮掰着手指沉思片刻,随后笑而答道:“小店有米酒,竹叶青酒,即墨老酒,高粱酒,杜康酒,梨儿酒,猴儿酒,百草酒,葡萄酒,梨花酒,西凤酒,还有本店最著名,一年只产一勺儿的山岚酒!“ 种类千奇百怪,孟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种类繁多,不知那种好吃,一样儿来上一瓶。“ 小厮见他出手豪爽,脸上虽透着高兴,却无半点惊讶之色,似见怪不怪。 小厮善察言观色,一瞧孟康对卓一凡十分尊敬,似乎是个贵客,便有意多说几样,让他一一买单。 小厮打定主意,立即说道:“这有酒无菜岂不可惜,小店的招牌菜有八宝烧鸭,牛舌百味羹,葱油泼兔肉,油炸酥肘,碳烤脆乳鸽,点水河豚,蟹酿橙,喝了酒还要来点甜点小吃不是,再来一壶清热去火的凉茶去腻,最后一盘来一盘四季馒头清清酒气如何?“ 孟康也不问价钱,只吩咐了一声:“上。” 小厮牙花子都要笑出来了,这一桌子菜还不要个二三十两,到时跟老板娘提起,定然会重重有赏,他应了一声,转身乐颠颠儿的往门外走去。 飞快地跑到楼下,将适才所说的酒菜,如数又报了一次,厨子也顾不得那些散客,只专心先做孟康的酒席。 孟康十分高兴,他平日里就喜爱武学之道,可惜无人点拨,今日遇到了卓一凡,定然要好好请教一番。 可卓一凡却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他本无意说来,却奈何藏不住事,便正色于孟康说道:“小兄弟,你乃是此地的理邢千户,年俸几何?” 孟康见他有此一言,不知所为何事询问,心道:“这老小子在江湖上打抱不平,行侠仗义,难不成是将我认做贪官了?“ 孟康心里有数,也不戳破,他问什么便答什么:“哥哥,我乃是从六品理邢千户,月俸三十两银子,另有其他封赏,也没个定数,一年到头能有个三五百两。“ 卓一凡长叹一口气,苦口婆心道:“小兄弟万不可做贪官污吏,欺压百姓,岂知,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作恶自有天收。“ 孟康闻言仰天长笑,卓一凡不知他笑些什么,便追问了一句,孟康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笑过了劲儿,这才说道:“哥哥有所不知,我虽是浔阳县的理邢千户,却也是此地的商贾,百姓那点养家糊口的小钱,小弟绝不会贪。” 卓一凡半信半疑,孟康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哪里看不出来脸色?孟康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将此物交给卓一凡。 卓一凡虽满腹疑惑,却仍旧接了过来,上眼过目这才打消顾虑,紧皱着的眉头逐渐松下,挂上一副笑脸儿,起身赔礼:“孟兄弟勿怪,我也是……我也是多虑了,平日里见了太多贪官污吏,这才由此生疑,莫怪!莫怪!“ 他所看的并非是旁物,乃是孟康初年上任尚为县尉时,为百姓申冤,而得的一封万民信,写有县上不少人的名字,更是按了手印,末尾只写了孟康的名字,还附带了一句在世陆贽。 孟康虽是杀人如麻,平时也做些恶事,却不曾是个心胸狭隘只人,孟康笑道:“若卓大哥知道我是个小人,仍然与我深交,我还瞧不起你哩!” 他知卓一凡嫉恶如仇,若说些虚情假意之言,他定然不喜,似骂非骂,他倒反而会觉得孟康实在,孟康深谙官场之道,更何况是卓一凡这等江湖中人。 自然是对孟康钦佩有加,卓一凡打消顾虑,卸下心防,二人闲聊起来,从平日些琐碎闲杂,聊到这江湖事来,听卓一凡讲述平定西北马贼,拳打江湖四恶,又说起自己的师弟与师父,还有魔教之流的事。 孟康听的俩耳竖起,双眼放光,正待他全神贯注之时,门外小二推门而进,端来数瓶美酒。 小二走到近处,孟康闻到一身酒气,更是感觉这人手脚细嫩,不像个端茶倒水的杂役,疑惑道:“之前那厮呢?怎么换人了?戴什么罩子?难不成你是个贼人?“ 那小二有些面生,一身衣服极不合身,满身都是酒气,带着面罩露着鼻子,还是个酒糟鼻,双手颤抖,害孟康生怕他将自己的酒给打翻,赶忙将托盘拿了过来。 那小二听孟康此问浑身一颤,咳嗽几声,道:“小人偶感风寒,怕传给二位大人,这才带个口罩,之前那人腹痛难忍,这才找我来替他送酒。“ 孟康听他说来句句合理,倒也不生疑,吩咐他出去时将门带好,小二答应一声退门走出,将门带好。 卓一凡讲的尽兴,也不细看,只见上了美酒,便笑道:“小兄弟对茶道精通,这吃酒我绝不服气。” 孟康闻言将酒壶一一转了过去,孟康一直桌上的酒壶,连声道:“好好好,不过牛饮有何乐趣?不如倒上一杯水酒,你我二人一一品尝,说说是什么酒,又有喝滋味如何?“说着拿了一壶为卓一凡斟上一杯。 卓一凡自然称好,接过酒杯仰头灌下。 第八章 江湖四恶 - 正邪两赋 - 恭俭 卓一凡初饮之时,只觉甘甜无比,其丝丝米香惹人心醉,不知不觉已是微醺,回味之下口中发酸,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回味多时。 饮罢又见杯中酒色乳白,杯底还飘着一粒江米,见此卓一凡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此酒乃是用上好的江米酿制而成,入口回甘,香甜暖胃,配上灼羊肉最是解腻。” 孟康闻言不知真假,顺手将将酒壶转个个来,酒壶上书三个大字:江米酿,果不其然,一猜即中。 孟康笑道:“好,卓兄果真是酒中客,小子愿自罚三杯。” 也不倒在杯中,全凭一个感觉,抓起酒壶把盖子捏在手上,仰头便是一大口,不知三杯还是五杯。 饮的痛快,将酒壶往桌上重重摔去,直震的桌儿颤颤,腿儿抖抖,已有三分醉意,孟康向卓一凡连连摆手,道:“卓兄虽知此酒用上好的江米所酿,却不知是以何物酿造。” 卓一凡闻得此言,甚是不解,猜测几次接连不中,便只得请教孟康:“并非江米所酿?那又是以何物酿造?” 孟康嘴角一扬,似有些神秘向他身边靠去,脸上满是玩味笑意,道:“乃是老板娘用嘴嚼出来的……” 卓一凡听后脸色一变,随后又恢复如初,一指桌儿上的酒壶,摇头苦笑道:“怪不得这酒有股……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孟康听了哈哈大笑,搂住卓一凡的肩膀,笑骂道:“假正经!假正经!适才还说是美酒,好酒,怎么一听是以口酿之,脸色三变呢!” 卓一凡也不说话,只摇头傻笑,不知如何回应。 孟康也不臊他,站稳脚跟抓起酒壶为他斟酒,未曾想卓一凡一把按住壶口,孟康不知为何,扭头看向卓一凡,略带不解的问道:“卓兄这是何意?” 卓一凡将酒壶一把抢过,笑道:“适才你考我时,我猜中你便罚了三杯,轮到我考你时,若猜不中仍要自罚三杯!” 见玩的起兴,孟康那会不从?双手将眼睛蒙住,大声嚷道:“卓兄,快快为我斟酒,这三杯你是非罚不可了!” 卓一凡抓稳酒壶往杯中倒上一杯,又将酒壶调转,遮住字来放在桌儿上,这才让他放下双手。 孟康一擦双眼,目视下方酒杯,正观其色,金黄之中带有青碧之色,探头一闻淡而不薄,香而不腻,清香无比。 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儿,顿了顿随后抬手饮下此杯,不似米酒那般好入口,略有些辛辣,直让孟康吐出舌头,连声道:“好生辛辣!” 缓和片刻,又仔细回想其味,入口绵柔、落口清甜、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孟康回味片刻,将杯子往桌儿上一放,道:“此酒金黄之中带一丝碧绿,清香无比,初入口时略有辛辣之感,却回味悠长,唇齿留香,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应是竹叶青酒。” 卓一凡将酒壶转过身来,定睛一瞧,所料不差。卓一凡连连抚掌,称赞道:“我若是酒中客,那小兄弟就是酒中仙了!” 孟康连连摆手,笑道:“哪里哪里,这第三杯我来为卓兄斟酒。”一番下来,二人已将桌儿上的酒饮用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瓶。 依旧是卓一凡为其斟酒,孟康先品其色,澄清透明,酒中还飘着一片梨花,他见此便已知此乃梨花酒。 孟康已是知晓却仍旧要装腔作势,评头论足一番,将其一饮而尽,喝的好不痛快! 孟康砸吧砸吧嘴,眉头忽然皱起,缓缓说道:“此酒虽香,带有丝丝花香,却有一股杏仁味……”话音刚落,孟康只觉得胸闷、心悸、胸口跳动、头痛、恶心,双眼逐渐陷入一片漆黑。 他想说话,却是腹中犹如翻江倒海,一个忍耐不住,一口将之前所饮下的酒水吐了出来,随后倒在地上一阵抽搐,口出白沫! 卓一凡见状赶忙蹲下抱住其肩膀,周围弥漫着一股苦杏仁味,就连孟康呼出的气儿都是这般味道。 卓一凡大叫不好,慌道:“百花腹蛇膏!”他赶忙点了孟康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又以内力为其护住气血,孟康浑身奇痒难止,又觉得丹田之处一股暖流涌出,身体又舒服不少。 卓一凡虽能以内力镇压孟康体内毒素蔓延,但却保不住他的性命,正待他不知所措之时,只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他抬头一瞧,门窗打开,冲进三人将他二人围住! 卓一凡见了三人,双眼瞪似铜铃,咬牙切齿大声骂道:“江湖四恶?!你们这群狗贼,有什么招数冲我使来,为何滥杀无辜?更下毒谋害?此番行为令我不耻!” 门口那人嘿嘿一笑,将脸上面罩下去,只见其身形与花瓶无异,瘦的像个竹竿,双眼黑漆漆的像墨水点过,像是个纵欲过度的嫖客。 那人满脸淫笑,倚靠门边儿,骂道:“卓一凡,枉你是江湖中人,我四人既称四恶,又岂会光明磊落?” 窗边二人连连附和,左边儿那人浑身酒气,酒糟鼻子,腰间挂个酒壶,像极了适才送酒的小二。 右边儿那人手上把玩一对象牙骰子,用一身破布围在身上,身上伤疤无数,左右手各缺了一根手指。 卓一凡连连摇头,长叹一声:“小兄弟,怨我害了你……”说完,卓一凡啐了一口,高声骂道:“吃喝嫖赌,江湖四恶,并肩子上吧,我何足为惧?!”手上仍不泄力,拼命护住孟康的心脉,防止毒素入侵。 嫖站在门口,对窗边二人打了个眼色,趁卓一凡心神略分,三人齐刷刷腾空而起,嫖攻其头顶百会穴,喝攻其下腹天阴-穴,赌最为歹毒,手上一对象牙骰子夹在指尖,大手一挥,骰子边缘锋锐,其薄如纸,以迅雷之势飞去! 正待三人正要得逞之时,远方传来一声轻咳,一道无形气墙隔绝三尺,将三人的攻势一一挡住,紧接着又是一股内劲传来,混杂着古筝靡靡之音,将三人弹飞数米,皆是一口鲜血涌出,不省人事。 一弦一音,极为悦耳,表面上缠绵宛转,绕梁三尺仍不绝于耳,其中却夹杂了无形真气,以肉眼所不可见之速,飞向三人心口。 卓一凡紧张之下,高声叫嚷:“师父!诛贼暂缓,救人要紧!” 三枚无形飞剑立时止住,随琴音消散,这股来去自如的内力把控,实属当世罕见。 未过多时,门外传来轻缓地脚步,卓一凡随声望去,正见一鹤发童颜,身穿灰色旧布袍,仙风道骨,似在世仙人一般。 老者扭头看了一眼,眉头一皱,长叹一声,道:“江湖四恶果真可恶,这百花腹蛇膏之毒就算凭我百年内力,也实在难以为其化解。” 卓一凡急忙问道:“师父,那小兄弟他……岂不是……岂不是……”话到末尾,语气之中已夹杂哭腔,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在他心中实在有违侠义之道。 老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命其喂孟康服下。 卓一凡赶忙接过,忙不迭地往孟康嘴里送去,老者捻须长吁短叹,似乎也无计可施,过了许久,这才说道:“我这五毒丸能为他暂缓身上的奇毒,但却也治不好他,速速买匹马来,带他回谷,我为他炼制解药,或许能救他一命。” 卓一凡万万不敢耽搁,将孟康两臂搭在肩上,将他背了起来,等下了楼去找来小二,将怀中尽量尽数掏了出去,这才买来一匹马,将孟康放在马上,随后跨步上去,随后向身后高声说道:“师父,恕徒儿不敢耽搁,救人要紧,我先行离去!” 说罢不顾师父是否答应,从靴中抽出马鞭,一鞭甩出,马前足朝天,一声长啸,一人一马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九章 拜师 - 正邪两赋 - 恭俭 和风熏,杨柳轻,一只乌鸦带着凄厉沙哑的叫声飞来,落在瓦片之上发出“踏踏”的声音。 不知何时本是繁华的街面儿上,此时却无人游逛,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 马蹄碾碎了地上的枯树枝,向西北方树林急速飞驰。 不知过了多久,进了树林,不似晴日一片景致,黑压压的树林里,树木枯瘦,叶子也一片片徐徐落下,像极了马背上的孟康,生命逐渐流逝。 林中吹来一股冷风,带有一股恶臭,不知是何物所致。 骏马疾驰如电,穿梭在林中掀起纤尘无数,不似城中的石板路,山林小道尽是些坑坑洼洼,颠簸之下令本就虚弱不堪的孟康,更加难受,无意识下一口呕了出来,吐的满地都是。 “小兄弟!小兄弟!你千万不能有事!我送你回谷,定然会将你医好!” 卓一凡见他呕出秽-物,知道他已是生命垂危,顿时急的面红耳赤,咬紧牙关一甩马鞭,恨不得飞到长春谷内,赶紧将他医好。 便是这般着急,骑着马还仍要分出神来,时不时观察孟康的神色如何。 孟康咳嗽几声,喉咙一甜,想呕出一口血来,却趴在马背之上,将咽喉堵住吐不出来,他无意识之间将手指放入口中,这才将血呕了出来。 孟康吐出这一口鲜血来,反而神志清醒了些,恍惚之间问道:“这……这是带我去哪儿?” 卓一凡见他转醒,已能开口说话,心下一喜,忙道:“带你去长春谷,哪儿有能救你的药。” 孟康听了心中暗想,以卓一凡的为人他自是信得过的。刚想开口问是何人谋害,却是腹中翻江倒海似的疼痛起来,骤然间眼前漆黑,又呕出一口血来,不省人事。 一路上已是呕了三四口血,卓一凡怕他有事,右手勒住缰绳,左手抓过手腕,脉搏越来越弱,已经刻不容缓。 卓一凡心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似发泄般狂甩手中马鞭,想快些抵达。 已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段日子,孟康手指微动,觉出口中发涩发苦,眼前一片漆黑,只觉身下柔软,嘴边有阵阵热流倒入口中。 “咳咳!”孟康咳嗽一声,一口气倒不上来,憋得他双手乱抓,挣扎起来,正待他手足无措之时,感觉有人推着自己的后背,借着力一下子坐起身来,急忙喘了几口气,这才好转一些。 他双眼一片漆黑,看不清周遭事物,心下恐惧顿生,这一抬手摸在双眼,没有半点感觉,他双手颤抖,急的抓耳挠腮,向周遭大声喊道:“有人吗?我……我瞎了?我瞎了?!” 他急忙翻身未曾想却坠在地上,惹得他屁股生疼,他却顾不上许多,向周遭伸手抓去,摸到了一双靴子,正待他开口要问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兄弟,你冷静冷静,你双眼完好无损,只是你睁眼昏迷,我怕你眼睛干涩,便为你围上湿巾子,你自己摘下便是。” 孟康听他声音熟悉,像极了在酒楼与自己拼酒的卓一凡,便试探性问了一声:“卓兄?” 刚一开口,前方便传来回应:“孟兄弟。”当下放心不少,抬头摸在眼前,确有一块巾子。 卓一凡俯身扶起孟康,为他将巾子扯下。 孟康已是许久未见光明,这刚一扯下巾子,还觉得有些晃眼,缓和过来扭头正望,正好看到一白须老者,鹤发童颜,布衣长袍,面带着慈祥的笑容,捻须看着孟康,缓缓问道:“你醒了?我听凡儿曾说,你名叫孟康?” 孟康扶着床榻站起,只是足下不稳,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卓一凡怕他手上,赶忙扶稳,送他到床上修养,如此仍不往慰心几句:“你身体有恙,躺下休息吧。” 孟康虽无法起身,但仍不忘了礼数,拱手抱拳,道:“小子孟康见过老前辈。” 话音刚落,不等老者回话,身旁站着的少年,抢先说道:“哼,治好了你的病,赶紧滚出长春谷,你怎么什么人都往谷里领?”其言下之意,怕孟康是个混入谷中的细作。 孟康循声看去,见一少年与自己年龄相仿,虽未及俊美又不失英气,他见孟康打量自己,便凶巴巴的瞪了一眼,似要将他活吞。 老者眉头一皱,斜眼瞪了那身边少年一眼,责备道:“星河,休要放肆!” 少年似心有不甘,又不敢顶嘴,抱着肩膀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老者转脸朝着孟康,笑道:“劣徒沈星河,天性顽劣,还请不要见怪。” 孟康初为县尉时,不少当朝高官都对他颐指气使,他早已习惯,这少年虽是嘴上无礼,却能看出是个直肠子,绝非阴险使坏的小人。 孟康听闻此言,连连摇头:“名师出高徒,心高气傲未必是件坏事,更何况前辈救小子一条贱命,实在是无以回报!” 老者长笑一声,却是极为受用。 孟康缓和片刻,觉得已不再头晕,便指了指周遭,问道:“不知此乃何地?前辈高姓大名?还有……” 还没说完,沈星河紧跟着一句:“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好了就快些滚!” 老者见他无礼,训斥几句,将他赶出屋去,卓一凡也苦笑一声,道:“我这师弟刀子嘴豆腐心,还请小兄弟不要在意。” 孟康又能说些什么,只能连连说自己并不会介意,他刚想再问,老者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问,老者道:“俗世之名早已忘却,平日里旁人只叫我一声无尘道人,若对老道有三分敬意,便称一声道长。” 听闻此名,孟康一霎间,他全身紧张的似一块硬石,双眼瞪似铜铃,看着无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惊呼道:“无尘道长?七十年前以一人之力,合战八部天龙的无尘道长?!” 无尘似不像再提江湖事,只叫他休得再提,孟康本以为见了卓一凡,便算他撞了大运,未曾想竟能有幸得见无尘道长,实在是毕生之福。 孟康为人果断,立时爬起身来,跪倒在床,十分诚恳,道:“恳请道长收我为徒,授我武艺!” 无尘似没想到孟康会有此一出,他轻笑一声,连连摇头,直言道:“我不老长春谷已有二十七代传人,谷主一生只收三名弟子,凡儿,星河,确实仍缺一关门弟子,可拜我门下需精通琴棋书画,占卜天文,你都做得到吗?” 孟康挠了挠头,略有些难堪,在这犹豫之间,无尘便从怀中掏出锦盒,抬手将其打开,盒中有二十一颗黑的发亮的药丸。 无尘将锦盒放在桌上,道:“此乃我长春谷不传之药,服下后可解百毒,你中毒颇深,需一日服用三次,连服七日后,你身上的百花腹蛇膏自可解除,带着药离去吧。” 孟康不愿失此良机,就算琴棋书画,占卜天文,他都不敢保证能达到无尘的标准,却也要试上一次,此良机一失,怕不是要抱憾终身。 孟康赶忙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就是不知道长是否愿意给小子这个机会了!” 无尘听他说话有几分当年自己的劲头,心下有了几分欣赏之意,便有意给他个机会,却面上不动声色,甩袖而去。 孟康见状正欲起身去追,卓一凡却赶忙拦住了他,面带笑意,孟康不解其意,仍然要追,未曾想卓一凡却将他按在床上,冲他说道:“莫急,莫急,师父已经答应了。” 孟康甚是不解,问道:“可道长并未说答应我了,怎么……” 卓一凡笑道:“师父想看你可愿坚持拜师,而非一时之快,过几日自会考验你的,你倒是可要好好表现,我可盼着你当我的师弟呢。” 孟康这才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过几日,如何应对考验…… 第十章 谷底客栈 - 正邪两赋 - 恭俭 一十几日里无尘以百年内力为孟康驱散体内毒素,又以药酒擦拭皮肤,加上口服长春谷的奇药,这些日子里内服外用,身体已是痊愈大半。 虽说时常觉得体虚乏力,但毕竟保住了这一条命,孟康也自认为是吉星高照,能遇到无尘道长这种绝世高人,不然换作旁人,就算治得好估计也要落下一辈子病根。 无尘道长曾传给他一套基础内功,虽不似长春谷的武学那般高深,却也绝非寻常人可以一得窥视。 孟康亦能理解无尘的顾虑,毕竟师徒之名尚未落实,草草授些技艺,已是千恩万谢,他岂会小心眼的去计较呢? 对无尘来说此类武功犹如路边尘土,乃是他根本瞧不上的旁门左道,若这等低劣功夫,他都视若珍宝,斤斤计较,不尽地主之谊,岂不有损他摘星真人的威名? 孟康住在沈星河隔壁,此人虽然脾气臭的很,却为人不赖,见孟康所练金刀刀法,略显笨拙,便赠他一把儿时所用的狂风柳叶刀。 步子若是乱了,沈星河可是暴跳如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一步一步走,一步步教,可算是把孟康磨练出来了。 如今他已是下盘甚稳,雷打不动,一套七星步法也算有些形神。 卓一凡也毫不吝啬,平日里珍藏不舍得喝的药酒,都尽数拿来,三人牛饮模样真像极了亲兄弟。 次日午时,卓一凡为孟康送来饭菜,见老兄来了,他自是连忙从床上站起,略有玩味之意的喊上一声:“大师兄,近来可好啊?” 卓一凡听他此番称呼,连连大笑,道:“哈哈哈,孟兄弟切莫玩笑,你尚未拜师,万不可以师兄弟相称。” 孟康听此叹了口气,将椅子抻出重重坐下,头都快要低到裤裆里去了。 他这番唉声叹气,不知为何,卓一凡坐到他的身边,安慰道:“小兄弟莫要气馁,常言道苦尽甘来,你已是走过一着鬼门关,老天爷万不能再让你吃苦头了。” 孟康却不以为然,叹气道:“你尽说些好听的,兄弟心里苦啊。” 卓一凡甚是不解,道:“你从小衣食无忧,一十六岁便家财万贯,弱冠之年已是理邢千户,位高知县,你有何苦楚?” 孟康瞥了他一眼,抬手一锤胸口,长出一口气去,道:“看看看,这就是旁人对我的误解啊!我自小酷爱武学,江湖上的刀光剑影正是我的心之所在,我做生意全然是为了振兴家业,没想到越做越大,越做越抽不出身子,刚有些闲暇,又要置办家业,唉……” 卓一凡听了此话可谓是哭笑不得,只道一句:“这有银子在手,还会像你这般苦恼,少见,少见!” 孟康见他不理解自己,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硬要说服对方,只生着闷气拿起筷子吃饭。 没吃几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孟康头都不抬,猜都不需猜,便知道是沈星河那个顽劣小子。 卓一凡起身走到门前,伸手门开两扇,不出所料果真是沈星河。 他这几日与孟康混的熟了,脾气也就略微收敛了些,见孟康还在吃饭,便冷哼一声,抱着肩膀,没好气道:“快吃,快吃,吃完了师父要带你去看看长春谷的景色,说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孟康听了此话,连连吃了几口饭,便将筷子放下,没嚼几口将饭咽下,忙道:“不可让老前辈久等,这就随你去。” 他刚一起身,沈星河便道:“别整这些虚招子了,若不是你爹与师父于三十年前……”话未说完,卓一凡赶忙将他的嘴巴捂上,还在耳边窃窃私语,片刻后这才松手。 孟康虽是不解,但又不好意思询问,当下心心念念不能慢待了无尘道长,便赶快跑出门去。 沈星河带他到了院外,便见无尘正站在中心处,闭目养神,宛若一老神仙。 孟康跑上前去,恭敬施礼,无尘面带微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道:“我叫你一声小儿,你可介意?” 孟康哪敢说不,赶忙称是,见他这般谦卑,无尘又是一笑,抚摸白须,道:“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说到底你还要叫我一声叔叔呢,叫你一声小儿,你不吃亏,万不可记在心里,痛恨老道啊。” 孟康赶忙说道:“岂敢,岂敢,老前辈年长小子六十余岁,莫说一声小儿,称呼一声厮儿又有何妨,全凭前辈心意。” 说话虽有谦卑之意,却在无尘心中,这全然是心里话,而非阿谀奉承,见他这番模样,不禁回忆数十年前,长叹一声:“好啊,生的与你父亲一般,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孟康只是傻笑一声,不作回应。 缓时,无尘让沈星河回房休息,自己则带着孟康与山谷之间观赏景色,随后便为其讲起这不老长春谷的四处奇景。 依照东西南北的顺序,分别为东方龙泉,南方紫竹林,西方地涌泉,北方长春谷底。 老道讲得活灵活现,仿若四处奇景近在眼前,听得孟康十分向往。 无尘一指东方,笑道:“空口无凭,恐你这小儿说老道蒙骗你,我且带你去瞧瞧。” 孟康点头答应,紧随老道身后,无尘步伐缓慢,却速度极快,一路间孟康已是走的两腿发软,气喘吁吁,却不见无尘有半点面红之色。 待无尘止步,便见前方有一处瀑布,飞流直下,声音清澈悦耳,其水势宛若游龙。 周围雾气蒙蒙,水流急促,水珠砸在巨石之上,珠玑飞溅,其声音吵闹,却又能带来别样的心安。 老道往前走了几步,面前有一木桥,顺着小桥走过,在瀑布旁有一隐秘石阶,若不仔细观察,实难发现。 这石阶由瀑布打磨,天长地久之下其外观与玉石无二,无尘迈步上去走到头前,孟康紧随其后。 走了十几阶后,与瀑布边只有一拳之隔,老道抬手一指,孟康随所指之处望去,见有一石洞,门上有一石匾,上书四个大字:鸾凤水阁,其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孟康忍不住赞赏一声:“好字!” 无尘只仰首一笑,不曾多说半句。 石洞中不似外面吵闹,只有流水滴答清脆声响,里面摆一张大床,旁边石壁上共有七十二副壁画,记载无数精妙变化法门,内功之巧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二人走上前去,无尘倒是没什么异样表现,只是孟康越看这壁画越觉得发晕,直到看到第三十六副时头昏脑涨,实在忍耐不住,脚跟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无尘见状,伸手将他扶起,心道:“昔日我长春谷能看到十四副画者寥寥无几,能如我一般能到二十二副画者百年难遇,他竟能看到第三十六副画,实属资质之上乘,不错,不错……“ 孟康头脑晕晕不敢睁眼再看石墙壁画,无尘一模胡须,笑道:“果真是孟老弟的儿子,资质实属上乘,虎父无犬子,古人诚不欺我也。“ 孟康以为是老道寒暄夸赞,没放在心上去,只是拱手抱拳,回敬道:“哪里哪里,小子怎能与前辈相提并论。 无尘听了连连摆手,笑到:“你切莫谦虚,凡能看三十六幅画者,寥寥无几。更何况你父亲孟善当年武功不逊老道,纵横江湖数十载,任凭谁碰上你父亲,都不敢轻言不败。“ 孟康听了眉头一皱,心道:“父亲还有这般能耐?为何当年却不留下半点武功秘籍给我?只留下一家祖宅一间药铺?”心下想法,全然被无尘看破,藏不得半点心事。 无尘知他疑惑,便问道:“莫非不知?我,你父亲,秦家女,我三人并肩同名,你父亲没与你说吗?” 他记忆里父亲是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商人,平日里连脾气都很少会发,见谁都是毕恭毕敬。 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父亲便郁郁寡欢,五年间父亲败光家业郁郁寡欢,至此一病不起。 后来都是由自己的叔父孟郊照料,等他十六岁那年便一人独自前往开封府做生意。 等后来撞了大运,又拜蔡京为义父,回到祖地当起了大官儿,因此结交了不少江湖道的朋友,提起父亲孟善大家多少耳闻一些。 但大抵说得都是称赞恭维之言,都是夸赞其父是个善人,而绝非无尘口中的一代江湖高手。 孟康沉思片刻,问道:“前辈今年高寿?“ 无尘掐指一算,道:“已八十有余。“ 孟康左思右想,知其父亡故时已有五十的高龄,三十年前无尘纵横江湖,其父二十余岁,怎么可能与无尘齐名? 可无尘又有什么理由瞒骗自己呢?孟康道:“老前辈,那秦家女又是何人也?“ 无尘闭目回想,片刻答道:“当年天葵教有八大护法尊者,你父亲乃是八部之一,秦家女有两人,一则担任副教主,一则担任堂主之职,而后你父亲带其中一人远走隐居,从此天葵教大乱,其八部天龙有的自立门户,有的隐居闹市,如今便不知是何人主教了。“ 孟康听懂一些,但却扔又不解,刚想再问,无尘却急匆匆打断:“此处已欣赏大半,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 孟康见道长神色略有不悦,不知为何会岔开话题,将他心想所问打断,但想来必有隐情。 他当下也不便细问,只答应一声跟其离去。 接连又观赏了南方的紫竹林,西方的地涌泉,无一不是人间美景,唯是北方长春谷底,让孟康略有些打怵。无尘站在悬崖边儿,向下一指,道:“飞身一跃,喘息之间便可见一根枯藤,抓住后稳定自身,随后松手,反复数次便可抵达谷底。“ 孟康听他说来已是满头大汗,惊的脊背处冒许多寒气,两腿开始发软。 无尘见他有些打怵,便安慰道:“你且放心,下入谷底时我会用内力助你一臂之力,保证让你毫发无损。“ 听了这话孟康这才放心,鼓起勇气,双腿弯曲,奋力一跳! 纵然是做了十足的准备,依旧是忍不住惨叫连连,无尘见状大笑一声,飞身一跃,大袖一甩卷起孟康,口中大喝一声:“去!“孟康在空中连转数圈,头昏脑涨,飞到藤蔓附近,他也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藤蔓! 无尘不似孟康那般狼狈,一脚踩在石壁,微微用力便向下垂直飞去,双掌往地面隔空击出,只听“砰“的一声,无尘一个翻身正过身来,借着掌风缓缓落地,道袍之上不染一丝尘埃,可谓潇洒自在。 无尘倒是落地了,可孟康仍然抓紧藤蔓,掌心不断渗出汗水,逐渐支撑不住,一个不甚滑向谷底! 无尘不慌不忙,向前迈了一步,双掌大开向上高高举起,孟康正好落下,无尘双掌去接,脚步向后挪移,臂膀卸力,足尖点地,转身之间已将其接个稳稳,随后缓缓将孟康放下。 孟康整个人已经傻了,眼睛无神,显然惊吓过度,慌了神智。 无尘将他放在地上,为他点了各处穴道,丹田之处一股暖流流向体内各处,浑身上下舒服无比,过了一会儿这才缓和过来,孟康呛了一口气,忽然咳嗽出来。 无尘看了连连摇头,道:“且随我看看吧。“ 孟康只觉得像是梦游一般,适才发生什么浑然不知,只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恍惚之间听道长呼唤,这才急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跟随其左右。 无尘一路向前,介绍周遭事物,这里不似刚才看过的风光景致,有得只有遍地枯树杂草,还有几只野兽啃着不知名的腐尸,目露凶光,令孟康赶忙躲在无尘背后,不敢出声。 无尘见他慌张害怕,笑道:“此乃我长春谷谷底,适方才你所看到的枯树杂草,尽是不可多得的毒药,树名万古长青,草名断肠刮骨,这里的野兽都有名字,一一说来浪费口舌,你只需记得,谷底野兽只吃腐食,不会伤人的。“ 孟康听他说来心下恐惧少了几分,却见那些已被吃的骨肉分离的腐尸,心下又多了一丝恶心作呕之感。 又往前走了一会子,便见前方不远有一处客栈,无尘脸色巨变,伸手拦住孟康,道:“休要再近一步。” 孟康不解便问:“为何此处被前辈列为禁地?“ 无尘冷哼一声,长眉倒竖,略有些怒气,道:“前尘旧事,不提也罢,还不是你……算了,算了,此事怪不得你,更怪不得旁人,是我太好面子,这才苦了她,可惜她一生至此,走吧。“ 说罢不理孟康,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双膝微曲,凌空跳起三丈有余,踩在石壁之上,几步之间快至顶峰。 双臂用力,猛地将孟康扔了上去,无尘踩踏石壁两三步便上了去。 可孟康却不对劲儿了,按理说这一臂之力足以将孟康送上山去,可未曾想扔错了位置,孟康的衣角挂到了树上,树枝借着余力又将他往下弹了一下! 孟康连连惊呼惨叫,未曾想又有一棵枯树将他挂住,孟康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擦去额头冷汗,心中不断起到。 可这树枝吱吱呀呀,似乎随时会断,他惊恐地抓住树枝,连腿都搭在树干,怕的胆战心惊,带着哭腔冲上大喊:“道长!老前辈!救命啊!爹娘啊,谁能来救救我啊!“ 任凭他如何喊叫,却始终不见有人来救,孟康为放松些,连连穿着粗气,可就这么一动弹的功夫,树枝应声折断,连人带树直直坠入山谷! 千钧一发之时,荒芜之处的客栈,一道阴风吹过,将纸窗吹开,嗖的一声,飞出一只素色袖子,将孟康卷起,客栈内发出似银铃般的娇笑。 第十一章 东方未央 - 正邪两赋 - 恭俭 “哎呦,亲娘啊!”长袖轻轻抖动,将孟康卷在其中,包的像个大粽子似的。 越缠越紧,越紧越缠,像是蟒蛇绞杀狡兔一般,令孟康只觉得心慌无比,犹如自己要被这素色长袖生吞活剥了一般。 借风势逐渐飘下,孟康缓缓落下,离地尚有二尺之时,长袖忽然松开,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摔的浑身生疼。 