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老男人、慢热故事与必填的佛系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写在最前面的话： 这是一个注定慢热的故事，但我一定会把它写得尽可能热血，希望能从自己键盘下流淌出充满理想主义者壮怀与悲歌的太空歌剧。 年初疫情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了几篇写给女儿的童话，被朋友看到，问我说，为什么不试试写网文呢？ 我说，之前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后来一场疫情，让很多人的很多节奏都慢了下来，所以才有时间去思考，去想象，去尝试。 于是在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后，我开始写一些对只存留在一个毕业多年的理科生想象中那个瑰丽而多彩世界的描述，前前后后光对整个世界的设定和细节，就写了二十多万字。 比如说，为了设计在星际航行时代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和政体，我对英国、日本、德国、以色列这些议会制国家，与美国、法国、韩国这些总统制国家的政体之间的差别做的调研，差不多都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可能这些文字永远都不会在作品中出现，但它们却是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7月份，北京新发地那波疫情终于过去，我也终于把“我要把这个故事写完”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之后交了很多朋友，认识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很有爱，教了我很多东西。 于是9月初，在做好更多准备后，我开始写这篇《死亡代言人》。 可能不是很爽的那种故事，因为它讲的是一个不算太老的老男人，在经历背叛与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后，重新崛起的老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当人类的足迹踏遍某个星区的所有宜居星球后。 看多了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各自瑰丽世界中或势不可挡或一鸣惊人的英雄故事，我想，如果主角是一个或许开始面对中年危机的老男人呢？ 在他的故事里，智慧和资源，是不是会比无敌的功法、无解的金手指和无际的奇遇产生更大的作用？ 所以，这个故事里面， 会有金手指，但不会变态到无解； 会有主角光环，但也不至于让主角无敌； 会有很多红颜知己，但……还不至于特别养后宫； 还会有很多小爽的故事，但主角的能力、势力发展整体进度不会太快…… 当然，还有为了将整个故事完整呈现出来而挖的无数深坑，我在设计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为每个坑准备好了填坑的材料，会慢慢且柔软地把每个坑填平。 这本书计划字数是120万字，不排除后续写作过程中会增加篇幅的可能性。 原本计划章字数4000左右，从第五章开始，改为每章3000字。 如无意外，每日必更一章，因此全书完本时间应在一年到一年半左右。 这就是关于这本书，作者最想写在开篇之前的话。 如果您想试试这种不常见的故事，不妨收藏一下。 我慢慢写，您慢慢读。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序章 死亡倾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如果你要这么做，”通讯器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韩兼非看着山谷中那座用坠毁的移民船改建而成的小镇，叼着烟头陷入沉思。 “那不是传染病，也不是自由军。”他说。“我知道我说的话，您可能不会信，但我确实看到过那种恐怖的未来。” “那是五千多条人命，”那个声音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愿意承担这个历史责任。”韩兼非吐掉嘴里的烟头。 他的眼前骤然一黑，再次陷入那种折磨了他很多天的幻象中——自从拿到那枚戒指，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片乌云遮蔽了天空。 他站在广袤的平原上，脚下的土地像受到惊吓的巨兽一般不住颤动。 颤动越来越近，渐渐连成一片，像无数人同时敲击沉重的大鼓，又像在脚下的大地中翻涌一串低沉的闷雷。 那是千万人的脚步混在一起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身来，看到无边无际的人群，如海水般席卷过来，而他，仿佛是汹涌人海中一块顽固的礁石。 不，那不是人群，那是无数的行尸走肉，无论男女老幼，他们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拿着各种武器，青灰色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味奔跑、射击、冲锋。 除了震颤人心的脚步，人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绕过他、穿过他、踏过他，向远处的城市疯狂地冲去。 炮声从城市边缘响起，无数炮弹在人海中落下，开出绚烂无比的死亡之花，迸飞无数残肢断臂。 一只断手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那只被炮火炸断的手，泛着高纯度硅特有的灰黑色光泽，像大理石一样坚硬。 炮火过后，枪声响起，战机在人海头顶穿梭，战车在城市边缘列队开火，无数子弹呼啸着射出，落在人海之中，落在人们硅化的青灰色皮肤上，却像打在坚硬的大理石上，迸溅出无数碎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不是人海，那是一群坚硬的雕像，栩栩如生的雕像。 雕像人海的背后，是更多钢铁的战争机械，它们在雕像不计代价的掩护下，从地面，从天空，向着那座城市发动无休止的攻击…… 那是一只军队，一只悍不畏死，不停攻击的军队。 韩兼非默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战车和机动装甲碾压过他所在的土地，只留下一条宽宽的履带印和一滩被碾死的壁虎的血肉。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不惜代价的攻击面前，城市终究没有顶住这次悍不畏死的冲锋。 他就这么看着大理石雕像般的人海和战争机械的狂潮冲破防线，冲入城市，用自动武器，用刀、用手、用牙齿撕碎冲锋路上的每一个活人。 直到一切都归于平静。 乌云低垂，天空突然开始下雨。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韩兼非脸上。 滴答、滴答…… 暴雨倾盆而下。 “你负得起吗？”通信器中的声音把他从幻象中拉回现实。 “我负得起……”韩兼非喃喃道，“我看到了那种末日，所有人，活的和死的，都会成为敌人，没有尽头……” 本以为是一次轻松的任务，可在面前这个由移民船废墟改建的小镇中，当那些硅化怪物出现后，他失去了几乎所有最亲密的战友，整个队伍，只有他和翟六活了下来。 “非哥！”身边的翟六拍了拍他的脸颊，“醒醒！” 只是一瞬间，他似乎在那种幻象中度过了几十个小时。 韩兼非的眼神不再迷茫，他再次对着通讯器坚定地说：“我愿意承担历史责任，相信我，必须这么做。” 另一个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来：“我是舰队指挥官陈明远，我同意地面渗透小队的建议，舰队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执行。” 通讯器中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初那个声音才说道：“好。” 几分钟后，空中开始频繁出现闪电，那是电子束在电离附近的大气层。 在带电的空气中，水汽很快聚集成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天空中翻滚和之前无数幻象中的乌云如出一辙。 韩兼非和翟六开始撤离，在接下来炼狱般的场景中，没有人想呆在距离这座叫做黄杨镇的镇子如此近的地方。 一团亮到极致的光团，拖着明亮的长尾从天而降，轰击在黄杨镇中心的移民船废墟上。 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第四团……整整六十团超高能量的光团，不间断地轰击着这座叫黄杨镇的小镇子。 这些直径近一公里的光团，是“歼灭者”级驱逐舰主炮射出的氢离子团，拥有上百万度的高温，能够在瞬间汽化它所触及的一切。 当第一发主炮命中镇子中间的时候，注定了这座小镇和其中五千多居民的命运。 大部分人会在主炮命中的瞬间直接汽化，这些人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走得没有丝毫痛苦。 在没有被主炮直接命中的地方，更多人死于高温空气的炙烤，这个过程缓慢而充满痛苦，比任何关于炼狱的描写都要惨上十倍。 但痛苦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在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近地轨道的十二艘各型联盟星舰，向这块方圆不到十公里的镇子，进行了六十次齐射。 这次完全不计代价的袭击，只有一个目的——将整座小镇化为乌有，连一丝碎屑都不能剩下。 轰击整整持续了一分钟，在镇子外围拼命逃离的两人看来，却像持续了一个世纪。 打击结束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存在。 韩兼非和翟六气喘吁吁地扑倒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稀薄的空气。 云层中突然开始落下雨滴，就像幻象中看到的那样。 一滴，两滴…… 顷刻间大雨倾盆。 五年后，联盟首都星奥古斯都堡，某公民陵园。 韩兼非在陵园中一处十分不起眼的角落，缓缓走过一排墓碑。 “这些年，有些事一直想问问你。”在他身后，一个穿着联盟舰队高级军官制服的男人问道，“你在黄杨镇拿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韩兼非转身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测谎仪你们也用过了。” “那究竟是什么，让你笃定必须彻底摧毁那座镇子？”军官说，“你们遇到的那种硅化怪物的确很棘手，但还不至于要抹平一座小城市吧？” 韩兼非指了指脑袋：“我说过，当时我看到很多幻象，被你们录下来了，你可以去看看那些东西到底是如何毁灭整个人类的。” “我找专家分析过，”军官说，“他们一致认为，你的幻象属于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或许是战斗本身，又或者是你的队友战死，让你无限放大了对那种敌人的恐惧。” “你信吗，陈明远？”韩兼非停下脚步问道。 “我谁都不信。”这个叫陈明远的高级军官摇摇头。 韩兼非知道，陈明远是相信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拼命往上爬，整合所有能整合的军方和政治资源，就是为了准备应对那种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恐怖的敌人。 两人继续向前走，韩兼非的手轻轻拂过墓碑，像是拂过那些年轻人的脸颊。 那些墓碑上刻的只有一些代号，没有名字。 线圈、肥仔、中指、后槽牙、老钢炮、喷口…… “我听说，在一些古代神话里，恶魔都会把自己的真名隐藏起来，只能让最信任的人知道，”他对陈明远说，“因为一旦有人知道了它的真名，就将永远奴役他们。” “站在联盟的角度，他们都是英雄。”军官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选择忘记了自己的过去，那些真名只有自己知道，不像你陈明远，死后还可以带着祖先的名字进入烈士陵园。” “那你呢？”陈明远问，“韩兼非是你的真名吗？” 韩兼非笑笑：“用熟了，就觉得应该是吧。” “好。”陈明远点点头，“等你死了，我会在你墓碑上刻上韩兼非这个名字。” 两人走到陵园的尽头，那里有一座新修好的墓穴，只是不知道，谁将会在里面长眠……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章 他在和平纪念碑广场喂鸽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下午三点零六分，韩兼非坐在和平纪念碑广场的长椅上，从左手的牛皮纸袋中掏出一把谷物，扔到面前的空地上。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鸽子飞过来啄食。 “我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他对身边坐着的短发女孩说，“所以跟不认识的人聊天的时候，话可能就多一些。” 女孩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地上争抢食物的鸽子，两只脚垂在长椅下，有节奏地轻轻摆动。 “要试试吗？”韩兼非把纸袋递到女孩面前。 女孩腼腆地笑着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些不习惯陌生人的搭讪。 韩兼非突然想起一部很古老的电影，里面有一个看上去脑子不怎么灵光的男人，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把巧克力分给每个路人吃，并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你大概在想，像我这样的恶魔，凭什么可以一边在几百光年外的殖民地发动罪恶战争，一边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和平’纪念碑广场，悠闲地喂着鸽子，顺便搭讪一个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女孩吧。”他突然笑了。 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防备，她收起小背包，似乎准备离开。 韩兼非伸手拉住她的手。 直到此时，看起来都很像一个体面的绅士偶遇一个懵懂少女的爱情故事。 “该死，没有角度！”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管了，行动！” “不行！他整个人都在那个女孩身后，我打不到他。” “你听不懂命令吗？ME-94A的动能弹能打穿三头大象！” “我一定会后悔的！” 一千多米外的另一座纪念碑上，一个平头男人吻了吻胸前佩戴的佛像，扣动扳机。 没有太大的声音，也没有什么火焰，一枚高密度塑料制成的“钉刺”次口径子弹从平头男手中的狙击步枪中飞出，在秋日午后干燥的空气中画出一条笔直的弹痕。 拉过女孩的手后，韩兼非笑着说：“看起来他们想连你一起杀。” 说完，他起身拥抱了那个女孩。 不是恋人那种亲昵的拥抱，而是直接将她扑倒在地上。 子弹命中广场地面，巨大的动能将整个长椅轰成碎片，激飞的砖石和木屑不知道会杀死多少只鸽子。 整个广场顿时混乱起来，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太太们扔下宠物绳，男朋友丢下女朋友，孩子哭着找妈妈，鸽子扑啦啦遮蔽了天空。 “你看，”韩兼非趴在女孩身上，轻声说，“只要能杀我，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你，包括广场里所有人，还有那边那个正在哭的孩子。” 女孩摇着嘴唇，眼神中一片迷茫，似乎被眼前的一切吓傻了。 “你演技不错，”他接着说道，“要不跟我干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让你活着了。” 混乱持续不了多久，他爬起来，顺手拉起女孩：“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派你这个菜鸟来，不过现在你要想活命，就跟过来！” 说完，他松开女孩的手，一个人贴着墙向广场外跑去。 女孩似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行进中，韩兼非突然一个急停，再次将身后跟来的女孩扑倒在喷泉花坛与矮墙中间的阴影中。 在他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另一颗“钉刺”子弹射入墙面，将矮墙壁生生炸断。 子弹是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的，枪手显然不是一个人。 墙已经被炸开，他知道此时至少两个狙击手都在瞄准这里，只要他一露头，就会被动能弹头撕成一堆碎肉。 “策略很对，”他赞许地对那个女孩说，“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有时候最有效。” 说着，他掏出一只工艺极为考究的古董煤油打火机。 他拨动砂轮，打火机没有打着，却开始冒出浓浓的黄烟。 “这是抗红外和金属探测烟雾，所以待会儿我跑的时候，他们根本看不见烟雾里有什么，”他扔出打火机，像一个优秀的老师在对学生循循善诱，“但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你要跟紧了。” 又一声枪响，一枚子弹射入浓烟中。 韩兼非跑入烟雾，根本不去管身后的女孩。 女孩也跟着跑了进去。 平头男换了好几种侦测方式，也没有看透那团诡异不散的云雾，只好调整枪口，去目标可能出现的位置寻找他们的踪迹。 “撤退。”耳中传来同伴的声音。 “目标还未击毙。” “放弃目标，撤！”同伴的声音干净果断，“警察快来了，剩下的事交给其他人。” 平头男收起狙击步枪，轻轻一抖，将其折叠成一个手提包大小，背起地上的喷气背包，跃下纪念碑高塔。 广场上的韩兼非已经穿过烟雾，来到广场西侧酒吧街的小巷子口。 广场依然乱作一团，酒吧大都还没开门，所以这里相对安静一些。 于是韩兼非听到一些细微而尖锐的嗡嗡声。 他对这种声音很熟，年轻的时候经常听着这种声音入睡。 那是记忆金属通电和伺服电机待机声混合的声音。 这种声音一般只会被用在一种东西上。 “跑！快跑！”他退出小巷，冲身后那个女孩挥了挥手。 巷子里面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两个两米多高金属巨人从一处墙角后，肩上的转膛枪开始旋转。 外骨骼机动装甲！他们竟然能调动这种东西！ 女孩敏锐地跟着韩兼非，逃往另一个岔路。 金属构成的狂风暴雨在他们身后落下，将触及的一切撕成碎片。 两台外骨骼机动装甲停止射击，开始以不符合体型的敏锐动作飞奔，他们是专为巷战打造的钢铁怪兽，自然不可能让两个手无寸铁的目标就这么溜掉。 韩兼非并没有像他表现出的那样从容，从第一枪打响到现在，至少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就算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局，接应他的人也早该到了。 他不相信他们能用什么办法牵制住他的人，就像他不相信他的人会背叛他一样。 但两台外骨骼装甲显然不想给他太多考虑时间，他们速度更快，机动性更好，必要的时候还能随时拆门破墙，就算是只老鼠，也很难在他们灵敏的探测装置下逃脱。 两台装甲分开包抄，最多再有一分钟，便可以把他堵在某个死胡同里。 虽然死在联盟主星奥古斯都堡和平纪念碑广场，对他这个战争承包商来说，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可他还没想过这么早就结束自己的故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新手女孩在忙乱中竟然能跟上他，素质还算不错。 “听我说，”他对那女孩说，“徒手拆动力装甲这种事，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干过，但也没有太大把握，所以，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咱俩的命。” 说完，他自嘲地笑笑。这个女孩应该也是刺客之一，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就是不想她死。 她算不上漂亮，身材也没有多好，最多算是清秀和匀称，不是他理想的那种床伴。 或许是看着那女孩作为牺牲品，被派去执行一个必死的任务，还有她一直掩饰着真实内心的青涩样子，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吧。 女孩点了点头。 “听着，”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一会儿你拼命往广场那边跑，警察已经来了，机动装甲的注意力都会在我身上，只要你能跑到警察那边，你就安全了。” 女孩又点了点头。 韩兼非看了她一眼，那头短发看起来又像另外一部关于杀手和小女孩的古老电影了。 跟电影有关的事，好像都挺倒霉的。 他没说的是，如果那个外骨骼装甲去追她，他会毫不犹豫地转头跑掉。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兼非脱下外套，从身后的皮带中抽出一把黑色短刀。 一抖手腕，短刀开始微微震动。 30万赫兹的高频震动，让这把刀能轻易切割开大部分物体。 一台外骨骼装甲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韩兼非扔出外套，同时俯身冲向装甲的胯下。 只要能杀死敌人，什么样的战斗方式都不丢人。 几乎同时，短发女孩毫不犹豫地向巷子外跑去。 激射的子弹瞬间将那件外套撕成碎片，韩兼非从装甲的胯下钻过，手中的短刀割断两处传动肌腱。 这种外骨骼装甲的设计理念，还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为了减重和关节灵活，被命中概率很小的部位，那些记忆金属肌腱裸着，没有被覆盖在厚重的装甲下。 既然这样，这个钢铁巨人便不是不可战胜。 但新一代外骨骼装甲，比他想象中还要灵活一些，又或许是他已经太久没有亲自上场战斗，所以当他转回身的时候，装甲也转过身来。 韩兼非再次扑过去，尽可能在装甲胯下运动，寻找一切可以切割的关节和肌腱。 装甲驾驶员显然是个有缠斗经验的高手，他一直没有用威力巨大的枪械，而是像格斗一样，用装甲、拳刺和金属肢体与这个灵活的目标肉搏。 几番来往之后，装甲的下肢伺服系统终于瘫痪下来，韩兼非的左肩也被重重砸了一拳，整个左臂无力地耷拉着。 失去机动性的装甲，就像一个被灌醉的少女一般，完全呈现在他面前。 韩兼非关掉短刀的震动开关，用刀尖撬开装甲背后的聚变燃料电池盒。 电机轰鸣顿时停了下来。 “你是老子徒手拆掉的第七台装甲，”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韩兼非笑着对呆立原地的装甲说，“撒由那拉！” 虽然感觉时间很长，可实际上，从他扔出外套开始，到装甲被瘫痪，也不过只有十几秒而已。 他抬头看了一眼，短发女孩还没跑出这条巷子。 他用完好的右手托着断掉的左臂，跟了上去。 一声巨大的轰鸣，另一台外骨骼装甲不知从哪里高高跃起，重重落在他们身后。 “我靠！”韩兼非骂了声娘。 从这里到警察布防的位置之间，是三百多米没有任何障碍物的空地，无论如何，他都跑不过8.6毫米转膛枪射出的密集子弹。 接应他的人还没有来，看来是来不了了。 韩兼非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虽然不想因此就暴露自己在奥古斯都堡苦心经营多年的秘密，但他很清楚，再紧要的秘密，也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没有时间多想，韩兼非托着受伤的胳臂开始狂奔。 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电影上经常出现的那种S型跑法，除了让自己死的时候看起来滑稽点儿，没有任何用处。 但他已经听到转膛枪电机旋转的声音了，只能拼命奔跑。 前面奔跑的女孩突然在之前他们坐过的长椅旁停了下来。 韩兼非跑到她面前，看到了她停下来的原因。 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正坐在瓦砾堆里抽泣。 “我一定是疯了！”韩兼非叹了口气，用仅剩的右手抱起孩子，护在胸前。 第一颗子弹拖曳着绿色的光尾，击中他们脚下的地面。 接着，更多的子弹倾泻下来，大部分落到空地处，但仍有不少准确命中韩兼非的后背。 只是那些子弹似乎被一个透明的罩子挡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紧接着被挤压变形，四散弹开，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那是尚在实验中，还未装备部队的单兵动能屏障。 韩兼非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很快冲过警察布置的防线。 扫射终于停了下来，那台外骨骼装甲似乎不愿与奥古斯都堡的警察发生什么冲突。 韩兼非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一名赶过来的警察，赢得了围观者的无数掌声。 在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固定后，他很快趁人不注意，溜进旁边的小巷。 那个女孩也跟了上来。 不远处的广场，发出两声巨大的爆炸声。 不用看也知道，那两台外骨骼装甲自爆了，能够动用军方力量的人，不可能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活口。 韩兼非用右手摸出一根烟，叼在干裂的嘴唇上，才想起自己的打火机已经被当成烟雾弹用掉了。 短发女孩走过来，从背包里拿出一盒火柴。 看着火柴盒上的商标，韩兼非突然咧嘴笑了。 “原来你是菱湖卫星的人。”他说，“自由城还是黄杨镇的？家人死在战争中了？难怪想杀我。” 女孩划着一根火柴，替他点上烟。 “想通了，准备跟着我干？”韩兼非猛吸了一口，拉开一户毫不起眼的院门走进去。 女孩也跟了进去。 “你是哑巴吗？”韩兼非似乎丝毫不介意她的存在。 “不是。”女孩说着，按下一直藏在手里的遥控开关。 “哦，”韩兼非点点头，从她肩上取下那只小巧的双肩背包，“不好意思啊，忘了跟你说，刚才拍你肩膀的时候，我好像把这里面的一根线弄断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章 睡一张床？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女孩轻抿着嘴唇，打开背包，里面并没有什么炸弹。 所以背包中的线，并没有什么用处。 韩兼非脸上骤然一变。 虽然已经很小心，可还是中招了！ 真正致命的，不是那个他以为藏有炸弹的背包，而是女孩手心里的微型遥控器，或说发射器。 女孩按下按钮后，它只用6毫秒便把自己的精确坐标发到这颗星球的某个地方，一架距离这里最近、被伪装成广告飞艇的空中打击平台，几乎在同时收到了这个坐标。 接着，两枚改装过的燃料空气弹头的微型导弹被弹射出来，向这个坐标飞去。 飞艇离收到的坐标很近，导弹从发射到命中，不会超过30秒。 导弹太小，距离太短，奥古斯都堡的城市防空系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韩兼非看不到这些，他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只来得及用力踢碎脚边的一个古董花瓶。 一块地板突然陷落，两人一起掉进一个斜着向下的地洞，斜坡很陡，女孩有些暧昧地趴在他身上，下意识地抱着他的腰。 两人一起下滑，每过一段，便有一扇混凝土安全门在上方重重合拢，直到十几秒后，两人才在一处平缓的通道处停了下来。 两枚导弹在发射二十秒后，准确命中韩兼非的那处院落，一枚从窗口直接钻入室内，一另一枚从屋顶直接穿透地面，在厚重的安全门外停下。 第一次爆炸很小，只是将导弹中的液化燃料空气定向喷射到院落中。 紧接着是第二次爆燃，弥散在空气中的燃料发生剧烈爆炸，将整个院落夷为平地。 爆炸产生的剧烈冲击和因为氧气消耗而造成的负压，在摧毁了四道安全门后，终于平息下来。 “我理解错了。”听着头顶上剧烈的爆炸声，韩兼非推了推仍紧张地抱着自己的女孩，“我以为你是这一行的实习生，现在看起来，你应该是临时加入的吧。” 他掰开女孩因为紧握而有些发白的手指：“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他们跟你承诺了什么，姑娘，他们都只是把你当成一个人肉炸弹而已。” 不是谁都有勇气杀死自己，按下那个按钮已经耗尽了女孩全部的勇气，这会儿她才算能够抑制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抬起头来，深深看了韩兼非一眼。 按理说，韩兼非早该一刀抹断这个菜鸟杀手的脖子，可不知道是她在广场上那个孩子面前停下的那几秒，还是那盒来自菱湖卫星的火柴的原因，他真的不想杀她。 “就这样吧，”他对她说，“菱湖的事，我很抱歉，今天的事，咱俩就当一笔勾销吧。” 女孩说出自两人见面以来第一个完整的句子：“为什么要屠杀黄杨镇上所有人？” “……还好，你当时不在。”韩兼非笑了笑，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他在甬道壁上按了几下，打开一扇暗门，从里面拉出一辆悬浮摩托。 “我要去第四星港，”他拍了拍后座，“去不去？”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捋了捋短发，跨坐在摩托后座上。 “抱紧我。”说完，韩兼非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句话本来应该出现在另外一种场合。 女孩倔强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双手紧贴自己的大腿垂着。 “随你。”韩兼非发动摩托。 很快女孩就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这辆摩托实在太快了，刚一发动她便向后倒去，不得不抱住他的腰。 悬浮摩托有自适应平衡系统，韩兼非受伤的左臂并不影响驾驶，但在如此狭窄的地下管网中，他还是开得飞快，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这是一条市政综合管线的备用线路，奥古斯都堡在修建的时候，就准备了一套冗余的线路、排水和人防工程系统，这些复杂到可怕的系统遍布全球，但随着数百年时间推移，就连联盟官方都无法探知，整个奥古斯都堡地下，到底有多少条供给排管网，又有那些能用，那些管道又会通向哪里了。 但是韩兼非知道。 不但知道，他还通过很多手段，让很多管道从整个联盟资料库中消失，甚至包括那些原始设计资料。 同时，他也在那些消失的地下管网中，偷偷构建了只有他一个人熟知的巨大地下交通体系。 在联盟主星，也就是整个行星都是一座巨大钢铁尘世的奥古斯都堡，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地下之王。 这就是他在整个奥古斯都堡经营多年的最大秘密。 很有可能也是某些人觉得他必须死的原因。 “为什么不杀我？”在似乎无穷无尽的地下通道中走了不知道多久，短发女孩终于再次开口问道。 “我乐意。”韩兼非回答道，“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可能是因为，这么长的路，我一个人有点儿无聊。” 看女孩没有说话，韩兼非接着问道：“你叫什么？” “……小南，”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 来之前，她本来已经抱定了和这个恶魔同归于尽的决心，可现在，她突然不想死了。 就像很多自杀者，在没死成之后，就没有勇气再次走上那条道路。 前面这个恶魔，看起来好像和之前想的并不一样。 “傻孩子，别给人当枪使了，”韩兼非说，“那些人显然没想过让你活着，你还不到二十吧，就这么死了，不后悔？” 女孩没有说话，但抓着他腰间衣服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紧了紧。 “我现在的位置，整个奥古斯都堡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他接着说，“如果放你出去，你只会比死还难受。” 这个叫小南的女孩没有说话。 作为黄杨镇大屠杀的幸存者，她被带到主星，接受了两个星期的训练，唯一的目的就是催眠她、不断放大她的仇恨，教她使用各种武器，只为了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让她作为最意想不到的奇兵。 可她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在离开菱湖之前，她甚至还没离开过地面。 如果这是一个针对韩兼非的局，布局的人一定是十分了解他的心理学专家，布局者笃定他不会杀死这个女孩，所以才光明正大地把这个菜鸟送到他身边。 韩兼非也想到这一点，但他更好奇这个布局者是谁了，所以他想把这个叫小南的女孩留在身边，看看对方到底还有什么后手。 要不然，生活岂不是无趣的很？ 不知开出多久，韩兼非停下车：“下车，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因为天梯上行站建在同步轨道，星港大都建在赤道线上，此去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必须要休息一会儿，顺便试试能不能联系上其他人。 他跳下摩托，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子，打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短发女孩小南跟在他身后走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屋子，看上去就像某个公寓的普通房间，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 韩兼非从屋子最里面的衣柜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运动服和一套女士内衣：“先把衣服全脱了，去洗个澡，把这些换上——内衣稍微有点儿大，将就一下吧。”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 “我对你这几斤皮包骨头没什么兴趣，”韩兼非知道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随时被人定位。” 女孩想了会儿，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韩兼非随手打开全息媒体。 新闻上正在滚动播放下午发生在和平纪念碑广场的爆炸事件，目前联盟政府对这件事的定性是，菱湖反抗军两名恐怖分子引爆了两枚炸弹，摧毁了广场附近的一处酒吧街，好在当时不是营业时间，因此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之后，为了逃跑，恐怖分子再次引爆炸弹，将自己藏身的民居炸毁。这次“恐怖袭击”共计造成十人死亡，四十多人受伤，死者中还包括两名正在休假的陆战队员。 新闻中，一名安全官员还重申，联盟政府决不允许任何恐怖主义行为对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任何威胁，并宣布将与军方一起，对这起恶劣的事件追究到底。 然后，屏幕上给出两名恐怖分子的身份和全息形象，小南的十分清晰，他的却一直模模糊糊。 韩兼非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小南姓赵。 联盟官方宣布，这两人是“极度危险”的通缉要犯，希望任何联盟公民在发现他们的行踪后，立即向治安署报告。 韩兼非看了会儿新闻，看到全息媒体旁的一个通信器突然闪烁起红灯，他早就屏蔽了个人通信终端，这时候能通过这台通信器联系到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按说这个人早就应该出现了。 韩兼非默默坐着，线条分明的脸庞在通信器呼吸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通信器闪烁了一会儿便停住了。 赵小南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中走出来，看到全息屏幕上的新闻后，愣了一会儿。 新闻已经开始挖掘下午恐怖袭击案的两位主角的身份，她被描述为一个偷渡到主星的菱湖反抗军美女特工，去年发生在黄杨镇的恐怖大屠杀，据说就出自这个心如蛇蝎的年轻女特工之手。 新闻上那位侃侃而谈的分析专家，已经为她取了“黑曼巴”的代号。 而另一位恐怖分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具体信息，但同样有一个代号“代言人”。 “看见了吧，”韩兼非说，“他们早就给你准备好结局了。” 赵小南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衣服呢？” “里面。” “拿出来，我来处理。” 赵小南愣了愣，还是回身从浴室中取出几件衣服。 韩兼非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内衣上有些补丁和破损。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墙壁上一扇小门，歪歪脑袋：“扔进去。” 赵小南把衣服扔进那扇小门，衣服很快在等离子体的冲刷下化为灰烬。 “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韩兼非打了个哈欠。 赵小南看了看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单人床：“怎么睡？” “新手就是新手。”韩兼非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一角，“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太在意这些无聊的事。” 赵小南终归没有跟他睡到一张床上，倒不是在乎什么，在她看来，面前这个人始终是一年前屠灭整个黄杨镇的主谋，自己放弃刺杀他，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 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她靠着床尾坐在地板上，尽可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睡着了。 虽然还是共处一室，可她总算维护了自己或许有些幼稚可笑的尊严。 听着赵小南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韩兼非睁开眼睛。 算算时间，那人的电话也该打过来了。 他拿出一小瓶鼻烟，在赵小南的鼻子下方晃了晃，这东西只是让她睡得更沉一些，第二天醒来只会觉得更加精神。 果然，在做完这一切后，那个通信器的呼吸灯突然闪起绿光。 韩兼非等了几秒，待灯光闪过三次，才接通电话。 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一个穿西服带眼镜的中年人。 “下午的事，你搞的？”那人开门见山道。 “不，应该说是搞我的，”韩兼非冷冷道，“咱们有协议，我在奥古斯都堡的时候，安全由你们保障。” “我尽力了好吧！”那人突然有些激动，“否则电视上早就铺天盖地宣传你是白山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了，我能用的关系都用了，他们才答应不提这件事。” “你是不是傻？”韩兼非沉着脸，“你真以为他们是为了这个？如果真想收拾白山公司，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把它曝光在公众面前！” 他突然意识到，愤怒对目前的局势没有任何帮助，于是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他们不愿意暴露我的身份，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接手白山，而且，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已经把老六给收买了。只要我一死，整个白山就会被他们牢牢掌握在手里，成为一把听话的刀。”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有可能。” 韩兼非问：“你老板怎么说？” 男人摇摇头说：“老板不让我插手，大选将近，他现在不方便出手帮你，但如果你有机会翻盘，他会送你一件大礼物。” 韩兼非点点头：“敌人是谁，总可以透露一下吧？” 男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陈明远。” 陈明远是联盟舰队总参谋部的总参谋长。 从某种意义上说，白山公司经常会抢他的生意。 “原来是他，”韩兼非笑了笑，“看起来这次是路线斗争。” “所以，老板很不好出面，”眼睛男说，“你多保重。” “等等，”韩兼非突然想起什么，“你偷偷帮我活动一下，第四星港留个口子。” “你疯了？”眼镜男诧异道，“这不是摆明告诉他们，你要从那里走吗?” “你就这么说，”韩兼非道，“他们肯定去第七星港布防。”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章 爱，死亡和机器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作为联盟主星和首都，奥古斯都堡是一个覆盖整个行星的超巨型城市，其中生活着超过百亿居民。 联盟在奥古斯都堡的赤道上修建了七座星港，每座星港都有一部巨大的天梯，可以把地面上的巨型平台举升到同步轨道的空间站中。 按照韩兼非的计划，他会故意通过眼镜男把这趟水搅浑，并安心地在他的地下王国等上一段时间，再从某个星港离开。 所谓第四星港，只不过是为他的敌人随便立个靶子罢了。 赵小南睡着的时候，韩兼非早已经对她进行了一次周密细致的全身扫描，确保她的身体内没有被植入什么小玩意儿。 看起来敌人并没有选择这种谁都会想到的方式，女孩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 赵小南睁开眼，看到韩兼非在收拾背包，问道：“要出发了吗？” 韩兼非点点头，扔给她一把短小的冲锋枪。 “会用吧？” 赵小南点点头，拔出弹匣看了一眼，里面装满了动能弹头。 “等会儿如果有战斗，”他把背包扔给她，“不想死就跟我一起冲，只要你能活着离开这颗星球，黄杨镇的事，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说完，他走出门去。 半小时后，随着一声巨响，安全屋所在那处管道的顶部突然坍塌下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特种兵跃入通道，一把拉开安全屋的房门。 “砰”地几声轻响，几只室内节庆烟花先后在门内和身后的通道中爆开，五彩缤纷的纸带飘落在士兵们身上，像是在对他们进行无情的嘲弄。 屋内的全息媒体屏上，写着几个大字：“这是第一次警告。” 这队士兵的队长黑着脸举起腕部的通信器：“目标已经逃走，请求继续追击。” “回来吧，别丢人现眼了，”通信器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那片管道极其复杂，你们追不上了。” 安全屋的冷烟花爆开的时候，摩托上的韩兼非低头看了看时间。 这些年来，他已经熟练记住了整个星球地下这些幽灵管道的位置，所以即使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差不多，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到什么位置了。 在经过北霍尔思大区的时候，韩兼非停下来，找了一条向上的通道。 “这条通道可以通向北霍尔思49号地铁，”他对身后的赵小南说，“我们从这里出去。” “不去第四星港吗?”赵小南有些不解。 “那是说给那些傻嘀听的。”韩兼非笑笑。 赵小南知道，自己也是他说的傻嘀之一。 韩兼非藏好摩托，转身对赵小南说：“我觉得，你需要稍微打扮一下。” 赵小南一愣。 韩兼非变魔术一般拿出一根黑色皮质朋克项链，系在她的脖子上，又用大拇指在管道壁上抹了一把，均匀地涂抹在赵小南的眼皮上，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化了烟熏妆的朋克女孩。 做完这些，他向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点点头。 “确实有点儿像。”他又想起那个杀手和小女孩的电影。 “像什么？” “没什么。” 北霍尔思大区，南海岸的一处海景房。 和往常一样吃过午饭，梅薇丝·谢顿给自己倒了一杯不放糖的红茶，坐在临海的窗口看书，那是一本古典小说，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纸质书籍。 阳光透过窗户，穿过她金色的长发照在地板上，与窗纱上的图案的影子混在一起，就像一副抽象派的油画。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得很是心不在焉，好半天也没有翻一页。 她的猫慵懒地叫了一声，从靠墙的柜子上跳下来，趴在她膝头早已被阳光晒得有些温暖的书页上。 梅薇丝没有赶它走，而是有些呆呆地抚摸着它柔顺的短毛。 虽然平时不喜欢上网也不喜欢看新闻，但昨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几乎整个奥古斯都堡都在传播这个消息。 新闻上那个影像很模糊，但她很清楚，那就是那个男人。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反抗军特工呢？是他现在的女人吗？ 似乎对她手上的力道不是太满意，书上卧着的短毛猫叫了一声，换了个姿势。 他是她弟弟的战友，是在弟弟死后，把她带到这里，给她新的身份和新的生活的男人。 虽然很少见面，但梅薇丝从来不介意做他的女人，只要他开口，哪怕是之一也行。 但他从没开过口，只是偶尔来看看她。 弟弟留了一大笔钱，她现在用这些钱产生的利息，在社区做一些慈善工作，她知道弟弟和那个男人做的都不是什么太见得光的事，她只希望默默做些事情，为弟弟和他恕罪。 屋子的门突然开了，梅薇丝叹了口气。 她合上书，看到那个男人，还有他身后那个烟熏妆的年轻女孩。 新闻上好像说，她叫“黑曼巴”，一种漂亮的毒蛇。 “不欢迎我来？”韩兼非笑着说，“为什么叹气？” “以前任何时候都欢迎。”梅薇丝把猫赶下膝头，“但今天不。” 韩兼非皱了皱眉。 “这是那位黑曼巴小姐吗？”梅薇丝露出一个微笑，“很漂亮。” 赵小南看着面前这个夸自己漂亮的漂亮女人，有些自惭形秽。 像这样的男人，哪怕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也应该只有这样优雅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吧。她想。 “那是陈明远的人，给她取的无聊代号，”韩兼非眼神在两个女人之间转了转，“她就是个傻孩子，被人骗到这里，给我下套。” “你来做什么？”梅薇丝绕开这个话题，“这时候，你应该躲起来。” “我来取‘冰铁’，”韩兼非低下头，“对不起，可能会拖累你。” “没事，”她笑笑，“我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那个东西吗？” 韩兼非低下头：“对不起，梅薇丝。” 她站起来，把那本古典纸质书打开，书中间被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凹槽，里面放着一只戒指盒。 梅薇丝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男士戒指。 “我……能为你戴上吗？”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赵小南默默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心中生不出一丝羡慕嫉妒。 “我要走了，”韩兼非说，“可能很久才回来，也可能不回。你多保重。” 说完，他伸出手去，梅薇丝微笑着把戒指戴在他的左手中指上。 韩兼非动了动左手，医疗胶强大的回复能力，已经让这只手臂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很好看。”金发女人由衷地夸了一句。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韩兼非叹了口气，“他们也该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就赶紧走吧。”梅薇丝说。 “我走了，你怎么办？” “要不，你带我走？”梅薇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韩兼非喉咙动了两下。 “算了，”梅薇丝摆摆手，“有些女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那个人不爱自己，还是忍不住要为他做些什么。” 窗外的天空中开始出现一道道笔直向下的气痕，那是从近地轨道投放的空投荚高速下坠留下的尾迹。 这是联盟舰队如今最快速的兵力投送手段，能够在十几分钟内把一个排的陆战队员投放到行星表面任何一个地点。 这本是白山公司最擅长的突袭战术，如今却被用来对付它的缔造者。 不出三分钟，他们就会在附近集结。 没有时间再解释什么，韩兼非点点头：“保重。” 他和赵小南一起俩开这片海滩，向北方的密林走去。 一只空投荚喷着火焰降落在密林边缘，一个四足战斗机器人从弹开的舱体中滚出来，很快锁定了正在往林子里跑的两个人。 敌人显然已经考虑到韩兼非身上有单兵动能屏障发生器，这次派出的机器人，只装备了激光和等离子体武器。 机器人已经锁定了两个人的位置，确认是本次行动的首要目标，而目标似乎还没发现它。 一团蓝白色的光球突然从海滨那座房子的顶部射出，直接命中它，电浆在命中后爆开，高温和巨大的电流直接将机器人熔成一团废铁。 听到枪响和爆炸声，韩兼非回过头去，看到房顶上举着一杆大枪的梅薇丝。 自从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事开始，梅薇丝就知道自己早晚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他或许从来不知道，她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我爱你，你不爱我，那不重要。 我爱你，与你有何相干？ 更多载着机器人的空投荚像冰雹一样落在这片海滩上，梅薇丝不停更换方向，每次枪响之后，都会将距离韩兼非最近的机器人击毁。 即使偶有漏网之鱼，也很快被韩兼非和赵小南解决掉。 机器人手中只有激光武器，一时间对那座房子里的枪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压制着她的射击节奏，一边尽可能靠近那座房子，一边呼叫火力支援。 它们和它们背后观战的人都很清楚，如果不能解决这个火力点，他们将再次眼睁睁看着目标从眼前溜走。 韩兼非和赵小南已经穿过密林，来到城市边缘，他们已经找到地下管网的入口，只要进入管道，这些四足机器人便再也无法追上他们。 就在这时，一台没有使用空投荚的外骨骼装甲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两人身前不远处。 韩兼非停下来，看着面前的装甲，对方也默默地看着他。 他认识这台装甲，因为它属于一个熟人。 “奥兹。”韩兼非打破沉默，“好久不见。” 奥兹·门罗，是白山十九队的队长。 十九队号称“恶魔空降小队”，是公司唯一一只空降突击队，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小队，韩兼非看着还在落下的轨道空投荚，心说难怪会用这种战术。 “非哥。”奥兹的声音从装甲中响起。 “为什么是你？”韩兼非有些意外，也有些困惑。 “……我的任务上收到的指示，就是这样。”奥兹说，“只管执行，不问原因，这是您亲自制定的铁律。” “是的，”韩兼非点点头，“你做的不错——任务是什么？” “控制或抓捕您，如果您拒不配合，可以就地格杀。”奥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那就执行任务吧。”韩兼非扔掉枪，掏出那把震动匕首。 “是！非哥，”奥兹说，“如果您死了，我会赔您一条命。” 但任务就是任务。 韩兼非摇摇头，指指身后的赵小南：“不必，把她送回菱湖。” “好。”奥兹说。 他用“好”而不是“是”，说明这是他个人的承诺，与任务无关。 韩兼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空手对付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恶魔空降小队队长。 奥兹没有背叛自己，他只是在执行白山公司的铁律。 这是两天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在远处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和赵小南偶尔响起的枪声中，这片空地似乎突然与周围的一切割裂开来。两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即将生死相搏。 他反手持着短刃，开始向奥兹的机动装甲冲锋。 奥兹退了一步，躲过划向装甲脚踝的一刀。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什么远程武器，奥兹装甲的手臂中弹出两把巨大的拳刃，刀身的微孔中喷射出超高温的等离子体流，为拳刃附上一层美艳的蓝光。 韩兼非手中的武器，对坚硬的外骨骼装甲都没有太大作用，只能选择贴身肉搏，奥兹最擅长的，也是装甲格斗。 两人刚一接触，便互换了一刀。只不过韩兼非的伤，要远比他对装甲下肢造成的伤害高得多。 说是拳刃，可那是针对装甲的体型说的，一米多长喷射等离子体的刀刃，擦着点儿皮就能要了他的命。 第三次交锋后，韩兼非不得不开始游走着避开奥兹的拳刃。 奥兹是个经验极其老到的战士，他很清楚自己只要防守就行了，韩兼非的体力自然有耗尽的时候。 爆炸声响起的地方越来越近，梅薇丝开枪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她快坚持不住了。 按目前的状态，用不了两分钟，不管是他的体力先耗尽，还是机器人先突破梅薇丝与赵小南勉强维持的防线，他的故事就要迎来结局。 韩兼非当然不想要这个结局。 于是在奥兹势大力沉的一刀当头劈下的时候，他没有躲避，而是左手握拳，直接迎向那把战刃。 奥兹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停下劈砍。 那只左手上带着一枚戒指，韩兼非叫它“冰铁”。 那把蓝白火焰的拳刃，就这么被戒指挡住了。 准确地说，不是挡住，那是一种外人无法触及的奇怪感受，奥兹觉得自己的战刃一直在下劈，而在旁人看来，那把刀就这么停在距离戒面几厘米的地方。 可只有韩兼非知道，那枚戒指上，被折叠了几十公里直径的空间。 那是一种远超人类现有文明的技术，韩兼非只知道，就像星区中遍布的星门一样，它也是古代人类文明留下的遗产。 韩兼非右手挥动，震动的刀刃立刻脱手而出，带着一根极细的纳米金属丝，缠绕在奥兹装甲的左臂上。 纳米丝收紧，那些看似坚硬无比的合金装甲骨骼，就像快刀下的豆腐一般， 整整齐齐地被切割成几段。 奥兹想要收回右手的刀，已经来不及了。 韩兼非的刀刃再次甩出，纳米丝缠上奥兹装甲的下肢。 “你输了。”韩兼说。 “是的。”奥兹收回拳刃，“任务失败，执行保密条例。”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将右手拳刃直直刺向胸前的驾驶舱。 韩兼非还没来及阻拦，那把冒着蓝色火焰的巨刃，便将奥兹·门罗钉死在自己的驾驶舱内。 同时，一枚导弹终于命中了海边的那座房子，剧烈的爆炸将其夷为平地。 爆炸声和冲击波带起的气浪一起，掠过两人身旁。 韩兼非回过头，看着远处海滩上的火光和滚滚浓烟。 “走吧。”沉默了一会儿，他对赵小南说。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章 她没有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悬浮摩托在地下深处的幽灵管道中无声行驶，韩兼非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庞，在管道壁的冷光灯映照下忽明忽暗。 “渣男！”身后的赵小南突然说道。 “什么？”思绪还飘在他处的韩兼非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就是个渣男！”赵小南说，“以前还觉得，你虽然坏，但至少是个爷们！” 韩兼非这才收回思绪，明白她在说什么。 “如果每个说爱你的人，都要你负责，你能做到吗？”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我做不到，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愿意为我去死的人死在我面前，还心安理得地逃跑。” “……姑娘，如果你上过战场就会知道，每个兄弟都愿意为任务而死，而他们的指挥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或者派更多人去死。” “我是不知道。”女孩倔强地说，“可她如果还能听到，一定不希望你把她当做兄弟而不是一个女人。” 通道中再次陷入沉默，除了摩托车电机发出的轻微嗡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是挺渣的。”半晌之后，韩兼非说道。 他调整车头，向一处岔道驶去。 “我本来准备躲起来几天，”他说，“等陈明远的人最松懈的时候，就离开奥古斯都堡，去新罗松星，再慢慢想办法找他算账。” 摩托在一座稍宽的地下大厅中停下来，韩兼非在一面墙壁上打开一块密码面板，检测瞳仁后，输入很长一段密码。 墙壁轻微颤抖着打开，一个完全漆黑的向下通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韩兼非跨上摩托车，驶入通道，墙壁再次在两人身后合拢。 “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们总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韩兼非叼上一支烟，“可我是小人啊，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赵小南去摸火柴，可摩托开得很快，气流太强，于是她问：“这里可以开枪吗？” “想发泄？开吧，没人听得到。” 赵小南拿出冲锋枪，对着管道壁打了一梭子弹。 然后，她把枪口凑到韩兼非嘴边，为他点燃香烟：“不是，风太大，没火。” 韩兼非猛地吸了一口，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有点儿像我的人了。” “兄弟还是女人？” 摩托在另一个大厅停下来。 还没等韩兼非回答，赵小南自己说道：“无所谓，反正一样会被你送掉。” 韩兼非没有接话，打开墙壁上的一扇小门。 两人走进小门，里面是一座比赵小南想象中还要大一些的地下基地。 韩兼非打开门口处的开关，整个基地亮起略显黯淡的灯光。 但周围的一切似乎开始活动起来。 “这是备用电源，”韩兼非说，“我们脚下是一个小型核电厂，反应炉烧起来至少还要几个小时，我先带你去休息。” 两人向地下基地中走去，路上不断有休眠中的工程机器人被唤醒，开始为整个地下基地的苏醒做准备。 “这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韩兼非说，“而你，是第二个进入这里的人类。” 为了建造这个幽灵管道的中枢，他用了足足五年时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参与，全部使用机器人来完成。 尤其是在联盟主星奥古斯都堡，在整个联盟最严密的监控体系下，这些工作尤其困难。 他当然不是为了今天这种情况，才会准备这些东西。 之前他本打算把这里留到下次返回时使用，可现在改变主意了，就算要走，也要给陈明远和那些想要置自己于死敌的人一些深刻的教训。 安排好赵小南后，韩兼非打开一间武器库的大门，基地电力已经恢复5%，韩兼非把大部分电力集中在这里。 这里停着一台黑色的机动外骨骼装甲。 几个机器人正在对这台装甲进行检测。 基地建成以来，还没有人来过，但每隔一段时间，机器人都会按照既定的流程，为里面的每件武器和设备进行保养，以确保它们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韩兼非站在护栏外，默默看着面前这台黝黑的外骨骼装甲。 这是以在联盟军方招标中落选的方案为原型制造而成的，当时这套方案落选的唯一原因，是这套方案太过超前，成本太高，技术太激进，没法满足军方的量产要求。 但对韩兼非来说，这种东西刚好拿来改装，一台就够了。 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买来这款原型机后，他把它改到连原设计师都不一定能认出来的样子。 韩兼非拆掉了它身上一切非必要的装甲，极大程度上减轻装甲的自重，来实现极限程度的推重比，削减远程武器的同时，把更多载荷更换成更加强大的近战武器，让这个6.5吨重的钢铁人，灵活得像个兔子。 所以，它的驾驶舱是一个水箱，里面充满富氧液体，以确保驾驶员在高达30G的超级过载中不会被压成肉泥。 他已经很久没有太久没有开过这种装甲，但那些技能像是刻在他肌肉中一样清晰。 机器人已经完成检测，正在拆除装甲上的充液管和电缆线，一个机器人把一件紧身驾驶服递过来，协助韩兼非穿上。 他穿好驾驶服，进入装甲驾驶舱内，按下启动按钮。 “准备注入抗荷液，请驾驶员做好准备。”透明舱门渐渐合拢，他的耳畔响起一个电子合成女声。 说是驾驶舱，可它的内部空间也就刚好够一个人站立，韩兼非进入舱内后，几处机械结构将他的身体各个部位固定下来，整个机动装甲便会根据他的肌肉运动来做出相同的动作。 一股微凉的液体从脚下开始注入舱内，很快便把他淹没。 这些液体中富含溶解氧，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可以直接在其中呼吸。 在尽可能呼出肺里的空气后，韩兼非轻轻吸入那些液体，液体微凉，带着一股清爽的气味很快进入肺腔。 几次呼吸后，他已经排干了体内的空气，让整个身体的内外压力达到新的平衡。 机器人已经解除了最后的固定机构，韩兼非向前迈了一步。 一个踉跄，但很快平稳下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驾驶过机动装甲的韩兼非，用了几十秒时间，重新习惯这种新的平衡。 他踢了踢腿，做了几个让自己尽快适应这具钢铁躯体的动作。 有人说，驾驶机动装甲就像踩高跷，有很多感觉都是反直觉的，但当你习惯了这些之后，就会像控制自己身体一样灵活。 韩兼非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做了几套军方标准装甲格斗动作。 赵小南突然跑出房间，看到装甲中的韩兼非，先是一愣，很快又跑过来，对他大声喊道：“快看新闻！” 韩兼非停下来，走到她身旁，伸出手臂。 赵小南爬上他的胳膊，被他轻轻放在肩膀上。 “快看新闻！”赵小南说，“梅薇丝没死！” 韩兼非调动电力，激活了基地大厅中的全息投影。 22频道的直播新闻上说，今天下午在北霍尔思大区，发生了一起枪战。联盟军方和警方联合行动，对前一天发生在和平纪念碑广场的恐怖袭击案策划者进行围捕，双方围绕南部海岸的一座住宅发生交火，在一名战斗顾问牺牲后，军方不得不下令摧毁那座民宅。 后来进入民宅废墟搜索的警察，在其中发现一名女枪手和她的宠物猫，目前两者都已脱离生命危险。 据本地居民称，这位女枪手叫做梅薇丝·谢顿，是本地著名的慈善家和社会工作者，而军方指控她协助恐怖分子逃脱并使用暴力破坏联盟军事资产，据悉，在进行治疗后，她将被关押在北霍尔思大区的本地监狱，等候审判。 然后，新闻主持人开始对枪战的目击者和周围的居民进行采访。 突然有一个老太太闯入镜头，大声说道：“谢顿小姐是好人，这是政治阴谋！……” 老太太很快被人拉走，新闻直播就此中断。 韩兼非一直沉着的心情，突然有些轻松。 他怎么会对一个一直默默爱他、为他付出的女人视而不见？ 有些人，即使不爱，也不至于冷漠和无视。 他本想启动秘密基地，来为梅薇丝报仇，不过既然她还没死，这个基地便可以用来做一些别的事情了。 陈明远早晚是要杀的，他虽然不是君子，可也没必要非去争这个朝夕。 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她不是问过他要不要带她走吗？ 他没有回答，不是不愿，而是怕她卷入太深。 不过既然已经卷进来了，那就带她走吧。 “你不能去。”赵小南似乎感觉到他的想法，“新闻上故意说她被关在哪个监狱，就是要吸引你去救她。” “连你都能想到，”韩兼非在抗荷液中，没法直接说话，只好用装甲的语音合成器回答道，“你觉得我傻吗？” “你不傻。”女孩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装甲巨大的脑袋，“但是你肯定会去，对吗？” 她死了，我觉得你是渣男，可她还活着，再次被人当成诱饵，我却希望你真的是个渣男。赵小南想。 她突然觉得韩兼非有些可怜，偌大的一颗星球，甚至整个联盟，竟然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 “当然会去，不过不是北霍尔思大区地方监狱。”装甲合成器说道，“他们不会傻到真把她放在那里等我，所以我需要知道她的准确位置。” 机动装甲驮着赵小南，回到武器库中，抗荷液体被抽出，韩兼非走出驾驶舱。 赵小南也跳了下来。 “我得找人帮忙。”韩兼非呼出肺腔中残留的抗荷液，才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还有可以信的人吗？”赵小南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她说的只是事实。 韩兼非点点头：“准确地说，还真不是人。” 他走到一台通信器前，没有拨号，直接问道：“逗比，在不在？” 通信器突然亮起，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中。 “小非啊，你回来啦？”老人用慈祥的声音说。 “装什么大瓣蒜，赶紧把虚拟影像关了！”韩兼非不耐烦地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还不清楚？这几天看戏看过瘾了？” 全息影像闪烁几下，变成一个悬浮着的机械球体，从中发出一阵不似机器的人声：“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哦，我哪里有时间监视你啊，我在思考人生，啊不，机生中最大的几个哲学问题。” “过来找我，有急事。”韩兼非说。 “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你还不清楚？” “那你先说什么事？” “打仗，二缺一，你来不来？” “来！”机械球显然来了兴趣，“离得有点儿远，等我。” 挂断电话，赵小南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叫Dobby，不过我喜欢叫他逗比。”韩兼非说，“他才是这个地下世界真正的主宰。” “逗比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跟你平时见过的那些东西比起来，他是真正有主体意识的机械生命。”韩兼非接着说道，“也是整个联盟唯一的机械生命体。”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的一切，包括整个地下幽灵管道，都是我们俩一起完成的。” 四个小时候，聚变反应炉终于完全启动，所有机器人都被唤醒，整个基地像个刚刚苏醒的巨兽，开始变得繁忙起来。 连续两天两夜没睡的韩兼非还在休息，基地中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是用整个基地的广播系统播放的，极其响亮。 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韩兼非还在休息，赵小南犹豫了一下。 “快开门，就在门口。”广播中传来Dobby的声音。 赵小南走到入口处，拉开厚重的防火门，看到一个全副武装的四足机器人。 机器人的背上驮着一个比篮球略大的机械球体，正式她之前在通信器中看到的Dobby。 “你是……非哥请来的……逗比吗？”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没有礼貌！”四足机器人走进基地，“怎么可以直接叫我的大名！要加上先生！” “好的，请问您是非哥请来的逗比先生吗？”赵小南重新问道。 “没错，就是他。”不知什么时候，韩兼非也出现在她身后。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章 找到梅薇丝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梅薇丝并没有被当做一个重刑犯对待，至少她不用带沉重的磁性镣铐，也不用穿那种单调到让人发疯的囚服，甚至还可以在看守的监视下看一些单向传输的电视新闻，比如看媒体和人们对海岸战斗的评价。 除了被限制自由之外，生活还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 她正坐在一个豪华的餐厅里，面前是一张考究的实木餐桌，左手边的窗外是一片繁华的夜景，在明亮皎洁的月光下，飞行汽车和飞艇在夜色下的楼群中穿梭。 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人。 梅薇丝知道，那是一个军人，虽然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但跟那个男人一样，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属于死亡的味道。 此刻那个男人就坐在她对面，与她共进这顿丰盛的晚餐。 晚餐的内容也十分考究，至少北霍尔思大区普通民众，很难吃到如此奢侈的食物。 对面的男人优雅地用三只手指托着高脚杯底轻轻晃动，让腥红色的酒液均匀地挂在杯壁上。 “我的猫怎么样了？”梅薇丝终于开口，说了被俘后的第一句话。 “它很好，伤愈后也被送到地方监狱，现在是整个监狱的团宠，上到典狱官下到每个囚犯，没有人不喜欢它。”男人抿了一口红酒， 梅薇丝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牛排上。 她的餐刀是特制的，可以轻松切开牛排，但如果她打算用来对付面前的人或她自己，它就会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 梅薇丝并没有那么多想法，她真的有些饿了。 只要他们还对自己这么优待，就说明他暂时是安全的，所以她的心情并不坏。 于是她开始吃牛排。 她看了新闻，知道他们为他设了一个陷阱，如果他不来救自己，她会很开心，因为他一定会安全离开奥古斯都堡；如果他来救自己，她会更加开心，因为他在乎自己。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自己喂饱，至少能积攒更多能量。 “那我又在哪里？”咽下一块软硬适中的牛排后，梅薇丝也喝了一口红酒，继续问道。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对面的男人说，“以免那些恐怖分子杀人灭口。” “你我都希望他能来，”梅薇丝微嘲道，“就不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他们说他很厉害，”男人也切下一块牛排，“我想试试他有多厉害。” 他是联盟军方最年轻的王牌机师，第二十五战斗机联队的金头盔威廉·格莱斯顿中校，他很早就听说过韩兼非的名字，只恨自己没有跟当年的他生在同一个年代。 但这次，上天赐给他一个可以与那个隐秘传奇一战的机会。 况且，整个互联网都在讨论，联盟舰队最年轻的王牌机师威廉，和那个让联盟损失惨重的神秘恐怖分子，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更有甚者，那些声称为他们之间可能出现的一战开赌盘的人，给他开出的赔率比对方还高不少。 所以，虽然他们为他选择了另外一块墓地，他还是希望他能出现在这里。 “也是，”他咽下牛排，“以他的本事，又怎么会被那些蠢人骗到。”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一个慌慌张张的士兵推门进来，顾不上行礼，气喘吁吁地说道：“中……中校，第七区发现入侵！” 格莱斯顿中校不慌不忙地吃完牛排，这才站起来，对梅薇丝微微躬身：“谢顿小姐，请稍等片刻，我去处理掉那个入侵者，再来陪您。” 他走出房间，周围的布景立刻消失不见，墙壁恢复成单调的灰白色，窗外的景色也变成一片单调的漆黑。 这里终究还是一间牢房而已。 梅薇丝低头看着盘中的牛排，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他怎么就来了呢？”她用餐刀拨弄着牛排，喃喃自语道。 ------------------------------------- 五天前，奥古斯都堡地下，幽灵基地。 “目前，官方新闻中说，梅薇丝被关押在北霍尔思大区地方监狱，”韩兼非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说，“为了强化这个消息的可信度，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让这只猫上了北霍尔思的热搜榜第一名，还允许公众去参观。” 赵小南手里捧着一杯奶茶：“让民众相信这些，毫无意义。” “对我们却有意义，”韩兼非说，“至少我们确定猫在这里——战斗打响后，我会尽量拖时间，你要去把它抱出来。” 赵小南一口奶茶喷出来：“你确定？” “确定。”韩兼非说，“不管是人还是猫，一个都不能少。” “接下来我们要确定梅薇丝的位置。”韩兼非没有继续跟她啰嗦，“逗比，你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悬空漂浮着的机械球说，“我查看了联盟舰队、警方和地方检察院几天来的大部分往来信息和监控数据，所有消息都表明，她就在地方监狱。” “他们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韩兼非说，“我很了解陈明远的风格，但这件事的关键不是这里，而是这个人。” 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一个人的影像。 “威廉·格莱斯顿中校，联盟舰队最年轻的王牌机师。”逗比立刻给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没错，就是他。”韩兼非点点头，“我了解这个人，他自视甚高，而且及其不听话。我的计划是，首先，在网络上热炒他是联盟舰队唯一能和神秘恐怖分子较量的人，用狂热粉的角度极尽可能去捧，说他是联盟下一个战神，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接着，要有人拿出专业数据，分析神秘恐怖分子很强大——就用这几次战斗的公开视频，然后在网上制造如果格莱斯顿中校与神秘恐怖分子对上的话，到底谁会赢的热门话题。” “一定要让格莱斯顿的支持者占上峰，但反对者的发言一定要极尽挑衅，攻击点就放在中校不敢直接面对神秘人上。而且，我们要开出两人交战胜负的赌局，买他胜的赔率，一定要比买神秘人胜的高。” 逗比机械球体上的灯光一阵闪烁。 “我明白了。”赵小南说，“他一定会请求参加诱捕行动！” “不，陈明远一定会拒绝他参加。”韩兼非说，“但我敢打赌，他会被派到梅薇丝真正的位置——他们必须确保，就算我找的她真正的位置，他们也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我，或者至少牵制住我。” “所以，只要监测他的行踪，就可以确定梅薇丝的真正位置。”韩兼非拨动显示器上的画面，“就算他的调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位中校也会故意告诉我们，他去了哪里。” “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跟我打一场。”韩兼非停下来，显示屏影像停留在一架灰蓝色机动装甲上。 “如果说，大部分防御力量都在地方监狱，”赵小南指了指亮点的地图，“我怎么带走那只猫？” “逗比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你的行踪不会被任何电子设备侦测到，”韩兼非不假思索地答道，“所以，你只要想办法不被人的肉眼看到，就能轻松溜进去。” 赵小南点点头：“应该可以。” “营救开始后，我会尽可能拖时间，让他们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我这里。”韩兼非说，“他们的人手不够，所以会抽调大部分人手来围堵我，你得手后立刻通知逗比，我就可以带人撤离了。” “没错，”机械球体说道，“我为你规划好了进入和撤出的路线，一共1分45秒，你最好分毫不差地执行。” 在韩兼非讲述计划的时候，它已经完成了对地方监狱的渗透和计算。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等待吧，等那位中校朋友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我们。” 四天后，韩兼非在睡梦中被赵小南叫醒。 这个姑娘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来历和最初意图，俨然成为韩兼非最得力的助手——当然，目前也没有别人与之竞争这个头衔。 “格莱斯顿有消息了。”赵小南摇醒韩兼非，“有粉丝拍到他在第六星港的视频。” 赵小南打开全息媒体，是一段娱乐新闻。 作为联盟舰队最年轻的王牌，威廉·格莱斯顿经常会为舰队拍摄宣传片，并为他自己赢得不少粉丝。 就在几个小时前，几名狂热的女粉丝在长达数天的蹲守后，终于在第六星港候机区发现这位明星中校的行踪，当时他穿着便装，带着口罩和墨镜，但还是被粉丝们认了出来。 被围住的明星军人只好与年轻的粉丝们说了几句话。 粉丝们最关注的，当然是最近关于他是否有信心战胜屡屡作案的神秘恐怖分子的问题，中校表示，自己当然有十足的把握，但这种拙劣的敌人，根本不配他出手，联盟舰队的专业人士，很快就会将其捉拿归案，或就地正法。 据中校本人介绍，他正准备离开首都，去某个不方便透露的行星开始一次私人假期，粉丝们很快被闻讯而来的保安赶走，中校也在保安的护送下，通过登机口登上天梯平台。 “就这么走了？”赵小南疑惑道，“你不是说他一定不会错过跟你对决的机会吗？” “不，”韩兼非笑了，“这家伙很聪明，还不忘了激我一将，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梅薇丝被藏在哪里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章 不可能逃脱的监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的大部分居民，甚至多数联盟舰队的军人，都没有听说过“摩西”号近地轨道平台，或者叫摩西监狱。 因为那里是联盟最隐秘的秘密军事监狱，其中关押的，大部分都是联盟历史上臭名昭著或穷凶极恶的军事罪犯。 如果韩兼非和赵小南按照陈明远为他们设计好的剧本被捕，那里也将是他们最后的归宿——被当做最危险的敌人，被关押在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监狱，被恶魔般的罪犯折磨致死，或者死于某次意外事故。 摩西监狱原本是奥古斯都堡近地轨道防御系统的一部分，是一个大型防空基地，在退役后，被军方秘密改装成关押重刑犯和军事罪犯的秘密监狱。 在军方内部，这里被称作“不可能逃脱的监狱”，因为整个摩西监狱漂浮在近地轨道上，由一整连全副武装的联盟陆战队驻守，每个月会变轨一次，停靠在同步轨道的星港上行站进行补给，其余时间都在禁地轨道高速移动。 如果真的有任何囚犯可能从摩西监狱中逃脱，在面对外面的太空时，也只能陷入深深的绝望。 逗比用最快的速度计算出，今天刚好会有一次对接补给，也就是说，此时格莱斯顿和梅薇丝，应该已经到了近地轨道的摩西监狱中了。 “潜入摩西监狱，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韩兼非挠挠头，“但我们有逗比，只是稍微费点儿劲而已。” 四个小时候，一艘名为“陌生人”的民用货船，被航天管理局发放了起飞许可代码，从大洋中的一座小岛起飞。 军方安全部门全程监测了这次发射，就像监测这段时间每一次民用发射一样，一般情况下，这种不使用天梯的商业航天活动，都只针对低轨道飞行器，他们更加关注深空飞行器的动向。 所以，在追踪这艘小型货船到入轨，确认它没有任何超出许可的活动后，安全部门便把注意力放到别的目标上。 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二级推进器分离时，有一个很小的黑影同时脱离出来。 事实上，监控中心的电磁波雷达和质量雷达上，都没有那个黑影的痕迹。 “陌生人”号近地轨道货船继续它的航程，黑影却在漂浮了一段距离后，悄然进行几次变轨，进入更高的轨道。 一个小时后，在东大洋上空某处，黑影与摩西监狱平台的轨道交汇。 那个黑影正是韩兼非的机动装甲，在它的背上，挂载着折叠成一个背包的Dobby。 外骨骼装甲本来是为地面巷战和登陆战设计的兵器，在广袤的太空中，这种设计几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但韩兼非在改造这台装甲时，强化了气密性和气体推进装置，以便让它在太空中进行短时战斗。 但他自己也没想过，这种方式可以用来进行太空渗透。 如果这次作战能够成功，他甚至想过量产这种装甲，来执行舰队战斗中的登舰突击。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潜伏在摩西监狱的探测盲区中，静静等待着那座庞然大物的逼近。 事实上，没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横扫一个连，哪怕这个人是韩兼非。 当摩西监狱出现在视野中时，黝黑的机动装甲仍然保持着静默，只要Dobby的计算没有问题，他和这座太空监狱，终归会在某个点上悄然无息地交汇。 四十多分钟后，韩兼非的黝黑机动装甲悄然进入第五区和第七区连接处的交通廊道。 机动装甲站立起来，进入模拟引力场内。 “重力恢复。”舱内响起电子合成提示音。 装载了工程模块的Dobby从黝黑装甲的背部跳下来，变形成一只全地形工程车。 “按照原计划，”韩兼非对它说道，“你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去找梅薇丝，有任何新的动态，随时保持沟通。” “我说，老韩，”Dobby的电子声音在装甲舱内响起，“咱们是不是有点儿冒失了，我怎么觉得这计划赌的成分更大呢？” “你是谁？是不是把我认识的逗比杀了？我认识的逗比能莽的时候绝不会怂。” “我觉得是这套工程车模组的问题，你知道吗？在你回来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装载不同功能模块的时候，性格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本来我都快有答案了……” “打住，先说正事。”看到机动装甲的战斗状态准备完成，韩兼非活动了一下四肢，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屏蔽视觉监测，共享区域地图，三分钟后，在我们进入平台的地点制造减压事故。” 黑色装甲悄然无声地向监狱深处的关押区跑去。 三分钟后，Dobby在平台第七区舱壁上炸开了一个洞口，强烈的气流裹挟着一切未固定的小物品，通过洞口向舱外的太空泄露出去。 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在整个监狱中响起，距离洞口最近的士兵慌张地跑过来，用一只膨胀橡胶弹临时堵住洞口。 “第七区发现入侵，”那名士兵对着通信器喊道，“没有看到入侵者，已处理减压事故，派一个工程机器人来，请求增援，扩大搜索！” 士兵沿着Dobby故意布置的痕迹向第九区方向追去。 更多的士兵开始集结并按照最早那人指示的方向，向第九区进行搜索，几分钟后，一辆工程机器人出现在事故区域。 机器人刚刚进入事故区域，便被Dobby接管了控制权限。 “老韩，我已经开始制造诱饵，”Dobby指挥机器人跟在追捕士兵身后，“监狱兵力部署情况已经发送到你的装甲。” “收到！”看着辅助显示器上蓝白色地形图和图中的红色小点，韩兼非回答道。 他正在一条厨余垃圾回收通道中，静静等待狱室摄像头的分析结果。 周围的残羹剩饭绝对不会让人舒服，即使隔着厚重的装甲和抗荷液，他仍然觉得有股腐烂饭菜的气味不断折磨自己的鼻腔。 一分钟后，Dobby遍历了整座监狱的监控系统，没有发现任何与梅薇丝有关的线索。 “有两种可能，”Dobby的电子声音在充满液体的驾驶舱内响起，“第一，梅薇丝根本不在这里，第二，梅薇丝根本没有被监控。” “第一种不可能。”韩兼非说，“格莱斯顿在，梅薇丝一定在——动静再大点儿！” 伪装成监狱工程机器人的Dobby发出一阵含义不明的嗡鸣。 一分钟后，第三区的某处储物间和第九区的无重力训练室同时发生爆炸，但监控仍然没有捕捉到入侵者的身影。 “找到了！”韩兼非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在兵力部署图上，他发现，无论被各处的爆炸诱导着如何转移，这些红点的密度中心点几乎没有变化过。 以他对连门舰队的了解，这种部署一般都是VIP护卫时使用，目的是一旦被护卫点发生变故，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向目标点投送最大可能的兵力。 那里不是关押区，而是生活区的某处。 韩兼非在检修层悄无声息地爬行，向着测算出的中心点潜行。 他基本上已经确定梅薇丝就在那里，那是高级军官居住区，看来格莱斯顿即使在执行贴身看护任务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他作为高级军官的体面。 梅薇丝坐在一张高级实木餐桌旁，用餐刀轻轻拨弄着牛排，喃喃道：“他怎么就来了呢？” 话音刚落，一个近三米高的黝黑钢铁巨人，就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 它的动作很轻，完全不符合它的体型和重量。 一块天花板砸下来，在距离餐桌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被一只钢铁大手牢牢抓住。 “我来得还不算晚吧。”一个电子合成声音，从机动装甲的扩音器中传出来。 梅薇丝笑了笑：“有点儿晚，牛排都吃没了。” “没事，我吃过饭了。”看着还带着伤痕的梅薇丝，抗荷液中的韩兼非皱了皱眉头。 “那正好，我也没有为不速之客准备饭菜的习惯。”韩兼非背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舱室门口站着一台白色外骨骼装甲，声音也是从扩音器中发出的电子合成音，显然它也是一台特制的，必须使用抗荷液的超机动性装甲。 “有点儿意思了。”韩兼非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空手来。”威廉·格莱斯顿中校说，“所以刚才我去准备了一下，希望你能喜欢。” “我不喜欢。”韩兼非摇摇头，“我喜欢捏软柿子。” “可我更喜欢啃硬骨头。” “舰队最新的机动装甲操作教程，就是我编写的，你觉得你跟我打，有意思吗？”韩兼非懒洋洋地说。 “是吗？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教程即将改版，这次的编写人，是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在拖延时间。 格莱斯顿在等地面上的兵力完成部署，他虽然好战，但并不蠢，万一自己战败，也不能让这个足以影响联盟政治格局的地下之王逃脱。 韩兼非则在等Dobby完成对整个监狱平台的控制。 很快，格莱斯顿主动结束了没营养的拖延：“咱们就在这儿打一场？” “可以，但要让她安全离开。”韩兼非知道没法继续拖延了。 “放心，会有人护送她回地表。” “老韩，部署已经搞定了。” “那我换个要求，”听到通信中传来Dobby发出的信号，韩兼非说，“我在这座平台上安装了很多炸弹，很多。让你的人全部撤出去，我不想跟你战斗的时候，还要分心对付那些小苍蝇。” 格莱斯顿沉默了一会儿。 韩兼非的装甲打了个响指，发出一声钢铁撞击的脆响。 随着几声爆炸，一处关押区所在的舱室被弹离整个平台，在精确控制的爆炸下，坠入下方的大气层中。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7章 众目睽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片区域关押是监狱中所关押的最重刑的罪犯，大概有几十人，个个都是终身不得释放的死囚，如今已经在大气层中，随着自己的囚笼一起化为流星。 “我没有开玩笑，”韩兼非说，他的声音被传递到整个摩西平台，以及下方国防部和舰队总参谋部的某些人耳朵里，“我对联盟舰队很有感情，不想伤害任何一名舰队士兵，但这是第二次警告。” 十几秒后，格莱斯顿的装甲中发出一个没有情感的声音：“士兵已经开始撤离。” 然后，白色装甲指着梅薇丝问：“她呢？” “我不走，”梅薇丝说，“他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黑色装甲在背后暗暗竖起大拇指。 格莱斯顿有些遗憾地说道：“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尊重您的选择，谢顿小姐。” 从军方加密通信中，他已经得知，原本部署用来对付北霍尔思地方监狱的四艘歼灭者级驱逐舰已经包围了这座平台，一旦他作战失利，或者事态失控，便可以摧毁整个平台。 如今军方内部对韩兼非的态度并不统一，这是目前陈总长能调动的最大规模的力量了。 几分钟后，几艘交通艇离开监狱平台。 “士兵已经全部撤离，”格莱斯顿说，“你想怎么打？” “你准备好录像了吗？”韩兼非所答非所问。 “什么？” “咱们之间不是还有赌局吗？我可是花大价钱买了自己赢的。” 格莱斯顿摇了摇头，他才懒得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那抱歉，我可要做现场直播了哦！” 说完，黑色装甲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白色装甲挥出一拳。 白色装甲用最短的时间反应过来，伸出左手格挡下那一拳。 黑色装甲继续欺身直进，将白色装甲推出舱室，来到略微空旷的活动大厅中。 Dobby早已准备好全息直播装置，将两人的战斗向整个奥古斯都堡的网民进行现场直播。 直播很快被无数人转发，并用最快的速度成为最热话题。 很快，全球民众就都知道，几天前人们热议的，关于威廉·格莱斯顿中校与神秘恐怖分子一战的话题，以及本以为是玩笑的赌局，竟然真的来到自己面前。 这一刻，无论处于哪个半球，无论正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停下来观看这场实战直播。 战斗一开始，便进入最白热化的肉搏战，双方都抛掉了所有远程武器，让这次战斗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古代武士之间的单挑。 就连北霍尔思地方监狱的所有狱警，也都在关注这次世纪大战。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悄悄溜进面向公众展览女枪手那只猫的公共区域。 诡异的是，这个瘦小的女孩就像一只幽灵，没有在监控上留下任何身影。 摩西监狱平台。 两个高达三米的钢铁巨人，在略显逼仄的监狱平台中作战，看起来就像两个金刚拿着铁杵绣花一般。 为了尽可能避免附带伤害，两人的动作幅度都不大，可尽管如此，两人每次攻击，都会从对方身上拆下些什么。 没有太多的花哨技巧，两人都是在用最小的代价，试图从对方那里获取最大的战果。 就像下象棋，他们都在思索每一次兑子，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事前对自己的对手做了足够多的了解，韩兼非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面前这个最年轻的王牌机师。联盟舰队的王牌意味着什么，他心理当然清楚，可这个年轻人在媒体和粉丝面前表现出的一切，深深误导了韩兼非。 刚开始的时候，格莱斯顿的防守与反击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韩兼非知道这是经验不足造成的，他努力试着扩大这种微弱的优势，可打了几分钟后，他发现格莱斯顿已经开始慢慢适应自己的节奏。 很快，格莱斯顿终于抵消了最初经验不足带来的微弱劣势。 韩兼非承认，这是一种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战斗中快速成长的。 他知道格莱斯顿中校今天或许还打不过自己，但想要段时间内打倒他，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Dobby已经监测到正在高速靠近的四艘联盟驱逐舰，并将信息传递给他，但他暂时无暇顾及。 很快，他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消息。 地面上的赵小南已经顺利偷走了地方监狱那只网红猫，并进入安全管道。 于是韩兼非借着被击飞的机会，撞破舱壁，冲出监狱平台。 以为他要逃走的格林斯顿中校来不及思考，也不假思索地冲出平台，向他追去。 脱离了平台模拟重力区域，两台装甲一前一后漂浮在宁静的太空中。 这是联盟历史上第一次在外层空间进行机动外骨骼装甲的实战，不光民众，就连军事研究机构的学者和装备制造商，都在关注这场势均力敌的决战。 在很多人看来，白色装甲将黑色装甲击飞，又追击到太空中。 黑色装甲诡异地蜷起身体，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张开双臂拥抱向紧追而来的白色装甲。 在双方接触后，黑色装甲抱住白色装甲继续旋转。 就在双方位置互换后，黑色装甲一直蜷缩的下肢猛然伸直，将白色装甲踹向无垠的太空。 借助反作用力，它自己则如同炮弹一样射回刚刚破损的洞口。 黑色装甲重重撞进监狱平台后，对白色装甲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不好！”格莱斯顿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快开炮！摧毁摩西监狱！快！” 四艘早已围住监狱平台的驱逐舰，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有一艘无条件执行了格莱斯顿的请求，在最短的时间里，向监狱平台开出微弱的一炮。 就在那团高能等离子体炮弹即将命中监狱平台的时候，整个平台在全球直播之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 那团高能电浆穿过原本应该是监狱平台的空间，直射向虚空之中。 格莱斯顿中校不是没想过韩兼非会把整个摩西监狱平台偷走。 只是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即使这座足有几十个足球场大小的全封闭式近地轨道平台在他眼前消失，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这之后，回忆起整个战斗过程，他才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在被韩兼非牵着鼻子走，从故意透露行踪开始，自己就已经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直到此时，他才感觉的韩兼非的可怕，虽然一对一的战斗中，他并没有太落下风，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格莱斯顿中校绝对不想再对上这种对手。 他不是一个战士，因为他毫无荣誉感可言，但他绝对是一个任何人都不像碰上的敌人。 格莱斯顿中校的机动装甲沉默漂浮在轨道上，放弃了一切动作，只等着被附近的驱逐舰回收。 在奥古斯都堡所在星系的第四行星洛宁的第二ke卫星的拉格朗日点L4附近，突然显现出摩西平台的庞大身影。 洛宁卫二是一颗中等大小的岩石行星，主要成分是富含铁矿石的坚硬岩石，在韩兼非这个大胆的计划制定初始，他就选定这里作为折跃逃脱的首选位置。 距离奥古斯都堡不远，磁场环境复杂，还被挡在洛宁行星巨大的引力场后，能够完美躲避开奥古斯都堡远程预警雷达和质量雷达的监测。 之所以带着Dobby，不是为了制造各种不疼不痒的爆炸，韩兼非一开始的真实目的，就是接管整个摩西平台。 利用摩西平台原本就拥有的复杂设计，Dobby指挥着那些被他控制的工程机器人，在摩西平台各处，部署了几十台舰用折跃发动机。 所以，在将所有士兵赶下平台后，Dobby早已做好了短距离折跃前的所有准备，而韩兼非则成功吸引了格莱斯顿的注意，让他无瑕顾及平台内的诡异变化。 同时，韩兼非还利用全球直播这场备受关注的战斗，为赵小南的秘密潜入提供便利。 直到收到赵小南已经成功将猫抱出北霍尔思地方监狱的消息。 在诱使格莱斯顿离开监狱平台后，韩兼非启动了应急折跃。 然后，Dobby临时搭建的折跃发动机矩阵，使整个平台准确折跃到当前位置。 这就是韩兼非全部计划……的上半部分。 此时的他，正站在监狱平台的监控中心，对平台中所有尚在的囚犯进行广播。 “你们有些人可能听过我的名字，有些人可能是我亲手送进来的，”他说，“他们叫我‘代理人’，我想，不少人应该听过。” 监控屏幕中，一部分囚犯开始认真听他讲话，还有些人似乎对今天外面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你们曾是联盟的囚犯，而且能进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是被判终身监禁，或者超过一千年刑期的，但我可以承诺，从今天开始，所有一切都将一笔勾销——只要你能服从于我。” 韩兼非知道，每间囚室中有一个小型媒体屏，能够反向输出平面视频，他调整控制台，让每个囚犯都能看到自己和自己身后的机动装甲。 “听着，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选择，愿意服从我并获得自由的，站在门口，我给你们60秒时间考虑。”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8章 管理者与执行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的话音落下，每个囚犯都能看到屏幕上的倒计时。 囚犯们开始骚动起来，很快，有一些人站到囚室门口。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随着倒计时邻近结束，越来越多的囚犯走到门口。 韩兼非默不作声地看着监控中的一切。 倒计时归零，他继续说道：“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多。” 随着一连串的嘀声，所有门口有囚犯的囚室大门顺次打开，囚犯们先是有些疑惑，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扇原本可能锁自己一辈子的牢门，突然打开了。 他们跑出来，吹口哨，欢呼，向这位神秘的代理人致敬，还有一些人跪下来亲吻钢铁地面。 “你们自由了。”韩兼非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至于其他人，他们自己放弃了这唯一的机会。” 数十个囚室被摩西平台弹射入太空，向着无垠的宇宙中飘去。 做完这一切，韩兼非才沉声说道：“既然喜欢做囚犯，那就永远做囚犯吧。” 这些囚室密封性极好，被抛入太空的囚犯不会因此而死于减压，但失去模拟重力的他们，将在空虚与绝望中，度过自己人身最后的3到10天。 当然，时间取决于囚犯自己的意志力有多强，以及有多抗饿。 梅薇丝·谢顿默默站在韩兼非身后，自始至终带着恬淡的微笑。 “好了，现在，留下的都是我的同志了。”韩兼非继续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囚犯们脚下亮起黄色的箭头，韩兼非说：“现在，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到居住区广场集合。” 有了前车之鉴，囚犯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五分钟后，当最后一个囚犯通过廊道来到居住区，连接监禁区的所有气密门全部被锁死。 接着，监禁区内的空气被抽空，整体与平台脱离。 摩西平台抛弃了全部冗余部分，变成一个相对紧凑的星船。 “这么短的时间，把一个监狱空间站改造成星船，这事拿到你们的联盟，绝对是可以获麦氏工程大奖的牛叉项目。”Dobby在只有韩兼非和梅薇丝的频道里说道。 “不错，”一阵骚动后，囚犯很很快安静下来，他们都想知道，这位神秘的“代理人”究竟准备如何处置自己这些人，然后，他们听到了代理人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个人都已经站到整个联盟的对立面了——我知道你们大部分原本就是，但这次更加彻底——因为上了我的贼船后，你们将成为联盟第一优先级的通缉要犯。” “但你们同时也是自由的，因为我打算赋予你们新的身份和使命。”韩兼非的影像出现在大厅上方，俯瞰着大厅里五百多名囚犯，“这艘船将开往新罗松行星，我会在那里宣布成立一家新的贸易公司，并正式脱离联盟，而你们每个人，都将是我新公司的原始股东。” 大厅内一片寂静。 “现在，”韩兼非笑着说，“可以欢呼了。” 人群沉默了片刻后，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 “你们不喜欢？” 掌声顿时变得热烈无比，然后，有人开始欢呼，欢呼声和口哨声很快连成一片，进而变得如雷鸣般热烈。 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身边的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在呐喊，这种激情很快感染了每个人，让所有囚犯真的沸腾起来。 新的公司？没有人会认为被誉为联盟“战争代理人”的白山公司幕后老板会成立一家本分经营的贸易公司。 所以，新的公司，最起码能认为是一个新的白山。 至于脱离联盟，背后更深层的意义，这帮亡命徒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虽然现在看起来九死一生，可富贵不就是险中求的吗？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终身监禁，即使不是，出去后也很难融入联盟正常的社会生活，现在每多活一天，几乎都是白得的。 于是，大多数人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这欢呼和呐喊声就变得真诚起来。 韩兼非笑眯眯地对他的“股东”们摆了摆手：“接下来，我需要你们推举十个志愿者，充当临时的管理团队，而其他人，按照自己的专长，逐一进行登记。” 韩兼非关掉视频广播，饶有兴趣地看着囚犯们开始推举管理者，推举的方式很原始，因为已经有不少囚犯围成一圈，把空地留给场内的两个人——胜者通吃，这是摩西监狱的铁律。 “你就打算用这群乌合之众来对付他们？”梅薇丝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问道，“现在他们迫于生命威胁，不得不服从你，可到新罗松之后呢？恐怕他们最想杀的就是你。” “我当年成立白山的时候，人比现在还要少，比这群家伙还要乌合之众。”韩兼非答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他们同时想起梅薇丝的弟弟埃里克，那是韩兼非第一个无比亲密的战友和助手，死于一次近乎覆灭整个白山的任务。 梅薇丝就是在那次任务后才得到弟弟死讯，并认识韩兼非的。 从那以后，她从一个边缘殖民地的小村姑，逐渐变成现在这个美丽的贵妇、慈善家和战士的。 “怎么了？”梅薇丝打破沉默，“在想什么？” “……在想埃里克。”韩兼非没有隐瞒。 “我也在想他，”梅薇丝用双手把金色的头发拢到后脑，扎成一束马尾辫，“我在想，埃里克能做到的，我也可以——让我来帮你好吗？” 韩兼非知道，她说的是，让她来管理这群乌合之众、亡命徒和愚蠢的政治投机者。 他也清楚，一旦脱离生命危险，这帮人会把怒火与怨恨倾泻在他们的管理者身上。 “信不过我？”梅薇丝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半开玩笑道。 “不是，”韩兼非摇摇头，“那就这么定了。你带他们去新罗松，我会把我在那边的底牌都交给你，我在这边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梅薇丝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头屑：“帮我照顾好凯丽。” “凯丽？” “我的猫——别告诉我你还把她丢在监狱里。” “那倒没有。”韩兼非略微颔首，“如果消息没错，它应该已经安全了。” “还有一个问题，”梅薇丝问道，“既然已经逃出来了，把那个女孩接出来就行，为什么还要回去？” “还有些事没办完，”韩兼非没有丝毫隐瞒她的打算，“被人刺杀加陷害，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跑，终归是不甘心，我至少要先收些利息。” 说完，他咧嘴一笑：“况且，我想做的事，总要争取更多朋友才行。” “你想做的事，”梅薇丝喃喃道，“难道联盟真的会有人帮你吗？” “联盟只是一个松散的利益组织而已，”韩兼非登上机动装甲开始自检，在抗荷液体充满驾驶舱之前，说出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归根结底只是利益而已。” 半小时后，当囚犯们终于选出全部十名管理团队成员时，一艘交通艇早已悄然从摩西平台中离开，向奥古斯都堡驶去。 与此同时，当监控中心大门打开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温柔美丽的金发女人。 “代理人呢？”十名被选者中，看上去最为剽悍的家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似乎对面前这个柔弱而美丽的女人不屑一顾。 “代理人回奥古斯都堡了，很快你们就能看到他到底有多么恐怖的能量。”金发碧眼的梅薇丝对这群壮汉说道，“但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登记工作了。” “你又是谁？”另一个被“选”出来的管理者问道。 “我叫梅薇丝·谢顿。”梅薇丝微笑着说，“是代理人的代理人，你们的新执行官。”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那个最剽悍的大块头摇了摇头，指着梅薇丝说：“除非代理人亲自来，我们不会服从任何人的命令。” 他的拒绝迎来囚犯们的高声赞同。 梅薇丝微笑着伸出手，握住大块头那根粗壮的手指。 “好软的手，”那个大块头哈哈大笑，“我倒希望你抓的是另外一根。” “不，你会庆幸是这一根。” 说完，梅薇丝轻轻掰断了那只食指。 在大块头疼得弯下腰时，梅薇丝的高跟鞋狠狠踢上他希望的那一根。 大块头跪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梅薇丝松开手，任由他在地上打滚。 “重新介绍一下，”她看向五百多名囚徒，“我叫梅薇丝·谢顿，是代理人的助手，也是你们的执行官。” 她指着地上哀鸣的大块头：“现在这个人已经不适合做管理者了，谁杀了他，就能接任他的位置。” 她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轻柔的语音和恬静的语气，可所有人听到之后都有些不寒而栗。 “忘了告诉你们，”她补充道，“抵达新罗松后，管理者们将拥有生活物资和武器的分配权。” 人群还在犹豫，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小中年人悄然走出人群，用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小刀，割开大块头的喉咙。 “现在，”他舔了舔嘴唇，指着捂着喉咙在地上嘶鸣的大块头，“我能做管理者吗？”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9章 茉莉与锡壶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交通艇上黑色机动装甲里的韩兼非，目送整个摩西平台再次折跃离开，才让Dobby调整航向，向奥古斯都堡驶去。 他让Dobby在摩西平台上悄悄放了一个独立运行的分身，一旦新罗松的局势驶去控制，分身才会出面保护梅薇丝，并把一切不听话的家伙干掉。 他没有直接告诉梅薇丝，因为他知道，梅薇丝希望自己来搞定这五百多个亡命徒——如果她真的能做到，Dobby的分身将不会出现。 然后，他需要解决自己那一大堆麻烦。 要给陈明远一个教训，至少让他收敛一些；要让议会里那些大人物们看到他的能量，这样他才有可能得到联盟里更多人的支持；还要找到自己最亲密的助手和伙伴翟六，弄清楚他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就像梅薇丝离开前说的，他要做的事，联盟很难会有人支持。 因为他要做的，是成为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势力，甚至与联盟分庭抗礼，这种事对他希望得到帮助的人来说，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但只要利益合适，没有谈不成的生意，这是他多年来总结的经验。 所以他有必要先跟那个一直支持自己的大人物谈谈，虽然他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 如今距离大选还有几个月时间，韩兼非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 联盟一直实行议会内阁制，向来由议会任命的内阁总理来行使最高权力，而作为联盟元首的总统，一般由退休的前政治人物担任，只是一个制衡议会各派的、礼仪性和荣誉性的头衔。 以至于整个联盟，无人不知内阁总理东野矢的大名，却罕有知道总统叫冯凭海的。 所以，他才会成为韩兼非在联盟内部最坚定和最稳固的盟友。 毕竟，总统先生想做任何不方便或者力所不逮的事时，白山公司刚好是最好的执行者。 作为一个无实权的终身制总统，冯凭海总统并没有住在联盟为建造的官邸中，而是在一座有山有湖的别墅中生活。 但除了私邸中的工作人员和少数联盟政府高层，很少有人知道，总统先生一只有一个小爱好，就是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到别墅山下的小镇上，像个普通老人一样，在一家名为“茉莉与锡壶”的咖啡馆要一杯咖啡，闲坐两个小时。 咖啡馆中客人并不是很多，总统先生的咖啡刚被端上来，就有一个短发女孩坐在他背后的桌子旁。 女孩穿着一身黑色卫衣，戴着一副平光大黑框眼镜，耳朵上插着复古风格的有线耳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总统先生的办公室主任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总统却笑了笑，放下报纸。 咖啡厅大门再次被人打开，一个笑眯眯的男人径直走过来，坐在总统的对面。 办公室主任立刻紧张起来，因为他认识这个男人。 白山公司的创始人，近期被作为恐怖分子通缉的神秘人，韩兼非。 办公室主任犹豫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准备走过去。 总统先生却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同时示意远处高度紧张的秘密安保特工无需担心。 “咖啡怎么样？”韩兼非坐下来，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还不错，”老总统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喜欢这里的玛奇朵咖啡，你要试试吗？” 韩兼非轻轻摇了摇头：“老人家少喝点儿咖啡饮料，尤其是加奶油的，还有焦糖。” 说完，他叫过侍应生，要了一杯黑咖啡。 “你这杯咖啡，”老总统一直等到韩兼非的咖啡端上来，才开口道，“一直被叫做美式咖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但我觉得它一点儿也不美。” “很纯粹，而且没那么浓，不是吗？”韩兼非呷了一口咖啡，让苦涩和焦香散布在整个口腔里。 “纯粹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老总统说，“所以你这杯咖啡价格最低，但却不是卖得最好的，人们更喜欢加了很多奶的、很多奶油的，甚至加了巧克力的那种混合味道。”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表示赞同老总统的看法。 一杯咖啡并不多，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多赵小南和总统办公室主任周融——也就是在管道安全屋与韩兼非通话的那个眼镜男——都听不懂的话，大部分时间是关于咖啡的。 “联盟就像您的这杯玛奇朵，”韩兼非说，“有焦糖、有奶油，混在一起才是联盟该有的味道，总不能只有咖啡，那就不叫联盟了。” 老总统笑了：“可是，里面如果有细菌，这杯咖啡就不好喝了，还可能会要了人命。” 韩兼非自嘲地笑了笑：“哪怕这咖啡的香气，都是这种细菌带来的？” 老总统不置可否道：“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有一种叫做猫屎咖啡的，制作咖啡的豆子都是要在一种麝香猫的肠道里充分发酵后，被粪便带出体外的，这种咖啡有一种极其特别的香气，喜欢的人不惜重金购买，不喜欢的人只会敬而远之。” 赵小南听得一阵恶心，韩兼非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那么，总统先生，您喜欢猫屎咖啡吗？” 老总统哈哈大笑：“像我这种老家伙，肯定不会主动去找什么猫屎咖啡喝，不过如果有人送上门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韩兼非说：“刚好，我在新罗松的家里有一小罐那种豆子，这种麝香猫是多瑙行星的特产物种，已经濒危了，它们的屎可不太容易捡到。既然总统先生喜欢，下次来奥古斯都堡的时候，我一定给您带来。” 总统眼神晦暗不明，半晌后才试探性地问道：“联盟这杯玛奇朵，不好喝？” “我是挺想喝的，”韩兼非举起咖啡杯，细细地品了一口，“不是有人嫌我碍眼，不想我喝这杯吗？” 老总统用是指关节轻叩桌面道：“也可能是你坐的位置太靠里，碍着人家的事了，屋子这么大，往边上挪一挪，总归还是可以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嘛。” 韩兼非轻哼了一声：“我又没上他杯子里喝，可他不但不想让我喝，还抢了我的杯子。” 老总统叹了口气道：“年轻人防备心强，有冲突很正常，互相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再离远一点儿，不就相安无事了嘛！” 韩兼非摇了摇头，笑嘻嘻问道：“问您老一个冒犯的问题哈，您老别生气，要是你正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跑到您家里，把您夫人抱走了，临了还给您一刀，您觉得，这事儿能善了吗？” 老总统被他问得满脸通红，半天才指着他的脑袋气笑道：“你个猴崽子，调侃起老子来了！好好的说咖啡，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韩兼非当然知道，冯老总统年轻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跟人抢女人没抢过的轶事，于是厚着脸皮笑道：“您老海量，我可没别的意思，您想想掀我桌子、抢我杯子的人，是不是这个理儿。” 眼镜男周融听两人好似闲扯般的谈话，早就心惊肉跳，心中暗自嘀咕老总统过后会不会杀了他灭口。 不过，老总统似乎没有太纠缠这个问题，他知道韩兼非不可能就这么吃个哑巴亏，于是换个问题道：“就算不喝人家的咖啡，总不能把人家店给拆了吧？” 韩兼非很认真地说：“老实说，还没想好，现在最多是不喝这杯咖啡了，至于是自己开家店，还是拆了这家店，就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拆店的话，所有老顾客都会找你拼命，不划算啊。” “那就自己开一家呗，只要口味好，价格便宜又实惠，老顾客总归也会来喝。”韩兼非说，“最不济，今天喝这家，明天换那家，谁家合适去谁家呗——要不，您帮我介绍几个熟客？” 老总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现在不会去动抢我杯子的家伙，”韩兼非接着说，“不过总要给他一些教训，比如往他杯子里撒一泼尿，或者在这张桌子上踩几脚，总归不能让他舒服了。” 老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别太过，别忘了黄杨镇的事，联盟现在并不太平。” 听到黄杨镇三个字，赵小南的耳朵立刻支起来了。 韩兼非点点头：“所以才要快刀斩乱麻，议会马上大选了，我对他们做点儿什么，对您也有利不是？” 76岁的冯老总统道：“放屁！老子就是个摆设，议会大选跟老子有毛关系！” 韩兼非笑嘻嘻道：“您老跟我就别见外了，别人不知道，我还是知道议会里有几个人是听您说话来办事的，您给我一个名单，这几个人我不动。” 老人想了会儿说：“好，我让小周给你。” 韩兼非接着问道：“要不，您在给我另外一份名单？我再做您几单生意，算额外赠送怎么样？” 冯凭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正好黑锅我来背，何乐而不为？”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0章 连环刺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老总统摇了摇头：“我终究是联盟的总统啊，你动联盟的基石，我假装看不见也就算了，又怎么能自己过去刨几下！” “那行，”韩兼非喝光杯中有些发凉的咖啡，起身微微鞠躬，“我走了，谢谢您老的咖啡。” 老总统身后的女孩也站起身来。 “等等，”老总统叫住他，略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记得你说的那罐咖啡。” “得嘞！”韩兼非笑笑，和女孩一起走出咖啡厅。 总统办公室主任周融总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老总统不慌不忙地端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他觉得，今天这杯玛奇朵，确实跟以往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是联盟总统，今年已经76岁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职位是为他这样的政治元老养老送终的最高荣誉头衔。 但他喜欢喝咖啡，尤其喜欢喝猫屎咖啡。 有个搅浑水的鲶鱼，也挺好的。 韩兼非带着赵小南走出茉莉与锡壶咖啡馆，冲远处一直瞄准自己的护卫特工比了个中指。 直到两人走入一处无人的小巷，赵小南才问道：“你今天跟那位……联盟总统谈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听着吗？”韩兼非在一堵矮墙上拉开一扇圆形小门。 “很多都没有听懂。”赵小南跟着他走进小门内的管道，“只听到你们收咖啡啊咖啡店啊什么的。” 韩兼非心情不错，呵呵一笑道：“不错，至少你听到两个非常重要的关键词。” 两人沿着管道向下走了一段路，韩兼非才接着说道：“我跟总统说，老子被人暗杀、陷害，公司还被人夺了，老子很不爽，要自己单干，在新罗松另起炉灶，从此跟联盟势不两立。总统说：别啊，联盟不能没有你这样的英雄啊，要不我帮你说和说和，你跟那个想杀你的人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赵小南撇撇嘴。 韩兼非走在前面，没有看到她的不屑，继续说道：“我说，不行，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总统说，那你闹归闹，别打联盟行不行。我说，那就看心情了。老总统最后也没辙了，只好答应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胡扯？”赵小南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我们去见见你的前任吧。”韩兼非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的前任？”赵小南一头雾水。 “哦，”韩兼非拍了拍脑门，“忘了跟你说，以前有个跟你差不多的男孩，也是我亲手教大的，也是做我的助手，不过这次刺杀，他应该也参与了——对了，你不是被他们训练过吗？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赵小南略过这个话题：“老总统说黄杨镇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大屠杀是有隐情的，对吗？” 韩兼非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有些事，我可能没法解释清楚，我给你充足的权限，你可以自己去调查。” 赵小南点点头：“好” 两人穿过一道厚厚的混凝土防护门，骑上摩托，向黝黑深邃的幽灵隧道行驶而去。 韩兼非从茉莉与锡壶咖啡馆离开后的第三天，冯老总统收到了一名有军方背景的议员遇刺的消息。 法医认定的结果是，议员先生在饮用过量红酒后，不幸溺死在自己豪华的浴缸中，属于意外死亡，但老总统很清楚，这是韩兼非的手笔。 联盟军方当然也不信，因为这起案件的所有情节和十年前一起谋杀案一模一样，但那名凶手至今还没有抓获。 在经过一天的会议后，军方把这起案件与半个多月前发生在和平纪念碑广场的恐怖袭击案并案，认为是恐怖分子对军警双方联合抓捕的恶毒报复。 两天后，一名律师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公寓中，死因是错误服用了两种混用后会致命的药物，这名律师是慢性病患者，一直在服用这两种药，但一直保持着合理的间隔时间。 又过了两天，一名大学教授从教学楼的楼梯上摔下来，当场死亡。 …… 连续十几起看似意外的致死案件，在不到一个月时间里在整个奥古斯都堡相继发生，这些案件的资料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摆在冯凭海的办公桌上。 在多达百亿人口的奥古斯都堡，在普通民众和基层警察局眼中，这些都属于再正常不过的意外死亡事件，所有死者看起来毫无关联，放到每天的死亡报告中，似乎一点儿都不显眼。 但是在那些久经政治考验的大佬们眼中，这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 因为这些人，无论职业、身份如何，都属于同一个组织：左翼进步联盟。 这是一个横跨多个行政行星的大型政治组织，它的成员大都是主张加强联盟政府权力，削弱各行政行星自治权的政治、司法、教育和商业界的精英，在他们看来，如今松散的联盟形式，完全无法胜任人类自身的发展和应对外界威胁的职能，联盟必须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和军事力量。 虽然在各自所属的行政行星完全不受欢迎，但这个组织还是在有心人的支持下蓬勃发展起来，如今已经成为议会第三大党，是冯凭海总统所属的第二大党保守党的死敌。 联想到和平纪念碑广场的刺杀与爆炸事件，敏感的政治人士们知道，整个联盟正在经历一次重新洗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知道，天赐的良机来了。 在有心人的故意操控下，这些案件被按照案发顺序被罗列到泛联盟的互联网上，还有好心的评论家从头到尾跟网民解说，这些人所属的是什么组织，这个组织是什么性质的，以及这些人在这个组织中的作用。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仔细分析了每起案件的过程和原因后，得出结论：这是一起复刻十年前某场政治谋杀事件的连环谋杀案，因为按照顺序来看，所有死者的死因与作案间隔时间，与十年前那场连环谋杀如出一辙。 而且，有匿名的知情人士透露，上次那场连环谋杀，是一家名为“白山公司”的雇佣兵组织执行的，这个组织极为神秘，只有联盟高层才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只为联盟高层的大佬们解决棘手的问题，比如刺杀，或在某个未加入联盟的殖民行星发动战争。 最后，那位分析家得出结论，案件发生的轨迹整个汇聚成一支箭头，而箭头指向的位置，竟然是联盟舰队的总参谋部所在地。 从茉莉与锡壶回来后，韩兼非突然喜欢上了玛奇朵咖啡。 他端着一杯刚刚从某个连锁咖啡店买来的玛奇朵咖啡，和赵小南一起看新闻。新闻上正在播放联盟舰队高层代表团出发，参加新加入联盟的璎珞行星地方舰队成立典礼的报道。 新闻上说，这次联盟军方派出了以总参谋长陈明远为首的史上最高规格代表团，并代表联盟舰队，向璎珞行星地方舰队赠送五艘“千牛卫”级护卫舰。 韩兼非嗤笑一声：“老子就吓唬一下，陈明远这老小子真怕了。” 赵小南撇撇嘴：“你看新闻上说的，一个月前，代表团规格和成员就已经确定了，人家只是刚好出差而已。” 韩兼非笑而不语。 赵小南以为他理亏，接着说道：“本以为你是受害者，看你这几天滥杀无辜，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滥杀无辜？”韩兼非被她气得笑出声来，“你知道我杀的都是什么人吗？左翼进步联盟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杀这十个人，我杀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取死之道。” 赵小南指着墙上刺杀地图上一副照片：“这个大学教授呢？他犯了什么必死的罪？” 韩兼非瞥了一眼，道：“强X诱X十几个女学生，直接或间接导致三名女学生自杀，十余个家庭家破人亡，还利用各种各种利害关系威逼利诱，逃脱法律制裁，这算不算？” “……那也是警察和法院管的事，联盟又不需要你来做义务警察。” “小姑奶奶，你不会真以为联盟刑法里的那些法条真对他们有什么用吧？这些有政治背景的家伙，只要他们的组织不倒，这些人就不会受到惩罚，我只是顺手解决一些人渣罢了。” 他点上一根烟，猛吸了几口：“再说了，我就是做这种生意的，就算是无辜，挡在路上的小虫子，杀了就杀了呗！” 韩兼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那么多，便懒得再搭理她。 这些天，他在整个首都星圈兴风作浪，故意复刻十年前白山公司的经典刺杀过程，又在网络上制造舆论，并不是为了把陈明远吓走。 他知道，陈明远一定不会坐视自己就这么把他辛苦培养的政治势力一网打尽，必然会让对那次刺杀最熟悉的人出手阻击。 如果他计算得没错，下次刺杀的时候，他就能碰到白山公司的人了。 和平纪念碑广场的事发生后，翟六一直没有与他联系，也没有出面见他，韩兼非现在只好用这种方法逼他现身。 陈明远能读懂自己的意思，翟六应该也可以。 韩兼非在用这十几条人命告诉他：让翟六出来见见我，否则，我就跟你来次真的。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1章 向左走，向右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陈明远明白了，选择离开奥古斯都堡，给他留下一个机会。 当然，他还会逼翟六来见韩兼非——如果能杀了他更好，如果杀不了，就当狗咬狗，他自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两个骄傲的年轻人都在打明牌，也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按照十年前的路线，下一个遇害者将死于一种古老的武士切腹仪式，网络上也有不少人猜测和押注这次案件的地点，但韩兼非知道，只有自己亲手教出来的翟六会猜到自己将会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动手。 掐灭烟头后，韩兼非喝完杯中早已冰凉的咖啡。 暗杀不是战斗，所以他并不打算穿装甲去。 但他仍然仔细检查了身上所有物品，确保无误后，才推开幽灵基地的大门，对身后的赵小南说：“走了，看好家。” 赵小南没有回应他，转而问道：“你这次没把握？” 韩兼非站在门口，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 “你出门前检查了两遍，而且我没看你这么认真过。”赵小南说，“我的前任很厉害？” 韩兼非嘿嘿干笑两声：“我教出来的，哪有不厉害的——说不定将来你比他还厉害——要说没把握，倒也不是，主要是想到今天有可能要亲手杀了他，我就有些……伤心。” 自从暗杀他失败，并跟着他开始逃亡以来，赵小南一直觉得，韩兼非是一个做什么都不太在乎的人，但她今天却能真切感受到，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且他说的伤心，可能是真的。 “早点儿回来。”她像一个贤良的主妇在出门前叮嘱自己丈夫一样，对面前这个谈笑间杀人如草芥的雇佣兵头子说道。 韩兼非摆了摆手，跨上摩托车，消失在黑暗的管道中。 这些天来，只对打仗有兴趣的Dobby并没有什么兴趣参与他“腐朽而无聊的暗杀”，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奥古斯都堡很大，要保证复刻十年前的刺杀，就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间隔里，在全球各地作案，所以这个月以来，韩兼非一直在杀人和去杀人的路上奔波。 好在这次的地点距离幽灵基地并不算远，他也不用太着急。 四个小时后，韩兼非已经换上一身宽松的浴袍，坐在梁彦区的一间居酒屋中。 与隔壁的喧闹相比，这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小屋显得异常安静，他要了两壶清酒和几叠下酒的小菜，自斟自饮。 这间居酒屋，据说是一个沿袭古代某个民族习俗的家族传承的产业，但为了适应奥古斯都堡居民的口味和好奇心，做了很多调整，如今除了每间不大的包间中正常经营的饮食外，外面的大厅中，还会表演一些具有这个民族传统文化风格的助兴节目。 听着那些奇怪腔调唱出的曲子，韩兼非似乎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小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人摆手让引路的机器人女侍者离开，自顾自地走进屋内，坐在韩兼非的下首。 年轻人留着板寸平头，看上去略显消瘦，但浑身上下的肌肉极为匀称，似乎充满了力量。他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穿店里提供的民族特色浴衣，而是穿着合身的皮夹克。 他坐下后，顺手拿起酒壶，给韩兼非满上一杯清酒。 韩兼非端起杯，一饮而尽。 年轻人像个恭谨的晚辈，再次为韩兼非斟满酒，韩兼非再次一饮而尽。 如此三次后，韩兼非才开口道：“你自己也喝点儿。” “好。”年轻人再次给韩兼非斟满酒杯，这才给自己倒上一杯。 “走的时候把单买了。”韩兼非说。 “好。”年轻人点点头，举杯喝光，再满上一杯，再喝光，如此三次。 “说正事吧。”韩兼非说，“我先问？” 年亲人点头道：“您先问。” “六月六号下午，你在哪里？”六月六号就是和平纪念碑广场事件那天。 “我在附近指挥。”年轻人说。 他就是韩兼非最得力的助手，如今白山公司的实际掌控者，翟六。 “这么说，那两个狙击手，也是白山的人？” “是。” 韩兼非喝了一杯酒：“好。” 翟六为他斟满。 “第二个问题，”韩兼非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加入左翼进步联盟的？” 翟六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要杀我？” “陈明远找过我，给我看了黄杨镇的那些资料，他说，目前的联盟没法对抗那种恐怖的存在，必须有一个更加专注、高效的政府，才有可能取胜。” 韩兼非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说了。 早在黄杨镇的事情很早之前，联盟高层就发现了导致那件事的威胁，陈明远当时就找过他，说过同样的话，但他拒绝了。 在那枚叫做“冰铁”的前代文明遗物中，他看到过前代文明对抗那种存在的失败经验，也知道这种威胁，不只是靠联盟就能与之抗衡的。 况且，即使陈明远的想法是正确的，一旦他们把这种权力滥用，或者用于对付联盟内部的政敌，将没有任何人能约束他。 他从年轻的总参谋长眼中看到理想主义的光辉，但同样看到了隐藏得并不深的野心与对权力的渴望。 所以当时，两人不欢而散，各自在自己的领域，用自己的方法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陈明远去寻找更多盟友，而韩兼非则开始在奥古斯都堡和更多行政行星，建立能够保存联盟实力的地下王国。 就像最初听到冯总统的办公室主任周融口中说出陈明远的名字时，韩兼非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样，这是一个路线问题。 陈明远的计划，不可能在联盟成熟的政治体系中和平地实现，所以他必须加快自己的步伐。 于是他想到白山公司，想到韩兼非那坚定的拒绝，甚至了解了韩兼非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失败做准备的事实。 在他看来，未战先思败，本身就是一种背叛。 于是他试着找到翟六，而这个同样充满理想主义的年轻人接受了他的建议。 “陈明远说，让您在这个时机死去，才是您最光辉的归宿。”看着韩兼非喝完杯中酒，翟六接着说道。 “你认同他的看法？”韩兼非自嘲一笑。 翟六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韩兼非端起没有什么滋味的清酒，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 他突然觉得有些寂寞，比这杯中寡淡的酒还要寂寞。 于是他开始一杯一杯喝酒，翟六也开始一杯一杯给他斟酒。 两壶酒很快见底，翟六招手叫来侍者，直接搬了一打过来，放在桌上。 韩兼非浑然不觉，依然一口接着一口灌酒。 他很希望翟六是为了权势或金钱，或者是被洗脑而背叛他，这样杀他的时候才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但这个几乎是他一手教大的家伙，只是为了自己内心坚持正确的事而已。 他知道，翟六下定决心背叛他，甚至要杀他，心中只会比自己更煎熬。 其实翟六和他是一样的人，只要认定一件事，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坚持做下去。 “敬理想者。”他举起酒杯。 翟六也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他们都是理想主义者，陈明远也是，但当两位理想主义者的理想不一致时，就会变成两把锋利的刀，互相砍得遍体鳞伤。 “今晚你既然过来，这一架肯定是要打的。”放下酒杯后，韩兼非说，“可不可以等我杀完人再打？” 翟六伸手指了指门外：“我已经安排好了。” 韩兼非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外面大厅中喧闹的人群。 那是隔壁的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是喝醉了酒，兴致大发，要为他的女伴们表演他们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一种勇于奉献和牺牲的武士精神。 男人从陈列架上抽出一把名贵的古董刀，明亮的刀光惹来那群姑娘的一阵惊呼。 听到女孩们的尖叫声，男人似乎更得意了，几名居酒屋安保人员过来劝阻，被他挥刀赶跑。 “云梦4号，剂量刚好够致幻，事后也能从血液中查出来。”翟六像以往一样向他汇报道，“那把刀被换成开刃的真家伙，陪酒的姑娘里也有我们的人，如果那个白痴不上道，她会帮他一把。” “既然选择陈明远，”韩兼非问，“又为什么帮我杀这个人？” “您要杀的人，都该死。”翟六说。 “如果我要杀陈明远呢？”韩兼非自嘲一笑。 “他答应过我，大事成功之后，他会还一条命给您。” 说话间，那个男人开始讲解在远古时期，如果一名武士辜负了他的领主，就会用这种锋利的长刀剖腹自杀，以表崇高的气节。 说着，他把长刀翻转过来，刀剑对着自己的小腹。 一名侍者刚好端着一壶清酒路过，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撞翻了场间的一个木制蜡烛架。 男人带来陪酒的一位姑娘惊呼着躲避倒下的蜡烛，却被人踩住裙摆摔倒在地。 姑娘下意识挥动双手，刚好抓住场间男人伸出的刀柄，摔倒的惯性带着她向男人的方向倒去。 然后，锋利的刀尖直接刺破男人的小腹，刺穿整个身体后，带着鲜血从他身后穿出。 男人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随着无数声刺耳的尖叫，整个居酒屋乱成一团。 “一定要打？”韩兼非收回目光，看向翟六。 翟六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那就抓紧吧，警察快来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2章 杀不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有没有想过，”韩兼非站起身来，“你和我到底谁对谁错，万一你判断错了，怎么办？” “想过，在准备杀您之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我后来想明白了。”翟六也站起来，“如果你我之间终有一人要死，谁活下来，谁就是对的。” 韩兼非哈哈大笑。 翟六手腕突然一翻，反握一把高频振动匕首，直接抹向韩兼非的咽喉。 韩兼非右手竖起，手中赫然也我这一把高频振动匕首。 两把高频振动的陶瓷匕首一触即分，发出金铁撞击般的脆响。 既然要动手，当然要用最快最简洁的招数。 翟六的格斗功夫是韩兼非亲手教的，因为年轻，他的速度甚至比韩兼非还要快上一些。 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七八手，每次接触，匕首都会发出一声脆响。 除此之外，两人的动作都很轻，外面混乱的人群几乎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变。 两把匕首终于在一次碰撞中双双折断，翟六毫不犹豫地扔掉刀柄，向韩兼非轰出一拳。 韩兼非一拳同时挥出，两只带着劲风的拳头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拳头收回，韩兼非举手又是一拳，两只拳头再次撞在一起。 第三次对拳，韩兼非变拳为掌，握住翟六的拳头，翟六张开五指，手腕一翻，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被韩兼非并拢五指，与他五指锁在一起。 两人几乎同时用另一只手拔枪，向对方头部射击。 两声枪响，子弹却各自落在空处。 两人都有一只手被锁，便用另一只手握枪，几乎贴着对方的身体战做一团，每次想要调转枪口对准对方时，都会被对方的身体或紧握的手隔开。 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枪声，在外人看来，这两个男人似乎是在用一个暧昧不清的姿势在这间小屋中翩翩起舞。 但这只死亡之舞的每一声节拍，都是致命的鼓点。 当门外警铃响起的时候，两人刚好打空枪中的子弹，同时停了下来。 韩兼非身上的民族浴袍早已被撕扯断裂，露出里面的紧身衣，他松开锁住翟六的右手，回手脱掉累赘般的浴袍。 翟六也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着脱掉皮夹克。 两人再次撞在一起，缠抱着撞破窗户跃出居酒屋，落入院外的运河中。 运河水顿时翻涌起来。 两个杀人无数的雇佣兵头子，拼命肉搏的时候，跟寻常泼妇打架也差不了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伤痕韩兼非先从运河下游的水中露出头来。 不一会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更加狼狈的翟六也露出头来。 “你小子，”韩兼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笑道，“肯定早就想过怎么杀我吧？哪来那么多专门针对我的花招？” “您教过我，要储备随时可以对付任何一个人的方案。”翟六也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沾满鲜血的牙齿。 “很久没有……”韩兼非的话还没说完，一颗狙击步枪子弹轰然打在他的动能屏障上，巨大的冲击把他打了一个趔趄，再次跌入水中。 片刻之后，他再次从水中钻出来，却已经躲在狙击手视野死角中。 “很不错！”韩兼非向不远处的翟六比了个大拇指，“这个狙击手也很不错，能把我都瞒过去。” “您也很厉害，”翟六答道，“是我大意了，忘了您身上有动能屏障发生器了。”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很认真地检讨道：“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什么友谊格斗赛，而是不死不休的死战，布置一两个狙击手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一直开着动能屏障，此时韩兼非已经是运河边上的一堆无名碎肉了。 “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韩兼非还有闲情逸致跟同样泡在水里的翟六说话，“既然你已经拿整个白山去向陈明远交了投名状，为什么还要我的脑袋？” “陈明远说，只要你还活着，我们的事就做不安稳，而且，白山始终是您的，如果你真的公开站出来，哪怕只说一句话，至少会有一半人会跟您走。” “有道理，”阴影中的韩兼非点点头，“所以你派奥兹来送死，还用白山的人来追杀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已经有人要跟我走了。” 说完，一直举着大拇指的韩兼非伸出食指，比作手枪的样子，闭上一只眼睛，像个蒙童一样，指着翟六，口中“啪”地模仿了一声枪响。 然后，枪真的响了。 翟六在他抬起手指的一瞬间就觉察出极大的危机，几乎在枪响的瞬间就钻入水中，这才看看躲过那枚致命的子弹。 他没有动能屏障发生器，也没有什么能力硬刚狙击步枪弹。 韩兼非没有追击，而是借机翻身上岸，他今天的目标有两个：杀死那名议员，以及跟翟六问清楚背叛自己的因由。 如今两件事都已经完成，他自然没有什么理由非要杀翟六。 等到一身伤痕的翟六爬上河岸，韩兼非早已没了影子，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韩兼非身上，应该比自己多三道伤口。 “命令所有人，撤退。”翟六对贴在喉部的通信器说。 “目标出现在我的射界，”一个声音从隐形通信器中传出来，“是否击毙？” “放弃行动，”翟六低声说，“反正也杀不死，交给上面吧。” 说完，他转身向居酒屋方向走去。 既然杀不死，韩兼非说过的话，他还是要听，他说让自己走的时候把单买了，那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付。 韩兼非不急不慢地从翟六的包围圈中走出这片街区，直到一片旷野中，确认翟六的人没有再跟过来，才靠着墙慢慢坐下来。 之前的战斗看似时间不长，却比自被暗杀以来他经历的每一次战斗都要凶险，翟六熟悉他的每一套招式，也专门研究过克制他的方法，而他对翟六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教的东西。 更何况，他还比自己年轻。 韩兼非突然咧嘴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着身边的空气说话：“其实，翟六的人只要再开一枪，我可能就扛不住了。” 十几秒后，一个黑影从身边的夜色中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折叠成箱子大小的狙击步枪。 那人留着干练的平头，胸前戴着一只玉质的佛像。 “我不信。”平头男放下枪，坐在他身边。 “你叫什么？”韩兼非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快速愈合胶，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鹧鸪。”平头男双膝盘起，双手将胸前佛像合在中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 韩兼非低头继续处理伤口，直到他结束祈祷，放下佛像，才继续问道：“为什么帮我？” 鹧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是对的。” 韩兼非默默处理完伤口，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夜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似乎有云开始聚集。 “我如果是你，就该赶紧跑了。”韩兼非对那个叫鹧鸪的白山公司杀手说，“快跑吧，离我越远越好。” 平头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异常，顺着他目光向上看去，脸色一变。 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一道道电弧，云层也开始变厚。 “联盟舰队的星舰主炮，”韩兼非说，“一般只在大气层外使用，因为中性的大气会影响主炮中氢离子团的威力。” 鹧鸪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如果要对行星表面目标使用这种武器，”韩兼非接着说道，“在发射前就要先用电子束电离空气，为主炮发射的等离子体开辟通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主炮达到最佳毁伤效果。” 鹧鸪跳起来，拎着他的狙击步枪，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跑去。 “疯子，你们都是！”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 从电子束“软化”大气层开始，到主炮发射，大概只有十分钟时间，韩兼非知道，自己已经被某艘联盟战舰上的火控雷达牢牢锁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跑出软化大气层的范围。 陈明远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份诚意十足的厚礼。 翟六所说的“交给上面吧”，不是交给他的上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上面”。 那是一艘在近地轨道巡弋的“歼灭者”级驱逐舰。 在收到明确的发射指令和发射代码后，“忒休斯”号驱逐舰的舰长，命令自己的星舰机动到目标区域上空，并开始向目标区域投放电子束发生器。 十分钟后，目标区域的空气完成电离。 舰长亲自指挥主炮机组，锁定了指令中的那个目标。 除了要对首都行星上的目标开火外，这是今天的第二个让人不解的事——主炮攻击的目标，竟然是一个普通的个体。 主炮一次发射的成本巨大，他想不出什么目标值得这么去轰。 但作为职业军人，他还是忠实地执行了这个命令。 一团泛着耀眼白光的氢离子团从贯穿整艘星舰的主炮中射出，因为速度太快，光团如同一把细长光剑，直直刺向下方的行星，照亮了寂静的太空。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3章 波谲云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住在奥古斯都堡北半球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夜空中这个奇特的景象。 一道刺目的雪白光柱从天而降，穿过厚厚的云层，带着电闪雷鸣，直直落在北半球的某处旷野中。 联盟首都奥古斯都堡行星的居民，很少有见过联盟舰队主力驱逐舰的主炮轰击行星表面的壮阔景象，虽然在无数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看到过，但从来没有哪次比真正看到这种威力巨大的恐怖武器临头，更让人感到震撼。 高能氢离子团的轰击持续了一秒时间，但在很多旁观者眼中，却像是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之久。 那是让人哪怕看上一眼都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的恐怖力量，是古人神灵的武器，是上天降下的天罚之光。 但是没人知道，在那道天罚之光正中间，刚好坐着一个浑身湿漉漉，又布满伤痕的男人。 数万度的高温，几乎将光柱轰击处的一切熔化，形成一个宽达一公里，深达几米的深坑，坑底是土壤和岩石熔化后，混合形成一块粗糙不平的巨大陶瓷釉面。 主炮攻击后，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那是电离空气产生的副作用。 当翟六赶到轰击点附近时，看到这块巨大的陶瓷盘中，混杂着没有在驱逐舰主炮那恐怖热量下化为飞灰的各种物件，包括熔融后重新凝聚的金属、巨大的建筑构造和不知什么动物早已碳化的骸骨。 但唯独没有活人。 任何有机生物在面对人类最尖端的杀人武器时，都如蝼蚁一般渺小。 他知道，即使有再如何强劲的手段，韩兼非也不可能在如此强大的攻击下逃生。 浑身湿透翟六在深坑边上默默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大哥和老师送行。 暴雨中，在坑的对面，那个提着一只手提箱的平头男人放下箱子，双手合十开始默诵往生经。 大坑平静如故，暴雨落在看上去十分平坦的熔融釉面，很快便会将整个大坑填满。 冯老总统最近睡眠一直不好，保健医生一直建议他少喝咖啡，但老先生只有这一个癖好，戒是不可能戒的，每晚只有在安眠药的帮助下，才能勉强入睡。 可在东四时区时间凌晨一点左右，老总统刚刚睡下，办公室主任周融便急匆匆地闯入他的私邸，没有太多犹豫，直接敲响老总统卧室的大门。 总统先生穿着一身睡袍走出卧室，脸上没有丝毫不满，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周融是绝不可能如此急躁的。 “出什么事了？”两人一边下楼梯，总统先生一边打了个呵欠。 “陈明远疯了，韩兼非死了。”周融扶了扶眼镜，把一个简易阅读器递到总统手中。 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为老人准备纸质副本了。 冯老总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两个消息，他一个都不信。 可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被手中的全息视频吸引过去。 阅读器中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韩兼非出现在梁彦区，杀了一名议员； 之后与不明武装分子交火，负伤逃离； 在交火发生之前，一艘原本应该位于二号卫星背面基地的“歼灭者”级驱逐舰忒休斯号，在没有进过议会战时授权的情况下，机动到近地轨道，并向梁彦区一处旷野发射主炮； 间接证据表明，作为主炮攻击目标韩兼非，理论上几乎没有幸免的可能； 而能够越过议会直接对首都圈作战单位发布命令的，只有实际意义上的舰队最高指挥官，总参谋长陈明远。 冯老总统迅速理清了真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开始思考在这之后的应对措施。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道：“虽然很喜欢那小子，但如果他真的死了，这事儿倒也好办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喝点儿什么，周融恰到好处地递过一只杯子，老总统瞥了一眼，见是凉白开，有些扫兴地放下杯子。 “今天晚上不用睡了，给我冲杯咖啡——猫屎的！” 周融犹豫了一下，还是亲自去冲咖啡。 在磨豆子的时候，他一直在偷眼看老总统，那位老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几分钟后，周融端了一杯清咖啡回来。 老总统闻到香气，才睁开眼睛，端过杯来轻轻呷了一口，让苦涩的滋味在唇舌间化开。 “除了确认韩兼非到底是死是活，什么都不要做，”老总统放下杯子，用双手搓了搓脸，“无论陈明远说什么做什么，左翼进步联盟都会让步，这是陈明远为杀死韩兼非必须付出的代价。” 周融动了动嘴，心里的话没有问出来。 “我有些想不明白，”冯老总统接着说道，“陈明远为什么不惜这么大代价，都要置韩兼非于死地，哪怕有可能丢掉舰队总参谋长都在所不惜？” 周融小心翼翼地说：“国防部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梁彦区有谣言说，有敌人绕过边缘世界，直接打到联盟核心星区了，不少民众都在准备离开。” 老总统点点头，问道：“总理官邸那边怎么说？” 周融摇了摇头：“东野总理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发生这么恶劣的事，连他这个只有荣誉身份的总统都知道了，总理官邸那边没理由这么平静，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东野矢默许甚至参与了这件事。 相信过不了多久，总理官邸就会拿出一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理由来解释这次没有经过授权的行动，又或者干脆直接把陈明远抛出去，丢卒保车。 无论是哪种可能，保守党都能抓住机会弹劾总理，至少提出不信任案。 只是这个诱饵看上去实在太诱人了，诱人到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陷阱。 送到嘴边的香饵，吃还是不吃？这是摆在总统办公室主任周融面前的一个问题。 但对老总统来说，这似乎不是什么问题。 他老人家坐在凌晨两点的私邸起居室中，对着面前那杯黑咖啡发呆。 周融有些焦急地站在一旁，老总统或许在思考，他不敢打断他的思绪，直到总统先生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咦，你还没走？”老人家问道，“不回去睡觉，等什么呢？” “总统先生，”周融叹了一口气，“您还没告诉我，咱们该做些什么，副议长先生还在等您的回话。” “不是告诉你了吗？”老总统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除了确认韩兼非到底是死是活，什么都不要做。” “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左翼进步联盟可是自掘坟墓，议会大选就在眼前，我们不动，别人就会……”周融忍不住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冯总统摇了摇头：“周融，你现在是总统办公室主任，不是保守党竞选委员会主任，你更应该关心的，是联盟的未来，而是不议会里几个微不足道的席位。” 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周融从未听过的不悦与失望的情绪，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现在只有一个老板，就是面前这位76岁高龄的总统先生，哪怕两人同属于一个阵营。 但他应该给出自己忠诚的对象，是这个吉祥物总统，而不是那个坐在副议长位置上的汉威先生。 冷汗从周融额头上流出来，但老总统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他摆了摆手：“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开始，调查韩兼非那小子的死活，活着，约他来见我，死了，我要一个板上钉钉的死证。” “还有，”似乎犹豫了一下，见周融就要离开，老总统再次叫住他，“还有一件事，如果确定韩兼非死了，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统统给我带回来——这件事你亲自做，给我烂在肚子里。” 周融点点头，退出总统先生的别墅。 直到看着自己的办公室主任离开，冯凭海才站起身来，走到壁炉旁扔了几块木头进去，这才端着有些发凉的咖啡杯，坐在靠近壁炉的沙发上。 他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周融带过来的阅读器，上面正循环播放主炮轰击点附近居民拍下的全息视频。 视频中，那道从天而降的光柱忽明忽暗地反复播放，与昏暗的炉火相互辉映，将老总统布满皱纹的脸庞映成一幅油画。 无论从阅读器上的画面本身，还是在那之后深坑中的痕迹来看，都不可能有谁能从这种强度的攻击下幸存，所以，周融说得没错，几乎可以确定韩兼非一定是死了的。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个年轻时频频创造绝对不可能之奇迹的男人，这次不会再创造另一个奇迹？ 虽然不报太大的希望，但冯老总统还是在内心中存有一丝期许。 “还欠我一罐猫屎咖啡呢。”老总统自言自语道，“而且你手里还有那东西，总该有些办法死里逃生吧。” 寂静的别墅中，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4章 不是我做的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赵小南有些疲倦地抬起头，她已经查了一晚上关于黄杨镇大屠杀的资料，觉得有些乏了。 桌子上放着半杯咖啡，是下午韩兼非走之前给她留下的，她拿起来喝了一口，发现已经冰凉了。 赵小南打了个哈欠，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韩兼非还没有回来，看来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个澡睡觉。 幽灵基地中突然响起Dobby的声音：“小南，从现在开始，暂时向你移交幽灵基地的临时控制权。” 赵小南停下来，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情况？” “韩兼非失去联络和生命体征监测已经超过一小时了，根据他设置的预案，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向你移交基地的临时控制权，直到找到他，或找到冰铁为止。” “等等，”赵小南脑子有点儿乱，“你刚才说，韩兼非怎么了？” “以目前得到的信息判断，他应该是已经死了。”Dobby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随着他的话音，赵小南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突然播放起关于驱逐舰主炮轰击梁彦区某地的新闻。 “虽然你们这种落后的武器不值一提，但以我目前掌握的情报，韩兼非应该没法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中幸存。”Dobby说，“但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他当时就在那里，所以我现在只执行第一阶段预案，把基地权限移交给你，并赋予你新的任务。” 赵小南几乎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虽然韩兼非走的时候就表现得很奇怪，但她还是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 她曾经参与过针对他的刺杀，像他这样的祸害，怎么可能出去杀个人，就死了呢？ 所以赵小南并不如何伤感，因为她觉得，韩兼非是不可能让自己处于一个完全无解的死局的，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他找出来。 虽然Dobby接着告诉她，它已经无法侦测到他的任何生命体征，调用遍布整个星球的传感设备，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听到基地中的声音，梅薇丝的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看到赵小南这个最近的主人，跳上她的膝头，就像之前对梅薇丝那样。 看到猫，赵小南才想起来，刚才Dobby说的冰铁是什么。 “你说的冰铁，”她问道，“是非哥手上那么戒指吗？” “是的，按照韩兼非的预案，如果发生目前这种情况，你的第一优先目标，就是找到冰铁，至少确保不能让它落入别人手中。” “如果冰铁一直在非哥身上，驱逐舰主炮的威力，不是早就把它给熔化了？”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种落后的主战武器根本不值一提，”Dobby不屑地答道，“目前以你们的科技，还没有办法伤害冰铁。” “明白了。”赵小南拎着猫脖子，把它扔到地上，“我去准备一下。” 灰蓝色的短毛猫不满地叫了两声，可新女主人回应它的，却是房门关上时沉闷的声响。 但只用了两分钟，那扇门又打开了，女主人换上一身衣服，又从车库中推出一辆悬浮摩托。 “我想去现场看看，”她说，“帮我指路。” 一只微型机器人从基地上方天车上落下来，刚好落在摩托车尾。 基地大门应声打开，悬浮摩托悄无声息地驶入昏暗的幽灵管道中。 如果黄杨镇的一切没有发生，她本该通过交换生名额，在联盟某个行星的大学读书、运动和谈恋爱。 但命运和阴谋家一起，把她推上如今的位置，成为一个战争贩子和联盟通缉犯，而她现在还要一个人面对整个联盟。 得赶紧把那个混蛋找出来，赵小南想。 ------------------------------------- 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三个人不相信韩兼非就这么轻易死掉，除了冯老总统和赵小南，便只有陈明远了。 由于事发时座舰还处于超远距离折跃中，陈明远收到消息的时间晚了一天，与之一起传到他座舰上的，还有内阁总理、总统与副议长在事后做出的反应。 收到消息后，陈明远一直默默坐在旗舰指令舱舒服的真皮座椅中，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消息的内容，他的女副官还以为，总参谋长收到的是什么噩耗。 但副官没有上前打扰，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喜欢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做决定。 陈明远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舰队进入下一次折跃前几分钟，才匆匆发出几条指示。 其中优先级最高的一条，就是务必找到韩兼非的尸体，或遗物。 在转发命令的时候，副官一直有些疑惑，在主炮饱和射击下，还有什么遗物能留下来。 陈明远心不在焉地签署了命令，再次躺回柔软舒适的座椅之中，他想不出任何韩兼非不死的可能，但不知为什么，他一直有一种隐隐的直觉，那个曾经的战友，如今最大的死敌，非但没有死，还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笑嘻嘻地等着看他出丑。 一想到那张贱嗖嗖的笑脸，他就没来由地一阵烦闷。 这次大炮打蚊子的行动，是总理先生安排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背锅的而已。 在大选前，总理需要一场可控的军事事故，来渲染一个并不存在的潜在威胁，鉴于当前政府的表现中规中矩，民众才愿意选择更加保守或更少改变的那个选项。 但这与陈明远的目标并不矛盾，他不介意现任总理把权力更加集中一些，至少在他接管这些权力的时候，能少费不少力气。 况且，如果还能顺便杀死那个在无数梦中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韩兼非，就更好不过了。 于是，当总理那边开始搞小动作的时候，他主动找到东野矢，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就是他刚刚收到的简报中描述的那样，这个计划得以完美实施。 作为回报，东野矢自然给出他想要的东西，比如新财年增加的军费预算，以及那个更长远的联合舰队计划。 东野矢是一个纯粹的政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团体争取利益，这种短视的行为，在陈明远看来，完全不值一哂。 真正能看清目前联盟所面临的巨大威胁的人，恐怕只有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总统、韩兼非和他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叫来女副官：“这次折跃结束后，帮我通知舰队，暂时中止折跃进程，我要与奥古斯都堡联系一下。” 女副官点点头。 “还有，安排一下，本舰直接返航。” 如果韩兼非已经死了，他就要回去找到那个东西，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它决不能落在其他人手里。 如果韩兼非还没有死，那正好回去见见他。 半年来，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好几次，既然这都杀不死他，那就要坐下来谈一谈。 两个小时后，舰队结束了这次折跃，改以常规姿态航行。 在没有量子中继站的茫茫太空中，陈明远只能以军用专线与奥古斯都堡的某个特定设备进行即时通信，而在和平时期，那条专线是直接通往联盟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总统冯凭海的办公室的。 于是，在主炮轰击时间发生后的第二天傍晚，冯老总统的办公室中，响起了特殊的电话铃声。 那是一部看上去极其复古的通信器，不但没有全息影像，甚至连普通的视频信息都没有，它能够传递的，也就只有近似于模拟信号的低密度语音。 通信器响起的时候，周融终于知道，老总统为什么一整天都守在办公室，就连例行的咖啡时间都放弃了。 铃声乍响时，老总统第一时间就把手放在话筒上，但直到十几秒后，他才摘下听筒，淡然说道：“我是冯凭海。” “总统先生，您好，我是陈明远。”听筒中传出一声略显模糊的声音，不知道是专线设备的问题，还是跨越数百光年距离的即时通信带来的奇异效应，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略显滑稽地失真。 冯老总统知道，对面听自己的声音，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这是紧急军事专线，”老总统看了办公室主任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陈总长是有什么紧急军事情况需要沟通吗？需不需要接通议会？” 从常规逻辑上说，冯老总统的说法中规中矩，滴水不漏。 “冯叔，您老就别拿我打趣了，”陈明远苦笑一声，“您直到我现在只能用这个跟您联系。” “那你有什么事吗？”老总统还在装傻。 “叔，昨天晚上的事，不是我做的。”陈明远的语气听起来极为恳切，站在总统先生办公室里的周融，只听这一句，便不由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 “昨晚什么事？”老总统故作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驱逐舰叛逃的事啊，没事，别担心，东野总理已经成立专案组去调查了，目前我收到的信息啊，是说那个驱逐舰舰长因为个人私事，故意泄私愤胡乱开炮所致……” “叔，”陈明远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您可能不信，但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马上赶回首都星圈，我手里有指控东野总理的全部证据。” 冯老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还有一件事，”陈明远说，“韩兼非手里那个东西，如果找得到，可以交给您处置。”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5章 真特么远啊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拂晓时分，一个年轻渔夫摇着小渔船从一处汇入大湖的河口经过时，发现河滩上躺着一具“尸体”。 渔夫把船靠在浅谈上，趟着水走上河滩，伸手在尸体的鼻子下摸了摸。 还有呼吸，这人还没死，看衣着，应该是外来者。 渔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抱起那个人，沿着河滩向村子走去。 在这片大湖附近，外来者大都是坐在钢铁大鸟上飞来飞去，很少有落在地面上的，也很少单独出现在村落附近的。 渔夫知道，外来者身上都带着很值钱的稀罕物，但一个活着的外来者会更值钱。 他准备把这个外来者带到萨满那里看看，如果能治好他，自己就是整个大湖区唯一拥有外来者奴隶的人了。 这样，就算源族长家女儿，对自己也会高看一眼吧？ 想到这里，渔夫的脚步愈发轻盈起来。 他抱着那人，来到萨满的小茅屋前。老萨满刚出门，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姜家阿大，你抱的是个啥？” 那个叫姜阿大渔夫把抱着的人平放在地上，咧嘴笑道：“老嬷嬷，看看这人还有得救不？” 老萨满背着手走到姜阿大面前，围着外来者看了一圈，皱着眉头问道：“阿大，你从哪里捡的这个人？” 渔夫说：“湖口的河滩上，这人还能救活吗？” 老萨满摇了摇头：“这个外来者，不祥，哪里捡的，送回哪里去！” 渔夫还有些不甘心：“那他身上的东西能不能留着？” 老萨满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后才说道：“大凶之物！擅留会给你招来灭顶之灾！” 说完，她嫌弃地踢了踢外来者的腿：“赶紧搬走，不要把晦气留到我院子里！” 年轻渔夫暗道一声“倒霉”，像抗麻袋一样，扛起那个外来者，就向院外走去。 刚出栅栏门，他就看到一个扎了满头麻花小辫、腰间佩着短刀、光着小腿的赤足女孩向这边走来。 渔夫看到女孩直奔自己过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准备从她身边溜过去，那女孩却叫住他：“姜阿大，一大早上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见糊弄不过去，姜阿大抬头苦笑道：“小族长，早上我在河滩上捡了个外来者，想带过来让老嬷嬷看看有没有得救，这不老嬷嬷说他不祥，让我把他扔回去。” 那个被叫小族长的女孩道：“你把他放下，我看看。” 姜阿大犹豫了一下，女孩按住腰间的小刀：“快点儿！” 渔夫只好把外来者放下，赤足女孩刚要凑近去看，那外来者突然睁开眼来。 渔夫姜阿大吓了一跳，女孩却瞪着眼睛跟他对视。 “这人还活着，”她对姜阿大说，“为什么要把他扔回去？” 姜阿大苦着脸道：“小族长，您知道，我就是有是个胆子也不敢杀生，是老嬷嬷说，他会给我招来杀身之祸，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赤足女孩冷声道：“哪有什么不祥，你给我把他看好了，放你屋子里养好伤，过两天我再去看，如果他死了，我砍你一只手。” 说完，女孩转身离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姜阿大和那个只会转眼珠的外来者。 “不祥啊！”老萨满的叹息声在院内响起。 那个外来者正是韩兼非。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得到那枚叫做“冰铁”的戒指开始，韩兼非就知道，这个极有可能是前代文明遗物的东西，有着如今人类难以企及的神秘科技，比如在于奥兹战斗时用到的折叠空间，比如让血肉之躯进行折跃的神奇能力。 甚至就连可能是联盟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生命的Dobby，也是从冰铁中那个神奇的折叠空间中出来的。 虽然已经拥有这枚戒指多年，但他对它的理解，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在覆盖半径一公里的主炮临头时，他用那种让血肉之躯折跃的能力，在一瞬间逃离轰击点。 只是折跃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被心怀怨怼的年轻渔夫往肩上一扛，本就浑身是伤的韩兼非再次昏迷过去。 韩兼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稍稍试着挪动身体，却发现浑身的骨头像是寸寸断裂一般。 虽然从没以血肉之躯直接折跃过，但他清楚，这肯定是折跃带来的后遗症。 联盟星舰为了适应折跃中所带来的巨大应力，特别加固了整体结构和外层装甲，而韩兼非赤手空拳直接肉身折跃，不亚于直接滚雷场，没当场被撕成碎片，已经是格外幸运了。 他艰难地扭动脖子，以便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有着圆锥形拱顶的小屋，首先映入眼中的毡布编织的屋顶，以及屋顶下只有一张脏兮兮的面部门帘的小门。 他此刻正躺在一张垫了柔软干草的皮毯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浑身各处伤口上，涂着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合而成的泥浆。 门帘被掀开了，一个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怎么可能，他已经开始转好了，虽然还没醒……咦？这不是醒了吗？” 韩兼非勉强抬起头，在门帘外刺眼的阳光中，看到那个救了自己的渔夫，还有那个之前与他对视过的女孩。 已经一整天了，姜阿大本以为小族长早就忘了外来者的事，可这位小姑奶奶刚看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我让你救的外来者呢？” 他只好带小族长来看看那个占着他的窗睡了一整天的外来者奴隶，啊不，现在应该是祖宗，比祖宗还金贵。 赤足女孩皱了皱鼻子，走进屋内，大概是姜阿大独居的小鱼屋中，除了邋遢男人特有的馊臭味儿，就是一股常年化不开的鱼腥味。 韩兼非逆着光看过去，女孩在他面前变成一个剪影，但与昏迷前比起来，至少可以看清她的容貌了。 只是他们说的，似乎不是联盟通用语，更像带着某种方言旁支的语调，努力去分辨的时候，还是只能听懂一两个零星的词汇。 女孩走进屋子，来到他面前，喳喳喳地说了一通，她的声音很清脆，听起来像珍珠落在玉盘上一般——虽然一句都听不懂。 “你说……”韩兼非努力动了动嘴，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声音带着撕裂声带般的沙哑，听起来像是用不锈钢勺子刮玻璃一般难受，“……说什么？” 女孩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时，说的却是有些生硬的通用语。 “你，哪里，来的？”这次韩兼非总算听懂了。 “这是哪儿？”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韩兼非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们管这里叫什么？” 女孩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海……山？你们的，语言，是这个意思。” 两人半猜半蒙地聊了半天，韩兼非才弄明白，这里被本地人叫做海山，但他们也不知道联盟官方管这里叫什么，所以也就没法确定自己究竟在什么位置。 从女孩那里，韩兼非还了解到，她叫源智子，是这个村子族长的女儿，也是族长的唯一继承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源智子实在受不了姜阿大屋子里的臭味，便让他从隔壁借了一把木躺椅来，把无法动弹的韩兼非搬出屋子，在阳光下接着聊。 韩兼非自己倒无所谓，年轻时比这恶劣得多的环境也经历过。 源智子的联盟通用语虽然说得不怎么好，听起来却没什么障碍，韩兼非半听半猜，大体上也能听懂海山当地方言，两人越聊越顺畅，到日头西垂的时候，两人几乎可以无障碍地沟通了。 那个叫源智子的女孩，似乎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兴趣，问了韩兼非很多东西，韩兼非也从她这里了解了不少关于海山的东西。 从天空那颗巨大的气体星球和这颗星球漫长的白昼来看，这里应该是一颗被潮汐锁定的宜居卫星，从居民的生活习性和语言发展来看，这里应该还是一片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 大移民时代以来，无数移民者的群落遍布于整个绿洲星区的各种宜居星球，有些文明在定居后渐渐发展成超级文明，比如韩兼非所在的联盟和它在绿洲星区最大的对手Σ教团；还有一些移民，在定居后逐渐丢失了原有的科技，甚至回归原始蒙昧的状态。 这些文明，被称作“断代文明”。 为了保持文明发展的多样性，联盟对很多断代文明采取“不接触、不干预、不拒绝”的态度，但联盟又不得不开发断代文明所在的宜居星球，于是，“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的概念就诞生了。 这颗被当地人称作“海山”的卫星，应该就是联盟境内的一处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 想到这里，韩兼非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随着夜色将至而愈发清晰的巨大气体行星叹了口气：“真特么远啊！” 一艘肉眼依稀可见的矿船，从暗色的天空中划过，穿过如同瞳孔一般，占据整个天空很大视野的巨行星。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6章 这东西还能用来拍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漫漫长昼之后，是似乎更加漫长的长夜。 由于潮汐锁定的原因，在这座卫星上看它所环绕的气态行星时，它的位置始终是不变的。 行星反射的日光，为长夜覆盖了一层薄暮般的感觉，没有真的如奥古斯都堡那浓郁漆黑的夜色。 韩兼非的个人终端早已在折跃中粉碎，所以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来估测时间，但人的感觉往往是不准的。 他注意到，长夜中，村子里的人依然在按照某个特定的规律作息，按照人类的生活周期计算，每次作息时间，大概是20到28个小时。 在一整个长夜中，韩兼非一共数到八次作息循环。 这么看来，这颗卫星的一昼夜，大概相当于奥古斯都堡的15到20天。 漫漫长夜过去，当两颗太阳在东方染白一线潮水的时候，韩兼非终于能够勉强挪动身体，甚至可以下床走一走了。 然后他发现自己之所以行动艰难，并不全是伤势的问题。 因为这星球的重力，比联盟大多数星球要大上许多。 联盟一般的宜居星球，重力大都在0.7到1.2个标准重力之间，以普通人的身体很难感觉到太大的差异，但这里的重力，明显已经超过这个范围了。 在持续差不多一天时间的“拂晓”后，韩兼非总算能下床自由活动，那个叫姜阿大的年轻渔夫见他死不了，也不去管，任由他在小鱼屋进进出出。 当村子里的人大都出去打猎捕鱼的时候，韩兼非迈着慢吞吞的步子，来到湖口的河滩上，见源智子正在河滩上发呆，便招手让她过来。 源智子本就对这个外来者比较好奇，见他叫自己，连忙赤着脚跑过来。 这些天，她没事就会去找韩兼非聊天，两人各说各的话，居然也都能听懂。 “干啥？”看到韩兼非手里拿着一个浆果，她有些不解。 “智子，你有计时器吗？秒表什么的。”韩兼非问。 他本来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源智子摸了摸小辫，点点头说：“有。” 说完，她对河滩上一个用鱼叉刺鱼的孩子喊道：“小谭子，去把你爸从矿山换的宝贝拿来！” 她大概是村子里的孩子王，那孩子立刻收了鱼叉，向村子里跑去，不一会儿便拿出一块量子手表来。 韩兼非一乐：“你们这儿的宝贝还真不少。” 源智子略有些骄傲地把手表递给他：“你要计时器做什么？” 韩兼非把浆果放到源智子手里：“你会爬树吗？” 源智子把浆果递给刚刚去拿表的少年：“爬上去，听这个外来者的安排。” 此时河滩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孩子，就连几个大人也被这边热闹的场景吸引了过来。 韩兼非粗略估算了一下头顶那处树杈的高度，让那个小谭子拿着浆果爬上树，齐着树杈的地方一松手，让浆果自由落下，他自己则用量子手表计了次时间。 村里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都觉得这外来者脑子大概是摔坏了。 韩兼非也不搭理，让小谭子换了几个不同的高度试了几次，这才找了根枯树枝，在树下的泥地上算了起来。 知道大致高度和掉落时间，基本上就能推算出这颗星球的重力加速度了。 果不其然，看着多次计算的结果，韩兼非扔掉树枝，摇了摇头。 “你在算什么？”源智子的眼睛始终盯着行为诡异的韩兼非，见他扔掉树枝，连忙问道。 “算海山的重力加速度。”韩兼非指着地上的结果：“算了好几次，大概在1.9到2.4倍标准重力之间——你们都是怪物吗？” 围观的孩子看得无聊，便陆续散去，源智子却在思考他的问题：“重力加速度是什么？” “是……”韩兼非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处于部族文明时代的女孩讲这个问题，“是你在地面上受多大的力……是你多重……算了，你就这么理解吧，这个数越大，你就越重。” 源智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算这个干嘛？” 韩兼非抓起那枚已经摔得稀烂的浆果，向河里扔去：“算算离开这里需要多快的速度。” 韩兼非心里很清楚，计算这种速度毫无意义，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反应他也没法靠这些过着原始生活方式的人，凭空建造一艘星船出来。 “你要走？”源智子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那你能带着我吗？我想出去看看。” 韩兼非摇了摇头，指着天上如小黑点一般穿梭的矿船：“除非能让那些东西下来，否则谁也走不了。”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去算他那无意义的方程，智子却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韩兼非曾为自己设想过很多种结局，但从来没想过，他会被万有引力定律锁死在一个高达两个标准重力的星球上。 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毕竟以肉身折跃没被撕碎，而且没有被折跃到头顶上那颗充满氢气的巨行星中，已经算是万里挑一的好运了。 算了半天，韩兼非叹了口气，扔掉手中的小木棍。 “不算了，反正也走不了。” 虽然手指上的冰铁可以在给他来一次肉身折跃，韩兼非可不相信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然后他站起来，踱着蹒跚的步子向村子里走去。 长昼又过了两个作息循环，韩兼非终于认清了自己暂时无法离开的事实，只能先在这座村子里住下来。 因为重力巨大，这颗行星上的人大都个子矮小，那个把他捡回村子的姜阿大算是个例外。可韩兼非悲哀地发现，大概是早已适应了这种高重力环境的缘故，这里的居民大都力大无穷，哪怕是最小的孩子，活动起来也十分轻盈，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于是他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在河滩附近找地方建房子。 小族长宣布过，这个外来者将成为村子中的新成员，所以特准许他在村子旁边找块空地定居。 除了老萨满说了句“不祥啊”，村子里便没有人再反对，只是渔夫姜阿大有些不爽，但也没敢说什么。 听说外来者要盖房子，村里的半大孩子都跑来帮忙，反正他们平时除了在山里河边四处乱跑，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就在智子的带领下，给韩兼非干苦力。 这里的建筑风格大都是圆柱型房屋和锥形穹顶，从受力角度来说，的确是最适合在高重力地区使用的建筑，可韩兼非偏要建个不一样的。 午后第一个作息循环，韩兼非带着这群孩子，叽叽喳喳找了半天，在靠山的林子里找了一块地方，一声令下，那群拿着各种古怪造型工具的孩子便开始挖土。 又细又密的黏土被源源不断地挖出来，在智子好奇的目光中，韩兼非带着那群孩子，把黏土和成泥，又用一个木头做成的模子压成长条形，放在背阴的林子里阴干。 “你在做什么？”看着忙活了一个作息循环的韩兼非，源智子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们这里好像没有用砖的，我在试着烧砖。”韩兼非数了数条砖坯的数量，觉得大概差不多了。 他年轻的时候，曾在部队中学过如何在无人环境利用本地材料构筑半永久建筑或工事，但自从退役后，便没有亲手做过。 前几个作息循环，他在四处转时发现，犹豫重力的缘故，这里的黏土特别坚韧，非常适合烧制坚硬的条砖。 “砖？”相互孤立的族群生活，让智子所在的文明出现很多发展不均衡的情况，他们在这里世代居住，木头建成的房子已经足够坚硬和稳固，便没有人想过黏土还能用来当建筑材料。 “就是黏土用火烧了之后，像石头一样坚硬，没有石头重，但比较规整，可以用来盖房子。” 直到三个作息循环后，黄昏来临时，韩兼非觉得那批砖坯干得差不多了，才指挥那群孩子，把砍好的干柴堆到一处选好的山洞中，又把阴干的的砖坯一条条搬进去，架在干柴上面。 封上洞口，只留下进出气的孔洞后，韩兼非点燃了山洞里的干柴。 这个临时打造的小土窑足足烧了一整个作息循环，当韩兼非在这颗行星上的第二个长夜来临时，他才让那群孩子从河里挑了水来，浇进土窑中。 又过了两个作息循环，在智子和孩子们期盼的目光中，身上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韩兼非扒开封住窑口的泥土，露出经过高温和洇水后，已经变成青黑色的坚硬砖块。 看到曾经稀松的黏土如今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在帮着外来者把这批用黏土做成的石头搬到河滩附近后，每个孩子都得到一块青砖作为奖励。 在各家大人的呼唤下，孩子们四散回家，只有源智子留下来，拿着一块致密坚固的青砖，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砖？很结实，比硬木好。” “没错，”正在思考如何搭建自己小屋的韩兼非没有抬头，随口答了一句，“其实这东西还有一个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 韩兼非抬头看了她一眼：“打架的时候用来拍人，很爽的。”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7章 你要挑战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源智子拎着青砖，在手里掂了掂，说：“分量是够了，但是不好拿也不好用。” 说完，还没等韩兼非开口，她抛起砖块，反手抽出腰间佩着的短刀，韩兼非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块结实的青砖顿时被劈成两半，落在地上，露出整齐光滑的断口。 韩兼非咽了一口唾沫，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以为那把刀不过是这个年轻女孩的装饰品，或者这个村子里权力的象征。 如果他那把高频振动匕首没有丢，或许还能做到，可这个光着脚的女孩，似乎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挥，就能把这块硬度堪比花岗岩的条砖整齐劈开。 “打架的话，还是用刀比较好使。”看着目瞪口呆的韩兼非，源智子淡然说道。 “……话是这么说，”似乎有什么念头在韩兼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仔细去找时，却又很难寻觅，他想了会儿，只得作罢，“但这打架也不能总动刀子吧……” 说完他想到自己打的都是什么架，不由得一阵心虚。 源智子摇了摇头：“你们外来者的身体太脆弱了，海山的勇者，根本不会在意你这种……砖头。” 说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拉起韩兼非的胳膊：“你们外来者，骨架子太松，肌肉太软，力量、速度、反应都太差，我们海山的勇士，一个可以对付你们十个。” 韩兼非被比他矮了很多的女孩拉着胳膊拎来拎去，竟然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源智子看了半天，摇摇头：“哪天我们真打仗的时候，带你去见识见识，但你现在太弱了，等你建好房，我帮你好好‘锻炼锻炼’。” 说完，她松开他的胳膊，转身向村子走去。 她的步伐极轻，一路走去，赤着的双足竟似没有沾染一丝尘土。 第二个长夜的黎明时分，韩兼非的屋子终于封顶了，按照村里的惯例，全村人一起聚到他的屋子前的空地上狂欢。 人们在空地上堆起一堆篝火，就连老族长源崇岭，在女儿的要求下，也出来对这位新成员表示了礼节性的欢迎。 迫于族长的压力，老萨满不情愿地为这个叫韩兼非的外来人洗额祝福。 源智子的部族，一向比较热情奔放，当有人拿出珍藏的几坛酒后，狂欢的主题就开始偏离，喝高了的年轻人开始围着篝火跳舞，就连那些帮着韩兼非建房子的孩子们，每人都分到一木碗烈酒，个个喝得小脸沱红。 酒过三巡之后，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源智子告诉韩兼非，现在到了重头戏的时间了。 “什么重头戏。” 源智子抿嘴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赶跑了还在篝火旁跳舞的年轻人后，一个老妇人在篝火旁飞快地说了些什么，她的方言口音极重，韩兼非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老妇人说完，周围的村民们顿时一阵欢呼。 “她说什么？”韩兼非再次把目光投向微笑着的智子。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智子话音刚落，在老妇人的催促下，十几个年轻女孩笑嘻嘻地从各自家人中走出来，来到篝火前。 这回不用智子说，韩兼非也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了。 “不是吧，”他扶着额头，“这是要来一场原始部落版非诚勿扰吗？” 老妇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村民们又是一阵欢呼起哄，场内的女孩们却都脸红了。 “她说，”这次智子直接帮他翻译，虽然用的还是海山本地方言，但他至少能听懂了，“村子里一整个暖季都没有新的婴儿诞生了，天上掉下来的外来者，是这些日子以来村里唯一增加的人口，但这很不好，这段时间，湖口那边的黑檀部族已经多了三个新生儿，所以她让这些还没有成家的姑娘，主动些去跟村子里的新人成家，早点儿多生几个孩子。” 看着篝火旁那些说不上如何漂亮，却散发着十足野性韵味的女孩，韩兼非的老脸不由得一红。 欢呼声平复之后，姑娘们向韩兼非投来各种或挑剔或嫌弃或好奇或挑衅的目光，但她们只是在篝火边窃窃私语，却没有人站出来。 老妇人又走过去，拿拐杖去敲几个姑娘的腿，被她们轻盈地躲开了，她追不上，只好又对着她们大声说了些什么。 “她说：快点儿选，”源智子帮韩兼非翻译道，“如果没人选，就让新来的自己选，到时候选到谁，谁就要去跟新来的过！” 韩兼非挠挠头，无论是在奥古斯都堡还是新罗松，他从来都没有缺过女人的青睐，可在这个近乎原始的村落里，看起来这些姑娘都不怎么瞧得上自己。 “他太弱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孩终于第一个开口道，“怎么可能生出强壮的孩子！” “就是，”另一个姑娘红着脸附和道，“就他那身子骨，两腿一夹都怕把腰给夹断了！” 场内又是一阵哄笑，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女孩站出来。 老妇人只好走过来，向源智子行了个礼，问她是不是让新来的自己去挑。 源智子笑意盈盈地看向韩兼非，他连忙摆了摆手。 好意心领了，不过他可没心思在这里学皇上翻牌子，或者给人家当什么入赘的女婿。 于是源智子摇摇头，老妇人有些失望地转身宣布，新来的看不上你们这群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就在姑娘们各自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时，一队人从河滩那边走过来，推开几个挡在面前的村民，来到篝火旁。 “源族长，”其中为首的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对坐在最上首的源崇岭族长行了个礼，“听说河东部族有新来的村民，族长让我带礼物来祝贺。” 说完，他侧过身，身后的随从端来几块兽皮和破旧的铁器。 “这是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叫库里亚。”源智子对韩兼非说，“小心不要跟他起什么冲突。” 看着这个关系并不怎么好的邻居部族优秀的年轻人，族长源崇岭摆了摆手：“替我感谢呼兰托夫族长。” 那个叫库里亚的年轻人微微躬身，后退了一步，随意坐在地上，抓起一块炖肉就啃了起来。 他的随从们也不客气，各自围在他身边坐下，只管吃肉。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年轻人。 猎人首领吃完炖肉，油乎乎的大手在身上的兽皮衣上擦了擦，这才一抹嘴说道：“哪位是新来的兄弟，能不能出来认识一下。” 他说话比较快，韩兼非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过来。 “别管他。”智子轻声说着，向前跨了一步。 “喂，源智子，是你后面那个家伙吗？”库里亚很快注意到人们的目光。 “是我。”韩兼非伸手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源智子，走进内圈。 这些天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十之八九，也渐渐适应了这颗星球的超重力，走起路来不像之前那么艰难了，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病恹恹的。 在开战之前尽可能保持体力，这是他的习惯。 “哪里来的病秧子，”库里亚嗤笑道，“河东部族是没有男人，生不出崽子了吗？连这种软蛋男人都要。” 两个部族分别在湖口东西两处林子中定居，平时就因为渔猎资源摩擦不断，虽然没有真的开战，但关系绝谈不上好，这个猎人头领故意大摇大摆地过来捣乱，还敢当着族长的面出言中伤，自然没把河东部族放在眼里。 河东部族的男女老少们顿时哗然一片。 源智子的右手握住腰间的刀把。 库里亚语速很快，说的又都是俚语，韩兼非一时没太听懂，但看众人反应，知道他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听完源智子的翻译，韩兼非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这时候翟六或赵小南在旁边，看到这个表情，就知道非哥很不爽，想要杀人了。 “如果连我这样的病秧子软蛋都不如，你们黑檀部族的男人，岂不都是一群娘炮？”韩兼非冷冷地用夹杂着通用语的海山方言说道。 通用语的发音相对比较清晰，这些村民即使不会说，但也大多都听得懂。 听到这句话，黑檀部族猎人首领库里亚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早就听说河东部族捡了一个会巫术的外来者，能把黏土变成坚硬的石头，这次来这里，故意言语激将，就是要探探外来者的虚实。 如果两个部族之间早晚会有一战，他就要摸清这个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来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不如你？”库里亚冷笑道，“在我们黑檀，随便一个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能把你这种脓包废物打趴下！” “不试试怎么知道？”韩兼非趿拉的脚，慢慢走到库里亚面前，“你随便找个黑檀的人，或者你自己上，咱们比试一下，怎么样？” 库里亚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这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白痴，竟然想挑战自己？ 他盯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外来者白痴，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要挑战我？”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没关系，你要不敢打，派别人来也行，大不了我轻点儿打，不会伤着你们的。”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8章 板砖是这么用的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年轻的猎人首领并没有如何生气，他身后的随从却已经暴跳如雷，一个身材相对比较魁梧的黑檀部族猎人站出来，冲韩兼非伸出中指，调转向下。 “什么意思？”韩兼非一愣。 “海山的传统，他要向你进行‘安洛克’挑战，不能拒绝。”源智子跟上来，沉着脸向韩兼非解释道，“如果被挑战者拒绝，他将永远被所有海山人唾弃。” “我拒绝，”韩兼非摇了摇头，“如果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过来挑战我，我还必须得打，这不是有病吗？万一他们排着队一天来挑战我一次，我是不是不用做别的了？” 源智子摇摇头：“一个长昼夜最多就一次安洛克，你现在是河东部族的人，如果你拒绝，就代表我们要向黑檀低头——不过你放心，我稍后会向库里亚发起安洛克挑战。” 说着，她轻蔑地看了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一眼，对方毫不在意地回瞪过来。 “挑战可以，”一直安静坐着的族长源崇岭突然开口道，“今晚不能杀人。” “我向您保证，”虽然是来挑衅，但库里亚还是对源老族长表现出足够的礼节，“克利斯不会伤害您的族人。” 在河东部族的很多村民看来，这个外来者绝对是脑子坏掉了，才敢去挑战黑檀部族的第一勇士，猎人首领库里亚，虽然库里亚并没有应战，但那个克利斯据说也是能手撕刃齿兽的家伙，外来者大都是借助外力的弱者，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韩兼非耸了耸肩，这里的土著居民虽然肉体强横，但无论如何，又怎么可能强得过钢铁之躯的外骨骼机动装甲，那种高近三米的怪物，都被他徒手拆过七台，这个克利斯毕竟是血肉之躯，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好吧，最多是这里的重力高一些，那个家伙可能会比他预想得要强一些，仅此而已。 两个长昼夜，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半月以来，韩兼非的伤势基本已经恢复，正好借这个机会，活动活动一个月来有些松动的筋骨。 如果比绝对的力量和抗打击能力，他绝不是任何一个海山人的对手，但搏斗从来不是单纯力量的比拼。 于是他点点头，问道：“如何接受安洛克挑战？” 智子答道：“把他做的动作反过来就行。” 韩兼非想了想，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确定？” 嘴里说着，他的手没停下，向下伸出中指，并翻转过来。 河东村的居民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村民们拥着他们来到村子中央，围成一圈，把中间的空地让给即将决战的两人。 此时虽然是黎明时分，但巨行星的光亮依然能够照亮地表，那个叫克利斯的黑檀猎人扭了扭脖子，挑衅般抬头眯眼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韩兼非。 “今晚的安洛克，由黑檀部族的克利斯，挑战河东部族的韩兼非，允许使用武器，不可杀人，一方倒地不起或投降，对方获胜！”一位老者站在他们中间，向所有人宣布道。 然后，他回头对两个决斗者说：“你们要以天神的名义起誓，挑战和应战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并且你们会为自己的决定负一切责任。” “我起誓。”克利斯说。 “好吧，我起誓，”韩兼非耸耸肩，“虽然不知道那个天神是谁。” 老者离开场内，克利斯从自己部族的伙伴那里接过一根长矛：“去拿你的武器，弱鸡，我不会占你便宜。”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场外的人群说：“小谭子，把你的板砖借我用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要砖干嘛，那个叫小谭子的孩子，还是有些不情愿地从屁股底下抽出那块青砖，丢给场内的韩兼非。 韩兼非抓着那块青灰色的板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回头对场边的源智子说：“我不是说过，这玩意儿可以用来拍人吗？看着，这玩意儿是这么用的。” 说完，他右手握着板砖，对克利斯说：“我的武器，就这个了。” 对手的轻蔑彻底点燃了黑檀猎人的怒火，他紧握长矛，携着万钧之势向韩兼非冲来。 虽然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但他这一击的威势，竟然似乎丝毫不亚于机动装甲的短程突刺。 而且，犹豫身材矮小，速度也不慢，这记攻击竟然给韩兼非一种被牢牢锁定，几乎无处躲闪的感觉。 他没有正面格挡这一击，傻子都知道，他手里的青砖根本不可能挡住这样的冲锋。 就在长矛及身的一瞬间，韩兼非稍稍侧身，躲过矛尖，抬脚在克利斯小腿上踢了一下。 两人错身而过，克利斯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这些常年在山里与野兽肉搏的猎人，下盘极稳，对付机动装甲的惯用招数，似乎对这些肌肉硬如磐石的家伙并不怎么好使。 克利斯回过头来，再次向韩兼非发起冲锋。 这次他的长矛变刺为扫，拦腰封死了韩兼非躲避的空间。 韩兼非没有躲闪，也没有后撤，而是迎着他冲过去，在矛身击中自己之前，抢先欺身近前，右手抬砖护在腰间，挡住矛杆，左手顺着矛身一拨，反将克利斯弹飞了出去。 场外河东部族村民，大都向着自己部族的新人韩兼非，看到他似乎没用什么力就把对手弹开，顿时叫好一片。 韩兼非微笑着向场外的村民挥挥手，暗自心想不过就是简单的杠杆原理，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 克利斯两次冲锋都落在空处，便不再用蛮力，提矛稳步走来，连连刺击，反而将韩兼非逼得步步后退。 好在场内空间够大，韩兼非逐渐适应了他的速度，只是在场内绕圈子躲避，也不跟他正面硬刚。 打了一会儿，那个叫克利斯的猎人停下手，怒喝道：“无耻的弱鸡，只会躲闪，娘娘唧唧，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 韩兼非反问道：“安洛克挑战有规定必须一人一刀轮着砍吗？如果没有，凭什么不能躲？打不到就抱怨，才是真不像个男人。” 海山的土著居民极为直爽，平时作战决斗，大都也是刚正面，很少有像韩兼非这样只躲不攻的，所以虽然站在韩兼非这边，村民们也都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克利斯怒喝一声，再次举矛刺来，韩兼非蹲身避过矛锋，终于抬手拍出挑战开始以来的第一砖。 这砖仍然是奔着克利斯的下盘来的，他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手都是要命的阴招。 这一砖角度极其刁钻，直接拍在克利斯膝盖下方，之后韩兼非再一个驴打滚儿躲开对手的还击。 黑檀部族的猎人终于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他满脸怒容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再次冲来。 韩兼非故技重施，这次克利斯防着他再攻下盘，却不料韩兼非直接从他肩上跳过去，回手一砖拍在他后脑勺上。 这一砖韩兼非留着力，下手的位置也稍高了些，否则真给他拍实了，只怕克利斯的小命当场就交代了。 即便如此，这下仍拍得克利斯头晕脑胀，在场内晕头转向如同喝醉酒一般。 场外的源智子有些意外地看着这场如同闹剧般的挑战，村民们哪见过这么决斗的，更是兴奋异常，交好不断。 韩兼非回头对智子笑笑：“看见没，板砖就是这么用的。” 克利斯已经回过神来，捂着有些昏沉的脑袋，见对手还有心思打情骂俏，顿时大怒，反手握矛，如同投掷一般像韩兼非刺来。 “小心！”智子脸色一变。 这一下刺得极为刁钻，如果韩兼非躲开，这一矛必然会刺向场边的源智子，如果他不躲，就必须要用手里青砖来硬挡矛尖。 来不及多想的韩兼非，在第一时间左手反手抽出源智子腰间的佩刀，斜向上抹，连拔刀带斜挑一气呵成，直接将半截长矛斩断挑飞，转身回手，右手板砖直直拍在持着断矛前冲的克利斯脸上。 “我一砖拍你个桃花开啊！”不知怎么，韩兼非突然想起这句话来。 任谁被这么大一块板砖拍在脸上，也只能“桃花开”了。 一砖下去，满脸开花的黑檀猎人克利斯顿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时，被源智子的刀斩断挑飞的矛尖，才翻转着落下来，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安洛克挑战，河东部族，韩兼非胜！”主持挑战的老者朗声宣布道。 河东部族的村民们在目瞪口呆地看完这场“以弱胜强”的决斗后，听到宣布结果，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韩兼非调转刀刃，刀尖对着自己，把刀柄递还给源智子：“多谢。” 源智子接过刀还入鞘中，微笑道：“你不错。” 韩兼非当了十多年的战争贩子，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姑娘这么夸奖，顿时老脸一红。 猎人首领库里亚冷哼了一声，黑檀部族人抬起昏迷不醒的猎人，也不打招呼，径直离开河东村。 兴奋的村民们拥着韩兼非，再次回到篝火旁，他刚坐下，便有人端了酒肉过来围在身边，正是刚才不愿选他的姑娘。 还不止一个。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19章 不祥之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篝火旁逃回自己的屋子的，好在喝醉前，他跟源智子特别交代过，不要让那些姑娘“得逞”。 不是不愿意，也不是刻意矫情，他是必定会离开这里的，而且很可能不会回来，便没必要在海山留下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等他在地板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长夜的破晓时分。 他坐起身，揉了揉因为躺在地板上而有些酸疼的肌肉。 身边没有什么女孩子，看来源智子果然兑现了她的承诺。 他的个人终端早已在折跃中被摧毁，所以一直没有摸清海山这边的作息循环时间到底是如何计算的。 但这并不妨碍海山居民在一个又一个作息循环中精确地起床、劳作、休息和入睡。 当外面开始变得嘈杂的时候，虽然天色依旧是黎明破晓的样子，韩兼非知道，又一个作息循环到来了。 他走出那座与众不同的屋子，在河边鞠了捧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看着湖面东方微微有些泛白的天际线发呆。 和这些日子很多个作息循环一样，源智子赤着双脚，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女孩的到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努了努嘴：“你们跟那些外来者有接触吗？” 源智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东方的天空中，依稀可以看到十几个排成一线的亮点，她知道，那是那些外来者向天上运送矿石的铁鸟。 她听说，最早的时候，海山居民把那些坐着铁鸟的外来者当做神灵来摩拜，但那些外来者似乎不愿与他们接触，久而久之，在无数次误解、冲突和公开或秘密的接触后，人们才知道，那些只不过是来自海山以外的人类，和海山居民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人们开始叫他们“外来者”。 在这片大山以外非常遥远的地方，那些拥有更大地盘和族民的大部族，或许与外来者有更深的接触，但河东部族和黑檀部族，只是在十分偶然的机会下，才有可能跟外来者进行一些私下里的交易。 小谭子父亲的量子手表，就是这么来的。 “很少，”源智子摇了摇头，“在大山那边有一座矿山，外来者在那里开采一种淡绿色的石头，不过那里的外来者大都是一些钢铁人，从来不理我们。偶尔有和你差不多的外来者，悄悄从我们这里换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韩兼非猛地一抬头，惊喜道：“你说那个采矿基地……那个矿山，离这里远吗？” 据他了解，智子所说的淡绿色矿石，很有可能是锓矿石，一种非常高效的储能混合物。 如果这附近真的有一座锓矿石基地，他就能很快确定自己究竟在什么位置，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上一艘矿船。 源智子想了会儿，说：“从这里出发，大概要一个长昼时间，但没有路，只能爬山，就连最好的猎手都不敢保证能过得去。” 韩兼非笑了笑：“最好的猎手，昨天晚上那种吗？” 源智子摇了摇头，接着问道：“你想过去？你要走了吗？” 韩兼非看着这个年龄和赵小南相仿的海山女孩，伸手想摸摸她那几条小辫子，又觉得似乎有些暧昧，便讪讪地收回手：“我……想过去看看，不过走不走，还不知道。” 源智子看着他收回去的手，说：“我说过，如果你要走，带着我，我想出去看看。” 说着，她抓起韩兼非的右手，放在自己头顶上。 韩兼非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与这些土著居民不太一样的女孩子，收回手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去矿山也就是碰碰运气，不过我答应你，如果有可能，一定会带你出去看看。” 源智子点点头，换个话题说道：“对了，你打得很好，明明你的力量和速度都不如那个克利斯，为什么能这么轻松赢他？那是你们的武道吗？” 