还没等孟康喊疼,耳边便传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何人?” 孟康听她声音极其冰冷,犹如凛冬降下的皑皑白雪,让人听了发自骨头尖儿上的发冷,正直炎热之际,孟康都不禁抱紧肩膀,仿佛真的置身雪地一般。 孟康不禁有所疑惑,心道:“这声音听着是个女子,声音清冷,让人不敢靠近,难不成是个世外高人?” 孟康不敢怠慢,自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小子孟康,拜见前辈。” 缓时不见屋内有人回应,此地阴森无比,孟康等得急了,迈步要往里闯。 未曾想刚一抬腿,脚边儿便生出数道冰刺,只一寸之距,便要刺穿他的脚面,孟康顿时额头布满冷汗,再不敢妄进,赶忙连退几步,站到客栈数米开外。 他不知如何是好,又心生惧意,忍不住四下观瞧,这才发现此处散发着让人发寒的气息,还未进门便能觉察出一丝凉意,一时间竟让孟康有些难辨秋冬。 “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些离去吧。”那声音缓和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多了些人情味。 孟康却有些为难,他自知对方想要杀死自己,犹如探囊取辱,他早有离开之意,却又倍感无奈,这想离开此处需爬上四丈有余的山崖,然后借力飞到对面,随后抓住藤蔓,施展轻功借力上山,可依他不到家的功夫,哪里能做到?摔他个筋断骨折数十次,亦是实难办到。 孟康只得苦笑一声,解释道:“前辈,小子武功低微,想要离开恐非易事,可否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已有了适才的教训,他便站在原地不敢妄动半步。 可过了约有一刻,屋内都不曾传来说话声响,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呱——呱——呱……”的奇异回响。 这对生活于乡野之间的孟康再熟悉不过了,此乃是蛤蟆的叫声,可这谷底之中怎会有蛤蟆呢?这蟾蜍多生活在泥穴、潮湿石下、草丛内,水沟边上各处,这谷底一无水,二无可食用之物,尽是些毒草,未免有些蹊跷。 孟康心知硬托不是办法,若无尘老道一辈子不来,他难不成还要饿死在此地不成? 故此壮着胆子,势必要赌上一赌,心里还安慰自己:“此人定是故弄玄虚,待我试他一试……” 他刚一抬腿便脑袋乱晃,左右观察,见没有动静,这才放心迈步。 “啪……”重重踏出一步不见屋内有何动静,又放心许多,加快步伐又走了几步,见并无人出言阻拦,彻底放下心来快步进了客栈。 黑暗中的客栈阴森恐怖,楼上时不时传来响声,还有蟾蜍十分有规律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前辈?可否出来相见?”孟康试探性问了一句,客栈内传来阵阵回响,却不见有人回应。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红木柜台上有些许物件,整个屋子里铺满了灰尘,唯有这地上干干净净,楼梯上有不少打翻的饭菜,似乎是时常有人来送饭菜。 正待孟康琢磨这如何离开这鬼地方时,楼梯处忽然发出脚步声响,孟康赶忙转头望去,只见楼上有一少女四肢着地,一蹦一蹦跳下楼来。 “嘿嘿,你是什么人?”那少女以发覆面,说话间还发出嘿嘿嘿的傻笑,但浑身上下不沾一丝灰尘,一身白衣素裙十分整洁,与她疯癫之态全然不同。 她忽然出现,孟康吓了一跳,连连往后倒去,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沾了满身的尘土。 她见孟康摔倒,双腿微曲,向前腾的一声飞了过来!孟康吓得捂住双眼,大声求饶:“亲娘啊——————!”吓得他呜哇乱叫,连滚带爬躲到桌子下面。 女子歪着脑袋看着孟康,似乎不解他为何会惧怕自己,抬手一撩发丝露出脸来。 但见她脸色苍白,一副病容,屋顶漏了个大洞,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却不见半点血色。 孟康虽是心惊胆战,两腿发抖,以为见了鬼来,但见她长相脱俗,出尘艳艳,宛若天仙的模样来,又不觉得怕了。 “你……你怕我?你若非心虚,你又为何怕我?”她忽而又正常了,说话全然不似刚才那般神神叨叨,行为疯癫,哪里像个傻子? 孟康浑身颤抖,他壮着胆子伸出手来一指女子,问道:“你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听他问来,手掌握拳又敲了敲脑袋,又变作表情呆呆,愣愣挠头,她似乎并不懂什么是鬼什么是人,孟康所说她奋力理解,可只觉得头痛欲裂,骤然哭了起来,趴在地上满地打滚,像极了三四岁的孩童。 “这……”孟康估摸着她二十岁上下,时而心智犹如孩童,时而又行为举止与常人无二,心下不知是何缘故,缓缓从桌底爬了出来,见她头痛欲裂,满脸痛苦之色,竟有些心生不忍,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女子下唇含着上唇,眼泪汪汪,可怜巴巴,鼻子皱成了个团团,极其委屈,哭道:“我们来玩跳高吧,就嗖的一下子跳到房上去!你千万别不陪我玩啊!” 孟康虽说有惧怕,委曲求全之意,却另有一丝悲悯之感,念她神志不清,时而疯癫,陪她玩耍片刻又有何妨? 孟康长叹一口气,心想着不知她平日里不知要受了多少委屈,情至深处,便想也不想喊了一声:“好!” 女子这才破涕转笑,,她义正言辞,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趴在地上,咱们俩跳跳跳,跳到楼上再跳到楼下,比比谁跳的快如何?” 孟康哪敢说不,满口的答应,女子见他答应,不等他反应,双腿微曲,猛地发力,如长弓崩弦般飞身越上楼顶,四肢死死地黏在房梁上,一动不动像只壁虎。 “这……这我办不到,玩些别的吧!”孟康惊得目瞪口呆,这等怪异功夫他可从未见过,这房梁少说也有两丈,只眨眼间的功夫便蹿了上去,他哪里办得? 女子倒不任性,听他说办不到,也不强人所难,直接跳了下来,站在孟康身边,笑嘻嘻的问道:“大哥哥,你不会玩不要紧,我们可以玩点别的,你来说吧,玩什么我都随你。” 孟康听她说来,眼珠一转,心道:“这倒是个打探的好机会……”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搬了张椅子坐下,两只小脚乱晃,苶呆呆地盯着脚底,想了半天,才道:“上秦原见未央,山岚川色晚苍苍,我叫东方未央,大哥哥你叫什么?” 孟康点了点头,道:“无己大康,职思其居,在下孟康。” 东方未央笑嘻嘻地说道:“还蛮简单好记的,那那那,那你说说看,外面都有什么好玩的?” 她天性好玩,又有些痴傻,有此一问并不稀奇,孟康也不瞒她,直言道:“好玩的多了,花灯、杂技、角抵,哎呀,数之不尽呀!” 她听到此处,听的是眼睛放光,却又随即低下脑袋有些沮丧,未过多时眼睛吧嗒吧嗒地掉下几滴眼泪,模样楚楚可怜。 孟康不知为何,见她伤心落泪,心肝像拧作一团似的,赶忙哄她:“你哭什么,你若想玩我带你出去便是!” 她的小脑袋却似拨浪鼓一般摇晃起来,不论孟康如何问她,她都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直到孟康追着她,赶着她去问,这才说道:“白胡子伯伯不让我出谷,说怕我受欺负……每天只有蛤蟆哥哥陪我玩耍……”说到此处,十分动情。 孟康搬张椅子坐在她的身旁,笑道:“那有什么,我带你偷偷出谷,他又怎会知道呢?” 东方未央也随他坐下,脑袋一偏,倚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大哥哥……你真好,只有你愿意带凤凰儿去玩。” 孟康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我与你一样,都是丧父丧母,这跌入谷中,无尘前辈不知何时会来救我……”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传来,一股无形气劲袭来,将门重重的推到两边,二人回头望去,却是一人欢喜一人愁…… 第十二章 思君令人老 - 正邪两赋 - 恭俭 夜晚月光皎洁,一轮明月卧在墨色天空。孟府的荷花池中,荷花绽放,散发着阵阵芳香,荷叶随风摆动,真乃一道独特景致。 月光映照之下,隐见得几条鲤鱼,浑身犹如浴血,其鳞夜光莹莹。 鱼儿正于池中甩着尾巴,在水中毫无烦恼地游动,时不时还探出水面,吐出一个个剔透如玉般的水泡。 一只纤纤玉手伸进水中,惊扰了鱼儿,它们四散逃跑,有的躲到了暗处,有的躲到荷花下面,其中一只鱼儿略显笨拙,一头竟扎进了泥里去,惹得莺儿巧笑一番,眨眼间这一片池水骤然间竟见不得一条鱼儿。 “唉……这死鬼跑到哪儿去了,害得姊姊吃不香睡不着的,真是害苦了姊姊那个痴情种了。“ 莺儿无趣地趴在池边儿,小手在水中荡来荡去,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姊姊对他那般上心,我却全然不解,他到底也有什么好的。“她喃喃自语,为自家姊姊打抱不平,却又觉得无可奈何,长叹一声继而发呆,不知何时身后一只纤细的手儿拍在她的肩头。 “你不解的事儿多了,他对我上心时你还看不到呢。“明玉走路悄无声地,说话依旧如往日般温柔,却不如前几日有精神,面带菜色,格外的憔悴。 这一嗓子可把莺儿吓了一跳,她一个机灵站起身来,随后向后扭头,见是自家姊姊这才放心。 她小孩子心性上来,似撒娇般搂住姊姊的胳膊,前后摇晃,哀求道:“爹娘走得早,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数日滴水未进,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明玉哭笑连连,推开她的手,独自站在月光之下,借月光一照,但见她身形消瘦,衣裳满是褶皱,整个人无精打采,不见半点笑颜。 明玉虽面容憔悴了些,但眼神分外鉴定,她淡然道:“如若十年等他不得,我便随他而去。“ 听了这话,莺儿哪能不急,急的她胡言乱语,竟来了一句:“等?等个劳什子!他如若是在外娶妻生子,要你给她的夫人端茶倒水,你也心甘? 此言一出,她不禁醋意大发,气得她连连跺脚,一个人奶不住脱口骂道:“他有这个胆子?我!我明儿个就去找他,他要真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来,我定然不饶!” 莺儿一听这话,瞧她来了精神,却又忍不住嘲她几句,莲步轻挪,漫步来到身边,讪笑道:“若是大爷就站在你身边儿,你哪儿敢说这种话,怕是会说:‘大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管听大爷吩咐。’然后一口大气不敢出,往人家身边一站,看着人家就是嘿嘿嘿的傻笑!“ 越是激她,她越是生气,大袖一甩娇嗔一声,道:“哼,你也别劝我,过几日……不!明儿个就去找他!我看他这十天半个月,究竟能给我找到多少骚蹄子回家!“说罢甩袖离去。 莺儿见她所说并非气话,又有些自恼,恼自己何必激她,此番若真去寻找自家大爷,三五个月都是少的,十年八年也未见得不可能。 真让她舍了这锦衣玉食,不愁吃喝的日子,她可舍不得。 可当下想要去劝,又偏生的不敢去了,心想着她正在气头上呢,何必去触那个霉头,明儿个再去自是不迟。 在这荷花池边儿,她琢磨了一阵儿,明日如何劝说姊姊安心的话,又在脑海当中模拟了一番,心道是必能说服她,故此心满意足转身回房。 次日清晨,金鸡报晓,明玉近些日子萎靡不振,莺儿找了几个伙计来府上做饭,收拾。 明玉平时都早早儿的起床,用心为孟康做些他爱吃的,再为他更衣净面,如今他不知所踪,明玉便一睡睡到自然醒,头也不梳,妆也不上,几乎每日都是唉声叹气,像中了心病。 还好曹萼华病情康复,又与她二人相处甚欢,平时也能帮忙处理些杂物。 今儿个刚入清晨,曹萼华便为婆婆与她二人做了早点,包的包子,熬的清粥,又上街买了些小菜甜点,将饭做得了才去了明玉/房外叫她起床。 “玉儿妹子,你且早些起床,饭我都做得了,就等你来吃呢。“她寄人篱下,说话语气都尽量放低了些,屋里不做回应,她便一直站在门口等待。 过了片刻,明玉闻得屋外有人说话,便随口应付一声,起身将衣物穿好,等打开门时,曹萼华都有些惊了。 虽说不是蓬头垢面那般夸张,但明玉此时头发散乱,衣物满是褶皱,双眼通红,不知是哭过多久了。 曹萼华心下有些可怜,便出言安慰道:“妹子,你放下心来,孟大官人绝非薄情寡义之人,若非遇到难处,定然会回来找你的。“ 明玉双眼通红,泪珠挂在眼角,她听曹萼华此言,只觉得心里委屈,一个忍耐不住趴在曹萼华的肩膀上去,放声痛哭,一边儿哭一边道:“姐姐,孟郎怎么便半个多月都不往家里捎封信来呢?他要是变心了还好,他若是遭遇不测,这让我如何是好?“ 曹萼华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地用手拍打她的后背,一边儿还用袖子为她擦去眼角泪痕,随后扶着她一路走到饭厅,将她送入席位,这才罢休。 明玉纵然委屈万分,却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分寸,抽噎着止住哭声,俩手颤抖拿起筷子,这一口饭菜放入口中形同嚼蜡,咽下时如鲠在喉,实难下咽,倒不是饭菜有多么难吃,而是她此时万念俱灰,哪儿有心情吃饭呢? 匆匆吃了几口便要离席,她刚站起身来,未曾想王婆婆将筷子一摔,骂道:“真真儿的气死我了!孟大官人有事,只半个月未见你便如此想念,既然怕他有事何不出门去找,在家里哭哭啼啼又有何用?“ 王婆婆此言略微欠妥了些,莫说她说的十对七八,更是要顾虑其寄人篱下,吃的饭菜都还是人家给的,此番说来有些不妥,却也并无恶意,乃是真心实意,恨铁不成钢罢了。 曹萼华见婆婆生气,赶忙为其夹菜,又趴在耳边小声说道:“婆婆,这话不该你说。“ 王婆婆叹了口气,面容缓和了些,语气略带伤感之意,说道:“你起码还有个盼头,可老婆婆我呢?我儿死了,我连最后一面儿都没见到,难道我不比你惨吗?你且坐下,我与你从长计议。“ 明玉只道她是个老婆子,哪里懂什么寻人妙计,却又碍于她是长辈,她儿子也因孟府而死,不爱听也要耐着性子听她说上几句。 明玉坐在王婆婆身旁,恭恭敬敬地为她斟茶倒水,王婆婆连连摆手道:“丫头,我知道你出身高贵,看不起我与萼华这等乡野村妇,但是山人自有妙计你可听过啊?“ 明玉连忙说道:“没有……“话未说完,王婆婆抬手打断,道:“孩子,孟大官人失踪半月有余,不足一个月,走不到西域,更到不了番邦它国,还有西北各地,你仔细想想,孟大官人这一个月的恶脚程能走到何处?“ 明玉依照王婆婆所说,仔细猜想片刻,却也猜不出来,这几日她精神恍惚,此时还没缓过来呢,又让她冷静猜测,如何做到。 莺儿为姐姐担心,怕她着了魔道,这万一失心疯了可就难办了,毕竟就这么一个亲人,说什么都要将大爷给找回来。 过了片刻,莺儿忽然发笑,众人纷纷带着不解的神情望着她,莺儿笑道:“自然是江南了,北不及大辽,东不及福州,西不及蜀地,唯有南方最近。“ 明玉听得眼前一亮,随后又黯然失色,她道:“江南不说人生地不熟,外加上江南各地人多如牛毛,如何找得孟郎……“ 莺儿劝慰道:“找一找迟早会找得的,至少比你不找要好吧。“ 她当下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她呆呆地看着门口,就盼着孟康忽然推门而入,二人再度重逢。 莺儿见她发呆之际,赶忙端起碗来喂她吃粥,明玉呆愣愣的张口闭嘴,显然已陷入沉思之中,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莺儿长叹一声为她夹菜,喂了足有两三碗粥,明玉这才缓了过来,让她将碗筷放下,莺儿却扔害怕她吃不饱,忙问道:“吃饱了吗?吃饱了才能去找大爷,不吃饱可没劲儿赶路。”, 明玉已许久未尽水米,吃了两碗粥后,脸色才缓和一些,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舍得,直接站起身来,说道:“回房收拾行装,待我安排好了事务,咱们便走。“ 莺儿怕她劳累,将她按在椅上,无奈道:“你且歇着吧,我去为你收拾。”说罢饭也不吃,转身离去。 待莺儿走后,她猛地扭头看向曹萼华,双手紧紧抓住其两肩,曹萼华顿时一惊,不知她打什么主意。 明玉见状轻笑一声,道:“姐姐莫慌,小妹想请你帮忙操持家业,等我二人回来。“ 曹萼华当是什么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去,笑道:“妹子放心,我一山野村夫,只看看宅子不算什么难事,你自放心去吧。” 第十三章 才德兼备 - 正邪两赋 - 恭俭 白光一闪,食指中指并拢,指向孟康两旁,轰隆隆一响似雷声大作,屋内数百块瓷砖屋瓦应声而碎,两道无形剑气逐渐向下落去,正好砸在孟康身后,只听一声闷响,便出现两个不知深浅的巨洞! 孟康眼睛瞪圆,俩手止不住的颤抖,门外又传来飕飕两声,似急风而来,又是白光一闪,数十道无形剑气直指前方!孟康呆在当场,竟不知躲闪,东方未央见状不慌不忙,一把将孟康推开,挥臂便挡!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剑气正砸在两臂,真气涣散于两旁,孟康被真气波及之下,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声,真气所到之处,无不是震为齑粉,孟康还在发愣之间,一道黑影闪过,只刹那间来到孟康面前,正欲抬手夺他性命之时,真乃千钧一发,东方未央长袖一甩,正困住那人两手,令其动弹不得。 正当二人以为安然无恙之时,那人虎躯一震,冷哼一声,将袖子震碎,两只大手向前一抓,扼住对方咽喉,两指作剑指向她的玉颈。 一时间发生太多变故,孟康略有些恍惚,却也能看得出来,对方是以未央的姓名做要挟,孟康见此神色慌张,却又在心中暗想:“明明此人武功胜我二人,又何必以人为要挟?难不成另有所图?” 那人大白天穿了一身夜行衣,其体态能看出是个壮年汉子,面罩之下看不出表情是何,孟康不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原地,等对方发话。 黑衣人观察孟康的神色,见其略有慌张之色,便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我认得你是何许人也,是个小小的提刑,但却家财万贯,我此番前来为财不为命。” 孟康眉头紧皱,看着黑衣人扼制咽喉之手,不见其衰老之色,但头巾却露出了一丝白发,这让其心下起疑,但又不好声张,他心中已有了个答案,却又有些拿不准。 孟康陷入沉思之中并未答话,黑衣人眼底露出一丝不悦,手下更下三分劲道,东方未央已觉得喘息艰难,双眼已陷朦胧,只需再下一分力道,她便极有可能被扭断脖骨。 “呃……别管我,你快走!”她面色难看,已是用仅剩下的气力说出这段话,随后便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康见此又想答应,又觉得交钱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此情此景竟陷入两难,孟康脸色变了又变,却一句话都不敢乱讲。 黑衣人见此不禁哈哈大笑,骂道:“你这厮算什么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孟康啐了一口,气得连连跺脚,一指黑衣人骂道:“直娘贼!你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了她?” 依照他的性子,越是收人威胁越不会妥协,可当他第一眼瞧见这东方未央,便觉得亲切无比,又可怜她神志不清,想来对方也没见过世面,不会敲诈多少,只在心中打好了主意,十几万贯给他便是。 黑衣人腾出一手,五指散开,将手一晃,大声喝道:“五十万贯!你给吗?!” 孟康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囫囵吞他下肚,化作大便喂狗,只恨自己武艺不挤,没办法将她救下。他缓和了一阵儿,长叹一声,甩了甩手,无奈苦笑,道:“五十万贯给你便是,你将她放了,我写家书一封叫人送来。” 黑衣人却连连摇头,斜眼看了看身边儿的东方未央,得意洋洋道:“那可不行,你朝中有人,若是报官通缉我,让我这辈子永无安生,我哪里吃得消?你在我大宋国各处都有生意,我与你一同去取,我拿了钱立即放人如何?” 孟康气得脸红得像个熟透了个的桃子,俩眼似要喷出火来,他只觉得胸闷头晕,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难受,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身形晃了又晃,摆摆手骂道:“直娘贼,我与你走便是,莫要伤了这位大娘子。” 本以为那黑衣人会欣然接受,却未曾想那人将脸上面罩一扯,声音一变,长笑三声,称赞道:“不错,不错,才德兼备这才是我长春谷所需之人。”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震惊,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已有些半痴半傻,抬手一指对方,喊了一声:“老前辈?” 那人长须白发,仙风道骨,不是无尘会是何人? 他将手缓缓放下,笑吟吟的看着孟康,道:“怎么了?没想到会是我吧?” 东方未央适才还面色难看,已有断气之兆,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哪有什么痴傻之相,她走到孟康身边,喊了一声:“师弟,我竟这般值钱,让你舍得花五十万贯赎买我?” 她语态温柔,举止大方,这一笑之间,真可谓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孟康本气恼她与无尘蒙骗自己,却又见她对自己打开笑颜,恍惚之间心中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只觉得开心,不曾有过火气。 “师姐美艳无双,世间少有,若是被人打杀岂不可惜?换而言之,师姐就算是一无是处,丑陋无比,我亦会将这五十万贯拿出来,毕竟救人一命,功德无量。” 无尘摇了摇头,戳破了孟康的大话,道:“恐怕你刚才已看出端倪了,这才有了底气拿着五十万两吧?” 孟康眉头一皱,面儿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犹如爬满了蚂蚁似的心慌意乱,他故作镇定,道:“师父,你可小瞧了徒儿了,不错,适方才确实隐约觉得对方是师父不假,可我却拿不准,慌乱之下师父一再紧逼,我只得掏钱,不论是真是假,也算我一片诚心吧。” 无尘哈哈大笑,连指孟康几下,笑骂道:“你这厮满口是理,好好好,算你有理,就冲你这张嘴,收你为徒我便不亏!” “我……收我为徒?师父此话当真?!”惊喜之下,话音未落,无尘连连摇头,笑道:“别!可别笑的这么早,我虽有意收你做关门弟子,却还差几道考验,你若通过,我便收你做我膝下之徒。” 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发火,不顾无尘的阻拦,直接跪地磕头,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无尘一时间也不知是该答应还是该不答应,只将他扶了起来,见他那副欢喜的表情,竟有些不忍拒绝,只得点头答应,由他去叫。 东方未央也连连贺喜,发自内心的为孟康高兴,她见二人已有师徒之名,便也算是她的师弟,适才便有些话堵在心里,此时已是皆大欢喜,便有话直说了:“师弟,我见到你便觉得分外亲切,不知为何,你是否亦有此感?” 孟康眉头微皱,笑道:“师姐,你我分外有缘,我见了你便觉得犹如亲人,这!这好生奇怪啊!”他此言绝非哄骗,讨得师姐开心,而是全然发自内心。 无尘不以为然,只当他二人彼此寒暄。东方未央搂着无尘的肩膀,看模样十分亲昵,孟康问道:“不知师父与师姐二人是……”他见此心中不免一阵可惜,这一个已年近百岁的老人,竟能娶到如此娇妻。 无尘还未说话,东方未央便忍不住忍不住“嗤”的一声笑,道:“我管他喊爹,你说我二人是何关系?” 孟康听罢一拍脑门,喜道:“善!善!如此一来我便……”后面的话,他赶忙收了回来,东方未央不谙世事,不懂他想说些什么,无尘老道那里不知,早已是活成人精的半仙儿了。 无尘满脸得色,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中无数清俊之才,都对我女有所暗示,但没有一个能得其芳心,你若有些本事,便将她纳入你家后院,老道并不在意。” 东方未央鼻子一皱,眉头一紧,娇嗔道:“爹,你又说些胡话了,师弟才刚入门,你怎么乱开玩笑!真是为老不尊!” 二人听了哈哈大笑,孟康拱手抱拳,道:“既然得了师父的旨意,我便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东方未央听了抬手作打,直把孟康吓得连连躲闪,她见了掩嘴一笑,又连称道:“不打了,不打了,我收不住力,一掌将你打死了,我爹还要惜才哩!” 此时已近午时,三人均未用水米,二人仍旧嬉笑怒骂,打成一片,无尘轻咳一声,二人顿时止步等候吩咐。 无尘道:“康儿仍有四门功课,待返回家中,我一一考来,通过了才算是我的徒儿。” 二人点头答应,东方未央环抱孟康,笑问道:“师弟,莫要害怕,我带你上去渐渐光亮!”孟康只觉得鼻下一股幽香袭来,已有些迷醉,恍惚之间便到了山崖之上…… 第十四章 庐中四仙 - 正邪两赋 - 恭俭 东方未央双掌挥出,真气逆转而回,护住二人周身,逐渐飘然落下。瞧着轻飘飘不出奇,实则落地扔带着余力,她还好说自有内功护体,但孟康却只觉得落地时两脚发麻,一个不慎跌坐在地。 “哈哈哈哈,无尘老兄,你近来收的徒弟实在是……”这讥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深沉而又粗豪,孟康听了这声音,心中所想想那人定是个长髯大汉,却未曾刚一抬头,前方便站着一相貌平平,却满身文雅书卷气的男子,年龄与孟康相仿,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老成之感。无尘似与那人老相识了,听了此话也不气恼,只转身将孟康扶起,随之说道:“此言差矣,画中仙莫瞧不起这小子,他只半月便学会了老道门下的七星步法,这份天资实属罕见啊。” 画中仙俩眼瞪如铜铃,满满的不信,却又对无尘老道似极为信任,并不曾出言质疑。 孟康望着前方,有四章桌台,旁边都站着一人,他对眼前这几人并不眼熟,连在江湖道上的兄弟们也未曾提起过有怎么几位。 但与无尘像是熟人,他又不好不给面子,不管对方年岁几何都一一施礼,口称前辈。画中仙点了点头似十分满意,笑道:“嗯,青年才俊,彬彬有礼,也不算老兄看走了眼。” 无尘不予作答,只呵呵一笑,抬手为其介绍,摊掌向前,道:“这位长髯老兄,乃是庐中四仙之一,名曰画中仙。” 孟康赶忙施礼,画中仙连连摆手,称道:“别,你可千万别以为讨我欢心,我会放你一马。” 孟康只是摸头傻笑,不曾多说什么,过了片刻无尘便让他一一认人,孟康闻言从左至右一一望去,摆着四张桌子,桌儿上摆了琴棋书画四物,桌后分别站着三男一女,相貌各有特点,除那书生之外,其余三人皆面无表情,瞧不出一丝情绪变化,像极了木头人。 这四张红木桌上各挂着四张牌子,写了四人姓名:凌波、棋痴、丹青生,画中仙。 孟康一一观察,四人相貌各有特色,最引孟康注意的便是凌波,瞧她长相与孟康年龄相仿,但其人却透着一股轻灵之气,皮肤白皙如雪,目若秋水,穿了一身湛蓝薄纱裙,像极了天上的仙子,怀抱着瑶琴一把,仔细擦拭。 她透着一股轻灵之气,皮肤白皙如雪,目若秋水,穿了一身湛蓝薄纱裙,像极了天上的仙子,却不知为何一言不发。 孟康见了她,心道:“真像是水仙修成了人形,美……真美……” 无尘见他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吞咽口水,他自觉丢人赶忙拍打孟康的肩膀,轻咳一声,道:“康儿,还不行礼?” 孟康这才反应回来,一擦嘴边儿口水,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礼,孟康见了她心中最是欣喜,这一礼比之向画中仙施礼不知认真了多少倍。 凌波一言不发,双眸不离瑶琴,不知何时落下的半点灰尘,都忙不迭地执袖轻轻擦去。 孟康忍不住抬手擦汗,面儿上有些尴尬,但她却丝毫未见察觉,过了片刻将弦上纤尘擦去后,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孟康,不苟言笑,义正言辞道:“待会儿小心些,弄坏了它便用你的筋来做弦。” 孟康嘴上连称不敢,但在心中却十分无奈:“如此美人也喊打喊杀啊……”他虽脸上只傻笑作陪,但其实他平生最讨厌被人以生死威胁,对她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敌视之意。 无尘听闻此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么多年了,凌波妹子还是如此爱琴。”凌波又是一言不发,仔细的观察手中瑶琴,连半个字都不吐露。 凌波冷哼一声,不顾左右只轻轻擦拭手中瑶琴。孟康也懒得多看她一眼,只又向旁边看去,但见棋痴其人五六十岁,身着锦衣华服,金冠玉袋,手上拿了两枚棋子,冷眼冷面,他看了一眼孟康微微一笑,瞧着比哭还难看,说话的声音也是冰凉凉的,但却能觉察出其人不错:“小兄弟,我乃棋痴,今日你我对弈一局,你若赢了我,我便送你一套上好的棋子。” 此人说话十分中听,又不似凌波摆前辈架子,放言威胁,孟康对其人印象甚佳,他拱手抱拳,谦道:“前辈棋数天下罕见,小子岂敢妄言取胜,在前辈手下不输得太惨,便算小子走了好运。” 棋痴抚掌大笑,称赞道:“真有几分大家风范。”孟康连连附和,随后又向第三桌看去,这位便熟悉的很了,便是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就在一旁讥笑自己的画中仙了。 画中仙一摸下巴,将手中折扇打开,放在脸旁轻轻扇动,笑道:“嘿嘿,贼小子,你这双眼睛毒的很,不知你能否画好一副绝山艳景啊?” 孟康闻言,笑道:“前辈画功仅凭手上的那副折扇便看出,其山水之间暗伏杀机,落笔之处苍然有劲,没有几十年的苦练可拿不下来,小子画的东西也只是能博君一笑,与前辈所画大作实难比较,还请前辈莫要讥讽小子了。” 画中仙平生最是受用溜须拍马,眼前这小子十分对自己胃口,便有意指点几招,却又见旁边站着几位兄弟姐妹,又是人家长春谷开张收徒,自己便也不扫人家的雅兴了,当即止言轻笑。 最后一桌便是丹青生,其人名字听着文雅,却浑身上下满是污泥,邋里邋遢,实在与丹青之雅无半点关系,孟康站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搜味,但却又不好意思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道:“前辈,在下孟康,呕!”一个没忍住差点吐了出来! 丹青生也不在意,只从腰间抽出酒壶喝了一口,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甚是有趣,就连无尘那老小子与我初次见面时,都忍不住我身上的奇臭,你却还能开口说话,有趣,有趣!” 无尘见他一一施礼,这才点了点头,道:“凤凰儿,你且出题吧。” 东方未央答应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纸,朗声念道:“庐中四仙各有题目,奏一曲吴江吟,若得满意便算通过,对弈一局,若能战平,便算通过,书画各一幅,方知其功力如何,若得满意,亦算通过!” 孟康听罢一拍胸脯,大笑一声:“这有何难!” 四仙听闻此言,竟异口同声道:“安敢大放厥词!” 第十五章 一鸣惊人 - 正邪两赋 - 恭俭 无尘听闻此言都面带不悦之色,眼中略有斥责质疑之意,但却又不便直说,怕他以为是自己拿长辈的身份压他,便委婉道:“康儿,休得放肆,世上想得几位庐中四仙赏识者不计其数,你莫要过于自满。” 孟康一笑置之,全然不将无尘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眼中庐中四仙或许真是天下大才,但他曾出入义父蔡京府上,人家府上的大能亦是不少,他自少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真要论起来,他做生意还算是半路出家。 其他三人倒不在意,只当他有些傲骨,在心中暗想,这小子也算有几分傲气,恐有真才实学,唯有凌波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骂道:“小子,你莫要以为自己攀龙附凤,附庸风雅,便能得我四人满意了,你算什么东西?” 孟康碍于无尘不敢发作,又不愿与她废话,只向其他三人笑道:“几位前辈,既然凌波前辈觉得晚辈是附庸风雅,一个攀龙附凤的小儿,我绝不否认,世间之人有几多放言能绝俗隔世?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他走到凌波面前,伸手一抚琴台,眼底露出不屑,但却口是心非道:“真是上好的紫檀木,质地坚硬,香气上乘,但比之我宅上的花梨台子差得远了,改日我送凌波前辈一副。” 凌波瞧他那副盛气凌人,财大气粗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碍于无尘的面子,自己却又不便出手教训,只小心翼翼地将瑶琴放在琴台之上,冰凉凉的说了一句:“琴台不过用之承琴,手下见真章吧。” 孟康不做理会,抬手将指尖搭在琴弦之上,只轻轻一碰,琴弦振动之下,他用心聆听只觉其音安静悠远,余音不绝于耳,不由得赞叹道:“凌波前辈可真舍得,如若我拥之此琴,绝不拿出示人!”他对凌波无半点好感,此话却是有感而发,脱口而出,绝不参半点儿假。 凌波白了一眼只催促他快些弹琴,在场众人除凌波与画中仙等着看他的笑话,其余人脸上皆有期待之色,孟康也不啰嗦,按凌波的要求弹奏了一曲吴江吟。 抹、挑、勾、剔、擘、托、打、摘,指法所用一一无错,皆达到了极致。 曲中之变化,其悠然之意淋漓尽致,在场诸位闻得曲,似能听见那高山流水、湖光山色、草长莺飞、鸟语虫鸣,本一曲只吟唱吴江风景之曲,竟在他的手上,能勃发出万物之色,令本对孟康满是成见的凌波仙子,都对其刮目相看,更是有一丝寻觅知音之感,不知不觉间喜笑颜开,美得不可方物。 一曲终了,孟康止住琴弦,向一旁看去,瞧凌波笑的开心,自是安心定志,不由得笑道:“小子愚钝,不及前辈万分之一,还请莫要怪罪。” 凌波略有羞愧之意,脸色潮红,将瑶琴收回,过了片刻缓和许多,这才说道:“数十年来难觅知音,没想到你这小子有些本领,适才我出言不逊,还请见谅。” 孟康转头望着她怀中瑶琴,眼底深藏不舍,道:“此琴形制浑厚,梧桐作面,梓木为底,漆面红紫,弦音圆柔顺耳,这!有幸能以此琴奏上一曲,真是身死无不心甘!” 凌波见他知晓此琴之妙,骤然心跳加速,瞧孟康越来越眼顺,似得良友知音,上前一步,笑道:“没想到你还蛮识货的,如若有空儿便上草庐,你我以琴论道如何?” 孟康见她如此大方,适才火气消了大半,连连称好。 画中仙堵着耳朵,五官挤作一团,一跺脚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他大声喝道:“休要耽误功夫,速战速决,小子快跟棋痴下上一盘!然后就该轮到我了!” 东方未央见他如此急躁,连连出言教训自家小师弟,心有不悦,抱着肩膀慢步走到画中仙身旁,讥笑道:“老前辈,你怕不是一会儿要输得惨了,小师弟最擅山水,倒是可别把下巴惊掉了。” 画中仙眉毛一竖,哼了一声,道:“世间就没有比我画山水更胜之人!小子快快下棋,我要与你比拼山水!”他脾气火爆,手中的扇子都要被他捏散了架。 无尘在一旁抚须笑道:“呵呵,老画师莫要急躁,你且坐下,先让他二人对弈一局。” 画中仙听他所言这才冷静一些,抱着肩膀气鼓鼓地坐下,静候二人比拼。 琪痴为人最是沉稳,他缓缓坐下,一指棋盘道:“象棋老少咸宜,或多或少都曾过,不知红黑两界小兄弟钟意哪一方?” 孟康见他坐下这才坐下,随后抱拳施礼,道:“前辈德高望重,晚辈不敢争先,执黑。” 琪痴点了点头道:“小兄弟尊老爱幼,我自不会退让,我便执红。” 他不啰嗦,开局相三进五,孟康见他起手追象,便以马八进七骑马应对。 象棋开局极为重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琪痴见他马八进七,心道:“是个老招儿,或有奇效。”不慌不忙,为自己布局。 二人皆兵三进一,马二进三,在布局之时二人极为平稳,红支士黑补象,琪痴大局已补,车九进一,已是蓄势待发,渐起杀心。 孟康不甘落后,跟了一步将车送出,他心道:“琪痴前辈这一招霸王车走的妙,果真是下了一辈子棋的人,这棋局之上的道道儿已是了然于胸。” 琪痴已有计划,从六路或是七路突破,二人你来我往,在这棋盘之上掀起血雨腥风,二人眉头紧锁,双眼不离棋盘,仿佛真像是两军交战,于战场之上有一场厮杀。 一番较量比拼,黑棋只剩下一车一马一炮,另有三枚小卒按兵不动,象已经站在边缘不敢动弹,孟康压力倍增,适才对方弃子争先,孟康贪吃猛进,如今已是疲惫之师。 琪痴步步紧逼,不曾松懈,执棋兵四进一,孟康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走了一步将六退一,躲过一劫。 却未曾想这一步却是个陷阱,琪痴干脆利落,一招帅五平四,利用出帅堵住孟康的去路,兵卒紧追不舍,此时已经无解,孟康仰天长叹,最终走了一步车四进一,最后等待束手就擒。 琪痴嘴角一扬,脸上浮现得意之色,车五进二一步将死,孟康心下佩服万分,笑道:“这一场战的酣畅淋漓,这一招弃子强杀真是让晚辈受益匪浅,前辈真乃高人也。” 琪痴摇了摇头连连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小兄弟棋艺高超,若非在下执先可能要苦战一番了。” 孟康却道:“前辈太过谦虚了,象棋并非五星连珠,先手又绝大优势,各凭实力,晚辈输给前辈不丢人!” 琪痴大笑一声,面朝东方未央道:“能令我下的这般辛苦者世间少有,小兄弟与我战八十余步各有胜负,过!” 东方未央轻声浅笑,执笔在手上册子勾了一笔,随后由衷的祝贺道:“祝贺师弟接连过关,接下来的二位可不好对付了,小师弟小心了!” 孟康点头应声,随后站到画中仙面前,他已是等了半天,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一把将孟康按在椅上,将纸笔送上,骂道:“你这厮甚是拖沓,我为你研磨,你速速画来!” 孟康到有些为难,作画乃是风流雅事,怎能如此急躁,如此心急又怎能做出绝佳之作?不理画中仙怎办吵扰,他都只静下心来,观察周围山水风情,又在脑海之中勾勒一番,这才动笔。 只见他墨笔丹青,手下生风,水墨飞溅,犹如行云流水般在宣纸上描画。画中仙见他笔走龙蛇不似有假,但这画的破破慥慥,看不出个模样来,哪有半点山水样子? 但之前孟康一鸣惊人,他不敢小瞧,只站在一旁默默观瞧,过了半个时辰有余,孟康这才停笔。画中仙近前仔细端详,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一团乱麻,像是泼墨之作。 孟康见他眼神满是疑惑,他走到东方未央身边,深施一礼,道:“麻烦师姐为我取来一碗清水。” 东方未央不解其意,却因他之前的表现突出,心想他有过人之处,自然不能以寻常思维来度量,便也听从了他,飞身跃往谷底,转瞬之间取来一碗清水,这般轻功世间再无第二。 东方未央将小碗递给孟康,他见状赶忙接过道谢,随后将手指侵了些水,连续喷洒几次,画作真相则才显示。 此图以长春谷中的紫竹为主,虽只有黑白二色,却借水这一浸得一丝浅紫之色,竹叶和竹枝从左向下,枝节微曲凸显个生动,虽未将和风表画出来,却能借枝节体现处徐徐暖风,令人如临其境。 枝上叶片稀少,但紧列一排,以多少区分新竹旧竹。枝,竿、节、枝、叶都以单色描绘,却格外生动,甚至能在有限的场景之中,看品出无限生机,实属难得。 孟康虽未画山水,以竹作画未免有些偏题,但这份功力已体现的淋漓尽致,令画中仙十分赞赏,连连称好:“好好好!虽有些偏题,但这幅画作栩栩如生,恍惚之间难辨真假,我在你这般年纪时难有所及,过了!” 孟康见又得画中仙的赏识,离拜师只一笔之遥,眼神飘忽,逐渐定在丹青生的身上,他见孟康注视自己,便呵呵一笑道:“我也不为难你,这幅字我便不要了,算你过了吧。” 孟康欣喜若狂,双手都紧张的浸出汗来,快步跑到无尘面前磕头便拜!无尘无奈一笑,受他三拜,又喝了拜师茶,这便算正式入门了。 第十六章 落月 - 正邪两赋 - 恭俭 夜已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角落之中隐约能听到有几人的交谈声。 一阵急促促地脚步声将话声掩没,本遮住月儿的黑云逐渐飘远,天上一道月光倾泻而出,照出了角落里的几人。 为首那汉子膀大腰圆,壮似野牛,相貌平平,手上还拎着个火把,借着火光映照之下,依稀能瞧见身旁聚着几人。 那汉子道:“三弟,闻得山下有吃细面的,不知难啃不难啃。” 这汉子姓陈名正华,时年四十有六,名字听着不俗,却是个十足的俗人,因妻子被贼人暗害,故此寻机报复,官府差人与他素来关系不好,本来这寻仇报复之事算不上罪过,却栽赃他是谋财害命,这才于此山落草。 他目光一转,落在身旁一相貌丑陋,身材矮小,貌似贼鼠之人的身上,嘴上还称兄道弟,像是相识许久了。 被他称作三弟之人,乃是他未上山时的赌友,二人差了十几岁,但却十分合的来,平时没事便要玩上两把。 这陈正华杀了人摆脱了官府,正欲落草之时偶遇,得知他躲避债主,故此跟了他的姓儿,又为他改了名讳,取一个命硬之意,得了个坚字。 陈坚听了嘿嘿一笑道:“大哥,浔阳县中的大户动不得,那吃细面的还动不得?但……这一队人马必然是护送贵重物资,只是……”他面露难色,似乎来者并不好对付。 陈正华见此问道:“怎么了?难不成是块吃不干净的主儿?你且细细说来。” 他二人情同手足,虽不是一同长大,但也相依为命十几年,更是同日落草,这份情谊不言而喻。 有的话也不便瞒着大哥,陈坚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笑道:“大哥,我与二哥还有四弟下山看了,那两个小娘子身旁跟了十几个佩刀挎弓的骑兵,似从浔阳而来。” 陈正华沉思片刻,道:“哦?听你所言,怕不是孟小官人的人马,你我看万万不可得罪。” 听了这话陈坚一拍大腿,眼睛不对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陈正华瞧他那模样,心下便知其色瘾犯了,精-虫上脑怕不是要连累自己诸多兄弟。 陈坚见大哥面露难色不愿干这一票,自己一人之力又劝说不动,只得转而向二哥求助道:“二哥,这方腊造反,朝廷只顾及平压叛乱,对咱们绿林道不管不顾,此等良机,岂不错失?” 他一时着急还伸手抓住自己二哥的袖子,男子斜眼看着陈坚,长叹一声,转身向陈正华抱拳道:“大哥,虽然我对这打家劫舍之事自来是反对的,但三弟所言非虚,确是良机,千载难逢。” 陈正华听了他所说,这才脸上缓和不少,心里也活泛起来了。陈正华仍有顾虑的问道:“二弟,你确定那伙子不是孟家的人?” 他眉头一皱,当下不敢应话,过了片刻这才说道:“大哥,我韩灵儿虽不能提刀挎剑上阵杀敌,但权衡利弊之时岂能不懂?先劫了他们几人,尽量不伤不杀,如此一来不结死仇,彼此之间不曾认识,如此一来就算是孟府的人马,我们也无需担心。” 陈正华听闻此言十分赞同,但顾虑到他四兄弟虽情同手足,但难免会有分歧,心下暗忖:“我三人所谈无误,但不知四弟如何想来,既是兄弟又有何不能说的?我自问上一问!” 他开口问道:“四弟,不知你觉此计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三人目光一转,落在角落处,但见那人年约十七八岁,眉分八字,双眼有神,瞧着极为正派。 他浅浅一笑,道:“三位兄长,甘敬的命都是你们的,若有差遣我自然遵从,岂有违背之意?什么时候动手,全听几位兄长的。” 听了他的话,陈正华这才放心,似狠下决定咬牙切齿,沉声道:“好!不知二弟是否记下这几人扎营之地?还有他们所用兵器?” 韩灵儿听了,忙将手伸到袖子里去,片刻之后从中抽出一张草纸,笔迹十分潦草,似写得极为匆忙。 韩灵儿盯着草纸,一一念来:“扎营于南方,算上那两名女子,共计二十人整,皆身配朴刀、长弓、短矛,其箭矢不计其数,军马六十余匹,除那两名女子外,皆身穿铁甲,恐寻常刀剑难以入体。” 陈正华听得头皮发麻,双手止不住的摸着脑袋,只感觉头都大了一圈,过了一会儿才缓和了些,上嘴唇碰不着下嘴唇似的,磕磕巴巴道:“这这这……这怎么打?难不成让我这百十号兄弟去送死?” 韩灵儿听了摇了摇头道:“大哥此言差矣,骑兵善于平地而攻,山野之中铁甲笨重,遍是不敌亦可脱逃,更何况此地我军熟路,迷失于山野之中逐个击破亦非不可。” 陈坚财迷心窍,色心发作,听了此言立时一拍大腿,笑道:“对极,对极,二哥所言对极,我这就去整备人马,准备下山杀敌!” 他刚一抬腿还没等走,陈正华一把扥住他的衣襟,斥道:“着什么急!谁说要与其正面迎敌?!” 陈坚一愣,问道:“不正面对敌如何取胜?” 韩灵儿低声发笑,除陈正华之外,二人皆有不解之色,见此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明早儿找人扮作樵夫,闲谈几句刺探情况,亦有令其放松警惕之意。这山上缺水短粮,这吃不得温饱哪里有力气赶路?找几个机灵儿的伙计下山卖酒卖肉,他们必定会买,到时在酒肉里下些迷药,到时一并绑了,劫了财物上山便是。” 几人计划妥当,想着劫了山下那一队人马,必然要发上一笔大财,到时招兵买马说不定能混上一方诸侯当当,四人各心怀鬼胎,想的无一相同…… 山下南方有一队人马安营扎寨许久,帐外各燃着篝火,有不少吃剩的干粮渣滓,月落夜深,已是鲜有不眠之人。 唯有明玉与莺儿抱着双膝,围着篝火取暖,二人各有心事,却谁不先开口,最终终是莺儿的性子急,率先开口:“姊姊,咱们离浔阳县还不远,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明玉不动声色,只一摇头道:“绝不可能,你若想回去便一个人回去吧。” 莺儿自知姊姊吃软不吃硬,故此满脸赔笑道:“姊姊,求求你了,你我二人何必挨冷受冻,在这一片黑压压的林子里过夜,早些回去吧,不知家里怎么样了,没有咱们俩儿,估计那群贼伙计要偷拿账上的银子去用,回家吧,好姊姊!” 说着那股撒娇劲儿又上来了,明玉本就心系孟康,当下又于林中过夜,本就烦躁不已,又听她不断在耳边私语,一时忍耐不住竟骂了她几句。 莺儿气不过愤然道:“你要找到几时去?你耽误了自己,还要把亲妹妹搭进去不成?” 明玉听了这话哪能不气哪能不恼?气得她站起身来,斥责道:“若无老爷子将你我二人拾回家中,你我二人怕不是早就饿死街头了!你怎么能对其子不管不顾?更是连样子都懒得做,岂不是太凉人心了?!” 莺儿不怒反笑,讽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把自己送到人家的床上去吧?恨不得让人家纳你做妾,你找回了人家,还能给你落个贞洁美名呢!” 此话一出,明玉惊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她秀眉紧皱,一指莺儿语带哭腔问道:“你再说一次……我……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就算……就算不为别的,我可是你姊姊啊!” 莺儿气昏了头,哪管她是哭是笑,冷笑出言:“呵,你还知道啊?如若我知道是今日此番,我宁可当时横尸街头,更愿没你这个姊姊!” 啪的一声,明玉一个巴掌甩了出去,不知是莺儿未曾料想,连明玉自己都不相信,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亲妹妹,她竟能舍心打着一巴掌。 莺儿头也不回,任凭泪水从的脸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她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心里不知与多委屈。 明玉瞧她这副模样,心里犹如刀割,又不知如何安慰,伸出手想为她擦去眼泪,莺儿去猛地将她的手推开,狠声道:“好!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说罢一跺脚甩袖而去。 明玉刚想去追却被树桩绊了一跤,满身泥泞,头上发簪落地,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待她起身之时,早已不见踪影…… 第十七章 防不胜防 - 正邪两赋 - 恭俭 她虽是心系妹妹在这山中迷路,或是遇到山林匪徒,却不能离营去找,只能等清晨时去找。 明玉有所顾虑,一来是顾虑这夜深野兽出没,要是真碰到个山野猛兽,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二来怕真有匪徒出没,对方依照地形优势将她们捕杀,到时恐怕就不止是自己与妹妹身有安危,恐怕这十几个家兵都会有所牵连。 漫漫长夜,可真是无心睡眠,她只抱膝原地歇息,终时天亮才将营中众人喊醒,传令吩咐:“三人成团,四方搜索我妹妹的下落,她一柔弱女子走不出此山,你们只管去找,若在山上碰到有卖酒肉,樵夫,猎户,一律打杀。” 手下家兵不解,一一上前询问原由,明玉面色冷峻,营内透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令家兵感觉到了些许不安。 明玉耐着性子解释道:“此地偏僻无比,最近的歇脚处是个老妇人开设的茶摊,离此地有二百余里,有挑着担子在山上卖酒?更何况此山尽是枯树,想来鲜有野兔,野鸡这类好打的猎物,夜时我听有狼叫,还有大虫长啸,猎户也不傻,没必要逞英雄。”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听的那些一个个家兵止不住的点头,得了大娘子的命令,立时卸甲,将马槊放在营地内,只拎着一把朴刀,弓一把,箭矢十余支,分头上山。 一队人马率先进了山林,其路错综复杂,饶了两圈连原路都不知而返,几人又找了许久不见人影,腹中空空,已是疲累不堪,干脆将朴刀往树边儿一扔,准备休息片刻。 三人之中一人为长,他手上拿着一根藤条,见有人松懈偷懒,抓住藤条劈头都去,二人忙不迭躲开,左边儿那人还好,右边那人见此便破口大骂道:“你又不姓孟,为人家操甚的心?!真是个信球货!我张六今儿个还就睡在这儿了,看你能把俺俩咋样!” 旁边那人将脑袋上的帽子一摘,往地下径直摔去,同他一般说道:“张六兄弟所言甚是,谁愿意干谁去,我李二为了点什么?不就是为了一顿饱饭?吃不饱找个鸡-巴!” 壮汉冷哼一声,反问道:“既拿了人家的钱粮,自是要应允人家的条件,只走几圈便走不动了?” 那二人自知理亏,与他辩驳几句便坐下歇息,任凭他手上藤条如何打在身上,都紧闭双眼,一声疼也不叫。 打到最后反而是壮汉先没了力气,干脆同他们一并倒去,将头上帽儿往脸上一概,同他二人休息。 “哥哥,你怎么不打了?你这也累了?那就随咱俩一同休息,管他大娘子二娘子,不都是孟康身边的两个婊子吗?”那张六嘿嘿一笑,满口污言秽语,令人听而生厌。 壮汉靠在书上一言不发,那李二听了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淫笑道:“那小娘们儿还当自己是人物哩,我看她就是巴不得给姓孟的舔鸡-巴!”说着二人对视一眼,朗声大笑。 正当二人谈趣之时,头顶传来枯叶被碾碎的声音,显然是顶上有人,二人虽说爱说些浪荡话,心里却还是怕极了明玉,真要叫她听了去,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二人吓得浑身一激灵,赶忙向上看去,刚一抬头就见一三十来岁的汉子,面容猥琐,不是陈坚又会是谁?他将身上的绸子衫换去,着青衫,腰间系了破布腰带,脚下踩着一双木屐,跨了口柴刀,身后背着柴火,手上拎着一只鸡,一坛酒,哼着歌儿往山下走去。 张六眼珠贼兮兮一转,大声喝道:“站住!” 陈坚吓了一跳,以为对方瞧出他不是此地樵夫,故此有些紧张,却又不知对方究竟是何用意,继而故作淡定,问道:“呦,这破山头子还能碰上活人啊,三位这是往哪儿去啊?” 其余二人纷纷将头上帽儿摘下,抬眼打量陈坚,但皆是惜字如金,不动声色,半个字都不吐露,看张六如何审问。 张六道:“你是何人?荒山野岭砍哪门子的树?” 陈坚贼笑道:“嗨,这不是砍点柴火嘛,最近天冷烧烧炉子。” 张六一挑眉问道:“哦?那你这手里酒肉是这么回事儿?” 陈坚两手一抬赔笑道:“这不是天冷吗,温黄暖胃,吃鸡补气嘛,这不就正巧碰上前面有个卖货郎,从他手里买的。” 张六起了疑心,问道:“这荒山野岭,哪里会有卖货郎?你这厮怕不是蒙骗你亲爷爷!” 陈坚额头冒出虚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下文儿,三人渐起疑心,腰间朴刀飞快拔出,眼底暗藏杀气。 陈坚见势不妙忙将手上酒肉一扔,贼兮兮一笑,从腰间拔出柴刀大喝一声:“兄弟们都出来吧!” 只听周遭脚步声密密麻麻,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窜出来二十来人,将他三个围了起来。 张六胆儿最小,见对方来势汹汹,便忙不迭地跪下求饶,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了起来,哪像旁边二人,站直了腰板,背靠背面对山匪。 陈坚将柴火一扔,手上的柴刀一指二人,破口大骂:“你们两个鸟厮!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李二虽说为人偷懒,嘴巴阴损,却在此刻不曾卑膝讨饶,将手上钢刀一甩,怒瞪陈坚,骂道:“狗贼,安敢放肆?!” 陈坚见他还敢应口,吩咐一声,众兄弟冲上前去,两兄弟也不白给,刀光一闪,一刀砍死一人,却无力顾及左右,众匪徒几刀将其砍死。 只留下张六一人跪在地上,抱住脑袋瑟瑟发抖,陈坚也不废话冲上前来一脚将他踹翻,左手揪住张六的发冠,右手提刀直入胸口,呕出五脏六腑,鲜血喷溅而出,倒也算死得干脆利落。 陈坚冷眼看了下周遭,轻咳一声,道:“此时万不可向我几位兄弟提起,大哥嘱咐过不许杀人,但斩草要除根,诸位兄弟都懂这个道理,只要诸位不说,到时仍旧与我陈某人大口吃肉,大口吃酒,连山下那两个小娘们,待我用过,自是双手奉上,诸位兄弟一同品鉴!” 此言一出,人心大向,纷纷溜须拍马,称自己守口如瓶者繁多,陈坚将刀子一扔哈哈大笑,正待事情办得妥当之时,身后跑来一人。 那人见了陈坚立时跪地抱拳,道:“三哥,十几个兵丁已是拿下,还有那个小娘们还在营内等消息呢,不知是智取还是……”他双眼斜上一看,陈坚打了个眼色,让他附耳上前。 他哪敢不从,赶忙上前听后差遣,陈坚轻声道:“昨儿个抓的小娘们,大哥可不让咱们动,这个娘们咱们先大哥一步,先奸后杀,大哥事后问来如何回之?”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奸笑道:“大哥问来便说‘那女子是个烈女,见我几人将她围住,为保贞洁咬舌自尽……’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大哥不会察觉。” 陈坚一拍他的肩头,夸赞道:“妙计,真乃我陈某人的在世卧龙啊!”说罢整备人马朝山下而 第十八章 山中血海 - 正邪两赋 - 恭俭 树木的交错的枝梢,十数名土匪散乱地奔下山去,踩中一片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嗯?”明玉应声向上一瞧,只见有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直奔自己而来。 她倒不慌乱,甚至从容不迫地从腰间拔出长剑,青光一闪,剑指四方,真可谓是满身尽是英雄气,半点不逊男儿郎。 “哦?胆儿倒是大,见了爷儿几个也不跑?!”陈坚见她是一软弱女子,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不仅如此,甚至喝令身旁的哥儿几个站在原地,他一个人拎着大刀走到明玉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之下,竟是陈坚先胆怯了,大刀刚要抬起架住明玉的脖子。 只见手中长剑一抖倏地刺出,直往他脖间而去,陈坚一个戳手不及,赶忙丢了钢刀往后一个翻身躲了过去,此番又惊又险,此时却不敢小瞧对方了。 明玉冷笑一声,喝道:“尔等山野村匪,安敢在我面前放肆?并肩子上吧,我何足畏惧?!”说罢不等对方反应,左脚一跺,飞身向人群中杀去! 长剑抖擞,腕子一斜,剑锋已没入一匪徒肩上,手上一发力,齐整整削下一臂,明玉一招制敌,旁人见了自认为人多,想她一介女流,纵然会些功夫,却也不打紧,众人一并提刀上前,明玉不慌不忙,抬剑挑开,刹那间已刺出数剑,皆一招夺命,不大会儿功夫,已杀四人有余。 众兄弟们见状皆不敢上前,明玉进一步,对方便退上三步,直令明玉冷眼啐了一口,心中十分不屑,嘴上骂道:“遭瘟的病狗,你娘给你生了几根鸡-巴,安敢在我面前放肆?” 话音刚落,腕子向前一送,长剑飞出,异常凌厉,只听唰唰唰三声,面前几名贼盗的裤子都划了个破口,那活儿露了出来,有的长,有的短,有的黑乎乎,有的粉嫩嫩,明玉见了朗声大笑,将长剑往地上一插,骂道:“含鸟猢狲,还不退下?小心让我切下,日后娶妻生子上了床,惹新娘子笑话!” 周遭不怕死的贼道此时也怕的心慌胆突,若是真切了下来,可就生不如死了! 一时间那还记得三哥五哥的,一溜烟的跑的无影无踪,林中只剩下明玉与陈坚二人。 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像颗鸟蛋似的,明玉见了也不为难于他,只笑道:“想来我的人马已遭了难,你只要放了他们,我不光不杀你,我还给你五百贯钱,算你这一趟没白走如何?” 陈坚听有赏钱拿缓缓将双手放下,见明玉已将利剑回鞘,半信半疑的问道:“此言当真?” 明玉微微一笑,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为他抚去身上尘土,笑道:“你只要将我妹妹与众兄弟放了,我就不为难你,绝不骗你。” 陈坚又想适才自己率人杀了她几名兄弟,想说又不敢说,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该说不该说。 明玉见他为难,心想:“绝是杀了我的人马,这才自知理亏才这般模样,不知妹妹如何……如若真叫这帮狗贼玷污,莫说是你,便是你爹你娘都要给我陪葬。” 虽是心中这般想来,面儿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拍了拍陈坚的肩膀,笑道:“这位兄弟,你带我上山见当家的,死三五个人倒也不打紧,我此番也算是闯了山门,这银子算我的赔罪。”说着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交给陈坚。 果不其然,他见了银子果真不疑有假,领着明玉上了山去。上了山便见有一处小寨子,有三五人看着门,登高望远一瞧,自家妹妹正坐在屋外吃茶,旁边还站着几个跟边儿上伺候着呢。 明玉见了甩下陈坚闯了过去,门口要拦,陈坚赶忙让其退下,她这才进了去,站在妹妹身旁训斥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儿跑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吗?” 莺儿自知理亏,听姊姊这般训斥倒也是担心自己,却又觉得没面子,喝了口茶将手上杯子放在桌儿上,笑道:“姊姊休要气恼,一夜之间我也想清楚了,若是姊姊真想去寻我便陪着你也好,长路漫漫也有个伴儿不是!” 明玉点了点头道:“也算你有良心。” 莺儿嘿嘿一笑,娇憨模样可爱非常,明玉倒不忍心发火儿了。 明玉轻咳一声,摇了摇头道:“已结了仇岂能不斩草除根,你且起身与我将他们杀了。” 莺儿低头一瞧裙摆,长叹一声,略有些惋惜道:“可怜了我这一身秀裙,竟也要沾上血污了。”说罢说罢,腰间抽出金丝长鞭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大响,令周遭林匪纷纷看来。 陈正华眼睛瞪的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伸出手来一指二女,匪夷所思道:“你二人是妇道人家,怎么心肠这般狠毒?我几人虽是劫道匪徒,却未曾杀伤你家人命,这般狠毒便要扫平我的寨子?!” 莺儿嘻嘻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长鞭一抖,卷住陈正华的脖子,只一用力咔嚓一声,脖骨断开,刹那间已无气息。 莺儿道:“你们这几个厮鸟儿,打家劫舍,早该如此!” 一剑一鞭,一刺一抽,寨子里一百号子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未过多时被杀个精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寨中除明玉莺儿之外,便只剩下陈坚与甘敬二人,虽是留了他二人一条性命,却也没让其好过,遍体鳞伤还算轻的,莺儿一时兴起将木棍插在陈坚脸上,硬生生划出一个“笑脸”出来。 明玉见状眉头皱起,道:“将死之人岂容羞辱?你快将他二人杀了吧。”莺儿似已有疲倦之意,举鞭要杀,陈坚却忽然抬手喝道:“且慢!” 莺儿哪管那些,鞭子直直落下欲取他的性命,哪知明玉剑锋一转,将鞭子挑开,莺儿面带诧异之色看向姊姊,明玉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要说些什么让他说吧。” 此时此刻陈坚倒十分坦然,拱手抱拳道了一句谢,随后转头抓住甘敬的衣襟,二人四目相对,甘敬泪流满面,男子汉大丈夫此时哭得像个未出阁的姑娘。 陈坚额头冷汗直流,满口含血,口齿已是不清,却仍旧有未尽之言要讲:“三哥……三哥这辈子没做过好事,临死之前……咳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溅了甘敬一脸。 陈坚宠溺的抓起袖子为他擦干净,苦笑道:“你别怪三哥……我一生杀人放火,贪财好色,我死有余辜,但唯独对你,三哥自认问心无愧……你刚来寨子时才几岁大,有一块玉佩让我给偷了,你也没个印象……大哥那里也有一块,两块合在一起有玉门二字,你身上的衣服又綉了个沈字,甘敬是我与大哥为你取得,都要死了你且记住,你叫沈玉门!” 莺儿早已听得不耐烦了,长鞭落下,正抽到喉骨,一下子将陈坚打背过气,抽搐几下,死不瞑目…… 甘敬见三哥已死,心下悲愤万千,双眼布满血丝,咬牙切齿看着明玉二人,大骂道:“臭婊子干脆利落,将我也一并杀了吧!” 明玉听他这般辱骂也不动怒,只是将长剑没入肩膀,又怕他不死,又一剑刺入胸口,不知是为何刺偏半寸,只见鲜血喷涌而出,想来他是死了才吩咐莺儿,将家兵放出,匆匆下山去了。 只留下一片血海,不计其数的尸体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甘敬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大哥身旁将玉佩捧起,心中暗暗立誓,定要让其血债血偿…… 第十九章 传功 - 正邪两赋 - 恭俭 无尘正式收徒后,曾问孟康擅使那般兵器,之前他诱骗王五至家中杀害,图谋的正是那本刀谱,其本性又暴躁如火,只是为官多年善于隐藏,这才让旁人觉察不出。 按理说这般性子使刀是极好的,刀行厚重,剑走轻盈,于战场之上无论将帅士卒人皆披甲,剑的巧劲儿使不出来,唯有上乘剑气可以破之。 加上官家严禁私藏甲胄,故此江湖道上鲜有着甲者,孟康平日里对百姓自是不错,却难免要提防那些卑鄙之徒暗算,故无论春夏秋冬,都要内衬皮夹,又加一层连环甲,外面儿则是正常的紫衣青衫。 无尘瞧他年岁不大,平日里又不好酒肉,猜想他应是穿了甲胄,防人暗算,孟康也不遮掩实话实说。 闲来无事时无尘约他院内相见,无尘问道:“我知你酷爱刀兵,但你的性子不够沉稳,发怒时一味猛击挥砍,会让对手抓住破绽,从而一击制命。“ 孟康听他讲的有理,更是长辈,不敢反驳,只一个劲儿的答应。 无尘笑了笑又道:“兵器乃手足之延伸,沉气静心方能克敌制胜,我见星河的柳叶刀你用的顺手,如若闲来无事便找他学上几招,为师先教你本门入门心法,再传你一十八招拳术,定要记牢。“ 孟康答应一声,无尘向前进了一步,一边施展拳法,一边念着心法口诀,孟康死记硬背爷记下大半,他怕徒儿记不清楚,又打了一遍,这次孟康才算看的明白。 那拳法忽进忽退,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刚柔并济,一招一式之间恰似舞姬醉酒娇嗔,曼妙动人,却又显得十分无力,孟康甚是不解,刚想发问,但见无尘一拳击出,拳风震震,吹起无数纤尘。 