韩兼非说：“在我们那里，击败一个人，可以用很多方法，不一定非要靠强大的力量。” “我们也会使用一些技巧，”源智子说，“比如我的刀法，还有那个克利斯的长矛战技，但感觉我们的武道和你们并不相同。” 韩兼非想了下，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更注重时机和目的，你们更注重经验和技巧吧——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要对付力量、速度和攻击范围比我高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掌握他们的攻击节奏和盲区，并找到最佳时机，是我们更注重的目标。” 源智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之前韩兼非战斗的细节，半晌后，才开口道：“你能教我你们那种武道吗？” 韩兼非很想说，自己的战斗技巧是在无数枪林弹雨中，在生死存亡间学会的，而且，即使如海山土著般强韧的躯体，哪怕在最落后的火药武器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 除非给他们穿上普通动能子弹无法穿透的装甲…… 韩兼非眼睛突然一亮，似乎终于抓住了之前看到智子用刀时一闪而现的灵光。 因为重力的原因海山人体质坚韧，肉体强悍，又大都会一些搏斗技巧。 除了没有经历过现代战争，从其他方面来说，他们就是天生的外骨骼动力装甲驾驶员。 不，不是那种三米多高的大型装甲，而是为他们的身材量身定制的半主动型装甲。 如果以海山人对高机动过载的耐受程度来看，这种外骨骼装甲，几乎可以实现高达20个G的极限过载。 如果对这些恐怖的超级战士进行空间作战的深度训练…… 韩兼非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犹如太空史诗般的场景。 在太空中，在行星表面，这些几乎可以无视中等口径以下弹药的超级战士，以堪比近地面飞行器的速度在敌人的星舰和阵地间穿梭，用中近距离武器收割一个又一个敌人的生命…… 不仅如此，当这些超级战士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他相信，就连在黄杨镇见到的那种恐怖威胁，也未必不可战胜。 想到这里，韩兼非不由得多看了源智子一眼。 紧凑的体型、匀称的肌肉、略显矮小的身材、恐怖的力量……无论哪一点，几乎都是造物主为这种超级钢铁战士量身打造一般。 想到这里，韩兼非不由得摸了摸手上的冰铁戒指。 为什么他逼不得已用了它的折跃能力，不但没有被杀死，又刚好被折跃到这样一颗星球？ “可以。”无暇多想，他答道，“不过我的……武道，需要在战斗中学习。” 源智子说：“你刚才的眼神很可怕。” “是吗？”韩兼非有些心虚，“我刚才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足以把你变成一个无敌的战士……” “不需要无敌，”源智子摇了摇头，“我们对武道的追求是持续的进步，击败敌人只是其中一个目标而已。” 韩兼非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对不起这个简单而聪明的姑娘。 “对不起……”他早已过了那种因为理亏心虚就停止自己计划的阶段，虽然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心中依然在飞速盘算着，到底如何能把这个姑娘和她的族人拉上自己的贼船。“不过我的武道，几乎都是怎么用最省力的方法击倒甚至杀死敌人。” 源智子想了想，答道：“我可以学习，但未必使用。” “其中有很多东西，我很难凭空跟你说清楚，如果你能到我们的世界，我可以让你看到更多直观的东西——不过，你之前说，要帮我锻炼体质、力量什么的，不如我们先从这里开始？” 赤脚女孩站起来，很干脆地答应到：“好。” 然后，她继续说道：“反正早晚也要帮你锻炼一下，否则你可能根本没法到矿山那边去——跟我来吧。” 韩兼非跟着她来到村子里，大部分村民已经外出劳作，村子里此时只有老人和孩子，他们穿过韩兼非那栋与众不同的房子，又穿过几排尖顶小屋，来到一个戴着木篱笆的院子前。 韩兼非依稀记得这个院子，他和源智子第一次见面，似乎就是在这里。 源智子在院门外轻声问道：“老嬷嬷，起床了吗？” 过了好半天，院子里才传出开门声，老萨满拄着一根木杖，步履蹒跚地走出来，看到源智子身后的韩兼非，有些不满地开口道：“小智子啊，你把这个不祥的人带到我这里干什么？” 源智子说：“老嬷嬷，你看他太瘦弱了，我要帮他锤炼一下身体，你帮我配些药水好不好？” 老萨满沉着脸道：“小智子，你干嘛老帮这个不祥之人？他会给河东部族带来灾难和死亡的，当初就不该留下他……” 她说的都是纯正的海山方言俚语，韩兼非一句都没听懂。 源智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看他不像呢，上个作息，他还帮我们打败了黑檀的克利斯，在安洛克上。” 老萨满摇摇头：“你们只能看到表面，我能看到，这个人身后有上万条性命的孽债，还能看到，他会为河东部族带来无穷无尽的死亡……” 源智子又回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怎么了？”韩兼非不解道。 “她说你杀过很多人，而且会给我们带来死亡。”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0章 挨打要站稳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从来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也不相信宣称所谓因果循环和预知未来的神棍行径。 于是他耸耸肩：“我是没少杀人，但也不至于像她说的那么不堪。” 老萨满接着说：“快把他驱逐出去！只有这样我们不足才不会被卷入他那种充满鲜血与死亡的命运！” 自从大山的那一边建起矿山之后，年轻人越来越不相信萨满们的神谕，部族里大多数人只把她们当做普通的巫医而已。 “老嬷嬷，就算没有外来人，我们也不能总是一成不变的。”源智子道，“世界已经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做最后那个改变的部族。” 老萨满盯着韩兼非看了很久，直到看得他有些发毛，才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从屋子里取出一只装满了液体的瓦罐。 智子接过瓦罐，转手递给韩兼非：“这是定骨药水，我们这里，从出生起就要用这个药水来强化体魄，你年龄虽然不小了，但底子不算差，应该还能有点儿用。” 韩兼伸手去接瓦罐，顿时觉得手上一沉，这罐子看着不大，里面的东西却着实不轻，用手轻轻摇晃，还能听到液体叮咚的声响。 “这东西……怎么用的？”虽然自己接受的教育一直在告诉他，这里面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一想到海山土著那坚韧的体魄，他便忍不住想要试试。 “小孩子一般承受不住，只能用来泡澡，”老萨满极不情愿地说，“不过你这么大的人，我建议你直接喝。” “她说什么？”韩兼非勉强听到一个“喝”字，警惕的问道。 “她说让你直接喝。”源智子说，“我也这么想。” 韩兼非脸色顿时一变：“我才不会喝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不喝也行，随你。”源智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不过，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到得了矿山。” 韩兼非苦笑道：“那至少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毒死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萨满似乎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怂样子很是受用，咧开干枯的嘴唇，露出两颗还未掉落的牙咧嘴笑道：“不祥之人，想不到还有你会怕的东西。” 她的话韩兼非听不太懂，也没有搭理她，他打开罐子，借着晨曦的微光，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粘稠的半透明液体，看起来有些像蜂蜜，但闻着却有一股浓郁的草药跟腌咸菜的酸汤混合后的气味。 “所以，你确定这东西肯定能喝？”韩兼非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在意这罐液体的气味，当年在战场上，为了活下来，尿他都喝过，但一想到这是这个原始文明用不知道什么东西配制的药物，他就有些不自在。 “能喝。”源智子有些不耐烦了，“我不会骗你。”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韩兼非横下心，端起罐子，一饮而尽。 “哎……”源智子刚要伸手拦住他，见他一阵咕咚咕咚，根本停不下来，只好放下手作罢，“算了，喝就喝了吧。” 那药水闻起来要命，入口却不怎么难喝，只有一些草药的甘甜味，只是口感十分奇特，看上去粘稠，入口却像瞬间化成气体一样。 在韩兼非的记忆里，似乎只有第七疆域行星盛产的一种蒸馏果酒，才有这种入口化为雾气的神奇味觉。 “怎么了？”放下坛子，韩兼非抹了抹嘴。 “没事，我想跟你说，这东西太浓，要兑水喝，要不……” 她话音还没落，韩兼非两眼一翻，咕咚一身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容易醉……”源智子道。 老萨满嘎嘎大笑起来，就像一个占了邻居小孩很大便宜的孩子。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如果有，也早就被如此发达的现代医学给研究个遍了。 这是韩兼非在此之前，对这罐液体的看法。 但是当他从晨曦中醒来的时候，看着门口坐着的源智子，他突然不那么想了。 看起来，河东部族的这种古怪药水，可能真的有一些没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神奇作用，至少他现在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这是一种幻觉还是那种巫术般的药水真正的作用。 “我睡了多久？”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韩兼非坐了起来。 “差不多一个作息，还不错，”听到他的声音，源智子回过头来，“还好你体质不错，上次有人一口喝光一坛的，足足睡了一个长昼夜。” 海山一个长昼夜大概相当于奥古斯都堡的15到20天，韩兼非心说那人没死就已经是奇迹了。 或许是得益于他年轻时经受过抗麻醉和精神类药物的训练吧！他想。 “所以这种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源智子微微翘起嘴角：“跟我来吧，很快你就知道了。” 两人除了屋子，随便吃了些东西，智子便带着韩兼非来到村子东北方的一片场地中，这里似乎是那些即将成年的半大孩子们联系捕猎技巧的地方，那些孩子拿着无尖的木矛和木剑，正在两两对练。 只是这对练的强度，似乎有些狠了，就连韩兼非这种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油子，都觉得不妥了。 如果这些孩子拿的是真家伙，一场对练下来，很可能村里又会少两个即将成年的准猎手了。 即便用的是木质的武器，场间的孩子依然各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韩兼非一路走来，只觉得步履轻盈，在承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超重力后，似乎突然又回到了舒适的低重力环境中一般。 “对了，”韩兼非问在前面领路的源智子道，“这些孩子每天都在这么训练吗？我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像有伤的样子啊。” 源智子说：“你喝的药水，对外伤和淤血的恢复有奇效，他们从小就是用那个泡大的。” 韩兼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药水，不是让人体质增强、力量加倍、反应迅捷的吗？”他有些心虚地问了一句。 “我可没说过，”智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相反，它会让你觉得身体轻盈、反应变缓，但恢复力惊人，最重要的是……感官会变得更迟钝。”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韩兼非还没反应过来，智子突然停下来说：“到了。”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两人此时正站在一片沙坑中。 源智子摘下腰间系着的佩刀，从沙坑旁边的木架上取下一截长鞭。 “你要干什么？”韩兼非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刚一开口，却看到赤足女孩手中长鞭一挥，鞭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重重击打在他的左肩上。 那鞭子是直奔他的面门而来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寻常时候他只需要微微侧身便可躲开，可这次他只勉强歪了歪头，才不至于直接在脸上留下一道鞭痕。 “别躲，站稳了！”源智子喝道。 鞭子击打处，一道红色鞭痕迅速显现出来，鞭劲透入身体，但韩兼非却并没有感觉到如何疼痛。 韩兼非总算明白那药水是做什么的了。 这是一种神奇的药剂，能让他的痛觉降低到极致，却还没有对他的神经和意识造成过大的影响。 似乎只是反应比平时慢一些而已。 “啪！”随着源智子握鞭的右手疾挥，又一鞭落下来，韩兼非被这势大力沉的一鞭抽中，向后踉跄了几步。 “站稳，这种击打锻炼，只有一些皮外伤，药水能让你快速恢复。”智子说着，手上的鞭子却始终没有停。 韩兼非终于明白智子所说的“锻炼锻炼”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让他在感官敏锐程度降低的情况下，经过反复的抗击打训练，形成更加紧实的肌肉和皮肤。 听起来没什么道理，韩兼非却知道，这种方法可能真的有效。 于是他稳稳站在沙坑里，除了鞭稍直奔面部而来的时候，都只是暗暗站稳，不躲不闪，任由皮鞭抽在身上。 反正也没那么疼，他想，至少比抗审讯训练的时候轻多了。 几轮过后，韩兼非全身上下便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了。 但奇怪的是，虽然浑身红色鞭痕，却没有一处破皮，想来这种击打“锻炼”法，也需要极巧妙的技巧，并非谁都能随便掌握。 此时智子才停下鞭子，对韩兼非说：“今天先到这里吧。” 智子并没有夸大药水的作用，到这个作息循环结束的时候，韩兼非身上的鞭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迎接他的，是智子更加“凶残”的“锻炼”。 第一次是鞭子，第二次是稍粗的木棒，在这之后，几乎每个作息循环，韩兼非都要去训练场里领一顿打，还不许躲避和反击，唯一变化的是，打他的东西从最初的皮鞭，慢慢变成和赤足女孩胳膊差不多粗细的木矛，而韩兼非也开始被允许用胳膊、肩膀、小腿等部位来格挡。 据源智子说，这种药剂的持续时间只有大概五个作息循环，所以每隔五个作息循环，韩兼非就不得不再喝一次那种古怪的药水，然后在一整个作息循环的昏睡后，发现身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愈合。 然后再经历更加严苛的抗打击训练。 直到一个长昼夜再次过去，智子终于停止了对他的“锻炼”。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1章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到最后一次抗打击锤炼后，韩兼非的身上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出现什么淤青，这让他不由赞叹那种古怪药水的神奇。 源智子告诉他，他最后一次喝的，虽然口味和感觉上跟之前一样，却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那种外力打击而已。 虽然对这种靠挨打来强化自身力量与抗打击能力的训练方式一直有些腹诽，但在这么短时间就完全适应超重环境，还是让韩兼非觉得十分意外。 韩兼非来到海山的第三个长昼夜终于过去，他早已习惯了以一名河东部族猎人的身份生活，如今的韩兼非，肤色微黑，身材匀称，肌肉紧实，除了个子稍高一些，看上去和本地土著没有任何区别。 但不管这么说，去矿山的计划，必须被提上日程了。 智子说，海山的暖季即将过去，一旦太阳的位置低于天星中线——也就是空中那个始终一动不动的巨行星，这里将迎来和暖季一样漫长的寒季。 寒季的时候，整个山脉将被白雪覆盖，河流结冰、动物冬眠、作物无法生长，人们只能赶在寒季到来之前，尽可能多地储备食物和御寒的物资。 同时要提防的，还有附近或更远处的那些部族。 因为缺少食物和燃料，那些部族在没有办法度过漫长寒季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抢掠与战争。 所以，如果他们要去矿山，就必须赶在寒季到来之前回到村里，否则，一旦大雪封山，就只能等下一个暖季到来了。 但韩兼非没有那么长时间等待。 “这就是去矿山的路了。”源智子拿着一张兽皮制成的简易地图，上面粗略地描绘了附近大山中的各个部族和他们之间的路径，也标注了大山对面矿山的位置，虽然毫无精度可言，但对韩兼非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行。”韩兼非收起地图。 “我要跟你一起去。”源智子说，“我去过几次，比你熟悉，而且地图画得不够准。” 韩兼非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还有个事，”源智子见他爽快答应下来，犹豫了一下，说，“父亲说，走之前要见见你。” “族长？”韩兼非一愣。 从他来到这里，跟那个那个无论怎么看都像个老好人的族长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关于他的一切，也都是从跟源智子的聊天中了解到的。 第一次走进河东村族长的院子，韩兼非觉得，这里除了稍大一些，跟其他村民的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天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跟着源智子到处走，所以这些也不例外，他跟在赤足女孩的身后，走进那座看上去更高、更整洁的圆锥穹顶屋子。 看到女儿和那个外来者一起走进来，源崇岭摆摆手，做了个“坐”的手势。 河东部族的第一家庭并没有太多特权，老族长正亲自动手，在屋内的吊炉上熬煮一锅肉汤。 随着汤勺的搅动，肉汤的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韩兼非知道，里面一定放了部族里极为稀有的盐。 “智子，给韩兼非盛一碗肉汤，”等两人围着炉子坐好，老族长笑呵呵地说道。 这段时间以来，韩兼非早已能轻松听懂海山的方言，加上老族长说话的时候，吐字和源智子一样清晰，所以听起来并不十分费力。 接过肉汤，韩兼非到了医生谢。 “听说你们要去矿山？”老族长开门见山道。 “是的，”韩兼非说，“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比如……比如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源崇岭看了源智子一眼，女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老族长叹了口气：“我就这一个孩子，她妈走得早。” 韩兼非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源智子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中的汤，似乎没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她今年21岁了，我本来想让她成为部族的下一任族长。”源崇岭接着说道，“但她好像始终对天上那些东西感兴趣，也不愿做什么族长。” 韩兼非放下碗，恭维道：“令爱非常优秀，将来一定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源崇岭摆摆手：“后来我就想，她不想当族长，那就不当吧，将来我帮她找一个好女婿，入赘到家里来，只要对她好，族长就让女婿来当呗——只要能生下一两个小子，将来部族还不是姓源！” 韩兼非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您这个想法也是对的。”心里却暗自嘀咕，这老爷子不会是要我入赘他们家做女婿吧！ 只听源崇岭接着说道：“可这孩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门心思想去外面的世界，还不愿意给我留个外孙再走……我总是想，我这辈子，从出生、长大、娶她妈妈，当族长，都是家里安排好的，到我自己女儿这儿，她不喜欢呆在海山这汪泥淖里，我又凭什么要替她安排呢？” 韩兼非静静听着，没有搭话。 “可之前她虽然想去外面的世界，可也没什么机会，自从你来了以后，这孩子跟疯了一样，我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所以虽然老嬷嬷跟我说过好多次关于你的预言，我也没有拦着她。” “您多虑了，”韩兼非突然有些心虚，“我不会对部族有什么不利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你要去矿山，智子也要去，我听说你答应过要带她离开——如果这次你们有机会离开，我想厚着脸皮求你几件事，如果你们要走，请务必答应我。” 韩兼非总算弄明白，老族长为什么要找他聊聊了，他应该是不放心女儿跟着一个陌生的外来者去一个陌生的世界，尽一个父亲应尽的努力，来做出对唯一女儿的最大保护。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事，杀过很多人，也辜负过不少人，但从不轻易承诺，而且每诺必践。 于是他正襟危坐：“您说。” 源智子也放下碗，认真地听父亲的话。 “啊，也没什么。”老族长也放下碗，“第一个就是，如果有机会，让智子回来看看，看眼前的情况，我应该还有个十多年可以活，之后就说不准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死前还想再看闺女一面。” 韩兼非点点头：“好。” “第二个，”源崇岭摸了摸女儿扎满辫子的头发，“你要对智子好一些，不要让她死在你前面。” “……好。”虽然知道对方可能误会了源智子和自己的关系，韩兼非略一思忖，还是答应了下来。 源智子的眼睛也开始有些泛红。 “最后一个，”老族长笑呵呵道，“也是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要是生了孩子，一定要带回来让我看看，就看一眼就行。” 韩兼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女孩，一向给他淡然和坚韧印象的她，脸上也带着些许绯红的娇羞。 “虽然不想辜负您的期望，”韩兼非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说，“但您可能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智子和我是很好的朋友，即使我带她出去，也会尊重她的选择，或许在外面的世界，她会遇到更合适的、年轻的男孩，开始一段真正的爱情。” 源崇岭似乎对他的否认并没有十分意外，不动声色地说：“爱情这种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奢望，我只是提这个假设，如果有那么一天，记得带回来就行。”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只要是我外孙就行。” 韩兼非点点头：“好。”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次我们不一定走，只是去矿山那边看一眼。” 老族长摆摆手：“走不走是你们的事，我把话先说完，免得你们真走的时候来不及说。” 韩兼非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面前这个原始部族的老者鞠了一躬：“您是一位真正的好父亲，也是一位真正的智者。” 老族长笑了笑：“等你有了女儿，就知道把女儿打发走是多不容易的事了。” 源智子也站起来，似乎被父亲的玩笑话逗乐了，眼中却闪过莹莹泪光。 “去吧，”老族长把女儿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拍了拍，对正要告辞的韩兼非说，“我把闺女交给你了啊，以后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韩兼非只得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对了，”老族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炉火旁站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郑重其事地递到韩兼非手中，“这是我们祖上代代相传的神器，但没有人会用，我觉得你可能知道怎么用它。” 韩兼非接过盒子，一股熟悉的沉重感和隐约可嗅的熟悉气味从中传了出来。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古老的火药手枪和两盒9mm开花子弹。 “没错。”他合上盒子，“这个东西，在我们那里很常见，是一种武器。” 源崇岭“哦”了一声：“那你们带上吧，如果有用的话。” 两人从老族长的院子里出来，一路默默向韩兼非的屋子走去，只不过这次，韩兼非走在前面，赤着脚的智子则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韩兼非整理去矿山要带的东西时，从家里出来后一直沉默的智子突然在身后说：“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什么？”韩兼非愣了愣。 “没什么。”源智子说。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2章 你念的什么咒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河东部族的族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说干就干，所以当决定尽早前往矿山后，韩兼非和源智子当天就出发了。 为了翻越那座危险的大山，韩兼非提前准备了许多东西，装在一个他自己改装的大双肩包里，背在身上倒也不算太臃肿。 相比而言，智子的东西却少得可怜，除了那把寸步不离身的短刀，她几乎没有带上任何东西。 两人沿着村边的小河向上游走，一路向北，刚开始还路过几个住人的村子，越往北走，人烟便越稀少，等走到进山的路口时，周边已经没有什么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直到进了大山深处，韩兼非才知道，源智子为什么说，如果不进行体质加强，他根本不可能翻过大山前去矿山。 基本上，以韩兼非的认知，可以把这次旅程理解为，一个人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重的包袱，穿越直线距离接近三百公里的山脉。 而且，这座山脉中还有各种致命的野兽出没。 对这样的山路，源智子还算是轻车熟路，韩兼非却没少吃苦头。 虽然在十几年前也没少在山地打过仗，可大部分战斗都是在常规重力、亚重力甚至失重状态下进行的，这种在至少两倍标准重力的区域、赤手空拳的高强度山地机动，尤其是机动过程中还要不停战斗，对于他这种传说中的兵王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但在源智子的皮鞭和棍棒下，连续两个长昼夜的极限“锻炼”成果，总算凸显出来了，在第一次与源智子合作放倒三只偷袭的刃齿兽之后，韩兼非才真正明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源智子那近乎野蛮的“锻炼”方式是多么重要。 “所以，之前你用海山的方法教我怎么锻炼体质，之后轮到我来教你，如何用我们的方法来战斗了。”从死去刃齿兽的爪下爬起身来，韩兼非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笑着对源智子说。 源智子收回滴血的短刀，归入鞘中，点了点头。 “第一，不要跟任何敌人正面作战，除非你是被偷袭的那方。” “……就像刃齿兽。”智子看着地上野兽的尸体，若有所思道。 “没错，在我们的战斗中，谁先发动攻击，谁就占有绝对的主动权，”韩兼非说，“有一种说法叫发现即摧毁，如果被对方发现，就意味着失败和死亡。” “听起来，你们的世界应该比海山要残酷得多。” “恰恰相反，”韩兼非摇了摇头，“我们那边的掌权者，对于发起战争的决策十分慎重——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他爬上一处一人多高的巨石，“一旦出手，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让敌人丧失行动力。” 源智子轻轻一跃，跳上巨石。 “我们那里，大部分战斗都是精确和饱和的——这两个词可以这么理解：精确就是专挑要害，饱和就是一下不行，我就打十下，总而言之，就是确保一出手就把对手置于死地，或者至少是不能再有反击的余地。” 他想了想，拍了拍腰间挂着的手枪：“老族长给我的这个东西，就是我们的武器，我们用它作战的时候，一般都是在近距离对着敌人的胸口快速连续开火，就是这个道理。” 源智子很认真地听着他关于战斗的经验，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并不强壮，却能轻易打倒比他强很多的对手；看上去似乎很柔弱，却有十分丰富的战斗经验——至少比经常与野兽搏斗的她多。 “第三点，就是永远不要迷信自己的力量，这是在战斗中能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前提，因为永远都有比你力量更强、更致命的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打不过他。” 源智子立刻答道：“我一直在想你和克利斯的战斗，如果是我，拿着你那个什么板砖，也不可能像你这么轻松。” “对，你的武道水平很高，在训练场上切磋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韩兼非继续攀爬陡峭的山峰，“但如果把我们放在这样的环境中拼生死，哪怕我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不如你，也有信心在这里杀死你。” 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女孩一眼：“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 两人前方是一处断崖，不算太远，稍微助跑一下，就能跳过去。 韩兼非来到崖边，低头向下望去，在断崖底部，有一个看上去十分古老的巨大机械装置，虽然表面上覆满了泥土和植物，还是依稀能看出，那是一艘巨大的星船。 “那是天神来到海山时乘坐的星槎。”源智子也走到断崖边，看他对着下面的遗迹发呆，随口说道。 “一艘移民船。”韩兼非说，“很可能是你们的先祖来到这里时坠毁而留下的。” 韩兼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海山土著的先祖们，乘坐移民船跨越慢慢星海，来到这颗拥有原始生命的卫星，在着陆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星船坠毁在卫星表面，幸存者们从这里开始，走向这颗卫星的各个角落，建立起自己的部族和群落。 由于星船被毁和大量的伤亡，移民们在发展中逐渐遗失了必要的技术，除了保留原始的语言和文字，越来越多的知识与技能在时间长河中衰退消失，逐渐形成了如今这样的社会结构。 “你是说，我们也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我们也是外来者？” 韩兼非看了她一眼：“对，你说的天神，或许就是你们这一族的祖先。” 源智子低头看着那艘几乎看不出外形的星船：“要不要下去看看？” “以后吧，”韩兼非抬头看了看天空，“几千年过去了，里面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如果还有机会，我们带些更专业的设备过去。” 说完，他后退几步，助跑了一段距离后，跃过那处断崖。 源智子似乎没有怎么助跑，很轻松地跟在他后面跳了过去。 两人在山中攀爬穿行，足足用了一整个长昼，才翻越这座大山。 大山之后是一片台地，与之前的攀爬相比，这里用一马平川来形容也不为过，在智子的兽皮地图上，穿过这座台地后，是一处山谷，那座矿山便在山谷中。 和之前的山路比起来，穿越台地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两人很快来到山谷前，看到一条修葺得平整笔直的跑道，从山谷中延伸出来。 源智子刚要抬脚踏上跑道，被韩兼非一把拉了回来。 “矿山还要往里面走好远，”源智子说。 “我知道，”韩兼非示意她先不要着急。“站在这里先别动，等我招手你再过去。” 源智子已经来过很多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点点头。 但韩兼非也没有动，两人在山谷外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一架空天飞机从山谷中滑出来，几乎贴着两人头顶离开地面，向天空飞去。 “行了，走吧。” 这颗星球的重力很高，垂直发射和天梯式星港的运行成本都太高，所以这种采矿基地只能用空天飞机——也就是土著所说的铁鸟——来进行运输。 源智子跟上来：“我们也要坐刚才那种铁鸟离开吗？” “不，”韩兼非摇摇头，“那是无人运输机，没有考虑维生系统，我们坐它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冻死或缺氧而死。” 源智子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明白，那种铁鸟坐不了人。 “里面是一扇大铁门，”她接着说，“没有人进去过，那些钢铁人会把想进去的人赶出来。” “那我们就去试试。”韩兼非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润滑油的气味。 不出意料，一个安保机器人很快拦在两人面前，用没有任何语气的电子合成音说道：“警告，你们已经闯入格兰特矿业公司的禁止区域，请立刻离开，否则根据联盟宪法，我将对你们采取强制手段。” “我是联盟公民何有哉，公民编号XTS587……”韩兼非迅速报上自己多个假身份中的一个，“我和朋友现在处于危险中，根据应急避险条例，向格兰特矿业公司请求庇护。” 安保机器人很快扫描了他的生物信息，确认他的确是那个叫做何有哉的联盟公民。 机器人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在应急预案中找到最适合的解决方法，电子合成音答道：“何先生，很抱歉，本基地没有远距离即时通信站，无法将您的求助信息发送出去，但按照应急预案，您可以暂时在基地生活区居住，我们会将您的信息与下一批货物一起，通过货运飞船运往公司总部进行发送。在应急避险期间，请您不要擅自进入作业区域。” 机器人说完，转身离开，不再去管两人。 “你念的是什么咒语？”直到大摇大摆地走进那座号称从没有人进入过的大门，源智子才问道。 “一个保命的诀窍，但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好用，今天刚好算一种，”韩兼非笑笑，“不过一般只能对付这种没脑子的铁疙瘩，咱们运气不错，刚好遇上这么个东西。” 说完，他按照地上的指示箭头，向采矿基地生活区的方向走去。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3章 战争降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从来没有听过格兰特矿业公司的名字。 这很正常，因为联盟疆域横跨上千光年，拥有数十个宜居星球和无数矿星，以各种名义从事各种行业的公司更是多如牛毛。 源智子跟着韩兼非，一路走进外来者这座到处充满不可思议装置的建筑物中，发现自己的眼睛很快不够用了。 除了那些各种形态的钢铁人，还有会自动开启的铁门、透明的墙、会动的壁画和空气中半透明的画面…… 韩兼非笑着一一向她解释，这些神奇的东西都叫什么，又是做什么用的。虽然听不太懂，她还是近乎于贪婪地拼命记忆和吸收这些从没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知识。 很快，韩兼非在一间大厅中停了下来。 源智子跟过去，发现这间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一个像巨大盘子一样的东西摆在中间，便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里应该是一个会议室，”韩兼非说，“但这是这里唯一可以直接操作的电脑了。” 源智子今天已经接收了太多信息，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去问“电脑”是什么。 韩兼非打开会议室中的展示用电脑，毫无意外，巨大的全息显示屏上开始播放这家格兰特矿业公司的全息视频宣传片。 从宣传片中，韩兼非总算搞清楚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距离联盟首都星圈三百多光年的行星系统，由两颗互相环绕的恒星和他们周边的四颗行星构成，联盟官方名称叫做“夏芝星系”，而他们所在的这颗星球，就是联盟官方命名的“夏芝卫星”。 直到三十个标准年之前，联盟才发现这颗宜居卫星，并把它列为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 而这家矿业公司，是在二十年就取得了开采许可，并经联盟工商业管理委员会授权，在这颗卫星上开展锓矿石开采作业的。 由于没有连接到泛联盟互联网，他也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 韩兼非忍不住摸了摸左手上那枚自从折跃到此处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冰铁戒指，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文明和他们可怕的技术，能够将一个活人凭空折跃到三百多光年外的星球！ 宣传片被设置为循环播放，韩兼非只看了一遍，看到源智子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自己去生活区四处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女孩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些套话一样的广告片。 他走过来，关掉全息视频，随便看了一眼，果然，这台电脑的操作系统是原生的，里面有一整套的联盟通用版电脑操作启蒙。 于是他打开那套操作系统自带的教学软件，对一切都十分好奇的赤足女孩说：“就照这个学，本打算带你出去后再慢慢教的，既然这里有，你就先看着吧。” 这家矿业公司应该是不怎么缺钱，才能在一座完全无人值守的采矿基地中安装这种华丽而不实用的展示系统，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不是每个人的计算机启蒙课，都能在昂贵的商务机中进行的。韩兼非这样想道。 安顿好好奇的智子后，韩兼非来到生活区与工作区之间的透明玻璃廊桥，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采矿作业区和办公区的景象，但廊桥的尽头有两个尽职把守的武装机器人。 如果能进入办公区，他就可以得到更多信息，比如矿船的运行时间表、运行日志，甚至这家公司的真人员工什么时候才会来等等。 韩兼非看了看守在廊桥尽头的武装机器人，放弃了硬闯的念头。 如果他的动能屏障还在，倒是可以试试。 韩兼非离开廊桥，在员工宿舍区外遇到一个正在清扫的机器人，随口问道：“喂，你知道下一次人工作业是什么时间吗？” 机器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双眼闪烁了几下：“你好，何先生，您的避险求助请求将在两个小时四十三分钟后随矿船出发，总部在收到信息后，会立刻与民政部门协调，预计最多本地时间五天，救援船就会抵达本基地，在这之前，没有其他人工作业计划。” 机器人说的本地时间五天，如无意外，应该是五个长昼夜，相当于奥古斯都堡三到四个月的时间。 “基地里有食物储备吗？” “抱歉，何先生，本基地不是为长期人工作业设计的，考虑到人工作业频率极低，基地内一般不储备食品。” “好吧， 那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些武器？” “抱歉，何先生，根据联盟法律，我们不能向任何联盟公民提供杀伤性武器。” 韩兼非点点头，知道短期之内不会有活人来了。 当他回到会议室的时候，源智子还在学习如何使用电脑，她很聪明，虽然没有什么基础，但已经可以顺畅地使用手势和锚标来操作了。 “你慢慢看，”他说，“估计我们短期之内走不了，等你看完，我们再回河东村一趟。” 正在学习基础输入操作的源智子抬起头：“走不了吗？” “倒也不是，”韩兼非摇摇头，“不过要到五个长昼夜之后——你之前不是说，寒季就要到了吗？我们在这里，可能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源智子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他说得没错。 “没关系，”韩兼非说，“你可以慢慢学，我们不差这点儿时间。” 之后的几个作息循环里，源智子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坐在会议室中，像饕餮一般汲取关于现代文明的知识，韩兼非就坐在她身边，每当她有难以理解的概念时，便不时提醒几句。 如何让一个从未接触过现代文明的人用最快的速度了解文明世界？最快的办法当然是影视作品，但这台没有连接泛联盟互联网的电脑中，并没有太多内容，唯一留存的视频，只有格兰特矿业公司的宣传片，和一部操作系统自带的示例电影。 即便如此，源智子也反复看了无数遍，就连一旁哈欠不断的韩兼非，都能背出电影中的每一句台词了。 很快，两人带的干粮和路上猎捕的野兽肉就已经告罄，源智子才不得不离开那台被称作“电脑”的神奇设备。 按照源智子的说法，两人此时出发，回到村子时，寒季也就差不多到来了，而本地的寒季至少要持续十个长昼夜，也就是说，当救援飞船赶来时，应该是大雪封山的寒季，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于是在走之前，韩兼非以“落难联盟公民何有哉”的名义，给可能到来的救援船留下一封信，信上说由于基地中没有足够的食物，自己不得不回到土著居民的村子中度过寒季，请留下一艘可载人的飞船，或者能够随时联系的设备云云。 至于前来救援的联盟民政部门人员，会不会同意，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做好一切后，韩兼非和源智子一起踏上返回河东村的道路。 不知是不是寒季即将到来的原因，在回村子的路上，野兽似乎也少了许多，两人不得不绕了一段路，才打到足够的口粮，终于在一个长夜尚未结束之前，翻越了大山。 距离入山路口最近的，原本是乔木部族的村落，按照源智子的计划，两人本打算在这里用兽皮换一些粟米和蔬菜，可当她带着韩兼非，按照记忆来到乔木部族所在的村子时，只看到一片灰烬与残垣。 源智子呆呆地看着曾经这个熟悉的村子，如今这里的村民早已不知所踪，房屋被焚毁殆尽，只留下些许尚在冒烟的灰烬。 韩兼非走进这片废墟，仔细观察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地上有蹄印，是战马，或者其他战兽。”他皱了皱眉，“这里应该是被人偷袭的，一队人骑着马或别的什么东西，从这里砸破围墙冲进来。” 他走到一处木屋的灰烬处：“火是后来点的，除了明显战死的村民外，村子里没有尸体焚烧的痕迹，这个部族的人没有被屠杀，应该是被带走了。” 一直不作声的源智子突然开口道：“是白橡部族的人，只有他们喜欢骑战兽捕猎，但他们应该没那么多人。” 韩兼非指着地上散发着余温的灰烬：“看火堆的规模和燃烧时间，他们应该刚走了两个作息循环，如果带着乔木村的人，应该不会走太远。” 源智子点点头：“我们跟过去看看。” 两人沿着河流向下游走，果然在几个小时后发现了蹄印、战兽啃食过的树皮和人类的粪便，看规模有将近一千人。 而白橡部族男女老幼都算上，也绝对不会超过三百人。 两人跟着足迹继续前行，袭击乔木村的人似乎在这片林子里兜了一个大圈子，沿路焚毁了每一个部族的村庄，又掠夺了所有的人口。 两个作息循环后，两人发现，掠夺者的行进方向开始转向湖口，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似乎只有黑檀和河东两个部族了。 在强烈的不安中，两人终于在长昼结束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时间，来到黑檀部族的村落外，在距离村落不到五里的地方，看到了那只庞大掠夺者营地。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4章 收割者小队的诞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大概是最近以来，一直收到附近部族村落被袭击的消息，加上零星不断地有其他部族的人逃出来，黑檀部族的猎人们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黄昏时分，被派出去侦查的猎人发现了掠夺者庞大的队伍，但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大大咧咧地在距离黑檀村子不远的地方扎起了营寨。 韩兼非很清楚，以黑檀部族那一百多个猎人，哪怕加上半大孩子和女人，也绝不可能是这群掠夺者的对手。 他和源智子简单商量了一下，绝对兵分两路，源智子立刻回河东村，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他则独自去黑檀村与库里亚谈谈，面对目前这种情况，两个部族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起来。 在经历了矿山的旅程之后，源智子对韩兼非和他的世界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这个男人和他背后的世界，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下意识地认可了他的计划。 “除了说服族长与黑檀部族联合，”分开前，韩兼非特意叮嘱道，“我走之前，让小谭子他们继续烧砖和其他部族交易，这些天应该攒了不少，你回去后让他们拆了我的房子，用那些砖在村子外围砌一堵厚墙，能砌多高就砌多高，再在墙外面挖些深沟，越深越好，我们没有时间了，让所有人都去砌墙挖沟，必须在下一个作息循环到来前完成！” 韩兼非来到黑檀村的时候，猎人首领库里亚正带着一百多名猎人，在村口的空地上做战斗准备，虽然明显不是骑着巨大战兽的掠夺者们的对手，但整个丛林中的所有部族，没有一个会害怕打上门来的战斗。 库里亚注意到，他的猎人们正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于是他回过头来，看到那个高大而羸弱，但却让他在河东村的篝火晚会上丢足了面子的外来者。 应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进攻的掠夺者，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这个关头，他绝对不会给这个讨厌的家伙任何好脸色。 “把他打出去。”他只说了一句话，立刻有两个猎人从队伍中走出来，挡在韩兼非面前——如果那算是队伍的话。 “如果我说，我是来拯救黑檀部族的，你愿不愿意多听我说几句话？”韩兼非用略显生硬的海山方言问道。 “就你？”库里亚似乎被他的话气笑了。 “先别着急否认，上次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我能打得过那个什么利斯吧。你们这一百多个人，虽然够勇猛，却不可能是那些家伙的对手——我刚刚从山口那边回来，一路上看到他们所做的一切，他们已经把从山谷到湖口的所有部族全部屠灭了。” 黑檀部族的猎人们顿时一片哗然，这些天来，他们早就从闲言碎语中听说了那只掠夺者队伍的传闻，听到外来者的话，便更加确认传闻是真的。 库里亚的脸色阴沉地像要滴出水来：“如果像你说的，你又有什么办法？” 韩兼非推开两个阻拦的猎人，环视面前的一百多名黑檀猎人：“掠夺者大概有一千多人，是你们的十倍，如果就这么硬碰硬地跟他们打，就算一个人能拼掉两个，等你们死后，谁来保护你们的妻儿老小？” 库里亚没有说话，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猎人们眼中明显露出犹豫和恐惧的目光。 “但是，只要你们跟河东部族的人联合起来，我们至少会有三百个能战斗的战士，三百对一千，至少我们已经有一战的可能了。”韩兼非接着说道，“而我，曾经是天上那些世界中最懂战争的人之一，我所指挥的所有战争，都是以极少的兵力来战胜实力悬殊的敌人，以天神的名义发誓，我会让你们中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打败那些掠夺者，保护你们的家人！” 猎人们本已经犹豫不决，听到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不由得开始倾向于相信面前这个陌生人。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证明给我们看！”库里亚开口道，他本来也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如果外来者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倒并不介意，无非是换个死法而已。 对于绝望中的人群，最有效的强心剂，就是给他们希望，哪怕这希望只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时间证明，”韩兼非摇了摇头，“因为你们和整个部族必须尽快撤退到河对面去，在那里与河东部族的人汇合。当你开始撤离时，掠夺者们一定会察觉并提前进攻，而你们当中最强壮的人，必须留下来挡住他们，为所有人争取时间安全撤离——而我将留在这里，带着他们一起阻击掠夺者。” 他转向脸上抹着浓重油彩的库里亚：“猎人首领大人，这样算不算一种证明？” 如今的黑檀部族，族长已经卧病在床，很难再带领族民，猎人首领库里亚已经成为实际意义上的最高指挥者，他必须为整个部族的未来负责。 他环顾面前与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男女猎人，迎着他们期盼和渴望的目光，他沉重地点点头：“好，我也会留下来，看着你如何证明。” 然后，他点出三十七个人：“这些人是整个黑檀部族最勇猛的战士。” “告诉所有人，”韩兼非说，“除了人，什么牲口财物全都不要拿，这些东西丢了就丢了，都可以再得到，而我们最需要的是时间。” 然后他对面前包括库里亚在内的三十八个人说：“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勇猛无比的战士，但是这次战斗关乎整个部族的存亡，我要求你们每个人必须毫无保留地执行我的命令，哪怕我命令你用胸膛去挡住敌人的长矛，也不能有任何犹豫和退缩，这是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 “毫无保留地执行，只有不畏死者才能得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我在这片星区中战斗的唯一信条。” 说完这句话，韩兼非突然想到自己被亲手带出来的翟六背叛，被那些为了执行命令而悍不畏死地向自己举起枪口的白山士兵，不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但眼前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三十八个猎人：“整理你们的武器，每人至少背五只投矛，一把短刀，会射箭的要带上弓箭，我们的目标不是跟掠夺者们真面硬刚，所以，我们不能被动地挡在敌人追击的路上，而是要让敌人无瑕追击。” 若干年后，当那场席卷整个星区的危机爆发后，所有人都将记住这三十八个勇士共同的名字——收割者小队。 只是他们收割的，是敌人的生命。 但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在韩兼非的带领下参加的第一次战斗，竟然是在一片丛林中，用最原始的投矛、短刀和弓箭作战的。 “如果敌人不管我们，直接去追他们怎么办？”看着面前整理武器的猎人们，库里亚问道。 “我们不能等他们发现这边的动静才动手，”韩兼非说，“必须先给他们制造麻烦，这也是我让你们准备这些这些武器的原因。我在回来的路上偷偷看了掠夺者的营地——” 他蹲下身，用一只短矛的矛尖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地图：“……这里是黑檀村，沿着河流往上，这里是敌人的营地，营地被分为两个部分，靠近河边的是掠夺者的军队，大概有一千多人，而靠近林地的地方，是集中关押被他们掠夺来的其他部族村民的地方，里面大概有七八百名村民，老弱病残居多，但应该也有一些战斗能力。” 库里亚看着地图，突然明白了韩兼非的计划，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直冲后脑，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韩兼非一眼：“你要去救这些人？让他们来对付那些骑着战兽的掠夺者？”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人虽多，但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就算起来反抗，也不会对敌人造成太大的影响，唯一可能的结果，就是这些人被当成一个更好的目标，帮助吸引掠夺者们的注意力，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去。 韩兼非似乎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人的死活。 哪怕是一个长期在丛林中捕猎的猎人，库里亚依然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忌惮，只要与他无关，无论死多少人，在他眼中都只是可利用的消耗品而已。 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把今天拼死拯救的黑檀部族，再当做另外一种消耗品呢？ 似乎看穿了猎人首领的想法，韩兼非笑笑：“掠夺者没有屠杀这些村民，说明他们并不想要他们的命，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分散到整个丛林中，让掠夺者们分兵去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足够的时间，而这些村民，死人是一定的，但不会太多。” “因为那些战兽很难在丛林里行进和战斗，掠夺者们就必须花更多的时间在抓捕那些村民上。” “而我们要做的是，在掠夺者们开始追击逃跑的村民时，尽可能击杀落单的敌人，但不要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湖口这边。”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5章 迟滞敌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虽然不知道这群掠夺者来自哪里，又做过什么，但从他们扎营和行军的方式来看，韩兼非毫不犹豫地把这只队伍的指挥官归结为不懂打仗的那种。 他们的营帐扎在河边的空地上，布局毫无章法，密集的密集，稀松的稀松，不但没有防袭营的布置，就连外放的岗哨都没有几个。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在整个海山，至少在这片山林中，他们所能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也不过是只有两百来成年人的部族，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算得上敌人的人。 韩兼非虽然也没有打过这种原始的仗，但他很有信心，如果给他一只只有对方一半数量的军队，不，三分之一就够了，他有信心一个冲锋就把这群乌合之众冲垮，哪怕他们有那种看上去非常敦实的战兽。 可眼前他手里只有三十八个没有经受过系统军事训练的猎人，所能使用的最强大武器就是投矛和弓箭而已。 从他们出发时，黑檀部族村民们就开始悄悄从村子里撤离，可在他们迂回到掠夺者们侧翼的时候，对方依然没有察觉面前那个看上去唾手可得的小部族中发生的事情。 夜幕缓慢而坚定地降临整片丛林时，掠夺者们也开始了例行的狂欢，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敌人的士兵们在河滩旁的空地上纵情狂饮，巨大的火堆上烤着不知从哪个部族抢来的牲口，战士们怀里还抱着掠夺来的女人。 这是一个完全靠劫掠而生的游荡部族，自诞生起的无数岁月里，他们就已经习惯了到处游荡和掠夺的生活，他们没有固定的栖息地，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要有部族栖息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踪迹。 每到一个地方，掠夺者们就会袭击和掠夺整个部族，杀死敢于反抗的人，掠走女人和孩子，让怯懦者和背叛者加入自己的部队，成为更加凶残的掠夺者。 那些失去部族和家庭的人，在对其他无辜者施加曾施与自己头上的暴行时，往往比过往的施暴者更加残暴。 与河岸边的狂欢相比，关押新奴隶的地方，显得尤为冷清，以至于当林中突然射出两箭，在无声无息间解决掉仅有的两名守卫时，那些俘虏们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几个身姿敏捷的猎人从树林里钻出来，悄悄打开俘虏营的大门，不少被掳的各部族村民认出，为首的正是黑檀部族的库里亚。 猎人们用短刀割开俘虏们手上的绳子，又给了他们短矛和其他武器，告诉他们可以逃了。 很多人跪下来，感谢黑檀部族勇士们冒险来拯救他们，但更多的妇孺在被解救后，依然麻木地待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跑！快跑！”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用力挥动手臂，压低声音对那些俘虏说，“往丛林里跑，往山里跑！越远越好，快跑啊！” 俘虏们这才如梦初醒，拿着猎人们送来的简易武器，蜂拥着向丛林中跑去。 虽然那里有不少野兽，但总比在掠夺者的俘虏营中朝不保夕地苟且偷生要强。 当俘虏们跑得差不多时，在河滩空地上狂欢的掠夺者们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有人跑过来向他报告了俘虏营中发生的事情，首领愤怒地掀翻了面前价值不菲的木桌，顺手搂过身边一个掳来的女人，一把扭断她的脖子。 随着掠夺者首领近乎疯狂的吼声，掠夺者们停下狂欢，静静听着首领愤怒的命令。 首领宣布，任何人抓回来的俘虏，都将归他所有，任由其自行处置。 狂欢活动到此为止，掠夺者们喝光手中的酒，大呼小叫地冲向自己的营帐，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骑着战兽的队伍从营地中开出，向奴隶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小队人马开始向丛林方向追去。 俘虏营中的那些女人和孩子，已经是他们自己的个人财产了，而如今竟然有人放跑了他们，那就意味着自己辛辛苦苦拿命打仗赢来的财产，“咻”地一下自己长翅膀飞走了。 为了自己的财产，人可以拿命去拼，所以当掠夺者们四散抓捕逃走的俘虏时，整个队伍的混乱便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千名骑兵聚在一起的时候，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可一旦他们分散在广袤的山林中，便像一滴牛奶滴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无法掀起些微的浪花。 韩兼非和三十八名猎人，潜伏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静静看着一匹匹战兽冲入密林，看着掠夺者们怪叫着冲向逃跑的妇孺，看着他们借着战兽奔跑的力量，挥动长刀将一名名羸弱的俘虏砍成两段。 “如果不放走他们，他们可能不会死。”猎人首领轻声说道。 “如果这些人不死，死的就是你的父母妻儿，你会怎么选择？”韩兼非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知道。”库里亚的怜悯并没有持续太久，如果他是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也不可能成为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 等大部分掠夺者四散在密林中后，韩兼非抬起右手：“准备动手吧，记住我的话，十人一组，在外围游走，只选落单的下手，不要管那些妇孺——在下一个作息循环开始前，我们在黑檀村外汇合，我的要求是：一个人都不能死。” 看着身边猎人们的眼神，韩兼非补充了一句：“这是战争，我要求你们把掠夺者当成刃齿兽来捕猎，而不是为了你们廉价的同情心丢掉自己的小命，在之后的战斗中，你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十分重要，并且不属于你们自己，所以，请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挥霍有可能挽救你们父母妻儿性命的机会。” “那就按之前的分队，分头行动。”库里亚抓起投矛。 “我再补充一句，掠夺者的战兽虽然看似强大，但在密林中失去速度的话，等于是活靶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他们近距离作战——行动！” 连韩兼非在内，39个人共分四组，从侧面摸入丛林，缀在掠夺者身后，悄无声息地追了过去。 由于俘虏们已经在林中完全分散，追捕者们不得不分成更小的队伍，以便尽可能多地抓回那些该死的奴隶。 可他们没有意识到，一张死神编织成的巨网，正悄悄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最先被收割的，是四个年轻掠夺者的生命，当他们骑着战兽，将十几个女人围在丛林中的一处空地上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短矛，突然刺穿一个骑手的胸膛，巨大的冲力将他从战兽的背上重重砸下来，钉死在身后的树干上。 其余三个掠夺者还没发现敌人的位置，便有几枚弓箭从林中飞出，相继刺穿了其中两人的喉咙和眼睛。 最后一名掠夺者立刻丢下同伴的尸体，驾驭战兽向林外逃去，但一枚短矛从身后飞过来，刺入他的后背。 从战兽背上跌落下来的掠夺者犹自向前跑了几步，这才力竭倒下，跪着被短矛钉死在地上。 空地中间的女人惊恐地看着十来个鬼魅一般的猎手从林中走出来，其中一人挥手示意他们继续逃跑。 猎手们仔细检查了掠夺者的尸体，在取得必要的战利品后，再次鬼魅般消失在暮色下的密林中。 相似的场景在这片丛林中不断上演，刚开始，落单的掠夺者们并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被鬼魅般的突袭干掉，但随着落单的越来越少，终于有人在遇袭时发出警报的呼喊。 呼喊声在暮色中传出很远，掠夺者们知道，在这片茂密的林木中间，有一只未知的力量，正在耐心地潜伏，悄无声息地收割他们的生命。 于是，在干掉一百多个掠夺者后，收割小队越来越难找到落单的敌人，收到警报的敌人本能地聚在一起，形成一张不规则的大网。 韩兼非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猎人们已经很难再无声地猎杀敌人，便让库利亚用动物叫声通知猎人们，开始进入袭扰阶段。 只要掠夺者的追击和搜索方向稍稍偏向湖口方向，就会有冷箭从相反的反向射出，准确地命中一名骑手，当掠夺者们愤怒地冲向冷箭射来的方向时，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在韩兼非的带领下，三十八个猎人有序地牵着掠夺者的鼻子，在完全无法发挥骑兵作用的密林中兜着圈子，不让他们有一丝机会注意到黑檀村那边的撤离。 就这样，当愤怒的掠夺者们联合起来在丛林中拉网搜索的时候，两颗太阳终于完全沉入西方的地平线，另一个作息循环开始了。 包括韩兼非在内，三十九名偷袭者，悄悄绕过营地，回到湖口的黑檀村。 经过大约半个作息循环的战斗，他们成功伏杀了一百多个敌人，而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掠夺者们始终没有将视线投向五里外的湖口。 当黑檀猎人们撤回到对岸的河东村时，两个部族的村民全都紧锣密鼓地在源智子的带领下筑墙挖沟，一条两米多高的青砖围墙已经初具雏形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6章 初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去矿山之前，韩兼非曾经交代小谭子和那些半大孩子们，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去烧青砖，到一定数量后，就把村里的房子都改建成砖房。 如果还有富余，还可以卖给像黑檀部族这样的邻居，换些食物和兽皮。 一向对这个充满智慧的外来者佩服有加的孩子们，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建议，所以源智子回到村里时，他们已经积攒了十几万块砖。 韩兼非建房子时，这些孩子都在一旁帮忙，那些挖地基砌墙找平的手艺，虽然没有练过，但也差不到哪里去，当听源智子说要为存在建一堵围墙的时候，他们很快拿出了最合适的方案。 因为砖块数量不多，孩子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砖墙砌成空心的，墙外挖坑产生的沙土和石块，刚好填在两堵砖墙中间的空隙中。 于是，当猎人们来到河东村的时候，一堵半米厚，四百多米的墙已经在村子的北边初具雏形了。 如果从智子回到村里开始算起，满打满算一个作息循环的时间而已。 因为时间和材料都不够，在短暂的考量后，她选了一个十分大胆策略——只在村子北侧建一面墙。 河东村地形十分独特，西侧是湍急的河水，南面不远处就是大湖，东面靠近山脉，也就是韩兼非带着孩子们建砖窑的陡峭山崖，只有北面，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所以，如果掠夺者想要进攻，可供选择的攻击方向只有北方。 大湖的水极深，掠夺者们没有船，战兽也无法通过湖水，而西面的河流是一个天然屏障，掠夺者如果不想用实体拥塞河面，便不会蠢到直接从河东村西侧跨河； 东面的山崖自然不用多说，剩下唯一可能面对最大压力的方向，便只有北方了。 对敌人来说，最佳进攻路线就是在河流上游找一处浅谈泅渡过河，然后从北向南借着地势一冲而下。 智子很快想明白这一点，便在村子北边筑造了一条数百米长的围墙。 由于砖块有限，这堵墙只筑到了齐胸高，刚好是大部分战兽无法跃过的高度。 韩兼非和猎人们回到河东村后，又过了足足两个作息循环，掠夺者们才再次收拢队伍，向湖口方向开来。 回到营地后，韩兼非让源智子和库里亚直接把两个部族左右14岁以上，50岁以下的人集中起来，一共三百多人，分为三队，轮流驻守围墙。 作为一名特种作战专家，他也没有打过这种固守孤城的原始战斗，只能凭借自己对战争的直觉，安排尽可能正确的战术。 而他也很清楚，三百多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很难全歼一千多全是精壮男子的骑兵队伍，他要做的就是把对方打疼，让他们撤退、绕开甚至接受和谈。 在他看来，战争从来都是为其背后的政治目的服务的，但对海山原始结构的文明来说，战争只是为了生存空间。 往更远了想，未来他可能面对的那种威胁，与这些掠夺者何其相像！ 入夜后的第四个作息循环，据随时监视敌人动向的猎人传回来的消息，掠夺者们已经在黑檀村重新扎营，开始准备渡河。 果然如源智子料想的那样，掠夺者的先锋来到河边，看到对面严阵以对的猎人后，不得不向上绕行到一处浅滩过河。 然后，他们面对的是一堵厚实的青砖围墙。 所向披靡的掠夺者们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开始向围墙发起冲锋。 自从这个长夜入夜以来，掠夺者们一直觉得无比憋屈，先是到手的奴隶和财富被人放走，接着便是丛林中莫名其妙的袭击，足足损失了上百人。 好容易把逃走的奴隶抓回来，准备掠夺的目标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刚要转去另一个部族，却被一条河挡住道路，绕过河流去，却又看到一堵石头墙。 于是掠夺者们彻底被激怒了，带着出离的愤怒，他们驾驭着沉重的战兽，像一线潮水一样涌向胆敢挡在自己面前的那堵墙。 数百匹战兽一起冲锋所带来的震撼，除非亲临，一般人很难凭空想象。 蹄声汇聚成滚滚奔雷，是一种直击灵魂的震撼，尤其是当你站在冲锋战兽的前方时。 “紧张吗？”看着身旁源智子的手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微颤抖，韩兼非开口问道。 “嗯。”赤足女孩点了点，把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你说过，要让我见识一下海山的战争，”韩兼非笑笑，“是这种吗？” 源智子飞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如果你早些带我去矿山，从那个什么电脑了解你们的世界，我可能就不这么说了。” 韩兼非笑笑：“还紧张吗？” 源智子摇了摇头。 此时，冲锋的战兽群距离围墙已经不足三百米。 “准备！”韩兼非大喊一声，“定位箭！” 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库里亚拉开弓，斜向上抛射出一只点燃的羽箭。 箭矢带着鸣笛声刺破不怎么黯淡的夜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插在距离围墙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上。 夏芝卫星，也就是海山的重力是标准重力的两倍左右，又是从低地势向高地势射，所以这几乎已经是抛射武器的最大射程了。 两个部族的猎人们平日在丛林中狩猎，用的都是短弓，而且向来都是平射，很少有抛射的时候，所以当听到韩兼非说要他们朝天空射箭的时候，都有些不解，但看到库里亚这一箭的射程，便都明白了这位外来者指挥官的意图。 “准备！”韩兼非举手示意所有弓手举弓。 战兽群奔到距离定位箭十米左右的距离时，韩兼非用力挥下手臂：“放！” 上百只箭矢伴随弓弦声响，刺破夜空，在升至最高点后，在沉重箭头的带动下，开始向下坠落。 在海山巨大的重力作用下，箭矢如同雨点般落在冲锋的兽群中。 第一枚箭矢成功地刺破粗糙的皮甲，沉重的箭簇直直刺入一名掠夺者骑士的胸膛，巨大的冲力将他带下战兽，直接毙命于冲锋的路上。 第一轮箭雨带走了二十多个掠夺者的生命，紧接着，第二轮箭雨再次落下，但大多数箭矢被掠夺者的木质圆盾挡住，收效已经小了很多。 第三轮箭雨过后，冲在最前方的战兽突然掉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连同它背上的骑士一起，被陷阱中几根细长的木桩刺穿。 越来越多的掠夺者冲上来，用战兽和骑士的尸体填满了一个又一个陷坑，直到距离围墙不足五十米时，又被抛射而来的投矛带走了十余人的生命。 当第一个掠夺者抵达围墙之下时，掠夺者已经付出了近百条性命。 同伴的死亡带来巨大的刺激和愤怒，掠夺者们不计代价地驾驭战兽，重重地向那堵新筑好的围墙撞去。 “轰！轰！轰！”撞击声不绝于耳，随着几十头战兽的撞击，被灌注了大量沙土的围墙有些摇晃和松动的迹象。 但那些战兽无法跃过围墙，掠夺者们只能站在墙下仰攻，或者站在自己的坐骑背上，试图跳过墙去。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墙那边的河东与黑檀部族猎人们，用长矛和短刀，一次次粉碎了他们的进攻意图。 这是掠夺者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诡异战斗，以往他们已经习惯了撞破那些部族只为阻挡野兽的木质栅栏，更没有遇到过如此顽强的抵抗，在毫无章法地胡乱冲杀一阵后，掠夺者们始终没有冲垮那座不知是用什么石头砌成的围墙。 第一轮撞击后，源智子率先跳下城墙，挥刀在掠夺者中翻飞，她一直赤着双足，衣服又比普通猎人鲜艳一些，很快引来掠夺者的围攻。 一直站在墙上览全局的韩兼非很快发现，掠夺者们似乎认定这个难缠的女孩是部族中的重要人物，里里外外几十人围杀过来，不断压缩源智子和她身边几个猎人的战斗空间，终于将她团团围住。 外围的河东猎人们，试着冲了两次，却无法突破掠夺者的包围。 随着战斗开始胶着，包围圈也越来越小。 韩兼非皱了皱眉头，对黑檀猎人首领说：“帮我盯住。” 说完，他掏出从老族长那里得来的古董手枪，一手拿着短刀，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虽然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他想，“但愿这子弹里的火药没有失效！” 在混战的人群中，韩兼非小心翼翼地避过明枪暗箭，悄无声息地接近包围圈的外围，顺便收拢了十几个河东猎人。 “河东部族的勇士，跟我一起去救小族长！” 随着一声号令，十几个猎人以他为中心，向包围圈方向冲去。 迎面有掠夺者驾驭战兽扑过来，韩兼非抬手就是三枪，值得庆幸的是，这三发子弹都没有哑火，在如此近的距离上，9mm弹头将战兽连同后背上的骑手一起击毙。 自从火药武器被自动化以后，再没有任何碳基生物，能够在人类喷着火焰的枪口下存活。 这是技术与钢铁对生物肉体的无情辗轧，哪怕数千上万年过去，也从未改变过。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7章 心中有准星，用啥都是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毛病虽多但威力巨大的古董火药手枪的巨响声中，韩兼非带着十几个猎人很快撕开了包围圈，与圈内的源智子汇合。 源智子身边的猎人们已经全部死亡，只剩下她自己仍在顽强抵抗，她的左臂垂在身侧，似乎是受了伤，常年扎在头上的辫子也被砍开，头发散开，混着鲜血与汗水，黏黏地贴在脸颊山。 此时她整个人早已浑身浴血，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掠夺者的。 韩兼非突然有些心疼这个顽强的女孩。 他换上一匣子弹，走到女孩面前：“先带你回去。” “嗯。” 韩兼非回转身体，握住刀柄，被收拢的猎人围拢过来，将源智子护在圈中。 有掠夺者冲过来，直接被韩兼非一枪打在额头，一命呜呼。 掠夺者们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死法，一时间竟不敢往前冲。 韩兼非举起手枪，指向另一个掠夺者。 一声枪响，那个明显是小头目的掠夺者被命中眼睛，跌落战兽，当场死亡。 看到这个奇怪的男人只是用手里奇怪的东西一指，一声巨响后，便有人当场惨死，纵使这些掠夺者们见惯了血腥，个个悍不畏死，也有些畏惧了。 “他是魔鬼！”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他能用诅咒杀人！” 声音戛然而止，喊话的人被“魔鬼”手里的奇怪武器指了一下，一声让所有人哆嗦一下的巨响后，他的喉咙被魔鬼的诅咒击穿，鲜血透过他捂住伤口的手指喷涌而出，他只能躺在泥土中，抽搐着发出“荷荷”的声音，很快便不再动弹。 如此恐怖的景象，让掠夺者们开始后退。 北方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让每个人——无论是掠夺者还是两个部族的猎人——都松了一口气，挡在韩兼非面前的掠夺者像是突然解脱，翻身骑上战兽，拉转缰绳，逃跑似的向后退去。 在经历了近一个小时的战斗，留下上百具尸体后，掠夺者们终于开始撤退。 守城的猎人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混着鲜血的泥土里。 这次战斗，猎人们付出了十二条性命，却杀死了十倍于自己的掠夺者。 这在以往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一波守城者很快被替换下去，源智子也被带到萨满那里包扎伤口，与大松一口气的猎人们相比，韩兼非看着远处撤退的掠夺者，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 即使这几天里连续损失了数百人，掠夺者们仍有近千名骑手，他们只是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啃的骨头，但如果那个首领不蠢的话，应该很快能想到对策。 防线刚刚经历了一次冲击而已，谁也不敢保证这条临时构筑的围墙，能否抵挡住下一次袭击。 库里亚看到一直沉默的韩兼非，递过一只装水的皮袋。 韩兼非道了声谢，接过水袋喝了一口。 “有问题？”猎人首领发现，面前这个带着两个部族创造了奇迹的男人，似乎心事重重。 “如果掠夺者不撤，”韩兼非把水袋还给他，“我还不怎么担心，可现在他们撤回去，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纰漏。” 猎人首领想了一会儿，说：“你担心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我们这堵墙，可以防住他们用战兽强冲；而且，缺乏远程攻击手段，离开战兽，掠夺者的作战能力也不如我们的猎人，按说我不应该有什么顾虑，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韩兼非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手枪，他手里还有四十几发子弹，之前的突袭中，全靠这把手枪的震慑，他才能突入重围救出智子。 一旦子弹打光，这把手枪便将彻底成为一堆废铁，甚至连废铁都不如。 韩兼非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足以让每个在战场上经历血火考验的战士都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像笛声，也有些像哨声，他的身体先于大脑意识到那声音的来源，下意识地对围墙上巡视的第二梯队猎人们大喊一声：“快卧倒！” 然后，他以远超自己极限的敏锐身手，一把抓住猎人首领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上。 鸣响声越来越近，直到这时，他的脑海中才闪过一个远超海山所处文明时代的武器的名字。 “迫击炮！”他的喊声被巨大的爆炸声浪淹没，那枚古老的60毫米迫击炮并没有什么准头，在越过围墙后，只炸塌了一座房屋。 最近以来，他的思维一直停留在海山所处的文明时代，在面对上千人的掠夺者时，下意识地把他们与原始文明化了等号。 可是，就连河东部族这种小部落，都能拿出古董手枪这种“古代神器”，那么，那个拥有一千多战士，靠掠夺其他部族生存的掠夺者部落，不可能没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 只是看来，在过往的掠夺生涯中，他们很少会用到这种“神器”，所以还没有完全掌握瞄准的技巧。 但第二枚炮弹紧跟着打了过来，这次掠夺者的运气不错，炮弹准确地落在围墙外侧，巨大的爆炸将一段围墙撕开一个两米多宽的裂口。 当爆炸的轰鸣散去，趴俯在围墙后面的韩兼非站起来，顾不上拍头发上的土，一把将库里亚拉起来，对一旁被从天而降的爆炸吓傻的猎人们大喊：“准备战斗！” “那是什么！”看着围墙上的缺口，库里亚也吓傻了。 “迫击炮！”韩兼非向对刚上战场的新兵一样，拍了拍猎人首领有些麻木的脸，“快醒醒，让你的人准备战斗，敌人马上就过来了！” 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战兽，库里亚总算清醒过来，把手足无措的猎人们聚集起来，准备迎战。 又一枚炮弹带着死亡号角般的鸣响飞过头顶，落在村子中的空地上，爆炸的气浪将两名村名抛飞出去。 “陨石！陨石！”不远处的老萨满用沙哑干瘪的声音对韩兼非喊道，“不祥之人！是你带来的战争，痛苦和死亡！” 看着周围村民们惊恐和不安的目光，韩兼非摇了摇头。 不行，再这样下去，所有人的士气将被彻底磨灭，必须要解决掉那门迫击炮！ 完全不管在一旁碎碎诅咒的老萨满，韩兼非一把拉过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源智子：“还能不能打？” 看着他焦急的目光，源智子点了点头。 “不要预备队了，把所有人都拉出来，堵住那个缺口！”韩兼非简单交代了一下，“我去弄掉那门炮。” “好。”赤足女孩一如往常般干净利落地点点头。 “去吧，”穿着一身皮甲的老族长源崇岭从后面的屋子中走出来，“我们会守好这里。” “族长！”老萨满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个人身上带着死神的腐臭气息，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引向死亡！” “老嬷嬷，”源智子说，“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已经死在外面那些家伙的刀下了。” 老萨满还想说些什么，老族长摆摆手：“有什么事情，等打赢了再说。” 说完，他对韩兼非点点头：“去吧。” 又一枚炮弹落下来，砸在西边的河里，掀起巨大的水花。 “告诉所有人，不用害怕，那是一种武器，而且掠夺者并不知道怎么用它。”韩兼非对源崇岭父女说。 说完，韩兼非直接向河边跑去。 “他不会逃跑吧。”一个猎人下意识说道。 “不会。”源智子摇摇头，“他如果想跑，早就跑了。” 掠夺者的前锋已经逼近围墙，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 韩兼非毫不犹豫地跃入河中，逆着河水，在夜色中向北游去。 退役十几年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一天，像当年一样，还要执行这种“自杀式”特种作战任务。 不同的是，这次的敌人是拥有强大个人武力，却没有各种技术装备的原始部族。 在冰冷的河水中，韩兼非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的经历被写成故事，去给许多熟悉的陌生的人来看，当他们看到自己只带着一把手枪和四十多发子弹，在一场原始战争中，泅渡两公里去端掉敌方的迫击炮阵地，该是一种何等荒诞和魔幻的场景。 也眼前的喊杀声与冰冷的河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没有战场支援，没有信息，没有武器装备，深入敌对领地，而这就是他的白山每时每刻都在做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怀念这种生活了。 在泅渡的时候，韩兼非始终注意着头顶上的动静，在掠夺者的炮手又发射了两枚炮弹后，他终于确定了阵地的位置。 那是掠夺者营地后方的一处矮土坡，掠夺者们完全不懂反斜面阵地的作用，直接将发射阵地毫无遮掩地部署在正对战场的斜坡上。 韩兼非继续向上游了一段，从矮坡的另一面摸上坡顶。 从坡顶俯瞰下去，距离自己一百多米的阵地上，两名掠夺者正在生疏地使用一门小口径迫击炮，身边放着两只装满炮弹的箱子，如果此时他手里有一把自动步枪，便可以轻松解决阵地上的所有人。 但他只有一把手枪而已。 源老族长拿给他的这把手枪，是一把用于狩猎大型动物的大威力手枪，在这个距离上，只要能命中敌人，有很大概率一枪毙命。 但用手枪打一百多米远的目标，又是在百米左右距离上，实在是有点儿太魔幻了。 韩兼非想了想，决定赌一下试试。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8章 与先祖同行之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不是没想过引爆那些炮弹，但傻子都知道，就算威力再大的子弹，除非精确命中引信中的引爆器，根本没有可能把没有拆除保险的炮弹引爆，最多也就是在弹体上打上一个洞而已。 他趴在坡顶上，举枪瞄了一会儿，发现侧风有些大，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悄悄靠近了一些，来到距离阵地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在这个距离上，他几乎可以听到那两个炮手说话的声音。 在俘虏营不设防的错误之后，这个迫击炮阵地，是掠夺者的指挥官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或许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别人渗透的战斗，这次掠夺者的指挥官依然没有派出足够的人手来保护他的火炮阵地。 在一枚炮弹发射的同时，韩兼非开响了手枪，同时一跃而起，向迫击炮阵地冲去。 子弹准确地命中一名炮手的后脑，当另一名正在装填的炮手回过头来时，韩兼非已经来到他身前。 韩兼非扣动扳机，三枪直接命中炮手的胸膛。 万幸的是，坡下营地中的掠夺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韩兼非看了一眼阵地上的迫击炮，这种古老的武器一直伴随着人类的战争史，所以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拧开一枚炮弹的保险，毛估了一下距离，发射出去。 炮弹拖曳着一道白色尾迹，落在正在冲锋的掠夺者战兽群中。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射出一枚炮弹。 破击炮弹在另一处冲锋人群中开花，将几名掠夺者骑手掀飞。 如果说这门炮在刚才那两个半吊子炮手的手里，命中全靠信仰的话，在特种作战专家韩兼非老先生的手里，就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了。 直到发现自己的神器突然准得可怕，而且次次都在自己人的头上开花时，掠夺者们才回过味来，派出大队人马向山坡山冲来。 韩兼非微微一笑，将炮口对准掠夺者的营地。 炮弹飞出后，他也不恋战，拆掉所有能拆掉的炮弹保险，在两箱炮弹旁布置了一个陷阱，这才从坡顶上原路撤下去。 掠夺者们终于冲上山坡，迎接他们的，是一圈拆去保险，激活引信的炮弹。 一枚炮弹从弹药箱上滚下来，早已被拆除保险的引信在两倍重力的作用下，重重砸在那堆炮弹中间。 韩兼非潜伏在冰冷的水中，听到身后一声沉闷的爆炸，这枚炮弹引爆了更多炮弹，不断殉爆产生巨大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掠夺者营地中再次响起沉闷的号角声，本已突破豁口攻进围墙的掠夺者们，在听到号角声后，不情不愿地向后撤出战斗。 两族猎人没有追击，他们几乎已经用光所有的后备力量，完全靠一口气撑着，哪怕再有一分钟，整个局面就会彻底崩溃。 但无论如何，人们总算挡住了第二波冲锋。 在往回游的时候，韩兼非注意到，掠夺者们退得很匆忙，那声号角中蕴含着他所不理解的信息，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打退掠夺者的第二波进攻后，源智子和库里亚正在各自清点损失，在看到浑身湿透的韩兼非后，这个坚强的女孩只顾得对他微微点头。 “怎么了。”韩兼非本能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老族长，被人从后背砍了一刀，伤得很重。”库里亚走过来，简明扼要地说。 韩兼非拍了拍智子的肩膀：“别担心，我去看看老族长。” 源智子轻轻“嗯”了一声。 韩兼非走到萨满的小院子里，老族长坐在地上，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上面敷了不知什么草药，又被白色布条斜着缠了几圈，但依然有鲜红的血和暗绿的药汁渗透出来。 “啊，你回来了。”看到韩兼非，老族长挣扎着露出一个微笑，“刚才那边的巨响，是你弄的？” “是。”韩兼非说，“我能看看您的伤口吗？” 源崇岭点点头。 老萨满刚好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韩兼非正在解开她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大喊道：“不祥之人！你在做什么？把你被死亡诅咒的脏手拿开！” 韩兼非停下动作，指着老族长背上的伤口说：“我看看他的伤口，你这么处理，很容易得破伤风的，必须再清创消毒才行。”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邪恶咒语！”老萨满恶狠狠地咒骂道，“你已经为这个村子带来厄运、流血和死亡，休想再碰族长一下！” 韩兼非无奈地把目光投向源崇岭，老族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我的伤口？” 韩兼非略作沉思，道：“先把伤口洗干净，把周围的皮肉削掉一部分，再用烧红的短刀烙烫伤口，止血的同时降低感染风险——不是有那个让人不怕疼的药水吗？没有抗生素，我能用到的也就这些了。”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简单粗暴，就是直接用火药去烧，如果是自己，他可能会选择这种方式。 “这种邪恶的巫术！”老萨满用颤抖的嘴唇发出渗人的声音，“决不允许用在族长的身上！” 老族长也摇摇头：“还是算了，之前一直是老嬷嬷帮我处理伤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韩兼非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一位女猎人跑过来，说掠夺者派出使者，想与部族的管事人谈谈。 源崇岭在韩兼非的帮助下站起身来，对那位女猎人说：“让智子把人带到这边。” 女猎人点头离开，很快，在她的带领下，源智子和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起来到萨满的小院前。 在对源崇岭微微鞠了一躬后，掠夺者的使者说：“我们伟大的新首领让我带句话给族长大人，您和您部族的勇猛无畏，赢得了我们的尊敬，如果您愿意和平，在答应我们的条件后，我们将绕开您的领地，并立下血誓永不再犯。” 听到使者的话，除了韩兼非，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一丝喜色。 掠夺者的首领把周围人的表现记在心里，表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出来。 源崇岭轻咳了几声，高声道：“说出你们的条件！” 使者环顾四周，轻声道：“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一个卑劣的盗贼，利用我们的神器杀死了老首领，又摧毁了我们的神器。新首领只要那个人——活的死的都行——只要您的部族不再庇护那个盗贼，我们就会撤退，还可以送您一百个奴隶作为补偿。” “不行！”源崇岭还没说话，源智子冷声道，“绝不可能！” “没错，”老族长点点头，“你们可以换个条件。” 使者的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很快弄清了两个部族的状况，于是他摇了摇头：“恐怕不行，新首领只要那个盗贼的命，如果族长阁下不愿他被我们愤怒的勇士欺辱，可以赐予他体面的死亡，而我们只要他的头颅就可以了。” “痴心妄想！”源智子怒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新首领，我们不接受他的条件，让他尽管来打就是！” “女士，”使者面带讥讽的微笑道，“我们还有八百多民实力完整的勇士，而您的部族，恐怕已经很难再凑齐两百个还能站立的猎手了。” “他说的没错，族长，”老萨满突然开口道，“不祥之人是死神的代言人，就是他为我们的部族带来灾难与战争，应该砍下他的头颅，来结束这场战争！” 源智子愤然拔出短刀，横在身前：“老嬷嬷，我一直敬重你，但这场战争跟韩兼非无关，而且如果没有他，我们可能早就死在他们的兽蹄之下，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源崇岭喝道：“都给我退回去，在外人面前起哄，成何体统！” 源智子收回刀，老萨满痛哭道：“不祥之人！我河东部族，今日就要灭亡在你的手里了！可惜小族长被你迷了心窍啊……” 韩兼非听了半天，半猜半蒙地，总算明白眼前是个什么局面，看了看相互僵持的两人和一言不发的老族长，他走过去笑着对掠夺者的使者说：“你很厉害。” 使者微微欠身：“过奖了，你是？” 韩兼非道：“我就是你要的那颗脑袋——我一直以为，掠夺者都是一些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家伙，没想到还有你这样，一句话就差点儿让我们自己先打起来的，真正懂得用脑子的人。” 他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在场的很多人，就连源智子都不由得冷汗涔涔。 如今外敌尚在，只是抛出一个空口无凭的许诺，他们自己就开始内讧起来，恐怕真的把韩兼非交出去或杀死之后，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掠夺者的铁蹄。 想到这里，源智子冷冷看了老萨满一眼，心中真正动了杀机。 说完那些话，韩兼非正式地向使者躬身道：“我为我之前对你们的低估，向你诚挚道歉。” 他说的是标准的联盟通用语，那位使者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原来是位与先祖同行的人。”使者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收回之前的条件——”他看向勉强站立的老族长，“这位……与先祖同行的人，只要跟我们走，之前所有的停战条件，我族都将忠实执行。”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29章 请你慷慨就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佩服，佩服！”韩兼非拍着手笑道，“如果之前你们的指挥者不是那个死掉的老首领，而是你的话，恐怕现在我们就要跪着跟你谈条件了。而现在，你只是稍稍后退一步，便让我们很多人觉得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接受，而准备把我这‘瘟神’拱手送给你，对吗？使者，不，应该叫你‘新首领’大人？” 现场所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人们把目光投向那个镇定自若的使者，他点点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就是猜一下而已，”韩兼非说，“我只是觉得，在你们那种风格的部族，一个两句话就能让敌人近乎崩溃的人，不应该只是一个使者——况且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改变停战条件，而且事关老首领的死，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使者能随便决定的。” 掠夺者的新首领点点头：“没错，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莫多，是铁印部族的新任酋长。” 除了韩兼非，在场所有人，包括河东部族的老族长源崇岭和黑檀部族的猎人首领库里亚，都松了一口气。 在几乎所有人看来，只要手里有掠夺者——对了，他们称自己为铁印部族——的新任酋长做人质，就不愁他们不会接受停战条件。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您，与先祖同行之人。”看到河东部族众人灼热的目光后，莫多酋长接着说道，“如果不是您用神器造成的那种奇迹，恐怕我们两个部族之间，真的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虽然你们非常英勇，但恐怕最终的结果，依然是我们胜利，尽管我们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原来，韩兼非临走前的一炮，准确地命中了铁印部族老酋长所在的营帐，当时老酋长和他的四个儿子正在其中等待前方的战斗结果，那枚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营帐正中间，老酋长和他三个儿子当场毙命，唯独莫多，虽然目睹了他的父亲和兄弟们被预制破片撕碎的景象，却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更为“奇迹”的是，老酋长的大儿子，也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带着一队人冲上山坡，刚好被诡雷陷阱炸死。 于是，本来应该是第四顺位继承人的莫多，顺理成章地成为酋长家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新任酋长。 和自己的父亲、叔叔和兄弟们不同，莫多虽然出生在纯正的掠夺者家族，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对者。 在很小的时候，莫多看过一本古书，那是他母亲从自己的部族中带出的东西，母亲一字一句地教他阅读，正是这本书，让他看到了与父亲和兄弟们不一样的世界。 一直以来，他一直在劝说父亲，在把这片土地上的部族清扫干净之前，换一种方式，然自己的部族安定下来。 他的主张受尽了兄弟们的嘲笑，他们认为，掠夺是先祖为他们选择的生存之道，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部族，都是先祖为他们准备的资源。 “如果这些部族全部消亡殆尽呢？”莫多曾这样质问他的父亲。 父亲大笑着告诉他，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莫多和他兄弟的有生之年，乃至他们儿子们的有生之年，这些部族都不会消亡殆尽。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早就回归先祖的怀抱，哪管在那之后会如何！ 而如今，那枚可以用神迹来形容的炮弹，给了他引领整个部族的机会。所以他决定以使者的名义，亲自来到这个叫做河东部族的劲敌的村子，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实践自己的理想。 “既然他是掠夺者的首领，”库里亚说，“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用他来要挟那些掠夺者，让他们撤退。” 莫多不屑地看了猎人首领一眼：“愚蠢至极！” 库里亚很想给这个傲慢的敌人一矛，却被韩兼非拦住。 “他说的没错，”韩兼非说，“他的叔叔和堂兄弟们之所以同意然他以使者身份来这里，应该巴不得他回不去——新酋长大人最好死在敌人的营地里，或者在他们的营救行动中英勇牺牲，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正当的理由争夺本不属于他们的位子——这就是权力的游戏，它让每个人为之疯狂。” 莫多再次认真地打量着比海山人高出一头的韩兼非，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与先祖同行之人，在这片土地上，只有您，值得我引为知己。” 源智子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么说，你其实是需要一颗头颅。”韩兼非说，“来压制族内不服的声音，顺便提升自己的威望。” 莫多沉思不语，似乎在衡量韩兼非这句话的深意。 半晌之后，他才答道：“如果能达到压制那些白痴的目的，一个活人也可以，而且，我坚信您在我的部族，会发挥比这里更大的作用——比如和我一起创建一个伟大的……文明？我这个词没有用错吧？”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没错。不过我觉得，还是一颗头颅更合适一些——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伸手指向老萨满。 “一个萨满，用巫术袭击了你们的营地，杀死了老酋长，而你作为他的继承人，单枪匹马勇闯敌营，再带着罪魁祸首的首级来祭奠老酋长的亡魂——这个故事能不能让你满意？” 莫多再次陷入沉思，似乎真的在衡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个故事虽然很不错，”他摇摇头，“不少人看到了你的身影，这恐怕没法用巫术来解释。” 老萨满总算听懂了他们的话，尖叫道：“无耻的不祥之人，竟然用我来跟恶魔做肮脏的交易，我诅咒你，总有一天你会腐烂在恶臭的泥塘里，被自己的子孙折磨致死！” 韩兼非耸耸肩：“虽然知道你在咒骂我，但很抱歉，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对莫多说：“你的子民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故事，并不是真相，对吗？” 莫多笑了：“没错。” “所以，”韩兼非看向已经有些难以支撑的源崇岭，“族长，为了整个部族的存亡，请您劝说伟大的萨满，以身饲虎，杀身成仁，我相信，部族会记住她做出的一切牺牲。” 源崇岭沉默地看向面露惊恐的老萨满。 韩兼非也看过去，眼神中透着冰冷。 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对于一心想致自己于死地，甚至连部族分裂都在所不惜的人，他自然没有什么仁慈和怜悯。 “老嬷嬷，”见自己的父亲始终犹豫不决，源智子开口道，“请您为了部族，慷慨就义吧！” 无论韩兼非是否来到村子，无论韩兼非去矿山后是否返回，掠夺者终究会来到这片土地，掠夺这里的所有部族。 所以，战争与死亡，与这个外来者无关。 反而是这个外来者，在几乎不可避免的灭亡危局中，挽救了两个部族的大多数生命。 在她看来，老萨满或许真的看到韩兼非伴着鲜血、战火和死亡的画面，但她不知道，除了带来死亡，这个画面或许还意味着将他人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而老萨满却一直在利用战争本身，想置两个部族的拯救者于死地。 这是源智子认为她该死的唯一一个理由，在她看来，也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既然父亲在这件事上一直优柔寡断，顾念旧情，她便出来替他做这个决定。 “小智子！”老萨满惊恐地指着面前这个赤足女孩，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姑娘，“你……你……” 老族长依然沉默着，源智子却用平和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刚才，这位酋长要以韩兼非的命来作为和平的条件时，你们每个人在心里都是赞成的吧？” 她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场的诸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 “现在，他的条件改变了，只要老嬷嬷献出自己的生命，掠夺者就会撤退，我们还会得到他承诺的赔偿，你们心里，是不是也愿意这样？” 是的。几乎每个人在心中想道，但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所以，老嬷嬷，同样是牺牲一个人，挽救上百条性命，请您慷慨就义吧！”源智子又说了一遍。 老萨满看向族长，源崇岭依然没有作声。 在这个时候，沉默便代表了态度，所有人的态度。 老萨满不再凶狠诅咒，也不再愤怒，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哀。 她已经八十四岁了，在整个部族来说，也是最为长寿的人，包括源崇岭在内，部族里大部分人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而如今，他们却要用她的血，来换取整个部族的苟且偷生。 在她看来，那个外来者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部族。 可他们却在她和外来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老萨满口中诵念着没有人听得懂的话语，断绝了自己的生机。 她自幼被训练成萨满，从此孤独一生，默默守护河东部族，直到生命的尽头，既然部族要自己的生命，那便拿去吧！ 但她始终是个高傲的人，即使结束自己的性命，也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视线似乎穿越了空间和时间，看到并不遥远的未来。 在那片无垠的星海中，她看到河东、黑檀、掠夺者乃至其他无数的战士，在那个不祥之人的指引下，在与某种恐怖的未知存在，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死伤以万亿计的战争。 “他还是会将你们引向死亡啊……”老萨满叹息一声，就此死去。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0章 破伤风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扑通。” 老萨满的手杖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像敲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种选择，不是懦弱，不是示弱，也不是妥协。 目前的情况比莫多说得还要遭，两个部族加起来，也凑不出八十个还能站立的士兵，而且，箭矢已经快用光了，河东村真的支撑不了下一波攻击了。 在韩兼非看来，到了现在这个局面，老萨满必须要死，却未必该死。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 他突然想起或许远在三百光年外的陈明远，和老萨满一样，他也想让自己死，用自己的死拯救整个联盟。 而韩兼非觉得，自己也在拯救联盟，如果陈明远必须让他死的话，他也只好让对方死一死了。 用他的话说，这是路线问题，走陈明远的路，还是走他的路，结局和付出可能并没有太大差别。 “人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亵渎她的遗体了吧。”一直沉默的源崇岭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仿佛一下衰老了很多，语气中透出虚弱与疲惫。 “还请族长让我带走她的尸体，”莫多也叹了口气，“这样，我们两个部族才有可能迎来长久的和平。” 没有“罪魁祸首”的尸体，他就没法压制反对者的声音，没有在部族中的权威，他就随时可能丢掉酋长的位置，而没有酋长的位置，他所承诺的和平，就无法长久兑现。 虽然中间绕了很多弯子，但在场的人们很快厘清了这里面的逻辑。 挫折和失败总是会让人更快变得聪明起来。 老族长摆了摆手：“去吧，如果可以，还请给她一个体面的葬礼。” “我向您保证。”莫多躬身道。 “等等。”韩兼非拦住正准备搬尸体的新酋长，“我们怎么相信你会兑现承诺？如果你回到营地后，立刻反悔进攻，我们能怎么办？” “我珍视自己的荣耀。”莫多说，“我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还不够，”韩兼非摇摇头，“让你的人先把100名奴隶送过来，要年轻精壮的男女——这是你承诺的和平条件之一，就算作预付款吧！” 莫多想了想，点点头，让自己的随从去传递信息。 两个小时后，一百多个俘虏被几名掠夺者骑士押着，来到围墙下。 韩兼非问源智子道：“看看里面有没有认识的人。” 源智子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几个附近部族的人，又让河东和黑檀的几个人分别看了一下，各自找出了自己熟悉的人来。 韩兼非这才点点头，让猎人们放俘虏们进入村子。 直到所有交换的俘虏都被安顿好，韩兼非才对源智子说：“可以让他走了。” 莫多却并不着急，在得知韩兼非的身份后，这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问一些问题，那是他在母亲留给自己的古书上看到过，却并不怎么理解的细节。 关于如何治理一个上千人的部族，韩兼非并不怎么了解，他领导过的如此大规模的人，大都是士兵。 但从莫多的问题里，他能看出这个男人对如何让一千多人结束靠掠夺生存的状态，有着什么样的一种渴望。 他很清楚，干涉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内文明的发展进程，在联盟是一种犯罪行为，也会对文明发展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 但在想到他在不远的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时，他很清楚，他需要这些海山人，按照他既定的计划，成为他战车上最锋利的矛和最坚固的盾。 “先去收伏你的族人。”韩兼非说，“如果你想要更多的答案，在那之后，我会再告诉你该做什么——在这之前，先想想该怎么度过寒季吧！” 在得到大部分答案后，莫多才有些不舍地告辞离开，同行的还有一辆两轮板车，上面放着老萨满的尸体。 源崇岭和两族猎人目送那辆马车一步一步离开，那上面承载了每个人的愧疚与不安，在很多人看来，正是因为老萨满的死，他们才得以幸存。 只是没有人想过，如果没有韩兼非和他做的一切，就算再死一百名老萨满，也没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他们真的不会再进攻了吗？”目送板车消失在视野中，源智子喃喃道。 “我从来不会赌任何人的所谓承诺，更何况是口头承诺，”韩兼非说，“把那些交换来其他部族的人分散编进三个战斗梯队，给他们武器，让他们协助修补围墙吧。”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又一个作息循环到来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了。 河东村的猎人们修补围墙的时候，掠夺者们也派出战兽拉的平板车来收敛战死者的遗体，两方错身而过，没有冲突，也没有言语。 当村外的围墙被修补完成后，掠夺者的营地燃起熊熊烈火，这个游荡的部族没有故土，他们认为，焚烧战死者的尸体，会让他们的灵魂回归先祖的怀抱。 大火燃尽的时候，天空落下第一片雪花，漫长的暖季终于结束，更加漫长的寒季已经到来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为这片山林覆上一层厚厚的白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河东部族负责监视敌情的猎人发现，掠夺者的营地开始撤退。 “退了，他们退了！”猎人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对着村子大喊道。 短暂的沉默后，村子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两族猎人大叫着互相拥抱，热泪盈眶地庆祝自己和部族在这场劫难中幸存。 韩兼非笑着倚在围墙边上，看着面前狂欢的人群，他的第一次战斗，在听到胜利的消息时，也是这样的。 这种对胜利或者说对和平的渴望，不分文明，不分种族，只要是一个正常的人类，都是不可掩饰的。 “族里要选一名新的萨满。”源智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不要去看看？” 在河东部族的这些天，韩兼非知道，整个部族必须有一位萨满，这个职位肩负了知识传播、命运预测、伤病治疗和引导族民的重要责任。 “去看看。”韩兼非说。 两人来到老萨满的院子时，萨满选择的仪式刚刚完成，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即将成为部族新的萨满。 看到源智子和韩兼非，在场的女人和女孩们敬畏地跪在地上行礼。 族里大多数人不知道老萨满真正的死因，他们只知道在韩兼非的帮助下，小族长领导两族猎人，打退了五倍于自己的敌人。 在女人们的簇拥下，新选出的萨满被带到两人面前。 “你叫什么？”韩兼非问。 “白芷。”被抹了一脸油彩的小女孩有些紧张。 “白芷，很好，祝贺你成为萨满，别担心，你会做得比老嬷嬷更好的。” 这个叫白芷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除了萨满之道，”韩兼非想了想，“我还会教你一些别的东西，记得坚持去做，你会成为部族历史上最伟大的萨满的。” “我可以吗？”女孩抬起头问道。 “你可以的，孩子。”韩兼非摸了摸她的头。 从确定自己心中那个把海山人打造成最强战士那一刻开始，韩兼非就决定干预这个失落文明的发展进程，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他们的人口数量。 这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学问题，韩兼非并不擅长，但他知道要想提高人口数量，除了足够的食物，还要减少疾病和伤患带来的伤亡危险，尤其是人口增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那么，尽可能避免适龄人口减少，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在有限的条件下，韩兼非能想到的，也只是教会这位新萨满，怎么通过过滤来获得干净的水，所有的水要煮熟才能喝，在接生、处理外伤的时候要使用火和酒进行消毒等等简单的现代医学常识，以及一些简单的种植常识。 他一个人来到这里，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带些真正的领域专家来。 两个作息循环后，源智子找到韩兼非，告诉他老族长的伤势加重，开始昏迷。 自从停战以后，源崇岭一直在家里养伤，之前还好好的，伤势也有回复的迹象，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作息循环，他的病情突然开始加重。 韩兼非跟着智子来到族长的屋子，正赶上他的症状发作，老族长牙关紧咬，全身抽搐，昏迷不醒，满口胡话，是典型的破伤风症状。 没有甲硝唑，没有青霉素，更不可能有免疫制剂，他知道，老族长可能已经没救了。 “没办法了。”他摇了摇头。 “矿山那边呢？”源智子哀求道，“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 由于人工作业极少，矿山那边，连食品都没有储备，更别说急救药品了。 “我不会骗你，”韩兼非摇了摇头，“如果当时及时处理伤口的话，或许不会这么严重，但现在，没有抗生素，没有治疗条件，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如果你们有治疗伤寒的草药，可以给他喝一些试试，但没法保证效果。” 源智子含着眼泪点点头：“知道了。” 老族长症状发作已经过去，安静地睡着了，源智子轻轻坐在床边，抓起他仍在轻轻抽搐的手。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1章 尘归尘，土归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静静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知道，源智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虽然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并不能亲身体会这种情感，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源智子对父亲的爱。 她就这么一直握着父亲的手，直到他转醒过来。 “我是不是没有救了？”老族长睁开眼睛之后，先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感到女儿冰凉的手后，才开口问道。 “我还在想办法，爸爸。”源智子说。 “我在问他，”源崇岭看着静立一旁的韩兼非，“我还有多长时间？” 韩兼非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老族长还有多长时间。 如果是在联盟任何一个行政星球，他都有办法让他很快好起来，但在这颗从来不知道青霉素为何物的原始星球，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安慰。 “除非有奇迹出现，”他不愿意骗这个老人，“在这里，没有能够治疗破伤风的药物。” 他再次试着去激活手指上的冰铁戒指，但不知是消耗过多，还是在折跃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它始终安静地待在他的手指上，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了，”老人咳嗽了两声，“是不是当时听你的话，就不会这样？” 韩兼非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也不一定，没有抗生素，没有免疫制剂，只能降低风险，但不保准。” “我突然想起来，”老族长努力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老嬷嬷死的时候，是不是诅咒我，会腐烂在泥塘里，被自己的子孙折磨。” 韩兼非翻了个白眼：“她那应该是在诅咒我吧。” “没事，”老族长摇摇头，“都一样——不过我至少没有被子孙折磨。” 源智子握着父亲的手，一颗泪珠滑落下来，落在那只干燥而布满老茧的大手上，这是韩兼非第一次看到她流泪。 “我没事，别哭。”老族长想抬起手来拍拍女儿，似乎觉得有些疼痛，便放回手去，任由她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 “现在看来，河东和黑檀很有可能合在一起，如果这样的话，你走之前可以让库里亚做族长。”老族长喘了口气，交待道。 “嗯。”智子点了点头。 “如果黑檀的人不同意合并，”老族长休息了一会儿，接着说，“在你走之前，选一个人做代理族长。” “嗯。” “我没什么事了，就是有些遗憾，没能抱上外孙啊……”老族长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一直默默听父女俩说话的韩兼非，突然想起去往矿山的断崖下面，那艘海山移民们来到这颗星球时乘坐的移民船来。 “智子！”他立刻跳起来，“或许还有救！快……去移民船……就是你说的星槎，最快要几个作息循环？” 源智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快！如果是我知道的那种移民船，里面一定有万用医疗箱！” 源智子很快明白他的想法了。 “四……四个作息循环……”她想了想，很快给出答案。 “那就要快！如果我们速度够快，时间应该来得及，现在就走！”他拉过源智子的手，“这天气，不可能带着老族长一起，我们就祈祷铁印部族的战兽跑得够快吧！” 说完，他对老族长说：“老先生，听我说，你的病或许还有救，如果两千多年前的移民船冷库里的东西还能用的话，我们一起祈祷吧！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务必要坚持等我们回来。” 说完，他拉起源智子，走出房门。 在离开前，他叫来新任萨满白芷，叮嘱她一定照看好老族长，不要让他见光，也不要受什么刺激，这才拉着源智子一路向掠夺者营地的方向跑去。 听说河东部族的韩兼非要借战兽，刚刚在族内树立起威望的莫多酋长二话不说就送出了四匹最好的战兽，这种被铁印部族驯服的驮兽形似山羊，浑身长满长毛，极为耐寒，耐力和速度却和马匹一样，是山地中最理想的交通工具。 在表达了对莫多的谢意后，韩兼非和源智子骑着战兽继续向山中行去。 虽然已经大雪封山，但两人不停不息，用了不到两个作息循环就来到断崖下的巨大移民船处。 两千多年过去了，没有人为力量的干预，大自然几乎完全掩盖了这艘移民船，但韩兼非还是很快找到了一个如今看上去像山洞一样的入口。 之所以敢来看看，是因为他知道，这种移民船，哪怕是两千多年前的技术水平，也都是为长期漂流或未知星球着陆后半永久性定居而设计的，里面的装置和设备的设计使用期限，往往都是以千年计的。 和外面狭小的洞口对比鲜明，移民船的船舱很大，韩兼非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源智子在其中穿行。 这里大部分露天的地方都被山上滚下的泥石覆盖堵塞，好在星船的主通道还是通的，大部分舱门都开着。 两人在火把微弱的光亮下抹黑前行，终于找到了移民船指令舱的位置。 舱门后面是一个潮湿而潮湿而冰冷的空间，可以看到舰长座椅上，坐着一具几乎石化的骷髅，经历两千多年岁月，骷髅身上的衣服和皮肉早已腐化殆尽，只是依稀能从脑后疑似头发的黑色丝状物判断，这位死在岗位上的舰长应该是一位女性。 顾不上唏嘘感叹，韩兼非在指令舱中找到了这艘船的舱室分布图。 在清理了扇面厚达几寸的积灰后，韩兼非在图上找到了应急物资库的位置。 运气极好的是，在舰长座椅附近，他还找到一盏微型核电池应急灯，在跨越两千多年的时光后，那盏灯竟然还能点亮。 有了应急灯，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更让韩兼非惊喜的是，那盏多功能应急灯同时也是一个核电池，可以稳定提供1.5到24伏的直流电。 韩兼非突然意识到，这些前代文明的发展程度似乎极不均衡，他很难想象冰铁这样的超越科技，是如何与这些原始的科技共存在同一个文明中的。 但时间让他无暇多想，在挖开一道厚厚的泥土墙后，两人终于找到了应急物资库的位置。 那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因为联盟完整继承了移民时代之前的技术体系，韩兼非很快在应急物资库中找到医疗备品舱的位置，在翻找完两个破损的货柜后，他终于在第三个外表完好的货柜中，找到了他想要的万用医疗箱。 这种医疗箱同样是用核电池供电，除了存放必要的物品外，还可以用非介入式光辐射来对人体进行替代抗生素的抗菌治疗。两千多年后，里面的药品不可能还有什么作用，但只要仪器封存完好，非介入式抗菌治疗还是可以用的。 果然，在接上核电池的电源后，仪器的辐射棒发出淡紫色的微光。 “就是它！”韩兼非说，“快回去，但愿时间还够！” 从进入这里以来，源智子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但她的心思全都在父亲的身上，被韩兼非带着浑浑噩噩地四处寻找，此时终于听到她最希望听到的话，这才清醒过来。 “这东西可以救我爸爸？”这个即使在大雪天依然赤足的女孩开口问道。 “对！快走！” 在沿原路返回出口的时候，韩兼非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左边是一面玻璃墙，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土和青苔，但灯光照过去，依稀还是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墙对面的一排排架子。 “这里是图书馆。”韩兼非停了一会儿，说，“时间不够了，下次多带些人来，把这里面的书全部搬回去。” 说完，两人继续向前走，很快离开这座几乎和整个山谷融为一体的移民船。 两人骑上战兽，让另一匹战兽拖着那台小型万用医疗箱，一路上人马不休，终于在两匹战兽口吐鲜血、哀鸣着倒下后回到湖口的村子外。 当韩兼非跳下战兽，背起沉重的万用医疗箱来到村子口的时候，村子中响起一声低沉悠长的号角声。 “爸爸！”源智子踉跄着跳下战兽，不顾一切地向村子中央族长的小屋跑去。 韩兼非背着医疗箱，随手拉过一个满脸哀伤的村民：“发生什么了？这号角是什么意思？” “族……族长归天了……”村民匍匐在地上，对着族长小屋的方向痛哭失声。 韩兼非颓然坐在地上。 他已经竭尽全力，不眠不休七个作息循环，还是没有赶上。 作为联盟最成功的雇佣兵头子，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你不努力，未必什么都得不到，但你努力过，甚至为之拼过命，却并不一定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个时候，他很想抽一根烟。 日落的那个作息循环，两个部族的村民为源崇岭老族长举行了一场很隆重的葬礼，按照河东村的习俗，族长死后要进行水葬，人们把老族长的尸体放在一艘漏水的小船上，船头上点燃蜡烛，又摆上为灵魂引路的贡品，放入村子西边的河流中。 小船顺着河水缓缓流入大湖，直到肉眼几乎不可见时，小船刚好被湖水吞没，带着老族长的尸体沉入大湖之中。 “他已经回到先祖的怀抱了。”看着满脸泪痕的源智子，韩兼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2章 意外收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老族长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这个世界就是无数个生与死的循环，就像寒季到来时，这颗星球上大部分生物都会蛰伏或枯萎，却在冰封的地表下、在干枯的表皮内蕴含着无限的生机。 几经曲折之后，河东部族和黑檀部族的人们终于达成一致，将两个部族合而为一，成为一个新的河东部族。 两族人本就是邻居，虽然之前有过不和，甚至有过流血，但在共同经历了生死之战后，两族人终于发现，在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更强大的敌人时，只有拥有足够大的人口，他们才有可能幸存。 紧随源崇岭之后，卧病多年的黑檀部族老族长也没能熬过这个寒季，按照两位族长的遗愿，库里亚出任合并后新部族的首领，并仿照铁印部族的先例，称为酋长。 尘埃落定之后，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新部族的面前。 无论如何，人都是要吃饭的，战争消耗和损失了太多物资，再加上从铁印部族那里获得的一百名青壮男女，部族里的食物，已经很难捱过漫长的寒季了。 而在大雪覆盖整个山林之后，人们能够获得食物的机会就更少了。 韩兼非要考虑的，不光是新河东部族这五百多人的问题，还有上游几公里以外，铁印部族一千多口的生计问题。 铁印部族平素以掠夺为生，从来没有考虑过太多食物存储的问题，以往还好说，寒季到来的时候，多跑些路程，多掠夺几个部族便能熬过寒季，可他们在莫多的带领下，似乎已经放弃了游荡掠夺，一旦熬不下去，只能再次捡起屠刀。 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新河东部族。 果然，在一个寒冷的作息循环后，铁印部族的莫多酋长来找韩兼非，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收服了我的族人。” 韩兼非没有回答他，当时他说过，等收服了族人，他会告诉莫多下一步该怎么做，但他还没有完全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帮这些掠夺成性的人度过漫长的寒季。 “您说，到时候会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见他没有回答，莫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韩兼非点点头：“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莫多没有丝毫隐瞒他的意思：“我们的食物和牲畜，最多还能坚持两个长昼夜，在那之后只能杀战兽了。” 在老族长的葬礼后，河流和湖水也开始慢慢结冰。按照部族里老人的说法，最多一个长昼夜，河面和湖面就会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到时候，就连打鱼都是问题了。 所以，河东村的存粮，恐怕也很难坚持到第三个长昼夜了。 当然，韩兼非可以教他们破冰，教他们怎么在冰下撒网捕鱼，但那些都是杯水车薪，没法解决根本问题。 至于狩猎，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看到一些刃齿兽，或野生驮兽的冬眠巢穴，但大多数时候，恐怕只能铩羽而归。 其实韩兼非一直有一个想法，但在没有得到验证之前，他还不敢随意说出来。 如果能够回到奥古斯都堡，或者新罗松，他都可以调集足够多的资源，帮助这两个部族，哪怕触犯联盟那些保护文明独立发展的法律。 “我知道你的问题，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条比掠夺别人更好的道路时，你的部族所选择的生存之路，在你看来会是粗鄙而令人厌恶的。”韩兼非说，“但你的问题是，你可以做出改变，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到。” “与先祖同行之人，你有什么办法吗？” “你要部族稳定下来，还要发展属于自己的文明，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在不去掠夺别人的情况下，让你的族民吃饱肚子。”韩兼非说，“而我现在，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也知道，自己说这些，等同于是废话，莫多有些失望：“如果没有食物，我的部族挺不过这个寒季，到时候局面很可能会失控，那些暂时被压制的人，会再次把部族带上游荡掠夺的路。” 韩兼非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个值得尝试的思路，但不保证能解决你的问题，如果你的那些子民想在寒季消耗一下过剩的体力，不妨跟我去试试看。” 莫多点点头：“只要有可能，我们就愿意试试。” 韩兼非说的思路很简单，就是直接挖掘山里那艘移民船，两千多年前，当那艘船在断崖下坠毁时，乘员们撤离得太匆忙，从上次和源智子的粗略探索中，韩兼非知道，那艘船里面应该有远超过他预期的遗物存留。 他能想到的，就是在他所熟知的移民船结构中，所必备的两样东西——基因样品库和生态舱。 前者是在移民时必须携带的，数量足够多的植物种子和冷冻胚胎，他们被封存于极为坚固的密封舱中，作为文明发展所必备的生物基础，这些密封舱几乎是整艘移民船上被保护得最完好的东西，所以，很大概率这些东西还在。 而在舰用折跃技术还没有像如今这样普及的时候，这些基因样品库被设计为，能够保证基因样本在数千年后还能存有活性。 冷冻胚胎不用多想，只要能找到几种速生作物的种子或种苗，寒季食物缺乏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至于生态舱，目前的唯一作用就是充当温室，来保证速生作物的快速生长。 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两台还能使用的蛋白质合成器，那简直是完美了。 在确定两个部族都没法挺过寒季后，韩兼非终于还是想把这个计划付诸实施，但上千年的时光中，移民船被掩埋了太多，他必须要靠两族人的力量，来“挖掘”出这些可能存在的东西。 毕竟已经过去两千多年，谁也不敢保证他想要的东西真的存在。 以韩兼非如日中天的威望，说服库里亚，让新河东部族的猎人们，跟前些日子的死敌合作，似乎也没有特别困难，听说要去挖掘星槎，这些天来一直有些消沉的源智子，总算勉强打起些精神。 三个作息循环后，在夜色中，两族的挖掘队终于抵达断崖下的山谷，开始清理移民船周围的山石和泥土，让这艘被埋没了两千多年的巨型星船，渐渐露出他的真面目。 移民船坠毁的时候，应该是从东面的天空中落下，撞断一截山峰后，斜着插入这片山谷，整个船体东高西低，船头有一半被埋在土里，在千年来的落石与泥土覆盖下，看上去像一个倾斜向下的山洞。 挖掘刚开始的时候，韩兼非带着一群人来到上次取治疗箱时看到的资料库，在拆掉一整面墙后，将其中的大量书籍搬了出来。 这些书籍都是用塑料材质印刷，以确保在数千年的岁月中不会被腐蚀、降解或损毁，因此，当它们被成箱搬出的时候，上面印刷的内容，依然色彩鲜活。 在这之后，因为有指令舱中的地图指引，整个挖掘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在看到那些书籍之后，源智子和莫多明显失去了对挖掘工作的兴趣，就坐在洞口的雪地中，借着核电池应急灯的光亮，一言不发地从最基础的义务教育读本开始看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源智子才抬起头来，看见在洞口靠墙沉思的韩兼非。 “我在想，”似乎感受到源智子投来的目光，韩兼非喃喃道，“这里很适合建一座城市。” “城市？”莫多也抬起头来。 韩兼非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另一座在移民船遗址上建起来的城市，也是在一颗卫星上，而那座城市连同里面好几千个居民，在他亲自下达的命令下，在一次舰队级主炮集火中化为飞灰。 那座小城市位于一颗叫做菱湖的卫星，名叫黄杨镇。 命运似乎特别喜欢作弄人，就在他亲手毁掉那座以“黄杨号”移民船改造，并以船名来命名的小镇几年后，在另一颗卫星上，他又带着一群人，亲手将一艘坠毁的移民船挖掘清理出来，并准备在这艘船的残破船体中，建立另一座小镇。 韩兼非手里拿着一本笔记，那是在资料库中找到的，这艘移民船船长手写的日记。 在那本日记中，他知道了这艘移民船的名字——蓝水号。 所以，他打算把这个即将建立起来的城市，叫做“蓝水镇”。 几年前，一个移民船改建的小镇在自己手中毁灭，几年后，又一个移民船改建的小镇在自己手中创生，这种带着宗教仪式意味的轮回，不知算不算他的一次自我救赎？ “没错，”收回思绪后，韩兼非说，“就叫蓝水镇。” 他的话音刚落，船体里面响起一阵呼喊，里面似乎什么发现了什么东西。 三人一起向船舱内走去，迎面碰上出来报信的铁印部族战士，连比划带说，半天才弄明白，挖掘工们在挖通一处被埋得特别深的舱室后，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发绿色荧光的水晶石。 韩兼非觉得左手中指上沉寂了半年的冰铁戒指突然一颤，似乎就要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绿色荧光的水晶样物体，有很大的可能，是丰度极高的锓。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一笔意外收获！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3章 操碎了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锓是一种性质奇特的化合物，成分极其复杂，呈绿色半透明晶体状，形似水晶，却有着非常神奇的储能特性。 简单地说，这种化合物可以吸收巨大的热量，变成较高的能态，并在不同环境参数下，以不同的速度稳定地向外界释放这些能量，从而恢复到较低的能级。 没有人能真正解释这种近乎于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性质是如何运作的，到目前为止，被认为最接近真实的理论是，这种晶石拥有超出人类所认知空间维度的结构。 但不管如何，人们很快掌握了利用锓的特性来存储和利用能量的技术，这种技术被称作“锓反应池”。 到如今，上至人类所能建造的最大体积的区域控制舰，下到农村民居的备用能源系统，整个联盟到处都是使用这种技术的装置。 从矿山那边，韩兼非就知道，这颗被联盟称作“夏芝卫星”的星球上应该富含这种锓矿石，但他从没想过，这艘坠毁的移民船上，竟然会有如此多的锓存在。 韩兼非很快来到发现绿色晶体的舱室，那些泛着绿色荧光的不规则形状迷人水晶，被稳稳地放置在密封箱中，如果不是这次挖掘，它们似乎会就这样永远被埋没下去。 但如今，它们被挖出泥土，整整齐齐地摆在这座舱室中，一共六箱。 因为一直处于惰性环境，这两千多年来，它们也只是在向四周的环境辐射淡淡的绿色荧光。 可以看出，在坠毁之前，这些锓都处于一种较高的能态，以至于两千多年的时光过去，它们依然在稳定而微弱地放射出淡绿色的光芒。 越靠近这些锓，韩兼非越能感觉到冰铁戒指的颤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冰铁中的某种装置或机械，需要这些晶体中的高密度能量。 他将被冰铁戒指的震鸣带动，显得略微有些颤抖的左手放在箱子中的锓晶体上。 他知道这样做有些冒险，如果这箱宝石般绚烂的家伙真的被激活到某种释放条件，他的行为无异于坐在一颗聚变弹上直接引爆。 然而，热力学第二定律似乎再次失去了意义。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种以任何已知理论和技术都难以实现的诡异现象，因为那箱蕴含着惊人能量的锓晶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直至变成乳白色半透明状。 冰铁依然在颤动，似乎是在某个蜷曲到普朗克尺度以下的维度上振动。 但韩兼非能感受到它对能量的渴求，于是他把左手伸向另外一箱锓晶体。 一旁的源智子、莫多和两个部族的挖掘工，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用左手逐一拂过那些打开的箱子，如同神迹一般，那些箱子中闪耀绿色荧光的宝石簇，无一例外地变成乳白色。 就这样，当第五口箱子中的锓晶体中存储的能量释放殆尽的时候，冰铁戒指终于停止了颤鸣。 当韩兼非像以往一样去触碰冰铁时，它也如以往一样，回应了他的呼唤。 这枚凝结了前代文明技术精髓的戒指，似乎又活了过来。 韩兼非轻轻转动那枚戒指，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它还能让自己再来一次血肉之躯的超远距离折跃。 只是这次，他可不敢再赌自己的运气了。 “这是什么？”被面前诡异景象惊呆的源智子终于回过神来。 她和铁印部族的新酋长莫多，都是见到过外面世界不亚于神迹的科技力量的人，比那些跪伏在周围的族民们更快意识到，这只是一种他们所无法理解的科技而已。 “就是矿山里那些机器每天挖掘和提纯的东西，是我们那个世界存在的基石。”韩兼非笑笑，“至于为什么我能让他们变色，说真的，我也不清楚。” 他并不打算把冰铁的事告诉任何人，可以说，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梅薇丝和Dobby，没有人知道这枚戒指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挖通了！”舱室外终于传来挖掘工们的又一声欢呼，很快有人跑过来，告诉两位首领，他们终于挖通了那处被外来者叫做“基因样品库”的舱室。 在人类向着整片星空迈出坚实脚步的时候，所有的移民者都是整个人类中最勇敢的群体，他们是人类文明在星海中的开拓者，承担着拓展文明覆盖范围的重任。 于是，在大移民时代中出发的移民船中，这些“基因库”中的作物和冷冻胚胎，能够让移民者们在新的世界中快速获得食物和相对舒适的环境。 所以，在任何移民船中，基因样品库中的样本，都是极为重要的保护对象。 韩兼非三人来到那处舱室，在坚固的装甲舰体保护下，舱室中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区域是完好的，而那些存有种子和胚胎的圆柱型胶囊舱，有近一半仍然能正常工作。 “我得说，”看着这些刚刚从泥土中挖出，有些甚至还光洁如新的圆筒，韩兼非道，“咱们的运气真的是好到爆了。” 在之前去矿山的路上，韩兼非曾经以为，已经过去两千多年，这艘船里不会再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次带两族人来挖掘，也是纯属碰碰运气，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没想到，先是挖出六箱丰度极高的锓，又真的找到了密封完整的基因样本库。 在十多个胶囊舱中翻找了一圈，他终于找到了两桶自己想要的东西。 速生玉米，大移民时代以来，所有移民者的最爱，生长周期只有两百多个小时，产量极高，种子可育，富含可食用和工程用淀粉…… 总而言之，在温度光照合适的情况下，这种东西简直就是为海山这些部族量身定制的一般。 第一个圆桶外表有些破损，打开之后，里面的惰性气体果然已经泄露殆尽，内罐破损，种子大都已经碳化。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兼非打开第二个圆桶，一阵泄压声后，几十个装满玉米种子的玻璃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基因库被设计为能够将种子和样本保存数千年，而这个幸运的胶囊舱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使命。 “这是什么？”源智子问出了今天第二个同样的问题。 “这是解决所有人食物问题的关键。”韩兼非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罐种子，“说真的，我没想到真的能找到这种东西。” 河东部族和黑檀部族大都靠渔猎为生，铁印部族更是四处游荡掠夺，两千年来，他们从未见过能够规模种植的种子，也没有想过在冰雪覆盖的寒季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存活下来。 在简单交代了这些种子的作用后，两个部族的首领总算知道这东西不是用来直接吃的，但另一个问题紧接着又摆在他们面前——在寒冷冰封的寒季，又怎么能让这些植物正常生长？ 不一会儿功夫，另一边的挖掘队传来一个坏消息，移民船的生态舱已经被挖通，但里面的东西已经在撞击中损毁殆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挖掘队从里面找到几卷完好的塑料卷膜。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在超远距离航行后，登陆宜居星球表面的移民者们能够尽快生存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逃离的移民者们没有回来寻找这些物品，但就像被谁设计好了一般，这些东西都成了让两个部族撑过这个寒季的必需品。 缺一不可。 韩兼非让人扛着那些塑料卷膜、种子和耗尽能量的锓晶体，回到移民船的出口，在地上门类繁多的书本中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基础农业指南。 他随便翻看了一下，找到关于快速温室搭建和维护的内容，指给源智子和莫多看：“你们两个都认识这些字，你们自己先学会，然后让人用刚才搬出来的东西，找阳光充足的地方搭出这些温室，尽可能多搭。” 然后，他又找到关于速生玉米种植的部分：“还有这部分，严格按照这个操作，最多一个长昼夜之后，这些玉米就能吃了——记得留出足够的种子用来下一轮种植……” 韩兼非突然停了一下，有些感怀。 他觉得自从在奥古斯都堡的和平纪念碑广场遇刺之后，他越来越喜欢感怀了。 不过是一群原始文明的土著而已，他什么时候变得像个管家婆一样爱操心了？ “你……要走吗？”注意到他话语中反复交代的意味，源智子问道。 “我想再去趟矿山，”韩兼非下意识回答她的问题，但很快发现这个女孩语气中的失望，“没事，我不会这么早走，我只是去找点儿东西，再确认一些事——我答应过要带你出去，就一定做到。” 源智子点点头，在没有解决族民寒季粮食问题的时候，她哪里都去不了，听到韩兼非说会带她走，便放心了些。 “大雪封山，你怎么去？”她依然有些不放心，就算最优秀的猎人，也不可能在大雪中攀爬那座山。 “我……有办法，但只能一个人去。”韩兼非说，“你们先处理好这些东西，继续挖掘这里，但什么都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走出空口般的舱门，走进风雪之中。 在避过两个部族所有人的视线后，他停在山谷中的一处平坦空地上，缓缓举起左手。 一架高近三米的黑色外骨骼机动装甲，诡异地出现在他面前的空地上。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4章 厄普顿·格兰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直以来，韩兼非都以为，冰铁戒指的周围压缩了几十公里的空间，但这绝对是目前人类所拥有的技术水平远远做不到的。 就在冰铁吸收充足的能量后，他才知道，这个被做成戒指的装置，其实是一个信标。 准确地说，是一个折跃信标。 只要能量足够，它可以将某件物品从标定的区域折跃到信标所在位置，也可以将信标所在位置的物品折跃到标定区域。 在获知这些消息后，韩兼非终于确认，自己并不是靠着逆天的运气，从奥古斯都堡梁彦区郊外，折跃到三百光年外的这颗行星。 准确地说，冰铁戒指原本标定的区域，就是这片山林——这也是之前韩兼非一直误以为，被折叠在冰铁周围的几十公里空间。 在处理完速生玉米的事情后，韩兼非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将戒指的标定空间定位于奥古斯都堡地下深处的幽灵基地中。 然后，在他的有意控制下，那台黑色外骨骼机动装甲，跨越三百光年的距离，折跃到他面前。 这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近距离观察折跃，这种过程很难用已知的任何语言来形容，就像潜艇浮出水面，刚开始只能看到一些局部，直到全部浮出，才能看到全貌。 而折跃的过程，看上去像是从另外一个维度投影到人类所能认知的三维空间，看起来像是一种固体融化的逆向过程。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再次掌握自己力量的感觉，真好。 韩兼非手动打开黑色装甲的舱门，爬入驾驶舱中。 虽然距离上次驾驶这台机动装甲，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但再次进入驾驶舱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那些操作习惯，早已成为他的肌肉记忆。 站在驾驶舱中，韩兼非平复了一下心情，启动装甲。 自检很快完成，装备状态良好，数据链状态良好、保养状态良好，可以正常启动。 跟着熟悉的合成音，韩兼非一字一句念出之前早已听得厌烦的，兵器启动程序中的所有提示语音。 然后，富含氧气的抗荷液充满整个驾驶舱。 全身浸入抗荷液后，韩兼非仿佛突然找回了自我。 他抬起头，看着地形雷达中标定出的矿山方向。 几秒钟后，黑色机动装甲脚下和身后喷射出大量灼热的气体，整个装甲一飞冲天。 这台改装后的机动装甲，拥有高达3.5的推重比，所以即使在2G左右的重力下，依然可以使用大气层内动力装置进行短距离飞行。 上次穿越这片大山，他和源智子在脚下的山间攀爬，足足用了一整个长昼夜的时间，但此刻在半空中，他精确测量了那段距离，只有三十多公里。 对于高速机动的装甲来说，这就是一瞬间的距离。 下一刻，他便降落在格兰特矿业公司采矿基地外那片台地上。 在一处不会被采矿基地监控覆盖到的地方放好，便踏上刚刚被工程机器人清理完积雪的空天飞机跑道。 果然，安保机器人像上次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在简单的生物识别后，开口道：“你好，联盟公民何先生，我们已经收到从公司总部送来的救援物资和通信设备，您随时可以与总部联系。” 韩兼非有些诧异，从这里离开后，只过了三个长昼夜的时间，按照上次从采矿基地中的机器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救援人员或物资，最早也得在过一个半长昼夜才到。 但他还是表达了感谢，在地面箭头的指引下，来到那个刚刚安装好超远距离通信设备的会议室中。 和陈明远在座舰上使用的一样，那是一台单线通信的小型超远距离通信设备，这种设备价值不菲，只能实现两个终端直接的相互通信，但却可以跨越光速的禁锢，实现无视距离的实时通信。 虽然为了降低通信成本，所传递的只有声音，但对大多数需要超远距离通信的场景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不管怎么说，韩兼非不相信，联盟民政部门会为了营救一名普通公民，花费如此巨大的成本。 在通信器面前，韩兼非停下脚步，思忖良久，才拿起听筒。 因为是单线通信，当他摘下那个看上去像极为古老的古董电话一般的听筒时，远在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某处，另一台通信器便发出呼叫声。 韩兼非并没有等待太久，通信器的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晚上好，韩先生。” 韩兼非注意到对方称呼中的异常，但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外，毕竟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联盟公民，他根本不值得任何人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非要赶在救援到来之前，先为他建立一套联络专线。 “您是……”他默许了对方的称呼。 “我叫厄普顿·格兰特，你可以叫我厄普顿，或则格兰特先生。”对面的声音答道，“是这家矿业公司的拥有者。” 韩兼非终于想起来，当时在这间会议室中，源智子曾经反复观看这家公司的宣传视频，里面似乎提到过厄普顿·格兰特的名字。 “韩先生，”那位格兰特先生接着问道，“我很好奇，如果我在首都圈的朋友提供的信息没错的话，您应该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三百多光年外的采矿基地中？” “你怎么知道是我？”韩兼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韩先生，请不要误会，首先我对您没有任何敌意，”厄普顿·格兰特平静地说，“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生意的，消息渠道多少还凑合，知道何有哉的人不多，刚好我不久前刚认识了一个。” “既然这样，”韩兼非说，“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这么贵的通信装置，扔到这个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总不至于只是确认何有哉是不是韩兼非吧？” 通信器那头的格兰特先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韩先生，说起来，我这里有个故事，好像跟您有关，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一听？” 韩兼非这次来矿山，本来是打算来做强盗的，但既然格兰特先生直接点破了自己的身份，便有些不好意思动手了。 “请讲。” “不久前，我在新罗松行星的一个同步轨道平台货站，被人劫持了，当时我就在平台上。说起来有意思，那次被劫持，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离奇的一次。” 韩兼非没有出声，静静地听他讲述。 “在劫匪当中，几乎包含了五十年以来，整个联盟最出名的那帮罪犯，无赖、恶棍、窃贼和杀人犯。” 其实不用他继续说，韩兼非也知道他遇到谁了。 “但是，他们似乎都唯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士马首是瞻，在我的办公室里，那位女士单独和我谈了一会儿。” “那位女士告诉我，她并不想劫持我，只是会临时在我的平台上呆上一段时间，而他们准备创办一个别出心裁的公司，还希望我能成为投资人。” “这很符合她的风格。”韩兼非笑着说。 “是的，”通信器那头的格兰特先生也笑了，“这也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让人难忘的一次融资路演。” “她现在怎么样？”韩兼非问。 “她很好，我们的合作也很愉快。”格兰特说，“她需要钱、资源和地盘，在听了她的计划后，我觉得这笔投资很划算，所以我给了她很多钱，现在，我应该是她公司第二大股东了。” 他们说的金发女人，正是几个月前带着一群亡命徒离开首都星圈，前往新罗松的梅薇丝·谢顿。 韩兼非本来计划让梅薇丝去接管自己在新罗松的势力，但安排还没做完，他就被折跃到这颗卫星，只是没想到，梅薇丝另辟蹊径，在新罗松找到了另外一个投资人。 “明白了。”韩兼非说。 “不过她曾说，您才是拥有决策权的人，”格兰特先生说，“之前我们的协议是，直到得到您的确认，我们之间的协议才算正式生效。” “不用，”韩兼非毫不犹豫地说，“她承诺的就是我要做的。” “所以，我们一直都很关注您在首都星圈的新闻，直到那个消息传过来。这些天来，我们都笃信您已经死了，只有谢顿小姐说，您一定还活着。所以，她把您可能用到的几个身份都告诉我，只是没想到，三个月后我就收到了其中一个身份的求助。” “最近我经历的巧合，实在有点儿太多了。”韩兼非笑笑，“多到我都快麻木了。” “那么，您什么时候结束‘度假’，回到我们在新罗松合伙建立的公司来看看？” “过段时间吧，”韩兼非说，“能不能给我留一艘船？我得先回奥古斯都堡一趟。” “没问题。”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韩兼非顿了顿，“你和梅薇丝成立新公司叫什么？” “呃……”通信器那边犹豫了一下，“说起来，这也是当时我向谢顿小姐提出的条件之一，这家公司叫‘格兰特集团’。” “不错，我喜欢这名字。”韩兼非翻了个白眼，挂断通信器。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5章 离开之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关掉通信器后，韩兼非坐在会议室的地板上发了会儿呆，突然开口笑骂了一声。 自从北霍尔思大区那次海滩大战之后，以前一直以为弱不禁风的梅薇丝总是能给自己惊喜。 比如海滩上的狙击，比如摩西监狱中的默契，比如他自己绝想不到的，她用一己之力，不但控制住那些亡命徒，还在新罗松立稳了脚跟。 至于这个组织究竟叫什么，会不会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大股东或投资人，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想了一会儿，他走出会议室，在生活区随便拉过一个机器人：“救援物资在哪里？” 机器人停下来，用合成音回答道：“您好，何先生，救援物资在生活区临时仓库，已经为您开通了通行权限。” 韩兼非循着它指出的方向来到仓库，上次还空空如也的仓库中堆着成吨的食品、保暖衣物和饮用水。 果然不出所料，在这堆物资中翻找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奥古斯都堡特产的战斧香烟。 这么长时间，他可以不去想那些带着工业制成品和人工香料味道的食品，但没有这东西，委实有些怀念。 熟练地撕开包装，拿出一根烟点上，猛地吸了一口，半支烟就被他狠狠吸进肺里。 一股战斧特有辛辣的刺激性气味混着铁锈般的腥气，在气管和肺部反复撞击，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奥斯迈行星的死亡行军后，那种崩溃和死亡边缘的呛人气味。 很好，很真实。 真实到让最近半年来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将醒的醉梦。 韩兼非很快从机器人那里要来一辆磁悬浮卡车，既然这处矿山的老板是自己的合伙人，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这次货运飞船运来的东西足有四五吨重，他拣重要的装了一车，直接开出矿山。 反正这个季节，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人来这边，他便把机动装甲停在一处避风雪的山坳里，开着悬浮卡车向移民船废墟的方向驶去。 当一辆轰鸣的钢铁卡车从天而降的时候，仍在移民船周围劳作的河东和铁印部族族民被吓得跪在地上，直到那辆车停稳，那个熟悉的外来者从中走出来，仍不敢抬起头来。 他离开不过一个作息循环的时间，族民们已经在这处山谷中搭起了简易温室的骨架，正在铺设塑料卷膜。 听到外面的声音，源智子从移民船中走出来。 按照韩兼非的计划，这里将被修建成一座永久性城市。 今后河东部族和铁印部族可能会共同生活在这座被叫做蓝水镇的城市中，她一直在与铁印部族的莫多酋长商讨空间和区域分配的事情。 看到韩兼非和他身后的卡车，源智子投来询问的目光。 韩兼非点点头：“车里是些食物和保暖衣物。” 他一直很好奇，进入寒季以来，源智子依然穿着那种半身裙，始终光着小腿，但似乎也没觉得冷过。 安排人卸了车，源智子问：“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嗯，再过一个长昼夜，应该就可以走了。” 源智子点点头，呆呆地看着不停劳作的族民。 “舍不得走了？”韩兼非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辫子，这次他没有扭捏，她也没有躲。 “也不是，”赤足女孩摇摇头，“爸爸还在的时候，我一心想要出去，这会儿他不在了，我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走还是想留。” “这片土地拴不住你。”韩兼非知道她的感觉，就像当年他离开新罗松的家乡，去联盟舰队服役前一样。“别让自己后悔。” “嗯。”源智子轻声应着，侧过头贴在他胸前。 韩兼非微微张开双臂，没有回应她的这个举动。 似乎感受到对方的尴尬，源智子抬起头，用那双黝黑的大眼睛看着他：“我……” “先别说。”韩兼非苦笑道，“我带你去外面的世界，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这么想，再说也不迟。” 女孩眨了眨眼睛，松开了紧紧握住刀柄的左手。 她有一个无人知晓的习惯，每当紧张的时候，总喜欢用左手反握身侧的刀柄，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走后，这边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韩兼非连忙收回手臂，换了个话题。 “部族的事交给库里亚，我跟莫多谈过，蓝水镇分区划片，互不侵扰。” “不只是互不侵扰，”韩兼非摇摇头，“最好能经常来往，如果能通婚更好，让恶狼不再咬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驯化。” 源智子点点头：“只要他们不再打我们的主意。” “我会跟莫多谈谈，”韩兼非说，“告诉他，遇事互相谦让一些，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冲突。” “好。” “还有，那些书籍要让白芷整理一下，最好让孩子们都学些东西，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可能带更多人出去。” “我和莫多商量过，”智子说，“两个部族的萨满都会去做这件事。” 两人一起往移民船里面走，这些天来，里面大部分山石和苔藓都被清理干净，露出船体结构原本的金属色彩。 “你刚才说，要回来把更多人带出去？”智子突然问道。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智子接着问道，“最近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有意帮我们尽快接触外面的世界——可之前的外来者们说，你们的法律不允许与我们接触。” “原本是，”韩兼非低着头，“可我有一些很麻烦的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助。” “什么事是连你们那个世界都解决不了的吗？” 韩兼非停下来，智子也停下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天真的女孩：“我们的世界，强大的只是有限的技术，而受限于人类自身的条件，有些问题是结束解决不了的。” 他停了停，看女孩仍在认真听她说话，就接着说道：“其实老萨满说的也不全错，从那时起，我就希望能得到海山人的帮助，因为我有一个极其强大的敌人，大到必须突破我们世界人类的身体条件限制才能解决的程度。” “那个敌人潜伏在我们看似平静的世界表层之下，没有任何征兆，但我曾经看过关于他们的影像，我很清楚，我们没法用纯粹的技术来战胜他们。” 源智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接着向前走，就像一对情侣散步一般。 “你不明白。”韩兼非摇了摇头，“可能没有人理解，我们整个人类要面对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敌人。” “如果那样的话，海山人又能帮你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在源智子看来，韩兼非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迷茫和没有把握的神情，“也许我只是希望，把海山人打造成一种非常强大的战士，至于能不能战胜我所认识的那种敌人，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我小时候，经常遇到没有把握的事情。”源智子似乎想起什么，“爸爸总是告诉我，没有把握就走走看，没有人能看透第二年的事情，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做好这个作息循环、下个作息循环，还有一个长昼夜之后的事。” 韩兼非笑了笑：“老族长说的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半晌之后，源智子继续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让你连它的名字都不能提呢？” 韩兼非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你在害怕吗？”女孩追问道。 “没有，我在想，我是不是在把你们引向地狱。”韩兼非有些不敢正视面前女孩的眼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老萨满的话，也许真的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引向战争和死亡的结局。” 源智子想了一会儿，以不符合她年龄的语气说：“这就像那天我对老嬷嬷说的，无论有没有你，掠夺者都会到来，既然你说的敌人是全人类的威胁，那海山人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如果战争和死亡是必然的，无非就是主动和被动地面对死亡而已。” 韩兼非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女孩——或许海山的年比其他行星稍长一些，但她也是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而已。 “所以，如果需要海山人站出来战斗，你不需要愧疚。” “是另外一种类型的生命。”韩兼非突然开口道。 “什么？” “一种和我们不一样的生命形式，”韩兼非说，“能够利用我们的技术，机械、高效、严守纪律，不畏生死……我见过的最精锐的军队，都没法与他们匹敌，更可怕的是，他们就藏在人类社会，我们却始终没法触及一丝一毫。”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那是一种非常小的微型生物，单个个体没有任何威胁，可一旦聚集到一定数量，便会发生恐怖的变化，我不是不敢提及它的名字，而是根本不知道它们叫什么，我所了解的一切，都只是基于零星的影像碎片而已。” 两人终于来到移民船最深处，这里的穹顶被落下的山石砸出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光亮从头顶上透下来，像是一口天井。 韩兼非抬起头来，看到一片形状诡异的天空。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6章 幽灵基地失守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赵小南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奥古斯都堡地下的幽灵基地。 主炮轰击事件过去，已经超过联盟官方历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寻找。 因为她相信他一定还活着，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他始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这段时间以来，在韩兼非留给她的基地和Dobby的帮助下，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有时她会想，也许她生下来就是为了给这个雇佣兵头子当助手的命。 找到他，哪怕是尸体，以及调查当年黄杨镇被摧毁的秘密，成了她生命中唯二的目标。 每次当她回到幽灵基地时，脑海中都会闪过一丝幻想，似乎只要她打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就会看见那个讨厌的渣男带着标志性的讨厌微笑，对她说一声：“还差得远呢，姑娘。” 尽管半年来，她一直在奥古斯都堡和陈明远的人周旋，和旧白山的人战斗。 可每次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或者带着满身伤痕回到幽灵基地时，迎接他的，永远只有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梅薇丝那只猫或傲娇或幽怨或不安的叫声。 这天，赵小南又一次回到幽灵基地，同样抱着一丝幻想，轻轻打开那扇大门。 突然，她觉得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基地中依然冷冷清清，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 “逗比先生？”她试着叫了声，但没有得到它的回应，只有那只叫凯丽的猫，听到声音后，从二楼顺着扶梯把手跳下来，飞快地跑过来钻到她怀里。 猫在她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一阵满意的呼噜声。 赵小南抱着懒猫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今天有什么不同。 一直停在机库中的黑色机动装甲不见了！ 虽然Dobby经常把自己的核心装载在各种设备里导出乱跑，但它只喜欢机器人躯体，应该不是它做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回来过。 赵小南扔掉猫，向机库跑去。 里面空空如也。 除了黑色装甲不见了，其他东西似乎都没有被动过。 难道他回来后，又走了？ 赵小南看着机库中几乎没有任何移动痕迹的设备，轻轻笑了一声。 就算他回来过，又走了，就算他没打算见自己一面，但至少那家伙还没死，不是吗？ 这应该是半年多以来，她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从任何意义上说。 她走出机库，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就在半年多前，她还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杀死他的机会，可现在，知道他真的没死，她却突然有些开心——自从黄杨镇事件之后难得的开心。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啊！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啊！”不知什么时候，Dobby也回到基地，在看到坐在机库门口的赵小南后，它用人工智能不该有的语气感叹道。 “逗比先生，”赵小南说，“那家伙没死，他回来了。” “虽然不想破坏你的心情，”Dobby那充满人类情绪的声音说，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是我刚刚回放过监控数据，他并没有回来。” 巨大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到基地大厅中间，可以看到，黑色机动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熔化般消失在固定支架上。 “不，他回不回来不重要，”赵小南摇摇头，指着全息影像说，“至少可以确定，他应该还活着，除了他，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这些。” “我很钦佩你们人类的乐观主义精神。”Dobby的声音在大厅各处响起，“不过你分析得挺对，这是一种定向折跃，不是你们目前所能掌握的技术，我所知道的人里，只有他能使用。” 一个罕见的笑容绽放在赵小南因管道烟灰和机油而布满油污的脸上。 基地中的灯骤然熄灭，但系统很快切换到备用电源，红色应急照明灯被点亮。 赵小南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一眼还在工作的监控。 一队穿着黑色特战服、全副武装的士兵，刚刚从全息传感器前经过，最后一名士兵很快发现了传感器，对着镜头举起微声手枪。 是老白山的人！ 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屏蔽了Dobby几乎无处不在的监控手段，悄然靠近这座基地。 半年多以来，赵小南一直小心翼翼，确信自己从没有暴露过幽灵基地的位置。但对方还是找到了这里，好巧不巧赶在这个时候。 “大意了！”刚刚把自己从一台轮式机器人身上摘下来的人工智能Dobby突然发出一声懊恼的声音。 它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基地大门被定向炸弹爆开，几枚震撼弹弹跳着滚了进来。 梅薇丝的白猫率先感知到危险来临，早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几声巨大的爆鸣和强烈闪光之后，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冲进基地。 赵小南早已经不是那个跟在韩兼非身后，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小女孩，半年多以来，一个人在幽灵管道中和陈明远的人周旋，她已经用血的代价学会了该如何战斗。 所以当震撼弹滚进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滚入机库，躲了起来。 备用电源还在工作，Dobby几乎在第一时间接管了基地自动防御系统的控制权，开始与这些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交火，凶猛的自动火力交叉射击，在入口处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入侵者压制在门口有限的空间里。 “撤吧，”只剩下球型本体的人工智能对赵小南说，“这里守不住了。” 赵小南躲在机库里，向外瞄了一眼。 真面进攻的十几名士兵被两挺机枪压制，但每当自动机枪重载的时候，他们便抓住空档向内突进一段，躲进近处的掩体。 二楼的自洽机器人守卫，早已被那些老练的雇佣兵摧毁，不时闪烁着电火花。 赵小南点点头，从背后掏出两把冲锋枪。 她喜欢这种近距离交战时能够大量倾泻弹幕的武器。 自动机枪的交叉火力再次响起，雇佣兵们再次被压制在掩体后面，赵小南趁机绕到机库另一侧，默默倒数。 “3、2、1……” 随着倒数结束，交叉火力再次停下，雇佣兵们跳出掩体，向更近的位置冲来。 赵小南起身离开掩体，双手冲锋枪同时开火。 速射模式下的冲锋枪在五秒内打空了弹匣中所有五十发小口径子弹，瞬间射出的密集的弹雨几乎不亚于两挺自动机枪。 意料之外的雇佣兵们被迎头打了个正着，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瞬间被击倒在地，但这些经验丰富的士兵很快退回就近的掩体，并把地上中弹的同伴拉回掩体之后。 失去射击角度的赵小南飞快地跃出机库，向左侧的通道跑去。 雇佣兵们刚想起身还击，Dobby的两挺自动机枪再次恰到好处地响起。 赵小南敏捷的身影转瞬消失于通道之中。 两声爆炸声从大厅天花板上先后响起，从另一个方向迂回的白山雇佣兵直接炸穿天花板，跳上二楼，随着两声轰鸣，两挺隐蔽在二楼的自动机枪终于被两枚电浆弹命中，熔为一堆废铁。 压制火力消失，一直被压制在正面的雇佣兵终于冲过没有掩体的死亡地带，解决了最后几台机器人守卫。 “Dobby，你怎么办？”赵小南的声音化作一条无声的信息，传入人工智能球体的处理器中。 “不用管我，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即将休眠，祝你好运，小南！” 在发完这条信息后，Dobby的本体掉落在机库一堆设备中，表面的灯光渐渐黯淡下来。 雇佣兵们很快控制了整个无人的基地，一名从天花板迂回的士兵，拎着凯丽柔软的脖颈皮，从二楼走下来。 “D队留下控制现场，”一名队长模样的人说，“其他人跟上去，务必活捉或击毙黑曼巴！” 赵小南从一处幽暗的管道离开幽灵基地，双手拇指一按，两枚冒着热气的动能弹匣从冲锋枪上弹飞出去，她熟练地在大腿两侧一划，换好另外两匣子弹。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炸。 那是她刚刚布置下的诡雷，在Dobby给的地图上有专门的标识，那枚诡雷会把那处管道炸塌，足够阻挡敌人一段时间。 在韩兼非消失后，她从Dobby那里得到了整个幽灵管道的地图，但这条备用撤离通道她也是第一次用，在黑暗中依稀辨明了位置，在一处“Y”字型管道口，拉开左侧管道的安全门。 可迎接她的是黑暗中射来的子弹。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提前派人阻断了这处通道，赵小南刚刚打开安全门，便被一阵密集的弹雨打退回去，右腿上中了两枪，踉跄着退出管道，一瘸一拐地向右侧通道逃去。 在Dobby给出的图纸上，这处弯曲的通道没有与任何出口连通，似乎是一条死路。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在一处弯道布置好诡雷后，她才有时间掏出医疗胶，在伤口上随便喷了几下。 但被子弹击中的右腿依然没有办法用上力气，她只能拖着受伤的腿往那条死胡同深处走。 但她并没有走多远，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诡雷并没有爆炸。 “操！”赵小南平生第一次爆粗口。 但她没有停下来，在敌人转过那处弯道露出头时，她回手打出一梭子弹。 敌人退回弯道，没有命中。 赵小南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往管道深处走去，哪怕明知已无幸理，不到最后一刻，她还不想放弃。 几枚子弹射过来，命中了她的另一条腿。 赵小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仍然倔强地转过身来，半躺着举起双手中的枪。 追过来的，只有两名雇佣兵。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枪，敌人射来的子弹便命中了她的双臂。 刚刚得到韩兼非还活着的消息，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但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是倔强地睁着眼睛，等待那颗最后的子弹。 敌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激光瞄准镜的绿点对准她的眉心。 “砰！”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7章 半年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枪声响后，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赵小南睁开眼睛，刚好看见一名雇佣兵向前扑倒在地上。 又一声枪响，终结了另外一个雇佣兵的生命。 赵小南忍着四肢的疼痛坐起来，挣扎着找出仅剩的一瓶医疗胶，咬着牙喷在伤口上。 然后，她勉强捡起冲锋枪，用膝盖和小臂爬行到另一处弯道口。 枪响之后许久，她才勉强从微光中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不是韩兼非。 不知道是敌是友，但她颤抖的双手已经没有办法再抠动扳机。 尽管如此，这个倔强的女孩还是颤抖着举起右手中的冲锋枪，如同举着千钧重担。 面对颤抖的枪口，那个黑影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笑着说：“放松点儿，我不是你的敌人。” 赵小南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随着那个身影不停走近，她的枪口虽然一直颤抖，但始终没有离开那人的胸口。 “站住！”她用微弱的声音喊道，几滴汗珠从额前的头发上滴落，顺着高高的鼻梁滑下来。 高瘦的身影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黑曼巴，别怕，我不是你的敌人，非哥去见六哥的时候，还找我帮过忙。” 说着，他动作缓慢地打开一只冷烟火，扔在自己脚下，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赵小南面前。 “你是谁？”赵小南本能地不会相信任何人，但眼前的局面让她没有任何选择。 “我叫鹧鸪，”淡蓝色的冷光中，黑影露出他的面庞，那是一个平头男人，身材高瘦，腰间挎着一长一短两只枪，“听着，我没时间解释太多，那些人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两具尸体的通信器中就传来雇佣兵们问询的声音，他们已经清理了障碍，正在向这处管道追来。 那个叫“鹧鸪”的男人脸色一变，一脚将冷焰火踩灭，不由分说背起赵小南：“再不走真没时间了，告诉我，往前走能不能出去？” 赵小南任由他背在背上，有气无力地说：“前面是死路。” 鹧鸪哆嗦了一下，转头就往回走。 入口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追击的士兵显然已经发现两个队友的死亡，正在向这边赶来。 鹧鸪只好背着赵小南继续往管道深处走去。 “他们在这里！”他听到一个声音，敌人似乎已经发现地上的尸体了。 鹧鸪以与他身形不相称的速度，背着赵小南飞速前行。 两人很快来到这条管道的尽头，在Dobby给赵小南的图纸上，那里是一个不与任何其他管道连接的死路。 两人走到管道尽头时，看到的却是一扇关着的大门。 “里面是什么？”鹧鸪问道。 “我要知道……就好了。”赵小南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追兵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鹧鸪转动轮轴，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的背后，是一条斜着向下的管道，不知道通往哪里。 鹧鸪回头看了一眼半趴在肩头上的女孩：“跳不跳？” 赵小南点点头：“摔死总好过被他们抓住。” 鹧鸪笑了笑：“我喜欢你的性格。” 说完，他纵身跃下管道。 这条管道很陡，也很长，两人在管道里滑了很长时间后，突然垂直向下，掉进一条地下暗河中。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赵小南昏迷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不大但还算干净的小床上。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她的四肢都被石膏板固定起来，几次尝试之后，只好放弃了挣扎。 这张床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屋子有一扇小窗，在透过窗口的光线照耀下，依稀可以看到一扇小木门。 在确认自己不是被陈明远的人俘虏后，赵小南两眼一翻，再次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赵小南终于觉得腹部一阵咕噜噜的响声，她有些饿了。 刚好鹧鸪推开小木门，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见她醒了，就把粥放在床边，咧嘴一笑：“醒了？” “这是哪里？”赵小南动不了，只能用眼神斜视着平头男人。 鹧鸪扶她半坐起来：“别担心，这里很安全，陈明远和六哥的人都不会过来。” 从他嘴里再次听到“六哥”这称呼，赵小南忍不住问道：“六哥是翟六？” 鹧鸪点点头，把粥碗放在她面前，又把一只勺子递到她勉强可以抬起的右手中。 赵小南喝了口粥：“就是韩兼非说的，我的前任？” 鹧鸪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叫他六哥，那你也是白山公司的人了？” 鹧鸪开口道：“是。” “那你为什么救我？” 鹧鸪说：“如果白山现在还有一个人站在非哥那边，恐怕就是我了。” 赵小南艰难地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喝着粥，边喝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让他帮的。”小木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苍老声音。 鹧鸪侧身站在一旁，赵小南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屋子。 进来的是老总统冯凭海。 “鹧鸪是我的人。”老总统说，“当然，也是韩兼非的崇拜者，所以你不用担心他有什么问题。” 赵小南心想，你这么大方承认他是你的间谍，还想让我怎么不担心。 她看了看门口，老总统是一个人来的，身后并没有什么别的人。 “和平广场刺杀那次，他被翟六安排在一线，所以当时我知道陈明远和翟六在针对什么人布局，却不知道是杀韩兼非。”老总统接着说道。 “在射击前，鹧鸪用只有韩兼非知道的方式，用不可见光信号，告诉他正在被刺杀的消息，这也是当时他为什么能提前知道有枪手在瞄准他。” “后来，当你们从我这里离开以后，我就让鹧鸪想办法联系上他，之后的行动中，他一直在协助韩兼非——这也是我们在咖啡馆里谈的条件。” 赵小南回忆了一下针对左翼政治联盟的刺杀行动，的确有不少地方是有人协助的，只是当时她没有多想。 “其实，主炮射击那天，鹧鸪也在。”老总统说，“不过他亲眼看到韩兼非被主炮击中，却没有办法做什么。” 听老总统的说法，似乎他也认为韩兼非已经死了，赵小南忍住想把韩兼非可能还没死的消息告诉这个和蔼老人的想法，点点头：“那种情况下，谁都做不了什么。” 冯老总统似乎没有什么隐瞒，很坦诚地将之前赵小南知道或不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 据冯老总统说，在炮击事件之后，他曾让人去搜救过，但除了一地熔化的镜面，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在那之后，在老总统的主导下，联盟军事管理局、国防部、联盟舰队三方成立联合调查组，对驱逐舰违反军令私自对首都星地表使用致命武器之事进行了深度调查，枪毙了三个主要当事人，还处理了四百多个相关责任人。 在这之后，联盟舰队一位副司令和首都星圈卫戍舰队副总司令引咎辞职，陈明远却因祸得福，一跃进入军事管理局，成为联盟最高军事管理机构的成员。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赵小南行动时感到压力倍增的原因。 虽然没有找到尸体或直接证据，但所有人几乎都确认韩兼非已经死亡，可陈明远和翟六，并没有停止对韩兼非所有可能残留势力的打击，尤其是在确认整个首都星地下，还有一张巨大的幽灵管道网络，以及韩兼非苦心孤诣经营的秘密基地之后。 于是，在经过对赵小南多次行动和出现的位置、路径和时间进行大数据分析后，陈明远的人摸索到了幽灵基地大致的位置。 在几次故意放出韩兼非相关消息，调出赵小南后，在如今翟六掌控的白山公司全力配合下，联盟陆军的工程部队终于确定了幽灵基地的位置。 听到这里，赵小南有些懊恼，如果韩兼非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想，”赵小南说，“如果我是陈明远，一定不会跟您透露幽灵基地的位置这种关键信息，如果韩兼非刚好留下什么东西，正好独吞下来。” “没错，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幽灵基地的确切位置。” “那么，”赵小南的脸色沉了下来，“鹧鸪是如何找到我，恰到好处地救我一命的呢？” “我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幽灵基地，但只需要跟着六哥……翟六的人就行了。”鹧鸪开口道，“反正跟踪他们也不难，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 “没错，”老总统点点头，“在那之后，你们就掉进一条地下河，幸运的是，那条河在离你们落水处不远的地方，流入一块盆地。” “所以，既然韩兼非已经死了，您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救我？” 老总统的眼神快速扫过赵小南捏着勺子的手和手上厚实的绷带：“丫头，我就是想问问你，韩兼非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对联盟非常重要。” “没有。”赵小南摇摇头。 果然，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在她看来，老总统终于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紧接着，老总统的话像是在她头顶上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如果有的话，我想那个东西可能跟几年前的黄杨镇大屠杀有关。”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8章 如果我说这是误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夏芝卫星，移民船遗迹，蓝水镇。 自从对移民船进行深度挖掘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长昼夜。 这段时间以来，移民船体也被清理干净，河东、铁印两个部族的居民也陆续来到遗迹附近，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寒季还有一大半时间，来自移民船深处的第一批速生玉米已经成熟，人们已经不用再担心食物短缺的问题。 按照人口比例，移民船被分为两个区域，两个部族居民已经陆续住近那些被清理出来的温暖舱室，但前不久以性命相搏的仇恨还在，两族人虽然在各自族长的约束下虽不至于打起来，但也绝不会有什么正常的交流。 值得庆幸的是，孩子们对这种仇恨并不像大人一样刻骨铭心。两个部族的萨满开始学习韩兼非为他们精心挑选出的书籍和知识，并把它们传授给未成年的孩子们。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在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原始群落生活后，这颗星球上的移民者们，终于走出了他们迈向文明社会的第一步。 只是这一步究竟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只能留给历史来评说了。 当两颗太阳的运行轨迹距离巨行星的下边缘最远时，韩兼非告诉源智子，该出发了。 在两个部族人仰视的目光中，两人开着悬浮卡车，向矿山方向飞去。 直到看到积雪覆盖下的巨型机动装甲，源智子才真正理解，韩兼非说的“比最强壮的猎人还要强壮”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在韩兼非驾驶这个钢铁巨人，带着她飞向矿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韩兼非说的要面对的敌人是多么恐怖。 而这种敌人，他说过，自己曾经徒手拆过八台。 源智子下意识地握了握挂在左侧腰间的刀，在反复测算后，她确定，在面对如此灵活的钢铁巨人时，她或许都提不起与之一战的勇气。 厄普顿·格兰特并没有说谎，两人来到格兰特采矿基地的时候，一艘载人星船已经停靠在泊位上了，但因为夏芝卫星的重力太大，一般人很难适应，他便没有派人过来。 那是一艘名为“山巅之塔”号的多用途星船，据说是格兰特先生的私人座驾。 韩兼非没有做太多停留，在告诉源智子如何克服大气层内起飞所带来的超重和不适应症后，直接驾驶这艘星船向蔚蓝色的苍穹飞去。 由于重力超常的原因，星船很难垂直升空，“山巅之塔”号像飞机一样爬升，在大气层内获取足够的速度后，才离开夏芝卫星厚重的大气层，进入外层空间。 源智子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变轻了，在得到韩兼非的许可后，她解开安全锁扣，在失重状态下的船舱中漂浮起来。 韩兼非看见她好奇的样子，便没有启动模拟重力装置，直到星船脱离巨行星的引力圈，进入折跃准备时，才恢复了星船上的模拟重力。 源智子从半空落下来，赤足轻轻点在星船地板上。 “这就是你们的世界正常的……重力？”站在地板上，源智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轻。” “没错，”韩兼非说，“你到了我们的世界，很可能被当做超人。” 源智子说：“我感觉……很不舒服，有些头晕。” 韩兼非似乎早有准备，把一个塑料袋子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可以减轻眩晕吗？” “不，这是呕吐袋，如果你想吐的话，就往里面吐吧。” “请注意，已进入星门等候序列，即将开始超远距离折跃，请乘员做好准备。”星船中突然响起一个电子合成女声。 “是谁？”源智子握住刀柄。 “是星船上的人工智能，”韩兼非说，“等会儿你会看到整个宇宙中最壮观的人造物——没有之一。” 第一次离开故乡的时候，目睹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宏伟建筑——星门——的运作，当时的他不禁发出这种感慨。 即使到现在，他依然认为，星门这种远超人类想象力极限的东西，仍然是史上最伟大的人造物品。 很快，在“山巅之塔”号的全息显示器上，两人看到了那个被叫做“星门”的巨大太空工程。 说是“门”其实并不恰当，人们只是以它的用途来为其命名，这个装置是一个长达上百公里，宽达四公里的加速轨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两个如肋骨般伸展的加速臂，这让整个设施看起来更像一只巨蛇的骨架。 韩兼非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那座如同上古巨兽一般的装置，源智子则完全像是傻了一样。 “不错，”韩兼非笑着说，“跟我第一次看到星门时的感觉差不多。” 源智子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星船经过几次变轨，缓缓驶入星门的发射区域，如果这时候有人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就像一只渺小的虫子偷偷爬到沉睡巨龙的尾部。 星门巨大的引导臂如同龙骨般在加速轨道两侧伸展，引导臂末端的信号塔依次亮起，为星船标示出折跃启动的方向。 山巅之塔号终于进入星门尾部的延长线，并开始保持匀速前进，而此时两人肉眼可见星门加速轨道上聚集的能量发出耀眼的光芒，当星船进入星门尾部的作用范围时，巨大的能量以人类难以想象的力量冲破维度的牢笼，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平坦的空间扭曲折叠。 如果此时有旁观者，那么在他眼中，星船似乎在一瞬间达到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由一个不起眼的亮点变成一条直线般的流光，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在星船中两人的眼中，星船依然保持匀速航行，只不过眼前的星光突然变成一条笔直的线条，窗外无数线条幻化成一个单调但瑰丽无比的横帘，每一道星光都像一根光矛，刺向无限远处，无数光矛汇集在星船前进的方向上，像一颗散发出无数道光芒的恒星，而整个星船如同在向着那颗恒星航行。 “如果这种加速真的存在，我们会在一瞬间变成地上的一滩血泥。”韩兼非说。 因为这种加速只是一种错觉，星船本身的加速度并没有超过一个标准重力，只是在折跃状态下，周围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认知的空间维度。 所以这种跨越光年的旅行，才会被称为“折跃”——一种跨越空间维度，极大缩短星际旅行距离的技术。 源智子完全不懂，也没有工夫去研究这种技术的原理，今天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直到星船外面的景象几乎静止，她才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 “人类真渺小。”这是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韩兼非脸色微微一红，因为当年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说了两个字——“卧槽”。 “但人类也很伟大。”韩兼非补充道，“你看到的这些奇迹，都是人类无数代积累后，创造出来的。” “是的，”源智子点点头，“很伟大。” 折跃的过程，是将两个“星门”之间的空间距离尽可能通过跨纬度折叠而减少，但并不是完全消除这种距离，所以从夏至星系的尤利西斯星门到新罗松星系的赫尔墨斯星门，依然花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格兰特先生似乎提前知道了“山巅之塔”号即将抵达的消息，当星船刚刚脱离折跃状态，离开赫尔墨斯星门，就收到了通信请求，在接通信息后，一个穿着昂贵毛料大衣，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中。 他看起来比宣传片中的形象要苍老一些。 “您好，韩先生。”这位老绅士优雅地脱下帽子，行了个礼，“欢迎来到新罗松。” “是回到。”韩兼非也微微躬身说道，“二十年前，我就是从赫尔墨斯星门离开，去联盟舰队的。” “哦，对。”老格兰特恰到好处地笑笑，“忘了您本来就是此地地主，那么，欢迎回家！” “谢谢。” “我们的公司在新罗松的同步轨道平台，”格兰特说，“导航代码已经发送到山巅之塔号的导航仪，那么一会儿见，我也要出发去星港了。” 挂断通信之后，韩兼非把目光投向面色苍白的源智子，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与星际航行带来的眩晕做斗争，韩兼非为她准备的呕吐袋出色地发挥了它的作用，正常人只要三天左右就能适应的星际航行，她直到此时已然没有缓过劲来。 “没事，”韩兼非笑着安慰她道，“就快到站了。” 前往新罗松行星的旅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进行了一次短距离折跃后，山巅之塔号缓缓与悬浮着格兰特集团巨幅广告牌的同步轨道平台对接。 在一阵泄压声中，气密舱门缓缓开启，韩兼非走出船舱，向早已等候在停泊大厅中的一群人走去。 源智子赤着脚摇摇晃晃走下船，只觉得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连忙抱住韩兼非的腰。 一个僵硬的笑容缓缓凝固在正微笑着向韩兼非走来的金发女人脸上。 金发女人身边的人都知道，每当谢顿小姐脸上露出这种笑容时，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有人说，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尤其是当一个成熟的女人，眼神玩味地看向她的——至少是她认为的——男人，和男人身后一个年轻、漂亮、脸色苍白、不住干呕，还搂着那个男人的腰，并露出某种玩味笑容的时候。 “呃，”韩兼非摊摊手，“如果我说，这是误会，你信吗？”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39章 为你准备的是这颗行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些天来，源智子的感觉很不好，非常不好。 自从离开地面，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她就一直觉得不舒服，像是病了一样。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十几天，直到她的脚再次踏上“平地”为止。 虽然那个所谓平地，也不过是一块在太空中漂浮的台子而已。 对了，“太空”这个概念，也是韩兼非告诉她的。 更加让人不爽的是，当她跟在韩兼非后面，踉跄着踏上这块平台时，一个看上去就来者不善的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眩晕的症状还没过去，她下意识地干呕了一下，发现那个女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目光，虽然并不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金色头发的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于是她也狠狠地瞪过去，那女人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然后她就听到韩兼非说：“如果我说，是误会，你信吗？” 跟在金发女人身后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哟，换人了。”梅薇丝没有接话，而是把目光转向韩兼非，看得他一阵心虚。“黑曼巴小姐呢？没一起来吗？” 自从莫西监狱平台的事之后，梅薇丝像是有什么意识突然被唤醒，原本如同绵羊一样温柔的她，似乎在这不到一年时间，变得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她应该还在奥古斯都堡。”鬼使神差地，韩兼非来着这么一句。 这次，就连一直笑着站在旁边的格兰特先生，都有些不忍去听了。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格兰特先生，以及他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女人应该是他妻子，而那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应该是他的女儿。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韩兼非连忙走上去握住厄普顿·格兰特的手：“幸会幸会，久仰久仰。” 格兰特哪里会给他当挡箭牌，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他笑道：“公事可以晚些再说，韩先生还是先跟谢顿小姐多聊会儿吧，这些日子，他可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您呢。” 说完，带着妻子和女儿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把空档让给梅薇丝。 “先介绍一下吧。”梅薇丝走过来，轻轻帮韩兼非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从哪里骗来这么水灵的一个小姑娘？” 这些天来，源智子早就跟着韩兼非学会了联盟通用语，虽然说得不怎么顺畅，但沟通是没什么问题的。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还很差的赤足女孩，笑着说：“她叫源智子，之前我被折跃到夏芝卫星，如果没有她，可能真的死在那里了。” 梅薇丝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韩兼非显然有些发黑的脸庞：“厄普顿跟我说，他的矿山里突然出现‘那个’何有哉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你在干什么？”注意到面前这个女人做出的动作已经明显超出正常尺度后，源智子心里一沉，用生硬的通用语问道。 梅薇丝一愣，回头笑眯眯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赤足女孩：“小妹妹，你叫什么？” “源智子。”智子看了看面前这个高挑女人丰满的胸部，用力挺了挺身躯，可仍然要仰视着她。“你呢？你叫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因为星球重力的原因，她的个子和大部分海山人一样矮小，以至于在场所有人看来，她也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儿而已。 “梅薇丝，”梅薇丝微微一笑，“我应该是他的……” 她飞快地看了韩兼非一眼，发现他正四处打量着这座平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应该是他的……合伙人吧，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我听不懂你的话，”源智子摇了摇头。 “那你呢，智子？”梅薇丝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女人。”感受到极大威胁的源智子挺起胸膛，“爸爸去世前把我交给他，他答应等我生了孩子，再把孩子带回去。” 平台上所有人，包括格兰特先生的女儿在内，同时用眼神表达了同一个意思：“禽兽！” 韩兼非连忙摆手：“别瞎说，我只是答应等你生了孩子带回去给……不是，我可没说那孩子一定是我……” 于是，众人又不约而同地用眼神表达了另外一个意思：“始乱终弃，禽兽不如！” 梅薇丝抓起源智子因为紧张而有些凉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满头的小辫子，说：“别听那个家伙胡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源智子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韩兼非是好人。” 韩兼非扶着额头，一言不发。 看着面前这个成熟美丽的女人，源智子突然有些自卑，但她还是认真解释道：“他帮了我们很多次，教了我们很多东西，没有他，我们的部族可能都活不过这个寒季。” 源智子用生硬的通用语前言不搭后语地讲了遇到韩兼非之后发生的事情，人们才大致知道，在主炮轰击事件之后，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站在自己的角度补充了一些细节后，韩兼非看着梅薇丝，“现在，该说说你这边的事情了吧？” 梅薇丝也不再纠结源智子的事，把韩兼非带到格兰特先生面前：“格兰特先生，我在新罗松找的投资人。” 格兰特摘下帽子，微微鞠躬。 “这位是他的妻子，艾拉·格兰特太太，还有他的女儿，海妮丝·格兰特。” 韩兼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格兰特的女儿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注意到女儿小动作的格兰特，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 没等韩兼非开口，梅薇丝接着说：“格兰特先生是新公司的投资人，这座平台目前是新公司的资产，我们已经开始与新罗松地方政府接触，已经开展起之前白山那些传统业务了。” “梅薇丝。”韩兼非突然开口打断她。 “什么？” “我想说，”韩兼非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你做得不错，但这件事是我错了，我还没来得及安排你在这边的事，就被强行折跃到夏芝卫星。” 说完，他指着平台下方的淡绿色行星，接着说道：“我给你准备的，是整个行星。” 如果这句话放在联盟任意一个频道的偶像剧中，都会被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在泛联盟互联网上被人吐槽，可韩兼非说话的时候，显得尤其认真，认真到让人觉得他的脑袋是不是被主炮轰傻了。 因为就算最离谱的偶像剧，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说，要把一颗宜居行星变成自己的私产，更别说是从一个几乎从不食言的雇佣兵头子嘴里说出的。 那是一颗拥有十亿人口的行政行星，拥有高度自治权，还有一只强大的地方舰队。 “没错，是整颗行星。”迎着人们不可置信的目光，韩兼非点了点头，“按部就班地发展成一个新的白山，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整个星系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完，他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格兰特先生：“准确地说，是掌握在‘格兰特集团’的手里。” 格兰特先生接过话去：“虽然不知道您如何做到，但我选择相信您——但我有一个要求，我可以追加投资，但必须保证我的股权比例不被稀释。” 韩兼非摇了摇头：“稀释是一定的，因为这里面，必须有另外一些人的另外一部分。” 说完，他看了看梅薇丝身后的那些人，那些人都是摩西监狱中曾经的天才罪犯。 “还是先去公司吧，”梅薇丝看懂了他的意思，“跟我们详细说说。” 几分钟后，在一间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封闭会议室内，只余下梅薇丝、格兰特先生、韩兼非和源智子四个人时，韩兼非才开口道：“在我的计划里，这家……格兰特集团，并不是一家商业公司。” 这是显而易见的，梅薇丝和格兰特都没有对此感到意外。 “而是一个政权。”他接着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一声闷雷，在两人的心头敲响。 至于源智子，她并不清楚韩兼非在说什么，反正他让做什么，自己就去做什么就是了。 “一个以企业结构运行的国家。”韩兼非说，“因为我并不擅长政治，但却了解一家公司该怎么运作，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在白山之外，布置了另一套人马，他们刚好就在我们脚下这颗行星上——这件事，就连翟六都不知道。” 格兰特先生虽然始终保持优雅的坐姿，却没法掩饰眼睛中放射出的炽热光芒：“运作一家公司，或许也是我最擅长的东西。” “没错。”韩兼非点点头，“所以，我在五年前就制定好了用最快的速度获得脚下这颗行星的计划，我原本打算在梅薇丝来到这里之后发动——不能太早，不过现在看来，还不算太晚。”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不是陈明远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可能也不会这么早动用这张底牌。 在这之前，这件事只有他知道，老总统知道一些，但不知道细节，陈明远可能猜到过，但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发动。 这里是新罗松，他的故乡，虽然自从服役后，他很少回来，但这里始终是他根基最稳固的地方。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回趟‘家’，就在下面这颗行星上。”韩兼非说，“我答应过老总统，要送他一盒咖啡呢。”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0章 逛街遇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前往新罗松行星地表的旅程中，梅薇丝终于明白了源智子为什么会连连干呕，没来由地心情一好。 她对韩兼非还算了解，知道那种干呕，不可能是其他人想的那种。 不过她的心情的确不错。 毕竟，不是哪个女人，都会被喜欢的男人说，我为你准备了一颗行星。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并不妨碍她依然为此开心。 太空电梯终于缓缓停在行星赤道的一座小岛上，源智子也终于结束了无比折磨的眩晕之旅。 并没有在格兰特的住所停留，韩兼非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格兰特先生借了点儿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格兰特还是很乐于对他施与援手。 拿到钱，韩兼非很快在星港附近的穆苏市找了一家咖啡店。 新罗松盛产咖啡。尤其以猫屎咖啡闻名联盟，所以随便哪个城市，只要是家咖啡店，都有猫屎咖啡卖。 花了不菲的价格买了一罐咖啡，韩兼非三下五除二撕下罐子上的商标，反复检查没有什么商品信息后，才打开罐口，写了张纸条放进去。 然后，他把罐子交给店老板，又给了他一个地址：“照这个地址寄过去。” 店老板拿过地址看了一眼道：“您这地址，邮费比咖啡都贵。” 韩兼非摆摆手：“无所谓，邮费我给你。” 店主嘟囔了几句什么，突然看到收件人的名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知道联盟总统叫什么的人不多，这家店主刚好是一个。 老总统对咖啡的喜好人尽皆知，整个联盟中，做这个行业的人多多少少都以此为傲。 店主看了看手里的咖啡罐，觉得这种品质的咖啡，实在对不起老总统。 于是，在韩兼非走后，他私下打开了那罐咖啡，准备换上一些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咖啡。 然后，他看到了这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总统先生，我在新罗松开分店了，店长是梅薇丝，盼贺仪，韩某某敬上。” 店主有些害怕，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拍了张全息照片，这才把手里最好的咖啡豆连同这张纸条一起装进罐子。 在做完这些之后，这只罐子被装载特制的包裹里，发往最近一班前往奥古斯都堡的星船航班，如过不出意外，老总统会在二十多天后收到这件价值不菲的货物。 只是，店主自己都不清楚，他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又会对联盟的政治局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拍完纸条上的内容后，这张照片已经被某种实时存在的人工智能检索并筛选出来，用不计成本的超远距离信息传输方式，发送到联盟某个秘密机构的服务器中。 服务器很快检索到这张照片，在三次比对确认无误判后，这张照片被单独加密为一个特殊信息包，发送到一台私人电脑中。 一分钟后，一个男人打开这张图片，盯着看了好久。 男人关掉图片，手指一划，调出一个金色长发女人的影像，正是梅薇丝·谢顿。 男人似乎在权衡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张全息影像拖入一个“立刻执行”命名的文件夹中。 