便是拳风已然这般霸道,如若真实打实的贴在身上,便要筋断骨折,血肉模糊了。 孟康见了连连叫好,又赶忙说道:“师父,徒儿便要学此拳法,不知可有名字?” 无尘捻须一阵儿,随后轻笑道:“此拳有名天罡,至刚至阳,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只凭全力硬拼,共一十三式,你且记牢勤加修习。” 至此,一经三月之久,孟康除用饭睡觉之外,更是多了三戒,分别为酒戒,色戒,嗔戒,平日里唯一一次出谷,还是亲自稍一封信件回家报个平安。 但却令孟康十分奇怪的是,平时有信件往来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数天,这次信件送出已有两个月有余,不知为何家中迟迟不见莺儿或是明玉的来信。 纵然她二人忙碌,并无闲暇去查看信件,那曹萼华与王老太闲得发慌,怎么就不知礼数给自己稍一封信件回来? 他有心回家瞧瞧,却又被师兄阻拦,言道:“拜师不过数月,恐师父怪罪个疏于练习之责,还是再宽些日子折返,三兄弟一同前往。” 孟康听到这里又有什么话可说,只得连连说好,句句称是。 至此又一经两月有余,一套拳法烂熟于心,内功心法练了大半,相比王五之流已是远超。 辰时用过了早饭,无尘将三人唤到院外,令二人上庐中四仙哪儿要几位草药回来,独留了孟康一人。 无尘心道:“康儿数月之下,拳风凛凛,招数熟记,也算略有小成,传他的粗浅内功也有些见长,可惜练功太晚,虽腰马娴熟,却内力不足,行走江湖难免吃亏。” 想到这里,见孟康一个人仰首望天,傻愣愣的发呆,无尘见了摇头一笑,道:“康儿,你内力浅薄,为师传你一些,也方便你修习本门入门心法。” 孟康听了心头一喜,嘴上又要说些客套话,却没说两句,无尘便挥手打断,道:“你三兄弟在我心中犹如己出,何须说这些客套话,便是星河那小畜生当面儿骂我,却也不见我有哪里偏心,多虑,多虑了!” 孟康道:“师父自然是宽宏大量,不与小辈计较。” 无尘点了点头,赞他一声:“谦虚谨慎,彬彬有礼,不错,不错。”说罢双拳成掌,拍向孟康肩头,这可让他心头一紧,不知师父所为何事。 无尘额头冒出虚汗,背后一道青烟升起,孟康只觉浑身上下一股暖流涌向丹田,只觉得曾经堵塞之处瞬时打开,顿时神清气爽,力量无穷,张开口来一股白烟喷出,双眼射出一道精光,眼前事物都清晰起来。 过了片刻无尘收掌,一擦额头虚汗,笑道:“为师身负百年功力,总不能带到棺材里去,此番虽传你些内力以备不时之需,却万不可志得意满,疏于练武。” 孟康十分感慨长叹一声,发自内心的为无尘的所作所为,感觉惊讶,心道:“不过相识数月便传功于我,无愧江湖盛名。” 二人闲谈一阵儿,聊的甚是欢愉,片刻无尘似想起什么,笑道:“康儿,过会子庐中四仙设宴请酒,为师不善饮酒,便由你代我前往吧。” 孟康哪敢不从,张口答应下来,远方有两道人影,无尘定睛一瞧,呵呵一笑道:“他二人回来了,你先进屋将衣物除去,静候你两位师兄吧。” 孟康略感疑惑,问道:“不知何事需除去衣物?” 无尘道:“无需多虑,为师自不会害你,进屋静候吧。” 孟康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屋内,随手将门窗关好,除去全身衣物,赤裸身体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静候佳音。 在等待之时这脑海之中也不闲着,这几个月胯下之物闲置多时,恨不得抓个娘们儿扔到床上,让他好好蹂躏个遍,可惜这山谷之中并无女子,就算是离得最近的小庐山,那个什么劳什子凌波仙子,恐怕也不会轻而易举让他搞定。 想到凌波心下不禁生厌,想起当日试验之时趾高气昂的模样,他心下便极为不爽,昔日在浔阳县他哪里受过这种闷气? 越想越气,便干脆将凌波抛在脑后,转之又担心家里,自己离家半年有余,明玉一定是想念他顿顿吃不香,夜夜睡不着,心下又想念两位美娇娘贴身服侍的日子。 想起二女的音容笑貌,衣食住行无不周全,正待他胡思乱想之际,门开两扇,孟康下意识抓过被子盖在身上,只探出一个头去,打眼一瞧,原是卓一凡,沈星河二人。 孟康贼笑道:“二位师兄所为何事啊?” 沈星河冷眼瞧着孟康,道:“休要多言,沐浴!” 卓一凡眉头一皱,斥道:“星河不得无礼,三师弟拜师三月,你便摆了三个月的脸子,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沈星河扭过头去不再吭声,但想来脸色不会好看,卓一凡则变了脸色,换上一副笑颜,道:“师弟,这是师父特意为你准备的药浴,有助筋骨内气,于此练功事半功倍。” 孟康早就习惯了沈星河的臭脸,他若是小气之人,当初便不会拜师无尘,更绝不会忍受沈星河的臭脾气,更何况他虽是脾气臭,但为人仗义,这种人不会有坑人的心思,是值得深交之人。 更何况就算受不了他,卓一凡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岂能恩将仇报,恶言相向呢?孟康微微一笑,拱手抱拳道:“二位师兄快快放下,我自行沐浴便是,岂敢由兄长伺候。” 卓一凡也不言语,只回笑一声拉着沈星河退出门外。 待二人走后孟康手扶着桶边儿,跨步进了捅中,这水极是冰凉,一股寒气似要扎进骨子里去似的,刚开始只觉得冰冷无比,实难忍耐。 可过了不知多久,孟康全身轻飘飘地,犹如腾云驾雾,遨游九天,浴桶中的药水忽而沸腾起来,似那忘川河水,侵蚀着每一寸肌肤。 一会儿觉得万蚁爬身奇痒无比,一会儿又觉得纵身烈火之中,烧的体无完肤,待经历万般苦难之后,一下子头脑通透起来,刹那间似潜游碧海与鱼儿同乐。 又似站在群山之巅,大雪皑皑,凌冽寒风幅面,有傲视群雄,无敌于天下之感,飘飘欲仙,犹如吃了五石散一般,已然忘乎所以。 待头脑渐渐清醒了,他睁开眼来,桶中的药水依然蒸发的不见踪影,他大汗淋漓,发丝都被打湿,周身各处仍有汗水不断流淌。 只感觉内力更进一层,对武学之感悟有了新的体会。 第二十章 赴宴 - 正邪两赋 - 恭俭 清醒之时已由辰时转至亥时,门外十丈开外外传来一阵轻快地脚步声,孟康惊觉,心道:“这脚步声微弱,少说也十丈有余,平日里隔的远了些便听不真着,今儿怎么这般清晰?” 他思虑之时,脚步愈来愈近,直到门开两扇之时,他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接迎。 画中仙在这凛冬之时,仍旧是穿着一身儒装,手上摇着折扇,笑吟吟地看着孟康道:“小子,没想到你天赋异禀,那活儿奇大,真叫我开了眼界。” 孟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遮掩,画中仙大笑一声走上前来,用折扇挑起床上衣物,向他轻轻一甩。 都是男人他也不多讲究,直接将衣物穿好,对画中仙道:“前辈,怎么有闲暇来我长春谷做客啊?” 画中仙贼笑道:“我邀请你师父前往北峰小庐山吃酒,顺道儿来看看你在这屋中作甚,连烛火都不掌上一盏,心想着你背着师父跟小娘子寻欢作乐,好好偷看一番呢。” 孟康闻言哭笑一阵儿,道:“前辈,你怎么……” 画中仙连连摆手,道:“废话少说,难不成我就不能有些怪癖吗?我庐中四仙皆有怪癖,比如说那凌波……” 孟康顿时来了精神,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画中仙却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见孟康盯着自己,气便不打一处来,干脆一甩袖子气急败坏的骂道:“他奶奶个熊,你看个鸡-巴,都怪你让我把这不该说的给说了!你师父呢?我找他喝酒!” 孟康被他骂了一顿,心下有些不爽,却也不好发作,只没好气的道:“我师父说偶感风寒,不宜饮酒,让我代师前往。” 画中仙听闻此言不怒反笑,伸手连指孟康几下,似有些喜悦之色,孟康不解,他便解释道:“你师父每每与我四人饮酒,不是滴酒不饮,便就是只讨论自家徒儿,你小子贼头贼脑,定然比你师父那老实道人有趣!” 孟康还想问问自家师父的糗事取乐,未曾想画中仙得知是他赴宴,生怕他觉得酒宴无趣,而不愿前往,折扇向空中一扔,左手伸将出去按住他脖子上的大椎穴,随之右手送出按住他肩膀上的巨骨穴。 力道越下越猛,两手内力大作,震得他浑身发麻,脊背发凉,全然无力反抗。画中仙谈笑之间接住折扇,不慌不忙地搂住孟康后腰,双膝微曲,丹田真气充盈,只凭空一跃,飞出数丈有余,反复之下,不到一刻便拎着它到了南峰之北巅。 前方不远便是北峰小庐山,这长春谷处于四山中间,地势自然比两山要低。 平日居住于长春谷,但真要论起来,长春谷临近南峰觉明山,这长春派就要叫南峰觉明派了。 孟康跟着他这一路颠颠倒倒,飞来下去,早已是头晕眼花,身上再无半点力气了,只感觉腹中犹如巨浪翻腾,连连作呕。 画中仙将他放下,点他颈后凤池穴,这才令其舒服一些,没有将肚子里的鸡鸭鱼肉全都吐将出来。 孟康两腿发软一个不稳跌坐在地,心里叫苦连连:“老王八蛋,我又不是不跟你走,干嘛像赶着上香似的提着我,这一路上上来下去,可真真儿的苦了我了!” 嘴上却又不好意思这般说来,只略有埋怨之意道:“前辈,怎么不慢些哩?!” 画中仙一摸鼻尖儿,嘿嘿一笑道:“小兄弟,我怕你不去,这才急躁了些。” 孟康不禁火冒三丈,道:“尚未吃酒便已头晕眼花,吃了酒怕不是不省人事了!” 画中仙连声道歉,那还有什么前辈架子,只求着他千万要去赴宴,大不了到时送他一副自己的山水画。 孟康早就有意求上一副,数月以来一有闲暇之时,便央求着沈星河亦或是卓一凡带他前往小庐山,可画中仙说什么都不肯送上一幅。孟康曾许诺黄金千两相赠,却也是一万个不肯,软硬兼施,就是不肯动笔。 今日终是得了这句话了,之前的埋怨恼怒之意荡然无存,顷刻之间化作云烟散去,只留下满心欢喜,却还有些不肯置信,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画中仙抱膀瘪嘴,恨极了自己的这张破嘴,心道:“数月之前这小子求我,我还不肯哩,今儿个我倒是自己松口了。”嘴上却要卖个人情,道:“罢了,罢了,便送你一副山水,只要我找你赴宴,你万不可推脱,否则我可随时收回……” 孟康其心率性而行,又不是那睚眦必报的小人,得了这句话心下一万个乐意,满口答应下来,画中仙这才转笑道:“你先前往小庐山,我去摘些野果去。”说着转身准备离去。 孟康拦住去路,忙道:“且慢,你走了我怎么上山,又没阶梯送我上去,你不带我上山,难不成让我摔个粉身碎骨不成?” 画中仙眉头一皱,疑道:“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轻身之术?” 孟康摇了摇头,道:“师父只教了我拳法内功,并未传授轻身之法,我这人嘴笨,又不会来事,师父也不知我不会轻身之法,我又不说人家那里晓得。” 画中仙哑然失笑,无奈道:“你……罢了,今日我代你师父教你轻身之法,你且细细记牢。” 孟康赶忙说道:“晚辈自是不敢松懈,还请前辈赐教!” 画中仙见他说话恭敬,点了点头伸手按住他脐下三寸,道:“此处便是丹田……咦!好深厚的混元真气!入门不过数月,你竟学了万古长春功!” 孟康疑惑万分,心想:“混元真气是个什么劳什子?”心中这般想来,嘴上却要逞强:“我师父对我信赖有加,传我内力,想来过个三五十年便要传我掌门之位了。” 画中仙闻言捧腹大笑,笑的声儿都变了,孟康不解上前询问,他这才说来:“三五十年?恐怕没有两三百年,你怕是继承不到这掌门之位了。” 孟康问道:“这是为何?” 画中仙解释道:“长春派至今日共有二十五代,你师祖爷爷得寿三百六十八岁,八十三年前收你师父为徒,再过四个月你师父便八十九岁,继承掌门之位时正好四十岁,你算算你要多久继承其位?” 孟康双眼瞪圆,满心不信,惊道:”三百六十八岁?那……那这武功要高到什么程度?” 画中仙却也不知,只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或许能一招平退三军,或是得道成仙,魂至凌霄,我也未曾见过,恐怕只有无尘老兄知晓吧。” 孟康有些遗憾,道:“若能见他老人家一面,也算我有福源了。” 画中仙一笑置之,随后再度伸手按住丹田,道:“你听好了,凝神聚气,意随心走,双膝微曲,轻身飞跃,丹田之中,真气充盈之下游走周身各处,共聚于百会穴处,似出还不出,似进还不进,听明白了吗?” 孟康理解一阵,依照他所说一一做来,真气的确游走全身,但却无法聚集一处,一旦行至最后一步,将真气聚集百会穴处时,只觉得无力控制,真气涣散,最终折返原处。 画中仙见他有不明之处,气急之下骂道:“蠢材!不知道你师父看上你什么了,竟收你为徒,你是不是真气聚集百会穴处时,觉得无力控制,最终涣散而回?” 孟康前半句像没听到似的,只顾着答应:“不错,前辈所言非虚。” 画中仙长叹一声,道:“所谓混元既分阴阳,阴柔之气,阳刚之力,你师父传你的功法可是叫太清玉虚功?初修时神游太虚,无色无相,感受体内真气之时非实非虚,非阴非阳,难以琢磨对吗?” 孟康道:“不错,前辈所言一一属实。” 画中仙又指点他道:“你以太清玉虚功催动混元真气,岂不是倒行逆施?混元真气讲究阴阳平衡,可这太清玉虚功却讲究非实非虚,阴阳不明,只周转真气于全身觉察不出,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便会真气涣散,其中虽有你功夫尚浅之因,却并非主因。” 孟康道:“如何救之?” 画中仙手持折扇甚是苦恼,道:“你师父传你内功想必是,你两位师兄从小 修持,自然已有二十余年精纯内力。而你入门不久,年岁已成,再想修习有成恐怕也追赶不及,怕你心有不平,这才传了内力于你。可师父却不大细致,只传内力却不教你运用法门,想来是今日赴宴,便没有教你吧。” 孟康眉头一皱,问道:“那……我也要去修习不老长春功不成?” 画中仙白了一眼,道:“异想天开,这万古长春功甚是难学,需以百年内力为引,这才可修习,这还只是入门,想要大成没有日积月累之心,谈何容易?” 孟康气急背过身去,闷不做声,画中仙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随我赴宴,四仙之中我武功最低,其余几人应有应对之法,更何况你师父肯传你内力,便绝不会让它荒废,你且随我来吧。” 孟康又能有何办法,只长叹一声,任由画中仙搂住他的后腰,一跺脚往北峰而去。 第二十一章 酒过三巡 - 正邪两赋 - 恭俭 进得小庐山,行了许久,正见前方有一草庐,周遭绿植颇多,以绿竹见长,草庐虽破虽旧,但牌匾却是取整块梧桐再金漆做字,正楷为体,透着一股典雅之气。 走到近处,有一条用鹅卵石所制的小路,二人并肩而来时,其余四仙早已酒过三巡,但菜分毫未动。 但见二人入席,凌波笑道:“既然贵宾已入席了,便请动筷吧。” 孟康回道:“小子是诸位的晚辈,岂敢动筷,还是请四位其中之一先用。” 凌波见状抚琴不语,一旁的琪痴道:“你是贵宾,你先动筷,别废话。” 孟康没奈何拿起筷子动了头筷,不禁心想:“你们平常就用这种态度对待贵宾?”心下如此想来,但并无厌恶之意,反而对琪痴其人倍有好感,心直口快,无需背后防人。 余下几人早已饥肠辘辘,一阵囫囵之下,桌儿上只留下些下酒的小菜。 众人不知从何聊起,丹青见场面略显尴尬,率先开口道:“小兄弟,这数月以来功夫练的如何?” 孟康回过头来,看着丹青沉思片刻,笑道:“师父所传拳法倒还算熟,这内功之法一窍不通。” 丹青略有不解道:“听闻画中仙所言,你师父传过你太清玉虚功,怎么能说一窍不通呢?” 孟康脸上略显羞愧之色,难以启齿,画中仙见他这般模样,心道:“是个好胜之人,我且为他解围吧。” 画中仙伸手拍了拍丹青的手背,又端起酒壶为他斟酒,道:“老弟,老弟,此话说来话长,我为你一一说来。” 将之前二人所言尽数述出,其余四仙皆责怪无尘粗心大意,除画中仙外三人都说了破解之法。 琪痴道:“无非是真气运用之道相悖,你所用太清玉虚功,真气自丹田而出,混元真气却储存于周身各处,用时聚集于百会穴,于我等内功所用之法一般,如今你真气需到用时便会涣散,何不反逆内功,将真气散于丹田,反运真气,渐存百会穴,聚集时便不会涣散。” 凌波摇头斥道:“初学此法方可,对敌之时难不成先运气存于百会穴?实在不妥……” 琪痴听她驳斥,立时怒容满面,一拍桌子道:“琴术我确不及你,但这内功运用之法,你不及我万分之一尔!” 凌波也不理他,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用所言之法与我比试一番?” 琪痴也不惧她,怒道:“难不成我怕你?” 二人离席出位,找了块空地摆开架势,势要一决胜负。 其余几位都只顾着喝酒看戏,全然不顾二人出手是否会伤了和气,更是没个轻重打伤对方。 孟康自然是不愿二人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但自己年岁辈分各个不及,怎好出言相劝,恐怕越说越拱火,当下眼眉一开,似有意无意让身旁几人劝说一番。 丹青摆了摆手,端起酒杯与孟康对碰,笑道:“他们俩水火不容,泻泻邪火也是好事,更何况他二人武功已是登峰造极,手下自有分寸。” 听罢,孟康岂有再劝之理?端着酒杯与丹青对饮一杯,静候好戏。 凌波也不啰嗦,直言道:“喘息之间琴曲之气而出,你以何招应对?” 琪痴眉头一皱,道:“我有一招先马屏风,进可攻,退可守,自有应对之法。” 凌波大袖一挥,真气穿过席面而过,卷起硬木板凳,只听唰唰唰三声,那板凳凌空翻转数全,蹬的一声落在凌波身后,她执裙而坐。 纤纤玉手按住琴弦,瞧着毫无杀气,实则已是蓄势待发。琪痴大喝一声,真气外散,卷动无数飞沙走石,真气于丹田扩散于百汇穴处。 他还为运完功,凌波早已拨动琴弦,铮铮三声由远至近,忽然数十道真气由琴弦而出,疾速如电,琪痴左右躲闪,躲过三道已是极限! 凌波冷笑一声,拨动琴弦,琴音绕耳许久,数十道真气汇集为一,琪痴终是躲闪不及,拍的一声打在琪痴胸口,自然是应声而倒,飞出一丈开外,琪痴受了些伤却不碍事,怒骂一声:“娘的!”顺势双掌按在地上,这才稳住身子,否则不知飞出多远。 凌波见他刚刚站稳,根本无力还击,抱起瑶琴放在板凳之上,将秀裙一卷,俩脚一跺,飞身而出,仙气飘飘,犹如天女临凡。 她身法如同鬼魅,风驰电掣,眨眼间已近到身至琪痴身后,琪痴鼻下传来杏香之气,双眼瞪大,不可置信,大叫一声:“不好!” 凌波毫不犹豫挥掌拍出,正要击他百会穴处,琪痴不慌不忙,凝神聚气,同样挥掌击出,心下有意与她比拼硬功。 双掌重合,凌波内功修的是阴柔,取一个巧劲儿,琪痴则不然,其掌力刚猛无比,内功浩如云海,势若天龙,硬拼之下终是凌波不敌,撤力作罢,可惜余威尚在,真气一震,凌波连退数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终是输了半招。 琪痴见状走上前去,将其扶起,这才露出笑脸儿,道:“妹子,输了半招倒也是我取巧了,若是你凭琴音与我对耗,我连运功都非易事。” 凌波脸带不悦,似赌气般甩手而回,琪痴略显尴尬,一言不发随后而返,画中仙打圆场道:“二位休要动气,依我看来,凌波妹子赢了赌约,琪痴老兄赢了比试,这是双赢,我们喝上一杯!” 他这一说到让二人放宽了心,一一举起杯来痛饮一番,孟康将酒杯撂下,心道:“二人武功不应如此,许是不尽全力,便是如此我亦不及也。” 好酒一坛接着一坛,已是喝得头晕目眩,俩脚发飘。 凌波更是绯红双颊,眼神迷离,靠在墙边儿半睡半醒,手上还聚着酒杯。 孟康见了,忍不禁儿的笑出声来,心想:“平日对人尽是冷眼,这喝多了酒倒显得分外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脸蛋儿……” 意乱情迷,心神不稳,不经意间抬手要摸,却惊觉不对,赶忙收手,酒都吓醒了大半。 几人之中唯画中仙最为清醒,酒也喝干,肉也吃尽,他还没喝个痛快,故此开口提议:“桌儿上吃个干净,不如下山找个小楼吃个痛快?” 凌波抱着瑶琴,摆了摆手,道:“吃……吃不下了,倒不如山下闲散片刻,便折返就寝吧。” 她这一说到给丹青提了个醒,他一拍脑门,嚷道:“山下西域番僧来我江南传教,不知这番僧武功如何,不如与他较量一番?正好让小兄弟练练手?” 孟康早就被这几个老怪物喝的不省人事了,哪里有力气说话?画中仙见他不语,硬是将他摇起,孟康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看着画中仙道:“何事?我!我可喝不下了!”他还道是找他喝酒。 画中仙连连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弟,我带你去山下教训番僧,你这拳头平日只打草人,今儿个要见血了。” 孟康出言拒绝,却架不住四仙生拉硬拽,活生生拖到山下…… 第二十二章 天竺番僧 - 正邪两赋 - 恭俭 时至寅时,平日里这个时辰村中百姓便要起早,准备货物运往杭州售卖。 有的精壮汉子在西湖边儿上有一艘乌篷船,一般都是趁着夜色刚退,或是天还蒙蒙亮时出门儿。 这要是运气好说不准能带回来三五贯钱,若是运气不好半个铜板都捞不到手里去。 村中有三五十户人 ,一半灯火通明,门前挂着灯笼,一半则是闭门闭户,屋内没有半点火光,显然仍在安寝。 土道中间摆了不少干肉咸鱼,还有些腌菜的坛子,入了冬家家户户都要腌些菜过冬。 孟康等人站在村口处眺望四周,未过多时但见有一位老僧,身穿杏黄僧衣,年纪不过六十,手上拿着一串念珠,上面雕刻人头栩栩如生。 孟康见了他便觉得亲切无比,只觉得他慈目善目、和颜悦色,像个得了道的大和尚。 孟康与人结善缘,又不崇信佛道,只要有钱有女人,他跟谁都亲。 可四仙不同,他四人皆是信道之人,家中供奉天地二字,跪拜三清四御,礼敬五老六司,日日献瓜果与七元八极,仰慕九曜十都,虔诚到了心窝子,对佛教犹如灭父之仇。 画中仙嘴坏,又借着酒劲,自然第一个出声,当即骂道:“那老贼秃,臭番僧,老婊子养的狗杂种,怎么不看看此地是哪门哪派,也不知上前拜山?” 那老僧正欲敲门传教,哪知有人对他这般辱骂,寻声转头望去,见四男一女,各个都是年轻貌美,心上极不在意,听人家对自己这番辱骂,倒也不气,只呵呵一笑,随他去骂。 凌波喝得头晕眼花,脚步不稳,强稳住心神,倚靠在孟康身旁,虽是这般如此,却头脑清醒,劝道:“三哥何必呢,佛道各有其道,何必出言辱他。” 画中仙道:“昔日佛教东进,传我汉土,以致于我百姓各个向往极乐,愚民岂知世间百般疾苦亦是极乐,无苦亦无乐,无恨亦无爱。” 那老僧听闻此话,点头应和一声道:“好!”其声庄严无比,老僧又道:“一切有为法 有如梦幻泡影 如梦亦如幻 如露亦如电,阿弥陀佛,如若执着磕头跪拜,反而深陷其中,我佛从不推崇崇拜,只因世人愚钝,只知求,不懂得其中法理,可惜,可悲,可叹。” 他这话所言不虚,听着有那么几分道理,凌波点了点头道:“和尚,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虽是道家中人,却与你这求佛之人,有一丝殊途同归。” 老僧朗声大笑,走近些许与众人距离三尺之远,画中仙见他靠近,笑骂道:“狗贼秃你姓甚名谁,是何门何派,武功如何啊?” 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俗名早已忘却,小僧法名慧明。” 画中仙道:“慧明秃驴,你可会武功?” 慧明低头道:“似懂非懂,比较施主的铁扇功,小僧有所不及。” 画中仙心头一惊,心道:“这老秃驴竟能知道我所用兵器……”面上不动声色道:“慧明,你如何得知我所用铁扇功?” 慧明笑道:“冰天雪地,手持折扇一把,若非修习铁扇功,便是邪魔入体,否则做不出这等傻事。” 画中仙何许人也?亦是个年近百岁的人精了,如何听不出他话中含义?直是啐了一声,骂道:“老和尚,阴阳怪气,莫不是以为老子听不出来?” 慧明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咬牙切齿道:“哪里哪里,画中仙的臭嘴难得一见,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凌波之前还道他是个得道高僧,早已戒了嗔怒,未曾想原来是个装扮出来的高僧,心下甚是不屑。 琪痴眉头一皱道:“与他费什么话,我来试试他的功夫。”说着向前一步便要出手。 慧明不慌不慌喝道:“且慢!”琪痴到也听话,竟真的止步而停,想要看看他有何伎俩。 慧明道:“长春谷之威名,小僧钦慕多时,今日到此一有传教之意,二有结交之情,更是想领略一下长春谷的武功。” 丹青问道:“如何领略?” 慧明笑道:“听闻贵派掌门有一神功,名曰万古长春不老功,今日小僧不知是否有幸得见贵派掌门一面?” 丹青摇了摇头道:“或许大师真有神功护体,盖世武功,但与长春谷比起来,恐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孟康见他几人聊得火热,都不曾注视到他,心道:“我便试试这秃驴有何能耐,敢来我长春谷惹是生非。” 一步一步悄悄来到慧明身后,一掌猛的拍出,慧明忽然间感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掌力刚猛无比,便是自己都不敢轻言硬接,但这掌力相比自己倒还差了许多,慧明忽而转身,抬手与孟康对了一掌。 慧明掌力汹涌,孟康掌力刚猛,两股至刚至阳之力碰撞之下,竟一时间难分胜负,但孟康已是动了全力,脸上虚汗如雨,五官已然歪曲,可慧明却淡然非常,轻描淡写,像没发生过这码子事一般。 缓时,孟康已达极限,自知不敌,立马抽掌,变掌做拳,连退七八步出去,随后飞身一跃而起,一拳接着一拳,慧明倒也不慌,静待孟康而来。 砰砰砰三拳打在心口,孟康便觉察不对,这拳头仿若打在鹅绒,内力渐被化解,一拳不比一拳,慧明哼了一声,左掌拍出,右掌随之而出,攻向孟康双耳,出手狠辣无比。 孟康想撤手而回,这拳头却被牢牢吸住,如何挣脱都无力脱逃。 四仙见状纷纷上前相助,抓住四肢硬将孟康拉了回来,一股棉柔力道透入骨肉之中,孟康浑身上下寒冷无比,浑身上下虚脱无力,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琪痴眉头紧皱,满脸不悦之色,骂道:“秃驴,对待个小辈何须如此?” 慧明哈哈大笑,质问道:“素闻长春谷中人武功高强,从不屑背后偷袭,这是这么回事?!” 四仙各个怒容满面,不止是他出手狠辣,将孟康打伤之事,更有他看不起长春谷,未将四仙放在眼中。 他四人自持身份,故此不愿并肩齐上,画中仙低声道:“小妹,你与他斗上一斗。” 凌波摇了摇头道:“我满手油污,未曾带琴。” 丹青不愿动手,他本来便不想与这番僧多有牵扯,更何况其余几位武功皆在他之上,未到万不得已无需出手。 琪痴脾气火爆,见他几人都不愿动手,向前大喝一声:“秃驴!安敢放肆!”声如雷震,犹如五雷轰顶,将这村中百姓一一惊醒,围观这一出好戏。 第二十三章 落荒而逃 - 正邪两赋 - 恭俭 琪痴冲到慧明面前,手掌一扬,顺势握拳,砰砰两声,慧明身中两拳,扔面不改色,连退三步有余,长出一口气去。 画中仙见了忍不住惊叹一声:“好硬功,少有人能受这两拳而不倒,这秃驴果真有些本事。” 慧明退到一旁,凝神聚气,宣了一声佛号,周遭真气乱流,形成一股大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琪痴这般火爆脾气,见此却也忍不住夸赞一声:“好功夫!”随之问道:“和尚,你这金刚不坏神功何处学来?” 慧明呵呵一笑,敬佩道:“阿弥陀佛,施主好眼力,这金刚不坏神功小僧倒是练得不专,时年五十三岁,竟才练到第七层,比之家师法兰居士还差得远哩。” 凌波站在一旁,眉头一皱,似有些担心琪痴,心下不禁打鼓,略有担心之意,道:“这和尚的金刚不坏已达七层,刀劈斧剁不留痕迹,不知他能否应付。” 画中仙将折扇张开,在脸庞扇了扇风,笑道:“小妹,如若不敌,咱们三个并肩子上,他必然不敌。” 凌波点了点头,面儿上瞧着并无担忧,心上却随时做好与那和尚搏命的准备。 慧明站在原地默念佛经,仿佛琪痴并不是与他搏斗一般,琪痴见他那副悠然自得之状,心下无明业火莫名燃起,疾步上前,掌劈拳打,慧明仍然默念佛经,并无还手的念头。 琪痴越打越急,越急越打,打到最后把自己累得直喘粗气,见此情景心道:“这般打下去,恐怕还未伤他分毫,就先将我累死了,看来……”想到此处,不由分说凌空跳起,一掌向下一劈,一道黑影一闪,直劈而下! 这一掌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数,正是琪痴成名绝技一气化三千,这一掌来势汹汹,如若真打在慧明身上,便是铜筋铁骨也要出点血来。 慧明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爆喝一声:“好!”话音刚落俩手向上一抓,提住琪痴两臂,向后奋力一拽,琪痴万般挣脱,竟逃脱不开,慧明顺势指尖发力,按住巨骨穴,琪痴不知不觉间竟泄了力! 琪痴此时全身无力,只能任由宰割,慧明抓住机会腾出一手,全身内力注入左掌,卷起无数屋瓦,飞沙走石,寒气翻腾,内功之强横将枯叶炸齑粉!砰!一声响声传来,紧随其后又是砰砰两声,一掌两拳,琪痴吃遭不住,喉头一甜,涌出一口血来!慧明下手狠辣,又补了一拳,打在胸口上去,他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飞了出去! 在场几人唯画中仙反映过来,跺脚一跃,于空中接住琪痴,随后缓缓落地,竟足不沾尘。 “小妹,你带他下去休息。”画中仙眉宇之间不见喜怒,凌波心头一惊,她已是不知多久没见过,自家大哥这般气恼了,平日里嘻嘻哈哈,从不这般板着个脸。 凌波答应一声走上前来,伸手结果琪痴,摸在他的胸口,小腹,肩膀三处,均已骨折,毕竟是自家三哥,心里哪里不疼,关切问道:“三哥,可无大碍?” 琪痴咳嗽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出来,染红了凌波胸前一片,站在一旁的老好人丹青自是看不过去眼,心底有意出手为三弟抱不平。 哪知刚走上一步,画中仙横臂挡住,丹青眉头紧皱,转头看向他,画中仙握着扇子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你……你给我看好了,今天我必取这秃驴的狗头……”此话一出,丹青一愣,心道:“大哥到底是动怒了,这和尚恐怕命不久矣……”他自是听大哥的话,后退一步,从凌波手上接过琪痴牢牢抱紧,转身离去。 慧明见此哈哈大笑,十分嚣张,竟开口骂道:“庐中四仙不过如此,看来中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群徒有虚名之徒!”话音刚落,画中仙折扇一挥,扇尖儿寒气迸发, 十余道冷若寒冰的真气,自四面八方迎面而来,真气迅猛无比,暗藏无尽杀机,显然是动了杀心。 但不论真气如何来势汹涌,慧明自岿然不动,待寒冰真气近在眼前之时,一道黑影闪过,画中仙已消失于眼帘,刹那间已来到慧明身后,眼中杀气十足,手上折扇一合,奋力挥舞手中折扇,金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电光火石之间,竟是火星四溅,这血肉之躯竟堪比铜墙铁壁,任凭画中仙如何进攻,都不留半点伤痕。 慧明故技重施,抓住画中仙双臂,手上发力,竟痴心妄想捏断他的手臂,但未曾想他反手顶住慧明肘上,向上用劲一摆,疼的慧明吃牙咧嘴,力道再进一分,只听咔嚓一声!硬生生将手臂折断。 画中仙冷哼一声,大喝道:“铜头铁脑一身刚,不知你全身的骨头是不是铁做的!”虽不知慧明的罩门所在,却可以将其周身骨节掰断,让他终身变成个废人,对于一个武人比被杀还要难受! 他正欲再掰断另一臂,但慧明如何不知他的想法?立时一个翻身挣脱开来,画中仙不依不饶,硬生生抓着僧袍不肯松手,慧明眼见不好,舍了一身僧袍,翻过身去离了一丈之远。 他脱了僧袍上身赤裸,堂堂天竺高僧,竟当中赤裸半身,引得周遭村民哄堂大笑,笑声震耳欲聋。 慧明又气又急,心想着那琪痴如此好对付,没想到这画中仙竟这般难缠,心下打了退堂鼓,气沉丹田,飞跃而起,准备逃之夭夭了。 可画中仙哪里肯让?凌空飞起肩撞腿踢,将慧明重重撞在墙壁之上,通的一声摔进屋内,画中仙乘胜追击,快步进了屋内,未曾想那老秃驴早已不见踪影。 画中仙大骂一声,气恼之下凌空挥掌一击,震塌一间民居,还不知砸死几人…… 凌波慢步走到近前,低声道:“孟小子已受了伤,如若不及时疗伤,恐怕会伤了根骨……” 画中仙沉吟片刻道:“你且带他上山,我去在周遭搜查一番,如若找到我定斩不饶!” 凌波低头不语,从怀中掏出一物,原是一个竹筒,尾部绑了根细线,道:“如若找到那厮,大哥便朝天点燃此物,我见了动静便赶来助大哥一臂之力。” 画中仙疑道:“适才你不助我?” 凌波道:“小妹拳掌功夫尚不如三哥,恐怕适得其反,故此不曾上前相助,大哥勿怪。” 画中仙连连摆手,道:“小妹多虑,大哥岂有责怪之意?只是……只是让着狗贼落跑,我甚是气恼,这才多问了一句,莫要多心。” 凌波道:“岂敢。”思虑片刻又道:“我先将孟小子带回了,大哥多加小心,那番僧虽不敌大哥,但却不易伤其分毫,莫要被抓了破绽。” 画中仙点了点头,道:“小妹放心,我自会小心。” 凌波听了这话便也放心,心想:“大哥行走江湖多年,又怎用我来担心?是我多虑了……”凌波观察地上痕迹,见有两三脚步,适方才眼前有一黑影而过,想来是那番僧所去方向,便向大哥叙述一番。 不由多想,画中仙疾驰而行,往北方去了…… 第二十四章 江南烟雨塞鸿飞 - 正邪两赋 - 恭俭 辰时初刻,小雨连绵,下起一片大雾,不管好坏一并隐没在白茫茫的雾里。 街边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地上支这一把大伞,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包子便出了一笼。 相比北国的薄皮大馅的肉包,这南方的包子小巧玲珑,便是女子都能一口气吃上一笼。 明玉与其妹进了城中,将马匹寄放客栈,又付了房钱,嘱咐其好生照顾,莫要让这马吃了惊吓,莫再尥蹶子踢伤了人。 明玉望着这一条长街,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真乃是数不胜数,她平时也出过远门,但未曾来到这江南鱼米之乡,虽说找人要紧,却难免起些玩心。 那卖包子的小贩吆喝声最大,明玉走到近处问道:“你这包子如何卖来?” 那小贩二十来岁,头带蓝巾,手上端着一屉包子,见有人问话,便谦声答道:“娘子,这包子按一屉一算。” 明玉点了点头,笑道:“几文一屉?” 小贩道:“十文一屉共八个。” 明玉听了连连摆手道:“哪里吃得下那么多,平日里能吃下三个,都要算我胃口好,吃得下去呢。” 小贩听了忍不禁儿的发笑,明玉见他笑出声来,问道:“笑甚?” 小贩道:“娘子听口音并非是杭州人士,应是自北向南,一路赶来吧?咱这地界不必北方,这包子还没娘子的巴掌心儿大哩!” 明玉听他这般说来,转头往他的摊子上一瞧,那包子果真小巧,她这一口能塞进去两个还有余富呢。 明玉一笑从怀中拿出十文铜钱交于他手,又嘱咐他装个袋子,要边吃便游戏杭州。 那小贩听了赶忙拿了纸将包子包好,刚想伸手去递,心头一惊,自骂道:“唐突,唐突,娘子莫要怪罪,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小的竟一时忘了。”说着将包子放在台子上,任明玉自行拿取。 她也不介意又给了他十文钱放在台上,那小贩连连道谢,明玉也不答话直直往前走去。 过了会子身后脚步声急促,明玉虽说武功并非决定,但这点警觉还是有的,耳听得声至身边,她猛地回头,但见自家妹子,手里提着两把罗伞。 明玉见莺儿额头布满汗珠,身上衣物已被淋湿,哪里能不心疼,夺过伞来为她撑伞,嘴上还忙不乱的责怪:“这般冒失,让你拿把伞耽误几多时辰?” 莺儿小脸气做一团,皱皱巴巴,小嘴一撅,心下是老大的不乐意。明玉见她这副模样,咯咯一笑,伸手刮她鼻子一下,又哄道:“莫要耽误时辰,姊姊给你买了包子,你吃些吧。” 一听有吃的苦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莺儿一把拿过包子,将纸包打开,包子还是热气腾腾,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嘴巴里送,吃的好不开心。 明玉趁着她吃的功夫,找来几名行人询问西湖所在,从而得知,只需再东进一刻左右,便能直达西湖。 这一路上明玉倒是忘了找人的烦恼,只一心带妹妹好好游逛西湖,一路闲言碎语的聊着,不知觉间已达西湖。 二人望着水光潋滟、碧波万顷的湖面,由内而外的舒心,已是许久未曾这般放松过了。 二人放慢脚步,时而看看这西湖美景,时而又站在岸边杨柳下闲聊,好不惬意。 莺儿心性犹如孩童,折了一截柳枝轻拂水面,流水无痕,平时话多,活泼的莺儿,却是这般温柔恬静。 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更是这冬月令人止不住的打这寒颤,说来也巧,这冬天虽冷,但这湖面并未结冰,仍有人租卖小船。 明玉与她走上前去,正见一五十余岁的老汉,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皮袄,站在岸边饮酒取暖。 明玉道:“此船借价几何?” 老汉斜眼打量明玉,端起酒杯又饮一杯,这才道:“二钱银子。” 明玉身上已无铜板,只有些散碎银两,只得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掌心,道:“再为我们准备些酒菜,这一两银子便归你了。” 老汉拿过银两掂量一下,笑道:“娘子,我去哪儿给你找人下厨?酒到是有一坛,还有些卤菜,你若嫌弃良口,我便拿水烫一下。” 明玉自是不介意,原来孟家破落时,她有不是没跟着遭过罪,莺儿更是无所谓,她吃了些包子,便是不吃也不觉饿。 莺儿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你,如此一来只得将就将就了。” 那老汉答应一声将酒菜放在船上,随后招呼一声:“二位娘子请上船吧!” 明玉牵着裘袍上了船去,又扶着莺儿一同上来,二人进了乌篷之中,正中间摆了一张小桌,上有温黄一壶,酒杯两只,卤菜三盘。 那老汉跳上船头喝了一声:“哎,坐稳了!”说着一推手上木浆,乌篷船缓缓而去。 莺儿坐在船上不禁一笑,明玉饮下一杯水酒,见她笑声连连,心下不知为何,问道:“笑些什么?” 莺儿笑道:“这船乌漆墨黑,不知有个什么名字没有。” 明玉亦是不知,只好转问老汉,那老汉听了亦是一笑道:“娘子有所不知,此船有名,名唤乌篷,乃是我江南独有的小船。” 明玉点了点头只闷闷饮酒,莺儿吃了口卤菜,见自家姊姊又是愁眉苦脸,不说便知,定然是为了自家大爷的事烦心不已。 莺儿劝慰道:“迟早会找到的,现如今这般烦心个甚?” 明玉仍旧不语,只倒酒喝酒没完没了,莺儿见状便想打个岔,让她忘却烦恼事。 莺儿朗声道:“渔家,江南可有什么山歌小调,你且唱来听听?” 老汉笑道:“粗人一个唱的吵耳,说起着小调,娘子应当听听这儿的奚琴,那小调能把个九尺男儿听的黯然落泪!” 莺儿掩嘴一笑,打趣道:“我怎的不信?难不成你会弹?” 老汉道:“我哪里会弹,小女在城口卖艺,弹得便是奚琴。” 莺儿谐谑道:“好嘛,原是让我去照看你家生意去了!” 老汉长叹一口气去,似有气无力般说道:“哪里,但凡是有一口吃的,我哪里舍得让她在这口子去摆弄奚琴,唉……”说着又连连叹气。 明玉倒有些可怜他了,自比之下,又想起儿时自己流落街头的模样,恐怕比他女儿还好不到哪儿去呢。 若不是孟家有意收留,凭借她的姿色,定然是被人抓进窑子里去,被不知多少人轮番玩弄,日夜不休,直到人老珠黄再一脚踢开。 那老汉像是找到了知心人诉苦似的,苦水轮着番儿的倒,明玉听到动情处,竟是默默落泪,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莺儿见了赶忙道:“住口,住口!说的家姊都哭成泪人了!” 那老汉听闻此言,连声道歉:“啊这……还请二位娘子多多包涵,恕罪,恕罪。” 明玉自己抽噎个没完,还要安慰人家:“哪里,你也是个苦命人,待会儿我再给你二两银子,早些收了摊子回家去吧。” 那老汉听有这等好事,将这年纪轻轻的小娘子,都要与自己老娘划个等号,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三人由喜到悲,由悲到喜,人生百味可谓是聊了个遍。 正当欢悦之时,一道黑影闪过,只听砰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何而来,径直砸在船上,水花四溅,船身摇摇晃晃,明玉,莺儿呆立当场。 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赤裸半神的西域番僧…… 第二十五章 计获事足 - 正邪两赋 - 恭俭 “咳咳……紧追不放,咳咳!”番僧一口鲜血涌出,随之一拍船身,乌篷船剧烈摇晃,那船夫一个不稳,惊叫一声:“哎呦!”仰面摔入湖中。 明玉见这番僧浑身伤痕,招招不中命门,心道:“看来对方是有意折磨这个番僧,这才不一招取他性命……这,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才会如此呢?”心下又忍不住赞叹下手之人,手段之高明。 那番僧渐渐爬起身来,向后一瞧,见了莺儿,明玉二女竟心生歹念,有意抓她二人做个要挟,满脸贼笑道:“天助我也!” 随之大手一挥,一手提着明玉,一手掐住莺儿脖颈,二女惊叫一声,手上竟半点力气发不出来,刚想说话,便被那番僧恶狠狠瞪了一眼,眼看不敌,自然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番僧见她二人不敢言语,这才向外朗声道:“前辈,我手上有两个无辜的女娃娃,江湖前辈岂会对这无辜之人不管不顾?你还是早日让我离开吧!” 许久船外没有回音,约摸着一刻左右,他终是忍耐不住,将头探出船外想探探虚实,刚一露头!不知何处而来一只大手,按住他的天灵盖! 番僧欲奋力一搏,却使不上力气,想松手反抗也松不开,只感觉天灵盖被死死吸住,那大手往出一拽,整个人飞将出去,像一只找不着家的黄犬,任那人宰割。 船外那人正是画中仙,这番僧便是落荒而逃的慧明。画中仙一路追赶之下,苦寻不得,但这慧明也是倒霉,受了重伤一路呕血,最终仍被找到,一顿毒打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画中仙此时只需只需内力一催,慧明的小名顷刻间荡然无存,可他并不想立时将他杀死,而是想好好折磨一番,出出心头这番恶气! “哼,秃驴你且放心,我自是不会杀你,待我将你折磨七七四十九日,再将你四肢砍断,用我长春谷最好的药医治于你,再囚于山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画中仙咬牙切齿,两手不断颤抖,恨不得立即将他捉回山上好好折磨。但可惜这番僧武功甚高,更有金刚不坏之身,想要伤他分毫着实是难如登天。 适方才追击之时以拳击他丹田之处,他泄了一口真气,才勉强伤他。画中仙喝道:“将这二位娘子放开!”慧明哪敢不从,五指一松,将二人放了下来。 明玉见有人搭救,自然要出生感谢,爬起身来,拱手抱拳道:“多写前辈救命大恩。” 画中仙听了连连摆手笑道:“哪里哪里,诛杀恶贼乃我江湖中人之责,告辞了!”说罢欲转身离去。 他双膝微曲,正欲两脚发力飞身而出之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之音,而且还逐渐逼近,待近在咫尺之时,眼旁闪过一道白光,这才发觉乃是一道狠辣凌厉的剑气! 画中仙慌了手脚,连忙翻身躲开,只差二寸便要将他右臂应声砍断,躲得及时只伤了个衣角,实乃万幸。 “谁?谁胆敢偷袭?!”画中仙爆喝一声,震得慧明头昏脑涨,双耳发聩。 他转身一瞧,只见一黑衣人腰间佩刀,瞧不出具体相貌,一对杏眼甚是招人,眼眉之间有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杀气。 但其身形消瘦,胸前隆起,想来是一女子,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她紧握着的佩刀,此物像刀却十分细长,说是剑却又弯曲不直,刀鞘乃是上好的檀木所制。 “……”她并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似乎随时要与画中仙大战一场似的。 “这位……娘子?我画中仙行走江湖数十载,未曾见过有这般凌厉的剑气,敢问娘子何门何派,可否告知姓名?”画中仙眉头一皱,只觉得眼前之人,武功绝不会在慧明之下,心下便想:“这事棘手了……” 慧明像个小孩似的,被画中仙单手提着,他见有人相助,心下十分好奇,究竟是谁竟让画中仙有几分忌惮。 脖子一伸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对那黑衣人上下打量,脸上笑颜大开,嘴角上扬,大笑出声。 画中仙见他发笑,伸手给了他两个巴掌,骂道:“畜生因何发笑?” 慧明脸上生疼,却也不叫,只笑道:“前辈,我与此人联手恐怕前辈力所不敌,不过过会儿十殿阎罗到此,前辈可有信心得胜?” 画中仙听闻此言,愈发紧张起来,不禁伸手一摸脖颈,这一摸都发硬了,眼睛发直,心下打量:“这番僧竟与阎罗教有关系……十殿阎罗武功奇高,如若四人皆在,这十殿阎罗倒是不足为惧,只是……与我一人之力恐怕不敌,却又不知这厮所言是真是假了……” 慧明额头渗出虚汗,两掌发麻,适才所言皆是谎言,想要让画中仙一时反应不及,真将自己放了,到时候就算画中仙轻功绝顶,也绝不可能追的上他。 这如意算盘打的算响,不过他心中也没底,想要开口激他几句,却又怕画虎不成反类犬,画蛇添足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故此一言不发,只等画中仙发话。 但却丝毫不放下警觉,如若画中仙欲将他一掌打杀,他便鼓起最后一口气,试着能否逃离生天。 明玉站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画中仙犹豫不决,不知那十殿阎罗有何可怕之处,心道:“难不成说让谁死便能勾了谁的魂儿?但这老前辈手段高明,武功绝顶,他都有所顾虑,我二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不如顺水推舟,彼此割让一步,到时也免得牵连于我。” 明玉浅笑一声,翻身一跃,跳到乌篷之上,道:“依我看来,二位不如各让一步都不吃亏,前辈将这番僧放了,这番僧得了一条命,自然要向老前辈感恩戴德,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如何?” 画中仙犹豫不决之时得听此言,权衡利弊之下,心中也曾比量过,如若这番僧所言不虚,那十殿阎罗来时,自己必然不敌,便算他说假,此时冷静一番再想,他出手虽是极为狠辣,却也罪不至死,想到此处,一跺脚狠狠道:“罢了,今日饶你一命!” 说着抓着番僧往前一扔,那黑衣人随之双掌送出,碰在其背,顺力将人放在岸边,慧明凝神聚气,运转内功,将各处伤口止血化淤,片刻站起身来,冲着画中仙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小僧无以为报,有朝一日必偿还前辈大恩。” 慧明心知他是怕了那十殿阎罗,但这感谢之言发自肺腑,绝不惨杂半点旁意。 画中仙冷哼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言不发甩袖而去,眨眼间不见身影。 明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牵扯多时,那船夫却不知踪影,心下不免担心起来。 正在她寻找之时,慧明飞身来到乌篷船上,稳住足跟,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娘子以德报怨,实乃是羞煞小僧,小僧欠娘子一个人情,不知娘子可有用得到小僧的地方?” 明玉愣了愣神,忙道:“大师不必拘礼,萍水之交,点到为止。” 慧明点了点头,从腰间拿出一本经文,笑道:“这本金刚经赠与娘子,以答谢救命之恩。”双手捧着佛经,静待明玉来拿。 明玉本无意收下,刚想推脱几句,莺儿去一把拿过经书,笑道:“大和尚,你适才抓我二人要挟那人,送本经书就想了事?不教两套武功报答我俩?” 莺儿只是闲来打趣,并无意让慧明教她武功,那慧明却是当了真,义正言辞道:“切莫玩笑,切莫玩笑,本身武功乃是不传之秘,岂能随意授与旁人?但娘子如若想学佛法,小僧自然毫不吝啬!” 莺儿顿觉无趣,连连摆手道:“罢了,你那什么佛法闷的很,求我学我都不学。” 慧明只微笑点头,并不驳斥,倒有那么几分高僧风范。明玉见她无力,生怕大和尚不悦,一掌将她二人打杀,转头斥道:“不可无礼!”说罢又冲慧明道:“和尚切莫见怪。” 慧明长笑许久,片刻而停,道:“岂敢,岂敢,小僧有要事要忙,不讨饶二位游历美景,告辞了。”二人相互告别,慧明转身回了岸边,与那黑衣人对视一眼。那黑衣人眉头一皱,道:“快走……”语音清脆,但语气之中冷冰冰的,听不出半点感情,让人听了便想打个寒颤,揉搓双肩。 慧明答应一声,又与她二人告了别,这才漫步而去。 明玉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庆幸逃过一劫,莺儿却一瘪嘴道:“姊姊,那和尚显然是江湖中人,何不打听打听大爷的下落?” 明玉惊觉有理,赶忙出声问道:“大师请留步!” 慧明应声而停,面带不解之色,道:“不知娘子有何要事?” 明玉道:“不知大师可听闻过一人,姓孟名康。” 慧明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有所不知,不过老僧自小过目不忘,可否告知娘子所寻之人,可有特别之处?” 明玉脸色绯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莺儿见她这般模样,短叹一声,替她答道:“生得男身,却是女相,约摸着二十来岁上下。” 慧明摇头晃脑,左思右想,忽而想到那长春谷有一二十来岁的男子,竟出拳偷袭自己,还被自己的护体真气震伤,到与她所说十分相似,故此与其讲述一番,竟一一对上。 明玉慌忙问道:“他所在何处?” 慧明道:“长春谷,离此地不远,自北向南一路走去,见有一山哪里便是。” 明玉连声道谢,将船靠岸疾走而去…… 第二十六章 久别重逢 - 正邪两赋 - 恭俭 一路而来,有许多曲折小道,一时不知如何走来,找来一行人询问,那人高高瘦瘦,四十岁上下,面容和蔼,瞧着是有把子力气的汉子。 那汉子见明玉有此一问,不知所为何事,却心道是:“应是个来本地游玩的旅客,闻得我长春谷之美名,特来拜访吧。” 心道如此,也不隐瞒,便一一介绍起来道:“娘子所寻之地名曰长春谷,四方围山,有四峰之称,如若想进入其中有两条路可走。” 明玉听了观察周遭,有不少曲靖小路,但若仔细些看,这些弯曲小路不是往左便是往右,言听此人说的有理,忍不禁点了点头。 明玉听他说了半天,都是介绍这长春谷的风景,不免哟些厌烦,却是求人问路,不能给半点脸色。 只能强笑一声,一一附和,那汉子见她听了发笑,心下以为是她听的开心,故此说的话越来越多,介绍这风景名胜,话似雨点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明玉终是按耐不住,打断了他,问道:“这位大哥,只需告诉我二人那条路上山方便些就好。” 汉子憨笑一声,以为是她等不急要上山欣赏风景呢,便也不怪她这般性急,答道:“北峰名曰小庐山,乃是庐中四仙所居之地,但借此上山难如登天,需姑娘上到六百六十六阶后,借轻功上山。” 明玉与莺儿听了接连摇头,长吁短叹,汉子不知她二人因何摇头,问道:“怎么哀声叹气?” 莺儿白了一眼,无奈道:“我与家姊轻功不佳,恐怕这条路走不通了。” 那汉子似分不清时候,又往明玉心头添了一把火,道:“另一条道更难,要走七星步法过一石门后,再顺阶而上便到了,如若不会这七星步法,便需有力大无穷之能,将石门劈开,倒也算个办法。” 莺儿听闻此言,以为他是在嘲讽她俩,心里不服不忿,走到哪汉子近处要拽他衣襟,哪知哪汉子脚踩七星,身形左右摇晃,莺儿顿时眼花缭乱,看不清他要往哪儿闪,她双臂向前胡乱一抓,未曾想被哪汉子反手按住胳膊,当下吃痛难忍,练练求饶。 哪汉子倒也不恼她这般无礼行径,微微一笑将手拿开,明玉见状秀眉微蹙,将莺儿拽到身旁,向哪汉子一抱拳,歉道:“家妹不懂礼数,是在下家教宽松,还请大哥能将这七星步法指点一二。” 哪汉子面色一怔,赞道:“娘子好眼力,竟知我适才所用步法为七星步法?” 明月道:“脚踩七星,变化多端,如影随形,随心所欲,此地又是长春谷,信奉道家,小妹也只是胡乱猜猜,没想到一猜就中。” 那汉子点了点头,对眼前这女子倒是有些欣赏之意。 但如若真让他带二人上山,倒是要好好琢磨一阵儿了。 汉子仔细打量二人,均是穿着奢华,衣襟上还有珍珠点缀,发间插的是紫金钗,便是手中宝剑的剑鞘都是以上好的乌木所制,恐身份非富即贵。 他岂能不怀疑这二人是否别有所图?心道:“她寻到此地不知为何,七星步法乃是长春谷不传之秘,如若她二人有事访到此处,我便带她二人上山,若是遮遮掩掩,满口谎话,我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她去。” 明玉表面上不急不躁,实则双手握紧成拳,掌心流汗不止,眼神飘忽不定,心下似有小鹿乱撞。 这半年来与孟康相思不相见,她哪里能不想?哪里能不急?却要顾全孟家颜面,喜怒都不可言之于色,那能像莺儿那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汉子思虑片刻,莺儿心知自家姊姊也是个急性子,却不这才缓过神来,啊了一声,这一抬眼瞧她脸蛋,憋的发红,秀眉皱成一团,俩手握拳,见她这般着急,汉子便也有话直说了:“娘子,敢问一句来此地所为何事?” 明玉也不相瞒,长叹一声,道:“我家主人半年前与朋友相约饮酒,未曾想这一去便再也不见踪影,我二人寻找大江南北,终于来至杭州,得一番僧所言,知其身在长春谷内,特来将他带回。” 汉子听了大吃一惊,心道:“这与三少爷的经历这般相似?”缓时,问道:“不知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明玉仍在迟疑,是否要告知姓名时,莺儿抢先一步道:“姓孟名康字远疾。”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啊,你家主人便是我家三少爷了。” 明玉有些纳闷,问道:“我家主人怎么会是你家三少爷呢?” 那汉子正欲解释,却是一道大风而来,吹的明玉,莺儿二女浑身发抖,他见了赶忙道:“我先应二位进长春谷中,沏上一壶热茶,到时再慢慢说来。” 明玉岂能说不,心里巴不得他快快带她二人进谷呢。那汉子走在前头,一路上带她二人领略了这山雪美景,闲聊时告知了彼此姓名。 原是那汉子是长春谷的守门人,本是附近一带的贼盗,杀了一家富户四十余口,却是不巧碰到卓一凡下山买茶。 他练就一手好刀法,自然是心高气傲,不将卓一凡放在眼中,未曾想一番交手下来,竟然落败,本有心将他押送官府处置,却在起苦苦哀求之下放其离开。 而后他为报答不杀之恩,愿降身为奴,抛别姓名,自称无名,还收养了那富户家的儿孙,待他长大成人后,便让他亲手杀了自己为父报仇。 可终究是养了数十年,彼此有了感情,怎能对平日里敬重如父的无名下手?割发断亲,从此二人在不得见,将其这段往事,这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是流下两行清泪,懊悔不已。 无名至此有些消沉,却又愈加勤奋起来,平时山上缺了柴火,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不管是缺了那儿样儿都是他下山采购。 说着说着,三人来到长春谷中,院内卓一凡,沈星河二人正在比武,听闻身旁有了脚步,二人对视一眼止住拳脚,转身向后看去。 定睛一瞧,无名身后竟跟了两名女子,卓一凡见她二人穿着华贵,年纪轻轻,相貌不俗,不知为何而来,而且还是无名亲自带来。 卓一凡倒还算理智,并未唐突冒问,那沈星河却不然,为人脾气暴躁,见了外人立时对无名质问道:“无名,你怎么带外人进谷?我们的规矩你都忘了吗?” 无名躬身低头,向沈星河解释道:“二少爷,这二位是三少爷家中奴仆,我怕是家中有要紧事,这才坏了规矩。” 沈星河哼了一声,抱着肩膀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二女,莺儿脾气同他一般火爆,被他怎么一瞧骂道:“难不成就你长了一对眼珠子?莫不是没见过女人?” 他平时那儿受过这个,当即暴跳如雷,抽刀拔剑要好好教训眼前之人。 莺儿只说了一句,他便要抽刀砍人,顿时吓了一跳,赶忙抽出腰间长鞭抵抗,沈星河见她拿出兵器,不屑道:“哼,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细作,谎称与三师弟是一家,我三师弟脾气温和,不与人争锋,怎么会养了你这种家奴?” 莺儿十分气恼,这家仆乃是自称,旁人若叫了便是另一码子事,便是孟康也只叫她一声莺儿,亲时还要喊两句腻的,怎么自谦之称,到了他这儿却一口一个家奴的叫着,怎能叫她不气?! 沈星河乃是无尘所教,虽然脾气暴躁,下手狠辣,却不喜暗算偷袭的阴招,怕她反应不及,动手前还特意嚷了一句:“接招!” 一个飞身而来,横刀直剑,不知是那手为攻,那手为守,一时让莺儿不知如何应付,这左刀右剑的功夫她从未见过,竟不知抵挡,向后连连退步。 明玉生怕他伤了自家妹子,赶忙拔剑抵挡,却不曾想刚一出剑,沈星河手中长刀向上一挑,力气极大,将她掌心震的发麻,执剑的手不受控制,向上高举。 二人眼看着刀剑近在眼前,便要一命呜呼之时,无名赶忙出声制止,沈星河哪里听得进去?卓一凡眼看着要失两条人命,又劝他不住,只得运转内功,一道真气流窜而出,隔空两拳挥出,只听砰砰两声,将沈星河手中刀剑震飞。 二人这才得救,却是一个站的不稳跌坐在地,无名见状想扶又碍于男女之别不敢去扶,只能往院内去跑,又嚷了一嗓子:“我去喊三少爷出来!” 明玉忍痛站起身来,伸手扶起妹妹,关切的问道:“摔疼了吗?” 莺儿双眼通红,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下,她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趴在姊姊肩头忍将不住竟是哭了出来。 她耳根子软听不得人哭,又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虽是平日严厉了些,却哪能不宠?搂着妹妹轻声安慰道:“好妹子别哭了,待会儿我替你教训他便是了。” 卓一凡走到近前,满脸歉意,从怀中拿出巾子递了上去,道:“这……二位娘子是我师弟太过鲁莽,还请宽恕则个……这,这快擦擦吧。” 明玉见他说话彬彬有礼,比那动不动拔刀砍人的浑小子好得多了。莺儿哭着抢过巾子擦了眼泪,擤了鼻涕,将那巾子扔在地上,还啐了一口唾沫,便是如此还不解恨,要踩上几脚,全然是把那巾子当作了是沈星河了。 未过多时,孟康听闻无名所说,怕她二人受伤,赶忙快步跑出屋去,站在院内见是明玉莺儿二女,心下激动万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憨声道:“玉儿?莺儿?” 她二人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纷纷寻声转头望去,明玉见了孟康,意乱情迷,头脑昏花,直不停地喘着粗气,将妹妹推开,飞奔扑向孟康怀中。 他顺势怀抱明玉,傻笑不止,明玉小脸冻得通红,小手摸向孟康脸颊,质问道:“怎么这么久了,你都不给家里来一封信?我还道……我还道……” 孟康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接过话道:“你还道是我死了?倒也难为你了,这半年来跑了不少地方,这才能找到这里吧?” 明玉啐了一口,嗔骂道:“你这贼人,恶人,你还知道我苦,知道我累吗?” 孟康挠了挠头,表面上看着憨憨傻傻,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搂着明玉又见莺儿站在院外哭声连连,他有些心疼,唤她来到身边。 莺儿踩的碎步,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地投入孟康怀中,亦有些责怪,娇嗔的意味,哭道:“你……你这么不回家看看我和姊姊?半年了,吃了多少苦才把你找到?” 孟康瞧她小脸皱皱巴巴,脸颊挂着泪痕,还不断地抽着鼻涕,还想把头靠在孟康肩上,孟康赶忙道:“慢慢慢……这,屋外甚是寒冷,随我进屋喝杯暖茶吧。” 怀抱二人进了屋内,卓一凡自然是满心欢喜,见小师弟一家团聚,哪能不开心呢?沈星河却是手握冰冷的刀剑,表面上甚是不屑,甚至是问身旁的师兄,为何阻止他动手教训那二人,实则全无怪罪之意,而是羡慕非常,找个由头发泄火气罢了。 第二十七章 同床共枕 - 正邪两赋 - 恭俭 房中摆设简朴,床边儿上燃着一盆木炭,烧很旺,炭火被烤的噼啪作响,三人刚一进屋便围在火盆周围取暖。 明玉揉搓耳根,冷得身上多冒起白雾,见桌儿上又一一方形铁盘,盘中有些许白水,心道:“已有火盆取暖,此物应是烧茶之用。” 往上一看见盘中上置一个土炉,中间儿坐了一个茶壶,边角挂了几个小碟放有葱姜蒜茶等物。 孟康搂着明玉坐在炉旁,笑道:“天冷吃些茶甚是暖身,妹子快吃上一杯。”为其再壶中填了些葱与姜,煮了一会儿,趁这个新鲜劲儿递给明玉。 她双手结果捧在手中,又抓了点儿盐末放在杯中,两片薄唇慢慢贴在杯沿儿上,觉着不算太烫这才喝了一口。 刚一入口咸香非常,偷着一股葱姜蒜的辛味,又有一股子茶香,入了腹中周身暖意横生,味道好生奇怪,却又讲不出哪里难喝,只晓得是前朝人这般喝过,今儿个也算尝鲜了。 明玉笑道:“只是吃个新鲜,若论到吃茶还是家里的茶好喝。” 孟康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千般吃来,万般饮过,兀自家中的最好。” 明玉见了他便觉得心痛不已,动了真感情,将茶杯放在桌儿上,眼中热泪盈眶,已是许久没听到他的音容笑貌了。 说爱那是爱到心里去,说恨一别半年不见踪影,再忙也要来一封家书不是?害她找了不知多久,家里的事也劳外人照看。 明玉趴在他的怀中,脸深埋于胸膛之内,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来,一刻都不肯放手,言语之中满是嗔怨:“你这么就不知给我送一封信来呢?我平日里想你都要想疯了。” 孟康对她分外疼爱,可谓是言听计从,见她又受了委屈,在外吃苦数月,哪能不宠不爱?立马将她紧紧抱住,细声解释道:“我知道你苦,但我曾往家里寄过好几封信,我见你不肯回信,想来是家事繁忙,你没空回信,我自然也不打扰你了。” 莺儿听了分外疑惑道:“大爷,这话便不对了,你何时往家中寄过一封信?” 孟康拍了拍明玉的肩膀,她发丝凌乱,双眼含泪,委屈巴巴的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孟康问道:“万不可撒谎,你且仔细说来,究竟受到我的信没有?” 明玉摇了摇头,怨声道:“没良心的,我若收了你的信,我便能放下一万个心来,何须走遍千山万水来这儿寻你呢?” 孟康仔细琢磨一阵儿,却如何也想不到是为何这信件送不到浔阳县,千般种种懒得去想,便道:“此事莫在计较,如今我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往日种种计较什么?” 明玉哼了一声,娇嗔着挥拳打他胸口,每打一下都似撒娇般骂一句:“小没良心的,小没良心的……” 孟康无奈一笑,伸手接过她挥舞的拳头,一把将她的双臂抱在怀中,脸贴着明玉的脸颊上下乱蹭,明玉娇嗔着将他推开,瞧那样子已是不怨他了。 莺儿坐在一旁饮茶,看着姊姊与大爷调情,心下还不免有些吃醋:“光知道搂着她,却不知道哄哄我,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孟康见她脸色缓和,又与她聊了些家事,聊着聊着恍惚间想到些什么淫-秽之事,贱兮兮的道:“玉儿,石先生与玉先生可好啊?都有哪些不同?” 明玉小脸儿羞红,又打又骂,孟康又是好哄一阵儿,她这才怯生生的道:“石头太糙,玉又太冷,都没有……都没有真的好……” 孟康却不依不饶,追着问道:“难不成不欢而散?说说看是何滋味?” 明玉见他一再追问,只得羞臊道:“有什么滋味?一个磨得我生疼,一个冷的骨头都酥了,非要我说想你了,想的都要死了,你才乐意?” 孟康见她快把头埋地里去,这才为之一笑,不再追着调戏于她。 明玉羞脸低头,一言不发,孟康见是如此,时机已然成熟,一把将她蛮抱起来,她惊呼一声,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急躁。 她赶忙出声制止:“小心……小心门外有人……”孟康轻笑不语,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脱去衣裙。 孟康解开肚兜,露出酥胸一对,身上散发着阵阵幽香,各色各类无不吸引孟康蠢蠢欲动。 明玉脸上更添一抹红晕色,孟康坏笑一声,爱抚酥胸,不由得赞叹一声:“温如良玉,胜似明月!” 说着伸手大力揉搓那滑腻丰满的乳-房,明玉在亲妹妹面前又不好意思放声大叫,只能像个闷葫芦似的任孟康亵玩。 莺儿在一旁看得嘻嘻发笑,她也凑上前去把玉-臀一撅,拽着孟康的手放在上面,左右扭动,年纪轻轻就已是这般风骚。 孟康将这姊妹花一同送上床去,捏着莺儿那细嫩无比的臀-肉,伸手拍啪啪拍了两下,疼得莺儿又气又羞,心下无比得意道:“姊妹同床,这也算我一大幸事也!” 