这张全息影像再次被打包成一个加密邮件，通过昂贵的超远距离通信，被发送到一台位于新罗松近地轨道的卫星中。 在解析了这封邮件后，卫星在几秒内标记了赤道附近的一处位置，同时向距离标记点最近的某个个人通信终端发送了一条指令。 把咖啡罐交给老板后，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韩兼非走出这间新罗松闻名的咖啡馆，看到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中年男人。 他认识这男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待在梅薇丝身边，安静地扮演一个助理的角色。 “梅薇丝呢？”他随口问道。 “谢顿小姐和那个女孩一起去附近的商业街区逛逛。”中年男人谦卑地鞠了一躬，“要打电话给她吗？” “不用，”韩兼非抬头看了看这座城市的天际线，“我们等她们回来。” 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逛街，就连刚刚走出海山部落的源智子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对这些花花绿绿商品的需求，纯粹是出于对这个世界运作方式的好奇。 梅薇丝对源智子的兴趣，显然要比逛街大得多。 源智子一出现在商业街最繁华的地带，立刻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哇，看那个女孩，好漂亮！” “她穿的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原始人的衣服……” “是不是在拍电影啊？她还带着刀呢……” “肯定是在拍电影，这女孩这么漂亮，一定是个明星……” “没错，我肯定见过她，还看过她的戏！” 好奇的人们纷纷举起手腕，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源智子拍摄起来。 这些视频很快被传上泛联盟互联网，引来无数关注。 “梅薇丝……”源智子很少被这么多人如此注视，有些紧张地握住腰间的刀柄，在人群中四下打量，寻找梅薇丝的身影。 “我在，”梅薇丝笑着从她身后走出来，“别怕，他们是喜欢你，才会拍你。” 源智子点点头：“我……不喜欢……我们走。” 梅薇丝笑着说：“穆苏是新罗松的购物天堂，就这么走了不是太可惜了！我带你去买些我们这边的衣服，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了。” 源智子就这样被梅薇丝拉着，低头走进附近一座大型购物中心。 在联盟大多数行政星球，在线的虚拟购物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的习惯，但在实体商店里逛街和亲自试穿衣服，一直是那些家庭生活比较优渥的女孩们打发闲暇时间不错的选择。 看着天色还早，梅薇丝带着源智子挑了几身同样是半身裙风格的衣服和鞋子，又在一家以时尚著称的美发店里，把她头上一条条部族风格的辫子解开，打理成一套清爽的发型。 当发型师把定型设备从源智子的头上摘下，礼貌地告诉她已经好了时，看着镜子中那个略显青涩的女孩时，智子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就是自己。 除了依然光着脚外，她看到的仿佛就是一个本地女孩。 “看，多漂亮的姑娘！”梅薇丝笑着说，“你喜欢吗？” 智子点点头，捡起立在一旁的佩刀。 这些衣服没有挂佩刀的地方，她只好把它拿在左手里。 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况且，这些高科技材质的衣服，比她那些粗布织就的衣服舒服多了。 “我再给你挑几双鞋吧，”看着那双一直光着的脚，梅薇丝说。 源智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梅薇丝脚上的高跟鞋。 穿着这种鞋的时候，她几乎没法战斗，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很喜欢这些华丽而不实用的装饰。 看出她眼神里的犹豫，梅薇丝笑着拉过她：“走吧，先去看看，鞋子有很多种，不全是我这种的。” 源智子被她拉着，机械地向前走了一段。 在经过一处有天井的大厅时，她突然睁大眼睛，拉着梅薇丝用力向后一拽。 梅薇丝一个不留神，被她拉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同时，源智子挡在她身前，右手拔刀向上斜撩。 一架钢琴从天而降，在智子闪电般的一刀下，几十根琴弦发出让人牙酸的颤鸣，整架钢琴劈成整整齐齐的两半，散落在两人身侧。 源智子抬起头，看到三楼处一个带着灰色兜帽的身影。 暗中跟在两人附近的格兰特集团安保，很快从购物中心各个角落钻出来，护在梅薇丝身边。 “你自己小心。”源智子收起刀说，“我去追那个人。” 说完，她赤足一点，高高跃上二楼，又在二楼栏杆上续力一点，像只轻盈的燕子一般，飞身跃上三楼。 三楼有很多人，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人群中那个正在匆匆离去的身影，便快步跟了上去。 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追来，便加快了步伐。 源智子跟着他，一路在购物中心穿行，走上防火楼梯，又爬上三楼顶上的露台，在对方爬上更高一层的楼顶平台时，终于拦住了那个人。 那人见源智子一个人追来，便不再跑。 “你是谁？”源智子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杀手不认识这个女孩，知道她是误会了，但既然任务失败，她又拦在自己面前，他便没有什么好顾忌。 他摘下兜帽，从腰间拔出一把高频振动匕首。 一翻手腕，匕首发出轻微的嗡鸣。 源智子左手握住刀鞘，双腿微屈。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种会颤抖的匕首，但也知道，那东西砍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比自己的刀差。 兜帽杀手反手握住匕首，向源智子直扑过来。 女孩侧身躲过致命一击，几根发丝在触碰高频振动的刀刃后，顺着刃口飘落下来。 一击不中，杀手借势在地上打了个滚，以避开对手可能的反击。 从看到她出刀劈开钢琴起，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留手。 他把匕首换到左手，双眼盯着面前漂亮的赤足女孩，开始横向移动，似乎在寻找对方侧翼的破绽。 源智子跟着他的脚步缓缓移动，她用右手握住刀柄，始终面向他，却并没有拔刀。 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对杀手越不利，他似乎已经听到目标的护卫上楼的声音。 于是他再次把匕首换到右手，向这个小个子女孩扑来。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1章 冰与火的交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知道为什么，智子在这个杀手身上，看到了一种和韩兼非一样的气质，所以她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在短短几分钟的交锋中，她有好几次机会拔刀，但还是忍住了。 对方似乎在以命搏命，如果她在那个时机出刀，虽然有可能将杀手格杀当场，但自己很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和韩兼非很像。 她甚至觉得，这个杀手和韩兼非用的，似乎是同一种套路。 果然，在几次险而又险的拼杀后，杀手再次将匕首换手，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 源智子见过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每当杀手将枪口指向她的时候，便会被她用刀鞘或手臂格挡开来，杀手几次开枪都被她险险躲过。 楼下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些护卫已经来到平台附近，开始撞门，杀手有些着急了。 他的耳蜗植入式通信器中传出一个声音：“云雀，目标还没有解决？” “有麻烦了，”这个叫云雀的杀手说，“目标身边有个棘手的家伙。” “撑住二十秒，”对面的人说，“然后直接跳下去。” “明白。” 杀手云雀不再与智子近身纠缠，开始试图拉开距离。 智子知道，一旦距离拉开，对方手枪里射出的子弹就很难躲避，便直接欺身追上去，紧紧贴在杀手身边不到两米的空间内。 杀手有些着急，这种贴身肉搏本来是他的强项，可这个诡异的女孩似乎完全看透了他的所有套路，好几次他故意卖出破绽，想以伤换伤，对方也没有上当。 杀手一边后撤，一边在心中默默读秒，很快便来到平台边缘。 “4、3、2、1……”终于等到最后一秒，杀手对智子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仰面想楼下倒去。 “机会来了！”源智子终于在他向后仰倒的一瞬间拔出佩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再次在女孩手中爆发。 自从跟这个杀手交手以来，源智子始终没有出刀，一直在蓄养刀意。 杀手在认为自己即将顺利撤离的瞬间，终于放松了对那把含而不放的佩刀的警惕，源智子也在这个瞬间，将蓄养许久的杀机全部释放。 她的臂长不过几十厘米，刀长也不过三尺三寸，加起来也不过一米五左右的范围。 在海山两千多年的部族生活中，源家一直在磨练这种不出刀则以，一出刀便是必杀的养刀武技。 今天，源智子终于完美诠释了这招刀术的精髓。 只要你没有逃出我的控制范围，只要我有机会出刀。 一刀，便是敌人的末日。 那道雪亮刀光，快到杀手云雀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 快到他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便已经被刀锋抹过咽喉。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看到的是自己整齐断裂的手臂。 然后，那道刀光毫无阻滞地穿过手臂，从他右侧锁骨上方掠过，在切断他的颈部动脉和喉管后，又削掉了一截耳垂。 但还没有完，因为这只是源智子这招刀法的第一击。 在上撩到顶点后，刀刃瞬间翻转，笔直劈下。 一道血线从杀手云雀的眉心处开始出现，直直掠过面门、鼻梁、咽喉，直至下腹。 知道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杀手才在心中发出一声感叹： “好快的刀！” “扑通”一声，失去生机的尸体跌落下屋顶，落在一辆正在上升的敞篷悬浮车上。 悬浮车缓缓升过楼顶平台，露出侧面的一挺小口径转膛机枪。 源智子并不认识，这是联盟军方制式机动装甲用的8.6毫米转膛机枪。 但这并不影响她猜出，这是一把绝对致命的大杀器。 随着电机轻微的嗡鸣声，源智子知道，下一刻这个六根钢铁管子里喷出的，绝对是复仇的怒火。 她来不及收刀，直接向后疾跃。 人的肉体，终归无法快过被电磁轨道加速过的铜制弹丸。 当第一发子弹射出枪膛时，智子只来得及跑到一个矮小的空调架旁。 一串子弹几乎贴着她的头皮飞过，打在空调架上，崩飞出一片火花。 与此同时，她险之又险地越过空调架，躲进转膛枪射击盲区。 悬浮车开始移动，以寻找更好的射击角度，但转膛枪喷出的铁与火，却始终没有停止。 那些铜质弹头带着极其巨大的动能轰在混凝土与钢铁混合的空调架上，几乎将那个两米多高的混合结构拦腰打断。 源智子被强大的火力压制，紧贴地面趴着，始终抬不起头来。 在机枪疯狂的咆哮中，护卫们终于撞开大门，冲上楼顶的平台。 悬浮车不再对着源智子藏身的空调架疯狂扫射，而是将枪口转向刚刚冲上平台的格兰特集团护卫。 短短几秒钟，那些老奸巨猾的犯罪们便找到了较为安全的掩体，几个反应迟钝的倒霉蛋新人，则在转膛枪强大的火力下，瞬间变成地上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种制式武器，一般会配备两只三千发的弹药箱，而且没有发热问题，所以想等悬浮车上的子弹打光，恐怕并不现实。 但在这种强大军用武器压制下，这些大多数时候只会跟联盟内卫部队打交道的罪犯，除了把头伏得更低，或趴在地上默默祈祷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空调架这边，在被命中起火的空调电机冒出的浓烟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高高跃起，跨越几米距离后，稳稳落在那辆悬浮车上。 为了获得更好的射界，悬浮车一直在平台上方两米多高的位置悬停。 包括被机枪压制在平台上的格兰特集团护卫在内，几乎每个人都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看傻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一跃两米多高？ 但时间容不得他们多想，那个女孩在跃起的同时，她手中那把雪亮的短刀再次在半空绽放。 自从人类进入火器时代以后，投射武器便开始在人类战争历史中唱主角。 在无数世代前的某些战争档案中，曾记载过勇敢而愚昧的骑兵，挥舞马刀向敌军坦克和装甲部队冲锋的英勇事迹。 但眼前再次出现这种诡异的状况。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一跃而起，背对着太阳光，向一挺喷吐着火舌的六管转膛机枪，重重劈下。 就像一块坚冰，一往无前地撞向喷着火焰的龙头。 在很长时间以后，当有人再次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时，依然觉得那场景像极了一部史诗中的精美插画。 正在对着平台开火的机枪，来不及调转枪口。 于是源智子的刀光掠过悬浮车，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 被砍断了舱门固定装置的转膛枪顿时哑火。 悬浮车被砍坏了一台发动机，冒着浓密的黑烟打着转跌落到楼顶平台上。 悬浮车司机从座椅下掏出一把手枪，对身后的源智子开了几枪，没有打中，看着渐渐围上来的护卫，他调转枪口，塞入自己口中。 枪声响起，飞溅的血液落在源智子的身上和脸上。 可她似乎忘了躲避，只是呆呆地看着驾驶座上的尸体。 在确认附近没有杀手的同伴后，梅薇丝在更多护卫的拥簇下，来到顶楼。 看到一身伤痕，仍在发呆的源智子，梅薇丝推开身前的护卫，走到她跟前，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她有些不解地看着梅薇丝。 自从她懂事以来，经历过很多狩猎和战斗，但除了被逼上绝路生机断绝的老萨满，她还没有见过一个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人。 梅薇丝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女孩，觉得她不应该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 看看车上另外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知道了。 但冷血与单纯，似乎在这个女孩身上完美融合。 “他……任务失败了。”梅薇丝想了想，答道，“就选择自我了断。” “那也应该尽力逃跑，或者跟敌人拼死一搏啊。”源智子摇了摇头。 梅薇丝终于理解了她的困惑。 “或许他认为，一旦不敌被俘，他可能忍受不了折磨，会供述出敌人想知道的信息。” “……”沉默了一会儿，源智子说，“在我们那里，杀死自己的人，永远无法回到先祖的怀抱，他的灵魂只会永远沦落为牲畜，永世被人奴役和屠宰。” 梅薇丝从护卫手中接过一块湿巾，替智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也许在他看来，有什么事比这种折磨更可怕吧。” 两个女人不再说话，直到收到消息的韩兼非出现在顶楼上。 韩兼非先看了梅薇丝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源智子：“没事吧？” 源智子摇了摇头，指着悬浮车上的尸体：“我没事，这个人战斗的时候很像你。” 韩兼非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率先看到的，是杀手云雀掉落在悬浮车后座上的高频振动匕首。 那是白山雇佣兵们最喜欢的近战武器。 因为据说韩兼非最擅长用这种武器对付机动装甲。 “是白山的人。”他低声说。 “是来杀我的。”梅薇丝瞬间想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我本来想着，”韩兼非点燃一根香烟，把烟头放在云雀的嘴角，又点燃一支，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尸体，叹了口气，把香烟夹在另一个杀手的指缝间。“这次回新罗松，总要先把这颗行星上的事解决掉，给你留一个稳定的后方。” 他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接着说道：“但是现在看来，我可能得再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梅薇丝开口道。 “去白山总部。”韩兼非说。 “不行。”梅薇丝摇摇头，语气中透出一丝忧虑和坚决，“白山已经背叛你了，这么做太危险了！” “明面上，我还是白山的掌控者，”韩兼非吐出一口烟，“而且，如果就这么拱手把白山让给陈明远，怎么对得起这些兄弟？”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2章 政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迎着梅薇丝有些忧虑的眼神，韩兼非仔细想了想，说：“不能等了，我好像犯了个错。” 他终于明白，一定是自己留给老总统的字条出了问题，不知道那家咖啡店老板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件事总归已经泄露了。 看来自己半年多以来，过得还是太安逸了，竟然会烦这种低级错误。 “马上回到总部去，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外出。”韩兼非略一思忖，做出安排，“还有，把通信器扔掉，我让人给你送台新的。” 他刚刚抵达新罗松，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就连要把新罗松拿下，作为他正式与陈明远对抗的后方基地，也是刚刚透露出去的。 格兰特先生不太可能跟自己画巨大投入投资，又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格兰特集团过不去。 况且，如果他要出卖梅薇丝，恐怕早就做了。 那么，整件事情复盘下来，最有可能的环节，就是咖啡罐里纸条上的信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陈明远或翟六的人截获了。 而对方只用了几分钟，便做出刺杀梅薇丝的决定，那么，另外一件事，只怕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既然如此，那件事便再也不能耽误了。 和梅薇丝分开后，他一刻也没有停留，带着源智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在新罗松的公寓中。 回到一年多没有回过的家中，韩兼非第一时间拨通了一台高度加密的超远距离通信器。 这种通信器和他在夏芝卫星上与厄普顿·格兰特通话时用的那台类似，只能进行一对一的单线通信。 虽然通信对象就在新罗松星系，但这种没有任何中继服务的通信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几乎绝对不会被干扰和监听。 通信器只响了两声，对面便传来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喂？” “是我。”韩兼非说。 “嗯，知道了。”对面挂断了电话。 这台通信器只能打给一个人，平时两人绝无联系，但两人都很禽畜，只要这部通信器响起，在确认是韩兼非打来的之后，就只有一件事。 通信器的铃声，就是行动的信号。 韩兼非挂断通信，看着落满灰尘的书桌发了会儿呆。 “走吧。”没有时间在家中多待一晚，在跟陈明远这种对手交锋的时候，每一秒都是极其宝贵的。 “去哪里？”刚刚洗了个澡的源智子头上还湿漉漉的，换了一身下午在穆苏市买的衣服，光着脚站在地毯上。 “去奥古斯都堡。”韩兼非说，“联盟首都星，也是我现在的敌人的老巢。” “会有危险吗？”源智子用她在浴室中找到的一条柔软浴巾擦着头发，“听那个梅薇丝的意思，你可能会有危险？” “敢去吗？”韩兼非笑笑，接过毛巾帮她擦。 “敢。”女孩顺从地转过身，“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战斗技巧，都是在实战里锻炼的，我也想试试。” “好。”韩兼非说。 与此同时，位于新罗松卫一背后的地方舰队基地。 一名上校从自己的办公室中走出来，把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又顺手系上风纪扣。 迎面走来两名低级军官，向他敬了个礼。 上校没有停下脚步，随手回了个军礼，沿着长廊继续向前走去。 在路过另一间办公室的时候，上校顺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一名少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上校点点头。 少校也点点头，回到办公室取出一把枪跨在腰间。 两人继续向前走，一路上，有不少中层军官先后从办公室中走出来，或近或远，或快或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按照联盟武装力量构成惯例，除了由军事管理局直接控制的联盟舰队，每个行政星还有自己管辖的地方舰队。 大部分非战争状态时，联盟舰队一般只负责首都星圈驻防，各行政星的防务，由地方舰队负责。 因为即使是拥有二十多颗行政星球、财政收入以百万亿亿计的联盟，也无力支撑足以覆盖跨越数百光年疆域的庞大武装力量。 名义上，地方舰队受议会任命的行政星总督直接管辖，以联盟舰队总参谋部委派的舰队司令指挥，但大部分行政星的地方舰队，都有自己的权力组织和管理体系。 虽然在规模上和战备水平上，地方舰队比联盟舰队要差上一些，但在整个联盟军事体系中，地方舰队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新罗松虽然位于联盟疆域的边缘，却是联盟商业最发达的行政星之一，财政收入在联盟二十多颗行政星中，也足以名列前茅。 所以，新罗松拥有联盟所有地方舰队中，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其正规化和战备水平，也是仅次于联盟舰队的存在。 那名上校很快走出军官办公区，在通向舰队司令部的交通管道中，迎面遇上一队持枪巡逻的陆战队士兵。 “卡特上校。”为首的陆战队少尉向他敬了个军礼，“抱歉，我们刚刚接到布莱克司令的命令，基地临时戒严，禁止任何军官离开办公区。” “出什么事了？”卡特上校回了个礼。 “抱歉，”少尉摇摇头，“我们只负责执行命令。” “好的，”卡特上校点点头，掏出手枪直接开火。 在陆战队少尉被突如其来的子弹爆头的同时，卡特身后的少校也掏出手枪，离他们不远处，另外几名军官同时举枪射击。 五名毫无防备的陆战队士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军官们近距离射出的子弹击毙。 卡特少校收起枪，回头对身后跟来的军官说：“快！” 侦测到交火后，基地警报立刻开始鸣响，在所有通道关闭前，军官们穿过正在缓缓合拢的气密门，走进司令部。 似乎早有默契的军官们兵分两路，卡特带领一队人直奔作战指挥室，少校则带着另外一些人去舰队司令布莱克中将的办公室。 “双手抱头，离开操作台！” 非战斗值班状态下，作战指挥室中只有四名参谋官。 卡特带十几名军官直接闯进指挥室时，他们正在查找警报原因，看到一群气势汹汹的持枪军官，参谋们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得乖乖举起双手。 卡特举枪对准正在操作基地自动防御系统的女参谋军官：“解除警报。” 女上尉缓缓放下一只手，解除了警报。 “向基地广播，说刚才是应急演习。”卡特摆了摆手枪。 女上尉和指挥室中的另一个参谋对视了一眼，那名联盟舰队任命的参谋微微摇了摇头。 卡特上校努了努嘴，一名军官走过来，将那名参谋按跪在地上，一枪爆头。 女参谋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开始按照他说的进行广播。 几分钟后，卡特上校的通信器中传来少校的声音：“已经控制住布莱克了。” 从卡特上校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到军官们完全控制住新罗松地方舰队司令布莱克中将，前后只有十五分钟时间。 新罗松地方舰队司令艾比恩·布莱克被军官们押着来到作战指挥室，看到地上的尸体，厉声问道：“卡特上校，你在做什么！造反吗？” “是政变，中将。”卡特上校摇了摇头说，“新罗松已经正式脱离联盟了。” “就凭你们？”布莱克不屑地嗤笑一声，“知道地方舰队的基地为什么在卫星上吗？” “如果你是说，就是为了防止地方舰队军事政变，”卡特说，“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地面上很快就会有消息。” 他的话音刚落，手里的通信器就响了起来。 卡特直接把通信器信号切到作战指挥室沙盘上。 “总督已经被控制住了，你那边怎么样？”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特勤人员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沙盘上方。 “你们……啊！”布莱克刚要开口，被身边的少校一膝盖顶在小腹上，痛苦地蹲下身来。 “刚才的叫声，就是舰队司令发出的。”卡特说。 “好，”那位特勤点点头，“不要节外生枝，会有专业的人处理后续的事情。” 卡特点点头，关掉通信器，回头对布莱克说：“很不幸，中将，总督先生也被我们控制了，但为了与联盟谈判，他会被遣送回联盟，而你，可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叛徒！你曾宣誓效忠于联盟！你大可以杀了我，”蹲在地上的布莱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就像杀死他一样。” “抱歉，”卡特上校咧嘴笑了笑，“我这辈子只宣誓效忠于一个人，但不是你的联盟。” “无论你说什么，如果你们想凭新罗松行星和地方舰队来对抗整个联盟，简直是做梦！”布莱克冷笑道。 “您就这么确定，只有新罗松？”卡特说，“新罗松不过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罢了。” “当年菱湖卫星的自由军也是这么想的，”布莱克中将说，“可结果呢，联盟舰队都没有登陆，只派了一只雇佣兵，就把那些不自量力的白痴灭掉了。还记得被联盟舰队轰平的黄杨镇吗？” “记得，”卡特呵呵笑道，“刚好，我就是当年灭掉自由镇那支雇佣兵里的一员。” 说完，他挥了挥手，两名军官把布莱克架起来，关进基地临时禁闭室中。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第一个跟着卡特上校走出办公室的少校问道。 “封锁消息，召回所有在外面执勤的战舰，”卡特说，“在这期间，看好基地每一个人，不允许任何一艘战舰出港，剩下的，交给地面上的专业人士。”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3章 一罐价值连“星”的咖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北渥区，荷鲁斯山脉。 赵小南终究还是没有回应老总统的问题。 一方面，她的确不知道韩兼非到底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记得Dobby说过，她当前的第一优先目标，就是找到那个叫做“冰铁”的戒指，却不确定老总统说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东西。 另一方面，当知道韩兼非还活着之后，她便不可能跟觊觎他东西的人合作，无论那个人是谁。 老总统倒也没有为难这个女孩，只是让她在这片远离是非的山谷小屋中静养，吃穿住用一应充足，她的伤好后，每天自己砍柴生火做饭，偶尔还去山里抓个野物，竟在联盟寸土寸金的首都星，过上了田园般的闲适生活。 只是隔段时间，那个名叫鹧鸪的家伙便会过来看看，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顺便蹭顿饭吃。 老总统说过，只要她待在这座山里，或者最多不出这座镇子，他就会保障她的安全。 赵小南试过走出这片山谷，甚至还到镇子上的“茉莉与锡壶”喝过一次咖啡。 在整个过程中，她没有收到一次阻拦，也没有被跟踪过。 有时候她甚至想，老总统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存在。 但她并不急着离开，就算离开，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既然那个坏蛋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吧，她想。 但闲适的日子终有尽头，赵小南就这么在山里待了两个月时间。 在奥古斯都堡的北半球再次进入冬季的时候，她终于再次见到老总统。 这次老总统没有来她的小木屋，而是让鹧鸪把她带到他的私邸。 赵小南见到冯老总统的时候，老先生正一个人在私邸院子里劈柴，之前似乎形影不离的办公室主任，似乎并不在。 看到鹧鸪和赵小南，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放下手里的斧头，笑着问道：“会劈柴吗？” 赵小南接过斧头，把一块原木放在树墩上。 她是第一次用伐木斧，还不太会使劲，第一下劈偏了。 在老总统的笑声中，她捡起较大的那块木柴，稳稳地劈成两半。 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堆好了一堆木柴。 “可以了。”老总统说，“帮我搬进屋里，我请你们喝咖啡。” 老总统的私邸有一个空旷的起居大厅，但壁炉中的火烧得很旺，便不觉得怎么冷。 壁炉旁边早就摆好了一张木桌和几张椅子。 老总统让两人坐下，自己去壁炉边加了几把柴，又把一只水壶挂在炉火上。 等他回到桌子旁边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罐咖啡豆。 老人慢手慢脚地从桌子下拿出一只手动研磨器，从罐子里倒出一些咖啡豆，想了想，又倒回去一些。 “不多啊，得留着点儿。”老总统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这罐东西可贵了。” 鹧鸪接过研磨器，摇动手柄帮着磨粉。 “您会差这点儿咖啡钱啊？”赵小南不以为然道。 “这罐可不一样。”老总统说，“贵着呢。” 赵小南仔细看了看那罐咖啡，没有商标也没有文字，根本就是三无产品。 鹧鸪小心翼翼地把磨好的咖啡粉倒出来，称出一些，倒在滤杯里的滤纸上。 “你会冲咖啡？”老总统有些意外地看了鹧鸪一眼。 “不太会。”鹧鸪摇摇头。 “那你起开，”老总统一把拿过滤杯和咖啡壶，“别糟蹋了，这东西贵着呢……” 赵小南撇撇嘴，不明白老总统今天抽了什么风。 “这罐咖啡啊，是新罗松寄过来的猫屎咖啡……” 老总统很快冲好咖啡，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 赵小南眼睛一亮，新罗松这个词，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 韩兼非曾经说过，自己的根基就在那颗行星。 “快尝尝吧，什么都别放，就这么喝吧。”老总统招呼道。 赵小南想起韩兼非说过的，关于这中咖啡的来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知道这咖啡有多贵吗？”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你还不乐意喝，这一口，就这一口……” 赵小南轻轻啜了一口，她觉得，除了烘烤的糊味和咖啡特有的香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这一口……”老人喃喃道，“值一艘驱逐舰呢……” 赵小南放下杯子，终于听出了老总统话里的意思。 一罐咖啡，就算再名贵，也绝不可能贵过一艘星舰。 可听老总统的意思，她刚喝的这一口咖啡，就值一艘驱逐舰！ 就算把整颗行星一年生产的咖啡全都买来，也用不了一艘驱逐舰的价格。 “这一罐，就这一小罐，”老总统带上眼镜，有些神经质地说，“值一颗行星吗？值吗？啊？你说值吗？” 赵小南终于意识到，这罐从新罗松寄来的咖啡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那家伙不但活着，还早就去了新罗松。 这罐咖啡，一定是他寄来的，她还记得大半年前，他和老总统在山下咖啡馆里的对话。 再次看向这个“三无”咖啡罐的时候，赵小南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就为这一罐咖啡，您就把新罗松送给……送给他？”赵小南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嘴上却不服气道，“我不信。” “我能怎么办？”老总统佯怒道，“我不给，他就拿不到了吗？这个小王八蛋，滑得跟个泥鳅似的，驱逐舰主炮都打不死他，谁知道再让他折腾下去，还能给我折腾出什么玩意儿来！” 赵小南心里暗自得意，嘴上却问道：“您是联盟的总统，就这么看着他一个战争贩子分疆裂土，占地称王？” 老总统一拍桌子：“你以为老子愿意！” 似乎怕他真的生气，赵小南低下头喝了口咖啡。 老总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叹了口气，放下高高举起的右手。 “联盟本来就是各自为政，”轻轻喝了口咖啡，他叹了口气，“就算没有他这一下子，早晚也是个事，各个行政星谁也不服谁管，早就貌合神离了。” 沉默了一会儿，老总统接着说：“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就是告诉你一下，那个小王八羔子还活着，据说活得还挺好。” 联盟疆域庞大，行政星各成一派，尾大不掉，早就是个痼疾。 新罗松名义上是联盟行政星，实际上位于疆域边缘，行政机构早就名存实亡。 老总统当然不可能让韩兼非合法地分裂联盟的行政星，但却可以让他少费不少功夫。 比如在议会上拖上几个月，比如让新罗松现任总督和联盟行政机构乖乖配合，再比如干脆给他，或他的代理人一个总督头衔。 只要大家面子上过得去，把一块本就难以治理的行政星交给他，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那罐咖啡，或者之后每年的若干罐咖啡，不过就是个添头而已。 老总统当然不是轻率做出的决定。 大半年前，韩兼非来找过他，两人围着咖啡说了半天，其实这桩生意早就有了框架。 如果韩兼非死了，那些交易自然就作废了，老人家继续逍遥自在当总统，可他没死成，定金却送来了，那就是说，这笔生意还得继续往下做。 亏了还是赚了，他并没想过。 送走赵小南和鹧鸪，老总统看着那罐咖啡豆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从韩兼非大脑中录下的幻象，还有黄杨镇行动中看到的那种怪物，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但如今的联盟，绝对不可能在那样的危机下幸存。 这就意味着，韩兼非或陈明远，他必须选一边。 在政界打拼了大半辈子，老总统认为，自己从没站过别人的队。 可一想到这两位混世魔王要做的事，他还是忍不住想骂娘。 你们就这么笃定，自己为联盟，甚至为整个星区的人类选的道路，一定是正确的吗？ 难道老子就一定要站你们的队，就不能有第三种可能？ 老总统把手伸进咖啡罐，从里面掏出一张混着咖啡香气的纸条。 纸条上是韩兼非狗刨一样难看的字体：“总统先生，我在新罗松开分店了，店长是梅薇丝，盼贺仪，韩某某敬上。” “小王八蛋，还想要贺礼，贺你……” 老总统刚要把纸条扔进壁炉，突然停了下来。 给，还是不给，对于87岁的冯凭海来说，这是一个问题。 从保守党大佬，到终身荣誉总统，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中庸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他也从来没有把赌注全部都押到一边的习惯。 思忖良久，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一个决定。 如果联盟是一架天平，此时此刻，韩兼非和陈明远就是两个托盘，而他冯凭海则是用天平的人，既然要往韩兼非这边的天平上放点儿东西，总要往陈明远那边也放个砝码，这架天平才能保持平衡。 他很清楚，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 但就算联盟因此而分裂成两块，只要每一块都按照它们的规划者想的那样去做，在随时可能到来的恐怖危机中，人类就还有机会。 至于议会那群只知道自己眼前那点儿利益的愚蠢蠹虫，根本不值得他倾注哪怕一粒砝码。 老总统端起早已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他把那张纸投入火种，火苗顿时蹿了起来。 既然总归要燃烧，何不多添把柴，让火烧得再旺一些，看看这联盟又能变成什么样子！ 总统私邸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戴着黑色眼镜的办公室主任周融急匆匆地走进来：“总统先生，出大事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4章 是战是和？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老总统看了看自己虽然苍老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双手，没有回应周融的话。 空气中依稀有一丝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焦糊味，但很快被壶中浓郁的咖啡味掩盖。 “慌什么！”自从韩兼非被炮击之后，老总统对这个办公室主任越来越没有好脸色了。“出什么事了？” “总统先生，”周融舔了舔因为焦急而有些干裂的嘴唇，“新罗松发生军事政变！消息刚传过来，脱离分子控制了总督府和地方舰队基地，并向联盟提出了三个条件……” 炮击事件后，前首相东野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以为会让左翼政治联盟更加依赖自己，却不料陈明远一反常态地投向自己最大的敌人保守党。 于是，在几个月后的大选中，东野矢所带领的泛星阵线，终于败给了保守党。 于是，保守党党首，前副议长汉威先生，顺利坐上了联盟总理的位子。 从那以后，周融便开始在保守党的高层中间活动，想要挪一下位置，从这个吉祥物总统身边离开。 毕竟，汉威先生如今已经是整个联盟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就不用在借助老总统的面子和政治资源来拉拢什么人了。 冯凭海从来没有在意过周融的小动作，毕竟不管他怎么蹦跶，在联盟政局内，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 抛开工作能力不说，他对这个投机者的厌恶，几乎到了不耐烦的程度。 周融带来的消息，并没有让老总统觉得意外，在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他就知道新罗松要发生或已经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没有深厚的根基，韩兼非绝对不敢说，他会在新罗松“开新店”。 他给自己发那张纸条，有四个目的。 第一，韩兼非在半年多前就决定要在新罗松搞事情，这次算是正式通知； 第二，没有用即时通信，而是邮寄的方式，是韩兼非给自己的一个提醒，他不希望自己干预这件事； 第三，韩兼非告诉自己，应该接受新罗松的条件，也算是履行对他的承诺； 第四，他自己的条件，是一定要让梅薇丝·谢顿当新罗松的实际掌控人。 虽然很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五年前还只是在他羽翼庇护下生存的小子，如今已经有资格跟他提条件了。 “新罗松提了什么条件？”老总统发了会儿呆，才开口问道。 “第一，联盟承认新罗松的自治权；”周融知道老总统对自己越来越不耐烦，可一想到汉威总理交待的事，便耐下性子来小心翼翼地说，“第二，将联盟所有官方机构撤离新罗松，只保留一个联络处；第三，新罗松地方舰队的军备等级，不再受《地方防务条例》约束。” 这三个条件，和六年前在菱湖卫星发动叛乱的自由军所提出的要求如出一辙，基本上已经可以定性为叛乱了。 菱湖卫星距离奥古斯都堡很近，当时的联盟舰队还有余力在白山公司雇佣兵的配合下平叛，如今的新罗松位于联盟疆域的边缘，近些年来一直处于经济停滞状态的联盟，似乎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发起一场跨越四百多光年的战争了。 一直以来，奥古斯都堡一直都靠对其他行政行星和殖民地的不对等经济政策来保持高速发展，冯凭海早就知道，菱湖不会是一个特例。 作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韩兼非和陈明远也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个优秀的年轻人从两个方向上试图解决这个问题，却变成了势同水火的敌人。 而在菱湖平叛中出现的那种怪物，依然始终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联盟乃至整个人类的头顶之上。 虽然奥古斯都堡的人民依然享受着和平、繁荣和优渥的生活，但此时此刻的联盟，就像一个四处漏风的屋子，已经到了需要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了。 “汉威总理是怎么说的？”想到这里，老总统问道。 “总理先生说……”周融刚要开口，突然相当，自己名义上还是冯老总统的办公室主任，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替汉威总理传话，似乎有些不妥，但他还是扶了扶眼镜说，“汉威先生的秘书找到我，让我问您的意思。” “这是汉威先生要考虑的事，”冯凭海摆摆手，“找我干啥？联盟宪章改了？总理做事需要向总统请示汇报了？” 周融动了动嘴唇，没有立刻回答。 老总统却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这张纸条还没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 汉威总理的意思很明确：既然韩兼非在新罗松搞事情，并明文通知你冯凭海，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保守党不像泛星阵线和左翼政治联盟，在每个行政星都拥有支持者，作为一个奥古斯都堡本星利益代言组织，它似乎有更多的理由维护当前的格局。 冯凭海并没有太多想法，早在韩兼非明确表示自己早晚要另立门户的时候，他就想过，不但自己，即使联盟，也无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就算他当时全力配合陈明远，甚至像东野矢那样亲自出手布局，姑且假设真的能把韩兼非弄死——死了一个韩兼非，还有李兼非王兼非赵兼非，这是必然的事。 其实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像陈明远那样，干脆强行集中权力，彻底把行政星和殖民地压榨干，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谁是谁非，他不好评说。 就像翟六说过的，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对的。 “汉威先生说，您曾经参加过菱湖那次的成功平叛，这方面您的经验比较丰富。”周融一直偷偷看老总统的表情，知道他猜出缘由，才开口道。 “新罗松跟菱湖不一样，”冯凭海想了想，还是说道，“先试着谈谈吧，如果谈崩了真要打，军事上的事，让他问问陈明远，四百多光年的补给线，这仗应该怎么打。” 周融点点头，这也是他跟汉威总理的秘书私下讨论过后得出的结论。 “不过，”他又扶了扶眼镜，“汉威总理还有个事情要请您确认，如果联盟要跟新罗松谈判的话，能否请您亲自出马来和对方谈谈？” 冯凭海低声骂了句娘。 虽然周融回来后一共也没说几句话，但已经把汉威总理那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保守党不想要战争，汉威先生只想维护自己的诊治利益。 至于新罗松如何，联盟将来如何，只要不是在他乔治·汉威的任期内，那就是下一位总理该考虑的问题了。 老总统点点头：“好，我来谈判，但汉威先生必须告诉我，他的底线是什么。” “好的。”周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汉威先生的秘书曾经跟他说过，这件事做好后，会给他调岗到外交部长身边，那可是个升职最快的位置。 “那你还站着干嘛？”老总统没好气地说，“还等着我请你喝咖啡吗？” 周融愣了会儿，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 这些天来，作为总统办公室主任，他在总统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只要不傻，谁都知道他在做什么。 不过即使在汉威先生眼里，哪怕在汉威先生秘书的眼里，这个故意带着眼镜假装成熟的总统办公室主任，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赶走了周融，老总统才有时间好好喝一杯咖啡，之前冲的咖啡早已冰凉，被他在倒进壁炉上挂着的壶里，重新加热了一下。 一口一艘驱逐舰，一杯就是一艘区域防御舰，再喝一杯，就是一艘区域控制舰了，这么贵的咖啡，倒掉就太暴殄天物了。 咖啡刚刚热好，还没喝上一口，他的通信器突然响了起来。 老总统放下杯子，看到通信器上陈明远的全息影像。 “冯叔，忙吗？” “不忙，”老总统摇摇头，“就是刚刚浪费了一艘区域防御舰。” 陈明远一愣，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很快回到自己的话题上：“您收到消息了吧？” 冯凭海总统看着那个军服笔挺的中年军官，没好气地说：“我是最后一个收到的吧？你们是不是早就部署好了，现在才来找我问责？” 陈明远是用私人通信器打过来的，不用说，他也知道对方要跟他说的，不可能是那些虚伪的官面文章。 “冯叔，不瞒您说，我是二十多天前收到消息的。”陈明远一点儿都没有隐瞒，“韩兼非刚发出来，我就知道了，没告诉您，是怕您跟着着急上火。” “老子现在就不着急了是吧？”冯凭海依然没给他好脸色。 “冯叔，我跟韩兼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要杀他，是因为我知道他早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当时他死了，联盟可能会省不少心。” “杀得死吗？东野矢那个白痴倒是配合，私自调动驱逐舰轰击首都星，还搭上三条人命，你觉得稳妥了吧，可人家又活蹦乱跳地跑到新罗松，在你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冯叔，”陈明远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所以，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当然要把这件事解决掉。” “你打算怎么解决？”老总统问道。 “二十多天前，我就开始准备，现在已经有一只舰队在随时待命，”陈明远说，“兵力是新罗松地方舰队的两倍，只要军事管理局的命令一签署，随时可以出发。”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5章 我是韩兼非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要打新罗松？”老总统坐直了身体，“怎么打？如果那边死守星门，就算你有两倍的兵力，能同时把他们都折跃过去吗？” 通信器中陈明远的影像沉默了，似乎并不怎么想谈这个问题。 “就算你的舰队能打下星门，怎么占领行星？两只舰队能带多少陆战队员？新罗松有十几亿人口，你的两只舰队能掌控得了吗？”老总统摇了摇头，“太难了。” “新罗松的所谓叛乱，很大程度上是韩兼非一个人的事，”陈明远沉默了好久，这才开口道，“我打算直接斩首。” 老总统说：“还是那句话，驱逐舰主炮都轰不死他，在不确定他手里到底还有什么底牌之前，你就这么肯定能杀死他？” 陈明远答道：“只要他还是个人，就一定有办法杀死，一艘驱逐舰不够，我就试试一个舰队，当年的黄杨镇都能夷平，我不信杀不死他。” 老总统端起已经加热过一次的咖啡，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我现在相信上次炮击不是你干的了。” “是的，”陈明远说，“我出手的话，可能是三艘。” “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老总统放下杯子说，“你是联盟舰队的总参谋长，几乎掌握联盟最强大的军权，为什么非要让他死？” 陈明远似乎并不想提这个话题：“冯叔，这个问题很复杂，不是当事人，很难解释清楚，我只是想告诉您，舰队会尽一切可能，维护联盟和人类世界的运行机制，无论挑战这个机制的人是谁。” 老总统说：“汉威总理刚刚跟我透露，他们打算跟新罗松谈判，他的政府无力支撑这种跨越星系、超长补给线的战争。” “您比我更了解汉威先生，”陈明远想了想，答道，“您应该知道，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客，只要能够保证自己的政治利益，所有东西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砝码——包括您。” “所以，”没等老总统答话，他接着说道，“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把他逼上我的战舰。”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老总统不解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冯叔，”陈明远说，“黑曼巴对我很有用，如果一个月前，我派去抓捕他的人成功了的话，这支舰队可能会少死两万人。” “黑曼巴？她还在奥古斯都堡？”冯老总统装傻道。 “如果不在，我就不给您打这个电话了。”陈明远似乎早有准备，“在舰队的监控体系下，能藏住这么个大活人的地方不算多。” 老总统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杯，一饮而尽，半晌后才说道：“别玩火——这是同时给你们两个人的忠告。” 结束通信后，老总统默默坐在炉边发了会儿呆，外面的天空似乎已经开始飘雪，北渥区的荷鲁斯山脉，终于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老总统本来已经决定，把新罗松送给韩兼非——这也是汉威总理的想法，两位保守党大佬虽然出发点各不相同，但却做出了同样的决策。 但如果像陈明远说的，他真的有办法让乔治·汉威不得不对新罗松宣战，他就要做好另外一手准备了。 略作思量，他拨通了鹧鸪的电话。 这个前白山狙击手、老总统的双面间谍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对着一尊半人高的佛像祈祷，接通通信器的时候，刚好念诵完一篇佛经。 “把赵小南送到镇子上去吧。”老总统说，“那间屋子，我要用来做别的。” 鹧鸪难得没有立刻回应，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问道：“屋子不是问题，您是要把她交给陈明远吗？他们会杀死她的。” “不会。”听到自己最忠实的下属，也开始质疑自己的命令，老总统突然有些疲倦，“对陈明远来说，她的命现在和半支舰队差不多一样值钱。” 鹧鸪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送她。” 老总统叹了口气：“注意安全。” 鹧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鹧鸪来到赵小南居住的小木屋时，她正在收拾东西。 “要走？”他问道。 “冯老总统今天让我过去，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赵小南说，“我又不傻。” 鹧鸪点点头：“老总统压力也很大。” “我知道。”赵小南说，“我的枪呢？” 鹧鸪从身后取出两把微型冲锋枪，递给赵小南。 赵小南装完最后一件个人物品，突然笑笑：“你是来赶我的？” “老总统说，这屋子要用来干别的，让我帮你去山下镇子上租间房。” “不用。”赵小南把收拾好的背包背在身后，“我直接走。” 鹧鸪说：“我送你。” 赵小南对这个救了自己的前白山杀手一直有些好感，哪怕知道他曾是总统埋伏在韩兼非手下的一个间谍。 于是她问道：“送我去哪里？” 鹧鸪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你想去哪里？” 赵小南说：“我本来想回幽灵基地看看，但我估计那边肯定全是翟六的人，现在去还不如直接给自己脑袋来一枪来的痛快。” 看鹧鸪没有回答，她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镇子那边等我了？” 鹧鸪摇摇头：“老总统只说让我把你送到镇上。” “嗯。”赵小南推开他，“替我谢谢老总统，我自己知道路。” 赵小南走出那间只住了一个月的小木屋，这段时间，应该是她来到奥古斯都堡之后最悠闲的时光。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屋子，似乎想把它永远留存在记忆中。 鹧鸪跟了上去，在她身后说：“如果你想回幽灵基地，我可以帮你。” 赵小南停住脚步：“总统先生让你帮我？” 鹧鸪摇摇头：“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不用什么都听别人的。” 赵小南犹豫了一下。 鹧鸪接着说：“总统先生可没让我给你枪——其实他们现在不会杀你，遇到他们的人，你不拿枪更安全。” 赵小南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突然问道：“你说可以回幽灵基地？” 如果不出意外，Dobby还在幽灵基地中，那些人只会把它当做基地中的某种机械配件。 她准备离开奥古斯都堡，既然韩兼非在新罗松，作为他的现任助手，她就应该去找他。 如果Dobby在的话，就好办多了。 鹧鸪看着她棕色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不会太轻松。” 攻占幽灵基地的，是白山的人，作为曾经的王牌杀手，他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这些曾经的战友。 “那我们走！” ------------------------------------- 二十五天前，新罗松，政变发生前。 白山公司位于新罗松的联络处，是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办公楼，只有三层高，总建筑面积不超过三千平米。 韩兼非虽然常年居住在新罗松，却并不怎么干预白山公司在当地的运营，所以，近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以明面上的身份来到这个办事处。 当他开着从格兰特先生那里借来的悬浮卡车，拖着两具白山雇佣兵的尸体开进办事处小院的时候，迎接他的，只有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和几张死寂的冷脸。 韩兼非慢慢在院子中停好车，打开车门，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 源智子也走下车，私下环顾了一圈。 这院子里，明里暗里有几十把枪对着两人和中间的悬浮卡车。 这些天以来，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主要靠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来战斗。 “这是哪里？”她小声问默默抽烟的韩兼非。 “这些杀手在这个世界的总部，”韩兼非说，“我们来给他们送尸体，顺便谈点儿事。” 一支烟抽完，韩兼非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 到这时，才有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人，带着两名保镖从小楼里走出来。 “你是谁？”中年人开门见山问道，对于敢如此嚣张，明目张胆拉着尸体送上门的人，白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是谁？”韩兼非反问道，“老刘头呢？” 老刘头是白山在新罗松的总负责人，他其实不姓刘，只有和他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才知道这个外号。 “他被调回总部了，”听到他问老刘头的名字，中年人显然犹豫了一下，“现在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是韩兼非。”韩兼非点点头，“你听说过我吗？” 虽然在外界十分低调，但白山公司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老大的名字。 自从在首都星圈遭遇暗杀开始，双方都刻意默契地避开公开他的身份，所以，白山公司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在公司被标注为最危险和最高级别目标的“代言人”，就是自己崇拜的联盟史上的传奇雇佣兵，无冕之王韩兼非。 听到他自报家门，中年人脸上表情又是一滞。 韩兼非递过一张支票：“这两位兄弟，是被有心人误导，执行针对我的暗杀任务牺牲的，安置费按十倍出，多余部分我来出——还有，总部那边有人叛变，从现在开始，拒绝从总部那边发回的一切指令——除非是我亲自签署的。”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接过支票。 “你……您怎么证明……”中年人只是文职，并不像那些脑袋里都是肌肉的大兵一样，但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谨慎，“您就是韩董？” 韩兼非皱了皱眉头：“白山现在已经退化到连证实身份都不会做的程度了吗？” 办公楼中很快跑出一个年轻的女秘书，把一份电子纸资料送到中年人手中。 中年人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韩兼非躬身道：“抱歉，韩董，我们刚刚确认。” 韩兼非摆摆手：“去你的办公室，安排一下，我要立刻前往奥古斯都堡总部。”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6章 明着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行政星圈，星门航道，折跃等候区。 当政变的消息在整个行星的各大主要媒体上滚动播出的时候，许多在新罗松工作的联盟其他行政星人，敏锐地嗅到了不安的气息。 在宣布脱离联盟自治后，新罗松的实际掌控者并没有对人员离境做出过多限制，所以，当一些在本地做生意的商人顺利通过星港离开行星后，越来越多的投资者开始逃离这个商业天堂。 于是，一向十分繁忙的新罗松星门航道，开始变得愈发拥挤起来。 在每天数以百计的离港星船中，有一艘并不如何起眼的小型私人星船。 这艘同样以“不安的投资者”身份提出离开新罗松申请的星船，是隶属于白山公司的商务星船“飞来峰”号。 仍然正常工作的新罗松出入境管理局，很快为这艘目的地为首都星圈的星船开放了通行许可。 允许这些人离开，也是政变者的目的之一，他们需要让整个联盟所有行政星和殖民地的人知道，新罗松，已经不再接受联盟的管辖。 如果联盟没有派出舰队平叛，其他有想法的行政星便会开始蠢蠢欲动。 如果联盟选择战争，派出舰队攻击，刚好也给了其他行政星一个机会。 韩兼非此时正坐在这艘“飞来峰”号星船上，等待通过星门进行折跃。 这次，他是以在联盟官方明面上的身份，联盟最大的军事承包公司——白山星际联合安保集团——最大股东、董事会主席的名义，前往奥古斯都堡，与联盟官方和军方开展针对新罗松局势问题的探讨。 几天前，韩兼非通过白山公司内部工作渠道，将一份即将前往总部进行工作沟通的信息发送到位于奥古斯都堡的总部。 他在奥古斯都堡被暗杀、被通缉时，为了保证白山不会因之而起内讧，陈明远一直都没有公开过这个“神秘恐怖分子”的身份。 而且，作为联盟军方最大的民间合作伙伴，白山星际联合安保集团的最大股东被通缉，也不是他作为舰队总参谋长能单方面决定的。 所以在明面上，他依然是白山的最高管理者，联盟政府和官方的座上宾。 政治本来就是利益交换的集合，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会主动站出来打破这个潜规则。 虽然处于非常时期，白山公司还是为“飞来峰”号争取到了一个优先折跃的权限，韩兼非和脸色苍白的源智子并没有等太久，便收到允许通行的代码。 星船很快进入折跃准备区，在一道流光中化作一条虚影。 在广袤的绿洲星区，遍布整个星区的人类文明，一般使用两种折跃方式来完成跨越光年的航行。 一种是自身拥有强大的折跃引擎的超级星舰，能够不依赖星门进行独立的跨星系折跃，比如联盟驱逐舰以上的大型星舰。 而普通星船，就必须依赖遍布于有人居住星系中的星门构建的辅助折跃网络了。 “你不会还没有适应吧？”韩兼非看着刚刚吐过的源智子，皱着眉头说，“正常人在经历一次折跃航行后，怎么都该适应了吧！况且，飞来峰号是按照军方标准设计的，模拟重力系统是最稳定的。” 源智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韩兼非想了想，起身去医疗舱找了一小瓶药片，扔给源智子。 “这是什么？”智子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异丙嗪，抗眩晕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试试看。” 源智子打开瓶子，看着里面的菱形药片：“怎么用？” “吃，一次两片。” 源智子倒出两片药，扔进嘴里。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感觉好了一些。 “看起来，应该是没过期。”看着源智子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色彩，韩兼非说。 星船上的药片大都是应急用的，不知道多久更新一回，不过这次看起来应该是还没过期。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智子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在模拟重力比较稳定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在经历了一次折跃眩晕后，很快就会适应这种其实跟多是心理意义上的眩晕症。 但不知道为什么，源智子似乎对任何离开大气岑的飞行器缺少抵抗力，只要她的脚踏上这些飞信器，那种眩晕感便会始终挥之不去。 前往奥古斯都堡的航程大概持续了20天，在抗眩晕药的支撑下，源智子总算没像第一次折跃时那般狼狈，在“飞来峰”号脱离折跃，从首都星圈的凯撒星门显露出身影时，她总算能平稳地站在韩兼非的身边。 与赫尔墨斯星门宽松的管理不同，凯撒星门的管理要严格很多，毕竟是通往首都星圈的门户。 在飞来峰号抵达首都星圈的同时，在韩兼非出发时提的要求下，白山公司以头版头条的方式，在首都星圈各种融合媒体上公布了公司最大股东韩董将抵达首都讨论目前新罗松局势的新闻。 新罗松局势本来就是热点新闻，联盟会不会派遣舰队发起战争，一直是奥古斯都堡民众讨论的热点，于是，在韩兼非的故意安排下，白山星际安保集团，这个一直很低调的军事承包商，很快进入民众的视野，成为首都星圈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媒体始终是最会抓住热点的存在，于是，越来越多关于联盟最大的军事承包商的新闻，开始占据各类媒体的各种版面。 由退役的舰队陆战队士官创建，总部位于联盟国防部隔壁，在联盟各行政星和殖民地拥有分支机构，战斗人员总数多达十万人，为联盟舰队编写各种训练大纲，每年为陆战队培养大量的基层管理者和士官…… 近十年以来，这家公司更是在联盟对内对外的各种战争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比如介入交战区、阻断战争双方、营救人质、在敌对势力中进行颠覆、渗透、暗杀和其他特种作战。 其中最著名的战例，要属奥斯迈行星的死亡行军和菱湖卫星的平叛，在这两场战争中，这家军事承包商都承担了最困难也是伤亡最大的作战任务。 与这家公司本身的低调相符，这家公司的实际掌控者一样低调而神秘，那是一个很少被人提及的名字，听起来普通得就像一位邻居。 但是，在媒体的炒作下，人们很快知道，这家堪比一颗行政行星全部军事实力的公司的实际掌控人，叫做韩兼非。 所以，当飞来峰号出现在凯撒星门的第一时间，便被早就闻讯赶来，等候在减速区的媒体新闻船围住，每家媒体都想在第一时间拍摄到那个神秘掌控者的第一手资料。 从星门中脱离折跃后，飞来峰号一直保持着静默，没有对任何媒体的接驳登船或远程采访要求作出任何回应。 于是，这些媒体船就这样一直随着这艘印着白山公司标识的星船，来到奥古斯都堡第二星港的同步轨道平台。 等媒体船相继跟着飞来峰号在第二星港的同步轨道平台降落后，这艘看上去不大的小型星船才缓缓打开舱门。 接着，穿着一身休闲套装的韩兼非，沿着舷梯一步步走下星船。 在他的周围，轨道平台上停靠的媒体船上，全息相机的闪光此起彼伏。 那种闪光灯其实是一种可见光波长的雷达，能够将拍摄对象的3D细节全部传递会全新相机的传感器，从而形成一张全息影像。 韩兼非皱了皱眉，抬手微微挡住那些刺眼的闪光灯。 他有些厌恶这种感觉，因为上次看到这种无数闪光在四周不断亮起，是在奥斯迈行星死亡行军的途中，当时，联盟和教团两只庞大舰队的战斗机，正在奥斯迈行星的大气层边缘争夺制空权，那些不断爆炸的火光和战机凌空解体时发生的爆炸，就像这些闪光灯一样。 那是他的第一次惨痛失败，在死亡行军之后，联盟不得不退出那颗星球。 “你有些紧张。”在他身后，源智子看出了他的不适。 “没事。”韩兼非放下手，“我只是习惯了低调，这次也是不得已才故意高调一些。” 韩兼非走下舷梯，转身扶着有些虚弱的源智子走下来。 看到一个只穿着半身短裙而光着脚的漂亮女孩，闪光灯似乎闪得更频繁了。 源智子微微眯起眼睛，终于知道韩兼非为什么会伸手去挡了。 一堆记者和他们身边的无人机飞快地涌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韩先生，您好，我是新星球周刊的记者，能问一下，您是如何在政变开始之后逃离新罗松的吗？” “韩先生，我是主星时事新闻的记者，请问您身边这位女孩是您女儿吗？” …… 一向低调的韩兼非终于尝到了被媒体关注的滋味，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关于我来主星的一切，请加大关注公司企划部事后的通稿，谢谢。” 星港上早有白山公司的高层迎接，在他们的一路护送下，韩兼非来到星港下行电梯处，这才有机会回头对媒体说。 说完，他和源智子一起走进公司提前包好的一班电梯。 “非哥。”然后，他在电梯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7章 王见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顺着声音看过去，是翟六。 他并不觉得意外，翟六是公司在奥古斯都堡的最高管理者，当然需要亲自来迎接。 看到韩兼非走进电梯，他起身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韩兼非点点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随手招呼他坐下。 源智子也走过去，坐在韩兼非的旁边。 电梯中的白山公司员工各自忙碌，没有谁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位就是翟六，外号老六，我以前最得力的助手和最亲密的战友。”韩兼非对身边的女孩说。 在从海山到新罗松，以及从新罗松到奥古斯都堡的漫长旅程中，她早已经听韩兼非说过他们之间的恩怨。 听到翟六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右手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拔刀战斗。 听到这边的声音，电梯里的白山员工投来疑惑的目光。 韩兼非按住智子的刀柄，示意她坐下。 然后，他笑着对翟六说：“这是源智子，这段时间多亏她的照拂。” 翟六点点头：“有劳源小姐。” 源智子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人，心中暗自疑惑——你俩不是打生打死的敌人吗？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韩兼非笑着说：“在白山公司，无论私底下如何，走到台前来，该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 翟六没有接话。 电梯突然一颤，完成了安全检查，开始下沉。 静止同步轨道距离地面接近四万公里，通过数十条直径五厘米左右的超级纳米纤维将星港地面站和同步静止轨道站连接。 从静止轨道到星港地面站，大概要花上六七个小时，宽阔的电梯厢刚开始会以较大的加速度垂直下落，在进入大气层后才开始减速，直到平稳落地。 韩兼非一直闭目养神，翟六就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他才睁开双眼：“老六，公司最近怎么样？” 翟六摇摇头：“您知道，公司业务基本全靠打仗，最近仗打得少，只是一些内部安保、航道护送、替联盟培训新兵和基层指挥官这类活儿，收入并不太好。” 韩兼非点点头：“活儿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翟六说：“不过近期反恐的活儿接了一些，有些成绩。” 韩兼非睁开眼睛看着他。 翟六继续说道：“去年在核心行政区的和平纪念碑广场发生了一起恶性恐怖袭击，这些天一直在抓恐怖分子，不过上个月总算有了些结果。” 韩兼非再次闭上眼睛，轻轻“哦”了一声。 “不过也不算太成功，”翟六说，“捣毁了恐怖分子在地下的一处巢穴，但是让那个叫黑曼巴的女恐怖分子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韩兼非听得风平浪静，但就算源智子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都能听出两人话中的火药味来。 “没抓住？”韩兼非的声音中，似乎有些意外。 一直在观察他一举一动的翟六挑了挑眉毛，但还是答道：“没抓住，让她跑了，我们的人追过去，那个黑曼巴跳进一处溶洞，死活不知。” 韩兼非又轻轻哦了一声。 “不过我们的人还在找，之前就有过这种先例，在抓另一个恐怖分子的时候，本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死透了，但现在有确切消息，他好像还活着。” “嗯。”韩兼非似乎有些心事，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那次战斗，死了六个兄弟。”年轻的副手接着说道，“伤了四个。” “妥善安置吧，”韩兼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翟六默默地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的皮肉，直到看进骨头里。 韩兼非直到，他最想直到的问题，是自己如何在那么可怕的主炮轰击中活下来的，如果他真是一个杀不死的人，他们又怎么能完完整整地接手白山？ 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他离开奥古斯都堡，从阴影中走到台前，一封邮件发过来，整个白山还是要服从于他的意志。 只是双方都保持了默契，在台前，谁也没有把那层面皮挑破。 虽然那层面皮下面，可能是一堆烂透的脓血，但只要表皮还是完整的，他们都不像做第一个挑开它的人。 电梯在沉寂中飞速下坠，但重力模拟系统完好地保持运行，让电梯内的人始终感受不到加速度的变化。 “非哥，您这次来这边是……”一个小时后，翟六终于再次打破沉默。 “新罗松的事，听说了吗？” “是。”翟六点点头。 “好在那边跟联盟之间的沟通渠道还没有中断，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韩兼非说，“是打是和，白山都很难置身事外。” 翟六很清楚，在发生这种恶性的分离事件后，联盟官方和军方一定会从各个角度去分析和衡量，但无论从那个角度出发，白山创始人和白山分析团队的意见，都会在决策中占据重要的地位。 但他同时觉得有些好笑。 联盟官方上至汉威总理，下至舰队总参谋长，没有一个当权者不知道，新罗松的事，就是他韩兼非挑起的，可还是要一本正经地邀请他来参与如何处置他自己的会议。 这就是联盟的政治，一盆混着权力与利益的污水，一盘不到揭开底牌，绝不妥协放弃的游戏。 他翟六并不是一个善于玩这种游戏的人，这方面非哥要比他强上很多，他很想还像以前那样，非哥来做决策，他带着人去做就对了。 但在投靠了陈明远后，他就知道，尽管那个文质彬彬的舰队总长更加果断狠辣，更加适合成为决策者，但他却始终不敢投入百分之百的信任。 “您是想打，还是想和？”翟六接着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也是联盟那些大佬没最想问的问题吧！”韩兼非说。 “也是我和白山所有战士们最关心的问题。”知道自己可能得到的答案，年轻的副手情绪有些激动。 无论韩兼非怎么回答，白山似乎都要由此分裂。 “我还没太想好。”可他等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我的选择权不多，要看看陈总长的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聊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闭嘴。 电梯突然一颠，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进入大气层了，是正常现象。”看到智子的脸色又有些问题，韩兼非安慰道，“没事，吃两片药。” 源智子摇摇头，用手捂住嘴。 但料想中的眩晕和呕吐并没有出现，当抖动消失时，电梯再次恢复平稳。 在经历几个消失的下落后，电梯厢终于缓慢而平稳地落到第二星港的地面站上。 第二星港位于奥古斯都堡赤道上，周围是一片干旱的草原。 三人一起从电梯中走出来时，早有一架军方专机等候在星港的交通接驳区。 按照计划，这架飞机会直接把韩兼非和翟六，连同白山的四位专业分析师一起，送到位于核心行政区的联盟国防部大楼。 韩兼非刚刚走上飞机，就在机舱中看到两个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背对着舱门。 站着的是一个中级军官，正是在摩西监狱平台与他打过一场的威廉·格莱斯顿。 坐着那人坐在专机会议舱的沙发上，背对通道门，从门口进来的人，刚好可以看到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以及穿戴得无可挑剔的军装领口。 他与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算不上熟人，但却印象深刻。 韩兼非笑着走过去，坐在那人对面。 在他眼中，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人，可能他从来不会觉得那人如何坏，却有种发自内心的讨厌。 当然，这种讨厌是相互的，因为对方似乎也同样讨厌着他。 没有理由，他只能归结为气场不合。 三人走进会议舱后，服务人员走了出去，关上舱门。 “没想到是陈总长亲自来接，真是荣幸。”韩兼非微微欠身。 坐在机舱中的人，正是联盟舰队总参谋长，军事管理局委员，和平纪念碑广场刺杀的主使者，陈明远。 难怪一向桀骜不驯的格莱斯顿中校，此时像个乖学生一样安静地站在旁边。 韩兼非有些意外，他以为陈明远会在自己计划的最后关头出现，像个真正的boss一样给自己带来最大的麻烦，从没想过他会直接出现在这里。 就像俗语里说的，王不见王。 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高级军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又瞥过他身边的女孩，这才开口道：“这里说话，不会有任何人听到，所以不用来那么多虚的。” 韩兼非回头看了看源智子，向他介绍道：“这就是陈明远，旁边这位是联盟王牌机师格莱斯顿中校。” 已经习惯了这种与自己敌人促膝长谈的海山女孩，只是“哦”了一声。 “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出来的？”陈明远随口问了句。 “是。” 陈明远点点头，开门见山道：“韩老板，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知无不言，”韩兼非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我们轮流问，怎么样？” “第一个，你到底有没有可能跟我合作，重塑这个联盟？” 他们都不是联盟拥有最大权势的人，可他们谈论起足以决定联盟命运的问题时，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韩兼非摇了摇头：“咱俩目的差不多，但你的路，走不通，否则前代文明就不会灭亡了。” “好。” “轮到我了，”韩兼非像个孩子一样搓搓手：“你有病吗？”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8章 三个问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有病吗？ 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白痴，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直接骂回去：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 如果不解气，甚至还会当场打一架。 就连站在一旁的格莱斯顿中校，都忍不住看了陈明远一眼。 陈明远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只是不急不慢地从茶几上端起一杯水，轻轻喝了一口。 “我没病，而且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如果你问的是为什么要杀你，我倒不介意跟你说说。” 韩兼非抱着手，不置可否。 “在座的几个人，都看过你的脑波跟踪记录，可以说我们都是看过你在菱湖卫星看到的那种幻象的。” 韩兼非指了指源智子：“除了她以外。” “我先说完，”陈明远摆摆手，“除了我们四个，那份资料只向冯老总统和战情部的吴主任展示过，所以，包括前总理东野矢和现在台上那位汉威先生，都不知道我们到底会面对什么样的麻烦。” “就是我说的那个威胁。”韩兼非向源智子解释道。 “我们做了无数次模拟和推演，以联盟现有的格局，哪怕加上Σ教团那边，也很难对抗你幻象中那种敌人，所以，我想过很多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以一个权力更加集中的政府，将整个联盟纳入到集中的管理中，让整个联盟服务于一种声音，而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你也看到了，如今的联盟，就连组织一只平定叛乱的舰队，都显得捉襟见肘，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但却拥有比大多数人都坚硬和冰冷内心的高级军官说着，眼中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些话，你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韩兼非摇了摇头，“我不是不同意你的看法，联盟有它的特殊性，恐怕你根本来不及建立起理想中的联盟。” 还没等陈明远接话，他接着说道：“而且，我很熟悉你这种眼神，这种野心和狂热，很像教团那边最狂热的信徒，我绝不可能把白山交给一个狂热者，这样就算那些硅基怪物没有出现，联盟也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没错，”陈明远眼中的火焰黯淡下来，“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因为我需要从你手里接过一个完整的白山——你说得对，没可能那么快建立一个理想的联盟，但有了完全被我——被我们掌控的白山，这件事就会容易得多。” “还是我来替你说吧，”韩兼非冷冷地打断他，“你想把联盟打造成一个帝国，作为帝国的皇帝，白山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工具，历史上管着叫什么来着？对，锦衣卫、血滴子、还有盖世太保。” 陈明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做这个‘皇帝’，怎么样？” 韩兼非一愣。 “你做‘皇帝’，”联盟舰队总参谋长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最没有野心的人，来做这个新帝国的皇帝，我们一起对抗那些威胁，怎么样？” 韩兼非陷入沉思，在陈明远、格莱斯顿甚至曾经最了解他的翟六看来，他似乎真的动心了。 他只是在想，为了拉拢自己，陈明远一直都在做最大的努力。 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根本不可能去做什么劳什子皇帝。 “我总算发现了，”他苦笑了一声，“你没有病，有病的是我。” 在周围人诧异和不解的眼神中，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接着说道：“我不但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只有傻X才像我现在这样，拒绝你这么大的诱惑。” 陈明远低下头，眼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条件。 他的计划很简单，如果在和平纪念碑官场上的那颗子弹顺利杀死了这个联盟地下王国的无冕之王，他就可以从翟六那里顺理成章地接手他的地下帝国。 既然尝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杀死他，那就用让他无法拒绝的价码来收买他。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拿不出比这更大的价码了。 为了一个只有一种声音存在、强大而统一的联盟，他不惜将整个联盟拱手让出。 你不是说我有太大的野心吗？我可以为你做嫁衣裳，打下一个横跨上千光年的帝国，拱手让给你韩兼非。 如果你还不满意，我就只有继续跟你不死不休了。 “该我第二个问题了。”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置对方于死地，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联盟首都星明面上，还是要保持所谓的那张面皮。“你在黄杨镇找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韩兼非两次，第一次是在黄杨镇事件之后，第二次是在决定杀他之前。 只是，对方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所以，这是第三次，在这个即将彻底撕破脸的，王与王的对决中。 “是一枚戒指。”韩兼非这次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虽然两人已经势同水火，但无论谁会笑到最后，这些信息，对于对抗那些硅化怪物的威胁，都有巨大的价值。“是前代文明的遗物，或者某种记录仪，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自从得到它之后，我就不断地看到关于那些硅化怪物的幻象。” 既然将来都有可能对付那些怪物，他不介意把这件事情说得更清楚一些。 “以我目前得到的信息，那些硅化的生物，都是曾经的人类，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变成某种硅基生物，失去了意识，只服从于某个意志，当他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袭击人类的定居点、城市和行政星，被袭击者很快会被硅化，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我本以为，不过是一场俗套的生化危机，但是当我看到他们战斗的场面后，才深深感觉到那种恐怖，就像你们在脑波追踪记录中看到的那样，他们悍不畏死，却拥有足够的智能，数量以万计，行动却精确而周密，没有任何指挥官能够做到这么协调。” “就像和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下棋，人的棋力无论有多高，终究不是电脑的对手。” “战情部的吴主任做过分析，结论和你说的差不多。” “所以，我手里这个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会让我经常做噩梦的小玩意儿而已。” 韩兼非当然不会说，这枚叫做“冰铁”的戒指还是一个能够瞬间将人类折跃到三百光年外某个星球的超级信标，也不会说，他从里面得到了一个虽然有点儿逗比，但真的很管用的机械生命体。 陈明远点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的第二个问题，”韩兼非略作思忖，“准确地说，是第二个……要求，我知道你们已经占领了幽灵基地，但在离开之前，我想回去看看。” 陈明远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翟六。 “如果你说的幽灵基地，是南霍尔思大区地下那个，”在得到翟六的肯定后，他回答，“的确在我手里，这个要求可以满足，但要用另一件东西来换。” 韩兼非点点头：“在那之后，幽灵管道图纸，我会给你。” 他很清楚，陈明远说的东西是什么，对于一个想要谋求整个联盟的人来说，奥古斯都堡整个星球地下的管道网络，实在是太重要了。 反正他已经准备离开奥古斯都堡，现在看来，应该很久都不会回来，就不在乎是不是要给对方留下那些地下迷宫的管道。 “那么，我的第三个问题是，你是怎么在驱逐舰的主炮下活下来的。” 陈明远抬起头，目光直视韩兼非，他确信自己拥有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哪怕对方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思考或说谎的痕迹，都会被他捕捉到。 可韩兼非眼神中表露出来的，却是一种狡黠与调侃的神情。 “蹲在地面上等着主炮轰炸，这种经验可不是谁都有过。” 果然，这个可恶的人开始了他得意洋洋的卖弄。 “你们在天上开炮，当然不会知道在开炮前地上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我在黄杨镇经历过一次，在幻象中经历过无数次，所以，在开炮前十分钟，我就知道你们在上面瞄着我了。” 韩兼非当然没有说实话，双方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他不可能傻到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给对方。 但是，他进行过非常专业的抗测谎训练，根本不会留给对方任何破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十分钟之内，我根本不可能跑出电离通道覆盖范围，但是我的脚下，刚好有一条幽灵管道的入口，在你们开炮前，只要不到五秒钟，我就能躲进上百米深的地底管道中。” 陈明远再次低下头，不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明白了。” 和他估计得差不多，应该是幽灵管道让韩兼非逃过这一劫。 至于他为什么后来又出现在新罗松，无非是上不得台面的偷渡戏码，他实在有些懒得听了。 “我的问题问完了。”陈明远整个身体靠在柔软的沙发里，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自从韩兼非三人上飞机以来，他始终坐得笔挺，直到此时才放松下来。 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韩兼非死磕到底，但在这层脓包没挑破之前，还不能在明面上动手，既然如此，韩兼非一样也杀不了他，那还不如先放松一下，才好迎接随之而来的巨大挑战。 “那么，该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韩兼非反而坐直了身体，“赵小南在哪儿？”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49章 地下渗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当韩兼非乘坐的飞机飞过南霍尔思大区的群岛时，赵小南和鹧鸪刚好在下方的幽灵管道中摸索着前行。 遍布整颗星球的幽灵管道路线异常复杂，虽然她曾努力记住尽可能多的路线，但在没有逗比支持的情况下，还是很难像韩兼非一样找到正确的路线。 但大方向终归是没有错的，于是，两人的悬浮摩托在绕了无数次冤枉路之后，终于找到了子啊梅薇丝家那处海滩大战之后，韩兼非带着她走过的那条路线。 肯定没错，因为她已经看到当时两人进入幽灵基地时经过的第一个地下大厅了。 “停一下。”赵小南拍了拍前面驾驶摩托的鹧鸪，“再往前走就是基地正门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直挺挺地冲过去。” 鹧鸪停下车，看着赵小南在管道壁上一阵摸索，打开一处暗门，把摩托车停进去。 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当韩兼非带着她在幽灵管道中四处奔逃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做的，不由得自嘲一笑。 “那你打算怎么走？” 鹧鸪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唤醒过来，她关上暗门，想了想，说：“我知道虽然很俗，但是我们的确可以走通风管道。” 其实，古往今来大部分电影中描述的，孤胆英雄从通风管道渗透进入敌方防守严密的区域，大都是一种扯淡。 先不说通风管道大都是极其狭窄，根本容不下一人通行，就算能过得去，那些防尘罩和风机，也是不小的障碍。 但赵小南说的通风管道，并不是基地本身的那些狭窄的管道，而是基地下方那个小型核电站的通风管道。 如果逗比给的图纸没有错，在这附近应该会有一条为核电站输送物资的管道，与这条管道平行的，是一套粗大的通风管，赵小南说的，就是那条管道。 果然，在试了七八次之后，她终于找到了那条通风管，里面的空气是流通的，至少说明核电站还在正常工作。 这条管道不算短，两人在没有照明的管道中，循着风吹来的方向走了一公里左右，终于看到管道尽头微弱的灯光。 “在这种前后看不到尽头的管道中行走，人的心理多少都会有些扭曲吧。”鹧鸪突然感叹道。 “什么？”赵小南一愣。 “我在想，”鹧鸪接着说，“韩总不算是常人，自然有超人之处，可你呢？你才二十岁吧，在这种地方生活了一年，没有疯掉，也是个奇迹。” “可能是因为我心里有执念。”赵小南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啊。”鹧鸪抓着挂在脖子上的佛像，轻叹一声。 核电站巨大的风机很快出现在两人面前，一人多高的扇叶仍然快速旋转，基本上不可能从扇叶间跳出去。 好在风机旁边有一扇维修通道小门，两人从维修通道绕过风机，来到那扇小门前。 “你有钥匙？” “没有。”赵小南摇摇头，“教我这些的人说，在噪音这么大，当面都听不着说话的地方，做事可以简单点儿。” 说完，她一脚踹向那扇小门，小门应声而开。 小型聚变反应堆运行时的噪音极大，这里一般是无人操作的，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人发现维修通道的小门被人一脚踹开。 “这些监控？”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反应堆外面的环廊，鹧鸪抬头就看到一只闪着红色灯光的全息监控装置。 “核电站的监控跟基地安防系统没有在一起，”赵小南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监控，“那个监控室在核电站中，很深，我当时在基地的时候，从来不看核电站那些东西。” 她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觉得，基地人会有人帮我们。” “谁？” 赵小南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在赌，赌逗比是不是还在基地。 如果它还在基地中，一定会想方设法接入基地的安保系统。 这样的话，这些很容易被敌人忽视的视频信息，不会被始终监视基地动态的逗比错过，这或许会给正在休眠或潜伏的逗比一个信号，让它能够配合她接下来的行动。 两人沿着环廊走过反应堆，鹧鸪问了一句什么，因为噪音太大，赵小南只能看到他的嘴动了几下，从口型上依稀分辨出，他在问自己，该怎么离开这个反应池。 此时，两人所在的钢结构环廊，围绕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巨型圆球，赵小南在菱湖卫星上过大学，知道那个圆球里面，是一个微型的太阳。 严格来说，聚变反应堆就是一个微型太阳，而此时此刻，他们和那个直径不到十五米的太阳之间，只隔着一层——也可能是两层不知什么材质的外壳，这种经历总是会让人有种神奇的宗教仪式感。 她拉过鹧鸪，在他耳边大声说：“等着。” 在逗比给她的资料里，她曾经看到过关于这个小型核电站的事，为了控制聚变反应，这里的氘燃料不是一次性加注的，而是在可控规模内缓慢加入。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机器人从外面进入反应室，为反应堆加注氘燃料桶。 那时候就是两人离开这里的时机。 在巨大的噪声中，鹧鸪勉强听懂了她的意思，耸了耸肩。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份耐性，尤其是当他和一颗人造的微型太阳共处一个逼仄空间的时候。 果然，两人并没有等太久，那扇只能从外部打开的铅屏蔽门轰然开启，一个工程机器人走进反应室。 机器人很快发现了反应室中的不速之客，在识别出赵小南的身份后，判断她是基地目前最高权限拥有者，便不再理会。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反应室，来到核电站的监测中心。 果然如赵小南所料，白山的雇佣兵并没有派人驻守这里，或许在他们看来，核电站只要保持平稳运行，对他们来说就够了。 毕竟，没谁会相信，还有人能从反应室中渗透进来。 于是，从反应室中渗透进基地的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核电站监测中心。 两人刚刚走进监测中心，就看到一台原本正在显示运行读数的平面显示器上，出现一行小字：“你可算来了。” “是逗比先生吗？”赵小南轻声问了一句。 “这是谁？”鹧鸪问道。 赵小南说：“就是我刚才说的，会帮助我们的人。” 屏幕上的字发生变化：“是我，我正在最低功率运行，以免被他们发现。” “怎么证明？” 屏幕上的字闪了闪：“你睡觉经常打呼噜，还做过跟某个大叔有关的春梦，要我播放你梦话的录音吗？” “不用，”赵小南脸色顿时绯红一片，“我相信了——你在哪儿？” 鹧鸪饶有兴趣地看了面前这个狠辣果决，其实却并不怎么熟谙世事的女孩一眼。 屏幕上的字消失了，一副用简单线条构成的平面图出现在上面。 那是一副线条极其简单的地图，标注了幽灵基地中现有雇佣兵的位置，以及他们在其中布设的武器。 平面图中，逗比的位置仍然在曾经停放韩兼非机动装甲的武器库中，用一颗五星标注了出来。 在平面图下方，那行小字再次出现：“快点儿记住。” 十几秒后，那张图消失了。 屏幕上的小字接着说：“我现在只能伪装成的正常通信，不能用太高的流量信道。” 平面图虽然只展示了十几秒，但赵小南曾经在基地中住过近一年，对地形无比熟悉，所以她只用这些时间，便大致知道了对方的部署情况。 基地中一共有二十五名白山佣兵，分为四个小组，其中三个小组分别守在不同位置，还有一个小组在其中不同巡逻。 “如果这不是对方的陷阱，”鹧鸪看着平面图消失的位置说，“我们就要面对二十五个全副武装的白山雇佣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小南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要离开这颗星球，就必须带上逗比先生。 这也是她冒险回到这里的最主要原因。 于是她点点头：“我要去新罗松。” “如果你要找非哥，”鹧鸪提醒道，“新闻上说，他最近就会到首都星，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虽然这几天外面一直在盛传韩兼非即将从新罗松抵达首都星的消息，她一个字都不信，那些家伙已经用过一次同样的手段了。 “我不信。”赵小南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引诱我出来？” 鹧鸪笑着摇了摇头。 她说的这种情况，的确很常见，在白山的时候，他们经常用这种招数对付隐藏在城市中的目标。 屏幕上再次显示出一行字：“他们发现静默信息量峰值变化，正在排查，我要中断……” 屏幕上的字彻底消失了。 赵小南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她的两把微型冲锋枪，在检查了弹药后，把他们挂在两侧腰间，又把一把高频振动匕首插在腰后的皮带上。 鹧鸪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她的装备搭配，是在跟韩兼非一起躲避追杀时学的，能够很明显看出他的影子。 鹧鸪也检查了自己的武器，为了今天这件事，他特意换上了一把无声的无弦弩，虽然射程很近，但对于他这样的狙击手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室内渗透武器。 “走吧。”在做完这一切后，她说，“我们去取一样东西。” 说完，她拉开监测中心的大门，沿着盘旋向上的通道，向幽灵基地走去。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0章 幽灵华尔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二手杀手和二手雇佣兵，赵小南对如何渗透进入防守严密的基地，并没有什么经验。 在韩兼非失踪后，她之所以能在陈明远和翟六的联合围捕下得以逃脱，不得不说，除了运气的成分，逗比的帮助也占了很大部分。 但是，她这次要面对的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白山雇佣兵，能够渗透进来，已经算是占尽了地利，但要继续深入，甚至直接到基地核心区域去带走什么东西，无论无论如何，鹧鸪是不相信的。 之所以陪她来这里，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承诺本身。 毕竟，这次行动，是没有经过老总统允许的。 “我肯定是疯了。”看着赵小南拾阶而上的背影，他想。 但他还是跟了上去，因为他很清楚，白山的战斗小队不可能给任何人留下太多无声无息潜入的空间。 所以，当赵小南掏出两把冲锋枪走出大门的时候，他很快领会了她的意图——她哪里有什么计划，根本就是要硬闯！ 苦笑一声，鹧鸪用最快的速度跟上去，勉强找到一个射击角度，赶在赵小南踹开基地大门的瞬间，向守在基地中的雇佣兵，射出致命的飞弩。 弩箭从赵小南耳边掠过，带起她的几缕短发，穿过基地中略显沉闷的空气，在四周电器轻微的背景噪声中，穿透了一名白山雇佣兵的面甲，直接刺入他的眼眶。 电光火石之间，赵小南手中的两挺冲锋枪也响了，两只略显秀气的枪口之中，喷射出致命的子弹和火光。 训练有素的白山雇佣兵，在那只飞弩射穿队友眼睛时，便下意识中找到了就近的掩体。 在赵小南近乎疯狂的扫射中，鹧鸪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倒霉的家伙已经被队友拖进安全的掩体后，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几乎没有什么射击角度。 赵小南手中的冲锋枪很快射光了子弹，她不得不躲进一个台子后面更换弹匣，白山雇佣兵们开始还击，在正面压制掩护下，有几名士兵从侧翼悄悄靠近两人藏身的位置。 趴在门后的鹧鸪知道，一旦两侧迂回的敌人冲过来，赵小南下次起身射击时，他们就能轻松地从侧面瞄准她。 在确定正面压制火力没有瞄向自己后，鹧鸪弹出头去，对侧面突进的士兵射出一枚弩箭。 这枚弩箭上带有近炸引信，在命中一名士兵的防弹衣后，突然爆开，火光和烟雾中只听到数声哀嚎。 赵小南换完弹，默数对方枪声，确定压制火力已经没有弹药的同时，再次站起身来，一边射击，一边向前快速推进。 鹧鸪打了个滚，进入一处早就看好的射击阵地。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天生适合某项工作，比如面前的这个女孩，她似乎天生懂得如何战斗，也总能掌握住战斗的节奏。 两个月前，他刚刚从这里把她救走，当时她四肢都中了弹，几乎没有行动能力，却仅凭一己之力，就干掉了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如今，她再次回到这里，虽然是以一敌十的硬闯，却依然给人一种整个战场节奏都在她的掌握中的感觉。 在她一个人压制对面一个小队的时候，他觉得，那个女孩就像是一个优雅的舞者。 她的双手举着两把微型冲锋枪，在宽敞的通道中起舞，每次短点射的三声枪响，似乎是一个完整的节拍，她就在这三节拍的韵律中起舞，如同一场由钢铁、鲜血和死亡编织的华尔兹圆舞曲。 鹧鸪很享受这种节奏被自己控制的感觉，在这种节奏中，他总能在最完美的节拍中找到完美的出击时刻。 在一个完美的节拍结束后，他探出头，刚好看到在女孩投射出的弹雨中，一名匆忙更换掩体的雇佣兵。 作为一个资深狙击手，他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于是一枚弩箭贯穿了那个士兵的脖子。 他甚至有种想闭上眼睛的冲动。 跟一个能够掌控战场节奏的队友一起作战，也是一种艺术般的享受。 在确认对面有狙击手后，白山雇佣兵扔出几枚烟雾弹，遮蔽了他的视线。 赵小南也停下射击，躲在掩体后更换弹匣。 在突然被袭的手忙脚乱之后，白山雇佣兵终于开始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击毙两人，多人受伤，他们还是成功地将这场突袭战拖入泥潭。 这只小队的指挥官冷静得可怕，在电光火石般的十几秒呢，他很快确定，对面最多不会超过三人。 在室内弥漫的烟雾中，两方都停止了盲目射击，但逼近雇佣兵方面拥有更多人，时间越长，对赵小南越不利。 然而，这条通道是一条缓坡，他们从核电站的方向往里攻，刚好站在坡上，占尽了地利优势。 赵小南掏出两枚手雷，向烟雾最浓的方向扔了出去。 这种编程手雷是联盟陆战队的制式装备，在扔出去后，会在有活动物体靠近杀伤范围后自动引爆，也会根据活动物体移动的方向，将尽可能多的预制破片炸向识别出的敌人。 在重力的作用下，手雷弹跳着冲入烟雾，但并没有爆炸和惨叫声传来，直到延时引信走完预设时间，才发出两声闷响。 没有炸到人，说明对方已经借着烟雾后撤了一段距离。 赵小南便跳出掩体，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对方却似乎能看透烟雾一般，在她快速移动的同时，一颗钉刺次口径子弹几乎擦着她的颈动脉飞过，在她左肩膀上带出一串血花。 白山的狙击手！ 如果被这枚子弹命中，赵小南这只左臂，恐怕已经废了。 好在对方似乎也收到了烟雾的干扰，这一枪稍微打高了些。 对方使用的是ME-94A，最受雇佣兵和杀手喜欢的狙击步枪。 鹧鸪对这种枪十分熟悉，在枪响以后，他也冲出掩体，向前跑了一段，匍匐着滑入赵小南所在的掩体。 因为他知道，这种枪不能连发，在枪响之后，他有两到三秒时间可以做出行动。 虽然避开了致命的部位，赵小南的肩头还是很快被鲜血染透，鹧鸪用最快的速度掏出医疗胶，喷在她的伤口处。 对方只用了一枚烟雾弹和一个狙击手，就把战场节奏彻底抢了回来。 “是你刺杀非哥时用的枪吗？”赵小南问，“声音很像。” 鹧鸪点点头：“这个距离上，精度很高，那个狙击手不会再犯刚才那种错误了。” 他说的错误，是指刚才对方打高的那一枪，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现在那个狙击手正瞄准这处掩体，只要他或赵小南稍微露出一点儿，都会被一枚精准的子弹贯穿。 烟雾正在慢慢散去，等烟雾完全散去的时候，就是对方进攻的时刻。 而此时，两人被压在一处掩体后，几乎没法判断整个战场的情况。 “我给你创造机会的话，”赵小南试着活动了一下被击伤的手臂，“你有没有把握干掉那个狙击手？” 鹧鸪摇摇头：“不知道他在哪里，没把握。” 但他想了想刚刚子弹射来的方向，很快又点点头：“不对，大概知道他的位置，但是我的弩射不穿。” 赵小南静静坐在掩体后，微微隆起的胸脯轻轻起伏着。 对面已经停止了射击，双方都在等候烟雾散尽时刻的到来。 他们所在的掩体并不太厚，如果那个狙击手敢冒暴露位置的风险，应该可以两枪击穿这处掩体。 这几乎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赵小南缓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如果我给你对方射两枪的时间，你能干掉他吗？” 鹧鸪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赵小南说，“两枪，你干不掉他，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说完，她直接站起身来。 一枚钉刺子弹精确地射向她的额头。 但那枚子弹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时，像是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直接撞得粉碎。 女孩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推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单兵动能屏障。 韩兼非走之前，给过她一个动能屏障发生器，但这段时间，她只用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逃离时，在四肢被射穿后，她已经悄悄打开动能屏障，那两个追上来的雇佣兵，却被鹧鸪射杀。 这是第二次，也是唯一发挥作用的一次。 因为她的这款发生器，是一次性的，没法重复使用。 它存储的能量能抗住狙击步枪一次正面射击，却很难扛住第二次。 就在她硬抗了这一枪后，鹧鸪终于找到了通道尽头那个枪手的位置。 赵小南爬起来，再次向前冲去。 枪声再次响起，这次动能屏障没有完全抗住那枚子弹，子弹在偏离原本的轨迹后，又被屏障减速，但依然射入赵小南的右腿，带出一串血花。 枪声响起的同时，鹧鸪猛然站起身来，一枚弩箭准确地射入那名白山狙击手的胸口，在刺穿了防弹衣后，被牢牢卡住。 只是可惜，那是一枚延时爆炸箭。 爆炸能量混着钢珠瞬间在防弹衣和狙击手肉体中间迸发，带走了这个年轻的生命。 烟雾终于完全散尽，露出通道尽头的防御壁垒。 雇佣兵们在那里部署了两架转膛枪，在烟雾散尽后，它们开始向通道中喷射死亡的弹幕。 “至少还有二十人，”鹧鸪在掩体中对赵小南摆摆手，“你打算怎么办？” 赵小南默默处理了右腿上的伤口，没有说话。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1章 机械狂想曲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用医疗胶反复喷涂大腿上的伤口后，赵小南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着对面压制火力的间隙。 但那是两挺大口径电磁转膛枪构成的交叉火力，她刚刚抬起头，就被另外一轮弹雨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为了对付那个狙击手，她手里唯一的保命手段动能屏障已经失效了，自己只有两支冲锋枪，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方那两挺大口径机枪的对手。 “逗比！”赵小南突然对着空气大喊道，“如果你听得见，就帮帮我！” 回应她的，除了沉默，还有对方更加凶狠的枪声。 没过多久，鹧鸪突然大喊一声：“快躲开！” 赵小南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用最快的速度翻滚到另一处掩体后。 在她原来呆的地方，一枚微型空爆榴弹越过掩体，在半空炸开。 如果没有鹧鸪的提醒，这会儿她已经是一团蜂窝状的烂肉了。 “逗比！”赵小南厉声吼道，“再不做点儿什么，我真的要死了！” 对面的火力依然没有减弱，那些雇佣兵也没有做出什么冒险的举动，这种大型电磁机枪，只要电力够用，几乎不用考虑枪膛冷却的问题。 就在这种火光四溅的僵持中，鹧鸪突然听到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看到通往核电站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搬运机器人从门中冲出来，履带飞转，冲向通道对面。 在冲向对面的同时，机器人用前臂类似叉车的厚重机械臂和货仓牢牢护住正前方，穿过鹧鸪所在的掩体，越过赵小南藏身的深沟，向雇佣兵们构筑的工事冲去。 赵小南顾不上多想，紧跟在机器人身后，在大口径机枪将这个笨重的机械彻底撕碎之前，向前冲出十几米的距离。 机器人的动力系统已经被高速怒吼的弹头点燃，但仍然借着惯性向前冲出很远。 就在第一台机器人完全燃烧报废的同时，从核电站通道中冲出第二台搬运机器人。 交叉火力开始抬高，向刚刚走出通道的机器人投射出致命的火力。 鹧鸪刚好抓住机会，向工事射出一枚高爆弩箭。 弩箭没有穿透机枪的护板，但爆炸弹射出钢珠，让这挺机枪哑火了几秒钟。 就在这几秒钟里，第二台机器人已经冲过第一台机器人被打爆的位置，在更靠近工事的位置停了下来。 在第二台机器人身后是第三台、第四台……好像整个核电站中的机器人，都冲了出来，玩命地向基地门口的工事发起自杀式冲锋。 “是逗比！”赵小南大声说，“它听到了！” 如果这时候守卫基地的雇佣兵们仍然在监测基地内的数据链，便会发现，基地中各种设备的背景信号中，有一个信号源正在以超过平时上万倍的速率，向基地中的所有设备输出信号。 雇佣兵的射击节奏突然混乱起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们似乎转而向着基地内的什么目标开火。 在机器人的掩护下，赵小南向外瞥了一眼，一台沉重的工程机器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向雇佣兵所在的工事碾压过来。 自从占领幽灵基地后，雇佣兵们拆除了几乎所有自动武器和基地中的自动防御系统。 所以逗比只能通过数据链来控制所有可以移动的非战斗装备，试着打乱这些没有携带重武器的雇佣兵的部署。 这种不计代价的战术奏效了，雇佣兵手中的武器无法对这些傻大黑粗的机械造成太大伤害，不得不撤出工事，向基地正门方向撤退。 整个基地中的所有机械，像疯了一样冲向那些雇佣兵，轰鸣的车轮、履带与机械足，似乎在奏响一曲狂热的舞曲。 更多的机器人和无人车辆从四面八方冲过来，一台重型载重车向坦克般碾过雇佣兵们设置在核电站通道入口处的机枪阵地，让那两挺对轻型机器人威胁最大的电磁机枪瞬间哑火。 已经没有人顾得上通道中的入侵者，赵小南和鹧鸪站起来，从容地走到通道尽头。 她之所以敢这么前来，就是因为她知道逗比依然能够掌控整个基地的控制权。 在基地被入侵的时候，逗比没有这么做，是担心对方直接使用重武器，毕竟赵小南还在，而他们下面有一个聚变反应堆，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联盟首都星的另一个“爆炸性”新闻。 赵小南没有回来的时候，逗比也没有用这招，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东西驱逐这群白山雇佣兵，但在这之后，只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不过既然赵小南来了，韩兼非也没死，逗比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赵小南和鹧鸪一起走出通道，进入基地中央大厅，雇佣兵们已经撤出基地正门。 “不对。”鹧鸪皱了皱眉头。 赵小南看着他，等着后面的话。 “他们撤得也太快了，不像白山的风格，而且，这些机器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狼狈，看山去倒像是在主动撤出战斗。” “不管了，”她说，“我们快点儿找出那个……东西，赶紧离开。” 鹧鸪跟着她来到那个略显空旷的武器库中，在一张凌乱摆放着武器零件和电动工具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样式有些怪异的金属球。 赵小南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抱起那个金属球：“走吧。” “那个帮助我们的人呢？”鹧鸪有些好奇，“不带他一起走吗？” “不用，”女孩摇了摇头，“他已经走了。” 鹧鸪耸了耸肩，不明她为什么宁可冒这么大的险，也要来带走这个东西。 他突然想起，老总统似乎有意无意地提起过，韩兼非身上应该有某个东西，而这个东西，是他老人家、陈明远和翟六都想得到的宝贝。 他再次瞥了那个古怪球体一眼，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东西。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自打他决定违反老总统的命令，帮助面前这个女孩到幽灵基地走一遭开始，他已经没法再回到老总统身边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看似与人为善，总是笑呵呵的老总统，对下面的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精神洁癖。 那个跟了老总统很多年的眼镜男周融，只是偶尔表现出些许不符合他老人家意愿的想法，便被弃置不管，只能自寻出路。 而自己帮助已经被他放弃的赵小南，还把基地给“夺”过来了，这种事，在他老人家面前，几乎和背叛无异。 现在看来，他似乎只能上韩兼非的贼船，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他早就想这样了——更何况，他本就是白山的一员，效忠于自己的大老板，也不算什么背叛。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赵小南已经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向基地正门走去。 基地中的机械已经停了下来，雇佣兵们早已撤出基地，不知所踪。 走过一架钢铁楼梯口的时候，赵小南突然停了下来，想了想，拖着受伤的腿走上楼梯，在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里，找出一张存储卡。 “这是什么？”鹧鸪跟上去。 “没什么，”赵小南说，“一些资料，关于黄杨镇的。” 这间屋子应该住过其他人，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她穿过的衣服和日用品被扔得到处都是。 这个倔强的女孩坐在曾经属于自己的椅子上，微微喘息着，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 “要不我背你？”鹧鸪问道。 “不用，”女孩摇摇头，抱起机械球，“走吧。”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新罗松，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你知道的，从我打算帮你开始，我就回不去了，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 “我向佛祖保证，我不会再当谁的双面间谍，我只想当个纯粹的狙击手，直到哪一天死在哪个战场上。” “给谁卖命都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我现在只有一个阵营。”鹧鸪说，“就是你准备去的那个。” 两人的身影和声音，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幽灵管道中。 ------------------------------------- 一个小时前，联盟国防部大厦，陈明远、威廉·格莱斯顿中校和翟六正在等候即将召开的安全会议，韩兼非则在另一间屋子里。 负责会议服务的女文职官员有些奇怪，白山公司的人为什么没有跟自己的老板在一起，而是跑到联盟高级军官休息区，和陈总长交谈甚密。 但职业素养和受过的保密训练不容她多想，在为几位大佬倒上咖啡后，她便退出那间屋子。 等负责会议准备的工作人员全部离开，翟六才从桌下拿出一只箱子，打开箱盖。 箱子中是一台全息显示器，里面呈现的，是以一个士兵个人视角显示的战场画面。 “这是我留在南霍尔思大区地下那座基地中的人传上来的实时画面。”他说，“战斗从刚下飞机时就开始，但是非哥当时在，我没有跟你们说。” 画面中，那名士兵正从掩体上方，向正从通道中冲出的一台搬运机器人射击。 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观察着整个战斗过程，直至整个接地中的所有机器人和车辆全部一股脑地冲过来，将整个临时工事冲垮。 “那些机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格莱斯顿中校开口问道，“这不科学。” “应该和非哥有关。”翟六想了会儿，说。 “我更关心的是，”陈明远敲了敲桌子，“你们不觉得这一幕很眼熟吗？你们都看过韩兼非的幻象，有没有觉得，这两者很像？”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2章 吊诡的军事会议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休息室陷入沉默。 “对面是谁？”陈明远打破沉默问道。 “应该是赵小南，就是那个黑曼巴。”翟六说，“当时我们准备作为最后刺杀手段的那个小姑娘。” 陈明远点点头：“知道了，让你的人先撤出来吧。” 翟六在箱子上按了个按钮：“撤退，那边不用管了。” 画面中正在向一台冲过来的四足机器人射击的雇佣兵，立刻收起武器，对身边的人喊道：“撤。” 雇佣兵们交替掩护着，从幽灵基地中撤了出来，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便离开了那座地下堡垒。 在看完这一切之后，翟六合上装有全息显示器的箱子。 休息室的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女文职官员抱着几张电子纸走进来：“几位长官，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用于召开最高级别决策会议的会议室，位于联盟国防部大楼第11层，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窗户的小房间，只够摆下一张不大的会议桌和十来张椅子，很难想象，联盟官方做出的大多数军事决策，都是从这间屋子里发出的。 陈明远三人在女文职官员的带领下来到这间屋子的时候，韩兼非已经坐在会议桌旁了。 他笑了笑，坐在这个联盟官方最大的私人武装头子对面，格莱斯顿中校顺势坐在他旁边。 翟六向四下看了看，绕过会议桌，做到韩兼非旁边的位子上。 会议室中还控着三把椅子，如果没有意外，其中一把是首相汉威先生的，还有一把是国防部长卢杰的，只是不知道另一把椅子是为谁准备的。 “我不在这几年，国防部的咖啡不错。”看到翟六坐到自己身边，韩兼非举起杯子说，“早知道我就早些过来了。” 自从黄杨镇的事情之后，他一直在忙着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把和联盟官方沟通的事全部都交给自己最信任的战友和助手翟六，所以这还是他六年来第一次来国防部大楼。 “是的，”翟六低声说，“这些年国防部的采购制度改了，那些钱总算花到正地方了，比如更换咖啡供应商。” 韩兼非微笑着问他：“也是白山负责的？” 翟六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没有做声。 他知道，韩兼非问的是他放在寄给老总统的咖啡罐里那张纸条的事。 他只是监测了新罗松的民间互联网而已，并没有在那里安置什么间谍，不过他默认了韩兼非的假设。 既然大战不可避免，让对方瞎猜去吧。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看到进来的两人，屋子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不用猜，韩兼非也知道，为首那个长着一张典型政客面孔的中年男人，就是本届总理、保守党领袖汉威先生，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穿西服、体型有些微胖的男人，自然就是国防部长卢杰了。 总理先生迈着生风的步伐，熟稔地坐在为他留出的座位上，国防部长则坐在他的对面。 “先生们，那么我们说到哪里了？”汉威总理刚坐下，就来了句典型的政治精英式开场白。 “还没有开始。”陈明远说，“在等您来主持。” 汉威先生抬起头，皱着眉头环顾会议室中的每个人，从自己右手边的陈明远开始，最后把目光落在韩兼非的身上。 “这位就是……韩兼非？” 被叫到名字的韩兼非微微欠身，表示肯定。 “很好，先生们，我觉得我们这次会议可以一次解决两个问题了。” 汉威先生是保守党党魁，出身于奥古斯都堡一个传统的保守党权贵家庭，从小到大，在家庭的熏陶中，他的政治理念一直是保守、妥协和平衡，在35岁开始从政后，直到如今，一直都奉行着联盟的经典传统价值。 所以，他本应是陈明远这种左翼派别的死敌。 但俗话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几个月前的大选中，保守党和左翼政治联盟，这两个看似完全势同水火的派别，竟然联手坑了前总理东野矢和他的泛星阵线，才让这位拥有40年保守党身份和30年从政经验的乔治·汉威，登上了那个代表联盟最高权力的位置。 韩兼非并不怎么了解这位新任总理，陈明远却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他不过就是个披着亲民和改革外衣的纯粹保守派，在维护奥古斯都堡那些传承多年的大实体利益同时，还用高福利政策赢得那些“红脖子”们的好感，这让这位新总理走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生涯巅峰。 只是没有人去管，汉威先生自己也不会在乎，他的那些所谓高福利政策，只不过是建立在对除首都星圈以外其他行政星和殖民地的重重盘剥基础上的。 一个奥古斯都堡大财阀利益代表人物，还能让最偏远的矿区居民也投他和他的保守党一票，这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汉威先生本人，陈明远能想到一句很贴切的话：说最激进的话，做最保守的事。 所以，他以自己多年来形成的风格，试着直接掌握这场会议的节奏。 既然总理先生的矛头直指韩兼非，陈明远乐得坐山观虎斗，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俩掐吧我就当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是吗？”韩兼非笑笑，“总理先生说的是哪两件事呢？” 汉威总理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会议室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 这次进门的，是本应在北渥区休闲养老的老总统冯凭海。 众人站起身来。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老总统咳嗽两声，摆摆手绕过几个参会者，坐在汉威总理和韩兼非中间。 “好的，我们说到哪里了？”汉威先生，“哦对，两件事情，一件是关于如何处理新罗松的，第二件是关于韩先生本人的。” “总理先生，”陈明远看到这个政客就要开始他冗长无味的演说，不得不出口打断他的兴致，“今天召开的，是军事会议，会议议题是如何对新罗松的叛军开战。” 汉威先生似乎对被打断十分不满，他从面前的一堆电子纸上拿起一支笔，用笔杆在桌面上敲出“嗒嗒”的声音。 “陈总长，我是联盟军事力量最高指挥官，打不打仗是由我来决定的，如何打赢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那么，”在陈明远不再说话之后，汉威总理接着说，“所以不如我们直接进入下一个议题？如果这个议题能够解决，我们就不用考虑第一个议题了。” 他说得并不清楚，但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既然新罗松事件的始作俑者就在这间会议室里，那么，这次军事会议，完全可以开成一场政治谈判——韩兼非提出他的诉求，看联盟能不能满足，如果可以不打仗，第一个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会议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有趣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请来商讨如何对付叛军的顾问，正是叛军最大的幕后支持者，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不能——至少明面上不能——直接抓捕这个始作俑者。 更加诡异的是，这个叛军头子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参加这次会议，明目张胆地准备为联盟军方出主意提意见。 更更诡异的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每个人都不愿直接把事情挑明了说。 汉威先生从心底里不希望和新罗松打什么仗，他接手的联盟政府已经有高达6.7%的赤字，他还要用更多钱来获取“红脖子”——或者至少是首都圈的那些红脖子的支持，没有什么预算来支持一场跨越400光年的战争了。 他希望跟韩兼非谈谈，只要对方的要求不是那么过分，他准备接受，拿一个本来就不怎么服管的边缘世界，换取任期内的高支持率和民众间的声望，似乎也很值得。 “我仔细研究过新罗松叛军提出的要求，”韩兼非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我认为，他们需要的只是更低的税收和自治权，他们还推举了一个女人来做领导者，叫梅薇丝·谢顿。我认为，只要满足他们这些条件，我们就不用非要派舰队到四百光年外打一场无聊的战争。” 汉威先生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韩兼非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是叛军全部的条件吗？”汉威先生本来担心新罗松会要求脱离联盟，可对方只是不疼不痒地要求自治权，这条件可以说是开得十分贴心了。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跟任何分离主义者谈判。”陈明远冷冷开口道，“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第二次，他们会一直试探联盟的底线，直到提出联盟无法忍受的条件，到那个时候，战争依然不可避免，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从一开始就把任何叛乱企图掐死在苗头上。” 汉威总理看向老总统，老人家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话虽没错，”进门后一直沉默的国防部长卢杰终于开口道，“可无论何时，战争都是我们最后不得已的选项。” “所以，总理先生想要告诉我们，您根本不想打这场战争，所以无论叛乱者提出什么要求，您都打算接受，对吗？”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3章 咖啡密约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汉威先生把那张虽不再年轻但依旧英俊的脸放在双手中间，用力搓了搓，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陈明远。 “陈总长，我曾经向您一样年轻、冲动、喜欢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跨越四百光年攻击一颗拥有十几亿人口的行星，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资源？我们需要调动多少支舰队？消耗掉多少锓？如果你没法在第一时间突破赫尔墨斯星门，我们又要用什么来维护这条漫长的补给线？” 说着他看了一直静静倾听的韩兼非一眼，继续说道：“本来这应该是会后我们需要讨论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和我们的对手都不希望打一场开销远大于收益的战争，如果可以用和平的手段来解决，我们愿意付出双倍的诚意，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个问题。” 韩兼非点点头：“在新罗松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叛乱者的决策者，他们说，只要能够满足我刚才提的条件他们也不愿意与联盟发生战争。” “如果，”陈明远双手按在会议桌上站起来，“奥古斯都堡的财阀们愿意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点儿，这场战争的花费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他们永远只会看到自己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忽视四周的威胁，到最后，只会抱着自己的钱袋子死于燎原的烈火！” 说完，他也看向坐在对面的韩兼非：“如果想要和平，我们对敌人只有一个要求——投降并交出武装，彻底且完全服从联盟的管辖！” 陈明远的声音铿锵有力，但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没有谁是能被几句煽动性的话语所左右的，他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联盟新人总理，最典型的保守党成员乔治汉威，还有新罗松叛乱的始作俑者，坐在一间会议室了，那么这次会议，本来就是一次互相妥协的勾兑而已。 他本来还对说服汉威先生抱有幻想，但现在看来，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总理先生，您所付出的，不过是你们背后那些资本大佬们微不足道的利益，收获的，却是维系联盟的尊严和哪怕名义上的统一，是在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时，能够稍微有与之一战的可能！” “但是今天，你们却坚持绥靖和妥协，请记住我的话，这将是整个联盟分崩离析的开端——对了，反正你们也不会在乎，在那些大财阀看来，联盟就是他们的管家和看门狗，只要维持住奥古斯都堡的地位和那些为他们带来财富的矿星，联盟是否统一，是否团结，与他们有何相干！” 陈明远说完，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又与我有何相干！” 说完，他推开椅子，径直向会议室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回过头来，对屋内的众人冷声道：“这场仗，总要有人打，希望到那时，在座的诸位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联盟舰队王牌机师威廉·格莱斯顿中校也站起身，跟着舰队总参谋长向门外走去。 接着，是韩兼非身边的翟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跟在格莱斯顿的身后。 国防部长卢杰先生从头到尾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似乎对场间突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会议室的门再度被重重关上，会议室中留下的四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陈明远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他自己也丝毫不在乎联盟是否团结是否统一，他需要的，是一个强权的政府，一个能够支持他庞大计划的大后方。 既然联盟做不了这个大后方，那就没有必要维持这种可笑的面子了。 从始至终一直闭目养神的冯凭海似乎是被关门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椅子，轻轻问了一句：“哦？结束了？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没有，老总统，”汉威总理摇了摇头，“我们才刚刚开始。” 韩兼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那么，关于韩先生提出的——关于新罗松那边提出的条件，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联盟的条件了？” 在主战的左翼军官离开后，这场关于“和平”的勾兑进行得十分顺利，联盟很快和新罗松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在这项协议中，新罗松依然承认与联盟的从属关系，但将以在联盟合法注册的集团公司的名义，拥有对这颗行星的自主统辖权和有限立法权，同时，联盟会任命一名拥有官方身份的总督，来行使联盟对这颗行政星名义上的统治权，其地位大致等同于联盟总统，而在“联盟官方顾问”韩兼非的建议下，达成协议后，新罗松的第一位总督，将由在新罗松享有很大声誉的奥古斯都慈善家梅薇丝·谢顿女士担任。 在达成一致后，总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以难以想象的高效率，在会议室里的大人物们还没走出门之前，便将协议拟好并呈现在汉威先生手边的两张电子纸上。 总理在仔细看过每一项条款后，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电子纸被递到韩兼非手中，他大略看了看，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联盟政府虽然官僚主义盛行，但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在这些条款上犯什么错误。 在这之后，这张电子纸被递到睡眼惺忪的老总统手中，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他握着笔的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上。 虽然没有决策权，但联盟官方重大命令，在名义上还是要由总统来签署的。 老总统没有看手里的纸，却把目光投向韩兼非：“你给我的那罐咖啡，味道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贵。” 韩兼非笑笑说：“也没让您花钱不是，想喝的话，以后有的是。” 老总统摇摇头：“我还能喝几年啊！年轻人，多喝点儿咖啡，少点儿火气！” 说完，他颤颤巍巍地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电子纸再次被递还到汉威总理手中，他轻轻撕下左上角的防写角。 电子纸的防写角是一种不可逆的加锁过程，只要撕下防写角，上面的文字就会永久固化下来，可以反复观看，却没有办法再书写任何内容。 所以，撕角后的电子纸合同，在联盟法律层面上，拥有最高的可信度。 在后来的历史记载中，这两张电子纸和它们上面记载的内容，拥有一个专有的历史名词——《新罗松密约》。 当然，在一些野史和演义故事中，人们更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咖啡密约》。 “我觉得，”在收起自己那张纸的时候，韩兼非对汉威总理说，“我在奥古斯都堡期间，肯定会有一些不希望看到和平的极端分子，而做出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总理点点头：“我会安排最好的特勤局特工，负责保护韩先生在奥古斯都堡的安全。” 于是，当韩兼非带着源智子走出国防部大楼的时候，他的身边多了六名联盟国防部特勤局的特工。 “是不是不习惯这么被人跟着？”韩兼非笑着问浑身不自在的源智子说。 在他去开会的时候，女孩一直在电脑上看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离开海山这几个月以来，这是她不晕船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 “嗯。”源智子觉得，这种保护更像一种监视。 “这可是联盟总理——这片星域最有权力的人——才能享受的待遇，你知足吧。” 源智子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不是还有一个什么教团吗？那个字母不认识。我在网上看的，那个教团的至尊才是权力最大的人。” 韩兼非哈哈大笑道：“你这么快就知道这么多东西了？” 可那个从原生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走出来的女孩没笑，而是很认真地说：“其实，你们的社会和海山差不多，除了技术发达一些，这些权力和利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韩兼非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女孩说得很有道理。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白山公司总部。”韩兼非说，“说起来，我这个董事长，到现在还没去过我自己公司的总部呢。” 一辆看上去十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车窗落下来，露出冯老总统的面孔：“总理先生为你安排了一辆车——不介意捎我一段吧？” 韩兼非笑笑：“当然。” 他拉开车门，然源智子坐上车，自己则从另一侧坐上去。 这辆车外面看上去低调，车厢内却显得十分奢华，应该是联盟总理的官方座驾。 韩兼非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接过总统递来的酒杯。 “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老总统突然开口问道。 “我想去趟白山公司总部。”韩兼非说。 老总统没好气地指了指国防部旁边的一栋白色金字塔形建筑：“那你上来做什么？” 韩兼非嘿嘿一笑：“您不是要搭便车吗？我送您去机场。” 老总统把车停下来，自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我刚才是问，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颗贸易发达的行星，拥有自主军事权，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下一步，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才能对付我们都见过的那种东西。” 韩兼非把目光投向无穷远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吧，在这场风暴中，哪怕为人类留下一片净土，也是值得的。” 老总统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么悲观？” “自从看到那些幻象后，”韩兼非说，“我做过许多梦，没有一个是乐观的。”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4章 老总统的大礼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人都不再说话，黑色轿车缓缓浮起，沉默着向机场方向飞去。 “我的保健医生说，我还有六个月左右的时间。”老总统再次打破沉默，“希望我能死在那种东西出现之前。” “您比较幸运，”韩兼非点点头，“目前来看，一年内应该还不会出现。” “你怎么确定？” “也许是直觉吧。”韩兼非说，“自从那些幻象出现以后，我的直觉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准确了。” 老总统叹了口气：“祝你们好运，祝人类好运！” 黑色轿车在专用机场的停机坪上缓缓降下，总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在这里，韩兼非和源智子送老总统坐上飞机，在机舱门口，这位年近88岁的老人回过头来：“我以前说过，如果你能翻盘，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韩兼非摆摆手：“新罗松已经算是很大的礼物了。” “不，”冯老总统摇摇头，“当时我说的不是那个。” 说完，他从领口掏出一根黑色挂绳，挂绳上有一枚看上去像装饰品的钥匙。 那是一艘星舰的秘钥——开启星舰舱门和动力系统的核心装置。 老人家摘下那枚钥匙，扔给登机梯下的韩兼非：“我不知道你和陈明远谁是对的，不过你们都是很好的年轻人，我不希望你们非要挣个你死我活。” “我以为，”韩兼非说，“您今天来，是要帮助陈明远。” “本来是，”老总统的一头银发在寒风中微微飘起，“我还想过把你那个黑曼巴送给他，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不能永远保守，也不能永远活在确定的结局中。” 说着，他拉开机舱门：“我一辈子都在骑墙，都在中庸，但这回我想赌一次，所以，这艘船，归你了。” 韩兼非这才低头去看那把星舰秘钥，当他轻轻按动钥匙柄上的触摸按键时，钥匙上浮现出一副全息投影。 那是一艘圆盘形的巨大星舰投影，韩兼非刚好认识这种星舰的型号。 那是联盟迄今为止所能建造的最大的星舰，也是联盟舰队中最强大最恐怖的武装力量——“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 这是一种直径达到十几公里，高度超过两公里的巨型钢铁堡垒，每一艘都是一座太空城市。 虽然它们的名字很低调，但拥有完备的战斗、生活和服务保障系统，甚至可以成为整个舰队的移动船坞，而它们所控制的“区域”，往往可以达到一个行星系统的大小。 他抬起头来，深深看了老总统一眼。 这个礼物，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老总统在舱门处对他挥手告别：“不用吃惊，不要忘了，我姓冯，我背后，就是陈明远说的那种大财阀，这些东西，不过是他们指头缝里漏出的一些沙子而已。” 目送飞机滑行起飞，直到消失在云端之后，韩兼非才和源智子一起回到黑色轿车中。 “这是什么？”源智子指着韩兼非手里的星舰秘钥。 “一个……饰品。”韩兼非笑笑。“你喜欢？” “嗯。” “那送你吧。”韩兼非随手把那枚价值连城的秘钥挂在女孩脖子上，“留好，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会用到它。” 源智子轻轻抚摸那枚钥匙：“很贵重吗？” “应该是吧，”韩兼非说，“老总统说得很清楚，可这种东西，不是谁随便就能造出来的。” 说完，他看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啧啧道：“我到现在，都没看透，老总统到底算是哪一伙儿的。” 半小时后，黑色轿车缓缓降落在白色金字塔形的建筑前。 韩兼非从车门中走出，跟在他们后面的车上很快走下六名特勤局特工，仍然像之前一样，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会儿如果打架的话，”韩兼非伸手扶着源智子走下车，“你保护好自己。” “这不是你自己的地方吗？”源智子疑惑道，“为什么会打架？” 第一次来自己公司的战争贩子摇了摇头：“也可能打不起来，随机应变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向这栋属于自己的资产，但从来没有来过的大楼走去。 金字塔形大厦前面有一片非常开阔的广场，在广场外围是一圈实心围墙，从门口处依稀可以看到广场上有士兵在训练，应该是白山为联盟舰队陆战队培养的新兵。 在围墙面向主路唯一的门口处，两名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里是白山星际联合安保集团，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安保人员带着墨镜的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是韩兼非。”韩兼非决定直接用新罗松的那招，直接自报家门。 “不认识。”安保依然冷着脸说，“就算你是联盟总理，没有预约也不能踏入这里一步。” 韩兼非看了智子一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是韩兼非，是白山的董事长，最大的股东，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他摊开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明白。” 武装安保点点头：“我听明白了，但是没有预约，你不能进入这里。” 如果刚开始还只是尴尬，这回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尤其是一个看门的小兵，在明明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还这样对他，这已经不是不给面子，而是打脸了。 “看起来我这几年没有管公司的事，”韩兼非微笑着扭了扭肩膀，像是在做什么热身运动，“新来的小崽子都不知道我老韩是什么样的人了。” 话音刚落，他就抡起右手，一巴掌抽在上前阻拦的安保人员脸上。 快得出奇的速度，再加上在海山被“魔鬼训练”出来的强大体魄，他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把那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抽飞出去，摔倒在几米外的地上。 另一个安保士兵反应迅速，立刻举起枪向面前这个敢于袭击白山公司的不速之客射击。 但他的手指抠动扳机，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还未来得及击发，那把枪便在他手中整整齐齐地被切成两半。 一名特勤局特工冲过去，下了他的枪，掏出手枪指着安保士兵的额头。 直到此时，这名雇佣兵才看意识到，刚刚是跟在那额自称韩兼非的人身边的年轻女孩，在他举枪的一瞬间，拔出短刀直接斜斩在枪身上。 “下一次，就不只是枪了。”女孩警告道。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有些耳熟？”韩兼非回头问道。 “网上看的。” 门口的安保被人击飞，立刻引起广场上正在训练的新兵的注意，几名教官带着他们的训练学员跑过来，那些年轻气盛，浑身上下散发着惹祸精气息的学员，一听到有人赶来寻衅，便如同第一次逛窑子一样兴奋。 于是，上百个白山雇佣兵和联盟舰队的新兵陆战队员，很快把持枪警戒的特工和被他们保护在中间的韩兼非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特工手里有枪，他们可能已经动手了。 “唉，”看着不远处地上趴着的安保士兵，韩兼非叹了口气，“老了老了，心还变软了，要在五年前，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真就一枪毙了。”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硬闯白山的，每个月都有那么几个，他们见识多了，可一上来就这么嚣张的，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着。 白山公司是联盟军方的指定承包商，拥有和联盟军方几乎同等的地位，对于敢强行入侵的人，是有权直接击毙的。 所有人看向那个男人的目光，都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只是可惜了他旁边那个年轻的异族女孩，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位大佬。 终于有不怕事的新兵冲上来，挥动拳头砸向韩兼非，被他侧身躲过，抬膝顶在肚子上，满地翻滚。 有了第一个人，很快就有第二个，又一名新兵学员冲上来，被源智子一刀鞘拍飞出去。 抬手阻止了准备射击的特勤局特工，韩兼非对赤足女孩叮嘱了一句“别杀人”，便迎着那些血气方刚的新兵冲过去。 打架嘛，陆战队的家常便饭，哪个小伙子当兵没跟人动过两次手的！ 他甚至有些怀念自己刚加入陆战队的日子，那时候可没少为了酒吧里姑娘的一个眼神鼻青脸肿过，这他妹的就是青春啊！ 韩兼非打得兴起，加上源智子在一旁策应，不一会儿，地上就趴下了十几个新兵学员，韩兼非的脸上也挨了几记黑拳。 但看着满地打滚的新兵，很快就没有人再敢上前了。 韩兼非笑着扭了扭脖子，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现在的白山这么孬了吗？连打个架都这么娘们？” 门口的混乱很快吸引了公司防御系统的注意，两架武装无人机无声地漂浮过来，将枪口对准场内的两人。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特勤局特工立刻如临大敌，快速围拢过来挡在韩兼非身旁。 韩兼非看了无人机一眼。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有人干预了无人机的自主作业程序，他相信无人机后面，有不止一双眼睛正看着这里。 “现在的人，脑子里长得都是屎吗？”一名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教官缓步走过来，那些新兵立刻为他让开一条道路。“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活腻歪了，敢跑到白山的地盘上撒野！”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5章 白山分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个教官边走边骂，手指捏得咔吧咔吧响，可他看到站在人群中间的男人，突然像是只被捏住脖子的公鸡，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就走。 那些新兵看到自己的总教官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不由得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哎，那谁，”韩兼非看着那个放了一半狠话的背影说，“我怎么看你有点儿眼熟？过来让我看看。” 走到一半的总教官哭丧着脸挪回来：“非……哥，您老人家认错人了吧……” “没错！”韩兼非仔细打量了半天，“老子怎么可能忘了，你小子不就是‘尿不湿’吗？这几年混出息了啊！” 早年白山初建的时候，韩兼非经常亲自带队执行任务，在其中一个小队中，有一个年轻的新兵，在那次任务中第一次杀人，就吓得尿了裤子，于是小队的其他人，就开始叫他“尿不湿”。 如果没有记错，那也是两人第一次共同执行任务。 那个绰号“尿不湿”的雇佣兵愁眉苦脸地走到他跟前：“非哥，老大，大老板，您老人家发发善心，赶紧让我滚蛋吧，你们神仙打架，放过我们这些拿钱混饭的好不好？” 说完，看到身后有些安静的人群，教官“尿不湿”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操练去，今天加训三个小时，谁都没有晚饭！” 一看平时魔鬼般的教官在那人面前怂成孙子，这些新兵拖着地上的伤员，相互打听着中间那位是谁，慢吞吞回到训练场中。 “你小子知道得还不少，”看着人群散去，韩兼非呵呵笑着说，“那你跑啥？” “我那哪是跑啊，”尿不湿教官苦着脸道，“我就是想进去通报一下……” “不用，”韩兼非摇摇头，“跟着我，带你看场戏。” 说完，他大踏步地向总部大楼走去。 在门口闹了这么大一出好戏后，终于惊动了楼里的白山高层，一行人走进大厅的时候，一个穿着考究套装、脖子里挂着一大串木头珠子、油头粉面的胖子急匆匆地迎上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躬，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裤裆里去。 “韩总！老大，我的亲哥啊，您可算来啦……” 站起身来，胖子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韩兼非的双手，似乎不这样做，就显得不够尊敬一般。 韩兼非用力抽出右手，强忍着没有当场擦一擦的冲动，皱着眉说：“孙拭，你个老小子怎么越来越油腻了？” 胖子孙拭讪讪笑道：“有吗？最近总有人说我变得清爽多了，我还以为是最近的养生方法管用了呢。” “打住，”韩兼非笑笑，“清爽这个词，天生就不是给你用的。” 胖子附和了两声，这才问道：“老大，您这次肯回来，是为了……” 韩兼非回头对身边的赤足女孩说：“这个胖子叫孙拭，是跟我一起开创白山的老人，外号叫‘笑面佛’，别看长得挺贱的，打起仗来比我都狠三分……” “嫂子好！”还没等他介绍，胖子点头哈腰地对源智子道，“一看嫂子就不是寻常人，寻常人……” 韩兼非揪着耳朵把他拎起来：“你少在这儿跟我瞎起哄，去你办公室，问你点儿事。” 胖子站起身，带着一行人上了电梯，直到在52层停下，直接走进一间巨大而豪华的办公室中。 “看不出来，你还挺腐败。”看着办公室中价值不菲的装饰和奢华的用具，韩兼非啧啧赞道，“当年就数你最会享受。” 孙拭嘿嘿一笑：“记得那时候的梦想，就是在一座高层建筑第二高的一层，有一个这样的办公室，老子就可以享受一下俯瞰苍生的那种闷骚感觉。” “为什么是第二高？”源智子好奇问道。 “啊，嫂子，因为最高层是要给韩老大留着的啊，我这样的人，没有老大，在战场上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这辈子能跟着老大混口饭吃就够了。” 四人在临窗的沙发上坐下，胖子把一对年轻美貌的双胞胎女秘书打发走，自己亲自为几人倒了水。 “听说了吧？”韩兼非直接进入正题。 “听说啥？”胖子似乎一愣。 “装什么糊涂，尿不湿都知道的事，你会不知道？” 胖子看了尿不湿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但还是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事，基本上白山高层没几个人不知道了。” 韩兼非听他似乎还有话，便没做声。 “这几年，您不在公司这边，小六子一手遮天，跟不少老人都不对付，现在总部这边，有一大半高层，都是他提上来的，现在底下的人越来越没规矩，在不少人看来，小六子就是白山的王了。” 韩兼非点点头，他刚才在门口教训安保士兵，就是这个意思。 胖子接着说：“明面上，他还对我们这些老人恭敬有加，但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被发配到无关紧要的部门，如今白山要做什么事，多半只会认他小六子的命令了。” 韩兼非默默听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奥古斯都堡繁华的城市，半晌后才问道：“如果我把公司搬到新罗松，会有多少人跟过去？” 胖子犹豫了一下，说：“这些年，小六子一直没有停了给老人们的福利，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奥古斯都堡安家了，舒服日子过惯了，就会有人舍不得走，但如果是老大发话，我想……四……啊不，三成吧。” 韩兼非点点头：“比我想得稍微多了点儿。” 新罗松是边缘世界，这里确实联盟首都，最繁华也是福利最好的地界，当年跟着他打天下的老人，如今大多也已近步入中年，想要再去从头开始，对谁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挑战。 韩兼非从来没想过一句话就把白山从翟六手中抢过来，毕竟他已经在奥古斯都堡经营了很多年，早已根深蒂固。 而自已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求解决幻象中那种威胁的方法，似乎从来没想过老六会背叛自己。 但现在，因为他的背叛，他之前在奥古斯都堡做出的所有努力，很有可能会完全付诸东流。 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来到这里，哪怕能带走一人，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也会多一分成功的可能。 他回过头来，对孙拭说：“你去准备一下，最好能有脑波追踪记录，然后把所有高层官员召集起来，以我的名义——我要和所有人聊聊。” 胖子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去安排。” 一个小时后，在白山公司最大的会堂中，坐满了公司总部的高层管理人员，其中有近一半是曾经跟着韩兼非打天下的老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 稍晚一些时候，大部分外出执行任务的高层，也通过全息影像进入会议。 等胖子孙拭示意大部分高层已经到齐后，韩兼非点了点头，走到会堂最内侧的主席台上，挥手打开巨幅全息投影。 “我是韩兼非。”他开口道，“是白山公司的创始人，也是最大的股东——但现在看来，这个名字似乎不怎么管用了。” 就算是信息再闭塞，这些高管们也听过公司创始人的名字，还有他曾经的传奇故事，所有人都静静等着他后续的话语。 “我下面要向各位展示的，是整个联盟只有不超过一双手的人看到过的东西，这是我们整个联盟，乃至整个人类即将面对的威胁，而我这些年所做的一起，都是在试图对抗这种威胁。” 说完，他按下播放按键。 那些曾经在无数梦境中困扰他的幻象，如电影一般被展示在全息影像上。 坐在会议室前排的翟六挪了挪位置，但终究什么都没做。 看着无边无际的狂潮席卷无数个城市、行星，看着无数星舰向人类的每一个行政星，每一个殖民地喷射毁灭性的电浆与火焰，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就是我看到的幻象，它们可能是来自于我们之前的人类文明的示警，也可能是对上一代文明如何毁灭的记录与见证，但我要做的，是阻止这一切在我们的文明中再次发生。” “所以，我和翟总，你们的六哥，在如何对抗这种恐怖威胁上产生了分歧。” 韩兼非的话音刚落，会堂中一片哗然。 他们或多或少听过公司老大和老二之间的冲突，当没人敢直接就这么讲出来。 所有人都在盘算着，老板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会给公司带来什么，自己又该做什么抉择。 韩兼非抬起手，议论声顿时消失，会堂中安静下来。 “他认为，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有可能打败这种敌人，而我认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在正面击败这种全员战斗、悍不畏死、纪律严明、高度有序的敌人，我们必须要找到其他不对称的道路，才有可能击败他们——但我们谁都没有办法说服对方。” “所以，我不得不遗憾地决定，将白山拆分开来，我会在新罗松重新成立一家公司，愿意继续跟我走的，可以在后天晚上，直接去第六星港的上位站，我会带大家一起出发，愿意留下的，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无论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我在这里恳请各位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无论你做何选择，无论你面对的敌人是谁或什么，请放弃一切幻想全力以赴，因为不管走哪条路，我们都在为整个人类的存续，尽自己的努力，拜托了！” 会堂中再次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和争吵声，韩兼非默默看着下方的人群，翟六默默看着韩兼非的脸。 “最后，我不需要大家现场做出决定，也不用大家专门找我沟通，从第六星港当地时间晚上9点开始，我会在第六星港上位站静候三天，等待每一位愿意上我韩兼非战船的兄弟！”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6章 你们吃得太饱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翟六第一个站起来，走出会堂。 自始至终，他都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听着，又默默离开。 在他身后，一些人陆陆续续跟着离开。 但大部分人还待在原地，四下寻找所有可以探听情况或商量的人。 六哥谋划刺杀老板，连驱逐舰主炮都用上了，在白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但老板今天回来，不但没有对六哥发难，还把所有问题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自己选择。 老板傻了？还是年纪大了变仁慈了？连背叛自己的人都能原谅？ 当然不是，至少韩兼非自己不这么想。 且不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这个弟弟一样的助手，就算要杀，也不可能是他一句话，就会有人冲出来“护主锄奸”。 翟六的力量都摆在明面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完全收回白山。 在确定韩兼非没有更多要说的话后，白山这些高层陆续离开了会堂，今天收到的消息太多也太复杂，的确需要些时间来消化和处理。 胖子孙拭一直陪在韩兼非身边，直到会堂中的人陆续离开，才苦着脸说：“刚才在下面跟几个人聊了一下，您这消息也太突然，时间也太仓促了，好多人根本来不及准备。” 韩兼非摇摇头：“我没有太多时间，这边的事了结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如果时间能再宽裕几天，估计至少会有三成人跟着您走，但现在就两天时间，恐怕走的人不会到两成。” 韩兼非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老六的办公室在哪里？” 胖子一愣，韩兼非接着说：“公事办完了，还有些私事要跟他聊聊。” 胖子点点头：“53层，原本是您的办公室，这些年都是他在用。” 韩兼非来到最顶层的办公室时，翟六果然还在，看到韩兼非，他似乎并不怎么意外，随手为两人倒上一杯刚冲好的咖啡。 “你一个人，这一层也没别人，你就不怕打不过我们俩？”韩兼非笑着接过咖啡。 “如果非哥真动手，我就拼一次命，打不过，死在您手里，我也没什么遗憾。” 翟六让出办公室的主座，韩兼非摆摆手：“我来给你送件东西，顺便找你兑现一下飞机上的承诺——什么时候让我去幽灵基地看看？” 说着，他把一张全息存储卡扔在办公桌了。 翟六看了一眼，知道那里面就是整个奥古斯都堡的地下幽灵管道全图。 “我的人已经撤出来了，您随时可以回去。”这个他曾经最值得信任的助手说，“在您走之前，我的人不会过去了。” 韩兼非点点头：“本来那里也是要交给你的，我在幽灵管道里设置了有可能对抗那种怪物的东西，都在这张图里，你好好用。” “是，非哥。” 他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同意陈明远的计划，主动刺杀韩兼非，就是为了避免今天的事发生。 但韩兼非还是来了，没有仇恨，也没有埋怨，更没有不满、失望或责骂，这个一直被他当大哥一样的老板，只做了一件事——把选择权交给白山每一个人。 这时候再去想，如果韩兼非真的死于自己手中，除非再没人知道，否则他得到的白山，未必就是自己或陈明远想要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老人借机生事，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才创下的好局面破坏殆尽。 与其遮掩，还不如让韩兼非把那些可能有二心的人带走，这样双方都能睡个安稳觉，就算将来真有在战场上见的一天，各自为了信念而战，无怨无悔。 “我不会见任何人，”韩兼非说，“你也别见，我们都不干预，让兄弟们自己选。” “是。”翟六发现，尽管已经是这个地下王国实质意义上的王者，自己还是习惯性地在这个男人说完话之后，下意识地答应一声。 “走之前，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韩兼非今天的话似乎有点儿多，“请务必记住，无论你和陈明远如何评估即将到来的威胁，请把你们估算的结果乘以十。” “是。” “如果可以，撤退的时候不要留下任何人，哪怕像黄杨镇那样，彻底毁灭，也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活人或尸体。” “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直到半个日头沉入奥古斯都堡的天际线中。 “走了。”韩兼非放下一口未喝的咖啡，回头对一直静静倾听的源智子说。 “你很难过。”直到走出白山公司的院落，女孩才开口道。 “是吗？”韩兼非笑笑，“你还不是太了解我，他们给我取名叫‘死亡的代言人’，像我这种死神的使徒，怎么可能冠以‘难过’这种谓语？” “我能感受到，”源智子固执地说，“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就感受到这种气氛，现在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 韩兼非揉了揉她已经不再梳辫子的柔顺头发：“上车，我们去取个东西。” 联盟国防部特勤局的VIP专用防弹车从白山公司门前腾空而起，向南方疾驶而去。 凌晨时分，一直忠于职守的特勤局司机告诉韩兼非，他要找的地方到了。 韩兼非坐起身，叫醒了靠在自己肩膀上沉睡的女孩。 两人走下车，从南霍尔思大区一座废弃的地铁站入口钻了进去。 进入地铁通道没多久，两人便转入一条岔路，韩兼非在墙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处凸起，用力按下去。 墙壁上打开一处暗门，里面是一辆悬浮摩托。 他取出摩托，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一年前，从另外一个类似的管道中，同样带着一个女孩，他同样从管壁中的暗门里取出一辆悬浮摩托。 只不过，那个女孩如今已经不知去向，而他身边也换成了另一个女孩。 “上车。”他跨上摩托，拍了拍后座。 一如一年前对那个女孩说的那样。 源智子跨坐上来，抱住他的腰。 摩托在黑暗的管道中开了一会儿，来到幽灵基地大门的那处地下大厅，这里显然经过一番基站，地上布满了各种车辆零件和机器人残骸。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机器人残骸，走进那座曾经是他在这颗行星最大依仗的基地，如今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因为所有负责核电站运行的机器人都被逗比驱使着对抗翟六的人，核电站在没有燃料加注后，已经失去动力，只有应急照明电源在勉强支撑着基地中的照明。 韩兼非在略显黯淡的灯光下走进基地，在各种功能舱室中转了转，没有找到逗比留下的任何痕迹。 他试着唤醒基地中的机器人，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在找什么？”源智子问。 “没什么，”韩兼非说，“找一个朋友。” 此时他正在赵小南曾经住过的房间中，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人翻找过的痕迹，地面上堆满了杂物，除了赵小南的一些日用品，还有一张陌生女孩的照片，应该是哪个白山雇佣兵留下的，或许是那个士兵的女朋友，只是不知道，照片上的人还能不能见到照片的主人。 韩兼非默默待了一会儿，走出房间。 突然，一声微弱的叫声从头顶上传出来，源智子立刻面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右手握住刀柄。 “没事。”韩兼非示意她不用紧张。 他伸出双手，轻声呼唤道：“凯丽？” 一只脏兮兮的蓝猫怯生生地从基地顶部的钢结构部件后露出头来，看到韩兼非，委屈地叫了一声，略带不情愿地扑到他怀里。 “刃齿兽！”源智子大喊一声，“快躲开！” 韩兼非暗道一声不好，抱着蓝猫向旁边一闪，堪堪躲开智子拔出的刀锋。 锋利的刀刃划破黑暗，带起猫尾上几根沾着泥土的毛。 “智子！”韩兼非连忙喊道，“别动手，不是刃齿兽！” 源智子有些疑惑地收起刀，这才看清韩兼非怀里抱着的那个小东西，虽然长得和刃齿兽有些像，但显然小得多，似乎很难威胁到他。 “这是什么东西？”源智子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猫，我们世界的人养来当宠物的，可能跟刃齿兽有相同的祖先，但绝对不会伤人。” 源智子想了半天，说：“来到你们的世界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你们的人吃得太饱了。” 韩兼非差点儿被她的话呛一跟头：“你说啥？” “你们的世界，很厉害，你们的人，都能吃饱，不用干活儿。”源智子用愈发纯熟的通用语说道，“所以，才有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韩兼非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这也是网上学的？” 女孩摇摇头。 自从基地被翟六的人攻破后，蓝猫凯丽一直躲在基地顶棚和通风管道中，不得不靠蚯蚓、甲虫和小型啮齿动物生存，上次赵小南来的时候，更是被枪声和机器人的轰鸣吓得躲起来，根本不敢出来。 两天前，基地里的人全部走光，这几天它才敢跑出来，在赵小南的房间里找些猫粮吃。 直到看到韩兼非和另一个女孩走进来，它才敢出来，原本打算向以前那样，去那些女孩的怀里趴着，柔软有舒服，但一想到那道差点儿要了它小命的刀光，它便不再敢去惹那个疯女人，只好窝在韩兼非的怀里，有一声没一声地撒娇。 韩兼非很想让源智子抱着猫，但看到一人一猫都这么紧张的样子，只好作罢。 “走吧。”再次看了基地一眼，他说，“去第六星港。” “你要找的东西……” “就是它了。”韩兼非抚了抚蓝猫的短毛。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7章 死亡方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天后，当地时间晚上8点50分，第六星港上位站，静止轨道平台。 韩兼非抱着那只蓝灰色的猫，和旁边赤足女孩源智子一起，孤零零地站在星港平台空旷的广场上。 作为首都星最大的星港上位站，这里一直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但今天除了依旧繁忙的星港工作人员和地勤，整个广场上，便只有两人一猫的存在。 韩兼非抚了抚蓝猫凯丽的短毛，那只猫在他怀里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他突然觉得，自己抱猫的行为实在有些……娘炮。但看了看身边默不作声的源智子，想起这几天女孩和蓝猫互相看不顺眼的几次冲突，只能忍下把猫丢给她的冲动。 “你不觉得，我抱着猫，有点儿……古怪吗？”几分钟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女孩道。 源智子看了他和他怀里的猫一眼：“我觉得你很勇武，不是谁都有胆量把刃齿兽的幼崽抱在怀里的。” 韩兼非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在被称为“决裂会议”的那次白山高层会议演讲后，韩兼非就通过总理官邸，将整个第六星港上位站租借了三天。 自晚上6点开始，空港停靠的所有星船全部陆续驶离，只留下从第二星港转移过来的“飞来峰”号，但那艘星船只有一艘普通游船大小，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带走多少人的。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白山公司创始人、老板韩兼非打算彻底分裂白山的消息，奥古斯都堡各大媒体，像当时韩兼非来到首都星时一样，早早地来到第六星港上位站附近空域，由于星港封闭，他们的新闻船只能在附近的轨道上逡巡，却没有一个人能停靠进来。 媒体们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今天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得到什么分量的重磅新闻。 当星港平台空旷的广场上响起九点整的钟声时，晚上第一趟上行电梯终于“叮”地一声停靠在平台广场上。 在宽大的电梯厢被机械锁扣固定后，连接通道开始注入空气，以保持梯厢与广场的压力平衡。 在“呲呲”作响的泄压声中，韩兼非抱着蓝猫向前走了几步，静静等着电梯舱门开启的时刻。 虽然嘴上说着并不在乎会有多少人来，但他依然有些期待，期待这些曾经跟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几乎每个人都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兄弟姐妹，会有多少人仍然愿意跟着自己继续前进。 平衡压力的过程持续了一分钟，可对电梯厢内外的人来说，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 不愿是否情愿，太空电梯的内舱门还是同时打开了，滑门电机发出的声音，犹如一声悠长的叹息。 透过外舱门的窗口，韩兼非似乎看到了硕大的电梯厢中空旷的座椅。 随着另外一声叹息，通道外舱门也缓缓开启，将电梯厢中的场景展现在两人一猫面前。 作为奥古斯都堡，也是整个联盟最大的空港，第六星港拥有整个联盟最强大的地面-同步轨道运载能力，它配备的太空电梯，拥有足以一次运载500名成年乘客和近140吨货物的能力，因此，它的电梯客舱极其庞大，几乎相当于一架大型客机。 在电梯舱门全部开启后，韩兼非只看到了一排排空荡荡的座椅。 韩兼非在门口默默等了几分钟，依然没有一个人从其中走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来。 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身边的赤足女孩悄悄靠近了一些，在她看来，那些人既然在他被自己人追杀的时候保持沉默，就没有理由为了他一句话便抛起一切。 真本来就很正常，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失落？或者其他负面情绪。 两人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动静，看起来不会有什么人出来了。 “走吧。”韩兼非揉了揉猫的脑袋，“一个小时后，等下趟电梯上来的时候，咱们再过来。” 他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也许他们还没准备好，也许他们还在观望？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太空电梯下客区的时候，突然有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电梯厢中传出来：“韩先生，我有些眩晕症，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韩兼非猛然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眼角却有些潮湿。 “克劳馥夫人！” 他顾不上怀里的蓝猫，一个箭步冲进电梯厢。 克劳馥夫人是他刚刚从联盟舰队退役，创立白山时招聘的第一个员工，那时候，他和他的战友们只懂得如何杀人，整个白山公司从保洁到文件处理的内外杂务，几乎全部都是这个虽然有些唠叨却始终尽职尽责的老太太负责的。 克劳馥夫人出身自奥古斯都堡一个没落的古老家族，对工作的负责和对白山的忠诚，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加入白山时，她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亲戚的老年寡妇，她仅有的儿子也在奥斯迈行星的死亡行军战役中丧生。 但这个老太太，却让白山那帮愣头青和大头兵们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职业精神，什么叫做古老家族的素养，哪怕做的是最底层最卑微的工作，她依然用最认真严谨的态度和一种无言的高贵姿态，一丝不苟地完成。 甚至说，白山后来真正与军方建立合作关系，并由此腾飞，也和老太太家族的故旧关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在白山公司正式落户在国防部隔壁后，韩兼非把十余年如一日的克劳馥夫人当做元老一样供奉起来，让她在奥古斯都堡最繁华的地区安度晚年。 但是，在“决裂会议”上，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老太太的存在，她已经73岁了，依然算是白山公司的高层。 但让韩兼非，甚至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在他发出要彻底分割白山公司后，竟然是克劳馥夫人第一个站出来，并且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走到韩兼非的身边。 一如十几年来，她始终坚持做的那样。 韩兼非走进电梯厢，在距离舱门不远处的座椅上，扶起克劳馥夫人。 韩兼非搀着有些虚弱的老太太走向广场，听着她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唠叨：“……他们说，我的年龄不适宜单独乘坐太空电梯，我就狠狠用拐杖教他们应该怎么跟一位老淑女说话……”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昨天就到了第六星港下位站，那边天气太热了，我不喜欢这种又湿又热的气候，所以一直在等第一趟电梯……我对那个地勤说：‘我是白山公司的高层，我要去轨道平台！’他竟然让我去看老年痴呆，我虽然老，但也很清楚我的身份……” 韩兼非突然有些怀念当年的日子，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过克劳馥夫人带着浓重古代口音的絮絮叨叨了，此时听起来，竟然有些开心。 “克劳馥夫人。”韩兼非还是打断了正在向自己抱怨星港管理人员的老太太，“其实，您不用非要跟我走的，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韩先生！”老太太似乎从太空电梯航行的眩晕中恢复了不少，有些不悦地说道，“您不能像他们一样，对我的年龄抱有偏见！我虽然老了，但我还是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两人说着，走出通道，蓝猫看到韩兼非，“噌”地一下再次跳到他怀里。 克劳馥夫人皱了皱眉头，从他怀里接过蓝猫：“韩先生，养猫可不是您的风格。” 韩兼非笑着拍了拍手臂上的猫毛：“不是我的，但我们要把它带到新罗松去，交给它的主人。” 在克劳馥夫人有些絮叨的抱怨和讲述中，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二班太空电梯再次停靠在平台广场上。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电梯，便不再理会。 在经历了一场失落与意外惊喜后，他似乎已经不去在意电梯中会不会有人了。 当第二班电梯内外舱门缓缓打开后，在一个脸上有两道疤痕的男人带领下，五十四个武装整齐的雇佣兵鱼贯而出。 电梯处的声响很快吸引了广场上三人的注意力，看着这群气势汹汹的白山雇佣兵，韩兼非微微眯起眼睛。 这群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他们随身携带着各种长短武器，可看上去那些武器就像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五十多人很快在广场上列成三排，队形松松垮垮，却似乎暗藏危机，这群人即使在列队的时候，似乎依然保持着对周围一切的警戒。 这是白山第十九队的全部成员。 第十九队是白山伤亡率最高，但攻坚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它最常用的战术是直接从近地轨道空投到敌方核心区域，这只部队还有一个称号——“恶魔空降小队”。 在最初对韩兼非的围杀中，翟六就派出了这只队伍的队长，王牌机动装甲机师奥兹·门罗，但在那次战斗后，门罗选择了自杀。 “老大！”十九队现在的队长，脸上带着两道疤痕的“疯狗”，向走到他们身前的韩兼非敬了个礼，“十九队全员报到！誓死追随你的步伐！” 韩兼非拍了拍疯狗的肩膀：“解散，原地休息候命吧。” 十九小队不但全员齐备地前来，还带来了他们的十台机动装甲，疯狗说，就是因为这些大家伙，他们才错过了第一班电梯。 “非哥，候鸟小队向您报到！”一个小时后，又一只整建制的小队，踏上第六星港上位站的广场。 “白山战情部三科赵丙报到！” “技术装备部第四实验室白牛报到！” “综合训练中心总教官……呃……尿不湿，携319名新兵报到！” …… 整整四十八个小时过去，不断有白山公司成员乘坐太空电梯来到星港平台，让原本有些空旷的广场变得热闹起来。 那些放弃之前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来到第六星港的白山老人们，带着或惊喜或失望的目光，在越来越拥挤的广场中寻找自己熟悉的人，在看到彼此后，互相重重砸上一拳，或者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后，暗暗骂上一声。 直到第三天，在两次空梯后，韩兼非知道，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 源智子向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问道：“那个满脸油光的胖子，为什么没有来？” 韩兼非刚要开口，那个代号“尿不湿”的总教官愁眉苦脸地凑到他面前：“非哥，一共来了三千多人，可您这里就一艘小船，咱们……怎么走？” 韩兼非看了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几乎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第六星港的预警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巨大的电子广播声同时响起：“警告，发现大型质量坍缩，请全体乘员做好引力异常准备！” 与此同时，在星港平台所有人——包括游弋在星港平台外的新闻船中所有人的视野中，一个巨大到恐怖黑色圆盘状星船骤然出现在星空之中！ “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8章 战争选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严格来说，星港上位站是一个拥有数十个泊位的巨型同步静止轨道空间站。 可当那艘区域控制舰出现在第六星港附近轨道的时候，这个原本十分巨大的空间站，竟然如同巨人身边的老鼠一样渺小。 这个时候，如果天气良好，奥古斯都堡东半球的居民，大概都会在这天晚上看到这个庞然大物——当然，在地面看来，那只是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颗亮星。 “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拥有近16公里的直径和2.5公里的厚度，几乎可以容纳五百万人生活和居住。 （PS：对这个尺寸没有概念的小伙伴可以想象一下，大概相当于把北京四环内的空间整个搬到太空去的感觉。） 除了星门那种在前代文明遗迹基础上建造的物体之外，这是以目前人类技术水平，能够建造出的最大体积的太空构造体。 严格来说它兵不应该被叫做星舰，而应该更像是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立体城市，几乎每一艘“区域控制舰”都是一个庞大舰队的核心。 在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区域控制舰在战斗中被摧毁的记录。 正是因为如此巨大，这种星舰中的霸主才很难出现在行政星附近空域，而只是在深空中巡游。 所以，当这个庞然大物突然折跃到同步静止轨道附近的时候，星港中的人和周围的新闻船，才真正意识到如此近距离观看这种巨舰，会带来多么震撼的视觉效果。 很快，一艘新闻船上的摄影师，用让人震撼的全景照片，记录了这一瞬间。 奥古斯都堡上百家媒体在第一时间转载了这些照片，并发送到泛联盟的互联网上。 在这张照片上，整个视野被两个物体分割：下方是奥古斯都堡行星地平线的弧形，上方是区域控制舰巨大的金属底盘，在两个部分中间，是深邃如同深渊的太空，以及地平线一角放射出的、正在冉冉升起的恒星的光芒。 后来，这张照片被选为当年度韦伯斯特新闻奖最佳新闻照片。 但这似乎跟星港上的人群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最初的震撼与骚动后，这些选择继续跟随韩兼非的白山成员很快安静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老板再次毫不低调地秀了一把肌肉。 在锚定了轨道位置后，区域控制舰上开始发射出零星的光点，那些光点很快汇聚成一条河流，向星港方向飞来。 那是近百艘交通艇，由于体积太大，区域控制舰不太可能直接跟星港对接，只能用交通艇来迎接星港上的成员。 当第一艘交通艇停靠在星港停泊区后，额头上似乎永远都带着油光的胖子孙拭从其中一跃而出，一路小跑到韩兼非面前，毕恭毕敬地向他鞠了个躬，双手捧着那枚星舰秘钥，递到源智子面前：“总算赶上时间了，请嫂子收回秘钥吧。” 源智子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接过那枚好看的“饰品”，挂在胸前。 按照秘钥中的定位，这艘巨舰停泊在位于首都星圈第五行星的建造基地中，只有五天时间，在第二行星奥古斯都堡和第五行星之间跑了一个来回，就算区域控制舰自身便拥有超远距离折跃引擎，也是够赶的。 韩兼非微微一笑：“辛苦了。” 对于一个军事组织来说，六七千人的转运，似乎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在确认所有成员都已经通过交通艇登上区域控制舰后，韩兼非、源智子和抱着蓝猫的克劳馥夫人，才坐上孙拭开来的的那艘交通艇，飞到区域控制舰上。 交通艇一路飞过繁忙的对接码头，直接进入一条直通舰桥的秘密通道，在全舰最核心的指令舱外停了下来。 韩兼非走进舰桥，里面正在工作的五十多名控制人员全体起立敬礼，区域控制舰虽然庞大无比，但整个星舰的航行和运行，就是由这里的五十多人来控制的。 韩兼非挥挥手，坐到舰长的位置上，随口问道：“这艘船叫什么？” 孙拭摇摇头：“冯氏那边的船厂说，还没有给它命名。” 韩兼非点点头：“叫‘死亡方舟’号吧，他们不是喜欢叫我死亡代言人吗？” 胖子觉得这名字有点儿俗，源智子却很喜欢，于是这艘星舰的代号，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按照联盟舰队的标准作业规范，区域控制舰是联合舰队旗舰级别的超级舰船，如果能够维持其所有系统以最低限度稳定运行，至少需要10.54万名各种类型的船员或机器人。 在给出这艘星舰时，老总统似乎早就考虑过韩兼非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所以在星舰上留下了数万个各种功能的机器人，勉强能够保证这艘船可以开动。 至于作战，似乎就太勉强了。 “老大，”胖子说，“大家都在等着你的命令呢。” 韩兼非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说：“把登船的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分配到战斗岗位上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熟悉这艘船。” 说完，他看向舰桥中胖子带出来的船员，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但看他们制服的款式和颜色，几乎可以涵盖整个区域控制舰航行的所有职能。 “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我们边走边熟悉，不要走星门航线，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新罗松星圈！在抵达时，我要求确保每个岗位都能投入战斗！” 他的急迫不是没有道理。 在咖啡密约的会议上，陈明远曾经说过，即使联盟不想打这场战争，他也会去打。 这些天以来，他出奇反常地没有干扰自己招募或说策反白山公司成员的行动，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陈明远打算趁自己不在新罗松的时候，闪电袭击自己的后方，趁政变后的立足未稳，赶在自己回航之前，釜底抽薪一举拿下自己的大后方。 在陈明远的面前摆着很多选项，他曾经选择过政治手段、斩首行动与重利收买。 遗憾的是，这些手段都失败了，韩兼非就像一个执拗的石头一样强硬。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便只有“战争”这一个选项了。 在命运给出的选择题面前，陈明远毫不犹豫地按下写着这个选项的按钮。 他是联盟舰队总参谋长，韩兼非相信他有这个动员力和准备。 所以，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想来，冯老总统应该更早就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把“死亡方舟”号拱手送给自己。 如果陈明远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似乎更加不利于他和他身后的那些大财阀的利益。 由于行星的巨大引力会严重干扰折跃引擎，这艘巨大的星舰不得不在连续变轨后，借助奥古斯都堡的引力弹弓效应，摆脱行星及周边星体的影响，在舰上时间第二天后才顺利启动折跃引擎。 就在死亡方舟好顺利启动折跃引擎的同时，新罗松卫一，地方舰队基地的远程预警雷达突然侦测到大规模质量坍缩信息。 从雷达读数上判断，应该是至少上百艘十万吨以上级别的星舰，几乎在同一时间折跃到赫尔墨斯星门附近的空域之中。 不用等待数据分析结果出来，一直高度警惕的新任舰队司令卡特中校——不，应该已经是卡特上校了——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拉响了最好级别的战争警报——那是联盟舰队，至少一百艘各种类型的联盟星舰，正在试图突破已经被封锁的星门。 新罗松正式宣布自治两个月后，联盟舰队以两支完整编制舰队，通过强行折跃方式，对新罗松展开攻击。 战争，真正的战争，终于在新罗松爆发！ 卡特上校手中只有一个建制并不完整的地方舰队，但他所面对的，却是数量两倍于自己、人员训练有素、单舰战斗力也优于自己强大敌人。 在确定联盟舰队来犯的消息后，卡特第一时间命令所有能够参战的新罗松地方舰队星舰升空，迎向来势汹汹的敌人。 同时，他拨通了新罗松地面掌控者梅薇丝·谢顿的电话。 “联盟舰队打过来了。”没有寒暄，也没有惊慌失措，他很平静地说，“战舰是我们的两倍，实际战斗力可能是三倍，我正准备迎击。” “不要正面对抗，”梅薇丝在和身边的顾问们简单沟通后回答道，“我们不能冒失去整个舰队的风险，你能拖住他们几天吗？” 卡特摇摇头：“如果逃避，他们很快就能控制住星门，我担心会有更多敌人被折跃过来，我们没法再承受了。” 梅薇丝思考了一会儿，在卡特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才开口道：“不会有更多敌人了，我刚刚收到联盟与新罗松签署和平协议的消息，这只舰队应该是没有联盟官方授权的。请执行集团的最终命令：尽量分化敌人的舰队，但要尽可能避免星舰损失，我们必须坚持足够长的时间。” 卡特沉默了一会儿，说：“坚持多久？我们能接收什么损失？” 梅薇丝跟身边的顾问再次确认了一下，说：“坚持到韩兼非回来，我的要求是，至少保留一半的舰队，必要时可以牺牲卫一上的舰队基地，甚至可以让敌人登陆行星。” 卡特点点头，但仍然有些疑虑：“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非常被动。” 梅薇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的敌人也是，他们希望我们拿出全部力量与其决战，好一劳永逸地解决我们，但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们只是一只孤军，而我们拥有整个行星！” “所以，”梅薇丝接着说，“新罗松要成为一个泥潭，把他们踏进来的那只脚牢牢陷住！”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59章 第六星环之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鼬鼠，这里是狂飙VI，报告你的状态。” “狂飙VI，我是鼬鼠，我已经接近舰队最大警戒距离，没有发现敌舰。” “继续搜索前进，鼬鼠，祝你好运！” “收到，狂飙VI，祝我们都好运！” 这艘代号“鼬鼠”的微型侦查艇，是联盟舰队在折跃到新罗松星圈后，释放出的无数侦查艇中的一员。 在第一时间控制赫尔墨斯星门后，舰队便侦测到敌人从新罗松的一颗卫星上大规模起飞的信号，但到现在为止，24个小时过去了，那只舰队像是消失在茫茫太空中一般，失去了踪迹。 例行通报后，鼬鼠号侦查艇在第五卦限的广袤空间中再次进行一次中距离质量扫描，在回波中，发现了几个不太寻常的噪点。 噪点实在太微弱了，以至于雷达系统的AI直接将其归结为恒星辐射干扰。 但鼬鼠号的艇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雷达兵，直觉告诉他，在这个方向上，不可能有如此规律性的噪点存在。 于是他再次对第五卦限出现噪点的区域进行了一次质量扫描。 噪点依然存在，并且似乎更强烈了。 “拉一等，向舰队报告异常，准备战斗！”艇长随即下达了命令。 全艇立刻拉响一等警报，并在第一时间将疑似敌人的讯息发送到舰队指挥中心。 然而，在联盟第十一舰队的所有星舰做好战斗准备时，那些诡异的噪点消失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已经是舰队时间一天以来，第九次这种状况了。 这次仓促出征，联盟第十一、十七舰队组成的联合舰队并没有配备区域控制舰，这就导致在深空探测范围上，联盟舰队始终弱于拥有陆基雷达网的新罗松叛军，这也是为什么第十一舰队的先头部队始终保持最大探测距离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高度紧张的战情，加上连续数次莫名其妙的敌袭警报，让整个舰队处于一种紧张不安和愤怒交织的情绪中。 一个小时后，鼬鼠号侦查艇的远程质量雷达再次发现十几个不同寻常的噪点，艇长不敢掉以轻心，再次拉响一等，并将雷达数据和自己的分析一起上传至舰队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的一个年轻值班参谋收到了鼬鼠号上传的战情，被反反复复的假敌情搞得心烦意乱的他，只是撇了撇嘴，便将这条信息连同大量无效信息一起直接删除。 这一举动，让联盟第十一舰队错过了第一时间发现并应对敌人的最佳时机。 十几分钟后，鼬鼠号艇长发现，那些噪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明显起来。 终于，艇载AI分析并识别出了这些微弱噪点的真实信息——那是由十八架“喧嚣者”攻击机组成的中队！ 鼬鼠号在第一时间再次拉响一等战斗警报，并再次向舰队指挥中心发出敌袭警报。同时一边释放干扰器，一边全力减速。 第十一舰队指挥中心的参谋再次收到来自鼬鼠号的警报信息后，终于决定看一眼这些信息的内容。 但他并没有打开那条信息，因为信息终端在一瞬间被十余条相同内容的信息塞满。 敌袭！这次是真的！ 憋屈了一整天的值班参谋重重吐出一口气，那些像泥鳅一样的敌人终于出现了，并且一来就是十几个攻击中队，按照数量计算，这应该是新罗松地方舰队一次性能出动的最大战斗力了！ 于是他用因为兴奋和紧张交织而有些颤抖的手，拉响了全舰队的一等战斗警报。 与此同时，来不及减速的鼬鼠号侦查艇，终于进入“喧嚣者”中队的攻击范围。 几乎没有装备任何反战机武器的鼬鼠号，在一瞬间被两枚高速N2导弹命中，半穿甲战斗部直接穿透了这艘不足百米长的袖珍小艇的多层装甲，才在侦查艇核心区域爆开。 剧烈的爆炸在一瞬间将整个侦查艇撕碎，火光吞噬了整个艇身。 但在寂静的太空中，被摧毁的侦查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喧嚣者”中队高速掠过鼬鼠号的残骸，向侦查网之后的护卫舰防线冲去。 在距离由“持盾卫士”级护卫舰构成的舰队最外层防空圈时，这十多个攻击机中队终于遇到了像样的反击，联盟舰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有效的防护体系，中队发射的上百枚高速N2导弹，在飞行数百公里距离后，撞在厚重的舰队动能屏障上，迸发出一连串无声的火花。 对于联盟第十一舰队来说，让敌人的攻击机中队逼近到数百公里距离，才能勉强组织起像样的防守，简直是奇耻大辱。 联盟舰队的警戒范围，大多以十万公里计，就算被对方的陆基质量雷达压制，可被人这样骑脸输出，依然是一种侮辱，这彻底激怒了第十一舰队的所有人。 在抵挡住敌方第一轮攻击后，愤怒的舰队司令派出他的全部执勤战机，以四倍于敌人的力量，绕过护卫舰组成的防护网，向一击未中准备撤退的地方机群发动毁灭性打击。 数百架战机不停从舰队核心区域的母舰中弹入太空，顾不上完成编队便冲向敌机，这些空优战机拥有更强的机动性和专门针对其他战机的武器，甫一照面便打得“喧嚣者”们措手不及。 在愤怒的战机飞行员疯狂的反击下，“喧嚣者”们损失惨重，在接战不到半个小时后，就已经损失过半，剩余的战机仓皇脱离战场。 联盟战机在追击一段距离后，被速度更快的敌机远远甩开，不得不返回母舰进行补给。 第十一舰队的司令当然不愿意用数十艘侦查艇来换取敌人这几十架战机，既然找到了敌人的蛛丝马迹，当然应该乘胜追击，进而找到敌人的舰队主力，速战速决，以实现陈总长制定好的战略目标。 在反复沟通后，第十一舰队的主力，脱离联盟舰队主体，向“喧嚣者”战机逃离的方向追去。 而第十七舰队全部，和第十一舰队的后勤补给支队，则继续向新罗松行星方向前进。 联盟第十一舰队主力，缀在“喧嚣者”后面跟踪数日后，终于在星系第六行星的星环中发现了新罗松地方舰队的主力。 舰队司令直接下达了攻击命令，在相距不到一万公里的距离上，两只舰队开始正面交战。 由于没有了数量优势，第十一舰队司令在战斗一开始，就发起了全力进攻，不到一万公里的交火距离上，导弹尾迹和星舰主炮的光柱，在两只舰队中间拉出一道道或笔直或弯曲的曲线。这场战斗如果有旁观者，他将看到那些平行线犹如两根琴柱间缠绕的无数根琴弦。 由于双方的攻击力量都没有达到足够的饱和度，在开战后四个小时里，大部分战损都是在战场中间的广袤空域中游曳的战机，直到四小时后，第十一舰队才取得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果。 联盟舰队的一艘“超立方”级驱逐舰，在两艘护卫舰提供的动能屏障掩护下，从战场下方悄然前出，向新罗松舰队最密集的区域发射了一枚折跃导弹。 这种带有小型折跃发动机的武器，能够携带弹体进行一次超近距离折跃，一旦成功折跃，几乎没有任何有迹可循的弹道，从而有效避开敌方的拦截网。 但这种武器很容易受到质量干扰器的干扰，被迫中止折跃，因此双方很少直接在正面使用。 但这艘驱逐舰的舰长敏锐地发现了敌方舰队的防守漏洞——由于数量有限，新罗松舰队指挥官不得不将所有护卫舰都投入到双方交战的正面，而在整个舰队的下方，有一个很大的空隙。 舰上的弹道计算机很快确认了他的作战计划有效，于是，这艘驱逐舰直接迂回到战场下方近千公里的位置，向标定目标——一艘母舰——发射了一枚折跃导弹。 在无声无息地向前滑行了上百公里后，这枚导弹终于锁定了它的目标，突然折跃到那艘母舰内部，并在母舰庞大的舰体内引爆了战斗部中的聚变弹。 这艘母舰在一瞬间变成冰冷黑暗星空中一颗短暂而耀眼的恒星，巨大的核火球将整个母舰连同其中的上千名舰员化为灰烬。 在损失了一艘母舰后，新罗松舰队终于开始收缩阵线，在护卫舰的掩护下，整个舰队开始有序撤出战场。 第十一舰队的指挥官命令自己的舰队全速前进，命令所有战机尽可能渗透敌方的防御阵线，缠住那些准备折跃撤离的敌军。 但他们仍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大部分敌舰化作星空中的一道流光，只围住了最后仍在坚持断后和拦截的护卫舰。 联盟舰队在数百公里的距离上，将这艘没能逃脱的护卫舰团团围住。 护卫舰的武器大都是用于拦截，几乎无法对联盟舰队的主力战舰造成什么伤害。 在确保敌方护卫舰无法逃离后，第十一舰队司令李启祚中将，向这艘孤舰发出了劝降通牒：“我是联盟第十一舰队司令李启祚，我命令对面的新罗松护卫舰立刻关闭武器和动能屏障，熄灭引擎，投诚并接受联盟舰队的改编。” 可他等来的，只有安静到死寂般的沉默。 敌舰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虽然已经不再开火，但仍然没有关闭动能屏障和引擎。 “有些不对，”在第十一舰队旗舰上，一名参谋皱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没有抓住那个灵光一闪的念头，“他们想要做什么？” 包围圈中，护卫舰的尾部发动机环突然亮起蓝白色的荧光。 “快，击毁它！”参谋突然想到了什么，顾不上什么越级指挥，冲上指挥台大吼道，“快开火！” 最先反应过来的联盟舰队驱逐舰，向护卫舰射出一发主炮。 但那团等离子体炮弹被护卫舰上的磁场弹开，擦着舰体掠过。 位于护卫舰正对面的一艘母舰，开始用所有的武器向那艘倔强的战舰疯狂攻击，但大多数弹药都被动能屏障中和。 护卫舰尾环的荧光越来越亮，那是折跃发动机启动的标志。 可在联盟舰队构筑的质量干扰场中，它很难顺利进入折跃。 这艘护卫舰微微偏转航线，舰首正对向它疯狂输出的母舰，化作一道流光。 流光在一瞬间撞在那艘母舰上，在巨大速度的加持下，母舰的动能屏障像纸糊一般不堪一击。 两艘星舰直接撞在一起，成为这场战斗中最后一团无声的火光！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0章 我们为何而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停车。” 在路过新罗松行星首府天港市远郊的一处下城区时，格兰特集团的第一任执行官，新罗松行政星新任总督梅薇丝·谢顿让司机停下来，一个人走出车队。 “不用过来，我去那边看看。” 刚刚在半空中，她看到军事管理部的征兵员正在这处城区宣传和招募，便想过去看看。 专车停在距离征兵点不算太近的地方，工作人员并没有注意到她，新罗松的民众更不认识这个刚刚成为最高行政长官的女人。 她一个人沿着道路向征兵点走去，保镖和白山公司新罗松分部负责保护她安全的人，只得在这处城区外围警戒。 战争已经爆发，民间通航还没有完全关闭，新罗松如今鱼龙混杂，保镖们虽然对执行官女士的行为很是腹诽，却没有人直接提出质疑。 征兵点的工作人员正在播放充满煽动性的征兵广告，附近有不少居民围观，年轻人们摩拳擦掌，很是希望能像广告中那些英勇的陆战队员一样，驰骋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保护自己的家园。 但大多数居民都在看热闹，平静的生活久了，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统治者到底是联盟，还是那个什么集团。 梅薇丝带着微笑，站在人群最外面，和那些围观的人挤在一起。 在征兵广告的音乐和声响中，年轻的征兵员口干舌燥地向周围的人群说着联盟对新罗松的农业种植户和咖啡商收取如何高昂的税费，以及自治后民众可以享受的优待。 他应该附近的居民，讲解的时候不时提到围在最前面的某个居民的名字，他说得声情并茂，引得人群频频点头。 “所以，在白山公司老板的游说下，联盟政府已经签署了新罗松自治的协约，可这些军方的好战分子，完全不顾联盟的脸面，强行攻打咱们新罗松，就是要把我们死死压在首都星圈那些大财阀的脚下！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前排的年轻人们喊道。 “老宋，自治以后，你要向集团交多少税？”他指着人群中间一个不怎么活跃的农场主问道。 “呃，我还没到交税的时候，不过听征税官说，今年的种植税应该是三个点。”那个显然有些老实的农场主在面对人群的目光时，有些窘迫地答道。 “去年呢？告诉大家，你向联盟交了多少税？” “十二个点。” “没错！”年轻的征兵员喊道，“这帮人现在打到星门，就是要让我们再回到那种被剥削被压迫的日子！他们还阻断了我们跟其他行政星之间的商路，那些贸易商手里的咖啡、皮料和奢侈品如果卖不出去，就不会再向我们收购原料，你们今年种的咖啡和葡萄，养的沼萤和闪狐，只会烂在自己手里，我们能忍吗？” “不能！”更多声音开始响应他的问题。 “现在，我们新罗松自己的舰队，正在第四行星外围与那些该死的军阀大战，用不到敌人一半的兵力，奋力抵抗敌人强大的舰队，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的家园，不被敌人染指。但是，我们的舰队远不是敌人的对手，那些混蛋迟早会登陆我们的星球，到时候，我们只能靠自己来保卫家园！” 他按下全息显示屏上的一个按钮，屏幕上播放了在第六行星大星环发生的战斗，战斗场面是被很远处的无人侦查器拍摄的，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战斗的最后，那艘新罗松护卫舰强行利用折跃加速撞毁一艘敌舰的画面。 人群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看那团在太空中无声燃烧的火焰。 一个居住在附近的老妇人拎着一大桶煮好的咖啡走过来，分给每个围观征兵的人，梅薇丝也分到了一杯，说了声谢谢。 “姑娘，以前没见过你，是从外地来的吗？”老妇人问道。 “嗯，我看这边在征兵，就过来看看。”梅薇丝笑笑。 “看你年龄不算大，你也应该去参军。”老妇人说话干干脆脆，有着新罗松人的耿直和简单。 “没错，”梅薇丝笑着说，“我已经向集团捐了不少钱，如果有必要，我也会拿起枪去战斗。”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看你像个有钱人，但这场战争跟我们每个人有关，别指望用钱让我们保护你们的贵命。” 梅薇丝点点头：“没有谁的命比谁贵，我已经加入陆战队了。”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过几年慈善，主要是救助孤儿，偶尔也做一些社会工作。” 老妇人的眼神缓和了些，给梅薇丝续满了杯子，用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遥遥指着全息显示屏：“我女儿就在舰队，跟你差不多大，是‘萨图恩’号上的损管员，我一直为她感到骄傲！” 说完，她指了指正在激昂演讲的征兵员，自豪地说：“这是我儿子。” “您是一位英雄的母亲。”梅薇丝由衷地说，“我要替集团谢谢您。” 老妇人摆摆手：“不是你说的什么集团，是我们的新罗松。” 梅薇丝点点头：“是的，现在还不是，但我想，他们迟早会是同一个概念，都是我们荣誉感的归属。” 老妇人开始为其他人分咖啡，并没有听清她的话，梅薇丝又听了一会儿，看到很多年轻男女开始报名，便悄悄退出人群，回到等在原地的专车中。 “走吧。”她坐上车说。 专车中，一直没有下车的格兰特先生问道：“看到什么了？” 梅薇丝默默想了一会儿，说：“以前一直觉得，我在为他守着这颗行星。直到看到这里的每个普通人的所念所想，我才觉得，这副担子真的很重。” 专车腾空浮起，格兰特先生透过车窗看向地面上情绪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的人群：“新罗松拥有整个联盟最朴实的民众，他们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战。” 他紧接着说道：“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应该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总督和执行官的职责是保护人民，但不是保护具体某个或某几个人，您应该从历史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 梅薇丝点点头：“如果联盟舰队登陆，下面这些年轻人可能都会死。” “他们报名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老格兰特说，“就像我决定投资你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是我们的选择，无论你会把我们引领到哪里，都是历史的选择。” 梅薇丝不再说话，格兰特先生已经把自己矿业公司的所有产能用来协助集团生产军事物资，新罗松那些决定依附于她的商人们，也开始通过各种渠道为集团筹集物资和武器，这就是新罗松人的固执，他们一旦做出选择，便会在自己认可的道路上不顾一切地前进。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一直在她身边当顾问的格兰特先生很清楚，这场战争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敌人或许是想速战速决，但新罗松的策略，就是一个“拖”字，拖到韩兼非从首都圈返回，拖到联盟舰队的补给线再也承受不起。 虽然前期实力不如敌人，但只要格兰特集团的核心成员不被敌人斩首，拥有整个星圈绝大多数人口和资源的新罗松，终究会是最后的胜者。 “去军事管理部。”她说，“叫上所有顾问，马上召开作战会议！” 专车在空中微微调整反向，向天港市东区的原白山公司办公楼驶去。 “就是这里了。”赵小南停下摩托，鹧鸪也从后座上跳下来。 看着面前这座不起眼的小楼，鹧鸪有些迟疑：“你确定这里就是白山公司在新罗松的办事处？偌大的白山，就这门脸？” “我要进去了，你去不去？”