他俯身压在二女身上正是床摇烛晃,翻云覆雨,淫-声浪-语,不绝于耳,姊妹同床,大被同眠…… 时至午时,沈星河正于紫竹林中舞刀弄剑,连师父亲自邀请他去吃午饭,都不曾理会,不知在生谁的气。 他手中刀剑越舞越急,越来越躁,练武之人心浮气躁,手上的招式变的散乱,极易瞧出破绽。 沈星河心浮气躁,,瞬息之间,他连出四刀,一招深浅虚实,一招狡诈凌厉,待到最后一招时,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长刀脱手而去,咔嚓咔嚓数声之下,砍断十数根紫竹,这才慢慢悠悠地落在地上,摔出响声。 沈星河气急败坏,对着紫竹拳打脚踢,可最终疼的还是自己。他自小无父无母,连半个兄弟姐妹都没有,长大成人后心思活泛起来,为人争强斗狠,好胜心极强,上有师兄威名远播,下有刚入门的师弟,仅半年左右便已学全天罡拳法与七星步,他哪里不气,哪里不恨? 心中着一股邪火挥散不去,越劝自己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气,直至浑身真气消耗殆尽,双拳击打硬竹高高肿起,这才作罢,好似一滩烂泥一般倒在林中,久久不能忘记他三人相聚的幸福模样,此时的他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让他寝食难安,将这一切悲愤都化作一声怒吼,向天长啸,响彻山谷,气尽力竭时双眼无神看着天空,却只连半点光亮都寻找不见,只能看见一片片漆黑发亮的紫竹叶,遮挡了这最后一丝光亮。 正在他自暴自弃之时,身边传来一阵脚步,轻重缓急,他扭头一看原是师兄,他冷笑一声,甚是不屑:“呵,原来是你……”,卓一凡轻笑一声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温柔的喊道:“师弟,你怎么了?” 沈星河发泄了一通冷静了些,见是师兄来了,便叹了生气道:“师兄,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后来又来了个小师弟,我又比他不上,真是可悲……” 卓一凡屈膝跪坐在他身旁,笑道:“怎么会呢,你我三兄弟各有胜负,怎么会是谁比不上谁呢。” 他心里最是清楚,自己身为大师兄比师弟们武功好是应该的,日积月累胜过天赋异禀,可如若天赋异禀者勤学苦练,这日积月累便不值一提了。 他已感觉到了小师弟隐隐约约有超越自己二人之势,却是时日甚短,还有些差距而已。他不争不抢,不急不恼,是个从来不与人计较胜负之人,他无法理解都是同门师弟,为何要势必高低,水火不容。 沈星河听了师兄这话,不屑一笑道:“你什么都不在乎,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会在乎,好胜也是错吗?” 卓一凡摇了摇头道:“没错,你与我还有小师弟都没错,我从来不与你争,小师弟也是个不好胜的人,每日勤学苦练,你为什么会嫉妒他呢?” 沈星河见师兄仍然不解,气得他腾地一声坐了起来,竟吐露实话:“不是武功,而是我样样都不如你们!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卓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朋友妻不可欺,你若喜欢师兄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沈星河又倒在地上,一个翻身道:“算了,你不懂,我歇会儿就好,我一会儿就去跟师父赔罪……” 虽然不知师弟为何这般无精打采,但至少没有轻生的念头,卓一凡这才放心,从怀中掏出一块熟肉放在他的身后,眼神中满是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第二十七章 同床共枕 - 正邪两赋 - 恭俭 房中摆设简朴,床边儿上燃着一盆木炭,烧很旺,炭火被烤的噼啪作响,三人刚一进屋便围在火盆周围取暖。 明玉揉搓耳根,冷得身上多冒起白雾,见桌儿上又一一方形铁盘,盘中有些许白水,心道:“已有火盆取暖,此物应是烧茶之用。” 往上一看见盘中上置一个土炉,中间儿坐了一个茶壶,边角挂了几个小碟放有葱姜蒜茶等物。 孟康搂着明玉坐在炉旁,笑道:“天冷吃些茶甚是暖身,妹子快吃上一杯。”为其再壶中填了些葱与姜,煮了一会儿,趁这个新鲜劲儿递给明玉。 她双手结果捧在手中,又抓了点儿盐末放在杯中,两片薄唇慢慢贴在杯沿儿上,觉着不算太烫这才喝了一口。 刚一入口咸香非常,偷着一股葱姜蒜的辛味,又有一股子茶香,入了腹中周身暖意横生,味道好生奇怪,却又讲不出哪里难喝,只晓得是前朝人这般喝过,今儿个也算尝鲜了。 明玉笑道:“只是吃个新鲜,若论到吃茶还是家里的茶好喝。” 孟康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千般吃来,万般饮过,兀自家中的最好。” 明玉见了他便觉得心痛不已,动了真感情,将茶杯放在桌儿上,眼中热泪盈眶,已是许久没听到他的音容笑貌了。 说爱那是爱到心里去,说恨一别半年不见踪影,再忙也要来一封家书不是?害她找了不知多久,家里的事也劳外人照看。 明玉趴在他的怀中,脸深埋于胸膛之内,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来,一刻都不肯放手,言语之中满是嗔怨:“你这么就不知给我送一封信来呢?我平日里想你都要想疯了。” 孟康对她分外疼爱,可谓是言听计从,见她又受了委屈,在外吃苦数月,哪能不宠不爱?立马将她紧紧抱住,细声解释道:“我知道你苦,但我曾往家里寄过好几封信,我见你不肯回信,想来是家事繁忙,你没空回信,我自然也不打扰你了。” 莺儿听了分外疑惑道:“大爷,这话便不对了,你何时往家中寄过一封信?” 孟康拍了拍明玉的肩膀,她发丝凌乱,双眼含泪,委屈巴巴的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孟康问道:“万不可撒谎,你且仔细说来,究竟受到我的信没有?” 明玉摇了摇头,怨声道:“没良心的,我若收了你的信,我便能放下一万个心来,何须走遍千山万水来这儿寻你呢?” 孟康仔细琢磨一阵儿,却如何也想不到是为何这信件送不到浔阳县,千般种种懒得去想,便道:“此事莫在计较,如今我好端端的站在你们面前,往日种种计较什么?” 明玉哼了一声,娇嗔着挥拳打他胸口,每打一下都似撒娇般骂一句:“小没良心的,小没良心的……” 孟康无奈一笑,伸手接过她挥舞的拳头,一把将她的双臂抱在怀中,脸贴着明玉的脸颊上下乱蹭,明玉娇嗔着将他推开,瞧那样子已是不怨他了。 莺儿坐在一旁饮茶,看着姊姊与大爷调情,心下还不免有些吃醋:“光知道搂着她,却不知道哄哄我,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孟康见她脸色缓和,又与她聊了些家事,聊着聊着恍惚间想到些什么淫-秽之事,贱兮兮的道:“玉儿,石先生与玉先生可好啊?都有哪些不同?” 明玉小脸儿羞红,又打又骂,孟康又是好哄一阵儿,她这才怯生生的道:“石头太糙,玉又太冷,都没有……都没有真的好……” 孟康却不依不饶,追着问道:“难不成不欢而散?说说看是何滋味?” 明玉见他一再追问,只得羞臊道:“有什么滋味?一个磨得我生疼,一个冷的骨头都酥了,非要我说想你了,想的都要死了,你才乐意?” 孟康见她快把头埋地里去,这才为之一笑,不再追着调戏于她。 明玉羞脸低头,一言不发,孟康见是如此,时机已然成熟,一把将她蛮抱起来,她惊呼一声,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般急躁。 她赶忙出声制止:“小心……小心门外有人……”孟康轻笑不语,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脱去衣裙。 孟康解开肚兜,露出酥胸一对,身上散发着阵阵幽香,各色各类无不吸引孟康蠢蠢欲动。 明玉脸上更添一抹红晕色,孟康坏笑一声,爱抚酥胸,不由得赞叹一声:“温如良玉,胜似明月!” 说着伸手大力揉搓那滑腻丰满的乳-房,明玉在亲妹妹面前又不好意思放声大叫,只能像个闷葫芦似的任孟康亵玩。 莺儿在一旁看得嘻嘻发笑,她也凑上前去把玉-臀一撅,拽着孟康的手放在上面,左右扭动,年纪轻轻就已是这般风骚。 孟康将这姊妹花一同送上床去,捏着莺儿那细嫩无比的臀-肉,伸手拍啪啪拍了两下,疼得莺儿又气又羞,心下无比得意道:“姊妹同床,这也算我一大幸事也!” 他俯身压在二女身上正是床摇烛晃,翻云覆雨,淫-声浪-语,不绝于耳,姊妹同床,大被同眠…… 时至午时,沈星河正于紫竹林中舞刀弄剑,连师父亲自邀请他去吃午饭,都不曾理会,不知在生谁的气。 他手中刀剑越舞越急,越来越躁,练武之人心浮气躁,手上的招式变的散乱,极易瞧出破绽。 沈星河心浮气躁,,瞬息之间,他连出四刀,一招深浅虚实,一招狡诈凌厉,待到最后一招时,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长刀脱手而去,咔嚓咔嚓数声之下,砍断十数根紫竹,这才慢慢悠悠地落在地上,摔出响声。 沈星河气急败坏,对着紫竹拳打脚踢,可最终疼的还是自己。他自小无父无母,连半个兄弟姐妹都没有,长大成人后心思活泛起来,为人争强斗狠,好胜心极强,上有师兄威名远播,下有刚入门的师弟,仅半年左右便已学全天罡拳法与七星步,他哪里不气,哪里不恨? 心中着一股邪火挥散不去,越劝自己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气,直至浑身真气消耗殆尽,双拳击打硬竹高高肿起,这才作罢,好似一滩烂泥一般倒在林中,久久不能忘记他三人相聚的幸福模样,此时的他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让他寝食难安,将这一切悲愤都化作一声怒吼,向天长啸,响彻山谷,气尽力竭时双眼无神看着天空,却只连半点光亮都寻找不见,只能看见一片片漆黑发亮的紫竹叶,遮挡了这最后一丝光亮。 正在他自暴自弃之时,身边传来一阵脚步,轻重缓急,他扭头一看原是师兄,他冷笑一声,甚是不屑:“呵,原来是你……”,卓一凡轻笑一声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温柔的喊道:“师弟,你怎么了?” 沈星河发泄了一通冷静了些,见是师兄来了,便叹了生气道:“师兄,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你,后来又来了个小师弟,我又比他不上,真是可悲……” 卓一凡屈膝跪坐在他身旁,笑道:“怎么会呢,你我三兄弟各有胜负,怎么会是谁比不上谁呢。” 他心里最是清楚,自己身为大师兄比师弟们武功好是应该的,日积月累胜过天赋异禀,可如若天赋异禀者勤学苦练,这日积月累便不值一提了。 他已感觉到了小师弟隐隐约约有超越自己二人之势,却是时日甚短,还有些差距而已。他不争不抢,不急不恼,是个从来不与人计较胜负之人,他无法理解都是同门师弟,为何要势必高低,水火不容。 沈星河听了师兄这话,不屑一笑道:“你什么都不在乎,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别人会在乎,好胜也是错吗?” 卓一凡摇了摇头道:“没错,你与我还有小师弟都没错,我从来不与你争,小师弟也是个不好胜的人,每日勤学苦练,你为什么会嫉妒他呢?” 沈星河见师兄仍然不解,气得他腾地一声坐了起来,竟吐露实话:“不是武功,而是我样样都不如你们!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卓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朋友妻不可欺,你若喜欢师兄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沈星河又倒在地上,一个翻身道:“算了,你不懂,我歇会儿就好,我一会儿就去跟师父赔罪……” 虽然不知师弟为何这般无精打采,但至少没有轻生的念头,卓一凡这才放心,从怀中掏出一块熟肉放在他的身后,眼神中满是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第二十八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 正邪两赋 - 恭俭 明月当空,晚风吹过树梢,带落下细碎的白雪,夜色之下闪耀着银白的光芒。 渺渺炊烟升腾而起,被风一吹,那雾气时而高高升起,时而轻轻落下,在雪中漫漫飘过,景色如梦似幻,犹如人间仙境。 有的人家做着阳春面,细细的面条下入锅中,清汤淡水,漂着一层油花,过了一会儿面条熟了,将其捞出,又撒上一把碧绿如玉的葱花,老汉捧着碗蹲在自家门口与邻里之间打着招呼,一边儿狼吞虎咽的吃着暖身的热汤面。 旁边屋子里走出一名少妇,三十岁上下年纪,穿了一身厚袄,怀里捧着一把柴火往屋外一扔,高高架火,支口大锅,手拿大勺一边搅和着汤,一边高声唱着歌儿,声音洪亮,底气很足。 待汤成奶白之时,往里加入猪骨,鸡绒等物,熬了一锅浓汤出来,孩子们捧着碗纷纷上前,一口一个娘娘的喊着,那妇人执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为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孩子们又止不住的说这漂亮话,高高兴兴地去喝汤了。 整个浔阳城的吆喝声,叫卖声,闲谈争吵,敲锣打鼓,可真是热闹非凡,令人向往不已。 浔阳县中的每家每户,都在门口挂起精致的彩灯,有的人家还挂了一根细麻绳,挂了几块熏制腊肉,准备着元旦之时与家人享用。 窗边儿堆了好几坛子酒,有烧酒,米酒等,看样子是早早儿的做了准备,到时要好好地痛饮一番。 街上有三五孩童裹着厚厚的棉袄,小脸儿冻得通红,时不时的还要抽着鼻涕,在街上跑来跑去,撞了大人时人家也舍不得责备,只是一笑置之。 这般祥和的场景之下,却忽然传来十分沉重的喘息声,还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流水声。 有好信者闻声看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位少年,浑身是血,蓬头垢面,却不难看出皮肤十分白皙,双眼之中满是绝望,腰间有一块刻有玉门二字的玉佩,双手双脚均已被冻得发青,身上的鲜血已凝结成冰,走到哪儿便散发着一股恶臭血腥气味出来。 但凡有人经过他便苦苦哀求:“给点吃的吧,好心人……求求给点吃的吧……” 快要过节了,本地的乞丐都早早的休业,大家伙聚在一堆买点吃的喝的准备过冬,连乞丐都聚在一起过节了,这少年却趴在地上犹如一条狗一般的趴在地上,祈求路人给些吃食。 那妇人熬着汤见这少年长相俊俏,又于此地乞讨心道是家里遭了大难,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心下难免同病相怜,盛了一碗汤走到他的身边,递了一碗骨汤给他。 少年老远就闻到一股肉香,见那香气越来越近,本是无精打采的他顿时来了精神,双臂撑着地硬生生站了起来,却一个不慎跌坐在地,摔得腰杆屁股生疼,妇人道:“别起来了,你就坐着喝吧。”说这将碗递了上去。 少年已许久未尝过肉味了,他心道:“我是一顶天立地的汉子,此时此刻怎能哭出声来?”心下这般想来,却是泪花朦胧,一个忍将不住哭了出来,双手捧着汤将干裂的嘴唇送上,一丝鲜血流出,将乳白的骨汤染了一抹鲜红。 大家伙儿见那妇人为他送了一碗汤,都起了一份善心,各自回家取来吃食给他,又拿来衣裳为他披在肩上,少年一边哭一边吃,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对着众人哭道:“多谢乡亲们,大恩大德此生必报!” 大家伙儿那期盼着一个叫花子来报答自己?只默默的劝自己积德行善,日后必有善报便是了…… 此地离孟府不远,曹萼华正在药铺打理生意,见没事忙的伙计往城口走去城口聚了一大帮子人,不知所谓何事,这些日子在家里待的烦闷,婆婆除了吃就是睡,家里也没个人跟她说话。 曹萼华心生好奇,便让伙计们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过了会子伙计们回来,向她一一禀报,她婆婆便是信佛之人,她多少也有些慈悲心肠,想那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应该是受了刀伤,便为他抓了一副化瘀止血的药来,又让伙计们在账房哪儿拿来两贯钱来,拎着东西便往南口走去。 未过多时走道近处,见一俊俏少年向周围人群作揖拜谢,曹萼华走上前来俯身蹲下,仔细端详那少年模样,倒还称得上俊俏二字,心生可怜将草药放下,轻声对哪少年道:“快要过年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乞讨?你要是缺钱我给你些,快回家去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两贯钱来放在雪中,为之浅浅一笑。 语气甚轻,温柔动人,少年听了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着曹萼华,只觉得心跳非常,三魂七魄已丢了大半,看了一眼她又速速低下了头,恍惚间已觉得自己头脑发胀,双眼一黑,却还记得回话,支支吾吾的道:“观音……娘娘,我我我,我家人……”风雪甚大,曹萼华听不清楚,还道是他问自己名字呢,她本无意告知,却又想自己是个寡妇,怕什么流言蜚语?曹萼华微微一笑,道:“我姓曹名萼华,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见观音娘娘问话,他连忙答道:“我叫沈玉门……” 曹萼华轻声浅笑,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好名字,小兄弟不知你家人何在?” 沈玉门掩面痛哭,悲声道:“我家里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我一个,还有我哥哥在世了,我却不知他姓甚名谁,我正想去找却……却又是个残疾,有心无力,有心无力啊……” 此言一出,大家都纷纷可怜他,一阵阵的劝说曹萼华,有一位大娘年约六十,已是白发苍苍,双手拄着拐杖,苦口婆心的对那曹萼华说道:“娘子,我瞧你年不满三十,应是已有儿女,何不为儿女积德行善,收他做个伙计,为你操劳家业,此乃无量功德,阿弥陀佛。” 曹萼华本只是想送些生药给他疗伤,却未曾想周围的人听哪大娘一讲,纷纷劝说曹萼华,更有甚者以终生不去孟家药铺购药为要挟,硬逼着曹萼华将他收做伙计,她本来就是个性子乱的人,更听不得大家伙的劝说。 但却不能不顾这少年所想,故此要多问一嘴,曹萼华问道:“孟家药铺收你做个碾药的伙计,你可能吃得了这份苦?”沈玉门听闻此言想都没想,止住哭声磕头便拜,道:“今日得娘子收留,我必为孟……”忽然察觉不对,沈玉门心道:“害我者便是孟家的人,此地又是浔阳,难不成……” 沈玉门问道:“娘子恕小人多问一嘴,这孟家药铺可是孟康……” 曹萼华眉头一皱,疑问道:“我家大人属实姓孟名康,不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玉门一拍胸口仰天长啸,周遭人群无不惊异,这少年难不成冻坏了脑袋?沈玉门本是烦闷无比,听了孟康二字犹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令他寝食难安,但一见了曹萼华便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也不气了也不恼了,拱手抱拳道:“多谢娘子好意,但是在下绝不能与孟家人有半点关系,告辞了……” 强忍剧痛站起身来,一个不慎啪的一声重重跌倒在地,浑身上下无不剧痛难忍,众人想扶他却连连摆手,又再度站起身来,手扶双膝硬生生站了起来,挺起胸膛大步向前迈步。 他走了几步转回头来看了一眼曹萼华,眼下有依依不舍之意,却又不愿久留,可谓是一步三回头,终是走远没了身影,曹萼华站在原地不知这人什么来头,却是闹了一场笑剧,当即将人群轰散,各自准备自家事物去了。 她本欲转身离去,那里有一小厮叫住了她,手里拿着个信封,一递一接,小厮寒暄两句便匆匆离去。曹萼华一看信封原是明月寄来,信中写道:“萼华吾姊,见信如晤,于杭州寻得家主之所在,若家中遇急以书信往交。” 曹萼华收起书信轻声浅笑,折返回府…… 第二十九章 一叶知秋 - 正邪两赋 - 恭俭 次日黎明时分,孟康躺在床上仔细的端详明玉,平日里操劳过甚,吃不好穿不暖,初见时脸色不甚好看,今日得了滋润却还有些红润之色。 莺儿倒是一如往常,睡态不如姊姊那般端庄,大大咧咧,整个人趴在孟康胸上,时不时还拿腿蹭着他的下身。 昨夜不知云雨几番,大战几次,床上丝绢上密密麻麻的乳白斑点,床榻湿涝涝一片,孟康刚一起身骨头啪啪做响,腰酸背痛,头昏脑涨,两脚发软还没站稳便又倒在床上,久久不能起身。 这闹了番动静,明玉双眼朦胧,渐而转醒,纤纤玉手擦拭双眼,睁开双眼之时瞧见了孟康,这小脸儿便挂上无尽笑意,轻声喊了一句:“孟郎……”嗓音沙哑,嘴唇干裂,让孟康好一阵心疼。 孟康将她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温柔的询问道:“渴吗?我为你倒杯茶来。”明玉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大爷知道心疼人,心下无不是窃喜,高兴之感,缓时孟康将水端来,她放在嘴边儿喝了一口,便是这隔了夜发涩沙口的茶,经过人家一过手,便觉得香甜可口,一口接着一口,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正在二人亲昵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随之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门外那人道:“师弟,师傅邀你前往院中用饭。”说话得体,语气柔和,显而易见便是自家师兄卓一凡了。 孟康应了一声,卓一凡便转身离去,明玉问道:“那人是?”孟康微微一笑,答道:“大师兄卓一凡,倒是与他相见便知,其人不善言辞,却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哩。” 明玉点了点头,心道:“听他说话文质彬彬,走进房门前像怕打扰我二人休息,故意将脚步放轻,真是一谦谦君子。” 她坐在床上发楞,心里想着如何与长春谷众人相处,毕竟刚一进谷便与沈星河那厮发生争斗,人家若要问罪不知如何是好。 孟康见她赤身裸体,这寒风一吹怕她着凉,赶忙将衣物为她披上,柔声道:“莫要着凉。”见他这般关切,明玉媚眼如丝,含情脉脉地凑了上去,吻他脸颊,这一吻没羞到人家,却是自己扭捏起来,拿着衣物遮住小脸儿,不敢露头看他。 孟康摇头苦笑,又催促她穿好衣物,过了片刻明玉将衣物穿好,正欲弯腰穿鞋时,孟康却一把将她细嫩白皙的小手抓住,明玉不解其意问道:“孟郎这是何意?” 孟康将手松开,笑意连连,伸手将皮靴捡起,手撑着鞋底,另一手抓住那不盈一握,纤细白嫩的足踝,引得他心头激荡,更是让明玉小脸羞红,浑身一颤,孟康仰起头来,明玉扭过头去不敢对视,娇羞模样,可爱非常。 将玉足送入靴中为其穿好,这才罢休撤了双手,明玉只觉得脚跟子都不稳了,刚一站起身来便又倒向前方,幸亏孟康眼疾手快,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摔伤了身子。 孟康笑道:“好妹子,你身子怎么这般热啊?” 明玉又急又臊,伸手要打却被孟康伸手接过,身子一转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脖间亲了几口,大手抹在胸乳上面,细嫩软-肉,引得她娇-吟不止,双腿乱踹,闹了好一阵子才将她放下,累得她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明玉叉腰扶额,娇态诱人,哀求道:“孟郎莫要胡闹,快叫莺儿起来,咱们好一同去见师傅。” 孟康见她闹了一身的大汗,怕她着凉便让她坐在一旁好好休息,自己则坐在床榻,伸手推了推莺儿的肩膀,哪知她睡得又香又沉,这般大声叫嚷,用力推搡,都不肯醒来,没了办法只得将手悄咪咪地伸到她的胯下,瞧准了腿上最细最嫩的那块肉,俩指一并,一声尖叫传来,响彻山谷,这……这才算醒来。 莺儿双眼朦胧,一行清泪流了下来,见孟康满脸贼笑,双手还在腿上摸来摸去,心下有些气不过,伸手要打,她姊姊都败在人家手下,自己又如何是敌手呢?孟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为她擦去眼泪,哄她道:“好妹妹莫要气恼,只是怕误了用饭的时候,这才掐你一下,你若还是气不过,便让你掐我十下百下千下,你想怎么打就随你怎么打可好?” 听他这番说来,心下的气儿消了大半,挣脱出怀,气鼓鼓的道:“谁要打你,脏了我的手呢!”明玉将衣物捧在手心递给妹妹,二人穿好衣物这便走在孟康身后,慢步出屋。 刚一出屋正见有一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老者端坐首席,孟康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师父。”无尘点了点头,让他坐在身旁,孟康入座身旁二女站在身后准备服侍。 无尘见她二人穿着华丽,相貌不俗,倒不像是他身边侍女,更像是养的私房,但为老者自尊,岂能就此事问个究竟?甭管是谁,来者皆是客,无尘从袖口拿出两枚香囊递给二人,笑道:“此乃百花囊,有防蚊虫,瘴气之效,初次见面未备厚礼,切莫计较。” 莺儿只顾着摆弄香囊,无尘问话一概不理,明玉见状赶忙道:“还请前辈勿怪,家教不严,制舍妹无礼,前辈心胸宽广,德行高远,岂会同小辈计较?” 无尘听了哈哈大笑,不禁称赞道:“康儿得此贤妻,实无忧矣!”明玉不卑不亢,应声道:“岂敢,岂敢,不过是牙尖嘴利的一小女子罢了。” 无尘笑道:“你这女子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实属不易,来来来,你二人入座左右,与老道同饮。”端来一碗水酒,对着明玉仰头饮下,明玉不甘落后同倒了碗水酒,刚放到嘴边儿正欲痛饮,孟康一把拦住接过碗来,陪笑道:“师父,拙荆不胜酒力,由小子代劳。”说罢一饮而尽,将碗放在桌上,又执其酒坛为师傅斟酒。 无尘又不是与他斗酒,只是为她为人接风洗尘,便将酒碗朝前一推,正色道:“康儿,去将你二位师兄请来。”孟康答应一声起身去屋内唤人,片刻之后三人并肩而出。 莺儿将香囊放下,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二人,头一眼便瞧上了卓一凡,长得是唇红齿白,仪表堂堂,虽相比孟康来说差之甚远,比较常人实胜出千里之外。 身后那厮便觉得一般,虽相貌不俗,却眉宇之间不见风雅之气,愁容满面,像别人欠他两吊钱一般,更是刚一上山便差点被他杀了,心里哪能不记恨呢? 二人拜见师父,无尘点了点头道:“入席。”二人领命入座,孟康向明玉小声介绍二人,又起身一一敬酒,明玉不卑不亢也只是起身施了一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至未时。 这十数年来除了一凡,星河二人之外,便是新进弟子孟康,虽然只有半年光阴,但却相处甚欢,为人十分孝顺,无尘又见他在酒桌上卿卿我我,许久未见自然能够理解,心道:“一凡对男女之情不甚喜欢,这星河为人暴戾,极难相处,如此一来便无女子心怡于他也是常事,康儿久居官场,虽是乖巧懂事不愿透露只言片语,却不难看出他不喜山野,今日夫妻相聚,不如让她二人在这山上与他作伴,让他好好收心,好好儿的学我门下武功,若来日真能得我门下真传,掌门之位便由他来承接。” 心里有事不由得多看几眼孟康,他被瞧得头皮发麻,浑身发麻,便借着酒劲儿问道:“师父,徒儿于桌上可有不妥?” 无尘连连摆手,笑道:“康儿多心了,你乖巧懂事自无不妥,为师有一个想法,不知你可愿答应。” 孟康心中起疑,不知师父神秘兮兮究竟为何,做贼心虚,心道:“师父难不成知道我前几日练武不专,有意偷门下武功心法?却也不能啊……我这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师父又怎会知晓?” 无尘见他脸色沉重,心有所想,知他多疑便也直言:“康儿,莫要多虑,为师只是想让二位娘子留在山上与你作伴,不知你愿意与否?” 孟康顿时欣喜若狂,他是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怎会不同意呢?生怕师父返回,赶忙道:“师父,弟子愿意!”无尘见他答应点了点头道:“不忘糟糠,还算是个有心人。” 明玉听闻此言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万分欢喜,不自觉间握住孟康的袖子,对心上人是半点心事都藏不住,沈星河在一旁看了心生妒忌,端起碗来喝了一碗水酒,一擦嘴角冷哼一声。 众人欢喜畅谈之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近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无名向无尘一拜道:“老主人,有一自称许知秋的人前来拜山,要请老主人前往庐州府赴宴!” 无尘眉头一皱,似有些苦恼之色,片刻,无尘问道:“我许久不踏入江湖,这人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无名沉思片刻,回道:“此人确有名号,大家都叫他血剑残阳,乃是江南大侠江云的座上宾,因江云设宴款待宾客无法抽身前来拜山, 便请此人代劳。” 无尘有意推托,却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只等短叹一声道:“请他上山。”无名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第三十章 风虎云龙 - 正邪两赋 - 恭俭 “嘟……”夜色弥漫,一只白枭匆匆飞过,双眼闪烁着诡异的碧绿颜色,头颅转到背后盯着这周围动物的一句一句。 “哈……哈……”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传来,沈玉门浑身血污,寒风吹过,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肩,双手冻得赤红,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皮。 只要翻过了这座山便到了西京河南府,这周围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甚至连花草都寥寥无几,但周遭层峦叠嶂,升腾跌宕,偶见一株巨大的参天大树,沈玉门便住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树下,以求遮蔽寒风。 他刚一坐下便觉得不对,身下有一颗头大的碎石,仔细感觉上面还有些纹路,抬起屁股挪个位置,转身低头一瞧,原是一石碑碎成几块,将石碑上的字一一拼凑,笔体苍劲有力,上书火德二字,不知有何含义,这石碑本是插在那小土包上的,不知是何缘故竟使得四分五裂。 沈玉门低着头,背靠大树的坐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或是沉思,许是回忆,其中复杂交织,心中多少有些后悔,如果当日他阻止三哥,不让他去抢劫那两个婊子,今时今日他还会是这个下场吗?这一低头便看到了身上穿着的衣服,一针一线尽是出自大哥之手,虽二人并非血缘至亲,但自小便被大哥收留,衣食无忧,如今不说报仇,便是活着都已成勉强。 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衫,此时已变作乌黑之色,一路上走走停停,跌跌撞撞,这衣服早就被磨的不像样子了,就像几条破烂的布条拼成似的。 “扑通……”终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一阵阴风刮过,砂石如刀一般割破了他的脸,流出来的血滴落在地上,与尘土混杂在一起。 沈玉门宛若那丧家之犬,此时此刻饥寒交迫,衣不遮体,心生绝望轻生之念,却又想起孟家给他带来的一切,人家寒冬腊月衣食无忧,吃得是美酒佳宴,身边儿跟着的是美人娇妻,这如何能不让他羡慕嫉妒?