赵小南懒得搭理这个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絮絮叨叨个没完的前白山狙击手，从摩托车后备箱中取出一个双肩包。 她当然不知道白山总部在哪里，但被她装在双肩包里的机械生命体逗比却很清楚。 从幽灵基地离开后，当韩兼非和陈明远还在联盟国防部的会议室中打嘴皮子官司的时候，他们就在逗比的帮助下，混上一艘从奥古斯都堡开往新罗松的货船。 趁着星门还未关闭，他们一路从奥古斯都堡偷渡到新罗松，也是在逗比的帮助下，他们才能顺利来到天港市，找到这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 当然，鹧鸪全程都不知道逗比的存在，只是一直感叹两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赵小南背着装着逗比的书包，刚要跨入那座小院，便被不知刚刚藏在哪里的特工拦住：“去哪儿？” “找人。”赵小南说。 “这儿没你要找的人，”特工说，“去别处找吧。” “我找韩兼非。” 两个特工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人说：“不认识。” “走吧，”鹧鸪走上前来，“你一定搞错了，这里不可能是……是那个地方。” 赵小南相信背上背着的那个机械生命体的判断：“不可能弄错，这里就是白山办事处。” “你是谁？”特工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孩和她身后的男人。 女孩眼神凝聚，身上有伤，手里有茧，再看那个男人的动作和姿势，一看就是常年用枪的人。 特工拔出枪指向两人：“立刻离开，否则立即击毙！” 赵小南撇撇嘴。 一阵风从头顶处吹来，她抬起头，看到一辆黑色悬浮车缓缓降落在院子中。 看到那辆车，特工更加紧张：“双手举过头顶！” 好汉不吃眼前亏，鹧鸪举起双手。 梅薇丝刚好从车上走下来，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只是赵小南在受伤后剪短了头发，她没有认出来。 赵小南却一眼认出梅薇丝，连忙高声喊道：“梅姐！” 听到这边的响声，梅薇丝转过头来，终于认出了她：“是你啊。” 见执行官认识这个人，特工不再阻拦，但依然警惕地注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梅薇丝却笑着迎上来，抓起女孩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双手：“怎么伤成这样？” 赵小南摇摇头：”来之前打了几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她看到梅薇丝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对了，“梅薇丝拉她她的手往小楼里走，随口问道，”我的猫呢？“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1章 未知变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蓝猫凯丽对最近的生活非常不满意，尤其是当自己被那个干瘪的老女人抱着的时候，它现在无比怀念自己的女主人，自从一年前女主人和自己分开以后，它一直再经历各种苦难，这种生活，它实在是过够了。 它甚至怀念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基地的时光，那时候除了一个还不错的赵小南每天抱着自己，至少还有老鼠可以解闷。 可现在这个钢铁城市里，连根老鼠毛都没有，除了那个无趣的老女人，就是那个看上去总想撕碎自己的凶女人，也不知道男主人为什么总是带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在身边。 它伸了个大懒腰，看了自己的男主人一眼。 男主人似乎没有什么功夫搭理它幽怨的眼神，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合眼了。 “就算加上那些机器人，我们的人也远远不够，”胖子孙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昨天再生水处理厂又交了一份紧急报告，如果再不给他们派人手维修设备，最多再过三天，我们就要断水了。” “让他无论如何撑五天，五天后，我就给他派维修工，现在动力厂那边的问题更大。” “还有战勤部门，他们也提交了一份报告，咱们的武器系统90%都是不能用的，他们很担心如果我们贸然进入新罗松的战场，会很吃亏。” “我们到新罗松至少还有十五天时间，给他们十天，要让这个数值提高到30%以上，如果做不到，我们就算用撞，也要直接进入战斗。” 孙拭从电子阅读器中抬起头来，看了老板一眼，在他印象中，韩兼非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有成竹在胸的男人，很少见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似乎察觉这个老战友和老下属的疑惑，韩兼非深深吸了口气：“我们现在在跟陈明远抢时间，每耽误一天时间，新罗松那边就多一分危险，如果他们扛不住，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的确没料到，在联盟政府明确要和平解决新罗松问题的情况下，陈明远还敢铤而走险，派出两个舰队突袭新罗松。 联盟舰队在和谈尚未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出发，整整比自己早了五天！ 而且，陈明远早就将这两只他能私下调动的舰队部署在距离新罗松很近的赫尔曼行星，他的舰队只需要跨越37光年，就可以直接打击新罗松星圈，而在赫尔墨斯星门被封锁的情况下，韩兼非却要用死亡天使号自带的折跃引擎，跨越四百多光年前去救援。 这一进一出，陈明远足足为自己赢得了一个月的时间。 新罗松拥有一个行星系统的纵深和整颗行政星的后方，陈明远或许没法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打通整个星系，但韩兼非相信，陈明远有足够的实力，直接对新罗松的掌控者梅薇丝进行斩首袭击。 如果新罗松和格兰特集团没有梅薇丝，那些曾经变得无比听话的罪犯和曾经支持梅薇丝的新罗松商人们，将是最先向联盟舰队投降的人。 所以，他把尽可能多的人手都派去维护和优化折跃引擎，以期获得哪怕早一个小时抵达新罗松的可行性。 陈明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赶去救火，在两个星系中间的各条航道上，随机布撒了无数质量干扰器，这些东西并不能对区域控制舰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但却极大拖延了死亡方舟号抵达新罗松的时间。 在继续询问了韩兼非对几个急迫问题的处理意见后，胖子孙拭离开舰长舱室，韩兼非则下意识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半年多以前，每当这个时候，赵小南总是会掏出各种东西来帮他点烟，而身边的源智子只会安静地站着，或者认真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女孩此时的视线却并没有在他和他嘴里的香烟上，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面前的全息星盘，那上面显示的，正是新罗松星圈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各种战斗的推演。 韩兼非思忖良久，把星盘上显示的内容复位。 “还是不行，”他有些烦闷地吸了一口，发现烟是熄灭的，才私下环顾找火。“无论如何都撑不到一个月。” 四下里都没有火源，他只好把烟拿下来，别在耳朵上，重新拖动代表两只联盟舰队的全息影像，准备进行下一次推演。 源智子帮着他，把新罗松地方舰队的影像拖到第六行星附近的位置。 “咦？”韩兼非一愣，“你能看懂？” “这几天看你摆来摆去，多少学会了点儿。” 韩兼非没有回答她的话，把舰队拉到第六行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思路，新罗松第六行星附近，充满了各种卫星和小行星，特别适合舰队隐藏并躲避敌方的远程质量雷达搜索。 韩兼非想了想，选择无视新罗松地方舰队，而是把两只联盟舰队继续向新罗松方向推进。 新罗松派出一小股力量反复袭扰，彻底激怒了联盟舰队，他们开始分兵去解决不断袭扰的新罗松舰队。 但新罗松地方舰队的装备和人员素质都比联盟舰队差得多，所以，在没有两倍于敌人的数量时，他们始终不敢跟联盟舰队正面硬刚。 这种推演韩兼非自己也进行过许多次，这算目前损失最小的一种战略，它的全部战斗目标，就是用牺牲整个新罗松舰队的方式，来赢得跟多的时间，坚持到韩兼非回来的一刻。 他们相信，那个创造出无数奇迹的男人，一定会再次为他们带来奇迹。 但根据死亡天使号舰载主电脑的推算，以现有的军备和战斗力，新罗松舰队很难支撑到他回去的一刻，而且敌人即使分兵后，依然有足够的兵力压制新罗松行政星，甚至直接登陆星球，对集团核心人员执行斩首行动。 他继续引导一半的联盟舰队向行星方向前进，预计在一个星期后，就能威胁到行政星。 按照陈明远的脾气和惯例，他很可能会直接进行一场大规模登陆，同时用近地轨道空降兵来突袭，目前新罗松的陆战队士兵应该还没有能够登陆的联盟陆战队多，就算能够动员新罗松的民众参加战斗，这些没有基础训练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是有整只舰队支援的联盟陆战队的对手？ 按照兵棋推演结果，照目前死亡方舟号的速度，或许只来得及去给梅薇丝收尸了。 对，还有白山在新罗松的分部。 想到这里，他移动手指，把这个变量加入到推演中来。 这只雇佣兵全力保护的话，或许能够挡住近地轨道空降兵，却没法对抗已经登陆行星地表并站稳脚跟的敌人。 除非新罗松地方舰队还有余力，在缠住敌人另一支舰队的同时，还能杀个回马枪来，转而压制对地攻击的另一支舰队，但以他对新罗松舰队指挥官卡特的了解，他可能是个非常出色的中层军官和勇猛无比的攻坚队员，但绝没有能力指挥舰队完成如此艰巨的目标。 他突然有些怀念不知所踪的逗比。 如果有了那个和自己相交多年的机械生命体，无论是在自己身边还是在梅薇丝那里，都有很大的把握，让新罗松坚持到自己回去的那天。 只是，他曾经专门去幽灵基地寻找过，没有找到逗比的身影。 他也曾用各种约定暗号呼叫，可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新罗松行政星，天港市，格兰特集团军事管理部，原白山公司驻新罗松办事处。 赵小南跟在梅薇丝身后走进这栋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楼，在她的会议室里，直接将双肩包中的机械球体摆在梅薇丝面前。 “我知道现在新罗松很危险，”赵小南说，“把它带到舰队去，就能解决这个危机。” “这是什么？”梅薇丝没有见过逗比，虽然信任赵小南，但她不想把眼前的问题交给一个玄学的解决方案来解答。 “这是韩兼非留在奥古斯都堡的东西。”赵小南看了看梅薇丝身边的人，还是决定隐瞒逗比的身份，“是他在奥古斯都堡基地的主电脑。” 那个“主电脑”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语，表面复杂的纹理中闪过一抹亮光。 一个自从莫西监狱事件之后，一直跟在梅薇丝身边，始终戴着墨镜，沉默不语的联盟重刑犯向前走了一步，抱起机械球体：“她说的没错，我来把这个东西送到舰队吧。” 保镖和白山公司的人顿时一惊，纷纷举枪对准那个沉默的保镖。 “我是韩兼非安排保护谢顿小姐的人。”那个始终戴着墨镜的重刑犯解释道，“赵小南说得没错，有了这个东西，我们的舰队的确有更大的赢面。”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佩恩！”一个从摩西监狱中一起出来的人问道。 那个叫佩恩的保镖摘下墨镜，露出两个黑洞洞的视觉传感器和眼眶周围的金属外观。 “因为我是一个仿生机器人，”那个叫佩恩的人说，“从摩西监狱那件事后，我就一直奉命守候，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那个叫佩恩的仿生机器人，正是韩兼非让逗比在梅薇丝身边潜藏的分身，这些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沉默中潜伏，直到逗比发现了他的存在，直接接管了这个机器人的控制权。 “既然是他留下的，”梅薇丝说，“我就相信你一次。” “我必须快点儿走。”机器人佩恩说，“赶在联盟舰队还没有封锁行星之前！”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2章 新罗松登陆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梅薇丝·谢顿坐在自己位于天港市的办公室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份战报。 这是新罗松行星被封锁前，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来自第五行星轨道舰队的消息。 自从那个叫佩恩的机器人带着赵小南拿出的神秘球体走后，他便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舰队的消息。 因为就在一天前，联盟第十七舰队占领了新罗松卫一背面的舰队基地，除了意味着敌人终于将新罗松行政星纳入直接打击范围，还意味着新罗松已经失去了质量雷达压制能力和与舰队之间的通信能力。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正在打架的时候，突然被对方撒出的石灰粉迷了眼睛。 从联盟舰队入侵并占领赫尔墨斯星门起，才过去了9天时间，包括白山公司原有的成员在内，她和新生的格兰特集团，只能勉强动员起三十万没有经过训练的士兵，重装备极少，对天和对宇武器更是奇缺。 她甚至能感觉到，如果第十七舰队指挥官没有先去占领卫星上的舰队基地，很可能会在三天内拿下天港市。 她手里的兵力根本无法阻止敌人强行登陆，她的顾问，那个戴厚厚眼镜片的瘦弱男人建议，与其将大量兵力分散到行星各地，不如聚集起来，在天港市集中抵抗。 但格兰特先生却不同意他的观点，他认为绝不应该让敌人在行星表面站稳脚跟，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劳师以疲，如果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在地面建立前进基地，新罗松就会丧失所有的战略优势。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也都有站在自己立场上的考量，梅薇丝还没有想好究竟该选择那种方式。 她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手里的阅读器，那上面写着舰队在最近一次与联盟第十一舰队的交手中的战损目录，排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萨图恩”号驱逐舰。 她还记得，在征兵处跟那个不知道姓名的老妇人的对话，那个骄傲的母亲说，她的女儿是萨图恩号上的损管员。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过太空中的战斗，但她依然很清楚，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一旦星舰被摧毁，乘员逃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梅薇丝突然很想知道，那个可能已经牺牲了的损管员叫什么名字，她很想记住她。 在这场战争中，会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年轻男女死去，她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但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记住这一个。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在阅读器上点了几下，打开萨图恩号的服役人员列表，在较下方的位置，找到了损管部门人员名单。 作为一艘智能化程度很高的星舰，萨图恩号上只有25名损管员，其中只有一个女性，是机器人抢修班的下士，27岁，叫甄妮·普利斯特莱。 梅薇丝滑动手指，打开女孩的详细资料。 那是一个鼻子两侧长着少许雀斑的女孩，带着一副工程用AR眼镜，棕色头发扎成马尾，拥有一副让许多女孩子羡慕的，舰队作训背心无法掩盖的傲人身材，脸上带着让人亲近的微笑。 或许她只是新罗松无数年轻人中最普通的一个，如果没有战争，她应该在跟舰队中的另一个男孩子，或者天港市郊区某个咖啡种植园的某个帅气小伙子谈着恋爱。 但现在，她很可能已经和萨图恩号一起，成为永远漂泊在冰冷小行星带中的历史尘埃，成为战损报告中的一个数字，成为战争结束后那串长长的阵亡名单中的一个名字。 梅薇丝吸了吸鼻子，关掉阅读器。 关于是死守天港市，还是直接阻止联盟舰队登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作为格兰特集团的第一任首席执行官，她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只想帮着自己所爱的男人看好后方的女人。 她身上承担的，还有新罗松十九亿民众的生命与安全，这副担子，比她想过的，要重很多。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格兰特先生和顾问一起走进来。 “刚刚收到消息，联盟舰队已经开始运动了。”格兰特先生说，“我们都在等着你的决定。” 格兰特先生是新罗松土生土长的人，他希望集团的军队可以为这颗行星上的每一寸土地而战，而不是只用来保护一座城市中的某一些人——哪怕这个被保护对象里，包括他自己和他的家人。 而顾问则更多考虑的是梅薇丝的安全，这个瘦弱而阴翳的男人，几乎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了梅薇丝和她背后的韩兼非身上，他可不愿意在梅薇丝被杀或被俘后，继续回到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去。 梅薇丝看了看两人，说出了那句她刚刚打好腹稿的话：“监测敌人可能的登陆地点，让所有能出动的部队，随时准备登机。” 格兰特先生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办公室。 瘦弱的顾问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也准备离开。 “尼达姆。”梅薇丝叫住他，“请等一下。” 这个叫尼达姆的男人停下来，回头看着他宣誓效忠的执行官。 “我知道，这个决策可能会让很多士兵白白牺牲，”梅薇丝用自从接掌格兰特集团后，少有的温和语气说，“但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 尼达姆恭敬地躬身道：“执行官，我曾宣誓执行您的每一个决策。” 尼达姆很清楚，梅薇丝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那种一味宣称仁慈的“圣母”，就在收服他们这些联盟重刑犯的时候，她还干净果决地处决了一个带头反抗的人，而他刚好就是那个执行处决的人。 “我经常会想，我们被这颗星球和这里的人民接纳，并成为新的统治者，但为什么我始终都像一个外来者，而不是新罗松人？前天我旁听了一次小型征兵会，在那里，我才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新罗松人——他们简单、直爽、固执，但最核心的精神，是那种把身边所有人当做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把新罗松当做家园的荣誉感。我们之所以没有很好地融入这颗星球，就是因为，我们只把这里当做一个支持我们未来更加久远目标的大后方，一个战略基地而已。” 尼达姆的眼睛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但他还是静静听着梅薇丝的话。 “从他们身上，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梅薇丝接着说，“如果我们想成为新罗松的一分子，就必须先把自己当做新罗松人，其中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像新罗松人一样，拥有对这个星球最高的荣誉感——把它当做家园，而不是某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否则的话，我们就算赢得这这场战争，也会输掉这里的一切。” 尼达姆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执行官女士，我会做好一个顾问和守誓者所能做好的一切！” 说完，他站起身，扶了扶稍稍有些下滑的眼镜：“但是，在您的部队去阻挡敌人登陆的时候，我必须留下足够的人手，保护您的安全，尤其是在敌人随时可能直接用近地轨道空降来实施斩首的时候。” “我来吧。”一个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进来，两人回过头，看到赵小南和鹧鸪走了进来。 “非哥教过我很多东西，”她快步走进办公室，竖起右手大拇指，指向身后的鹧鸪，“这位是白山最好的狙击手，或许有之一，他很懂如何杀人，还有如何反渗透和暗杀。” 身材高瘦的狙击手抱着双手，笑了笑。 “梅姐，”赵小南走到梅薇丝面前，“我们会贴身保护你的安全，直到……非哥回来。” 梅薇丝笑着点点头。 “不够。”尼达姆皱着眉摇了摇头，“你们或许很强，但绝对不是一排ODST的对手。” （注：ODST：Orbital Drop Shock Troopers，即近地轨道空降兵。） “找到登陆点了！”赵小南还没开口，格兰特先生从门外冲进来，“在樱桃谷！” 樱桃谷是距离天港市一千三百多公里的一处山区，非常不利于快速部署和对空作战。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几人突然感觉到地面发出轻微的颤抖，同时听到一声低沉而古怪的声音。 那是陆基远程轨道炮加速时发出的声音，当这种声音出现时，意味着反登陆作战正式拉开帷幕！ 轨道炮开火后，大地的震颤并没有停止下来，梅薇丝转身拉开办公室的窗帘，看到窗外的远方升起一每枚拖曳着火光与白烟的导弹，数百枚导弹同时发射的尾迹，像是一个巨人用粉笔在天地之间画出一条条平行线。 那种场面，像极了电影中的世界末日。 紧随导弹而来的，是悠长而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外面的街道上，人们正在治安员的引导下，有序地进入地下掩体。 与导弹相向而行的，是从天空中向下坠落的一条条白色线条。 赵小南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从天而降的白色尾迹了，上次看到时，她和韩兼非正在被陈明远追杀，当时他们从轨道舱中投下几十台作战机器人，和机动装甲中的白山王牌机师奥兹·门罗。 “ODST！”尼达姆喊道，“快，带执行官走！” 他很清楚这些近地轨道空降兵的离开，如果这些机动装甲在天港市集结，将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给我一把枪，”梅薇丝说，“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3章 我的阵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你得拿一把大枪。”赵小南想起梅薇丝在北霍尔斯大区的海滩上，用一把反器材步枪掩护她和韩兼非的往事。 梅薇丝嘴角微微上扬：“我刚好有一把大枪。” 没有时间再闲聊，办公室里的人各自都有要忙的事。 格兰特要调动他能用的全部三十七个旅，从行星各处向帝国选定的登陆场推进，尼达姆则要动员所有可能的力量来包围天港市。 联盟第十七舰队开始登陆行动以来，从新罗松卫一到行星地表之间，数以百万计的人都在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牵引、搅动，仿佛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相比之下，位于漩涡中心的梅薇丝，反而要清闲许多。 原来的新罗松总督府，如今的格兰特集团总部所在地，并不是一个适合防守的地方，无险可守的平坦地形和周围稀松的建筑，让这片显眼的建筑群，如鹤立鸡群一般显眼。 “如果这里有幽灵管道就好了。” 赵小南嘟囔了一句，但还是被梅薇丝听到了。 “那可不行，”她笑着说，“总不能让天港市的人民觉得，当他们为了家园和敌人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的执行官却像老鼠一眼躲了起来。” 赵小南没有说话，从她这里看去，天空中降下的轨道空降荚比之前在北霍尔思大区的时候要大上不少，数量也更多，显然除了战斗机器人，这次突袭下来的，更多的应该是联盟陆战队的精锐士兵。 轨道空投，又是城市突袭，只要联盟舰队指挥官不是个傻子，这些大个头的空投荚里，只会是一种东西——机动装甲。 这种为巷战而生的高机动性武器，最适合执行这种斩首任务。 其实，当赵小南能够用肉眼看清空投荚大小的时候，地面上的对空自动武器就已经先开火了，这些防空武器大部分都很难命中高速机动的小型目标，地面防空系统所做出的的所有努力，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一共十六台机动装甲，刚好一个排，还有48台伴随作战的机器人中队。”鹧鸪默默计算了敌人的数量，说，“落点应该就在天港市近郊，但我们不能就在这里等死。” “没用的，”梅薇丝说，“只要我一出去，联盟就会立马锁定我的位置，走到哪里都不安全。” 说话时间，她从办公室一角的衣柜中，拿出一把AE-8B反装备步枪，接着说道：“我要让所有士兵和民众知道，我就在这里，一步都没有退缩，这座旧时代的总督府，就是我战斗的阵地！” 赵小南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我迂腐、甚至愚蠢。”梅薇丝敏锐地捕捉到赵小南的表情，“可我真是这么想的，只要总督府山还飘着集团的旗帜，只要我还在这里站着，民众就会看到希望。而杀死一个一步不愿后退的执行官，会让人民彻底愤怒。” “好吧，”赵小南说，“梅姐，那我和鹧鸪去挡住那些家伙。” “小心点儿，活着回来！”梅薇丝说，“别让那个家伙伤心。” 赵小南自嘲一笑：“梅姐，你觉得他会为我伤心吗？如果他回来看不到你，才会真的伤心吧！走了。” 她把两把检查了无数遍的冲锋枪插进双腿两侧的枪套中，背起双肩包，拍了拍一旁不知道傻乐什么的鹧鸪。 梅薇丝目送两人离开总督府，带着一队白山雇佣兵坐上悬浮车，才回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按下桌面上的一个按钮：“安排一下，我要向全行政星发表一次电视讲话。” 联盟第十七舰队，是一只行星压制舰队，拥有足以对一颗行星发动压制性战役的作战能力，当舰队主力全部进入近地轨道的时候，就像一只大手牢牢卡住敌人的脖子，几乎已经奠定了胜局。 不知是否出于政治因素考虑，第十七舰队的登陆部队并没有对新罗松的城市进行大规模轨道轰炸，也没有在大气层内使用聚变武器。 这无异于给了新罗松一个喘息的机会，也让格兰特先生足以在24小时内把分散在全球各处的士兵集结起来。 但双方都知道，无论登陆、轰炸还是反登陆，都只是在打掩护而已，真正关键的战场，或许就集中在那十六个ODST精英与旧总督府之间。 联盟舰队指挥官的作战意图十分清楚，他并不想直接要了梅薇丝的命，否则只需要随便几枚制导钨棒或驱逐舰的一次集火，就足以让那个女人连同她所占据的总督府一起化为飞灰。 联盟想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单刀直入地杀入反叛者的心脏地带，将那个所谓的首席执行官逮捕，再大摇大摆地离开。 当然，如果在控制了那个女人后，让她亲手写下或者亲自录下认罪悔过书什么的，对反叛者们的士气才是一次真正意义的沉重打击。 所以，第十七舰队司令康缚虎一直笃信，战争只是政治的延伸，而绝不只是杀人。 当轨道空投兵开始在天港市西郊的山中集结的时候，整个新罗松还有心情收看电视节目的人，包括近地轨道上的旗舰中好整以暇的舰队司令康缚虎中将，刚好看到了梅薇丝第一次在民众面前发表的电视讲话。 “我是梅薇丝·谢顿。”这个漂亮的金发女执行官对着全球民众说道，“我现在就在天港市旧总督府中，对新罗松全体人民做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公开讲话。” 赵小南坐在前往西部山区的车上，车载电台也同步播放出梅薇丝的声音。 “我只想跟所有人说：集团已经把所有能调动的军队派往前线，保护新罗松所有人的共同家园，而我将坚守在我自己的阵地上，一步不退。” “哼，”放下咖啡杯的康缚虎冷笑道，“愚蠢的女人，只不过是在煽动民众当她的肉盾罢了。” “两天前，在天港市南郊的征兵活动中，有一个老夫人说，我应该去参军，我对她说，我已经加入陆战队了。没错，”她指了指身边立着的那杆大枪，“我要然所有人知道，不光是我们每个人的兄弟姐妹、妻儿子女在反抗联盟的战斗中，我和你们、和新罗松所有人同在！” 说完，她站起身来，推开身后的大窗，让所有人看清身后不断腾起的火光，和导弹发射后留下的尾迹。 距离旧总督府不远的民众，甚至可以看到旧总督府那座小楼的最高层，一个金色长发的漂亮女人，正站在窗口，俯瞰着这座城市。 康缚虎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对身边的参谋说：“通知地面部队，我必须要这个女人活下来，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当她哭泣着揭穿自己谎言的时候，这些愚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梅薇丝的电视讲话结束后，一枚高爆炮弹落在赵小南和白山雇佣兵的车队中间。 在爆炸的火光中，雇佣兵们跳下车，熟练地翻滚到就近的掩体中。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几台白色机动装甲正在用轮式行进模式，向城市冲来。 “一共六台，还有十台不知道在哪里。”早就提前脱离车队的鹧鸪的声音，从通信器中传了出来，“我正在搜索。” “尽快找出来吧，”赵小南说，“我们先拦住这些家伙。” 在联盟既往的战史中，当步兵遇到重装机动装甲的时候，从来都不占任何优势，因此，无论联盟军方还是白山的训练大纲上，关于步兵，尤其是轻步兵如何对抗机动装甲，给出了惊人一致的答案：除非必须死守，其他情况就一个字——跑。 毕竟，除了韩兼非这种天生的变态，又有几个人能徒手拆掉八台机动装甲呢？ 可这次赵小南和白山雇佣兵们，要以二十个多只有轻武器的步兵，来对抗六个死神一样的机动装甲。 不用任何人指挥，雇佣兵们开始对高速移动的装甲射出雨点般的火力，但那些非专业穿甲弹只能在那些机体上留下金属撞击的声音，甚至连表面涂层都没有蹭掉多少。 机动装甲的袭击却十分致命，一台机动装甲肩部的转膛枪，就几乎可以压制马路这边的所有人。 但两名经验丰富的白山雇佣兵很快迂回到侧翼，在这些装甲被正面牵制的时候，向其发射出两枚反装备导弹。 其中一枚被干扰射偏，另一枚被目标手中的拳刃凌空打爆。 爆炸冲击波将那台机动装甲掀飞，却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六台机动装甲交替掩护着，向雇佣兵们组成的阵线压来，雇佣兵们只能不断后撤。 就在赵小南和白山雇佣兵被压制在马路上节节败退的时候，一台机动装甲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炮弹命中，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这台毫无准备的装甲击飞出去，碎成一地的零件。 在东部道路的尽头处，出现了几辆不断发出轰鸣怒吼的坦克，那些曾经是新罗松地方舰队陆战队古董一样的战争机器，自服役起直到退役都没有真正面对过任何敌人的钢铁战车，此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这些铁罐子虽然十分笨拙，却装备有威力巨大的电磁火炮，如今新罗松地面部队手中，恐怕只有这些超高动能的武器，才能对这些坚韧而灵活的机动装甲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尼达姆的人，终于到了！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4章 战局糜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如果正面对抗，面对高机动性的机动装甲，这些古老的坦克几乎没有任何命中的机会，但一旦命中，以机动装甲的防护能力来说，也很难抗住一炮。 所以，尼达姆带来的坦克，只能籍着偷袭干掉一台联盟机动装甲，一旦暴露在敌人面前，便很难再打中了。 尽管如此，敌人似乎也不愿意陷入被十几辆坦克和各种反装甲步兵包围的境地。 对于机动装甲来说，推进速度就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一旦速度被阻滞，加上数量不占优，联盟剩余的五台装甲只能先撤出城市。 赵小南拍了拍身上的土，从被对方压制的掩体后站起来，刚好尼达姆坐在坦克上开过来，堵住这条通道。 “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老古董？”在她身后，一个白山雇佣兵大声问道，“这东西竟然还能开！” “军事博物馆。”尼达姆面无表情道，“好像是上次大战的时候留下的古董，封存在北边的山里，能开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至少已经干掉一个了。”赵小南说。 “他们不会退太久，”尼达姆说，“我太了解联盟这种突击战术，在这边受阻之后，他们肯定会选择其他路线继续突进。” “嗯，”赵小南点点头，“刚才只有六台装甲，但还有十台不知道在哪里，那些机器人也没有出现。” “我守住这个方向。”尼达姆跳下坦克，指挥手下的士兵去清理被摧毁的机动装甲，“你们去找其他敌人——把你们的枪换了吧，用执行官拿的那种，还有可能对他们造成点儿伤害。” 赵小南想了想，说：“好。” 一辆悬浮卡车开过来，打开后舱，尼达姆的几名士兵跳上去，扔下几只箱子。 “这也是从封存库里找的，虽然型号老了点儿，保养得还算可以，凑合用吧。” 雇佣兵们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几把能量武器。 这些能够射出温度极高的带电粒子的大枪，才是对付机动装甲最好的武器。 赵小南为自己选了一把比较请便的枪，却听到尼达姆说：“多拿些智能定向地雷，沿路遇到对方可能会经过的路口时，找几个路边汽车树木什么的，多放几个，对付机动装甲很有效。” 还没等赵小南开口，他又指挥士兵道：“你们几个，去那边多找些东西，带两辆坦克去二十四街区，把那个路口封死……还有你，去十一街区附近，找栋视野好的高楼，把导弹阵地给我架上去……” 赵小南停下脚步，问道：“你好像对巷战很熟悉？” 身材瘦小的尼达姆扶了扶眼镜：“想学吗？我教你啊。” 赵小南撇撇嘴：“我师父是韩兼非。” 听到这里，尼达姆嘿嘿笑道：“雇佣兵王吗？别的东西，我跟他老人家没法比，可要说打巷战，同样素质的士兵，我能打他两倍。” 赵小南比了个“我记住你了”的手势，带着雇佣兵们驾车向城南方向驶去。 “发现他们了！”刚走出不远，通信频道中传来鹧鸪的声音，“在你们南方五公里左右。” “我们马上过去！”白山雇佣兵的队长说，“通知尼达姆，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空中支援！” 在天港市留守的人开始拉网搜索敌人的空降兵时，联盟舰队的登陆部队终于开始对新罗松发动轨道轰炸，第一波次攻击是由无数轨道武器和星舰主炮发起的。 在二十多艘驱逐舰的掩护下，帝国舰队的八艘母舰和六艘登陆舰强行进入近地轨道，开始向预定目标投放地面部队。 与此同时，那些驱逐舰用密集的火力对遍布行星的对空武器展开猛烈攻击，当第一艘满载陆战队员的登陆艇落在樱桃谷的时候，周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对轨道上的舰队造成威胁的武器了。 在这个过程中，联盟第十七舰队用两艘星舰的代价，打通了登陆走廊，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地面输送部队。 等近地轨道的驱逐舰不得不脱离攻击范围，回到近地轨道时，已经有至少两个整装重型师的兵力，在樱桃谷中集结整备。 先头部队很快建立起防御阵地，等到新罗松第一支部队赶到时，联盟舰队已经登陆了六个师，近九万人的地面部队。 这就是联盟行星压制舰队的威力，哪怕在大战之后懈怠多年，依然有足够的实力，在不到一天时间里，将近十万人强行投送到任何一颗行星地表。 第一支登陆行星的是陆战1092师，作为第十七舰队最王牌的陆战师，陆战1092师在第十七舰队所参与的每次战斗中，都是冲在最前方的部队。在与教团的大战期间，甚至还出现过联盟驱逐舰在近地轨道支援时，直接把1092师当成敌军，差点儿没有来个火力覆盖的乌龙事件。 关于这个师，第十七舰队一直都有一种说法，说舰队司令康缚虎曾经说过，无论何时何地，不管仗打成什么样子，只要他在战报上看到1092师依然在最前方，他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1092师在登陆时，被密集的地面炮火摧毁了几艘登陆艇，直接战损已经超过10%，但在得到后续兵员补充后，他们没有做任何修整，直接以一个独立机动装甲营为先导，向新罗松首府天港市的方向突进。 其他部队虽然叫苦不迭，但也不得不跟在1092师身后。 为了配合1092师的行动，康缚虎不得不一边命令四艘母舰下降到极限高度，不间断地派出战机，为他们的进攻做火力准备，一边命令跟在后面的陆战796师、3017师快速突进，保护这只拳头部队的侧翼。 这是一种冒险但十分有效的突击战术，在面对人员素质、技术装备和对战争的准备都远远不如自己的新罗松人时，1092师势如破竹，在登陆第一天就向前推进了300公里，直接把新罗松组织起的三道防线撕裂开来，甚至把赶来堵截的十几个旅远远甩在身后。 在一天内收到无数封战报的格兰特先生显然有些焦虑，他一直都只是个商人和投资人，除了年轻时服兵役，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过战争——不光是他，对大部分新罗松人来说，战争都是非常陌生的选项，而在新罗松地方舰队几乎全部与行政星失去联系的时候，他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指挥临时拼凑起来的三十多万人，与实力远胜自己、战斗经验又十分丰富的敌人战斗。 “敌1092师的突击速度太快，我们没有一支能够挡住他们哪怕一小时的部队。”集团的另外一个军事顾问，同样是摩西监狱出来，又被梅薇丝派来协助格兰特先生的联盟战争犯考特·希尔指着全息地图上的黄色箭头对他说道，“而且，加上头顶上这几个大家伙，我们的战机很难进入战区对敌人进行打击。” 格兰特用双手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颊：“附近能用的对天武器几乎都瘫痪了，我们没法对那几艘母舰造成什么威胁。” “其实，还有一个想法，虽然疯狂，但我觉得值得一试。”考特·希尔说话的时候，不住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战争和流血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兴奋，格兰特虽然并不喜欢这种战争狂人，还是竖起了耳朵。 “给我四个，不，两个中队，我就能搞定这四个大家伙，”希尔说，“我亲自去。” “没有地面火力掩护，没有雷达压制，也没有舰队牵制，”格兰特摇摇头，“哪怕给你四个中队，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 “我能做到。”希尔的眼中燃烧着对战斗的渴望，“我亲自去，只要两个中队，四个中队目标太大了，我们从他们上面直接过去，打完就走，那四个家伙已经到了高度极限，哪怕再下降一点点，就再也离不开大气层了，我们不用摧毁它们，它们自己就会掉下去。” “可你怎么做到？”格兰特调整全息地图的角度，让四艘母舰在全息影像中浮现出来，“上方的轨道有敌人的驱逐舰，下面有母舰自身携带的几百架战机，两个中队怎么可能突破火力圈？” 希尔伸出手指，在全息影像上画出一条曲线。 “母舰的轨道要远远低于驱逐舰，他们不可能用同一个速度行进，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超过20分钟的窗口期，而在这个窗口期内，我的两个中队要用这样的航线，直接从上方突袭那四艘没有掩护的大家伙。” 他画出的是一条穿过大气层，再次进入后又像打水漂一样弹出大气层外的诡异航行路线，在连续三次再入大气层后，航线直接与母舰运行的轨道相交。 “我把这个进攻路线叫做‘鱼跃’突击，我们的中队将在驱逐舰进入另外半球后，直接对母舰发动袭击——这种航线下，我们可以从距离驱逐舰最远的机场起飞，这样就完全可以避过联盟舰队的搜索与拦截，剩下的，就是把所有导弹都打出去，从母舰头顶上直接进攻，只要有一枚命中，就足以让这些大家伙变成大气层中最亮的铁棺材——到那时，没有鸡窝的那几百只鸡就不足为虑了。” 格兰特的目光聚集在那条看上去充满力量的曲线上。 “去吧，”半晌后，他才开口道，“照你说的去做，我把最好的两个中队给你。” “等我的好消息吧，”希尔舔舔嘴唇，“当你看到那四颗流星的时候，就可以把所有战机都派出去轰炸1092师了。” “如果你能成功，”格兰特说，“我保证今天就是1092师的最后一天。”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5章 绝境曙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空袭！”疲惫不堪的赵小南刚好合上眼皮，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名士兵凄厉的嘶吼，她下意识地伏低身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一枚钨合金棒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一个隐蔽火力点处，将那个坦克改造的堡垒彻底摧毁。 几天来，联盟舰队的轨道空降兵一直想向城市中心渗透。 白山和尼达姆的人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利用层层街垒和路边布置的诡雷，一次次阻断敌人快速渗透斩首的企图。 尼达姆的确是一名巷战天才，他充分利用天港市的城市纵深、地形和士兵的生命为代价，阻挡了联盟入侵部队的多次渗透行动，成功将这场突袭战拖入僵持。 在损失了四台机动装甲后，联盟指挥官终于又增派一个ODST小队，并开始为入侵部队提供有限的空中支援。 从尼达姆那里，赵小南了解到，南方战场已经陷入一团乱麻，所有部队都在向前线集结，试图阻止敌人高速前进的步伐，所以，他们可能等不到更多援兵来围剿这只战斗力极其强大的空降部队了。 目前对方占据了城市西南郊的一处种植园，并不断蚕食新罗松人控制的城市区域，虽然自己和尼达姆成功地粉碎了他们的斩首计划，但似乎也始终拿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 ODST战斗力极其恐怖，但第十七舰队似乎也没法派出更多。 虽然南方的前线打得一塌糊涂，首都圈还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反轨道防空体系，这也是敌人始终没有办法大规模空袭的主要原因。 但根据这几天的经验，只要空袭过后，那些机动装甲就会开始进攻。 果然，她刚刚从地面上爬起来，就听到一阵呼啸声。 那是ODST集群冲锋时的火力准备。 于是她再次低下头，从一辆坦克履带的缝隙中看向敌人袭来的方向。 在视野尽头，一排机动装甲正在向她所在的街垒高速前行。 火炮过后，守军和雇佣兵从各自的掩体中走出来，向冲锋中的白色钢铁巨人倾斜着弹药和电浆。 “太远了。”赵小南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手里的武器机会不会对机动装甲造成任何伤害。 这些天以来，尼达姆从北方山区中带出来的坦克是敌人突袭时的第一顺序目标，加上不时的空袭，机会已经消耗殆尽，唯一剩下的两辆坦克，被安排在身后三公里的地方，严密防守前往旧总督府的关键位置。 直到机动装甲群突击到距离街垒不到三百米时，一枚电浆弹突然从远处的高楼射出，赵小南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只在高出观察战场的鹧鸪。 被袭击的机动装甲抬起左手，似乎轻描淡写地用最厚重的臂盾挡住了这发致命的子弹。 赵小南突然觉得，这台机动装甲有些眼熟。 那些白色联盟装甲开始反击，但那台装甲却始终没有开火，直到距离一百多米时，她才终于看清那台装甲的编号和机身上的徽记。 赵小南脸色大变，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台白色机动装甲了。 准确地说，她没有亲自看到，但却在韩兼非的要求下，在全息影像中看了那台装甲的战斗不下百次。 她所看的那场战斗，是发生在摩西监狱平台中的战斗，战斗的双方，正是韩兼非和这台装甲的主人——联盟王牌机师，威廉·格莱斯顿。 只是她没想到，敌人这次竟然直接把他给派出来了！ “撤！快撤！”赵小南对白山雇佣兵的首领大吼道。 但枪炮声太响，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赵小南冒着弹雨冲过去，把正在射击的雇佣兵队长拉回掩体。 “什么事！”队长吼道。 “让你的人快撤！”赵小南焦急地说，“我们打不过他。” 队长用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她，这些天的战斗中，他对这个疯子一样的女孩有了深刻的认识，知道她绝不是那种因为敌人强大就丧失战斗意志的人。 “快去旧总督府，把梅姐带走！”赵小南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这里守不住了，不管她说什么，只管走，如果她拒绝，直接打晕！” 队长看她不像开玩笑：“为什么？” 他探出头来看向对面，很快就有了答案。 在为首那个白色机动装甲的带领下，机动装甲已经杀入守军的阵地，那台装甲始终没有开过一枪，却直接使用两把拳刃，轻而易举地将一辆装甲车撕裂成几片。 士兵们试着用各种能量枪械和反装甲武器对这个白色幽灵还击，但几乎没有一次能够命中。 那台装甲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机动性在阵地中穿梭，淡蓝色拳刃所到之处，如同死神镰刀一般收割着士兵的生命。 “那是谁！”自从加入白山以后，这名雇佣兵队长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恐惧。 “格莱斯顿！” 赵小南没有时间向他解释更多，直接转头向阵地后的车辆跑去，这里距离旧总督府只有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她只能寄希望于守军能够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鹧鸪，我们在总督府集合！”她压低声音，对着通信器说。 雇佣兵队长很快想明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和所有白山雇佣兵心中最强大的雇佣兵王韩兼非一较高下的机师，是联盟舰队王牌中的王牌。 他本能地想要后撤，却在下一秒钟停下脚步。 “你快去总督府，”他在公共频道中喊道，“我们替你拖住他！” 赵小南跳上一辆悬浮摩托，没有升空，直接沿着公路疾驰而去。 雇佣兵队长目送她离开，用有些颤抖的右手拉了一下枪栓。 “就是今天了！”一串能量子弹从他的枪口喷射而出，向阵地中跳着死亡之舞的白色机动装甲飞去。 十分钟后，普莱斯顿中校停了下来，因为这处阵地终于再没有一个能够反抗的敌人。 他的脚下，是这些曾经阻挡了联盟ODST数日之久的顽强雇佣兵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或站或躺，全都死与自己悍不畏死的正面战斗中，没有一个人是背后中枪。 普莱斯顿的机动装甲默然肃立，似乎在向这些勇敢的战士致敬。 小队中其他装甲在他身边停下来，等待着这位王牌机师的命令。 “砰！”一团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子弹打在白色机动装甲的后脑上，迸射出一团火花。 普莱斯顿转过身，制止了举枪就要还击的队友。 那枚子弹是从侧后方的一处建筑中射出来的，普莱斯顿看到，端着枪向他射击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 老妇人使用的，是一把对机动装甲毫无威力可言的猎狐枪，那些火药发射的霰弹，也许只能对皮毛柔软的闪狐造成些许伤害。 “滚出我的院子，入侵者！”老妇人怒视这群白色装甲，脸上毫无惧色。 “她只是一个外来者，”一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声音从白色机动装甲中传出来，“你们为什么要为她卖命？” “我见过那个姑娘！”老妇人高声答道，“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她就是为了新罗松，而且说道做到，她就是我们新罗松人的执行官！” 她的声音很响亮，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战场上，传出很远。 越来越多的天港市民走出自己的地下室，走到院子里，甚至有些胆子更大的人，直接走到街上，他们有些拿着武器，有些没有，很快，整条街道上站满了新罗松人。 “一群白痴！”普兰斯顿的单子合成声音继续说道，“她这是在利用你们来当做肉盾！被无耻的政客绑架还不自知！如果她不发动政变，又怎么会发生战争？” “然后呢？”老妇人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新罗松的种植园、商人和人民，还要继续忍受你们这些联盟权贵的剥削？直到被你们榨干最后一滴血？” 普莱斯顿不再说话，他知道，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没有办法直接说服这些耿直的民众。 “立刻散开，回到自己家里！”他转过头，对街道上聚集起的人群说，“不要试图阻止联盟的战争机器！否则后果自负！” 人群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依然执拗地站在街道上。 在更远处，越来越多的市民听到或看到街道上的人群，开始走出家门。 很快，就连旧总督府门前的街道上，也站满了新罗松的民众。 梅薇丝站在旧总督府的露台上，身边放着那把反装备大枪。她微笑着向街道上的市民挥手，并接受他们的致意。 “所以，你现在让我在天港市几百万人面前，就这么灰溜溜的逃跑吗？” 梅薇丝回头看着刚刚冲进总督府，仍然有些气喘吁吁的赵小南说。 “那是轨道空降兵的机动装甲，”赵小南坚持道，“他们有短距离跳跃滑翔的能力，这些民众拦不住他们。” 梅薇丝摇摇头：“我亲眼目睹了普莱斯顿和韩兼非的战斗，对于他的恐怖，我比你更清楚，但我也从来没想过让民众替我阻挡敌人。”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直被放置在她办公室中的直播无人机。 无人机飞起来，将摄录装备对准她，全球直播再次开启。 “天港市的市民们，我是梅薇丝·谢顿。”她的声音不光在电视中，还在天港市的市政广播装置中同时想起。 人群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她的话。 “感谢大家站出来，向联盟，也像所有反对我们的人发出新罗松人的声音。但我恳请大家，离开街道，回到自己家中，把战争交给应该承担它责任的人。” “我恳求大家，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今天过后会是什么结果，都不应该由新罗松的人民来承担！” “所以，请大家回到家中，静静等待，我们每个人早晚都会死去，但绝不是今天！” 她的话音刚落，南方的天空中突然闪过几道明亮的光芒，紧接着，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在南方极远的天空中，四颗释放着璀璨光芒的流星划过天际，向着地平线下缓缓坠落。 流星的火光映红了整片天空，犹如无际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6章 千钧一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个小时前，考特·希尔坐在一架双座攻击机的后座上，再次确认自己和身边的二十四架战机组成的机群没有被卫星或刚刚进入新罗松行星阴影中的驱逐舰群发现。 机群包括八驾攻击机和十六架护航战斗机，他们的目标，是下方更低轨道上战区上空的四艘联盟母舰。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此时他正处于大气层的边缘，透过窗子可以清晰地看到这颗淡绿色行星的弧形地平线，以及地平线上方黑色的太空。 这已经是他的两个中队第三次跃出大气层了。 到目前为止，这次突袭计划一直都很顺利，他的二十四架战机一直在敌方驱逐舰的探测盲区中飞行，通过跃出并再入大气层的形式，使航程整整延伸了一倍有余。 几分钟后，机群再次俯冲进入大气层，所有战机的头部都开始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当地图上标注出的四艘母舰终于变成视野中四颗明亮的星时，希尔终于结束了通信静默：“所有战机，目标是下方的四艘母舰，战斗机掩护攻击机准备进攻，我们的目标是在大气层内击落敌人所有母舰，哪怕用撞，也要把他们给我撞沉！” 说完，他打开武器操作保险。 一分钟后，机群向仍未察觉危险的母舰发射出三十二枚高速反舰导弹。 借着俯冲而下的威势，导弹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近两百公里外的母舰冲去，一直将警戒方向投向下方战场的母舰这才发现从上方来袭的导弹，慌忙进行变轨机动。 忙乱之中，母舰上的近防武器开始拼命射击，但接近饱和攻击的大威力导弹还是突破了四艘母舰的动能屏障和近防火力拦截网，有三枚导弹先后命中其中一艘母舰，让它一瞬间偏离自己的轨道。 在第一次攻击后，机群借着极快的速度再次拉升起来，在两百多公里外再次完成编队。 机群就像一群古代重甲骑士，在距离地面接近五百公里的近地轨道上，以反复冲刺的方式，对轨道上几乎没有设防的敌人进行一次又一次冲锋。 第二次攻击时，只能携带一枚重型对舰武器的战斗机已经没有什么足以威胁母舰的武器，在希尔的命令下，前出到机群前方和两翼，随时警戒可能出现的敌方拦截机群。 训练有素的联盟航空兵果然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能升空的战机弹射出来，双方机群顿时开始在附近轨道上展开厮杀。 双方机群刚刚开始交战，希尔就知道，自己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虽然希尔带领的机群拥有更大的能量优势，但敌人的战机数量却数倍于自己，如果不是借着大气层再入带来的超高速度，他的机群恐怕根本撑不了20分钟，但从第一枚导弹射出开始，到双方机群在母舰附近混战，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五分钟，他们以损失近半的代价，成功命中了两艘母舰，但最多再有五分钟时间，敌人的驱逐舰就会从行星的另一面绕行回来，到时候，他们恐怕只能成为任对方宰割的羔羊。 “所有攻击机，拉起来，我们再冲一次！” “希尔长官，我已经没有导弹了。”一架攻击机上的飞行员在频道中说，“我准备直接撞击敌5273号舰。” 希尔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机翼下还有一枚导弹，但至少有四架攻击机已经没有弹药了。 “没有弹药的攻击机，立刻返航！”最终，他在频道中下达了命令。 “长官，从踏入座舱起，我们就没有打算返航！”那架没有弹药的攻击机上，后座的武器操作手说道。 希尔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在通信频道中说：“9、12、13、14号机，掩护7号机突击。” 那架已经没有弹药的攻击机再次爬升至大气层边缘，并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直接向下方的联盟母舰冲去。 四架战斗机立刻脱离与联盟战机的缠斗，在攻击机的航线上形成一个箭头，用自己的机身阻挡母舰射向攻击机的拦截火力。 向下俯冲的7号攻击机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成为一把笔直向下刺出的锋锐宝剑。 距离联盟5273号母舰20公里时，第一架护航战斗机被击毁。 距离母舰10公里时，第二架护航战斗机被击毁。 距离母舰5公里时，第三、第四架护航战斗机被击伤，不得不退出战斗。 但此时7号攻击机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每秒7公里的极限速度，已经没有任何拦截武器可以对它造成威胁了！ 0.5秒后，7号攻击机直接撞击在联盟5273号母舰的正上方，迸射出自这次突袭开战以来最璀璨的火球。 只剩最后一架了！ 希尔自己的攻击机再次转向，机头火控雷达牢牢锁死另外一艘母舰。 按照计算，敌人的驱逐舰此时早就应该已经绕过行星，出现在自己身后。 但无论雷达还是肉眼，他没没有发现驱逐舰的踪迹。 不管了！如今还在战场中的，只有他身边的一架攻击机和敌人的最后一艘母舰了。 在同样以俯冲的方式获得足够的速度后，他按下发射按钮。 然而，当他拉起飞机时，另外一架攻击机在发射万导弹后，并没有直接拉起来，而是和7号机一样，垂直向敌方母舰撞去。 那架飞机并没有7号机那样幸运，在距离敌舰还有20多公里的时候，被一枚电浆弹命中，直接爆裂成轨道上的一团无声的火球。 但两枚导弹先后成功命中母舰，将那艘正在忙着变轨的母舰重重砸出轨道。 为了对地面战场进行快速支援，联盟母舰已经进入了所能进入的最低轨道，在希尔所带领的机群悍不畏死的攻击下，四艘母舰虽然不至于直接损毁，但终于偏离了极限轨道，开始缓慢而不可挽回地坠入大气层。 这四艘母舰，最终化作梅薇丝、普兰斯度和新罗松东半球几乎所有民众看到的四颗流星。 希尔驾驶攻击机在轨道上空盘旋了片刻，这场长达半小时的战斗过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绕过小半颗行星，虽然损失惨重，但总算完成了既定目标。 只是时间比自己预估的要长了十几分钟。 如果那十几艘驱逐舰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在十分钟前出现，恐怕此时他早已全军覆没，而敌人至少还能保留两艘完整战斗力的母舰。 “希尔，收到请回答。”通信器中传来格兰特先生沉稳的声音。 “我是。”他长长松了一口气，“长官，敌母舰已经全部被击沉，您的机群可以出动了。” “好的，希尔，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第一，我们的舰队回来了！就在你与母舰大战的时候，他们突然出现在西半球，与敌人的驱逐舰大战了一场，现在，敌人已经退出近地轨道，舰队正在卫星基地附近与其对峙。” “那真是他妹的太好了！”希尔从飞行服口袋里掏出一根沾满汗水的香烟扔给前座的飞行员，又掏出一根放在自己嘴里。 胜利，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了。 与此同时，天港市。 普莱斯顿的机动装甲一跃而起，在辅助滑翔翼的协助下，飞跃过五公里的距离和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新罗松民众，直接落在旧总督府外的街道上。 此时，他与阳台上的梅薇丝之间，只隔着一道院门。 赵小南拦在梅薇丝身前。 “又见面了，中校。”梅薇丝轻轻推开赵小南，微笑着对几乎可以与她平视的白色机动装甲说。 “没错，谢顿小姐。”普莱斯顿的电子合成音答道，“真不希望是在这种场合。” “你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梅薇丝说，“你们的四艘母舰已经被摧毁了，失去制空权，你们所有登陆部队，最终都只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没错，”普莱斯顿的白色装甲十分人性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已经活过来一般，“但这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我只要带走您，或直接将您击毙，从战略层面上说，我们还是赢了。” 梅薇丝微笑着摇摇头，让自己更靠近总督府露台的栏杆：“你错了，中校，现在杀死我，只能让新罗松所有人同仇敌忾，他们会知道，他们的执行官在这场战争中，始终站在自己的阵地上，一步未退。” “或许您是对的，”普兰斯顿说，“但就在刚才您发表电视讲话的时候，我收到了最新的命令——放弃抓捕，直接将您击杀！” 他的话音刚落，赵小南突然暗道不好，伸手便去抓梅薇丝，但她的速度再快，也没法快过8.6毫米转膛枪的子弹！ 白色装甲肩部的转膛枪突然开始旋转，在这一瞬间，梅薇丝和赵小南眼中，时间仿佛突然变慢，她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枚枚拖曳着尾光的子弹从哪些高速旋转的枪膛中射出来，却完全没有躲闪的机会。 那些子弹从枪膛中倾泻而出，但并没有如普莱斯顿想象中那样，将面前这两个可爱的女孩撕裂成一堆碎肉。 因为子弹全数打在一台从天而降的黑色机动装甲交叉护在头部前方的厚重双臂上。 枪声停下，黑色装甲放下冒着烟的双臂。 “看起来，我回来得还不算太晚！”虽然黑色装甲中发出的也是电子合成音，但其中那种懒散无赖的语气，是两个女孩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7章 畅快一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对这个声音同样记忆犹新的，是黑色机动装甲对面的格莱斯顿中校。 在他的记忆力，这个声音属于一个没有丝毫骑士精神，只会使用各种阴险狡诈手段，根本配不上他的传奇经历和称号的雇佣兵王——“死亡代言人”韩兼非。 两人上次交手还是在摩西监狱，当时韩兼非一直在吸引他的注意力，为逗比偷走摩西监狱的计划做掩护，直到最后一刻才暴露出他的意图。 以至于格莱斯顿虽然在之后反复复盘那次战斗，仍然不敢确定，对方究竟是真的不如自己，还是故意露出破绽。 如今，韩兼非再次驾驶着这架黑色机动装甲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上天给了自己一个验证那个疑惑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今天应该已经没有机会杀死梅薇丝了，不过面前这个目标，似乎比杀死那个漂亮的金发姑娘更能让他兴奋。 “韩老板。”白色装甲中传出格莱斯顿的声音，“你跑得还挺快。” “哪里，哪里，”韩兼非的脸皮厚度似乎堪比机动装甲，“还是慢了点儿，让你们把我的新罗松祸祸成这样。” “看起来，这场战争打到现在，还是要咱们俩打一场？” “只可惜，死了那么多人。”韩兼非道，“不过我可没你那么自恋，这个宇宙没了谁都会正常运转，我们只是刚好在这个时间点上而已。” 格莱斯顿的装甲似乎活动了一下双肩：“打之前我有些问题。” 黑色机动装甲转过头对两个女孩说：“先去安全点儿的地方。” 然后，他才回身对格莱斯顿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应该得到消息了，我得到了一艘区域控制舰。” “那时间也不够，你的区域控制舰根本没有足够的动力，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没错，按照正常折跃来算，的确是这样，但我后来去了一个你们没有封锁的星系，哪里的星门刚好可以用，这为我省了七八天时间。” “好的，但你的区域控制舰是没有武器的，而且一直没有进入战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打败康缚虎的舰队的？” “我根本没有把区域控制舰带进新罗松星圈，十七舰队和十一舰队，都是新罗松舰队打败的。” “你我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可这就是事实。”黑色装甲非常人性化地耸了耸肩。 韩兼非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为什么一个损失严重的新罗松地方舰队，能够先后打败一只行星突击舰队和行星压制舰队。 即使在新罗松，这依然是高度机密的一件事。 因为如今那只舰队的实际指挥者，不是发动政变的卡特上校，而是一个几乎没有人看见过的黑色机械球体。 当那只球体进入新罗松舰队旗舰的时候，几乎立刻掌握了整只舰队的指挥权，从那之后，舰队所有的命令都是由它来发布的。 而在外界看来，自从执行官派来的特使登上卡特上校的旗舰后，整个仗打得突然顺了很多，那位顾问似乎精通星舰战斗，在他的帮助下，整个舰队的行动协调统一，如臂使指。 而联盟第十一舰队的指挥官却发现，一只被自己紧紧咬住的那只新罗松舰队，似乎突然变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鳅，每次战斗，他似乎都占尽上风，却没有对对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反而被对方抓住机会狠狠咬了几口。 其实，对于逗比来说，他的智能大脑要远远胜过所有人类对手，每次战斗，他几乎都可以预判出第十一舰队指挥官的所有可能动作，并提前做出准备与部署。 就像一个普通的职业棋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能够提前算清一万步的人工智能的对手。 逗比指挥下的新罗松舰队，就这么连打带跑地，打残了第十一舰队，迫使对方不得不回到星门区域收缩防守。 韩兼非更不可能跟任何人说，其实与逗比这种指挥官打仗，和未来可能的，跟那种硅化怪物打仗的感觉差不多。 同等规模和装备的部队，这些可以多线程操作的家伙，能够发挥出远超人类指挥官极限三倍的战斗力。 在那之后，新罗松舰队在第四行星轨道遇到了刚刚赶回来的死亡方舟号。 后面的事情，就是在死亡方舟号强大的掩护下，新罗松舰队顺利避开新罗松卫一上质量雷达的探测，出现在行星附近，打了十七舰队的驱逐舰群一个措手不及。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格莱斯顿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向舰队确认韩兼非说的话是否属实，“一年前在摩西监狱平台，你有没有留手？” 韩兼非莞尔道：“想知道的话，就跟上来吧，别伤及无辜。” 说完，他的黑色装甲上一阵泄压声，竟是直接将全身上下的重型远程武器全部抛掉，在辅助推进器的帮助下，高高跃起。 白色装甲见状，也卸去沉重的远程武器，跟在黑色装甲后面，一前一后向城市外滑跃而去。 机动装甲的动力，大部分都用于负载沉重的装甲和武器系统，尤其是武器系统与配属的弹药，加起来要占整机重量的17%左右，是整台机动装甲中重量最大的部分。 所以，根据联盟机动装甲作训大纲，当装甲需要在50米以内的极近距离作战时，需要将身上携带的模块化武器直接抛掉，从而获得大约20.5%左右的机动性能提升。 如果两台机动装甲进入白刃战，过于狭长累赘的远程武器很可能发挥不了太大作用，真正好用的，还是平时收缩在臂架中的两只一米多长的等离子体拳刃。 在高频振动和拳刃表面微孔中喷射的高温等离子体双重作用下，这种肉搏兵器，甚至可以轻松切开护卫舰的装甲。 所以，在看到韩兼非抛掉远程武器后，格莱斯顿中校也毫不犹豫地抛掉了远程武器，直接驱动自己的座机追了上去。 两台装甲张开滑翔翼一前一后向城市外飞去，途中偶有落地，也只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地面或楼顶上飞快一点，便再次高高跃起，张开滑翔翼继续滑翔。 “格莱斯顿中校，”白色装甲座舱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是康缚虎，请报告你的状态。” “中将，我正在追击敌核心目标。” “中校，我命令你，立刻向标注出的位置靠拢，你只有四十分钟时间，这是最后一次撤离行动。” 格莱斯顿一边紧紧跟上前方不远处的黑色装甲，一边飞快地看了一眼地图：“将军，樱桃谷还有三万多陆战队员。” “……中校，就在刚才，1092师在没有空中掩护的情况下，遭遇了极大规模空中打击，战损已经超过40%，十七舰队目前还在被敌舰队攻击，我们能够多撑四十分钟的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格莱斯顿中校直接隶属于联盟舰队总参谋部，虽然和康缚虎中间隔着三级，但十七舰队的司令官阁下，依然不敢就这样把这个联盟之星丢给新罗松人。 所以，他宁愿付出一艘驱逐舰和上千名士兵的代价，也要多撑四十分钟，来换取一个全须全尾的格莱斯顿。 格莱斯顿虽然傲慢张狂，但绝不是个蠢人，他很快听明白舰队司令的潜台词：“康将军，我现在正在与敌酋直接作战，如果成功，将一举瓦解敌人，请务必以大局为重，让接应部队立刻撤离！” 他是一个标准的军人，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让舰队冒被敌人包围的险，更何况，对方还有一艘始终没有出现的区域控制舰——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 结束通信后，康缚虎骂了一声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超远距离即时专线直接接通了远在赫尔曼星系的舰队总参谋长陈明远。 在听到康缚虎的简要汇报后，陈明远只留下十个字，便挂断了电话：“立即撤回星门，修整待命。” 新罗松，天港市北部山区，一黑一白两台机动装甲高速滑翔着，来到一片丹霞地貌的风化山脉之中。 “就这里吧。” 黑色装甲稳稳迎着西北风滑过一段距离，落在一处高高凸起的红色岩石上。 白色装甲紧随其后，落在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另一处稍高的岩石上。 这片山区是新罗松的地理环境保护区，方圆千里之内，几乎没有什么人烟。 “这地方很好，非常适合决斗。”格莱斯顿赞道。 两人的机动装甲都是新一代实验型武器，都使用了微型锓反应池技术，设计指标要求接近，不用担心燃料不足的问题，只不过联盟军方最终选择了白色的那款。 “这回没有现场直播了。”韩兼非笑道，“可以打得更畅快一些吧。” “那就好。”格莱斯顿说，“其实我挺不想跟你这种敌人打的。” 可他很快又接着说道：“但遇到强敌时，我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敌人越强，我就越在状态。所以，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比一年前强了不少。” “是吗？”韩兼非向前跨出一步，“那就试试吧！” 他的第一步迈得有些缓慢，呼啸的西北风几乎掩盖了装甲关节伺服电机发出的声音。 第二步比第一步稍快一些，身后的助推发动机开始爆发出明亮的蓝色火光。 第三步迈出，黑色装甲身周突然出现一团白色云雾，一道黑色身影犹如利剑一般，借着西北风的风势，向白色装甲直扑而去！ 一声爆响与黑色装甲几乎同时来到白色装甲身前。 那具黑色机动装甲，竟然直接在地面上加速到突破音障！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8章 超音速肉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白色装甲几乎在对手迈出第三步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侧身跃起，才堪堪躲过那道比声音还快的拳锋。 韩兼非本来就没打算一击命中，在他们这种级别的机师眼里，所谓超音速地面机动，应该很快成为主流。 之前人们最难以解决的，就是机动装甲驾驶员没法承受高机动过载的问题，寻常人很难承受超过10G的机动过载。 但格莱斯顿的白色装甲和自己的黑色装甲不一样，自从有了利用抗荷液辅助解决过载问题之后，这种均值高达40G的超级加速和超级机动，都将成为机动装甲的标配。 在这种机动性下，一切敌人都是浮云。 所以韩兼非能够在不到8秒的时间，让自己的速度突破音速。 也正是如此，格莱斯顿才能在一瞬间做出反应，闪避开韩兼非手中匕首的致命一击。 在一击不中后，韩兼非的黑色机动装甲带着巨大的音爆声，爬升到数百米的空中。 不得不说，格莱斯顿中校拥有所有王牌机师都应该具备的，对于战机的敏锐嗅觉，他近乎本能地发现，黑色装甲正在半空无处借力状态，而他的辅助推进系统没有足够长时间的动力输出，这让他的速度和机动性都降到最低。 如果他没有抛掉远程武器的话，这时候只需要打出一片弹幕，就足以重创韩兼非。 但没有如果，因为他不抛掉远程武器，就不可能追上轻装疾驶的黑色装甲。 电光火石之间，他也选择了极限加速，借助推进器的瞬间爆发推力，直接迎着韩兼非下落的轨迹冲过去。 格莱斯顿的选择极为巧妙，他没有直接迎面冲上半空，而是精准地计算出韩兼非从天空落下的轨迹，从径向直冲过去，挥动拳刃向黑色装甲刺出致命一击。 韩兼非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在两人即将接触的一瞬间，黑色装甲突然打开推进器，在半空中横着飞出几米，左手反刺白色装甲的肋部。 白色装甲另外一只拳刺回撤，格挡住匕首凶猛的刺击。 两人在空中各自借力分开，落在红色地面之上。 白色装甲刚刚站立的那块红色巨石轰然倒塌。 从韩兼非突然发动，直到此时，只过了不到二十秒时间。 “你果然没有用全力，”格莱斯顿笑道，“这样才有意思。” 韩兼非没有说话，面前的对手比上次在摩西监狱时，显然成熟了许多，战斗技巧也更加纯熟，关键是，这次再没有逼仄的空间和束手束脚的围墙，两人都可以放手发挥自己的真正实力。 格莱斯顿更年轻一些，但韩兼非在源智子的“魔鬼”修炼下，也锻炼出非人的体魄，所以鹿死谁手，真的很难明了。 韩兼非这时才回答道：“再来？” 回答他的，是格莱斯顿的一记突击，用的是韩兼非在联盟机动装甲作训大纲中介绍的典型突击技，有一个十分威武的名字，叫做三段斩击。 格莱斯顿的攻击，也带出一声音爆，在超音速加持下，他的右手拳刃懒腰挥出，被急速后退的韩兼非正握匕首的左臂挡住，但在0.2秒内，白色装甲的左手再次斜着斩出，被韩兼非用右臂中的匕首反钩住带向身体一侧，而刚刚被格挡开的右拳刃再次直刺，构成整套突击动作的第三击，韩兼非只得再次启动辅助动力，将自己推开，避过直刺胸腹驾驶舱的那记绝杀。 格莱斯顿似乎早就等着他做出这种反应，直接收回未刺出的右刃，双刃交叉在胸前，呈“X”形同时斩出，虽然攻击距离不算远，用起来却异常顺手，就算是直接被袭击的韩兼非，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接在标准三段斩击之后，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他再次发力急退，却没有完全避开这道双刃斩击，只得用驾驶舱侧装甲结结实实地扛了两刀。 在黑色装甲的左胸，一块无比坚硬的复合装甲块，竟然被这两刀直接整整齐齐削掉了一块。 如果不是在躲开第三击的时候留有余力，恐怕这一下打实了，黑色装甲至少要被卸去一条臂膀。 “这就是我编写的新作训大纲中，关于三段斩击后接双刃的战法，你感觉如何？” 韩兼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格莱斯顿说过，他将为联盟编写新的机动装甲作战大纲，点头道：“不错，很有想法，也很实用。” 这种战法只适合拥有高机动性的新式装甲，如果被原来的联盟制式装甲用出来，恐怕驾驶舱里的那个倒霉蛋，只会直接变成一堆烂肉。 40G的过载，相当于从五十多层高楼上跳下来，啪叽一下摔在硬质水泥地上。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 韩兼非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胸缺了一块的装甲板，问道：“叫什么，你的装甲。” “军方代号是‘奔雷’，”格莱斯顿答道，“但我更喜欢叫它白貂。” 灵活、迅速、凶狠、致命，的确很像白貂。 “量产了吗？”韩兼非继续问道。 格莱斯顿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我手里一台，三台在459所测试，还有四台在舰队其他王牌那里。” 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不介意跟韩兼非多说一两句。 “哦，我就这一台。”韩兼非说，“监狱那次之后，我分析过两台设备的性能，估计你也做过，咱们的结论应该差不多。” “没错。”格莱斯顿点点头，“我的这台，综合性能要比你的高一些。” “但战场不是光靠纸面数据堆砌就能决定的，”韩兼非说，“否则当你们两支舰队抵达星门的时候，新罗松就该投降了。” 半晌之后，格莱斯顿才开口道：“歇够了吗？我们继续？” “行。” 韩兼非说完，整个黑色机动装甲突然消失不见。 白色装甲中的格莱斯顿脸色顿时一变，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战斗嗅觉，下意识伏低身子，这才堪堪躲过直击拟人态装甲头部的那把黑色匕首。 他刚要做出反击，面前的黑色装甲再次诡异消失，下一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格莱斯顿及时做出反应向前扑出的同时，还是被那把黑色匕首斩断了装甲后颈部的几根数据管线。 白色装甲的对外通信线路被彻底斩断了。 黑色装甲再次在白貂反击之前消失，转而出现在数十米外的空地上。 格莱斯顿就算再笨，也知道韩兼非到底用了什么招数了。 这是联盟那些军工研究所做梦都想拥有，却总也没法做到的超近距离折跃技术。 韩兼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技术研发能力，不但解决了超近距离连续折跃的问题，还将这种装置小型化到足以安装在不到三米的机动装甲上。 格莱斯顿相信，以韩兼非的能力，配合这种恐怖的瞬间折跃，如果今天装甲中坐的不是自己，哪怕是其他四位王牌中的任何一个，只怕连刚才的第一击都躲不过去。 更加可怕的是，对方能够在自己想明白这层关系之前，果断而精确地斩断自己所有对外通信线路，摆明了就是告诉自己，他不可能让自己活着离开这颗星球。 如果韩兼非拥有一批能够进行超近距离连续折跃的机动装甲，在未来可能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不知道会给陈明远和联盟舰队带来多大的损失。 没有更多话语，格莱斯顿再次向黑色装甲冲去，既然没法把这个信息直接传出去，他便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活着离开。 所以，他打算不再留手，就算没法看清韩兼非的实力究竟如何，但只要自己能杀了他，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很少真正经历战场洗礼，在摩西监狱之前，格莱斯顿始终都是一个缺少实战经验的天才，虽然在一对一的装甲战斗中，他自信没有人能够胜过自己，但韩兼非一连串的布局，让他知道在勇猛作战之外，运筹帷幄的大局观更加重要。 所以，他的大部分战斗风格，都是在与韩兼非那场堪称势均力敌的战斗中形成的。 那就是对战场节奏感的把控。 在摩西监狱的战斗中，他就是从被韩兼非的节奏控制，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叠加积累，才在后半段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所以，白貂一冲上来，就掌握了整个战斗的节奏，将黑色装甲逼得步步后退，不得不一边招架一边加速后撤，格莱斯顿欺身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再次突破音障。 如果不算前代文明，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首次使用机动装甲，在地面上实现超音速状态下的肉搏。 在这种速度下，任何哪怕十分微小的触碰和刮擦，都会打来巨大的伤痕。 格莱斯顿很清楚，与自己相比，老十岁的韩兼非会更容易在高强度的战斗中疲乏，人在疲倦的时候最容易犯错，他只要保持这种节奏的进攻，对方终究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韩兼非也很清楚，在这种被敌人牢牢掌握节奏的战斗中，他不可能是那个战斗天才的对手，虽然经受过源智子的魔鬼训练，他依然没有足够的信心在这种节奏中战胜对方。 没有任何诡计，也没有什么投机取巧，对面的格莱斯顿，几乎完全挖掘了他的“白貂”所能发挥的全部效能，用实际行动在向他展示，在光明正大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和技巧，都不值一提。 于是，在这种超高节奏的战斗持续十分钟后，黑色装甲终于被重重一脚从半空中踹落下来，深深坠入山石之中。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69章 冷血如你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白色装甲缓缓落到地上，没有去看地上的坑，而是侧身面向西边的一处石林。 果然，黑色装甲从那处石林中跃了出来。 没有太多废话，格莱斯顿再次冲过去，一声巨响，直接突破音障。 韩兼非转身闪开，也在一声巨响后突破音障。 机动装甲在地面上的超音速战斗，对驾驶员身体带来的负担远远比战机在空中要大得多，虽然有抗荷液的帮助，时间长了，依然会对人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韩兼非的视野中已经开始出现带着血丝的黑色，就像有人拿着一个恐怖电影中经常用到的滤镜罩在他的眼前。 他知道，自己到了这种极限，对面白色装甲中的格莱斯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两人都在咬牙支撑，就看谁先扛不住。 两人打了这么久，机动装甲上基本都带着伤，那些裂痕看似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破坏了装甲外表的气动外形，也对装甲的行动力造成很大的影响。 两人的速度都在逐渐放慢，但依然是超音速的对决。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观战，恐怕只能看到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高速运动，时而碰撞，时而分开，并不断发出让人心悸的钢铁碰撞声和巨大的音爆声。 最先撑不住的是两人手中的武器，虽然比大部分装甲板要强许多，但在这种高强度的对撞中，还是对两把武器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终于在一次对撞中，两人右手中的武器狠狠砍在一起，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巨大到恐怖的力道，双双断裂开来。 两台装甲旋即分开，韩兼非低头看了一眼断成两截的机动装甲用匕首，突然笑出声来。 他把装甲左手中的匕首换到右手。 “你是不是也是右撇子？”见白色装甲没有直接攻上来，他开口问道。 白色装甲默默看着右臂上几乎齐根断掉的拳刃，没有出声。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有点儿不讲武德，”韩兼非接着说，“可我还是有些想笑啊！” 这是战场，两人虽然像古代电影中那样以单挑来决定战争的结局，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公平竞技，韩兼非没有理由为了这种可笑的公平性，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他再次向前跃出，直接从原地消失。 两人的武器再次狠狠撞在一起，只不过这次韩兼非直接折跃到白色装甲的右侧，格莱斯顿不得不转过半个身子，用左手中的拳刃来抵挡黑色匕首冒着等离子烈焰的刀锋。 同时，黑色装甲的左拳向因为转身而露出前胸空门的白色装甲狠狠砸去。 两只铁拳再次狠狠撞在一起，将两台装甲再度分开。 虽然在拟人形态机动装甲的设计中，不存在主副手哪个动力更大的说法，但惯用右手的人，的确很难适应只使用左手对敌。 没有花哨的组合技法，两人再次以拳拳到肉的玩命方式肉搏，虽然不习惯使用左手，让格莱斯顿开始处于下风，韩兼非还是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的联盟王牌机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适应左手主动的打法。 自从五年前最后一次亲自上战场以后，他早已不再是年轻时那个徒手敢跟机动装甲肉搏的雇佣兵王，虽然在海山经受过那种古怪药物和源智子双重地狱式训练，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的确不如巅峰时期。 就像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联盟中校一样，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坚韧不拔，如此锐不可当吧。 如果他还有可能活下来，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在对抗他在黄杨镇看到的那种威胁时，不可多得的强大力量。 虽然如今的战争早已不是一个所谓英雄能解决一切的时代，但英雄的存在，对于人类战胜的信念，依然如同黎明的曙光一样重要。 这样想着，他渐渐放慢了进攻的节奏。 “你很不错，”他大声说道，“停手吧，都是为了整个人类，跟陈明远和跟我一起，有什么区别？” 格莱斯顿格挡住他刺来的匕首，答道：“他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至少让韩兼非听出，他并不是陈明远的死忠，至少他选择陈明远的阵营时，不是为什么什么理想信念或个人魅力。 “或许我可以让你发挥更大的价值。”韩兼非继续循循善诱，“虽然没有他那么多的政治资源，但我手里的底牌也有很多——你也看见了，比如这种装甲用的超近距离折跃技术，如果你的白貂有这种能力，我可能已经败了。” 两人再次撞在一起，互相砍了一刀。 经过这段时间的战斗，两台装甲都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各种部位的装甲板和不重要的机械结构被拆的七零八落，看上去就像两个衣不蔽体且皮开肉绽的骷髅。 “别人可能不了解，”电子合成音从格莱斯顿的白色装甲中传了出来，“我只跟你打过两次，但对你的战斗风格，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自己可能都不会意识到，我对你战斗习惯的了解，究竟有多深。” 韩兼非停下手，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格莱斯顿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甫一落地便再次跃起，只是如今他的白貂，已经很难再支持超音速突袭了。 到这个时候，两人的战斗才更像人们所熟知的那种机动装甲间的战斗。 此时的过载已经没有那么严重，双方都在争取给对方施加尽可能大的压力同时，为自己赢得喘息和恢复的时间。 “以我对你的了解，”在失去主手武器后，格莱斯顿的动作开始以刺击为主，以尽可能减少与对方刀刃正面硬刚的可能，“你不喜欢打硬仗，不喜欢正面对抗，虽然隐藏得很巧妙，但你的杀招全部都在反击中。” “那又如何？”韩兼非道，“只要能击败敌人，所有战术都是好战术。” “所以，在无数次复盘和你的战斗后，我认为，你的战略意图是，如果不能把敌人扼杀在萌芽状态，就只能被动防守，利用纵深换取消灭敌人的时机。” 韩兼非躲过白色装甲的一次突刺，跳出圈外：“有什么问题吗？” “你太过冷静，”格莱斯顿也停了下来，说，“冷静得让我觉得你不像一个真正的活人，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已经被那种东西夺去了心智，所以我觉得，为了最终的胜利，所有的东西在你眼中都会是可以用来评估值与不值的砝码。” 韩兼非沉默了。 看到黑色装甲停了下来，格莱斯顿没有继续攻击：“黄杨镇、谢顿小姐、翟六、黑曼巴，还有，如果我跟着你的话，将来的我，对你来说，应该就像你身上的这些装甲板一样，都是为了最终胜利随时可以放弃的东西吧！” 黑色装甲继续沉默着。 格莱斯顿也没有动，两台可能是整个星区最顶级的机动装甲，就这样默默矗立在北方高原的寒风中。 “所以，他们才叫你‘死亡代言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机动装甲再次行动起来。 和刚开始的战斗不同，它的速度已经远远达不到音速。 那把拳刃虽然缓慢，但十分坚定地向黑色装甲驾驶舱刺去。 直到距离黑色装甲不到一米时，拳刃才被黑色匕首格挡开来。 “你说得对，”韩兼非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戏谑，“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在‘可以放弃’的对象中，少了一个人。” “是你带在身边的那个女孩吗？”两人说着话，手上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是我自己。”韩兼非说，“你，陈明远，翟六，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亲身感受过那些怪物的恐怖，而我却亲自体会过——你们以为那只是幻想，可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文明在面对灭绝时发出的最后的绝望的声音。” 两人再次擦身而过，互相带走了对方身上所剩不多的一些零件。 “当这种绝望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你灵魂中响起，”韩兼非说，“你就会知道，以现在的联盟，根本不可能战胜它，唯一的希望，不在陈明远的战略中，而是在……”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运气并不总会站在你这一边。”格莱斯顿说。 他的话音刚落，韩兼非的装甲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黑色装甲驾驶舱底盘，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扭曲声后，裂开了一个小缝。 “警告！座舱泄露！”韩兼非的驾驶舱中发出一个令人绝望的声音。 黑色装甲驾驶舱中的抗荷液，从那个小小裂缝中流出，顺着几乎只剩支撑和悬挂结构的下肢流淌到装甲脚下的地面上。 格莱斯顿笑了笑：“这就是我说的，该死的命运。” 两台装甲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再进行超音速肉搏，但此时的战斗强度，依然保持在10G左右的平均过载，瞬时过载甚至可能达到18G。 在失去抗荷液后，韩兼非将不得不以自己的肉体来对抗这种载荷。 或者，在失去高过载机动后，成为任格莱斯顿宰割的鱼肉。 韩兼非苦笑一声：“今天非要分生死吗？” “我知道，如果你刚才想杀我，我这会儿可能已经死了。”格莱斯顿说，“但是我想杀你啊！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能的机会！” 黑色装甲中的抗荷液面已经落到韩兼非头部以下，他缓缓吐出肺中冰冷的富氧液体，让空气再次充满其中。 格莱斯顿的白貂已经用此时能用的最大速度向他冲来，那把燃烧着蓝白色等离子焰的拳刃，在他的瞳孔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那好吧！”韩兼非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那双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生人的气息。 当拳刃临身的时候，韩兼非没有做出太大的动作，只是侧身躲过。 然后他主动打开抽液泵，将座舱中的液体抽干。 白色装甲再次欺身上前，左手中的拳刃高速连刺。 韩兼非面无表情，黑色装甲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慢了许多，但依然每次都能在毫厘之间躲过那些快速而致命的刺击。 他的黑色匕首已经熄灭了等离子火焰，被放回右腿残缺的鞘中。 黑色装甲始终与对手保持足够近的距离，他的双手一直没有闲着，而是随着格莱斯顿的攻击动作上下翻飞。 看起来就像黑色装甲的两只机械手掌，在白色装甲上翩翩起舞。 可诡异的是，白色装甲的动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慢，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不是格莱斯顿不想，而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动弹。 在黑色装甲的两只机械手掌中间，有十余条肉眼无法看到的丝线，在刚刚的贴身肉搏中，韩兼非正是用这些极细却极坚韧的丝线，死死缠住了这台名为“白貂”的机动装甲。 这是一种单分子长链结构的细丝，直径只有一个分子，却能够承受十吨重的拉力。 这种强度的丝线，比绝大多数刀刃都要锋利，在人类世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承受它的切割，而唯一难以被切开的，就是用这种材料本身制成的高强度支撑物。 比如黑色激动装甲手中的线轴和手指间的垫片。 “我本来不想放他出来，”在做完这一切后，韩兼非松开一只手，但装甲的右手中仍牢牢抓住一只如同线轴的东西，“可为什么非要分生死呢？” 白色装甲依然站在原地，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 “你知道，任谁每天被整个文明的负面情绪冲击，都会想尽办法来让自己好过一些，”韩兼非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神采，“于是，我创造了‘他’——就如你所说的，没有感情的冷血者。” 说完，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无神。 线轴高速旋转收紧。 黑色装甲转身打开滑翔翼，一跃飞上天空。 在他身后，那台名为白貂的机动装甲整整齐齐断裂成数十块，散落在地上。 裂口处光滑如镜。 滑翔在半空中的韩兼非，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就像一声叹息。 第一卷：毁灭与重生 第70章 混乱的夜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驾着残破不堪的黑色机动装甲一路向南，路上看到一个三辆车组成的车队正在往北行，便落在车队前面。 车队里的人看到一个残破成这样的机动装甲突然从天而降，猛地停下来，半晌之后，才有人敢出来跟他交涉。 “我们是逃难的，身上什么都没有。”那个人壮着胆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 这是一个什么怪物啊！看着那个近三米高的机械怪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一对滑翔翼破破烂烂，还不停往下滴水，来人心中都忍不住叫了一声惨。 “有水吗？”那个黑色装甲中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听口音是新罗松的。 “有，有！”那人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要多少？我们剩的不多了，再往北至少两千公里才有城市，路上没地方补给……” 黑色装甲的驾驶舱打开，韩兼非穿着灰白相间的迷彩作战服从里面爬出来，咧开嘴一笑，露出满嘴挂着鲜血的牙齿：“不用太多，太渴了。” 那人赶忙让车队里的人取来一只水壶，韩兼非仰起头一口喝光，抹了抹嘴，把水壶还了回去。 在爬上装甲之前，他突然停下来，转头道：“对了。” 正在庆幸自己家人逃过一劫的人被他吓了一哆嗦：“您……还需要什么吗？” “如果你们是去北方逃难，”韩兼非笑了笑，“没必要去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说完，他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人，架着黑色装甲疾飞而去。 直到天港市的天际线出现在视野中时，一路日夜兼程从奥古斯都堡赶回，又接连指挥了两场战役，再与毕生罕逢的强敌连续几个小时的战斗后，韩兼非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在驾驶舱中昏昏睡去。 在滑翔翼的辅助下，失去自动巡航功能的黑色装甲划过一条长长的直线，轰然撞进一处松软的土丘中。 韩兼非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松软的床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好在没有伤着筋骨，好歹还能翻个身。 然后，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韩兼非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吃力地坐起身来。 用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里是梅薇丝的住所，刚刚自己就睡在她的床上。 “他们在北郊的一个建筑工地里把你刨了出来，直接送到我这里来了。”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梅薇丝，看到他醒来，笑着说，“你睡着的时候，医生过来看过，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儿累了。” “我睡了多久？”韩兼非用双手搓了搓脸，一开口，沙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 “也不算太久，你昨天在土里睡了一夜，上午他们把你送来后，又睡了一天，现在刚好是下午五点。” 韩兼非从双手中间抬起头：“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梅薇丝微笑着点点头，从不远处的桌子上端来几块三明治。 韩兼非三下五除二吃掉一块，舔了舔手指：“现在什么情况？” “昨天你在土里大睡的时候，你从夏芝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也回来了，我安排她先住到你家里；卫一上的舰队基地已经收复，联盟十七舰队撤回星门了，行星上还有三个整师，被我们打回樱桃谷，那里地形太复杂，清剿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整体上我们已经控制住局势了。” 韩兼非放下手中刚刚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抓住梅薇丝微凉的手。 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梅薇丝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梅薇丝笑着用手背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前些日子，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新罗松了，这里的人们都像你一样可爱。” 韩兼非也咧嘴笑笑：“成年以后，第一次有人用可爱形容我，不过你们女孩说人可爱，一般不都是发好人卡吗？” 梅薇丝摇摇头：“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韩兼非松开手，继续对付盘子中的三明治。 “对了，从早上开始，人们一直都在狂欢。”梅薇丝默默看着他吃下第二块三明治，“要不要一起去感受一下？” 韩兼非停下来：“我看了你的电视讲话，现在新罗松没有谁不认识你了吧，你确定要出去？” 梅薇丝想了一会儿，说：“从来这里之后，神经一直绷着一根弦，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一直没有机会感受一下新罗松的夜晚，我听说，天港市的夜晚可是非常丰富多彩的，好容易打完仗，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怎么样？” 看着梅薇丝充满期盼的眼神，韩兼非才意识到，他一直忽视了，她还只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孩而已。 “如果你想放松一下，”韩兼非想了想，“我叫些人来，我们在你的总督府开个派对吧。” 这个一直在努力扮成熟的金发姑娘摇摇头：“我不想。” 稍稍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可以化个小妆，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说完她站起身离开，半个小时后，在韩兼非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才回到这间屋子。 看着面前的女孩，除了依稀保留的神韵，哪里像是他认识的梅薇丝·谢顿！ 她带了一顶微微发紫的顺滑假发，头发很短，刚刚能够盖住耳朵，还化了很浓的眼妆，深灰色眼影和脖子上的皮质项链，看上去很像韩兼非第一次带赵小南去她家时，赵小南当时的装扮； 她身上穿着一件很短的紧身露脐背心，完美凸显出傲人的身材，下面穿着一条带着异域风情元素的短裙，光着脚，脚趾上还涂着不断变幻色彩的荧光指甲油，活脱脱一副狂野不羁的样子。 偏偏梅薇丝又长了一张让许多女人无比嫉妒的精致脸蛋，这种高级感混着朋克又与异域风情激烈冲撞的装扮，无一不在撩拨每个男人的心弦。 看着韩兼非惊呆的样子，梅薇丝嫣然一笑：“傻了？” “那倒不是，”韩兼非回过神来，“你打扮成这样出去？” “就是这样，才不会有人把这个形象跟我联系在一起啊。” “那走吧！”韩兼非站起身，连忙又坐下去，“……给我找身衣服！” …… 一辆悬浮摩托“吱”地一声，停在天港市东边的一条酒吧街头，韩兼非和梅薇丝摘下头盔，从车上跳下来。 “我离开新罗松之前，这里是本地最好玩的酒吧，没有之一。”韩兼非用下巴指着两人面前一个挂着蓝色荧光全息投影招牌的酒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还是那样。” 梅薇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全息投影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死过。 “死过？”梅薇丝皱了皱眉头，“这是酒吧的名字？”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字还是我写的，每次看都觉得很有神韵。” 梅薇丝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字如其人，脸皮厚得很。” 说话间，两人走进那间酒吧，一进门就是一条漆黑的甬道，只有淡紫色荧光标示着行进方向。 两人如同穿越一条时光隧道一般，在淡紫色荧光的通道中走到尽头，推开一扇沉重的金属大门，但门后并没有梅薇丝意料中的那种狂躁景象。 相反，对于一个酒吧而言，这里似乎有些……太过安静了。 这间酒吧中的人并不算少，音乐的节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燥，但低音部分的声场很好，在并不如何狂热的节奏中，依然能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大喊的冲动。 “这里不错！”梅薇丝大声说，“我很喜欢！” 两人来到一处空卡座，在桌上随便点了几支酒。 两人刚倒上酒，音乐声渐渐沉寂，继而换了一首节奏更加明快的曲子。 “不去跳一会儿吗？”看着灯光在人群中投射出各种光怪陆离的形状，韩兼非笑道。 “去就去！”梅薇丝喝掉杯子中的酒，站起身来，“一会儿不要被吓着。” 韩兼非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身上还有些隐隐作痛，加上早就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今天并不怎么想去跳舞。 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新罗松总督、格兰特集团首席执行官、如今又变得像一只小野猫一样的梅薇丝下场一舞的心情。 于是他用三只手指捏起酒杯的高脚，饶有兴致地翘起二郎腿。 梅薇丝刚刚走下舞池，立刻吸引了台上DJ的目光，在惊艳于这个女孩曼妙身姿和姣好面容的同时，这位DJ不嫌事大地把整个全息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还为她投射了一对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翅膀。 梅薇丝从容地走到舞池中央，音乐声静了下来。 她向台上的DJ做了一个“七”的手势，那是杜宾斯坦地狱交响曲第七乐章《湮灭》的意思。 韩兼非并没有看懂这个手势，DJ却心领神会。 场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舞池中央那个女孩。 但没有人认出，这个女孩就是前一天还在领导新罗松三十多万军队与联盟舰队浴血奋战的总督大人。 随着悠扬的小号声，“死过”酒吧中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一束光投射在女孩的身上。 之后，爆炸般的鼓声响起，舞池中的女孩开始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舒展，节奏卡点干脆，精致的面容和完美的身材，让场内每个人都为之疯狂喝彩，几乎在一瞬间，就把整间酒吧的气氛推向最高。 随着音乐的节奏越发急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她的带领下起舞，DJ直接按下场内的重力控制开关，将舞池中间的重力调到极轻。 梅薇丝轻点脚尖，整个人如同被翅膀带着，升到酒吧半空，又如羽毛般轻盈地落下，就像狂野中带着圣洁的天使突然堕入凡尘。 一曲终了，人们向这位神秘女孩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梅薇丝缓缓飘落下来，微微蹲身致谢，聚光灯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回到韩兼非身边。 “以前怎么没见你跳过？”看着脸色微红的梅薇丝，韩兼非笑着为她斟满酒杯。 “以前你看过我吗？”梅薇丝投过一个幽怨的眼神。 “别，我认罚！”韩兼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不错啊，从哪个场子里捡的？”刚刚放下酒杯，他便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抬眼一看，一个微微有些发胖的年轻人坐到梅薇丝身边，伸手就要去摸梅薇丝的手。 梅薇丝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来，看了韩兼非一眼。 “对不住，哥们。”韩兼非笑笑，“不是捡的，自己家的。” “拉倒吧！”胖子笑道，“见过上饭店吃泡面的，可没见过上饭店自带泡面的——你出个价吧，随便说，哥们就用一晚，明天保证全须全尾地还你，怎么样？” 说着，他的手就往梅薇丝腰上凑。 梅薇丝站起来，端起酒杯泼过去。 回头一看，韩兼非的手已经抓住胖子那只不干净的手腕，轻轻一推，把那胖子推出卡座，蹭蹭退了好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又翻了个跟头才止住。 梅薇丝顿时笑靥如花。 “我去年买了个登山包！超耐磨！”胖子一咕噜爬起来，张口就是一串新罗松经典三字经，“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他话音刚落，几个狗腿子就抓着酒瓶凑上来，为首的被韩兼非一酒瓶抡在头上。 然后，韩兼非笑着一把抓起梅薇丝的手：“快跑！” 梅薇丝笑盈盈地跟着他向门外跑去，韩兼非转身关上酒吧的金属大门，把那群人关在身后。 金属门关不了太久，两人跑出“死过”酒吧，跨上摩托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胖子和打手们的叫骂声。 开出半条街，两人才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都已经不是年少轻狂争风吃醋的人了，没想到还是经历了一次经典意义上的酒吧“斗殴”。 无论韩兼非还是梅薇丝，都没有什么兴致去玩那种一怒为红颜的过家家游戏，但争风吃醋抡酒瓶子本来就是一种放松吧。 大笑之后，梅薇丝突然惊道：“啊！你酒驾了！” 韩兼非挠挠头：“那你明天记得帮我消分……” “我怎么可能以权谋私，你更应该遵纪守法！明天去社区交通队自己领罚吧……” 两人说说笑笑，摩托在天港市的夜色中穿行，很快来到韩兼非的家中。 刚刚打开房门，就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赵小南和源智子站在一楼客厅中，正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你俩……”韩兼非皱着眉问道，“拆家哪？” “她是谁？” “你怎么又领回来一个？” 还没等梅薇丝开口，两个女孩几乎同时怒道。 韩兼非笑着拉过梅薇丝，一把摘掉她的假发。 “是我，”梅薇丝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源智子看了韩兼非一眼，一句话没说，直接坐到一片狼藉的沙发上。 赵小南低下头喃喃道：“我……这就收拾……” “不用了，”韩兼非苦笑一声，“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东西先放那吧，茶几收拾出来，我去拿几瓶酒，刚才没喝够。” 在梅薇丝的带领下，三个女孩简单地把茶几收拾出来，四人围着茶几坐着，打开酒瓶。 一杯酒下肚，气氛顿时缓和了些，韩兼非在“死过”酒吧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刚喝了几杯，醉意就有些上来了。 于是他开始不停地说着什么，说把梅薇丝从奥斯迈带到奥古斯都堡，说跟赵小南一起在幽灵管道中逃亡，说跟源智子一起与铁印部族的掠夺者死战 …… 第二天早上，韩兼非是被一记耳光抽醒的，直到他一脸懵X地坐起来，才看到三个女孩都面色微红地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了自己那一巴掌。 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去想昨晚喝完酒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任何事来。 管他呢。笑呵呵地看着三个女孩，他在心里说道。 ------------------------------------- 天港市北方的高原上，三辆车组成的车队还在缓缓向北行驶。 第一辆车突然停下，降落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 “出什么事了？” “前面冒烟的地方，好像有个人。”第一辆车的司机打开车门，“我去看看。” 他几步赶过去，在一堆燃烧的机动装甲残骸外不远处，看到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似乎还没有死，在听到脚步声后，他微微抬起头。 司机走过去，听到那人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水……” （第一卷完）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章 星舰坟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ACPM47号行星，联盟领域。 一般情况下，在联盟的行政管理序列中，只有编号而没有正式命名的星体，大多是环境恶劣、极其不适宜人类生存的。 这颗被简称为47号行星的星体也不例外。 这颗直径只有四千多公里的矮行星，拥有微弱的重力和稀薄的大气，整颗星球上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然水分。 但这颗行星的温度极其稳定，且很少有剧烈的大气运动。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这里被联盟官方当做天然的武器封存库。 自从与绿洲星区另外半边的神圣Σ教团那场旷世大战后，联盟鼎盛时期近75%的星舰和大量退役武器，除了少部分被拆解或改造外，绝大部分都被封存在这颗行星上。 那些很难离开宜居行星大气层的庞然大物，却能够轻松地从这颗微重力行星上起降，于是，战后越来越多的星舰和各种武器，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这颗47号行星上。 所以，这里也被叫做“星舰坟场”。 虽然并不适宜人类居住，但这颗行星上仍然是有常住民的，这些人曾经是联盟服苦役的罪犯，因为联盟没有足够的资金维护规模庞大的常备军，便让这些罪犯在这颗行星上，通过拆解和保养报废星舰等方式，回收还能利用的资源和星舰零件。 这里处于联盟疆域的边缘，与新罗松隔着整个联盟遥遥相对，远离大多数行政行星，没有任何星门和航线，平时只有回收零件与资源的联盟运输舰在这里与距离最近的奥斯迈行星之间往返。 而这颗行星上封存的星舰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燃料与弹药，所以联盟也不用担心这些永久流放的囚徒会利用里面的东西造反。 而大部分星舰的生活功能设施还算完好，尤其是堪比城市的区域控制舰，让这些囚徒有了在这颗行星上长期生存的可能。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囚徒早已垂垂老矣，他们的后代却继承了父辈甚至祖辈的事业，靠着在星舰坟场中切割整理可用的零件和资源为生。 他们称自己为“拾荒者”。 每过一段时间，47号行星上的拾荒者们便将自己收集来的资源交给来收集资源的联盟星舰，以换取足够的物资。 “这特么就是47号行星上所有人的生活。” 一个年轻男孩开着一辆不知道用从哪里淘来的废旧战机零件组装的皮卡车，副驾驶上载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能够勉强维持供氧环境的驾驶舱内，用不知道来自哪个星舰乘员的老旧播放器，放着半个世纪之前的老摇滚。 男孩一边跟着摇滚的节奏扭动身躯，一边回头对身边的女孩说。 “我们走得已经够远了吧！”女孩并不像驾车的男孩那么兴奋，第一次离开“城市”的她似乎有些担心。“他们说那些星舰里面有幽灵船员……” “这附近的东西已经被人翻得差不多了，要想搞到真正值钱的东西，就得敢冒险！” 男孩看了一眼皮卡车上的油量浮标，还有一大半，应该足够再往远了走一段。 在47号行星，任何锓反应池或核能，都是绝对的违禁品，但联盟似乎并没有去管本地富产的化学燃料，所以这种烧合成油的载具，还是这里的主流。 两人走的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一路向西开半天时间，就可以抵达一处平坦的高原，在高原深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中，有一座庞大的星舰坟场，应该还没有人发现过。 皮卡车颠簸着停在几艘整齐码放的星舰旁边，从车里看过去，它们就像一群无声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寂静的坟场里，等候着时光终结的一刻。 “穿好防护服，我们到了。”男孩拉上手刹，“就是这里，我发现这里的时候，看到有什么东西发光，如果是联盟忘了回收的锓，我们就赚大了。” “如果让我爸知道了，他会打断我的腿的……”女孩仍然有些害怕，怯生生地说。 “如果我把一块纯净的锓摆在他面前，”男孩说，“你猜他会不会求我娶你？——戴好头盔！” 女孩手忙脚乱地把防护服头盔戴好，男孩按下一个开关，车内的空气迅速被抽空，以达到和外界一致的气压。 在气压平衡后，他拉开门跳下车。 停车的地方距离那批隐藏在高原深处的星舰坟场还有一段距离，但两人已经可以看到那些高耸入云的星舰中，某些舷窗中隐隐发出的微弱光芒。 “这是什么型号的星舰？”男孩看了看手臂上那台不知道从什么设备上拆下来改装的笨重个人终端，里面似乎没有跟面前这些星舰匹配的型号。 看着那些沉默的巨大之物，男孩深深吸了一口气。 “要不，咱们回去吧！”女孩跟上来，拉了拉他的防护服。 “怎么可能！”男孩摇头道，“我要进去了，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那片星舰群走去，轻轻一跃便跨越很长的距离。 女孩只得跟了上去。 这里的星舰看上去十分古怪，颜色比城市周围的那些要深不少，看上去也比那些星舰更陈旧一些。 两人来到最靠近边缘，也是相对比较小的一艘星舰前，围着它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人员入口的位置。 “好奇怪，”男孩再次看了看自己的个人终端，那里的资料是他花了五份蛋白肉配额，才从一个黑市贩子手里买来的，包含几十年前大战时期至今的联盟所有星舰型号和结构图。 他举起沉重的终端设备，对准面前这艘奇怪的星舰，但在快速对比了上千种不同型号规格的星舰后，终端仍然没有给出任何匹配信息。 他转过终端，对准其他星舰，仍然没有任何匹配信息。 “赚大发了！”男孩兴奋地回头对女孩说，“这些根本不是联盟的星舰，肯定比那些玩意儿值钱多了！” “可是这地方怎么进去？”女孩问道。 “总有办法的！”男孩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庞然大物，“实在不行，就用咱们47号行星惯例——你等着，我去把切割工具拿过来。” 女孩没有回答他，指着两人头顶上方十几米的地方：“那里，是不是一扇门？” 男孩看了一眼：“我上去看看。” 除了城市中在模拟重力环境下保持标准重力，47号行星自身的引力很低，所以男孩没有费太大力气就爬到十几米高的地方。 “是一个洞。”他挥挥手，在通信频道里说道，“你在下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透过这处不知道是被炮弹还是冲角弄出的洞口，他已经可以看到里面放射出的荧光了。 说完，他跳进那个洞口。 女孩在星舰下等了十几分钟，可那个男孩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女孩有些慌神，在通信器中呼叫道：“艾德蒙，你还在吗？” 回复她的，是通信器中一片寂静的杂音。 女孩有些害怕，想要呼救，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叫艾德蒙的男孩还是没有出来。 女孩不停地呼叫，可通信器中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男孩似乎关闭了通信器，又或者早已经离开，把她一个人抛在这片可怕的钢铁丛林中。 女孩知道，他们的防护服中存储的氧气，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小时，她不得不跑回车里，一边流泪，一边继续呼叫。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个男孩还没有出来。 其实不用两个小时，在氧气耗尽后，他应该坚持不了十分钟。 女孩哭着开车离开，循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向城市开去。 一天后，一个由几十辆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来到这处隐蔽的星舰坟场。 女孩哭着回到城市之后，把男孩发现从未见过的星舰，以及星舰中发出荧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的父亲——城里一个拾荒者帮派的老大。 当然，男孩失踪的事，是她最关心，也是最先说的，却是最被忽视的事情。 当听说在不到一天路程的西部高原上，有一座还未被人染指的星舰坟场时，原本因为女孩和一个没什么根基的穷小子一起，私自离开城市而暴怒的父亲转怒为喜，原谅了女儿鲁莽且让他丢进面子的行为。 当听说那里的星舰并非联盟制式，并且里面可能有纯净的锓时，这位原本打算隐瞒一切，自己悄悄发掘的父亲，在狠狠抽了一袋自制土烟后，立刻纠结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人手，打算在城市其他势力发现那个宝藏之前，先下手为强。 在女孩的指引下，拾荒者们很快发现了那座星舰坟场。 这个位置十分隐蔽，位于高原上一处风化大峡谷中，即使从天空俯视，都很难看到其中隐藏着如此大的玄机，难怪联盟和后来的拾荒者们，都完全忽略了这个地点。 拾荒者们停下车，在通信频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至于女孩说的那个进入星舰后就再也没出来的穷小子，反正已经过去一天时间了，他在哪里或死活，都不重要了。 兴许，那个倒霉蛋是自己不小心摔死在星舰里了。 拾荒者们从各自的皮卡车上拿下各种工具，向星舰方向狂奔过去。 但他们很快停了下来，因为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趴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一名胆大的拾荒者走上前去，把尸体翻过来，皱着眉头说：“已经死了，是西区那个小不点儿艾德蒙。” 人们走上前来，看到那个艾德蒙的尸体，看上去和寻常没有太多差别，只是浑身皮肤铁青，似乎还泛着油光，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女孩顿时泪流满面。 拾荒者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既然是认识的人，最多等会儿满载而归的时候，顺路捎他一段，送他魂归故里就好。 于是，两个拾荒者走过来去抬艾德蒙的尸体。 就在此时，浑身青黑的男孩突然睁开眼睛。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章 他们来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天哪！这孩子还活着！”那个拾荒者喊道。 男孩站起来，看向周围的人群。 女孩跑过来，哭着抱住呆立着的男孩，隔着厚重的防护服，她并没有感受到男孩的心跳。 拾荒者的首领暗自咒骂了一声，但近在咫尺的巨大财富很快掩盖了这种不快，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星舰群。 “那谁，去把切割车开过来，奶奶的，这下咱们发了！” 人群很快冲上前去，把那对互相依偎的小情侣丢在身后。 男孩僵硬地回头望了望正在冲向星舰群的人群，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小女友。 他张开嘴，却发出了一些含义未明的“嗬嗬”声。 女孩这才注意到艾德蒙有些不对劲，但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回过头，用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把女孩的防护服撕开了一道裂口，他防护服上尖锐的攀登爪，划破了女孩的皮肤。 女孩惊恐地发现，自己防护服中的氧气很快开始外泄，但她的小男友却没有再理她，而是从腿侧的刀套中抽出一把匕首，向冲向星舰的人群扑去。 女孩似乎是吓坏了，极力按住防护服的裂口，以至于忘了向前方的人群示警。 艾德蒙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冲向人群，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匕首插入一名拾荒者的后背。 他的动作极快，一击之后便抽刀离开，转而将离得最近的另一个人扑倒在地，把匕首狠狠刺入那个人的前胸。 “砰！”人群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异样，拾荒者首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举起手里的霰弹枪，一枪将艾德蒙轰飞。 47号行星上，枪械是极其稀有的违禁品，但一个城市最大的拾荒者老大，手里总会有那么点儿稀缺货。 在几十颗合金弹丸巨大的冲击力下，那个倒霉的孩子直接被掀飞出去。 但让拾荒者们感到无比诡异的是，在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突然以极其违反常理的方式站立起来，继续向人群冲去。 和其他人的慌乱不同，拾荒者首领再次冷静地抠动扳机，在极近的距离上，数十颗弹丸直接全部轰在艾德蒙的头上。 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那颗青灰色的头颅，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变成一蓬碎肉，而是像大理石一样，崩裂成无数坚硬的碎块。 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孩终于停止了行动，轰然倒在地上。 拾荒者首领换上两发子弹，走过去看了一眼那具无头的躯体。 他用脚踢了踢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却像踢在石头上一样。 “这地方有点儿古怪。”拾荒者首领说，“赶紧进去找找，挑有用的拿，赶紧干完赶紧回去！” 拾荒者们不再去看地上那具尸体，留下两个人照顾后面的伤者，又帮着首领的女儿换上一身新的防护服，大部分人则开始了对未知星舰的搜刮。 几个小时后，拾荒者们开来的每辆车上都装满了各种战利品，排成长队向城市方向驶去。 ------------------------------------- 新罗松，天港市东郊。 新罗松保卫战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在白山迁移过来的几千名各行各业专业人士的带领下，人们正在进行紧张的战后重建工作。 这次突袭战，让新罗松所有掌权者，尤其是格兰特集团那些曾经是新罗松人的中层管理者，意识到如果想要自保，新罗松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不用任何人督促，每个人工作得都很努力，他们或许并不知道整个人类社会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但星门附近的两只联盟舰队，让他们感受到什么是现实的威胁。 除了战后第一天那个混乱的夜晚，韩兼非这段时间一直也没闲着，他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新罗松扩军和军队建设上——格兰特先生手下，有一大把人在操心这些问题。 在战后第二天，韩兼非就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新罗松的各种大学和科研机构上。 早在联盟统治时期，新罗松的军事和工业基础就相对薄弱，韩兼非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但他的所有设想，都离不开这些研究机构的支持。 “武器研究所？”源智子有些不解，韩兼非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她一起去一家武器研究所。 新罗松保卫战后，梅薇丝回到总督府，继续她的首席执行官工作，赵小南则和鹧鸪一起，帮着格兰特先生训练新的舰队士兵，只有源智子似乎一直无所事事，便在韩兼非的公寓中住了下来，平日大多数时间，都在通过电脑学习科技知识、了解人类历史或联盟时事，很少有插得上手的时候。 一起住进来的，还有在“死亡天使”号上一直充当韩兼非助手的克劳馥夫人。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在吃早饭的时候，韩兼非突然让她一起去一家武器研究所。 “去了你就知道了。”韩兼非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用一条毛巾擦着头发说，“快换衣服吧。” 几分钟后，两人坐上集团派来的无人驾驶悬浮车。 这些天以来，源智子早已换上了联盟普通样式的衣服，但不论如何，依然不习惯穿鞋，但她似乎从来不会觉得冷，脚上似乎也没有沾染过什么泥土，韩兼非便由着她光着脚。 悬浮车一路向东行驶，三个小时后才飞入一片山区，在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转圈后，终于停在一座山洞前的停机坪上。 “这是307动力装甲实验室。”山洞里面有一道极其厚重的钢铁大门，但上面没有任何标识，韩兼非跳下车，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源智子说，“前身是当年白山在新罗松的研究中心，现在隶属于格兰特集团第四研发部。” 两人走进洞口，在通过一段狭长的隧道后，终于来到一片开阔的空间。 “这里……跟你离开你们那个首都之前去过的地方很像。”源智子开口道。 “是的，那里就是按这个地方缩小建造的。”韩兼非笑着解释到。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源智子还是有些不解。 这时，一名有些秃顶的研究人员看到通道口处的两人，放下手里的全息控制板，一路小跑过来。 “韩总。”秃顶男人微微躬身，“嫂子。” 在克劳馥夫人的教导下，源智子早就知道“嫂子”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中的含义，忍不住有些娇羞。 “别瞎叫，”韩兼非笑骂道，“孙胖子教你的？好的一点儿都不学。” 说完，他对身边的源智子道：“这是时笠樯，307中心的主任，咱们新罗松最厉害的机动装甲专家，你可以叫他时博士。” 秃顶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接受了韩兼非给自己安排的头衔。 源智子点点头，但还是没有什么兴趣跟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老头子说话。 时笠樯丝毫没有介意源智子的态度，转而对韩兼非说：“老大，你上次说的那种……装甲，原型机已经做出来了，您今天来是为这吗？” 韩兼非看了源智子一眼，点点头。 在时笠樯的带领下，三人一起走进一座实验室，在实验室最内侧的墙边，立着几个比常人稍矮的人体模型，模型上套着几件看起来像电影中的古代铠甲一般的东西。 “这几套装甲，就是按您的要求和性能指标，设计出来的新式……装甲。”时笠樯指着那几套有些复古的全身铠说，“但是，您提供的那些设计指标，我们反复建模验证过，但结果都不理想，在那些要求下，这些装甲的穿戴者很难抵抗那种程度的过载。” 韩兼非摇摇头：“我说的过载上限，就是穿戴这些装甲的人能够承受的极限，这一点不用讨论了。” 时笠樯只好点点头，继续介绍道：“这里的四套装甲，都能满足您提出的指标，但侧重点又稍有不同。” 说完，他指着左手第一件铠甲：“这些装甲都能实现大气层外高机动作战的要求，这件叫‘复仇者’，主要使用动能武器，兼顾引导火力打击，更像一个狙击手。” 然后他的手依次指向其他铠甲，一一介绍过去：“这件叫‘比蒙’，拥有更强的防护，侧重于力量增强，很容易进行重武器操作；这件叫做‘凤凰’，拥有单兵动能屏障，是四件装甲中机动性最强的；最后这件叫‘收割者’，机动性比较适中，但强化了近战武器性能，更适宜在大气层内作战。” 这些装甲看上去虽然厚实，但大多与常人身高相仿，没有专门的驾驶舱，如果必须要用人类来操作，唯一可能的方式就是直接穿戴在身上。 “你喜欢哪种？”韩兼非问身边的女孩，“用最直观的感觉，不要被其他因素左右。” 源智子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径直走到最后一件装甲跟前：“这件。我觉得更适合我们海山的作战风格。” “穿上试试？”韩兼非笑着说道，然后转头问时笠樯，“对了，准备一下模拟训练场。”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在这间实验室中响起：“老韩，抱歉，有些急事要打断你。” 韩兼非听出那是逗比的声音，此时它应该在卫一背面的舰队基地中协助舰队训练，但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直接接入了307中心的通信联络。 “你说吧，”韩兼非看了看身边两人，“这里没有外人。” “他们来了！”逗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三人的耳中，“就在刚才，可能远在几千光年外，但我能感受到，他们已经苏醒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章 三方会谈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除了一脸懵X的时笠樯，实验室中其他两人都听明白了，逗比所说的“他们来了”意味着什么。 对于源智子来说，这句话意味着，韩兼非一直在提防的威胁，终于在联盟中出现了，虽然不知道在什么角落，但那种威胁已经开始悄然壮大。 对于韩兼非来说，这句话并没有让人觉得如何意外，这些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等着这句话，如今，当这句话真的被逗比说出来时，他竟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他们”是人类无法拒绝的命运。 “威胁大吗？有多急迫？”韩兼非认真想了一会儿，提出一个似乎有些无稽的问题。 就好像一名死刑犯，终于等来了对自己的死刑判决时，向人询问执行时间，好计算自己还有几天日子可活一般。 “暂时无法评估，”逗比说，“但从上一次爆发的情况来推测，联盟应该还有近十年的时间。” “具体位置呢？能确定吗？”韩兼非提出第二个问题。 “不能。”逗比说，“我只能感受到他们的苏醒——这是一种类似于量子纠缠的超距感应——但却不能定位他们的具体位置。” 韩兼非再次想了一会儿，说：“帮我转接梅薇丝。” 梅薇丝的全息影像很快接入进来，韩兼非继续说道：“梅薇丝，我跟你说过的那种威胁，已经苏醒了，联盟最多还有十个标准年时间。现在，我需要你以新罗松总督的名义，分别向联盟总理官邸、冯老总统和赫尔曼发送这个消息，希望他们能协助寻找问题的源头，如果能在萌芽阶段将其扼杀，那就最好不过了。” 十几秒后，梅薇丝的全息影像才点头道：“好。” “如果可以，安排一次会谈吧。” 梅薇丝点点头，挂断了通信。 在挂断所有通信后，时笠樯才心惊肉跳地问道：“老……老大，你们刚才说的……” “如果没有意外，”韩兼非说，“世界末日最多还有十年。”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时笠樯，而是转头对源智子说：“先试试装甲吧，然后，我们可能要再去一趟海山，帮我带些人出来。” 虽然疑惑不解，时笠樯还是让人按照韩兼非的要求准备好模拟训练场，又指导源智子穿上那套收割者装甲。 与韩兼非的黑色机动装甲比起来，这套“收割者”装甲就像一个成年人身边的孩子，虽然没有抗荷液辅助降低高过载对人体的巨大压力，但对常年生活在超重环境中的海山战士来说，这些远超常人极限的机动过载，也不是不可忍受的。 在时笠樯的指导下，源智子很快掌握了这套装甲的使用方法。 这套“收割者”装甲，拥有自适应助力系统，能够根据穿戴者的动作和受力情况，自动反馈并调动装甲上的电子肌肉，足以让穿戴者的最大负重能力提升到一吨左右，装甲内有一些有限的抗荷辅助装置，帮助穿戴者吸收机动过载，加上身后一部与黑色装甲类似，但更小一些的辅助推进器，能够让穿戴者在无重力环境下进行短时推进，或在行星表面进行短距离飞跃。 而装甲本身的防护结构与材料，能够帮助它吸收大多数中等口径以下子弹的直接伤害，自适应表面磁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带电能量武器的袭击。 源智子很快适应了这套装甲后，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相比装甲来说，她的佩刀太小了，很难用这具钢铁之躯来使用。 好在时笠樯和他的技术团队并没有忘记这一点，很快送来一把用联盟制式机动装甲拳刃改造的短刀，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源智子穿着收割者装甲，在这处模拟训练场中连续游走，又提出了几处可能影响实际使用的结构冲突问题。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时笠樯手中操控板上已经记满了各种细节问题，直到韩兼非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时，才停下笔来。 “修改定型后，这套装甲要立刻量产，今年年内要完成一百套，其他三种，将抗荷指标降低2/3后，制作一批低配版，给军事部测试备选。”思考再三后，韩兼非说。 “原型装甲还有吗？”正准备离开的韩兼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呃，还有一台备用的，您有什么事吗？”正在帮助源智子脱下装甲的时笠樯停下来。 “如果还有的话，这件装甲就帮我运到死亡方舟号上去吧，很可能用得上。” 死亡方舟号目前停泊在新罗松卫一的拉格朗日点L2，已经成为正在兴建的新罗松第二舰队的母港。 离开307中心后，韩兼非直接对自动驾驶悬浮车说：“去总督府。” “按照您之前的计划，”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车内响起，“应该是前往新罗松综合大学，确认更改行程吗？” “确认，”韩兼非说，“立刻去总督府。” 悬浮车从停机坪上缓缓升起，径直向总督府方向驶去。 梅薇丝早已在总督府等着了。 “已经用即时专线联系过汉威总理官邸，总理先生同意召开三方会议，讨论你说的那件事。”一见面，梅薇丝就急匆匆地说。 “什么时候？” “如果没有问题，”梅薇丝看了看时间，“他们应该随时在线上，只等你了。” 韩兼非点点头：“那就开始吧。” 新罗松总督府中一直有一条与联盟总理府邸直线联系的超远距离实时通信系统，即使在政变发生后，这套系统也没有中断过，只是双方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用过。 对于陈明远在未经总理府邸授权的情况下，擅自调动军队进攻新罗松的事，原本是极其严肃的叛乱事件，在总理府刻意低调处置下，变得似乎悄无声息。 绝大多数奥古斯都堡的居民，甚至联盟政府的一些中层官员，都对此事一无所知，汉威总理也乐见两方玩儿命火拼，如果能够两败俱伤，那就是一次解决两个麻烦了。 退一万步讲，如果陈明远胜了，那就是联盟成功平叛，反正也没有花他那紧张的预算；如果陈明远没有胜，也不至于引发民众的不满。 维持低调和稳定，这就是汉威总理作为保守党党魁最典型的处理方式。 韩兼非相信，即使他拿出明确的证据，汉威先生首先要考虑，依然只会是他所代表的那群人的利益。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告诉他的敌人，早已跟联盟貌合神离的舰队最高指挥官陈明远。 总理官邸的通信很快接通，在大型超远距离通信站的辅助下，联盟三个最主要势力的实际掌控者，终于能够跨越数百光年的距离实时沟通了。 总理府的通信接通后，汉威先生似乎并没有出现，韩兼非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后，汉威先生那张英俊的脸才出现在全息屏幕上。 总理府的中继服务立刻将远在赫尔曼行星的陈明远也接入到会议中。 “先生们，抱歉，我又迟到了。”汉威总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很高兴我们还有通过会谈来解决矛盾分歧的机会。” “矛盾没有解决，分歧还会存在。”陈明远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距离过远，加上中转的原因，在韩兼非看来，他的声音有些失真，相信在他看来，自己的也应该一样，“但既然有更大的威胁出现，我不介意暂时搁置分歧。” “我也是。”韩兼非点点头。 “那么，韩先生，”汉威总理把话题引向韩兼非，“我前不久刚刚看到你所见的幻象，说真的，场面让人十分震撼，我的军事顾问说，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联盟很难对抗这种敌人，对吗？” 韩兼非看着这个把毕生精力都放在政治上的男人，点了点头。 “我收到新罗松格兰特集团首席执行官谢顿女士发来的警报信息，你说，那种敌人，已经在联盟出现了？” 韩兼非又点了点头。 “他们在哪里？” 韩兼非这次摇了摇头：“很抱歉，我只知道他们已经出现在联盟中，却不知道他们究竟会从哪里开始——这也是为什么我需要向您和联盟寻求帮助——寻找任何可能出现奇怪病症、恶性袭击事件或紧急生物事件的行星——越早发现他们，我们获胜的机会就越大。” “既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陈明远接过话去，“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出现了？” 韩兼非轻轻转动左手中指上带着的冰铁戒指。 “懂了。”陈明远看了他一眼，“我会从赫尔曼和周边的几个殖民地开始调查。” 汉威先生却没有太明白：“先生们，如果需要联盟动用大量人力财物去做这件事，需要有充足的证据向议会展示，否则，这种突发性财政预算很难被通过……” 韩兼非再次见识了这个政客的推诿方式，不再理会他，转而看向陈明远：“还有一件事，把你的人从赫尔墨斯星门撤回去吧，新罗松不想再打了。” 陈明远思忖了一会儿，说：“好，星门还给你，新罗松上面还有三个师，让他们撤回来吧。” “我以自己的名义保证，”韩兼非但点头，再次转头对汉威先生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应该尽快开始调查所有行星上的异常报告，这有可能会拯救我们的文明。” “抱歉，”汉威先生站起来，“我一会儿还有一场很重要的高尔夫球要打，如果想在联盟做任何事，请先拿出证据来！”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章 重返海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随着汉威先生中断通信，这场耗资巨大的三方会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好在并不是全无结果，至少在确定真正的敌人已经出现后，陈明远并没有在消灭自己和新罗松这件事上过度纠缠。 虽然两人几乎是死敌，但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陈明远更了解自己。 韩兼非不会为了结束战争而故意欺骗他，同样，他也不会用欺骗的方法来取得战略上的优势。 所以韩兼非说那种威胁已经出现的时候，那就一定已经出现了。 结束通信后，韩兼非离开会议室，见梅薇丝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便径直推开门走进去。 梅薇丝正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后看一份文件，她的猫则懒懒地趴在办公桌上，看到韩兼非进来，它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象征性地叫了一声。 梅薇丝这才注意到门口的韩兼非，抱歉地笑笑。 韩兼非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自己则走到办公桌旁，随手拿起几份电子纸文件。 “南半球夏季旱灾灾情报告，关于TH4NA-9号小行星采矿许可的议标结果，天港市居民战后抚恤问题的跟踪报告……”在念了几个标题后，韩兼非放下文件，“这些事都需要你去操心？” 梅薇丝摇摇头：“大部分不用，这几件事，是我特意调出来看的，我只是大致了解一下这些东西，具体的事务还是交给负责部门的人做的。” 韩兼非点点头道：“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告诉我。” 梅薇丝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天港市华灯初上的夜景透进来：“以前总觉得，我是在为你打理你的产业，可自从这次占这个以来，我越来越喜欢新罗松和这里的人民，尤其是你说那个威胁已经出现，看着这繁华的城市，还有这个星球上近二十亿人，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喜怒哀乐，每每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这是一份相当沉重的责任。” “或许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执行官，我太年轻，没有那种政治头脑，也没有什么治理经验，每天晚上做梦都担心，我会不会把这颗行星引向深渊，会不会辜负你，会不会辜负我的人民……”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韩兼非轻声打断她，“别多想，这方面我更差，但我已经建立了一个成功的白山，也会建立一个更成功的格兰特集团——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治理经验，而是因为我懂得怎么用人，我知道该把什么人放在什么位置，你也一样，作为执行官，这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梅薇丝转过头看着他：“是啊，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韩兼非想起翟六，眼神有些黯淡。 那是他唯一看走眼的人，但即使背叛了自己，韩兼非也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跟懂得如何经营白山这样的雇佣兵集团。 “我让克劳馥夫人来帮你。”韩兼非突然想起来到新罗松后就拒绝集团为她安排的寓所，一直坚持在自己公寓照顾自己生活的克劳馥夫人。 “她是？”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应该是我在管理白山上的启蒙老师，”韩兼非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当时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是克劳馥夫人手把手教会我这一切的。” “对了，”梅薇丝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刚刚正在阅读的文件，“还有一件‘小事’想问问你——有几个研究所和实验室的负责人直接给我发邮件，从几年前开始，一个没法任何合法流程的秘密项目，招募了许多顶级科学家、作家和技术人员，包括流行病学专家、生物学家、物理学家、计算机专家、科幻作家、机械师、黑客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人，并且占用了大量资金和预算，都是从他们原本就不够用的预算中截流的，他们每次向上面反应，都被上面的人勒令禁止提及。在集团成立并接管新罗松后，这种情况依然存在，那些负责人就直接找到我这里……” “是我安排的，”韩兼非说，“那些人被我抽调到一个项目上，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但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好吧，”梅薇丝皱起眉头，“那我怎么回复他们？” “我估计他们更看重的是那些研发经费，如果你的财政预算还有富余，就给那个项目一个专项拨款，那些人的经费不被占用，自然就会消停很多。” 梅薇丝想了会儿，点点头：“好，只怕格兰特先生又要抱怨了。” “先不管他，”韩兼非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集团发展太快，我们都要适应这种速度，因为以后只会更快。” 两人都不再说话，在梅薇丝宽敞豪华的总督办公室中，默默看着川流不息的夜景。 “对了，”韩兼非率先打破沉默，“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海山，也就是夏芝卫星一趟。” 梅薇丝从来不是那种会问“去做什么”的女人，她习惯性地点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让舰队给我派一艘小型运输舰，等陈明远的人走后，我就出发。” 一个月后，新罗松卫一上的超远距离质量雷达，侦测到赫尔墨斯星门附近出现大规模质量坍缩。 在冒险派出侦查艇近距离探查后，他们发现，自半年前那场战争起，一直牢牢封锁赫尔墨斯星门的联盟舰队，终于放弃了他们坚守半年的星门，离开了新罗松星系。 又过了几天，围困清剿樱桃谷的新罗松陆战队撤出阵地，打开了一条通向南部海岸的通道。 在新罗松陆战队严密监视下，被围困在樱桃谷长达半年的联盟第十七舰队的三个陆战师，沿着约定好的路线离开樱桃谷，坐上前往赤道附近太空电梯的运输船。 和他们一同被遣送回联盟的，还有在新罗松政变中被羁押的原新罗松地方舰队司令布莱克中将。 这位联盟将军在政变中被限制人身自由，直到战后才被释放，但被告知不得离开天港市，直到此时，新罗松与联盟彻底休战，才随同困守樱桃谷的联盟陆战队一起离开。 对于联盟舰队陆战1092、796和3017师来说，这次在敌方监视下的有序撤离，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凯旋，尤其对于陆战1092师来说，近乎于一种侮辱。 对于新罗松来说，战争已经在半年前结束了，但对于他们来说，战争才刚刚开始。 就在三个陆战师不得不乘坐曾经的敌人新罗松舰队所提供的运输舰离开之前，一艘没有标识的小型运输舰，悄然从位于L2的死亡方舟号的船坞中离开，向赫尔墨斯星门飞去。 除了大量物资、食物和武器，这艘星舰上还装载这307研究中心定型后，由死亡方舟号上的兵工厂全力以赴赶工制作出来的四十多套“收割者”装甲。 正如韩兼非所说，这种装甲就是为海山上那些拥有超强抗荷能力的战士准备的。 韩兼非和一登上星舰就晕船的源智子也在这艘运输舰上。 已经离开夏芝卫星将近一年的时间，按照正常人的体质，早就应该克服这种反常的“晕船”反应，但源智子似乎只要在星舰上，便会有无法抑制的眩晕感。 只有一种例外，就是在庞大如城市般的死亡方舟号上。 所以，随同前往的新罗松舰队船员，一度以为这位被老白山员工叫做“嫂子”的娇小女孩，真的怀了韩老板的骨肉。 就连韩兼非自己都忍不住想找舰上的医疗官要一只验孕棒，给源智子试试。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战后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但想到那件事过后已经有半年时间，韩兼非便忍住了这么做的冲动。 不管怎样，这艘名为“万户”号的运输舰，在源智子不断的干呕、船员们善意而促狭的微笑以及韩兼非厚着脸皮的视而不见中，穿过赫尔墨斯星门，来到夏芝星系。 在离开近一年后，源智子终于再次看到自己的故乡。 她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来自原始部族的懵懂女孩，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却充满向往，而这次回到这里，她却要将更多的族人带出这颗卫星，坐上韩兼非的战车，面对那些未知的敌人。 虽然在离开这里之前，韩兼非就毫不掩饰地告诉她，自己很有可能将整个海山以及其中的所有部族，捆绑上自己的战车，源智子也对他的说法表示了赞同，但真的到了做出决定的一天，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当运输舰靠近夏芝卫星，开始在近地轨道航行的时候，源智子少有地没有晕船，而是站在正对星球的一侧舷窗出，呆呆望着窗外的绿色卫星，以及它环绕的巨行星出神。 她很清楚，从理性上来讲，如果韩兼非展示的那种威胁是针对所有人类的，海山人自然也无法幸免，战斗或许是唯一的选择，但在感情上，她还是有种到的层面的负罪感。 她突然想起那位为了部族被迫放弃生命的老萨满，想起她关于韩兼非会给整个部族带来灾难和死亡的预言。 老萨满没有错，韩兼非或许真的可能伴随灾难和死亡而来，但她的视野可能太过狭隘，并没有看清那灾难和死亡的来源。 那并不是韩兼非本身，而是他背后扛着的，整个人类文明行将覆亡的黯淡未来。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章 带你们虐菜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源智子并没有感怀太长时间，运输舰刚刚跨过昼夜分界线进入夜半球，韩兼非就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一下，我们下去吧。” 源智子望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星球，想起自己在奥古斯都堡和新罗松看到的灯火通明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恍惚。 此时她穿着一身合体的舰队飞行服，一直赤着的脚上终于套上了一双靴子，头上的小辫子早已被解开，一头茂密的长发扎成一条蓬松的麻花辫，从左侧肩头上垂落在胸前，完全没有了一年前离开时的那种野性。 “好的。”她深深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星球，转身向飞行甲板走去。 几分钟后，一架空天飞机从“万户”号运输舰上射向夏芝行星，很快在大气层中变成一道明亮的流星。 按照既定计划，万户号继续在近地轨道上绕行待命。 一个多小时后，空天飞机降落在格兰特矿业的自动化采矿基地中。 因为超重的缘故，运输舰上的乘员都没有直接登陆，韩兼非和源智子走出舱门，一种熟悉的沉重压迫感顿时再次降临在两人身上。 两人上次离开的时候，正是寒季最冷的时候，夏芝行星的年长比标准年短一些，此时正是寒季过去，万物萌生的时候。 来之前，韩兼非就从格兰特先生那里要了采矿基地的权限，韩兼非招手叫来基地中的搬运机器人，把空天飞机货舱中的物资搬到悬浮卡车上，这才驾着车向蓝水镇的方向驶去。 邻近那艘移民船废墟的时候，韩兼非特意驾着车在半空转了一圈。这里看起来似乎发展得还不错，移民船外稍微平坦的土地，几乎都被白茫茫一片的温室大棚占满，按照这个规模来计算，镇子上至少应该已经有三四千居民了。 河东、黑檀两个部族加起来也不过三四百人，跟铁印部族打过一场之后，双方连同老弱妇孺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千人，不可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突然增长到这种程度。 卡车在半空中绕了好几圈，早就引起地面上的注意，那些在镇子外面劳作的女人和孩子惊叫着逃向移民船，卡车在移民船废墟入口处停稳的时候，早就有一群骑着战兽的猎手和战士冲出来，举着长矛和弓箭，将卡车团团围住。 韩兼非开门跳下卡车，看到源智子脸上冰冷的表情。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一个战士驾驭战兽向前迈出一步，将手中的矛尖对准两人。 “我不认识他。”迎着韩兼非询问的目光，源智子摇了摇头。 这群战士可能是铁印部族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外来者，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那个战士再次喝问道。他的战兽呼哧呼哧喘息着，似乎随时准备跳上来厮杀。 “叫莫多出来，库里亚也行。”韩兼非说。 “他是河东部族的韩兼非！”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韩兼非。 可能是穿着舰队飞行服的缘故，直到这时，才有人认出面前这个女孩，就是他们曾经的小族长。 “啊，这是源小族长！”一个猎人放下弓箭，“她怎么变成外来者的样子了？” 战士队长闻言拜了拜手，那些战士们收起武器，静立在两旁。 这时，听到消息的莫多和库里亚才先后带着人赶来。 “怎么回事，镇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在礼节性拥抱之后，韩兼非问道。 库里亚和莫多对视了一眼。 “我来说吧。”库里亚咳嗽一声，“上个寒季，好多部族没有挺过来。后来有部族听说我们在这里有吃的，就举族前来投奔，你们走后，我们收下了不少从大湖那边赶过来的部族，有不少部族走到这边的时候，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没错，寒季过后，我们又出去寻找了一圈，把大湖周围那些小部族聚拢了起来。”铁印部族的酋长莫多补充道。 他们说得轻描淡写，源智子没有什么反应，韩兼非却听明白了，不管是举族迁徙而来的部族，还是被莫多聚拢过来的，能够熬过那个寒季的人，大概都会经历某种无法名说的痛苦经历。 食物吃没了，就吃树皮、草根、皮革，可这些东西再吃没了呢？那些部族减少的人口，未必就都是死于严寒或饥饿吧！ 人类始终是一种坚韧而残忍的动物，这与科技发展程度无关，与文明传承是否断代无关。 韩兼非并没有继续想下去，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判或审判那些在寒冷与饥饿中活下来的人。 “你们好像很紧张，”他让自己忘掉那个话题，“出什么事了吗？” 库里亚和莫多又对视了一眼。 韩兼非看着这两个曾经的死对头，他们似乎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我们进去说吧。”库里亚说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韩兼非点点头，指着身后的悬浮卡车：“车上有些新的速生作物种子、一台淀粉塑料拉膜机，你让白芷萨满带人学一下，很快就能掌握。” 几人走进半埋入地下的蓝水镇，这个移民船废墟早就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曾经两族分区居住的地方，如今被后续加入的部族变成了大杂居。 部族融合这种事，无论在什么时代的历史上，只要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第三乃至第无数次。 其实铁印部族四处掠夺，就是部族融合的一种形式而已，就算没有韩兼非，只要这个部族的数量不断壮大，他们终将成为一统整个大湖的统一部族，甚至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规模不小的城镇。 这，就是文明的雏形，韩兼非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而已。 几人很快走到镇子的最深处，那是移民船曾经的指令舱，如今被清理后，成为镇子上主要管理者们议事的大厅。 “到底出了什么事？”关上舱门后，韩兼非问道。 库里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大厅里面拎出一套复杂金属结构的设备来。 韩兼非看了一眼：“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 “三个长昼夜前，有一伙儿外来者来过这里，要求我们卖给他们100个青壮年，他们用食物和金属交换。”库里亚说，“我们没有答应，就打了起来，他们的武器太厉害了，我们死了二十多人，才杀死其中一个人，后来那些家伙跑了，这件东西，就是从那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那是一副半覆盖式外骨骼，大多是物流工人、矿工和星舰上的地勤人员使用的，能够帮助使用者减轻负担，搬举重物。 韩兼非明白，普通人很难在接近两倍重力的夏芝行星上自由行动，这种外骨骼装置，是帮助普通人对抗超重的最佳工具。 “从那以后，”库里亚接着说，“那帮人就经常会来偷袭，不敢正面跟我们作战，只会暗地里使阴招，三个长昼夜下来，镇上已经被他们杀了不少人，还有很多人被掳走了。” “没错，”莫多点点头，“有一次，我们派了最好的跟踪者，跟着那帮人的足迹，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就在西边的一个山谷里，如果你们今天没有回来，我们打算这个作息循环就动手去救人了。” 韩兼非走上前去仔细端详那副外骨骼，从组件结构和零件上看，那显然是一套自己攒出来的装备，但人体工程设计应该还算巧妙，生生让这一堆破烂一般的东西诡异地发挥了不可思议的减荷作用。 外骨骼主体支撑结构最大的柱体上，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标识。 看到这个标识，韩兼非笑了。 那是一只名叫“火烈鸟”的海盗的标识，这支海盗名字听起来还凑合，就是实力委实是差了些，韩兼非之所以认识这个标识，就是因为这帮蠢货早些年曾经“劫持”过白山执行任务时伪装的货船。 时隔十多年，这帮海盗似乎早就没了踪迹，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又碰上了。 “那些被掳走的人有没有危险？”韩兼非有些哭笑不得。 “应该没有，他们好像只是让那些人去山里挖矿，”库里亚说，“不过你们回来就好多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没有的话就别着急。”韩兼非笑笑，“给我几天时间，再去救人，到时候带你们虐菜。” “还有件事，我这次回来，可能要带一些人出去，可能会去很长时间，第一批先带五十人左右，但要最好的猎手。我现在很可能要跟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战斗，需要海山勇士的帮助。”韩兼非接着说道。“然后，我想在这里建一所学校，教更多人学会我们的战斗方式，不久之后，我们可能要打一场非常大的仗，我需要海山源源不断地提供更多战士。” 两个部族的首领再次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第一批猎手没有问题，”库里亚说，“当时跟随您作战的三十八个黑檀猎手都会继续跟随。”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着敬意。 “铁印部族会选拔最优秀的十二名战士，与先祖同行之人。”莫多补充道。 “这就答应了？”看到两人这么快答应，韩兼非反而一愣。 “海山人这点跟你们新罗松有点儿像。”一直沉默的源智子说，“你帮我们度过最严酷的寒季，又给我们带来安稳的生活，这些猎手和战士，就会成为你最忠实的矛和盾。” 韩兼非点点头，不再纠结于这些问题：“好吧，库里亚，把人召集起来——智子，你去车里把那套收割者装甲拿过来吧，在去救人之前，得让猎手们先适应一下。”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章 要你命的东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出发前，源智子一直呆在307中心，帮着时笠樯做收割者装甲的改进，装甲刚刚定型，立刻就被送到死亡方舟号上的兵工厂做全息打印试产。 所以源智子带过来的这套装甲，除了着装之后的外观，几乎相当于一款全新的装备了。 在逗比支持的超级计算机支持下，这间装备的研发时间被极大缩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兼非手里能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为了照顾海山战士和猎人的具体情况，这款装甲最终定型款被做成一款折叠携带式的装具，在携行的时候，它被折叠成硬质双肩背包的样子，靠近背部的地方根据海山人的体型特征做了贴合化处理，所以即使是硬质复合材质，长时间背负携带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负担。 海山人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科技，所以很难用语言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结构复杂的装备，而经过折叠化改装后，这种操作就简单多了。 源智子很快从卡车中背回那具装甲，与她娇小的身躯比起来，那个折叠箱子显得有些大了，但出色的人体工学设计，让她背起来并不怎么吃力。 “这是什么？”莫多对外面世界产物的兴趣，显然要更强烈一些。 韩兼非笑笑，没有说话。 源智子把双手背到身后，抓住箱子底部的两个手柄用力向前一拉，在记忆金属肌肉的牵引下，整个箱子瞬间被拆解并自动穿戴到她的全身，形成一个完全密封的复合材料铠甲。 看着小族长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转瞬间变成一个矿山那边那种钢铁外来者的样子，大厅里的人都被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几秒钟内，莫多问了两次同样的问题。 “你们可以叫它‘收割者’装甲，”韩兼非敲了敲这具装甲坚硬带轻质的外壳，“这是我为第一批那五十名战士准备的战衣，在我们的世界，我们所要经历的战争无比激烈，这种东西可能为他们提供最大的保护。” 源智子再次拉动手柄，在感应到她的意图后，装甲中的计算机再次牵引记忆金属肌肉，将那具全身甲折叠成箱子大小，回到她的身后。 “现在暂时就只有这一套，得让那五十个人轮流穿一下，熟悉熟悉，等大伙儿都学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们去救人，顺便给每个人来这么一套。” 这就是韩兼非为海山人量身打造的高机动性作战方式，这些纯粹依靠肉体便能承受接近20G载荷的超级战士，在这种几乎可以防住任何中口径以下武器的装甲配合下，简直就是所有轻装步兵的噩梦。 不，如果配合得好，他们甚至可以成为大型星舰的噩梦。 前提条件，是他能教会这些来自原始部落的人，如何理解指挥官的战术意图。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在一年前那个寒冬之前，他就曾带着黑檀部族的38个猎手，在不远处那片丛林中，战胜过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敌人。 在源智子的亲自指导下，被选拔出来成为第一批收割者的五十个人，不眠不休地学习收割者装甲的穿戴和解除方法，以及在穿上装甲之后，该如何使用那些冒着蓝色火焰的刀和那些威力巨大的磁性手雷。 在一个作息循环之后，韩兼非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源智子已经换上了自己离开之前的服装，赤着双脚，头顶上再次扎满了细细的辫子。 恢复成原本模样的源智子正在指导一个铁印部族的战士该如何快速出刀，听到韩兼非的动静，她让那个战士先停下来。 韩兼非习惯性地身后摸了摸她头上的辫子：“没有休息一会儿？” 源智子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睡了一会儿，刚起床没多久。” “学得怎么样了？”韩兼非努了努嘴。 “穿戴和解除装甲基本上都没问题了，但是动力配合上还差很多，他们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很多人还不明白辅助动力是怎么回事。” 韩兼非笑着看这个小丫头一本正经地说话，浑然不觉自己一年前比他们强不了多少。 “对了，”源智子突然想起什么，“收割者本身不需要再做大的修改了，但近战武器这里，可能需要调整一下。” 韩兼非打了个哈欠，认真地听她说话。 “库里亚他们用惯了长矛、投枪和弓箭，这种短刀，他们可能用不惯。”源智子接着说道，“还要，如果能为他们每人配一把弓箭，就更好了。” 韩兼非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那行，回去之后我就安排，给他们配上长矛和弓箭。”说完，他嘟囔了一句，“这回时笠樯有得忙活了。” 远在一百多光年外的新罗松行星307研究中心的时笠樯，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时工，没事吧？”一名工程师抬起头问道，“最近寒潮降温，您可得注意身体。” “我没事，刚才想起昨晚做的梦，鼻子有点儿痒。” “您梦见什么了？”工程师笑道，“不会是又娶了一个媳妇吧？” “放屁！”时笠樯笑骂道，“也没啥大事，估计是最近这种古代铠甲做魔怔了，我竟然梦见老板让我做等离子体长矛和电磁轨道弓箭！” 研究所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 在海山的韩兼非并不知道这段小插曲，因为库里亚派出去跟踪侦察的猎手已经回来了，带来了“火烈鸟”海盗最新的消息。 “他们在北山里面开了一处矿山，挖的也是那种绿莹莹的矿石。”那个猎手说，“就在原来虎斑部族东边不远，有一条小溪上山，中间有一个瀑布，不是很高，过了瀑布再往左边走，有一棵大树，在往上顺着小溪水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他们的铁……就是跟门口那个差不多的铁东西了。” “你等会儿，”韩兼非一个脑袋两个大，“什么虎斑豹纹，什么瀑布大树的——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自己，包括源智子在内，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韩兼非挠了挠头，伸出左手的个人终端，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张大湖附近区域的卫星地图：“会看地图吗？” 海山人是天神的丛林猎手，那个派去侦察的猎手很快就明白了，这些高低起伏的影像，就是整个大湖区域附近的缩影。 “在这里，沿着这个向上走，到这里，看到他们的那个铁家伙了，我没敢太靠近。” 韩兼非看着他手指的那个点，在全息地图上点了一下，影像上立刻标出那个点的具体坐标。 “明白了，走吧。”关掉个人终端后，他说道。 “去哪里？”库里亚一愣。 “救人啊，”韩兼非说，“顺便带你们虐菜，昨天不是说了吗？” “那我去召集人。”库里亚这才反应过来。 “不用，”韩兼非拦住他，“把你那三十七个兄弟叫来，咱们直接去。” “不行，这样打不过他们，”库里亚说，“他们的枪太厉害，这些人过去，只能白白送死。” 按照库里亚的计划，必须要等到那些外来者有落单的时候，他们才能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祈祷在对方开枪打死更多人之前，能够活捉或杀死落单的海盗。 所以当听到韩兼非说直接拉着他的三十八个兄弟去跟海盗刚正面，库里亚还是连连摇头，哪怕见识过源智子展示的那种装甲，他依然觉得，一件装甲没有办法保护所有人。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以前我记得你可不这样啊！”韩兼非佯怒道，“老子好容易有点儿扮猪吃老虎的心情，能不能别给我整景？带着你的人好好看戏就得了！” 库里亚争执了几句，见源智子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好作罢。 三十八个猎手，加上韩兼非和背着装甲携行具的源智子，正好四十个人，在韩兼非的强烈建议下，轻装简行，没有携带武器，很快就来到那个侦察者说的地方。 在看到几十个原始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的矿场后，几名全副武装的火烈鸟海盗走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在他们身后，这些亡命徒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架军用机动装甲，正将肩部的转膛枪对准海山猎手们。 “难怪这么嚣张，原来还真有点儿东西。”人群中的韩兼非小声对源智子说。 “怎么了，想明白了？”一个穿着金属外骨骼的胖海盗慢慢悠悠走过来，用略显生硬的海山方言对为首的库里亚说，“所以这些都是准备卖给我们的人？” 库里亚阴着脸，一言不发。 韩兼非微微弓着身子，把自己藏在人群中。 海盗啧啧弹着舌，向人群扫了一眼，赞道：“这些人素质还都挺不错，收下了，不过数量不对啊，那谁，你回去再带一批，差不多就这种档次的就行。” 韩兼非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似乎外骨骼也很难让这个胖海盗适应夏芝卫星的超重力，他没走几步就开始有些气喘吁吁。 他似乎很享受海山猎手们愤怒的目光，那句话用通用语怎么说来着？对，就是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得以洋洋的胖海盗审视的目光划过一个个粗粝的猎手，突然停在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般的源智子身上。 和普通海山人比起来，源智子本就拥有远超凡俗的外表，加上一年来在外面的世界养出来的灵秀气质，更是容易激起任何男人的占有欲。 “哟，没看出来，这儿还有一个极品。”海盗嘿嘿一笑，对源智子摆摆手，“来，来，出来看看。” 源智子背着装甲携行具向前走了一步。 “姑娘，真不错！”胖海盗虽然被美色吸引，却还没有蠢到家，总算注意到源智子身上背着的，可不是海山这些原住民能做得出来的东西，“你背后是啥？” 韩兼非抬起头，看到天空中隐隐出现几十个拖着白色尾迹的小点。 源智子没有说话。 “我在问你，背的是什么？”海盗举起枪，枪口指向源智子的额头。 源智子的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可以了。”这是，她听到韩兼非的声音。 “收割者，”她说着，拉动手柄，“要你命的东西。” 一道拖着蓝色焰尾的刀光闪过，与刀光一起飞起的，还有海盗那颗圆滚滚的头颅。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章 被招安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天空中拖着白色尾迹的小点越来越大，如雨点一般落在每个海山猎手身前。 那些东西，正是这些作息循环以来，他们从源小族长那里学习使用的东西，收割者装甲携行具。 猎手们用这些天来早已演练的烂熟的动作，背起从天而降的携行具，拉动手柄。 在发现这边的骚动后，矿场入口处的机动装甲很快反应过来，肩膀上的转膛枪开始转动。 一刀斩杀胖海盗后，源智子没有丝毫停留，跨过还未倒地的尸体向装甲方向冲去，身后辅助推进器喷射出蓝色火焰。 8.6mm转膛枪弹如雨点般射向智子的收割者装甲，她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阻挡住大部分射来的子弹。 没有任何机动躲避，她硬扛着暴雨般的子弹前冲，子弹悉数打在源智子双臂和上身的复合材料装甲上，没有一枚能够射向正在着装的猎手。 海盗机师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在发现中等口径子弹对面前这个奇怪的装甲没有太大效果后，果断抛下转膛枪，双臂下甩，弹出两把拳刃。 “铛！”一声巨响，源智子向上撩出的刀锋被两把下压的拳刃架住。 体型比对方小了两圈的收割者装甲力量上不占什么优势，源智子一击不中，立刻闪身跃开，避过了海盗装甲接下来的两轮刺击。 在307所测试收割者的时候，她曾经与联盟标准机动装甲做过战斗演练，很熟悉这种三段突刺。 从源智子出刀到冲到机动装甲身前，一共只有不到十秒时间，这段时间刚好够猎手们背起携行具，拉动手柄将装甲穿在身上。 直到此时，刚刚反应过来的海盗们才开始忙乱地向收割者射击，但他们手中的大多数轻武器都没法撼动这些强大的复合装甲，反而被一肚子怒火得收割者们一个冲锋打得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源智子再次调整姿势，向海盗装甲冲去。 与传统的机动装甲不同，她的收割者很轻松地突破10个G的极限，在海盗装甲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之前，便突入它的身后，反手握刀再次上撩，一道拖着等离子焰尾的蓝色刀光一闪而逝。 源智子的家传刀法，并不是那种大开大阖的路数，从她为数不多的战斗中，韩兼非注意到，她并不喜欢拔出刀后与人对砍，更多的时候是将刀藏在鞘中，在紧身战斗中以防守为主，直到有了必胜的机会，才会在那一瞬间出刀。 他很喜欢智子的这门刀法，因为这种后发制人的刀法与他的风格非常接近，正如最懂他的敌人格莱斯顿中校说的，他也喜欢在防守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只是面前这个女孩的刀法，将这种蓄养刀意一击必杀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而已。 随着刀锋上撩，喷射着灼热等离子体烈焰的刀锋划过海盗装甲薄弱的后腰，将装甲腰关节处的金属肌腱连同所有供能管道一期斩断。 正在用尽最大负载扭转身躯的海盗装甲突然失去了动力输出和平衡控制，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上半身转过一百八十度，下半身却失去控制向前扑倒，发出一声闷响，直挺挺摔在山谷中的地面上。 在失去控制的装甲巨大的扭力作用下，机师的身体早已如同被两只大手紧紧攥住的毛巾一眼，被扭成麻花一般，失去了任何生机。 与此同时，山谷外的收割者们也将所有海盗全部控制起来。 直到此时，距离源智子突然出刀，才过去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除了智子的原型机手臂装甲略微受损，收割者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见势不妙的海盗们立刻扔下武器，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韩兼非这才从后面缓缓走出来，用标准的通用语对海盗们喊道：“现在谁说了算？出来说话。” 突然听到联盟通用语，海盗们面面相觑，待见到突兀站在收割者装甲群中那个人后，才意识到这些原始人突然个个变成无敌金刚，大概率是面前这个外来者搞的鬼。 但想归想，他们也只敢在心中暗自腹诽，没有人真敢抬起头。 “快点儿找个还能管事的出来。”韩兼非又说了一句。 这时才有一个海盗头目站起身来，向前跑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韩兼非面前，带着哭腔喊道：“韩老板！是您吗韩老板！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我也是被他们逼着过来的啊……” 夏芝卫星重力超长，难为他在这么大的压力下，竟然还能有这么灵活的动作。 听到他叫“韩总老板”，韩兼非仔细看了看那个抱着自己大腿抹眼泪的人，忍不住心中恶寒，但看来看去，也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你是谁？” “韩老板，我是小严啊！” 韩兼非想破脑袋，也没想起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大一些的“小严”到底是谁。 “您老人家可能不记得了，”那个自称小严的海盗说，“几年前，我们几个在哈希星系不长眼，想抢您老人家的货船，后来您大人大量，放我们离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那么英明神武……” 韩兼非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几年前想劫持白山出任务时伪装成的货船那群“火烈鸟”海盗中的一员，当时他们只是扒光了那帮海盗的所有家当，只留下了一艘小救生艇，并没有太为难他们。 看到外骨骼装甲上的火烈鸟标识后，韩兼非就想起了那件事，当时对这些脑子缺根筋的海盗，他并没有下杀手，只是没想到宇宙这么大，这次又在这里碰到了当时的“老朋友”。 至于他是叫小严还是叫小宽，韩兼非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管。 “是有这么档子事，”韩兼非笑笑，“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倒霉，又让我碰上了？” 那个叫小严的海盗苦着脸：“我也不想惹您老人家不痛快啊，这不发现这颗星球上有高丰度的锓矿石吗？我们就过来了，不知道您老人家在这里……呃……” 他回头看了不远处那架极其生猛的收割者装甲，心说谁能想到你老人家在这里泡妞，偏偏泡的还是这种又漂亮又生猛的原生态大妞啊…… 这话他终归还是没敢说出口。 小严罗里吧嗦说了好半天，他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那次打劫不成被反抢后，火烈鸟接海盗觉得实在没法在这行呆了，便凑了些钱改行做了些其他业务，这么多年来，什么走私、偷渡、恐吓、诈骗、贩卖人口……凡是写进联盟宪章和刑法里的那些活计，几乎都干了个遍。 但这个有些倒霉的犯罪团伙终究不是专业人士，这些活儿差不多亏到血本都砸光了，好容易才跟着格兰特矿业公司的矿船找到这处富产锓矿石的星球，干起了盗采的买卖。 “你们挖了多少了？”听完小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血泪史，韩兼非强忍着笑问道，“这回赚了没？” 小严皱着眉头叹道：“本来吧，您老人家不来，我们这次把这些货运出去，肯定是赚的，谁也没想到您在这里度假啊……” “行了，”韩兼非笑着说，“你也别跟我卖惨了，这里的矿，是格兰特集团的，不可能让你们带一块矿石出去——不过还有件事，如果你同意，就带着人去帮我做，如果不同意，就待在那儿等着，过会儿我再来杀你。” 那个叫小严的海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愿意！怎么不愿意？只要韩老板您一句话，老子……我这条贱命就是您的了，别说让我替您做事，就算让我把老娘送过来，我也去刨出来给您洗干净送进来。” “你给我滚，”韩兼非笑骂道，“看你还算有点儿眼色，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去新罗松舰队找一个叫卡特的上校，说是我雇你们去的，让他给你们弄几艘快点儿的小船，再弄套超远距离即时通信的专线，我要让你们帮我跑跑腿，去联盟所有能住人的星球，去找找哪里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直接跟我联系。” 那个叫小严的海盗想了想，点头道：“行！咱们几个早就不想干海盗了，以后就跟着您老人家混了！” “别跟我一口一个老人家的，这么大个人了，还小严小严的，你到底叫严什么？” “明白，明白，”小严又回头看了一眼源智子，“我叫严士巡，您老……您要是不嫌弃，叫我老严也行……” “那就这么说，”韩兼非看了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去吧，现在就过去，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偷偷跑了没去报道，下次见了你，我就把你严士巡这一身肉风干了挂在星舰前面当吉祥物。” 他这边说完，收割者们已经把正在矿场中辛苦劳作的海山人都救了出来。 “就这么说，”看着收割者们带着镇民远去，韩兼非回头对还跪在原地发呆的严士巡说，“这事儿比较急，马上走！” 直到海山人走得一干二净，海盗们才敢爬起来，揉着酸软发麻的膝盖，一个刚入伙儿不久的海盗凑上前来问道：“严头儿，刚才那小子是谁啊，这么猖狂！” 严士巡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根树枝，照着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头上敲下去：“我让你小子！小子！小子……我让你猖狂！猖狂！猖狂……” 他边骂边打，连着打了十好几下，才把手里的树枝扔掉，打了个寒颤，自言自语道：“这就……被招安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8章 夏芝军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年轻的海盗并不知道“招安”这个充满古典意味的词是什么意思，常年喜欢看各种古典幻想小说，肚子里还算有些墨水的严士巡，却懒得跟他们解释。 “你们知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老严站起来，一脸自豪地说，“那可是白山公司的创始人，联盟所有雇佣兵的偶像，韩兼非啊。老子栽在他手里两次都没死，这事够夸一辈子了！” “白山不是解散了吗？”一个海盗不拾取地问道。 “你懂个屁！”老严骂道，“人家现在还是新罗松的老大，如今咱们也是给韩老板做事的了，都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去新罗松找那个……那个卡特去。” “那这些矿石呢？”一个海盗说。 “韩老板发话了，这矿石咱就不能动了。”严士巡吐了一口痰道。 半小时后，一架空天飞机从矿场旁临时铺成的跑道上冲天而起，向着大气层外飞去。 不远处跟着海山村民一起返回蓝水镇的韩兼非听到声响，抬头看了看天空。 东方的天空中已经泛起鱼肚白，飞机很快在朝霞的辉光中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你让他们去做什么？”在他身边，已经收起装甲的源智子问道。 “联盟的领地太大了，新罗松的人在那边不方便来往，我让这几个家伙分头去找有异常的星球，看看能不能尽快把发生异变的星球找到，这样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在那些怪物没有发展起来之前，把他们清理掉。” “虽然可能性并不是很大，”说完，他接着说，“但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 队伍沉默而快速地前行，很快回到蓝水镇。 被掳走的镇民各自回到自己家中，韩兼非则直接找到莫多：“我们很快就要走了，有几件事跟你交代一下。” 莫多答道：“与先祖同行之人，我会遵从您的命令。” “也没别的事，”韩兼非摆摆手，“就是海盗发掘的那个地方，你可以让人继续挖掘，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让矿山那边的机器人过来拉走一次；还有，过段时间，我会送更多的收割者装甲过来，让你们的人尽快学会怎么用，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第三，让你的人出去多找找，尽可能多‘找’些人口，以后的日子可能越来越难过。” “我还是不太明白，”莫多疑惑道，“如果您所说的那种威胁非常强大，我们这些人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在可能出现的战斗中，我需要每一个哪怕微不足道的战斗力。” 说完，他看着正在忙着准备与自己一起离开海山的第一批收割者小队，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给谁听：“谁有什么把握来对付那种恐怖的敌人呢？我们不可能在正面打败他们，恐怕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种精锐战士的特种作战了。” 在他和逗比私下里悄悄做过的战斗推演中，韩兼非清楚地意识到，以同样兵力的两只舰队对抗，自己在不唤醒那个没有感情的冷血人格的情况下，在面对那些硅化怪物操控的舰队时，失败的概率是100%，而其中最好的结局，是己方战损过半的情况下，消灭对方10%的战斗力。 根据逗比的推演，如果想要战胜一支分舰队级别的敌人，至少要两只总舰队的兵力合围才有可能。 这种战斗，基本上是人力所无法企及的极限了。 韩兼非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让人绝望的冰冷数字，虽然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冰冷的数据或许并不能说明问题，但也客观反馈出这个人类所无法战胜的敌人会有多强大。 莫多并没有听懂他的话，韩兼非告辞之后便去找年轻的新萨满白芷。 看到韩兼非和源智子一起前来，正在研究韩兼非带来的新设备的萨满放下手中的说明书。 只有一年不见，这个小姑娘似乎成熟了不少，不知是过于操劳还是别的原因。 “给你准备了一台电脑。”韩兼非没有太多废话，直接把一台带有全息投影显示器的便携电脑递到小萨满的手里，那台电脑只有巴掌大小，因为这颗星球上没有任何量子中继站，也就没有泛联盟互联网，他在来之前提前准备了联盟最大的百科全书资料，可以使用通用语随时查阅。 “这是……”小萨满接过那台黑色立方体。 “电脑，内置了一个微型锓能量池，里面的能量够用一年的，我让机器人来建发电厂了，一年后怎么都能用上电了。”韩兼非解释道，“里面是联盟最全的百科全书，你想了解的所有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时间紧，我就不多说了，我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建起一个学校，这里面有很多教育资源，你可以先从基础的东西教起。” 虽然韩兼非所说的话，小萨满大都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捧着那个立方体点了点头。 在教会白芷怎么开关电脑和语音控制之后，库里亚走过来，说收割者们已经准备好了。 韩兼非拍了拍年轻萨满的肩头，走出蓝水镇。 收割者们早已列队在镇外的晨光中等候，韩兼非逐一扫过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这些虽然个人素质很强，却始终没有经过一次正经军事训练的战士，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 他也想起当年那个老萨满的话，对于河东部族、黑檀部族乃至后来化干戈为玉帛的铁印部族来说，他真的是一个不祥之人，因为他即将带着这些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战士，去打一场可能是人类历史上组残酷最艰难的战争。 “走吧。”虽然心中似乎有些话如鲠在喉，在从天而降的运输机轰鸣声中，他还是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按照预先做好的预案，收割者们暂时放下对这架从天而降的钢铁巨鸟的恐惧，有序地登上飞机。 这是不少人第一次真正离开自己的家人和家园，在动员这些收割者的时候，库里亚就说得很清楚，他们即将踏上一条不归之路，很有可能永远无法见到自己的亲人。 但没有一个人退出。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运输机再次起飞，很快没入云层之中。 当源智子的脸色变得苍白，开始频频干呕时，韩兼非发现，第一次离开超重星球的五十名收割者，却没有一个人有什么晕船反应。 他暗自松了口气，看起来，源智子只是一个特例，他还一直担心，海山战士们来到外太空之后，会不会也像智子一样，拥有强烈的反应。 但在以库里亚为首的收割者们眼中，智子的干呕似乎就带上了另外一层意味。 “又来！”想到这里，韩兼非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到底要跟多少人解释多少次啊！” 在历经十余天的折跃航行后，死亡方舟号再次出现在韩兼非的视野之中。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韩兼非打算直接把五十名收割者安置在死亡方舟号上。 “总算逮住您了。”刚刚走下星舰，卡特上校似乎早就等在这里，径直走到韩兼非面前。 “见到那个严士巡了？”韩兼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新罗松的307研究中心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待着，就连卡特上校，想见他一面也不容易。 “那个人，我给了他五艘船，百十来号人，先不说这些。”卡特指着正在星舰停靠区好奇卖呆的收割者们，“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韩兼非想了想，问：“有没有空着的训练中心？” “有是有，”卡特看了那边一眼，“不过现在方舟上的人越来越多，你要为这些人单独用一间训练中心？” 韩兼非点点头：“我想做的，还要再多点儿。我想建立一个专门的军校，用来训练这种高机动性的近战士兵，并由专人来研究针对这种作战单位的战法和战术。” 卡特上校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虽然不应该质疑您的决定，但我还是不理解，您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种效率低下的作战方式？” “我曾经读过一本前代文明遗留下来的小说，里面有一段关于战争的描写，一个高级文明的强相互作用材料飞行器，用最传统的撞击战术，摧毁了一个两千余艘星舰组成的舰队。” “那不可能，”卡特上校立刻反驳道，“强相互作用材料，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办法制造，而且，这种战法的效率也很低，如果有这种技术，那个高级文明完全可以选择其他效率更高的作战方式。” “我明白，”韩兼非点上一根烟，“战法和战术没有什么先进落后的区别，只有适不适合，很久以前，当人类战争还局限于行星大气层之内的时候，曾经出现过把数据链和信息化发挥到极致的战法，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在面对绝对碾压的技术和军事实力时，一切都是徒劳的。” “况且，”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半晌之后才吐出来，“对于我们可能面对的那种敌人，现在大多数动能武器和战法，效率可能还不如这种看起来十分原始的肉搏。” “我听您的。”卡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6层43区外环有一个兵营，前几天刚做好基础设施，原本是给我们自己的ODST准备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先用那里。” “就用那里吧，”韩兼非掐灭烟头，“帮我走程序立个项，就叫……夏芝军校吧，先派几个士官长去好好教他们怎么在无重力环境作战，过段时间我再送点儿学员和教员过去，这事儿你亲自抓，当个正事儿，这只部队我有大用。”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9章 黄杨镇的真相？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好，我明白了。”卡特上校点头道，“旺吉博士让我给您带个话，他那边应该有新的进展了，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看看。” “我回趟地面，给你筹备夏芝军校的教员，之后就去旺吉那里——你安排一下，做好接应的准备，因为我打算让联盟和陈明远的人也过去。” “要借机把他们一勺烩了吗？”卡特舔舔嘴唇，如果那样可真是太好了。 “不用，现在犯不上这样，但不管怎么说，还是防着点儿，你派一只机动性好点儿的舰队来，让逗比指挥就行。” “行，我安排一下。” “等一下，”看着正准备离开的卡特，韩兼非招手让源智子过来，“选一批体能最好的战士，也安排进军校，让她进行格斗训练。” 卡特飞快地瞥了一眼，认出这正是被白山那帮人叫做“嫂子”的女孩，正准备开口打招呼，看到韩兼非一个劲地眨眼暗示，只得把到嘴边的“嫂子”憋回去。 源智子走过来，韩兼非笑道：“给你一些学生，帮我教他们怎么战斗，行不行？” 源智子一愣：“我？” 她的战斗技巧本就不是太适合杀人，她那些杀人技巧还是韩兼非教的。 “主要是体能，就是你们那种药水的训练，这边没有药水，稍微轻点儿打就行。” 源智子犹豫了一下，说：“我尽量吧。” 安排好夏芝军校的事，韩兼非没有停留，直接乘坐在L2与新罗松之间运送物资的货船回到地表。 在那些硅化的怪物彻底爆发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如果没有黄杨镇的那次经历，他可能不会像现在一样繁忙。 如果那样，在整个联盟高层失去危机意识的这些年中，白山依旧会成为联盟政府最大的军事承包商，他依然功成名就，成为联盟最低调的富豪，在新罗松某个度假胜地，左拥右抱地过着枯燥乏味的退休生活。 可现在，他似乎只能选择这种虽然坐拥一颗行政星，但依旧操心劳碌的日子。 货船刚刚落地，他就拨通了赵小南的电话。 通信接通，穿着紧身作训背心的赵小南的全息影像浮现在个人终端上。 “非哥，”她微微喘息着，似乎刚刚做过剧烈运动。“你回来了？” 自在奥古斯都堡的和平纪念碑广场被刺杀起，他身边三个女人，赵小南是唯一一个把自己定位为他的下属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喊他“非哥”。 这是白山最早那批人对他的称呼。 收回思绪，韩兼非笑笑：“你在哪儿？” 他说过，让她替代翟六做自己的助手，但这段时间，他似乎对她投入的关注太少了。 “在陆战队军事学院，”全息影像上的赵小南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刚做了一次小队攻防训练。” “在那边等我，我去接你。”看着赵小南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头上，他突然有些不忍心。 “有任务？”赵小南眼中亮起一道光芒。 “没，晚上一起吃饭吧。”低头看了看陆战队军事学院的位置，此时应该正好是下午两点，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嗯。”赵小南低下头，眼中透出一丝努力掩饰的开心。 她第一次出现在韩兼非面前时，是被翟六挖空心思从菱湖卫星找来的普通人，用心培养成杀手，就是为了在韩兼非认为最安全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袭击。 在刺杀之前，赵小南只知道韩兼非是她的故乡黄杨镇被毁灭的罪魁祸首，在刺杀失败后，她给自己的理由是，要找到黄杨镇被毁的原因，再决定要不要杀了这个男人。 但赵小南自己都不知道，在跟着韩兼非躲避追杀，以及到处杀人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时候觉得离不开他的了。 为了他一句“你来做我助手”，原本腼腆内向的她，用最大的努力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雇佣兵。 当所有人都认为在驱逐舰主炮的轰击下，韩兼非绝无幸理的时候，整个联盟只有她——或许还有梅薇丝——坚信他还活着，并为他坚守那个孤独而寒冷的地下基地。 当知道他已经回到新罗松的时候，她再次单枪匹马冲进基地，带着逗比偷渡到新罗松。 当他无法准时赶回新罗松的时候，还是她始终站在新罗松总督府前的街垒中，让联盟精锐ODST在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没能突破城市防线。 新罗松保卫战结束后，她再次像个沉默的影子一样，拒绝了梅薇丝的挽留，也没有待在韩兼非那所大公寓中，而是直接去了最能够发挥自己这些年来所学的地方——新罗松陆战度军事学院，去做一个普通的特种作战教官。 她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和氛围，在这里，她用自己的拳头和战斗素养征服了那些年轻的军事学员，让黑曼巴这个阴差阳错被安置在自己头上的代号，成为新罗松陆战队学院派基层军官中一个响亮的名字。 挂断通信后，赵小南带着笑意回到训练场上，分成两队对抗的学员都在模拟训练区域边上等着她。 “再来一次，交换一下攻防。”赵小南脱掉披在身上的长毛巾，露出布满伤弹痕的双臂和小腹，“这回我参与F队防守，P队从左边进攻。” 刚刚来到军事学院的时候，那些经历过樱桃谷反登陆战役的选送学员，根本瞧不起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女孩，也是在她脱掉外套，露出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双臂后，才让那些自认为见过生死的学员，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从那以后，凡是赵小南带的学员，似乎都带上了她那种话不多就是肯拼命的狠辣劲头。 到现在，就连她招牌式的双手双持高射速冲锋枪CQB作战，都成了陆战队军事学院中最流行的个人战斗风格。 如果在军事学院随便什么地方看到穿短裤和紧身作训T恤，腰间挎着两把冲锋枪的女孩，不用想，十有八九是黑曼巴教官的粉丝。 被点到名防守的F队成员爆发出一阵欢呼，而负责进攻的P队则垂头丧气地向训练场地另一边走去。 但这次攻防训练，学员们眼中如鬼魅般的黑曼巴教官似乎打得有些心不在焉，训练结束时，F队竟然输了！ 虽然不是教官亲自指挥，但这件事也足以让P队吹嘘很长时间了。 但学员们很快发现，教官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败而不爽，训练结束后，据浴室那边的女学员悄悄透露，黑曼巴教官就连洗澡的时候在轻声哼着什么歌。 “肯定有奸情。”这是每个学员的心声。 于是，不知道在谁的怂恿下，有好事的学员远远跟在黑曼巴教官后面，用超长焦相机拍下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拥抱她的照片，然后，她上了他的车。 拍到照片的学员没有做丝毫处理，便将这些照片放在校内网上，标题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黑曼巴的心》。 当这张照片在军事学院内网上引爆的时候，照片中的当事人却像个小猫一样，沉默乖巧地坐在韩兼非身边。 “这段时间还好吗？”韩兼非笑着问道。 “嗯。”这可能是两人自从一年多以前在奥古斯都堡分开后，第一次单独相处。 “陆战队军事学院还行，”韩兼非脸上写满了回忆，“当年我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教官，白山后来的骨干，大都是我的学员。” “嗯。” “四食堂的馒头和教官食堂的奶黄包都很好吃，整个联盟都找不出这种水平的伙食了……” “嗯。” 赵小南似乎丝毫没在意韩兼非在说什么，反正只要他说，她听着就可以了。 这就是她，在战场上狠辣果决，生活中简单单调，但骨子里，她还是一个从殖民地行星走出来的普通女孩而已。 韩兼非对吃饭并没有什么挑剔，赵小南更不介意吃些什么，按照韩兼非的要求，自动驾驶汽车随意找了一个安静的高级餐厅，停了下来。 两人很快在这家位于城市最高建筑顶层的旋转餐厅包间中坐了下来。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韩兼非反而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让人设计了几款机动装甲，其中有一套叫凤凰，我觉得很适合你，什么时间去看看？” “我都行。”赵小南说。 韩兼非叹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赵小南笑笑：“你可不像会说这种话的。” 两人再次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 “那个，”前菜上桌的时候，韩兼非打破沉默，“之前一直顾不上，没有跟你说过黄杨镇的事。” 赵小南低下头，短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从离开奥古斯都堡时起，她就没有再去调查黄杨镇的事，那些从幽灵基地中带出来的资料，一直被锁在她的行礼箱中。 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不想杀他了，知道真相也不过是平添烦恼而已。 “我可以告诉你，当年为什么会把整个黄杨镇整个毁掉。” “那不重要了。”赵小南摇了摇头。 在幽灵基地中能够查阅的关于白山的资料很多，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来，她知道韩兼非一直在为什么事情备战，她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答案。 “这段时间，你跟学院那边请个假，”韩兼非叹了口气，“跟我一起出去一趟，那里会有这件事的答案。对了，先试试我说的那套装甲，有可能会有战斗。” “好。”赵小南点点头。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0章 上热搜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和赵小南在旋转餐厅吃饭的时候，新罗松陆战队军事学院内网上，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两张清晰度不算太差的全息影像，很快在整个军事学院传播开来，刚开始，只是黑曼巴教官带的学员在相互转发，但很快这股八卦之风便吹到了整个学院。 基本上，整个校内网分成两派在争吵，一派认为，能够让黑曼巴教官变得像小猫一样温柔的男人，不管是谁，长得怎么样，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应该发自内心地祝福两人。 还有一些本来就被赵小南征服，加上年轻气盛、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学员，则觉得那个看起来像个大叔一样的男人，说不定是联盟哪个富家的纨绔，又或者是格兰特集团内部的哪个大人物，根本配不上黑曼巴。 就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为这件事争论得喋喋不休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检索到了那个男人的信息，直接发到校内网上，还取了一个大大的骚包标题：《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一瞬间，那些争论不休，甚至甩开膀子准备在网上打一场来决胜负的学员们安静了下来。 那个人是土生土长的新罗松本地人，联盟曾经最大的军事承包商，白山公司的创始人，公开资料上姓韩，名兼非，是新罗松宣布独立之后，冒着巨大风险出面与联盟调停并签署和平协议的那个人。 一时间，争论停了下来，学员们开始寻找关于这个人的一切资料。 但除了姓名和最近发生的事，他的身份，似乎被刻意隐藏了起来。 直到有人发出猛料，说自己曾经在天港市的战役中，看到这位韩老板出现在总督府外，并与集团执行官女士交往甚密，才再次引发新一轮的论战。 不过，这次变成百分之九十的人联合起来，声讨这个臭不要脸的渣男，守着一位新罗松无数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却又来撩拨他们陆战队军事学院的美女教官。 只有一些微弱的声音在替韩兼非辩解，但很快被淹没在义愤填膺的学员如海水一般的声讨中。 随着事件进一步发酵，越来越多的猛料被不断地爆出来，到后来，校网管理员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开放了这个话题的校外浏览，无数新罗松年轻人闻讯赶来，加入这场意外引发的惨无人道的围观中来。 这时候，如果一个人通过各种渠道抵达这个话题广场，会看到眼前漂浮着上万个信息泡泡，随便点开一个，都会有上百个发言涌出来，如同炸弹一样轰击来访者的大脑。 话题广场上的信息泡泡被区分为三种颜色，分别是淡绿色支持和祝福黑曼巴教官和韩老板在一起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淡粉色反对两人在一起或控诉某渣男无耻行径的，占了绝大多数，还有一部分白色的，是陆战队军事学院的学员，向刚刚进入话题广场的人们讲述关于黑曼巴如何如何，韩渣男又如何如何的“科普”内容。 就在两位当事人坐在城市最高的旋转餐厅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的时候，这个话题很快成为新罗松热搜榜的第一话题。 只是两位当事人都没有什么兴趣上网，自然没法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颗星球最有名的人。 饭后，韩兼非送赵小南回学校，那些一直关注事态发展，甚至不惜守在教官公寓附近等着看赵小南会不会跟韩渣男过夜的人，在看到他们的黑曼巴教官从车上走下来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韩兼非跟着走下车，四下里看了一圈，笑着问道：“看不出来，你在这里还挺受欢迎的。” 赵小南也四下环顾一圈，答道：“有几个是我带的学员，大部分不认识。” “无所谓，”韩兼非笑着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短发，“早点儿休息，今晚我就跟学校那边说说，这几天选一批优秀学员，直接到方舟上的夏芝军校进修，明天上午我过来处理这件事。” “呸！真会撩！”一旁围观的人们几乎同时发出一个声音。 “嗯。”赵小南没有避开他略显亲密的动作，“有几个学员还不错，鹧鸪那边也有一些，晚上我整理一个名单。” “你先好好休息吧，”韩兼非说，“咱们这趟回来后，你也去夏芝军校吧，那边更适合你一些。” “嗯。” 赵小南刚要转身离开，韩兼非突然又叫住她：“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在创建白山之前，也在新罗松陆战队军事学院当过特种作战教员，就跟你现在一样，后来我创建白山，那些骨干都是我的学员，老六也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似乎是在鼓励赵小南，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嗯，我知道了。”赵小南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这次，韩兼非没有再说什么。 在那些偷偷关注这边的人眼中，这件事就变了另外一种味道，有人偷偷录下这段画面，发到那个叫做#黑曼巴与韩渣男#的话题广场，在有心人的剪辑下，这段画面就像一部教科书般的言情剧一般。 由于距离太远，也不是专业设备，这段没有声音的对话，在人们看来，就像是下面这种剧情： 黑曼巴下了车，韩渣男追了出来，还故作亲昵地捋了捋少女教官的短发，两人说了句什么，教官几次想离开，都被那个渣男叫住，最后不得不放她离开…… 直到此时，那些仰慕赵小南的年轻学员们才松了口气，这段录像更是坐实了韩兼非24K纯渣男的身份。 至于黑曼巴教官没有反抗，直接将那个徒有其表的登徒子当场打趴下，只怕又能脑补出一出天才女教官被恶霸总裁威逼、不得不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苦情大戏来。 比陆战队军事学院更靠东一个时区的天港市，梅薇丝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饿了，便让自己的秘书送一份夜宵进来。 秘书送进来的，除了夜宵，还有一部电子阅读平板。 “怎么了？”看到秘书欲言又止的样子，梅薇丝放下咖啡杯问道。 “呃，一件小事，但可能关系到集团高层的名誉，您要不要处理一下？” 梅薇丝接过阅读器，看到全息影像中那段两人亲昵的场景，忍不住微微一笑。 “您看……”秘书是战后才来到总督府的，虽然经常见到韩兼非，知道他和执行官女士的关系非同一般，却并不认识赵小南。 可这个本应是新罗松第一先生的男人，竟然跑到另一个女人身边，表现得如此亲密，还上了热搜榜第一名，这就有些过分了。 秘书很明白自己的职责，但也不愿看到执行官女士受到这样的侮辱。 梅薇丝笑着摇了摇头，把阅读器还给秘书。 “不用管他，”梅薇丝说，“多萝西，帮我按按头吧。” 秘书点点头，这些天来，执行官女士一直很累，每晚都会工作到后半夜，需要靠她帮助进行按摩，才能缓解疲劳。 梅薇丝闭上眼睛，默默休息了几分钟，突然开口道：“明天让宣传部的迈斯过来一下，我突然有个有趣的想法。” 秘书手上不停，口中应道：“好的，我稍后就给他打电话。” “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新罗松还在不断扩充军备，要做好征兵工作的话，我们需要一个英雄。” 秘书的手微微一停，问道：“您是说？” “你觉得那个黑曼巴教官怎么样？现在她已经是整个陆战队最有名的人了。” 秘书虽然不喜欢这个突然和那个自由出入总督府的男人传出绯闻的女教官，但在认真站在政治角度思考后，觉得这件事很有可操作性。 “应该可以。”她点头答道。 不是应该可以，简直是非常合适！只要那个女教官愿意配合，对于已经进入瓶颈的征兵工作来说，简直是一剂特效药。 “行了，谢谢。”梅薇丝示意秘书听下来。 秘书停下按摩的双手，识趣地收起阅读器，退出办公室。 梅薇丝拨通了韩兼非的电话：“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兼非看起来刚刚洗过澡，正在一家酒店的套房中休息，见到梅薇丝的影像，他笑道：“按你的时间，应该是下午落地的。” “在小南那里？” 韩兼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回公寓了，我在学院这边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刚跟厄普顿通过电话，我打算从军事学院选一批学员和教官，送到死亡方舟上去，建一所新的军校。” 梅薇丝略做思忖，点点头：“好的，这方面我不擅长，你来安排就行。” “还有，不光是学员和教官，过段时间我还要去天港综合大学选一批军事理论专家，专门针对新军校的新式战法做研究。” “明白了，”梅薇丝笑笑，“下次去找小南，不用找这么多借口，在这里，没谁非要你给出什么理由。” 韩兼非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道：“找我有事？” “要说有，还真有一件，”梅薇丝脸上依然挂着笑容，“韩渣男，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你和黑曼巴已经是新罗松第一大名人了？” 韩兼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上网吧，现在全网都在讨论，黑曼巴这颗好白菜被你这头猪拱了，到底值不值。” 后之后居的热搜事件男主角连连告饶：“你可饶了我吧，就我这招黑体质，肯定被人喷惨了。” 梅薇丝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我突然有个想法，既然你已经让黑曼巴名噪全球，我们不妨直接借机打造一个军方完美英雄的形象，这对民众对军方的感观、对现在有些疲软的征兵扩军工作，都挺有用的。” 韩兼非收起笑容，认真想了想：“宣传口的事，我不太懂，你和厄普顿聊聊，如果可操作，就去做吧。” 说完，他才再次展露出一个充满恶趣味的笑容：“不过我觉得，军方英雄黑曼巴，我喜欢！” “是吗？那你是喜欢这个称号，还是喜欢这个人呢？” ……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1章 一秒都不剪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几天后，喜欢收看新罗松第六频道的观众们，在黄金档的大型纪实节目中，看到了这样一部纪录片： “欢迎收看新罗松第六频道的《平凡英雄》节目，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宋嫣然。” “前几天，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整个新罗松被飞快地传播，事件发生之后几个小时内，它就被传遍全球，先后有六千多万人参与并围观了这个事件，而整个事件的主题广场，先后被访问了五亿多次！” “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没错，我说的是至今仍然在新罗松热搜榜上的#黑曼巴与韩渣男#话题。” “但我们今天说的，并不是这个话题本身，以及它背后那个众说纷纭的复杂感情故事，我们要说的，是这件事的绝对主角，现在在新罗松陆战队军事学院担任教官的年轻女孩，黑曼巴教官。” 画面上给出赵小南身着紧身作训背心和短裤的影像，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她露在外面的双臂、双腿和紧实的小腹上，布满了各种伤疤。 正常情况下，当人们在一个人身上看到如此多狰狞的伤疤时，只会下意识地想要收回眼神，或避开这种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场景。 但在这个漂亮女孩身上，汇集了这么多狰狞的伤疤，却然所有看到这幅画面的人，忍不住有种心疼的感觉。 “在这间事情之后，大多数人都在关心我们年轻的女教官的感情问题，以及各种在网络中四处传播的八卦，但《平凡英雄》摄制组，却对黑曼巴在战争中的经历进行了非常周密细致的调查。” “我们从集团官方、陆战队士兵甚至白山公司员工的手里，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了黑曼巴小姐在上次战斗中的大量详实影像，加上对大量当事人的采访和访谈，在征得其本人，以及事件另一位当事人韩兼非先生的同意后，剪辑整理成片，就是今天《平民英雄》即将播出的内容。”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这些来自战争最前线的故事吧！” 主持人的影像渐渐暗淡下去，在短暂的平静后，突然出现在所有观众面前的，是一片爆炸的火光和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 画面上浮现出一行小字：“本节目内容100%取材于真实战场记录。” “找掩体！”刺眼的火光中，再次传来一声尖利的吼叫。 可以看出，这些画面是由士兵头盔上的战场记录仪拍摄的，急剧抖动的画面和士兵急促的喘息，立刻将所有观众拉到那个残酷的战场。 火光渐渐暗淡下来，观众们终于可以看清那火光的来源，那是一枚反步兵榴弹在近距离爆炸发出的亮光，爆炸之后，周围的一切再次陷入黑暗。 携带记录仪的士兵在黑暗中抬起头来，记录仪自动匹配到夜视模式，在视野左侧的掩体后，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正在开火的身影，一头短发和秀丽的侧脸被枪口不断发出的火光照亮，正是这部纪录片的主角——黑曼巴赵小南。 画面转向前方，一个巨大的钢铁机动装甲，正在一边开火一边飞快地向阵地方向冲来。 大多数民众没有见过战场上的机动装甲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存在，所以，当这个恐怖的钢铁巨人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敏捷冲来时，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气来。 尤其是当看到大部分拖曳着火光的子弹打在装甲巨人身上，又被弹飞消散到夜色中时，简直让人绝望。 “侧翼火力！”掩体后的赵小南喊了一声。 一枚反装备电浆弹从左侧高楼中射出，命中了机动装甲的下肢，巨大的电流和热量让机动装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但这种火力很难对这些联盟制式装甲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于是，在抖动得厉害的画面中，那个钢铁巨人再次站立起来，只不过这次他肩上的榴弹发射器开始对左侧的建筑扫射。 “继续射击！”听到命令，画面转过去看了一眼，赵小南收起大枪，从用来当做掩体的装甲车残骸后跳出来，向机动装甲方向冲去。 画面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赵小南一直处于画面的正中，在黑暗中，她像只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接近，身边的新罗松士兵也跟在后面想前冲锋。 一枚单兵导弹从画面后方飞出来，在距离机动装甲不到一百米的时候，被装甲上的主动防御系统凌空打爆。 主动防御系统注意到正在逼近的士兵，开始向画面方向洒出致密的弹幕。 画面中的几名士兵立刻被密集的子弹打中，但血肉模糊的画面被及时出现的马赛克挡住了。 佩戴记录仪的士兵似乎被这恐怖场面吓坏了，连忙躲进最近的掩体。 等他再次探出头来的时候，赵小南似乎丝毫没有收到身边战友阵亡的影响，迅速而冷酷地穿过那片死亡弹幕，来到机动装甲身前。 机动装甲转过身来，弹出两把巨大的战刃，双刃交叉向赵小南挥砍过来。 画面中的赵小南伏低身子，躲过这两道致命的刀光，从机动装甲脚下翻滚过去，将一枚磁性手雷贴在机动装甲的下肢上。 机动装甲抬起大脚向脚下的女孩踩去，可赵小南顺势滚到不远处的水泥墩后。 一声爆炸之后，磁性手雷中释放出一张技术电网，牢牢锁住机动装甲的两条下肢。 巨大的装甲再次摔倒在地上，被左侧楼宇中再次射出的电浆弹直接命中。 没有人看到那枚电浆弹命中了哪里，但不一会儿功夫，那台装甲中突然开始冒烟燃烧起来。 在火光中，只有一道剪影的窈窕身姿缓缓向画面方向走来。 …… 观众们的心情，似乎随着这段短短的战斗场面不停起伏，人们再次被这位黑曼巴小姐的英勇与强悍震惊。 以前看关于她的话题时，人们对她战绩的了解，更多只是停留在文字描述和冰冷的数字，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真实的画面，也没有想过，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女孩，竟然可以干掉一台重型机动装甲！ 要知道，那是联盟第十七舰队最精锐的ODST，整个十七舰队也不过只有一个连而已。 “正如大家所见，我们从集团战史研究院中拿到了这份资料的拷贝，一刀未剪，原封不动地展示给大家，让大家对受人敬仰的黑曼巴小姐是如何战斗的，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 “就像我们都知道的，在战后，本应获得更高荣誉的黑曼巴小姐，却选择去陆战队军事学院，做一个普通的特战教官。” “在征得当事人的许可后，我们的摄制组直接来到陆战队军事学院，准备对黑曼巴教官做一次专访，幸运的是，当摄制组抵达的时候，学院刚好在举行一次意义重大的选拔活动，我们不但得以直接对黑曼巴教官进行专访，还意外拍摄到了黑曼巴教官在陆战队军事学院教学的画面。” “经过集团军方的确认，这些训练选拔画面被允许在节目中播出，让我们先看看对黑曼巴教官的专访吧。” 画面再次切换，依然穿着一身招牌般的作训紧身衣，面无表情的短发女孩出现在画面右侧，主持人则背对镜头，坐在画面左侧。 “上午好，赵教官。”主持人说，“很荣幸能采访到您。” “嗯。”画面中的赵小南心思似乎并没有在采访上。 “好的，据网上的消息称，您并不是新罗松人，请问您的家乡是哪里？” “菱湖卫星。”赵小南答道。 画面右下角出现一个小型画面，用动画演示了菱湖卫星所在的位置和简单的介绍。 “那么，您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港保卫战役中，又是什么让您如此英勇地为新罗松人民而战呢？” 画面中的赵小南愣了愣，问道：“这里是按之前说好的那样回答吗？” 主持人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的采访对象会这么问，但经验丰富的她很快微笑着说：“不，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当时就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梅姐（画面备注：首席执行官女士），别的没多想，你们那个副导演给我的稿上那些东西，我一点儿都没想过。” 主持人似乎被她的耿直逗乐了，笑着说：“副导演给您的东西，可以全部忘掉，我们今天就当随便聊天就行。” “行，”赵小南似乎放松了不少，“反正我也没记住几句。” “赵教官，您这么年轻，却有着让很多老兵都难以企及的战斗技能，请问您是从哪里学的呢？” “非哥（画面备注：应该是白山的韩兼非先生）教了一些，大部分都是战斗的时候学的。” “那您一定打了很多仗。”主持人叹道。 赵小南点点头。 “再冒昧问您一个问题，”主持人继续问道，“说到打了很多仗，大家都很关心一个可能涉及隐私的问题，就是您身上的这些伤疤，都是怎么产生的——如果不方便的话，您也可以不说。” 画面中赵小南的眼神似乎往远处瞄了一下。 “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她低下头，似乎是计算了一下，“胳膊、腿和肩膀有六个贯穿伤是在奥古斯都堡留下的；来新罗松的路上遇到海盗，这两处割伤是那时候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十几道是保卫战的时候……应该是吧。对了，还有……” 她低着头，像个孩子一样数着自己的伤疤，主持人的微笑却突然僵在了脸上。 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军功章，可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啊，到底是什么，让她像这样对自己的伤疤如数家珍？ 主持人宋嫣然站起来，轻轻抱住她。 节目录制完成后，编导犹豫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这段内容播出去。但很快，亲自过问此事的执行官女士直接下达了指示：一秒都不用剪，就用原稿播！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2章 是男人就来打一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纪录片拍摄当天，韩兼非就在旁边看着，可当看到赵小南开始数自己身上的伤疤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看着主持人过去轻轻抱住她，他知道，拍摄可以结束了。 于是他大步走过去，拨开围在赵小南身边的人群，把她拉起来。 “抱歉，”他伸手挡住无人机镜头，“专访结束了。” 赵小南身上每处伤疤，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 看着周围一片嘈杂的人群，赵小南却觉得，自己和韩兼非像待在风暴眼中一样，周围乱成了一锅粥，这里却出奇地安静。 “对不起。”她听到韩兼非轻声对自己说。 “你说什么？”赵小南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韩兼非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当然知道赵小南身上有伤疤，却从没想过那伤疤有这么多，一笔一笔，一道一道，全部都和自己有关。 赵小南却笑了：“没事，非哥。” 韩兼非身边有三个不知道算不算是红颜知己的女人，此时的他早已过了游戏人生的阶段，却不知道该给这些女孩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或交代。 问题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从没有想过要结婚，或者确定一个明确的恋爱关系，可一想到让这些女孩离开自己，甚至有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舍。 也许自己真的就是个很渣的那种人吧，网上那些人，还真没给自己取错外号。 不过对于这种问题，他一贯的做法就是装傻和拖延，等实在拖延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想到这里，韩兼非拍了拍赵小南的肩膀：“我听说教团那边有皮肤疤痕修复的药膏，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去弄些回来。” 如果让赵小南那些支持者听到，估计又要骂韩兼非渣男了。 这句话和多喝点儿热水有什么区别？ 那些伤痕是一刀一枪打在小南身上的，为你受伤、为你流血、为你拼命的是她，你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药膏就打发了？ 赵小南自己却没有那么多想法。 韩兼非正要再说些什么，军管部派来协助这次学员选拔的人走过来，向两人点头道：“学院这边初选通过学员到齐了，两位看什么时候开始？” 韩兼非在集团内部并没有什么具体职位，所以名义上，他只是协助这次夏芝军校学员选拔的顾问。 他接过军管部负责人手里的学员资料看了一眼，递给赵小南。 “你觉得怎么样？” 赵小南也扫了一眼名单，说：“有几个还不错的。” 韩兼非却摇了摇头：“宁缺毋滥，看看再说吧。” 两人跟着军管部的负责人，向训练场外的会议大厅走去。 会议大厅里，密密麻麻早已坐满了学员。关于这次选拔，学院并没有跟他们透露太多信息，只说被选中的人，可以直接到死亡方舟号上新成立的军校深造，以后人事关系直接归舰队。 那可是新罗松唯一一艘区域控制舰，一座在太空中自由航行的巨大堡垒。 还有传闻说，以后新罗松也会有自己的ODST，这是为舰队ODST选人来了。 如果真是那样，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机会。 成为新罗松第一批ODST，放在哪里都够吹一辈子了。 韩兼非走进会议大厅，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学员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叫韩兼非，就是你们这两天在网上骂的那个。” 学员们开始交头接耳，韩兼非站在讲台上静静等着，直到议论声停下来，才继续说道：“之前出于保密需要，关于这次选拔的事，你们的教员和上级都没有细说。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们，这次是要为死亡方舟上新成立的夏芝军校选拔学员，学习新战法和战术，被选中的人，有机会直接加入舰队最新成立的特殊作战部门，由我负责指挥。” 不是ODST。 一些学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望地靠在椅背上。 成为ODST是每个陆战队士兵一生的梦想。 “我还以为是ODST。”有个学员甚至直接失望地说出声来。 韩兼非停下来，看着学员们失望与不屑交织的眼神。 “我知道，你们之前对我做了些调查，”直到学员们再次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道，“很遗憾，你们掌握的信息并不完整，所以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十五年前，我和你们的赵教官差不多大，刚刚从联盟舰队被调到这所军校，同样担任特种作战教官——当然，当时我不叫这个名字。我带出来的学员，往多了说，你们可能也不认识几个，我就挑几个在联盟舰队有名有姓的说。” “联盟第九舰队ODST部队的总指挥官夏可敌，还有联盟舰队总参谋部战术研究室的副主任吉姆·迪福，联盟陆战队现行机动装甲训练大纲的主编，联盟那几十个上榜的王牌机师里，也有三个是当时在这里受训的学员。”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下来，台下学员们的神情再次变得精彩起来。 “我说这些，不是为什么跟你们炫耀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未来我们面对的敌人，很可能跟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我们碰上连ODST都无法对付的敌人，只能用一些不同于常规战术的方法来战斗，而你们有可能入选的，就是这样的一支部队。” “你是在吹牛吧！”一个魁梧的陆战队少尉不屑道，“夏可敌大校的年龄，恐怕能当你爸爸了！” “没错，”韩兼非并没有生气，“在座的不少人，年龄也比赵教官大很多，还自诩为经验丰富的老兵，但我敢保证，让你们在战场环境下跟赵教官打，就算二打一，她也能把你们一个个打出屎来，这是不是说，你们多活的这些年龄，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几个似乎以那人为中心的学员顿时站了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儿！”站在一旁的学院作训主任喝道，“对韩顾问放尊重点儿！韩顾问就算稍微……那个，也是对你们负责！” 韩兼非看了作训主任一眼。 “不用跟赵教官打，我就想跟你打，”魁梧的少尉也站起来，“看看老先生你是不是真像你吹的牛一样，够格带我们去那个什么狗屁军校！” 韩兼非微笑着看向那名少尉，对方也瞪着眼跟他对视。 “来之前，我就觉得肯定会有这种狗血桥段。”他开口说话时，目光却转向一旁的作训主任。 新罗松陆战队军事学院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纪律部队，如果只是学员自己，恐怕没太那么大胆量带头挑事儿。 不过也好理解，换谁被人突然过来，把自己辛辛苦苦种熟的庄稼一把收走，有点儿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坐下，常胜！”赵小南说，“你打不过他。” 她的本意是不想让自己的学员跟韩兼非起什么冲突，可这话听在那个叫常胜的少尉耳中，却像是在刻意维护韩兼非，顺便还把自己贬损了一顿。 不就是个雇佣兵头子吗？就算公司再牛，跟他自己有什么关系？陆战队一向瞧不起那些只配穿最好的装备打最低烈度战斗的保安，他一个活着的一等金盾勋章得主，又怎么会怕这个保安头子？ 尤其是，自己最看得上的女人，竟然为了维护这个废物，如此侮辱自己！ 常胜并没有听赵小南的，反而一步步走到讲台前。 他的身高本就比韩兼非高一头，站在讲台下，依然可以平视对方。 “怎么样？雇佣兵头子，是男人就别让女人给你撑腰！何况是差不多能当你女儿的女人？” 在现场所有人看来，他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啊，你想怎么打？” “肉搏！这才是男人的战斗方式，”常胜少尉掰了掰手指，“模拟对抗打起来不疼不痒，配不上你的丰功伟绩。” 韩兼非摇摇头：“不行。”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那些本来有些相信韩兼非的学员，彻底放弃了刚刚建立起来的稍许信心。 这个废物真不配当新罗松人，新罗松出生的孩子，就算再怂，总要撂两句狠话，哪有这么干脆就拒绝挑战的！ 之间韩兼非接着说：“你一个人不行，让你那帮狐朋狗友一起来吧，省得有人说我欺负你们。” 说完，他脱下外套，递给一旁站着的赵小南。 然后，他不急不慢地走下讲台，拉开会议大厅的大门，转过头来看着一直注视自己的常胜：“敢不敢来？” 学员们哗啦一声全站了起来。 人多就是好办事，不一会儿功夫，那些不嫌事大的学员就在不远处的训练场中收拾出一块地方。 韩兼非走过去站在场地中间，轻轻活动着肩颈。 常胜站到他对面：“一起上就是欺负你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韩兼非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作训主任：“现在的年轻人啊！” 作训主任尴尬地笑笑。 “还是一起来吧，对了，留一个别上场的，要不一会儿我怕你们自己没法回宿舍。” 常胜这次是真火了，直接点了两个人的名字。 三个无论以哪里的标准来看，都算肌肉壮汉的陆战队员，将韩兼非围在中间。 “来吧！”常胜怒道。 韩兼非点点头说：“五。” “什么？” 就在三人还在想这个保安头子说五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发现场内的韩兼非突然不见了。 不是凭空消失，而是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他们几乎看不清楚。 “四。”韩兼非的身影出现在常胜面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抬膝狠狠顶在他的腹部。 另外两个陆战队员还呆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常胜捧着肚子倒在地上，才想起来向韩兼非冲过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冲太远，韩兼非的拳头已经以更快的速度冲到他们眼前。 “三。” 一拳命中下颌，第二名陆战队员被击倒在地。 “二。” “我认输！”反应最慢的陆战队员，这次速度倒够快的，直接举起双手。 “一。” 韩兼非的拳头在距离他的鼻子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拳风扑面吹得他闭上眼睛。 韩兼非收回拳头，突然再次出拳打在他的腹部。 “我不接受。”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3章 输了我娶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场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来几个人，抬下去吧。”韩兼非说，“都没事，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对了，明天他们能下床了，告诉他们直接去新军校报到，这三个笨蛋，通过考核了。” 几个跟常胜关系不错的学员，默默上前把三人抬回去。 “非……韩总徒手击败过八台全副武装机动装甲，”赵小南恰到好处地补充道，“还要挑战的，自己掂量掂量再上。” “也不是徒手，”面对众人的目光，韩兼非讪笑道，“还是拿了把高频振动匕首的……” 学员们不再躁动，只是看向韩兼非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灼热与期盼。 “那个……”这时，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来，“我可以挑战你吗，非哥？” 韩兼非转过头，看到人群中那个说话的人。 那个人个子不高，一头不足寸的短发，穿着一身略显宽松的作训服，脖子上挂着一块玉质佛像。 韩兼非认出来，他就是冯老总统之前安置在白山里的狙击手，鹧鸪。 学员们的目光再次被声音吸引过去，在确认说话的是他们那位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鹧鸪教官后，人群再次开始议论纷纷。 鹧鸪教官是跟黑曼巴教官一起来学院的，负责狙击训练，他的话很少，除了指导学员训练之外，几乎从不说话，看起来也不像是怎么厉害的样子。 这种狙击手，一般都很冷静，很难被外界的事物干扰心性，也不会跟无法战胜的敌人正面硬刚，在听到韩兼非的战绩后，依然打算站出来挑战，必然有他自己的底牌。 其实，他手下的狙击学员都很清楚，鹧鸪教官在不训练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会把目光放在黑曼巴教官身上。 几乎每个狙击手学员都认为，能够配上赵小南的，只有他们的教官了。 韩兼非的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很快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在提出挑战的时候，鹧鸪的目光飞快掠过赵小南，似乎有些心虚，当赵小南看向他时，他的目光却刻意躲开。 韩兼非终于知道症结在哪里了。 鹧鸪算是韩兼非的老相识了，在奥古斯都堡，和平纪念碑广场上，就是他及时用暗号向韩兼非预警，才让他避开那场志在必得的暗杀。 后来，当韩兼非与翟六对抗的时候，也是鹧鸪的一枪，打消了翟六与他分出生死的念头。 后来的事，韩兼非听赵小南说过，在翟六的人攻入幽灵基地的时候，是鹧鸪在最后关头救了她，又陪她杀入幽灵基地，取回了逗比寄身的那个机械球体。 政变后，当赵小南决定来新罗松找自己的时候，还是鹧鸪一路陪着她，直到现在。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赵小南的呢？ 韩兼非不愿想这个问题。 他并没有把赵小南当成自己的女人，可当她身边出现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却并不好受。 韩兼非自嘲一笑，在心中承认自己三观不正，属于那种占有欲强烈、占着……那啥不那啥、不娶何撩的渣男。 赵小南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韩兼非却笑着说：“鹧鸪，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小南。” 鹧鸪苦笑：“非哥，我就是觉得，小南有些不值。” 不用再说别的了，一切都在这句话里，三个人都明白了。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两个男人在抢一个女人，只不过，这个女人是他们心中非常……牛逼的那种，而那两个男人，一个也是同样的牛逼，另一个……似乎刚刚证明了，他根本不是人类的范畴。 这种狗血大戏，可比什么选拔赛好玩多了。 “你想怎么打？”韩兼非还是决定，答应鹧鸪的挑战。 “肉搏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鹧鸪说，“我想和你打模拟对抗。” 韩兼非想了一下，道：“可以。” 说完，他对围观人群中的狙击手学员说：“谁带枪了？” “我。”一个机灵的学员把一只带在身边的手提箱式狙击步枪扔进场内。 韩兼非捡起箱子，展开成一把狙击步枪：“ME-94A，和平纪念碑广场那次你用的就是这种，一共七发子弹，1500米距离开始，给你七次机会，七次之内，只要命中，我输，7发打完，没有命中，你输，如果7发之内让我近身，还是你输，怎么样？” 说完，他把枪扔给鹧鸪。 鹧鸪接过枪，点了点头：“很公平。” “再加一个彩头，如果你输了，我要你保护好小南，无论什么情况，你必须死在她之前；如果我输了……”他看了赵小南一眼，“我娶她。” 人群中顿时沸腾起来，学员们纷纷在心中大骂无耻渣男败类，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鹧鸪想了想道：“好。不论输赢，我都会这么做。” 求仁得仁而已。 “等等，”韩兼非又转向学员，“谁带子弹了？实弹，不是训练弹。” 学员们都愣住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甚至有些……狂妄？ 就算可以跟好几个人单挑，也不至于跟狙击弹硬刚吧？如果鹧鸪用实弹，那就意味着，只要命中一发，他韩兼非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想干什么？给鹧鸪心理压力？好让他故意放水？ 当一个狙击手集中精力对付敌人的时候，只能心无旁骛，不会有任何留手。 鹧鸪知道，他有单兵用的动能屏障，根本不用顾忌一两枚狙击弹，便点点头道：“好。” 说完，他从自己腿袋里摸出一排7.82毫米次口径电磁狙击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习惯在身边带着几发自己调过的子弹，以备不时之需。 “等等。”赵小南突然开口道，她不知从哪里拎来一只双肩背的箱子，递给韩兼非：“穿上再打。” 她的举动，无疑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宣布，在这里两个男人中间，她的选择是什么。 鹧鸪心中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他出面也不是为了和韩兼非争什么女人，纯粹是为了替赵小南不平。 韩兼非低头看了看那个箱子，那是他前几天让307所送来的凤凰装甲，在更改了尺寸和最大载荷后，也被做成携行具的样子。 这次来陆战队军事学院选拔学员，就是为了打造一支以凤凰装甲武装的，在中近距离上作战的高机动性轻便装甲部队。 “也行。”他明白了赵小南的苦心。 如果他赢了，刚好让这帮学员看到凤凰装甲的强大性能，让他们对即将加入的部队有更大的信心。 这装甲能够抗住两三发钉刺狙击弹，如果他输了，也不用缺胳膊断腿地来娶她。 赵小南不是不想韩兼非娶她，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娶了她，梅姐怎么办？ 更何况，她真的不想他输。 学院的模拟训练场是一块模块化战场模拟场地，在校方的支持下，很快被布置成地形中度复杂的模拟作战区域，韩兼非和鹧鸪分别从场地的两处入口进入，双方谁都不知道对方会出现在哪里。 在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所有参加选拔的学员再次聚集到会议厅中，讲台上升起一块巨大的全息显示屏，屏幕中间是模拟战场的立体地图，两边则是战场感知系统传回的，两位决斗者的影像。 在进入战场后，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韩兼非在入口处抽了一根烟，鹧鸪则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大致判断了一下风速。 然后，这位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找了一处泥坑，在里面打了几个滚，用烂泥把自己和手里的狙击枪裹了起来，随便找了一处视野良好的位置，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韩兼非抽完烟之后，把赵小南给他的箱子放在地上，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谁说话，但战场感知系统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大厅：“我知道有狙击手在对付我，鹧鸪就失了先机，这不公平，所以，我还是不用凤凰装甲了。” 赵小南的脸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你说不用，就不用吧。 说完，韩兼非赤手空拳，就这么一头扎进一片密林中。 自这以后，鹧鸪那边的影像就再没动过，如果不是战场感知系统始终将他置于镜头中间，学员们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活人。 韩兼非那边倒是一直动静不断，虽然没有必要，他还是像一个真正的教官一样，一边移动，一边喃喃自语地讲解。 “这种林子是反狙击作战的天然屏障，如果没有射程和反狙击武器的优势，呆在这里等对手犯错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是预设战场的比斗，实际战斗中很难出现这种理想状况。” “所以，我还是决定出去冒个险，对于反狙击作战，在知道对面有狙击手的情况下，我们一般会这么做……” 他说的东西，有些很基础，有些却需要仔细想一下才能理解，但都是在实际作战中很有用的东西，刚开始学员们还嫌他啰嗦，可认真听了几句之后，有人开始在个人终端上做起记录。 “这片战场是学院那边随机安排的，我和鹧鸪对这里都不熟悉，在战场上，ODST经常会遇到这种，在完全陌生地域，没有任何技术装备支撑的遭遇战，但刚刚我已经说过我对这片地形的判断，从风向、植物、环境和我刚才冒险的几次试探中，大体上可以判断出，鹧鸪应该在我西南的山坡后、西侧的农庄附近或北方的小湿地中。” 学员们目瞪口呆，因为鹧鸪真的就在他北边的湿地中。 “好吧，这的确不公平，因为我对鹧鸪很熟悉，但在真正的战斗中，我们不可能提前知道对手究竟是谁。” 韩兼非走出密林，向模拟战场中间走去。 “所以我决定让他先开一枪。” 学员们转头向显示器左侧看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鹧鸪，枪口正对着密林的方向。 熟悉对方的，不止韩兼非自己。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4章 八枪拍案惊奇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其实，模拟战场中的两个人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想交手，他们可能一整天都不会互相发现。 同样的，如果想要决一胜负，他们同样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对方，或者让对方发现。 于是，在对战开始不久后，韩兼非出现在战场中间视野相对十分开阔的平原地带。 只是此时的他，双腿微屈，面色沉静，脚步忽快忽慢，也没有再自言自语般向场外的学员讲解自己的行为。 很显然，因为他的行为只代表了两个字——作死。 韩兼非走得不快，但到达那处没有任何阻挡的平坦空旷地带，依然没有用太长时间。 “正常情况下，在没有技术装备提供侦查支持的时候，我们不应该直接这么把自己暴露给任何敌人。”他终于再次开口，“我应该从密林中直接穿过去，直接摸到西南的小山坡后面，慢慢潜行，排查所有可以地点，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一般向左侧翻滚，肩部支撑身体，滚进一处凹地中。 然而，并没有枪声传来，这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学员们却笑不出来，因为就在韩兼非发现对方并没有开火后，屏幕左侧的鹧鸪抠动了扳机。 时间差！ 如果准备充分，此时他应该在战场更多地方布置火力压制和观瞄装置，一方面可以压制对方步兵，另一方面，也可以迷惑敌人，掩藏自己的真实位置。 但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城市作战用的狙击步枪。 于是，他在看到韩兼非后，直接抠下扳机，却在将触未触之时松开了食指。 就是这一丝杀机，让战场嗅觉极为敏锐的韩兼非感受到，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他判断失误了，因为鹧鸪并没有击发这一枪，而是在他进入掩体后，刚准备抬头时，真正抠动扳机。 第一枪！ 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危险感知再次救了韩兼非，他并没有抬起头，而是猛然向下一沉。 子弹擦着凹坑边缘，打在韩兼非身后的土里，迸射出一片松软的泥土。 韩兼非在第一时间确定，鹧鸪就在北方的那片小湿地中。 几乎同时，两人一起跳起来，韩兼非沿着早已观察好的路线，以最小的暴露可能向北冲去，鹧鸪却直接收起枪，毫不犹豫地向西方撤离。 两人似乎又形成了一种默契，鹧鸪一枪不中，绝不恋战，撒腿就跑，韩兼非则是笃定对方不会开第二枪，拼命疾奔。 学员们停下来，不明白并没有完全暴露的鹧鸪，为什么不再开第二枪，在他们看来，只要鹧鸪沉得住气，韩兼非在向他冲过来的时候，至少还有三个位置足够他再次击发。 可双方都没有按照学员们想象的那样做。 等韩兼非找到鹧鸪原本潜伏的阵地后，鹧鸪早已经不知去向，四下看过之后，韩兼非蹲在鹧鸪曾经潜伏过的位置——不是要寻找什么，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很好，几乎没有敌方任何视野。 “这一枪告诉大家一个最重要的道理：在这种小规模战场上，先想办法保证自己不死，再考虑怎么杀死敌人。” 韩兼非又开始了他的讲解。 但他没有在这个位置多做停留，在场地西边，过了那处农庄，是一个小镇子，和他预测的差不多，鹧鸪似乎也打算把最后的战场放在这个小镇子上。 韩兼非快速判断了可能的狙击角度，猫着腰在尽可能遮蔽视角的位置快速前行。 既然已经让鹧鸪开过一枪，这次就算是公平了，他没有必要再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暴露给对方。 鹧鸪同样没有再留什么手，他刚刚穿出那片湿地，便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杀意，再次翻滚闪避。 一枚子弹打在泥地中，掀起一片烂泥和污水。 第二枪！ 枪是从农庄方向打来的，如果鹧鸪最后想利用小镇子的优势地形来与自己决战，那这一枪只能是从农庄里射出来的。 韩兼非从泥沼中站起来，躲在灌木丛后。 这里距离农庄足有三百米距离，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这段距离几乎就是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 但韩兼非并不打算直接冲过这片空地，他在灌木丛后看了一会儿，退回湿地，沿着原路退回密林。 整个模拟战场地势西高东低，中间偏西有一处缓坡，如果鹧鸪现在就在农庄里，那处缓坡刚好遮蔽了他的视野。 与第一次不同，韩兼非这次以一种极低的姿态在密林中快速穿行，这片林地很大，借助西南的另一处山坡，他可以直接接近到农庄南边不到50米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鹧鸪可能只有一次开枪机会。 但在冲出林子之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个树枝捆扎成的假人从密林中被扔出来，却被一枚子弹凌空打碎。 第三枪！ 在树枝假人被凌空打碎的瞬间，韩兼非从密林中冲出来，穿过那蓬被击碎的木屑，向小山坡方向冲去。 “6、5、4、3、2……”韩兼非默默计算着枪响之后的时间，农庄距离密林大概有三百米距离，以他对鹧鸪的了解，他下一次开枪的时间，应该是7秒之后。 他的倒计时还没结束，又一发子弹袭来，韩兼非突然转向左侧，在毫厘之间躲过有一枚射来的子弹。 第四枪！ 那是一种恐怖的危险直觉，只有那种本身就具有敏锐的直觉，又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老兵，才真的能够做到在危险来临前一瞬间做出那种反应。 场外的赵小南眼角挑了挑，别人只看得到韩兼非再次奇迹般躲过一发子弹，但只有她看出，子弹在这么近的距离擦肩而过，却没有触发动能屏障，那只能说明，韩兼非压根没打算开动能屏障。 场内的韩兼非躲在一块巨石后，却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在湿地那边，他的判断失误了，鹧鸪根本没有在农庄附近，而是在更远处的小山坡上！ 第二枪的时候，他的子弹穿过农庄，故意让韩兼非认为，他在农庄里。 为了让赌坊笃信这个判断，在韩兼非冒险穿过中部平地的时候，他果断放弃了好几次很好的机会。 但第三枪他自己也犯了个错误，就是真的认为韩兼非已经笃定他在农庄里，却没想到韩兼非习惯性的谨慎，而浪费了最好的绝杀机会。 于是，第三枪后，他暴露了目标。 韩兼非一贯的谨慎，让他必杀的一枪打在临时制作的假目标上。 这四枪即是战斗，又是心理上的较量，韩兼非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知道鹧鸪并不在农庄中，而是在西南边的山坡上。 这个时候，他只要一露头，立刻就会迎来致命的子弹。 韩兼非笑笑，摘下左腕上形如手表的个人终端。 场外赵小南的眼睛再次挑了挑。 现在的情形，和当年的和平纪念碑广场是如此相似，当时就是鹧鸪和另外一名狙击手，从两个方向锁定躲在矮墙后的韩兼非和她自己。 果然，韩兼非再次扔出手表，浓郁的烟雾弥漫整片山坡。 鹧鸪笑了笑，收起枪转身离开。 烟雾散尽的时候，韩兼非已经来到那片山坡。 如果是真的战场，在鹧鸪选择好的狙击阵地上，应该已经布置了好几重诡雷。 但他手里只有一把狙击枪，韩兼非手里似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狙击阵地上只有一片凌乱的泥土，鹧鸪很谨慎，每次射击后，就连子弹导电底座都没有留下。 地上有许多故意误导的痕迹，但韩兼非待了一会儿，就判断出，鹧鸪这次真的去了镇子里。 山坡距离镇子还有一千多米的距离，韩兼非必须在这一千多米的距离上，硬抗鹧鸪的三次狙击。 韩兼非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跳下山坡，向农庄方向走去。 他的行进速度忽快忽慢，如果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很难看出其中的蹊跷。 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每秒钟都会改变一次行进速度，以极低的姿态快速前进，早已没有了兼职讲解的心情。 这段距离中，两人一直都非常平静，外面的学员们也都认为，鹧鸪会把最后三枪留在巷战中。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最后的决战一定会在镇子里展开时，枪声却突然响了。 韩兼非刚刚进入农庄，子弹从镇子上射来，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农庄和谷仓之间的缝隙，直奔韩兼非的面门射来。 这一枪丝毫没有留手，一旦命中，只有当场脑浆迸裂的结果。 但韩兼非似乎早几秒注意到这处极其狭窄的设计角度，在穿过那处缝隙前就改变了行进速度，刚好让子弹从自己身后穿过，打断了大腿粗细的小树。 第五枪！ 紧随着这枪而来的，是另一枚狙击子弹。 两枚子弹一前一后，似乎算好了韩兼非的躲避路线与角度。 可惜韩兼非再次变速骤停，让过了第二道子弹的射击轨迹。 第六枪！ 韩兼非微微一笑，决定再次以自己为诱饵，逼迫鹧鸪开枪打出最后一发子弹。 这样想着，他不再伏低姿态，而是再次大摇大摆地向镇子走去。 当他一只脚踏入镇子的时候，所有正在观看的人似乎都发出一声叹息。 枪声响了，韩兼非甚至没有躲，因为这一枪打偏了，直接掀翻了一只路边垃圾桶。 第七枪！ 鹧鸪手里的狙击枪，弹匣中只有七发子弹！ 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刚要松口气的学员们看到，韩兼非没有停下来，而是加速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人群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 韩兼非穿过一座民房，在距离狙击位置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一只匕首突然从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刺来，在外人看来，好像那把匕首一只等在那里，反倒是韩兼非把自己的胸口送到对方眼前一般。 韩兼非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与来袭的匕首撞在一起。 一声清脆鸣响，两把匕首同时被弹开。 “其实，狙击的意义就是潜伏袭击，并不是所有狙击，都需要在很远的距离上用各种技术装备来打。”自从第二枪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再开口讲解的韩兼非突然开口道，“真正的狙击手，哪怕手里没有狙击枪，一样可以潜伏杀人。” 他面向突然杀出的鹧鸪，嘴里说着话，左手却平着伸出，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手臂上已经戴上了一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装甲手套。 “砰！”伴随一声刺耳的枪响，一枚子弹打在那个古怪的手套上，却像打在坦克或机动装甲上一般，被弹飞出去。 韩兼非收回手：“我对你太熟悉了，知道你的习惯，满匣子弹外，枪膛里必然还有一枚，所以你其实可以开八枪。而且，第五枪开始，已经不像你的水平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你是在遥控射击，自己却潜伏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你故意把七发子弹全部打完，又以自己为诱饵在我的必经之路上近身刺杀，一旦刺杀失败，那把枪里额外的一发子弹就可以在我最放松的时刻给出真正的最后杀招。” “所以，”韩兼非看着沉默不语的鹧鸪，把左手上套着的装甲手套展示给他，“我在放下凤凰装甲的时候，其实悄悄留了一只手甲。”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5章 第二次三方会谈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鹧鸪点点头，扔下匕首认输。 场外的大厅中，学员们一片寂静，在看到两人的战斗后，每个人都很清楚，如果把自己放在其中，可能一枪都扛不住。 这两个人只有一把枪，打了不到两个小时，却让那些经历过新罗松保卫战的老兵学员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了。 大厅中的显示屏很快暗了下来，二十分钟后，简单冲洗了一下的两个人再次来到大厅中。 正在议论刚才那场战斗的学员，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鹧鸪没有多说什么，向赵小南点头示意后，坐回教官席。 韩兼非走到讲台上，俯瞰大厅中的几百名学员，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用灼热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再次举起左手。 学员们注意到，他的手上套着那只刚刚硬抗狙击子弹的手部装甲。 “这套装甲叫‘凤凰’，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新军校的制式作战装备。”韩兼非说，“是在你们现在使用的单兵护甲与重型机动装甲之间的一个平衡产品，新罗松未来的敌人，很大可能具有相同类型的装备或防护能力，所以，现在的中近距离作战战术，已经不再适应未来的需要。” 说完，他脱下手甲，装回那个双肩携行具，把它递给一旁的赵小南。 “演示一下。” 赵小南点点头，背手拉动手柄。 凤凰装甲采用了和收割者相似的设计，但是体积更大一些，以适应在标准重力环境下成长的普通士兵，机动性差一些，却多了一台小型动能屏障发生器，并配备了中近距离武器。 在这款装甲上，307所的确下了不少苦功，韩兼非要求它的武器能够发射对大型动物或轻装甲目标有较好作用的大口径弹药，所以时笠樯为它配备了两把大口径霰弹枪。 简单地说，这种枪能打对付轻步兵的霰弹和对轻装甲的独头弹，这种弹药打不远，但在中近距离上，能够很轻易地把穿戴同类装甲的人撕成碎片。 但这种武器后坐力极大，没有一个士兵能够轻易使用，只能借助装甲本身的动力系统辅助。 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套比联盟制式机动装甲小很多的银色轻便装甲覆盖上赵小南的全身，在身后半折叠的短滑翔翼衬托下，看起来真的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大厅中的学员全都站了起来。 “这次选拔的，是新罗松第一只全凤凰装甲部队，来进行战术战法研究，但不久之后，这种装备就会在全军普及，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充分发挥出这种装甲作战潜能的战士。”韩兼非适时补充道。 这次，所有学员都开始有些羡慕常胜少尉和那两名被抬下去的学员了。 “好了，铺垫了这么多，也该说点儿实际的了。这次选拔的标准就是——没有标准，我知道，你们从自己的部队被推选到陆战队军事学院，成为特种作战学员，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但我需要的是无数个将来能够充分发挥新装备潜能的基层指挥官，而不只是勇敢的士兵，所以，我为你们设置了最简单的考核方式：允许你们自由组队，携带三天的给养，在学院选定的一座岛上生存10天，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有资格去夏芝军校继续深造。” 学员们松了一口气，这对他们来说，恐怕再简单不过了。 “在这10天里，”韩兼非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会有20名穿戴凤凰装甲的教官对你们进行追击，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存活十天不被抓住，或者击败一名教官，全队都可以获得资格。” 学员们再次沉默下来。 “好了，我的任务就是这些，剩下的事，你们自己来权衡吧。”韩兼非笑笑，走下讲台。 赵小南收起装甲，跟着他一起走出大厅。 在会议大厅外的台阶上，韩兼非掏出一支香烟。 赵小南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打火机为他点燃。 “上次你是用枪点的。”韩兼非看着烟头的火光，想起两人刚认识时的事来。 “这会儿又没风。”赵小南说。 “选拔考核，你不要参加了，直接跟我走，去趟泽塔星圈。” 赵小南对联盟行政星和殖民地的了解并不多，也没有听过这个泽塔星圈的地名，但还是点头道：“好，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哈减肥的个人终端又被当做烟雾弹扔掉了，他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想看看表，等看到空空如也的手臂，才尴尬地笑笑。 “快到中午了，”赵小南说，“你说教官食堂的奶黄包好吃，我请你？” “不用，”韩兼非努了努嘴，“准备走吧。” 赵小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辆黑色的无人驾驶悬浮车缓缓落下，停在训练场旁边的空地上，应该是来接他的。 “我可不可以一起去？”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鹧鸪从大厅中走出来：“愿赌服输，我得兑现那个承诺。” “走吧。”韩兼非笑道。 悬浮车载着三人冲天而起，向天港市的方向飞去。 在旧总督府中，工作人员再次准备好了超远距离即时通信，韩兼非刚刚赶到，便被告知，汉威总理和陈总长已经在线上等候了。 赵小南和鹧鸪被送到天港市东郊的集团军事管理部接收两套特制的新装甲，韩兼非则直接去了会议中心。 “韩先生，”汉威总理似乎对韩兼非召集这次耗资巨大的三方会议，自己却迟到了十几分钟有些不满，浑然忘了第一次通信时，自己足足让另外两人等了半个小时，“请告诉我，这次你有了足够充分的证据，才能让我们再次花费这么大的成本来开这样的会议。” “您会得到想要的答案，”韩兼非应付了一句，目光投向另一侧陈明远的全息投影。 两人虽然已经结束了直接对抗，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盟友，但韩兼非知道，陈明远会真的会重视。 “没有什么新消息，”陈明远注意到韩兼非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把赫尔曼和周围三个行星圈所有有人生活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异常。” “我的人也在寻找，”韩兼非说，“但我今天不是说这件事，总理先生想要的证据，我想我应该有一些，所以，这次我是希望邀请两位到一个能够看到直接证据的地方，实地看一下。” 陈明远的眉毛挑了挑。 六年前的菱湖卫星，他的舰队一直在大气层外，没有得到那些敌人的具体资料，但从亲历者翟六的描述中，也能大概对那种敌人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可是看韩兼非的话，除了那些所谓的幻象，他应该还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实地考察？”汉威总理有些意外，“你找到你说的那个威胁爆发的地点了？” “没有，”韩兼非摇摇头，“在菱湖卫星那件事之后，我得到了一些样本，在那之后，我这边一直有一个独立团队在完全隔绝的区域对那些样本进行研究，现在，应该有一些结果了。” 他的声音不大，经过超远距离通信的传输后，似乎还有些失真，但对陈明远和汉威总理来说，这句话却不啻于在他们耳边引爆了一枚重磅炸弹。 汉威先生几乎没有端住刚刚拿起的杯子，让那些昂贵的咖啡直接洒到他体面的西服上，陈明远则直接站了起来。 “没错，”看到两人有些失态的表现，韩兼非说，“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危险，但为了能够战胜那些敌人，我必须冒险对他们进行更多了解，才能找到可能胜利的方法。” “你……”陈明远率先冷静下来，开始消化这个重磅炸弹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韩兼非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但至少说明了三个问题。 首先，他的实力，远远不止新罗松一个行政星所表现出的那些，不管是白山分裂后跟随他离开的人，还是后来在新罗松建立起的所谓格兰特集团，都不是他真正的底牌。 其次，他对那种硅基敌人的了解，要深入得多。 最后，如果这种情报都可以分享出来，说明事情可能会比他估计得要严重得多，至少以韩兼非所表现出和隐藏起来的实力，都没有任何一丝胜利的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虽然很小，但不得不注意的可能性，就是韩兼非打算利用这个诱饵，把自己和联盟总理一网打尽。 但这种可能性不会太大，他很了解韩兼非，这个人并没有什么野心，否则不会直接拒绝自己让他来做大一统联盟皇帝的价码。 “在哪里？”在飞速考虑到所有可能后，陈明远直接问道，“我会去。” “如果那种敌人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这就是在玩火，韩先生。”汉威总理简单清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咖啡渍，“虽然还是不相信你的说法，但我会派一名代表去你说的地方看看，再决定联盟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在泽塔（ζ）行星圈的一个秘密地点，我希望你们多带些舰队来，”韩兼非说，“任何能够展示给你们看的东西，都是极度危险的，我可能在冒巨大的风险来打开一个潘多拉盒子，一旦情况失控，我们可能要再做一次在黄杨镇做过的事情。”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6章 旺吉实验室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泽塔（ζ）行星圈是联盟疆域的另一个边缘地区。 跟新罗松和ACPM47号行星所在的边缘区域不同，这片星域是联盟乃至人类两个超级文明所在星区的边缘。 因为从这里再往更远的区域航行，是一片空旷到不可思议的空间，在这片据可靠测量长达320万光年的区域中，没有一颗恒星、中子星或类星体存在。 如果把这片320万光年宽的空白区域比作一片大海，泽塔行星圈就是孤悬在这片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这个行星系统的核心是一颗红矮星，有三颗围绕恒星运行的巨行星，却没有一颗宜居星球，也没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矿产，联盟也仅仅象征性地宣示自己在这里的主权。 但就在这样一个荒凉到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地方，却有着一座由前代文明建立的星门——白泽星门。 联盟最发达的时候，曾经多次派出科考队和勘探队对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进行全面考察，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只是不知道前代文明为什么会花费巨资在这里建立一座没什么用的星门。 就在第二次三方会谈结束十五天后，一支以新罗松独有的新舰种——高速战斗舰为主，以机动性更好一些的中型护卫舰为辅的中型混合舰队，从白泽星门中结束折跃，出现在附近的空域中。 在结束长距离折跃后，这支舰队立刻转变队形，向星系中的一处位置驶去。 按照联盟惯例，空间站大都会被建立在行星轨道或拉格朗日点，以最大限度地节约燃料或降低运行成本。 但韩兼非在泽塔行星圈中的秘密实验室，却位于泽塔恒星的宜居行星轨道上，以略短于一个标准年的周期，围绕泽塔恒星公转。 所以，舰队不得不在距离空间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以同样的公转轨道伴随那座空间站运行。 在伴随期间，虽然与空间站保持正常的通信联络，这支新罗松舰队却没有派出任何人登陆实验室，而是像个忠诚的卫士一样，沉默地守护在实验室附近的空域中。 八天后，一只庞大的联盟舰队抵达白泽星门，并按照韩兼非公开的导航信息，抵达实验室所在的空域。 联盟舰队的规模是新罗松舰队的五倍，如果此时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突然发难，新罗松舰队将不会有任何机会。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机会，如果是一年前，甚至四个月前，陈明远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直接将面前这支弱小的新罗松舰队轰成碎片。 但现在，他并不急于动手，或许应该等真正亲眼看到韩兼非一直在说的那个敌人，确定威胁等级后，再决定要不要连韩兼非一起解决掉。 “长官，舰队已经进入汇合区域。”联盟混成舰队旗舰布罗法斯特号上，一名负责监测导航信息的副官走上前来，对站在巨大观测窗前凝望远处新罗松舰队的陈明远道。 “命令舰队二级战备，”陈明远背对着副官说，“本舰前出，直接前往预定地点。” 三分钟后，布罗法斯特号空天母舰缓缓离开混成舰队轨道，向秘密实验室方向驶去。 在距离秘密实验室不到一百公里的恒信同步轨道上，布罗法斯特号左舷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小点。 亮点在陈明远的视野中不断放大，很快能够分辨出轮廓来。 那是两艘比布罗法斯特号要小很多的星舰，已经通过中部的硬质廊桥对接在一起。 “布罗法斯特号，这里是新罗松特遣舰队旗舰阿玛瑞尔号和联盟特使座舰海威巴克号，请使用ACA-7型廊桥接口从右舷与我舰对接。” 导航官员看向陈明远，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布罗法斯特号，我们正在与你舰对接，请传递航行参数。” 联盟各种星舰本就有一套统一的航行标准体系，不到十秒时间里，阿玛瑞尔号就将航行参数发送到布罗法斯特号导航系统。 二十分钟后，三艘星舰顺利对接在一起，陈明远从副官手里接过披风，披在身后：“走吧。” 在离开指令舱前，他回头对布罗法斯特号舰长说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如果有什么变故，可以强行脱离对接，并命令舰队全面开火。” 在交待了这些之后，陈明远只带了两名随从，顺着对接廊桥向中间的阿玛瑞尔号走去。 阿玛瑞尔号指令舱。 随着舱门开启，陈明远走进开阔的舱室，韩兼非已经在舱门迎候了。 陈明远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和那个代号黑曼巴的女孩之外，指令舱中并没有其他人。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韩兼非笑笑：“下面要聊的事，不适合别人听。” 这是两人自在奥古斯都堡那次会议之后，第一次见面。 韩兼非的话音刚落，指令舱舱门再次打开，一个带着黑色眼镜的中年人走进来。 陈明远看了来人一眼，道：“所以，他就是汉威总理的特使？” 韩兼非也把目光投向那个老熟人，嘴里却回答陈明远的问题道：“我也是刚刚见到他。” “没错，”曾经是冯凭海老总统的办公室主任，在这一届大选后投向汉威总理的周融带着虚伪的笑容走进来，“受总理先生委托，我作为他的全权代表，替他参与这次峰会。” “冯老总统怎么样了？”对于这个曾经背着老总统阴过自己，又彻底背叛老总统的投机者，韩兼非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开口问道。 “老人家想要退休了，总理官邸那边给出的方案是，保留总统的荣誉称号，让他回老家锡安行星养老。” “那么，你能代表汉威总理做决策吗？”陈明远接过话来问道，“如果像韩兼非说的那样，我们看到的东西，可能会直接影响整个联盟。” “汉威总理已经告诉我联盟政府能够接受的底线，在这个底线之上，我可以自行判断。”周融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 陈明远不再向他投诸一丝目光，而是问韩兼非道：“你说的证据，在哪里？” 韩兼非转身看向主显示器上的星空。 在那片寂寥的星空中，有一个银色的亮点，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那里有一座空间站平台，跟你的旗舰差不多大，六年前菱湖那件事后，我就把它派到这里，从新罗松各处抽调了各种领域的人才，投入大量资源，对我捕获的样本进行研究。为了保密，也为了安全起见，平台上任何研究人员都不得离开，对平台的补给全部使用一次性货运船，完成补给任务后，那些货船就直接被投入恒星焚毁。” “有结果了？”陈明远看着正在不断被辅助视觉系统放大的实验室平台说。 “进展很慢，近期才有一些眉目，但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韩兼非耸耸肩膀。 “你打算怎么展示那些结果？” “我打算直接登陆实验室。”韩兼非一字一句地说，“我建议你带上一些人，以防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陈明远看了看他身后的赵小南道：“如果情况失控，你会怎么办？” 韩兼非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微微一笑：“就像在黄杨镇那次一样。” 赵小南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你想好了吗？”陈明远说，“这次我们也都在上面。” “冒险是有必要的，牺牲也是，跟牺牲谁没关系，只跟值不值得有关。”韩兼非说，“如果我和你的牺牲能够让联盟学会如何与这种敌人战斗，也是值得的。” 不远处周融的脸上哆嗦了一下，他本以为这次会是一个轻松捞取在汉威先生面前政治资本的差事，可听面前两位的意思，似乎还有生命危险？ “当然，”看着陷入沉思的陈明远，韩兼非接着说道，“你也可以像汉威先生一样，派一名完全信任的人去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不用，”陈明远抬起头，看着显示屏上已经被辅助视觉系统放大到大部分细节的空间站平台，“我自己去看。” 韩兼非走到通信主机前，在界面上按了几下，主显示屏上露出一个头发凌乱，双眼不满血丝的老人的全息影像。 “旺吉博士，我是韩兼非。” “啊，你来了？外面的预警雷达响个不停，是你弄出来的啊？” “抱歉，博士，”韩兼非笑笑，“我带着联盟的决策者来看你的研究成果，你先准备一下，我们预计半小时后抵达。” “你那个狗屁安全条例作废了？”这个叫旺吉的博士似乎一点儿尊重都欠奉，“还是这里的事情可以公开了？” “事情比之前预想得复杂一些，”韩兼非似乎对他一直挺客气，客气到陈明远都觉得意外的程度，“所以，请让我们看看你的研究成果，好吗？” “来吧，来吧。”旺吉博士嘟囔道，“你的确应该来看看这些奇迹，我敢发誓，创造这种生物的人，肯定是有史以来最变态的天才和疯子！” “创造?你是说，这种东西是人造的？” “如果不是，”旺吉博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让它们更加凌乱起来，“那就是上帝决定要灭亡人类，才创造出这种东西来。” 阿玛瑞尔号指令舱中陷入让人艰于呼吸的沉默。 “我们这就过去，”半晌后，韩兼非才接道，“做好一级安保准备。” “EMP。”旺吉博士突然说道。 “什么？” “EMP，如果你们看完之后还想离开，让你们的人准备好EMP装置，回去后你们需要洗一个高强度EMP澡！” （备注：EMP是指电磁脉冲，现实中一般是由空爆的核弹引发的高强度电磁脉冲，会对无保护的电器、电力装置和电子设备造成不可逆的损坏。）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7章 揭开面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半小时后，一艘小型交通艇从阿玛瑞尔号中飞出，向旺吉实验室的方向驶去。 这艘通过阿玛瑞尔号上的逗比进行遥控指挥的交通艇上，只有7个人和两台作战机器人。 韩兼非带上了赵小南和鹧鸪，陈明远带着两个同样是联盟王牌机师的随从，驾驶着和格莱斯顿一样的白色装甲随时戒备，而周融似乎没有带什么人，只好让两台自主作战机器人来充当自己的保镖。 似乎是为了尽可能节约能量，实验室的大部分外部灯光都是关着的。 处于谨慎考虑，韩兼非没有直接完成对接，而是让交通艇围绕整个实验室平台飞行一圈，在确认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才缓缓停靠在平台的补给舱中。 “韩兼非，我可以感应到，平台中有他们的存在，具体数量未知，请务必小心行事。” 交通艇停稳后，韩兼非的私人频道中传来逗比的声音。 “应该没事，”韩兼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也许是旺吉博士的样本。” “但愿，”逗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会按照预警计划对实验室进行全面包围。” “好的。”韩兼非说完，转身对陈明远说道，“让你的舰队协助我们包围实验室吧，一旦出现意外，不能让任何东西从这里泄露。” 陈明远点点头，对自己的私人频道说了些什么。 透过实验室平台的外部观测窗看去，原本黯淡的星空中突然亮起数十个明亮的光点，那是新罗松特遣舰队星舰机动时，常规发动机所发出的光芒。 新罗松舰队开始机动后，更远处的星空中开始出现更多亮点，韩兼非知道，那是联盟混成舰队开始机动部署。 在与新罗松舰队形成犄角之势一起包围实验室的同时，他们还隐隐形成对新罗松舰队的监视压制阵型。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陈明远在做两手准备，随时可能出现两支舰队火拼的情况。 鹧鸪轻轻冷哼了一声，韩兼非笑道：“在陈总长看来，我好像比实验室里那些东西还要危险。” “我冒着生命危险，不是为了跟你同归于尽。”陈明远冷声道。 “气压已平衡，正在开启舱门。”补给舱中传来一个电子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随着气密门泄压的声音，补给舱和交通艇的大门同时开启，通信信号中那个不修边幅的旺吉博士出现在舱门附近。 “走吧，”韩兼非摘下头盔，第一个走出交通艇。 “老板。”虽然并不怎么懂得客气，旺吉博士还是跟韩兼非打了个招呼。 “怎么就你一个人？”看着博士身后空荡荡的走廊，韩兼非皱起眉头。 “你就给我派了这么几个人，实验室的工作有那么多，我自己能抽身来迎接你们这些长官，已经耽误不少进度了。”旺吉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语气中充斥着不满。 韩兼非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那就长话短说，我们直接去看你的研究成果。” 旺吉点点头：“跟我来吧。” 说完，他压根不看韩兼非身后的人，转身向舱室内走去。 韩兼非耸耸肩，跟了上去，舱门在众人身后关闭 “实验室平台严格采取隔离操作，我们所在的第六层属于观测和外部区域，根据你制定的安全条例，外来者严禁进入五层以下区域，除了我以外，任何研究人员严禁进入本层。”在冰冷的钢铁走廊中，旺吉博士向韩兼非介绍道。 只不过，他似乎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 “今天之后，我会认真评估你的研究成果，”韩兼非说，“如果达到我们想要的目标，在进行无害化处理后，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新罗松了。” 旺吉博士停下来，情绪激动地挥了挥拳头：“我发过誓，这项研究将是我一辈子的事业，我哪里都不去！” “那也要确保这里完全无害。”韩兼非说，“如果以后我们要跟这些怪物作战，有的是你研究的机会。” 旺吉博士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扫过韩兼非和他身后的人。 “你们要跟它们打仗？”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包括那个狗屁教团，全加起来，你们都打不赢的。” 他的声音虽然很大，语气却很平静，似乎在叙述一个事实。 “跑吧！趁它们还没有爆发，离开绿洲星区，人类文明才有延续的可能。” 博士说完，便不再说话，在整个实验室平台中，除了脚步声和机动装甲步行时微电机的嗡鸣声，便没有任何声音。 “到了。”让人窒息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博士很快把众人带到一个空旷的观测大厅，这里有一台巨大的全息观测装置，可以跟踪显示平台上几乎所有区域。 “那我们直接开始吧，博士。”韩兼非说，“跟我们说说，这种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博士点点头，开启那台巨大的全息显示器。 “先生们，还有……女士，”他似乎终于注意到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个女孩，“我将要为大家展示的，将是人类文明中出现过的最伟大的造物——如果它真的是人类创造的话。” 随着他的话音，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十多米高，看上去既像机动装甲，又像一个节肢动物的古怪构造体。 这个怪物拥有三对肢体，看起来它似乎可以使用其中一对后肢支撑站立，而使用中肢和前肢来进行抓握和复杂运动。 “这就是你们说的，无法战胜的敌人？”陈明远冷哼了一声。 如果这种尺寸和构造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世界，他甚至不需要出动舰队，直接使用陆战队便可以轻松消灭这种巨大的、笨重的、只有幻想家才会用来吓唬普通人的东西，不管它的数量到底有多少。 旺吉博士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为了让你们看得更清晰一些，我把这个迷人的生物放大了五千万倍。” 陈明远猛地眯起眼睛。 如果画面中的怪物是十五米高，那么，按照五千万倍来缩小的话，它的真实尺寸只有……30纳米！ 到底是什么样的技术，可以在三十纳米上，制作出如此精细结构的构造体？ 他终于意识到，旺吉博士一直称这个东西为“生物”。 就算他的舰队再强大无数倍，又怎么跟这种病毒一样大小的“生物”作战？ 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旺吉博士洋洋得意道：“样本被送来之后，这些东西一直处于死寂的休眠状态，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才又开始活动起来，就像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休眠后，某个奇怪的开关被‘砰’地一下打开，这些迷人的小东西才再次活跃起来。” 韩兼非和陈明远对视了一眼，显然，那个“开关”开启的时刻，就是逗比感知到“他们”又回来的时刻。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旺吉博士继续说道，“这种东西不同于我们所认知的任何一种生物种类，因为他的分子结构……是硅基的，所以，我叫他‘硅虫’。”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像一个惊雷在几人中间炸开。 “这不可能！”陈明远直接冷笑道，“太荒谬了，稍微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硅基生物不可能在我们的宜居环境中存活。” “不是你想的那种硅基生物。”旺吉博士说，“不是分子层面上以硅代碳的那种，而是这种生物的基本构成，是以无机的硅化合物为基础的，其中的人工设计痕迹极为明显。” “你是说，这是一种机器人或二进制生物？”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兼非也开口问道，“纳米机器人？” “也不对，”旺吉博士摇摇头，“如果非要用已知的概念来定义，应该是一种纳米尺寸的、使用类似DNA编码，却使用硅化合物构造个体的微型仿生生物。” 他说得很拗口，但是现场几人还是听明白了。 最核心的，这是一种人造物。 其次，这是一种使用固定程序编码作为遗传信息，却不需要有机物就能自我复制的人造物。 第三，这种东西有生物特征，基本可以被归结为生物了。 如果这三条都是真的，那么，创造这种东西的人，真的像旺吉所说，不是天才，就是上帝了。 “不对，我在黄杨镇见到的，并不是这种东西。”韩兼非皱着眉说，“而是一种像人一样，速度极快，不会疼痛、不会死亡，战斗技能极其……”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停了下来。 “想明白了？”旺吉博士面带微笑，“没错，就是这样。” 陈明远冷哼了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周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这三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这是这种生物最基础的形态，”旺吉博士说着，双手在半空中快速挥舞，显示屏上的怪物随着它的动作，变成各种不同的样子。 “看啊，为了适应环境，他们会变异成各种不同的形态——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形态有些眼熟？” 在众人面前，那些怪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为各种熟悉的样子，比如红细胞，比如各种没有内部结构的细胞状，比如带有各种触突的神经细胞。 “你是说……” “是的，这种生物，天生以人类为目标，它们会把其中一部分个体演化成人类原有身体结构的样子，但却使用石头一样坚固而带有一定韧性的硅化结构，这就是你送来的样品虽然是人体的一部分，却像花岗岩一样坚硬的原因。” 旺吉博士停下来，静静等着所有人消化他带来的消息。 直到韩兼非和陈明远都回过神来，他才微笑着继续说道：“震惊吗？我在刚刚直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反应还不如你们，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事实，下面，就让我来为你们揭开这种恐怖本身的面纱吧！”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8章 恐怖真相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旺吉博士的右手在空中一划，随着他的动作，硅虫的内部结构在显示屏上呈现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比奥古斯都堡地下幽灵管道还要复杂的线路结构，一些白色的光点拖着很短的光尾在线路上快速移动。 但光点的移动并不完全循着那些复杂的线路，经常在运行到一个位置时，突然消失并出现在相邻的其他线路中。 “量子隧穿？”陈明远的一个随从脱口而出。 陈明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 这个画面展示了一个电子在相互隔绝的两条线路中隧穿的事实。 “你是个很不错的学生。”旺吉博士对那个高大的机动装甲赞道，“但你只发现了这种现象，却没有意识到它意味着什么——那么，我来告诉这位先生，你看到的这种隧穿是可控的，换句话说，在这种生物从30纳米到几毫米的尺寸中，是一台运算能力足以跟你的机动装甲主控电脑相当的处理器。” “也就是说，一个30纳米的小玩意儿，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这不科学，无论能耗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实现。”那个王牌机师向前一步，机动装甲中发出电子合成声音。 “我没有说过它是一台计算机。”旺吉博士摇摇头，“它只是那台分布式超级计算机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计算单元而已。” 显示屏上的视野正在被拉大，众人可以看到，屏幕上数百只硅虫正在以一种规律性的方式明灭不断。 “他们在交流？”韩兼非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交流？虽然本质上没有错，但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却不会用那种低效率的方式来传递信息，”旺吉博士看向显示屏，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与迷恋，“这才是它们的创造者最神奇的地方，它们虽然会表现成各种形态，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功能，当达到一定数量时，它们会自动分配运算能力，来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运算系统，而这种系统不需要运行什么软件，就能让整个群落拥有相当高的集体智能，换句话说，聚集的数量越多，他们的整体就越聪明，虽然每个个体并不具备什么智慧特点，但可以肯定，当群落达一个阈值的时候，整个族群合在一起，就会产生类似人类，不，远远超越人类的智慧——对了，这种群体智慧，机制上就像黏菌一样。”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死亡一边的寂静，甚至能够听到轻微的电流声和人们的呼吸声。 其中最急促的呼吸，来自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小南。 “在黄杨镇的时候，”韩兼非终于开口，目光却投向身旁的赵小南，“那些变异的人在袭击我们的时候，就表现出十分可怕的协调性，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种原因。” 赵小南的呼吸声慢慢平复下来，她张开嘴，声音却有些沙哑：“是这种东西，把镇上的人变成怪物？” “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种微生物存在。”韩兼非说，“但我看到了这种怪物铺天盖地攻击人类的幻象。在那些幻象里，他们强大、高速、坚韧、普通子弹或能量武器对他们几乎毫无作用，就算被打断了肢体，依然能够继续作战，而且，他们的战斗能力极其强大，每次与人类战斗后，整个族群便会学会人类的战斗经验，从刚开始用四肢和牙齿撕咬，到使用武器，到最后阶段，当他们毁灭前代文明的时候，已经拥有了具有压倒性优势的舰队和极其复杂的指挥系统。” 说着，他看向陈明远，冷声道：“这些幻象在我脑海中萦绕，就像每隔几天便会突然出现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不断向我陈述人类文明毁灭的悲歌。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一直对你说，无论你打造一个多么强大的舰队，也不可能是这种怪物的对手，除非在萌芽阶段，就将它彻底掐死。” 陈明远依然沉默，似乎默认了他的说法。 “所以，黄杨镇就是那个被掐死的萌芽，对吗？”赵小南突然问道。 “……是的。”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答道，“如果当时没有直接用舰队集火摧毁黄杨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菱湖卫星就会变成这种怪物的温床，到时候，拥有上亿个硅化人类的族群，不知道会演化出什么样的智慧。” 赵小南默默低着头，半天后才说：“我明白了，非哥。” 大厅内再次陷入沉默。 “如果说，”陈明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幻象中那种怪物是被这种生物感染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它们当做病毒来对付？” “我们已知的所有抗病毒手段——无论是免疫支持还是化学药剂，对这种生物没有任何作用。”旺吉答道。 “你可能误会乐了，我不是说治疗方面，”陈明远说，“从感染控制方面来说，如果我们使用CDC（疾病控制中心）的预防与控制机制来对付这种东西，能不能阻断它的爆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旺吉博士思考了一下，答道，“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一下它的传播机制。”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它是一种专门设计出来灭绝人类的生物。因为它们就像病毒一样传播，虽然这种生物看起来十分强大，却无法在空气中存活太长时间，但一旦进入人体的数量足够多，就会感染人类，而且，它只会感染人类，却对其他类型的动植物视而不见。” “通过什么传播？” “通过……所有类型的体液。”旺吉博士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就像乙肝一样。” “那样应该比较容易阻断传播。”陈明远说。 “不，”韩兼非摇摇头，“你忽略了一点，被感染者会变成攻击性极强的活体战争机器，他们本身就是一个活的病毒库。”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消灭这种‘病毒’？”汉威总理的特使，前总统办公室主任周融问道，“类似于某种特效药，或者……杀虫剂？” 旺吉博士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脸上露出讥讽的微笑。 “EMP。”韩兼非说，“来之前，博士就告诉我们了。” “没错，EMP可以瞬间大范围杀死游离的硅虫。”旺吉博士点头道，“甚至包括被感染者皮肤上附着的。但是，在完全感染人类的时候，他们中用来替代皮肤的那部分个体，会把那些皮肤变成一种致密的金属网，像一个完美的法拉第笼，会完全阻隔EMP的作用。” “不对，”陈明远说，“如果那样，那些硅基生物怎么进行通信？” “和你们进行超远距离通信并不用电磁波一样。”旺吉博士答道。“他们之间的通信，虽然受到距离限制不会太远，但却不会被电磁屏蔽影响。” “明白了。” “还有，在研究的时候，我们发现，死亡并不能停止硅虫的感染进程，他们似乎只是在利用人体的完整结构来重构一个个体，这种重构却不会因为宿主的死亡而终结。” “就是说，”周融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来趟这趟浑水，“就算杀死被感染的人，也不会阻止病毒蔓延？” “除非烧掉。”韩兼非补充道。“如果这种硅虫真是人造的，制造它的人，一定是个魔鬼。” “更神奇的是，它们会判断被感染者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亡，死亡的人类会在一个小时内被彻底硅化，而活人的感染过程可能长达一个月，但被感染者会变得易怒、攻击性极强，因为这样它们才能在人类中隐秘传播，直到爆发时刻来临，它们才开始用更快的速度来同化更多的人类。” “说了这么多，”陈明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一直在说这种……硅虫到底如何强大，可无论它们怎么强大，都只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怎么样才能杀死那些完全被感染的人？” “我知道。”韩兼非说，“完全粉碎，再用EMP反复照射，或者直接使用星舰主炮那种高温直接熔融。” 他停了停，目光在陈明远和显示屏上的怪物之间游走，考虑着要不要提醒这个一有机会就想干掉自己的老对手。 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我在新罗松做了很多准备，其中就包括如何对付这种完全硅化，像花岗岩一样坚硬的敌人。比如训练更多近身搏斗的战士，改进单兵装甲和武器——回到新罗松后，我会把这部分资料分享给你的武器研发部门。” 陈明远看着韩兼非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半晌后才开口道：“谢谢。” 这是自黄杨镇事件以来，他第一次对韩兼非表达善意，哪怕只是口头上的。 旺吉博士再次更换显示内容，一个皮肤铁青，像座行走的雕像一般的研究员出现在显示屏上。 “各位，这就是被完全感染后的人类，行动迅速，反应灵敏，配合默契，如果加以研究，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武器！” 看着显示屏上的影像，韩兼非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没等旺吉博士继续他的讲解，韩兼非问道：“博士，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硅虫感染人类的细节的？你用它做过人体试验？” 旺吉博士嘿嘿笑了起来：“如果不用活人做试验，我又怎么能得到如此详实的数据？只是试验对象太少了啊……没有办法让硅虫的群落达到足够的数量，否则，我就可以验证，到底会不会诞生那种超越人类的人造智能了啊……” 众人脸色顿时大变。 韩兼非怒道：“你把我派来的研究员全都……” “研究员？”博士嘿嘿笑道，“你是说试验品吧？是的，但还不够啊……”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19章 大锤砸你胸口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疯子！”韩兼非骂了一声，“快！立刻撤离！” 众人立刻反应过来，开始向卸货通道的方向跑去。 “来不及了！”博士露出狰狞的笑容，“战争，只有战争，才能带来更多的样本！才能创造宇宙中最完美、最强大、最永恒的智慧……” 没有人再理会他，七人刚刚跑到大厅入口，平台所有通道的隔离门就落了下来。 接着，众人脚下传来一阵让人心悸的颤动。 韩兼非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那是在幻象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 “蠢货，你都干了什么！” 旺吉博士狂笑着后退几步：“人类文明已经太过腐朽，我的小可爱们终将取代人类，创建一个更加辉煌的文明！我只是在他们身后推了一把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的一处舱壁被撞碎，变成一地雪白的玻璃碴，两个浑身青黑、穿着研究员白色制服的硅化怪物跳进来，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向韩兼非等人扑去。 赵小南和鹧鸪不约而同地拉动手柄，将自己武装起来。 一直在机动装甲中的两名机师反应更快，两人默契地向前一步，一个直接挥拳将扑过来的硅化感染体击飞，另一个则挥动拳刃，拦腰砍向冲来的另外一个硅化人。 之后，两台机动装甲并没有恋战，而是一前一后将陈明远保护在中间。 被拳刃砍中的感染体只是被打飞出去，虽然表面似乎受了些伤害，却不致命，它缓缓从地上上爬起来，再次冲向众人。 “打、打死这些怪物！”周融像受到惊吓的大鹅一样发出一声尖叫，在他的命令下，两台作战机器人开始向感染体开火，可那些子弹打在它们坚硬的皮肤上，也只是掀起一些碎屑，稍稍延缓了它们前进的速度而已。 与此同时，另一个硅化人也爬了起来。 “砰！”密集的枪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颗大口径独头弹直接命中硅化人的头部，巨大的动能将它的半个脑袋掀飞出去。 紧接着，又是一发独头弹袭来，将那个怪物另外半边脑袋击成粉碎。 那是赵小南手中的两把霰弹枪相继开火。 无头的感染体张牙舞爪地向前冲了一段距离，似乎失去了目标的方位，停在那里不停挥动四肢，就在这时，一发穿甲榴弹从鹧鸪的“复仇者”装甲中射出，才将原地打转的感染体炸成一地的碎块。 “拆了它。”一直冷静待在原地的陈明远对守在自己面前的联盟王牌机师说。 两米多高的机动装甲向前一个滑步，双手中的拳刃像两把剪刀一样交叉挥出，斩断了另外一个刚刚冲过来的感染体的脖颈。 无头的硅化感染体冲势不减，但看似笨重的机动装甲却像一个敏捷的刺客一样灵巧，两把喷射着等离子焰的拳刃上下挥舞，将它砍成粉碎。 “嗞……”一道亮光突然在大厅中闪现，整个大厅中的灯光顿时灭了下来。 机动装甲和机器人在第一时间打开战术照明装置，人们才注意到，韩兼非的手中，有一个看起来很像老式科幻电影中那种外星人洗脑放大器的球形装置，刚刚就是这个东西发出的亮光。 “EMP发生器，”韩兼非说，“便携版的还不是很成熟，不过幸好备了一台。” 两台机动装甲和战斗机器人都进行过抗EMP处理，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大厅中没有收到保护的照明灯和设备，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向这个实验室派了多少人？”陈明远问道。 “呃，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百多个。” “也就是说，”陈明远的话让每个人的心凉了下来，“这里还有三百多个这样的怪物？” 韩兼非苦笑着点点头。 陈明远也点点头，一个机动装甲会意，一拳刃刺入轻质合金舱壁，三下五除二在舱壁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我们走，”陈明远说，“让舰队给主炮充能吧。” 说完，他第一个从刚刚开辟出的洞口走出了出去。 周融看了韩兼非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怎么办？”鹧鸪抬起枪口，指了指观测大厅中陷入疯狂的旺吉博士。 “留给他的小可爱们吧。”韩兼非说着，从全息显示屏下拔出用于展示的电脑主机，扔给鹧鸪。“这东西收好。” 说完，他也低头钻出那个洞口。 两台联盟新型机动装甲在前，穿着凤凰装甲的赵小南手持两把巨型霰弹枪在后，周融和他的机器人居中，一行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沿着环形通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中走了一会儿，两个王牌机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被保护在中间的周融紧张地问道。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一个机动装甲说，“是重力隔离门，打不开。” 陈明远回过头来，在漆黑中看向队伍后边的韩兼非，“有没有这个平台的地图？能不能找到其他路？” “正常情况是可以的，”韩兼非说，“但不知道旺吉有没有动过这个平台的框架。” “那就试试吧。” 韩兼非点点头：“这次我在前面，你们断后。” 说完，他也拉动自己背后携行具的手柄，一套比凤凰和复仇者稍微宽大一些的装甲覆盖了他的全身。 这是307中心那次拿出的四套轻便机动装甲方案中，主要用于重火力输出的装甲“巨魔”。 不同的是，韩兼非这套装甲并没有装载时笠樯标配的单兵榴弹，而是带了一柄四棱长柄的大锤，这让韩兼非看起来更像一个电影作品中的古代武士。 这柄四棱大锤也是在跟源智子测试过装甲后，他亲自提出的修改建议，四条锤棱上带有四组辅助喷气发动机，在装甲的辅助动力下，挥动时会在锤头运动切向上增加速度，获得更大的动能。 待机状态下的辅助喷气发动机向外喷射着蓝白色的光焰，让这柄大锤看起来无比拉风。 好在实验室平台的走廊够宽够高，就连机动装甲都能轻松通行，才给了这种卖相拉风的复古兵器以发挥的空间。 “这叫‘碎颅’，”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手中的大锤吸引过去，韩兼非解释道，“我觉得对这些怪物可能有效。” 说完，他扛起四棱大锤，向平台深处另一个方向走去。 EMP影响范围不大，几人没有走出多久，在打开一扇舱门后，终于看到了亮光。 进入舱门后，韩兼非转过头对身后众人说：“开打吧。” 说完，他率先一个箭步冲出去，手中大锤轮过，留下几条明晃晃的光尾。 “砰！”舱室内传来铁锤砸上石块时那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赵小南跟在他身后冲进去，看到韩兼非正舞动大锤向室内的十来个硅化人冲去。 这里显然不是通往外面的道路，而是通向感染体更多的五层区域。 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赵小南手中的霰弹枪也开火了。 在奥古斯都堡的时候，她和韩兼非一起配合过无数次，在翟六和陈明远层出不穷的追杀下，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 所以，当韩兼非抡起锤子砸向感染体时，她手中的枪及时响起，将一个打算从侧面偷袭的感染体掀飞出去。 似乎专门为了对付这种敌人，韩兼非的四棱大锤对付硅化人这种石头与石墨结合的躯体非常有效，往往一锤下去，就能将一个感染体的脑袋砸碎，加上赵小南恰到好处的支援火力，等陈明远跟着他的王牌机师进入这间舱室时，韩兼非刚好抡起大锤，重重砸在最后一个还能站着的感染体身上。 “十……十一个……”一个机师喃喃道，他的声音从电子合成器中发出来，听起来有些滑稽。 韩兼非收起大锤，声音中带着些许喘息：“六层的通道已经全部封死了，我们手里的东西打不开那些重力隔离门，只能从下面试试。” 说完，他再次掏出那台便携式EMP发生器。 一道闪光过后，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那些怪物比我们更适应黑暗。”一个装甲机师提醒道。 “黑暗还是这些残肢中的硅虫，你选哪个？”韩兼非反问道。 机师识趣地闭上嘴，虽然有些不服，但理智还是告诉他，对付一两个这种硅化感染体，驾驶装甲的自己或许并不怎么吃力，但也绝对做不到在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里，将十一个硅化人砸成粉碎。 所以，还是不要惹这种猛人对自己比较好一些，听说格莱斯顿就是死在这个家伙手里的。 韩兼非扛起大锤，接着说道：“黄杨镇算一次，这回是第二次，我总结，对付这种还没学会使用武器的怪物，最有效的方法，还是用大锤砸，不用太多技巧，抡圆了照着胸口砸，运气好的话，一锤一个也不难。” 没有人接他的话，众人想起他抡起大锤砸向硅化人胸口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并不是随便哪个人轮起锤子，就像你这种变态一样轻松把这种怪物砸稀碎的，至少也得看看您老人家抡的是什么锤吧？装甲辅助动力加上锤棱上的喷气推动，加起来这一锤下去也跟一枚坦克穿甲弹差不多了吧？用30毫米速射炮打起来它不香吗？ 进入通往第五层的应急楼梯，韩兼非很快收起开玩笑的心思，直觉告诉他，如果这种怪物真像幻象中那样能够在战斗中学习，他们很快就会遇到能够使用武器的感染体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0章 临时合作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和第六层相对简单的结构不同，第五层是旺吉在实验室针对完全感染体进行专门研究的区域，舱壁被特别加固过，很难直接破坏。 EMP并没有影响到五层入口隔离门的控制系统，或许是为了防止感染体逃跑，隔离门只能从六层应急楼梯内打开。 身穿巨魔装甲的韩兼非将四棱大锤“碎颅”交到左手，一手握住控制手柄，回头看向身后楼梯上的众人。 “我要开门了，做好准备。” 众人端起武器，周融悄悄躲到鹧鸪身后。 控制系统上的指示灯闪了几下，发出轻微的短路爆鸣。 不能再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平台都会被失控的感染体破坏。 韩兼非一咬牙，狠狠拉下手柄。 隔离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在升起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半开的隔离门距离地面大概两米高，刚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韩兼非透过隔离门看过去，外面并没有感染体。 “一个一个来，小心戒备。” 说完，他微微躬下身子，从隔离门下穿过。 就在这时，一个似乎早就潜伏在隔离门上方的黑影突然一跃而下，骑在“巨魔”装甲的颈部。 黑影的双手挥下，砸在装甲面罩上，发出一声脆响。 在强大的力量下，巨魔装甲那足以抵御中等威力子弹的面罩上，竟然被徒手砸出一道裂痕。 韩兼非伸手抓住那个感染体的手腕，但它的双腿紧紧夹住巨魔装甲的颈部，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 “砰！”还在隔离门另外一边的鹧鸪及时开枪，轰碎了感染体的肩膀。 失去一只手臂的感染体终于被韩兼非拽了下来，用力掼在地上，四棱大锤重重砸下。 这时候，赵小南刚好从隔离门下走出来，抬头看向上方。 十几个感染体正像蜘蛛一样贴在金属舱壁上，刚刚在观测大厅中发起攻击的两个感染体，正是从这里钻到六层的。 感染体们很快注意到下方的动静，停止了向上攀爬的动作。 距离地面最近的感染体直接跳下舱壁，扑向赵小南。 “小心！”韩兼非反手挥动大锤，砸在感染体身上，将其凌空砸飞。 飞起的感染体刚好撞在卡在一半的隔离门上，失去牵引的隔离门顿时轰然落下。 陈明远刚好准备通过隔离门，一个王牌机师眼疾手快，在隔离门距离他的头顶不足十厘米的位置，死死顶住这扇重达几十吨的大门落下的趋势。 “快过去，我撑不了多久！”在一阵吱呀声中，机动装甲动力全开，背后的发动机排气装置中发出耀眼的蓝色火光。 这种装甲的设计本就不是以力量见长，能够维持隔离门不再下落，已经是极限了。 陈明远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穿过隔离门，鹧鸪也俯身钻出门外。 “快走！”另一台机动装甲快步赶来，帮着同伴托起隔离门。 “我是不会过去的！”似乎被吓坏的周融看着门外犹自颤抖的感染体残肢，“这下面有三百多个怪物，韩兼非在带你们送死，我才不去！” 们的另外一侧，韩兼非三人已经与不断扑下的感染体战成一团，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事情。 “白痴。”最先撑住隔离门的机师骂了一句，对同伴说：“你先过。” 同伴点点头，蹲下身子穿过大门。 “最后问一句，到底过不过？”压力陡增的机师再次问道。 周融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带着我，就是为了逃不掉的时候拿我当挡箭牌。” 机师冷笑一声，用力撑起大门，俯身冲进五层大厅。 数十吨重的隔离门在他身后重重落下。 “低头！” 他刚要抬头起身，却听到韩兼非大喊一声，手中四棱大锤向自己横扫过来。 在无数次战斗中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第一时间强行停下起身的动作，韩兼非的大锤横扫而过，抡飞了一只从背后扑来的感染体。 也许是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了解了这些人类的大概战斗方式，大厅中的感染体开始变得更加灵活多变，这场遭遇战斗足足持续了五分钟。 随着联盟装甲的最后一次重拳，最后一个被按在地板上的感染体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周融和他的机器人护卫并没有进来。 “走吧，”他看了看那扇无比坚固的合金隔离门。“祝他好运吧。” “这些东西变聪明了。”在刚刚的战斗中，作为唯一没有穿戴机动装甲的人，他冷静地站在一边，仔细观察了整个战斗过程。 “第一次袭击的时候，那两个感染体的袭击是无差别的，”陈明远说，“第二次的时候，虽然这些怪物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但已经明显可以看出，他们在试着找我们当中最弱的人，作为主攻目标。” “而这一次，”看到没有人搭话，他继续说道，“我进来以后，大多数攻击都是对着我来的，说明它们已经意识到，没有防护的目标会更容易被感染。所以，我想说，那个叫周融的笨蛋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跟着我们，还有人可以帮他挡住那些怪物，自己一个人走，就和黑暗森林中举着火把的小男孩一样显眼。” 韩兼非看着没有防护的陈明远，突然笑了起来。 “我想，你应该还没被那种东西感染。”他笑着说，“按照旺吉的说法，那些硅虫还不会通过空气传播。” “理论上是，”陈明远点点头，转身对一直守护在身边的机师说，“布伦少校，如果我不幸感染，立刻将我击杀并彻底焚烧清理。” “是！”机师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还真没想过，”韩兼非说，“你还挺顾大局，我以为你是那种宁可我负天下人的家伙。” “你想多了，”陈明远一脚将一只试图靠近自己的感染体断手踢开，“我只是不想死后变成这种东西而已。” “虽然你好几次想杀死我，”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本来我想，让你死在这里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但一想到在这之后，你那些蠢蛋支持者，尤其是老六那种轴人，就会跟新罗松不死不休，而这种硅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我还是觉得，让你活下来比较好。” “是吗？很不巧，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明远说，“那在离开之前，我们就合作一次吧——在离开这座实验室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不许对韩兼非和他的人动手。” 最后一句，他是对两名王牌机师说的。 “既然你这样说了，”韩兼非手中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多出一个折叠成携行具的轻便装甲。“我也可以拿出些诚意来。” 那是他利用冰铁的瞬时折跃技术，从死亡方舟上的武器库中取来的凤凰装甲。 陈明远眼睛一亮，目光却看向韩兼非装甲面罩后的脸。 “别告诉我，”他说，“这是你那些疯子科学家的又一个新发明。” 他指的是韩兼非这种凭空变出东西的诡异能力，以他受过的教育来说，在联盟现有技术体系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也没什么神秘的，”韩兼非说，“一个信标，可以从一个固定位置折跃一些不太大的东西，效率比现有的技术稍高一些而已。” “前代文明的技术？”陈明远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你从黄杨镇找到的？”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这事儿出去后再说，”陈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凤凰装甲。 如果眼前这种硅虫终将席卷整个星区，他们两人大概率不会再次敌对了，但他不知道韩兼非究竟从前代文明中得到了多少东西，所以对他还是有着深深的忌惮。 因为就像韩兼非一样，他在自己的领地内，也有一些几乎不会跟任何人——尤其是韩兼非这种潜在敌人——说的秘密。 陈明远虽然早就不在一线作战，但基本的战斗素养还是有的，在看过韩兼非三人使用这种轻便装甲后，他很容易就掌握了那种技巧，从容地拉动手柄，将凤凰装甲套在自己身上。 “那么我们就算达成合作了？”在反复试了几下，确定自己能够灵活掌握这种装甲后，陈明远抬起头来，“下面要怎么走？” 韩兼非在左臂上按了几下，臂甲上方浮现出一幅全息投影，那是旺吉实验室的立体地图。 “如果旺吉对实验室的改造不多，这幅半年前的地图就还能用，”他指着地图上一处位置说，“这里是实验室主机所在的位置，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应该想办法过去，把实验室的主机带走。” “我们不是要立刻离开并摧毁这个鬼地方吗？”陈明远的另一个王牌机师说，“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拿什么鬼电脑！” “因为里面的资料中，很有可能有能够帮我们赢得战争的关键。”还没等韩兼非回答，陈明远直接说道，“这个险值得冒一下。” “关键问题是，”韩兼非点点头，“这艘实验室是用老实母舰改造的，我担心主炮齐射没法完全摧毁它的主题结构，所以，我觉得直接让它坠入恒星，会是最稳妥的清理方式。” 陈明远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 “那就开始吧。” 韩兼非掏出那个球形的EMP发生器，按下开关。一道闪光后，大厅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1章 高速进化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正如韩兼非预料和陈明远评估的一样，硅基感染体的作战能力开始变得越来越强，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六人在黑暗中沿着韩兼非地图上标示的路线走到生态舱的时候，遇到的感染体已经开始懂得如何使用武器。 在处理掉三名原本可能是生态舱工程师的感染体后，韩兼非并没有着急启动EMP发生器，而是蹲在一个废弃的畜栏旁边发呆。 “怎么了？”陈明远也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这是啥？”韩兼非没有回答，指着地上的几具家禽尸体说，“你怎么看？”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家禽的尸体，显然已经死了很久，已经干枯脱水，但还没有腐烂。 这只死家禽在之前打打斗中被无意间踢到，羽毛早已脱落大半，露出底下的皮肤。 那裸露的皮肤一片青黑色，跟之前的感染体相似，但里面的肌肉和骨骼看起来却依然是有机的，没有被硅化的痕迹。 陈明远拔出匕首，划开几只死家禽的皮肤，看到与之前那只一样的情景。 “看起来，硅虫们尝试过感染这些家禽，但效果并不理想，所以它们放弃了这些动物。” “还有，”韩兼非指着畜栏中的地面，“你不觉得，这里面的砂石少了很多吗？” 为了维持家禽养殖环境，生态区中原本应该铺着大量砂石，便于保持整个畜养区域的清洁，可此时这里的砂石数量，的确是少了很多。 “为什么？” 韩兼非摇摇头，用锤柄拨开一片还在缓缓蠕动的感染者碎块，陈明远注意到，其中包裹这一些砂石和玻璃碎片。 “我现在只是怀疑，这些硅虫想要快速感染一个人类，需要大量的硅，这些砂石和玻璃，刚好给他们提供了充足的原料。” “所以你说，这些怪物会以沙子和含硅的石头为食？” “也许不是吃掉，只是为了里面的硅元素，”韩兼非捏起一块似乎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石头，“我觉得这是个极其重要的情报，硅虫对人类的感染速度，或许和周围的硅元素富集程度有很大的关系。” 陈明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彻底清理掉沿途所有的含硅星体。” “算了，”韩兼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在旺吉没有发疯之前，五层是为整个实验室所有研究人员提供配套生活物资的功能舱室，所以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几个感染体。 令人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六人清理完五层区域，准备从应急楼梯大摇大摆下楼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之前最不想看到的事件。 在四层隔离门外，一直打头阵的韩兼非刚刚露出半个身子，就被一阵密集的弹雨打回应急楼梯中。 “至少四个感染体，两把自动武器，在掩体中。” “我去搞定他们。”那个叫布伦的机师说着，冲出隔离门。 仗着装甲更厚更强，在布伦的带领下，几人打了一个冲锋，杀死了两个感染体，却让另外两个交互掩护着逃出掩体，撤到四层走廊的另外一边。 表面上看，韩兼非等人并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占领了平台四层楼梯口的走廊，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些感染体已经越来越难对付了。 且不说这次的感染体已经可以使用自动武器，但就已经懂得相互掩护撤退这一点来说，整个实验室平台中的感染体群落，至少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智慧雏形。 这是事态失控以来，他们与感染体之间的第五次交手，看似占尽了上风，可六人的装备，可以说几乎达到联盟陆战队轻重两种步兵的极致，以多打少，却没有全歼四个普通的感染体，这已经是一种巨大的失败了。 到目前为止，感染体还只是零星与他们交手，这种交手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试探，而不是真正的战斗。 韩兼非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这种已经形成初步群体智慧的族群真正把他们当做威胁，他们就只有拼死逃跑的份儿了。 和陈明远互相看了一眼，两人很快确认了彼此心中的担忧。 “这仗，打得真憋屈。”布伦叹道，“这些怪物怎么跟泥鳅似的，越来越难打了。” “你给这边配了多少武器？”陈明远突然开口问道。 韩兼非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 “很多……”他苦笑一身，“而且很全……” 他的话音刚落，地板突然开始有节奏地震动起来。 两台制式机动装甲出现在走廊尽头。 “你大爷！”陈明远自进入平台以来第一次开口骂人，“你连这玩意儿都给配上了？” 没等韩兼非回答，两台机动装甲用密集的弹雨激烈地对他进行回应。 为了防止感染扩散，韩兼非为这个实验室平台配备的充足的武器弹药，也许就是刚刚的战斗中，他们才学会如何使用这些冰冷的东西。 “还是不对，”被密集攒射压制在走廊拐角的陈明远说，“如果有这么强的火力，感染应该很难扩散得这么快，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你忘了旺吉说的，对死人的感染只需要一个小时，要想快速让所有人感染，他只需要杀死这些人，就够了。” 说完，在对面装甲换弹的瞬间，韩兼非跳出墙角，快速跑到更靠近感染体装甲的一个柜子后面。 “平台上有大量的自动防御设施，他的权限，足以让他在一分钟内杀死这里所有人，把他们全部变成‘试验品’。” 陈明远的两台机动装甲机师开始开火，在压制火力的掩护下，几人从拐角冲出来，各自找到合适的掩体。 “所以，最危险的，还是人类自己。”陈明远说，“人类对付自己同类的时候，比任何怪物都要无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必有由一个声音来统治整个联盟。” “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兼非大声喊道，“如果我们活着离开，我不介意跟你好好说说这些。” 一声呼啸传来，走廊尽头的感染者突然射出一枚电浆炮弹，那团超高温等离子体炮弹擦着布伦的装甲肩膀飞过，在身后的舱壁上烧熔出一个肉眼可见的深坑。 “先别立flag，”陈明远抬头看了一眼，“我和你，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整个联盟就会彻底陷入内战。” 他的话一点儿都没错，因为就在进入实验室之前，他才刚刚跟自己的舰队指挥官下达了一旦自己死亡，立刻展开对新罗松和格兰特集团全面战争的命令。 他相信，韩兼非一定也有类似的预案。 两人一直在提防对方，却没有想到真正的敌人早就在平台中完成了嬗变。 “那就先打出去吧。”韩兼非自嘲一笑，“咱俩都不是应该死在这里的那种小角色。” “不过，你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陈明远说，“从翟六到旺吉，你已经看走了两次眼了。” “总好过你陈总长的生性多疑。”韩兼非在掩体中伸出一根中指。 “弹药快没了！”看着这两位大人物相爱相杀，一直维持压制火力的王牌机师大喊道，“快想办法。” “别担心，给韩老板点儿时间。”陈明远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空着手都能对付装甲，这点儿火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韩兼非骂了一声，对那个联盟机师道：“你的装甲过载可以拉到20个G吧？对面是老式的，最多拉10个G，你怕个毛！不是联盟王牌吗？J4机动会吧？一会儿靠近了，你就用J4机动，向右接一个本瑟姆冲击，如果没打死，就用榴弹补一枪。” “还有你，”他对着那个叫布伦的机师说：“他上去的时候，你把剩下的弹药全都打出去，一点儿都别剩，就打拐角那边，别让那几个拿电浆枪的感染体有机会开火。” “不对，”布伦说，“左边那个装甲怎么办？” “让你怎么打，你就怎么打，联盟王牌怎么竟是这些自以为是的臭毛病？这儿还有三个四个大活人呢，你说怎么办？” 说完，他站起来，拎起四棱大锤。 联盟王牌机师的弹药显示屏上，刚好弹出弹药耗尽的警示，肩部转膛枪空转了几圈后，缓缓停了下来。 “上！”韩兼非拎着锤子向感染体的机动装甲冲去。 最快反应过来的布伦，开始向走廊尽头拐角处射击，另一台机动装甲则直接抛掉已经耗尽弹药的转膛枪，以不亚于韩兼非冲锋的速度向前冲去。 在几次快速交替的横向机动后，联盟装甲越过韩兼非，来到右侧感染体装甲面前，下蹲、转体、挺身、肩撞等动作一气呵成，无比顺畅。 虽然是战场上百战百胜的王牌，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顺畅的标准机动加上近乎完美的战术动作了。 就像韩兼非预料的那样，这台装甲的所有反应都卡在了他的点上。 一声榴弹响后，那台装甲的驾驶舱被炸成粉碎，一个感染体刚刚跳出来，就被鹧鸪的单兵榴弹凌空打爆。 与此同时，韩兼非已经冲到另一台感染体装甲身前，四棱大锤“碎颅”在喷气动力加持下，直奔下肢关节砸下，如同一枚小炮弹一般，竟然将那处关节直接砸断。 在近处目睹一切的联盟机师顿时感觉膝盖一软。 赵小南紧紧跟在他身后，两把霰弹枪火力全开，凤凰装甲完美抗住了那巨大的后坐力，竟然打出两把冲锋枪的感觉来，那个感染体竟直接被打碎在装甲驾驶舱内。 走廊尽头的感染体再次撤离，走廊里总算安静下来。 六人继续前行，但这次似乎没有什么感染体再出现，即使偶尔会有一两个感染体从墙壁或天花板上爬过，也并没有疯狂地扑过来袭击。 “有些不对啊。”韩兼非说。 果然，当他们来到四层试验舱核心位置的时候，那种熟悉的颤动感终于再次从脚下穿来。 黑暗中，四面八方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感染体，他们有的空着手在墙壁上攀爬，有的拎着巨大的消防斧，还有一些拿着自动武器和单兵反器材武器，如果不是皮肤铁青，看起来和普通陆战队员并么有什么区别。 在这大群感染体的后面，另外四台机动装甲也露出正在转动的枪膛。 “跑！”韩兼非脸色大变，“中埋伏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2章 营救行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旺吉实验室外，泽塔恒星同步轨道，新罗松特遣舰队旗舰阿玛瑞尔号指令舱。 阿玛瑞尔号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超负荷运行状态，可如果有人在指令舱中，一定会看到一个诡异的画面——这里面空无一人，但所有数据和指令却源源不断地被发送到舰队每一艘星舰，甚至每一个船员手中。 几乎每一秒，都有无数指令被传达和执行，效率高到让人发指。 “不对，”空旷的指令舱中传出一个虽然带有合成音色，却富有感情的声音，“时间已经太久了，他们为什么还没出来？” 在一秒钟内，主屏幕上闪现出上万中推演可能。 “实验目标失控，可能性45.57%” “三方互相对立火拼，可能性为12.27%” “韩兼非与陈明远直接交手，可能性为11.48%” “……” 在对可能出现的意外快速分析的过程中，逗比突然监测到冰铁锚定位置军械库中的凤凰装甲突然被折跃。 “修正意外可能，实验目标失控，可能性为61.21%，全舰进入二级战备，通知联盟舰队警戒信息，避免误判交战可能……” 在这行字之后，屏幕上的所有信息都消失了。 几秒钟后，布罗法斯特号舰长收到了新罗松舰队旗舰发出的通信请求。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舰队指挥官，布罗法斯特号舰长彼尔德中将十分清楚，在这种双方气氛并不那么友好的局势下，任何误判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尤其是在双方舰队交叉展开在不到30万公里的狭窄区域内时，任何细微的错误都会给双方造成万劫不复的后果。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通的通信。 指令舱主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看军阶不过是上校，但彼尔德十分清楚，新罗松舰队最高指挥官，就是一名上校。 “您好，中将，”对方先问候道，“我是新罗松特遣舰队指挥官，卡特。” 通信中的全息画面当然不是卡特上校本人，而是逗比虚拟出的一个形象，如果直接用超级人工智慧生命的身份与对方沟通，太过惊世骇俗，而且很难让对方相信，所以它只好借助并不在此地的卡特的名义。 彼尔德看了看主显示屏旁边的辅助信息，形象和声纹都是卡特上校的，那么，应该可以确定对面正是卡特本人。 “我是彼尔德。”他礼节性地对这个比自己小三个军阶的指挥官点点头。 根据联盟不成文的规定，舰队指挥官一级的军官，一般军衔都是中将，但由于大战之后很少再有牵引整个联盟的大战事，整个联盟中除了几个养老等死的老家伙，很少有人被授予上将以上的军衔了。 就连如今联盟舰队的实际掌控人，总参谋长陈明远，也只是一个中将而已。 但中将和中将也不一样，就像一个不满半编的地方舰队司令，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和彼尔德这种超级舰队司令的中将相提并论的。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上校的确没有什么资格本一名中将平等对话。 因为咖啡密约的关系，新罗松名义上还是联盟的领地，所以集团方面并没有给予舰队军官们授予新的军衔。 “中将，您好，我方参谋人员认为，实验室中可能出现计划外的事件，准备升级战备等级，为了避免误判，直接向您通报并请您的舰队与我们同步提升戒备。” 彼尔德快速地在脑海中反复咀嚼对方的这几句话。 什么意思？ 第一个很好理解，他们准备提升战备等级，但目标不是我的舰队，希望我不要误判。 那第二个呢？实验室出现计划外事件，是说里面的人已经有可能出事吗？陈总长留下的命令是，一旦发现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直接开火。 “能否明确说明里面的情况？” 他看了一眼与陈明远的直接通信信号，自从交通艇进入实验室后，通信就中断了，但陈明远的生命维持系统依然在平稳地受到脉冲信号，至少可以肯定陈总长目前还没死。 “我么也不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卡特的投影说，“可以肯定，目前他们都还没有生命危险，但停留时间已经超出了预期。” 彼尔德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提升战备等级，但我们必须派一只ODST登陆实验室进行搜索。” 主显示屏上，卡特上校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 “可以，”最后，他还是回答道，“但根据这个实验室的安全保护条例，任何人和设备在离开实验室后，必须接受三次EMP照射。” “我们会准备，”彼尔德说，“十分钟内，我们的ODST会直接登陆。” “好的，”卡特上校说，“在您的机动战士登陆实验室一个小时后，我们将对实验室进行无差别集火攻击，以消除任何可能的隐患，请您知悉。” 彼尔德的眼睛跳了几下，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中级军官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那座实验室中不但有新罗松的实际掌控人，还有联盟舰队的最高指挥官，而他在没有做出任何确认这两人生死的判断时，就对这座实验室平台设定了最后时间，这种狠辣果决，就连他自己都自愧弗如。 结束通信后，彼尔德对自己的舰队下达了提升战备等级的命令，同时命令24小时不间断待命的ODST部队，向实验室派出一个十二机编组。 在一切都按照新罗松舰队指挥官的建议进行的同时，他还暗中命令舰队，一旦实验室平台被摧毁，立刻将所有火力转向新罗松舰队。 因为只要出现那种情况，陈明远一定再无幸理，那就意味着，整个联盟的全面内战，彻底爆发。 逗比很快分析出彼尔德的战略意图，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借助这次提升战备，故意调整了几艘星舰的位置。 果然，十分钟后，一只机动装甲小队炸开实验室平台的气密门，进入卸货舱。 在曾经的联盟监狱平台摩西监狱上，韩兼非曾经想过在太空中利用机动装甲进行跳帮作战，没想到，先被联盟舰队的ODST实现了。 “舰队，我是‘猎犬’，”机动装甲小队的首领对着通信器说，“我们已经进入目标区域，目前能看到目标乘坐的交通艇，里面是空的，没有人。” 他们并没有打算隐藏行动内容，所以当猎犬小队发回语音信息时，逗比很轻易地截获了所有通信内容。 “猎犬，继续搜索前进！”联盟舰队那边的声音答道。指挥这次行动的，竟然是彼尔德中将本人。 机动装甲继续前进，在一道隔离门处停了下来。 “……在唯一通道中发现重力隔离门，需要一段时间破拆。”猎犬小队队长再次汇报道。 “抓紧时间，”彼尔德说，“你们只有54分钟39秒了，动作快些！” 猎犬小队答复后，其中一名队员举起左臂上挂载的激光切割机，开始试着切开这扇厚重的合金大门。 切割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机动战士们依稀听到门内有开火的声音。 “舰队，我是猎犬，切割作业仍在进行，但我们听到里面有不明交火声，请求下一步行动指示。” “猎犬，命令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隔离门，准备营救里面的人。” “猎犬明白。” 猎犬小队队长把正在进行激光切割的队员来起来：“这样太慢了，躲远点儿！” 说完，他举起手臂上挂载的小口径榴弹炮，对准切割痕迹就是一炮。 一连打了十几炮，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勉强可以供一台机动装甲通行。 猎犬小队长刚刚进入被隔离门封堵的通道，便听到通道尽头传来一声惨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看到机动装甲，没命地向他们跑过来。 “快杀了他们！杀了那些怪物！”他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救……救……” 这个人正是周融。 在与韩兼非等人分开后，他沿着来时的路向反方向走，在一片漆黑中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地绕过了很多隔离门，来到这里。 只是在最后这段路上，他和自己的两个机器人终于遇到了大批感染体。 在拼命逃跑的时候，周融直接命令两台机器人死死堵住，自己则玩命地向这边跑来。 周融拼命地跑过来，后面的墙面上还挂着几只速度毫不亚于他的畸形感染体。 “天啊，那是什么！”猎犬小队长大吼一声，完全忘了自己还在与舰队的联络之中。 在单兵显示仪实时传回的图像中，彼尔德也看到了那个被称作“怪物”的东西。 不等任何人下命令，猎犬小队已经开始向那些目标射击。 周融跑过猎犬队长，被不知道哪台机动装甲一把从刚刚切割的洞口扔出去。 “你受伤了！”队伍最后的医疗兵注意到他受伤的左臂。 “没……没事……”周融放下袖口，尽可能遮挡住那条并不太深的伤痕。 “舰队，我们正在和某种未知生物交火，发现一名幸存者，即将送返，请准备接收。” “不用，”听到猎犬小队长外放出的声音，周融连忙阻止道，“送我去海威巴克号，我要立刻返回奥古斯都堡，把这里的一切向总理先生汇报。” “我明白，先生。”猎犬小队队长回过头来，“根据安全规程，您必须接受EMP三次辐照，才能离开这里。” “那就快点儿！”周融似乎有些焦虑。 “其他人怎么样了？”猎犬队长拦住真准备登上交通艇的总理特使，“他们在哪里？” “鬼知道！”周融头也不回，“去下面找找吧，我们被隔离门分开了，他们去了五层！”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3章 突入主机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在第四层试验舱室外，当上百个操着各种武器的感染体围上来的时候，韩兼非带头向平台内部冲去，看起来，这个方向上的敌人是最少的。 “三层有应急逃生通道，”他边冲边说，手上的大锤也没闲着，将一个站在原地发呆的感染体砸飞，“就在离主机舱不远的地方，只要我们拿到主机，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说完，他看了旁边的赵小南一眼：“这次只求突破，不用注重击杀，就像在北霍尔思海滩那次一样。” 赵小南会心一笑。 陈明远没有说话，但知道他们说的，是在奥古斯都堡自己派出几十个机器人围堵两人那次。 “老规矩，我来冲锋，”韩兼非转而对其他人说，“小南和鹧鸪帮我注意两翼，布伦少校，你们负责身后，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冲下三层舱室。” 这个方向上的感染体比较少，六人组成突破阵型，完全不恋战，偶尔有扑上来的感染者也是一击便走，很快便来到实验室三层。 在确定所有人都进入三层之后，韩兼非一锤砸在隔离门绞索上，封住楼梯入口。 “我一直很好奇，”看着韩兼非的动作，陈明远问道，“为什么这么大的船，每层通道都只有一个出入口，而且每层都不在一个位置？” 韩兼非苦笑一声：“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防止感染体在几层之间渗透，你会信吗？” 整个船体突然颤了一下，正在警戒的装甲机师发出一声惊呼：“有通信信号了！” 自从疯掉的旺吉博士打开平台的封闭系统，放出所有感染体时起，所有人的通信一直没有接通过，可就在刚刚的震颤后，似乎终于有联络信号接入进来了。 “呼叫实验室平台中的所有人，我们是联盟舰队的营救小队，如果你们还活着，请报告位置！” 机师直接把通信内容播放出来。 “我是陈明远，”陈明远走到那台机动装甲跟前，“我们现在在三层入口，你们就地清理所有可移动的物体或人类。” “是，长官，我们正在顶层货舱附近，刚刚遭遇了一些奇怪的人形生物，请坚持一会儿，我们会尽快抵达您的位置。” “不用，”陈明远说，“就地清理你说的那种人形生物，完全拆解后，使用EMP进行彻底清理。” “是，长官，对了长官，刚刚遇到总理的特使周先生，按照彼尔德舰长的要求，已经对他进行三次EMP辐照，并将他送回海威巴克号了。” “这个混蛋的运气真好，”另一个装甲中的布伦接道。 “是啊，祸害遗千年！”正在通话的机师应道。 “长官，你们现在是否安全？我的任务是确保您的安全，并带您离开这里，因为舰队将在一小时后对平台进行毁灭性打击。” “我现在……”陈明远看了韩兼非一眼，“暂时安全，你们过来可能会费些力气。” 韩兼非再次打开个人终端，把平台地图投射出来：“我们距离主机舱还有四百多米，应该可以在一小时内完成。” “长官，请尽量停留在原地，我们正在向您的位置……” 通信器中突然传来枪声和干扰声，通信再次中断。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通信器中传出来：“抱歉，先生们，打断你们叙旧了，感谢你们送来更多的试验品，并愿意为了科学和宇宙中最伟大的智慧甘愿奉献自己生命的壮举，我相信，未来的文明会记住你们每个人的付出……” 那是旺吉博士的声音。 “这个疯子还没死吗？”赵小南问道，“那些怪物没有杀他？” “不知道，可能它们觉得那个人对它们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鹧鸪耸耸肩，复仇者装甲发出复合装甲摩擦的咯吱声。 三层平台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韩兼非指着里面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得快点儿了。” 三百多米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实验室平台第三层，曾经是整个实验室中，功能舱室最多的核心试验区域，整个平台大部分研究员都在这个区域工作，从逻辑上说，感染体密度也应该是最高的。 所以，理论上来说，自从开始与感染体战斗时起，眼前这段路应该是最艰难的一段了。 “主机舱位于三层中心位置，只有一条通道与外面的舱室相连，这条通道极其狭窄，易守难攻，但如果我们在这里防守，很容易争取更多时间，但也会被堵死在主机舱里。” 韩兼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形，继续说道：“而在这里，就是我说的秘密逃生装置，我们必须确保从主机舱到这里的通道是畅通的，所以，我们需要在这里，还有这里设防。” 他指的位置比较开阔，并不利于防守，但这两个位置的确可以让出从主机舱到秘密逃生舱的通道。 “那就这么做。”陈明远拍板道。 在几个小时的战斗中，六人早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虽然感染体数量在不断增加，作战能力也在不断增强，却还能坚持得住。 他们刚刚进入研究员专用通道，就有一枚单兵用电浆弹从通道对面射来，韩兼非举起左臂，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出现一面淡黄色的无实体盾牌。 那枚电浆弹触及盾面时，迸射出绚烂的亮白色光芒。 那是微缩化的偏转磁场，能够有效防御带电能量武器，以前只在护卫舰上使用，在场的人大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在单兵装甲上使用。 “这又是什么？”陈明远冷哼一声，“你还有多少这种黑科技的小玩意儿？” “不多，不多了。”韩兼非嘿嘿一笑，举着盾向通道尽头冲去。 在短短几个小时的战斗中，这艘平台中的感染体已经经历了多次智能进化，已经能够分析出普通动能武器对这几个坚硬的机动装甲几乎无效，也没法通过武力手段对其进行感染，但终于发现电浆武器能够对他们的机动装甲造成实际意义上的损坏了。 所以，在进入三层以后，他们所遇到的所有感染体，都已经换上了能量武器，并学会了压制射击和相互掩护配合了。 可以想象，如果这种敌人出现在战场上，以目前的联盟来说，几乎很难战胜。 但韩兼非和陈明远暂时都无暇顾及这些可怕的事实，他们发现，在越来越聪明和越来越懂得如何对付他们的感染体面前，他们的推进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 平台三层的结构是环形的，从最外侧的环形通道到最内侧的主机舱，需要通过四条环廊，而它们之间的连接线并不相通，每次向内前进，都要绕过1/4条长廊。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抵达主机舱，几乎要把整个第三层平台绕上一圈。 “这种设计真是烂透了！”陈明远说，“如果我是你，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设计师毙掉。” “呃，虽然我同意你说的前半句，但后半句我却不敢苟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暂时还不想自杀。” 虽然推进比较艰难，但六人还是缓慢地前进着，在清理了几个没有什么武器的感染体后，他们终于来到主机舱门前。 “按照我们的计划，”韩兼非再次打开地图，“我们需要分成三组，一组守住A点，防止感染体从我们身后包抄，一组守住D点，确保我们后撤的路线通畅，这两组必须坚持至少10分钟时间，确保第三组能够拿到主机中的资料。” “那就抓紧吧，”陈明远说，“按营救小组的说法，距离毁灭打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是黑曼巴吧？我们一组，怎么样？”布伦少校对赵小南说，“我们去守住后面的通道。” “可以。”赵小南看了看弹药余量，点点头，和布伦一起转身返回来时的一处舱门。 “那我们就去D点吧。”鹧鸪对另一台联盟装甲说。 “那你和我一起去主机舱。”韩兼非笑笑，对陈明远说。 两人一起走进主机舱，一面装满了各种型号各种尺寸服务器和电脑的墙出现在两人面前。 “所以，请告诉我，你打算拿走哪台电脑的存储器？”沉默了一会儿，陈明远问道。 韩兼非从装甲储物格中掏出一台仪器，放主机舱内，说：“等一会儿。” 半天之后，韩兼非皱了皱眉头，突然喊道：“你还没进来吗？” “谁？”陈明远四下张望，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没事。”韩兼非说，“再等等看。” 两人面前正在运行的数百台各种电脑开始一台一台熄灭，直到最后，只有一台看上去很不起眼的立方体主机还闪烁着代表正常运行的光芒。 “刚刚解决系统中的问题，”一个机械声音突然在主机舱中响起，“为了不被他们察觉，我不敢用太大的动作。” “你是谁？”陈明远直接问道。 那个声音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说道：“不过已经解决了，他们并没有发现。” 说话的正是逗比，韩兼非扔出的仪器，正是一个超距通信中继器，他似乎不愿意被那些硅基生物注意到，用了些时间才渗透进系统。 这是出发前韩兼非和他商定的策略，一旦实验室失控，韩兼非进入主机舱后，把一个能够让逗比超距控制的中继器打开，让它能够直接进入平台的控制系统。 “现在，我该拿走哪一台主机？”韩兼非指着那个还在闪光的机器，“这台吗？” “这台左边第四台中的所有数据卡，这台下方第三行，向右第七台的第二排第三、五、九片——他们都没有连接入主机，需要你直接带走。” 韩兼非直接拔出它说的那些存储卡。 “对了，”他想了想，“既然你已经接管了实验室主机，等我们离开后，需要你真正彻底地把这个平台摧毁。” “我已经做好主炮覆盖准备。”逗比说。 “还不够，有漏网可能。”韩兼非说着，指了指主机舱监视屏幕上的泽塔恒星，“这里，怎么样？”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4章 我的太阳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陈明远默默听着韩兼非和主机中不知是谁的声音交流，等他指向主屏幕上那个熊熊燃烧的红矮星时，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的确，在茫茫太空中，主炮集火可能会将整个实验室平台轰成碎片，却不能保证把每一个硅虫全部消灭。 韩兼非的计划，是把整个平台推入恒星表面，就算这个崭露头角的群体智慧生物再聪明，也没有任何办法在近五千度的红矮星表面存活，更没有办法脱离这颗恒星强大的引力。 “这是个好办法。”他脱口而出。 “我刚刚计算了一下，”主机中再次传出逗比的声音，“需要一次减速和一次变轨，实验室就会被恒星引力捕获，但完全坠入恒星表面，需要大概一个标准年的时间，除非在坠落过程中不断减速，在近日点附近直接降低到本星系第二速度以下，预计会在一个标准月内坠入恒星。” “可以远距离控制吗？”韩兼非伸出拇指，指着门外说。“这种状态，谁都呆不了一个月。” 门外四人正在与不断涌来的感染体战斗，激烈的开火声一直没有停过。 “我可以留在这个星系，监视整个坠落过程。”逗比似乎是在计算，之后才答道，“我现在就与联盟舰队联络，终止打击，你们搞定之后，尽快离开实验室平台。” “还有，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确保你对平台的远程控制，不会被中断吗？这种硅基怪物的智商并不低，我们没法判断，它究竟多久可以学会驾驶星舰。”陈明远说。 “你们的技术虽然十分低级，但星舰驾驶依然是一个很复杂的工程，我可以确定，这种数量级的族群，他们的智慧等级还不足以学会驾驶星舰。” “不能大意！”韩兼非也附和道，“这里还有一个活人——旺吉博士疯了，他在全力协助这些怪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怪物没有感染或杀死他，但他的存在一定会对计划造成威胁。如果他获得平台的控制权，直接将它开到任何一个殖民地，带来的后果都将是毁灭性的。” 逗比似乎又计算了一会儿，声音才再次传出来：“我刚刚检测到，平台上的自动安防系统还可以使用，但我暂时没办法控制它们，请为我多争取十五时间，我试着超控这些武器。”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被关闭的主机开始逐个重启。 “那我们尽可能为你多争取些时间。”韩兼非推下面罩，从背后摘下四棱大锤，向外面的通道走去。 两人离开主机舱时，赵小南和布伦少校已经被感染体大军逼到距离主机舱不到二十米的转角处。 三层舱室四通八达，环线与环线之间的交通走廊又平又直，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掩体，他们能坚持到这个时间，已经是个奇迹了。 韩兼非立刻冲上去，抡起四棱大锤，将一个试着扑上来的感染体拦腰砸断，才让赵小南避免了被纠缠撕咬的厄运。 “这些东西越来越难对付了，”布伦说，“而且，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感染体。” 他的话音刚落，那种“奇怪的感染体”就出现在视野中。 与普通感染体不同，这种新种类的感染体，从背部“生长”出两对形似触手的附肢，看起来就像一只多了四条触须的怪物。 更加离奇的是，这些柔软的附肢末端，却是人类手掌的形状，五只手指灵活地握着各种武器，一边冲锋，一边倾泻着弹药与热流。 “这是什么鬼！”韩兼非骂了一声，左手中的磁场护盾张开，顶着凶猛的火力冲上前，抡起大锤横扫过去。 但很快，更多感染体冲上来，再次占据了刚刚被他清空的通道。 “老板，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近距离通信频道中传来鹧鸪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们快顶不住了，最多再有一分钟，逃生通道的入口就保不住了！” “放弃逃生通道，向我们靠拢，全力退守主机舱。” 这是他最早提出，又第一个放弃的方案，因为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样只会把自己困死在主机舱中——原本他认为只是被困死而已，但如果像刚刚那种带有四条触手的新型感染体再多来三五个，他们的结局就不只是被困住了。 感染体的牙齿和利爪，单次攻击似乎对他们的装甲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累积起来，这种伤害也足以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复合装甲撕碎。 鹧鸪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好。” 陈明远说：“我去帮他们。” 韩兼非并没有矫情，点点头让他过去，自己则举起磁场护盾，再次向通道那头冲去。 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他发现，一个反冲锋，就会让那些感染体稍微后退一些，至少能为自己这边争取到十几秒的调整时间。 他注意到，在他进入主机舱的这段时间里，布伦的装甲已经被电浆弹击中过几次，抗荷液已经渗漏出来，赵小南的凤凰也出现了多处裂痕，恐怕很难坚持到逗比完成对平台的超控了。 虽然退役以来，他更喜欢用脑子而不是拳头来解决问题，这次看来，似乎不得不亲自用拳头了。 似乎察觉到了六人战斗力的疲软，那个群体智慧似乎显著加大了进攻强度，就算六人是大海中顽固的礁石，只要时间够长，终究会有推平的时候。 只是，那个智慧，似乎已经学会了真正意义上的战术。 自从韩兼非加入战斗以后，感染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杀死，在面对韩兼非的重锤时，不再是用坚硬的躯体硬抗，而是学会了避免被一击粉碎的躲避技巧。 而且，这些感染体虽然悍不畏死，但并不像韩兼非在幻象中看到的那样强打硬冲，每当一个感染体收到肢体伤害，便会被身边的同伴掩护着退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又能继续冲锋。 连战连退，两只守住通道的队伍很快在主机舱门口汇合在一起。 “退回主机舱！”早到一步的韩兼非一直举着磁场护盾顶在最前方，直到鹧鸪在身后锤了锤他的肩膀，才回头喊道，“守住这条通道，我们只要再坚持10分钟，就可以了！” 他并没有说可以什么，因为身后已经没有退路，鹧鸪认为，他说的可以，是可以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跟联盟最大的两个军阀死在一起，也不算埋没了他。 就在这时，韩兼非的巨魔装甲中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声。 在连续的高过载动力输出后，他的辅助动力冷却舱终于达到了极限，发出过热警报。 韩兼非一拳打碎蜂鸣器，提起大锤继续顶在前面。但左手中的磁场护盾闪了几下，熄灭下来。 四棱大锤中喷射动力也停了下来。 赵小南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到身后：“你恢复一会儿，我来！” 她的话音刚落，布伦的机动装甲已经冲了上去。 在刚刚的战斗中，他的弹药几乎已经耗尽，驾驶舱也可以向外渗出抗荷液，但在两只新型感染体出现在主机舱通道前时，依然冲上去挡在所有人面前。 “快回来！”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王牌机师伸手去抓他，却一把抓空。 “刚才的战斗中，我已经受伤了。”布伦的声音从电子合成器中传出来，听不出太多感情色彩。“我的座舱破了，那些硅虫很可能已经感染我了。” 他说着，俯下身子，用左臂上的装甲挡住机体正面，右臂上的拳刺不停挥砍。 “所以，不要让我变成这种怪物！”布伦说完，大吼一声，装甲背后的推进器光芒骤然变亮。 “回来！”刚要喘口气的韩兼非一把将准备冲过去的赵小南拉回怀中，转过身体，用巨魔装甲宽厚的背甲挡住喷射而出的热流。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使用急速冲刺，布伦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直到冲到主机舱走廊入口冲，他还死死抱住两个异型感染体，努力调整方向，向右侧通道继续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离开这条最内层环廊。 “快趴下！”韩兼非紧紧抱住赵小南的凤凰装甲，只来得及对其他人大喊一声。 一声巨响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振动，感染者的残肢和各种金属结构碎块如冰雹一般，被冲击波推着横扫过内层回廊，将更多感染者吹飞起来，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冲击波过后，主机舱门口的通道中，五人才掀开覆盖在身上的各种感染体残肢与被炸飞出来的实验室设备碎块，站起身来。 在最后一次冲刺之后，布伦在感染者最密集的地方，引爆了自己的机动装甲。 感染体并没有给剩下的五个人留出太长时间发呆，就在爆炸余波平息之后，几十个感染体再次出现在主机舱通道的入口处。 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主机舱了。 “这次该我了吧。”鹧鸪从后面走过来，伸手拉起还蹲在地上的赵小南，对韩兼非说，“我兑现了赌约，死在她前面了。” 韩兼非没有说话，他的辅助动力过热还没有恢复，那些感染体不会给他留下丝毫机会。 “不用了。”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喜神色，“你得继续履行你的承诺，但不是今天。” 主机舱通道中，一块地板突然被掀开，一门双联30mm速射炮从地板下升起来。 随着炮膛转动，上千枚动能弹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内倾泻而出，强大的金属射流将它所及的一切撕成碎片。 同样的场景，在整个平台各处开始上演。 逗比终于完成了对平台安防系统的控制！ 五人在残肢断臂堆积的通道中走出去，一直走到秘密逃生舱，都没有一个感染体出现。 随着逗比接管整个平台的控制权，通信信号再次回复，在确认了营救小队的情况后，陈明远命令他们原路撤离。 “走吧。”在确定众人逐次进入逃生胶囊后，韩兼非对回望舱内一片狼藉的陈明远说。 “恒星葬，也算对得起布伦了。”陈明远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入一个逃生胶囊内。 “我看过一本古书，在那本书里，所有宜居星球的恒星，都被人们叫做太阳。”韩兼非笑笑，“回归太阳，应该是一个战士最大的荣耀。” 十几分钟后，阿玛瑞尔号在已经开始减速并向着恒星方向坠落的实验室平台附近，回收了五枚逃生胶囊。 经过反复确认，除了体力透支外，五人并没有什么外伤，于是在阿玛瑞尔号上经过三轮EMP照射后，陈明远和那名联盟王牌机师一起返回旗舰布罗法斯特号。 “对了，周融呢？”韩兼非这才想起那位总理特使。 “经过三次EMP照射，已经离开了，他走得很急。”逗比的声音在指令舱中响起。 “让他去吧。”韩兼非说。 观测舱外的太空中开始出现一道道流光，那是联盟特混舰队正在进入折跃航行的尾迹。 在确认所有联盟舰队离开后，新罗松舰队也离开了泽塔星系，只留下空无一人的阿玛瑞尔号，孤零零地监视着正在向恒星坠落的旺吉实验室。 终于，在历经一个标准月的多次交替变轨、加速、减速后，那座载着无数感染体残肢、硅虫和布伦少校遗骸的平台，终于被这颗小恒星的引力捕获，成为恒星日珥中一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闪光。 在被恒星吞噬之前，整个平台中一直回荡着激昂的吟唱： “'O sole mio, sta nfronte a te 'O sole, 'o sole mio...”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5章 疫情爆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韩兼非和陈明远都在泽塔星系的旺吉实验室面对只有三百多名感染体的硅虫时，位于遥远星区另外一边的ACMP47号行星上，一场似乎永远不会被联盟注意到的剧变，正在悄然发生。 “一份煎好的蛋白肉，一份维生素酱，两块碳水块，一杯酒。” 河湾镇的配给中心，穿着一身破旧夹克的雇佣兵白贺吹着口哨推开大门，大摇大摆地穿过金属乐声和汗臭味混杂的大厅，在路过一个女招待时，还顺手在她臀部摸了一把，引来一阵故意夸张的尖叫和嗔怒。 白贺笑着走到吧台前，翻手拍在吧台上。 配给中心兼做酒吧和饭店的生意，一些不愿意自己处理食物的拾荒者和宝藏猎人，喜欢直接在这里做熟了吃，就是价格会贵一些。 “一升油，两公斤合金，或者三发手枪子弹，”老板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个拾荒者吊儿郎当的样子，“鉴于你的‘良好’信用，本店恕不赊欠。” “别那么抠门，大熊哥。”白贺笑嘻嘻地说，“这次是现款。” “就你？”那个叫大熊的光头老板露出不屑的笑容，“把你身上这两斤肉榨干了，要是能换来一个钢镚，老子以后就跟你姓白！” 其实不瘦的白贺并不生气，笑嘻嘻地挪开拍在吧台上的手掌，露出一枚亮闪闪的硬币。 那是联盟在战争结束后发行的特别纪念币，存量很大，在联盟其他地域都不值钱，但在47号行星，却是十足的硬通货。 大熊不停擦拭餐具的手停下来，伸手抓过那枚印着星舰与战机的镍币，仔细端详。 “成色不错，战后三年版，你小子从哪里偷的？” 白贺下意识伸手去抢，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由于联盟其他星球的人从不来这里，居民们几乎没有任何机会与外界交流，这里的硬币大都是从星舰坟场中搜刮来的，像这种成色很不错的东西，更是稀有。 往好听了说，白贺是雇佣兵，其实在47号行星上来说，就是一个打手而已，仗着自己手里有把勉强能开火的老式火药枪，随便去哪个拾荒团队中混个护卫，挣点儿分成而已。 基本上，没有哪个拾荒者老板会把这种硬通货付给他这样的打手。 “大熊哥的规矩不是有价就收吗？”他笑嘻嘻地收回手，“还要问来路吗？” 老板点点头，收起硬币：“你小子踩了狗屎运，自己留意着点儿，别什么时候让人弄死了，也没人给你收尸。” 这枚一联盟元的硬币，用来买他要的东西绰绰有余，老板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剩下的，你想换点儿啥？” “多给我准备点儿好带的食物，要是还有富余，就都换成油吧。” 老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小子，是不是从哪个大佬那里偷的？准备跑路了？” “你没听说吗？”白贺环顾四周，凑到老板耳边，“北边的崖下市前段时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好多难民就快来这边了，我要是你啊，趁早打铺盖卷扯呼，等那帮流民一到，连偷带抢的，毛都不给你剩一根。” 配给中心是镇上消息最多的地方，真的假的什么都有，大熊当然听说过北方爆发疫情的消息。 “少扯，”他不屑道，“老子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听过哪里有瘟疫的，就这鬼地方，你让哪根病毒苗子活三分钟看看！” 说话功夫，他身后的出餐口中递出一个餐盘，大熊转身拿过餐盘，咣当一声丢在吧台上。 跟白贺这种本地出生的二代居民不同，大熊是战后因重罪被判永久流放才来到47号行星的，虽然已经被流放了三十多年，但对外面的事，还是要比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强一些。 “我可不敢骗您，”白贺心疼那杯酒，看着晃洒出来的酒水，哎呦一声，“轻点儿，这酒洒的……您得多给我一块碳水块……” 47号行星没有农业，这里的居民每天能吃到的，大都是工业合成食品，虽然也有些口味可以选择，但绝对不会好吃，相比起来，酒精类饮料，即使是勾兑的，也就成了口感最丰富的好东西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看着正把黑乎乎的维生素酱浇在蛋白肉上的白贺，大熊又多问了一句。 “还用听？”白贺凑上来小声说，“前几天跟了一个队伍，在西边遇到一队人，他们是从北边跑回来的，说下崖那边因为瘟疫死了半城的人，剩下的人边逃边抢，见人就杀，得有上万人！大熊哥，我是看你对我好，才跟你说这些的，早点儿做打算吧！” 白贺就坐在吧台上，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抹了抹嘴，对老板说：“大熊哥，其他东西呢？我可得抓紧了。” 老板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袋子，白贺接过来拎了拎，有十几公斤重，全是碳水块，大熊虽然面上凶了些，在交易上还算地道。 白贺把袋子往身后一背，说声“走了”，转身离开配给中心。 大熊盯着他的背影，楞楞出了会儿神，突然关掉吵闹的音乐，对大厅里的人喊道：“都走吧，打烊了！” 白贺离开配给中心，并没有停留，开着自己那台四个轮子都不一样大的小皮卡，在镇子上绕了好几圈，才来到一片废墟中。 这处废墟中并没有什么居民，白贺把车子停得远远的，下车走了一段时间，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这才翻过一堵高墙，跳进一个废弃的小院子中。 “不许动！”他刚刚落地，突然有个弱弱的声音喊道，同时有个坚硬的物体从背后顶住他的腰。 白贺猛然转过身，一把将身后的女孩抱起来。 女孩咯咯笑着躲避他坚硬的胡茬，把手里那把用木头做的枪扔到地上，连连求饶。 “别闹了，”白贺放下那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孩，“这几天怎么样？” “这边又没有什么人来，”女孩笑着躲出一步，“哪有什么事啊。” 白贺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去收拾一下吧，咱们要走了。” “又要走了？”女孩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废墟中一个的还算完整的屋子里有一台老式核电池电视，可以收看联盟几个热门频道的电视，此时正在播放奥斯迈第九频道的肥皂剧，这应该是女孩在这里唯一的娱乐了。 白贺看着女孩纯净得几近无瑕的大眼睛，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47号行星环境恶劣，居民大都是亡命之徒，但这处破败的小院子，却是他心中的一片净土。 从12岁开始，他的父母双双在与其他拾荒者的争斗中死亡，他带着6岁的妹妹白栎，靠着乞讨和坑骗活了下来，他抢过别的孩子的食物，还杀过人，自己抗下所有苦难与罪孽，却没有让妹妹沾染到这颗罪恶星球的一丝污秽。 自打捡到一把手枪后，他的日子开始过得好起来，仇家也越来越多，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带着妹妹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漂泊的生活。 “这些可能走得远一些，”看着正在收拾自己捡来的那些东西的妹妹，白贺说，“除了食物，这些东西都不用带了。” “哦。”白栎点点头，把手里的大箱子放下，想了好久，才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联盟舰队的旧式指挥官制服，“我可以带着这个吗？就这一件。” 迎着妹妹期盼的目光，白贺点点头。 已经习惯了随时可能搬家的兄妹两人，只带了食物和必要的衣服，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居住了三年的废墟，上了白贺那辆破旧皮卡。 “坐好了。”白贺把一个呼吸面罩扔给妹妹，启动车子，向镇子南门的方向开去。 距离镇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两人同时感到，一直扣在镇子上方的生态穹顶突然颤抖了一下。 因为常年缺少维护，生态穹顶上已经积满了灰尘，这一颤抖，将附着在上面的积灰抖落下来，为整个镇子笼罩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随后，身后的城镇中，开始传来枪声和人们的尖叫声。 “出什么事了？”白栎有些惊恐地回过头去。 “别看！”白贺猛踩油门，赶在镇门紧急封闭之前冲了出去。 一直开出一公里左右，白贺才停下车来。 这里停着一辆稍大的皮卡，车旁站着大熊和他的两个女招待。 “大熊哥。”白贺降下车窗，打了个招呼。 大熊没有理他，呆呆望着镇子方向，透过呼吸面罩，白贺看到他的嘴微微张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白贺猛然回头看去，在河湾镇那座生态穹顶上，依稀能够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正在攀爬。 借着面罩上的远望系统，他可以看到，那些黑点，是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人群。 那些人以寻常人难以做到的敏捷和灵巧，快速攀爬到穹顶上方，一边爬行，一边用四肢和头部用力撞击穹顶。 在密集的撞击下，穹顶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倒塌。 无数黑点与穹顶上的玻璃碎片一起坠下，行星较低的重力，让它们看起来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 几秒钟后，一声巨响才传了过来。 “那些东西，还是人吗？”白贺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 “河湾镇……完了。”大熊喃喃道。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6章 最后的幸存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穹顶倒塌之后，白贺看到，那些行为诡异的人开始攻击身边每一个活着的人。 镇子上还有很多人，那些怪物还暂时无瑕顾及这个方向。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丧尸电影中的经典镜头，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颗鸟不拉屎的行星上。 只是这些怪物，看起来可比电影中那些丧尸灵活多了。 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白贺，拉了拉大熊的衣服：“大熊哥，跑吧！” 大熊猛然清醒过来，默默站了一会儿，转头对白贺说：“你早就知道这些，是不是？” 白贺摇摇头：“我只知道事情很糟，但还不知道有这么糟。” “不管怎么说，这次算你救了我一命。”大熊立刻反应过来，此时那些怪物还在攻击镇上的人，等镇民死绝了，就该轮到离得最近的他们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南方辽阔的平原地区驶去。 “你打算去哪里？”在一次短暂的停车休息后，大熊问白贺。 “我本来打算去南边的洛马镇补给，再继续往南走。”犹豫了半天，白贺还是开口说道。 “去我车里聊聊。”大熊指了指自己的车。 白贺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进车里。 “看之前那阵势，南边的城镇只是早晚的问题。”关上气密门后，大熊点上一根香烟，猛地抽了一口，递给白贺。 47号行星上很难有作物生长，除了那些大佬们掌握的温室之外，再没有能产出这种昂贵的烟草，白贺更是只能跟着那些拾荒者们抽各种加料的土烟，这正宗的卷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贪婪地吸了一口烟，他忍着强烈的刺激感，半天之后才从肺里吐出去，车里立刻烟雾缭绕起来。 “大熊哥，不瞒你说，我的确是提前得到了些消息。”吐出那口烟后，白贺有些不舍地把烟递回去。 “你留着吧。”大熊摆摆手。 白贺又抽了一口烟，这才说道：“我的上个雇主，来头大得很。” 说着，他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头顶。 大熊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你的雇主是……外面的人？” 白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没有回答。 ACPM47号行星极其偏远，加上联盟一直以来的禁令，除了联盟舰队偶尔来换一些拆星舰的零件，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跑到这里做什么。 自从被流放到47号行星，大熊就没有再想过要出去，可如今既然有外面的人来到这里，那就是说，自己还有出去的希望。 这恐怕是有生之年里，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带我去见见你的雇主，怎么样？”大熊第一次放低姿态，去求这个自己平时不怎么看得上的小无赖。 “这个，不太好办啊，”白贺习惯性地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虽然明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大熊还是继续耐着性子问道：“那你打算去哪里见那些大人物？” 白贺嘿嘿一笑。 大熊意识到自己着急了，改口道：“不管去哪里，总要避开行星防御平台吧？你带的东西够用？” 白贺皱起眉头，这次不是伪装的。 “你自己无所谓，那她呢？”大熊努努嘴，指着隔壁车里睡着的女孩。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本应该在不远处的洛马镇加上油，再买点儿食物，才继续前往跟雇主商定的位置，可现在河湾镇完了，洛马镇只怕已经收到消息，估计等他到的时候，什么都买不到了。 “要不然，你带上我，我这里油和吃的都很多，够你开到南半球的。”大熊指着自己满满一车货物说。 白贺在自己和大熊的车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车里还在熟睡的妹妹，狠狠一咬牙：“好，那就这么说！不过可要说好，我只管带你过去，别的都不管，如果雇主只能带走一个人，只能是她。” 大熊微微一笑：“成交。” 在搬了一箱合成食品作为定金后，白贺终于不再兜圈，带着大熊的车径直向南方开去，雇主跟自己约定的地方在赤道附近，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他们路过洛马镇的时候，那些“难民”几乎在同时到达，看起来这些怪物并不是一窝蜂地攻击河湾镇，而是分成好几路分别袭击附近的城镇。 白贺心中一阵后怕，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按原计划在洛马镇停留，否则这会儿恐怕已经跟镇上的居民一样了。 两人远远地拍了一段视频，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继续向南方逃去。 荒凉的47号行星只是联盟星舰封存地，战后这些年来，联盟官方的财政收入本就捉襟见肘，更没有什么心思为这颗流放地行星修什么基础设施，除了各城镇之间，居民们自发修建的小路之外，这颗行星上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路了。 两辆车不敢太靠近城镇，远远地沿着平坦的荒原向南开，一路所见之处，到处都是那种可怕的怪物，两人丝毫不敢停留，最后干脆扔掉白贺那辆破车，合开一辆车，轮流开车，日夜兼程向行星赤道方向驶去。 五天后，五人终于抵达赤道附近。 在经过五天五夜的连续颠簸后，这辆本就是临时拼装起来的车，终于不堪重负地抛锚在一个峡谷中。 在试着重启两次后，发动机终于发出一声爆响，冒出一股青烟。 “操！”大熊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在夜色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快！下车！” 说完，他以跟自己年龄不符的速度跳下车，跑到车后，打开车斗。 “快，帮忙卸车！”白贺也反应过来，一边跳下车，一边对后排的三个女孩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皮卡发动机“轰”地一声窜出一条火苗。 火苗见风就长，越烧越大，很快就烧到驾驶室中，所幸车里三个女孩下得快，并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车上的行李便没那么幸运了。 因为空气稀薄，几乎没有什么氧气，47号行星上用的油料里都自带氧化剂，所以火烧得极快，等到整辆车都被火焰吞噬的时候，大熊和白贺也就抢下三箱食物和一箱氧气罐来。 五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交通工具在峡谷的夜色中变成一颗绚烂的火球，在烧尽油料后，很快在稀薄的空气中熄灭。 顾不上沮丧，白贺看了看手腕上笨重的旧式个人终端，雇主约定的接头地点就在峡谷的另一头，这段路恐怕只能靠走了。 “还有多远？”一阵沉默之后，大熊还是开口问道。 “过了峡谷就是了，还有十几公里吧。” “食物肯定够，氧气可能不够了。”大熊看了一眼地上的两箱货物，很快做出判断。 白贺突然抬手示意他别说话，大熊闭上嘴，伏下身子。 一旁的白栎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默契，几乎与大熊同时趴下。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荒地中行走。 大熊的两名女招待本能地转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突然窜出两个人形的东西，赤身露体，浑身皮肤漆黑，之前像是融入整个黑暗之中，直到此时才依稀看到身影。 两名女招待只顾得上发出一声尖叫，便被那两个人形怪物扑倒在地上，像被捕食者撕咬的猎物一般，被一口咬断脖子。 “快跑！”白贺一推妹妹，对准一个人形怪物“砰、砰”开了两枪。 自己复装的手枪弹似乎并没有对那个怪物造成什么伤害，但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怪物放下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转向白贺的方向。 大熊站起身来，开始向峡谷另一头跑去。 “大熊哥！”白贺握着手枪，一边缓缓后退，一边喊道，“带着我妹妹，如果雇主有两个位子，让给你！否则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走！” 奔跑中的大熊停了下来，转身一把扛起跟上来的白栎：“就这么说！” 虽然没有回头，白贺知道，大熊已经带着妹妹跑远了，这才对着缓缓靠近的怪物又开了一枪。 子弹正中怪物脑门，可它只是停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便又凑近过来。 “什么鬼！”恶狠狠地咒骂一句，白贺转头就跑，路过货箱时，顺手从里面拎出两个氧气瓶来。 奔跑会消耗大量氧气，他呼吸面具中的存氧，很可能已经坚持不到峡谷尽头了。 白贺拼命奔跑，虽然不敢回头看，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两个打不死的怪物一定跟在自己后面。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那种被捕食者死死盯住、一直从尾椎骨凉到后脑勺的危机感，似乎始终萦绕在他身边。 “操！”白贺大骂一声，猛然回头，对着吊在自己身后的怪物又开了一枪。 怪物灵活地向旁边一躲，避开那颗子弹。 它们的体力似乎没有极限，白贺却没法坚持太长时间。 为了给大熊和妹妹争取更多时间，他已经带着怪物绕了好几个圈子了，以他的体力，组多再坚持十分钟，就再也跑不动了。 怪物们似乎并不着急，就是在等着他自己崩溃的时刻。 在被赶入一个小拗口后，白贺终于再也跑不动了，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举着还剩五发子弹的手枪，对准面前的怪物。 不是两个，而是四个怪物！ 刚刚被杀死的女招待，也变成了那种负责铁青的怪物，依稀还能看出些许活着时的样子。 “我也会变成那种怪物吗？”看着缓缓逼近的怪物，白贺有些绝望地想道。 “栎栎跑出去了吗……” “各种神，不管你是谁，哪怕是教团的至理，求求你们，保佑栎栎……” “我才不会变成这种东西……” 喃喃自语着，白贺调转枪口，把手枪塞进自己嘴里。 “砰！” 一声枪响后，白贺睁开眼睛。 他并没有抠动扳机，枪声是从身后的崖顶传来的。 “扑通！”面前的一个怪物被击碎头颅，重重摔倒在夜色中。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7章 出不去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砰！” 怪物们还没有找到目标，又是一声枪响，另一个怪物被击碎头颅，摔倒在地上。 白贺这才敢回头望了一眼，可山崖上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剩下怪物傻傻地站在原地，被山崖上的枪声一枪一枪点了名。 白贺放下枪，瘫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功夫，一道巨大的光柱从山崖上打下来，照亮了他所在的区域。 看着明亮的灯光，白贺咧嘴一笑。 他知道，自己的雇主来了。 在明亮的光柱中，一台小型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峡谷中。 舱门开启，一个端着霰弹枪的男人走了出来。 白贺认出那是自己的雇主，笑着迎上去，那个男人却突然端起枪对准他。 “砰！” 枪声过后，白贺身后那个正在无声靠近的无头怪物应声被轰飞出去。 他战战兢兢走到飞行器舱门前，雇主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贺打了个哆嗦：“丧尸？我也不知道。” 雇主侧身让他进入舱门，飞行器没有停留，向半空中那个更大的星船飞去。 刚刚进入星船，白贺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和大熊，原来他们早就被雇主给救了。 “正式介绍一下，”等三人聚在一起，雇主才开口道，“我叫严士巡，是这艘船的老大，现在为格兰特集团做事。” 不等白贺开口，严士巡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现在先听我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颗星球上了，要想出去，必须得先废掉轨道上那些行星防御平台，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雇你……们。” 白贺看了大熊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这个叫严士巡的外来者。 顺着大熊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一只粉红色大鸟的标识，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严士巡并没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交流。 几个星期前，他的“鸢鸟”号星船抵达了这个没有联盟行政星的星系。自从被韩兼非安排了任务后，他似乎彻底洗心革面，带着自己的五艘星船和一百多个船员，专挑联盟最偏远的地区，分头行动，按照韩老板的要求去找各种不同寻常的事故。 ACPM47号行星，是他这次搜索计划的第三站，只是没想到，自己傻呵呵地一头扎进行星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联盟的流放地。 他的星船进入行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想要离开时，发现整个星球几乎被轨道上的行星防御平台给包围了。 仔细观察后，他的导航员确认，整个星球是被几乎没有什么死角的陆基监测站严密防守起来的，他的船在低空飞行时，只要避开那些监测网的覆盖范围，基本不会被发现，可一旦升高到一定高度，就会被快速定位并招来轨道防御平台的打击。 挨了两炮之后，严士巡总算学聪明了，明白如果自己想要出去，就必须得先解决掉地面监测网。 在大战时期，47号行星曾是联盟舰队的一处重要前线基地，行星监测网十分严密，即使在战后被联盟荒废，依然依靠自主运行机制，对行星表面进行严密的监测，作为外来者，严士巡的人一旦靠近监测网节点，就会引发警报，要想悄无声息地破坏那些节点，没有对本地熟悉的人帮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北方的一座城市爆发了疫情，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看，但严士巡愈发觉得，这次古怪的疫情，应该就是韩老板说的那种“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儿了。 但自打他进入这个星系以来，船上那条超远距离通信专线就没好使过，严士巡很清楚，要想跟韩老板报告这边的事，自己只能想办法先离开这里。 于是，一个星期前，他找到了白贺，答应以带他和妹妹离开的报酬，雇佣他为向导，秘密寻找和破坏监测网节点。 这项行动必须是秘密进行的，否则，一旦被其他土著居民发现，他恐怕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您……说怎么做，我们如果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本来不打算说话的白贺，看到大熊一直在发呆，只能站出来表态。 严士巡把行星监测网的事跟三人简单说了一下：“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们的人不能随便靠近监测网节点，需要你们帮忙搞掉一些节点——也不用太多，只要能给我的船留出那么三五百公里的窗口，咱们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你……”自从上船以来，一直沉默的大熊突然开口问道，“刚才说，你是什么集团的？” 严士巡答道：“格兰特集团，是白山公司老板的产业。” “白山公司是什么？”大熊接着问道。 严士巡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这里信息极其闭塞，这个老家伙大概是很久以前就被流放过来，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在海盗界如雷贯耳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他有些不满这个老家伙的多事，“你只需要找到那些节点，关掉它，或者干脆直接炸掉它，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大熊没有理会他的不满，伸手指着他衣服上的粉色大鸟标识：“这是你那个什么集团的LOGO？” 严士巡低头看了眼衣服上的标识，警惕地望向大熊，手里霰弹枪的枪口有意识地抬高了一些：“你到底是谁？” 大熊没有说话，默默脱下外套，拉开背心，露出左胸上几乎跟那个LOGO一模一样的纹身。 虽然他已年过半百，但浑身上下的肌肉依然紧实，那处纹身惟妙惟肖，比绣在严士巡衣服上的看起来更加传神。 严士巡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您……您是……” 他的话语中，不知不觉带上了敬称。 “我是熊茂春。”大熊重新披上衣服，“我看你船上不少人还穿着你这身衣服，就想问问你，火烈鸟还在不在？” 熊茂春是火烈鸟海盗团的创始人，三十多年前被联盟用计抓捕，踪迹全无。严士巡虽然是在那之后很久才当上老大的，但对这位前辈的事迹也是如雷贯耳。 “熊……前辈，几个月前还在，”严士巡苦笑道，“不过，现在已经被格兰特集团收编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8章 破坏节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大熊面无表情地盯着严士巡，对方似乎有些心虚：“火烈鸟……延续了几十年，现在加入联盟三大势力之一，也算……善终吧……” 大熊僵硬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 关系了，说吧，你说的那个监测网节点，要怎么做？” 严士巡收起霰弹枪，在船舱内打开一个附近区域的全息地图。 “这些天来，我们到处试了试，”随着他的手指，地图上亮起四个地点，“没有准确数据，估计最近的四个节点就在这四个点附近。具体怎么关，我们没去过也不知道，大不了直接炸了拉倒。” “那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节点？”一旁的白贺终于插上话了。 “我这里有质量信号测量仪，找数值超过红线的建筑或伪装就行。” “船上没有炮吗？”大熊问，“为什么不直接轰掉？” 严士巡苦笑一声：“熊前辈，我刚开始听到时，也问过这个问题，你知道这一个点有多大吗？三公里见方。咱们这艘船，要有能覆盖这么大地方的炮就好了。” 就连联盟最大的主炮，也只能覆盖一公里直径的区域，要把这一个点的位置处理干净，至少需要九次全威力发射。 这么大规模的交火，只怕会直接触发行星防御平台的反击。 “我们需要武器，还有车，”大熊说，“现在我估计地上都是那种怪物，赤手空拳的，我们可没本事炸掉你说的那些节点。” 如果按照严士巡说的，一个红点覆盖三公里范围，四个红点之间怕是有好几百公里的距离。 连这处峡谷中都有怪物了，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多少。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严士巡似乎早就有准备。“你们来之前，我们已经试过，这些怪物的确很难对付，但船上有两辆ATV（全地形车），带大口径机枪，对付那种东西应该不成问题。” “我没有问题，”白贺走上前，“但在我们干活儿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妹妹待在船上？” 严士巡看了看一只在船舱一角蜷缩着的女孩。 “没有武器，没有支援，这颗星球可能已经完了。”大熊突然说道，“至少在这片地方，我们可能是最后的幸存者了。” “行。”严士巡看向白贺，“我会保护好她，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失败了，我们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她也一样。”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白贺搓搓手，“什么时候出发？” 两个小时后，“鸢鸟”号轰鸣着停靠在47号行星北半球的一处平原上。 “这里向北70公里，就是第一个节点，我们已经接近它的低空探测边缘，不能再往前走了。”在打开的舱门处，严士巡对ATV上的白贺和大熊说，“祝你们成功！” “祈祷我们不会碰到那些东西吧。”坐在武器舱位中的大熊说道。 白贺一踩油门，ATV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船舱，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跳了两下，才在六只麦克纳姆轮的作用下恢复航向和平衡。 “这东西开着真带劲！”白贺忍不住喊道，“比你那辆破车强多了。” 大熊冷哼了一声：“三十年前的老款，老子进来之前就有好几十辆。” 白贺嘿嘿一笑，只当他在吹牛。 这种会根据地形起伏自动调整悬挂，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地图上标注的第一个红点。 “慢点儿开，”拿着测量仪的大熊说，“信号有反应了。” 这里是一处丘陵，地形有些起伏，严士巡说的监测网节点，应该就在附近某个地方。 “往西走，”大熊看着测量仪的读数，拍了拍车顶。 ATV原地转向，缓缓向西开去。 没过多久，一个建在一处小土山顶上的金属建筑出现在两人视野中。 “应该就是这里了。”大熊指了指那处建筑，“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近前才发现，说是建筑其实并不准确，这里是一个无人值守的半主动质量雷达，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但从缓慢转动的上层建筑来看，应该还在运行中。 “这东西要怎么炸？”下车后，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的雷达，白贺叹道。 在他的认知中，威力最大的东西也不过是拾荒者们用于破开废弃星舰外壳的土炸药，如果用那种玩意儿，这么大的雷达，恐怕要上百公斤才行。 大熊没有理他，从车厢中拿出四枚联盟制式磁性炸弹，在雷达周围找了几个点位贴好。 “又不是让你把它炸碎，”做完这些，他才开口道，“只要让它失效就可以了。” 说完，他跳上武器舱位：“走吧。” ATV开出几公里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随着而来的，是大地的剧烈抖动。 白贺停下车，回头看向节点的方向。 一个巨大的暗红色蘑菇云出现在那个位置。 “这个玩意儿……这么猛？”白贺回头看了看车辆里随便堆放的十几枚磁性炸弹。 “……”大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来之前，没那么猛，不过三十多年了，谁也不知道这些杀人的东西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磁性炸弹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却意外引爆了监测网节点地下的锓反应池，只是大熊和白贺并不知道罢了。 鸢鸟号巨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两人面前，节点被破坏后，它已经可以进入这片区域了。 在黎明的曙光中，这个一百多米长的小型星船，如同降临世间的天使一般，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停靠在ATV前方。 随着舱门开启，白贺一脚油门，径直驶入船舱。 “搞定了一个。”看到早已等候在船舱中的严士巡后，白贺嘿嘿一笑，“挺容易的。” “我们很幸运，”大熊也点点头，“没有碰上那些怪物。” “希望我们一直这么幸运吧。”严士巡说。 鸢鸟号在低空滑过一个巨大的弧线，向第二处监测网节点飞去。 只是船上的几人都不知道，刚刚那声巨大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景象，已经让正在行星表面到处收割的硅虫感染体们躁动起来。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29章 最后一个节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摧毁第二个和第三个监测网节点的时候，似乎都比较顺利，几乎都是在刚刚抵达红点区域，就找到了几乎没有怎么伪装的质量雷达。 按照鸢鸟号导航员的测算，每一个监测节点大概覆盖了一千公里的范围，摧毁这里四个节点的计划，也是经过周密计算的，刚好能够为鸢鸟号清理出一个一千四百多公里宽的狭长地带，刚好能够让鸢鸟号获得大约一个小时的窗口期。 这段时间，足够鸢鸟号在不惊动行星自动防御系统的情况下，逃出47号行星了。 如今三个节点都已经被摧毁，只剩下最东边的那个了。 只是，在严士巡给的定位地图中，最后这个节点距离一个被感染体占据的城市，未免有些太近了。 “谭堰市，”在最后一个节点的地面探测边缘，ATV上的白贺指着地图上最后一个红点，“应该算是附近最大的城市了，有十几万人口，当然，现在更可能是十几万只怪物。” 大熊点上一支烟，自从知道自己可能离开这颗星球开始，他就再没有在这方面节省过。 如果他们成功，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自然不会缺这些在47号行星上看似稀缺的东西，如果失败了，唯一的结局就是沦为怪物爪下亡魂，这些东西就更没用了。 “快到了，”他直接吧呼吸免遭带到叼着烟卷的头上，烟雾立刻在面罩里弥漫开来，将他的脸掩盖在一片缭绕的迷雾中，“我上去看看。” 说着，他推开车辆顶盖，钻进武器舱位。 地图上的红色区域位于谭堰市西南的一处平原上，大熊透过浓重的烟雾，用最大倍数观察城市的方向。 不出他的意外，谭堰市也被那种怪物攻陷了，巨大的城市拱顶处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空洞，里面的空气估计早就已经逸散殆尽，不可能再有活人了。 “往前开一点儿，我看见几个怪物。”大熊拍了拍车顶。 白贺往前开了一段，在转过一个缓坡后，也看到了那几个在旷野中游荡的怪物。 在距离怪物五百多米的时候，大熊调整机枪塔的方向，对着一个怪物打了一个短点射。 一串大口径子弹在大功率电磁线圈的作用下，从枪口中喷射而出，有两枚子弹直接命中了那只怪物。 这种大口径子弹，在这种距离上，任何人类都不可能抗住一发，可那个怪物只是踉跄了一下，虽然被打断一只手臂，还是很快爬了起来。 “乖乖！”白贺吞了口唾沫。“这也太硬了吧。” “再靠近点儿，”大熊说，“严士巡说，要直接爆头才能有效杀伤，这个距离不好瞄准。” ATV又靠近了一些，在200多米的距离上，大熊的又一次短点射，准确命中了那只断臂怪物的头颅。 “要是咱们有这种武器，”白贺说，“河湾镇就不会被毁了。” 第一只怪物倒下后，旷野中其他几只怪物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他们发现了正在快速靠近的ATV。 一声嘶吼之后，怪物们开始向着ATV狂奔。 与此同时，车上的机枪塔喷射出致命的子弹。 刚开始的时候，大熊很轻松地打死了几只怪物，可没过多久，剩下的怪物就像突然学聪明了一样，不再一味追击，而是开始利用身边的各种掩体和反斜面。 白贺没有经历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大熊却是实打实地在战场上走过几遭的，如果说，之前打死的几个怪物像是刚上战场的炮灰，现在剩下的几只，就有点儿像经历过几次大战而没有死的老兵油子了。 “熊前辈，我是小严。”车内的通信器中，突然传出严士巡的声音。“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行，”大熊回道，“有几只怪物，正在清理。” “我这边刚拿到新的分析结果，针对这种怪物的，”严士巡说，“它们很可能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丧尸，刚刚有几个怪物靠近鸢鸟号，没有动手，倒像是在侦查。” “我们也碰到这种聪明怪物了，”大熊说，“知道找掩体的怪物，还真是不常见。” “不管怎么说，请小心！” 挂断通信，大熊再次转动机枪塔的枪口。 “靠近点儿，”他对专心开车的白贺说，“离近了打。” ATV的速度明显放慢下来，那些一直追着车的怪物也放慢了脚步。 大熊瞅准机会，突然打出一串长点射，击倒了追在最前面的怪物。 就在这时，白贺以一种远超自己水准的反应猛然向左打方向盘，巨大的加速度差点儿没把大熊甩出车去。 “你干……”大熊的话还没说完，一枚拖着白色尾痕的火箭弹从不远处射过来，紧贴着ATV的右侧射入不远处的土中。 一声巨响过后，石块和泥土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 “刚才那是什么？”白贺一脸惊恐道。 “火箭弹！”大熊环顾四周，发现了两个正在为发射器装弹的怪物，只是他们的动作灵活，哪里像电影中的那种丧尸怪物？ 虽然样式很老，但这种火箭弹穿甲效果好，对ATV这种轻型载具伤害极大。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能使用武器？ 如果不是那一身铁青的肤色和野兽一般的嘶吼声，他甚至有种再次回到战场，孤军深入面对强敌时的感觉。 他转动枪口，对着那两只怪物打出一串子弹，只是距离太远，没有打中。 可当他再次调整枪口的时候，那两只怪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情况不太对，”大熊再次拍拍车顶，对白贺说，“快点儿去找节点，抓紧解决赶紧撤。” 白贺点点头，ATV在原地转过一个角度，加速离开。 在两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越来越多的感染体怪物开始向这处节点集结，ATV却像个毫不知情的大鱼一般，一头扎进感染体们为它编织的巨网之中。 白贺驾着车，在地图上的红点附近快速游走，尽可能避开那些游荡的怪物，终于在一处坠毁的星舰残骸中，找到了最后一个节点的位置。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0章 冲破巨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是这里了！”白贺把ATV停在星舰废墟旁边。 因为空气中没有水分和其他腐蚀性气体，这艘不知道什么时候坠毁的星舰上，并没有留下太对岁月的痕迹，最后一个监测节点的质量雷达，就在这处残骸原有的雷达岛上，或者就是用这处残骸的雷达改造的。 这也是这里距离城市这么近，却没有人发现监测节点的原因。 大熊再次调整车顶机枪的角度，对准跟在车后的怪物：“你去安炸弹，我来拦住他们。” “我要怎么做？”白贺跳下车，手里拎着几个磁性炸弹。 “挑支撑点、脆弱的地方，随便贴，把你手里的都贴上。”大熊一边说着，手中机枪开始连点，尽力压制住那些怪物靠近的速度。 白贺点点头，拎着炸弹包跳进星舰残骸中，很快便在自己认为比较薄弱的位置贴满了炸弹。 在做完这些后，他再次回到车里，发动车子离开。 几分钟后，星舰残骸中传出几声巨响。 “呼……”白贺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搞定了。” “不对。”通信器中突然传出严士巡的声音，“监测节点的信号还在。” 大熊骂了一声娘。 “不可能！”白贺喊道，“我专挑比较薄弱的地方炸的，这么大的爆炸，就算是一艘新星舰也给炸碎了。” “的确没有摧毁，”严士巡说，“信号依然在，而且，一个轨道打击平台正在靠近，请你们务必小心。” “走，回去！”大熊一拳砸在车顶上。 白贺原地调转车头，只是在他们来时的路上已经围拢了密密麻麻足有几百只怪物。 “操！老子这一百多斤肉，今天要交代到这里了。”白贺骂了一声。 ATV猛然加速，滚动的车轮掀起一道烟尘长龙。 几分钟后，重达几吨的ATV喷着弹雨，迎面撞上一只感染体，发出金属碰撞般的闷响。 那只怪物被整个撞飞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车前的地面上。 白贺没有停留，直接驱动车子从它身上碾压过去。 可车子刚刚离开，那只被撞飞的怪物竟然自己爬了起来，虽然整个脸部都被撞得变形，依然速度不减地跟在ATV后面。 “不行，根本打不完！”车顶武器舱位中的大熊吼道，“能不能想想办法，这么下去早晚会被他们围死！” “砰！”一枚子弹不知从哪里射来，打在机枪塔的护盾上，被合金装甲弹飞出去，可依然吓了大熊一跳。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怪物群中，响起零星的枪声。 枪声并不密集，但大熊和白贺都知道，这种用大口径机枪都打不死的怪物越来越多地开始使用武器，想要再次靠近监测网节点，只怕更难了。 “刚才严老板是不是说，轨道打击平台正在靠近？”白贺突然想起什么。 “没错。”一直在通信频道中的严士巡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之所以不能靠太近，是因为监测节点会把你识别为外来者，调动轨道平台攻击你们，”白贺说着，手里驾驶ATV在不断扑上来的怪物群中穿梭，“那这些怪物呢？会不会被识别为外来者？” 通信器另外一头的严士巡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在问别的船员，半晌后才说道：“不知道。” “那就试试看吧，”白贺说，“我想办法聚拢更多这种怪物，看看那个打击平台到底会不会动手。” “我赌一个战后纪念币，你肯定疯了。”车顶上的大熊说。 “你有别的办法吗？”听着子弹大车体上的撞击声，白贺问道。 “那就赌一把！人死鸟朝天，老子快活了六十年了，也不算亏！” ATV一边躲避到处都是的怪物，一边高速向星舰残骸方向驶去。 白贺故意放慢了速度，以让那些怪物尽可能聚拢过来，大熊则在武器舱位，帮着处理掉离得太近，或拿着能够威胁ATV的武器的感染体。 在带着数百只感染体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天空中突然开始出现一条条不断闪现的电弧。 “熊前辈，白贺，”严士巡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通信频道中，“我们检测到大气层电离现象，应该是轨道平台在做攻击准备，请……” 他的话音还没落，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亮白的光柱，像是一把巨剑从天而降，刺破苍穹，直直插向这片荒原。 几乎贴着ATV射下的光柱，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但在光柱消失之后，被覆盖的感染体怪物却如同被蒸发一般，在这片平地上化为一堆堆熔融的废渣。 ACPM47号行星的大气层极其稀薄，这次打击的威力，比正常的行星攻击要大上许多。 在一次攻击后，空气中的电离现象并没有停止，这就意味着，轨道打击平台还要继续攻击。 地面上的感染体在经历一次密集打击后，已经变得十分谨慎，它们已经分散在很大一片区域中，考虑到效费比，轨道平台瞄准的目标只有一个——白贺正在驾驶的ATV。 看来，它已经把ATV也判定为外来侵入者了。 “那就接着赌！” 白贺驾着车，先东方开了一段时间，转而调头向星舰残骸方向驶去。 从这个方向向前，星舰残骸与ATV之间，有一个平缓的山坡，白贺驾着车径直冲向缓坡，速度越来越快，冲势越来越猛。 空气中的电离越来越明显，白贺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大熊没有头发，依然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一道白光再次从天而降，落在ATV后面不远的地方，吞噬了几只尾随的怪物。 ATV已经开到全速，白光却没有立刻消失，而是仅仅跟在车子后面，像是一个巨人伸出手指，追赶一个拼命逃跑的蚂蚁一般。 白贺的右脚已经将油门踩得死死的，ATV冲上山坡，借着惯性在坡顶高高跃起，像只炮弹一般越过星舰残骸。 武器舱中的大熊长大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那条光柱的灼热，此时在空中，光柱只要稍稍再靠近一点点，就可以把他们和ATV一起汽化！ 光柱扫过星舰残骸，在犁出一条笔直的焦痕后，终于在距离大熊笔尖不到10米的地方变细消失。 “扑通！”ATV重重落在地上。 “成功了！”严士巡掩饰不住地狂喜道。 空气中的电离现象消失了，没有了地面监测节点引导的轨道平台失去了打击目标。 旷野上的怪物似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本已经十分分散的感染体再次聚拢起来。 白贺重重呼出一口气，一拳砸在中控台上，大熊却什么也没做，似乎静静地等着什么。 “快回来吧，”十几秒钟后，严士巡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些怪物越来越多，鸢鸟号最多还能坚持半小时。” 大熊这才松了一口气，火烈鸟有怨必报，有债必偿，他不在的这些年，这个传统似乎还没丢。 二十多分钟后，ATV直接从尾舱门冲进鸢鸟号机库中，早已被一群怪物围攻、舰身爬满感染体的鸢鸟号猛然喷射出巨大的尾焰，冲天而起，将舰身附着的怪物如雨点般甩落。 突破高度临界点，轨道防御系统没有任何反应。 在一片欢呼声中，鸢鸟号直直冲破47号行星大气层，向着无垠的太空驶去。 行星地表上，无数感染体一致停下动作，抬头望向天空中长长的尾焰，如同一幅被定格的画面一般。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1章 星门临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呼叫死亡方舟号，呼叫死亡方舟号，这里是鸢鸟号，请求进行超远距离即时通信……” 在奥斯迈行星圈广袤的太空中，鸢鸟号的通信官一遍又一遍地在超远距离通信专线中呼叫着，可回应他的，始终是一片死寂。 “还是不行。”通信官放下呼叫器。 “先休息一下吧，等我们到下一个行星圈，再试一次。”严士巡叹了口气道。 自从被韩兼非“招安”后，这个一直惨淡经营着落寞的火烈鸟海盗团的男人，终于不再像个海盗了。 和火烈鸟的创始人熊茂春一样，他本来也是联盟舰队退役船员，如果不是为了生计，也不会走上海盗这条路。 韩兼非的收编，不过是刚好给了他一个重新回归正常身份的由头罢了。 这些天以来，大熊一直默默在鸢鸟号上观察着，虽然火烈鸟是他一手创下的基业，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夺权的意思，就像一个普通船员一样，看到什么就做些什么，丝毫没有在河湾镇时那种当地一霸的样子。 这些天以来，严士巡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他也看得出来，船上并不全是原来火烈鸟的人，那个什么集团的手段很高明，表面上看，整艘船都听严士巡统一指挥调配，但很多关键岗位，比如导航员、技术官和通信官，都不是火烈鸟的人。 他能够看出来，如果严士巡没有二心，这艘船就会像现在这样，始终在他的支配之下，但一旦严士巡有些许其他的想法，他敢保证，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角落里，就会射出一发要命的子弹。 据严士巡自己说，他的人被分别安置在五艘和鸢鸟号一样的船上，向着整个联盟的各个角落航行，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类似于47号行星上那种如同生化危机般的灾难。 那个集团给严士巡的任务是在发现异常后立刻汇报，但此时他们的超距通信系统始终无法运作，在47号行星上已经呆了一个多月，离开之后已经又过了十多天了，还是没有办法联系上上面的人。 “自从进入奥斯迈星圈之后，这破玩意儿就没好使过。”严士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通信官说，“实在不行，我们只能先折跃到其他地方，再试着联系了。” 鸢鸟号不再继续游荡，而是转向奥斯迈行星附近的星门方向。 奥斯迈行星是最靠近联盟和教团漫长的左部边境线的联盟行政星，在几十年前的大战中，就是双方地面战争的主战场，大战结束后，这里仍有大批教团军精锐。 在经过几十年的围剿后，直到十几年前，这颗行星才在真正意义上完全回到联盟的手中。 韩兼非的白山公司刚创立不久时，就曾经在这颗行星上战斗过，并参加了那次著名战役。 在联盟军史上，这次战役被叫做“死亡行军”。 在那场战役中，联盟足足动用了两只舰队，一百多个陆战队师，计划在奥斯迈最典型的山地地形中，对在这里盘踞了几十年的教团军，展开战后最大规模的冲突。 但那场战役打得极其惨烈，直到战役发动之前，联盟舰队都没有真正意义上获得过这颗行星的制太空权，在战役中，甚至有一整个师，被教团军牵着鼻子走进伏击圈，被轨道上的教团舰队一次齐射整建制全歼的惨痛失败。 就这样，那场战役足足打了两年时间，是大战之后联盟与教团之间最大规模的边境冲突，但由于决策失误和战役中的连续误判，本以为是轻松清剿的战役，打到最后，联盟军甚至不得不放弃整个行星地表。 在从地表撤离的时候，大批联盟陆战师被远少于自己的敌人追着打，一路边打边撤，战况极其惨烈。这也是为什么，这场战役被称作“死亡行军”。 直到两年后，联盟与教团彻底完成大战遗留问题的谈判，教团才向联盟交还这颗一直被占领的行星。 从那以后，奥斯迈一直处于联盟舰队的严密军事管理之下，成为联盟行政星中最特殊的存在。 奥斯迈有至少一半居民拥有军籍，或间接服务于联盟舰队，这里的管理机制也完全不同于联盟其他行星。 所以，这里并不适合海盗团和其他不法分子活动。 如果不是为了深入最边境的无人星球执行任务，无论如何，曾经的火烈鸟海盗团是绝不可能到这里活动的。 严士巡一直觉得，自己的超距通信系统一直无法生效，就是联盟舰队为了防止当年的教团军与本土联系而实施的压制措施导致的。 “呼叫可汗星门，这里是联盟科学考察团鸢鸟号，我船计划经可汗星门前往第七疆域星圈，请求通行代码……” “鸢鸟号，这里是可汗星门，联盟舰队正在对星门通行进行管制，请在收到代码后前往指定区域排队等候核查。” 收到通行代码后，鸢鸟号导航员关掉声音，皱起眉头：“奇怪啊，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麻烦。” “问问他们出什么事了。”严士巡说。 导航员重新打开通信：“可汗星门，这里是鸢鸟号，请问舰队为什么要进行核查，我们需要等待多长时间？” “鸢鸟号，联盟舰队没有通报这次行动原因，请耐心等待。” “走一步看一步吧。”严士巡转身对大熊说道，“熊前辈，你们没有公民ID，辛苦一下先藏到逃生舱里吧，这种检查都是例行公事，应付了事的，等开始折跃了，再出来就行。” 大熊点点头。把不方便的人藏在逃生舱里过临检，是他当年自创的招数，大部分情况下都十分有效，算是火烈鸟的惯例了。 大部分情况下，逃生胶囊都只在最后关头不得不用时才会打开的装置，大多数星船在没有问题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启那些舱门，所以，无论哪种核查人员，会下意识地忽略这个绝佳的藏匿点。 在准备妥当之后，鸢鸟号缓缓驶入星门管理机构指定的航行轨道，很快，一艘联盟舰队的巡航舰靠近过来，慢慢与鸢鸟号进入同步静止的轨道，完成对接。 随着舱门开启，一队全副武装的联盟陆战队员在一名少尉军官的带领下，登上鸢鸟号。 “各位长官，敝人是……”严士巡一脸灿烂地迎上去。 他的话音还没落，少尉军官摆手打断他的自我介绍，四下环顾一圈，点点头：“没错，就是这艘。” 士兵们立刻分散开来，极其专业地控制住每个关键岗位的船员。 “跟我们走一趟吧。”少尉军官说。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2章 悄然离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光严士巡，整个鸢鸟号上的人都懵了。 为了便于行事，卡特上校为他们准备了足够稳妥的身份，整个航行任务也是极其隐秘的，除了五艘船的船长，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就算这里是奥斯迈，是联盟舰队军管地区，也不至于就这么轻松地被人给识破了吧！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涌现在严士巡的心头。 到底是哪里除了问题呢？ 47号行星？ 应该没那么快，联盟已经几十年没有对那颗废弃行星投诸哪怕一丝目光了，他只是摧毁了四个地面雷达而已，还不至于引起舰队的注意。 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应该也不至于，他和这艘船上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新罗松身份，就算抓新罗松间谍，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才对啊。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严士巡四下看了看，虽然没有使用什么强制手段，但那些正在操作鸢鸟号的士兵，显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他的船员大都在他们有意无意的监视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想了想，他还是把手伸到上衣口袋中。 “手拿出来！”联盟少尉军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 严士巡的手里抓着一包香烟。 奥古斯都堡的战斧香烟，便宜、够劲，是不分哪里的陆战队员最喜欢的牌子。 “抽……抽根烟……”严士巡讪讪一笑，用另一只手打开软包烟盒，从里面夹出一支烟来。 少尉有力的大手慢慢松开，放下他的手。 “下次提前说，”接过香烟，少尉黑着脸说，“造成误会，死的可不是我。” “哪能呢，”严士巡替他点燃烟，“长官，能不能透露一下，到底为什么抓我们啊，我们这……本分人……” “抓你们？”少尉一愣，“谁说要抓你们？” “你……这……”严士巡看了看舱室内的士兵，“这不是……” “我只负责请你们，别的一概不知。”少尉吸了一口，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来，“到时候你们自己说去。” 严士巡想了一会儿，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继续说道：“长官，那您能不能说说，要抓……啊不，带我们去见谁？” “不知道。” 那些士兵并没有检查星船，只是客客气气地接管了这艘船的控制权，没有控制船员的行动，也没有说要去哪儿。 这的确不像是对付偷渡者的手段。 但随着时间退役，严士巡又开始坐不住了，他再次走到少尉身边问道：“长官，咱们还要走多远啊？” 少尉摇摇头：“到地方自然会告诉你。” 严士巡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多说什么，只能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从星门等候区轨道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别的倒还好说，逃生舱里的人估计不会好受。 他们藏身的逃生荚只能容纳一人，像极了一口棺材，为了避免检查时被发现，里面是没有通电的，无论谁在这种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呆上一个多小时，恐怕都不会好受。 这种逃生舱被设计为一旦进入，除非发射出去，在船上很难从nebula打开，虽然没有发射的逃生荚中空气能够正常流通，但谁也不敢说里面会不会出现缺氧的问题。 不能再等了！严士巡站起来，向舱外走去。 “干什么去？”少尉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上……厕所。”严士巡答道。 “别太久，快到了。”少尉似乎并没有打算为难他。 严士巡连声答应，逃跑似的跑出星船控制舱，三两步来到逃生舱前，打开舱门放出三人。 “搞定了？”深深呼吸一口气，大熊开口问道。 “没有，舰队的人现在控制着星船，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他长话短说，“不像是抓捕，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那个集团，跟联盟不对付？”大熊听出他的疑虑。 “现在不方便说，你们去舱尾，里面有艘小船，静默发射的，不知道这次凶吉，如果你们能走掉，直接去新罗松，去跟那里的舰队负责人说，异常地点找到了——就是你们那颗47号行星。” “那行。”大熊略作思量，“你多保重。” 严士巡苦笑一声：“听天由命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控制室走去。 几分钟后，一艘游艇般大小的迷你星船从鸢鸟号上悄然分离。 这都是做海盗时常用的手段，也是严士巡为自己留的一个后手，鸢鸟号上的雷达故意忽略了这个近乎于杂波的小目标，那些联盟舰队士兵也就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离开了。 虽然已经被流放了三十多年，但对于资深海盗头子大熊来说，驾驶一艘民用星船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在以极低的速度缓缓离开鸢鸟号的行驶轨道后，直到鸢鸟号在雷达上完全无法探测，大熊才启动这艘小船上的发动机，调转方向，向可汗星门飞去。 联盟对星门的临检已经结束，这艘注册手续齐备的小船自然没有受什么刁难，着急下班换岗的通行管理员没有多想，直接为它发放了通行代码。 于是，大熊、白贺和白栎三人乘坐的这艘小船，在几乎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顺利通过可汗星门，向数百光年外的新罗松折跃而去。 就在三人折跃离开的同时，鸢鸟号终于开始制动减速。 几分钟后，严士巡从观测窗中看到，鸢鸟号上方有两个巨大的亮点。 在舰队服过役的严士巡，很快辨认出，那两个亮点，是大型星舰常规动力发动机喷口发出的光。 鸢鸟号的速度很快与那艘大型星舰保持同步，并缓缓向它靠拢过去。 那是一艘巨大的母舰，一百六十多米长的鸢鸟号，还不到它的十分之一大小。 随着鸢鸟号的靠近，母舰底部的一处泊位缓缓开启，像大鱼吞小鱼一般，将整个鸢鸟号吞了进去。 巨大的多段泊位门缓缓合拢，大型母舰再次成为一个整体。 “我们去汇报。”星船停泊稳后，陆战队少尉扶了扶自己的头盔，“留在船内，不要随便离开，等候后续指令，否则，后果自负。” 在不疼不痒地交代了几句后，少尉带着他的士兵离开，留下严士巡和他那些一脸懵逼的船员。 “再试试超距通信。”确定那些联盟士兵已经全部离开后，严士巡对通信官说。 超距通信最多会被压制，却无法监听，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3章 教团的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行，还是没法接通。”几分钟后，通信官关掉超距通信系统，摇了摇头。 超距通信系统根本不会受到距离影响，一直无法接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鸢鸟号依然没有离开压制区域。 严士巡透过鸢鸟号的观测窗向外打量，这是一个巨大的停泊空间，足以让两艘像鸢鸟号这样的小型星船停靠，由此可见，这艘母舰应该也大得惊人。 就在他四下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时，外面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亮光。 整个鸢鸟号的所有灯光和电子设备顿时熄灭。 “怎么了？”