更加深了他对孟家的恨意!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双手握拳,直直地往土包锤了一拳! 不知是他的力气太大,还是这土包被风吹的松了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沈玉门坐着的土包仿佛流沙一般,将他的全身包裹起来,逐渐逐渐将他吞噬,沈玉门大叫不好,想要挣扎却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直至沙土包住口鼻,惊慌挣扎之下吃了几口沙子,憋得他喘不过来气,忽然眼前一抹黑晕了过去…… “滴答……滴答……”冰凉的水滴拍打着他的脸颊,耳边传来窃窃私语:“醒吧……醒吧……”这声音诡异至极,犹如孤魂野鬼在他耳边轻声呼喊,顿时将睡梦之中的他惊醒,睁开眼时却仍旧一抹漆黑,惊慌失措的沈玉门连连往后爬去,没爬多久便摸到一道光滑无比,犹如玉质的东西,冰凉凉的,用手敲了敲不发出一点声音,显然是实心儿的。 沈玉门趴在石门上琢磨这如何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如今他腿脚不便,武功也使不出来,如果真遇到这山野猛兽,那可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正当他脑袋里胡思乱想之时,身后传来一阵震动,一道不知名的光亮仿若利箭直射而来,顿时将这昏暗的墓穴照耀的宛若白日。 原来他身后依靠之物是一道石门,那石门似经能工巧匠打造而成,是一块天然的石料整块的打磨成门,怪不得他适才摸时连个缝隙都没找到。 沈玉门心生惧意,像一条狗一般爬在地上远离那道石门,轰隆隆巨响,那石门逐渐打开,待全部打开时只见室内有一石台,上面摆放了两枚美玉。 他本就不是一个贪财之人,更对着玉石器具不甚喜爱,此时又连遭惊吓,心生惧意,不禁疑道:“恐怕有诈,世上岂有唾手可得之财?” 沈玉门趴在地上休养生息,直到过了七八个时辰,已经觉得饥肠辘辘,头晕目眩之时,仅剩下一口气了,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火来,有多怕便有多气,又有大仇未报,心想:“孟康小儿衣食无忧,娇妻美妾岂止是数不胜数?我却要在这昏暗潮湿的鬼地方终了此生?!”气得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不顾双腿剧痛,硬生生走了七八步进了石室之中。 沈玉门怒极骂道:“什么妖魔鬼怪,神仙诸佛,老子今天全都不怕了!”说着一把将石台的两块玉拿在手上,定睛一瞧原来是翼虎金龙,他嘶喊着骂道:“什么狗屁翼虎,什么狗屁金龙,去你奶奶的吧!”说罢将两枚美玉狠狠地摔在地上,碎若齑粉! 沈玉门撒了气便没了力气,眼前一花跌在地上一睡不起,而那地上的玉碎逐渐化作两团紫气,气团变作一虎一龙,老虎牛角鹰嘴,赤羽白毛,眼似铜铃体如山! 那金龙蛇身人面,左长牛蹄,右生五爪,通身鳞片更胜黄金,一龙一虎对视一眼,似已做好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龙吟虎啸,可谓是震耳欲聋,翼虎抓住他的肩膀,那金龙卷起身躯,直冲天际而去,龙虎带沈玉门游走天际,吞风饮雾,终是落在洛阳城内,龙虎重变紫气入得沈玉门的体内。胸口处左龙右虎,身上的泥泞,血污,伤口一一愈合,街上人来人往,见了这一幕都纷纷止步围观,更有胆儿大的便推了推他的肩膀。 沈玉门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浑身上下轻快无比,再一看周围不知身在何处,却可以肯定必是一繁华大都,身边儿围着男女老少,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让他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诸位,为何聚于此地啊?”沈玉门下意识站起身来,只感觉双腿剧痛荡然无存,丹田之处有源源不断的真气直达百会穴,百姓们见他苏醒,便将自己适才所见一一告知,沈玉门还不相信,笑道:“老伯,莫要拿某打趣,这不过是你们眼花罢了!” 那老伯是个驴脾气,见他以为自己说假,还吆喝着让大家伙评评理,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一般。这一人说真算不得数,十人、百人,都这般如是说来,假的也能说成真的,更何况这百姓们并未说谎。 沈玉门呵呵一笑,却也并不在意,就算他们所说一五一十尽数是真,可这对自己报仇又有什么用呢?他长叹一声略有些迷茫之意,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之时,有一班衙役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指沈玉门道:“你与我们走一趟吧。” 如今伤势痊愈,竟还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沈玉门心生不悦,又见这群衙役趾高气昂,顾指气使的样子,不由得联想到了孟康,又想到那两个残杀自己兄长的明月与婴儿,本有意搪塞这班衙役,只求安安稳稳离开此地,那衙役却见他不肯答话,上前一步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着一股火腾的着了起来! 沈玉门反手掰住那人手指,咔嚓一声!五根手指硬生生被他掰断,百姓见状纷纷离散,那班衙役亦不是吃素的主儿,纷纷掏出腰刀要将他砍杀当场。 沈玉门大手一挥,袖子一卷,抢来一把大刀过来,那一般衙役见他竟是会些功夫,便心生惧意,嚷道:“你不怕蹲大狱吗?!”,此时凉风瑟瑟,白雪飘飘,他只感觉大起大落好生爽快!干脆把心一横,喝道:“我都已这般凄惨,还怕坐什么大牢?!”持刀一指众人喝道:“贼子安敢尔?!”闪转腾挪,刀光剑影,刹那间一班衙役被尽数打杀,或有的被割了头皮,或有的被割了鼻子,手段狠毒,令人瞠目结舌。 “我乃是落月山的大当家!今日老子便反了你们这群厮鸟,让你们官官相护!”这句话憋了不知多久,此时讲出可让他痛快非常,说着将大刀一扔,刀口插入地面,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章 搏牛之勇 - 正邪两赋 - 恭俭 沈玉门一路向西而行,行大路官道,一支车队在这官道缓缓而行,车轮滚滚而行,不知拖了多少货物,竟在这土道上压出了深深的一道车轮印记。沈玉门见头前有一行商,穿着得体,仪表堂堂,心生羡慕,前方有一茶摊,行商口渴难耐便挥手示停,车队顺势而停,坐满了这小小的茶摊。 沈玉门一路而来,不知此去何方,便上前打听:“不知此向通往何处?” 行商见他长得白白净净,器宇轩昂,倒有些人中才俊的模样,但却衣衫褴褛,眉宇之间展露杀气,双手又沾满血污,不似个好惹的人。 行商不敢怠慢,又不愿多言,便道:“东京开封府。” 沈玉门眉头紧皱,愁容满面,行商虽不知是何缘故,却想来必是有难言之隐,本不欲搭话,却又安耐不住好奇之心,故此发问:“兄台何故发愁?紧锁眉头啊?” 沈玉门长吁短叹,低头不语,行商见这厮奇奇怪怪,怕他对自己心存歹意,心想:“难不成是来劫财断路之贼?却也不像,谁敢在官道劫财。”便想问个究竟,也好解自己心头之疑,便一再追问之下,沈玉门终是忍耐不住这才讲了实情:“此去东京便想起灭家杀兄之仇,不知何日得报此仇,当下发愁,心中有苦,如何能不悲愁感慨啊?” 行商听后放下戒备,有意指点迷津,即连连摆手,面上不以为然,笑道:“兄台,如若有心报仇,在下有一妙计,不知兄台可愿容在下唠叨几句?” 沈玉门听了兴奋不已,顾不得礼仪姿态,双手抓住行商肩膀,急问道:“洗耳恭听,速速告知!” 行商挣脱开来,整理衣冠,拂去身上尘土,抬头一瞧他满脸急躁之色,笑道:“如今逆贼方腊已被擒杀,官家自然是欣喜无比,如若兄台能投其所好,得了一官半爵,到时借官家之手除去一人,岂不是易如反掌嘛?” 沈玉门听了这接连叹气,摇头道:“不好,不好,宋辽百年交好,西夏偏安一隅,四方久无战事,如何建功立业,成就我血池之业?” 行商低头不语,以他说来倒也有些道理,故此又为他出谋划策,说一不中,接二连三不采纳一计,行商便长叹一声骑上牛背,拱手道:“兄台,既然如此,在下帮不上许多,有缘再见吧!” 话落,骑牛便去,沈玉门冲其俯身施礼道别,这刚一抬头便见那牯牛忽而发狂,将那行商甩在地上,前蹄高高举起,正欲落下践踏!刹那之间沈玉门头脑飞转,心想:“救不救?救之若身死于此,如何报得大仇?不救,又怎对得起这位大哥指点迷津之恩?罢了!救他一救,怕个鸟甚!”心念如此,大步流星猛地冲上前去!肩撞掌劈,那牯牛身形摇晃,甩动头颅,鼻孔冲着前方喷出一道热气。众人皆不敢上前助力,生怕连累自身,有几个胆大精壮的汉子手持钢叉上前,却不料一个闪失被一脚踹翻在地,胸口凹下一块,已是没了出气。 沈玉门不知何来胆气,大步走到牯牛面前,大喝一声:“好畜生!”话落,双手扥住那牯牛俩角,牯牛猛然抬头挣脱,双角正扎在他的胸口处,旁人吃了一惊,心道是:“罢!罢!罢!要死了!”心念如此,执袖遮面不忍直视。 虽有此念却久久不闻沈玉门惊呼惨叫之声,众人忙举目观瞧,只见那牛角顶住沈玉门的小腹,任凭他使尽全力,蹄子都在地上擦出火星,却仍旧不尖沈玉门有丝毫损伤,沈玉门放声大叫,左手拽住牛角,右手紧握成拳,拳头直晃晃闪出虚影,砰砰砰便是三拳!打的牛头冒血,皮开肉绽!牯牛闷叫一声,疼得他左右摇头,沈玉门与他搏力终是气力不及,这一摇头便将他摔出数米,重重撞在墙上,狠狠落地。 沈玉门满身尘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官们惊叫道:“死了!定然是死了!”话未说完,沈玉门手指颤动,双臂一曲撑着身子,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这可惊呆了众人,不等看官惊奇,沈玉门勃然大怒,将地上钢叉拾起,冲着牯牛疾跑而去!噗哧一声,钢叉插入牛头之上,疼得蛮牛上蹿下跳,撞反踢翻了茶摊,惊得小贩趴在地上抱头痛哭,挣扎许久血流干,力用尽,气已竭,轰的一声倒地不起了! 那众人见了瞠目结舌,纷纷冲沈玉门直伸拇指,夸赞道:“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 沈玉门力气用尽跌坐在地,环抱双膝,喘着粗气,一身衣裳已被含税打湿,那行商见此从怀中拿出手帕,为他擦去额头大汗,又接连赞扬他道:“简直是项王在世!阁下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啊!”听那行商赞他,心中高兴,嘴上自然客气,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与先生萍水相逢,若见先生有难,我便放舍而去,如何称得上男儿二字?!” 行商也不嫌脏,将那手帕揣入怀中,蹲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交子,双手奉上,说道:“阁下有搏牛之勇,在下有意结交,但我运送货物不得有误,故此不得与阁下把酒言欢,实属在下之不幸,如若不嫌送上文钱一千贯,权当是报答阁下救命之恩,不知意下如何?” 沈玉门听他赞扬有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闲意,心想:“他这般说来,我若收他钱财,便算恩情两清,不划算!不划算!我定要让他欠我个人情不可。”他虽是落魄如斯,却扔有些心高气傲,更是被架到高位不肯受礼,故此将他双手一推,道:“你莫不是瞧我不起?常言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岂能收你钱财?” 行商听了哈哈大笑,拍着沈玉门的肩膀道:“小兄弟果然真性情,人中豪杰啊,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但是……”话锋一转,继而说道:“我再送薄礼,却万万不可推脱。” 沈玉门“哦”了一声,疑问道:“不知先生赠我何物啊?” 行商站起身来走到驮马边儿上,从货箱里翻出一个布包,走到沈玉门的身边儿,将此物奉上,沈玉门双手接过打开布包,入眼便是一件奢华无比,金光闪闪,通体发紫的宝衣。 那行商道:“此衣有名,名曰六合,上嵌诸多宝物,冰蚕抽丝编织,三千宫娥日夜三年所造,得了龙鳞一缕,凤羽一捧,玉牙一对,尽为此衣配饰,若穿在身上冬暖夏凉,蚊虫不扰,猛兽不侵,水火不入,邪祟不近,任凭那般刀劈斧剁,不留半点痕迹,随它污泥沾身,挥袖即落,乃是王莽篡汉称帝时所制,由汉光武帝刘秀所得,赏与帝后,随棺而藏。” 百姓听了到不觉得稀奇,不就是件衣裳,上面有些珠宝贵玩而已嘛。却有识货郎听他这般描述,面色,一刹时地由红变紫,由紫变白,知其贵重。 ・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我呆住了。 沈玉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犹如雷轰电掣一般,整个人愣住了,还是行商拍他肩膀,这才缓过神来,双手微颤,恭恭敬敬接过宝衣,看着宝衣越看越喜,见之光彩逼人,贵重无比,比那一千贯钱有过之而无不及,乃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沈玉门有此宝衣敢放句狂言,连当今官家都未必持有一件! 沈玉门不曾犹豫将这宝衣穿上,可真是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好一个俊俊男儿郎!那行商见了也是点了点头,笑道:“昔有宝刀赠英雄,今有我庞德赠宝衣,也算是一段佳话了。”说着斜眼看着沈玉门,意思再明白不过。 沈玉门得人宝物,又与其称兄道弟,听人家自报家门,自己若不肯相告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转身冲庞德深鞠一躬,道:“在下沈玉门,乃是浔阳县附近落月山人士,曾……曾落草为寇,算不上什么光彩之事。” 庞德哈哈大笑,说道:“我今年四十有三,瞧你年不满而立,便容在下叫你一声小兄弟吧。你有所不知,我啊……”说到此处,左观右望,四下有人似乎并不方便讲话,侧身向驮马处做了请的手势,又道:“小兄弟,如若不嫌,哥哥送你去这东京如何?” 沈玉门自然乐意之至,跟在人家身后上了驮马,走了一段路四下已是无人之时,这才说道:“我乃是蔡太师的管账伙计,此次押运这花石纲前往东京,你身上穿着的宝衣,便是我从一农户祖坟挖来的……”眼珠子贼兮兮的盯着四周,生怕旁人听得。 沈玉门自小做的就是打家劫舍的买卖,这衣裳从何而来,他自不在意,听庞德所说,他不得不多想一些,久闻孟康与蔡京乃是义父子的关系,想这庞德与孟家渊源甚深,有意打探一番,却又怕说错了话,冒犯唐突,于心中细细琢磨:“如若此人与孟家关系甚好,我此番便算说漏了嘴,我便假意投靠,套他几句真心话……” 沈玉门笑道:“庞大哥,久闻孟家与蔡太师有父子关系,小弟有意投靠孟门,不知可否印鉴一番?” 庞德哼了一声,不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做的那点买卖都是小钱,说的狂些,他不过是我蔡家的一条狗罢了!” 言语之中,与这孟家似极不对付,之后的话便好说了。沈玉门故作惊恐之态,忙捂住庞德口鼻,道:“大哥万不可胡言!这孟家只手遮天啊……” 庞德将沈玉门的手扯了下来,骂道:“他孟康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年靠着太师攒了点家底,却也赚得只是个虚数,真要说金银细软,还是哥哥我捞得多些!” 沈玉门问道:“这孟府家产约有……约有百万贯?” 庞德呵呵一笑道:“哪有那么多,顶多五六十万,这百万之数是个虚头,尽卖家产土地,奴籍归还,才勉强凑数百万贯而已,你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几百万贯?哼,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沈玉门点了点头,心生一计,又引了话茬:“哥哥,我听你这般说来,我便将实情告知哥哥了。”添油加醋的将落月山之事徐徐道来,庞德听了勃然大怒,斥道:“他孟康不过是我蔡家的一条狗,安敢如此放肆?此事哥哥定然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放心吧,前方便是东京,你我进城填补温饱再说。”进了城内庞德又为他买了几件合适的衣裳,请他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的矾楼吃酒,请来歌舞名妓与他助兴…… 第三十二章 知音之交 - 正邪两赋 - 恭俭 进城门时有卫士把守,一车货物交足了税,这才放了沈玉门等人进城。 但见这开封美景,这才明白了何为繁华,何为首府之地,自太祖建国以来,至宣和年间,此地繁华之景日益不绝,相比浔阳县那小地方来说,沈玉门可真是开了眼界,心中自嘲:“真是乡巴佬进城,看什么都新鲜。” 他左顾右盼,见了什么都要摸上一番,庞德见状便为他一一买下,吩咐手下拿好,待走了一段路程,庞德见离太师府已是不远,吩咐道:“你们先行一步,我与沈兄弟有正事要做”说时,低声对沈玉门道:“此地有奇人杂耍,我带你去瞧瞧!” 车队渐行渐远,已达目光所不及处时,二人并肩同行,他在这开封府住了二十多年已是熟门熟路,由他带路自是不会走错,走走停停,花销费用无需沈玉门再多操心。沈玉门初涉宝地,处处感到新奇,可惜庞德急于看卖艺杂耍,不能慢慢欣赏此地风景。 待到了卖艺杂耍,人群聚集之处时,选了绝佳观看的位置,正中间空出一块场地,除了锣鼓之外还有一口三足大鼎,正在大家伙好奇此物何用之时,但见一精壮汉子向四方抱拳道:“诸位,我敢称是这开封府第一大力士,力可举千斤大鼎,请一位先生上前验此物真假,不知哪位愿意?” 此言一出有不少好热闹的主儿纷纷上前一试,不出所料尽皆失败,能挪动鼎脚者竟无一人,引得那力士哈哈大笑,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庞德大叫一声:“我兄弟有搏牛之勇,愿来一试!” 沈玉门正看得兴起呢,忽然听庞德喊了怎么一嗓子,心想:“哥哥哎,哥哥哎,这我若举不起来,不也成了人家的笑柄了嘛!”不容拒绝,那力士拽着沈玉门的肩膀便上了台上,力士笑道:“诸位,这位少年英雄有意一试,稍安勿躁,让他自行试过!”本来嘈杂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纷纷瞩目观瞧。 沈玉门被架在高处不得不硬着头皮举鼎,庞德还为沈玉门起哄架秧,引来一片欢呼鼓掌,沈玉门嘴巴微张吐出一口浊气,气运丹田,真气灌注全身,微一皱眉头,一手紧抓鼎耳,一手撑起鼎身,忽而爆喝一声:“啊!”鼎足晃动,沈玉门乘胜追击,腰杆使劲,大鼎终是离地,越举越高,越举越高,待举到胸口处时,实在是气力用尽,一口气吐将出去,大鼎脱手落地,沈玉门累得气喘吁吁,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力士见了伸指大赞道:“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适才那位先生所说,小兄弟有搏牛之勇,我还不信哩,亲见得见却是如此!” 周遭看客纷纷为他抚掌称好,沈玉门额头渗出虚汗,仍然不往做笑挥手,回应众人。庞德兴冲冲地跑到他的身边儿,架住两臂将他扶起,庞德心里暗暗吃惊,嘴上却道:“我便知道难不住你!” 沈玉门用尽了力气,将这大鼎举过胸口,此时俩脚发软,便让庞德将他扶到一旁休息。正巧前方不远有个茶摊可以歇脚,庞德扶着沈玉门来到茶摊,点了一壶好茶,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又为他安抚气息,让他静坐养神。 沈玉门剑眉一皱,杏目紧闭,运起内功,未过多时便已无碍,天冷,这茶适才热的烫嘴,此时已是温热,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大呼过瘾,双手冻得发红,将双手揣到袖子里去,脸上不无骄傲之色,道:“哥哥,我这也是给你挣了面子吧?” 庞德点点头笑道:“不错,沈兄弟这般勇武,将来必能建立一番伟业,不过如今羽翼未丰,应当筹备一番。” 沈玉门听了有些疑惑,问道:“此话如何讲来?” 庞德饮茶润了润嗓随之道:“兄弟,你乃是武人,毕生之理想便是能一统武林?亦或者是得报大仇,娇妻美妾,衣食无忧啊?” 沈玉门沉吟一阵道:“哥哥,你所言不错,每个字都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庞德呵呵一笑道:“你还算坦诚,不过对哥哥如此尚可,对旁人……呵呵,这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兄弟还是要多加防范之心啊。” 沈玉门低头沉思片刻,心道:“我与此人萍水相逢,虽是称兄道弟实则不熟,既然他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倒是要防着他点了,毕竟我之前打杀官兵的事让他知道……”庞德见他脸色低沉,不知心中所想,便也不去理会。 二人各怀心思,沉吟不语之时,忽闻得有一胡琴声扬,琴声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二人皆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原是一个瞎子步履蹒跚,走一步晃三步,这漫天白雪,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衣御寒。 见他这番模样,沈玉门心生同病相怜之感,想给他些银钱买件衣裳,却是一摸口袋空空如也,又不好意思直言向庞德要钱。沈玉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与庞德说道:“哥哥,这胡琴甚是好听,他许是个街边儿卖艺的,叫他过来拉上一曲吧。” 庞德已为他花了不少钱财,这不过是想听个小曲儿罢了,算不得什么大财,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儿上,冲那瞎子叫道:“一两银子买你一曲,来为我兄弟二人祝祝茶兴。” 那瞎子听庞德这般说来,便寻声而来站在桌儿边,卑躬屈膝,身形摇晃,像是站不稳了似的,沈玉门见他已年近七旬,瘦骨嶙峋,脸若菜色,心生可怜,让他坐在身边好好奏上一曲。 庞德略不耐烦,道:“速速奏乐。” 瞎子点了点头哎了一声,操起胡琴,拉动琴弦,琴声优雅动听,似小溪潺潺流水之声,又含着一股不知何来的悲伤,曲终之时,沈玉门已是满眼含泪,打着哭腔道:“先生一曲实在世间罕见,可否告知姓名?” 瞎子面无表情,谦道:“何来世间罕见一说?不过是粗鄙闲杂之曲而已。”说着将胡琴放在地上,又道:“在下荀归,乃是一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小兄弟也懂琴吗?” 沈玉门擦去眼泪摇了摇头,脑海里细细品味适才琴声,喃喃自语:“曲意哀怨,心境悲伤,闻者何不落泪啊?” 瞎子听了双眼微睁,虽是看不见眼前之人的相貌表情,却能猜出其心中所想,瞎子忽而站起身来,猛地将胡琴踩断,朗声大笑:“今日得一知音,足矣!足矣!” 庞德只道他是个疯子,想要将他赶走,刚一起身还未甩袖,沈玉门便急忙拦住了他,劝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哥哥何必对一个瞎子这般苛刻?像是他冻坏了脑子,才会有这般行径,求求哥哥莫要赶他离开。” 庞德叹息了一声,无奈道:“罢了罢了。” 那瞎子坐到沈玉门的身边,一双无神的双眼死命地盯着沈玉门,瞎子正色道:“你可知为何砸琴?” 沈玉门摇头称不,瞎子解释道:“伯牙子期乃是知音,钟子期亡故之后,认为世上再无知音,破琴绝弦,终生不再弹琴,今日公即是在下的钟子期啊!” 沈玉门面色微变,道:“哪儿有这般严重?” 瞎子连连摇头,说道:“我寻觅数十载,终遇一个能听懂我琴意之人,小兄弟,如若日后有事相求,我玉真子绝不推脱!” 沈玉门大惊失色,赶忙站起施礼,讶异道:“你!莫非!莫非你便是与长春谷谷主齐名的玉真子前辈?这!” 玉真子并未否认,却也并不承认,只是仰天叹息一声道:“回首往昔亦如昨日,不提也罢……” 庞德虽是认识些绿林道的朋友,但对这江湖事不甚了解,便冲沈玉门问道:“兄弟,不知这位老者是……” 沈玉门不语,待镇静片刻后这才说道:“哥哥有所不知,玉真子前辈……”话未说完,玉真子出言打断:“好了,莫要再提往事,今日我终遇懂我琴声之人,你我乃是知音,我也许久未曾归家,如若有朝一日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便去南山找我吧……” 说着抬手抱拳,以敬着知音之交,沈玉门赶忙回礼,玉真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第三十三章 龙脉 - 正邪两赋 - 恭俭 唳的一声长鸣,众人纷纷向上望去,只见一只白鹤,体态不俗,双翼一展,俯冲而来,白鹤背上站着一翩翩少年。 那白鹤飘飘而落,少年跨步下来,见了无尘便单膝下跪,恭恭敬敬的道:“晚辈许知秋拜见前辈。” 无尘点了点头伸手将他扶起,也不曾问话也不曾做个回应,绝非是他对许知秋有何偏见,只是已退隐江湖数十年,请他去赴一个后生晚辈的寿宴,实在是有辱他的身份。 孟康但见少年长相清秀,面如冠玉,英风逼人,与自己截然不同。之前又闻得他的大名,心下有意结交一番,可是师父就在身旁,不可冒失轻言,只得等过后再与他攀谈一番。 许知秋又转眼看在场众人,头一眼便看到卓一凡端坐无尘身旁,不禁赞道:“这位生得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恕在下猜测,应当是贵派大弟子卓一凡其人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卓一凡起身抱拳施礼,自谦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山村野夫,哪里算什么一表人才,只是一平平无奇,庸庸碌碌的俗人罢了。” 许知秋笑道:“卓兄过谦了,这位……”转头又望向沈星河,唇舌之间发出啧啧两声,眼神之中透着一股轻蔑,但嘴上却道:“阁下戾气深重,还是要多修善事,常言道……”不等说完,沈星河跳起身来便拔剑一指,骂道:“老子戾气轻重与你何干?长个鸟嘴只会放屁?!” 卓一凡眉头一皱怕师弟此言,会惹恼了人家,倒不是怕而是不符礼数,让人家以为这长春谷中人自持身份,不愿与其结交,便要落个恶名了。却未曾想许知秋哈哈大笑,拱手抱拳,弯腰一拜,道:“是我唐突了,还请沈兄宽恕则个。”沈星河哼了一声,将刀收鞘,朝着许知秋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坐下了。 许知秋起身又看向孟康其人,不知为何左转右走,在他身边儿不停地打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孟康,眉头紧皱。 孟康被看的浑身发毛,起身笑问道:“不知在下身上可有异样?” 许知秋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听长春谷掌门一生只收三名弟子,这大弟子二弟子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以兄台之相貌,丹田之气甚足,必是江湖传闻天资甚高的三弟子孟康孟兄弟吧?” 孟康见此人话多好问,倒和自己有些对脾气,故此说话便比平常还客气三分,道:“在下确是长春谷三弟子,只不过在下入门时日不多,未曾习得门下万分之一,实在是愧疚难当,愧疚难当……” 许知秋还想攀谈几句,无尘却请他入席,又亲自为他斟酒,许知秋受宠若惊,起身扶杯一饮而尽,随后坐下笑道:“前辈,不知这寿宴一事……” 无尘心想:“这件事伤脑筋之极,不知该如何推脱。”便道:“此事早有听闻,虽有意参加祝贺,却无奈身有顽疾,还请作罢。” 许知秋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晚辈岂能强求?”无尘喜上眉梢,又要为他斟酒,却听许知秋话锋一转:“不过……”无尘眉头一皱,举着酒壶的手停在半空,道:“不过什么?” 许知秋道:“不过可否有劳前辈三位高徒前往寿宴一同吃席啊?” 无尘将酒壶往桌儿上一放,心想着是无可再推,只得苦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又岂能推辞,就让三名劣徒一同赴宴吧。” 许知秋见他答应,心下欢喜万分,脸上笑颜展开,但没开心多久,脸上便浮现担心忧愁之色,像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似的。 无尘见状问道:“我既已答应,你又何必愁眉苦展?” 许知秋正色道:“除此之外,晚辈还有一事要说。”无尘来了兴趣为他斟酒,二人对饮一杯,无尘也不客气,直言问道:“除了请我去参加寿宴,你还能有什么事?” 许知秋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前辈,龙脉被挖断了。” 此言一出,无尘的脸随之变色,略有震惊之意,双眼凝视着许知秋,半信半疑的问道:“此言当真?” 一旁的卓一凡,沈星河等人的脸上纷纷变颜变色,唯独孟康与身旁二位娇妻,却满脸疑惑,不知他们讨论何事。 孟康位小甚微,不敢坏了礼数,胡乱发问,莺儿却不管那套,一拍许知秋的肩膀,拧起鼻子问道:“哎,什么秋的,你说的这什么劳什子龙脉是个什么东西?” 孟康刚想出言教训,许知秋却抢先开口,解释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所谓龙脉便是国运,有机缘得龙脉者,便是鲤鱼跃龙门,从此势不可挡。” 莺儿“哦”了一声,嘴上喃喃自语:“这什么龙脉这么厉害?” 孟康看不下去,斥道“莺儿,休得无礼。”转头还向许知秋拱手抱拳,道:“还望许兄莫要在意,平日里在下疏于管教,万望见谅。” 许知秋微微一笑,不曾在意,笑道:“娘子胆大心细,直言不讳,比之江湖上自称君子的游侠好上许多。” 无尘轻咳一声打断了他几人的闲聊,继而问道:“好了,这龙脉到底是何人所挖?” 许知秋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见一荒山,直射紫光,有风虎云龙与空中翱翔,这才一路追去,待追到时却只见一地尸体,又身怀宴请之责,无闲追捕,今日来找前辈,一来为了赴宴,二来是为了龙脉。” 无尘点了点头,面色舒缓了些,也不像适才那般紧张,但心中仍旧十分苦恼,心中暗暗想道:“如若龙脉真被挖断,我却是不得不出山了……”见许知秋面带期待之色,他心生一计道:“老夫久久不踏入江湖,赴宴之后,这龙脉一事便交给你与我三位弟子处理如何?如若此事确凿,老夫再行出手。” 许知秋喜不自胜,心道是:“长春谷不比别处,千山万岭,弟子不计其数,长春谷一生只收三名弟子,今日能尽来赴宴,可是给足了我的面子。这龙脉一事事关重大,如若无尘道长真有意出手相助,岂不是游刃有余?真乃是天助我也!”顿时眉开眼笑,端起酒杯敬了无尘一杯。 已是午时,无尘留他小住休息,意欲明日令其启程,众人酒足饭饱之时,无尘吩咐孟康腾出一间房子给许知秋居住,待深夜之后,孟康已安然睡下,无尘忽而出现在他床边,为他填了床被,这一举动惊醒孟康。 “是谁?”孟康十分警觉,见身边儿有一道黑影,提拳要打,无尘一把将拳头拦下,道:“徒儿,连为师的模样都认不出了吗?” 孟康见是师父刚想回话,却被无尘制止,一指他身旁二女,示意不要出声,孟康小心翼翼穿上鞋袜,披上皮袄随无尘出了屋去。 待到院中关好房门,孟康这才出言:“师父,不知深夜叫醒徒儿所为何事?” 无尘抬头望月,抚须问道:“拳法练了几招,内功心法可也学全?” 孟康如实回答:“拳法已学全了,内功心法记了大半,却无法聚气于百会穴处。” 无尘点了点头,赞扬道:“天赋异禀,勤学苦练,终会成就一番事业。” 孟康忙道:“不敢不敢,还是师父教导有方。” 无尘摆了摆手道:“你也莫要过于自谦。”说完又问道:“想学那样兵器?可有心爱之选?” 孟康闻言低头沉吟片刻,这期间抓耳挠腮,来回走动,似乎也不知自己心下想学什么。 