严士巡睁开眼，在漆黑中不安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船员们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电力都中断了，就连应急灯都没有亮起。 窗外再次闪过一道亮光，照亮了鸢鸟号漆黑一片的舱室。 借着一闪而逝的光亮，船员们勉强看清了彼此不安与惊恐的脸庞。 依然没有人说话。 十几秒中，又是一道亮光闪过，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屋子中看到窗外的一道闪电。 “好像是……”又个船员终于反应过来，“EMP？” 大多数人都明白过来，应该是EMP，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鸢鸟号上的电子设备为什么会全部失灵。 鸢鸟号是一艘民用科考船，并没有太多的军用防护功能，自然也没有特别占用星舰载荷的抗EMP结构。 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在鸢鸟号已经完全成为瓮中之鳖的时候，再对这艘船进行EMP攻击？ 就在所有人都在不安猜测的时候，外面的空间突然被上百盏强光灯照亮。 “鸢鸟号所有成员注意，稍后请按照顺序排队离开星船，请按照顺序排队离开星船！”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听到外面的广播中传来的声音。 “电都给我们断了，怎么出去？”一个船员抱怨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激光切割机的灼痕出现在舱门上，在众人的目光中，那道灼痕沿着舱门内测划过一圈，被人从外面“咣”地一下撞开。 “鸢鸟号所有船员，请从这里按顺序离开星船。”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走进船舱，顺手将一盏手提式应急灯挂在刚刚被拆开的舱门上。 “走吧，”严士巡对船员们点点头，“静观其变，注意安全。” 说完，他第一个走了过去。 星船外面站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手里拿着大功率激光切割机，舱门内外两道气密门都被切开，一辆舷梯车靠在切割洞口处，但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型号。 船员们逐个钻出星船，在防护服士兵的指挥下，在下方列队站好。 “我是鸢鸟号船员严……”严士巡刚要上前跟那些士兵交涉，对方一伸手挡住了他。 “请回到队伍，准备接受照射。” “照射？” “砰！”一声闷响后，刚才那种光再次亮起，晃得船员们下意识闭上眼睛。 紧接着，在士兵的要求下，船员们转过两个不同的方向，又被EMP照射了两次。 在做完这些之后，防护服士兵转身从一到小门离开，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位女性军官走进来。 “对不起，各位，让你们久等了，”这位长着一头金色波浪长发的美女军官走过来，“欢迎来到奋进号，我叫阿纳斯塔西娅，是这艘船上的联络官，你们可以叫我斯塔西。” 她的通用语发音极其标准，标准到不像真人，倒像是奥古斯都堡官方新闻频道那些AI播音主持的声音。 直到这时，不少在联盟舰队和新罗松地方舰队服役过的船员才认出来，这位美女军官身上穿的，赫然是教团军的黑色星舰制服。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严士巡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Σ教团的人“请”过来了。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教团的人为什么会火中取栗般进入联盟领地，又如此大费周章地把自己“请”到这艘星舰之中。 不管怎么说，作为鸢鸟号上的负责人，他也只能站出来交涉。 “我是鸢鸟号负责人，”他向前走了一步，“我要求联系联盟大使馆。” 美女军官微微一笑：“放心，这不是外交事件，请先跟我来吧，去洗个澡，吃点儿东西，然后我会带你去见我的老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向他提出要求。” 说完，她转身向来时的小门走去。 严士巡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他只是个小人物，不论之前当海盗，还是现在为韩兼非打工，他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资格介入联盟和教团的冲突之中，更别提被教团中哪个大人物注意到了。 一个小时候，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严士巡终于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办公室中，这里似乎是那个教团大人物的办公室，里面的装修非常简单，黑白两色的风格，平白给这里蒙上一层肃穆的色彩。 他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那个叫阿纳斯塔西娅的女联络官才和一个六十来岁的高级军官一起走进办公室。 “很抱歉，”军官坐在办公桌后面，联络官则站在他的身后。“我就先不自我介绍了，非常抱歉用这种方法把你们请到我的船上，请你们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在这之后，我会赔偿给你们一艘新船。”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严士巡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在面对自己手下那帮没有什么文化的海盗，或者已经熟悉起来的船员时，自己还能表现得像个领导者，但面对各种大人物——不管是韩老板那种狠人还是面前这个教团高级军官——时，他能忍住不哆嗦，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你们……”那名军官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事实，“离开ACPM47号行星的时候，我们的探测器就发现了你们，但直到你们快到星门，我们的人才追上去，为了请你们过来，我不得不用了很多埋伏了很久的钉子，目的只有一个。” 说完，他起身走到严士巡面前：“你们的船上有很多可以让你们变成怪物的恶魔，我的使命，是阻止它们进入人类世界——无论是教团，还是你们联盟的世界。” 严士巡想起47号行星上的怪物，一股凉意瞬间涌上后脑。 “虽然已经进行了EMP照射，”那位军官接着说道，“但还不确定你们之中有没有被感染者，所以，还是请你们去我们那边做一个更细致的检查，在这之后，你们才能离开。” “你们既然知道，”严士巡壮着胆子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47号行星清理那些怪物？” “我们出现在那里并使用武器，”军官呵呵一笑，“意味着联盟和教团之间再次发生战争，而这和这种恶魔比起来，其结果也差不了多少。” 严士巡不再说话。 从更宏观的尺度上，一艘一直在联盟境内匿踪航行的大型母舰，在避开联盟舰队的质量雷达后，突然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寂静的太空中。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4章 梦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和以往的幻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韩兼非又一次站在一座城市的废墟之上，那些硅化的感染体从自己身边冲过，向不远处尖叫逃命的人群冲去…… 这种幻象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像个不速之客一般闯入他的梦境，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展示，那些硅基生命和他们的感染体，是如何在旷野、在城市、在乡村甚至在太空中，摧毁整个人类文明的。 他试过很多次，不管自己把那枚叫做冰铁的戒指放在那里——在数百光年外还是在中指上戴着，这些幻象从来没有消失过。 在这些幻象中，他看到了人类为了避免灭亡，打败这种怪物而做出的所有努力，这其中就包括他正在做的和准备做的那些，可无论是哪种战术，只要对那些怪物使用过，就会很快失去所有的效果。 他在那座废墟城市中缓缓向前，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杀死平民，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尸体转化为受他们支配的感染体。 感染体再次睁开眼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各种沙子、石头、玻璃甚至水泥，疯狂地吞食着所有含有硅和金属的东西，任锋利的边缘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然后，更多的感染体爬起来，或赤手空拳，或抓起身边一切可以使用的武器，加入屠杀者的大军。 在无数幻象中，他已经看过太多这种场面，已经对眼前的一切麻木了。 他知道，那些幻象中的怪物，没有办法看到幻象中的自己，也没有办法伤害到自己，于是，他用那个被创造出来对抗这种精神折磨的冷血人格，冷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冰冷地记录幻象中所带出的，这些感染体所能使用的所有作战方式和特性。 只要这些记录能够为未来人类战胜这些怪物赢得哪怕一丝可能，他都会不惜代价地做好每一秒的记录。 面色冰冷的韩兼非在城市的废墟中继续前行，看到一台机动性极强的装甲战士，在杀死数十个围攻的感染体之后，被感染体用带电的石墨网缠住，直到失去机动能力，被一拥而上的感染体砸成碎片。 接着，他看到一群远比人类更加迅捷的机动装甲冲进人类军队，挥动带着等离子烈焰的灼热剑刃，向旋风一样刮过无数战车、装甲和士兵，只留下一地冒着浓烟的残骸和残肢。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绚丽的光芒，一艘庞大的母舰刺破云层，拖着滚滚浓烟和爆炸的火光落在城市的另外一边，冲击力引爆了母舰上的锓反应池，让那艘坠毁的星舰爆成一团巨大的蘑菇云。 在闪光过后，是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强劲的冲击波，和被它掀翻的建筑残片与连根拔起的树木，但这一切对冷眼旁观的韩兼非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在这部灾难般的大片中，他似乎只是一个身临其境的观众。 冲击波过后，整个城市被毁于一旦，除了偶尔还在活动的感染体残肢外，已经没有什么活物了。 然后，他停在一个孩子身后。 那是一个人类孩子，看起来很像他在奥古斯都堡和平纪念碑广场上救起的那个小男孩。 虽然他已经忘了那个孩子的样子，但他的潜意识不会忘记。 韩兼非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与幻象之间产生了相互影响，在自己的认知中，这个孩子本不应该活着出现在这里。 那个蹲在地上玩沙子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他的到来，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非常僵硬，像是刚刚学会微笑的孩子，对着世界第一次主动露出的笑容，带着生疏、期盼、好奇，以及不安、恐惧和防备。 “你看得见我？”韩兼非微微躬下身，对那个男孩道。 主人格已经发现这里的异常，在一瞬间接管了意识的控制权。 男孩张了张嘴，却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鸣。 然后，他站起来，伸手去抓韩兼非的手。 那双小手划过韩兼非的大手，却像划过一片全息投影一般。 男孩似乎有些困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再次张开嘴，发出一个音节。 韩兼非努力辨认，才听出他是在说“我们”。 “我们？”韩兼非看着男孩的古怪表情，不知道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自己，还是他所代表的什么群体。 男孩点点头，又说出一个词：“你。” 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发出每个音节的时候，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但他又说得非常认真，让韩兼非不得不仔细揣摩他话语中的含义。 这是以往所有的幻象和梦境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韩兼非靠近一步，蹲下身子，试图触摸那个男孩。 男孩伸出手，但两人的手再次在空气中交叉，却没能接触到任何东西。 于是，男孩转头指向正在收割人类生命的感染体，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发出一个更加清晰的音节：“我们。” 然后，他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韩兼非这次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需要。” 最后，男孩的手再次指向韩兼非，裂开嘴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你。” 我们需要你。 “我们”，应该是指硅虫和感染体，“你”，应该是指自己。 这些被制造出来毁灭人类的感染体，需要一个碳基生命个体？ 韩兼非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在梦境中自我意识的夸大，因为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很重要，至少在某个圈子中，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人。 小男孩也保持着那种渗人的笑容，他的眼白突然消失了，整个眼球都变成深黑色，就像那些感染者一样。 紧接着，那中黑色从眼眶中渗透出来，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不断蔓延的青黑色痕迹，像是围绕眼眶描绘出的图腾面纹。 “我们需要你。”男孩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低沉而空洞，听起来像一列正在远去的列车鸣响的笛声被拉长一般。 “加入我们……” 韩兼非猛然睁开眼，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翻身坐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新罗松的公寓中。 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他坐在床上仔细回忆梦境中的细节。 梦境中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再次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最终定格在巨大母舰从天而降之前的一幕。 大多数人在醒来后，不会记住自己梦境中的任何细节，但韩兼非却可以。不知道是他自身的天赋，还是那枚戒指的功劳。 于是，在回想起这幅画面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座城市的天际线，他真的不能再熟悉了。 十几年前，他就是在那里经历的战斗生涯中的第一次惨败。 那颗星球叫奥斯迈。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5章 奥斯迈的消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再次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再次起身给自己点了根烟。 从泽塔星圈回来之后，赵小南和鹧鸪直接留在夏芝军校，和源智子一起训练新兵，这所宽敞的大公寓里，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回来后，他心中一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几天前逗比也回到新罗松，带回了旺吉连同自己的实验室一起坠入恒星化为飞灰的消息，但他似乎仍然没有任何放松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事而担心，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他，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他坐在床边上，没有开灯，窗外凌晨的街灯照进屋子，却没有给漆黑一片的屋子带来太多光亮。 他就坐在黑暗而沉寂的屋子里，只有烟头的一明一灭，像呼吸灯一样映照出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庞。 手腕上新换的个人终端再次响起，他掐灭烟头，抬手看了一眼，是卡特上校打来的。 死亡方舟上执行的时间和韩兼非公寓所在的时区一致，卡特这个时候打过来，只能是必须立刻沟通的事情。 “喂。”韩兼非接通电话，卡特的全息投影出现在面前的空气中。 “有一艘小船，自称是带着严士巡的紧急消息，刚出星门就立刻要求见我，我觉得这事直接向您汇报比较合适。” “严士巡是谁？”韩兼非一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几个月前，你从夏芝卫星派过来的海盗头子，我给了他几艘船，一百多个人，让他去联盟各地去找你要的异常现象。” “哦，是他啊。”韩兼非这才想起在海山一时兴起收服的海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似乎很没存在感，解除了几次，自己都没记住他的名字。 “那艘船还在星门停泊区等消息，我觉得，这些消息很有可能是关于硅虫的，就把他们隔离在停泊区，并派了一艘驱逐舰过去，你来判断吧，如果有必要，可以随时执行清理。” 在整个格兰特集团的两只舰队中，甚至在联盟舰队中，卡特上校从来都是以心狠手辣、行事果决而闻名，相比前白山公司的其他高层，他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韩兼非点点头：“你做的对。”不知是说隔离对方，还是做好清理准备。 “那您要跟跟他们沟通吗？” “接过来吧。”说话功夫，韩兼非已经披上一身外套，来到公寓办公室中，打开工作台上的通信装置。 全息显示器上出现三个人的身影，一个光头老人，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穿着一身旧联盟舰队制服，虽然衣着破旧但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女孩。 韩兼非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这是一种什么诡异组合啊。 “我是韩兼非。”看到三人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主动开口道，“是这里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消息要带给我？” “我们……”那个光头老人正是火烈鸟海盗团的前团长熊茂春，看到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有些犹豫，“是从奥斯迈星圈过来的。” 奥斯迈！韩兼非的眉毛向上一挑。 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的事吗？他刚刚在幻象中看到那颗星球，就有人从那边带来消息。 “什么消息？” “你是新罗松舰队负责人吗？”旁边的年轻人说，“让我们带消息的人说过，只能跟舰队负责人说。” 韩兼非笑笑：“你们的通信既然能转到我这里，就说明我能做决定，说吧，什么事。” 这时候，那个穿着舰队制服的小女孩拉了拉年轻人的衣角，说了句什么。 她以为自己说得比较隐秘，对方应该听不到，却不知道那些声音被一字不落地传到韩兼非耳朵里。 “哥，他就是韩兼非，严……船长说得那个集团的老板。” 两人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韩兼非听完微微一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那个女孩告诉他哥哥，她在奥斯迈第十三频道的新闻节目里，看到过这个男人，当时他正在联盟首都调解联盟与新罗松之间的冲突，十三频道的新闻记者连续报导了好几天。 “那好吧，”在确定这些信息之后，大熊继续对韩兼非说，“我们原本是ACPM-47号行星上的流放者，那里爆发了瘟疫，人们变成了一种类似丧尸的怪物……” 韩兼非“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什么时候的事？” “疫情爆发是在四个月前，两个月前，我们知道的地方，已经被那些怪物攻陷了，严船长把我们带了出来，他说，我们可能是47号行星最后的幸存者了……” 四个月！ 韩兼非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 “47号行星，”韩兼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道，“据我了解，那上面的轨道防御系统，丝毫不亚于几个主要行政星，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除了大战后封存的大批战舰，那是一颗完全没有任何开发价值的废弃星球，在反向部署了轨道防御平台后，除了把它当做流放地，联盟没有心思，也没有财力再去管那里的任何事。 反正那颗行星上没有任何资源可以用来建造足以威胁防御系统的武器，里面的星船也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能源飞出行星。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严士巡竟然鬼使神差地绕过轨道平台进入行星，而他的船上，刚好带着足以破坏防御系统监测网的武器。 白贺把严士巡如何找到自己，自己和大熊又是如何破坏那四个节点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韩兼非点点头，大致上和自己猜得差不多。 其实到这时候，不用他们再多说什么，他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如果47号行星上还有舰用锓能源，问题才是真的严重了。只希望联盟在封存那上万艘星舰的时候，在这方面做得彻底一些吧。 “严士巡呢？”他不再纠结这些，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那艘船上的超距通信不好使了，我们从星门准备折跃的时候，一队联盟陆战队登船，说要请他们去见一个大人物，他放心不下，让我们悄悄逃出来，给你带回这个消息。”大熊补充道。 韩兼非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中断了通信。 “安排一下。”紧接着，他再次拨通卡特的电话，“找个隔离船坞，让那艘船停进去，里里外外用EMP处理一下，那三个人也是，不能让任何硅虫活着进入新罗松。” “是。”卡特立正敬礼。 “再安排一下，把夏芝军校的新陆战旅带出来，我去趟奥斯迈。”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6章 逃离樊笼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当鸢鸟号在成千上万个感染体注视下，拖着一道长长的尾迹冲破47号行星的轨道防御平台时，这颗联盟星舰坟场、重刑犯流放地行星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因为环境恶劣，这些被扔到这里后就再也无人问津的几百万囚犯和他们的后代，大都集中在气候环境相对比较稳定的北半球平坦地区，正是这种聚居环境，加快了硅虫的感染扩散进程。 直到天空中的尾烟散尽后，感染体们才四散离开。 整个行星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目标，感染体们像雕塑一样静静矗立着，一直持续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上百万感染体几乎同时开始移动，它们的目标看似杂乱无章，却纷纷指向同一个类型的目标——被封存在行星表面无数星舰坟场中的星舰。 不得不说，在战后的封存工作中，联盟舰队还是做得相当负责，上万艘星舰，在几十年时间内，被流放者们拆卸回收的，不到十分之一，但剩余的几千艘中，竟然没有找到一丁点儿剩余的锓合金。 但在以前最早爆发的源头，也就是年轻的拾荒者艾德蒙带着他的小女朋友找到的那个，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的星舰坟场中，封存着大量不属于联盟的各种类型的星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曾经占领这颗行星并将其作为前进基地的联盟舰队从未发现过这里。 一个只有满天星光的夜晚，一群感染体来到这处隐蔽的山谷，在一片漆黑中登上一艘星舰。 越来越多的感染体开始向这处峡谷靠拢，他们的速度飞快，几乎不需要休息，很快，整个山谷中便站满了感染体。 没有说话，没有嘶吼，感染体们默默地按顺序登上一艘艘星舰，严密的纪律和超高的效率，足以让任何一个指挥官汗颜。 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一百多万感染体便全部登上这些沉默的巨大星船。 当最后一个赶到山谷的感染体登上星舰后，就像有神说：要有光，一艘星舰尾部的发动机喷口便亮起了明亮的蓝白色光芒。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整整八百四十四艘星舰的发动机都亮起了光芒。 紧接着，一艘足以媲美一座城市的金字塔型星舰，也在这近千艘战舰的拱卫下，点燃了底部的巨型发动机。 那是一艘不同于联盟或教团任何已知型号的区域控制舰，是一个恒星毁灭舰队的核心。 这个规模，相当于联盟最大的舰队——联盟第四舰队星舰数量的十几倍！ 联盟舰队在封存上万艘星舰的时候，的确没有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的锓能源，但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封存在这里的星舰中，却留下了充足的燃料和武器。 在所有星舰发动机都亮起光芒后，终于有一艘星舰缓缓腾空而起。 其他星舰静静呆在山谷中，像一群巨兽在默默注视着一头巨兽向天空之上飞去。 几分钟后，腾空飞起的星舰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亮白色光柱击中。 但星舰本身的防护结构成功地吸收了轨道防御平台打击的伤害，那艘小型星舰虽然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真的掉落下来。 在降低到足够的高度后，来自轨道的打击停了下来。 星舰群再次沉默下来，发动机中的亮光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艘星舰从这颗低重力星球的表面缓缓升起，沿着第一艘星舰的运行轨迹，向南方某个地点飞去。 这种在接近地面的高度航行方式，耗能极大，但这些装满感染体的星舰似乎丝毫没有在意能量的损耗。 飞在最前方的星舰，一直在承受来自轨道平台的打击，每当它超过一定高度，或者进入地面监测网的预警范围，来自近地轨道的平台就会发射一次电浆主炮，或一个基数的动能弹头。 在遭受打击后，它会立刻调整方向，转向一条更加安全的路线。 在数次密集攻击之后，第一艘星舰终于承受不住，坠毁在一处山地之中。 紧跟在它后面的第二艘星舰则立刻填补上去，成为另一个探路者。 在这些用硬抗轨道打击来探索道路的星舰带领下，八百多艘早在联盟涉足这颗星球之前便存在的星舰，排成一条纵队，一艘接着一艘，严格循着固定的线路，向南方的那个地点飞去。 那个目的地，就是鸢鸟号逃离47号行星的地点。 在被击毁四艘探路星舰后，第五艘星舰终于抵达了那处一千多公里的狭长区域，所有感染体星舰都停了下来。 在鸢鸟号曾经一飞冲天的地方，那艘星舰开始加速上升，很快冲过极限高度，继续上升，直至离开47号行星。 在这之后，其余星舰才开始逐个来到这处发射窗口，排成两列逐次升空。 最早升空的星舰，开始在比轨道平台更高的近地轨道上编队，只用了几个小时，便组成一个标准的行星压制舰队阵容。 然后，这些离开大气层，能够使用致命武器的未知型号星舰，终于向近地轨道上的防御平台矩阵，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在面对联盟科技打造的自主战斗轨道平台时，这些天生就懂得如何战斗的硅基生命，似乎拥有更高的效率和战斗技巧，在近地轨道上巡弋的舰群，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将整个轨道防御平台连根拔起，地面上的数百艘星舰，终于不用再在那处狭长的起飞窗口排队升空，越来越多的星舰开始直接爬升，从轨道上看去，这颗土黄色的行星上，那一条条星舰起飞拉出的尾烟，就像一颗土豆上发出数百根细长的白色的芽。 舰群继续在近地轨道上逡巡，用主炮、动能炮、激光，甚至撞击，彻底摧毁了整个星球的轨道防御系统。 在更远的轨道上，数十颗不属于联盟，伪装成各种普通小卫星的探测器，也没能逃过被摧毁的命运，当那艘金字塔般的区域控制舰脱离行星引力束缚，进入轨道时，强大的探测能力顿时让他们无所遁形。 几枚导弹从愈发庞大的舰群中发射出来，那些自大战结束以来就一直在这片星空中存在的探测器，终于结束了他们的使命，成为一堆太空垃圾。 或许在继续围绕47号行星转动一段时间后，这些碎片终究会被行星的引力捕获，在那片稀薄大气层中，燃烧成一场无人观看的流星雨吧。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7章 发现问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大东屿，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 在联盟军方的编制里，这个基地的名头很大，直属于国防部领导，是联盟舰队为数不多的二级司局单位，基地总司令领中将衔，和行星压制级舰队司令享受同等待遇。 但在一切风光之下，掩饰着一个让人尴尬的事实。 这里只是一个四平方公里大小的小岛屿，孤悬在西大陆东侧的海中，距离大陆超过一百公里，平时只有一个班驻守。 当然，基地司令是不会在这种苦地方呆着的，所以，在东海岸城市中，还有衣蛾名义上属于这个基地的办公小楼。 只是，那些真正起到“国土安全战略预警”作用的即时监测设备，就在大东屿这座一涨潮就缩水一半的小岛上。 随着联盟与教团之间正式和平协议的签署，这座曾经对监测教团动向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基地，彻底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清水衙门，只有那些为了在退休前想再爬一步的将军，才会同意到这里混上三年，顺便领一枚两颗金星的肩章。 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不同，只有真正到大东屿上守过岛的陆战队员才知道，这里的日子到底有多苦，那些几乎没有一秒消停过的战略预警设备，究竟有多不靠谱。 下士内尔就是驻守小岛的一名普通士兵，从新兵营出来后，当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时，他很是骄傲了一阵子，直到他登上这座小岛，在那些衣衫不整的老兵嘲弄的目光中看着送他登岛的飞机渐渐远去，他才隐隐觉得有些后悔。 当时那些老兵的日常生活就是吃完这顿做下顿，不吃饭不睡觉的时候，就聚到一起开黑打游戏，只有他自己每天在预警监测设备前坚守岗位，一丝不苟。 但他很快发现，那些遍布在联盟漫长边境线上的超距监测设备，几乎没有一刻不报警的时候，如果哪天那些“高度危险”信号突然停下一分钟，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登岛的第一个月，他还能坚持每天手动翻阅每一条预警信息，但在确定那些信息大都是扯淡之后，从第二个月开始，他也已经习惯了在不断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蜂鸣中打盹儿。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某个野生动物穿过电子周界，或者流放地的囚犯稍稍动了点儿越狱的念头，被轰死在半空中，就要派船去实地看看，这成本未免有些太高了，只会招致一线士兵的咒骂。 大家都是穿舰队制服领工资的脚男，何苦相互为难呢！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那些老兵要么退役，要么动用关系调走，他已经成为这座岛上军衔最大的人，也变成了两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些吊儿郎当的老兵的样子。 只是，这一天的警报响得似乎有些过于频繁了。 内尔下士当然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正躺在暖洋洋的沙滩上，盘算着如何在下次述职的时候向上峰诉诉苦，好多拿一些补贴，或者在退役后从国防部那帮蛀虫嘴里多撬出来点儿前线津贴。 没错，大东屿在战斗序列中是按前线单位来对待的，直接拿一线战斗员的紧贴，这恐怕是这里唯一的优点了。 上个月述职的时候，他给参谋部的某个大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和……好处，调令已经快下来了，距离自己离开这座岛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内尔下士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但他的好心情很快被一个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破坏了。 那是一个上等兵，叫雅力士，和自己刚刚登岛的时候一样，整个班里，也只有这个还在在认真地监听每一条来自各种边境的预警信息。 正是因为觉得他太像自己，内尔才由着他每天呆在预警蜂鸣声不断的监测中心，一条一条去读那些预警数据。 “下士，请看看这条信息。”上等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电子纸。 “我说过，上等兵雅力士，”内尔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预警数据输入分析机，分析结果中除了教团大规模入侵，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下士，”年轻的上等兵并没有离开，而是固执地说道，“我觉得分析机的结果有错误。” “如果你觉得你的脑袋比分析机的那些超级AI厉害，可以放下那些枯燥的工作，去复习一下功课，我帮你申请舰队军事科技学院的考试资格。”看着这个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年轻人，内尔不急不慢地回答着，接过那张电子纸。 纸上是分析机给出的预警分析：ACPM47号行星出现大规模越狱事件，流放者试图离开地表的行为，被地面监测网发现179次，发动警告和致命攻击36次。 “这不就是越狱事件吗？发现179次，攻击36次，就那种地方，估计那些家伙连渣都剩不下了。” “可是，您看一天后，也就是现在的预警信息。” 上等兵在电子纸上点了几下，之上的内容切换成另外一个分析报告。 “高度危险！ACPM47号行星轨道防御平台连续无规律失联。” 这些预警信息和分析结果隐藏在一大堆无用的信息中，被一股脑地推送到大东屿的预警基地中，如果没有人像上等兵雅力士这样逐条查看，发现问题，很可能被彻底遗忘在每天都在增长的海量数据中。 “越狱成功了？这帮家伙竟然可以突破轨道防御网？”内尔下士依然没有太过紧张，啧了啧舌，还是接通的奥斯迈驻军安全联络人的超距电话。 “什么事？”当地似乎是凌晨，一个睡眼惺忪的参谋军官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上，“别告诉我又有什么陨石砸坏传感器、偷采者穿过边界。” “有点儿麻烦，”看到对面是个熟人，内尔稍稍放宽心，“让你的人到ACPM47号行星附近看看，我怀疑那里有大规模越狱事件。” 军官端起桌子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旁：“47号行星？行，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就安排两艘侦察船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放下电话，内尔心虚地看了上等兵雅力士一眼。 “不行，”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雅力士说道，“我得跟司令说一下。”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8章 入侵确认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大东屿，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 在联盟军方的编制里，这个基地的名头很大，直属于国防部领导，是联盟舰队为数不多的二级司局单位，基地总司令领中将衔，和行星压制级舰队司令享受同等待遇。 但在一切风光之下，掩饰着一个让人尴尬的事实。 这里只是一个四平方公里大小的小岛屿，孤悬在西大陆东侧的海中，距离大陆超过一百公里，平时只有一个班驻守。 当然，基地司令是不会在这种苦地方呆着的，所以，在东海岸城市中，还有衣蛾名义上属于这个基地的办公小楼。 只是，那些真正起到“国土安全战略预警”作用的即时监测设备，就在大东屿这座一涨潮就缩水一半的小岛上。 随着联盟与教团之间正式和平协议的签署，这座曾经对监测教团动向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基地，彻底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清水衙门，只有那些为了在退休前想再爬一步的将军，才会同意到这里混上三年，顺便领一枚两颗金星的肩章。 但这些养尊处优的将军们不同，只有真正到大东屿上守过岛的陆战队员才知道，这里的日子到底有多苦，那些几乎没有一秒消停过的战略预警设备，究竟有多不靠谱。 下士内尔就是驻守小岛的一名普通士兵，从新兵营出来后，当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时，他很是骄傲了一阵子，直到他登上这座小岛，在那些衣衫不整的老兵嘲弄的目光中看着送他登岛的飞机渐渐远去，他才隐隐觉得有些后悔。 当时那些老兵的日常生活就是吃完这顿做下顿，不吃饭不睡觉的时候，就聚到一起开黑打游戏，只有他自己每天在预警监测设备前坚守岗位，一丝不苟。 但他很快发现，那些遍布在联盟漫长边境线上的超距监测设备，几乎没有一刻不报警的时候，如果哪天那些“高度危险”信号突然停下一分钟，那才是真正的奇迹。 登岛的第一个月，他还能坚持每天手动翻阅每一条预警信息，但在确定那些信息大都是扯淡之后，从第二个月开始，他也已经习惯了在不断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蜂鸣中打盹儿。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某个野生动物穿过电子周界，或者流放地的囚犯稍稍动了点儿越狱的念头，被轰死在半空中，就要派船去实地看看，这成本未免有些太高了，只会招致一线士兵的咒骂。 大家都是穿舰队制服领工资的脚男，何苦相互为难呢！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那些老兵要么退役，要么动用关系调走，他已经成为这座岛上军衔最大的人，也变成了两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些吊儿郎当的老兵的样子。 只是，这一天的警报响得似乎有些过于频繁了。 内尔下士当然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他正躺在暖洋洋的沙滩上，盘算着如何在下次述职的时候向上峰诉诉苦，好多拿一些补贴，或者在退役后从国防部那帮蛀虫嘴里多撬出来点儿前线津贴。 没错，大东屿在战斗序列中是按前线单位来对待的，直接拿一线战斗员的紧贴，这恐怕是这里唯一的优点了。 上个月述职的时候，他给参谋部的某个大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和……好处，调令已经快下来了，距离自己离开这座岛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了。 想到这些的时候，内尔下士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但他的好心情很快被一个急匆匆赶过来的身影破坏了。 那是一个上等兵，叫雅力士，和自己刚刚登岛的时候一样，整个班里，也只有这个还在在认真地监听每一条来自各种边境的预警信息。 正是因为觉得他太像自己，内尔才由着他每天呆在预警蜂鸣声不断的监测中心，一条一条去读那些预警数据。 “下士，请看看这条信息。”上等兵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电子纸。 “我说过，上等兵雅力士，”内尔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预警数据输入分析机，分析结果中除了教团大规模入侵，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下士，”年轻的上等兵并没有离开，而是固执地说道，“我觉得分析机的结果有错误。” “如果你觉得你的脑袋比分析机的那些超级AI厉害，可以放下那些枯燥的工作，去复习一下功课，我帮你申请舰队军事科技学院的考试资格。”看着这个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年轻人，内尔不急不慢地回答着，接过那张电子纸。 纸上是分析机给出的预警分析：ACPM47号行星出现大规模越狱事件，流放者试图离开地表的行为，被地面监测网发现179次，发动警告和致命攻击36次。 “这不就是越狱事件吗？发现179次，攻击36次，就那种地方，估计那些家伙连渣都剩不下了。” “可是，您看一天后，也就是现在的预警信息。” 上等兵在电子纸上点了几下，之上的内容切换成另外一个分析报告。 “高度危险！ACPM47号行星轨道防御平台连续无规律失联。” 这些预警信息和分析结果隐藏在一大堆无用的信息中，被一股脑地推送到大东屿的预警基地中，如果没有人像上等兵雅力士这样逐条查看，发现问题，很可能被彻底遗忘在每天都在增长的海量数据中。 “越狱成功了？这帮家伙竟然可以突破轨道防御网？”内尔下士依然没有太过紧张，啧了啧舌，还是接通的奥斯迈驻军安全联络人的超距电话。 “什么事？”当地似乎是凌晨，一个睡眼惺忪的参谋军官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上，“别告诉我又有什么陨石砸坏传感器、偷采者穿过边界。” “有点儿麻烦，”看到对面是个熟人，内尔稍稍放宽心，“让你的人到ACPM47号行星附近看看，我怀疑那里有大规模越狱事件。” 军官端起桌子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一旁：“47号行星？行，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就安排两艘侦察船过去——还有别的事吗？” 放下电话，内尔心虚地看了上等兵雅力士一眼。 “不行，”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雅力士说道，“我得跟司令说一下。”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39章 乱作一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内尔下士带着衣不蔽体的罗尔斯中将去向国防部和舰队参谋部报告的时候，第49舰队也向国防部通报了确认遭受未知武装攻击的消息。 在蝠鲼号侦查船被摧毁之后不到两个小时，高速前进的感染体舰群追上引力波号侦查船母舰，并将其摧毁。 不像蝠鲼号那种微型星船，引力波号在几十艘战舰的打击下，足足支撑了二十分钟。 这段时间里，引力波号的舰长和乘员尽可能在极近的距离上拍下了入侵舰队的最宝贵资料，并将观察到的所有数据和资料一起发送回奥斯迈行星的第49舰队。 很快，联盟国防部战情部也发回了关于入侵星舰的所有信息：这批星舰不属于联盟，也不属于Σ教团的任何型号。 同时，联盟外交部也用极其富有执行力的速度确定，教团并没有任何针对联盟的军事行动。 由于汉威总理的政府拒不相信韩兼非关于硅基生物的任何推断，联盟军方高层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硅虫的存在，这让联盟总参谋部在判断攻击来源时，走了很多弯路。 国防部和参谋部的分析专家试图在联盟和教团之外寻找一个能够出动如此大规模舰队的超级文明时，终于有一位高级参谋想起，两个月前有总统特别顾问周融，从泽塔星系带回的，关于一种硅基生物武器的调查报告。 这位参谋记得，当时由于周融的精神极度紧张，听证会多次中断，最后不得不因周融的精神健康问题而中止，而他的报告内容和证词，也被参谋部认定为不可采信，被封存在国防部第六档案室中。 而这位前总理特使本人，也因为精神问题被奥古斯都堡郇山疗养院强制收容治疗。 这位参谋突然提出这两者的联系时，几乎遭到所有同事的一致反对，直到装备分析室的专家确定了引力波号侦查母舰用全舰422人性命换回的资料中那些星舰的型号。 虽然大部分星舰的型号不可考证，但专家们还是从其中找到了几种只在考古遗迹和前代文明博物馆中看到过蛛丝马迹的星舰。 毋庸置疑，那些星舰属于联盟成立之前，统治这片星区的前代人类文明。 这时才有人记起，在周融的报告中，似乎偶尔提及，他看到的那种能够感染人类的硅基生物武器，就是前代人类文明的产物。 于是，三天后，周融的报告很快被再次摆上联盟参谋总部的会议桌上，那些高级参谋们看着其中十分眼熟的内容，陷入了集体沉默。 就在这时，另一份紧急战况摆上了会议桌，那是第49舰队发回的第二份战报，在引力波号被击毁后，49舰队立刻组织反击，在奥斯迈星系的边缘地区，与入侵舰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战役，战役持续了27个小时，49舰队打败，击毁敌舰四艘，击伤三艘，己方11艘战舰被击毁，其余参战星舰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得不撤出战斗。 好在战役结束之后，入侵舰队在星系边缘停了下来，让49舰队稍稍得到喘息机会。 根据报告内容，在这次战役中，49舰队的战果，都是在战斗打响的前一个小时内产生的。 最初的战斗中，敌舰似乎并不知道如何作战，丝毫没有阵型和战法可言，似乎只是按照战舰大小来排布阵型，最小的战舰被放在最前方，就像一根细长的锥子。 在这种状态下，联盟舰队很快赢得先机，以标准作战阵型击毁了一艘类似于高速战斗舰的敌舰。 随着战斗进一步展开，入侵者舰队似乎在缓慢学习如何在广袤的太空中使用星舰作战，到第四艘敌舰被击毁后，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掌握的星舰战斗的精髓。 “敌指挥官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冒险进行阵型转换，一些类似于护卫舰的大型战舰被推到前列，以最大截面面对我方。在这期间，我方再次击伤三艘敌舰，但敌指挥系统似乎十分顺畅，丝毫没有收到战斗影响。” “自此之后，我方攻击再无建树。” “战斗打响后23时许，在继续保持正面最大防护范围的情况下，大约四只十余艘敌舰组成的编队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向我方侧翼迂回，但我舰队被敌正面火力压制，难以分身应对，23时49分，敌舰突然从五个方向同时向我舰队发动饱和攻击，护卫舰群难以顾及……” “26时29分，我方损失惨重，不得主动不撤出战斗……” 随着战报发会的资料中，还有一张被摧毁的入侵者星舰中飘散出的乘员的相关照片。 在看完照片后，联盟国防部长卢杰把那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递给身边的参谋，参谋们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这张照片，直到它再次回到国防部长手中，始终没有一个人说话。 因为那张照片上，赫然是一个没有穿戴任何防护措施的“人”，或者说，类似于人的生物。 它的皮肤铁青，有稍许金属光泽，看上去就像花岗岩和石墨的混合体，它的眼眶以内全部都是黑色，没有瞳仁，四肢扭曲，肢体末端变形，手指修长，看上去就像柔软的触须。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恶魔，那么它一定是这个模样。 就像已经发疯的周融所描述的那样。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国防部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入侵者舰队，就是周融……特使所带回的报告中所说的那种硅基生物武器，根据那份报告，我们在与他们作战同时，还要提防我方士兵被‘硅虫’感染的可能性。” 参谋们低声议论了一会儿，再次静下来，看向国防部长的方向。 卢杰是汉威先生的死忠，他的态度，代表着汉威政府对这件事的态度。 “立刻通知舰队陈明远总长，请求他调动舰队前往奥斯迈协助对抗入侵舰队。” 自从“咖啡密约”之后，这位联盟舰队实际意义上的最高权力者一直处于一种听调不听宣的貌合神离状态，能否真正派出舰队支援，在所有人心中都是未知数。 “把附近星系中能够抽调的舰队全部调回奥古斯都堡防线，”国防部长接着发出第二条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包围首都星圈，哪怕牺牲边缘世界和殖民地。” 没有人回应他冷冰冰的话语。 “立刻请周融出山，组建针对他说那种‘硅虫’的专门研究机构，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里掌握这种生物的所有资料。” “还有，把战情信息发给新罗松方面一份，希望他们能够派出舰队协助保护联盟领地……” “长官，”一位参谋突然回答道，“新罗松的舰队，昨天就已经抵达首都星圈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0章 重返奥古斯都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首都星圈，第七行星拉格朗日点L2，“静滞区”。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所谓政治。”停靠在新罗松舰队旗舰阿玛瑞尔号上，空空如也的指令舱中传出一声抱怨，“我们是来协助对付联盟的敌人的，他们却把我们当做敌人。” 虽然是电子合成音，这声抱怨却似乎极富感情，韩兼非听完不由微微一笑。 这些年来，逗比越来越像个人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笑着说，“你对人类的历史那么了解，自己想想自古以来，那些打着勤王旗号带兵回都城的，有几个不是打算造反的？” “有几个造反的会把舰队扔在都城外面，自己单枪匹马进城的？怪不得别人把你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 “已经不错了，”韩兼非说，“人家只是把咱们晾在这里，没有直接以图谋兵变为由给你来次火力覆盖，已经很给咱们面子了。” “我是想不明白，”一直站在韩兼非身边，依然在与晕船反应做斗争的源智子突然开口道，“不是说要去奥斯迈打仗吗？为什么非要绕那么远的路来这里？” 本来这次韩兼非打算带着赵小南和源智子一起来，但由于赵小南依然在联盟首都星的通缉榜上，这次与联盟交涉，只能让她在首都星圈外的彗星云区域中，与新成立的新罗松第三舰队待在一起。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韩兼非苦笑一声。“我们如果直接去奥斯迈，恐怕最先跟我们打起来的，就是联盟自己的舰队了。” “你们的政治，”穿着一身舰队官员制服的源智子如今越来越像个新罗松女孩了，“又愚蠢又可笑，幼稚得很。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没有政治，就不叫联盟了。”逗比突然感叹了一句。 韩兼非看向窗外巨大的湖蓝色行星，那是首都星圈的起七号行星，一颗充满冰甲烷的寒冷行星，在行星外侧，一条瑰丽的星环占据了整个视野。 第七行星的轨道距离奥古斯都堡大约23AU，从那里发出的光，大约要三个多小时才能走到这里，他根本没法确定奥古斯都堡的具体方向。 “看来联盟那些大人物们，根本不打算见我们了。”韩兼非叹道，“每耽误一天，不知道奥斯迈那边会有多少人死去。” “他们真的那么冷血吗？”源智子接道。 “如果你在联盟权力巅峰呆久了，就会发现，所谓伤亡，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你呢？”女孩转身看向他，“你也这么想？” “天地不仁。”韩兼非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远在几百光年外的星球上死多少人，没有发生在眼前，要说我会为他们的不幸而伤感，肯定是假的。” 源智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她自己也没那么多愁善感，不会因为那些完全无关的人的生死而如何动容，便没什么好指责韩兼非的。 “但是，”韩兼非看着终端上的地图继续说道，“每死一个人，那些怪物的力量就会壮大一分，这才是我真正着急的事。” “终于来了。”逗比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就接通。” 一个漂亮的女联络官的身影出现在指令舱的主显示器上。 “下午好，韩先生，”女军官甜甜一笑，“很抱歉让您等了那么久，我们总算办妥了相关手续，您可以进入首都行政圈了。” “是吗？”韩兼非冷笑，“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等那么久。” “很抱歉，这次因为紧急情况的原因，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已经为您安排好后续的行程，您着陆后立刻就可以与卢部长会晤。” “既然事态紧急，就别说那么多外交辞令了，赶紧把导航代码发过来吧。” 美女联络官微笑着在面前的显示屏上轻点一下，说：“好的，已经发送了导航代码，您的折跃方位是167，距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收到导航代码的逗比立刻启动舰上的折跃发动机，阿玛瑞尔号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第七行星的L2静滞区。 奥古斯都堡联盟国防部的一间办公室中，联络官看着突然变成黑屏的通信器，脸上还挂着尴尬的笑容。 半小时后，阿玛瑞尔号从折跃中脱出，以正常姿态进入奥古斯都堡地面同步轨道。 “阿玛瑞尔号，这里是奥古斯都堡第四星港上位站平台，你已获准进入25号泊位，请按指示信号完成对接，欢迎来到奥古斯……” 听着公共频道中絮絮叨叨的导航指示，韩兼非皱了皱眉头：“逗比，你就不能把这个关掉吗？” 舱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下好多了，”韩兼非松了口气，“走吧，我们还坐电梯下去。” “带我一起去吧，”逗比说，“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怎么去？”韩兼非摊开手，“我总不能抱着球下去吧，你就不能自己潜伏在网络上？” “万一碰上物理隔绝怎么办？”逗比说，“别忘了我是怎么来的。” 韩兼非恍然大悟，伸出左手，中指上赫然带着那枚冰铁戒指。 这段时间以来，他几乎忘了，逗比这个非人类智慧生命体，正是从这枚冰铁戒指中被他发现的。 被半个小时的短距折跃折腾得翻江倒海的源智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去叫那三个人。” 除了韩兼非和源智子，阿玛瑞尔号上还带着三个特殊乘客——从ACPM47号行星上逃出的大熊和白贺兄妹。 在新罗松舰队中经过一个多月的重力恢复训练后，三人依然还是不能完全适应标准重力，不得不靠轻便装甲的辅助支撑，才能抵御重力对身体的折磨。 几分钟后，阿玛瑞尔稳稳停靠在第四星港的轨道平台上。 韩兼非和源智子从气密舱门中走上平台，身后跟着三个身披新罗松特有的轻便机动装甲的人。 “这里就是联盟的首都吗？”最后的白栎瞪大眼睛，看着与平台左侧的那颗星球。 其余四人闻声，也向左侧望去。 第四星港轨道站此刻正在奥古斯都堡的阴影中，从这里看去，刚好能够看到整个星球上遍布着璀璨的灯光，像是一颗嵌入的无数星光的水晶球一般。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1章 紧急状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如果有任何一个奥古斯都堡人在场，都会淡定地笑笑，对这些来自不怎么发达的边缘世界的土包子说一句：“没错，这就是奥古斯都堡。” “奥古斯都堡，所有联盟人的骄傲！”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只有首都本地居民或削尖脑袋想要进入奥古斯都堡生活的人，才会这样想。 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祖先开拓的土地上，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家园的世代殖民者，提起奥古斯都堡的时候，只会觉得那是一只吸附在联盟所有殖民地身上的巨大蚂蟥。 韩兼非可没有那么多愁善感，对于他和大多数普通联盟民众来说，这里只是一颗普通的星球，和新罗松，和赫尔曼、锡安、第七疆域、菱湖卫星、奥斯迈以及联盟的其他行政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这颗星球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城市，看起来更加繁华而已。 “的确很壮观，”韩兼非对那个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47号行星的女孩说，“但看多了就习惯了，见得多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住在哪里都一样。” “我们跟您不一样，”白栎知道这个大人物并没有什么脾气，毫不客气地反驳说，“对您来说，在星球之间旅行，就像家常便饭，可我从小在废墟土堆里长大，除了看那些肥皂剧，唯一的娱乐就是仰望星空。” 韩兼非默默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说的对，我道歉。” “那又怎么样？”源智子突然罕见地开口反驳道，“至少你还有肥皂剧，还知道星星上面是无数个世界，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天上的星星到底有多大，他们还会以为，那只是天上嵌着的珍珠。” 从新罗松一路走来，这两个女孩就互相较劲，韩兼非似乎早就习惯了她们的这种交流方式。 “差不多就行了，”他笑笑，“你们比你们说的大多数人要幸运多了。” 电梯舱很快完成运行准备，舱门在嗡嗡的电机声中缓缓打开。 几个小时后，众人在联盟专门派出的部队护送下，来到联盟国防部。通信中的美女联络官很热情地迎接上来，将他们带入一个十分宽敞的会议室中。 韩兼非很快注意到，这间会议室并不像国防部那种军事会议，或战前动员用的普通会议室，而更像是议会答辩或听证会的现场。 “不是说要直接跟卢部长见面吗？”韩兼非拉住正要离开的女联络官，“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 “抱歉，韩先生。”联络官笑容可掬，“由于情况比较紧急，联盟总参谋部临时决定直接在这里召开作战会议，商讨关于硅虫和应对措施的事，您不用担心，国防部长先生也会出席。” 韩兼非皱了皱眉，如果连联络官都知道了硅虫的事，说明在这里，这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了。 “作战会议？”韩兼非问道。“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真的很抱歉，”联络官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因为时间太仓促，我们不得不把作战会议的时间提前。” “那就开始吧。”韩兼非走到一张靠前的椅子上坐下。 联络官退出会议室，很快有穿着军装的参谋陆续赶来，国防部长卢杰也走进会场，但会议似乎还没有开始的意思。 卢杰走到韩兼非面前，礼节性地跟他握了握手。 这是韩兼非第二次见到这位国防部长，两人上次就没有太多交流，他只知道卢杰是保守党的忠实成员，汉威总理的代言人。 “会议还不开始吗？”松开手后，韩兼非问道，“现在奥斯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要再等一个人，”卢杰的声音有些疲惫沙哑，“奥斯迈已经打起来了，我们收到的最新消息，硅虫的舰队正在奥斯迈星圈外围与第49舰队对峙，第33舰队和17舰队已经在路上了。” 卢杰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联盟军方的战略部署。 韩兼非默默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力量对比，没有说话。 “你带了多少艘船？”卢杰转了个话题，“我收到远程质量雷达的信息，说你的舰队就停在彗星云带中。” 在外人看来，国防部长很热情地走过去和白山前老板亲切地握手，然后两人坐在一起密切地交换着对当前事态的意见。 只有当事人知道，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诚意和底线。 “四十二艘船，基本上都是高速战斗舰，还有一个陆战旅，是我最近刚刚训练、专门针对硅虫感染体的新式部队。” 卢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将失望之情掩饰下去。 “是不是有点儿少？”在想了很久该如何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后，他还是决定直接询问。 “我也不知道，先试试看吧。”韩兼非说。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在特勤人员的护送下，一脸颓废、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周融走了进来。 “人到齐了，”卢杰说，“会议可以开始了。” 这是在旺吉实验室一别后，这是韩兼非第一次见到周融。 他看上去比那时瘦了不少，虽然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还是遮挡不住深陷的眼眶和浓浓的黑眼圈。 “他怎么了？”韩兼非努努嘴。 卢杰犹豫了一下，说道：“回来之后，精神上有些问题，一直在接受神经阻滞剂治疗，最近才停止服药。” 周融进入会议室后，卢杰走上主席台：“关于最近出现在奥斯迈的新敌人，相信大家都已经看到不少资料了，我们今天的会议，就是关于如何应对这种暂时被命名为‘硅虫’的生物武器的，所以，我们请到了两位和硅虫直接接触过的人，计划组建专门的研究部门，来研究针对这种新敌人的战法。”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停下讨论，静静地看着他。 卢杰点点头：“就在我来之前，总理先生已经签署了紧急状态令，宣布联盟已经进入战争状态，本届政府也将自动过渡为战时政府，直到战争结束，再重新举行大选。” 参谋们似乎早就直到这个事情，场内并没有任何骚动。 “好的，例行通报结束，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关于硅虫，相信大家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今天我们会直接让两位与硅虫正面交战过的顾问，跟各位做一次更加详尽的陈述。”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2章 优厚条件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连我都看不进去了。”韩兼非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冰铁中的逗比通过骨传导传递的声音，“这位国防部长大人似乎直接把你当做联盟军方的下属单位了。” “无所谓，”韩兼非低声说，看起来像在自言自语。“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以后的问题以后再说。” 停止复用抗精神病药物，已经恢复了正常思维的周融，看上去似乎比以前沉默了不少，在被特勤人员带上听证席位后，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当时，我一直在说关于硅虫的一切，”他开口道，“可你们这群废物，没有一个人听我说了什么，还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拿我当傻子一样对待！” 场内鸦雀无声，参谋们低着头，似乎默认了他的话。 “……现在那些怪物打过来了，你们终于想起我来了？想让我帮忙找到对付硅虫的办法，”他的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笑容，“凭什么！” 这个秘书出身，一直混迹在保守党各个大佬身边、早已习惯逆来顺受的人，不知道是终于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还是之前的药物治疗造成的后遗症导致，突然变得有些疯狂。 韩兼非心头一动，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抱歉，周特使，”由于周融回到奥古斯都堡后还没有得到新的职位，卢杰还是以之前的职位称呼他道，“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我代表联盟国防部和总参谋部向您致歉。” “我受了那么多苦，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解决了？”周融冷笑道。 “我还带来了汉威总理对您的书面嘉奖与新任命书，”卢杰从身边的秘书手中接过一张已经撕角的电子纸，“要不要看看？” 虽然还不知道任命书上会给出什么样的条件，但在所有人看来，这都已经是联盟政府、国防部对周融的最大诚意了。 周融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接受联盟的条件。 “想一想，”卢杰似乎突然变成一个顶级谈判专家，循循善诱道，“一边是毫无意义的报复和发泄，一边是受人敬仰的地位、炙手可热的权力以及终身荣誉，周特使，你会选择哪一个？” 他直接在几十个联盟最高级别参谋面前公开说出这些，完全没有顾忌任何政治场上的潜规则，几乎已经是赤裸裸地威逼利诱了。 韩兼非抱着手，冷眼看着两人的表演。 一个装疯卖傻，只是为了能够要到一个更高的价码，一个直截了当，完全不顾及脸面。 “这也……太直接了吧……”一直在旁观联盟最高级别军事会议的47号行星土包子白贺忍不住嘟囔道，“47号行星的黑帮交易，多少还说点儿切口呢。” “这是小事，卢杰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韩兼非回头轻声说。 果然，周融离开听证席，走到主席台前，接过那张纸，飞快看了一眼。 “可以。”看起来，联盟的确开出了一个诱人的价码。 “他们直接找你不是更简单吗？你了解的信息，比这个白痴多太多了。”源智子有些不明白，这些联盟大人物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他们并不知道我的态度，”韩兼非笑道，“上次找我，联盟丢了一颗殖民行星，在他们看来，找周融这种没有根基、随时可以收拾的笨蛋，比找我要划算多了。” 周融放下那张纸，回到自己的位置。 卢杰则直接开口对会议室中所有人说道：“现在，我来宣读战时政府的第一道总理令：兹任命前总统办公室主任、前保守党特别事务综合管理部副部长、前总理特使周融阁下，为战时政府特别顾问团团长、国防部第三副部长，在战争期间协助国防部处理与硅虫相关的技术装备、战术、战法事宜，享受政府特别津贴。”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这次，不但那些参谋，就连韩兼非也有些吃惊了。 在现场所有人看来，周融最多会被安排一个技术顾问的职位，需要的时候把他捧得高一些，不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踢开。 国防部向来只有两个副部长，这第三副部长是什么鬼？这几乎等于直接把他送进的战时政府的权力中枢了。 虽然只是外围，但考虑到这个负责方向的关键性，这块骨头，给得是不是也太大了！ 卢杰放下手中的委任状，环顾四周，直到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另外，我谨代表总理先生本人，向周部长授予联盟英雄勋章。” 这一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联盟英雄勋章，是联盟历史上最高荣誉勋章，在于教团长达二十年的大战期间，也只授予过三百多人，大战之后，哪怕是四万行军那种惨烈的战役后，也没有谁得到过这枚勋章。 “我们是在见证历史吗？”虽然不明白联盟英雄勋章意味着什么，但从小对联盟舰队有着无数美好想象和向往的女孩白栎还是问道。 “是。”韩兼非自嘲一笑。 在死亡行军战役中，他和白山雇佣兵独立团拼了老命，十不存一，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坚守撤退要道四十多天，让超过百万联盟陆战队得以顺利撤出行星，为自己赢得的，也不过是一枚金盏花勋章而已。 场内的气氛很快再次平静下来。 周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开始讲述自己和硅虫“英勇作战”的事情。 他的讲述中，充满了不实和对自己的吹嘘夸大，但关于硅虫的特征、感染方式与机制的问题，却和真实情况没有太大出入。 韩兼非还是不由得佩服这种靠笔杆子出身的人，即使是在为自己作赞歌的时候，那些看似空洞无物的辞藻和话语中，依然隐含着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的关键信息。 现场的参谋们都低着头，不断在面前的电子纸或个人终端上记录着什么。 周融终于一口气说完了他在泽塔星圈那座实验室中的经历，如果不是亲自去过，就连韩兼非都会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了。 “好的，相信我们已经对目前正在应对的敌人有了一些了解，具体的细节分析，还要等战情部的分析结果出来。”在看到周融已经没有更多东西可讲之后，卢杰起身走上主席台说，“那么，韩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有一些。”韩兼非站起身，卢杰向在场的参谋们介绍了他的身份。 迎着联盟军方大佬们复杂的目光，他走上台前：“我是韩兼非，我这边还真有一些需要补充的信息。” 说着，他看向之前坐在身边的三个穿着装甲的人。 “我今天带来了，来自硅虫爆发地，ACPM47号行星的三位幸存者！”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3章 这点儿人够干什么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目前，所有的结论都只是猜测，虽然从目前的证据链来看，硅虫有很大的可能性来源于ACPM-47号行星，但从来没有直接证据证实。 由于整个航路都被入侵舰队封锁，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办法联系上47号行星，更别说直接到实地去看了。 可面前这个人竟然说，他直接带来了三个47号行星的幸存者！ 参谋们互相议论了一会儿，不少第一次见到韩兼非的人开始打听，这个旁听联盟最高级别军事会议的人是谁。 韩兼非点点头，带着47号行星三人走上主席台。 这时，有一些来自装备部和军事院所的人，才开始注意到这三人身上一直穿着外骨骼动力装甲。 只是这几件装甲，与联盟现役的各种型号比起来，未免有些太迷你了。 “他们就是来自47号行星的幸存者，之所以要靠外骨骼装甲辅助行走，是因为他们无法适应标准重力环境。” “韩……先生，”一个负责情报分析的官员站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三个幸存者的？” 韩兼非伸出手，示意三人自行回答。 “几个月前，47号行星的崖下市爆发瘟疫——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种让人变成怪物的东西，叫做硅虫，”白贺看了看大熊和自己的妹妹，上前一步说，“我们是崖下市南部河湾镇的居民，在听到瘟疫爆发的消息后，逃出河湾镇，后来被韩长官的科考船所救，才幸免于难。” “白先生，你说的这些东西，有没有什么证据？”情报官员继续追问道，“比如影像、录音或者其他可以证明的东西？这对我们很重要。” “有。”白贺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他用右手拆下左臂上的装甲护臂，露出里面一个七拼八凑而成的破烂个人终端。 场内所有人都被这个个人终端吸引了过去，但这种破烂竟然还可以使用，的确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白贺在终端上按了几下，但那个老式装备没有全息显示功能，只能在一个4.3寸的小屏幕上播放。 就连坐在第一排的人，几乎都没法看清里面的东西。 “这些接口都是几十年前的，”他摊开手苦笑道，“我不知道怎么播放。” 韩兼非伸出左手，握住那个老式个人终端。 不一会儿功夫，一面虚拟屏幕出现在会议室的全息显示器上方，虽然是平面的，但也差不多可以看到清晰的画面。 藏在冰铁戒指中的逗比，一边读取旧设备中的视频，一边转译成全息显示器能够识别的信息。 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屏幕上的内容吸引了去。 那是一群正在向城镇穹顶上攀爬的人形生物，就是周融刚刚说的，被感染的人类。 那些感染体大体上还能保留人类的体貌特征，但硅虫依然根据自己的需要，让感染体长出许多附肢和奇怪的功能器官，以至于整个画面看上去让人有些作呕。 在另一段视频中，拍摄者的视角是一辆老式全地形车的驾驶舱，车辆在快速移动，可以听到零星的枪声和感染体沙哑的嘶鸣。 最后一段视频，应该是一艘星船的外部视觉传感器视角，拍摄于星船上升阶段，在弧形的地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数十个正在冒烟的穹顶形建筑。 白贺解释道，那些穹顶就是47号行星上大大小小的城市，每个冒烟的穹顶，就是一座人口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城市。 “那艘船叫鸢鸟号，”韩兼非解释道，“是我派到联盟各处寻找硅虫迹象的搜索船之一。” “那鸢鸟号现在在哪里？”另外一名参谋问道，“能不能请船员来沟通一下具体细节？这对我们了解敌人非常重要。” 他的话赢得了在场许多人的赞许，人们一边点头，一边等待韩兼非的回答。 “那艘船在把幸存者送回新罗松后就不见了，据说是联盟舰队的人带走了它，船员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也希望联盟舰队尽快找到并释放他们。” 参谋们讨论了一会儿，有个宪兵部队的军官说：“四个月前，49舰队的一个陆战队排集体失踪，时间上与你说的鸢鸟号失踪一致。宪兵在失踪排长的卧室中找到他已经被教团收买的证据，所以，我们认为，你的船员很有可能在教团手里。” 卢杰轻敲手中的小木槌，提醒讨论范围局限于硅虫和它们所带来的问题。 “关于硅虫本身，我带来了很多资料。”韩兼非指向全息显示器，上面播放的内容立刻变成旺吉博士曾经向他展示过的画面。 在更加系统地介绍完目前已知的关于硅虫的信息后，韩兼非停下来，等着这些军方大佬继续提问。 “视频中那些怪物，看起来更像野兽，可我们面对的敌人，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星舰了，怎么确定他们就是同一种东西？” “这也正是最可怕的一点，这些怪物懂得学习，每次与我们作战之后，他们都能在下次战斗中拿出更好的针对方案。” 在回答了那些军官们反反复复的几个问题后，韩兼非终于听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您之前说，为了协助联盟战胜硅虫，您从新罗松带了一只舰队过来，”提问的是一个军事院所的年轻军官，“我想请问的是，您带了多少人，打算什么时候前往奥斯迈？” 会场上再次安静下来，新罗松和联盟虽然维持着名义上的从属关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在一年前那场失败的平叛战争之后，新罗松几乎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政体了。 双方虽然没有互相宣战，但严格上说，依然算是对立关系。 所以，很多人都想知道，韩兼非这次带着舰队来，究竟是雪中送炭，还是打算趁火打劫。 韩兼非笑笑：“为了表示诚意，这次我带了四十多艘高速战斗舰，和一个陆战旅。”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这些军方大佬们都很清楚，高速战斗舰缺乏对行星压制手段，很难用于攻击行星，而一个陆战旅，更是没有任何可能对奥古斯都堡这样的大型行政星造成任何威胁。 看来韩兼非的确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您说要协助对抗硅虫，却只带了这点儿人，恕我直言，这种规模的舰队，够干什么的？”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4章 可以试试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着那个少壮派军官咄咄逼人的质问，韩兼非突然笑了。 “那么，联盟往奥斯迈派了多少部队呢？” “49、33、17三只舰队，还有五十个陆战师。”那个学院派军官说道，“更多部队还在动员，这是联盟目前能派出的最大力量了。” 这个年轻军官似乎是左翼进步联盟的人，本来就对韩兼非和他的格兰特集团心存芥蒂。 “我手里有一份刚刚从国防部获得的资料，”韩兼非举起手中的电子纸，“如果这份资料没有错，目前硅虫舰队的数量是八百多艘星舰，还有一百多万感染体士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说的三只舰队，只有一百多艘星舰，还被人击毁了十几艘，那么，这点儿人够干什么的？” “你……”那个少壮派军官似乎有些愤怒。 “没错，你会说，战争从来不是以人数多寡来决定胜负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按照单兵作战能力来说，感染体的作战效能相当于三个联盟陆战队员，而且，在战争中丧生的任何人，都会成为它们的兵源补充。” 说完，他看向那个怒气冲冲的官员：“虽然不知道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什么，我作为一个外人，本来没有资格说什么，但是，现在最急迫的事，不应该是讨论在战略上如何战胜这种敌人吗？关于硅虫的详尽资料，我已经让格兰特集团通过官方渠道发送到国防部了，那里面的东西，比你们坐在这里讨论三个月得出的东西都要有用！” 会议室中，十几个年轻军官似乎认可了韩兼非的说法，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那个被憋得满脸通红的左翼进步联盟军官，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合适的说辞，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你，你说联盟对付不了那些怪物的舰队，难道就凭你的四十多艘小船，还有一个旅的人，就能对付得了那八百艘星舰吗？” 韩兼非的嘴角挑起一个弧度：“我不知道。” 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的军官终于找到了反击的阵地，说话也顺畅了许多：“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有什么资格指责联盟？就算我们知道打不过那些怪物，至少派出了舰队，而不是带着几艘破船到这里耀武扬威，落井下石。” 韩兼非摇摇头：“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他环视四周，看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才继续说道：“我是说不知道，而不是说打不过。你刚刚已经承认了，你非常明确地知道，联盟目前在战区的三只舰队，打不过硅虫，而我说的是，因为没有跟这么大规模的硅虫舰队打过仗，我不知道我的这只舰队，能不能打过他们。” 会议室中又是一片哗然，今天这个男人，已经带给他们太多意外惊喜了。 他的话很绕，但很多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是打不过，而是没把握必胜。 一支只有四十多艘小型星舰的舰队，对上八百多艘学习能力极强的舰队，竟然还敢说有战胜的可能！ 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狂妄到不可一世。 卢杰站在主席台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跟上次会议一样，玩起了沉默。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左翼进步联盟的军官冷笑道，“你还以为现在是你那个小相好的那颗原始星球上那种战争？” 韩兼非冷冷看了他一眼。 左翼进步联盟的人，当年他在奥古斯都堡被全球追杀的时候都杀了十多个，似乎也不多这么一个白痴了。 源智子虽然对联盟政治中的勾心斗角没有什么兴趣，还是听懂了这个人话中的侮辱。 一身舰队制服，佩着舰队指挥刀的她走出自己的座位，几步来到会议室中间那个军官面前，竖起中指，缓缓转向下：“我要挑战你，安洛克。” 军官一愣：“什么意思。” “在她那颗‘原始’星球上，这个手势是她要向你发起不死不休的安洛克挑战，而且不能拒绝，除非你承认自己不是男人。”韩兼非抱着手，冷冷说道。 “嗤……”军官不屑地对韩兼非冷笑，“可笑、愚昧、野蛮，你也就配用这种无聊的手段侮辱一个文明的军官，和那些野蛮人没有任何区别。” “真正文明的人，对任何个体都会一视同仁，更不会侮辱别人的传统。”韩兼非说，“如果你不敢接受个人之间的生死挑战，我可以提另外一种公平的方式，你看怎么样？” 说完，他转头对所有人说：“我知道，现在奥斯迈前线的战局非常危险，但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联盟舰队的伤亡，让你们对硅虫的战斗能力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我觉得，在你们一头扎进那个泥潭给那些怪物送人头之前，有必要让你们了解一下，你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虽然这样可能会耽误一些时间，但我觉得，总好过让你们直接冲上去白白送死。” 他这句话说完，就连刚刚认可他的话语的军官，似乎也有些愤怒了。 “那么，我提出的建议是，由你们在座的所有人，指挥你们正在动员的舰队，跟我带来的新罗松舰队来一次模拟兵棋对抗，你们可以全编制模拟每一级完整的指挥链，我只要一些简单的AI来模拟各级指挥官，咱们就直接用奥斯迈作为战场，直接打一场，如何？” 他这句话，依然是一种挑战宣言，不同的是，他这次打算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挑战整个联盟的指挥系统。 这已经不是侮辱，而是近乎于赤裸裸的蔑视了。 “恕我直言，”国防部长卢杰终于睁开眼睛，“韩先生，在现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做这种模拟演习的意义是什么？” “部长先生。”韩兼非微微躬身，保持了对联盟国防部最后一层面子上的尊重，“以我对目前情报的了解，我的舰队，应该相当于硅虫同样规模部队达到顶点时的战斗力，我认为，在新动员的舰队出发之前，用这种方式让您的指挥官和士兵对敌人的实力有一个明确的认识，是很有必要的。” 他的话说得已经尽量委婉了，但卢杰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硅虫的部队能够发挥的最大战斗力，就是我的舰队当前的战斗力。 但你们不行。 为了让你们认识到硅虫部队可以达到什么程度，我决定好好操练你们一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5章 参数调试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国防部出来之后，韩兼非一直没有说话。 在与汉威总理通过话之后，卢杰终于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对于硅虫这种新的敌人，联盟没有任何一个舰队有足够的经验，这种演习，无论出发点如何，对即将出征的联盟舰队来说，都不算什么坏事。 可会议开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可能讨论出什么实质性问题了。 会议结束后，国防部派车把韩兼非一行人送回下榻的酒店，那是国防部自己的产业，位于奥古斯都堡核心行政区外围，紧邻联盟最核心的各种政治中枢机构。 刚刚回到国防部为他们安排的套房中，韩兼非就听到楼下的街道上一片喧哗，他拉开窗帘，看到无数穿着保守党红色T恤的民众，举着各种口号和标语从酒店楼下的街道走过，看方向，似乎是向着总理官邸去的。 “发生了什么事？”源智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 “没什么，看起来像是汉威总理的那些‘红脖子’支持者，昨天看新闻说，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核心行政区，表达对汉威总理成立战时政府的支持。听说还有不少人，正从各种偏远殖民地赶来。” 源智子看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我不喜欢这种表达支持的方式。” “我也不喜欢，”韩兼非笑笑，“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吗？很久以前，有位心理学家写过一本关于一个个性鲜明的个体，一旦在聚集在群体中，会更多地表现出这个群体的情感和思想，从而将自己的个性淹没在群体意识的表达之中。” “我看过那本书，”源智子点点头说，“《乌合之众》，还有一种说法，说它其实是前代文明的作者写的，联盟那位作者正是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表达了这个观点而已。” “所以，汉威先生非常明白如何利用这一点，用自己的意志来左右群体的意志，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这些红脖子聚集到一起，只有在这种环境下，他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政治才能，让这个群体用一个声音说话。” 韩兼非说完，关上窗户，顺手拉上窗帘，窗外的喧闹声顿时小了许多。 “我觉得这和硅虫挺像的。”沉默了一会儿，源智子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对韩兼非来说，却不亚于一声闷雷。 “你说什么？”韩兼非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红脖子，和那些硅虫，很像吗？” 的确很像，每个个体，都是拥有独立行为能力的，但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又表现出一致的群体意志。 那么，硅虫被设计为针对人类、消灭人类文明，是不是某种意义上，对群体意志的操控呢？ 换言之，既然始作俑者能够将毁灭人类写入硅虫的基因，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有人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来这种群体意志，就像汉威总理左右这些聚集在一起的红脖子一样？ 韩兼非第一次认真地从这个角度思考，却发现完全没有头绪。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韩兼非的思考。 源智子走过去，打开套房门。 “韩先生，您好，我是国防部战情司的米清，”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非舰队类参谋制服的年轻女军官，“是负责明天模拟演习的技术官员。我们的模拟系统中还没有您的舰队和陆战队员的相关技术参数，所以很抱歉打扰您，希望在演习开始前，能把这部分内容完善一下。” 联盟的兵棋推演系统中，当然没有新罗松新式战舰和陆战队员的相关参数，但一旦把这些数据提交给联盟，就意味着新罗松的舰队和士兵，在联盟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所以，这位叫米清的技术官员，在来之前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以。”韩兼非笑着说，“抱歉，是我疏忽了。” 说完，他举起左手，将一份关于新罗松舰队新式高速战斗舰和三种轻便装甲作战性能的资料传给那位军官。 米清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个人终端中的资料，没想到自己以为最难的部分，竟然这么轻轻松松地搞定了。 那份资料十分详尽，有些数据就连兵棋推演系统中都没有考虑到。 “啊，非常感谢。”她连声致谢道，“不过，能否稍等一下， 我需要再跟您合核实一下数据。” 她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一遍韩兼非传过来的参数，接着说道：“别的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里，您的高速战斗舰对质量效应雷达的探测距离和反馈信号的数据，您确定是这个数值吗？” 韩兼非看了一眼她展示出的数字，点点头：“你能联系上远程质量预警雷达基地的人吗？随便哪个基地都行。”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米清还是点点头，她刚好认识一个远程质量预警雷达的负责人。 “打电话给他。”韩兼非微笑道。“让他配合验证一下这些数据。” 米清拨通了那个同事的电话，在简短说明了情况后，对方同意配合她来验证。 “已经跟踪到位于彗星云区域中的新罗松舰队，可以探测到42个目标，引力效应正常，质量反馈清晰。” 韩兼非打了个响指。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冰铁中的逗比向舰队发出一个信号。 这个信号直接使用超距传输，在一瞬间传递到位于彗星云中的舰队中，接收到信号的星舰行动一致，在同一时间开启了反质量雷达系统。 在预警雷达上，被跟踪的42个目标，几乎在一瞬间消失，就像突然凭空消失在这片空间中一样。 就在预警雷达站的负责人觉得超出自己认知的同时，42艘星舰又逐个出现在雷达跟踪信号中。 “好的，测试完成了。”米清看了韩兼非一眼，对电话对面的人说道。 “那就没问题了，”她说，“我会把这份资料备份到国防部的数据库，您看有什么问题吗？”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用真实的数据对抗，才能让他们成长。” “那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以一己之力分裂联盟的军阀好感顿生，但出于对职业的忠诚，她只是礼貌地答道，“我会尽全力保证这次演习的公平与公正。” “尽力就好。”韩兼非笑着为她打开房门，“祝一切顺利！”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6章 对抗开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二天早上，韩兼非和源智子被国防部的专车早早接到位于核心行政区东南三百多公里的一处训练基地。 那是联盟国防大学的模拟训练中心，是整个联盟中，兵棋模拟演习设备最齐全的机构。 这个模拟训练中心建于大战之后，是战后几乎所有舰队指挥官的摇篮。 事实上，韩兼非一直在陆战队服役，所以并没有使用过这个机构的设施，也没有真正指挥过任何一场超过二十艘星舰的战斗。 他之所以敢跟联盟军方进行这种实力悬殊的对抗，最大的依仗，就是藏身于冰铁戒指中的逗比。 当然，他还有一个绝对优势的秘密武器。 国防大学模拟训练中心是一座十几层楼高的建筑，被建造成联盟在大战中的功勋旗舰——第四舰队旗舰“应龙”号母舰的样子，内部结构也几乎完全按照母舰的结构建造。 大部分时候，这个建筑可以直接用来模拟联盟几乎所有型号的星舰，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此刻这种，在这座模拟训练中心中，可以直接模拟多个舰队联合作战。 一艘正常工作的母舰，大概包含近千个模拟岗位，而在进行多舰队联合模拟时，每个岗位都可以用来模拟一艘星舰，而星舰中的其他人员，则直接在位于各自基地中的舰内进行模拟，通过实时通信，来接受来自模拟训练中心的命令。 韩兼非来到模拟训练中心的时候，几乎所有参加战斗的星舰指挥官都已经到齐了。 在代表联盟方的大型模拟中心中，有四百个相互隔绝的模拟舱，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训练中心的一座看起来很像竞技场的环形大厅中，每个模拟舱内，都包含一艘不同类型星舰的核心指挥班子。 四百个模拟舱，寓意参与这次模拟战斗的联盟星舰足足有四百艘！ 在模拟舱下方，环形大厅的正中间，临时摆放了一个更大的作战指挥室，用于模拟整个特混舰队的指挥中枢。 韩兼非和源智子走进这座类似竞技场或运动场馆的大厅，在指挥中枢旁边，他抬起头望向四周的模拟舱。 “这就是联盟准备投向奥斯迈的全部舰队吗？”他环顾四周，问带他进来的参谋部官员。 “不全是，”官员礼貌地回答道，“有一百多艘是准备直接开赴前线的，还有两百多艘是用于保卫首都星圈的——还有两个舰队，因为时间问题没法到场，但会通过全息直播观战。” 模拟舱中的联盟舰队精英指挥官们，很快注意到下方的动静，透过舱室玻璃看向大厅中间的韩兼非两人，目光中交织着愤怒、蔑视与嘲讽混合的复杂情感。 “我的模拟舱在哪里？”韩兼非点点头问道。 “为了公平起见，”那位参谋说，“您的指挥舱在另外一间屋子，请跟我来。” 在模拟战斗开始之前，之所以带他到这里，只是为了让他看到联盟舰队的强大与不可战胜，顺便让那些舰长们看看，他们即将碾碎的臭虫，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 韩兼非自嘲一笑，跟着官员离开这处大厅。 在距离不算太远的另一个小房间里，韩兼非看到了自己的模拟舱，这里看起来和大厅中那些星舰驾驶舱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按照他提供的参数，增加了一些符合自身战舰属性的操作细节，看得出，那个叫米清的技术官员，在这方面的确做得很细致。 这座模拟舱中的设备和功能一应俱全，看起来，联盟国防部和军方参谋部似乎并不屑于通过小动作来压制韩兼非，或许在他们看来，如果以四百打四十，这种情况都不能获胜，联盟舰队干脆直接就地解散罢了。 从参与模拟演习的阵容上看得出，联盟对这次演习真的是下足了血本，也足以看出，在被八百多艘硅虫星舰吓到之后，联盟似乎终于开始重视这个被自己提醒过无数次的敌人了。 “各位长官上午好，我是模拟训练中心的技术官员米清，也是这次模拟演习的技术导调官，负责这次演习中的技术装备运行工作。”韩兼非简单熟悉了一下模拟指挥舱中的设施和装备，广播频道中突然响起昨天那个技术官员的声音。 他停下来，静静听着这位年轻技术官的讲话。 “今天的演习活动，将使用全态拟真的模拟效果，所有参战舰只、战机、战斗员的战斗能力和参数，全部取自联盟现役战舰……和新罗松现役战舰。联盟信息化部为此专门提供了超级计算机‘思考者’37%的运力协助进行模拟，其模拟结果真实有效，不存在任何作弊可能性，请各位长官平和接受所有可能出现的模拟结果。” “为了尽可能公平公正，在战斗中被摧毁的星舰指挥官员，将继续在模拟指挥舱内观战，直至战斗结束方可离开指挥舱。” “本次模拟演习的对抗双方分别是：联盟舰队第二、第四、第三十八、第二十一、第二十四、第二十六、第十五、第八、第十三舰队的部分星舰，总计四百艘星舰，以及联合指挥舰队的一艘区域控制舰组成的联盟特混舰队；以及新罗松地方舰队，总计四十三艘高速战斗舰构成的特别派遣舰队。” “为了公平与实战起见，我们在充分与国防部、新罗松地方舰队高层沟通后，将模拟战场设定为：由新罗松特遣舰队作为防守方，在奥斯迈星系抵御联盟特混舰队的入侵方，演习时间不做限制，以一方战舰全灭或宣布投降为准，进行胜负判定。” “以上就是这次模拟演习的规则，有没有人提出异议？” 在短暂的沉默后，广播中响起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我是联盟第八舰队的驱逐舰指挥官，我想请问一下，这次演习对使用武器有没有限制，是否禁限使用行星毁灭级武器？” 行星毁灭级武器，是足以彻底破坏一颗行星生态系统的超级打击武器，整个绿洲星区虽然星系众多，但真正宜居的星球寥寥无几，在星区两个超级文明之间的所有战斗中，几乎从未使用过这种武器。 联盟的确拥有这种级别的毁灭性武器，但部署情况始终是舰队最高机密，除了装载这种武器的星舰舰长本人，就连国防部长都不清楚究竟那艘舰上带着这种足以毁灭行星的大杀器。 广播中的导调官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在征求某位决策者的意见，半晌后才回答道：“在确定舰队即将全军覆没，联盟首都圈可能失守，或其他导致联盟可能毁灭的眼中后果时，允许使用行星毁灭级武器！”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此之后便再无人提出异议。 “那么，”等了几分钟后，导调官米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谨代表联盟国防部宣布，本次模拟演习，正式开始！”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7章 势如破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随着导演部的计时钟归零，整个模拟大厅顿时忙碌起来，模拟舱单向玻璃舱门全部落下，舱内的星舰指挥官们只能通过战场通信进行联络。 与联盟特混舰队繁忙的景象不同，新罗松这边，韩兼非似乎不怎么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舱门落下，抽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坐在一旁的源智子皱了皱眉头：“抽烟对身体不好。” “也不是总抽，”韩兼非嘿嘿一笑，猛地吸了一口，这才掐灭了烟。“开始干活吧！” 他的后一句话是说给冰铁戒指中的逗比听的。 好半天之后，逗比有些不满的声音才从他的个人终端中传出来：“总要给点儿时间连接上这里的电脑吧！这里的安全等级虽然比不上国防部和总理官邸，但好歹也是军用级的。” “为什么不直接进去？”韩兼非敲了敲戒面，“这么空对空操作，你不累吗？” “我倒是不介意，”逗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嘟囔，“我的系统软件会占用大量运算资源，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女技术员说，联盟最大的超算用了37%的算力在这边，你就不怕留下什么痕迹？” “那算了，”韩兼非说，“你还是这么隔空操作吧。” “你知道对于一个超级智能来说，用你们人类语言的传输速率来进行多线程操作有多扯吗？就像你明明可以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折跃到一百光年外，却非要用你们那种落后的引擎，花七八千年的时间才到达，你以为我愿意吗！” 韩兼非讪讪道：“不管怎么说，我昨天牛都吹下了，总要给点儿面子不是！” “我真是欠你的！”逗比一边说着，一边通过模拟数据链，将自己的控制触角延伸到模拟系统中准备好的每一艘星舰中。 在“思考者”量子超算强大的运算能力支持下，模拟系统中每一个星舰中，都有一个能够模仿整艘星舰所有乘员行为的AI程序，可以完全当做真正的船员进行指挥。 而在另一个大厅中的联盟舰队中，这些乘员是由在各自基地中待命的真正船员来完成的。 这两种模拟方式各有优劣，但总的来说，普遍的说法是真实船员的能动性和对模拟星舰战斗力的发挥程度，要略好于死板的AI船员。 韩兼非的船员还在彗星云带中，就算联盟准许他们进入首都星圈，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以“让联盟好几十年没打过仗的舰队适应一下硅虫的战斗能力”为目的的模拟演习，终于在超算模拟下的奥斯迈星圈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在真正的奥斯迈星圈中，硅虫的超级舰队似乎突然慢了下来，和联盟陆续赶来的三只舰队之间，一直在一种微妙的对峙中，双方虽然偶有交火，但一直没有出现类似于49舰队第一次惨败时那种整舰队规模的交战。 所以，即使在前线最紧张的地方，三支联盟舰队的指挥官们，依然可以通过军方渠道观看这次完全不对称的战斗。 同样对这次模拟演练投入关注的，还有正在调动舰队赶来的陈明远和韩兼非的前助手翟六。 名义上，陈明远依然是联盟舰队的最高指挥官，舰队总参谋长，但在咖啡密约之后，他和自己掌控的几支舰队，几乎已经脱离了联盟国防部的掌控，在位于赫尔曼星圈的联盟舰队基地中，过着山高皇帝远的小日子。 在获知硅虫在47号行星爆发的消息后，陈明远几乎立刻派出距离奥斯迈最近的17舰队，由康缚虎率领，直接支援奥斯迈前线，紧随其后的，是直接交由翟六带领的三支混合舰队。 在旺吉实验室见证过硅虫和感染体作战能力的陈明远自己都不确定，这些舰队能否战胜数量相当的硅虫，更别提对方的兵力几乎是己方的两倍了。 所以当他收到国防部的简报，说韩兼非带领四十多艘战舰，准备单挑联盟九支舰队组成的超级特混编队时，第一时间进入观战模式。 其实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刚刚与红脖子支持者们见过面的汉威总理，也在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观战系统。 模拟指挥舱中的联盟特混舰队指挥官并不知道这场在他看来有些狮子搏兔的演习，受到了这么多人的关注，而是按照最稳妥的作战方式，将自己的舰队排成一只长度超过1AU的狭长队形，以一只带有大型护卫舰的预警侦察舰队为先导，就像一只破空的羽箭一般，直刺新罗松舰队防守的奥斯迈行星。 与此同时，在模拟演习的全局地图中，代表新罗松舰队的四十多个蓝色星舰，依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星系中到处乱窜，既没有前出侦查，也没有在联盟舰队的必经之路上阻击。 “他要干什么？”在国防部长的观战坐席中，一个幕僚忍不住开口道，“这是要放弃行星了吗？” 为了加快进程，导演部对舰队行进与侦查的时间模拟都是以一百倍速度加快的，只有在真正发生战斗的情况下，才会恢复到正常的时间流速。 于是，在战役打响一个星期后，联盟舰队占领了奥斯迈最外围的恒星同步防御平台。 那个平台并没有驻守任何部队，自动防御系统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甚至没有一发动能炮弹命中联盟舰队的任何一艘星舰，便被轻松拿下。 在这之后，联盟舰队兵分三路，按照奥斯迈星系所有行星轨道，分批肃清进攻路线上的所有可能驻守舰队或构建大型要塞的区域。 无论是巨行星的拉格朗日点、小行星带、恒星同步轨道、矿星还是那些巨行星的卫星，数量庞大的联盟舰队，如同一只铁犁一般，在整个奥斯迈星圈犁了一遍。 所到之处，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新罗松舰队似乎完全放弃了所有能够为自己带来任何地利优势的要冲和据点，整个奥斯迈星系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样。 反观联盟特混舰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所有敌人一触即溃，被分散到整个星系的每一支舰队甚至每一艘星舰，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一个月，特混舰队就能拿下奥斯迈行星。”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 但只有少数人注意到，在战役模拟开始后，联盟舰队几乎从来没有和新罗松的任何战舰交过手，有好几次，新罗松战舰几乎就在联盟舰队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包围圈，而那些联盟舰队对近在咫尺的敌舰似乎毫无察觉。 只有那么几次，联盟舰队似乎抓住了新罗松战舰的蛛丝马迹，但当舰队追上去时，却没有发现敌舰的任何踪迹。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8章 这就输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到底在做什么？ 几乎每一位观战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思考的角度却截然不同。 那些本就对这个雇佣兵头子无比蔑视的舰队军官心中，韩兼非和他的那个什么格兰特集团，根本就是废物点心，在面对远远强于自己的联盟舰队时，既不敢打，又不肯认输，就这么耍无赖一般到处乱窜。 负责指挥联盟特混舰队的，是一向以稳重著称的联盟名将赵炳尧，在舰队部署和搜寻过程中，他的布局极其稳健，即使分散兵力，也能确保每个舰队都在至少三倍兵力的支援范围内，只要任何一点受到攻击，只要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支援部队就会对袭击者形成合围。 所以，在大多人看来，韩兼非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徒劳而已。 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比如陈明远。 如果说韩兼非是个傻子，那几乎用尽手段都杀不死他，还在新罗松被他狠狠咬了一口的自己，算是什么呢？ 所以，陈明远一直在研究韩兼非的打法，并不断揣摩他的作战意图。 虽然这是一次规模空前巨大的战役，但终归只是战役，韩兼非没有任何战略打击手段，也无法通过盘外的手段赢得战役，可为什么他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 陈明远目不转睛地盯着模拟演习战场地图，在上面代表联盟的橙色光点已经遍布整个第四行星轨道以外的空间，而代表新罗松舰队的蓝色光点，还在严密防守的联盟舰队中间游弋，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一般。 突然，他坐直了身体，对身边的副官说：“快！把新罗松舰队的行动轨迹调出来。” 副官在全息地图上点了几下，一副线路繁复、让人眼花缭乱的路线图出现在全息显示器上。 陈明远看着那些虽然杂乱但细看似乎充满美感的曲线，陷入沉思。 战役开始三个星期后，联盟舰队突破第四行星轨道，距离新罗松行星之间，只有一颗第三行星了。 就在这个时候，新罗松舰队终于出现在联盟舰队的视野中。 那只幽灵一般的舰队，突然出现在第十三舰队的身后，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对着十三舰队的后勤编队，突然发动袭击。 在遭受莫名其妙的火力打击后，十三舰队立刻手忙脚乱地派出预警和侦查船，寻找打击来源。 可惜的是，直到第二轮袭击到来，他们还没有找到敌人究竟在哪里。 随着战争打响，模拟时间恢复到即时状态。 就在这时，陈明远一拍桌子，终于想明白了韩兼非的打法。 他一直在拉动联盟舰队在整个星系中运动，为的就是这个机会，在被牵着鼻子走了这么长时间后，联盟舰队的网式阵型终于出现了一处漏洞。 在赵炳尧用四百艘星舰编制的大网中，十三舰队是负责攻坚作战的，可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十三舰队的后勤编队，被主力舰队放在原本十分安全的结合部上，但由于奥斯迈就在眼前，原本可以协助防御的第二十六舰队护航编队，刚好比预定计划前出了0.5个AU的距离。 而韩兼非似乎早就算出这个漏洞的存在，他之前的所有行进路线和几次故意露出踪迹，似乎都是在为这次漏洞创造更多的机会。 直到第二轮攻击后，后勤编队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新罗松舰队的高速战斗舰包围了。 这种吨位不大的新式战舰，以联盟舰队难以想象的速度完成分割包围，四十多艘战舰行止有序，在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对后勤编队的包围，就像早已埋伏在那里一样。 二十多艘星舰从两翼同时对后勤编队发出攻击，其余十几艘战舰则阻断了援军可能赶来的方向，这种分割迂回的战术，像极了海山上铁印部族的战兽骑士对付那些小部族村落的样子。 最先被干掉的，是预警船和负责通信中继的星船，但其余四艘运输舰和补给舰也没有坚持太久，在饱和火力打击下被消灭。 等到第十三舰队的攻击编队打下星系第三轨道防御平台后，它的后勤编队已经被导演部判为全军覆没。 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第二十六舰队护航编队，在减速并借助第三行星的引力弹弓返回战场时，留给他们的，只有十二艘漂浮的星舰残骸。 后勤编队的十二艘星舰模拟指挥舱门打开，一群面色铁青的星舰指挥官离开舱室。 “这是作弊！”以为预警船船长对位于大厅最高处的导演部区域喊道，“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我们的全方位质量雷达，为什么没有搜到一艘敌舰！” 导演部的几名导调员循声看过来，又看向统筹演习的导调官米清。 米清低下头看了看全息显示屏上的数据，对那些刚刚退出演习的军官说道：“模拟数据表明，对方并没有作弊，你们的雷达的确没有侦测到那些战舰。” “这不可能！”那位预警船船长厉声道，“老子开了十多年预警船，那么大质量的目标，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 听到这边的动静，几名宪兵走进来，请那位船长先离开演习区域。 “所有数据都在观战系统中，请你自行判断。”米清说完，便不再看他。 那位怒气冲冲的船长被宪兵看着，不情愿地来到观战区域，等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时，再也没有发出一声抗议。 实时战斗信息显示，新罗松高速战斗舰，正悄然无息地跟在某个作战群身后，只有不到0.1AU的距离，可那只作战群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而模拟系统对新罗松高速战斗舰的质量探测判定数值是，一艘十万吨的星舰，在质量雷达上的反馈信号，只有不到5吨。 自从联盟开始使用质量效应进行折跃和探测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任何物体或设备，能够模拟或更改自己的质量，所以在大多数人的常识中，屏蔽质量雷达探测，约等于不可能。 也就是说，在这只舰队面前，联盟舰队几乎等于一个瞎子。 “就算那样又如何。”这位军官看这战场上传回的简报，突然冷笑道，“第四舰队和第八舰队已经在奥斯迈登陆了，新罗松那帮泥腿子，已经输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49章 近距离作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循着他的声音，人们向观战区的全息显示屏上看去，在显示焦点区域，可以清晰地看到中间代表奥斯迈行星的蓝色星球，正在被一点儿一点儿染成橙色。 而此时的新罗松舰队，依然在十几个AU外尾随着一只联盟打击群，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动。 在一百倍时间加速下，橙色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蓝色则越来越小，直至整颗星球全部变成蓝色。 模拟系统显示，韩兼非没有部署一兵一卒在奥斯迈行星上，联盟的上百个陆战师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抵抗，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了这颗行星。 那些还等着吊打新罗松那只陆战旅的联盟陆战队，连一根新罗松毛都没有碰到。 提前退出演习的军官中爆发出一声欢呼，静静等着导演组宣布他们胜出的消息。 在让人尴尬的寂静中，一分钟很快过去了。 “导演组应该在计算分数吧。”有人轻声说道。 五分钟过去了，导演组依然没有宣布任何消息，在模拟战场地图中，代表新罗松舰队的蓝色三角形依旧猥琐地跟在打击群的后面。 “为什么还不宣布演习结果？”还是那个脾气暴躁的预警船船长第一个提出异议。 “演习还没有结束。”一名负责观战区技术维护的导演组工作人员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随口回答道。 “怎么可能！”那名船长怒道，“奥斯迈行星已经被我们拿下来了。” “是的，”工作人员说，“我收到的消息是，一方全灭才算演习结束。” “放他娘的屁！行星都打下来了，还不算打赢，有这么打仗的吗？” “闭嘴，老老实实看着！”观战区中，一个联盟舰队中将忍不住喝道，“如果对方是硅虫，会跟你计较星球打没打下来吗？” 模拟演习中，韩兼非终于等到了第二次机会。 在十三舰队的后勤编队被吃掉后，已经占领奥斯迈行星的联盟特混舰队指挥官赵炳尧开始收缩阵型，将战略重点放在搜寻新罗松舰队主力上。 但即使在得到整个星系陆基预警和监测网络支持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有办法找到那支如同鬼魅般的敌方舰队。 可为了保护那些已经占领的战略支撑点，他不得不将更多兵力分散在星系各处。 于是，一直跟在由第三十八舰队和第二十一舰队多达六十七艘星舰组成的打击群后面的韩兼非，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来一场硬仗。 在模拟指挥舱中，韩兼非笑着对源智子说：“我猜现在外面那些家伙一定会想，我肯定会专挑软柿子捏，用蚕食方式，一点儿一点儿地消灭联盟舰队。但是，我根本没打算这么做，我想直接啃掉前面那个硬骨头。” 虽然没有学过舰队指挥，也没有打过星际战争，源智子还是能够看出，想要吞掉前面这个大型舰队，实在有些困难。 “不太好办吧？”她指了指地图上另外一群橙色光点：“一旦开战，这里的第八舰队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除非你能在三个小时内解决战斗。” “三个小时，足够了。”韩兼非说，“我对联盟那帮自大的家伙说过，要让他们见识硅虫的顶级战斗力是什么样子，如果只是挑软柿子捏，他们自然不服，所以，我们要教教他们，真正的舰队战斗到底该怎么打！” “你就这么有信心？”源智子握住指挥刀。 她一直有这个习惯，每当紧张、兴奋、愤怒时，都喜欢握住刀柄，虽然那把从海山带出来的佩刀已经换成了舰队指挥刀，但这个习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时间够了。”逗比的声音从冰铁戒指中发出来，“我已经做过很多次推演，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六十多艘小船，根本撑不了两个小时。” 韩兼非微微点头，新罗松舰队立刻分散开来，由左右两个方向朝前方的联合打击群侧翼迂回过去。 十几分钟后，正在搜索前进的联合打击群中，所有舰长的指令舱中，同时出现大批大质量目标坍缩的预警信息，但群长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敌袭指令，整个打击群就被突然出现在舰队中间的新罗松高速战斗舰切割开来。 与以往任何时候的战斗不同，这次敌人几乎突然出现在每个星舰的眼皮子底下，让大部分星舰指挥官一下子懵住了。 在探测技术和远程打击技术都几乎被发挥到极致的如今，这些指挥官们早已习惯了在数千万甚至上亿公里的距离上投送火力，可当地人出现在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公里的位置时，他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在太空中动辄以AU计的尺度中，距离近到只有二十公里，几乎和贴脸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个距离上，大多数驱逐舰都来不及调转舰体，将贯穿舰身的主炮对准近在咫尺的敌人。 可以这么说，在这个距离上，母舰释放战机后，等到战机完成编队，就已经飞过敌舰了。 新罗松舰队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犹豫不决的时间，在二十公里距离上，高速战斗舰的小口径动能炮率先进行了数轮齐射。 大多数被锁定的联盟星舰的动能屏障，只硬抗了数百枚高速动能弹丸，便开始过载，随后而来的更多弹丸以极高的速度打在舰身装甲上，除了那些皮糙肉厚的大型护卫舰，大多数星舰的外层装甲，几乎都被这种简单而野蛮的攻击方式撕裂。 紧随廉价的、用于消耗动能屏障的实心动能弹而来的，是更多半穿甲反舰导弹，这些搭载核弹头的大型导弹，在太空中爆炸，并不会对星舰产生太大的杀伤，但在被剥离了动能屏障后，这些聚变弹可以轻松穿透星舰装甲，在充满气体的舱内引爆。 仅仅是第一轮打击，突然出现在打击群编队中的新罗松战舰，就顺利摧毁了接近一半的联盟星舰。 诡异的是，联盟星舰的火控雷达，甚至无法锁定任何一艘新罗松战舰，只能靠有限的可视瞄准，发起不疼不痒的反击。 在战斗打响后不久，打击群群长，联盟第三十八舰队指挥官就知道，自己的打击群完了。 拥有六十多艘先进战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敌人敢对自己的编队发起攻击，也没有想到，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新罗松战舰竟然能够保持如此高效的作战能力。 在象征性地还击几下之后，群长下达了“各自突围”的命令。 但他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在舰队外围准备突围拉开距离的星舰很快发现，在自己左右两翼，也出现了敌人的高速战斗舰的踪迹。 对方的数量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二，但看这阵势，竟然是打算把自己囫囵吞掉！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0章 不讲武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但是，联合打击群的噩梦还没有结束。 在损失近半之后，打击群终于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可由于距离实在太近，投鼠忌器的联盟驱逐舰，一直没有办法使用自己威力最大的等离子主炮。 两翼突袭的新罗松战舰，像两只赶着小羊的牧羊犬一样，每当有联盟战舰想要突破重围，它便冲上去将它赶回编队。 就在这个时候，新罗松舰队似乎再次改变战术。 一艘艘高速战斗舰开始向包围圈中的联盟星舰靠近，在距离只有不足百米的时候，那些指挥官们在模拟战斗系统中突然看到，十余根柔性登船管道，如同机械触手般从新罗松战舰中探出，直接钻进那些被贴近的联盟星舰之中。 “跳帮战！” 在观战区，终于有人认出了，这是人类还没有离开行星时，甚至更古老的年代中，当人类的祖先还只懂得使用冷兵器的年代，那些海战中使用过的最古老最原始的战术。 平时这种战术，只能在那些古装影视中看到，就连舰队所属的军校，在讲军事理论和军事历史的时候，都不会去讲这些。 可如今，这种古老的战术，竟然被用来对付联盟最先进的超级星舰。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更可悲的是，联盟舰队对于这种贴脸输出的战术，却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几分钟后，无数由AI模拟的新罗松陆战队员，穿着轻便机动装甲，突破联盟星舰厚重的装甲，进入星舰内部。 为了充分利用空间，星舰内部空间大都比较狭窄，联盟制式的机动装甲很难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战斗，新罗松的轻便装甲却丝毫不受影响。 于是，在星舰内部，联盟船员不得不靠血肉之躯与新罗松那些近乎于刀枪不入的装甲战士战斗。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因为模拟的是硅虫的作战方式，韩兼非没有丝毫留手，那些凤凰和复仇者突入舰内，逢人便杀，顷刻间便将其中乘员消灭殆尽。 一些高速战斗舰在回收陆战队员后，立刻转向另外一艘星舰，一些来不及处理，试图逃出包围圈的星舰，也被外围巡游的新罗松星舰一一摧毁。 整个混战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包括群长在内，两只舰队的六十七艘作战舰只，无一例外，全军覆没。 至此，这次模拟中，联盟第一次出现了整舰队规模的损失。 联盟第三十八舰队、第二十一舰队全军覆没，退出演习！ 六十七艘齐装满员的星舰，就算放在那里随意打，都不会有人相信，仅仅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而在突袭与混战中，新罗松舰队只被摧毁了两艘高速战斗舰。 虽然占着突袭的天时，这种大交换比的战斗，也足以让所有观战的人倒吸一口亮起，久久不能平复。 此时已经进入演习的第三天，全程观看整个战斗的陈明远在战斗结束后回头看了副官一眼。 “已经记录下来了。”副官说。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老板需要做什么，在演习开始时就做好了全程记录的准备。 就在此时，新罗松舰队发出了与导演部联络和申诉的请求。 在正常的演习流程中，是不应该有这种中断性请求的，导演部的官员在征得国防部长卢杰的同意后，接通了韩兼非的通信。 “我所扮演的，是硅虫舰队的角色。”韩兼非直截了当地说，“刚刚的战役中，我们回收了三十九艘联盟星舰，并感染转化了舰上乘员，现在，我方请求接管这三十九艘星舰，并由AI代替感染者，直接将其投入战斗。” 其实按照韩兼非的想法，自己带领的新罗松战舰，已经足够在长时间运动战中吃掉所有敌人，但逗比却希望直接使用这些战利品。 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演习导演部同意了他的要求。 既然是在模拟对硅虫的战斗，就要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进去。 在征得导演部的同意后，韩兼非带着新罗松星舰率先扬长而去，被跳帮战俘获的联盟星舰，则静静呆在战场留下的残骸堆中。 两个小时后，最先收到消息赶来支援的第八舰队来到战场，等待他们的，是广袤星空中静静漂浮的星舰残骸。 “就地警戒，搜寻幸存者！”第八舰队指挥官在收到战场信息后，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 在驱逐舰和战机编队的护航警戒下，第八舰队的补给船开始寻找幸存者，更多的战舰则就近搜寻附近空域中那些零散的逃生舱。 半个小时过去了，第八舰队的星舰完全分散于这片战场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些漂浮在残骸中的联盟星舰正在悄悄调整方向。 那些失去动力的星舰本就在做不规则运动，所以，谁也不会把它们当回事。 第一发主炮是由一艘第三十八舰队的大型驱逐舰打响的，在不到十公里的距离上，它的主炮突然亮起耀眼的白光，高能粒子流顷刻间穿透一艘正在星舰残骸中救援的医疗船，将那艘没有动能屏障和偏转磁场护盾的医疗船整个贯穿，在寂静的太空中爆成一团无声的火球。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整整三十艘各种星舰陆续开火，向他们身边那些原本是友军的救援舰队射出致命的粒子流和导弹。 除了外围警戒的护卫舰群之外，所有降下动能屏障参与救援的星舰，几乎都遭到了致命打击。 在来自内部的突然袭击中，第八舰队猝不及防，整个后勤舰队全灭，驱逐舰和母舰群遭受重创，整个模拟大厅中亮起一片红色警示灯。 只有那些距离战场更远，动能屏障全功率运行的护卫舰，在第一轮打击中幸免于难。 但在那些没有被第一轮打击摧毁的星舰中，慌乱的人群没有注意到，那些刚刚被救回的逃生舱，突然逐一开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里面跳出来，对刚向自己施救的联盟船员发动攻击。 犹豫无法模拟感染者的参数，这些被判定为感染者的AI士兵，全部按照韩兼非提供的收割者参数重写了一遍。 这些收割者以最擅长的肉搏战，在第八舰队星舰内部，展开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没有在突袭中被摧毁的第八舰队星舰，终于再也扛不住来自内部的袭击，模拟大厅中的指挥舱陆续开启，每次开启都意味着一艘星舰被彻底摧毁或俘获。 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本已离开的新罗松舰队去而复返，用强大的火力彻底摧毁了没有驱逐舰和战机掩护的护卫舰群。 联盟第八舰队，全军覆没！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观战区内响起一片骂声。 太卑鄙了！ 在这些舰队精英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仗还可以这么打？完全是不讲武德啊！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1章 数学武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直到这时，观看演习的人才发现，联盟特混舰队的损失已经接近一半了。 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联盟先后有三支完整编制和战斗力的舰队全军覆没，直接被击毁和俘获的星舰数量已经多达121艘。 可那支幽灵一般的新罗松舰队，也只损失了两艘而已。 虽然这次演习中，联盟舰队一共出动了四百艘战舰，但真正用于作战的，也就只有二百多艘，其余的大都是补给舰、运输舰等后勤舰。 但不管怎么样，韩兼非要面对的，还有近两百艘战舰，以及奥斯迈行星上的一百多个陆战师。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认为韩兼非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了。 在亲眼目睹了他连续两次全歼联盟舰队的作战后，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每个指挥官都在思考，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时，我应该怎么做？ 换个角度说，如果他正在扮演的，真的是那种硅虫的话，这个敌人将是一个何等强大的存在！ 毕竟韩兼非只有四十艘高速战斗舰，而那支压在奥斯迈头上的舰队，足足是他的二十倍！ 在观战的人群中，有一批联盟装备部的军官，和大多数人对战况的关注不同，他们的目光，更多地投在新罗松那些神奇的高速战斗舰上。 “你看到那些奇怪的高速战斗舰了吗？新罗松舰队竟然全部都是由它组成的。”一个军官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平板电脑，上面的全息影像中赫然是一艘高速战斗舰。 “我对他们的质量隐形技术比较好奇，”另一个人回答道，“不过我从战情司的朋友那里要了一份新罗松战舰的模拟参数，如果按照这个数值，联盟舰队的确没法侦测到他们。” “不光没法侦测，”他们身边另一个军官说，“你看，还无法瞄准，这种船就是在作弊！肯定是联盟为了照顾他们的面子，故意把参数调整得这么变态。” “还真不是，”有一个人加入讨论，“看到主席台上那个负责导调的官员了吗？就是那个小脸的女军官，她叫米清，之前我们在一个科室工作。今天早上她调数据的时候我刚好在，当时我就问她相同的问题，她说所有数据都是经过实际验证的。” “谁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收买了！”之前那人不服，“都说那个姓韩的富可敌国，手里还掌握着整个新罗松，要什么价码他都出得起！” “的确是真的。”那位自称是导调官前同事的军官说，“几位都是装备部的专家，与其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搞出联盟自己的质量隐形星舰吧。” 自古以来，隐形，一向是战争史上威力最大的武器，无论在任何时代，一个单向透明的战场，都会为参战方提供最大程度的优势。 “其实，”一个一直沉默的年轻装备部军官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新罗松星舰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不被发现，不光是质量隐形的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但刚一开口，其他人立刻停了下来，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这个年轻人叫郑宇梁，是联盟装备部下面的一名折跃发动机工程师。 等看到开口说话的是个年轻人，那些人的目光中稍稍透出一些失望。 联盟这么多先进装备，有哪个是这些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搞出来的？这人敢这么说，不过是逞一时嘴快罢了。 迎着众多目光，这个年轻人有些紧张，但还是说出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它们应该一直处于一种‘半折跃’的状态，所以质量雷达才发现不了他们。” 观战系统只会将所有数据展现出来，以一种全知视角展示给每位观展者，他们却无法像模拟演习中的亲历者一样，看到近乎真实的战场场景。 “哦，半折跃是我刚刚临时想到的名词，我觉得可能更容易解释新罗松舰队的这种状态。”郑宇梁解释道。 说着，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两张电子纸，将其中一张弯折成弧形。 “我们都知道，星舰折跃就像这样，将两个空间点的距离在更高的维度中折叠，从这个高维度中穿过，来缩短实际航行距离。”说着，他把那张电子纸对折，“星门能够使用的能量巨大，可以将空间折叠得更近一些，星舰上的折跃发动机却差一些。” 装备部的军官，大都是技术人员，没费什么事，就理解了他的话。 星门和舰载折跃发动机对空间弯折的曲率不同，所以星门会让折跃航行更加高效。 “我认为，新罗松这种所谓的质量隐形，并不是真正修改了自己的质量。”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同仁，郑宇梁继续说道，“我觉得他们只是用很少的能量，进入一种不完全的折跃状态，大多数舰体处于被弯折过的维度上，在这个维度上，直观的表现就是质量急剧减少。” 说着，他把手里那张电子纸摊平，只是微微弯曲，让它呈现出一种肉眼勉强可以辨认出的拱形。 “就像这张纸，那些高速战斗舰在轻微折叠的空间中航行，原理近似于折跃，却能让自己在正常空间中的质量投影变小，甚至完全消失。” 如果韩兼非在这里，一定会拍着手对郑宇梁大加赞赏，并千方百计想办法把他挖到新罗松去。 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一种天才，仅仅靠着有限的参数和表现，便可以推测出无限接近事实的结论。 所谓半折跃状态，本质上还是一种折跃，与其说是一种新技术，倒不如说是对现有装备的“创造性”使用。 新罗松的新式高速战斗舰，正是使用这种低功率折跃发动机改装而成的所谓“反质量雷达”系统，来实现“质量隐形”。 只是，完全进入折跃的话，新罗松星船同样无法侦测到正常空间中的目标，所以这些星舰还保留了一部分质量投影在正常的空间维度中。 虽然并不是什么颠覆性的技术，但郑宇梁还是知道，要想完全实现这种理论上可行的技术，依然需要量级大到恐怖的运算能力，来根据星舰行动姿态、速度、航向、目标点等参数的不断变化，来不断调整折跃参数，才能让星舰在保持足够稳定的情况下，实现质量隐形。 郑宇梁为这种装置取名为“变分折跃引擎”（作者注：变分是一种在无限维空间上的微分，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数学概念，具体概念太过高深，这里不做详细解释了）。 这才是这套装置真正的技术难点。 郑宇梁说得非常快，虽然大多数人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理解他话语中蕴含的本质内容。 这是一种突破维度的设计理念，郑宇梁更愿意称之为“数学武器”，只是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对这个年轻的联盟工程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我觉得，这种星舰，更应该被称作一种潜艇，至少从它的作战表现上看，应该是这样！”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2章 突袭堡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郑宇梁在联盟装备部发表的这番演讲，并没有引发更多的共鸣，大多数人只是“哦”了一声，说句“原来如此”，便不再刨根问底。 但对于郑宇梁本人来说，这种开创性的技术运用，无异于醍醐灌顶。 在他看来，能够设计出这种武器的人，只能用天才形容。 这也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身处模拟演习漩涡中心的韩兼非并不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也不知道这场演习对这个年轻的工程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他的目光，聚焦在指挥舱显示器上的一个庞然大物身上。 区域战斗舰，教团那边称之为堡垒舰。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自出现在人类战争中以来，还没有一艘区域控制舰或堡垒舰有过被摧毁的记载。 即使在几十年前的那次两大文明之间的大战中，双方投入战争的区域控制舰数量多达十七艘，却依然没有一艘被击毁。 而如今联盟舰队虽然还有二百多艘战舰，但能够摆在韩兼非台面上的，也就只有这一艘了。 和韩兼非的死亡方舟号一样，这也是一艘“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隶属于联盟第四舰队。 如今这艘星舰已经离开奥斯迈行星同步轨道，加入了第四舰队的混合作战群。 韩兼非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自己的高速战斗舰中，没有哪怕一种武器，能够对这个如同一座立体城市一般的庞然大物，造成真正的伤害。 更何况还有近百艘各型星舰组成的舰队为其护航！ “你要偷袭第四舰队？直接攻击区域控制舰？”听到韩兼非的话，源智子放下手里的舰队便携食物。 演习已经进行到第五天了，虽然被模拟的硅虫似乎不需要吃东西，但韩兼非和源智子还是需要吃饭的。 模拟舱中准备了充足的太空食品，虽然口感不好，但营养丰富，比较适合长期行军使用。 “没错。”韩兼非说，“不是已经找到第四舰队的位置了吗？只要把这个大家伙打下来，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源智子努力咽下嘴里的膏状食物：“这东西都没有白贺他们带出来的那种蛋白肉好吃——这么大的东西，你打算怎么打？” 冰铁戒指中的逗比也振动了两下，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的确，历史证明，区域控制舰是根本无法击沉的庞然大物，我们这四十多艘船加起来，还不够给它挠痒痒的。”韩兼非笑笑，“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行星可比区域控制舰大多了，行星可以被贡献，为什么区域控制舰不能？” 源智子接触文明时间的时间还不到两年，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明白韩兼非话里的意思。 逗比却听明白了：“你是说，把区域控制舰当成行星？” “没错，”韩兼非肯定地点点头，“人们习惯性地被他的名字误导，认为只要是‘舰’，就必须要摧毁，可我们要做的，是要直接登陆上去，不能摧毁它，至少可以占领它。” “可是，这玩意儿的火力密度可比行星大多了。”逗比说道，“别说登陆了，就连靠近都不容易。” “我是陆战队出身，所以喜欢用陆战队的思维来思考问题，说到火力密度，我参与过好几次行星登陆战，哪次不要面对地面各种机动火力，这些密度，比区域控制舰有过之而无不及。” “问题是，你之前的登陆战都是兵团级的，不说火力对等、不说制轨道权，光火力准备都要打上两天两夜，现在我们就只有四十艘小舰，陆战队就一个旅，上哪里找那么多火力去！” “我没打算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战役，”韩兼非摇摇头，“自从收到死亡方舟号之后，我就一直让人研究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的特点，这两年来，别的不敢说，对于它的内外结构，我们已经有了非常专业的研究，所以，我还是打算偷袭。” “你怎么从那么多护航舰队中偷袭？”源智子终于插得上话了。 “深空领主级的底部，有一个三公里直径的感应盲区，不知道是设计失误还是其他原因，这个问题似乎很难解决，而在这里，负责偷袭的舰只将完全隐藏在区域控制舰的质量阴影中，舰队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所以，”看源智子和逗比都没有说话，韩兼非接着说，“我准备直接派一支精锐陆战队，直接折跃到这个点上，从这里突破进去，这艘舰内有几十万乘员，很快就可以完全为我们所用。” 源智子和逗比半晌都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逗比打破沉默说，“就算这里是探测盲区，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会被发现。”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的确，直接折跃确实很容易被发现，但好在我们还可以借助一些外力。” 他指着星图上的一个点：“按照现在的航迹计算，六个小时后，第四舰队将通过奥斯迈星系第五行星的大星环，这里到处都是从几顿到上万吨的冰卫星，舰队的探测能力会被严重干扰，我们需要用四艘高速战斗舰，直接折跃到区域控制舰的途径点上，这个计算必须毫厘不差，当我们的突袭分队脱离折跃时，必须准确地出现在区域控制舰底部那三公里的范围内。” 冰铁戒指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逗比似乎在计算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以做到，”他终于说到，“第四舰队通过大星环E环的时间大概是8分钟，这段窗口期足够了，剩下的，就是引导折跃的时候确保脱离速度和航向与区域控制舰一致，就可以了！” “那么，我们就这么干吧。”韩兼非用力拍在座椅扶手上。 源智子站起身，走向模拟舱壁的机动装甲模拟舱：“我来带领突袭分队，这样成功率会大一些。” “一定要小心！”韩兼非点点头，“如果突袭成功，第四舰队很有可能不惜代价攻击区域控制舰，那样你很可能就要退出演习了。” “没事，”源智子回头一笑，“又不是真死，如果能打下区域控制舰，也算是创造历史了。” 韩兼非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出声阻拦。 在源智子进入机动装甲模拟舱的时候，他突然吞吞吐吐道：“只是……只是演习，实战中，我不会……” “我知道。”源智子嫣然一笑，关上舱门。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3章 阿喀琉斯之踵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例行通报，这里是预警船飞云号，我们正在通过第五行星大星环，没有发现异常。” 因为屡屡被偷袭，联盟特混舰队指挥官赵炳尧向全舰队下达了不得单独行动的目标，所以这次搜寻作战，联盟舰队直接分成两部分，拥有区域控制舰的第四舰队负责第三行星轨道外的大面积区域，其他所有星舰则收缩在奥斯迈行星同步轨道防守。 在损失了近半作战星舰后，赵炳尧再也不敢分散兵力，所以这次，第四舰队完全围绕着区域控制舰部署战术，就算要把整个星系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新罗松舰队的主力寻求决战。 几个小时前，他们终于捕捉到新罗松舰队的微弱信号，根据监测到的数据，这批星舰正在第五行星和第六行星轨道之间行进，方位、速度和航向都非常清晰。 新罗松舰队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联盟的被动雷达捕捉到，依然保持航向和速度缓缓前进。 第四舰队指挥官在请示后，果断调整航向，直接以径向前往新罗松舰队行进的前方位置，在新近路线上，刚好可以借助第五行星的大质量干扰探测，来掩饰自己的行踪。 等到新罗松舰队发现的时候，第四舰队就可以用前后夹击的钳形攻势，给这群泥鳅来一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但谨慎起见，舰队还是释放了前出侦查的预警舰，比主舰队早一个小时出现在第五行星的大星环附近。 飞云号预警船一直跟踪着新罗松舰队的信号，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已经可以分辨出整个舰队的数量了。 例行通报后，舰上情报官把一份解析报告递到船长手中。 “37艘？”船长皱起眉头。 “现在的情报表明，新罗松参战星舰总计43艘，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击毁两艘，这里只发现了37艘，还有四艘星舰去向不明。” 船长想了想，答道：“把这份情报直接传给阿喀琉斯号。” 几分钟后，飞云号预警船刚刚穿过大星环，便收到来自舰队旗舰、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阿喀琉斯号的命令：“继续密切关注敌舰动向。” “不管了，”船长从屏幕上收回目光，“反正四艘星舰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飞云号预警船继续前进，一个小时后，庞大的联盟第四舰队陆续沿着飞云号的行进路线进入第五行星大星环。 奥斯迈星系第五行星是一颗巨大的气体行星，行星周围的大星环是由大量几顿到上万吨的固态冰块构成，舰队行进路线与大星环有一处很短的交点，以当时的整体行进速度计算，大约需要8分钟，整只舰队便可掠过星环，继续向既定目标前进。 当阿喀琉斯号区域控制舰进入星环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有四艘只有两百多米长的轻型星舰，悄然无息地出现在这个太空巨人的底部阴影中。 这四艘新罗松星舰出现的位置极其精准，刚好位于阿喀琉斯号底部的探测盲区之中。 他们依然使用那种被联盟装备部工程师郑宇梁叫做“变分折跃引擎”的装置，将大部分质量隐藏在折叠的维度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质量投影在正常空间中。 很快，从四艘星舰中再次探出数十根柔软如触手般的柔性管道，温柔但坚定地刺入阿喀琉斯号坚固的船壳。 八分钟后，阿喀琉斯号离开大星环，一切似乎都保持着正常，但没有人察觉到，已经有两千多个身披凤凰和收割者装甲的新罗松机动装甲，已经悄然潜入阿喀琉斯号之中。 “我已成功进入敌舰。”在进入联盟区域控制舰的循环管道区后，源智子按照约定信号，向韩兼非发送了成功渗透的信息。 一分钟后，原本大摇大摆在既定轨道上行进的新罗松舰队，突然消失在第四舰队所有战舰的雷达屏幕上。 “糟了！”不光是飞云号，几乎所有能够探测到新罗松舰队的舰长都在心底暗骂一声。 好容易抓住了那只该死的泥鳅，竟又让它给跑了！ 不愧是联盟最强大的王牌舰队，第四舰队指挥官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命令：全舰队放弃收缩防守队形，向敌逃窜方向全速追击！命令：轻型驱逐舰全速前出，向敌逃窜反向前方堵截！命令：母舰释放高速攻击机中队，务必缠住敌舰队，等待主舰队进入火力范围。” 没有太多废话，第四舰队展现出了作为联盟王牌的优秀素质，几乎在命令下达同时，所有领受任务的星舰立刻离开本阵，有条不紊地部署拦截和追击。 就在整个第四舰队被突然消失的敌舰调动起来的同时，在阿喀琉斯号底部，源智子将突袭分队分成四个小队，其中三支小队分别针对动力装置、非战斗人员区域和舰上防御系统主机发动攻击，她自己则带着一支不到四百人的小队，直奔阿喀琉斯号的智慧中枢。 摧毁动力装置可以让这艘庞大的星舰失去机动能力，不得不与舰队本阵脱节；非战斗人员可以为自己提供大量兵源；而摧毁防御系统主机，则可以让其他小队轻松不少。 至于指挥中枢，是全舰最难攻克的硬骨头，她当然要留给自己来啃。 在部署作战任务后，没有太多废话，源智子只说了一句“行动”，便率先向地图标定的目标冲去。 这里是区域控制舰，一座长宽都多大十几公里，高度两公里的巨大太空城市，在如此巨大的空间里，第四舰队部署了大量的重武器，按照来之前和韩兼非商量好的战术，这些舰内武器控制系统，是要最先解决的目标。 几分钟后，阿喀琉斯号上拉响了凄厉的警报声。 新罗松突袭小队从循环管道中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像潜伏在地下的恶鬼一般，吞噬着自己行进路线上的每一个敌人。 在纯机动装甲构成的突击小队面前，大部分毫无准备的舰队科研、文职人员还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音，便被收割者像割麦一样一排排砍到。 根据演习规则，被杀死的船员在十五分钟后突然爬起来，被改写成新罗松收割者装甲。 这些复生的死者很快赶上前方的突击部队，然这支突击队伍愈发强大。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4章 那一抹璀璨的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乱了，全乱了！ 战斗打响的第一时间，阿喀琉斯号上的第四舰队司令部就收到了本舰遇袭的消息，但最早的几分钟里，司令部中的作战参谋们一直把目光聚焦在星舰外部，却没有意识到，这些敌人是从自己脚下钻出来的。 在开战三分钟后，才有幸存者发乎消息，袭击是从阿喀琉斯号内部发起的，这艘号称无法击沉的星舰，被敌人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了！ 舰队指挥官立刻做出反应，一边命令将阿喀琉斯号上常驻的两个陆战师紧急调往司令部，确保自己的指挥中枢不会被斩首，一边启动遍布全舰的自动防御系统。 然而，自动防御系统刚刚启动不到五分钟，还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司令部便又收到一条紧急消息——舰上自动防御系统主机舱被攻克，入侵者直接摧毁了主机，现在正在寻找更多的控制节点。 负责防守阿喀琉斯号的陆战队节节败退，已经被突入主机舱的敌人逼退到军械库附近。 没过几分钟，又有消息传来，在舰上生活区中，有一队入侵者长驱直入，遇到人就杀，短短几分钟，已经死了上千名工程师、地勤人员和科技人员。 被杀死的船员在十几分钟后，也变成那些轻便机动装甲的样子，和之前的收割者装甲一起，加入了这场狂热杀戮的盛宴。 这是对硅虫感染体的模拟，被感染体杀死的人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感染体，因为硅虫整个族群共享经验，这些刚刚转化的感染者，也拥有相同的战斗经验和技巧。 这是一种核裂变一般的反应，每当感染体杀死更多的人，硅虫的力量就强大一些，当这个数值超过一个临界值的时候，整个区域将陷入不可控制的链式反应。 就像曾经在ACPM-47号行星上发生的那样。 为了研究这种感染机制，韩兼非曾在新罗松进行了大量模拟实验，而这次由联盟最强大超算主导的模拟演习，再次验证了这个感染模型。 在打响战斗之后的四十分钟，新罗松突击分队的数量已经从最早的2000人增加到5000人，负责守卫这座太空城市最大动力装置锓反应池的联盟陆战队，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就丢失了阵地，成百上千的收割者装甲冲进锓反应池，摧毁了十六座冷却塔。 失去冷却塔的锓反应池会一直升温，直至被自己释放的高温烧毁。 在这之后，反应池中的燃料锓，在没有催化作用支持后，会逐渐冷却下来，变成一堆不再释放能量的稳定态化合物。 事实证明，源智子的计划非常成功，随着几声轻微的爆炸，散发着巨大能量的燃料锓从熔毁的反应池中流淌出来，逐渐冷却固化，成为一堆发着绿光的晶体。 伴随着反应池的毁坏，整个阿喀琉斯号的动力系统完全停止，舰上大量非必要耗能设置停止工作，转而切换成备用电源。 在舰队司令部所在的经二通道，淡蓝色的冷光下，整片区域乱成一团，不断有各种信息从各种地方传递到这里，真假难辨。 与司令部中一片忙乱不同，舰队司令马斯基林中将显得尤其平静，在一片纷飞的情报与询问中，他果断地向外发出三条命令： 第一，命令舰队停止加速前进，以匀速向阿喀琉斯号靠拢，保持与旗舰的同步，同时命令运载着六个陆战师的十二艘运输舰随时准备强行登船作战。 第二，命令舰上所有乘员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司令部方向靠拢，放弃一切不必要的设施，避免为入侵的敌人输送更多士兵。 第三，命令第四舰队的所有星舰，一旦司令部失守，立刻不惜一切代价摧毁阿喀琉斯号，避免将联盟舰队最宝贵的军事资产留给敌人。 在发布完这三条命令后，位于模拟指挥舱中的马斯基林中将掏出一根雪茄，用一只考究的雪茄钳切开之后，拿起桌上的喷灯点燃，轻轻吸了一口。 “如果阿喀琉斯号被攻陷，”突出烟雾后，他对模拟指挥舱中繁忙的人群说道，“我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被击沉的区域控制舰舰长，而你们将和我一样，背上这座永久的耻辱之碑。” 他是公认联盟战斗力最强大、作风最强硬的王牌舰队的现任指挥官，他的前任曾经在与教团的大战中，追着敌方王牌舰队打了一光年，直至将其打到撤编为止。 如果真的以新罗松舰队对抗第四舰队，哪怕是没有区域控制舰的第四舰队，韩兼非也绝不敢正面与之交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令部中的人们仍然在用最大的努力来试着挽救这艘永不沉没的巨舰。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阿喀琉斯号上的入侵者越来越多，负责守卫舰队司令部区域的陆战1721师和陆战389师已经没有新的战况传过来了。 在第四舰队指挥团队所在的模拟舱中，所有人无声地忙碌着，所有人都知道，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巨舰，已经在不可逆转地走向灭亡。 模拟舱中的马斯基林中将在沉默中抽完那根雪茄，站起身来：“我要对全舰队广播。” 下一刻，他的全息形象出现在第四舰队所有人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 “第四舰队英勇的战士们，我是你们的指挥官内维尔·J·马斯基林，我现在要宣布最后的重要命令：计划增援旗舰阿喀琉斯号的运输舰立刻返航，不得登舰！本舰已经沦陷，为了避免硅虫感染体扩散，本舰即将关闭所有逃生通道，所有从本舰离开的逃生船和逃生舱，一律直接击毁。” 第四舰队所有军官沉默下来，静静听着指挥官的最后命令。 “本舰已经失去动力，无法制动，我命令舰队所有星舰，在我的讲话结束后，立即使用所有动能武器攻击本舰，协助本舰减速，直至被第五行星引力捕获！” 既然无法用人力摧毁，我就让它直接坠入灼热的巨行星！就算死，也不会为敌人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这就是第四舰队的魂！ “最后，”马斯基林中将的声音缓和下来，“我们应该感谢新罗松人，正是因为这次演习，让我们看到，如果我们贸然前往奥斯迈，会遭遇什么样的结局。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是演习，但如果是真的战争，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第四舰队不灭！联盟永存！” 不知道是哪艘星船率先开火，紧接着，无数枚各种口径各种规格的动能弹从第四舰队的舰群中喷射而出，迎着阿喀琉斯号的行进方向命中那艘不沉的巨人。 阿喀琉斯号虽然很大，但在上百艘星舰各种动能弹的不间断轰击下，终于开始慢慢减速。 在第四舰队几乎打光了所有弹药库存后，这艘巨舰的速度终于降到第五行星环绕速度以下，在行星巨大的引力下，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度，再次穿越大星环后，坠入那颗灼热的气体行星。 在每艘星舰中的每一个人眼中，阿喀琉斯号，这个勇猛的巨人，终于化作奥斯迈第五行星表面上一抹璀璨的火光。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5章 演习结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距离第五行星轨道一千多万公里外的新罗松舰队中，韩兼非目睹了阿喀琉斯号这次玉石俱焚的自毁，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如果这是真的战争，源智子和两千多名陆战队员，已经随着那道光一起，化为行星表面的灰烬了。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联盟舰队那些家伙，应该已经接收教训了，”他对一直控制着模拟新罗松舰队的逗比说，“通知导演部，我们认输。” 逗比很识趣地没有问他为什么。 几分钟后，他的模拟舱门打开，门外的广播中传出演习导调官米清的声音：“新罗松舰队已经投降，演习结束，联盟舰队获胜。” 韩兼非走出舱门，看着从模拟训练中心透明屋顶上射下来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 片刻之后，源智子也从一旁的机动装甲模拟舱里走了出来。 “为什么认输？” “再打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失去阿喀琉斯号，联盟舰队已经没有斗志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把联盟舰队的士气打垮，他们已经认识到敌人的强大，就足够了。” 源智子的眼睛闪了闪，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一起向模拟大厅的方向走去，途经观战区的时候，听到广播中正在播放这次战斗的结果。 “……本次演习中，联盟特混舰队共损失后勤舰只38艘，作战舰只91艘，区域控制舰一艘……士兵伤亡152.5万人，新罗松地方舰队损失高速战斗舰2艘，士兵伤亡2361人……” 观战区中没有人为联盟舰队的胜利欢呼，那些中途退出战斗的军官垂头丧气地听着广播中那让人沮丧的统计数据。 韩兼非想了想，走进观战区。 他的靴子在坚硬的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咚咚”声，吸引了那些军官的注意。 在看清走进来的正是这次让他们丢尽面子的新罗松人后，军官们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聚焦在这个并不怎么高大的人身上。 “你来做什么？”一个在第二次突袭战中被摧毁的驱逐舰的指挥官冷冷问道，“来炫耀你的胜利吗？还是来看我们的笑话？” 韩兼非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全息投影前，伸手关掉显示器。 “联盟舰队的精英，就只有这点儿能耐吗？没开打的时候不可一世，打起来轻敌草率，输了垂头丧气，看到打败自己的人就阴阳怪气……”他的声音不大，依然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这就是联盟每年花费无数资源培养出来的优秀指挥官？” 不少军官冷哼了一声，心中虽然不服，但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不要以为我是来看你们笑话的，首先，你们还不配！其次，我只是看不惯你们那种丧，”他的手一个一个向台下的舰队指挥官们点过去，“我知道你们这些舰队精英都是怎么想的，你们平日自诩为正规军，瞧不起地方舰队的那些泥腿子，所以接受不了自己被地方舰队打败，可是，这场演习中，你们对抗的是硅虫，是你们从未感受和理解过的强大敌人！” 他停了停，扫视全场：“这次演习，算是多给你们一次机会，以后在战场上活下来的话，记得感谢我今天的话吧！” “你们的战术也太卑鄙了！”一名第八舰队军官说，“利用战场残骸和战士遗体偷袭，你自己的良心不会痛吗？” 韩兼非突然大笑起来，他缓缓走下台，来到那名年轻军官面前：“你幼儿园刚毕业吗？如果在之后的战场上活下来，你找机会替我问问硅虫的那个群体智慧，他会不会拉开阵仗跟你商量好了再打！” “没错！”一个声音从观战区外传进来，“到这时候如果你们还不知道感谢韩先生，不是蠢，就是完全不识好歹了！” 韩兼非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面色肃穆的中将。 在场的中级军官们看到声音的主人，齐刷刷起立敬礼。 一丝不苟地回礼后，那名中将几步走上前，握住韩兼非的手说：“我是联盟第四舰队司令内维尔·马斯基林，是专门来感谢你的。” 韩兼非有些意外，但感受到面前这个中将手掌中的坚定和力度，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说反话。 “就像你说的，”中将的声音洪亮，“这次演习给了我们一次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机会，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这么直接开到前线，很可能成为那些怪物的运输大队。” 看他的声音不似作伪，韩兼非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但我相信，您和您的舰队不会，第四舰队是我服役时最敬仰的对象，我相信您会在第一时间找到应对手段。” “如果没有这次演习，联盟恐怕会摔个大跟头。”马斯基林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韩兼非还是感觉的他话语中的真诚。 “您是联盟真正的军人，”韩兼非说，“尤其是阿喀琉斯号最后一刻的战斗，是值得我们永远铭记的。” “只是在这一次演习中，我恐怕要被历史永远记住了，”中将叹了口气，“不论是演习还是实战中，区域控制舰是在我的指挥下首次被击沉，这次演习之后，我恐怕不能在担任第四舰队指挥官了。” 马斯基林只有五十五岁，在舰队高级指挥官中算是青壮派，如果没有硅虫的事，在舰队混上几年之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联盟军方最大的那几位大佬之一，只是当他背负起“历史上第一艘被击沉的区域控制舰”这个沉重的包袱后，不知道他的仕途还能走多远。 “对不起。”韩兼非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舰队指挥官。 “没关系，”马斯基林说，“等着参谋部的裁定吧。” 韩兼非点点头，向外面走起，刚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中将先生不想在联盟舰队待下去的话，我那里刚好也有一艘区域控制舰。” 马斯基林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的好意，我曾立誓终身为联盟奋战，我现在只希望能在与硅虫的战争中轰轰烈烈地死去——就像刚才那样。” 韩兼非没有坚持，而是按照联盟陆战队的标准，规规矩矩地向这位中将敬了个军礼。 马斯基林也认真地回敬了一个舰队标准军礼。 “走吧，”韩兼非对源智子说，“回去。”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6章 水星基金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模拟演习一共进行了七天。 这七天里，大熊和白贺兄妹一直在奥古斯都堡闲逛，熊茂春还好，那两兄妹简直就是原始人进城的典范。 在经过一系列的增肌训练后，原本就是正常重力生活的大熊已经稍微恢复了在标准重力中自由活动的能力，但出生在低重力环境的白贺兄妹，还不得不依靠凤凰装甲的辅助行动。 由于当前的身份是新罗松特别代表，大熊在奥古斯都堡享有豁免权，那些翻出他旧账的联盟司法部官员，在翻阅了大量记载和判例后，也只能放弃继续追诉的想法。 所以这些天或许是这三个人一辈子中最快乐的日子。 虽然这些天以来，联盟官方的电视节目中一直在播报关于新敌人的事情，那些支持战时政府的人也不断从联盟各地涌入奥古斯都堡街头，让这个繁华的世界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正常”，但对于他们三人来说，这几乎已经是天堂了。 这天下午，三人所在的套房，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大熊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男人。 “找谁？”他半掩着房门问道。 一般情况下，只有政府秘密部门的特工和房地产公司员工，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但面前这个男人的气质，显然不是地产公司员工能具备的。 “没事，”来人笑笑，“我叫冯丞恺，是来找韩先生的。” “他住隔壁。”大熊说，“而且这几天他不在。” 说完，他就要关上房门，却被那个黑衣人拦住。 “请稍等一下，”那人有些抱歉地笑笑，“我知道，不过韩先生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我想到你们这里坐会儿，要杯水喝。” “你怎么知道韩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大型抱着手臂，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放心，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黑衣人微笑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联盟政府没有任何关系。” 大熊盯着黑衣人看了好久，这才让开房门，把这个自称冯丞恺的人放进房内。 冯丞恺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走进套房，四下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正在警惕看向自己的白贺兄妹身上。 “这就是传闻中的凤凰装甲吧！”他的眼中充满欣赏，“久闻大名，总算见到实物了，不错，不错，很有创造力的设计。” “我不喜欢这个人，”白栎在哥哥耳边悄悄说道，“太自来熟了。” 白贺深以为然地地点点头。 可这个人还是凑到兄妹二人近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装甲上的细节。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装甲的表面，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一般，眼睛中充满了欣赏和赞许。 被他这么抚摸的白贺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说，你摸够了吗？” 这个叫冯丞恺的年轻人这才收回手，微微一笑：“抱歉，失礼了。” 接过大熊递过来的水杯后，他坐在套房大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直到套房外面的走廊里传出脚步声，他才起身道：“谢谢款待。” 可是他面前杯子里的水，一口都没喝过。 冯丞恺打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韩兼非和源智子刚好走到门前。 “韩先生，打扰了，能跟您聊几句吗？” 韩兼非停下脚步，看了看他身后的大熊：“你是？” “我姓冯。”冯丞恺露出那个习惯性的微笑，“是从锡安行星专程过来拜访您的。” 锡安行星，冯凭海老总统的故乡，如今老总统应该就在那里养老。 他点了点头，又对对大熊摆了摆手。 “里面聊吧。” 冯丞恺也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进套房。 源智子也跟在后面走进去。 “老总统最近怎么样？”落座之后，韩兼非先问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托您的福，”冯丞恺说，“身体很健康，精神也不错，就是爱喝咖啡这个习惯改不了，还一直念叨你送的咖啡好喝。” 韩兼非哈哈一笑：“今年事情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马上让人多送些过去——不过你过来一趟，不是为了说这事儿吧？” 冯丞恺点点头：“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跟家里那些老家伙们待在一起，跟他们说话太累，说一下午都每一句在正点上，还要揣摩他们的意思，不留神哪句话说错了，就要倒大霉。我觉得还是跟你比较对脾气，一上来就说正事，我喜欢！” 韩兼非想起自己跟老总统聊着咖啡打机锋的事，不由会心一笑：“那就说正事吧。” 冯丞恺点点头：“我这次来，是代表水星基金会的。” “水星基金会？”韩兼非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一直在联盟上层混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机构。 “水星是上古时期一颗星球的名字，比前代文明还要久远，是以商业和贸易之神命名的。” 韩兼非想了想：“不是赫尔墨斯吗？新罗松的星门就是这个名字。” 冯丞恺点点头：“是的，他的另一个名字叫墨丘利，就是水星——不管这些，我今天来，就是代表水星基金会，跟你谈一些符合我们双方利益的东西。” 韩兼非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沉思。 他听过一些关于隐藏在政治和经济团体背后的实际控制者，或某种类似的神秘组织的传闻，但在他创立白山公司之后，直到此时，还没有听闻过一丝一毫关于这些组织的蛛丝马迹。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只是一些都市传说，可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自称代表这种组织的人。 “请讲。”思忖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听听这位冯丞恺的来意。 “请容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水星基金会。”冯丞恺收起笑容，“你知道，联盟的金融动脉，实际上并不在联盟政府的掌控之下，联盟经济贸易委员会（ETCU）才是支撑联盟经济的柱石。” 韩兼非点点头，他一直知道这件事。 “很少有人知道，ETCU有五个股东，冯-谢工业集团是它的第二大股东。”冯丞恺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其他四家我就不多说了，但有一点可以透露，这五家股东自身，水星基金会都在其中持有股份。” 韩兼非对这些所谓的经济与金融问题一向了解不多，他觉得如果格兰特先生在这里，应该很容易梳理清楚里面的复杂逻辑。 不过他还是自己理顺了这层关系，冯丞恺说得很谦虚，但从他的话里，他还是听出了一个事实： 联盟经济命脉掌握在五家大财阀手中，而这个所谓的水星基金会，是这五家大财阀的幕后投资人。 冯丞恺是在告诉他，联盟就掌控在这个叫做水星基金会的组织手中。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7章 谁的代言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联盟是所有加盟行政星共同构成的政治实体，联盟属于全体联盟公民。 这是《联盟宪章》第一页的第一句话。 可眼下突然有人跳出来说，联盟也是按股权被各种隐藏在上层建筑之上的少数人所拥有的，这件事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好笑了。 韩兼非看着面前这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这个消息的确有些惊人，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冯丞恺接着说道：“别着急，我先跟你简单说说水星基金会的由来。” 韩兼非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丞恺的故事，要从前代文明之前说起。 当时人类刚刚走出发源地行星，星际探索的时间极其漫长，成本也高得离谱，但为了开拓新的家园，还是有很多大财阀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帮助殖民者们开拓最初的殖民星球。 水星基金会，就是当时成立的星际殖民概念基金。 在经过前带文明的兴盛和衰亡之后，大多数文明断档，水星基金会去神奇地保存了下来，并继续支持前代文明的移民来到这片绿洲星区，一颗一颗行星地建立了如今的联盟。 按照冯丞恺的说法，当时建立联盟的移民，绝大多数都接受了水星基金会所属的各种组织的资助，并承诺在建立移民行政星之后，以经济利益来回报基金会，这就是为什么联盟经济与贸易委员会，会是水星基金会持股的五家财阀作为股东。 如果这些事是真的，联盟还真的算是水星基金会的产业。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我现在占了水星基金会的地盘，你们打算来收租了？”韩兼非问道。 他这时才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他是那种一看就出自名门大家的子弟，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衣着考究，行为举止也遵循着一些严谨的规则，给人一种看似十分亲近，却又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的谨慎感。 “不，”冯丞恺摇摇头，“基金会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要求，我们在遇到合适的人时，只会邀请他加入基金会，成为我们的兄弟。” “据我了解，‘基金会’可不是一个讲兄弟情分的组织形式。”韩兼非说。 “水星基金会，虽然在运作一些投资项目，但却不只是一个商业组织。”冯丞恺说，“我们投资得更多的，是人。” 韩兼非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 这个所谓水星基金会，并不怎么在意商业利益，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把那些真正能够影响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人纳入自己的囊中。 很不凑巧，自己应该算是其中一个。 “从白山公司成立开始，我们就一直注视着您。”冯丞恺继续说道，“之所以这么晚才来找您，只是因为在吸纳还是消灭你之间，基金会内部的意见并不怎么一致，不过很庆幸，现在我们终于达成一致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韩兼非突然笑了起来：“所以，陈明远也是你们的人？” 冯丞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曾经许诺我，如果和他一起建立一个帝国，可以让我做皇帝。”韩兼非笑着说，“但我这人特没追求，就拒绝了他，所以你们能提供什么条件呢？” “陈明远是个理想主义者，”冯丞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很多理想主义者都值得投资，但他的理想的确很难实现，就算你答应了他，哪也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 “而我们能提供的，”他继续说道，“是很多遗失在历史中的真相，包括你想知道的和正在对抗的东西的真相。” 他的声音不大，韩兼非听起来却如同在耳边炸响一声闷雷，他直接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旺吉博士曾经怀疑，硅虫是被某些人精心设计出来的生物武器，韩兼非一直对这个结论持怀疑的态度，但如果这里面真的隐藏着什么真相，恐怕真的如旺吉博士所说的那样。 这种怪物极其危险，在目前看来，几乎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有效对抗它们，如果它们真的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武器，那么制造它的人究竟是谁，制造它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当然，还有最最关键的问题，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打败这种东西？ 冯丞恺看着他的表现，点了点头：“虽然我的权限还不足以知道你想要的那个答案，但我相信，如果你成为我们的兄弟，会拥有更大的权限，去解决你的所有疑惑。” “你们怎么证明，你们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冯丞恺面不改色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如果你问如何证明我们有你需要的东西，就让你想一想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奥斯迈的硅虫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行动。” 在演习结束后，韩兼非曾经通过联盟国防部的情报渠道了解到，这七天以来，奥斯迈星圈中的硅虫的确没有发起任何进攻，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韩兼非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只是这次的时间更长，长到冯丞恺都有些不耐烦了。 自从菱湖卫星上的自由军叛乱开始，莫名其妙地得到冰铁戒指，又莫名其妙地看到那些幻象开始，他所经历的事情一直都布满了迷雾。 如果整件事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的话，整件事就好理解得多了。 “如果我接受你们的条件，”在很长时间的思考后，韩兼非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像是刚刚喝下一口特别浓的黑咖啡，“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基金会对你抱以厚望，”冯丞恺似乎早有答案，“真正掌控基金会最高权力的那些人，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混乱和洗牌中，你能成为基金会的代言人，并确保基金会在这之后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你知道，”韩兼非说，“在上次被刺杀之后，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死亡代言人，如果刺杀也是基金会内部发起的，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水星基金会，就代表着死亡本身？” 冯丞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可以自己去寻找。” “除了真相，”韩兼非追问道，“有没有更实际的好处？毕竟，在对付那种怪物的时候，谁都没有把握活下来。” “在这之前，基金会已经向你提供了许多好处，”冯丞恺说，“比如停在新罗松的死亡方舟号，还有那些协助你研发各种黑科技的专家。” 韩兼非皱起眉头：“我这个人比较孤僻，所以很不喜欢别人替我安排好的东西，如果你的基金会想要跟我合作，在这以后，最好大家都坦诚一些。” 冯丞恺点点头：“我会转达你的要求，但派我来的人还让我提醒你，时间很紧迫，那些硅虫不会被压制太久。”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8章 你的战略不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冯丞恺走后，韩兼非瘫坐在沙发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这些天以来，连续的模拟演习带来的疲惫，和冯丞恺带来的海量信息一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既然他们能控制硅虫，”一直在身边静静听着的源智子端过一杯水来，“为什么不直接命令那些东西跳进恒星？” 韩兼非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回答道：“他并没有说那个什么水星基金会能控制硅虫，如果他们有那么大本事，就不用费劲力气找什么代言人来应对这次危机了。” 源智子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是这样，”韩兼非解释道，“这是一种谈判技巧，他故意说得很模糊，让我们误以为他们有能力控制硅虫，来显示自己的掌控力，但我觉得，他们最多能也就是干扰硅虫的行动，就像他自己说的，可能这种干扰能力就快压制不住硅虫了。” 他揉了揉脸，试图驱散一些疲惫：“对这种可怕的东西越了解，我就越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次模拟硅虫的演习，不光是给联盟舰队那些家伙提个醒，我自己也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到的东西。” 源智子点点头：“只有站在硅虫的角度上，才能理解它们究竟有多强大。” 她亲自带领两千个收割者装甲分队来模拟感染体，才真正理解那种在战场上裂变式增长的可怕之处。 “所以，我现在的想法，跟两年前也有很大的不同了，”韩兼非自嘲道，“如果这时候的我回到两年前，陈明远邀请我合作，我肯定不会拒绝。如果这个水星基金会真的能帮我们对付硅虫，就算作为他们的代言人又能怎么样？” 当天晚上，韩兼非连晚饭都没有吃，便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翻了个身，刚好看到一旁坐着的源智子。 “你睡着的时候，”智子说，“那个姓冯的又来了一次，给了一张名单，说这些人会跟你一起离开，作为水星基金会给你的第二份诚意。” “离开？”韩兼非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去前线，”源智子接着说，“已经确定了，特混舰队三天后出发，新罗松舰队也一同前往，作为独立作战编队。” “那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韩兼非接过源智子递过来的牛奶喝了一口。 “国防部的情报官过来送情报的时候，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自己打开看了一下。情报就在桌上，你吃完再看。” “不用。”韩兼非顺手抓起电子纸。 上面赫然写着：硅虫舰队再次行动，对联盟舰队发起进攻，从赫尔曼星圈赶来的联盟第19、27和55舰队，连同白山雇佣兵的一只独立舰队加入战斗，在第六行星轨道外抵挡住硅虫的进攻，战损不明，伤亡不明。 韩兼非放下情报，问道：“国防部说没说准备怎么打？” 源智子摇摇头：“他们应该不会告诉我。” “好，我们去一趟国防部。”韩兼非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去说服卢杰和他的舰队，不要这么做。” 韩兼非知道，如果这个由九支舰队组成的特混舰队出发，在数量上能够与硅虫入侵舰队相抗衡的话，联盟参谋部一定会要求务必拒敌于行星之外。 这是一个正常的统帅都会做出的选择，一旦这些能够将杀死人类来扩充自己的怪物突入一颗拥有几十亿人口的行政星，没有人能够承担这种可怕的后果。 几分钟后，一辆悬浮车从国防部酒店凌空飞起，直奔国防部大厦而去，车子带起的气流惹得下方街道上聚集的人群一片骂声。 韩兼非抵达国防部大厦的时候，卢杰正在跟特混舰队总司令赵炳尧、顾问团主席周融开会，这次会议本来就打算邀请韩兼非参加，那些认出这位就是在演习中把四百联盟舰队打得落花流水的人，没有阻挠，直接通报之后便放他进入会场。 “你来得正好。”卢杰起身点点头，“正要去请你过来。” 韩兼非瞄了一眼三人中间全息星盘上的影像：“您在部署星系防御体系？” “没错，”周融接过话。 与上次相比，周融的精神好了很多，但不知道是不是权力与地位的作用，他看起来似乎也更亢奋了些。 在全息沙盘上，整个奥斯迈星系中被部署了四条防线，联盟舰队大概从一开始就准备一旦作战失利便收缩防线，层层防守来抵御硅虫舰队的进攻。 “因为这种硅虫具有很强的感染性，我们绝对不能让它们进入奥斯迈行星，必须层层拒受，力争把他们消灭在行星之外。”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周融继续介绍道。 韩兼非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声娘。 “你是哪个军校毕业的？打过几次仗？” 周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韩兼非摇摇头：“我说你的战略不对，这样做，只会把联盟带入死地。” “不是他自己的想法。”国防部长卢杰接道，“参谋部讨论过，认为这个方案是可行的。” “我之前的演习是白打了吗？”韩兼非有些怒意，“哪个白痴参谋还能提出这样的战略计划？” 本以为会得到韩兼非赞扬的周融，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韩兼非毫不客气地指着全息星盘：“这次硅虫爆发以来，我之所以还能沉得住气跟你们玩过家家演习，就是因为它们是从一颗只有百万人口的非行政星爆发，现在还没有进入任何一颗行政星或殖民地。在这个时候，为了扩张实力，它们必须且急于占领行政星，所以我们可以用奥斯迈为诱饵，把它们引诱到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陷阱中，这样才能干净彻底地消灭它们。” “否则，这八百多艘星舰中哪怕只跑出一艘去，无论它们去任何一个地方，结果都是毁灭性的。” “所以，我来告诉你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 “联盟舰队的确应该拖住硅虫舰队的行进速度，但目的不是为了拒敌于行星之外，而是为撤离奥斯迈行星的居民争取足够的时间！” “然后，联盟应该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将整个奥斯迈行星上的人全部撤离！给硅虫留下一颗空壳行星。这个过程不能让硅虫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趁着他们还没理解情报的重要性，这种策略只能使用这一次！” “然后，要引诱硅虫登陆奥斯迈行星，逼迫他们把所有星舰开进奥斯迈行星轨道，联盟舰队再完成对行星的封锁，这叫请君入瓮！” “最后，”韩兼非指着星盘中代表行星的点，“把你们那些造出来之后从来没用过的行星碎裂炮拉出来，给这颗星球狠狠来上一炮！” 说完，他重重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灭这些怪物！”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59章 就这么定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会议室中一片死寂，在卢杰和赵炳尧看来，此时此刻的韩兼非，比周融更像是一个疯子。 他的战略是以一颗行政星为代价，来彻底消灭这些硅虫舰队。 当行星表面生态被彻底摧毁时，在星球外层空间中的舰队，自然也很难幸免。 行星碎裂炮，的确是一种足以对宜居行星造成毁灭性伤害的战略武器，可自从被研发并部署之后，联盟还没有在任何一次战争中，使用过这种毁灭性武器。 一方面，在星区的另外一边，Σ教团同样拥有对等级别的武器，另一方面，宜居星球是人类最宝贵的资源，双方的战争只是意识形态和利益的冲突，并不一定非要掀桌子彻底翻牌。 所以当韩兼非提出这个战略的时候，两人第一时间只有一个感觉，这个家伙一定是疯了。 可是当他们冷静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刨去彻底毁灭宜居行星不说，这个战略的确是目前最稳妥也最安全的。 从之前的演习结果来看，联盟现在已同等数量的星舰，很难全歼硅虫的入侵舰队，但拖住它们的进攻步伐，却并不是太大的难事。 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将接近四十亿居民动员起来，把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撤离行星。 当然，还有更大的难点，就是这些人口该如何安置。 毕竟，联盟可没有一颗多余的行政星用来安置这些人。 但这是政治上的问题，不归他韩兼非管。 他并没有什么道德洁癖，哪怕在合适的时机，奥斯迈行星上的居民还没有完全撤离，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发射按钮，彻底毁灭这颗星球。 实在不行，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冰冷的人格，可以帮助自己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 “一颗行政星，和整个人类文明，”看三人都不说话，韩兼非继续追问道，“请告诉我，在这个规模宏大的电车问题中，你们会选择哪一个？” 在一阵死寂的沉默后，国防部长卢杰开口道：“你的策略，或许很有效，但究竟应不应该毁灭一颗宜居星球，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事情。” 韩兼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种时候，就别跟我扯什么必须要全联盟人民共同决定的淡了。” 卢杰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不急不慢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看过一本前代文明流传下来的小说，在那个故事里，人类为了应对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给四个战略家充足的权限，让他们思考一切可能战胜敌人的战略。后来人们发现，其中有两种是以毁灭自己唯一的星球与敌人同归于尽为终极目标的。事实证明，这种办法的确能够威慑敌人，但人民并不理解也不支持这种以毁灭自己为代价来消灭敌人的战略。”（作者注：故事源自《三体》） 这个故事很有名，里面充满了远古文明对星际战争的想象，其中许多脑洞就算放到现在也很有价值。 只是韩兼非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故事。 “虽然这种威慑在后来被证实是有效的，”卢杰继续说道，“但做出决策的人要背负的是历史责任。这就是我为什么说，这不是我们能做出的决定。” 韩兼非承认他说的很多，但这并不妨碍他坚持自己的看法：“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在最终的胜利面前，没有人会记得胜利是如何得来的。这个战略已经考虑到几十亿人的生死，而联盟可能为此付出上百艘星舰和百万士兵生命的代价。” “问题是，如果按你说的，”刚刚在一旁被骂得满脸通红的周融冷笑道，“付出上百万士兵的生命和一颗星球，换来的胜利到底值不值。” 韩兼非本来不屑于理会他，但想到他头上顶着的那些头衔，还是开口道：“‘副部长’先生，你知道为了拦截一枚高速反舰导弹，平均需要消耗多少枚拦截弹或动能屏障的能量吗？这些消耗的价格，是被拦截导弹的二十倍之多，但它们保护的，是价值上千亿的星舰，那么，你觉得这些花费到底值不值呢？” 国防部长卢杰还想再说些什么，会议室中的超远距离通信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陈明远打过来的，也只有他有直接拨通国防部长专用小会议室专线电话的权力。 “国防部的作战计划确定好了吗？”陈明远开门见山道。 名义上，他是联盟舰队最高指挥官，受国防部长的辖制，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以陈明远一贯的脾性，根本不会对这位国防部长如何尊重。 “正在讨论，”周融再次抢过话头，“我是国防部军事顾问团主席周融，我们主张大纵深拒守，为主力决战赢得时间，拒敌于行星之外，不让一条硅虫进入奥斯迈大气层！” 他说得很有气势，似乎是想在韩兼非这里受挫之后，得到陈明远的支持。 “这是哪个白痴制定的计划？”陈明远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前几天的演习白打了？” 国防部长和特混舰队总司令对视了一眼。 周融的脸立刻被憋成猪肝色。 韩兼非直接接过话：“陈总长，我是韩兼非，我提出了一个策略，尽可能拖住硅虫，将整个奥斯迈的民众撤离，引诱硅虫舰队登陆，再一举全歼。” 不知是跨越数百光年的延时，还是通信器对面的陈明远在思考什么，直到会议室中的五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开口道：“等你们讨论好了，就得连四十亿民众一起炸了……就按这个做吧。” “很好，现在是二对三了。”韩兼非笑道。 “是三对二，”特混舰队总司令赵炳尧突然笑了笑，“我支持你们的方案。” “那就这么定了，”这次，陈明远倒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如果按流程，等你们拿到议会授权，恐怕真要连四十亿民众一起炸了！我会让前线的舰队先做好准备，随时从奥斯迈行星撤离民众。” “关于历史责任的问题，如果有必要，我来承担。” 扔下这几句有力的话语后，陈明远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信。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0章 奔赴前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离开会议室后，在前往休息区的路上，韩兼非碰到一个熟人——几天前负责演习导调的女技术军官，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米清。 “韩……长官。”技术军官主动走过来，对他敬了个军礼。 按照联盟舰队的惯例，下级军官的确应该先向上级敬礼，但韩兼非既不是舰队军官，又不是米清的上级，没有适合的礼仪，只好微微躬身致意。 “长官，我奉命在这里等您，带您去见一些人。” 韩兼非还在疑惑，源智子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他的袖子。 “走吧。”两人在海山一起作战时就形成了默契，韩兼非会意，示意米清带路。 “基金会的。”直到走出国防部大厦，源智子在他耳畔低声说，“姓冯的送过一份名单，里面有她。” 韩兼非不动声色，跟着米清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一辆联盟军方参谋部拍照的车落在三人面前。 车上走下两个人。 一个是第四舰队司令马斯基林中将，韩兼非在演习后的观战大厅中见过，另外一位，是一个年轻的联盟军官，看制服样式，应该是装备部的。 “介绍一下，”在和韩兼非握手后，马斯基林指着身边的年轻军官，“这位是郑宇梁，装备部的折跃发动机工程师——小郑，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郑宇梁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韩兼非的手：“能见到‘变分折跃引擎’的创造者，是我三生有幸啊！” 韩兼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由一愣。 “就是您的战舰隐形装置。”郑宇梁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激动，“我要代表联盟，不，整个人类感谢你，你的创造为整个折跃装置技术领域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韩兼非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打着哈哈不住点头。 “这个人绝对是天才。”他的脑海中突然传来逗比的声音。“他只看了演习的实况记录，还没有见过实机，就猜出了质量隐形的核心技术。” 韩兼非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转而问马斯基林中将：“你们是那个水星基金会的人？” 中将看看米清，技术军官上前一步：“韩长官，我们三人，还有没有来的四个人，受基金会的委托，协助您完成您的使命。” 虽然“使命”这个词让韩兼非有些不爽，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水星基金会就这么明着来？直接把第四舰队总司令挖给我了？” 马斯基林笑道：“是前总司令。因为阿喀琉斯号被‘击毁’的原因，我已经被解职了，现在只是带着中将衔的闲人——而且，你不是说希望我能去新罗松吗？这次我们是以一个联盟官方顾问和联络组的名义，作为常驻新罗松舰队人员加入您的舰队的，手续合法，流程正规。” 韩兼非没有出声，不知道水星基金会把这些人塞给自己，到底是为了监视还是帮忙。 “多说一句，”见韩兼非没有反应，马斯基林继续说道，“这只是基金会向格兰特集团提供的第一批人力支持，在这之后，会有更多人分批多次前往新罗松，不过你放心，基金会那边会把每一次的名单都清晰地列给你，况且，这些人大部分不是基金会成员。” “水星基金会，”似乎在思考什么，韩兼非说话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会这么做？” “您可以理解成一种投资，”米清笑着接过话，“如果基金会的人见过您，意味着对您的大力支持已经正式进入基金会的计划，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三天后，韩兼非带着源智子和水星基金会为自己安排的人员，乘天梯离开奥古斯都堡，大熊三人则被留着首都星，等待两个星期后的一趟航班返回新罗松。 联盟国防部终于还是通过了韩兼非的战略计划，外强中干的周融在放了几句狠话后，也没敢太得罪他和陈明远这两位手握重兵的“军阀”。 按照计划，奥斯迈现在的驻军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干扰和迟滞硅虫舰队的推进速度，奥斯迈行星上的联盟政府机构也开始为大撤退做舆论引导和全民动员。 而韩兼非需要乘坐阿玛瑞尔号，在首都星圈外围的彗星云带与自己的舰队汇合，并晚于联盟舰队一天，从凯撒星门折跃前往奥斯迈星圈。 按照计划，新罗松舰队将协助联盟舰队主力，先完成计划第一步的阻滞硅虫舰队行动的工作。 按照这些天联盟参谋部和舰队参谋部联合制定的计划，整个战斗过程将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以局部优势的兵力，尽全力阻滞硅虫舰队接近奥斯迈行星和星门，至少确保硅虫不会侦测到在这两者之间往返的任何大新飞行器。 第二部分，是从首都星圈和附近的所有宜居行政星调动海量运力，将奥斯迈40亿民众全部撤离，通过星门离开后，在附近的殖民地就近安置。 第三部分，则是在第二部分顺利完成后，由舰队和陆战队联合，引诱硅虫舰队登陆，并将硅虫的绝大多数兵力吸引在奥斯迈和它的近地轨道附近，确保最后的碎裂炮打击能够有效摧毁所有敌人。 这个任务最难也是牺牲最大的，是第三部分，因为联盟不但要把硅虫放进行星表面，还要投放大批陆战部队来牵制住硅虫的全部注意力，才能确保毁灭性打击效果。 但这个计划的每个制定者心里都很清楚，在奥斯迈行星上负责吸引和拖住敌人的陆战队员，很大可能会成为碎裂炮毁灭打击之后的牺牲品。 参谋部在充分分析了计划提案后，为这个牺牲品的代价划定了一个数值——130万人。 因为一旦地面战斗打响，联盟会慢慢丧失制轨道权，也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的运输设备，帮助地面作战人员撤离。 这件事只有高层极少的一部分人知道，几乎每个派往奥斯迈行星地面作战的陆战队员，无论军衔多大，无论出身如何，无论其他任何因素，都是注定被牺牲的炮灰。 换句话说，联盟依然会尽可能多地撤离地面作战人员，但如果最佳打击时机出现，只要行星上的部队不超过130万人，负责最后打击任务的舰队指挥官，就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联盟会记住为这场战争胜利而牺牲的每一个人！”这是国防部长卢杰准备好的战后演讲稿中的一句话。 联盟很快会忘记一切。 这才是事实。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1章 情况有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奥古斯都堡到奥斯迈星圈的距离很远，但首都星圈拥有联盟功率最大的星门，在凯撒星门的协助下，整只舰队只用了不到10天，便穿过茫茫数百光年的距离。 奥斯迈星圈位于联盟疆域的最外围，与教团的行政星之间只有20光年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即使不借助星门的帮助，大型星舰也能在几天时间里穿越空间，直达对方疆域。 大战结束之后，联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向奥斯迈派出这么大规模的舰队，星门管理机构不得不暂停发放民用通行代码，才能保证特混舰队在三天时间内全部通过。 所以当新罗松舰队抵达凯撒星门的时候，这里的折跃等候区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排在最前方的，就是联盟征调的第一批一百多艘民用货船，在新罗松舰队通过后，这些船也会跟过去开始撤离居民。 阿玛瑞尔号像阅兵一样缓缓经过等待区，韩兼非目视观测窗外的长龙，对站在身边的马斯基林中将叹道：“不知道这些船，有几艘能够活着回来。” 马斯基林中将答道：“我了解到的消息，这一百多艘船是首都星圈在三天时间里能够动员的全部了，加上赫尔曼、锡安、第七疆域和奥斯迈自己的，一共三百艘，如果奥斯迈那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好，第一批最多撤出一百万人。” “太慢了，”韩兼非摇摇头，“时间根本不够。” 如果按这个速度，四十亿人全部撤出，至少要四千次，就算一天一次也要十几年时间。 “预计下一批动员的民船应该可以达到三千艘，根据联盟的动员计划，一个月后就能动员上万艘船，尽量确保在四个月内将。” “是啊，撤离行动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不亚于一场大战。”一直在指令舱中忙碌的米清接道，“这还只是撤离奥斯迈，要是加上之后的安置和重建工作，只怕民政部那些人要疯了。” 韩兼非点点头：“我已经跟新罗松那边沟通过，格兰特集团稍晚一些也会派一千艘商船加入撤离行动。” 新罗松一直都是联盟内贸商业大行政星，商船数量和吨位都很大，应该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况且，新罗松只有十几亿人，对人口也有很大的需求，他和梅薇丝商量过，至少可以安置3到5亿人。 “这么看来，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和硅虫们抢时间了。”中将说。 “舰上乘员请注意，本舰即将进入星门折跃区，请做好加速和重力异常准备。”这时候，舰上的折跃提示音突然响起，几人不再说话，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 得益于高速战斗舰超快的基础速度，整个折跃过程只持续了8天时间，和特混舰队的最后一批星舰，几乎赶在同一时间来到奥斯迈星圈。 “您打算怎么打？”曾经的联盟王牌舰队司令，如今却成为韩兼非顾问的马斯基林中将，在舰队脱离折跃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会带领舰队自由作战，”韩兼非说，“而你，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做。” 对于韩兼非不让自己参加战斗，中将并不意外，韩兼非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但他拒绝了，如今又在基金会的安排下加入韩兼非的团队，这种情况，换做是谁都只会更加多疑。 “什么事？”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如果没有猜错，韩兼非一定会安排他到奥斯迈配合新罗松商船做民众撤离的工作，这样既给了基金会面子，也不会放一个太有分量的人在身边干扰作战。 “我想让你帮助撤离奥斯迈的民众，按照计划，科研和技术人员是第一批撤离的，新罗松需要这些人，所以我想让你去主导撤离工作。” “好的。”果然没有出乎马斯基林的意料。“我什么时候出发？” “一天后，新罗松撤离船队会派船来接你，”韩兼非说，“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我想请你务必重视。” 说完，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马斯基林中将，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把死亡方舟号派过来用于撤离民众，我需要一个有过指挥区域控制舰经验的人，帮我做好这件事。” 中将猛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一艘区域控制舰，就算放在大战时期的联盟，也几乎相当于一整只星系压制舰队的力量，韩兼非竟然要用它来撤离民众，还这么轻描淡写地交给他来指挥？ “死亡方舟号目标太大，很难跟我的高速舰队协同作战，”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韩兼非补充道，“况且，冯老总统……水星基金会在交给我这艘战舰的时候，只给了一个庞大的船壳子，除了动力系统，什么武器和体系作战装备都没给，才一年时间，我就是把新罗松所有资源都投上去，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更适合用来撤离民众。” 他说得轻松，但马斯基林很清楚，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韩兼非能在一年多时间里拉出这么一支战斗力强悍的舰队，没可能不去改造和完善死亡方舟号。 但即使没有安装任何武器，区域控制舰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这么交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这种信任，虽然老于世故的他很清楚，极大可能是韩兼非使用的笼络手段，但心中依然有些触动。 “是！”他下意识地向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也没有任何官方军衔的男人敬了个标准的舰队军礼，“我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记住，技术和科研人员是最优先考虑的，其次是青壮年男女，联盟其他行政星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口资源有多重要，我们要赶在前面，把这些人抢到手。” 中将深深地看了韩兼非一眼。 自从汉威政府上台后，联盟的短视是出了名的，对比之下，就在汉威总理还在忙着让支持者们挤进首都星巩固自己地位的时候，韩兼非已经想到如何在局势极差的情况下为长远发展做准备了。 两人不再说话，直到指令舱中突然传出联盟舰队情报官请求接入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名联盟军官的身影出现在阿玛瑞尔号主显示器上。 “韩先生，马斯基林中将，我受舰队总司令赵将军的委托，向两位传达一条紧急情报——就在两个小时前，硅虫舰队已经击穿第六行星轨道防线，正在高速向奥斯迈突进，特混舰队正在前往拦截，请两位根据贵军具体情况妥善安排后续战斗计划！”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2章 什么东西更有吸引力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早就预料到，联盟舰队在硅虫舰队悍不畏死的攻势下，不会支撑太长时间，但他没有想到，一直为联盟戍边的第49舰队会如此不堪一击。 后续的情报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第49舰队在开战以来一直中规中矩，并没有犯太大的错误。 但是，硅虫舰队再次利用自己的数量优势，使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大迂回，把固守第六轨道防线的第49舰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第49舰队被迫放弃防线，让硅虫舰队长驱直入。 等到协防的19、27和55舰队赶来时，只能跟在硅虫舰队身后追击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挂断通信后，马斯基林中将看向韩兼非。 “计划不变，”略作沉思之后，韩兼非说，“你先带着水星基金会的人去星门管理处的空间站等着接你们的船，我带舰队过去看看情况。” “好。”中将点点头，带着米清离开。 韩兼非目视中将的背影消失在指令舱门外，才回头对藏匿在阿玛瑞尔号舰载主机中的逗比说：“我们过去看看吧。” 在他的计划里，直接跟硅虫舰队正面硬刚从来都是最后才会考虑的手段，但如果硅虫用这么快的速度突破第六行星轨道，他就不得不考虑把这件事提前了。 “……好的。”韩兼非听得出，逗比似乎并不怎么情愿直接面对硅虫舰队。 “你有什么顾虑吗？”自从在冰铁戒指中发现逗比这个几乎可以以纯数据或意识存在的智能生命体后，他一直把它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什么人工智能或机械。 “总有一种感觉，”半天后，逗比才回答道，“我跟这些硅虫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当他们再次苏醒后，我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当我每次靠近这些东西时，也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会不会你和他们都出自前代文明，所以有一定的关联？” “我也不知道，”逗比说，“自从被你唤醒以后，我感觉我的记忆缺失了很多东西，不知道是被封闭了，还是有人在我的记忆体中动过什么手脚。” “也许在跟这些家伙打上几次，我们就能找到答案了。”韩兼非想起冯丞恺的话，水星基金会中或许会有更多关于硅虫的情报，看起来等这次奥斯迈的事情结束之后，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锡安行星了。 “也许吧。”逗比的声音少见地听起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过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要先看过才能判断。” 半个小时后，马斯基林中将和水心基金会的人离开阿玛瑞尔号，前往星门管理处的空间站。 在收到命令后，新罗松舰队43艘高速战斗舰几乎步调一致地调转方向，在整体航向航速没有变化的情况下，以密集的阵型直接进入折跃航行。 在附近看起来，四十多艘排着密集阵型的星舰，在一瞬间变成四十多道光柱，整齐划一地消失于航向方向之上。 四十多艘战舰以肉眼难以区分的一致步调同步行动，整齐得像是同一个人的动作。 可汗星门附近的联盟舰队，同时看到了这幅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很多指挥官明白，让一个展开后阵型长达数万公里的舰队，在同一时间同时折跃，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对于在阿玛瑞尔号上同步指挥四十多艘战舰的逗比来说，只是操作线程稍微多了一些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 新罗松舰队是受到前线战况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并前往前线的舰队，在一个小时的折跃航行后，舰队整体脱出。 “到哪里了？”韩兼非看着窗外茫然一片的太空说。 “在硅虫舰队行进的径向上，距离他们1000万公里左右，再近的话，我不敢保证这些前代文明的星舰上有没有能够侦测到我们的设备。” 根据之前的情报，硅虫舰队曾经在0.5AU上发动过远程打击，这应该是他们的最远打击范围。 