见他这般纠结,无尘道:“我门有百般兵器,奇门遁甲,旁门左道,皆是绝学。不知你想学那一门呢?” 孟康不知如何选择,都觉得适合自己,也觉得都不适合自己,那样都没有拳掌腿脚轻松自在,左思右想之下,却想不出学些什么,只得道:“凭师父定夺,徒儿不敢妄言。” 无尘沉思片刻,道:“我教你个冷月刀法,刚柔并济,似虚似实,如何?” “弟子身瘦力小,这刀行厚重,弟子恐怕掌握不住。”见他这般说来,倒是有些道理,无尘点了点头也算赞同。 “那教你乘舟剑法如何?绵绵阴柔,轻盈飘逸,取得一个巧字。”无尘说完,心中便想:“这总归满意了吧?” 哪知孟康却道“剑走轻盈,弟子学艺尚浅,腕力不足,恐怕轻盈二字有形无神。”无尘眉头微皱。 “我教你六合枪法,简洁明快,攻守自如,变化丰富,如何?” 无尘斟酌再三这才提议,孟康却说:“棍棒非一日所学,必是经年累月方能学得一招半式。” “那……我教你摘叶飞花,一草一木皆为暗器,以气劲伤人杀敌,如何?” 孟康憨道:“弟子指力不足,内功浅薄,实难练成……” 无尘无尘闻言,哼了一声,伸手一指孟康,斥责道:“这般不学,那般不学,你想学些什么?”说罢,负气背手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孟康。 孟康见师父生气,只是满脸陪笑,哄着师父,无尘见他来哄自己,眼底露出一丝得意,原是假装斥责发怒,心下却喜道:“你愿学些什么我便教你什么,却莫要让我这把苦恼,为你这乳臭小子多费头脑了……” 无尘接着装作大怒,任凭他千般赔礼,万般赔笑,都不理会,孟康实是无奈,只得道:“徒儿酷爱拳脚,兵器实不喜欢,还望师父能传授一二!” 见他终是说了真心话,无尘这才变了脸色,轻声发笑。孟康见他笑的这般开心,惊觉上当,无奈道:“师父,你年已八旬,怎么还和晚辈开这般玩笑!” 无尘招手唤他近前,笑道:“你已习得天罡拳,为师再教你这一十二路地煞腿如何?” 孟康喜道:“拳打天罡,脚踢地煞,好好好,徒儿就学这地煞腿了!” 第三十四章 下山 - 正邪两赋 - 恭俭 孟康已将招式熟记于心,便归房安枕,直至天未亮时,孟康仍在酣睡修习,明玉早已转醒,穿好衣物鞋袜,转身走出房外,进了灶房做得了早饭,端到屋内时孟康刚好醒来。 他刚一睁眼便见明玉站在身边儿,恭恭敬敬地捧着衣物,孟康心下甚是感动,心想:“已有半年未见,还是能记住我何时起身。”心想如此,嘴上不禁说道:“虽未行婚,但我何时将你视为婢子?你只差个名头罢了。”言下之意,再明不过。 明玉将衣物放在床边儿,伸手将孟康扶起,一边儿为其更衣一边儿说道:“你在我心上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小看老,那样儿不是我伺候着你,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听她这般说来,孟康脸上浮现惭愧之意,突然心念一动,暗道:“父亲亡故我与她姐妹二人沦落街头,自小便照顾我,未发迹时便草草讲究些便也罢了,如今我身携官位,满门富贵,便找一良辰吉日,将她娶进门……” 明玉正为他穿着衣物,孟康忽然紧抓她的双手,正色道:“待我学成归来,必会收心归家,娶你为妻。” 明玉低头良久不肯言语,不知是愿意还是羞涩,孟康趁势大妙,一把将她涌入怀中,明玉两颊俏红,伏在孟康怀中一言不发,像只乖顺听话的狸儿似的。 孟康长吁短叹,心有愧疚,说道:“我与你一同长大,我不会亏待你二姐妹的。”只见她泪眼莹莹,泪珠儿一滴接着一滴由眼角落下,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双眼紧闭似不敢相信,本有些拘谨的双手,如今也逐渐张开抱住眼前之人,久久不愿放开。 许久,依偎在孟康的怀中,略有哭腔的说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等来这一句便也够了……你一声不吭离我而去,我还以为是你不要这个家了,不要玉儿了……”激动之下,已有些语无伦次。 几句倾诉之言,胜过千言万语,听得孟康浑身一颤,心头滴血,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泪如涌泉,正欲说几句体己话,未曾想门外有人敲门,明玉缓过神来,伸手将孟康脸上的泪珠擦去,将孟康缓缓推开,轻声道:“大爷,快……快去开门吧。” 不知是将二人调情之景打断,孟康心生不悦,面上不表,匆匆穿好衣物走到门前,将门开两扇,正见许知秋一人站于门前。 孟康强挤笑颜,问道:“许兄,可有要事?” 许知秋见他发笑,心中还道:“孟兄见我前来喜笑颜开,必定是有意与我结交,既然如此……”侧身做请,笑道:“孟兄,我备了两匹良驹,有心赠于孟兄一匹,不知可有闲暇挑选一番啊?” 孟康对此人有心结交,自然不会拒绝,便转回身道:“玉儿,你与莺妹一同用饭,我陪许兄闲散会子。”明玉答应一声,孟康往外就走。 二人边走边聊待来至院中之时,忽然由远处走来一名红衣少女,素袖拖地,发插梅花,碎步轻盈,缓时来至面前,许知秋眼见佳人,不禁问道:“不知这位娘子令尊可是无尘道长?” 东方未央连瞧都不瞧他一眼,见了孟康娇声笑道:“师弟,近日不来谷底看看师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说着娇嗔要打,孟康急忙躲闪,面带笑意,左躲右闪,分明是与人家嬉戏。 二人玩闹一阵,孟康见她玩的起兴,不知何时作停,赶忙道:“师姐,莫要再打,小弟投降就是。” 东方未央小嘴一撅,嘴角间浅笑盈盈,娇憨模样可爱非常。她将头上梅花一一摘下,为孟康戴上,刚插上一朵,便听耳边阵阵阴风刮过,忽而闻得房中一阵大笑:“姑娘家家,成何体统!”孟康头上的梅花被这阴风一卷尽数落地。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但见无尘缓缓从房中走出,脸上慈眉善目,身穿灰色道袍,手拿浮尘一把,步态缓慢,道骨仙风。 孟康,许知秋见了真人,连忙施礼,无尘走进身边儿,面向未央儿斥道:“不可无礼,人家千里赶来,乃是为父的上宾,适才问话为何不答?” 东方未央白眼一翻,怀抱两肩,不屑道:“如若是猪狗牛羊都向孩儿问话,难不成我也要学猪叫狗叫回答不是?” 无尘眉头一皱,不知如何说好,只得向许知秋微微一笑,歉道:“家教不严,管教不周,莫要介意。” 许知秋倒也豁达,脸上并为表现丝毫不悦之色,反而是哈哈大笑,称赞道:“娘子直来直去,率性而为,这才是真性情!” 孟康见无尘仍有责怪之意,念及师姐带他入门之恩,有意为其开脱,道:“师父,师姐久居深谷,不谙世事,弟子愿意代为领罚?” 无尘闻言一笑,道:“我本无意责罚,便无需你来领罚。”无尘面儿上不表,心里却十分担心,心想:“未央儿久居深谷,星河为人乖张暴戾,自是不喜,凡儿憨厚老实,为人虽善,却是无趣,这孩子亦是不爱,却是偏偏这小子油嘴滑舌讨人喜欢,便是油嘴滑舌也还罢了,偏偏他已有家室,我堂堂长春谷谷主,岂能让我的女儿给别人做妾?” 无尘喟然而叹,对此事甚为烦心,孟康见状问道:“师父何以如此?” 无尘道:“无碍,不知可有良驹伴行?” 许知秋闻言笑道:“前辈,在下正好有两匹良驹,请上眼一瞧。”说罢扬手一指,无尘一眼望去见院外拴马桩上栓了两匹好马,一匹毛色枣红,膘肥体壮,颜色纯一,实属上乘,另一匹毛色雪白,没有一点儿杂毛,如披银甲,较另一匹更加精壮,恐怕速度有余,耐力不足。 无尘点了点头道:“不错,实属上品良驹,不过只有两匹,我另两位弟子便要……” 许知秋连忙道:“在下岂敢怠慢,另两位的宝马良驹已在山下等候。” 无尘这才满意,命其东方未央将正在安睡房中的沈星河,卓一凡二人唤来,一进一出,缓时三人同行而出,无尘见了嘱咐些事,便命其四人速速下山,莫要耽误时辰。 孟康向师傅躬身施礼道:“师父,弟子想与家妻告别。” 无尘笑道:“算你有心,速去速回。”孟康得令转身回房。东方未央见他进了屋去,与许知秋闲聊一阵儿。 未央儿道:“许老弟,不知此去何事?” 许知秋笑道:“此去是前往洪州拜寿。” 未央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意发问:“那……既是拜寿何不请我?难不成是觉得我一介女流,不应出席吗?” 许知秋慌忙摇头摆手答道:“岂敢岂敢,只是在下只知道长春谷历代谷主收徒三人为满,不知有娘子这号人物,这才未曾作请,如若娘子有意,便随在下一同前往如何?” 未央儿还未说好,无尘便脸色一变,立时阻拦道:“不可!” 许知秋面露不解之色,但未曾发问,未央儿心生不悦,又不能令父亲难堪,只得走进身边,在他耳边私语片刻,不知说些什么,气得那无尘老道一跺脚转身回房去了。 许知秋脸上满是惊讶,探头见门窗紧锁,便耐不住好奇,问道:“敢问娘子,适才说了些什么,竟能让令尊气得……” 未央儿故作玄虚,摇头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过了一会儿,孟康走出门外,明玉倚靠房门轻声嘱咐几句,孟康点头答应随他几人一同下山。 第三十五章 心猿意马 - 正邪两赋 - 恭俭 几人结伴而行,待到山下时有一马夫牵着两匹良驹,许知秋站在良驹旁边,笑道:“卓兄,你且上眼。”说着牵马来到卓一凡面前,卓一凡定睛一瞧,看这匹马宽胸小肚,蹄大膘肥,鬃尾拴玉,毛色赤红,并无半点瑕疵。 许知秋一指马匹说道:“此马虽名曰万里绝尘,却也是夸大其词,日夜兼程之下可行四百余里,美中不足乃是此处。”说着一拍马尻,卓一凡仔细看来,原来是马尻处有一块黑斑,卓一凡点了点头,略感可惜地道:“美中不足,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沈星河见他只顾及给自家师兄介绍,从而忽略自己,有些怏怏不悦,眉头一皱没好气地问道:“矮子,我的马呢?” 许知秋闻言不由一怔,看了一眼沈星河,拱手抱拳,皮笑肉不笑地道:“请恕在下直言,阁下恐怕有朝一日要死在这张嘴上。” 沈星河从小到大何时有人敢这般与他说话?本就对什么劳什子寿宴不在意,又被他这一阵嘲讽,不由得发怒大声喝道:“既然你我心头有气,不如比试比试,也好看看号称血剑残阳的许先生,究竟有什么本事!” 许知秋本无意得罪长春谷,更何况他与其余人等一见如故,心下有意结交,奈何沈星河一再相逼,心想:“既然是这厮挑衅,我便提无尘道长教教他为人处世之道。”至此,想也不想从腰间拔出佩剑,剑面生满了红褐色的铁锈,像是侵过血似的。 沈星河早就手痒难耐了,剑眉一抖,双手交叉腰间,气势汹汹地将刀剑拔出。卓一凡见状赶忙劝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呢” 孟康也来附和:“是啊,许兄莫要与我二师兄斗气,还是快……”不等他说完,许知秋抢先发招,宝剑虽锈但却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剑锋直指沈星河的前胸! 沈星河不慌不忙,侧身躲过,借势反手向许知秋脖间砍去,二人一招一式,过了七八招有余,仍然不见其胜负,卓一凡站在一旁静静观察,心道:“师弟绝非此人对手,师弟已尽全力,但许兄弟仍有余力,久战之下必输无疑……” 沈星河攻势凶猛,不躲不闪,以攻势化解对方攻势,逼得许知秋连退数步,被逼到死角之处,许知秋无奈之下只得抬剑格挡,刀剑对撞之下,发出当啷一声,一攻一守彼此较劲。 许知秋眼见着要输,绝不可再让,心想:“莫要怪我无礼了!”双足跺地,双手紧握剑柄,猛然间大喝一声:“日落残阳!”,一道残风吹过,卷起无数飞沙。剑锋之上红光大作,沈星河抵挡不住雄雄剑气,被震得两手发麻,回身准备躲过这致命一剑! 许知秋心道:“此人内力浅薄,连我这微弱剑气都无力抵挡!”欺身步上,长剑直刺左腕,左掌同时使出一招“树下礼佛”,看似绵绵无力,实则暗藏内劲,他一心二用,剑掌齐出,沈星河反应不及,刀剑刚要举起,剑便已抵住腕子,一掌排在肩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满头冒汗。 “承让了。”许知秋倒也知道分寸,虽未起杀心,却也要给他个教训,让他受点儿皮肉之苦。 “哼!”沈星河哼了一声,飞身上马,冲许知秋拱手抱拳道:“多谢不杀之恩,小矮子,寿宴之后若于江湖再见,我定要与你再打一场!”言语之中狂傲不改,但却多了一份敬佩之意,许知秋哈哈大笑,他本就不是个记仇的人,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便一口答应,改日再斗上一场。 东方未央见状不由得笑道:“星河,你真是嘴硬。” 沈星河听师姐嘲他,却也不敢向与许知秋对话一般随意,想还几句嘴,却有不敢,只得小声嘀咕:“都是自家人,怎么帮着外人说话,适才又不帮我……” 东方未央却不惯着他一身毛病,一个翻身踩在马鞍之上,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小贼,嘀咕些什么呢!” 沈星河摔在地上慌乱爬起,不敢再有丝毫埋怨之言,又翻身上马将未央儿赶下马去,连声道歉:“师……师姐,还请宽恕则个。” 未央儿哼了一声并不与他计较,许知秋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还补上一句:“这恶人还需恶人磨啊,没想到沈兄这般狂傲不羁之人,竟也会有怕的人。” 沈星河并不反驳,只是红着脸一甩马鞭飞快离去。许知秋见状笑道:“还请娘子与孟兄着一匹马,速速追赶沈兄弟去吧。” 众人上马一甩马鞭,骏马长鸣,一扬前蹄,奔腾而去…… 未央儿环抱孟康腰肢,探出头去一阵寒风扑面而来,赶忙将头缩了回去,趴在孟康背上,与他闲聊:“小师弟,只数日不见都有家室了?” 孟康吞咽口水,只觉得师姐身上芳香袭人,不由得心头一荡,见师姐问话便强打精神回道:“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准备寻一良辰吉日成亲哩。” 树林山峰转眼而过,不过闲聊两句便已不知错过多少景致。未央儿微睁杏目,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说道:“夫妻之实,夫妻之实,那不就是夫妻吗,跟我还咬文嚼字,可真是显着你的多才多艺了!” 孟康心下纳闷:“这姑奶奶生哪门子气?这……这女人可真是搞不懂。”心下琢磨一阵儿未央儿所猜所想,一时半刻没有答话,未央儿又是嗔怒道:“好啊,身边儿有了人了,就不把我这个师姐放在眼里了,平时我问你话,你什么时候不理我了?” 孟康缓过神来,赶忙说道:“不不不,只是在想师姐生什么气,我这才一时不答,生怕说错了话火上浇油。” 本以为她这下便找不到借口来迁怒自己,未曾想未央儿娇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是怪我无理取闹?好好好,我就不该跟着你来!停!停!送我回去!” 孟康勒住缰绳,停在树下,将马牢牢拴住,卓一凡等人见状纷纷勒马而停,众人围做一团,便见孟康满脸纳闷,未央儿怒冲冲的要往回走,沈星河最怕师姐不敢上前询问,许知秋倒有这胆儿,却是外人不便问话,一左一右便是卓一凡最合适了。 卓一凡快步走到未央儿面前,拦住去路轻声问道:“师姐怎么了?是小师弟惹你生气了?” 未央儿被这冷风一吹倒也冷静了些,回身看了一眼孟康,拉着卓一凡走出三四丈外,这才说道:“小师弟……已有家室,我跟着他同乘一马,怕他他夫人不悦,便有意回谷……” 卓一凡虽是对男女之事不通,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岂能听不出其中含义?卓一凡沉思片刻,随后问道:“师姐,你可曾想过一事?” 未央儿不知所问何事,反问道:“何事?” 卓一凡道:“师父年有八旬,纵然武功盖世,却已有年迈体虚之兆,先不说师娘离去后师父一蹶不振,从此之后退出江湖,如今你再给师弟做妾室……这不是让师父他老人家蒙羞吗?之前师父极力撮合你二人,一是看秉性相同,日后定能长久,可那时又不知小师弟已有家室,现如今……唉。”长叹一声,不言而喻。 未央儿深知此道,却又心想:“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有人为妓有人为娼,有人做妻有人做妾,有人家财万贯有人沿街乞讨,世间万物百态,我又有甚特殊?” 但这话却也只是在心头想想,并不逞口舌之利,未央儿反复陈思,良久终是开口:“许是前辈子有缘,今生终于遇见,不然我又怎会一见倾心,推心置腹的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呢?罢了,罢了……”冷风拂过,内心不知作何想法,但事已至此,不由得她来任性。 卓一凡长叹一声,向北方望去,见小师弟正蹲坐树下,不知心中作何打算,回头又见师姐双眼微闭,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道:“小师弟油嘴滑舌,左右逢源,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不怪师姐只半年时光便对其掏心挖肺,意乱情迷啊……” 未央儿站在卓一凡的身边,抓着他的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似已经深思熟虑,做好了打算,缓缓开口道:“爹爹老来得子,一生活得不易,我岂能背负着不孝的骂名虚度一生,此事务必请师弟为我保守秘密,就算……断了我这念想。”话落,莲步轻挪,慢步向前方走去…… 第三十六章 阴谋 - 正邪两赋 - 恭俭 荒山野岭只十余户人家,却有一间峻宇雕墙的酒楼,黄沙阵阵之下,其中得见人影逐渐走进。 咣当一声,门开两扇,那人身穿黑衣,手上的刀并非中原所制,形似刀,细如剑,倒像是东营的倭刀。 店小二见那人进门,面无表情,斜眼打量着黑衣人神色间有股自然而然的杀气,大量一阵儿又接着低着头擦着桌,子毫不客气地问道:“哎!打尖儿还是住店?” 黑衣人一皱眉头,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阿侍……”虽语气冷漠,但掩盖不住其娇柔婉转,女气的声音。 店小二眉头一挑,对这名字似有相识,便道:“等着,我去给你叫人。”说完话转身上了楼去。 良久,店小二走在前头,身后有一名丰神俊朗,面如美玉的少年,他手里捧着一个酒坛,走一步饮三口,走下楼梯时便将一整坛子酒喝个精光。 黑衣人刚想搭话,就见少年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她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将他拽起,哪知少年忽而嘴角上扬发笑,猛然伸手将他脸上的面罩斗笠扯掉,露出其本来相貌。 少年调笑道:“阿侍,你干嘛整天带个破斗笠,蒙着个破布罩子,岂不是可惜了你这副如花似玉的美貌?” 她神态娇媚,明眸皓齿,肤色白腻,眉宇之间杀气毕露,虽是女子之相,却有着男子也无法比拟的英气,恍惚之下令人难分雌雄。 话音刚落,仿佛间闻得她一声冷笑,少年不知何意,侧目打量,除了她在这白日昭昭之下穿一身黑衣略显诡异之外,倒也没什么稀奇。 阿侍摊开手掌,盯着掌心,少年的眼睛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手掌心细腻软白,不生半点茧子,忽然之间她将腰间的佩刀摘下,一把排在桌上,冷笑中充满玩味,惹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直发毛,笑容逐渐僵化,良久,终是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教内出了什么事吗?” 阿侍看着桌子上的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一个只知道终日饮酒的废人,教主又留着他有什么用呢?” 少年额头冒出虚汗,酒顿时醒了大半,见她这般威胁自己,强壮着胆,哼了一声道道:“你别拿教主吓我,真要是过起招来,你不一定是我陈正华的对手!” 虽然这话有虚张声势之嫌,但也并非胡言乱语给自己壮胆,陈正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阿侍,不敢有一丝懈怠,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边儿在心中想着:“虽然她的刀法可以在瞬息之间决出生死,但终究是年轻,内功浅薄,久战之下必不胜于我。” 阿侍猛然一踢桌角,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刀刚要落地,阿侍挥手接过,将刀只拔出一半时,陈正华本就不敢松懈,见她有所动作,心想:“先下手为强!”出手抢攻,双掌骤然击出,阿侍不慌不忙,举刀接他双掌,哪知他双手犹如蛇一般扭动,绕过刀口直奔咽喉而去。 阿侍长刀轻挥,刷、刷、刷,刀影重叠之下,变作一刀,皆是向陈正华的手臂砍去,这令他左右为难,迫于无奈之下只得变招,右掌拍前胸,她腰肢极其柔软,踢腿翻身后仰,双手稍一用力,飞身拉开距离,到了墙角站稳脚跟,微微一笑,说道:“龙蛇虎象功共有四种变化,虽有心体验一番,奈何有事务缠身,就不方便领教了。” 陈正华本就无心与她缠斗,闹一个鱼死网破,见她这般说来,似有意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面色转晴,笑道:“你我皆是为教主效力,何必为了点小事闹得两不愉快,如若教主真有吩咐,还请点破迷津,说个大概。” 阿侍将刀归鞘,收了笑容,侧过半张脸来,冷眼看着陈正华,说道:“教主吩咐你前往浔阳县,找一个姓曹的女子。” 听她这般说来,陈正华十分诧异,疑问道:“浔阳县?这地方我有些印象……”冥想一阵,道:“三十年前魔门八部天龙之一孟善的祖宅就在此处,不过这与咱们这次华山之行有何相干?” 阿侍将刀放到一旁,与他解释道:“曾有人在浔阳见过华山派掌门之女曹萼华……” 陈正华先是不解,后是疑惑,最终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随之缓缓说道:“这样面对曹知节那老东西时,我教便有筹码相胁了。”正待他开心之时,大门向两边飞开,两个男子从漫天黄沙之中走了进来,二人回头望去,正眼瞧见一美貌道姑,身穿杏黄道袍,手持拂尘,慢步走了进来。 道姑身后还跟着一中年汉子,面容消瘦清秀,黑发白眉,眼若桃花,长相倒还算俊俏,只是面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腰间别了一根玉箫,手上拿着帕子不停地咳嗽,像极了个痨病鬼。 道姑轻抬玉足,跺地而起,飘飘然来到陈正华的身边儿,提鼻一闻,不禁眉头一皱,质问道:“浑身酒气,你还敢喝酒?” 陈正华挠了挠头,好声好气地哄着那道姑,说道:“虞姐姐莫要生气,我确实是喝了酒,但绝不会误事,还请放心。” 道姑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斥责他,只是面带不悦之色的说了声:“收拾行囊,转去洪州。”说罢摇摆腰肢,十分妩媚的慢步离去。 陈正华大感诧异,问道:“不是说去浔阳吗?怎么又改了去洪州了?” 汉子闻言嘿嘿一笑,反问道:“陈老弟,华山掌门如若不在华山,我们此行华山有何意义啊?” 陈正华倍感不解,道:“华山掌门不在华山……原来如此!”他恍然间想到,江南大侠江云摆下寿宴,依照他的名气,各门各派定然要来贺寿,如此一来便省了老大的功夫,去各门各派捣乱了。 陈正华不禁溜须拍马:“哥哥,你这穆剑声的名字要改改了,要改做穆闻声!”二人四目相对不禁朗然大笑,阿侍默声不理,将刀背在身后,走到马厩将马牵出,一甩手中马鞭绝尘而去。 二人走出门外不见阿侍与道姑的踪影,知是走远了,慌忙牵出马来匆匆追上…… 第三十七章 魔门天阴 - 正邪两赋 - 恭俭 洪州城内有十数见房屋,其中有两座酒楼,夜时街上仍有文人雅士闻听得,院内流水潺潺,优伶唱词,纷纷都被引进屋内,刚一进门得见墙上留着无数前朝墨宝。 在场众人无不是趁着夜色美景吟诗作画,或是搂抱三俩歌姬在怀,摸胸拍臀,享受着片刻安宁。 只有楼梯口处有四个人与此地格调不搭。从左至右胖瘦高低各有不同,胖子浑身油污,袒胸露乳,手中抓着烧鸭、羊头往口里送,一阵大快朵颐。 另一人则与他大同小异,是一个瘦骨嶙峋,浑身酒气,长了个酒糟鼻的酒鬼,正拿着一坛上好的美酒牛饮。 其余二位倒还算有点人样,一个长得高,一个长得矮,一个面容猥琐,看着就是个鄙陋无才的人,另一个长得浓眉大眼,高鼻虎眼,只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是满面风霜。 读书人不识得他们四个,但对在场的江湖人却是如雷贯耳,乃是魔门天阴教有吃喝嫖赌之恶名的护法尊者,虽然其所作所为令正派所不齿,但与江湖相见,任谁都要给些面子。 他们好像是在此地等人,四人面面相觑,低头缩肩,看起来心事重重,不知在担心什么。 许久,楼上下来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年约五十左右,身穿青灰布袍,眉头紧皱一团,面色极为不悦。 “踏……踏……”步子很重,仿佛踩在了四人心头,老者每走一步,四人便浑身一颤,老者走到楼梯口中间处止步而停,瞪着四人不怒自威,缓缓开口问道:“谁允许你们四个偷袭卓一凡的?本教不应树敌过多,无尘老道武功极高,便是本门教主见之亦要礼让三分,你们安敢与其为敌?” 酒鬼大为奇怪,虽满心疑问,但见老者满面怒容,却是不敢发问。老者眼光锐利,见他面有难色,发问道:“曹雄,你可有疑问?” 曹雄抬头与老者对视一眼,不由得心中发毛,脊背发凉,结结巴巴的道:“属下……属下只是好奇,长春谷与我教早有恩怨,如能将那姓桌的小儿杀了,岂不是能除去我教一位大敌?” 老者长袖一挥,砰砰两声,曹雄脸上便多了两个掌印,吃痛一声跌坐在地,他赶忙爬起跪在地上,冲着老者磕头求饶:“属下万死!不该多嘴!” 老者冷哼一声,脸上不见喜怒之色,说道:“随我来。”说罢不再理会四人,转身回房,四人哪敢不从,赶忙跟在老者身后。 老者坐在床榻之上,破口大骂:“废物!你可知杀了卓一凡有何后果?”曹雄浑身打颤,后背已被冷汗打湿,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半个字,顷刻人头落地…… 胖子见他害怕,心想:“如若不答,恐怕会迁怒我等,罢罢罢,我替他一答。”胖子将烧鸭往地上一扔,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斗胆进言。” 老者斜眼看着他,道:“谢灵素,你虽是好吃懒做,但每次交给你的事情,办得还算利落,你但说无妨。” 谢灵素连声道谢,随后说道:“属下猜想是如若杀了卓一凡,我教必与长春谷结怨,到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者点了点头,道:“嗯,还算你没被猪油蒙了心,你们两个起来吧。”二人得令,扶膝起身。 老者转过身去长叹一声,过了半响才道:“如今我教不似从前了,如今受华山派、临清派、少林寺、丐帮、万兽庄,威远镖局等派的威胁,你如若真杀了卓一凡,便会为我教徒增长春谷、不老林,长生山三派大敌,日后行走江湖,切记低调行事,我交代的事要神不知鬼不觉。” 汉子把玩手中骰子,陷入沉思之中,恍惚间骰子掉落在地,老者闻声转身,眉头一皱问道:“马真武,可有教务禀报?” 马真武弯腰将骰子捡了起来,拽着袖子仔细擦拭,老者又问一次,马真武这才反应过来,回道:“属下适才在想,江府寿宴是否还要参加。” 老者面露不解之色,再度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旁观众人均注视马真武,不知他有何计划,许久马真武才道:“恕属下直言,我教势小力微,而阎罗教却如日中天,而且他们同样有统一江湖的大志,我在想我教此次参加寿宴,是否仍有必要。” 老者点了点头,道:“此言有理,但……”顿了顿又道:“我天阴教已数年未曾踏入江湖,如今忽然又重现江湖,要的就是他们的一个态度。” 马真武十分不解,疑问道:“态度?” 老者说道:“不错,就是要一个态度,我在想这江湖中人,到底是怕我天阴教,还是更怕阎罗教。” 马真武满面惊诧之色,似已猜到老者所想,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是想利用……”话未说完,老者哈哈大笑,道:“不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四人听后心头皆是又惊又喜,老者走到窗前,望着圆月,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八部天龙,不日重聚了……” 来日便是江云寿诞,各门各派的掌门均已到场,依照辈分年龄依次排位,孟康等人匆匆到场,献上礼品这才进门,刚一入场便见一青衫雅士坐在首席,孟康仔细打量,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双眼炯炯有神,面带微笑,迎接诸位宾客,孟康心道:“此人容貌俊俏不逊于我。” 未央儿见了那青山雅士,快走几步上前施礼,笑道:“江大侠,这边厢有礼。” 江云见之,淡淡笑道:“原来是惊鸿仙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恭恭敬敬还了一礼。 孟康几人随之上前依次施礼,江云对卓一凡,沈星河等人皆能道出姓名,唯独到了孟康这儿,便眉头微皱,笑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师出那位高人门下?” 孟康闻言,见他说话彬彬有礼,长相一表人才,像是个谦谦君子,故此说话格外客气三分,答道:“我拜入长春谷门下不足一年,乃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江大侠不认识倒也自然。” 江云听罢哈哈作笑,说道:“小兄弟不必过谦,有的人名头大却没什么真本事,有真本事的又不一定名声大,小兄弟乃是千里良驹,长春谷无尘道长更是伯乐,小兄弟能拜入长春谷门下,一年功夫便低消旁人十年二十年,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闯出一番天地。” 孟康淡淡一笑不予作答,心中赞叹:“此人说话极为漂亮,比我还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能久居江南保住这江南大侠的名号,与他这张嘴应是脱不开关系。” 江云伸手做请,众人进了屋内,见有各门各派掌门已然入席,沈星河见状心生恼怒,面露不悦,嘴上嘟囔着:“娘的,都已经坐满了,连一席之位都不曾给咱们备下,江云这王八蛋,就只会说客套话,放狗屁,压根没把我们长春谷放在眼里!” 这次连卓一凡都不曾阻拦,但却也不曾附和,只是面有不悦之色站在一旁,等着江云进门讨要个说法。 未央儿性子最急,只觉得收了天大的委屈,转身欲走出门去想要找江云要个说法,难不成这偌大一个江府,连几把椅子都搁不下了? 她还未走出两步,便听身后有人出言:“姑娘,来来来,贫道这把椅子给你来坐。”闻言者纷纷望去,但见一位道长,身穿青色长袍,头戴道冠,手拿拂尘,身背宝剑,长得相貌堂堂,红光满面,年纪约四十岁上下。 未央儿闻言连连摆手道:“道长,难不成是我贪图他江府上的一席之位?只是受邀前来,理应占有一席,这般无礼,岂是君子所为?” 道长呵呵一笑,将拂尘一甩,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贫道为几位搬把椅子过来,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可好?”说着便要起身。 未央儿长叹一声道:“道长不必,待会儿再找他讨个说法便是。” 道长点了点头,向她走近几步,笑问道:“敢问令尊身体如何” 未央儿哦了一声,疑问道:“敢问道长认识家父?” 道长嗯了一声,道:“三十年前我还未入道之时,曾得令尊赠米之恩,这才苟活至今,令尊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未央儿低头沉思片刻,恍然间想起父亲提起过,临清派现任掌门玉清子年轻时穷困潦倒,困饿之时得见无尘,他乃是修道之人心生怜悯,便将昨夜吃剩的两个饼喂给玉清子服下,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二人聊的甚欢,忽闻得一人插话:“你临清派与长春谷有一面之缘,那我华山派与长春谷便算得上是深交之友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