而如今新罗松舰队的高速战斗舰在距离硅虫打击范围差不多1/7的位置上，只要被发现，就意味着毁灭。 一千万公里，说起来似乎不近，但在星际战争中，已经是极小的距离了。 在经过可视合成后，逗比将质量雷达侦测到的硅虫舰队的图像投放到显示屏上，这是韩兼非第一次亲眼看到被自己当做毕生之敌的硅虫舰队的全貌。 那支由前代文明星舰所构成的舰队，在寂寥的太空中沉默地航行，虽然没有导航员和什么导航技术，硅虫的群体智慧似乎还是能通过本能来发现和探测人类文明行星的位置，而它们的目标，就是在掠夺那里的资源后，将附着于其上的人类文明清理干净。 八百艘星舰，让这个庞大而沉默的舰队呈现出一种恐怖的死寂。 “我测算了一下，”逗比接着说，“以联盟舰队的战斗能力和硅虫的突进速度，最多不超过两个月，他们就会抵达奥斯迈行星。” “这个时间已经比较保守了。”韩兼非点点头。“但是，这点儿时间，行星上的民众，能撤出一半就不错了。” “按照马斯基林提供的数据，预计只能撤出41%的人口。”逗比很快给出答案。 “不行，来不及了，”韩兼非皱起眉头，“这样的话，行星上的人都会成为硅虫感染体，到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八百艘星舰和一百多万感染体了。而且，现在联盟能想到的，依然是层层据守，这跟周融的计划有什么区别？” 韩兼非离开座位，踱到显示屏前。 “除非有什么东西，比行星更有吸引力，让硅虫放弃攻击行星，或者至少暂时放弃攻击行星！”他看着逗比实时给出的战争态势模型，下意识地说道。 逗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指令舱陷入沉默之中。 但两分钟后，逗比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还……真有。” 韩兼非猛然抬头：“是什么？” “我。” 其实逗比很早就知道，自己和硅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种联系绝对不是什么至交好友，他曾经有过一种感觉，从来没有跟韩兼非提过。 那就是，他觉得一旦让硅虫的群体智慧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么，它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除掉自己。 这是一种无法表达的感觉，似乎是两个势不两立的死敌一般。 “只要让硅虫知道我在这里，”逗比继续说道，“它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3章 我来当诱饵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我的计划是，”见韩兼非没有开口说话，逗比接着说道，“我们往相反的方向走，直接向硅虫宣示我的存在，它们一定会放弃行星，不计代价地攻击我，以它们的群体智能现在的发展水平，应该还只会循着本能行动。” 韩兼非看向屏幕上成像的硅虫舰队，心中默默数着它们的数量，却没有回答逗比的话。 “这样做，很危险。”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说道，“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怂吗？” 韩兼非笑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它们怎么确定你的存在？” “我和硅虫之间一直有某种联系，我只要不再掩饰，它们就会立刻发现我的存在，并且能够确定大致的位置，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们会用一切办法抹除我的存在，不死不休。” “好，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对付它们？”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逗比说，“我有九成把握，只要发现我的存在，它们就会像演习中第四舰队发现你的舰队时那样，不惜代价地拉开阵型，到时候我就像放风筝的人一样，把硅虫舰队拉成一根又细又长的面条，能追上我的，找个时机直接吃掉，速度慢的，刚好让联盟舰队打伏击练手。” 韩兼非知道，他说得轻松，实际上做起来却不可能那么简单，硅虫感染体数量虽然不多，智慧程度也不会太高，但真打起来，绝对不会愚蠢到真让人各个击破。 最大的可能是，逗比成了另外一个像奥斯迈行星一般吸引硅虫注意力的存在，联盟舰队一样会被硅虫行动如一的指挥击败，唯一的区别在于，逗比可以不停移动，而奥斯迈应该会获得更多的时间进行撤离。 “那就……这么做。”思考片刻，韩兼非点头道，“你带着舰队引诱硅虫，我去协调联盟舰队，确保为大撤退争取至少四个月时间。” “然后，把陆战队交给我，”他继续说道，“我直接去奥斯迈行星地表，配合地面部队掩护大撤退。” 在近距离目睹硅虫舰队的沉默行进后，新罗松舰队再次折跃离开，只是这次的方向，是星系最外围的第十一行星轨道。 只有阿玛瑞尔号，孤单的向星系内侧行星的轨道驶去。 一天后，刚刚抵达第十一行星附近的新罗松舰队收到一条信息，硅虫舰队的先导部队抵达第五行星，与赶来的联盟第四舰队在大星环附近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双方各有数量相当损失后，各自后撤，暂时脱离接触。 新罗松舰队沉默地停靠在第十一行星的拉格朗日点L2上，以最节省能量的方式保持着恒星同步轨道。 几乎每一秒中，逗比的指令都会通过舰队数据链传递到每一艘星舰，那些星舰指挥官们已经习惯了按照这些精确到细节的命令执行，让整个舰队像被一只大手操控一般，迅速展开阵型，做好战斗准备。 在确定新罗松舰队全部就位后，逗比突然撤去了一直屏蔽在他和那些被叫做硅虫的硅基生命之间的联系。 一调远远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资讯，以人类无法理解的速度，在无数个空间中飞速穿梭，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覆盖到第五行星外侧轨道上的硅虫舰队。 正与刚刚发起第二波攻势的硅虫打得不可开交的联盟第四舰队舰员，终于发现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整个硅虫舰队像是突然着了魔一般，停下攻击，开始收缩后撤。 按照之前的经验，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第四舰队的信任司令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硅虫舰队的攻击节奏都是六个小时，也就是说敌人的每轮攻击时间都将持续六个小时，再在不定期的准备后，开展下一波次攻击。 可这次硅虫的进攻趋势只持续了三十分钟，便开始后撤。 这不正常！这是每个参与战斗的联盟星舰指挥官的想法。 事出反常即为妖，在象征性地追击并摧毁一艘硅虫星舰后，第四舰队司令及时收缩队伍，返回后方的基地修整，整个第五行星防线则由陈明远麾下的第55舰队和第17舰队接防。 可第四舰队还没有抵达后方基地，便收到一条来自特混监督总司令部的消息：“就地修整，随时准备出击。” 出击？第四舰队司令一愣，现在要出击到哪里去？能够抵挡住硅虫舰队源源不断的攻击，已经是难上加难了，特司（特混舰队司令部）是要让第四舰队去抄硅虫的后路吗？ 想法是好的，可第四舰队在与相同数量的硅虫舰队作战时，才能勉强打个平手，联盟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围歼这么庞大的敌人？ 没过几分钟，又一条信息从前线传来，是第17舰队的战情通报：“目测发现敌舰队正在撤离，在冒险派出侦查船前出侦查后，确认了观测到的消息，硅虫舰队的确正在有序撤离战场。” 阿喀琉斯号上，作为前敌指挥的第四舰队司令，将前线发回的消息再次传回特司，这次只用了很短时间就得到回复。 特司的回复信息是总司令赵炳尧打回的，被直接接通到第四舰队司令的指挥舱。 “我已经知道了前线出现的异状，”赵炳尧轻描淡写地说，“让55、17舰队尾随敌舰队，保持安全距离，随时准备反击。” “命令第33、28舰队前往第八行星轨道的小行星带，命令第四舰队在修整后前往第九行星轨道外层同步轨道，随时注意敌舰队动向，自寻合适的时机，向拉开阵型的敌舰队发动突袭。” “是！”第四舰队新任司令敬了个军礼，“将军，您如何确定硅虫舰队会拉开阵型？能否告知情报来源，便于我们跟踪作战。” “参谋部已经将最新情报传递到每个舰队。”赵炳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基于某种高度机密的原因，硅虫舰队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击新罗松舰队，我们的任务是在发现任何可能落单的敌舰后发动突袭，并不断迟滞敌舰，确保为大撤退赢得四个月时间！”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4章 别立flag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坐在联盟特司参谋部中的韩兼非，在硅虫舰队突然做出撤退动作的同时，就知道逗比的行为产生作用了。 在那种近乎于基因层面的高优先级目标诱导下，硅虫果断放弃了直逼行星的计划，转而向星系边缘的新罗松舰队方向驶去。 至于后续的情况是不是会像逗比预想的那样，硅虫舰队被放成一条细长的风筝，让联盟舰队逐一击破，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快，韩兼非就乘坐阿玛瑞尔号，向奥斯迈行星驶去，他必须在大撤退之后，为硅虫们布置一个足够有吸引力，又足以让绝大部分硅虫陷入其中的死亡陷阱。 按照联盟最初的计划，这部分工作是由先期抵达的联盟陆战队来完成的，但在和逗比确认过诱饵计划后，那些原本打算用于登舰作战的陆战旅，也随着韩兼非一起前往行星表面。 因为时间紧迫，在夏芝行星紧急训练出的陆战旅只有三千多人，全员穿着轻便机动装甲，按照独立遂行作战任务的方式，划分为四个合成营，分别由源智子、赵小南、鹧鸪率领一个营，韩兼非自己单独率领一个营。 自从夏芝军校成立后，海山那边又输送过来三批总计六百多名猎手，才堪堪凑齐了这个陆战旅的编制。 在每个合成营中，都包含负责肉搏作战的收割者、负责火力打击的复仇者和负责突击作战的凤凰，这三种专门为针对硅虫感染体设计的轻便装甲，可能是目前人类所拥有的，唯一能够在同等数量对抗中不落下风的装备。 就算与联盟现役的重型机动装甲相比，这种更加灵活轻便的机动装甲也有一战之力。 从韩兼非和周融提供的资料中，联盟舰队专门针对硅虫和感染体的作战方式进行了研究，这次派出的陆战队，也配备的相应的针对性武器，可考虑到硅虫极强的学习和适应能力，韩兼非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必须亲自去看过，心里才有谱。 在星港轨道站短暂停留后，韩兼非终于等到了联盟方面负责行星表面防御作战的指挥官。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指挥官竟然还是一个熟人。 当穿着一身联盟陆战队高级军官制服的翟六出现在韩兼非面前时，空气仿佛突然变得有些凝滞。 这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战友，也曾经在首都星互相暗算过，也拼过命，一年前在奥古斯都堡分道扬镳后，如今再次相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翟六走进屋子，四下看了一眼，脱下身后披着的大衣，默默把它挂在会客室门口的衣架上。 然后，他缓缓摘下军帽，小心翼翼地挂在大衣上方。 韩兼非冷冷看着他做完所有动作，没有出声。 “非哥。”翟六终于还是先开口道，“好久不见。”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国防部关于如果处置新罗松政变事件的会议上，一别一年多，一身军装的翟六像是换了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不少。 “坐。”韩兼非拍拍身边的沙发。 翟六走过来，坐在他身旁，就许多年前无数个无话不谈的夜晚一样。 只是一身军常服的他，身姿很挺拔，就算坐着，似乎也严格按照联盟轮战队的条例要求，完全没有当年在白山当韩兼非助手时的随性。 韩兼非看了他一眼：“放松点儿吧，咱们坐在这儿，是为了同一件事。” 翟六点点头，可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坐姿。 当年在白山初创的时候，两人经常亲自去执行危险任务，韩兼非总是说翟六这人无趣得很，大多数时候，翟六也只是笑笑。 “都挂中将衔了，还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吗？” “您教过我们，铁律就是铁律，主要穿着军装，就必须遵守条例。” “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这样吗？” “嗯。” 韩兼非试图环节尴尬的问话，让两人之间起气氛陷入更尴尬的境地。 “算了，”他叹了口气，“随你。” “早上接到特司的通知，就直接过来了，”翟六换了个话题，让这份尴尬不再继续下去，“您这次过来，是要参与地面作战吗？” 韩兼非点点头：“地面必须打得狠一些，才能让硅虫把更多力量放到行星上，确保一次性摧毁。” 翟六说：“等到地面战的时候，这里会变得非常危险。” 韩兼非笑笑：“那你为什么来了？” 翟六的目光穿过星港会客室的舷窗，落在远处两条由快速移动的光点构成的链条上，那是正在协助撤离民众的货船和商船队，在天地之间转运时发动机发出的亮光。 “我没有指挥过舰队，”翟六说，“反倒是地面战，还算擅长一些，与其在太空中被莫名其妙地打死，还不如真刀真枪地跟它们打地面战，死也死得明白些。” “也对。”韩兼非点点头。 如果不是逗比协助，让他指挥新罗松舰队，恐怕也只能成为硅虫舰队的点心。 “这回的战斗，可能比死亡行军那次，还要难很多。”翟六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星船说道。 死亡行军是白山真正意义上最大的一次惨败，是整个联盟的滑铁卢。 “还记得埃里克吗？”韩兼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突然问道，“埃里克·谢顿。” 翟六当然记得埃里克，如果不是埃里克在死亡行军中救了他，他可能早就成为此刻被怀念的那个人了。 但现在被他们怀念的埃里克·谢顿，就是在死亡行军战役中死的。 “嗯。” “格兰特集团现在的执行官梅薇丝，是他姐姐。”韩兼非继续说道，“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别杀她。” “我欠埃里克的。”翟六点点头，“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的。” “先考虑眼前的事吧。”韩兼非收回心思，“新罗松的防区在哪里？” 翟六看向窗外的奥斯迈行星，星港轨道站位于同步轨道，行星始终只有一面朝向这里。 “在另外一个半球，这里看不到。”翟六说。“一块单独的大陆。” “我的人太少，守不住一块大陆。”韩兼非摇摇头，“不如让我做机动力量，尽可能在你的防区结合部中行动。” 翟六刚要开口，他的个人终端中传出一声警报声：“陆战队请注意，硅虫舰队突然分开，其中一只正转向行星方向，联盟舰队已经部署全力阻截，请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翟六站起身来：“非哥，我要回地表了，您的陆战旅可以自由行动，等这仗打完，我们再一起喝……” 韩兼非笑着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别立flag了，打完仗再聊。”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5章 新的梦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再次站在那片黑色的荒原上。 “又来了。” 这些年来，这个梦境一直困扰着他，每次都是从一片黑色荒原开始。 只是这次，他回过头时，并没有看到汹涌而来的硅虫感染体大军。 一滴雨水落下，掉在他的鼻尖。 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云层中翻涌着电光，韩兼非知道，那是星舰主炮对敌攻击后，被电离的大气层产生的放电现象。 一滴滴冰冷的雨水从云层中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衣服。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感觉如此真实的梦境。 雨下得不大，丝毫不像等离子大炮轰击后带来的暴雨，但在清醒的梦境中，显得尤其寒冷。 他抱着双臂，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地面很软，像是踩在雨后的沙滩上一样，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脚印被什么力量缓缓抚平，就像被潮水冲刷过的沙滩一样。 灰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如此辽阔的天地间，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孤独地行走着，他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这么走着，似乎没有办法停下来。 直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出现一个比黑色荒原还要黑的小点。 韩兼非继续前行，黑点越变越大，越变越清晰，直到他来到跟前，才看出那是一个男孩。 还是那个在和平纪念碑广场上被他救过的男孩。 男孩的眼眶中，依然是一片没有眼白的漆黑，就像上次的梦境一样。 “你是谁？”韩兼非问道，“为什么会在我的梦境中？” 男孩抬起头，眼眶中一片漆黑，看不出瞳仁和瞳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自己。 男孩张开嘴，发出的声音像无数个人在同时说话。 “我们是军团，因为我们很多。” （作者注：这句话出自《圣经》中《马可福音》第五章的一个故事，耶稣遇到一个被魔鬼附身的人，耶稣问那个魔鬼叫什么名字，魔鬼回答道：“我们是军团，因为我们很多。”） 跟上次相比，这次梦境中的男孩似乎已经可以说出十分清晰的话语了。 那无数个声音汇聚在一起，听起来却像无数个人在耳畔低语，让人几近崩溃。 “你是硅虫的群体智慧吗？”强忍着本能中的恐惧与不适，韩兼非开口问道。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这个孩子应该就是那些硅虫群体智慧的化身，他们或许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与自己建立了联系，从而进入自己的梦境。 如果硅虫形成的群体智慧是可以交流的，那无论如何，韩兼非都不愿放弃这次交流的机会。 至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感染并毁灭人类。 “我们是军团，我们是我们，我们是文明的跃迁，我们是人类的未来……”男孩张开嘴，无数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但他只是张着嘴巴，并没有做出任何口型。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人类？”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得到什么答案，韩兼非还是开口询问道。 “人类，是通向未来的阶梯，我们改造人类，我们让人类晋升……” 梦境中的韩兼非皱起眉头，这种调调，听起来很像Σ教团那些传教士们布道时的陈词滥调。 “可你们却剥夺了很多人的生命。”韩兼非继续说道，“能不能不要攻击人类？” 男孩突然停了下来，很长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虽然很清晰地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韩兼非还是有些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才再次从男孩的口中发出：“人类的生命没有被剥夺，人类的生命已经得到升华，人类的智慧和意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是人类文明的归宿。” “那么，能不能换一个方式，”韩兼非知道，这个群体智慧应该还没有聪明到能够理解很复杂的人类情感和语言，“能不能不要杀人？” 男孩这次停留了更长时间，之后才开口道：“不能。” 韩兼非再次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简单而残忍的孩子沟通。 他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种说法，当野兽拥有了人类的智慧，对人类将是一场灾难。 但眼前的情况让他觉得，力量强大、思维单纯而本性残忍的存在，对人类才是一场真正的灾难。 “我们需要你。”见他不再说话，男孩再次说道，“加入我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硅虫群体智慧的化身说他需要自己，韩兼非还是直接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就不怎么安全的要求。 “不。”他试着用最简单的词汇说道。 男孩张开双臂：“你会的，我们正在来找你的路上。” 韩兼非伸出手，想去触摸那个男孩的身体，但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那具身体，像是穿过一个全息影像。 “加入我们，”男孩嘴角露出一个非常难以察觉的微笑，与他那漆黑一片的眼球一起，看上去无比渗人。“你迟早都会加入我们……” 说完，他的身体化作一堆砂土，又被天上落下来雨点浸湿，很快成为黑色荒原上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包。 韩兼非蹲下来，看着那堆土包。 天空中的雨停了下来。 大地再次开始那种熟悉的颤动，那是数万个硅虫感染体在平地上奔跑时带来的震颤。 迷雾散尽，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再次浮现出来。 感染体开始冲锋，炮火开始轰鸣，战机再次在头顶呼啸，将死亡的弹雨洒向拥挤的感染体集群。 迎着强大的火力，感染体群冲过韩兼非站立的地面。 突然，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醒醒，韩兼非。”在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的熟悉感非常久远，就像……上辈子一样。 于是，他睁开眼睛，看到源智子、赵小南和鹧鸪关切的目光。 “快到了，”源智子指着电梯中显示的数值，“该下梯了。” 韩兼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在太空电梯的客舱中睡着了。 在翟六离开之后，韩兼非也乘坐下一班电梯返回行星。 除了几名负责人，新罗松陆战队的四个营士兵，都会通过另外几个班次的电梯前往地表。 “走吧，”等电梯稳稳停下，韩兼非对身边的三人说，“硅虫们已经来了，我们得快点儿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6章 奥斯迈大撤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等待新罗松陆战旅集结的时候，韩兼非再次想起刚刚在降落过程中做的梦。 那段时间，他睡得虽然不长，却像在梦中经历了很久，小男孩那种千万人同声说话的声音，和他说出的话语，一直清晰地萦绕在他脑海中。 小男孩应该就是硅虫的群体智慧，在新罗松的时候，他曾经在梦境中见过他一次，如今来到奥斯迈，他的声音似乎愈发清晰，他的智力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韩兼非仔细回想小男孩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知道，里面蕴含着巨大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信息。 他说它们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文明发展的未来，它们一直在做的，是帮助人类更早地进入这个未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到用杀死人类与毁灭文明的方式来创造未来呢？ 如果硅虫真的存在这样一个设计者，这个人不是天才，就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疯子。 那么，这个设计者到底有没有想过为自己留一条出路，或者说，为人类可能的自然延续，留下一个机会呢？ “军团……”他喃喃道。 “什么？”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源智子问道。 “它们叫军团。”韩兼非回过神来。 赵小南风风火火地推门走进来，身上还穿着凤凰装甲。 “部队已经集结好了，”她抓起桌子上的一只水杯，一饮而尽。“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与水杯比起来，装甲手掌显得有些大了，但她似乎早就熟悉了这种兵不卸甲的生活，用起来游刃有余。 韩兼非半开玩笑地调侃道：“这凤凰装甲，你现在用得很熟嘛。” 赵小南有些不好意思：“刚开始的时候老是用不好，慢慢习惯了，也就会用了。” 韩兼非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你俩过来。” 走出星港提供的临时休息区，外面刚好是晚上，透过星港航站楼巨大的玻璃楼顶，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中的繁星，和那些在繁星中不断穿梭的亮点。 如果只是抬头看，这里和联盟任何一个拥挤繁忙的行政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这处相对安静的建筑不远处的星港广场上，则是一片拥挤的人群，人们不安地挤在星港入口处，随身带着各种背包和行李箱，焦虑地等待通过入口安检放行。 更远处的公路上已经挤满了汽车，由于星港附近禁空，私家车辆只能老老实实地排在公路上等候。 在目力所及的最远处，似乎有一辆车无法忍受一直一动不动的堵车，驾驶悬浮车升空，直接向星港方向飞来，但它并没有飞出多远，一枚高速动能弹从星港旁边的军营中射出，直接贯穿车身。 那辆车凌空爆炸后，零件、衣服和人的尸体四散落在公路旁边的空地上。 在星港禁空区域，不服从禁令的人，无论是谁，直接击落。 拥挤的人群安静了一会儿，人们抬头看了看爆炸的方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事，麻木地低下头，继续跟着人群慢慢蠕动。 “按照联盟的计划，第一批撤离的是奥斯迈的科研和技术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韩兼非对走出休息室的两个女孩说，“可就算这样，第一批撤离的人数也已经超过五百万了。”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类最能显现出本性。”源智子回答道。 韩兼非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说的，”智子说，“在书上看的。” 赵小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人类还有未来，”韩兼非说，“未来的人们会用什么样的文字来记录这段历史呢？或许他们会把这次行动叫做‘奥斯迈大撤退’？他们又会怎么评说，最早提出这个计划的我呢？” 他顺着赵小南的目光看去，在星港入口处，几个没有离境许可的人被拦了下来，在入口处大声抗议着，安保人员毫不客气地用橡胶棍和防爆盾牌请他们离开。 在确定不能进入后，那一家四口被保安请到隔离线外，那个似乎是一家之主的男人沮丧地蹲在地上，他的太太站在一旁抹眼泪，他们的儿子满不在乎地玩着游戏机，而他们的小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抱着一只毛绒玩具，呆呆地看着爸爸妈妈平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样子。 男人突然向那个保安跪下，拉过身边发呆的女儿，向保安苦苦哀求，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乎被父亲弄痛了，咧嘴哭了起来。 保安背对着这边，一动未动，看不出什么表情。 而在隔离带内，那些得到第一批离境许可的人，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便踏入安检线内，不再回头。 赵小南动了动嘴。 这让韩兼非想起，在和平纪念碑广场刺杀的时候，当时还是杀手之一的赵小南，在逃命的路上停在那个小男孩身前的事。 “这颗星球上有四十亿人。”韩兼非拍了拍赵小南的肩膀，“像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你可以帮助他们，但却帮不了所有人。” 穿着凤凰装甲的女孩，比韩兼非还要高上一些，可看起来他却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奥斯迈，会成为另一个黄杨镇吗？”这个来自黄杨镇的女孩突然回头看着韩兼非。 她并没有带面甲，好看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写满了对答案的渴求。 “在面对电车难题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障碍，”韩兼非自嘲地笑笑，“或许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那种冷血。” 如果能够牺牲一颗星球，拯救上千亿生命，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毁掉那颗星球。 “你说过，硅虫的舰队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赵小南说，“按照联盟现在的部署，很难拦住那两百多艘战舰太久，这些人肯定无法全部撤离，早离开一秒，就会多一分安全。” 按照正常的计划，星球上的民众会被全部撤离，但谁也不知道太空中的硅虫什么时候可能打到这里，也就不知道在按下毁灭按钮之前，到底还会有多少人留在星球上。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韩兼非说，“硅虫军团登陆后，我们才是真正能够拖住他们的力量，我们多坚持一秒，就可能让上万人活下来。” 赵小南转过头去，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我想再试试，”她说，“试试人性。”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7章 反登陆开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说完，赵小南转身离开。 韩兼非大致上能猜出她要做什么，但没有阻拦。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顺从又执拗的人，从在幽灵管道中坚守，到一个人偷渡到新罗松，再到为了保护梅薇丝而不惜与格莱斯顿对峙，这个浑身布满伤痕的女孩，从来都是坚定而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主见。 不一会儿工夫，赵小南穿着凤凰装甲的身影出现在星港入口处。 接着，韩兼非的通信器响了起来，里面传出赵小南的声音。 “我是新罗松陆战队的人，”她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身边，“我们在这里，是为了确保给奥斯迈的居民更多撤离时间。我刚才注意到你们这边的动静，所以想帮你一个忙。” 男人抬头看着高大的凤凰装甲，站起身来。 “能不能拜托您，让我的孩子们先离开？”他的声音从通信器中传过来，低沉而沙哑。“我是奥斯迈南方工业研究院的工程师，本来是有优先撤离资格的，但我的上级把本来属于我的许可给了他的妻弟……” “我不是来听你讲什么悲惨故事的。”赵小南打断他的话，“这颗星球上还有三十多亿人没有撤离，跟他们比起来，你们这些特权阶层根本不配谈什么悲惨。我只想给你一个选择。” 说完，她掏出一把手枪，对准那个男人的额头：“一条命换一条命，你死，我带她去新罗松，怎么样？” 女孩已经停止哭泣，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阿姨和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男人愣了一下。 “或者赶紧收拾东西滚蛋，等着撤离委员会后续安排，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 听到这里，韩兼非微微一笑。 赵小南来自黄杨镇的一个普通家庭，如果不是当天刚好不在镇上，恐怕也会成为自己那阵饱和炮击下的冤魂。 旁边的女人也吓坏了，呆呆地看着赵小南，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给你五秒钟考虑，现在你死她生，还是回去等着。” 女人走上前来拉住丈夫的胳膊，试图把他拉走。 男人却突然一把抓住赵小南手里的枪，拇指按下扳机。 枪没有响，因为赵小南根本没有装电池。 男人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死亡，在确定那把枪根本没有响之后，突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只是一个普通工程师，这辈子见过的最大阵仗，也不过是联盟舰队开放日的阅兵，去按扳机时，全凭一股劲儿支撑着，现在完全没了力气，只能用眼神哀求。 赵小南叹了口气，抱起那个女孩，放在自己肩膀上。 “你告诉他，一天后去贝芒市北郊的发射场，新罗松的撤离船在那里等着，有联盟二级以上技术或研发资质的人都可以去，不用什么离境许可。”韩兼非对着通信器说。 赵小南如实转述了韩兼非的话，扛着小女孩就要离开。 “您……”男人伸出手，想要拦住她。 “你做出了选择，我履行诺言，这个孩子，我会送去新罗松撤离船队，让她今晚就离开奥斯迈。” 看到这里，韩兼非已经不再去关注那边的事情。 星港入口处的混乱渐渐平息下来，人们依然拥挤而麻木地向前走着，没有人在意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赵小南就驮着那个小女孩回到专门为新罗松准备的临时休息区。 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穿着铁衣服的阿姨要把自己从爸爸妈妈身边带走，但恐惧和好奇终究让她没有哭出来。 “你别怕，”赵小南温柔地对那个小女孩说，“姐姐带你跟爸爸妈妈玩一个藏猫猫的游戏，明天爸爸妈妈就会来找你了。” 女孩有些害怕地点点头。 “有糖吗？”回到休息厅，赵小南伸出手。 韩兼非哪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倒是源智子从舰队制服的口袋里，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两枚酸梅糖：“有点儿酸，不知道行不行。” “行。”赵小南接过糖，递给小女孩，“别怕，姐姐请你吃糖。” 女孩应该是受过不错的家庭教育，接过糖之后，甜甜地说了句“谢谢阿姨”。 “叫姐姐。”赵小南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看到的笑容。“你叫什么啊？” “我叫小厘米。”小女孩小声说道。 “哪有这种名字啊，是小名吗？那你大名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还分不清大名和小名的区别，含着泪水说：“我就是叫小厘米，爸爸妈妈都这么叫我。” 看着面前的一幕，韩兼非随口问源智子：“你从哪里弄的糖？” 源智子脸上一红：“我总是晕船，听他们说吃这种酸糖能缓解……” 韩兼非点点头，问赵小南道：“刚才都告诉那家人，明天可以去坐新罗松的船离开了，为什么不让这个孩子跟她家人一起回去？” “我也不知道。”赵小南一边逗孩子，一边答道，“当时就想，既然答应那个人，要把他孩子带走，万一要是今天晚上打起来怎么办？索性先把她送出去再说。” 说完，她有些溺爱地摸了摸女孩的齐肩发。 韩兼非的个人终端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没有去接，而是看向赵小南：“你的嘴开过光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韩兼非接通电话，特司负责与新罗松联络的官员的影像出现在终端上：“韩先生，刚刚接到情报，昨天发现从硅虫舰队中分离的星舰，在两个小时前突然失去踪迹，战情部反复对比后，确认它们应该已经进入短距离折跃航行，我们测算了当时的数据，它们应该会在你所在位置当地时间明天清晨抵达奥斯迈行星轨道！” 开战以来，联盟一直严密监视着硅虫舰队的动向，以防它们突然通过折跃突破多层防线靠近奥斯迈行政星，但还是让它们找到了这个机会。 此时大撤退行动刚刚开始不到两个星期，行星上还有三十九亿多人。 韩兼非知道，硅虫舰队分兵两路的时间，刚好跟自己进入梦境的时间吻合，这只能说明，硅虫那个叫做“军团”的群体智慧，应该有种未知的方法，与自己的梦境建立联系。 “知道了。”韩兼非点点头，“有没有评估出登陆地点？” “目前的情报没法确定。”联络官说，“联盟舰队已经全速追赶过去了，初步估计这次突袭奥斯迈的舰队，大概有两百多艘星舰，联盟舰队能够调动的力量，只能勉强保护撤离航线的安全，特司已经通知所有地面部队做好准备。”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8章 守护空城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刚刚挂断电话，翟六又打了进来。 “非哥，”如今已经是整个奥斯迈行星地面作战总指挥的翟六，开门见山地问道，“您怎么看？” 韩兼非想了想说：“奥斯迈的轨道和地面防御很强，死亡行军之后加强了不少，不亚于奥古斯都堡，虽然这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翟六点头道：“确实是，而且从目前的情报来看，硅虫的舰队也无法进入大气层作战，我们应该还能保住一部分制轨道权，但不会太久。” “既然这样，就利用好这些轨道武器，把硅虫的登陆地点驱赶到我们希望的位置，尽可能远离城市，便于阻截，为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是的，我们的计划是南塞尔斯坦洲腹地，那里非常荒凉，整片大陆只有一座城市，陆战队已经去那座城市撤离人口了。” “还有，如果你还愿意听我的，”韩兼非说，“整个行星作战，我们就是一个字——拖，不要跟硅虫的地面部队硬刚，也不要留任何人给它们，包括尸体。” “没错，”翟六说，“陆战队已经把单兵燃烧弹配到班一级了，如果出现作战失利，班长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 面对那种全身坚硬如铁，就算打穿也不会死，而且悍不畏死的敌人，尤其是这些敌人又拥有完备的武器装备，更可怕的是他们行动一致，百万人如一的行动协调，简直是任何人类指挥官的噩梦。 “如果是那样，我就没什么说的了，”韩兼非说，“祝我们都好运吧！” 几个月前，关于硅虫的资料就已经发送给联盟军方。 几个星期前，他再次用一场演习来告诉联盟，硅虫到底是怎么打仗的。 联盟已经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出改变，就算联盟没有什么改变，陈明远和翟六也不会坐视不管。 韩兼非当然不会说出自己能够和那个自称“军团”的硅虫群体智慧之间，能够通过梦境进行沟通。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只希望逗比能够拖住那些还游弋在太空中的硅虫舰队，为奥斯迈地面上的作战减轻少许压力吧。 他已经向那个叫“军团”的群体智慧提出过停战的要求，但被对方明确地拒绝了。 既然该做的都做了，人类不可能坐以待毙，那就打吧。 再漫长的夜，也终将过去。黎明时分，赵小南回到新罗松陆战旅的驻地，那个叫小厘米的女孩已经被送到新罗松撤离船队，赶在最早一班船离开奥斯迈，只要在登陆战打响之前离开地表，她应该就安全了——至少暂时是。 按照翟六给出的计划，联盟陆战队为硅虫选择的登陆场在驻地南方不远的那块大陆，陆战队在日出时分就会出发，新罗松陆战旅很可能会成为第一波与硅虫感染体交战的人类部队。 与此同时，撤离船队已经在一夜之前清空了南塞尔斯坦首府和它周围的近千万人口，除了散居在大陆各地的村庄，在联盟几近全力的动员下，这片大陆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无人区。 就在韩兼非带领队伍准备开拔时，晨曦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道闪光，偶尔伴随着如雷声般的轰鸣。 硅虫舰队来了，反登陆作战已经打响了。 似乎是没有什么登陆作战的经验，这些硅虫想要直接让星舰降落在行星上，但第一艘试着进入大气层的星舰，在遍布行星的轨道防御平台打击和行星引力的双重作用下，成为西半球天空中一道明亮的白日流星。 只是位于东南半球的韩兼非并没有看到这一景象。 在几次强行突破没有成功，并损失了十多艘星舰后，硅虫舰队终于明白，想要强行登陆的结果，必然是损失惨重的。 于是，反复试探之后，硅虫舰队终于凭借本能“找到”一处人类反抗火力相对薄弱的位置。 在确定整只舰队登陆无法奏效后，硅虫开始采用近地轨道空投的方式进行登陆，舰队中大多数机动性强的星舰，在星球近地轨道上进行巡弋打击，体积较小的星舰则在周密的计算后，以垂直方向向那处“理想”的登陆场降落。 行星轨道防御平台终究不是这只超级舰队的对手，在硅虫群体智慧的分析中，只要它们付出足够多的耐心，联盟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于是，“军团”果断采用了这种比较稳妥又兼顾效率的战术。 只是它们并不知道，这正是人类为它们精心选择好的登陆场。 新罗松陆战旅登上南塞尔斯坦洲大陆的时候，硅虫的第一艘星舰也以垂直减速的方式缓缓落在这片土地上。 很快，无数感染体从停稳的星舰中钻出来，驾驶着前代文明生产的战争武器，奔跑着，咆哮着向这片大陆唯一的城市扑来。 在它们前进的道路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原，新罗松陆战旅的三千三百多个机动装甲战士，此刻已经在这片荒原上展开阵型。 为了阻挡住这些坚不可摧并悍不畏死的敌人，他们不得不采用在人类自己的战争中早已被淘汰的阵地阻击战术。 韩兼非抬起头，联盟陆战队派出支援作战的战机分成几个批次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已经侦测到大批感染体冲锋的迹象，陆战队第1799空中打击师的十几个中队，将承担第一波次的轰炸任务。 在身后更远的地方，一道道拖着白色尾烟的导弹腾空而起，它们的目标则是那些成功降落地表、高高矗立的硅虫星舰。 已经换上一身收割者装甲的韩兼非站在防御阵线的最前方，看着面前黑色的荒原，又想起身后城市的轮廓，眼前的一切竟和他无数次梦境中的场景竟如此相像！ 当最后一个波次十二架战机飞过之后，他转过身来，面向排成长长一列的陆战队员。 “我们身后是一座早已搬空的城市，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的声音不大，但通过机动装甲的通信器响遍整个阵地。“可能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们还要站在这里，以我们的血肉之躯，去阻挡那些噩梦一般的怪物，来守护一座早已经没有人的城市？” “我想告诉你们每个人，我们的敌人并不知道那是一座空城，如果他们知道，就会把注意力转向其他还来不及撤离的城市，所以，我们就要把第一批敌人牢牢按在这出荒原上。” “联盟地域虽大，人类数量虽多，但每有一个人被这些怪物杀死，我们的敌人就会强大一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不管来自新罗松还是海山，此刻都要放下地域偏见，我们的目标是保护整个人类文明，就从保护这座没有人的城市开始！” 说完，他拔出等离子战刃，让蓝色火焰遍布刀身：“这不是战前动员，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活着。为了我们自己，准备战斗吧！”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69章 正面对冲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十几分钟后，前往登陆点执行轰炸任务的战机再次飞过新罗松陆战旅头顶的天空。 能够回来的战机，只有去时的一半左右，而且几乎个个带伤。 没有人在战场上与前代文明的武器交过手，所以没有人知道感染体的防空能力如何，但从联盟陆战队方面共享的数据可以看出，这次空袭效果非常不理想。 从城市附近的基地，以及北方的海军舰艇中发射的导弹，大部分在距离目标超过五百公里的地方就被拦截，攻击机中队在付出极大代价后，勉强突入防空圈投放了几枚精确制导武器，却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而那些更远位置发射的弹道导弹，大部分都在刚刚离开大气层时，被巡弋在近地轨道的硅虫舰队摧毁。 硅虫感染体并不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它们全身都是用一种类似于混凝土和金属混合结构物质构成的，即使被打成几段，里面的硅虫依然可以让只有残肢的感染体继续行动，而且，在沙土、石头、玻璃等含硅物品丰富的地方，它们很快就能再生。 这种轰炸或许能够短暂延缓感染体的前进速度，却很难彻底杀死一个感染体。 当最后一个波次的联盟战机飞过头顶时，韩兼非知道，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上场了。 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轻便装甲合成部队究竟行不行，在这场仗之后就能见分晓了。 个人终端再次响起，他低下头，看到联盟发来的战场势态信息。 之前的轰炸很不理想，没有阻断感染体的推进速度，目前在新罗松陆战旅的正面，有大约一万个感染体正在高速前进，预计将在一个小时后接战。 联盟方面只有一个坦克师正在从西侧向战场迂回，但硅虫的战机也在战场附近巡弋，很可能无法在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因为提早部署在南塞洲的联盟陆战队已经在大洲的其他位置层层设防阻击登陆的硅虫部队，韩兼非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单独面对这只感染体大军。 联盟给他的建议是，在这条宽四公里的平原上坚持四个小时，等待联盟第二批四个空中突击师前来支援。 韩兼非知道，看似是联盟以逸待劳，并选择了理想的战斗场地，但在面对硅虫军团的闪电突袭时，联盟的军力仍然不够看。 但此时的他已经想不了太多了，刚刚返回后方基地补充弹药后，来不及修整的联盟空军再一次越过头顶，这次它们只用了更少的时间就再次返回，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支感染体大军距离这里更近了。 韩兼非再次对新罗松陆战队所有人喊道：“全员注意，检查装备！” 他从来没有打过这种像冷兵器时代一样两军对冲的仗，但目前来看，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跟那种几乎不怕动能武器和能量武器的水泥疙瘩硬刚。 陆战队上空想起各种伺服电机的嗡嗡声，没有人说话，每个战士都在仔细运行装甲自检程序。 在韩兼非的头盔显示器上，代表自检完成的绿色光点很快布满整个视野。 此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脚下荒原传来那种熟悉的震颤感。 这种感觉，他在幻象和梦境中曾经体验过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和真实。 “作战步骤！”他大声喊道。 “击倒、粉碎、EMP！”三千多个声音同时喊道。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夏芝军校一直在演练的作战方式，要想彻底摧毁某个硅虫感染体，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尽可能将其粉碎后，使用EMP照射。 在这个流程中，一个完整的作战单元分别包括三种不同的装甲：凤凰负责击倒，收割者负责粉碎，而EMP照射则由只装备了远程火力的复仇者完成。 三个作战单元又构成一个小队，加上一名负责指挥的复仇者班长，形成一个标准的“三-三”制战斗队形。 据说，这种战术源自比前代文明还要久远的古代，在面对优势敌人时，往往能够收获奇效。 在做好所有准备后，南方的天际线上，终于出现一条黑色的长线。 黑色长线在缓缓靠近、变大，那是由硅虫感染体和各种战车构成潮头，正翻涌奔腾着袭来。 虽然在模拟训练和演习中对抗过无数次，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怪物，亲眼目睹这种阵势，就算是曾经身经百战的士兵，也未免会有些紧张。 装填弹药后的飞行中队再次越过新罗松防御阵线，向奔涌而来的黑潮射出致命的弹雨，部署在城市边缘的火炮也开始嘶吼。 火光和烟雾顿时笼罩了整片战场。 几道光束从爆炸的火光中射出，被光束照射的战机根本没法抵御高能激光的高温，翻滚着跌落下来。 还有几架战机直接在天空中爆成一团火球。 片刻之后，黑色潮头从火光和浓烟中穿过，继续向着城市前进。 距离新罗松阵地还有两公里。 “火力准备！”随着各自基层指挥官的命令，复仇者装甲以榴弹模式，向黑潮射出数百枚炮弹。 黑色潮头再次被爆炸火光覆盖，但那些充满预制破片的榴弹却没有对感染体造成太大杀伤。 黑潮速度不减，在复仇者的三轮攒射后，一直逼近到五百米的距离上。 如果是人类军队，在这种程度的火力打击下，恐怕早就被全歼了，可感染体大军似乎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损失。 韩兼非轻轻举起右手，看着感染体的逼近，上次他看到这种场面，还是十多年前，同样在奥斯迈，教团军团级装甲部队的全速突击。 “冲！”没有太多语言，他挥下手臂，率先冲了出去。 三千多个陆战队员排成散兵阵线，跟在他身后向那道黑色潮水狠狠撞去。 两百多米的距离，双方只用了三四秒便撞在一起。 这是一场注定会载入联盟战争史册的战斗，不是因为战斗本身多么惨烈，战斗结果会对整个战局如何，而是这场战斗双方所使用的战术，竟然如同远古时期的冷兵器砍杀一般。 在火炮和能量武器对敌人失去有效杀伤之后，人们本能地想到的还是近距离肉搏。 与双方各自的防护能力相比，他们手中看似威力巨大的枪械，似乎成了一种摆设，双方都发现，在对付这样的敌人时，真正有效的，还是高频振动的战刃或锋利而坚硬的爪子。 当一个感染体怪物扑上来时，复仇者的单兵加农炮直接贯穿了它的躯体，但这种伤害似乎没法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一名收割者突然出现在它冲锋的道路上，用双刃挡住它前进的步伐。作战单元中另一名凤凰装甲补位上来，两把大口径霰弹枪同时射出大口径独头弹，将感染体的双臂或头部轰开。 收割者默契地前进一步，用高频振动的等离子拳刃将那个感染体撕成粉碎。 相同的一幕在整个战场上不断上演，迫使硅虫不得不在南塞州登陆以来，第一次放缓了突击的速度。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0章 全面失控！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一直在阵线的最前方。 与其他陆战队员比起来，他的肉搏能力要好很多，但在这场诡异而落后的战斗中，个人的勇武似乎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在砍翻一只高大的感染者后，同样穿着收割者装甲的源智子来到他身边，两人背靠背站定，源智子说：“我把库里亚他们带过来了，让他们保护你的侧翼。” 韩兼非点点头，当年在海山，他曾经带着三十八个黑檀猎人用游记的方式打得当时的铁印氏族团团转，如今这三十八个收割者再次被编成一个队伍，像古代战争中冲锋突击的轻骑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 韩兼非举目望向远处，那些在半路上被空袭或火炮击毁的战车中，一些感染体正在从中爬出，另外一些被炮火直接命中致残的感染体，也在缓缓修复着身体上的创伤。 “EMP！”不远处，一名复仇者大喊一声，启动了装甲上的EMP发射器，一地原本还在蠕动的感染体残肢顿时停了下来，但几个依然完好的感染体很快围拢过来，将他的身影淹没。 几秒钟后，剧烈的爆炸将围拢过来的感染体炸开，已经被撕开装甲的复仇者，直接引爆了自己。 更远处的防线已经隐隐有松动的迹象，似乎注意到这个薄弱环节，大量感染体向那边涌去。 “收割者小队，跟我冲锋！”韩兼非打开辅助动力系统，身后的喷射装置推着他向即将崩溃的防线冲去。 三十八名收割者紧紧跟在他身后，形成一只无坚不摧的箭矢。 箭矢一路冲锋，所到之处高频振动拳刃翻飞，带起一块块比钢筋混凝土还要坚硬的感染体残肢。 这才是收割者真正的用法！ 在高速冲锋的过程中，这种完全放弃远程武器、能够拉出20G高过载机动的装甲，像古代战场上冲入步兵方阵的骑兵一样，所向披靡。 一台还算完好的硅虫坦克注意到这只小队的存在，转动炮塔对准这个方向。 韩兼非果断急转，收割者小队默契地四散分开。 一枚轨道炮弹打在空地上，掀起大片泥土和火光，但高速突击的收割者小队已经将炮弹远远甩在身后，转瞬间便来到坦克面前。 这些高度机动的装甲轻盈地从坦克上跃过，完全无视从其中射出的小口径子弹，在他们跃过之后，那辆坦克被数枚磁性炸弹掀翻。 收割者们再次组成一枚箭头，继续冲向即将被突破的防线，将感染体冲锋的势头撞了回去。 这只箭头狠狠撞入感染体大军之中，在深入上百米后，总算堵住了这处缺口。 一架巡弋在战区上空的硅虫战机，向收割者小队射出数枚高速导弹，有几枚被负责战区防空的复仇者拦截，但还是有两枚向着收割者小队扑来。 韩兼非注意到复仇者提供的战场数据，几乎在导弹落下的同时，整个收割者小队像一群麻雀一样四散开来，两枚导弹在地面上爆炸，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而这架原本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战机，却被第五次补充完弹药赶来支援的联盟战机盯上，一枚从五百多公里外的空中打击平台上射出的导弹，在战机的中继引导下，将它直接轰成碎片。 韩兼非并没有注意到这架凌空爆炸的飞机，他再次收拢三十八名收割者，转向战场上其他区域。 这只收割者小队，在韩兼非的带领下，就像整条防线的救火队，无数次从即将崩溃的防线中，将局势一点点挽救回来。 战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感染体像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一般，被EMP照射后失去活性的硅化残肢，几乎堆满了这片荒原。 这时候，整个战局的天平开始向陆战队这边倾斜，防线上已经没有什么缺口，韩兼非终于能够停下来驻足观望。 感染者们依然在悍不畏死地冲锋，但已经没有了那种势头。 最终打破平衡的是从西边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 但对抗高机动性装甲的时候，这些只能进行地面作战的坦克师根本不够看，但在这种以三百多辆坦克集结，在空中掩护下打顺风仗的时候却显得极为顺手。 在坦克师的配合下，韩兼非带着陆战队打了一波反冲锋，一直把阵线向前推出两公里，面前终于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着的感染体了。 在遍布全场的EMP发生器轻微的嗡鸣声后，整个战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三分钟后，终于有人开始欢呼。 赢了！ 在付出近千名陆战队员伤亡的代价后，新罗松陆战队第一次战斗，就以不到敌人三分之一的人数，打了一场全歼战。 如果不是硅虫感染体悍不畏死，毫不退缩，这场歼灭战不可能打得那么轻松。 在难以压抑的兴奋之后，像是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韩兼非默默摘下装甲头盔，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他，但他坐在一堆感染体残肢堆积而成的小山坡上，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几分钟后，一个装甲破损，满脸鲜血的陆战队员默默离开人群，来到战场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陆战队员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所有人默默看着那个战友在一声巨响后爆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紧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一百多名在战斗中暴露并受伤的陆战队员走出队伍，在战场外陆续引爆了自己的装甲。 陆战队员们全程目睹了这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但有人在无声哭泣。 到目前为止，硅虫的感染都是不可逆的，还没有任何办法阻断感染和变异。 为了不成为下一个感染源，几乎所有已经被感染的伤员，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避免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感染源。 直到最后一个受伤的战士走向远方，韩兼非才狠狠捏灭烟头。 他刚要开口说话，战场通信器再次响了起来。 这些天来，韩兼非几乎已经习惯，只要联盟特司的那个联络官打来电话，肯定没有什么好消息。 “韩长官，”这次，他换了个称呼，但丝毫没有办法掩饰语气中的焦急，“近地轨道损失惨重，已经压制不住硅虫的舰队了，他们现在已经在向全球投放登陆荚，特司命令地面所有战斗人员放弃与敌人的缠斗，全面保护平民撤离。” 硅虫已经开始全球登陆，战局已经彻底失去控制！ “联盟特混舰队在哪里？”韩兼非第一时间意识到，目前唯一还能挽救局面的方法，就是联盟舰队能够及时赶回，将已经登陆的硅虫舰队封死在星球上。 “特混舰队已经赶回，正在高轨道上与敌人交战。”联络官说，“特司马上就要转移，在夺回近地轨道控制权之前，地面部队就只能靠自己了！韩长官，保重！”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1章 中计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个月后，奥斯迈行星东半球，“沦陷区”。 “注意隐蔽！”韩兼非一把将身边一个收割者按回一堵矮墙后面。 几秒钟后，一艘硅虫巡逻船从天空中呼啸着飞过。 新罗松轻便装甲部队大都有多波段反侦测功能，那艘巡逻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略作停留后便大摇大摆地飞走了。 自从轨道防御平台全线崩溃后，联盟几乎失去了整个东半球的制空权，值得庆幸的是，西半球的几个重要撤离通道还在联盟手中，大气层外的硅虫舰队忙着与联盟第四舰队厮杀，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到地面战场。 即使如此，这一个月以来，东半球仍然被强行登陆的硅虫占去大半。 在南塞洲的强攻失败后，硅虫似乎学聪明了，不再不计代价地强攻，转而开始学着人类军队使用战术。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以第一批垂直登陆的星舰为基地，稳步向四周扩大势力范围，不再强攻人类的大型城市，转而向人口较少但同样没有太多防御能力的小城镇和农庄发动袭击。 事实证明，当硅虫以小股部队分散袭击联盟陆战队无瑕顾及的小城镇时，很快收到意想不到的战果，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将整个族群的规模扩充到上千万人。 同样学聪明的还有人类。 在这段时间里，联盟再次加大撤离力度，近十万艘各种类型的民用星船从联盟各行政星或殖民地赶来，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撤离了整整十五亿人口。 而那些分散居住在行星各处的居民，要么被就近安置到驻有大军的城市，要么躲进数百米深的地下末日掩体中，等待联盟不对的后续救援。 而韩兼非和新罗松陆战旅，这个月以来，就一直在执行对“沦陷区”可能存在的幸存者的救援行动。 在联盟陆战队中，这种没有任何支援，孤军深入硅虫控制区的冒险行动，几乎与自杀无异。 即使在联盟最精锐的陆战队中，敢于执行这种自杀任务的也不多，在奥斯迈上次打到如此惨烈的死亡行军中，这种脏活累活儿就是由白山公司承包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整个深入救援行动，几乎都是由韩兼非的新罗松陆战旅和翟六手下的雇佣兵完成的。 韩兼非默默看着那艘侦察船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 “走吧。”他挥挥手，收割者们从各自的掩体中跳出来，继续向发出求救信号的区域前进。 这一个月以来，虽然只有三十九人，他们已经在这块大陆上救出了近十万名幸存者。 自从硅虫登陆以来，三十八名来自海山黑檀氏族的收割者，一直跟在韩兼非身边，大仗小仗打了四十多场，无一人伤亡，已经成为联盟军中的一个传奇。 在联盟陆战队的B类部队中，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不管战局多烂，只要听到“收割者小队”来支援，这场仗就稳了。 一个月来，“收割者小队”已经成为这只队伍的代名词。 小队继续前进，但没走出多远，求救信号又中断了。 “感觉不太对。”一直沉默寡言的库里亚走到韩兼非跟前，“我觉得信号的位置在变。” “嗯，”韩兼非点点头，“注意警戒。” 救援小队很少在白天行动，但这次是一个两千人的大避难所，而且深入敌后，收割者小队不得不在白天继续前进。 他们一直行走在硅虫固定侦测范围的边缘，在没有轨道支援的情况下，硅虫没有贸然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谨慎地守护者自己已经控制的地盘。 小队循着曾经收到的信号进入两个硅虫着陆点之间的一座小城市，这里已经被硅虫洗劫一空，这次收到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在城市边缘，小队再次隐蔽在建筑废墟的阴影中，为了避免惊动天上的巡逻船，韩兼非拿出一张纸质作战地图。 “这里就是桦树市，战前有十五万人口，十九天前被硅虫袭击，我们的人没有来得及带走这里的居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韩兼非指着地图上用铅笔画出的一个圆圈：“这里是上次大战后留下的末日掩体入口，我们收到的信号很可能是从这里发出的，现在信号中断了，我们需要过去看看。” 库里亚点点头：“我刚才算了一下，巡逻船每一个半小时从这里进过一次，我们最好等下次之后再行动。” 韩兼非点了点头，收起地图。 半小时后，巡逻船再次飞过，收割者小队才继续向城市中心的目标点走去。 在距离目标还有三百多米的时候，韩兼非突然停了下来。 城市中非常安静，只有横七竖八撞在一起的悬浮车和街道两侧的废墟，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人类居住的痕迹。 “的确不对。”他说，“距离掩体这么近，这里看不出任何幸存者活动的痕迹，这不正常。” 即使在深深的地下躲藏，幸存者们还是会偶尔离开地底去寻找食物并发出求救信号，可这里完全保留了末日来临时的景象，街边的商店中，许多包装完整的食品成堆地码放在货架上，丝毫么有被人搜索过的迹象。 这里距离掩体入口很近，一定是最先被搜刮干净的地方。 “不对！”韩兼非突然意识到什么，“快撤！放弃行动！” 硅虫的群体智慧，那个“军团”的智力一直在快速增长，随着感染体数量的不断增加，它的心智也在迅速成长。 之前之所以能顺利完成救援行动，就是因为包括韩兼非在内，联盟所有人习惯了它的直来直去，从来没有人想过它也会使用计谋。 可这次明显是一个陷阱，只不过早就习惯了“硅虫从不会使用阴谋”的人类，已然忘了它会从自己的敌人身上学会更多东西。 韩兼非的话音刚落，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就落在距离收割者小队不远的建筑中。 “隐蔽！快！”韩兼非说完，转身寻找能够足够结实的建筑，收割者小队其他成员也默契地在第一时间寻找自己的掩体。 紧跟着而来的，是一片片密集的炮击。 整个天空像是突然开始落下炮弹组成的瓢泼大雨，密集的炮火将整个街区炸成一片废墟。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2章 似是故人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一轮炮击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如果不是收割者装甲坚固的外壳和强大的吸能装置，在这种密度的炮击下，整个小队都不可能活下来。 “快，动起来，别在原地呆着！”韩兼非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但在巨大而连续的爆炸声中，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只好在掩体的阴影中穿梭，一个一个通知小队成员。 那个叫做“军团”的硅虫群体智慧既然能够诱敌设伏，必然学会了在炮击准备之后派出地面部队，只怕这时候感染者的大军已经在城市外面等待炮火停息了。 在重型火炮的压制下，收割者小队尽可能利用建筑的掩护，缓缓地向来时的方向爬去。 炮声终于在十几分钟后结束了，对收割者小队来说，却像上百年那么漫长。 “有没有伤亡？”韩兼非大声问道。 “没有阵亡，”库里亚大声回答，“但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没有时间修整了，跟着我冲！”韩兼非已经可以看到城区外围的感染体了，现在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借助收割者小队的高速冲锋来突出重围。 说完，他拍了拍库里亚的后背，示意他跟在自己后面。 这是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陷阱，如果敌人是人类，韩兼非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被围在这里。 在前进的时候，为了避免被硅虫发现，收割者小队一直没有使用大范围探测手段，而硅虫似乎刚好抓住了他们这一点心理，把近千个感染体埋伏在附近请君入瓮。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韩兼非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自死亡行军战役以来最危险的一次境地。 在一个多月的地面战争中，双方都对对方的战争装备与战术有了深入的了解，为了对付人类的各种战车和机动装甲，硅虫感染体也做出了相应的改变。 如果说自然界的进化是被动的环境选择，硅虫对感染体的身体结构和功能调整，则是根据需要和意愿做出的主动选择。 这是一种自然界中无法产生的能力，他们可以根据需要任意地调整自己的身体结构，因为那些感染体看似一个独立的个体，实际上却是由无数个纳米级尺寸的硅虫构成的。 在之前冒着高度危险对收集的活体硅虫样本进行研究时发现，在对抗人类的大动能武器过程中，这些硅虫个体已经开始调整自身的构成比例，来产生能够对抗大动能武器冲击的结构。 在旺吉实验室中，韩兼非曾经见到过这种“主动进化”过的感染体，他们使用柔弱灵活的附肢来协助战斗，还能同时操作多种武器，简直是轻型地面部队的噩梦。 现在，收割者小队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专门调整过结构的感染体。 韩兼非启动背后的喷射引擎，冒着射来的弹雨高速冲向面前第一个感染体，那是一个体型与轻便装甲相当，但多长了一对附肢的怪物，虽然体型增大了不少，但它的动作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因此变得缓慢。 没有时间多想，韩兼非的高频振动拳刃快速划过变异感染体的一只附肢，将那条如触手般柔软的附肢削切下来。 接着，另一只手臂上的拳刃继续直刺，在高频振动的帮助下，那些大口径子弹都无法洞穿的肢体，像被孩子随手推倒的沙土一样碎成一地。 三十八名收割者紧随其后，撞向第一波冲进城市的感染体群中。 在混战中，韩兼非突然心生警兆，在格挡开一只正在不停开火的感染体之后，突然本能地向左侧翻滚开来。 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张肉眼可见电流翻涌的大网落在地上。 这是联盟陆战队在上次大战中使用过的，专门对付机动装甲的电网弹，主要用途是通过瞬时高电流破坏装甲的整体系统。 在大战中，缺少重武器支援的联盟轻步兵大多利用它来瘫痪敌方装甲，但对里面的驾驶员并不能造成致命伤害。 这应该是从之前的战斗中被击败转化的联盟陆战队中获取的。 韩兼非觉得有些奇怪，这次的敌人虽然比以往都要强大，却似乎在有意躲着自己，即使在正面对抗的时候，也有些畏手畏脚，这完全不是硅虫那种一旦盯上不死不休的战斗风格。 现在竟然连限制机动装甲行动的非致命武器电网弹都搬出来了，这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如果没有搞错，硅虫，或者说，它们背后的群体智慧“军团”，想要活捉韩兼非。 他并不明白，军团为什么要活捉自己，因为硅虫完全可以杀死他并感染他的尸体，这种方式一样会制造出一个标准的感染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被军团活捉。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刻，他或许会像所有新罗松陆战队员那样，选择一个最直接的方式了解自己。 可眼下的局势不容自己多想，韩兼非稍微调整了一下，再次杀向刚刚射出电网的方向。 在几十年前的大战中，这种电网武器还能有效对付当时的大型装甲，可在动辄达到20G过载的收割者面前，一旦被发现作战意图，这种电网弹便失去了威胁。 “保持阵型，注意侧翼！”在处理掉那只电网弹感染体后，韩兼非发现自己的位置有点儿突前，便再次转身返回收割者小队的阵型之中。“不能停下！敌人只会越来越多，都运动起来，这次的目标不是杀伤，而是突围！” 收割者小队立刻调整队形，像之前无数次战斗一样，形成一个以韩兼非为顶点的箭矢。 “动能屏障全开！” “能量偏转磁场全开！” “辅助动力系统全开！” 三套系统全开，几乎已经在压榨收割者装甲的极限性能。 但看着远处还在赶来的感染体大军，韩兼非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这一次冲不出去，他和收割者小队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座在联盟藉藉无名的小城镇——桦树市了。 从炮击开始，到连续突围，收割者小队也已经几近极限。 如果这次突击之后，依然没法突出重围，韩兼非不用想也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收割者小队像一只箭矢一样，再次刺入感染体群中。 感染体越来越多，箭矢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不知为什么，韩兼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来。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 终于，这只利箭在感染体的重围中停了下来。 位于箭头处的韩兼非知道，突围已经没有希望了。 那剩下的事，就是能杀几个感染者来为自己陪葬了。 “真是有点儿可惜。”突然，一个熟悉的戏谑声音在他的通信频道中响起，“我还是来早了啊，本来以为，只要你韩老板受了点儿伤，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挫骨扬灰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3章 它们想活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到这个声音，韩兼非突然笑了。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几十枚精确制导的微型导弹。 一个多月以来，联盟在与硅虫的战斗中早就发现，传统的武器很难对感染体产生太大的杀伤效果，但用于驱散和减缓感染体的推进速度却十分有效。 这些微型导弹的落点非常精准，很快为收割者小队清出一条不算狭长的通道。 韩兼非再次挥动拳刃，将堵在面前的变异感染体推开。 “跟着火力延伸，冲！” 他并没有回答那个声音的话而是循着导弹炸开的通道向前狂奔。 在城市北方，似乎有一群非常精准的射手在为他们开路，每当被击飞的感染体再次扑过来，便会有一枚大口径反器材动能弹射来，再次将其击飞。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由轻便装甲和联盟机动装甲混编的机动装甲部队，正迎着收割者小队突围的方向冲来，直到两只小队在城市北方的一处小山坡上会师。 一架通体银白的联盟高敏捷机动装甲凌空落下，肩部的25毫米转膛炮立刻开火，手中的装甲格斗刃上下翻飞，顷刻间便阻断了小队背后紧追不舍的感染体。 紧接着，白色机动装甲收起滑翔翼，弹开已经过热的转膛炮，挥动两只巨大的拳刃冲向感染体之中。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凤凰装甲冲上去，堵住了试图绕开白色装甲继续追击的感染体的去路。 在反向冲锋一段距离后，硅虫似乎意识到这次诱捕行动已经无法进行，便在丢下两百多具残骸后，逐渐与人类军队脱离接触。 白色装甲并没有继续深入追击，回头走到韩兼非的面前。 韩兼非抬起头，看向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白色装甲。 “还不错，很有精神。”默默对视半天后，他开口说道，“看起来恢复得很快。” 白色装甲中传出一个熟悉的电子合成声音：“还要感谢你当时没有下死手，这份情我早晚会还给你的。” “那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看到周围的陆战队员正在进行EMP照射，韩兼非摘下头盔，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边，“造化弄人啊，现在咱们俩也站在同一个战线上了。” 说完，他举起左臂上的拳刃，用上面的蓝色等离子体焰火点燃香烟。 白色机动装甲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装甲前胸处，那里赫然喷印了一枚格兰特集团的logo。 带救援的人，正是一年多前在新罗松守卫战中，被韩兼非在单挑中击毁装甲，生死不明的威廉·格莱斯顿。 在那个一击定生死的紧要关头，韩兼非放出自己隐藏很深的冷血人格，将白色机动装甲肢解，但就在那决定性的一瞬间，他还是不忍就这样杀死格莱斯顿，纳米丝避开了装甲驾驶员舱室，才让格莱斯顿逃过一劫。 在回到天港市之后，他暗中让格兰特集团的情报部门关注格莱斯顿的一举一动，发现他自从被一个新罗松车队救下之后，一直低调地生活在靠近新罗松北极圈的一处小村庄中，跟那里的居民一样打鱼捕猎为生，便没有去干预。 直到他出征前，才让梅薇丝派出特使去请这位联盟王牌机动装甲机师出山，去带领新罗松第二只全轻便装甲的陆战旅。 “我记得，那天我问过你，”看白色装甲没有什么回应，韩兼非继续说道，“跟谁干都是保护联盟，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干，但还是被你拒绝了，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因为死过一次。”格莱斯顿终于开口了。“在联盟的档案里，我已经是一个阵亡士兵了，这些天一直在看联盟和新罗松的新闻，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觉得既然我的手脚没有残废，总要做点儿什么，所以，当你的女人派人找到我时，我答应了。” 韩兼非环顾四周，果然除了格莱斯顿的白色装甲，其他陆战队员穿戴的都是新罗松特色的轻便装甲。 “长官，硅虫已经撤退了，”公共频道出传来被派去监视硅虫动向的陆战队员的声音，“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是什么？” 韩兼非刚要说话，格莱斯顿却抢先了一步：“收集活体样本，然后返回驻地。” “是。”一声令下，格莱斯顿带来的人顿时四散开来，在战场上寻找未被EMP杀死的感染体活体残肢。 “我们临时夺取了附近区域的制空权，”另外一个声音也从通信中传来，“15分钟后会有一艘联盟运输船降落在西北500米处，请注意地面警戒。” 韩兼非砸了咂舌：“啧，不愧是在联盟舰队人脉广泛的王牌，我在这边打了一个多月，联盟最多就是心情好的时候给我分点儿空中支援，你这初来乍到，就配上运输船了！” “你嫉妒了？”格莱斯顿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还不是因为你在演习的时候把他们的脸打得太响？能给你空中支援，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十几分钟后，一艘联盟运输船降落在附近的空地上。 登船之后，韩兼非看着从装甲中走出来的格莱斯顿：“这一批动员了多少人？” “陆战新二旅四千五百人，”格莱斯顿说，“还有一只支援为主的舰队，现在正忙着往新罗松拉人，没工夫管这边。” 韩兼非点点头：“联盟上周通过了战时经济法案，现在已经全面动员起来了，这些天兵力和补给都好了不少，应该够用了。” 接着，他又开口道：“我上次跟梅薇丝说的技术团队，带来了吗？” 格莱斯顿点点头：“你说的研究项目太危险，联盟特司那边只允许在行星地表进行实验。他们现在就在后方等着我们带新的样本和数据过去。” 韩兼非说：“联盟那边应该也有类似的研究团队，你试着联系一下，跟他们共享信息，我感觉有些不太对。” “怎么了？”格莱斯顿听出他话里的问题。 “我这么说吧，”韩兼非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今天如果硅虫照着要我命的打法来，你来的时候就真要帮我收尸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它们想要活捉我。” “活捉？”格莱斯顿一愣，“为什么要活捉，转化你的尸体不是更简单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韩兼非说，“除非有什么我们还没有掌握的重要信息，让它们必须活捉我——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人，你留意一下。” 格莱斯顿皱起眉头：“虽然我现在属于新罗松陆战队，但还不是你的下属，所以请不要用这种下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韩兼非知道他还在为上次的战斗耿耿于怀，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4章 变异形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运输船路过前线基地的时候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西开，按现在的态势，虽然硅虫的控制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但大体上西边还算安全，所以地面部队的司令部还在这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这么走了一路，韩兼非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的新二旅过来，就是要接替你们一旅，”格莱斯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让你们到后方修整一下，等补充的兵源到了，再上去拼命。” 韩兼非向后仰靠，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现在打仗，比十几年前死亡行军那时候待遇可好多了，当时别说修整，几十天的战斗，能有超过两个小时睡觉的时间就不错了。” “有什么用呢?”格莱斯顿说，“打不过一样是打不过，联盟一直在败退，离溃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 “联盟本来也没打算在地面战里打赢，现在就是看还能撤出多少人了。” 格莱斯顿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联盟的底线吗？” “什么底线？” “最多能接受多少人留在奥斯迈——我是说平民。” 韩兼非看向运输船座舱中的陆战队员，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不知道。”他说。这里显然不是聊这个话题的好地方。 “10亿。”格莱斯顿说，“虽然没有官方的确切消息，但我差不多能猜出联盟那些大人物的底线，这段时间你看不到后方的新闻，汉威先生的支持率又增加了，他的支持者，那些红脖子，全天围着总理官邸，恳请他现在就对奥斯迈发动毁灭打击。” “那些人疯了吧！”韩兼非骂道，“硅虫还有五百多艘战舰在太空追着……追着咱们的舰队跑，现在打击有毛用！” “是啊，”前王牌机师笑笑，“被媒体和有心人故意引导的民众哪里会管这些，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联盟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这种战略，真不怕硅虫知道了，就不往陷阱里钻了？” “还真不一定。”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硅虫的思维方式和人类不同，即使知道这件事，它们也未必理解，即使理解，也未必在乎，这就是这件事最吊诡的地方。” “现在他们都已经学会引诱伏击了，就连你韩大老板都中招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吗？” 韩兼非不知道怎么跟格莱斯顿说这个问题，那种感觉，如果没有在梦境中与“军团”面对面的话，他自己也很难理解。 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硅虫是一种受特定方式驱使的生物兵器，这些感染体个体本身没有任何智慧，只能循着对外界的反应，或者某种设定好的目标行动，而他们的所有行为，只服务于最高目标。 “说起伏击，”韩兼非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你帮我安排一次会议，我要跟联盟高层指挥官沟通。” “我说过，不要用跟下属的语气跟我说话。”格莱斯顿说。 运输船开始缓缓下降，穿过云层之后，韩兼非从身后的舷窗中看到下方的一个巨大基地。 这里是整个奥斯玛地面部队的总司令部，翟六在这颗星球上的总指挥部。 运输船在地面塔台的引导下，缓缓降落在基地东南侧的停机坪上。 “请吧，”格莱斯顿做了个请下船的手势，“你要的高级会议就在那边等你，记得帮我跟翟六带个好。” 韩兼非笑笑，站起身来。 “还有，”格莱斯顿说，“这场仗打完，咱俩再打一场，这次如果我赢了，一定留你一命。” 韩兼非摆摆手，带着收割者小队走下运输船。 运输船再次腾空而起，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驶去。 就像格莱斯顿说的，他是来接替韩兼非执行沦陷区救援任务的，顺路送他回来而已。 在通往司令部的路上，韩兼非看到早已等在这里的赵小南和鹧鸪。 自从南塞州阻击战之后，他们各自分散战斗，这也是第一次见面。 “智子呢？”韩兼非随口问道。 赵小南摇摇头：“还没她的消息，二旅的人已经去她负责的方向找了，应该很快有消息回来。” 韩兼非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先去找翟六。” 司令部里等着韩兼非的，不光是翟六，还有被投放到奥斯迈的联盟陆战队的十几位高级指挥官，他们的会议似乎已经开了一会儿。 看到韩兼非三人走进来，翟六起身打了个招呼，便示意正在发言的一位参谋军官继续。 “目前已经明确的是，”那位军官继续说道，“感染体已经出现了四种变异形态，全部都是有针对性的。” 韩兼非默默找个位置坐下，继续听那个参谋讲解。 “我们给这四种变异形态取了四个代号，按照出现的时间，分别是蜘蛛、山魈、翼龙和猞猁。” “蜘蛛是最早出现在感染体中的变异形态，在反登陆之后的第二天，这种东西便出现在硅虫的军队中。它们的肋下多出一对附肢，可以操作武器或直接攻击，在刚开始那段时间给我们的步兵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第二种叫做山魈，据我们分析，山魈应该是为了对付机动装甲和坦克部队才出现的变异形态，它的体型可以达到三米，与‘奔雷’装甲的尺寸相当，在之前的战斗中，我们发现这种变异形态能够承受接近40G的过载，对我们的战车和装甲部队威胁极大。” （作者注：忘了“奔雷”这个代号的童鞋，这里提醒一下，这是格莱斯顿座驾的官方代号） “第三种变异性态叫翼龙，在登陆日之后的战斗中，硅虫的空中作战单位消耗很大，他们的舰队又被第四舰队死死缠住，没有办法提供更多空中掩护，所以才催生出这种形态，翼龙与山魈的体型接近，应该是在山魈基础上增加一对柔性非金属翼膜，让它能够在大气层内飞行，这种形态应该是专门对付我们的大气层内飞行器的，我们现有的机载雷达很难侦测到这种东西。” “还有最后变异性态猞猁，虽然体型更小，但是危险程度极高，目前我们没有从任何途径得到过这种变异的活体样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应该使用了一种可以拟态的方式，让自己的外表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以起到潜伏狙击的作用，这种变异形态对我们的后方炮兵、导弹阵地和指挥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威胁。”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传进来：“你说这个活体样本，现在有了。”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5章 疑团重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源智子手里拎着一个笼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身上还穿着收割者装甲，拎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笼子，看起来并不怎么吃力。 众人的目光却看向那个笼子，里面是一只身材瘦小的感染体，看起来像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裸露的皮肤却布满了各种粗糙细密的纹理，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皮肤。 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个感染体的皮肤就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似乎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它的存在。 “这是什么！” 源智子走到会议室中间，把那个笼子放在地上：“就是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变异感染体。” 猞猁。 一种远古猫科动物，最出色的捕猎者，联盟战情部为这种感染体取的官方代号。 源智子放下笼子，环顾四周之后，走到韩兼非身边坐下。 那个笼子是特制的，带有很强的电磁屏蔽效应，专门用来关押这种活体感染体，已经是联盟陆战队的标配了。 “让人把这东西带走。”翟六对身边的副官说道。 很快有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士兵带走了笼子，还顺便用小型EMP照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带走了那只变异样本。 “这几种变异形态，是这段时间以来，各地陆续发现的感染体变异案例，”等防化兵处理好样本后，那个负责介绍的军官才继续说道，“有些地区出现这种，有些地区出现另外一种或几种，但可以肯定，未来还是会有更多不同类型的感染体出现。” 说完，这位参谋军官关闭手中的资料，抬起头看向翟六，似乎在等他的判断和命令。 “我补充一下，”韩兼非补充道，“硅虫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他们所拥有的这种可以主动选择进化方向的变异方式，我需要提醒各位，我们见到的每一个感染体，并不是一个个体，而是数百亿个硅虫的集合体，所以它们才能突破宿主的外形限制，自主形成更庞大更具机动性的器官。”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韩兼非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就在今天上午，我刚刚经历了一场伏击，硅虫使用求救信号把我们的救援部队吸引到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而且，在这场战斗中，我发现那些感染体试图俘虏我，我想向各位咨询一下，你们的部队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坐在这里的陆战队高级军官，大都是集团军一级的司令，很少有像韩兼非一样自己带着一个旅亲自上前线的，所以很少有人真的见过活的感染体。 翟六点点头，让他们向自己的手下询问。 在向身边的副官，或直接打电话问过之后，所有指挥官陆续给出否定的答案——没有，在他们麾下，只有被杀死后转化的士兵，还没有被俘虏或活捉的先例。 “那就明白了。”韩兼非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将身体靠向椅背，“那就可以判定，这种行为是针对某些个案的，而不是普遍现象——我没问题了，你们继续吧。” 如果其他人没有遇到过试图生擒俘虏的情况，硅虫就是对着自己来的。 韩兼非当然不会说出这些，但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些事与自己的梦境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负责战情分析的参谋看向翟六，在得到许可后，他继续向会议室中的集团军长们介绍目前发现的，针对这些敌人的有效打法。 虽然有了相对有效的应对措施，但在场的各位军方大佬几乎都得出了一个一致的结论：联盟目前的军力，很难战胜还在不断增加的敌人。 现在与硅虫的作战，就算付出惨重代价打赢了，联盟的兵力依然只会不断减少，而硅虫每攻下一座城市，便至少有数以十万计生力军加入。 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减缓这种蚕食速度，为后方的撤离行动争取更多时间。 按照联盟现在的动员力度，至少还要一个半月时间，才能把奥斯迈行星上幸存的二十亿人口全部撤走，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行星外围与硅虫舰队周旋的联盟舰队，和行星地面上的一百个陆战师，到底能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 几乎每个高级军官都知道，硅虫这种缓慢的进攻方式正在将整个战场天平拉向自己的一边，一旦双方的力量对比达到一个阈值，他们将再次面临登陆日那天那种不计代价疯狂冲击的进攻。 现场每个指挥官都很清楚，如今奥斯迈的事态，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每天都活在生死边缘，只是不知道哪天早上起来，就被绑赴刑场一般。 目前他们所做的唯一努力，就是尽可能延缓这一天的到来。 在了解到试图伏击并活捉自己的行动是一个特例后，韩兼非就没有再去听会议室中其他人的话。 他闭着眼睛，将自己来到奥斯迈星圈之后的所有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试图在其中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问题。 在第六七行星轨道中间，逗比曾经跟自己说过，如果硅虫知道了他的存在，就会不惜代价地试着杀死他。 在来到奥斯迈行星当天，自己在梦境中与那个自称军团的硅虫群体智慧沟通，对方告诉自己，它们“需要”他。 而刚刚过去的战斗中，那些感染体又试图活捉他。 这里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如果说，自己和其他人类有什么不同，唯一能够与硅虫有关系的，就是自己当年在黄杨镇找到的那枚冰铁戒指，以及那枚戒指给自己带来的各种幻象与噩梦。 它们为什么要杀掉逗比这个非人类的智慧生命体？ 它们为什么可以通过前代文明留下的信标进入自己的梦境？ 它们为什么需要自己，需要自己做什么？ 它们为什么要消灭人类文明？如果按照那个“军团”的说法，消灭人类并不是它们的最终目的，只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而已。 那么，它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继续往深了去想，又想到那个一直神秘兮兮的水星基金会，那个组织和硅虫、和这件事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所有的谜团像一张张大网一样，层层叠叠地向他扑来，又像是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阴云，遮蔽了整片天空，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于是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试着让自己舒服一些。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虚无的空间中。 又是那种梦境！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6章 你和你们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站在这一片虚无之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感觉不到空间方位，也没有任何视野。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存在。 然后，那个小男孩从一片虚无中走出来。 小男孩走到他的面前，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却像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我们需要你……加入我们……” “又来！”韩兼非怒道，“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小男孩没有说话，再次向他伸出右手。 这次，两人的手没有交错而过，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男孩的手掌，坚硬而冰冷，像冬天户外寒冷的铁块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韩兼非的脑海中浮现出“冰铁”这两个字来。 不知道那枚戒指的制作者，会不会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给它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寒冷如冰，坚硬如铁。 可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种坚硬和冰冷，整个意识就被另一种感觉占据。 寒冷消失了，触感也消失了，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自己和那个男孩。 他似乎不再存在，又似乎无所不在，有那么一瞬间，韩兼非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宗教传说中的神祇。 意识就像流水，很快遍布整个空间。 空间在流水的冲刷下突然破碎，无法被束缚的意识超越速度的极限，仿佛在一瞬间遍布整个星系。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是用眼睛“看”，却仿佛能真切感受到每一个细节，每一秒中都有无数信息传向脑海，又有无数信息从脑海中发散出去，遍布每一个角落。 在奥斯迈星圈外围的小行星带中，数百艘星舰正追在一团强烈的橙色亮光背后，星舰的速度已经达到的极致，却很难追上那团亮光，可当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远之后，那团亮光却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星舰继续追击。 于是这艘星舰再次全速前进，却被突然袭来的更加明亮的白光吞没…… 一个感染体山魈在一片山地中快速奔跑，在他面前是一辆联盟全地形车，这种车速度很快，但在山地中却并没法逃开山魈的追击，在十多分钟的追逐和对射之后，山魈高高跃起，一拳重重砸在全地形车的引擎盖上，将覆有装甲的车头砸向地面，车身飞起，和山魈一起翻了几个跟头，里面的士兵已经不可能再存活。 突然，一枚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导弹精确命中山魈的胸口，虽然没有立刻杀死这个强壮的感染体，却在他胸前留下一个大洞。 山魈挣扎着站起身来，两对附肢中的武器四处搜索目标。 韩兼非能够感到，目标就在不远处的山后的反斜面上，应该是一个反装甲导弹小组。 山魈也发现了目标，但它的武器无法在可视范围以外攻击，只得收起武器，向那处山坡狂奔。 没有跑出多远，另一枚反装甲导弹再次袭来，被它的一对附肢挡住，附肢却因此被炸成几段。 紧跟在后面的有一枚导弹再次命中它的胸口，把它炸倒在地上。 两架联盟机动装甲从反斜面后冲出来，挥动冒着蓝色火焰的战刃，遮蔽了山魈面前的天空，感知再次中断。 但很快，韩兼非再次获得了这片战场的感知，在那辆被摧毁的全地形车中，两个被感染的士兵站起身来，用自己的武器向曾经的战友射出一片弹幕…… 无数个这样的场景在韩兼非的意识中上演，每一秒都有上千万个各种视角的感知塞满他的脑海，这些信息是同时出现的，但在他的认知中，却按照人类本能的逻辑变成一幕幕场景，这才让他在一秒钟之内，像是经历了所有场景一般。 “这……就是硅虫群体智慧的视角吗？”韩兼非想到这句话时，声音就出现在这片虚无之中。 “这就是我们的感知。”小男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们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他不解道，“告诉我你们的最终目标，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到你们。” “我们需要……一个……” “军团”向他表达了一段极其复杂的资讯，但其中绝大部分含义都是他无法理解的，那种含义似乎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和文字来表述，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其中的迫切。 “你们究竟是什么？你们从哪里来？你们要做什么？”韩兼非再次问出三个最经典的哲学问题。 “军团”这次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就在韩兼非以为那个群体意识已经离开之后，一团远远超出他的意识能够承受能力的资讯，像一颗炸弹一般在他脑海中爆炸开来。 刚刚经历的一秒千万条信息，在与这组庞大到无法理解的资讯比起来，就像一颗红巨星面前的乒乓球一样渺小。 韩兼非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昏厥过去。 与此同时，他那冰冷无情的第二人格苏醒过来，几乎毫无阻滞地遍历了整段资讯。 那些信息如果全部转化为质量，甚至可以和整个联盟所拥有的所有星系的总质量相媲美。 “原来是这样。”韩兼非的第二人格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 “军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第二人格也沉默下来，似乎在仔细权衡着什么。 在寂静的虚无中，两个意识就这么寂静地共存，但谁都没有打破这种默契。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兼非的第二人格再次发出一个声音：“个体的存在与否，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 小男孩的形象再次显现出来，韩兼非的形象紧随其后，出现在这片虚无之中。 “我不会告诉他，至少现在不会。”第二人格呵呵地笑出声来，但那声音听起来依旧冰冷刺骨。“还不是时候。” 小男孩似乎眨了眨眼睛，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资讯传递过来。 “你是说，让我帮你们？”第二人格却开口道，“不行。决定权还在他，而且，我说过，你们来早了，还不是时候。” 小男孩摇了摇头。 “你在威胁我？”第二人格冷笑一声，“那你就继续按你的方法做吧，顺便教你一个人类的道理，即使你们最后实现了那个目标，也不会有你的存在了。” 小男孩似乎有些困惑。 “‘你’，和‘你们’，等你们真正理解了这里面的差别，才会明白啊……” 第二人格的声音渐渐变弱消散，韩兼非也从这个虚无的空间中消失不见。 小男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7章 我自己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敞的医疗舱里，透过透明舱壁，可以清晰地看到只有星舰才会用的发光金属顶棚。 周围十分安静，除了偶尔听到生命指征监测设备发出的嘀声，便不再有其他声音。 他试着伸出手，却发现双手绵软无力，就连抬起手指都有些费劲。 他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在作战会议上突然进入梦境，在梦境中似乎看到硅虫群体智慧的视角，但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就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半天之后，他才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轻轻点触玻璃舱盖，唤出操作界面。 “先别动！”操作界面上出现一行小字。 韩兼非缓缓放下手。 “我是逗比，你终于醒了。”舱盖上再次闪过一行小字。 韩兼非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几天前，硅虫突然放弃了对我的追击，已经连续突破了联盟三道防线，估计很快就会抵达奥斯迈，我现在正在赶去跟你汇合。”逗比继续在舱壁上显示出最新的信息。 “我……”韩兼非开口说话，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一阵电机声后，舱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名年轻护士走了进来，看到韩兼非睁着眼睛，惊叫了一声：“你醒了？” “我在哪儿？”韩兼非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该怎么说话，“现在是什么时间？” “您在死亡方舟号上。”小护士说，“十天前，您在作战会议上昏迷不醒，赵教官就把您送过来了。” 韩兼非喘了口气。 难怪浑身都没有一丝力气，原来自己已经昏迷十天了，只是不知道这十天以来，奥斯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他伸出手来，点了点医疗舱盖：“打开。” 小护士刚好通知完医生，放下通信器，点点头说：“您稍等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韩兼非缓缓闭上眼睛，等了几秒，像是攒足了力气才开口说道：“我没事，给我弄点儿吃的。” 几分钟后，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韩兼非从医疗舱中坐起来，随手抓起一块面包，几口吞进肚子。 连续十天的昏睡，就算一直有营养液补充，缺乏运动和能量补充，依然然他浑身无力，直到此时吃了一整盒面包和几片蛋白肉，才稍微缓过劲来。 医疗舱门再次开启，一身新罗松舰队高级军官制服的马斯基林中将走了进来，对韩兼非敬了一个军礼。 韩兼非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奥斯迈现在情况怎么样？”没等中将开口，他先问道，“还有多少人？” “上次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三亿人。”中将说，“这段时间硅虫突然又开始疯狂进攻，听说地面上打得很惨，硅虫感染人数已经过亿，现在联盟已经开始陆续把陆战队撤出行星。目前唯一还能做的事，就是跟硅虫抢人了。” “硅虫舰队呢，”韩兼非接着问道，“现在在什么位置？” 中将苦笑了一下：“老板，硅虫舰队剩余的六百多艘星舰，现在已经将整个星球包围了，我们……联盟手里还有一条岌岌可危的撤离通道，但随时可能会被硅虫封锁。” “我们的人，”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还有多少在下面？” 马林斯基说：“您被送来之前，我们新罗松的新二旅，还有十个老陆战旅都被派下去了，送您来的时候，新一旅也一起回到死亡方舟号换防，现在下面应该还有四个旅不到两万人，由格莱斯顿上校率领。” 韩兼非试着站起身，但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小护士急忙过来扶住他的胳膊。 “谢谢。”韩兼非对护士道声谢，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转头对中将说，“送我下去。” “不行！”负责治疗的医生开口道，“你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疲劳过度，又昏迷了这么多天，路都走不稳，根本不能去前线。” “很好，”韩兼非点点头，“你叫什么？” 医生扶了扶眼镜：“罗怡菲。” “好的，罗医生，你被免职了，立刻会新罗松找执行官女士报到，从现在开始，你去做她的私人医生。” 说完，他环顾四周：“还有什么问题吗？” 马斯基林中将动了动嘴，但没有说话。 那位被“免职”的医生轻哼一声：“抱歉，韩先生，我本来就是谢顿女士的私人医生。” 韩兼非没有理她，径直抬脚向舱外走去。 刚开始他走得很慢，但长期没有运动的身体正在飞速地恢复行动的感觉，很快便松开一直扶着自己左臂的护士，只留下一句话：“通知新二旅和其他新罗松部队，放弃所有任务，准备撤离。” 一个小时后，韩兼非乘坐的舰上交通车停靠在死亡方舟号巨大的发射码头，听到消息赶来的源智子和赵小南，以及新一旅仅剩的一千多名陆战队员，已经全副武装地在这里等候了。 “我自己去。”走下车后，韩兼非环顾一圈，对新一旅的战士们说，“我这次去不是打仗，我有办法自保，不需要你们跟我去送死。”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回应他。 韩兼非看向源智子：“我是认真的。” 源智子点点头：“我相信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海山来的收割者们紧紧跟在她身后。 在她看来，韩兼非做的事都是有把握的，哪怕看起来再像送死。 赵小南没有动。 赵小南没动，鹧鸪也就不会动。 “知道在奥古斯都堡那次，主炮为什么打不死我吗？”他走过去，轻轻摸了摸赵小南的短发。 赵小南穿着凤凰装甲，却没有戴头盔，她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 “上次等了大半年，”赵小南说，“这次呢？” “回新罗松。”韩兼非笑笑，“这次说不定我比你还早到。” 赵小南点点头，对鹧鸪说：“走。” 刚刚还有些拥挤的码头顷刻间安静下来，除了正在紧张进行发射准备的地勤人员，便只剩下韩兼非一人。 他自嘲一笑，走进自己的私人星船“飞来峰号”。 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去奥斯迈冒这个险。 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在星球地表，硅虫根本不可能把所有注意力投诸于奥斯迈行星之上，哪怕有一艘硅虫星舰在寻找自己的踪迹，而逃过最后的毁灭一击，都可能酿成严重的后果。 所以当行星碎裂炮开火时，他必须待在奥斯迈行星上，确保整个“军团”都被牢牢吸引在打击范围内。 这同样是一个电车问题，当扳下道闸会杀死的人是自己时，你还会不会这样做？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8章 别犹豫，赶紧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飞来峰号沿着撤离通道逆行的时候，所有擦肩而过的星船都在用灯光向这个唯一的逆行者表示敬意。 韩兼非没有工夫回应他们的敬意，因为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在降落地面之后该怎么做。 在飞来峰号穿过撤离通道的最后一道联盟防线时，特混舰队总司令赵炳尧的电话直接打到飞来峰号的驾驶舱内。 “韩先生，”这位在最初的决策会议上，在最后关头改变态度支持自己的作战方案的儒将，以一种极为恳切的态度开始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刚刚接到贵部的通报，说您要单独返回奥斯迈地表，我能代表个人，问一下原因吗？” 韩兼非没有打算隐瞒他：“我知道，现在地表上剩下的人，不管是两亿还是三亿，基本上已经被放弃了。” 赵炳尧沉默了一会儿，等于是默认了他的话：“可就算您亲自下去，也没有办法做到更好。” “我没有想过能把所有人救出来。”韩兼非说，“但是，三亿人对硅虫来说，还不是一个值得他们把全部力量吸引过去的诱饵，所以，我现在要去做那个诱饵了。” 赵炳尧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韩先生，虽然我对您的行为表示最高的敬意，但还是要提醒您，即使您在对抗硅虫的战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硅虫也不会为了您一个人，就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向行星的。” 他说得很委婉，韩兼非知道，他的潜台词是，您也太自作多情了。 “我试着争取一些时间吧。”韩兼非自嘲地笑笑，没有多做解释。“在这段时间里，你们能撤多少人，就撤多少人吧！尽人事，听天命。” “祝您好运！”虽然觉得这位差点儿成为联盟敌人的家伙实在有些中二，赵炳尧还是一丝不苟地敬了一个军礼。 韩兼非微微躬身还礼，挂断通信。 飞来峰号是那种可以自由往返于行星内外的轻型星船，此时已经进入大气层，很快便会突破黑障。 在开始他的计划之前，他要再去一次地面部队的总司令部，去看看那个依然坚守在那里的男人。 在突破黑障之后，飞来峰号在大气层中转过一个方向，向位于西半球的司令部飞去。 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脚下还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撤离景象，如今再看过去，遍地都是不断向前突袭的感染体，和不断溃败的联盟陆战队。 飞来峰号从高空越过一片混乱的战场，直接降落在已经陷入重围的陆战队总司令部的基地中。 与外面的混乱不同，基地中显得格外冷清，韩兼非一路走来，看到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就连卫兵似乎都懒得再盘问什么。 就这样，韩兼非一路走进司令部，在翟六的办公室中，看到了正坐在办公桌前默默抽烟的翟六。 可能是最近思虑和操劳都有些过多，这个从不到二十岁就跟着自己当雇佣兵卖命的男孩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出现鱼尾纹了。 韩兼非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坐在翟六对面。 “非哥。”翟六抬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 “小六子，”韩兼非笑笑，“给我一根。” 翟六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递过来，顺手给他点上。 “非哥，你怎么还没走？”翟六突然站起来，“地面已经守不住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你呢？”韩兼非吐出一口烟雾，似笑非笑道。 翟六叹了口气，站起身关上窗户。 “刚刚接到消息，撤离通道已经失守了。那帮消息灵通的孙子，昨天晚上就跑了个干干净净，防区都不要了，要不是这样，整条防御阵线也不可能丢得那么快。” 韩兼非点点头：“这很正常，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那帮老油条，平时说起话来比谁都英勇，一到真刀真枪上去拼命的时候，又像兔子一样跑得比谁都快。” 翟六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出一句话：“还有两亿多人呢，就这么放弃了……陈总长……陈明远也没有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撤离。现在整个奥斯迈，就只有咱……们……咱们白山的人还在撑着……” 韩兼非笑骂道：“小六子，你他娘都三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陈明远又不是你亲哥，他会为你想？都这样了，联盟都放弃了，你自己不会跑？” “非哥……” “别说了，我来的时候，你基地里能飞的船都走了，飞来峰号还在停机坪上，有隐形装置，应该跑的出去，你也赶紧撤吧，联盟那帮脑满肠肥的大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火了。” 说完，他把一把星船秘钥扔在翟六的办公桌了。 “……那您怎么办？” 韩兼非转身离开办公室，只留下一个声音：“外面的装甲我开走一架，飞来峰号留给你了，好好保管。” 说完，他径直走出司令部的小楼，在西配楼旁的机库中找到几台驾驶舱已经开启，却看不到任何机师和地勤人员的奔雷机动装甲。 “虽然没有我自己的用着习惯，也凑合事了。”韩兼非自言自语道。 说着，他脱下外衣，换上一身防水机师服，走进装甲。 “开始自检。”在驾驶舱门关闭后，韩兼非启动装甲。 “开始自检……警告，未能识别驾驶员身份！非法驾驶员，请立刻离开联盟军事资产，否则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装甲主机刚刚启动，座舱内便发出警告声。 “逗比！”韩兼非大喊一声。 “警告，非法……自检完成，机械结构正常，动力系统正常，能量配置98%，武器系统正常，开始注入抗荷液……” “我就知道，”在抗荷液完全淹没驾驶舱之前，韩兼非说，“来吧，我们一起走，相信对硅虫的吸引力只会更大。” 抗荷液注满后，逗比才回答道：“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才跟你一起去做这么疯的事。对了，你打算怎么硬抗行星碎裂炮？” 韩兼非已经完全浸入抗荷液中，无法直接开口，只能用辅助语音系统的电子声音回答道：“暂时保密，能帮我再接通特司统帅部吗？我要直接跟赵炳尧聊两句。” 他的话刚说完，赵炳尧的影像就出现在显示器上。 “赵司令，”韩兼非说，“我现在正在把所有硅虫吸引到行星碎裂跑的打击范围之内，我需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等确认一次打击能够消灭所有硅虫后，再发动打击。” 赵炳尧沉默了几秒：“我能争取到的时间不多。” “请务必这样，”韩兼非说，“我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如果想要一次消灭所有硅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联盟还有多少个宜居星球能再给我们这样消耗？拜托了！” 挂断通信后，韩兼非问逗比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逗比知道他问的是新罗松的人，直接回答道：“你下来的时候，格莱斯顿和新二旅已经撤离了。” “已经不能更好了。”韩兼非说着，离开机库。 在机库门外，他看到了穿着机师服的翟六。 “非哥！” “六子，”韩兼非说，“再坚持两个小时，机会只有一次，别犹豫，赶紧跑！” 说话，装甲滑翔翼展开，像北方全速飞去。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79章 嬗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目送韩兼非驾驶装甲远去，翟六把目光投向机库中的其他装甲。 在这之前，他刚刚接到消息，在东面部署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告破，他从白山打过来的嫡系，只剩下几百人，正在往基地方向撤退，基地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他能调动的人了，他必须亲自驾驶机动装甲去接应那些相信自己，跟着自己的兄弟。 虽然不知道韩兼非为什么会回到地表，又为什么把唯一可能活着离开的机会让个自己，他还是决定再拼一把，只要有可能，一定要活着回去。 因为他还有很多账要找人算。 人心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当自己背叛韩兼非的时候，依然对他保持着这种古怪的情感——但这并不妨碍自己依然下死手去杀他。 他也很清楚，哪怕自己曾经不止一次想杀死韩兼非，他也从来没有因此而怪过自己。 在居酒屋的战斗中，他有很多机会杀死自己，但终归没有下死手。 就在刚才，他又把唯一的希望留给自己。 “如果你死了，”驾驶机动装甲走出机库，翟六看向韩兼非离开是留下的尾烟在心中默默说道：“我回去后，就把那些人全杀光。” 乔治·汉威、卢杰、陈明远、周融……联盟军方这些能叫上名字的大佬，无一例外，都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 尾烟很快在晴朗的天空中消散开来。 透过蔚蓝色的天空，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星舰的影子，排成一行，像一条项链一样高速通过天穹。 那是硅虫的超级舰队，如今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从四万公里左右的同步轨道直到几百公里高的近地轨道，在这种防御密度下，几乎没有任何星船能够逃离大气层。 他又转过头看向停在停机坪上的飞来峰号，胸前挂着的星船秘钥隐隐发热。 韩兼非说只有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会有一次机会！ 翟六的胸中燃烧起久违的热血，他不能就这样走掉，这一次机会，他要带着那些跟随自己的兄弟一起走！ 白色机动装甲身后展开细长的滑翔翼，翟六也向一枚导弹一样冲天而起。 在他前方目力可及的地方，两百多名白山雇佣兵正在溃败，每撤出一段距离，便不得不留下一小部分人阻击敌人追击的步伐。 但当负责阻击断后的人被追击的感染体群吞没，成为一团耀眼的火光后，那些感染体便会再次追赶上来，像一只盯住猎物的捕食者一样，一口一口地蚕食着猎物。 “顶不住了，”一名白山雇佣兵大喊道，“老子不想跑了，跟这帮狗日的拼了！” “躲开！” 那个声音粗犷的汉子刚要回头反击，翟六的机动装甲突然从天而降，重重轰在追击而来的感染体群中。 翟六的机动装甲站起身来，肩上的转膛炮射出密集的弹幕。 在奥斯迈战斗爆发之后，联盟为奔雷装甲更换了肩部火力，把原来的8.6毫米中口径转膛枪换成了25毫米口径的转膛炮，重量虽然增加了不少，但这种高强度合金弹头，对普通的感染体，还是有很强的杀伤力的。 一阵密集的长点射，在不到五秒时间里，奔雷装甲就打光了携带的四百多发炮弹，将几十个冲在最前面的感染体炸成一地残肢。 紧接着，翟六弹抛射掉笨重的远程武器单元，双臂中弹出两只拳刃，整个装甲化作一道白光，向正面冲来的山魈感染体撞过去。 “六哥！”被救下的白山雇佣兵们这才反应过来。 翟六的装甲格斗术师从于韩兼非，加上自己的天赋和苦练，他自信在短时间爆发性战斗中，甚至比韩兼非还要强上一些。 “跟着六哥，冲！”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雇佣兵停下来，转身跟着翟六的身影冲杀过去。 翟六已经砍翻了那只山魈，转向另外一个目标。白山雇佣兵们跟在他身后，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冲锋，只留下一地花岗岩般的感染体残肢。 但冲过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了，在反向冲杀出两百多米后，整只队伍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往基地方向撤，”翟六冷冰冰的声音从机动装甲中传出来，“里面有一艘船，去那里等我，我带你们离开。” “六哥！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不知哪个雇佣兵说了一句。 “少跟我装什么兄弟情深，赶紧给老子滚蛋！”翟六骂了一句，突然觉得自己骂人的时候，都跟韩兼非很像。 没有一个人后退，所有幸存的雇佣兵们再次围到他身边，替他阻挡来自侧翼和身后的感染体。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成为感染体围攻的目标，整个队伍在不断减员，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这只被翟六从白山带出来到陈明远的根据地赫尔曼行星，又被他带着来到奥斯迈的白山雇佣兵们，就这样一个一个死去，一点一点减少，但依然坚定地围在翟六身边，没有一个人先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队伍缓慢地向基地方向前进，但以现在的减员速度，已经没法坚持到进入基地的那一刻了。 各种感染体像蝗虫一样涌过来，将这只渺小的队伍吞没。 翟六依然没有放弃，他驾驶机动装甲在遮天蔽日的感染体群中拼命冲杀，每次出手都能将一只感染体撕成碎块。 但这些怪物实在太多了，他的拳刃已经断裂，挥舞的拳头也越来越无力，身上的装甲板一块接一块地被那些悍不畏死的感染者拆掉，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终于，一只感染体的尖爪刺破了奔雷装甲的驾驶舱，抗荷液像手指间的沙子一样缓缓但不可阻止地泄漏出去。 翟六依然在拼命抵抗，浑然不觉那只利爪已经刺入自己的下腹。 但那些感染者还是蜂拥着冲上来，遮蔽了破碎驾驶舱的整个视野。 “还是没能活着回去啊……”翟六叹了口气，放弃了抵抗。 “非哥，对不起，我还是浪费了你用生命留给我的机会，”他默默想道，“不能亲手替你报仇，那就让我变成感染体，来成为联盟的掘墓人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可周围的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翟六睁开眼，发现扑在自己身上的感染体已经不见了。 更多感染体从他身边穿过，哪怕撞在自己残破的装甲上，依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 它们像流水一样流淌过翟六身边，向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翟六默默看着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向北方涌去，突然想起韩兼非临走时说的话：“六子，机会只有一次，别犹豫，赶紧跑！” 不知为什么，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他已经受伤了，身边只有十二个白山雇佣兵，个个都已经受伤暴露。 “非哥说，机会只有一个，”他对那十二个兄弟姐妹说，“我们不能死，哪怕感染了，我们也不能死，我带你们离开，我们去……替非哥……向联盟复仇！” 第二卷：死神的阴影 第80章 行星碎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这里吧。”一路向北飞了一个多小时的韩兼非看到脚下的雪山，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逗比说道。 说完，他调整滑行的轨迹，向雪山顶的方向落去。 这里是奥斯迈最高峰扬基米尔峰，海拔9552米，终年积雪不化。 此时天气晴好，如果不是硅虫的入侵，这天应该是一个登山的好日子。 但此时的他却没有什么登顶的心情，直接穿过颠簸的气流，缓缓降落在扬基米尔峰顶。 这座山峰的峰顶是一片只有一百多米见方的平地，这里一直是奥斯迈极限运动爱好者的圣地，为了协助攀登者，星球官方在这处狭小的峰顶上，建了一处补给站。 韩兼非落在补给站前的空地上，看向早已空无一人的峰顶。 能来爬山的人非富即贵，这会儿他们应该早就逃出奥斯迈了，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颗星球等死的，只会是那些最底层的民众。 泡在抗荷液中的韩兼非自嘲地笑笑，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嘲笑那些富人，又有什么脸来同情那些即将因为自己而死的平民呢？ “逗比，我们一起向硅虫宣示我们的存在。”韩兼非说，“虽然知道这样挺作死的，但我觉得应该会有效。” “我可以做到，”逗比有些不解地问道，“但你又怎么向硅虫宣示你就在这里呢？就算它们知道你在，又能如何？” 韩兼非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当他想让硅虫的群体智慧“军团”知道时，它们就一定会知道。 “开始吧。”他说。 一秒后，整个星球上的感染体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 同一时间，在陆战队基地东侧的山地中，正在攻击翟六和他的雇佣兵的感染体也停下了动作。 紧接着，所有感染体同时从整颗星球的不同位置，向同一个方位跑去。 如果有人还能在天空或近地轨道向下看，应该能够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遍布全球的感染体在旷野、森林、山地和沼泽中狂奔向整颗星球的最高山峰，就像一条条黑色河流汇入大海，也像那些虔诚的教徒在朝拜圣山一般。 在更加遥远的太空中，那些一直与人类舰队交火和对峙的硅虫舰队，像是突然被施放了什么魔法一般，玩命地向更低的轨道飞去，留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联盟舰队目瞪口呆。 在几个月的艰难战争中，联盟特混舰队几乎损失了1/3的星舰，但还是第一次看到硅虫舰队如此不计代价地主动撤出战斗。 负责正面交战的第8、第33舰队联合指挥官向特司请求追击，被果断拒绝了。 几分钟后，联盟舰队下达了所有舰只后撤，但不允许放过任何一艘硅虫星舰的命令。 而此时此刻的扬基米尔峰顶，韩兼非似乎等得有些无聊。 “逗比，硅虫还有多长时间到这里？” “已经监测到大规模的硅虫感染体移动，预计首批到达这里的时间是三十分钟后。” “能接通这颗星球所有避难所的通信吗？”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想对现在还在星球上的人说几句话。” 逗比很快答复道：“已经开启全频段广播，如果那些避难所还能接收外面的消息，应该会听得到。” 韩兼非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还留在奥斯迈星球上各位，大家好，我叫韩兼非，是这次大撤离行动的发起者之一，我现在正站在扬基米尔峰顶，代表我自己跟各位说话。” 无数隐藏在山谷、地底深处和星球地表各种隐秘位置的末日避难所中，上亿双在幽暗的地下苦苦等候救援的人们听到了他的声音。 在两百万公里以外的联盟区域控制舰阿喀琉斯号上，特司的高级指挥官和参谋们，通过地面传感器传回的信息，听到了他的声音。 新罗松区域控制舰死亡方舟号上，源智子、赵小南、鹧鸪和格莱斯顿，以及马斯基林中将和水星基金会送来的精英们，通过逗比的同步通信听到了他的声音。 正在缓缓升起的飞来峰号上，刚刚处理好伤口的翟六，和他身边的十二个白山雇佣兵，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知道各位依然在等候着可能到来的救援，但很抱歉地告诉大家，已经没有撤离人员了，硅虫已经完全封锁了这颗星球。对不起，我没能完全履行自己的职责，虽然我没有那个资格，但我依然想代表联盟，向正在听这段话的所有人，说声对不起。” “现在，我只能说，包括我和我的人在内，整个联盟已经尽力了，在硅虫数百艘星舰的攻击与压制下，我们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从奥斯迈行星撤离出三十六亿人，真的已经尽力了。” “所以，我真的想向还在奥斯迈行星上的每个人说一声抱歉，我们没有办法保住这颗星球，也没有办法保护每一个人。” “在联盟为今天这一刻准备的新闻稿和演讲词中，在这一刻还留在星球上的每个人，都会被称作联盟的英雄，但如果能有挽回的余地，我宁可让每个人卑微的活着，而不是被安上一个英雄的称号被牺牲掉。但很抱歉，这是让人无奈又不得不去接受的事实——为了整个联盟，为了整个人类，此刻的各位，都已经而且必须成为联盟的英雄。”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了。” 韩兼非说完，关闭了通信器。 除了寒风的呼啸，山顶的空地上只有一片寂静。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狠下心，”韩兼非对逗比说，“可到头来，还是我忍不住要说这些废话。我本来想，让这些人在等待中死去，或许会更仁慈一些，但我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力知道真相。” 逗比没有回应。 因为几个扑动翼膜飞行的黑色身影，已经出现在远处的天空中。 最先抵达的感染体变种“翼龙”似乎并没有直接扑过来战斗。 没过多长时间，几只巨大的山魈也出现在峰顶空地的边缘。 如果还有人能从远处向扬基米尔峰望来，会发现，原本白雪皑皑的山峰，一斤被黑色的感染体覆盖，变成一种诡异的青色。 “韩兼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整个星系中的所有硅虫都已经进入行星同步轨道高度以内了。”逗比的声音从座舱中传出来，“我随时可以上传到死亡方舟号，可你怎么离开？” 韩兼非摇了摇头：“翟六走了吗？” “飞来峰号已经离开行星系统，正在向星门方向折跃。” “那就通知赵炳尧吧。”韩兼非说。 与此同时，阿喀琉斯号上，特司参谋长向赵炳尧报告，可观测的硅虫舰队已经全部进入打击范围。 赵炳尧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停了五秒。 这五秒，在所有人眼中，却仿佛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五秒后，他猛然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发射吧。” 这五秒内，一个蹲在山魈身上的猞猁变异感染体在韩兼非面前显现出身形，它的一只爪子伸向韩兼非的装甲驾驶舱，似乎想要小心翼翼地掀开它。 一艘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联盟“超立方”级驱逐舰，向奥斯迈行星的方向，射出一颗肉眼无法看到的小球。 那是一颗由中子星物质为外壳构成的空心球体，只有一颗圆珠笔芯大小，质量却超过一艘驱逐舰。 这颗球体直接在发射装置中经过折跃加速，发射轨道时，速度已经接近光速的2/3。 “来了！”就在猞猁的利爪刚刚碰到韩兼非的座舱玻璃同时，逗比发出了打击即将抵达的信号。 两百万公里，那颗小球只用五秒便射入奥斯迈行星，在穿越地壳、地幔后继续深入，直达地核。 然后，它将继续穿过地核、地幔、另一侧地壳，在速度减到极致后，离开这颗应该早已不复存在的行星。 在逗比发出警示的瞬间，韩兼非的白色奔雷装甲，突然从硅虫感染体的视野中消失。 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奥斯迈行星就被那颗圆珠笔芯击穿，进而发生更大的爆炸，在吞没了地表的一切之后，将停靠或运行在行星轨道上的所有硅虫星舰化为灰烬。 行星碎裂炮的威力，比所有模拟实验中预想的都强上很多，从此以后，奥斯迈星系中再也没有奥斯迈行星。 在无数年后，当这里的一切恢复平静时，人们或许会在这个星系第二行星轨道上，看到一个曾经被叫做“奥斯迈行星”的小行星带吧。 两百万公里外的联盟舰队中，以及在更远的地方通过超距通信默默看着这个画面的人们，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看起来，这场人类与硅虫之间的战争，还是以人类的胜利告终了。 这时候，已经不会有人去在意，那颗星球上在黑暗与恐惧中等待救援，却最终等来毁灭结局的两亿平民了。 联盟舰队缓缓驶离不断有行星碎片来袭的危险地带，有人欢喜有人沉默，但所有人都在思考，在这之后的联盟新格局中，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除了正在渐渐远去的飞来峰号幽暗的舱室中，那双充满愤怒、仇恨与不甘的眼睛。 （第二卷完） 第1章 半枯半荣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呼气。 吸气。 依然燥热，依然烦闷，依然不安…… 呼气。 吸气。 “砰！”一只玻璃杯在左手中被捏成碎片，杯中的水洒了一桌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像鲜血一般流淌在水泥地面上。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的夜空，在一瞬间照亮这间屋子，照亮翟六那张惨白的脸。 几秒钟后，外面传来沉闷的雷声，像列车驶过头顶，像奥斯迈行星上奔跑冲锋的感染体大军，像最近一段时间每个噩梦中压在装甲驾驶舱外的感染体发出的沉闷吼叫。 痛苦、恐惧、不安和愤怒，像一首关不掉的背景音乐，如跗骨之蛆，赶不走也甩不掉，就像肉体上的痛苦一样。 几声闷雷过后，窗外开始下起暴雨，在这颗荒凉的星球上，这种酸性的暴雨，几乎是每天都会光临的常客，在暗红色的天空中，如果哪天能够拨云见日，才是真正的稀少。 翟六甩了甩左手上的水，把破碎的玻璃碴扫下桌面，右手捏起桌面上的几粒药丸，一口吞进肚子。 翟六闭上眼睛，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用右手紧紧抓住自己已经被硅化铁青的左手。 他突然睁开眼睛，猛然松开右手，任由左手微微颤抖着伸向桌子一角。 那里有一块没有清理掉的玻璃碎片，像颗钻石一般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只有在外面闪电亮起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 但在他有些发红的眼眸中，闪烁着疯狂和贪婪交织的目光，那道看向玻璃碎片的目光，竟然如同看向毒品的瘾君子一般，充满了饥渴与欲念。 在奋力挣扎了半天之后，翟六似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那只手闪电般抓住那粒玻璃碴，就要往嘴里放。 “嗡……”一声嗡鸣过后，整只左手被一把高频振动匕首齐刷刷砍断，左臂整齐的断茬上，竟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不知什么时候，翟六的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高频振动匕首。 “铛！”匕首掉落在水泥地面上。 断掉的左手一点儿都不疼，但那种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再也承受不住，就此昏死过去。 “我……不能死……我不能……感染……”在昏迷之前，翟六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出这几个词。 窗外的闪电一道紧过一道，雷声和雨声连成一片，很快淹没了天地间的一切。 这里是联盟另外一个边缘星球曼都利昂，位于联盟疆域中恒星密度最小的区域，是一颗早已被废弃的矿星。 在早年大规模开采和重度工业污染之后，联盟不得不放弃了这颗越来越不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 但这里如今却是联盟各种穷凶极恶的坏蛋们最大的天堂，是横行无忌的星际海盗们最理想的避风港，在这里，混乱是唯一的秩序。 十几天前，飞来峰号抵达了这个远离联盟行政力量管辖的“自由”世界。 在逃离被摧毁的奥斯迈行星后，翟六身边跟着的十二名白山雇佣兵相继被硅虫感染转化，他不得不将他们逐个冰冻在冬眠舱内，直到飞来峰号降落在曼都利昂星的一处废弃矿场中。 这颗星球地广人稀，没有什么人会管又从哪里飞来一艘新船，以及上面到底有什么人。 只要进入曼都利昂，命又够硬，你都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留下来，做一辈子地底的老鼠，或在机会合适的时候再杀出去干一票大的。 所以这里才会被那些人称作“混乱天堂”。 在身边所有雇佣兵相继感染转化后，翟六终于也没有幸免于难。 在飞来峰号降落在这颗混乱天堂之后不久，他就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开始出现一些硅化和金属化的现象。 在发现这些之后，他像疯了一样，用匕首把那些已经开始硅化的组织剜掉，忍着剧痛用火、用酒、用EMP，用能想到的一切试着去对抗这些硅虫，可还是无法组织它们在自己身体里蔓延。 几天后，他的整个左臂，从肩膀往下，还有整条左腿，已经完全变成了感染体的那种可怖样子。 在一个无法入眠的日子，备受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的翟六吃下了几片镇定类药物，却发现一直无法阻止蔓延的硅虫感染转化，破天荒地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那种药物的原因，阻止了硅虫转化的蔓延，但从以后，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试着服用那种药物，来尽可能减缓自己被转化的速度。 那种药物很贵，他手里也没有多少存货，他不清楚这个混乱天堂中究竟有没有这种药物可卖，如今过的日子，只能是多坚持一天就算一天了。 但药物只能减缓硅虫感染蔓延的速度，却无法逆转它。 最近几天以来，像这种难以控制自己的时候越来越多，就算他狠心把左手整个砍掉，在硅虫那种近乎变态的增殖方式下，等到第二天，他便会长出一只全新的硅化左手。 昏迷中的翟六也做了一个梦，和最近一段时间所有梦境类似，这些梦都是关于硅虫、感染体和奥斯迈发生过的各种战斗的。 只是在这次的梦境中，他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感染体的视角。 在这个梦里，他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韩兼非。 他梦见自己和韩兼非一人一句说着什么，他能听到声音，能看到韩兼非的动作，却无法听懂进入耳中的任何一个字。 他又梦到自己变成一只拥有数不清的触手、浑身黏软的可憎怪物，挥动着每一只触手向面前的妇孺砸去，梦见无数双渴求的眼睛，梦到一个漆黑的深渊中，无数眼神空洞的人从中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他，把他拖下无底的深渊之中…… “对我们来说，个体的存亡，没有意义啊！”在被深渊吞噬之前，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翟六猛然睁开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 看了看表，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 久违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有些发热，又有些刺眼。 他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左手已经再次长出可怖的感染体手掌，翟六下意识地举起右手看了看，依然是血肉之躯，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便发现整个世界都有些不对劲了。 在难得一见的阳光照射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的屋子，窗外的矿场和稀松的植物。 但他似乎同时还能在一片暗红色视野中，看到这些东西抽象的边缘、结构和强度数据以及内部的成分信息。 这两部分互不干扰，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大脑中。 翟六突然像疯了一样，伸出右手摸向自己的左眼。 在原本应该是眼睑和眼皮的部分，他的右手触及的是一片寒冷如冰，坚硬如铁的硬物。 翟六大吼一声，却发出如砂纸打磨铁锈一般沙哑的的声音。 他随手抓起一块光滑的金属镜子，在其中看到一张一半血肉，一般岩石的脸庞。 第2章 我即是军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翟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走到屋子最里面，从一个破木头柜子上，拿起一个药瓶晃了晃。 药瓶已经空了。 他愤怒地挥动左手，将整个柜子扫倒在地上，又用那只早已经硅化的左脚重重踏下，将柜子砸成一地木屑。 在做完这一切后，翟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空气很凉，很潮湿，吸进鼻腔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哪种冰冷的真实感。 翟六静静地站在一地木屑旁边，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 镇定药物可以延缓自己被感染的时间，所以一定不能停下。 但在这个“混乱天堂”，这种药物应该只能从黑市上以极其高昂的代价买到。 翟六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件黑色的兜帽长袍，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摸着自己冰冷的左脸，他又找出一直联盟陆战队头盔，套在头上。 在做好这一切后，他才离开这座早就被废弃的矿工小屋，向距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的小镇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镇子上的确有黑市，各种来路不明的物品在这里比比皆是，只要价钱合适，下至小道消息，上至制式军火，这些亡命徒什么都敢卖。 翟六低着头，缓缓在黑市中行走，他怪异的装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大多数热只是瞄了一眼，便又继续自己的事情。 曼都利昂什么物资都缺，唯独不缺行事诡异的怪人，那些人愿意多看翟六一眼，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新面孔而已。 很快，翟六就在黑市最里面找到了一间挂着药瓶的小铺子。 他推开门走进去，闻到一股混杂了血腥、粪便、福尔马林和其他各种古怪东西的气味。 在已经被硅化的视野中，这些怪味的成分和比例甚至都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大脑之中。 “要什么？”一个忙着在试管和烧杯中调制药品的男人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翟六把那个空药瓶扔到他面前。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新人？这阵子可没少来新人——混乱天堂里疯子成群，这种药可是紧俏货，你拿什么换？” “多少钱？”翟六直接问道。 那人再次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不错，挺能吓唬人的。你打算用钱买？” 这颗星球虽然混乱，但交通并不闭塞，联盟通用的法定货币，依然算得上是这里的硬通货。 “多少钱？”翟六冷声重复了一句。 “二十万，一瓶。”柜台后的男人故意报了个天价。 在他看来，就算那个人砍掉一半，只要他出得起，自己也是赚翻了。毕竟这种药物在联盟医保名录中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 “给我来五瓶。”翟六懒得跟他废话。“快点儿！” 自动接手白山以来，钱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数字了。 男人的眼皮跳了跳。 翟六抓起他的手臂，跟藏在自己袖子和手套下的个人终端轻轻触碰了一下。 “支付成功！”男人的个人终端中响起一声甜美的提示音。 翟六抓起他刚刚拿过来的药瓶装进口袋，转身就走。 “嘿，有意思。”男人笑笑，低下头接着摆弄自己的烧杯。 翟六走出屋子，向镇子外走去，没过多久就发现身后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尾巴。 翟六冷笑一声，这就是“混乱天堂”吗？只要稍微露点儿白，就会有苍蝇叮上来。 他故意没有回到自己栖身的矿工小屋，而是向更远处的矿场深处走去。 那两个尾巴果然跟了上来，在他们身后，似乎还有一队人远远的吊着。 看起来那个卖药的家伙已经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自认为根本吃不下这么大的点子，才又找了这么多人来。 这种事如果放在以前，翟六根本懒得去搭理这群亡命徒，他有一千种办法甩掉他们，但或许是这些天以来极度压抑，让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想要将这几个人撕成粉碎。 于是他不急不慢地向前走着，任由那些人跟在身后。 在一处远离镇子，绝不会有什么人迹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天空中已经隐隐有些雷声，酸雨又要来了。 “赶紧吧，等会儿下雨了路不好走。”他对跟在身后的两人说。 两人从藏身处走出来，手里的老式火药枪指着翟六的头部。 不一会儿功夫，又有十多个壮汉开着一辆小皮卡车赶过来，人人手中带着家伙。 “不跟你废话，”一个跟踪者说，“把个人终端解除绑定扔到地上，你继续走路，我们转身回镇子，各走各的阳关道。” 翟六冷笑一声：“对啊，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废话啊。” 他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说话那个人面前，硅化的左手像利爪一样，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喉咙。 “怪……怪物！”其余的人拼命抠动扳机，但翟六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即使偶有子弹命中，打在他左侧硅化的躯体上，却连一层皮都打不下来。 转眼之间，翟六在六七个人中间穿过，每个人都是一击致命，毫不拖泥带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瞳仁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在死了八个同伴后，车上的劫匪终于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怪物，启动车子调头就跑。 可翟六的身影似乎比他们的车还要快上一些，开车的劫匪只来得及想一句“他怎么那么快”，便被翟六伸进驾驶室的右手扼住脖子，从车窗中拉了出来，直接摔死在地上。 然后，翟六向前快跑几步，左手重重砸向车头，将整辆车都砸飞起来 皮卡车翻了几个跟头，侧翻在道路一侧的山坡上。 翟六一步一步走过去，被甩出来还没有死的劫匪，被他一手一个，干净利落地杀死在路边。 一声闷雷响起，昏红的天空中再次下起酸雨。 在刚才的战斗中，翟六的头盔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此刻的他，默默静立在暴雨之中露出半张狰狞的面孔。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像是一种呼唤，又像是一种共鸣，像是一个疲惫的旅者来到一处温暖的港湾，由衷发出一身“啊原来这里就是我的家”的感叹。 那是一种完全透明的感觉，一种无处存在又无所不在的感知。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原来我翟六——不，不管我叫什么，不管我是谁——原来我本该如此！ 暴雨中，被杀死的匪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直至完全变成一个感染体。 十多个感染体默默站起身来，和翟六一样静立在雨中。 翟六抬起头，转身就走。 感染体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向那座矿工小屋走去。 他只要动一动念头，那些感染体就像自己的肢体一样，忠实地完成自己的指令。 翟六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停在矿场中的飞来峰号中。 那些匪徒转化的感染体将船上十二个休眠仓一一抬出，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空地上。 翟六走过去，一个个打开那些休眠仓，十二个前白山雇佣兵一个个走出来，默默站在大雨中。 “我明白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所有感染体说，“我终于看清了我的使命，终于知道了所有问题的答案，因为……” 他向前跨出一步。 “因为，我即是军团！” 第3章 那个男人是魔鬼吗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天港市。 新罗松历新年。 联盟在奥斯迈星系，以四亿民众的生命和一颗宜居行星为代价战胜硅虫后，已经过去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以来，新罗松的大多数人已经学会了忘记伤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终究还是会被遗忘，而生活总要继续向前走。 在奥斯迈大撤退期间，新罗松作为最早宣布接纳奥斯迈难民的行政星，足足安置了6亿人口，是最早计划安置数量的两倍。 新罗松本就是一颗种植业和商业相对发达的星球，人口数量很小，陆地资源丰富，但即使如此，在一次性接纳如此众多的人口后，新移民和原住民之间，依然不断有摩擦和矛盾发生。 作为首席执行官，自从第一批难民抵达开始，梅薇丝就一直没有闲着。 格兰特集团计划把大东洲西部广袤的高原全部划给新移民，可要想在这片交通并不怎么发达的地方建立近百座城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在劝说当地几百万原住民离开他们祖先开拓的土地时，这件事就显得尤其困难。 毕竟，新罗松人的倔强和执拗是整个联盟都出名的。 直到战争结束后一个月，仍然有一个大农场主家族拒绝将他们的农庄迁出西部高原，也拒绝在即将兴建的新移民城市中定居。 这种事本来是集团民政部的工作，但当梅薇丝参加一座新移民城市落成典礼时，那个家族的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直接找上门来，要求执行官女士来为他们做主。 梅薇丝听到这个如同古代“拦轿告状”的桥段，觉得有些意外，在仔细听取了民政部随行官员关于这件事的说明后，想了想，决定还是来亲自充当双方的调停人。 于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新移民代表、原住民农场主李氏家族的代表，在格兰特集团首席执行官女士的见证下，终于坐在一张桌子旁开始认真调解。 只听了几分钟，梅薇丝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和大多数拆迁的矛盾一样，无非就是鸡毛蒜皮的补偿问题，她只听了几句，便把注意力放在新移民代表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那个小女孩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向她投来一个甜甜的笑容。 梅薇丝见双方正在争辩，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对那个女孩做了个鬼脸，女孩一下被她逗乐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双方本来正在唇枪舌剑地讨价还价，听到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气氛顿时缓和了些。 “我们刚刚失去家园和土地，”新移民的代表借机说道，“也拿不出更多钱和物资来，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取个中间数，怎么样？” 女孩似乎注意到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羞涩地躲到新移民代表身后。 李氏家族的谈判代表正楞楞地看着那个瘦小但似乎很快乐的小女孩，仿佛也被她脸上那种纯真无邪的表情感染了，语气情不自禁地软化下来。 “那就这样吧，”梅薇丝看了看时间，笑着说，“就看在这位小姑娘的面子上，就按照这个标准来执行吧，李氏的其他损失，我代表集团来做出补偿。” 李氏的原住民代表诺诺地说了几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 悬了好几个月的谈判，终于在一个小姑娘天真的笑容中画上了句号。 调停结束后，梅薇丝来到小姑娘面前，新移民的代表看到执行官女士亲自过来，连忙按着小姑娘的脑袋重重地鞠了一躬。 “新年快乐！”小女孩抬起头，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句。 梅薇丝笑着把小女孩抱了起来：“也祝你新年快乐！喜欢姐姐吗？” “喜欢。”小女孩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梅薇丝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你叫什么？” “小厘米。”女孩说。 “哪有这种名字啊，是小名吗？”梅薇丝笑着问道。 “姐姐你和我来之前送我上船的姐姐问的问题一模一样。”小女孩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可是我就叫小厘米啊……” “是……是黎明的黎……”那个似乎是女孩父亲的谈判代表连忙说道。 梅薇丝笑着点点头，在女孩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把她送到她父亲的手里：“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要像爸爸一样做个优秀的人。” 小女孩点点头：“姐姐，我以后可不可以像你一样？” “当然可以啦！——今晚跟你爸爸妈妈一起去姐姐家参加新年晚宴怎么样？” 女孩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爸爸。 “我们……可以吗？”那位父亲激动地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执行官女士亲自发出的邀请！ 跟随执行官女士出行的记者，将这幅执行官与小女孩亲切交谈，并邀请新移民普通家庭参加官方新年晚宴的画面记录下来，相信第二天报纸的头条，就会出现这幅整版图片。 另有工作人员开始安排小女孩一家参加新年晚宴的事。 告别小女孩后，梅薇丝回到自己车上，她的秘书多萝西拿出一张电子纸，递到她面前。 “这是集团宣传部送过来的通稿，关于奥斯迈战役阵亡烈士生平的，您看今晚的晚宴致辞里，要不要提一下。” 梅薇丝接过电子纸，上面第一个名字赫然就是韩兼非的。 “把这个划掉。”梅薇丝上下扫了一眼，对秘书说道，“他不会死的。” 秘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把电子纸地递还回去，梅薇丝说：“多萝西，你想说什么？” “女士，”秘书收起那份文件，“我知道您对……韩先生……可这件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搜救船在奥斯迈寻找了那么久，如果有消息，恐怕早就传过来了。” 梅薇丝微微一笑：“上次那家伙可是失踪了半年多才回来，还带回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来，谁知道这次他又会从哪里蹦出来。” 秘书点点头，老板不让，那就只能作罢。 可她刚准备继续汇报下一件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就响起来，在快速浏览之后，她忍不住抬头看了梅薇丝一眼。 “出什么事了？”执行官女士似乎注意到秘书的异样。 多萝西把刚刚收到的消息映射到手里的电子纸上，递给梅薇丝：“刚刚收到消息，韩兼非先生驾驶着一台残破的机动装甲，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总督府的喷泉池里……” 梅薇丝忍不住笑出声来：“告诉执行官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统计一下损失，找他赔偿。” “这个男人真的是魔鬼吗？”秘书忍不住叹道，“这样都能活下来，难道他真的像联盟给他取的代号一样，是死亡的代言人？” 梅薇丝的心情似乎更愉悦了：“这就是我说的，他不会死的，我们不如多担心一下，这次他身边有没有带什么姑娘回来。” 第4章 教团特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当然没有带什么姑娘回来。 其实早在返回奥斯迈行星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脱身之策。 这种招数，在奥古斯都堡挨驱逐舰主炮轰击的时候曾经用过，只不过当时看来多少有点儿赌的成分，第二次使用，他反而得心应手了不少。 冰铁戒指本身是一个信标，他可以消耗巨大的能量，把自己折跃到信标标定的地点，当时他就是这样被折跃到夏芝卫星，从而认识了源智子的。 只不过这次他早有准备，穿着一身全新的机动装甲，才没有让自己像上次那样备受摧残。 即使如此，这种过程也是极其煎熬的。 这种不依赖星舰的凭空折跃极耗能量，在身处其中的韩兼非看来，好像只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在正常的空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梅薇丝赶回天港市的时候，韩兼非正在被医护人员反复检查，他被隔离在一个无菌环境的密封舱中，光EMP照射都做了不下十遍。 看到梅薇丝，他躺在病床上，隔着玻璃笑着打了个招呼。 在他的时间里，奥斯迈的战斗才刚结束不久，看到后方阳光灿烂的世界，他突然觉得，活着还真是美好。 但韩兼非很清楚，这一次硅虫爆发虽然被压制住了，但人类远没有到高枕无忧的时候，除非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整个联盟也没有多少可以被牺牲的星球和人口。 “你这次倒是风光得很啊。”梅薇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韩兼非嘿嘿一笑。 “你的最后讲话还挺煽情的，现在全联盟已经没几个人没听过了吧？得有多少少女为你惋惜痛哭啊，这回满意了？” 韩兼非摇摇头：“我又不是有意的，只是觉得当时有必要让那些牺牲者们知道真相而已。” 梅薇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半天之后，她才开口道：“如果当年你没带我出来，我应该也在那些牺牲者中间吧。” 韩兼非差点儿忘了，梅薇丝就是奥斯迈人，她出生于奥斯迈一个普通农场家庭，如果不是死亡行军战役后，自己把她带到奥古斯都堡，恐怕她真的有可能死在这场战争中。 “别想那么多了，大过年的。”韩兼非说。 今天是新罗松历的新年，梅薇丝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对了，按惯例，今晚要在总督府举办一场晚宴，请了些客人，小南和智子刚回来，我让人去接了，你要是没啥大毛病，赶紧起来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吧，顺便算是官方宣布一下你回来的消息。” 韩兼非讪讪一笑，他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比起在海山那次，被抗荷液保护着的身体几乎没有受什么损伤。 “那行，”他从床上坐起来，“让你的医生把这玩意儿撤了吧，逗比说没有活硅虫，就肯定没问题。” “你还是好好想想，到晚宴上，该怎么向那些把你当做联盟英雄的人解释解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你听过古代都市传说中那些不死怪物的故事吗？就跟他们说，我就是那种不管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 梅薇丝笑道：“我建议你别这么说，因为晚上的客人里，还有几位教团的使者，你这种玩笑，肯定会被他们当成异端邪说，到时候要把你绑到火刑柱上烧死，可别说我见死不救。” 韩兼非从隔离舱中走出来：“关于教团的事，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补补课了，作为格兰特集团的最高管理者，你可不能像联盟宣传中那样看待教团，他们虽然是个宗教组织，但信仰的却是地地道道的科学。” 新罗松人极其重视传统，所以从官方到民间，对新年庆典活动都极其重视。 而新年晚宴，则是格兰特集团最高级别的官方庆祝活动。 之前因为一直在备战，独立以来一共过了两个新年，集团官方都没有出面举办过正经的庆祝活动，今年整个联盟都沉浸在为战胜硅虫而喜悦的情绪中，于是官方新年晚宴，便被提上日程。 这是格兰特集团第一次公开举行的新年晚宴，筹备委员会开出了最长的一串宾客名单，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新罗松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晚宴了。 韩兼非走出总督府的医疗室，立刻被一片浓郁的节日气氛包围起来，总督府中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忙着，从现场灯光场景舞台布置到安保工作，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盛典做最后的准备。 “你都请了谁？” “挺多人的，有好多我也记不住。”梅薇丝说，“格兰特一家、卡特一家、小南和智子、你的首席科学顾问、还有你从奥古斯都堡带回来的那些贵宾，你不在这段时间，教团向新罗松派出了一个使团，使团官员也在邀请之列，对了，还有奥斯迈新移民的代表，也是家庭的……” 韩兼非道：“听起来挺像家庭聚会的。” 梅薇丝答道：“没办法，我就是奥斯迈乡下的一个小村姑，这已经跟克劳馥太太学了不少传统贵族文化了。” 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联盟传统晚礼服，精致的妆容和繁复的头饰，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光芒：“就连这身造型都是精心设计过的，说是既传统，又不至于让人觉得疏远，据说还有一些教团喜欢的宗教元素。”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从你当上集团执行官那时起，你就不只代表自己了。” “我让他们临时给你准备了一身衣服，”梅薇丝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试试？” 韩兼非换好衣服后，工作人员们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从露台上看下去，门外的红毯上，已经有宾客开始入场了。 “走吧，‘韩先生’。”梅薇丝嘴角微微扬起，倾国倾城。 她把带着名贵丝绸手套的手轻轻搭在韩兼非臂弯处，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远远地可以看到，从红毯尽头的车上走下一对穿着白色异域风格礼服的男女，与韩兼非梅薇丝两人身上的黑色礼服对比鲜明。 “是教团的特使，”梅薇丝脸上带着笑容，轻声对韩兼非说道，“没想到他们第一个到。” 两位教团特使缓缓走到韩兼非两人面前，男士躬身，女士微蹲，向两人行了一个联盟传统的礼节，韩兼非点点头，梅薇丝也微微颔首还礼。 她现在是格兰特集团名义上的最高掌控者，这已经是对特使的最大尊重了。 “这位是教团特使谢菲尔德主教，是教团最年轻的行星教长。”梅薇丝向韩兼非介绍道，“这位女士是副特使罗曼诺娃司祭。” “幸会！”韩兼非握住谢菲尔德特使的右手。 “久仰韩先生大名，”谢菲尔德用一口流利的联盟通用语说道，“这次拜访新罗松，除了表达我们的友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拜会韩先生。” 韩兼非看他说话的样子不似在寒暄客套，随口问道：“贵特使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事吗？” 在死亡行军战役中，他杀的教团士兵只怕不在少数，双方绝谈不上什么交情，见面不打起来已经很克制了。 “是关于一直困惑韩先生的某个问题的，”特使笑笑，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他左手上戴着的冰铁戒指，“如果有时间，我们想邀请韩先生去教团做客，顺便详细聊聊这件事。” 第5章 新年晚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年晚宴的宾客很快就会过来，两人并没有太多时间交谈。 两位特使与韩兼非擦肩而过的时候，韩兼非突然转过头去，看向那位叫做罗曼诺娃的副特使。 “看上人家了？”注意到他的异样，梅薇丝揶揄道，“是挺漂亮的，要不要我给你撮合一下？” 当着媒体和宾客的面，她不敢大声，韩兼非却若有所思。 “不是，我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韩兼非努力去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教团女司祭，或者说，这位女司祭为什么会给自己带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在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后，他又深深地看了那个漂亮女特使一眼，这才收回目光。 很快，源智子和赵小南出现在红毯尽头。 赵小南今天选择的男伴是鹧鸪，源智子则叫库里亚来撑场，在看到韩兼非后，两个女孩眼中都闪过一丝欣喜，但碍于媒体的关注，没有太过表现出来。 在一年前的纪录片宣传下，赵小南是新罗松家喻户晓的女英雄，尤其是这次在奥斯迈大撤离中表现突出，更是引起了几乎所有媒体的关注，她表情僵硬地应付着面前的每一台采访无人机和记者的话筒，源智子则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到韩兼非面前。 她今天依旧扎着一条松散的马尾辫，似乎嫌身上的礼服露得有点儿多了，双手抱在本就没什么可露的胸前，库里亚尴尬地跟在后面，对韩兼非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前几乎不怎么穿鞋的源智子，踩着一双足以让她崩溃的高跟鞋小跑过来，开口问道。 “下午，”韩兼非说，“我本来以为会很快，没想到耽误那么长时间。” “听黑曼巴说，上次你也是这么消失的，后来就到我们海山了。” 韩兼非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次没经验，这次顺利多了。” 两人有的没的聊了几句，赵小南才摆脱媒体的纠缠走过来。 她依然留着一头刚刚盖过耳垂的短发，穿着一身黑色短连衣裙，胳膊和手上都有黑色的紧身衣物遮住疤痕，修长的脖子上带着一个皮质项链，跟当年第一次去梅薇丝家那次很像。 韩兼非终于想起自己看过的那部老电影，里面的小女孩好像叫玛蒂尔达。 “没骗你吧。”韩兼非摸了摸她的头发。“是不是比你还早到？” 赵小南看了看源智子，又看了看在一旁跟刚刚到达的厄普顿·格兰特说话的梅薇丝，撇了撇嘴。 韩兼非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院外。 这次，红毯尽头停着的是一辆集团的公务用车，从车上走下一对看起来有些拘束的夫妇，在两人中间，站着一个穿着新罗松传统服装的小女孩，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少年。 赵小南回过头，忍不住咦了一声：“她怎么来了？” “那时谁？”韩兼非虽然看到那个小女孩，但的确不认识。 “那个小厘米，你忘了？”赵小南说，“渣男。” 韩兼非挠挠头，想起了这个曾经被赵小南提前送到撤离船队的小女孩。 这一家四口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媒体的注意，小女孩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突然像发现宝贝一样，眼前一亮：“爸爸妈妈，姐姐在那边呢。” 说完，她挣脱父母的手，一路小跑过来。 赵小南微笑着蹲下来，伸开双臂。 小女孩从她身边跑过去，扑到梅薇丝怀里。 韩兼非几乎可以看到赵小南额头上出现的三条黑线了。 好在一位端着酒水晚宴侍者走过来，韩兼非赶紧从托盘上拿过两杯果酒，递到赵小南手中。 赵小南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白眼狼，”她放下酒杯，恨恨地说，“小的也是。” 这时候，小厘米的爸爸妈妈才赶过来。 “啊，原来是您！”如今已经是新移民民意代表的男人认出脱下戎装的赵小南，连忙走过来，郑重其事地向她鞠了一躬。 “你谁啊？”赵小南故意不去看他。 “长官，我是那个……奥斯迈星港那个，您救了我女儿……” “不认识。”赵小南转身就走。 刚好有人过来跟梅薇丝说话，她把小厘米放在地上：“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再去找你。” 小厘米看向自己父母的方向，刚好跟赵小南的眼神对上。 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终于认出了这个姐姐，颠颠颠地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赵姐姐！” 赵小南脸上稍微缓和了些：“你还记得我呀？” “嗯！”小女孩虽然有些怕她，但还是大声说，“爸爸说，是赵姐姐救了我们一家人，让我一定记着。” 赵小南脸上这才浮现出笑容，蹲下来抱起小姑娘：“姐姐再给你拿点儿糖。” “姐姐，我不想吃那种酸的糖了，可以吗？” 韩兼非和源智子站在一旁，微笑着看赵小南由阴转晴的表情。 抛开别的不说，她才23岁啊，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还只是个大女孩而已。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跟赵小南说过，有机会要到教团去买一些那种可以抹平疤痕的药膏，对源智子说：“你们先聊着，我去问点儿事。” 说完，他向安静待在总督府大厅一角的两位教团特使走去。 谢菲尔德主教看到韩兼非走过来，提前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互握放在身前，静静地等候。 韩兼非微微点头：“主教……先生，抱歉，我能不能跟这位……呃，女士说几句话？” 谢菲尔德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端起自己的酒杯，安静地退到一旁。 韩兼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对面前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司祭说：“呃，那个，怎么称呼？” 那个个子几乎跟他差不多高的女司祭看过来时，那种奇怪而又熟悉的异样感觉再次出现，韩兼非又是一愣。 “奥萝拉·阿西莫芙娜·罗曼诺娃。”女司祭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奥……什么诺娃？”韩兼非回过神来，却全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叫我罗曼诺娃吧。”这位教团的高级神官说，“韩先生有什么指教吗？” “哦，”韩兼非把那种异样感觉放在一边，“是这样，司祭女士，我听说贵国……贵教团有一种能够消除疤痕的……” “大人。”女司祭冷冷地打断他。 “什么？”韩兼非一愣。 “在我们那里，如果称呼教职的话，要叫大人，女士只有叫姓的时候才能用。如果想用敬称，你可以叫我‘罗曼诺娃女士’或‘司祭大人’。” 第6章 变成发布会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与教团之间发生的所有接触，都是围绕着如何把子弹或战刃射入对方的装甲或身体而进行的，所以，教团那边的这些规矩和习俗，他还真的所知不多。 “呃，抱歉，罗曼诺娃女士，”谨慎起见，他还是选了个不那么容易犯错的称呼，“我能问一下，刚刚说的那种药膏……” “有。”女司祭点点头，虽然不是很理解他一个被教团列为“高危”级别的男人，为什么会纠结这种问题，还是回答道，“我不用那个，但可以帮你问问使团中有没有人带着。” “谢谢。”韩兼非举起杯子，向罗曼诺娃致敬。 女司祭低下头，似乎不怎么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候，晚宴的宾客似乎都到齐了，乐队也开始演奏新的乐曲。 梅薇丝跟几位集团大佬聊完，没有看到韩兼非的身影，四下寻找，才看到正讪讪地离开罗曼诺娃的韩兼非。 她似笑非笑地走过来：“碰钉子了？” 韩兼非低头想心事，随口嗯了一声。 “女人这么多，教团的还没试过吧？我帮你说说，作为友好合作条件，把她留在新罗松怎么样？以后你就有得是机会跟她接触了。” “嗯……你说什么？”韩兼非抬起头，“跟谁接触？” 梅薇丝没有回答他，从身边的侍者那里拿过两只杯子轻轻一碰。 乐队像是收到命令一般，立刻停了下来。 宾客们也各自停止交谈，把目光投向场地中间的执行官女士。 “各位，感谢大家参加新罗松的新年晚宴，本来我的秘书给我准备了一份致辞，但我觉得并不适合在这个轻松的时刻伤春悲秋，就不去念它了。” 她幽默的话语立刻引来宾客们善意的笑声。 韩兼非也笑着看向梅薇丝的侧脸，这些年来，她已经变得如此成熟，在执行官的位置上，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但是，我还是要宣布一个消息。” 她停下来，等所有的宾客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才吧身后的韩兼非轻轻推到前面。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媒体纷纷将镜头对准穿得人模狗样的韩兼非。 “呃，那个，大家，晚上好。”韩兼非微微一笑，“我是韩兼非。” 除了新罗松那些提前得到通知的宾客，还有教团的两位特使，其他人顿时“嗡”地一声议论纷纷。 就在一个月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韩兼非在扬基米尔峰顶那段讲话，讲话结束后不到一分钟，行星碎裂炮就摧毁了那颗星球。正常情况下，基本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生天。 原本为拦在场外的媒体记者顿时兴奋起来。 韩兼非还活着！不管他当时没有站在扬基米尔峰顶，还是他用什么办法在行星碎裂炮的攻击下幸存，都将成为联盟最大的新闻。 在梅薇丝的授意下，安保人员把那些记者和他们的无人机放进场地内。 一场带有官方背景的新年晚宴，突然变成了一场临时新闻发布会。 “韩先生，请问您发表讲话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在奥斯迈行星上呢？”一名面向全联盟观众的新闻频道记者第一个提出疑问。 这个问题非常尖锐，直接对韩兼非讲话的真实性表达质疑。 如果讲话的时候他并不在奥斯迈行星地表，他的话语中表达出的“我与你们同在”的信息，就将变成一场精心准备的政治骗局。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在。”韩兼非笑着回答道。 面对质疑的时候，解释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韩兼非深知这些记者们“创造”新闻的能力。 “那么，”另一个联盟驻新罗松的媒体机构记者问道，“您发表讲话的时间，是不是真的就是行星碎裂炮发射前一分钟？看起来，如果提前录制好这段讲话，再在最后时刻进行广播也说得通的。” “同样肯定地告诉你，当行星碎裂炮发射的时候，我就在奥斯迈行星上。” “那么，”最先提出质疑的记者追问道，“您是怎么幸存下来的？据我所知，整个星球上根本不可能有幸存者。” 韩兼非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台下的记者又是一片议论纷纷，无数信息几乎同时通过各大媒体的各种即时通信工具，从新罗松天港市这座很小的总督府，发送到联盟各个行政星的各种大佬面前。 这种事，绝对已经超出了人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个人，真的杀不死吗？ 难道说，真的像联盟为他取的代号那样，他真的为死神代言？ “我知道这很难解释得清楚。”韩兼非继续对媒体记者们说，“我可以发誓，我真的在碎裂炮的打击下幸存下来了，这是一个没法说明白的复杂问题。” 在讨论了几分钟后，又有记者问道：“那么，韩先生，我们注意到这段时间，联盟一直把您塑造成与奥斯迈行星共存亡的英雄，如果您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您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辟谣？” 韩兼非想了想，直到记者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决定说一部分实话：“我是今天下午才回到新罗松的。” 记者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他的线人发来一段韩兼非的机动装甲凭空出现并掉在总督府喷泉池中的视频。 他说的没错，但那些记者显然误会了他的话，以为他是下午刚刚乘某艘星船返回的。 在新闻发出五分钟后，国防部长卢杰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联盟特混舰队总司令赵炳尧的办公室中。 “没错，”赵炳尧对面前国防部长的全息影像说，“我向您保证，我是亲眼看着他的船进入大气层的。” “我是代表总理先生问话，”卢杰似乎有些着急，“你能确定那艘船上有他本人吗？别忘了他还是一个黑客。” “我可以确定，部长先生。” 而在更加遥远的赫尔曼行星，刚刚打完一局羽毛球，一头汗水的陈明远离开场地，走到旁边的休息桌前，随手看了一眼个人终端上发来的信息。 “这样也挺好，”看完，他轻轻一笑，“果然是个不能用常理推测的家伙，枉我还替你惋惜了好几天。” 曼都利昂行星，废弃矿场，翟六坐在被重新清理过的矿工小屋中，身后并排站立着他的十二个战友。 他默默关掉面前的媒体屏幕，冷笑一声。 “非哥，如果你死在奥斯迈，这会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啊……” 第7章 真话没人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当韩兼非还活着的消息从晚宴现场向联盟各地快速扩散的时候，这场晚宴注定已经变成联盟——至少是联盟各种大人物们目光聚集的焦点。 韩兼非当然知道梅薇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没有什么比英雄浴火重生这种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事件，更能吸引人们的目光了。 在联盟大多数民众看来，整个奥斯迈硅虫战争中，联盟做出了巨大牺牲，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新罗松的舰队和陆战队，充其量只是过来帮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忙，毕竟和联盟投入战争的一百多个陆战师比起来，十几个新罗松陆战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韩兼非为奥斯迈做过什么实质性的贡献，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少数人知道，不管是出于为韩兼非还是新生的格兰特集团谋求利益的角度，她都会把这件事往大了炒。 至于硅虫为什么会在前往行星的过程中突然分兵在星系中乱窜，以及在地面作战过程中，新罗松那些陆战旅救援了多少民众，这些隐藏在巨大牺牲数字和汉威政府刻意宣传之下的真相，就没有那么多人看得到了。 在联盟的宣传中，联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彻底消灭了硅虫，而韩兼非，则是在这场以联盟为主导的战争中英勇牺牲的新罗松私人安保公司人员而已。 因为整个联盟高层，除了韩兼非的老对头陈明远和特混舰队司令赵炳尧，没有一个人相信硅虫最后不惜一切代价进入奥斯迈，是冲着他一个人去的。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规模如此宏大的战争中，一个人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太有限了。 “据我了解，”最先发难的那位记者问道，“您在奥斯迈因为过度劳累，直接晕倒在作战会议上，并因此而离开了行星进行治疗，而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的几个小时内，您一个人单独驾驶星船回到地表，请问您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的？” 记者的问题很明白，你韩兼非早就离开地表了，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回去，你说你一个人返回地表，与奥斯迈行星一起被碎裂炮轰，现在你突然出现，又说你活下来了，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韩兼非看了梅薇丝一眼，答道：“当时联盟在地面上已经全线崩溃，如果没有人把所有硅虫吸引到奥斯迈行星附近，碎裂炮可能无法一次把所有硅虫都消灭。” “所以，”记者摊开双手，“您是要告诉我们，所有硅虫为了您一个人，在最后几个小时内全部冲向行星地表？” 他的提问引来现场宾客的一阵一轮，足以跟联盟舰队匹敌的敌人，为了一个人而争先恐后地投入人类为其准备好的陷阱，就算是飞蛾扑火也没有那么夸张吧。 况且，你韩兼非凭什么就说自己是火？ 韩兼非又看了梅薇丝一眼，眼神中传过去一个“你看，我就说吧，说真话也没人会信”的意味。 “我可以证明，”赵小南放下小厘米，采访无人机和记者的目标又聚焦在她身上，“当时我们陆战一旅就在死亡方舟号上，要跟他一起下去，被他拒绝了。我们是亲眼看着飞来峰号返回奥斯迈的。” “据我了解，您应该是他的……女朋友？”记者很快从身边的助手那里了解到这个女孩的身份，“那么，怎么保证您的证词的公正性呢？” 赵小南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场面，她只觉得额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很想打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一顿。 “这里不是法庭，”韩兼非冷冷地说，“你也不是法官。没错，作为媒体你有权力知道真相，而我也告诉了你真相，至于其中很多以你的认知难以理解的东西，很抱歉，涉及到格兰特集团的核心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各家媒体自然又是一片喧哗，这种答案，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满意。 梅薇丝扶着额头，她都已经可以预见到，在当前的泛联盟互联网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新闻，甚至连标题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是英雄还是欺世盗名”之类的罢了。 但她还是笑着走出来说道：“今天来晚宴的都是我们格兰特集团的好朋友和贵宾，无论是各位来宾还是媒体朋友，我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节日庆典和美食上，不用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说完，她对一直站在身边不远处的秘书多萝西做了一个手势。 秘书会意，转身离开晚宴会场。 不一会儿工夫，媒体记者们被客气地请出会场，在集团宣传部的引导下，那些识时务的媒体自然之道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但那几家联盟驻新罗松的媒体就不好说了。 这件事的确是一把双刃剑，因为当各种带有倾向性的报道纷纷出炉后，人们会更倾向于相信那些看起来更像阴谋论的东西。 真相究竟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 “我也能证明。”就在记者们纷纷摇着头准备离开时，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所有人停下动作，看向发出声音的位置。 那是一个衣着风格与联盟大相径庭的年轻漂亮女孩子，在一身神职长袍之下的面容和身材，符合大多数男人对于理想伴侣的想象。 记者们停下来，转身返回厅中。 看起来，发出声音的是一位Σ教团的高级教职人员，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新罗松，又在媒体面前主动出声为韩兼非辩解？ 赵小南“哼”了一声，源智子则下意识地去握佩刀的刀柄，但她的手抓了个空，只得悻悻抓住裙摆。 人们的目光扫过赵小南，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又是韩老板的……嗯，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我是教团麦森教区大司祭奥萝拉·阿西莫芙娜·罗曼诺娃，”女司祭用并不怎么流利的联盟通用语说，“我能以至理最虔诚信徒的名义起誓，我知道韩兼非进入奥斯迈行星、吸引硅虫和幸存的全部真相，以及背后的原因。但这些事还不能公开，至少现在不行。” 说完，她便默默回到大厅一角，和另外一位教团神官互相点头。 联盟与教团之间的矛盾纷争由来已久，两个超级文明之间虽然纷争不断，但这只是利益层面的，事实上，就算是联盟普通民众，也知道教团那些虔诚的信徒，以“至理”的名义发誓，会有多么重的分量。 记者们还想追问，却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剩下的事，就和媒体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8章 勾心斗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想完全打消媒体的疑虑，本来在返回奥斯迈之前，他就做好了自己通过冰铁所获得的各种前代文明科技被暴露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一个刚刚认识的教团高级神官，却用最严重的誓言，来向他表达最大的善意。 媒体记者们离场后，没有一个人愿意直接离开。今天的爆点已经够多了，无论哪一个都值得做一个专题。 很快，晚宴现场的各种状况和媒体对这些状况的分析，就通过泛联盟互联万传遍了整片星区。 出乎大多数人意料的是，在整个事件中最受关注、讨论最多的话题，不是韩兼非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而是教团这位漂亮女神官的誓言，到底有多大分量。 有好事的人把教团高级教职人员的教阶翻出来做了一一说明，在这份说明中，“大司祭”是仅次于至尊和教区主教的第三顺位高级教阶，其地位大致相当于行政星或殖民地的副总督。 这种级别的神职人员以教团信奉的“至理”名义发誓，基本可以确定她所证明的内容就是事实。 教团对誓言极其看重，其重要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生命。 韩兼非当然也知道，这种教团大人物以至理的名义起誓意味着什么，但他的关注点却放在另外一个角度上。 那位女司祭说她知道自己返回奥斯迈和幸存下来的真相，那就意味着，她至少知道硅虫与自己的梦境沟通，甚至知道冰铁的存在！ 他一直想要完全破解冰铁的秘密，而这个年轻女孩知道的，似乎比自己还多。 韩兼非看向两位教团特使的方向，那位刚刚出面为自己作证的女司祭低着头，教团特使谢菲尔德却对他投以微笑致意。 韩兼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媒体记者离开后，晚宴很快变得意兴阑珊，各方势力都没什么心思继续什么庆典活动，在整体流程走完之后，便匆匆告辞离去。 晚宴结束后，只有韩兼非最亲近的几个人留了下来，在梅薇丝的办公室中商讨应对事宜。 等大家都坐下，韩兼非才开口问梅薇丝道：“形势很严峻？” 他知道，如果不是形势比较严峻，她一定不会这么公开地宣布他回归的消息，虽然有心人依然会在晚宴上看到他，但这件事不会摆在明面上，公开通过媒体的口向联盟说明他韩兼非还活着的消息。 “是的，”梅薇丝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汉威的支持者们获得了六个月的居留权延期，汉威先生近期可能宣布战时状态延期到明年，并取消地方议员的中期选举，这样他的保守党就可以继续占据最大党的位置，直到他的任期结束。” “明白了，”韩兼非点点头，“现在联盟带着刚刚战胜硅虫的气势，不用做额外的军事动员，加上人员和技术装备齐全，正是一举解决新罗松问题的好时机，汉威总理之所以没动手，只是因为习惯性谨慎罢了。” “没错，所以我想借这次晚宴告诉他们，”梅薇丝说，“你在那种状态下还没有死，那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杀不死你，就算拿下新罗松，只要你没死，他乔治·汉威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还有，我需要让联盟的人看到，我们已经跟教团建立了一定程度的联系，如果他们逼得太急了，很有可能是鸡飞蛋打的结局。” 赵小南和源智子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听着他们的话，就像听天书一样。 “所以那个女司祭出来做证，也是你的安排吗？” “我只是邀请他们过来，并在适合的时刻想外界宣布我们将与教团进行高级别接触，没想到她竟然愿意用这么重的誓言来维护你。” 说完，梅薇丝白了韩兼非一眼。 这回，另外两个女孩也听懂了，六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韩兼非举起双手：“我可以保证，我是今天晚上才认识那个什么罗曼诺娃的。” “那你刚才过去跟她说了什么？那个男的还给你们腾地方让你们聊。”赵小南突然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我……”韩兼非看着她笑了，“我听说教团有那种可以消除疤痕的药膏，问她有没有带着，或者能不能帮我找一些过来。” 赵小南面色微红地低下头去。 “不过，”韩兼非接着说道，“我的确觉得那些教团来的家伙有些问题——他们是什么时候来新罗松的？” “应该是奥斯迈的战斗刚刚结束，”梅薇丝回忆了一下说，“我刚刚收到前线回来的消息，他们的人就通过集团的一艘矿船秘密来到新罗松，又通过厄普顿联系到我。” 坐在一旁的格兰特先生点点头：“一个教团那么的合作伙伴引荐的，说是教团的官方代表，希望秘密访问新罗松，我就带过来了。” “当时所有证据都表明，你的确已经死了，”梅薇丝看向韩兼非，“那些教团特使跟我说，你还活着，但应该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回来，让我不要担心。” 韩兼非一拍大腿：“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啊！联盟都没有人知道的问题，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而且，每次当我一靠近那个女司祭，我就会有一种特别诡异的熟悉感，这才是让我感到恐怖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屋子里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他们有没有说，来新罗松要做什么？” “有，”梅薇丝说，“他们说是专程来拜访你的，但在见到你之前，他们没有跟我透露过任何细节。” 韩兼非默默想了一会儿，道：“看起来，现在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这两个所谓特使身上了，我本来还打算在奥斯迈的事之后去趟锡安，和老总统见一面，但现在看来，我恐怕要先去趟教团了。” 关于硅虫的问题，水星基金会一直藏着掖着，之前从那个冯丞恺口中知道，老总统也是水星基金会的人，所以他本打算去拜访他老人家，顺便问问水星基金会，硅虫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眼下来看，自己似乎应该去趟教团的领地了。 第9章 意识谐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二天一早，韩兼非刚刚起床，便听到公寓外的门铃声。 他住在这里，在新罗松内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迷迷糊糊地起床过去，打开房门，却看到了两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教团特使谢菲尔德和罗曼诺娃。 这两人穿着联盟常见的便装，看起来和普通联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非常冒昧，这么早来打扰。”那个叫谢菲尔德的教团特使笑眯眯地说，“没有耽误您休息吧。” “呃，没有。”韩兼非让开房门，把两人请进房间。 在识别到主人已经起床后，智能房间迅速调整了采光和布景，让整个会客厅的氛围变得明亮起来。 落座之后，女司祭轻声用教团官话说了句什么。 她本以为韩兼非是个不学无术的兵痞出身，却忘了在双方多年的战争中，韩兼非早已熟悉了教团官话的大部分日常用语，除了那些晦涩的专业名词和不常见的民间俚语，基本上能够正常对话了。 所以他很清晰地听到，女司祭说：“对科学如此傲慢的联盟人，只会将科技用于这种旁枝末节的愚蠢享受中。” 于是他忍不住回了一句：“如果科技可以让人民的生活更舒适，为什么不用？” 女司祭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会说教团官话？” 韩兼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略懂、略懂。” 谢菲尔德接过机器人送来的新罗松特产咖啡，微笑着用联盟通用语结束这段没有营养的争端：“入乡随俗，我们还是用联盟的语言和习俗来沟通吧。” 韩兼非点点头，也端起机器人冲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这咖啡机器人的技术有很大改良，比我自己冲得好——哦，对了，谢菲尔德主教‘大人’，咱们就直接开门见山吧，两位这么远来一趟，是有什么事吗？” 根据梅薇丝的说法，谢菲尔德教团一个行星教区的主教，地位相当于一颗行政星的总督或一个大型联合舰队的指挥官，其地位放在联盟这边，至少相当于梅薇丝或马斯基林这个级别，而罗曼诺娃也只比他低上一些而已。 教团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派出这么两个重磅人物来到新罗松，为了等自己，一住就是一个月，绝对不是单纯来表达一下善意而已。 （作者注：这个级别的外交活动，可以参考尼克松访华前直接派基辛格来访。） 谢菲尔德放下咖啡杯，笑道：“久闻韩先生大名，惯常地不按常理出牌，我们在来的路上就听闻了您在奥斯迈的壮举，  昨晚一见之后，真是佩服异常，今天再次见面，果然是……” “啪！”他那冗长的外交发言还没说完，罗曼诺娃就把一个玻璃瓶子放在三人中间的茶几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的药膏，”这个副特使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特使的面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茬，“直接涂抹就行，一天两次，连续一个星期就能消除。” 韩兼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伸手收下药膏。 这位副特使似乎并不怎么尊重这位特使，而特使似乎还对副特使毕恭毕敬。 听说教团中有森严的教阶制度，而眼前这两个人的地位好像是颠倒过来了。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位漂亮的女司祭大人，可当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那种异样的熟悉感再次袭来，就像…… 韩兼非的脑海突然之前像是被什么东西充盈般炸开，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像是突然被塞进他的大脑之中。 那是一个女孩从出生到成长过程中的无数个意识片段，夹杂在各种明暗相间的图像中，像走马灯一样在一瞬间闪过。 那一刻，韩兼非觉得时间一下子静止了，他像是再次进入那种梦境，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梦境的主角不再是硅虫。 他仿佛站在一片黑暗的高维空间中，面前有无数个全息画面在跳动，每个画面都毫无阻滞地呈现在他面前，每一个画面都是关于那个女孩的。 这里有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有她被父亲抱着高高举起，有她第一次自己去教会学校上学，有第一次打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男同学，第一次开枪，第一次…… 突然之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斥力袭来，像是把两块紧紧吸引的磁铁用力拉开一般。 直到完全离开磁场范围，韩兼非才感觉自己被从那个高维空间中推出来，一直向下跌落，直至跌落到自己公寓中的沙发中。 “呼……”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才从刚才那种奇异的状态中转醒过来，听到谢菲尔德的声音。 “……韩先生……您没事吧？” 他睁开眼睛，看到特使先生的手在自己面前摇晃着。 “我没事。”他挣扎着坐起来，再次看向那个冷冰冰的女司祭大人。 这次，他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一个明显的威胁意味：“不许说出去，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哦，”他再次晃了晃脑袋，“发了会儿呆，我们说到哪里了？” “我刚才说，我们这次来，是代表教团来找您协商关于硅虫危机的事，至尊大人在了解了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后，希望您能抽时间去一趟教团，他有些事需要跟您当面聊聊。” “哦，好。”韩兼非略一沉思，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又看了那位女司祭一眼，从她的表情和神色看来，对方应该也经历了和自己类似的那种状态。 “那么，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后续的接待工作，”谢菲尔德站起身，向韩兼非伸出手，“如果时间允许，我希望您能尽快成行。” 韩兼非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使团什么时候返回，我跟你们一起走。” 在送走两人之后，韩兼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细细回顾刚刚发生的事。 那些片段依然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像以第一人称经历了对方的一段人生一般。 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女司祭应该也看到了自己意识中的一些片段。 就在这时，韩兼非的个人终端突然响了起来。 他低下头，看到一条文字信息。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午出来单独见面。” 第10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没有发件人信息，但韩兼非知道是谁发的。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不管是之前隐隐透露出她对冰铁和硅虫的了解，还是刚刚过去的那种古怪通感。 想了想，他回了一个信息：“你是谁？” 不一会儿，对面回复了一条消息：“你知道我是谁。” 韩兼非看完消息，微微一笑，回道：“是的，但我不确定你到底是谁。” 对方说的是，你知道我就是罗曼诺娃，韩兼非回复的是，我知道你是罗曼诺娃，但你到底是谁？ 对面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复道：“见面详谈。” 韩兼非直接回道：“好，什么时间？” “今晚9点，死过酒吧。伪装一下。” 韩兼非收到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本想调侃一句你们神职人员还要泡吧吗，但又怕犯了对方的忌讳，这才忍住没有发。 放下通信器，韩兼非喝了一口早已凉掉的咖啡。 又是死过酒吧，他觉得自己跟这家酒吧还挺有缘。 上次去的时候，还是和梅薇丝一起伪装，一晃都一年多了，听说那里还流传着那个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女孩的传说。 当天晚上，韩兼非戴上一顶棒球帽，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打无人出租车去酒吧街，径直进入死过酒吧，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眼就看到罗曼诺娃独自一人坐在一个隐蔽的包间中。 虽然她很精心地化过装，打扮得完全像是一个新罗松女孩，韩兼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自从上午那个奇怪的经历之后，他感觉，这个女孩就像自己一样好认。 女孩同样一眼就认出了他，便往里靠了靠，把外侧的位置让给他。 这里的音乐是经过声场控制的，每个包间都可以自由调节音乐声，他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这里很安静，声音都是最低的。 “为什么选在这里？”韩兼非好奇道。 罗曼诺娃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使团的人绝对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约你见面。” 韩兼非眼睛一亮。 她这句话等于是告诉自己，教团的特使之间并不是一块铁板，她似乎有些不适合在谢菲尔德面前，甚至不能让谢菲尔德知道的话要跟自己说。 韩兼非在桌面上一点，唤出一份酒单：“你们的教义禁酒吗？” 罗曼诺娃摇了摇头。 韩兼非点了几支不那么烈的酒，几分钟后，桌面上打开一个天窗，那几瓶酒被传送上来。 韩兼非随手打开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女司祭，又打开另一瓶酒给自己倒上。 罗曼诺娃看了一眼酒杯，不动声色地抓过来啜了一口。 “蓝百合。”她说，“在教团那边只有走私货，贵得要死。” “没错，但是你爱喝。”韩兼非笑道。 罗曼诺娃没有抬眼看他，随口答道：“可你很不喜欢。” 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虽然他们刚认识一天，对彼此的了解却深得像自己一样。 这种了解或者理解，一般只会出现在情侣之间，但他们并不是。 韩兼非曾想过，会不会是某种记忆读取装置的效果，但显然并不是，因为他在她的意识片段中，并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冰铁、硅虫甚至如何获得这种意识上的谐振能力的内容。 “上午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兼非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你应该有过这种经历吧，”女孩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话似乎也多了起来，“跟那个‘军团’之间，不是吗？” 韩兼非握着杯子的手猛然一紧。 她竟然知道军团的事！ 虽然不确定她是以前就知道，还是在上午的那次意识谐振中才知道的。 “上午才知道的，”女司祭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有那么多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韩兼非又给她倒上一杯酒。 女司祭这次没有直接喝掉，而是盯着淡蓝色的酒液看了好一会儿。 “我叫奥萝拉·阿西莫芙娜·罗曼诺娃，你可以叫我罗曼诺娃或奥萝拉，我是教团至尊的第十一个学生，是教团的‘传承者’。”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的是教团官话，韩兼非连蒙带猜地，大致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教团最高教阶，唯一的“至尊”有十一个学生，这些东西就算是联盟人也能知晓一二，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面前就有一个，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司祭。 这就不难解释，那个使团特使为什么会对这个比自己教阶还要低的女孩如此恭谨。 “原来是至尊的学生，”他笑了笑，“失敬了。” “看来你不是很了解‘传承者’的含义，”罗曼诺娃说，“这个头衔，比至尊的学生更值得吃惊。” 韩兼非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罗曼诺娃突然微微一笑。 虽然化过装，并不是她原本的样子，可她这一笑，依然让韩兼非觉得十分惊艳。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古代所描述的倾国倾城，也不过就是这种级别的容颜了吧。 “你笑起来真好看。”韩兼非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声，“真的，你应该多笑笑的。” “算了，如果你有机会去教团，会了解到的。”她收起笑容。“上午那个，是一种意识谐振，非常少见。” 说完，她用手拢起头发，露出洁白如玉的颈部。 在她靠近后脑的颈椎处，有一片很小的金属薄片，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一个装饰物一般，微微反着光。 “脑机接口？”韩兼非惊道。 早年的联盟曾经有过类似人脑和电脑之间的接口研究，但最终因为伦理和法律问题，这种实验被禁止了，相关技术资料也被封存起来。 罗曼诺娃放下头发盖住那片金属片，摇了摇头：“比那个要高级得多，就是因为这种东西，上午你和我之间才会出现那种意识谐振的现象。” 韩兼非大体上能够猜出一个大概，应该是自己和她这种类似于脑机接口的东西产生了一种联系，才让他们突然相互读取了彼此的意识。 只不过她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或受过什么特殊训练，才能强行将这种谐振分开。 可是，他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呢？ 说完这个，罗曼诺娃接着说道：“你的戒指，就是那个‘冰铁’，能让我看一眼吗？” 第11章 你的使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指着韩兼非的左手。 知道自己瞒不过她，韩兼非想了一会儿，从手指上摘下那枚戒指。 那是一枚看起来相当普通的指环，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误以为是一枚黑铁戒指。 可是韩兼非知道，当自己注视那枚戒指上的花纹时，就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能量和信息在脑海中流淌。 面前这个女司祭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是来抢戒指的样子，而且他自信自己可以很轻易地击败她，也不怕她会抢夺。 罗曼诺娃拿起冰铁指环，接着包间中的微光仔细观看。 看了几分钟后，她把戒指递还给韩兼非。 “我看过了，和典籍里记载的一样，只是没想到出现在这里了。” “典籍？” “教团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罗曼诺娃再次喝光杯中的酒，继续说道，“古老到不可思议，所以我们拥有多到一个人永远都无法遍历的典籍，而我刚好是‘传承者’，就知道有关这些传承物的事情。” 韩兼非更是一头雾水了。 “能不能说明白一些？”韩兼非说，“你约我来这里，不是真为了喝酒吧，咱俩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 女司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突然老脸一红。 在经过上午那次意识谐振之后，他们应该算是很熟了，虽然看到的只是彼此的一些意识片段而已。 但那种感觉，就像把自己代入对方的人生，重新走过一样。 “你的冰铁戒指，就是教团典籍中说的‘传承物’，这个概念在短时间里没法说清楚，但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前代文明留下的，对硅虫天灾的记录，以及如何战胜它们的经验的存储器。”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后颈：“和这个东西一样。” 韩兼非又是一惊。 原来她劲后那个类似脑机接口的东西，竟和冰铁戒指一样，那这么说来，她应该也会看到很多关于硅虫的幻象。 “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幻象？”韩兼非还是开口问道，“就是类似于硅虫和感染体席卷人类社会的那种？” 罗曼诺娃点点头：“我比你看到得要早得多，也多得多。在我这片‘炙银’中，存储的记录会更多一些，但那些超过如今科学理解的黑科技要少一些。” “这些东西是什么人制作的？” “如果典籍中记载的没错的话，这些东西还有硅虫，都是来自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组织的手中，我之所以会来找你，就是因为我翻遍那些典籍，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所以我才需要冰铁的主人协助一起发现整个历史的真相。” 韩兼非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教团有水星基金会吗？” 罗曼诺娃摇了摇头：“没有。” “奥斯迈大战之前，有人曾经找到我，告诉我你说的那些信息，在他们那里可以找到答案，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现在，他们也应该开始兑现他们的承诺了，所以，或许我可以从他们那里了解更多东西。” 罗曼诺娃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说的那个基金会，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他们或许真的有可能知道一些真相。” “先不说这个，”韩兼非继续为她倒酒，“你来找我这些事，为什么不想让教团其他人知道？” 女司祭指了指韩兼非重新戴回手指的冰铁戒指：“你的秘密，在联盟中有多少人知道？” “不对，你刚刚说自己是什么‘传承者’，难道教团的人不知道吗？” “传承者的身份是公开的，可除了至尊和传承者本人，你是第三个知道它真正含义的人，因为你也是一名‘传承者’。” 韩兼非苦笑道：“你越说我就越糊涂了，难道我还成为你们教团的什么‘转世灵童’了不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半开玩笑的成分，可罗曼诺娃却很认真地说道：“教团是最讲科学严谨的，但如果你要为这件事找一个形象的比喻，你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错的。” 韩兼非目瞪口呆：还真让老子说中了？ 女司祭依旧一脸严肃的说：“冰铁已经遗失了两千多年，为什么你能激活它？为什么你刚刚拿起它，那个小镇就突然爆发硅虫天灾？为什么‘军团’会找到你，会需要你？你以为这些都是巧合吗？” “你刚说过，你们教团是最讲科学严谨的，你说这些，不是什么搞笑的天命理论吗？还是说，你们的教团信奉的就是机械唯物主义？” “我们依然坚信，这个世界包含很多偶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能够让冰铁和炙银激活的人，在茫茫星海数百亿人中，你我刚好是其中的唯一。我在你的记忆中看到，你曾经把冰铁交给你的女人，但她从未激活过它，对她而言，这种集合了前代文明甚至更久远的文明智慧结晶的东西，和普通的黑铁指环，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说完，她举杯喝光了杯中的酒。 “我私下找你，只是想告诉你，等你来到教团后，应该接受你的使命，我希望你放下所有意识形态的偏见，接受一个可能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现实，然后成为历史需要你成为的那个人。”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韩兼非说，“我会的。” “还有，”罗曼诺娃挡住了他为自己倒酒的手，“至尊在教团中的敌人，不希望你去教团，这次的行程会充满危机，而我将是你唯一的盟友，在教团，除了我，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韩兼非又是暗暗吃了一惊。今天他收到的信息量已经太大了。 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教团的什么传承者，教团的至尊想见自己，至尊虽然是教团至高无上的存在，却依然有他的政敌，而他的政敌却想让自己死在教团里。 “如果你跟我说了这些之后，”韩兼非说，“我决定放弃教团之行的话，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罗曼诺娃再次露出她那张迷人的笑容，但这次多少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 她指着自己的头说：“我看到了你的很多过去，虽然不完整，但也知道你对战胜硅虫的渴望。其实，从你激活冰铁并看到幻象开始，已经开始履行你的历史使命了，我们都一样，只是现在，我们希望让这个过程更快一些而已。” 第12章 神似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那之后，两人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女司祭喝完酒之后直接走了，韩兼非则一个人留在包间中。 今天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太大了，他必须要认真梳理一下。 到底去不去教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那个罗曼诺娃说的是真的，他更应该去找到硅虫的真相。 当然，更重要的是，找到战胜这种东西的方法。 奥斯迈的事，只是一个开始，他不会像那些乐观的联盟官员们那样，把这次充满偶然性的胜利当做对付硅虫的制胜法宝，他必须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整个问题的方法。 但他绝不相信，那位所谓的教团至尊会比联盟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佬们好到哪里去，这个宇宙中，道貌岸然的家伙见多了，野心家也不少，要说真正大公无私的人，这片星区几百亿人，肯定有那么一两个，反正他韩兼非是没见过。 既然要去教团，又确定这一趟风险不小，他总要做好准备才行。 在酒吧中坐了一会儿，韩兼非拨通的卡特的电话：“在天港市？”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本打算今晚回死亡方舟号，什么事？” 卡特是韩兼非早年埋在新罗松地方舰队的暗钉，在新罗松政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最信任的翟六的背叛，他就有些犹豫了。 “刚才在做什么？”他故作随意地问道，“听你的语气，有麻烦？” “没有，”卡特这次回答得特别及时，对面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我刚才呆的地方比较吵，现在出来了。” 韩兼非皱了皱眉头。 他用的是纯语音模式，没有全息影像，但听声音，卡特那边的背景音似乎和包间外面的音乐声很像。 “进来吧，”韩兼非笑骂了一声，“啥时候变这么婆婆妈妈的。” 卡特那边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功夫，一身便装的卡特推门走进包间，坐在韩兼非对面。 “梅薇丝让你来的？” “嗯。”卡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随便上特勤局找个人就行了，犯得上让你亲自跑一趟？说吧，你都听到什么了？” 卡特一向不苟言笑，听到他这么说，立刻着急了：“非哥，谢顿小姐是打算找特勤局的人的，但我刚好在，就自告奋勇过来了，你可不能被军团那帮混蛋随便派个娘们就给你勾过去，我看你魂儿都快被那什么娃给勾走了。” 韩兼一拳锤在他肩膀上，笑骂道：“这是你改管的事吗？喝完这杯，赶紧给老子滚回死亡方舟去，马斯基林是……原来是联盟的人，你给老子盯紧了，别让他觉得对他不信任，但也不能什么都交给他，否则我要你这个舰队司令干嘛！” “是！”卡特起身敬了个军礼，酒都不喝了，转身就要走。 “回来！”韩兼非叫住他。 卡特立刻坐回沙发上。 “我叫你过来，有两件事，刚才说的那是一件，还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也就你比较适合，你帮我安排一下。” 卡特一愣，非哥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交代过什么事。 “我想去一趟教团。” “你……”卡特站起身来，“不会真被那小娘们儿勾了魂儿吧！我这就去宰了她……” “老实给我坐下！”韩兼非佯怒道，“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吗？” 卡特坐下来。 “你去找一个像我的人，不用太像，只要确保那些远程摄影设备拍起来很难分半真假就行。” “您是说……” “没错，”韩兼非点点头，“我打算偷偷去，这事是最高军事机密，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任何人，明白吗？” 卡特认真想了好半天，咬咬牙说：“行。” 韩兼非知道，在他早年安排卡特组建的另一个隐藏在新罗松舰队中的秘密白山中，有一个跟自己长相又七八成像的人，这些年来他一直被隐藏着，就是等着他需要替身的时候。 “这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每天正常在我公寓生活，隔三差五去趟梅薇丝那里，每个月去一趟时笠樯那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了，只要让联盟那些媒体和密探知道我就在天港市待着哪儿也没去，就够了。” 卡特点点头：“明白了。” “再说一遍，这事只有你和他知道，其他人，包括你最信任的人，都不能说一个字出去。” “是！”卡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就走。 卡特离开后，韩兼非又坐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个人终端，给罗曼诺娃发了一条文本信息：“去教团的时间和路线需要调整，等我消息，不要声张。” 在收到对面一条“好”的消息后，韩兼非喝完杯中酒，带上棒球帽，结账离开。 去教团的事，他并没打算瞒着梅薇丝，一来没必要，二来也瞒不住。 他曾经看过那个替身的表现，虽然与自己神似，但根本不可能瞒过梅薇丝那双智慧的眼睛。 还有另外两个女孩，这次情况特殊，如果他们发现公寓里住的是个西贝货，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在做好所有准备后，第二天早上，韩兼非在自己的公寓中见到了那个替身，那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睡衣裤，一样的发型，一样懒洋洋的样子。 “不错，”他满意地说，“你叫什么？” “我叫韩兼非，”那人露出一张他招牌式的笑脸，“希望你喜欢。” 韩兼非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让卡特告诉你的那些事，记住了吗？” 假韩兼非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那些东西已经滚瓜烂熟了，就算说梦话，说的也是那些。” 韩兼非说：“很好，我只剩一个要求了——别死。” 说完，他把自己的个人终端交给那个替身：“从现在开始，直到我回来，你就是韩兼非了，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永远都是韩兼非了。” 假韩兼非熟稔地接过个人终端，戴在自己手腕上：“祝你好运！” 韩兼非换上那人穿来的衣服，戴上那顶棒球帽：“我走了。” 说完，他拉开公寓门，消失在消防楼梯中。 假韩兼非目视消失他的背影，轻轻关上房门。 第13章 偷渡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几天后，在各家媒体的视野中，已经完成使命的教团特使团从新罗松星港地面站离开地表，出发前往第七疆域星圈的宙斯星门。 格兰特集团似乎对这次交流给予了极度的重视，在媒体的镜头中，包括格兰特集团首席执行官梅薇丝·谢顿在内，几乎所有集团高层都出席了欢送仪式，就连那个前几天刚刚“死而复生”的幕后掌控人韩兼非也到现场送行。 在奥斯迈的死亡行军战役结束之后，联盟与教团之间开始修复彼此的关系，虽然进展缓慢，但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而开通新的星门航线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就包括在第七疆域星圈的宙斯星门与教团K9行星之间的21号星门之间建立对等联通协议。 在这条星门航线开通之前，联盟和教团之间航行最快的航行路线，是通过奥斯迈利用星船自带的折跃引擎前往教团的G7星系，如今整个奥斯迈都处于军管之中，宙斯星门也就成了唯一的航路。 在离开地表后，教团特使将乘坐格兰特集团准备好的高速战斗舰“曼特宁”号前往第七疆域，并通过这条航路回到教团。 除了搭载使团，“曼特宁”号还带去了格兰特集团向教团回赠的礼物与大量物资，其中就包括新罗松著名的猫屎咖啡，以及一种叫做“蓝百合”的特调鸡尾酒。 为了表示诚意，格兰特集团派出四艘驱逐舰和十艘高速战斗舰组成的豪华护航舰队，舰队将沿途护送，直至曼特宁号进入宙斯星门。 这个高调而奢华的阵容，成功吸引了联盟大多数媒体的目光，毕竟这是战后教团和联盟之间第一次如此高规格的外事活动。 但对于大多数奥古斯都人来说，这却不是一个怎么善意的行为，毕竟奥古斯都堡才是联盟的主星和首都，那些僵化固执的教团人，竟然越过联盟官方，而去和一个有分离倾向的自治行星接触，这就有些触及首都星圈人骄傲的逆鳞了。 于是，在奥古斯都堡人和新罗松人激烈的争论中，关于与教团恢复正常外交和民间交流关系的方式和流程问题，就成了这些天来最新的热搜焦点，至于奥斯迈战斗的英雄死而复生的新闻，似乎正在渐渐别人遗忘。 与民众们对于联盟如何与教团恢复关系的关注不同，在有心人的刻意安排下，大多数媒体关注的焦点则放在韩兼非会不会随使团一起偷偷离开新罗松，“叛逃”到教团上。 有号称消息灵通的人士透露，韩兼非之所以能够在奥斯迈死里逃生，就是靠着教团的暗中帮助，双方早就暗通款曲，代价就是韩兼非叛逃到教团，将整个新罗松卖给教团。 爆料人声称证据确凿，否则那位漂亮的大司祭也不会以重誓来为韩兼非作证。 只是，当韩兼非出现在送行队伍中，懒洋洋地站在梅薇丝·谢顿身边时，这种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之后，有不少媒体全称跟在使团后面，经过多次分析，确定韩兼非的确没有在“曼特宁”号上，这种论调才又消失不见。 因为另外一种论调在普通人中间更有市场，就是那个漂亮的教团女司祭，实际上只是韩老板的情人之一，这才愿意以重誓来为他辩解。 毕竟，名人们的花边新闻，才是民众们最愿意接受的“事实”。 直到曼特宁号在万众瞩目下进入宙斯星门，消失在灿烂的繁星之中，人们才渐渐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韩兼非当然没有在使团的船上。 他早就在几天前，和乔装打扮成新罗松人的罗曼诺娃一起，以假身份乘坐一艘客船离开新罗松。 “韩兼非，你安排的路线，”在客船简陋的船舱里，罗曼诺娃皱着眉头说，“看起来并不怎么靠谱。” 此时的她，长着一副典型的新罗松人的面孔，她的脸部皮肤因为长期的高寒地区活动而有些绯红，双颊上长着几颗雀斑，门牙也略长一些，一头栗色长发更是被换成新罗松常见的深褐色。 而韩兼非则穿着一身油腻的工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从码头卸完货回到自己家中的搬运工人。 这个舱室非常简陋，一看就是给那种平时不怎么跨星系旅行的人准备的，他们一般不怎么负担得起昂贵的旅行费用，就只能在居住条件和旅途中的餐食上能省则省。 罗曼诺娃此刻正坐在狭窄舱室内的高低床下铺，糟糕的空调系统发出嗡嗡的声音，但舱内的空气仍然有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儿。 “这已经是很稳妥的路线了，”在她对面嵌入墙中的硬质座椅上坐着的韩兼非笑着说，“走一条非常规航线到曼都利昂，那里是联盟的犯罪之都，混乱天堂，没有任何人会去管那种已经烂透了的地方，只要我们顺利抵达那里，在那之后去了哪里，怎么走的，就没有任何人能查得到了。” “而且，”女司祭冷声道，“就算这样，你就不能找个稍微好点儿的船？” “你们教团不是教导人们要降低自己的物质欲望吗？”韩兼非压低声音说，“怎么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了？况且，只有这么走，才不会引起联盟那些什么基金会的人，还有你们那些政敌的注意，你真以为那些家伙不会关注这种普通客船的数据？” 罗曼诺娃从小接受的就是教团最精英的教育，但这种底层人民迫于生计不得不选择的方式，是她平生从未体验过的。 所以，她很介意自己要和韩兼非一起待在这种空气污浊的狭窄舱室中，而且一待就是近一个月的时间，而这间舱室中唯一能算得上家具的，就只有一张只够躺下一个人的高低床。 哪怕韩兼非很“绅士”地把下铺让给了她。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谁，”看到她吃瘪，韩兼非忍不住有些得意，“我现在叫许硕，你叫莉娜·琼，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的新名字。” 韩兼非早已对这些事轻车熟路，罗曼诺娃还是头一次以一个假身份活动。 “还有，告诉你一个隐秘行动的必要秘诀，”他继续说道，“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记住我们现在的身份要做的事是什么，不要节外生枝多管闲事。” 第14章 多管闲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很快，罗曼诺娃就明白他说的“别多管闲事”是什么意思了。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没有正规运营手续的船，因为没法直接售票，价格自然比正常的客船要低上不少。 这种船，刚好是给那些负担不起大额船费的穷人们坐的。 因为不是正规的客船，这些船长就不敢大摇大摆地走常规航线，除了蒙混成货船或商船通过星门外，其他时间大都在远离联盟官方的偏僻航道航行，这样就可以减少乘客被检查和记录的就会。 同样因为不正规，乘客们船费的支付方式就会变得“多种多样”，除了联盟通用的官方货币外，房产、货物甚至肉体，只要船主愿意，都在可用于支付的范围之内。 “臭婊子，今天就让你哭，哭给老子看！” 在这艘船蒙混入星门，开始折跃航行两天后，去餐厅取餐的罗曼诺娃听到一阵哭声和男人的喝骂，她端着餐盘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默默流泪。 女孩旁边的地上洒满了菜汤和里面泡着的碳水块，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船员打扮的男人抱着双手，刚才的骂声就是他发出的。 “上了这艘船，就要知道自己是什么分量，”那个船员还在喝骂，浑然不顾周围的人群。“你哥哥既然用你来付船费，自然不会去管你的闲事，老子愿意养着你，一日三餐供着，那是给你脸了。” 罗曼诺娃四下看看，除了麻木冷漠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船员看到有人围观，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一脚踢在女孩的胳膊上：“你以为这是你看的电视剧啊，指着你哥出来？那个软蛋早就不敢出来见你了，告诉你，老老实实服饰爷们，等到了混乱天堂，我给你找个好点儿的去处，能挣钱每年还有体检，否则到时候把你扔到黑窑子里，你这辈子就交代了。” 女孩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种情况，爷们见多了，”船员对围观的人说，“刚开始都这样，饿上几天就好了，到最后恨不得跪着添，到了混乱天堂，才知道爷们对她有多仁义。” 说完，他低头又踢了地上的女孩一脚：“如果不想饿肚子，就给爷们把地上的菜汤都舔干净，舔！” 女孩没有动。 “给你脸了是吧！”男人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把她的头按到地上流淌的菜汤里：“舔！舔！” 女孩拼命摇头挣扎，一张脸上很快沾满了菜汤和碳水块的残渣。 “够了！”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男人停下来，冷冷地扫向人群。 围观的人主动让出一条路，将身后发出喊声的罗曼诺娃让出来。 “哟，这还有个更带劲的。”那船员咧嘴一笑，露出一颗亮着蓝光的钴晶假牙，“怎么着，看不过去，想跟她一起？” 能来坐这艘船的，绝不会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只要不是有钱人，就不是他鲍三儿惹不起的。 “她哥哥把她卖给你，你可以把她卖了抵船票钱，但没必要虐待她吧？” 船员上下打量着这个敢出来挑事的女人，淫笑道：“说得好听，她在船上一天，我就要负担她一天的伙食，这一路到曼都利昂要一个来月，我卖给谁去？爷们花了钱，不找她解解闷，找你啊？不过还别说，你比她可强多了。” 罗曼诺娃虽然化了装，看起来相貌平常，但身材体型没法改变，眼光毒辣的船员一眼就看出她隐藏在宽松破旧衣服下的身材。 “多少钱？”罗曼诺娃冷冰冰地说，“卖给我。” “哦豁，还是个有钱的主儿，”鲍三儿又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敢出声的女人，他跟着船跑这趟航线的次数多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敢出头的不是没有，自己身上没几颗钉的，大多被他们直接丢下船了。“你打算出多少钱？” “你开个价。”罗曼诺娃说。 在她心中，这个人已经被判了死刑，自己只要回到教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会要了他的小命。 “那行，爷们给你算算。”鲍三儿伸出手指，“他哥哥上了船就把她丢给我了，算起来，她哥的船费，她的船费，俩人的伙食费，还有，爷们做这趟生意不能白费，知道在混乱天堂，这种十几岁的雏儿卖给那些做皮肉生意的，能卖多少钱吗？加上当地黑帮的抽税……” 嘿嘿乐着，他伸出四根手指，但很快又把第五根手指也伸了出来。 “五百万？”罗曼诺娃对联盟货币的币值并不怎么清楚，随口问道。 “没错！”鲍三儿眼珠一转，“现钱现  货，钱货两清，人你带走，怎么样？” 罗曼诺娃不知道五百万联盟元是什么概念，心想韩兼非富有一颗行星，总归不算什么太大的数字，张口就要答应。 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向身后，正是韩兼非。 “哥们儿，欺生了吧，”韩兼非向前走了一步，“按你说的来算，行价也就三十多万，欺负我们家傻娘们儿没见过世面？” 鲍三儿本就打算要五十万，碰见个傻的，刚好狮子大开口，没想到给这小子横插了一杠子。 “你娘们？”他斜着眼瞥了韩兼非一眼，“自己不管好，还想让我帮你管教？” “不劳您大驾，”韩兼非不愿多惹是非，“咱们按行价走，最多给你五十万，人我带走，人钱两清，各不找后事，怎么样？” 这边的动静似乎早已惊动了船主，他看到韩兼非出面，才慢吞吞走过来咳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胡先生介绍的许老板。” 韩兼非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微微躬身：“程老板，劳烦您。” 船主并不认识韩兼非假扮的许硕，但因为他是经由一个黑道大佬介绍来的，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息事宁人，便开口道：“鲍三儿，许老板说是五十，这个数就差不了，有胡先生背书，还怕人家短了你的钱？” 见船主开口，船员鲍三儿不再坚持，唯唯道：“那就按许老板说的吧。” 韩兼非点头道：“不过这钱，我现在拿不出来。” 船主眯起眼睛，鲍三儿也冷哼一声。 韩兼非接着说道：“货舱里有我十几箱咖啡，程老板和这位兄弟挑成色最好的搬一箱吧，多出来的，就算给兄弟们打打牙祭吧。” 第15章 升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说的箱，当然不是普通的箱，而是标准集装箱。 联盟标准集装箱容量大概是25立方米，装满咖啡豆的话，按照行价是90万联盟元，如果在混乱天堂出手，价格至少能翻一倍，走私到教团那边，更是能翻四倍不止。 鲍三儿常年跑这趟航线，人货都拉，自然懂行，听他这么一说，眼前顿时一亮。 一箱新罗松上好的咖啡换一个眼力见这么差的女孩，这生意稳赚不赔。 在他跑过的这些黑航线上，的确有一些货主，为人低调得很，就是为了走私才会上他们的船，这种人自己开一年船也难遇上一个，这回可算是赶上个大的。 于是他咧开嘴，刚要说话，想起船主还在身边，转身看了自己老大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既然是胡先生介绍的朋友，这面子咱不能不给，这丫头你老人家领走吧，还是个雏儿呢。” 反正货在船上，到了曼都利昂，由不得他不交钱了。 “好说。”韩兼非微微拱手，转头对一脸不解的罗曼诺娃说：“人是你的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罗曼诺娃走上前去，扶起那个女孩，帮她擦干脸上的汤水，跟在韩兼非身后向住所走去。 “看什么看！”鲍三儿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喊道：“都给老子滚！”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船主程于思微微眯起的眼睛才舒展开来。 “这俩人住哪里？”他随口问道。 鲍三儿翻腕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终端：“C区的一间三等舱。” “胡先生亲自来安排的人，光这一船货就价值好几千万，这么低调？你小子以后能不能收着点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谁知道这条线上有没有什么惹不起的大神？” 鲍三儿咧嘴露出钴晶假牙，哭丧着脸道：“我就想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妮子，谁知道这个许老板的媳妇那么不懂规……那么热心肠啊……” 程于思想了一会儿道：“他那一箱货，卖好了能值200万，折50万给你了，咱们不收，是咱们不懂规矩，收多了也不对，你去安排一下，给许老板换间套房，一日三餐让人送去，没事别老打扰，跟他说费用是从那批货里多出来的钱里出的，别让人觉得咱们占了他便宜。等到了地方，我给胡先生打个电话，就当卖他一个好。” 鲍三儿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让人去安排了。 韩兼非走回客舱，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罗曼诺娃带着那女孩走进来，看他正在往箱子里装衣服，不由得一愣：“你在做什么？” “准备换客舱。”韩兼非丝毫没有怪她的意思，“要不然，你看这里三个人怎么睡？” 三等舱只有一张高低床，床面宽不过60厘米，一个人挂在上面睡还算勉强，再来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睡不下的。 “换到哪里？”这个一直在教团高层人员家庭长大，几乎没有什么独立行走经验的女司祭继续问道。 “不知道。”韩兼非说，“得看船主想给咱们安排什么地方。” “船主会那么好心？” 韩兼非终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好心人开得了这种黑航线？我都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这下想低调都难了，这个宇宙中不幸的人和事多了，你管得过来？” 说完，他看了跟在罗曼诺娃身后的女孩一眼，那女孩一直低着头抽泣，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的话音刚落，鲍三儿就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从门外走进来，本来就十分逼仄的屋子，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看到那个男人，女孩下意识地躲到罗曼诺娃身后。 “你又来干什么？”罗曼诺娃握紧拳头，冷声道。 “您别误会，”鲍三儿连连摆手，“我是来请许老板和尊夫人移步到船上的贵宾套房的，我们程哥说了，许老板是贵客，行事低调，但您刚刚付的那箱咖啡，算起来超了不少，让我给您安排一间稍好点儿的客舱，不成敬意。” 罗曼诺娃刚要拒绝，韩兼非拎起箱子：“有劳鲍先生，走吧。” 罗曼诺娃知道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冷冷哼了一声，跟着鲍三儿向舱外走去。 四人一路穿过拥挤如蜂巢般的C去三等舱，径直走进A区最前方的头等客舱，这里的舱室大都是豪华套房，这些偷渡客大都负担不起，所以大部分舱室空着，只有几间是留给船主程于思和船上的特殊乘员的，就连鲍三儿这种铁杆狗腿子都只能在B区的二等舱居住。 韩兼非拎着箱子走进为他安排好的套房，回头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受累了”，便关上舱门。 等门外鲍三儿的脚步走远，他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小仪器来，在舱室四处扫了一圈。 “这个程于思还算懂规矩。”在确认没有监听和监视设备后，他收起仪器，对罗曼诺娃和她身后的女孩说，“收拾收拾，给她挑间房住下吧，你还得跟我住一间。” “为……”罗曼诺娃刚要拒绝，突然想起还有外人，转而用教团官话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在假扮夫妻。”韩兼非看着这个外表高冷，其实经验一片空白的高阶神官，用教团官话回答道，“得谢谢你节外生枝，看到外面了吗？这里跟程于思住的地方这么近，表面上是送我们一个人情，实际上，这些天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罗曼诺娃很想反驳，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现在程于思更是会借着住得近为借口来套近乎，探听我们的底细，虽然咱们有预案，但一个谎言就要用一千个谎言来掩饰，跟这种常年跑黑航线的老狐狸打交道，难保有说错话的时候。” 说完，他看了罗曼诺娃带来的那个女孩一眼，继续说道：“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但一旦这事宣扬出去，咱们的全局计划就要全部打乱，不光你在教团那边的敌人会注意到，联盟这边知道我不在，不知道会生出多少幺蛾子来。” 教团最年轻的女司祭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这件事，我的确欠考虑，但我刚刚又想了一下，就算重来一遍，我还是会去管这个闲事。否则，我们跟那个鲍三儿，又有什么区别？” 第16章 别说话，看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知道自己没法说服这个固执的女孩，让她碰上这样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只求在后面混乱天堂的行程中，这个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司祭大人，别再给自己惹更多麻烦。 早知道这样，真不该让她跟自己一起走。 韩兼非想到“死过”酒吧中那个笑容，心头不由得一软。 算了，由她去吧。 他把目光投向一直低头站在门口发呆的女孩。 “你叫什么？”避开女司祭咄咄逼人的目光，韩兼非转而问那个女孩道。 女孩这才意识到，这个买了自己的人，正在跟自己说话。 “……吴桐子……”犹豫了半天，她才开口道。 “去混乱天堂做什么？” “……我哥说，那边有更好的工作，能挣更多钱，等我挣够了钱，就送我去大学读书……” “混蛋！”罗曼诺娃忍不住骂了一声。 据那个叫鲍三儿的船员说，这女孩的哥哥刚刚上船就把她送给鲍三儿，用来当做自己的船费。 虽然不知道那个哥哥现在在哪里，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显然知道自己妹妹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否则他也不会知道可以用妹妹来抵一张去混乱天堂的船票。 在罗曼诺娃看来，如果没有遇到自己，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唯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鲍三儿当做发泄工具后，再卖给混乱天堂的某个皮肉商人，在那种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成为一名任人欺辱的暗娼，直到年老色衰，再被人一脚踹出去，或死于某种毒品或疾病。 这种亲哥哥，岂止是混蛋，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这就是污秽的联盟，可她的老师却让她跟这种肮脏文明合作，来拯救无数个同样肮脏的人！ 她出生于高阶神职家庭，同样有一个哥哥，他们虽然走了不同的道路，但同样拥有高尚的灵魂，她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这些肮脏的现实。 “你别怕，”韩兼非说，“吴桐子是吧，我们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把你卖掉，到了混乱天堂之后，我们会一直带着你，但你要发誓，寸步不离地跟在莉娜身边，在我们这里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必须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女孩虽然不幸，但并不傻，她很快知道，自己应该是遇到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韩兼非接着问道：“你哥哥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没有，”女孩摇摇头，“他说是去给那颗星球的有钱人打工。” “我决定了，”罗曼诺娃突然插话道，她说的是教团官话，“我要把她带到教团去。你说得对，不幸的人和事多了，我管不过来，但让我遇上的，我还是要管的。” “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韩兼非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敌人派来的，真不知道至……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出你这种……算了，教团内部的斗争环境这么好吗？还是他们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罗曼诺娃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透过伪装后的寻常面容，直直地盯着韩兼非，但眼神中透出的坚定与执着，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好吧，”韩兼非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在泥潭里待得太久了。” 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她恰到好处地低下了头。 韩兼非在心底冷笑一声。 那女孩的小动作瞒得过白莲花一般单纯的教团女司祭，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一个身世可怜的穷困女孩，被自己的哥哥卖给黑航线船员，还揣着大学的梦想，怎么会听得懂教团官话？ “你几岁了？”韩兼非突然转向女孩，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问她年龄的时候，说的也是教团官话。 “十七岁。”女孩低着头下意识地回答道，答完才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真好，正是该上学的时候，”韩兼非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等到了地方，让莉娜帮你安排一下，上那边最好的大学。” 女孩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紧紧抓住衣角的手缓缓松开。 这些小动作没有逃过韩兼非的眼睛，不过他确定这女孩身上并没有什么通信设备，之前和罗曼诺娃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刻意瞒着她。 反正直到抵达教团之前，他都不可能让她逃走。 至于故意给她安排一个单独的房间，他只是想直到这个女孩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又是什么罢了。 只是这个小间谍的表演，未免有些太蹩脚了。 蹩脚到让他想起和平纪念碑广场上的赵小南。 当时她也是扮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在广场的长椅上看他喂鸽子，成为针对他的连环刺杀中的一环。 在安排好这个叫做吴桐子的小女孩后，韩兼非就带着罗曼诺娃离开。 虽然对这种有借机占自己便宜嫌疑的行为非常反感，罗曼诺娃还是跟着他来到隔壁房间，可刚进门，就看到韩兼非在房间内一阵忙活，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套微型监视设备。 “无耻！”罗曼诺娃冷笑道，“本以为你跟那些污秽的人渣不同，想不到你也是这种人！” 韩兼非懒得向她解释，懒洋洋地指着监视画面：“别说话，等会儿看好戏。” 女孩房间里的视频传感器位置极佳，不知道韩兼非是什么时候放的。 罗曼诺娃刚要出言讥讽，韩兼非摆摆手，示意她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就看画面上那个女孩突然起身到门口，确认两人的确已经走后，反锁上房门，又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中间的桌子旁，从衣服下面掏出一张电子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罗曼诺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不见得是事实。”韩兼非说，“我之所以没有拦着你救这个女孩，就是要让你看到，这个世界不是你在象牙塔中想象得那么简单。” 画面中的女孩写完字，把那张电子纸叠成一小团，放在房间一角十分隐秘的地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韩兼非捂住脑袋：“大司祭大人，你没注意到，她能听懂教团官话吗？当我们用官话交谈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偷偷地听了！” 第17章 走私军火的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舰上时间晚上9点的时候，船员鲍三儿拎着一只手持扩音器，在B区和C区的客舱里晃晃悠悠地走着，边走边喊：“都听好了！为了节约能源，晚上熄灯之后，客舱的模拟重力系统会关掉，都给爷们把自己的睡袋绑好了！东西装起来，加速减速的时候撞墙摔飞，概不负责！” 放下扩音器，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这破船，跑完这趟还是得跟程哥好好说说，这该换的东西还是得换换，就这广播系统，要是早修好，还用爷们在这儿跑来跑去。” 说完，他举起喇叭又喊了一遍，确保几个客舱区段都通知到了，才拎着扩音器晃晃悠悠地向前舱走去。 在B去船员舱和A区交界处，鲍三儿刚要回自己的舱室，看到船主程于思从A区通道中走出来，摆摆手让自己过去。 “哥，啥事？”鲍三儿乐呵呵地凑上去。 “这几天，”程于思低声对鲍三儿说，“帮我盯紧那个许硕。” “谁？”鲍三儿一下没反应过来。 “卖咖啡的许老板。” “得嘞！”鲍三儿说完扭头就要走。 “回来！”程于思叫住他，“你小子做事儿怎么跟缺根弦似的？听我说完，那个许老板是胡先生介绍的，不可能对咱们不利，但我得知道咱们拉的是哪尊菩萨，别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得罪了。” “行，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船主叹了口气，自己身边没有几个真正信得过的心腹，就这一个鲍三儿，整天跟个傻子似的，这精细活儿根本不适合他做，但还不得不用他，“听我说，他跟他老婆，脸上都是化过装的，也就你们这帮笨蛋看不出来。化装就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能脸熟到别人一眼认出来的，肯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哥，不会是联盟或者格兰特集团的人盯上咱们了吧？要不要……”鲍三儿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程于思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傻啊！让你给我盯紧他们两口子，他们做什么，都给我记下来，每天跟我报告，别的什么都别做，听明白了吗？” 鲍三儿点点头：“明白了。” 程于思突然叹了口气：“三儿啊，干咱们这行的，凡事求个谨慎，现在不是争勇斗狠就能解决问题的时代了，咱们哥几个能挣一条船不容易，听哥哥一句话，凡事多看多想，少动嘴，少动手，该闭眼的时候闭眼，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咱们主要弄清楚是哪条过江龙来混咱们这条臭水沟子就行了，别的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两人正说着话，韩兼非也从A区通道中走出来：“两位都在啊？” 程于思赶忙闭上嘴，回头笑道：“原来是许老板，这么晚了还有事？” “哦，也没啥事，”韩兼非说，“刚想起来，我老婆还有一箱东西在原来那间客舱，我去取一下。” “许老板，这会儿C区的模拟重力关了，行动不是很方便，不用劳您大驾，让我这兄弟帮您取一趟就行。” “那多不好意思，”韩兼非假意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程于思对鲍三儿使了个眼色。 鲍三儿跟他行船多年，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连忙和道：“对对，许老板跟程哥聊会儿天，我去给您取来，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说完一溜小跑就奔后舱去了，到舱门处双手一推，整个人就飘进已经失重的B区通道。 目视鲍三儿在失重环境下矫健的身姿，韩兼非笑笑：“也行，那就辛苦这位兄弟了。” 两人在A区通道口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就看到鲍三儿拎着一个棕色小箱子颠颠地跑过来：“许哥，您看是不是这个？” 一会儿工夫，许老板就变成许哥了。 韩兼非看了一眼，见箱子没有动过的痕迹，点点头：“没错，辛苦兄弟了。”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舱室走去。 船主一直目送他走进自己的套房，这才回过头来：“看了？” “看了，”鲍三儿点点头，“里面是些女人的化妆品和饰品，还有几张咖啡的宣传单，就是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已经拍完照了，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去了，他不会知道的。” 程于思做了个“嘘”的手势，摆手让鲍三儿跟着自己回到舱室。 “照片呢？” 鲍三儿打开个人终端，把自己拍到的图像投射到墙上。 那是几张画着咖啡豆图片的宣传单，每张电子纸上都有几种不同类型的咖啡豆，图片下面是几段古怪的文字。 鲍三儿不认识，但经常混黑航线的老江湖程于思能看出来，那上面写的是教团的文字。 “这……写的啥？” 虽然对教团的文字所识有限，但程于思也能从零星的词汇中看出，上面的文字绝对不是说咖啡的。 比如那种叫“巨魔”的咖啡豆，那动力包、口径、过载什么的，肯定不是对咖啡口味的描述。 “啪！”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给一旁的鲍三儿吓了一跳。 “许硕给你那货呢？” “下午那会儿，让人叉到咱们自己的库里去了。”鲍三儿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就在底舱里躺着呢。” “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路小跑着来到底层货舱，那箱标着新罗松特产咖啡豆的集装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货舱中。 程于思松了口气，对鲍三儿说：“打开看过？” “看了一眼，上好的咖啡豆。” “打开！” “行，我去叫人。” “别叫人，”船主说，“你自己打开。” 集装箱上的密封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成箱包装的咖啡豆来。 “搬开，快！”程于思说完，自己亲自动手开始搬箱子。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鲍三儿还是帮着自己老板一起搬起咖啡来。 在搬开整整十层咖啡后，程于思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再往里，就不是装咖啡的箱子了。 因为在咖啡箱子中间，赫然摆放着一台黑色蹲姿的机动装甲。 那是新罗松最新的制式机动装甲“黑闪”，奥斯迈战斗之前刚刚在集团陆战队中入列服役，程于思虽然没有当过兵，但还是能认出这种天天在电视上见到的集团制式武器的。 “乖乖！”鲍三儿长大了嘴，舌头都快掉出来了，半天才发出一声感叹，“原来是个走私军火的！” 第18章 互相试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装回去吧。”默默看了半天，程于思才开口道。 两人又费劲把是多层咖啡箱子装回去，锁上密封门。 做完这些后，程于思走到货舱门口，点上一根香烟默默抽了一会儿。 “哥，怎么办？” 他们跑黑航线这么久，自认为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小了，坑蒙拐骗甚至明抢都是家常便饭，但这档子事还是头一回碰着。 “原封不动还回去吧，”程于思扔掉烟头，在地上用脚拧了几下，“咱们把这尊佛礼送到混乱天堂，只求他老人家自己低调点儿吧！” 鲍三儿舔舔嘴唇：“想不到这许老板的生意做这么大。” 程于思见他有些动心，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想沾这个？” 鲍三儿嘴上连说不敢，眼珠子却开始乱转了。 程于思知道这个兄弟就是个天生的亡命徒，叹口气道：“咱们这小打小闹的，集团也好联盟也罢，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给穷人的福利了。可这军火生意不是谁都能碰的，这得多大的后台，才敢往混乱天堂……不对，是往教团运这玩意儿啊！” 前舱A区，韩兼非百无聊赖地坐在套房中，时不时看看表，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在等什么？”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罗曼诺娃忍不住问道。 “等船主。”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把下午我送去的咖啡还回来，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罗曼诺娃正要开口，套房的门铃突然响了，她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满脸堆笑的程于思和鲍三儿正站在门口向内张望。 “那个，”船主小心翼翼的搓搓手，“许老板在吗？” 罗曼诺娃侧身让他们进来：“找你的。” 韩兼非从房间中走出来，招呼两人坐下。 “是这样，”程于思笑着开门见山，“刚刚跟许老板聊得甚是投机，我就想着吧，这胡先生也算是我们兄弟的恩人，咱们要是真收了许老板的钱，这心里无论如何是过意不去的，就让兄弟把那箱货又搬回去了……” “那怎么行呢，”韩兼非皮笑肉不笑道，“您这不是打我脸吗？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程老板还是安心收下吧。” “不敢，不敢，”程于思连连推辞，“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是万万不敢要您的货的，许老板看得起我们兄弟，愿意赏脸乘我们的船，已经是蓬荜生辉了，我们收了您的船费已经是诚惶诚恐了，那丫头您要是喜欢，就当鲍三儿孝敬您老人家的……” 说完，不等韩兼非再说，船主程于思连连告辞，转身就跑。 韩兼非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和罗曼诺娃回到房间，刚好看到监视器上，隔壁房间的小丫头正贴在门上偷听。 “你看，”他对女司祭大人笑道，“我就说他们会送回来。” 罗曼诺娃冷笑一声：“说什么低调，你不还是耍手段透露自己的身份，让他们害怕得罪你？” 韩兼非摇摇头：“我可没有跟他们泄露什么身份。只是那些集装箱中装的东西，他们看完自然会还回来。” 罗曼诺娃疑惑道：“不是咖啡吗？” 韩兼非说：“你们的特使跟梅薇丝签了一纸密约，这事你知道吗？” “密约？”女司祭摇了摇头，“我只负责跟你见面，带你去见至尊，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管。” “无所谓了，密约里有一批武器和资源的贸易协定，使团目标太大，这些武器不好直接带走，所以，我这次去，顺路帮集团把第一批武器带过去。” “你是说……” “下面的货柜里，”韩兼非点点头，“除了咖啡，还有些大家伙。” 罗曼诺娃哼了一声，半晌才回道：“这就是你说的低调？” “你不明白，”韩兼非说，“保护一个谎言不被戳穿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层谎言来掩饰它，当那些人都以为我们是向教团走私的军火贩子后，就不会有人再管我们的真正身份了。” 看着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三观尽毁而有些纠结的纯情司祭大人，韩兼非接着说道：“不过有这个时间，不如看看隔壁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自从见过韩兼非以后，罗曼诺娃感觉自己的整个价值观都坍塌了，这个男人和发生在他身边的事，不断向她表明，她所见到的世界，都只不过是那些爱她的和因为各种利益而恭维她的人联手打造的一个壁垒，如今她第一次离开那个壁垒，看到外面真正的世界，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和无知。 她有些生气，那是一种对自己自我否定后无处发泄的愤懑，她倒不是在生韩兼非的气，这个男人只是毫不客气地拨开她眼前的壁垒，把外面丑陋而真实的世界展示给她看而已。 “怎么看？” “你觉得她在那张纸上记了什么？”韩兼非说，“如果她是个小间谍，那张纸上应该就是她要传递的情报，我们只要看看她想把情报送给谁，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船上的服务人员早早的就把丰盛的早餐送到韩兼非的套房中。本来这艘黑航线的船上是不会有什么所谓“服务”的，这些所谓服务人员，也不过是程于思为了讨好“许老板”，临时安排的。 在物资一向紧张的星际航行中，这顿早餐中竟然还有蔬菜和肉食。 于是韩兼非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吃过早饭，韩兼非把吴桐子叫过来：“去餐厅帮我打杯咖啡吧。” 吴桐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刚刚早餐里，不是有咖啡吗？” 韩兼非摇摇头：“不是为了喝，我想看看这艘船上卖给普通人的咖啡是什么档次的，看看值不值得跟他们合作一下。” 吴桐子“哦”了一声：“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不用，”韩兼非说，“就去打杯咖啡，快去快回。” 吴桐子只得点点头，走出套房。 韩兼非看了罗马诺娃一眼，走进吴桐子的房间，找到那张被她藏起来的电子纸，快速地扫了一眼，又原封不动地叠好放回去。 “上面写的什么？”罗曼诺娃问。 “密文，很原始的那种，但没有密码本很难破解。”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装作去看客厅中那台电视。 套房门打开，吴桐子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我问了一个船员，说船上卖的咖啡是速溶的。” 第19章 兄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小丫头吴桐子立刻找到自己藏起来的纸条，反反复复看过，确定没有什么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韩兼非看在眼中。 “你就这么由着她在你身边？”罗曼诺娃似乎有一些精神上的洁癖，一想到自己身边有一个别的势力的小密探，就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 “留着解闷呗。”韩兼非抿了一口吴桐子刚打回来的咖啡，笑着说道，“这咖啡做得真不走心，拿出来真有点儿丢新罗松的人了。” 罗曼诺娃不再搭理这个恶趣味的男人，在她看来，留着这个人，早晚是问题，尤其是在她知道船上还有要偷偷运到教团的“走私”武器之后。 韩兼非自己看了一会儿，觉着有些无聊，对罗曼诺娃道：“你说，要不要给她个机会把情报送出去？” 罗曼诺娃忍不住想抽他，自己费那么大劲隐藏身份，留着一个小密探在自己身边不说，还主动要让人家把情报送出去，这不是有病吗？ “反正旅程还有二十多天，闲着也是闲着。”韩兼非自言自语道，“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没有你那么重的好奇心。”罗曼诺娃冷冷道。 她还要考虑回到教团之后的事，哪里有韩兼非这样的闲情逸致。 “那就试试。” 因为这艘船是跑很航线的，为了最大化收益，船主并没有花太多钱在娱乐上，这近一个月的旅程中，乘客们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在船舱中反复播放固定节目的媒体，和自我解闷的无聊中度过。 相比之下，船上那间价格不菲，但带有几分赌场色彩的游戏室，就显得尤其受欢迎。 虽然口袋里的钱不多，但船上的乘客们还是喜欢在无聊的时候过去赌两把，花点儿小钱博个彩头，也是不错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中午饭的时候，韩兼非对吴桐子说：“下午有事没？” 吴桐子摇了摇头。 “没事一会儿回去收拾一下，陪我去游戏室玩一会儿。” 吴桐子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掩饰下去。 “好。”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罗曼诺娃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轻轻的冷哼一声。 吃过午饭，吴桐子果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跟着韩兼非朝B区和C区中间的游戏室走去。 游戏室挨着C区客人的公共餐厅，程于思为韩兼非准备的午餐比其他客人的要早一些上来，所以他们来到游戏室附近的时候，正是其他客人吃饭的时间。公共餐厅中人头攒动，韩兼非故意在游戏室门口待了一会儿。 看到韩兼非带着小丫头出来，负责C区客舱的鲍三儿笑嘻嘻地走上来：“许老板，得空啦？” 韩兼非“嗯”了一声：“过来玩会儿。” 鲍三儿的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笑嘻嘻地对身边的船员说：“去给许老板拿一筐币，算爷们账上。” 游戏室的船员应了一声，从柜台上端下满满一筐币，足有三百来个。 “那多不好意思。”韩兼非嘴上说着，手里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那就承鲍兄一个人情，赢了分你一半哈！” 说完，他四下里看了一圈，这才带着吴桐子走进游戏室。 船上的游戏室，一枚代币售价30联盟元，这一筐代币就是一万多，普通人能买十来个玩玩就已经很奢侈了，鲍三儿一送就是三百多个出去。餐厅中的乘客们看到这些，纷纷猜测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人群中有一些人，认出跟在韩兼非身边的就是前一天被鲍三儿打的小丫头，这才想起这人是谁来。 游戏室里并没有几个人，大都在那种赢得大也输得多的老虎机上玩，韩兼非故意在里面转了几圈，才在一个视野开阔的赌马机前坐下，随手抓了一把代币递给吴桐子：“你自己去玩，花完了再回来找我。” 这“赌马”机，赌的并不是真正的马，而是一种叫做“飞鼠马”的小型啮齿动物，这种动物长得像老鼠，长着六条腿，奔跑速度极快，繁殖力也极强。 这个游戏是由游戏桌四个角放出四只叫做“鼬狐”的小型捕食者，来追逐一只“飞鼠马”，游戏时间只有90秒，四只饥饿的鼬狐会在迷宫一般的游戏桌上争抢那只飞鼠马，最终抓住飞鼠马的鼬狐为胜出者，90秒后，游戏桌上会开启一个小洞，如果飞鼠马在四只鼬狐的围杀下钻进洞中，成功活下来，则飞鼠马获胜。 玩家可以对四只不同颜色的鼬狐下注，也可以直接押注在飞鼠马身上，只是飞鼠马的赔率要高很多。 这是这里唯一一个不是由电脑控制的游戏，又带着些原始血腥的意味，总能给玩家一种“我有可能大赢一把”的错觉，所以最受船上乘客的欢迎。 吴桐子结果代币，欣喜地道了声谢，转身便离开。韩兼非嘴角一扬，随手抓了几枚代币，丢在一只鼬狐的投注区。 “叮”地一声响，游戏开始，飞鼠马被放了出来，四条饥饿的鼬狐嗅到食物的气味，立刻开始向迷宫中间跑去。 韩兼非看着游戏桌，注意力却集中在吴桐子身上，她离开后并没有立刻跟什么人接触，而是走到一台游戏机前，投了几枚代币玩了起来。 “叮！”一条鼬狐抓住飞鼠马，直接在游戏桌上撕咬起来，韩兼非瞥了一眼，不是自己下注的那条。 工作人员走过来，把大快朵颐的鼬狐抓走，又换上一条饥饿的新鼬狐，准备开始下一局游戏。 韩兼非微微一笑，抓起一把代币，扔到飞鼠马的投注区里。 吴桐子故意在韩兼非的视线范围内，看似很专注地玩着游戏，却时不时地瞄着他这般的动静，见韩兼非又在赌马游戏中下了重注，这才换了个游戏机，悄悄向韩兼非视线的盲区移动。 “叮！”又一局游戏开始了，在赌马上下了注的人们开始为自己的鼬狐加油呐喊，吴桐子也悄悄转到韩兼非身后的一台游戏机处。 “哎，这不是小桐吗！”她刚刚在一台机器旁坐下，一个酒糟鼻的年轻男人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用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傍了个大款？花五十万买了你？啧，哥哥没骗你吧，以后你可就要吃香的喝辣的了，什么时候让哥哥见见我那个便宜妹夫？让我也沾点儿光混口饭吃？” 第20章 破解密文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女孩冷冷地看了哥哥一眼，没有搭理他。 “别这样啊，”酒糟鼻男人吸了吸鼻子，用袖子一抹，“好歹是一个妈生的，你现在发达了，也得想想哥哥不是？要不是我眼光好，帮你走出这一步来，你哪能有今天的富贵……” “滚！”吴桐子冷冷地说了一声，起身想要躲开男人。 “别走啊，”男人一把拉住吴桐子的胳膊。 女孩用力一甩，没有挣脱他的手，只能“无助”地向韩兼非看去。 但韩兼非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的赌马上，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游戏已经过去了七十多秒，那只飞鼠马还活着，周围下了注押它胜的人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韩兼非也在飞鼠马身上下了重注，此刻似乎也很紧张，双手紧紧握着，跟着众人倒计时的节奏一下一下挥动。 但很可惜，那只飞鼠马在倒计时最后三秒的时候，被一条褐色鼬狐一爪子按倒，死死咬住脖子。 人群中同时爆发出欢呼和惋惜的喊声。 吴桐子用力挣扎了几下，但没有挣开哥哥的拉扯，被一把拽倒，撞翻了几张椅子之后，摔倒在地上。 输了钱的韩兼非这才抱着装代币的筐子，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来。 等“看清”倒在地上的吴桐子，他才慢悠悠走过来，伸手拉起地上的女孩，问道：“这是谁？”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拉着手，默默流泪。 “是你哥？” 女孩没有开口，一边抽泣，一边默默地点点头。 韩兼非看到她藏匿电子纸的袖口已经瘪了，知道这位所谓的“哥哥”，就是女孩的接头人，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不作声色。 还得继续表演，韩兼非还是抬起头来，“一脸讥讽”地看向那位哥哥：“怎么称呼？” “敝姓吴，吴栖凤。”男人嬉皮笑脸地说，“你就是妹夫吧，我是你大舅哥啊。” 韩兼非冷笑一声，从筐里抓出一大把代币，往这位“吴栖凤”身上一扔：“滚！” 吴栖凤连忙掀起衣服下摆，接住那些代币，连连点头道：“行嘞，听妹夫的！” 说完，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几枚崩飞出去的代币，一溜小跑，消失在人群之中。 目送这位哥哥离开，韩兼非才回头对吴桐子说：“行了，犯不上为这种人生气，你想玩就接着玩儿会儿，不想玩就先回去吧。” 吴桐子点点头，把手里剩余的代币还给他，这才向游戏室外走去。 等到她走出游戏室，韩兼非才摆摆手示意鲍三儿过来。 鲍三儿早就看到这边的动静，认出那个男人就是吴桐子的无赖哥哥，故意站在一边看热闹，这会儿看到韩兼非招手，才过去打了个招呼：“许哥，您言语。” 韩兼非瞥了他一眼：“热闹看够了？” 鲍三儿嬉笑道：“这不看着是您家事嘛。” “少扯没用的，跟你打听个正事，他住哪里？” 鲍三儿查了一下，回答道：“C区175号，三等舱。” 韩兼非说：“把他的房门钥匙给我，你找个辙，帮我把这个吴栖凤拖在餐厅里，10分钟就行。” 说完，他把手里的代币筐递给鲍三儿，转身离开游戏室。 鲍三儿接过小半筐代币，直接放到桌子上，紧跟着韩兼非走出去，正好看到刚刚兑完代币的吴栖凤正乐呵呵地往C区走，紧赶几步过去，一把拉住他：“孙子诶，你给我过来！” 吴栖凤听到鲍三儿的声音，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看，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地停住。 韩兼非笑着从两人身边走过，路过吴栖凤的时候，顺手一抹，就把吴桐子送出来的那张电子纸摸了出来。 鲍三儿眼尖，看见韩兼非的小动作，很是配合地一把搂住吴栖凤的脖子，把那个瘦弱的男人夹在自己腋下：“你他娘的，用你妹妹抵船票，现在她攀上高枝了，你小子是不是该补偿我点儿什么？” 韩兼非脚步不停，径直向C区客舱走去。 经过好几排蜂巢一般拥挤的客舱，韩兼非终于来到C区175号门前，拿出钥匙卡，轻轻一刷，舱门咔嗒一声打开。 韩兼非停下来，看着舱门里铺着一层细密尘土的地面，冷笑一声。 那是一种在特殊波段的不可见光下会显现出荧光的粉尘，是专业间谍用来判断自己的住所是否被入侵，以及入侵者从哪里离开的工具。 韩兼非自己就是做这些不见光的事出身，对这套东西自然十分熟悉，他在舱门口一跃而起，整个人像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飞入客舱，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 与“吴栖凤”邋遢的形象不同，这间客舱显得尤为整洁，韩兼非小心翼翼地在狭窄地客舱中摸索一会儿，在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一本古老的纸质书籍《永无止境》。 在这种环境下，用解码器或电子纸，显然都很容易暴露，所以这两名小特工使用的是只在古籍上记录过的密码本加密方式，韩兼非飞快地翻看了一下，破解了吴桐子记录在电子纸上的信息。 只有寥寥六个字：“货在底舱，咖啡。” 韩兼非悄悄把当做密码本的古书放回原处，又仔细消除了痕迹之后，才退出客舱，原路返回。 他回到餐厅的时候，鲍三儿还夹着吴栖凤的脑袋大呼小叫，后者一边连连求饶，一边用力挣扎，可就是挣不脱对方坚硬如铁的臂膀。 韩兼非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在吴栖凤身上一拍，顺手将那张电子纸放回去：“你俩干啥呢？” 看到他回来，鲍三儿这才松开胳膊，把吴栖凤的小身板放了出来：“许哥，我俩闹着玩儿呢。” “他妹妹的钱，我不是给你了吗？”韩兼非说，“以后别找他麻烦了。” 吴栖凤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发现电子纸还在，这才跳着脚指着鲍三儿的鼻子骂道：“听没听见我妹夫说什么？以后别再惹老子，否则让我妹夫把你……” 韩兼非直接给他一脚：“还有你，让我再看见你去找吴桐子，我就让他带你去捡肥皂。” 鲍三儿嘿嘿一笑：“爷们没有那个爱好，不过船上有几个兄弟生冷不忌，保证让你满意。” 吴栖凤挨了一脚，不敢再多说话，一边对韩兼非唯唯诺诺，一边骂骂咧咧地向自己的客舱走去。 韩兼非看着他消失在C区通道中，微微一笑，对鲍三儿点点头：“辛苦。” 那个“吴栖凤”看到吴桐子留给他的信息，应该会想办法去底舱去查那些咖啡集装箱，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这船上还有没有别的同伙，也不知道这帮人到底是谁的人。 他并不着急，反正离混乱天堂还远，他有的是时间。 第21章 科学宗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赶回套房的时候，罗曼诺娃正在读书，不知是不是教团的传统，她也喜欢读那种非常古老的纸质书籍。 “看的什么书？” “《至理教典》第十四卷，”罗曼诺娃没有抬头，一边翻阅教典，一边随口答道。 “能给我看看吗？”韩兼非突然有些好奇，教团的教典上到底写了什么。 罗曼诺娃把那本教典递给他，教典很厚，是用教团官文写成的，韩兼非随手翻看了几页，里面有太多不认识的古语，根本看不进去。 “算了，”他合上书，还给罗曼诺娃，“我很好奇，你怎么看得进去这些书。” “书籍都有自己的厚度。”罗曼诺娃虔诚地说，“读者也有自己的诉求，有些读者是为了在书中找到让自己持续兴奋的点，作者就会为了迎合这种诉求而编织一条锁链，吸引读者读下去，欲罢不能。但教典不是，它是为希望在里面找到思想的人准备的。” “得，”韩兼非听明白了，“你就是想说，我属于那种没什么思想的人呗？还绕这么大个弯子。” 说着，他打开监视器，看到吴桐子正在看媒体终端中那些老掉牙的电视剧。 “你试探出什么了？”罗曼诺娃并不跟他纠缠教典的问题，“找到接头人了吗？” “找到了，”韩兼非点点头，“就是那个把她卖了的哥哥，我还在那个蹩脚间谍的房间里找到了密码本，连密文都破译出来了。” 他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 “写的什么？”罗曼诺娃像是突然来了兴趣。 “说我们的货在底舱，是运往教团的，还猜出你是教团高层了。” 罗曼诺娃一惊：“那不就暴露了？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要灭口？” 韩兼非笑道：“你急什么，从他俩的行为来看，这俩人应该不是我们担心的那些家伙派来的，这种蹩手蹩脚的新人，段位太低。我怀疑他们是冲着货柜里的武器来的，就是不知道是官方的人还是海盗黑吃黑。” 罗曼诺娃好看的大眼睛眨了几下，这个身居高位却没有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司祭，虽然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冷样子，实际上却很单纯。 “灭口倒不至于。”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但肯定不能让她离开，只能带她去教团了。” 罗曼诺娃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如果在带着那个欺骗了自己的女孩去教团和杀死她之间选择，她也只能选择带那女孩走了。 她不是那种连蚂蚁都杀不得的圣母心，但也不忍看着一个女孩在自己面前被“灭口”。 “先不说这个，”韩兼非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跟我说说教团吧。” 虽然他一直知道，神圣Σ教团是一个和联盟相当的庞大文明，与联盟的政体不同，它是一个政教合一的文明。 虽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没有太多好感，但当有机会传播“至理”的光辉时，她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好。”罗曼诺娃合上教典。 和联盟那些信众较少的宗教相比，教团这个庞然大物有着截然不同的信仰，韩兼非之前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教团信奉的并不是什么神祇，而是一个被称作“至理”的不可描述的存在。 在罗曼诺娃的解释下，韩兼非才明白，教团所信仰的“至理”，是整个宇宙中一切科学理论的总和，是将一切现实存在统一在一个理论下的大统一理论。 如果硬要给这个“至理”一个具体的形象，它就像是被拟人化的科学本身。 直到此时，韩兼非才知道，与联盟大多数宣传和民众的认知大相径庭的是，教团所信奉的，竟然是极为严谨的科学。 联盟不是没有把科学当做信仰的人，但从来没有人像教团一样，把科学本身当做宗教来顶礼膜拜。 “所以，你们的教典上写的，是各种学科的理论知识？”韩兼非揉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问道。 “不是，”罗曼诺娃摇摇头，“我们信仰的，是科学本身，而不是具体的知识体系，在我们的教义中，知识和理论体系是至理的化身，是协助人类发现自己、认识至理的工具，而不是至理本身。” 韩兼非摆摆手：“越说越糊涂了。” 在教团承袭数千年的体系下，“至理”这一抽象的概念，本一分为三，一是抽象而统一的科学本身，二是帮助人类认识和理解至理的工具，即科学理论，代表至理行使引导和管理信徒职责的最高管理者，就是韩兼非这次教团之行第一个要见的人——教团的至尊。 这三个概念三位一体，不可分割。 和联盟的总统一样，至尊是终身制的，不同的是，至尊所拥有的职权，远远超过作为联盟“吉祥物”的总统，甚至比联盟实际掌控者汉威总理还要大。 因为他是“至理”在教团所辖疆域中的化身和代表，他的话语，代表着教团的最高意志。 “这种没有约束的权力，”听到这里，韩兼非皱了皱眉头，“岂不是很容易让至尊成为一个独裁者？” “恰恰相反。”罗曼诺娃摇了摇头，“在教团数千多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一个至尊干预过教团的世俗政治，至尊是最靠近至理的人，他们目光所及之处，人类渺小而卑微的权力欲望，只是一个可怜的笑话而已。对至理的追寻，才是至尊们真正关心的事。” 韩兼非突然有些理解教团这种科学宗教的运行机制了。 “既然如此，”他接着问道，“你的老师至尊大人，为什么还会有政敌呢？” 罗曼诺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着解释道：“两百多年以来，教团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流派，给出了至理的‘第四种解释’，至理永远不可能被人类的个体理解，但至理意志的表现，就是教团所有信徒意志的集合，人们所信奉和尝试理解至理的行为，就是以个体去思考和理解全人类整体意志的尝试。而我的老师，就是这个流派的代表……” 韩兼非的脑袋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他立刻伸手示意罗曼诺娃停下：“你刚才说什么？上一句。” “人们尝试理解至理，就是以个体去理解全人类的整体意志……” “对对，个体，全人类整体意志……”韩兼非的冷汗突然流了下来。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道：“说句冒犯的话，你觉不觉得，这和硅虫很像？” 第22章 千钧一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的话并不难理解。 这个新教派所秉持的理论，就是一种“群体意志”或“群体智慧”的宏观体现。 只不过每个信徒都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个体，在这种意志中，很难意识到整体意志的存在而已。 在这个新教派的理论中，至理就是人类的群体意志，就像军团就是硅虫的群体意志。 只不过硅虫的个体和人类比起来还是太过简单，便没有一个硅虫中的“至尊”出现，向它的同胞解释个体意志和群体意志的辩证关系。 但这两者又是何等地相似！ 韩兼非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会儿，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突然涌上来，他痛苦地抱住头，视野被一片黑暗笼罩。 那种梦境又来了！ 自从奥斯迈行星的战斗结束之后，他就没有再进入过那种幻象，就连做梦的时候，也很少在看到那种梦境。 韩兼非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的，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荒原地面的松软，触到脸庞寒风的冰冷，听到耳畔的风声，看到云层中游移翻滚的电光。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但他知道，这依然只是幻象或梦境而已。 这次，没有大地的震颤，也没有战争机器的轰鸣。 从面前的黑暗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翟六。 在韩兼非看来，翟六应该已经死了。 因为联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也没有人监测到飞来峰号从奥斯迈行星离开的信号。 如果他还活着，作为联盟高级军官，如今的白山公司拥有者，他都不可能没有传出一点儿消息。 但在这幻象中，翟六一步一步从黑暗虚无中走来，面无表情地走到韩兼非面前。 他还是韩兼非熟悉的那个样子，只是脸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拥有的表情。 “非哥。”翟六开口道，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感存在。 “六子。”韩兼非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到目前为止，他所看到的幻象和梦境，没有一次是毫无意义的，似乎每次梦境都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 所以他坚信，翟六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他自己意识的作用，必然有他出现的原因。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跟人类交流。 “我就应该在这里，但在这之前，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你。” 韩兼非没有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也是一直以来困扰着韩兼非的问题。 在他看来，表面上这里是奥斯迈南赛洲的一片荒原，但它应该还以某种方式真实地“存在”着。 “这里是……”翟六的身影突然闪动了一下，像电视信号被干扰时出现的横纹，“这里是墟。” 又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 韩兼非今天已经接受了太多信息，他并不想再费力去思考翟六所谓的“墟”，又是一种什么概念。 “只要这个宇宙中有硅虫，”翟六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这里就会一直存在。” “你怎么会知道？”韩兼非问，“你还活着吗？” 翟六停下了所有动作，整个空间像是完全静止了一般，就连云层中的电光都不再翻滚，一条凝固的闪电从云层中刺穿出来，落在虚无之中，就那么静止着。 韩兼非抬起手臂，发现自己还能活动。 他伸出手去摸翟六，就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翟六之前，整个空间再次活动起来。 闪电打在荒原上，伴随着隆隆的雷声，翟六的声音也再次传来：“活着有很多种方式。” 韩兼非不想跟他打什么机锋，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好，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或者说，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中？” 翟六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原来你注定会来到这里，以前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得如此清晰。” 他指着韩兼非的脑袋笑道：“本来，你是一个最理想的目标，但阴差阳错之下，我成了你的替代品，于是我就成了新的我。” 这些话，就算想要杀死他，现实中的翟六也从来不敢这么对他说。 “不管是对联盟、对陈明远，还是对军团，”没等韩兼非说话，翟六继续说道，“原来我一直都是你的替代品啊……我一直渴望成为你，我一直恨自己不是你，我一直把你当做毕生的目标，现在，我终于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我不再是你的替代品，我将成为你，我就是你……” 翟六的脸上相继浮现出快乐、悲伤、痛苦、满足、惊讶、得意的神情，在韩兼非看来却狰狞无比。 “你到底是谁！” “我是翟六，我很快就将成为韩兼非，我……我是……军团！”翟六的声音开始变得扭曲，他的脸孔也变成一半血肉，一半钢铁的诡异形象。 韩兼非向后疾退，这片空间像是突然膨胀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大。 大地再次开始震颤，在翟六身后，硅虫感染体的大军相继从黑暗虚空中出现，只是这次，它们冲锋的路线上，不再有任何人类的军队。 因为它们这次的目标，是站在荒原上、手无寸铁的韩兼非。 “原来成为你，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原来我一直是对的！只要杀死你，我就不再是你的替代品！”翟六伸出爪状的金属左手，遥遥指向韩兼非，“那就……死吧！” 随着他的话音，感染体开始向韩兼非发起冲锋。 韩兼非摸向腰间，从皮带上抽出两把高频振动匕首。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上千个感染体的对手，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搏。 他紧握匕首，反向向感染体大军冲去，很快与整只大军撞在一起。 这些感染体似乎只是幻象，他手中的匕首挥舞，每次划过，都会让被击中的感染体怪物化为一团黑烟。 但更多的怪物涌上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终于有只感染体利爪突破他的挥舞的匕首，狠狠抓在他的手臂上。 手臂没有受伤，但一股痛彻心扉的痛苦直击他的灵魂。 韩兼非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痛苦，但绝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就像整个灵魂被撕裂一般。 这些幻象似乎伤害不了他的身体，却能对他的意志造成损伤。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他的神志早晚会涣散在这片梦境的空间之中。 但他没有退路，只能强忍着撕裂灵魂的痛苦，拼命冲杀。 怪物们向斩不断的流水一般向他涌来，越聚越多，他被击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只能凭借本能苦苦支撑。 “韩兼非！韩兼非！……” 就在他就要无力支撑，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喊声。 韩兼非强行集中精神，看向声音的来源。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光。 就像传闻中所说，人临死的时候会看到天堂中的光芒。 在那片光芒中，他看到罗曼诺娃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向他伸出手来。 韩兼非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光芒中的那只手。 第23章 准备收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猛然睁开双眼，周围的黑暗空间消失了，他再次回到船舱之中。 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教团女孩的手，手心中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默默坐在椅子上，直到女司祭用力试着抽出手时，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个梦境太真实了，直到此刻，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直击灵魂的痛苦。 “你都看到了？”好容易喘过气来，他突然问道。 “嗯。” 在两人上次的意识谐振中，罗曼诺娃曾经看到过那些梦境的片段，但这么凶险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韩兼非刚刚跌入梦境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了异样。 那种感觉，就像他明明还坐在这里，但整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不是一种直觉，而是两人意识谐振之后的一种诡异感应。 于是她试着去感知他的存在。 看着韩兼非满头大汗，突然开始抽搐，她能感受到他正遭受危险，却无法找到他。 “韩兼非！韩兼非！”她试着叫醒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她伸手抓住韩兼非的手，便看到他正在被围攻的场面。 他突然动了，反手抓住她的手，借此离开了那个梦境的空间。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回忆着在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人是谁？”罗曼诺娃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给我倒杯水。”韩兼非说。他的声音沙哑，嗓子像被刀划过一样干裂。 女司祭起身帮他到了杯水。 韩兼非接过水杯，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翟六。” 罗曼诺娃皱起眉头道：“我在你意识中看到过翟六，不是那个样子。” “应该是他，或者我潜意识中把那个人当成他。”韩兼非说，“我感觉像他，又不完全是他，或者说，他只是它的一部分。” “应该是硅虫蛊惑你的新手段。”罗曼诺娃说，“它能读到你的潜意识，用来塑造一个你主观上不想面对的人。” “墟是什么？”韩兼非突然想起翟六的话。 “什么？” “墟，他说，梦境中那片空间叫‘墟’，你既然是传承者，应该也进入过那种梦境对吗？” 罗曼诺娃摇了摇头：“我的梦境，和你的不一样。” 两人的“传承物”，一个叫做冰铁，一个叫做炙银。 韩兼非不知道，就连罗曼诺娃也不清楚的是，这两者都是前代文明流传下来，帮助人类战胜，或至少是应对硅虫的造物。 一个主导毁灭，一个主导创生。 “我的老师或许会知道你要的答案。”看着韩兼非充满困惑的双眼，罗曼诺娃轻声说道，“等见到他，你或许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真相。” “看来我们得快点儿了。”韩兼非端起空杯子看了看，又随手放在桌上。“我有一种预感，那个‘军团’还存活着，但它似乎变得更聪明了，它学会了隐藏和伪装。” 罗曼诺娃又帮他倒了一杯水，韩兼非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再次一饮而尽。 “如果说以前的硅虫军团，是一头攻击性极强的野兽，现在的它就像突然有了人类的智慧，懂得隐藏和忍耐。看似平静的联盟，或许正在酝酿巨大的危机，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说完，他试着站起身，只觉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韩兼非足足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完全恢复过来。 这次梦境虽然极其危险，但并没有伤及根本，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那对“兄妹”又整出多少事来。 这些天那个叫吴桐子的小丫头没少在电子纸上写东西，他没让罗曼诺娃拦着，只是让鲍三儿暗中观察，知道这“兄妹”两人果然没少勾兑。 一晃眼十几天过去，按照这艘船的行程，很快就会抵达曼都利昂行星，韩兼非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准备“收网”。 不知是不是被咖啡箱里的“大家伙”吓着了，这段时间以来，船主和鲍三儿对于韩兼非的要求是有求必应，比伺候自己亲爹还要殷勤。 韩兼非“生病”这段时间，鲍三儿更是没事就凑过来，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就连罗曼诺娃看了都有些不好意思，暗地里把原本准备回到教团后就派人过来干掉他的“计划”给取消了。 “那个姓吴的又去找小丫头的麻烦，我按您的吩咐，故意没去管，远远派人听他们说了什么。”鲍三儿端来一杯咖啡，递给坐在床头的韩兼非。 韩兼非接过咖啡，示意他继续说。 “那孙子对您的小丫头说，他前两天赌马，把您给的钱都输光了，让那丫头找您说项说项，要么多给些钱，要么帮他安排一份工作，别等下了船没钱吃饭，说您大舅哥饿死在混乱天堂，说出去对您许老板的名声也不好听。” 韩兼非挑了挑眉毛，鲍三儿连忙补充道：“许哥，可不是我说的，是吴栖凤那孙子说的。” “你家丫头说，让他去货舱找份苦力差事，那孙子说他找了，货舱里二十来箱货，都是您的咖啡，在船上也没什么大活儿让他做，不如让那丫头跟你求求情，赊给他一箱货，他下了地只要货能出手，转手就给您钱。” “那丫头好像有些犹豫，她哥哥又说，自己还没做过那么大的生意，他偷偷看了您的货，都是新罗松特产，外面买不着的，到混乱天堂一落地，必然是抢手货不愁卖，奶奶的，说得爷们都有点儿动心……” 他突然想到面前这位“许哥”的货到底是什么，这才讪讪地停下来，拿手当扇子在脸前扇了扇，突然一愣，半晌道：“对啊！那孙子偷着看了您的货……” 韩兼非冷笑一声，原来这俩人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那吴栖凤明摆着就是来告诉吴桐子，自己查过了，底舱有二十来箱货，都是新罗松制式军备，目前混乱天堂十分抢手，只是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后续的动作。 毕竟在折跃过程中，没法使用超远距离通信，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估计得等到混乱天堂之后了。 “看了我的货？”韩兼非装糊涂，“几箱咖啡豆，看就看呗，能怎么着？” “对对对，不能怎么着。”鲍三儿连忙借着台阶下来，“对了，您让我留意这俩人还跟船上的水接触过，我让人确认了，没什么人。” “知道了。”韩兼非喝了口咖啡。 “许哥，”看他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鲍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咱们兄弟认识这些天了，我想求您个事儿……” “说。”韩兼非知道，这个天生的亡命徒，是想搭自己这艘船了。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了啊，”他搓搓手，“我知道您做的都是大生意，您要是觉得爷们还有两把子力气，能不能赏口饭，让兄弟跟你干得了！” “跟我干？”韩兼非乐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鲍三儿比了个手枪的手势：“知道，枪口上打食儿的呗。” 韩兼非忍俊不禁：“枪口上？鲍三儿，你小子可想好了，我做的可是俩屁股瓣子夹个炮管子的生意。” 第24章 摊牌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鲍三儿一听就乐了：“不瞒哥哥说，咱爷们就是不怕事儿大，您要是说您招兵买马准备刺杀汉威总理，我第一个跟您走！” 韩兼非哈哈大笑，自上次的梦境时间之后，没由来地心情大好。 “行了，兄弟，”他拍了拍鲍三儿的肩膀，“我做的事，你现在暂时帮不上忙，不过你可以跟程老板说一声，你们兄弟俩要是不想做蛇头生意，以后还真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 “不瞒您说，程哥早就想收手了，现在世道不太平，您有用得着兄弟们的地方，言语一声就行。” 韩兼非点点头，从床上站起来。 “反正也快到地方了，”他伸了个懒腰，“也该收收网了。” 中午饭的时候，韩兼非十几天来第一次到客厅跟两个女孩一起吃，吃到一半的时候随口问道：“吴桐子，快到曼都利昂了，你下了船有什么打算？” 女孩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您让我待在您身边吧，什么活儿都能干，别把我卖给他们说的那些人好不好？” 韩兼非笑了笑：“别误会，我说过不会把你卖掉，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听鲍三儿说，上次他找你，让你跟我说说，给他找份工作。” 吴桐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吃完饭去告诉他，我打算雇他，让他下午过来找我，去货舱做事。” “哦……”吴桐子低下头小口小口喝汤，掩饰自己内心的的不安。 韩兼非笑笑：“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草草吃完午饭，吴桐子回屋收拾一下，就去叫吴栖凤了，韩兼非笑着目送她离开，端起程于思专门为他准备的咖啡喝了一口。 “你要做什么？”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罗曼诺娃问道，“让吴栖凤去货舱做什么？” “再过两天就到混乱天堂了，我打算跟着两个小家伙摊个牌，顺便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怎么盯上咱们的。” “随你。”罗曼诺娃抱起手，“不过那个女孩我要带走，你不要伤害她。” 韩兼非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从可能是这艘船上最考究的餐盘中拿起一根牙线棒，一边剔牙，一边晃晃悠悠地向套房外走去。 韩兼非刚出房门，就看到吴桐子一脸铁青地带着嬉皮笑脸的吴栖凤走过来。 吴桐子看到韩兼非，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许先生，这个人我给您带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罗松第八频道的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吴桐子最早一直管韩兼非叫主人，韩兼非听得头皮发麻，纠正了好几次，才勉强同意让她叫自己“先生”。 吴栖凤一把抓住韩兼非的手：“许先生，许老板，什么活儿您尽管说，别看我瘦，我这一身力气还真是差不了。” 韩兼非也不答话，就那么一边剔牙一边听他口若悬河地说着自己的商业抱负和经营理念，可他翻来覆去的也就那几句话，一看就是临时抱佛脚恶补的。 “行了，”韩兼非听得有点儿不耐烦，摆了摆手，“你俩跟我下去，给你们安排点儿事做。” 兄妹两人极其隐晦地对视了一眼，但没有逃过韩兼非的眼睛。 也不等他们答话，韩兼非径直向货舱楼梯走去。 吴栖凤很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率先跟了上去，吴桐子则跟在两人身后。 韩兼非他们乘坐的这艘偷渡船并不大，货舱也很小，除了船员们自己的东西，韩兼非那十几个货柜便占了大半空间，韩兼非慢慢往前走，吴栖凤沉默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脸庞被楼梯和通道中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货舱中运送的，大都是几十吨重的集装箱，船主是断然不敢给这些庞然大物关停模拟重力的，所以这里的重力一直都是0.8G左右，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韩兼非停在一个标着新罗松特产咖啡字样的集装箱面前，随手打开集装箱密封门。 亮光照进黯淡的集装箱，照亮了整齐码放在其中的咖啡豆箱子。 “许……老板，您这是……”吴栖凤强挤出一丝笑容凑上来问道。 “听说你很会做生意，就是没有本钱。”韩兼非笑着说，“你让你妹妹求我，赊给你一箱货，现在，这箱货是你的了。”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栖凤却犹豫了，他强作笑脸，不知道面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许哥，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您这生意我哪里会做……您不会是认真的吧？” 韩兼非点点头：“没错，我就是认真的——来！搭把手搬箱子。” 说完，他第一个把一个满满的咖啡箱搬下来。 吴栖凤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一起搬。 没多久功夫，集装箱外层的咖啡豆就被搬空，露出里面稍大一些的银色金属箱子来。 “巨魔装甲！” 吴栖凤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不叫出声来，还装作懵懂地问道：“许哥，这里面的包装怎么不一样了？” 韩兼非笑着拎出一个便携式巨魔装甲携行具。 “当然不一样了，因为我做的生意很多，咖啡只是业余小爱好而已，真正挣钱的，是这些亮闪闪的东西。” 一个集装箱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十多套巨魔勤便装甲携行具。 吴栖凤的小动作瞒不过韩兼非，他显然认出这是什么了。 吴桐子虽然一脸茫然，但也知道这些银色的箱子中装的是什么。 “如果想跟我干，”韩兼非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这柜货，连咖啡带东西，都给你，你小子在混乱天堂给我做出点儿名堂来，怎么样？” 吴栖凤眼珠转得飞快，似乎在权衡韩兼非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看这东西。 就算在混乱天堂，也不是谁都敢明火执仗地贩卖制式武器。 “看了这些东西，”看他不答话，韩兼非不咸不淡地说道，“就知道已经离不开了吧？区别就是站着跟我吃香喝辣，还是躺着让人扔出去——要我说，这个选择也不错呢，人类灭亡了，你的尸体都不会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能永垂不朽。” 吴栖凤讪笑着凑过来道：“许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太听懂……” 在距离韩兼非只有一步的时候，吴栖凤脸色突然一变，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猥琐。 一脸严肃的他，突然伸手抓向韩兼非的肩膀。 与此同时，那个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指虎戴在手上，双拳齐齐砸向韩兼非的双腿。 第25章 被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吴栖凤看来，韩兼非大概是看出了自己这边的猫腻，打算摊牌了。 他似乎向自己表达了一个明确的观点——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们在我面前玩过的小把戏。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以后跟我做，第二条就是死。 吴栖凤知道，两人的伪装已经暴露，剩下的就是自己怎么选择了。 他听说“许硕”刚刚大病一场，走路都走不稳，刚才一路晃晃悠悠走过来，还有搬箱子的时候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只要控制住许硕，他那个女人自然不足为虑！ 只有这样，他们两人才能有机会活着离开这艘船。 于是他很快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一边向韩兼非靠近，一边在背后对吴桐子做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 然后便是电光火石般的一击。 韩兼非双腿微动，不易察觉地躲过女孩的双拳。 但他的上半身似乎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就被吴栖凤抓住肩膀，顺势向下一捋。 军方标准擒拿术。 吴栖凤抓住韩兼非双臂一拧一绞，就把他的双手牢牢锁在背后，不等韩兼非有所反应，又将他被锁住的双手手腕交到右手中，左手按住颈部，一把将韩兼非按在一摞咖啡箱上。 “绳子！”他对袭击落空的吴桐子说，“快！” 吴桐子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抽出鞋带，将韩兼非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关门！”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拎着韩兼非的领子，把他按坐在两只叠放的咖啡箱子上，手法极其娴熟。 吴桐子一路小跑过去，关上货舱大门。 韩兼非似乎此刻才反应过来，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海盗？同行？想黑吃黑？” “我们是格兰特集团安保部缉私队探员。”吴栖凤见他已经被控制住，并没有要挣扎的意图，便松开双手，吴桐子则抽出另一根鞋带捆住他的双脚。 韩兼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得出他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开心。 “许硕是吧？”吴栖凤踢了他一脚，“本以为就是抓个普通武器走私，没想到还是条大鱼。” 韩兼非不再大笑，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容。 他的脸上有一层伪装，所以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是谁，这也算是好事，要不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听着，”吴栖凤拉来两个咖啡箱子，坐在韩兼非对面，“我们现在有足够的证据控告你走私集团制式武器的重罪，按规定像你这种情况，我直接毙了你都符合程序，如果你不想死那么窝囊，就配合我们一下，回到新罗松后，我答应帮你写报告申请轻判。” 韩兼非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两位蹩脚探员，没有说话。 看到集团有这么尽职的基层工作人员，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但他肯定不能让这两个人离开，只要他们把船上这些货的消息泄露出去，明眼人应该不难猜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老……老实点儿！”年轻的女探员对他喝道。 她的声音色厉内荏，还没开口，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韩兼非这才忍不住问道：“实习生吧？你真是他亲妹妹？” “不关你的事……” 这两位毕竟经验欠缺，随便几句话套下来，韩兼非就知道了他们的来历。 在安排给教团的这批武器装船的时候，这个叫吴桐子的实习生刚下星船，正要到缉私队报到，无意间看到了集装箱中的异常。 她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笔大宗武器走私案件，于是，来不及报到的她直接找到自己同在缉私队的妹妹。 兄妹潜伏在港口附近，亲眼看到一个装着武器的箱子被吊装进这艘船，只来得及打了个报告，没等上面批准，便以乘客的身份混上船。 两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这批货的货主是一位姓许的老板，于是便有了那个卖妹妹抵船票的蹩脚计划，阴差阳错地，竟然还让他们蒙着了。 韩兼非又笑起来：“这行这么危险，你一个实习生就来做卧底？你俩肯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那就是没支援喽？等到了混乱天堂，四处都是罪犯，两位吴警官打算怎么把我押回新罗松呢？” 吴栖凤没有搭理他，这也是他头疼的事。 他原本打算下了船就把自己掌握的证据和信息发回总部，自己二人再和这位许老板暗中周旋，没想到对方直接摊牌了。 就像打扑克，他刚出了一对3，对面就来了一个王炸。 这牌还怎么打！ “没想好？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方案？” “我们缉私队没有跟罪犯讨价还价的习惯。”吴栖凤冷哼一声，“你最好配合我们，不要妄想逃脱法律制裁。” “不错，难得还能有你们这样有责任的人。”韩兼非笑着说，“不过你们真不想听听我的方案？过不了多久，鲍三儿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到时候可就没机会了啊。” “……你说吧。”想了好一会儿，吴栖凤还是打算听听他想说什么。 “咱们还按之前的剧本来，我买了你妹，你死皮赖脸地非要贴上来让我给你份工作，于是我就给你一箱货，让你跟着我做事，然后咱们一起去趟教团，等回来之后，我保证跟你们一起回新罗松去接受你那个法律的制裁，你看怎么样？”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吴桐子似乎有些心动了。 “开玩笑，”吴栖凤冷笑道，“放你出去，我们就彻底任你鱼肉了，都不用到曼都利昂，恐怕出了这个门，我们俩就会被你灭口吧！” 韩兼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至少跟联盟那些大人物不一样。” 韩兼非的确有些头疼，这两个人都是集团的员工，还是那种特尽职尽责的，灭口肯定是不能灭的，但也不能放了他们，由着他们回去复命的话，只怕自己还没到教团，自己的行踪、路线还有跟教团之间签署的秘密协议内容都会暴露出来。 “那就真没办法了。”韩兼非说，“那你就只能拿我来要挟那些船员，祈祷他们真拿我当回事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 他本想让这两个人挟持自己离开，但转念一想，还不能把这件事闹大。 曼都利昂行星更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吸引了当地人的关注，自己可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只能这样了。”他突然睁开眼睛说。 吴桐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便昏倒过去。 吴栖凤还没看到他的动作，就看到自己的妹妹倒在地上。 “你……” 他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跟着昏迷过去。 “得罪了。”韩兼非收回手，轻轻揉了揉。 第26章 混乱天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吴栖凤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打制的笼子里，周围弥漫着浓郁的咖啡气味。 他爬起身，揉了揉还在阵阵发疼的颈部，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 笼子很小，将将够站直身体，长宽也差不多。 在他身边不远处，放着一盏长明灯，是核燃料电池的，应该可以亮很久。 借着灯光，他可以看到笼子四周有许多圆形的透气孔，只有拇指肚大小，这才让他不至于闷死。 在笼子一角，放着一大堆压缩太空食品，如果省着点儿吃，足够他吃两个月的。 吴栖凤举起长明灯，透过那些拇指大小的气孔向外望去，所见之处只有一片黑暗。 这笼子似乎没有门，他就这样被困在这么一个诡异的空间里。 “有人吗？”他试着大喊道，可回应他的，是无尽的寂静。 他用力撞击笼壁，却只能听到沉闷的扑扑声。 颈部的酸疼让他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在哪里。 对了，他和自己的实习生妹妹正在跟一个被控制住的走私贩子谈判，可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打晕了，可那人为什么不杀他？桐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桐子，吴桐子！”他大喊着拼命撞击笼壁，可那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笼壁既结实又柔软，看来把他关进来的人，就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我不能死。”他想道。“我要活着出去，我要找到桐子……” 之前之所以放心妹妹在那人身边，是因为她告诉自己，那个人并没有什么非分的行为，可如今已然撕破脸皮，他不知道妹妹究竟会遭遇什么。 吴桐子的待遇，当然要比她哥哥好很多。 因为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在韩兼非套房中的舒适小床上，温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用好半天才完全清醒过来。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完好无损，也没有受到什么活动限制，房间里甚至连个看着自己的人都没有。 甚至她的指虎也没丢，安静地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这个刚刚毕业的实习生一度有些恍惚，似乎记忆中在底层货舱中发生过的事，不过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但颈部酸疼的感觉，还有地上没有鞋带的鞋子，让她知道那绝不会是什么梦。 她小心翼翼地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按下开门的按钮。 舱门应声滑开，把她吓了一跳。 她本以为，那个军火贩子会把自己囚禁在屋子里面。 但她有些迷惘地走出房间，却看到那个坏蛋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那些用大幅电子纸制作的报纸上，新闻内容正在不停地滚动着。 在折跃的时候，星船无法和任何中继站连接，也就没有任何办法进行实时通信。 既然有报纸，又有实时更新的新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已经结束折跃了。 看到走私贩子和他的老婆，吴桐子下意识地想要找个自卫武器。 “你醒了？”罗曼诺娃看了她一眼，“给你留了早餐。” 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对这个在鲍三儿手中救过她，但又有些冷漠的军火贩子女人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好感。 她看起来并不漂亮，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善良和魅力的光芒，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吴桐子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即使身在“龙潭虎穴”，她依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些天来，她一度有些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大步走过去，一把夺下韩兼非手中的报纸：“我哥呢？” “你那个又蠢又坏的哥哥啊，”韩兼非笑笑，“我打算让他清净两天，等到了混乱天堂，自然会放他出来。” 吴桐子一把抓起餐桌上的餐刀，指向韩兼非的鼻尖：“现在就放他出来！” “那可不行，”韩兼非摇摇头，“现在还不能放你们走，我说过，等我们从教团回来，自然会放了你们俩。” 年轻的实习探员胸口急剧起伏着，似乎在盘算自己拼死一击，能不能刺伤这个该死的坏蛋。 “我提醒你一句，”韩兼非不慌不忙地说，“现在这艘船已经在等候入港了，不出一个小时，咱们就要下船，你可千万别让那些蛇头知道你是新罗松的执法人员。” 罗曼诺娃站起身，轻轻握住女孩微微颤抖的手说：“吴桐子，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等到了教团，自然会告诉你真相。” 吴桐子的手一松，餐刀铛地一声掉在餐桌上。 套房外终于响起广播通知，历时近一个月的航行终于要结束了。 在这艘船最前方的A区豪华套房，每间都会有一扇专门观测外景的舷窗，随着广播中鲍三儿粗犷的声音，三人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 一颗土黄色的星球占据了整个舷窗的视野，此时星港正对着这个行星的昼半球，以至于这颗星球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这就是混乱天堂？”罗曼诺娃问道。 “没错，”韩兼非点点头，“我当年刚成立……刚退伍的时候，接的最多的业务，就是在这里……做事。” 他说得很含糊，但在意识谐振中看过他过去一些闪回记忆片段的罗曼诺娃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最早成立白山的时候，大部分业务，都是在这颗行星上替联盟处理一些不方便官方出面处理的事情，或人。 “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们一下，”看两个女孩似乎对“混乱天堂”没什么概念，韩兼非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你们觉得这艘船上乱吗？在联盟和集团的法律都无法触及的地方，掌握强权的船主和他的船员是一切规则的制定者。但是在混乱天堂，一切规则和秩序都是不存在的，那里随时随地都是冲突与犯罪，会比这里混乱百倍。我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个因为猎奇而来到这里的富二代，刚下船便被洗劫一空，第二天早晨被发现冻死在酸雨中。” “我希望你们意识到这个问题：能在混乱天堂活下来的，都是最纯粹的恶人，所以，请记住我说的话——在落地之后，不能相信任何一个能走路会喘气的人，哪怕多看他一眼，都有可能让你怀孕！” 说完，他向舱门处走去，跨出门口时，再次转过头来对吴桐子说：“我很欣赏你和你哥哥的勇气，你最好保护好自己，跟紧我们，这样你下次见到你哥哥的时候，才能让他看到一个囫囵个儿的妹妹。” 第27章 瞒天过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跟联盟大多数星港轨道站不一样，曼都利昂的星港并没有什么免费供乘客使用的太空电梯。 因为这颗行星虽然勉强算是宜居，但它的生态平衡，在长期的采矿中，已经被人类的活动彻底破坏了。 联盟政府撤离了驻这颗星球的所有行政管理机构，只留下一些还不愿意离开的矿工，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为联盟疆域上真正意义上的无主之地。 而像太空电梯这种耗资巨大的基础设施，当然也就没有人去修建和维护了。 韩兼非和罗曼诺娃带着实习缉私队员吴桐子走出星船的时候，刚好有一班天地之间通勤的交通艇抵达，便直接花不菲的价格乘船前往地表。 而船底货舱中的货，韩兼非让程于思的人直接搬到星港上租用的一个仓库中。 这些仓库属于一家叫做“三桅船”的贸易公司，说是一家公司，实际上他们的“贸易”内容涵盖的范围极其广泛。 从军火毒品到人口销赃，就没有他们不做的业务。 但是，乱归乱，这家公司的信誉却出奇地好。 虽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但他们拿钱办事，只要你出的起价，他们就会负责到底，童叟无欺。 “如果像你说的，这颗星球这么乱，”在往返轨道平台与地表之间的船上，罗曼诺娃问道，“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停留？” 韩兼非看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吴桐子，轻声回应道：“来见一个人，顺便安排一下我从教团返回时的路线。” “只要你见到我的老师，”冷面女司祭说，“就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那些人只是要阻止你去见他而已。” “自己安全的事，我谁都信不过。”韩兼非说，“不是信不过你，我这个人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否则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罗曼诺娃冷哼了一声。 交通船很快进入大气层，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之后，终于穿破厚重如铅的云层，进入曼都利昂行星。 两位女孩透过舷窗向外看去，在铅云之下，密集的闪电交替不断，像是一只舰队在云层中不断地向地面轰击。 而云层下方，则是几乎无休止的大雨，据说如今的雨水已经被摧毁整颗行星生态的工业污染变成酸性。 这里就是混乱天堂，虽然名为“天堂”，实际上却是一个酸雨不断的人间地狱。 交通船很快在酸雨中降落。 “走吧，”等交通船停稳，韩兼非说，“把帽子戴好，不要跟任何人有眼神交流，我们去卸货。” “卸货？”罗曼诺娃一愣，“你不是把货留在轨道站上了吗？” 韩兼非微微一笑：“刚说过，不要信任任何人。” 说完，他撑开一把伞，离开舷梯走入雨中。 ------------------------------------- 与此同时，曼都利昂星港轨道平台。 格兰特集团安保部缉私队员吴栖凤终于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叫喊，都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许硕应该是不想自己死，否则不用那么麻烦。 反正也出不去，他索性坐下来，从那堆食物里随手抓起一盒压缩蛋白肉罐头。 刚要打开罐头，他突然停了下来，拿过长明灯，对着罐头仔细看去。 罐头被打开过，虽然又封上了口，但还是能看出来。 吴栖凤拉开罐头盖，在盖板背面看到几行用什么硬物扎出来的小孔。 那是集团缉私队的联络密文！ 他接着灯光仔细辨认，读出了那行小孔的含义。 “就近潜伏，等待唤醒。” 能用这种密文，说明那个人也是安保部的人，还有可能是潜伏在军火走私集团中的卧底。 所以他才没有伤害自己吗？所以妹妹在他身边应该会安全？ 他仔细回忆那个许老板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难怪他不杀自己兄妹，还反复暗示让他们跟着他去教团。 吴栖凤心中一阵激动，但他很清楚，在这一行里，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信，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思量间，吴栖凤突然觉得脚下一晃。 虽然看不到外面，但他还是能感到，笼子所在的集装箱被吊了起来。 集装箱被吊装着向外移动，过了一会儿，才被重新放回地上。 接着，他听到箱门开启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透过笼壁上的小孔，一道道亮光照射进来。 吴栖凤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亮光，但还是依稀看到几个人走进集装箱，把那只笼子整个儿地搬了出去。 等双眼适应了外界的光亮，吴栖凤才看到，自己所在的笼壁是透明的，像一只布满小孔的鱼缸，鱼缸外面则站着一群沉默的黑衣人。 那些人全都带着面具，似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给人一直极其诡异的感觉，仿佛是一群行尸走肉。 一个比其他黑衣人都要高大一些的人走到笼子跟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极其难听，就像粗粝的湿沙摩擦玻璃一样，听起来让人百爪挠心般难受。 “大……大哥，我是好人啊，”吴栖凤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来这边的路上，我妹妹给一个军火贩子看上，强取豪夺，我就争辩了几句，就被他像狗一样关在这里……大哥，您行行好，快放我出去吧！” 领头的黑衣人围着透明笼子转了一圈，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方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军火贩子？”领头的黑衣人继续问道，“没杀你灭口？” “谁知道呢……”吴栖凤哭丧着脸说，“他把我打晕了就这么关在笼子里，我这跟猴儿似的让人围着看，还不如一枪打死我来得痛快……” 没看到领头的黑衣人怎么动，一个拿着撬棍的黑衣人走过来，从笼子外面找了个缝隙，几下把它撬开。 领头的黑衣人抓着吴栖凤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连拖带拽地把他拽到一排集装箱面前：“你帮我看看，哪个是那军火贩子的货？” 在吴栖凤面前，一排集装箱全都开着，里面的货物也被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空地上。 全是咖啡。 第28章 兄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曼都利昂行星地表，西京市港口。 酸雨一直在下，似乎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韩兼非撑着伞，罗曼诺娃和年轻的实习特工跟在后面，按照港口早已没有人打理的指示标线，找到港口卸货区，十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三桅船”贸易公司工人，早就等在那里了。 曼都利昂物资匮乏，星球上三千多万人，日常生活所需物资几乎全部都要依靠进口，而三桅船刚好就是掌控着物资出入行星渠道的组织。 看到货主，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摘下防护服手套，向韩兼非伸出手来：“我是三桅船的负责人。” “幸会。”韩兼把伞递到左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的手指微动，做了几个不易察觉的动作。 两人的手刚刚握住，年轻人突然一愣，眼神中旋即露出一抹兴奋的神色。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似乎相见恨晚，握手的时间稍稍有些长了。 韩兼非笑着收回手。 “原来是贵客。”年轻人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几个集装箱，原封不动地放在港口货场中，正是吴桐子在船上看到的那些装着武器的箱子。 韩兼非点点头：“货先帮我收好，给这两位女士安排个住处。” 年轻人看了他身后两位长袍遮面的女孩，点点头：“没问题。” “在这里等我。”韩兼非对罗曼诺娃说，“不要外出，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咱们就走。” “你去哪儿？要多久？”罗曼诺娃问道。 “要看我要的东西多久能准备好。”韩兼非说，“先等等吧。” 说完，他转头对那个年轻人说：“保护好她们。” 年轻人点点头：“您放心，这边请吧。” 韩兼非回头看了两个女孩一眼，跟着年轻人走向停在货场旁边的一辆悬浮车。 曼都利昂是矿星，地广人稀，西京市算是这里最大的城市了。悬浮车在雨中开出很远，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韩兼非看着窗外那片阴霾的天空，问坐在前排的年轻人道：“你叫什么？” “张信。”年轻人答道。 “张义是你哥？”韩兼非坐直身体。 “是。”年轻人说，“一个娘生的。” 外面划过一道闪电，透过车窗照亮了车内的空间。 由于雷暴的原因，悬浮车没有飞太高，视线基本上可以和城市中的建筑平齐，车子又开了一会儿，韩兼非说：“差不多就行了，都绕了好几圈了。” 那个叫张信的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别怪我，在咱们混乱天堂，咱们三桅船的车一启动，就会有好几十双眼睛盯着，这也是必要的章程。” 韩兼非点点头：“谨慎点儿也应该。” 几分钟后，悬浮车缓缓落下，贴着地面拐进一条断头路。 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废弃的矿坑隧道，过去是用来从矿井直接往港口运送矿石的铁轨，如今已经荒废了。 但悬浮车缓缓驶入隧道，在一条不起眼的维修管道中拐了几个弯，驶入一个灯光昏暗的停车场。 韩兼非走下车，看了看周围昏暗的环境，这里充满了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依稀还能听到水滴落下时发出的滴答声，忍不住叹道：“这些年，你们兄弟辛苦了。” 张信在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韩兼非跟着他走进一处通道，在通道尽头坐上一部电梯，那是专门下矿井用的简易电梯，十分宽大，运行时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电梯在竖井中爬升了许久，才“咣”地一声停下来，随着舱门开启，一个看起来还算宽敞明亮的屋子出现在韩兼非面前。 屋子不算小，正对电梯的地方有一扇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城市中的一处高层建筑，只是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座建筑唯一的入口竟然在深深的矿井里。 屋子里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健美先生一般强壮的身材，留着一头短发，虽然已经在这颗星球上做了很长时间的黑帮头子，还是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一些军人气质。 男人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张信和他身后的韩兼非。 张信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入电梯，关上舱门。 电梯发出一阵嗡鸣，应该是已经下去了。 韩兼非笑笑，对那个男人说：“张义，是我。” 男人脸上的疑惑消失了，转而浮现出一个带着些许激动和兴奋的表情，他张开双臂迎向韩兼非。 韩兼非没有躲避，而是跟他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你可算来了，非哥。” “这些年，辛苦你了。”韩兼非已经是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不辛苦，不辛苦，”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混乱天堂的黑帮头子张义知道，那就是他曾经的战友和兄弟，帮助自己得到目前一切的非哥。“我是个粗人，就喜欢这样打打杀杀的生活，你让我回去跟那些联盟大佬打交道，还不如杀了我痛快。” “当年让你留在这边，其实我也有些私心，”韩兼非笑道，“不光是你，白山不少兄弟都知道，联盟早晚会过河拆桥，我让你在这边发展，也是存着说不定哪天混不下去了，就来这边找你。” 早在白山如日中天的时候，韩兼非就已经开始考虑，如果有一天，联盟跟白山彻底翻脸，自己和手下这些兄弟到底该如何全身而退。 所以他才会在两个地方埋下暗棋，一个是光明正大跟联盟分庭抗礼的新罗松，另一个就是一旦局势全面失控，便于自己或身边的人逃出联盟控制范围的曼都利昂。 十年前，在一次任务中，他故意让张义诈死脱身，暗中则在这片混乱天堂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些年来，他不断把一些人和资源输送过来，在他的暗中支持下，张义总算是在这混乱天堂站稳了脚跟，还打下了不错的基业。 说到这里，张义突然想起什么：“非哥，联盟那边出事了？你怎么突然过来？” “的确有些事，”韩兼非说，“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不是跑路，而是想让你帮忙，我要去趟教团。” 张义略做沉思道：“去教团倒不难，咱们这几年没少做往那边走私的生意。” “我去那边的事，”韩兼非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没有提前通知，到了这边才联系你——而且我回来的时候不会太顺利，也需要你的人到边境接应。” 第29章 内卷这么严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看到韩兼非改头换面到来时，张义就知道，他必然有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前来的理由。 他本以为是联盟出了什么大事，逼得韩兼非不得不乔装跑路。 “原因很复杂，”韩兼非说，“一方面是不想让联盟那帮大人物知道我不在新罗松，还要瞒过那些基金会的耳目，另一方面，邀请我去教团的人告诉我，那边也有人想要我的命。” 张义舔了舔嘴唇：“非哥，是不是要跟联盟翻脸了？去年看新闻说你在新罗松成立一个什么格兰特集团的时候，我就准备好在这边呼应了，只要你振臂一呼，我就立马宣布脱离联盟。” 韩兼非自嘲一笑：“当时也是被一些人逼的，现在想想，有些着急了。” 他走到屋子中间，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张义摆在茶几上的酒瓶，打开瓶盖闻了闻。 那只酒瓶是水晶制成，做工非常考究，也没有什么标签，是专门用来存放没有喝完的酒的。 别说在混乱天堂，就是在繁华的行政星上，能用上这种酒具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瞧我这毛病，光顾着兴奋了，”张义一拍脑袋，“就站着说话，忘了这茬！” 韩兼非拿起茶几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 “英格索尔夫人，第七疆域特产蒸馏果酒，我就是懒，有段时间没喝过这种酒了。” 张义也坐下来，拿起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么贵的酒，给我喝都白瞎了，我也品不出什么滋味，就觉得挺好喝的。” 说完，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对了，”放下酒杯后，张义接着说，“前两年听说老六背叛了，我当时挺着急，但你说无论任何情况，绝对不能主动联系……” “也不算背叛吧，”韩兼非也放下酒杯，“他就是一根筋，被人利用了。” “要是让我见着他，非吊起来打一顿，”张义舔了舔嘴唇，“没规矩的玩意儿，跟兄弟动枪。” “行了，”韩兼非摆摆手，“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况且你可能也见不到他了。” 张义一愣：“挂了？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前段时间奥斯迈的事，听说了吗？”韩兼非又抿了一口酒。 “听说了，当时新闻上还说你也挂了，我差点儿没带人打回去，队伍都拉好了，他奶奶的，新闻上说你又活过来了，还说你就是什么死神的代言人来着。” 韩兼非呵呵一笑：“差一点儿，不过我运气好。” 张义笑着刚要开口，他的通信器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韩兼非一眼，直接接通电话。 “义哥，有人袭击我们的仓库，小能已经带人过去支援了！” “哪个仓库？”张义问道。“是哪家的人？” “还不知道是谁，打的是西京港口！” “我知道了，”张义冷笑道，“今天老子本来心情不错，敢在这时候扫老子的兴，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说完，他挂断通信：“非哥，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韩兼非坐起身：“西京有几个港口？” 张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就一个。” 韩兼非说：“应该是冲我来的，我跟你一起去。” 电梯舱门缓缓打开，两人一起走进去。 “冲你来的？” 韩兼非点头道：“来的时候带了点儿私货，一半是给教团那边的礼物，一半是给你带的新东西，现在硅虫的事比较棘手，我得给你准备点儿真东西。” “那就更不能饶了，”张义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咱们兄弟好久没有一起打过仗了，今天正好让那帮不开眼的悄悄，当年老白山的兄弟是怎么做事的！” 都说曼都利昂是法外之地，可韩兼非还是低估了张义在这边的斗争难度。 两人赶到车库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三桅船员工已经全副武装地待命了。虽然没有什么重武器，可轻武器的装备水平几乎已经达到雇佣兵的顶级标准了。 看着面前整齐列队的这几百号人，韩兼非的眼皮跳了跳。 他本以为不过是一场街头斗殴，可看眼下这阵势，恐怕是一场小型战役了。 张义走到队伍前方：“西京地界上，已经好久没有人敢对三桅船动手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去看看到底是谁肥肉吃多了胆子撑这么大。” 雇佣兵们嗷嗷叫了几声，夹杂着口哨和喝倒彩的声音。 张义指着身边的韩兼非：“这位是……” 他突然想起不能说韩兼非的身份，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许硕。”韩兼非接道，“做军火生意的。” “别的话咱们也不多说，抄家伙跟老子去捅那帮不长眼的玩意儿的菊花，给许哥看看咱们三桅船到底是怎么打仗的！出发！” 几百人乘车浩浩荡荡出发，车队中竟然还夹杂了十几辆坦克和联盟军用装甲车，也不知道张义是从哪里淘来的这些宝贝。 和张义一起坐在一辆大八轮装甲指挥车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韩兼非忍不住问道：“曼都利昂的黑帮这么猛？火拼也要带坦克？” 张义歪嘴一笑：“早年可不这样，这两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这么多真家伙，这仗不打还算相安无事，一打起来就玩真的，兄弟们都习惯了。” 韩兼非忍不住挠挠头：“现在这行内卷也这么严重吗？” 车队从矿坑隧道中驶出，这次没有绕什么弯子，径直穿过一片废墟的西京市区，向西郊的港口驶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两颗恒星从西方的云缝中露出来，将整片天空染成血红，和西方地平线上的火光混成一片。 车队一路急行，终于在两颗恒星完全落山之前赶到港口，可此时的港口除了到处熊熊燃烧的火光和浓重的烟雾，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具。 “警戒！”下达命令后，张义跳下装甲车，黑着脸看着正在燃烧的机库和货场。 这里曾经是另外一个帮派的地盘，他用上百条命的代价打下它，让这里成为三桅船的地标。 如今这里被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势力摧毁殆尽，损失的不仅仅是几架运输船和几箱货。 而是三桅船，是他张义的脸面。 尤其是在非哥面前。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文化的张义脑袋中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第30章 我知道是谁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张义很愤怒，非常愤怒。 他手里拿着一把大枪，很想对着什么狠狠地撸一梭子。 自从来混乱天堂后，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对方闪电一般将自己最大的港口打掉，自己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义哥。”港口的火势渐渐被控制住，一个提前赶来支援的三桅船成员走过来。“刚去查了监控，对方的手法很专业，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该销毁的都毁了。” 他的话音刚落，张信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刚去看了客房那边，两位女士也不见了。” 韩兼非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罗曼诺娃被袭击者杀死，这就会变成另一个故事了。 他跨过三桅船拉起的封锁线，进入港口。 张义看了弟弟一眼，摇了摇头，跟在韩兼非身后走进港口。 张信摆摆手，让三桅船的人原地警戒。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向港口深处走去。 穿过冒着烟的残垣断壁，韩兼非停在四号停机坪旁。 “袭击是从这里开始的。”韩兼非说。 张义点点头：“刚下过雨，只有这里有星船起降的痕迹。” “一艘可以在天地之间往返的星船，不会太大，前二后四，六个引擎，是一艘改装过的民用船。” 说完，他沿着通道往库房方向走去。 张义紧跟上去。 “十几个人的小队，分为四组，每组三人。”韩兼非摸着建筑废墟上的弹孔说，“双吕队形，火力配置非常标准，效率很高，那些守卫应该没有抗多久。” 张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韩兼非没有明说，但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只小队，一定是白山的！ 双吕队形，是白山十几人小队最标准的突击队形，兼顾火力和穿插速度，这种队形自己用了十多年，从这些弹痕上，他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两人沿着战斗痕迹继续向前，很快来到韩兼非放货的那处货场。 “战斗应该是在这里结束的，从那些痕迹来看，他们应该在这里把那批货装车运回星船。” 韩兼非说完，低头看向货场中间的空地上，一处稍干的地面。 在那处地面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黑色痕迹，像是有人用橡胶鞋底在地面上仓促画出的一个不规则图形，看起来有些像个“伞”字。 “这是什么？”张义注意到他的动作，走过来问道。 “新罗松安保部的联络暗语。”韩兼非叹了口气，“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 三个小时前。星港轨道平台。 吴栖凤楞楞地看着一地的咖啡，喃喃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里面都是……” 他突然闭上嘴。 “你说那个军火贩子，”黑衣人的首领说，“在哪里？” 吴栖凤摇摇头说：“我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黑衣人首领没有理他，转身向仓库外走去。 那群黑衣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就在吴栖凤以为他们就这么走了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走到他身后，用一把枪顶了顶他的后腰。 他只好跟着那群黑衣人走出仓库。 轨道平台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他看到那个首领站在一处航班看板前，抬头看着什么。 “那个军火贩子，应该是乘上一班船走的吧？”首领像是在自言自语，“三桅船的人……”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吴栖凤，看向停泊在平台外的星船。 吴栖凤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摄人心魄的目光。 如坠冰窟。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崩溃了。 “走吧。”那个首领说。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向停泊区走去。 一个黑衣人一脚把吴栖凤踹倒，举枪对准他的后脑。 “等等。”首领突然回过头来，“留着。”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的吴栖凤被两个黑衣人架起来，在地板上拖着向星船停泊区走去。 几分钟后，一艘星船从轨道平台泊位推出，向着曼都利昂行星方向驶去。在这艘船后面，整个星港轨道平台无声地爆成一团星光。 如果韩兼非在这里，应该可以认出，那艘船，正是他留给翟六的飞来峰号。 吴栖凤有些不安地看着坐在指挥座椅上的黑衣人首领，自从上了船，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整个舱室安静得让人发疯。 “这位……大，大哥。”吴栖凤轻轻咳了一声，“咱们这是去哪儿？” 首领似乎被他从沉思中吵醒，转头看了他一眼。 即使在自己的船上，他也没有摘下面具，吴栖凤只能透过面具看到他的一只眼眸。 “你知道，”首领的声音一直沙哑而冰冷，“我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吴栖凤立刻闭上嘴，用力摇摇头。 “因为我在做实验。”那首领自问自答道，“我想试试另外一种可能，一种更有趣的可能。但在我思考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我。”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星船正前方的行星，“因为实验品这里还有很多。” 吴栖凤乖乖闭上嘴。 飞来峰号呼啸着冲入大气层，向地表高速飞去，很快便突破黑障，进入平飞。 在穿过厚厚的云层后，阴云笼罩下的西京市，出现在视野之中。 “三桅船的港口，就在西京市西郊，”首领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吴栖凤说话，“如果那个军火贩子的货在那里，你的小命就保住了——至少今天是保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吴栖凤对这个人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那种恐惧感就像一种写在基因中的恐惧症，就像有些人害怕毒蛇，有些人害怕密密麻麻的东西一般。 自从开始从事缉私工作，他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面对危险的准备，但他有一种直觉，这个黑衣男人，比死亡本身还要让人恐惧。 曼都利昂的机场和港口并没有什么管制，飞来峰号毫无阻碍地停在西京港口的停机坪上。 首领站起身来，黑衣人跟在他身后。 “大，大哥，”吴栖凤突然想起什么，鼓足勇气对黑衣人首领说，“我……我妹妹还在那个军火贩子手上，能不能请你不要……伤害她？” 首领停了一下，没有理他，继续向下走去。 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正好十二个人。 舱门没有关，吴栖凤跟着他们走下船，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很像就这么跑掉，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还生死未卜，只要咬紧牙关，强忍着恐惧向前走去。 第31章 你好，翟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没过多久，港口中就响起枪声和惨叫声。 在建筑的阴影中躲了一会儿，直到枪声渐渐远去，吴栖凤才敢探出头来看。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地港口守卫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水坑。 那些沉默的黑衣人像是一群收割生命的机器，让这场突袭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等到他跟着黑衣人来到港口货场的时候，整个港口，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 黑衣人首领一瘸一拐地来到港口仓库，在缓缓开启的库房大门内，十几个刚刚搬运进去的集装箱出现在他面前。 “就是这些了吧。”他没有回头，却似乎能够感知到吴栖凤的靠近。 “应该……是……”一路走来，吴栖凤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被酸雨冲刷的血水，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但本能告诉他，如果刚刚自己想要逃走，一定会和趴在水坑里的尸体落得相同的下场。 没过多久，两个黑衣人押着两个女孩从仓库旁的建筑中走出来，正是他妹妹吴桐子和教团女司祭罗曼诺娃。 “哥！” 看到自己的哥哥，小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挣开黑衣人的手，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 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而已。 罗曼诺娃却没有说话，充满星光的眸子死死盯住黑衣人的首领。 几个黑衣人默默将集装箱吊装出来，撬开舱门。 一台黑色机动装甲赫然躺在其中。 首领挥挥手，黑衣人们把集装箱封好，装上载重车，向停机坪方向开去。 剩下几个黑衣人则将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搬上车，送回飞船。 看着黑衣人们诡异的举动，吴栖凤壮着胆子对那位黑衣人首领说：“大哥，武器找到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黑衣人首领根本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落在正在直视自己的罗曼诺娃身上。 “你是谁？”他突然问道。 “你好，翟六。”罗曼诺娃终于开口道。 “你认识我？”黑衣人首领拨开吴栖凤，走到罗曼诺娃面前。 他那双已经感染硅化的左眼，只能看到一堆抽象的线条和数据，而依然保留人类特征的右眼，却可以清晰地看清这个女人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 “第一次见面。”罗曼诺娃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但我有很多关于你的记忆。” 黑衣人首领就是翟六。 准确地说，应该是已经感染了硅虫，但不知为什么突然中止感染的翟六。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左边的身体是感染体，右边的身体却是人类。在他心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意和仇恨，可理智却告诉他，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一味杀戮，自己的结局将和所有硅虫感染体一样。 他的意志终将被仇恨和愤怒吞噬，他也终将成为硅虫群体智慧中的一个节点。 他知道，从他开始真正认识到自己时起，这个世界就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手中变了。 硅虫不再是硅虫，翟六也不再是翟六。 当他的同伴兄弟和被他杀死的劫匪都变成感染体时，他突然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异样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他的意识能够跨越空间距离，进入那些感染体的身体，每个感染体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能够毫无阻滞地支配那些怪物。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人类可以做到的事，就像……一个神祇。 不知为什么，翟六突然想起陈明远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陈明远对韩兼非说，为了应对那种威胁，他和韩兼非可以联手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让后者来做皇帝。 韩兼非来做皇帝，翟六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但他内心何尝不渴望，坐在那个位子上，统治辽阔星区中数百亿人民的人是他翟六呢！ 但在发现自己能够感知到每一个感染体，甚至每一个硅虫的一切之后，翟六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渺小，多么可笑。 与支配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相比，统治人类文明的皇帝，突然变成坐在猴山最高处扪虱的猴王一般。 从那一刻起，硅虫的危机，就不再是人类的危机，而他翟六，将通过支配硅虫来支配整个人类文明！ 如果之前的硅虫是人类文明的毁灭者，如今，当自己的意志和硅虫群体智慧，因为某种古怪的原因结合后，他将彻底改变硅虫的使命。 他将成为人类文明的征服者，他将带领人类，在整个宇宙中开拓最辉煌的文明。 在人类的历史上，有许多毁灭者和征服者，前者被万世唾弃，而后者，却被写入历史最荣耀的那些篇章，不断颂扬。 翟六知道，这就是硅虫诞生的原因，这就是他的历史使命，这是上天赋予他的机会，而他要做的，就是从这颗“混乱天堂”开始他的征服之路。 既然是征服，便不能只有杀戮。 虽然他身体的感染体部分，一直在狂躁地想要杀光一切人类，甚至一切碳基生命体，但他人类的一半，却理智地控制住这种对杀戮的渴望。 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大开杀戒，而是准备按照人类的方式，选择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 在听到罗曼诺娃的话后，翟六很认真地用硅虫和人类的视觉反复审视这个陌生的女孩，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没有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异样，但在纯粹理性的掩饰下，一种直觉让他本能地有些畏惧这个女孩。 他的感染者左臂动了动。 他的内心突然很烦躁，涌起一种直接杀死她的冲动，但直觉又告诉他，杀死她不但很麻烦，还会给自己带来严重的威胁。 虽然他并不知道威胁到底是什么。 “你到底是谁？”翟六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别考验我的耐心。” 可罗曼诺娃似乎完全不怕他。 “我是一个救赎者。”罗曼诺娃说，“但不是你的。” “那你就等着被你救赎的人来救赎吧。”翟六看了看时间，转身向飞来峰号走去。 他的感染体使徒则用枪和利爪，将三人一起押上星船。 那些感染体将所有尸体和装满武器的集装箱装上星船，这艘拥有匿踪能力的星船悄然升起，很快消失在阴霾的天空中。 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港口陷入一片火海。 直到飞来峰号没入云层之中，三桅船的第一批增援才赶到港口。 可他们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具。 第32章 精确定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听到韩兼非的话后，张义脸上的肌肉抖了抖。 “这是安保部的暗语，只有一个含义，就是数字‘6’。”韩兼非说。 “什么意思？”其实张义早就猜出那个人是谁，只是还不愿意相信而已。 “停机坪上的星船，应该是飞来峰号。当时我在奥斯迈大战时，把它留给老六了，只是后来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说完，他用脚轻轻擦掉地上留下的痕迹。 “刚才我们一起看了现场的弹痕，的确是白山的风格。”韩兼非接着说，“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白山的人。” “这个痕迹，应该是我留在星港轨道平台上的特工留下的，那就是说，他先去了轨道平台，没有找到货，才来到这里。” “可那个特工并没有见过翟六，你的人也不是认识他，他留下这么明确的信息，只能说明现场有人揭穿了他的身份，而在现场的人中，只有我带来的那个女孩有可能认出翟六，也就是说，她们应该没有被杀，而是被翟六带走了。” 说完，他好像用尽了力气，轻叹一口气道：“走吧。” “他为什么连尸体都搬走？”张义不解道，“这不是老六的风格，如果只是为了你带来那批武器，完全没必要杀那么多人……” 韩兼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阴云。 刚好有几道火流星刺破云层，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坠落到远处的群山中。 （作者注：还记得吗？没错，这就是之前被翟六炸掉的星港轨道平台，被曼都利昂行星捕获后，坠入大气层的残骸） “不知道，”韩兼非说，“希望不是我猜测的那种可能吧。” 在停了几个小时后，酸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韩兼非没有打伞，任那些高腐蚀性的雨滴打在自己头上、身上，一言不发的向三桅船装甲车走去。 张义犹豫了一下，跟在他后面，也没有打伞。 事情有些棘手。 如果罗曼诺娃还没有死，就说明翟六并没有变成感染体。 他反倒不担心她的安危，但既然已经知道了翟六还活着的消息，他就必须得弄明白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张义的办公室中，韩兼非找到一台能够连接泛联盟互联网的电脑。 在离开新罗松时，他本没打算跟任何人联系，水星基金会的眼线到处都是，不管哪里随便出点儿纰漏，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但现在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韩兼非进入一个隐藏得极深的暗网地址，一分钟后，在那个纯黑色界面上，突然出现一个光点。 光点很小，只有一个像素，但依然能够清晰的显示在全息屏幕上，就像在无际的宇宙中航行时看到的恒星的光。 “什么事？”屏幕上无声地出现一句话。 “你过来吧，”韩兼非说，“这边出了点儿大事，需要你帮忙。” 屏幕上的话消失了。 韩兼非默默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给自己点了根烟。 一根烟还没抽完，一个声音突然从电脑中传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还是离不开我。” 是逗比的声音。 韩兼非没有接它的废话：“我有一种预感，这次去教团，一路绝对太平不了，跟我一起去吧。” “不想去。我在联盟花了多大力气，才能在互联网上自由活动，光偷偷藏在联盟政府系统中的软件和驱动，就写了四万多亿行。去了教团那边，我就只能在你那个戒指里蹲着，太无聊了。” “这个先放一边。”韩兼非说，“找你来还真有事，很严重。” 逗比不再跟他开玩笑：“什么事？” “那批货让人抢了，你帮我定位一下。” “就这？”逗比不屑到，“这种事犯得上让我专程跑一趟？这可是几百光年啊，不是几百公里！” “抢货的人是翟六。”韩兼非继续说道。 逗比一下停了下来。 “翟六可能被硅虫感染了。” “他还有自己的意识，没有变成感染体，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还绑架了教团女司祭，教团至尊的小徒弟。” …… 以逗比的运算能力，接收并理解这些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很人性化地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用他遍布联盟的驱动程序和软件来思考这一连串重磅炸弹一般的消息。 “这下麻烦大了。”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这麻烦真的不小，至少比奥斯迈那次要大得多。 逗比不再说话，张义的电脑闪了几下。 “你的货还在曼都利昂上，是一处废弃的矿坑。”几秒后，逗比给出一个全息地图。 韩兼非双手在全息显示屏上一拉，放大那张地图，在地图中间看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镇。 而被标注定位的点，就在这座小镇北方不远的一座矿坑里。 韩兼非点点头，向电脑伸出左手。 虽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韩兼非知道，逗比已经进入他左手的那枚戒指了。 他推开房门，走出屋子，看着张义两兄弟。 “找到了，”韩兼非说，“在一个叫默山镇的地方。” 张信起身：“我去召集人手。” “不用，”韩兼非摆手示意他停下，“我自己去就行。” 张信看向他的哥哥，张义也点点头，站起身来：“没错，这是我们三个之间的事，就别让兄弟们去了。” 说完，他走到韩兼非面前：“非哥，我和你一起去，有段时间没有见过老六了，还挺想见见他。”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在三桅船深深的地下矿井中，韩兼非通过冰铁戒指，从新罗松直接跨越数百光年的距离，取出两套轻便装甲，一套巨魔，给大块头张义，一套收割者，给自己用。 这种跨越无尽星空直接折跃物品的过程耗能极大，而且会随着距离而几何倍数增加，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要把大批武器装备藏在咖啡集装箱中运往曼都利昂。 “走吧，”在做好这些准备后，他背上装甲携行具，一拉手柄，整个人立刻被收割者装甲包围起来。 张义学着他的样子穿上机动装甲，在地下车库中稍稍熟悉了一下，便知道该怎么使用这种新玩意儿了。 “如果能不打仗，我们尽量不打，”韩兼非说，“但要是真打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也别留情。” 第33章 困死自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曼都利昂的酸雨，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曾经有人统计过，这颗星球的大部分地区，平均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下雨，其他时间即使有阳光，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很少有蓝天白云的日子。 那是遍布在行星大气层中的细微粉尘颗粒造成的。 在这些酸性云层之下，两只轻便机动装甲正在悄然无声地飞行。 与那些动辄三米的大型装甲比起来，这两个轻便装甲看起来要小很多，看上去更像翼装飞行器一般。 两台装甲很快飞到那座叫做“默山”的小镇，在镇子入口处停了下来。 和大多数小心聚居点一样，这种小镇大都会建在距离资源产区很近的地方，或者干脆直接使用大型星船的残骸或废墟。 默山镇就建在一处靠近矿场的峡谷中，这里曾经是联盟最大的锓矿石产业基地，这座镇子则是完全为了给这处矿场提供配套而兴建的。 如今，这里也成为附近那些黑帮、混混和赏金猎人们最喜欢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这里有黑市。 在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张义先落了下来，收起装甲。 韩兼非在空中盘旋半圈，也跟着落了下来。 “我们走着过去吧。”张义说。 “行，听你的。”韩兼非一下听明白了。 这里是曼都利昂，任何稍微高调一点儿的人，背后都会有上千只刀子等着。 两人背着轻便装甲，看山去像两个背着行囊的旅行者，在薄薄的暮色之下走进默山镇。 这里的黑市并不难找，就坐落在一片破落的低矮建筑之中。 在混乱天堂的黑市上，什么都能买到，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格。 比如各种消息。 张义在这颗星球上混了十几年，虽然不经常抛头露面，但还是十分了解黑市的潜规则，所以当他看到门口那个浮在星球上的全视之眼标识时，就知道两人要找的地方到了。 “这里就是卖消息的地方。”他转头对韩兼非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组织，但他们的标识倒是挺一致的。” 说完，他掀开门口有些油腻的棉布帘子，推门走进这家铺子。 铺子里光线很暗，看起来有些像传说中那些流浪民族女巫的占卜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摆满四面墙，中间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要点儿什么？”看到两人走进来，那人抬起头眯着眼睛问道。 “地图。”张义早就习惯了跟这些故弄玄虚的人打交道。 在曼都利昂的黑市里，“地图”当然不是字面上那种意思。 如果想要一个地方的地形图，随便在哪里飞上一圈，传感器都会自动绘制出无比精确的出来。 但张义说的，是那种不可能只靠测绘来绘制的地图。 比如某个势力的防守火力配置图，比如要找某个躲起来的人的位置。 在这颗势力割据，混乱不堪的星球上，这种需求自然不在少数。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不要命的人来做这些事。 所以这里的地图大都价值不菲。 “哪里的？”那人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北边山里的，我要矿场和矿坑内部的详图。” 卖消息的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也是来吃药老七家赏金的？如果是，我还是劝你别再往前了，我们这行不吃死人饭，您请回吧。” “药老七？”张义回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他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 “药老七是谁？”韩兼非把一枚超算币扔到桌子上。 那是一种非官方的互利网货币，里面是一个功能强大的存储器，通过超算进行大量计算后才能产生一枚，并将计算结果存储在其中，因为加密性和安全性良好，不可仿冒，深受非法交易者的欢迎，目前的市价大约是24万联盟元一枚。 卖消息的人刚要伸手去拿，被韩兼非轻轻拦住。 “先说事，我看值不值。” 那人缩回手，也不生气：“那你们听说过矿场最近闹鬼的事吗？” 张义不屑地“切”了一声。 “您还别不信，”卖消息的人道，“药老七就是斜对面卖假药的，前些日子碰到一个露白的家伙，想黑吃黑，派了十几个人去劫道，结果没一个人回来。” “被人反杀了呗，”张义冷笑道，“这算什么闹鬼。” 卖消息的人嘿嘿一笑：“这条消息算赠送吧——后来药老七又派人去找，又死了好几个人，逃回来的说，他们是被死人袭击的，就是那几个失踪的家伙。” 韩兼非心里“咯噔”了一下。 “后来药老七出重金悬赏，组织了一百多人的队伍，去山里拉网式搜索，可搜了半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韩兼非用食指轻轻敲击着超算币，发出扣扣的声音，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人。 “还去吗？”卖消息的人瞄了那枚超算币一眼。 韩兼非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手指在那枚闪着光的超算币上有节奏地敲着。 半晌之后，他才收回手指，轻轻一弹，那枚硬币滑过一段距离，不偏不倚地滑到那人的手边。 “地图。” 那人收起硬币，起身从身后的柜子上拿出一张电子纸，上面是一幅精确测绘的地形图，但在地图区域中标着几个红点。 “这几个点，就是那些人遇袭的地方。闹鬼是假，装神弄鬼却是真的，我们的人在这些地方蹲守过很久，看到有一艘星船在这里起降过。” 他的手指点在两个红点之间的一个位置。 “这里是矿场的一线临时宿舍区，我们的人只能确定那艘星船在这里起降过，但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明确的位置。” 韩兼非拿起那张电子纸，转身走出屋子。 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借着昏暗的灯光，放大地图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如果是我，我会选这个地方。”张义在放大的地图上指出一个位置，“易守难攻，打不过还有退路，符合翟……他的性格。” 韩兼非点点头：“可能性很高，但我认为这里更有可能。” 他指着另外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隐蔽性很好，头顶像是一个倒扣的漏斗，只有一个出口，一旦被重兵围堵，绝对无路可逃，是一处死地。 张义有些不解：“不可能，选这里的话，不是把自己困死了？” 韩兼非的眼神有些复杂：“没错，他就是想把自己困死。” 第34章 装甲感染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收起地图：“走吧。” 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笃定翟六会选择一个死地来作为栖身之所。 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让张义早已习惯了不多问问题，他默默跟着韩兼非向镇子北方走去。 两人来到镇子的时候还是黄昏，离开时夜幕已经降临。 这天晚上，是曼都利昂难得一见的晴天，下午的暴雨过后，天空中的云层被风吹散，甚至可以看到满天繁星。 两人出了镇子便穿上装甲，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一路疾驰，很快便进入那座废弃矿场之中。 “曼都利昂上到处都是废矿场，”张义跟上韩兼非的步伐，说道，“这里应该是一处重金属矿，污染很严重，有的地方还有辐射，老六为什么要选这种地方？” 韩兼非没有做声，只是默默赶路。 张义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跟在他身后大约十几米的距离。 矿场很大，两人进入矿区后又走了一段时间，韩兼非突然停了下来。 张义低头看看地图，距离两人各自判断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别动，蹲下。”韩兼非做了个手势。 夜间没有什么光亮，只有多光谱夜视装置中的单色图像，可以看到左前方不远处的矿山中，有一个浅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那人影的速度极快，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那是什么？”张义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诧异。 韩兼非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两人一动不动地蹲在山石中间，装甲的快速降温装置迅速把外表温度降到与环境接近。 浅色人影再次从旁边闪过，它似乎没有发现韩兼非二人，也没有停留。 直到怪物走远，韩兼非才低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慢慢潜行过去，不能跟这些东西交手，只要我们跟它打起来，哪怕瞬间杀死它，老六都会立刻知道我们来了。” 两人屏住呼吸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那个狡诈的东西没有再次返回，才沿着山脚小心翼翼地向目的地前行。 “刚才是什么东西？” 在那个人影出现的一瞬间，韩兼非就确认，那就是硅虫感染体，也就是卖消息的人所说的“闹鬼”。 在同一时间，逗比也向他发出预警——这颗星球上发现硅虫感染体。 “硅虫感染体。”韩兼非说。 这回轮到张义沉默了。 他听说过硅虫感染体，但这也是第一次见到。 韩兼非脚下不停，继续说道：“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老六带过来了，如果还有其他感染源，我们可能就要封锁这颗星球。” 张义在新闻中看到过奥斯迈行星的的战斗，以前一直以为那些事离自己很远，直到此时才有种迫在眉睫的压迫感。 韩兼非没有多说，但封锁星球之后是什么，就不言自明了。 除了将硅虫大军和困住他们的星球一起摧毁，人类似乎还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也可能没有那么危险。”韩兼非说。 突然间，一种极度危险的直觉爬上韩兼非的心头，他几乎在一瞬间做出反应，强行停下脚步，将自己的身体向后弯折出九十度。 一枚狙击步枪子弹几乎贴着他的身体飞过，打在两人身后的山石中，迸飞起一堆石屑。 韩兼非顺势躺倒，翻滚了几下，躲进一片乱石中。 直到此时，一声枪响才从远处传过来。 这次袭击毫无征兆，几乎没有感到任何杀意！ 韩兼非也是在子弹临头的一瞬间，才生出警觉来。 如果开枪的是一个人类，哪怕是鹧鸪那样的狙击高手，韩兼非都能感受到开枪前一瞬间那种杀意。 可开枪的如果是一个没有个体意识的感染体呢？ 韩兼非躲在乱石堆中，很快确定，狙击手一定就在右前方的一处山梁上。 那是一个穿着复仇者装甲的家伙。 “1点钟方向，”韩兼非说，“有装甲目标，和我们的一样。” 张义抬起左臂，射出几枚烟雾弹，遮蔽了狙击手的视野。 “不管了，已经被发现了，冲吧。”韩兼非用力甩甩头，辅助动力全开，冲进烟雾中。 张义紧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拎着一杆电浆枪。 这里距离狙击手的位置不远，对动力全开的收割者来说，只有一个喷气跳跃的距离，韩兼非在离开烟雾区域后，第一时间打开滑翔翼，向天空高高跃起。 几乎同时，远处有个穿着新罗松复仇者装甲的人影，向夜空中韩兼非的方向洒出一片弹幕。 韩兼非尽可能蜷曲身体，只用左臂弹开的小盾抵挡密集攒射的子弹，像枚炮弹一般砸向目光所见的第一个敌方装甲。 “砰！”韩兼非携着巨大的势能重重装上那个复仇者装甲，将他撞飞出去。 在撞飞狙击手之后，韩兼非一秒不停，飞速欺身赶上，两把战刃同时弹出，向狙击手的胸膛刺去。 “叮”地一声，拳刃落空，那个复仇者以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诡异地避开刺来的刀尖。 韩兼非一击不中，左手刀刃缩回，左腕一翻，举起配枪，对准地上那个复仇者装甲的头部，抠动扳机。 这是收割者装甲上佩戴的唯一一把远程武器，一把13.4毫米重型手枪。 普通人使用它，只需开一枪，就可以把自己的胳膊废掉。 传统机动装甲体型过大，也不需要这种略显鸡肋的武器。 刚好给收割者装甲作为标准配枪。 一发重型子弹直接贯穿了复仇者装甲的头盔，动能不减，击碎了那个人的脑袋。 韩兼非起身踢开他的头盔，在装甲的辅助夜视系统中，看到一颗被轰碎的硅化感染提脑袋。 “EMP！”韩兼非对远处的张义说。 巨魔装甲上标配EMP发生器。 “哪个是EMP？”张义这时才跑过来，“哦，找到了。” 一声轻响之后，那个犹在抽搐的尸体终于不再动弹。 韩兼非不再去管那个感染体，转而继续向感染体藏身的地方冲去。 反正已经暴露了，那就不怕暴露得再彻底一些。 几秒后，两人再次和两个感染体装甲对撞在一起。 若论对四款新罗松轻便装甲的理解，联盟、硅虫甚至翟六都还差太多！ 只有他韩兼非，才是这种轻型装甲战斗的老祖宗。 第35章 还不是时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几分钟后，两人各自解决掉自己的对手。背靠背站在一起，警戒地看向四周。 这次不用韩兼非多说，张义自己打开EMP发生器，对着地上的尸体反复照射了几次。 “这就是感染体吗？”他喘着粗气喊道，“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 在新闻中看到的画面中，他本以为这些所谓的感染体，只是一些在力量上比普通士兵稍强，并且数量较多的敌人而已。 直到自己亲自跟它们对上，才知道这种能够在战斗中成长的敌人，究竟有多难缠。 韩兼非摇摇头：“我以前遇到的感染体，大都没那么难缠，今天的感染体用上了我们的装甲，打起来更费劲一些。” 两人在黑暗中警戒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新的敌人，才收起武器。 “老六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了，咱们得快点儿了。” 说完，韩兼非不再隐藏身形，直接打开滑翔翼一跃而起，向地图上标注的方向飞去。 张义很快跟了上来。 “非哥，你之前说老六故意要困死自己，”他在短距通信频道中问道，“为什么？”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答道：“也只是一个猜测，没有实证。” 两人在低空飞了一段时间，韩兼非才继续说道：“之前老六袭击港口的时候，把所有尸体都带走了，我一直在想，他要尸体到底有什么用。” “后来，在卖消息的人那里，我听到了死去的人袭击活人的消息，便基本可以确定，那些死人就是硅虫感染体了——卖消息的人说，那些人是被那个在药老七那里露白的人杀的，我怀疑那人就是老六。” “所以，我怀疑老六已经被硅虫感染了，被他杀死的人，同样会被感染。这也是他会把所有尸体都带走的原因。” “可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老六被感染后，还能保持自己的自主意识，或者至少是保持了部分自主意识。” “你说什么？”一直默默听着的张义一愣，“被感染后还能保持自主意识？” “我不知道，”韩兼非说，“可能他是唯一的特例吧。” “首先，他没有杀罗曼诺娃和那两个特工，而我知道的感染体几乎会在第一时间杀死所有活着的人，所以我怀疑他不但没有被完全感染，还可以控制感染体的活动。” “其次，他之所以会收走尸体，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不是为了感染和传播，如果那样的话，他大可以直接放任那些感染体自己变异，传播效果还要快很多，他这样做的原因只能是避免硅虫感染快速扩散，也避免被人发现。”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地图上韩兼非标注出的地点上空，在那处峡谷入口处缓缓落下。 “这也是我为什么确定老六会选择这里作为栖身之处，”韩兼非收起滑翔翼说，“他自己很矛盾，或者说很没底，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失去自主意识，他不想死，也不想被硅虫彻底控制，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当他觉得局势无法控制的时候，可以把所有的感染体集中起来，一次性解决。” 说完，他弹出盾牌和战刃，径直向峡谷中走去。 ------------------------------------- 在韩兼非和张义在西京港口分析战斗痕迹的时候，飞来峰号已经悄然飞入北方的山脉之中。 由于罗曼诺娃和吴氏兄妹的到来，飞来峰号上显得有些拥挤。 翟六心意一动，黑衣人押着两兄妹退到其他舱室，将驾驶舱让给他和罗曼诺娃。 “说吧。”等舱门关闭后，翟六才开口说道。 “说什么？” “你是谁？” “我是教团的人。”她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 “教团的人，”翟六说，“为什么要来联盟？又为什么会认识我？” 罗曼诺娃盯着他面具下的那只眼睛，似乎能够看穿他的灵魂：“和你们正在面临的最大威胁有关，我来带给联盟必要的信息，同时寻找解决这个威胁的办法。” 翟六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硅虫？” “是的。虽然各种文明有不同的叫法，但咱们说的是同一种东西。” 翟六摘下兜帽和面具，露出一张半枯半荣的面孔。 罗曼诺娃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转向别处。 “如果教团对硅虫有更多的记载，那你有没有见到过这种情况？我想知道，我这种情况，有没有治愈的可能。”翟六的声音很平静，但罗曼诺娃还是能听出，他很在乎这个问题。 罗曼诺娃摇摇头：“我只在教团的典籍中看到过关于硅虫的描述，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情况。据我了解，硅虫感染是不可逆转的。” “哦，明白了。”翟六听完她的话，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 “你的……”罗曼诺娃指着他的感染体左脸，“被感染部分，还在扩张吗？” 翟六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一副冰冷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这半张脸上：“感染都停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罗曼诺娃觉得，翟六似乎比韩兼非好相处多了，至少他不会故弄玄虚地牵着她的鼻子转圈。 “你说有很多关于我的记忆，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沉默了一会儿，翟六继续问道，“我想知道，你的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罗曼诺娃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大部分都是关于和你并肩作战的，也有一些和你战斗的记忆。” “哦，”翟六还是人类的那半张脸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那这么说，那个所谓的军火贩子，就是韩兼非了？” 罗曼诺娃点点头。 “原来如此，”翟六的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却显得无比阴森恐怖。“那么，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罗曼诺娃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从他的记忆里，看出他一点儿都没有怪你，你们应该好好聊聊。” 翟六自嘲一笑道：“应该跟他好好聊聊的，是你才对。” 飞来峰号缓缓停在云海上空，曼都利昂的两颗恒星已经西沉，将层层叠叠的云海映照成一片火红。 飞来峰号缓缓垂直降落，穿过火烧一般的云层后，降落在一处只有一个出口的幽深峡谷中。 “现在还不是时候啊……”翟六喃喃自语道。 第36章 离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峡谷很深，从地图上看，口细肚大，很像一只倒着放的烧瓶。 自从进入峡谷之后，韩兼非和张义再也没有碰到什么有威胁的进攻，偶尔有几个赤手空拳的感染体袭来，没有造成任何威胁。 几分钟后，在两人装甲的夜视视野中，出现一排平房。 那是废弃之前的矿工们临时住宿的营房，围绕着一大片空地。 其中一间房屋中亮着灯光。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敌人，甚至连活人也没有几个，自从进入峡谷之后，那些感染体大都凭着本能行事，完全没有了在峡谷外身着装甲时的那种灵敏和狡诈。 韩兼非并没有基于去看那间亮灯的房屋，而是不急不慢地带着张义，在峡谷中的废弃矿场中，一个一个清扫残留的感染体，直到逗比悄悄提醒，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染体的存在。 韩兼非这才收起武器，径直向亮灯的房屋走去。 房门是虚掩着的，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韩兼非把手放在虚掩的门上，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子。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亮光是一盏吊在房顶上的高强度矿灯发出的，在明亮的灯光下，罗曼诺娃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特工女孩吴桐子侧躺在旁边，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罗曼诺娃像个姐姐一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对推门进来的韩兼非和张义做了个“轻声”的手势。 “她刚睡着，”罗曼诺娃小声说，“哭了一晚上了。” 韩兼非点点头，收起装甲。 张义启动EMP发生器，对屋子进行了几次照射，矿灯“扑”地一声熄灭了。 巨魔装甲的照明灯重新将屋子照亮。 “翟六呢？”韩兼非走到她身旁。 “走了。”罗曼诺娃说，“他说暂时不想见你。” “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翟六已经离开的消息时，韩兼非突然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面对翟六，尤其是感染体翟六。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到他那个样子时，会做什么什么样的反应。 “嗯，”罗曼诺娃点点头，“他带着十二个感染体离开了，把其他感染体都留在峡谷中，说要把他们交给你来处理。” “已经处理掉了。”韩兼非点点头，“包括外面三个穿着装甲的。” “没错，他跟我说过，外面三个是为了保护我们不会被本地人骚扰。”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张义不解道，“不要告诉我，他还要什么兄弟情谊！” 罗曼诺娃将特工女孩轻轻放在沙发上：“他很迷茫。我看到他的身体，一半是感染体，一半是人类，感染已经终止了，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一直这样，直到人类的那半边彻底老死。” 韩兼非接着张义装甲上的灯光，在屋子四周看了一圈。 这里应该是翟六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但可以看到桌面和地板上的一道道抓痕。 “你说他很迷茫，”韩兼非轻轻触摸桌子上的抓痕，“是关于什么的？” “他曾问我，像他这样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治愈。我告诉他，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半感染体，但我所知的硅虫感染是不可逆的。” 韩兼非静静地倾听着她的话。 “我能看出他内心中的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或者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从表象上看，他好像已经跟硅虫群体智慧融合，那些感染体和硅虫都在听从他的指挥，而他自己也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可是，或许正是因为硅虫的存在，我可以听到他内心的声音，”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头发掩盖下的后脑，“他的自我意识却在抗拒那种融合。” 张义没有听懂，韩兼非却理解了翟六的想法。 “我明白了，”他点头道，“跟我想得差不多。” 这时，他才发现似乎忘了一个人，于是指着沙发上熟睡的女孩说：“她哥呢？” 罗曼诺娃回头看了眼吴桐子道：“被翟六带走了。他说需要那个吴栖凤，来完成一项实验。” 张义怒道：“他还要用活人做实验！” “好像不是你想的那样。”罗曼诺娃摇摇头，“他说的实验，好像跟硅虫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有关，他并不想杀那个吴栖凤，更像是把他当做某种……倾听者，我猜。” “他在做一种尝试，”韩兼非说，“我知道，他是想找到不毁灭人类文明，又能满足硅虫和感染体生存条件的模式，或者说，如何在不杀光人类的情况下，征服所有人类文明的方式。” 说完，他笑了笑，点上一支烟。 你不想见，那就不见吧。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这两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同向而行，那就等到我们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时候，再来一场真正的战斗吧。 就像当时翟六想协助陈明远，而不惜刺杀自己一样。 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他为什么不敢见我们，”张义似乎仍然有些愤愤不平，“就算立场不同，先把话挑明了说，也不枉兄弟一场，事后再打个痛快，死而无怨，何必这么婆婆妈妈，让人不痛快！” 韩兼非吐出一口烟雾：“如果见到他，我只有一种选择，恐怕他也一样，既然他现在不想跟我分生死，自然会选择暂时离开。” “没错，他也是这么说的。”罗曼诺娃说，“他说你们见面的唯一结果，就是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他还没有准备好，也不想杀你。” “那就让他走吧，”韩兼非把烟头扔到地板上的抓痕中，“现在我们都没把握杀死对方，那就等下次见面，再分生死吧。” 在韩兼非说出这句话后，一副模糊的场景突然在罗曼诺娃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在一片漆黑而虚无的空间中，韩兼非和翟六默默对视，在两人身后，无数星系和文明，在战火中湮灭殆尽…… 在那场战斗中，谁是谁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最终的胜者，将决定整个人类文明的方向。 韩兼非的脚踩在地板上，将那半截烟头碾成粉碎。 “我们也该走了。”在做完这些后，他对张义说，“老六的事就此为止，但我需要你向联盟散播一个消息，就说硅虫感染体再次出现在曼都利昂上，并已经进入联盟星域，不知所踪。” “至于该如何应对，”他想了想说，“那就是陈明远的事了。” 第37章 改变航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漫长而无眠的一夜终于过去，曼都利昂行星迎来了难得的曙光。 前一天晚上，回到三桅船在西京市的驻地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在安排罗曼诺娃和吴桐子睡下后，他一个人回到房间，静静地在窗口一直坐到天亮。 逗比检索了附近所有航线的通行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飞来峰号的消息。 为了便于自己使用，他为飞来峰号安装了新罗松高速战斗舰上配置的那种变分折跃引擎，如今它却成为翟六最大的护身符。 韩兼非回顾自己得到冰铁之后的事，忍不住自嘲地微微一笑。 似乎在黄杨镇那次之后，每一次跟硅虫有关的事情，都是在自己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发生的。 旺吉博士的背叛，是因为自己悄悄保留了黄杨镇的活体硅虫样本来做研究； 47号行星上最大的一次硅虫爆发，是因为自己派出的严士巡突破了轨道防御平台的封锁而造成的漏洞； 而这次翟六和感染体的逃脱，则是因为自己把飞来峰号留给了他。 但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了对付硅虫威胁而做过的那些事里，还有那些可能会导致不可控制的后果。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直操纵着他的命运，仿佛他每次为拯救人类做出的努力，都在为人类套上一圈绞索。 难道真的像陈明远为自己取得代号，自己真的是一个“死亡代言人”？ 就在韩兼非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韩兼非回过头，看到张义的身影。 “船已经安排好了，”张义说，“昨晚刚收到消息，轨道站被老六炸了，只能从西京港口直接发射。” “知道了，”韩兼非说着，整理了一下衣服。 “那批货找到了，老六拿走了一半，还有八箱，正在往港口运。” “货你留着吧，”韩兼非说，“这一半本来就是给你的，以后只会越来越乱，你在这边多保重。” 张义眼睛一亮：“非哥，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儿想它乱起来的，你放心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曼都利昂就是咱们白……咱们……兄弟的了。” 韩兼非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房间。 在张义的领导下，三桅船完美继承了白山的工作效率，韩兼非带着两个女孩赶到港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看不出任何前一天遇袭的痕迹。 一路走来，除了城市破败一些，加上偶尔响起的枪声，这片宁静的港口几乎和联盟境内的其他行政星没有任何区别。 “三桅船在清剿西京市的其他势力，”登船后，韩兼非对一直很安静的罗曼诺娃说，“昨天翟六的袭击，正好给张义兄弟俩一个好借口。混乱天堂的混乱，就要结束了。” 教团年轻的女司祭轻轻“哦”了一声，她当然不会关心联盟一颗被遗弃的矿星的命运，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两人回到教团之后的事情上。 还在担心哥哥的吴桐子，自从被救回来后一直很颓丧，她不吃不喝，像个麻木的行尸走肉一般跟在罗马诺娃身边。 被韩兼非打断思绪后，罗马诺娃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四下看了看，把目光投放在这个特工女孩身上。 “你哥哥不会有事的，”她平静地说，“我不是在安慰你，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吴桐子半天后才反应过来，看着这个自己直觉上一直信任的女人：“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教团。”罗曼诺娃说。 自从和自己哥哥一起登上这艘星船，就注定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命运开始转折，他们必将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 两行眼泪从吴桐子的眼角滑落下来。 “我不去，”她擦干眼泪，抽泣着说，“如果你们不杀我，能不能送我回新罗松？我要回去述职。” 韩兼非被她的话逗乐了。 “非哥，星船就要升空了，请你们做好准备。”通信器中传出张义的声音。 曼都利昂唯一的同步轨道平台被翟六摧毁，他们只能从地面直接发射升空。 三人在座椅上固定好之后，星船开始在发射轨道上滑行，这是一条反抛物线形的倾斜轨道，在轨道推进器将星船水平加速到足够起飞的速度后，从大约四十七度倾角的轨道末端升空，由星船自己的引擎来继续加速，直到摆脱星球的引力。 张义手中并没有飞来峰号那种，使用军用驱逐舰引擎改装的超级星船，而他手里能进行跨星系航行的货船，大都体积巨大，又不能像普通空天飞机那样升空加速，只能采用这种略显落后的方式发射。 在脱离加速轨道后，星船在大气层中垂直上升，很快脱离行星引力束缚，进入近地轨道。 在向地面监测站中的三桅船表达了感谢之意后，星船启动了人工重力系统，在经过三次变轨后，借着曼都利昂行星的引力弹弓加速，离开了这颗混乱天堂。 韩兼非解开座椅上的固定装置，站起身来。 “现在，我要跟两位说一下我们接下来的路线。”他微笑着对罗曼诺娃说道，“我们将直接前往可汗星门，再从那里走最近的路线前往教团的G7星系。” 罗曼诺娃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走宙斯星门吗？” 前往教团的两条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走宙斯星门前往K9星系，都比走可汗星门后，靠星船自己的折跃引擎前往G7星系要快得多，如果加上在教团内前往首都原点星的时间，K9航线的优势还要更加明显。 “你们的使团是从宙斯星门走K9航线的，基金会一定在密切注意使团的动向，那条路线上的眼线也是最多的。至于可汗星门和G7航线，因为奥斯迈大战的事的事，那里基本上已经不会被关注，我们可以伪造通行代码悄悄潜行过去，只要你们那边没有问题，这条路反而是最安全的。” “怎么伪造？” 韩兼非摸了摸手指上的冰铁戒指，笑而不语。 “那个，”吴桐子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在你们走之前，能不能把我放在一颗联盟星球上，我自己回去……” “现在恐怕不行。”韩兼非说着，用手轻轻扯下脸上那张薄薄的仿生面皮，露出真容，“抱歉，只能委屈你跟我们一起去一趟教团了。” 第38章 解释权之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无际的折跃中航行了近两个月时光后，三人所乘坐的星船终于进入正常曲率的空间中。 “距离教团疆域还有一天的路程，”逗比说，“我这里没有任何关于教团的记载，剩下的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作为一艘远距离货运星船，这艘船的体积比飞来峰号那种豪华客船大得多，但舒适性上就无法相提并论了。 在临时搭建的客舱坚硬的床板上，韩兼非翻身坐起，看着窗外的星光从折跃时的线条状缓缓变成满天明亮的繁星。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穿上衣服来到驾驶舱，两个女孩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和韩兼非一样，罗曼诺娃也卸除了那些刻意扮丑的伪装，恢复了原本那张摄人心魄的面孔。 站在她旁边的实习缉私队特工吴桐子，这些天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基本上也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很快就要到G7星系了，”韩兼非开门见山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进去，总要有一个合法的程序入境。” 罗曼诺娃沉思了一会儿，说：“G7星系不是我的教区，我也没有备案过这里的行程，很可能要费些周章。” 虽然听不太懂，吴桐子还是忽闪着大眼睛，静静地倾听着。 “我对你们教团的管理模式一窍不通，”韩兼非说，“这里的管理者是你们的敌人？” 罗曼诺娃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们自己人了？” 罗曼诺娃又摇了摇头：“如果要说阵营的话，这里属于原旨派的教区，算作中立。” 韩兼非皱起眉头：“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教团内部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样的，至少让我知道敌人是谁。” 罗马诺娃点点头，用教团官话说道：“教团内部的关系，有很多专有名词，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联盟通用语表达。” 韩兼非点点头，教团官话的日常用语，他大部分都能听懂，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学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 “教团信奉的‘至理’，是人类所有科学理论的统一，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但在教团内部，对‘至理’存在性的解释，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这些说法造成的分歧，就是教团内部派系的由来。” “目前比较主流的解释有三种，一种是原旨派，坚持至理是由宇宙中的科学真理本身、被人类理解的科学理论和代表至理行使对教众引导权的至尊构成，三者三位一体，构成至理本身。这种解释，也是神圣Σ教团最原始的教义。” “还有一种是客观派，认为至理其实是一个客观存在、类似于神祇的强大意志，而作为教众引导者和管理者的人类至尊，只是一个代位行使至尊权力的普通人，而教众应该将这个能够代表至理的客观意志，当做神祇来信奉和供养。” “第三种，也是最近几百年兴起的新兴教派，在教团被称为‘主观派’，认为在三位一体的基础上，能够代表至理的，是所有教众意志的集合，每个教徒的独立意志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整个教团的群体意志，而这种群体意志，才是教义中至理的本质。所以，主观派和客观派之间的解释是完全对立的，这也是两派之间会发生激烈冲突的原因。” “其中我的老师，如今的至尊大人，是支持‘主观派’的观点的，但在明面上，为了维护和弥合三个派别之间的关系，他老人家不能公开表达自己的倾向性。” 韩兼非稀里糊涂听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重新捋一下，你帮我看看对不对。” 罗曼诺娃点点头。 “你们教团分为三个派系，他们的分歧就是关于你们教义中的‘至理’的本质是什么的，一派认为至理就是虚无缥缈的真理，一派认为至理是个客观存在的神，你老师这一派认为，至理是所有教徒的群体意志。现在，至尊本人支持的主观派邀请我来教团，但客观派不希望我去，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罗曼诺娃点点头：“基本上没有错。” “就为这点儿事，你们就要争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对方脑浆子打出来？”韩兼非摊开手，有些难以理解。 “教义的解释权，永远都是宗教最核心的权力。”女司祭并没有因为他冒犯的话语而生气，依然耐心地解释道，“况且三个教派并没有真的发生战争，意识形态上的冲突很正常，但在至尊的约束下，教团是不会滑向内战的。” “那为什么那些客观派要阻止我去见至尊，甚至不惜弄死我？” 罗曼诺娃沉默了一会儿，说：“上次聊到这里，因为你的幻象中断了，你也问过我，觉不觉得这种群体意志跟硅虫有点儿像。” 韩兼非点点头：“没错，你不觉得吗？” “这正是他们阻止你去见至尊的原因。”罗曼诺娃说，“大多数人只在教典中看到过关于硅虫的事情，可如果硅虫的群体智慧，或者说，硅虫的群体意志‘军团’存在，就会间接证明人类的群体意志也可能是存在的，如果这件事被证实，对客观派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韩兼非此刻才明白她之前所说的，“教义的解释权永远都是宗教最核心的权力”是什么意思。 教义的解释权是教派权力中枢用来吸引教众、扩张势力时最有力的武器。 如果硅虫的群体意志存在被证实，甚至被公开，对客观派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将他们对教义进行解释的根基完全摧毁。 “原来这就是至尊大人的远见，绝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随意揣摩的。”虽然知道自己被利用了，韩兼非还是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叹道，“高，实在是高！” 至尊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自己请来一趟，便可以让互相争执了数百年的敌对教派土崩瓦解。 “你错了，”罗曼诺娃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我之前跟你说过，教团的至尊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几千年来一向如此。他请你过去，只是因为硅虫对整个人类文明造成了威胁，他需要帮助人类度过这次危机，至于带来的其他效果，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没错，”韩兼非笑笑，“这种意外就已经让那些客观派不惜违背至尊和至理的意志了。” 第39章 私掠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罗曼诺娃从座椅上站起来，指着自己胸前绣着的一枚纹饰标记：“三个教派都是教团合法存在的组织，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教区和标识，而我这个，是主观派的大司祭标识。”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教团风格裙装，看起来就和新年晚宴上，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然后，她在星船主机的全息显示屏上勾画出另外两个纹饰图形：“而这两个，则是原旨派和客观派的标识。” 韩兼非指着其中一个标识说：“我见过这个标识，当年在奥斯迈的死亡行军中，你们的军队用的都是这个标识。” “那是客观派的标识，”罗曼诺娃说，“上次跟你们联盟的大战，主要就是客观派发起的，而我们主观派则一直在斡旋和反对战争。” 韩兼非自嘲道：“可笑的是，联盟大多数人还以为，教团已经倾尽全国之力来打那场仗，又因为国力消耗太过严重而不得不接受和平协议。” 一个教派就已经打得联盟焦头烂额，如果教团三个教派放下分歧通力合作，他知道，联盟将很难与之抗衡。 “很多不了解教团的人，都会误以为原旨派才是最极端最保守的那种教派，可真正了解三派争端的人才知道，真正极端和极富攻击力的，其实是客观派。正是因为相信自己的教众代表着无所不能的至理，他们才会更主动地去输出教团的信仰和意识形态，所以，即使在教团内部，客观派也是势力最大的教派，在很多时候，原旨派不得不跟主观派暂时放下分歧，来应对那些激进的客观派教徒。” “你刚才说，G7星系是原旨派的教区，也就是你们盟友的教区了？所以，我们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刁难吧？” “至少不是敌人，理论上是这样。”罗曼诺娃似乎并没有丝毫放松的神情，“可G7有些特殊。” 她的话音刚落，整艘船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虽然在人工重力的作用下，三人并没没有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但还是被颠了一个趔趄。 “出什么事了？”韩兼非问道。 “刚刚船上的传感器发现火控雷达锁定信号，”逗比的声音从星船主机中传出来，“我们被瞄准了。” “是什么人？” “我哪儿知道！”逗比抱怨道，“这艘破船能开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连个像样的雷达都没有，这里是教团，我又没有办法使用深空传感器！” 很快，他们便不用再猜测了，因为星船的正前方出现了四艘体积不大的武装星船。 “这就是我说的特殊性。”罗曼诺娃皱起眉头。“私掠船。” “他们是什么人？”韩兼非可以看出，这些小型星船并不属于教团军，他们的装备完全可以说是集破烂之大成者，四艘船没有一处看上去有关联的地方。 虽然如此，但韩兼非还是毫不怀疑它们有轻松摧毁这艘普通货船的能力。 “他们是拿着教团签发的许可的私掠船，”罗曼诺娃说，“是合法的海盗。” 韩兼非一愣，联盟虽然也有不少海盗，但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家是合法的。 “无标记的船只，我们是九牛私掠团，”逗比很快收到对方的通信广播，并把它播放了出来，“保持航速，打开气密舱门接受登船，否则我们将直接摧毁你们！重复一遍，保持航速，打开气密舱门接受登船，否则我们将直接摧毁你们！” “你们一般怎么做？”韩兼非看了罗曼诺娃一眼。 “我没遇到过，”女司祭摇头道，“不过我在书上看到过，我们最好照他说的做。” 韩兼非点了点头，驾驶舱外传来轻微的泄压声。 在确定被劫掠的货船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后，私掠船队中飞出一艘小型星船，缓缓向货船靠拢过来。 “教团为什么会给海盗发合法许可？”韩兼非经历过无数次海盗劫持，而拥有教团高层身份的罗曼诺娃似乎也并没有太紧张的样子，反倒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的吴桐子，似乎有些紧张。 罗曼诺娃看了实习缉私队员一眼：“教团和你们联盟之间，并没有什么贸易协议，所以大战结束后，双方对两国之间的贸易走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吧，桐子？” 吴桐子这才反应过来女司祭大人是在跟自己说话：“啊？啊，对，一般贸易都是放九抓一……” 说完，她才想起来面前还有格兰特集团的幕后老板，连忙闭上嘴。 “所以，来自联盟的走私货，在教团都是价值不菲的抢手货，可教团却不能从这些货物中收取任何税赋。” “懂了，”韩兼非点点头，“这些私掠团是替教团官方征税的。” “哼，强盗逻辑！”一直温顺得像只小绵羊一般的吴桐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说了一句。 罗曼诺娃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G7星系虽然是原旨派的教区，但这里有许多没有入教的普通民众，加上靠近联盟边境，为了平衡教区民众之间的矛盾冲突，教团在大战之后，在这里向那些无信者签发了不少私掠许可，所以这里可能是私掠团最密集的地区。” 韩兼非苦笑道：“看来我的功课做得还不够好——K9那边有这种情况吗？” 女司祭摇摇头：“K9航线直接通往21号星门，是星圈核心地带，为了面子问题，那边没有签发过私掠许可。”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在被教团官方海盗打劫，”韩兼非说，“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如果那些‘征税官’看到我们这艘船是空的，会不会怒而杀人？如果会，我可不可以反抗？” 罗曼诺娃想了一会儿，还是摇着头回答道：“我也不确定，希望这些无信者会顾及我这个大司祭的身份，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韩兼非看了一眼她那张美丽的面孔，苦笑着说：“但愿如此吧，一个身份高贵年轻貌美的神官，对方又是没有信仰的私掠海盗，这种事放在联盟那边，随便想想都能编出几万字的限制情节，就是写出来哪儿都不让发的那种。” 第40章 袭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但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们这艘货船，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能任由那艘私掠船缓缓完成对接。 在气压平衡后，几个全副武装的人走进货船驾驶舱，四下环顾之后，开口问道：“就你们三个？” 这几个私掠海盗穿着在联盟雇佣兵中常见的耐磨工作服，带着墨镜和复古的柔性飞行帽，一看就深受联盟商业电影的影响。 韩兼非刚要开口，被罗曼诺娃轻轻拉住。 “我是C6教区的大司祭奥萝拉·阿西莫芙娜·罗曼诺娃，刚刚从联盟回来，我肩负至尊大人的重要使命，任何教团信徒和公民都有义务协助我返回教区或原点星。” 这段话她说得极熟，韩兼非可以看得出，她应该经常使用这种方式来要求协助，在教团的土地上，这种方法应该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有效的。 为首的海盗摘下墨镜，用带着贪婪和欣赏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地位尊崇的女孩，那双眼睛像毒蛇一样在罗曼诺娃脸上和身上游走，每扫过一处，她便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韩兼非心中冷笑一声，仔细观察了海盗们的方位，准备动手。 可那个海盗头子只是看了一会儿，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乎对大司祭这个高级神职人员还是有些敬畏或顾忌。 “船上拉的什么？”那个首领收回放肆的目光，吸了吸鼻子问道。 “空的。”韩兼非上前一步说道。 另一个海盗从后舱走过来，大概是看过空空如也的货仓，不满地嘟囔道：“老大，里面什么都没有。” 听到自己人的确认后，他才再次问罗曼诺娃道：“这个傻逼是谁？” 虽然是在跟高级神官说话，但这些没有入教的亡命徒似乎完全不知道尊敬是什么，语气中充满轻佻和对白跑一趟的不满。 “他是至尊大人邀请的贵客！”罗曼诺娃厉声喝道，“如果你再敢无理，我一定会让教区吊销你的私掠许可！” 她的声音虽然响亮，在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眼里，却是外强中干，没有丝毫的力度。 海盗们顿时哄笑起来，那个首领笑着对罗曼诺娃说道：“那行，大司祭大人，我知道了，跟我们来吧，我们会保护你前往G7行星。” 说完，他转身向舱外走去，罗曼诺娃看了韩兼非一眼，跟着他走了出去。 吴桐子也紧紧跟在罗曼诺娃身后，可韩兼非走过去时，突然被两名海盗用枪口拦了下来。 “他是至尊的贵客。”听到身后的动静，罗曼诺娃回头看了一眼，对那个首领说。 “联盟狗，不行。”那个海盗头子吸了吸鼻子，“可以让他跟着我们，但绝对不能让他的臭味污染我的船。” 韩兼非微微一笑，对罗曼诺娃说：“那我跟在你们后面，你们注意安全。” 罗曼诺娃还想说什么，两名走在最后的海盗关上货船的舱门。 几分钟后，那艘私掠船断开与货船的对接，渐渐向远方飘去。 韩兼非冷笑了一声。 “这几个人明显没安什么好心思，”逗比这才出声道，“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那怎么办？”韩兼非摊开手，“十几杆枪呢，打又打不过，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 “我总觉得这些人不对劲，”逗比说，“刚进入教团，私掠团就来了，这也太巧了吧？” 看着正在远去的私掠船，韩兼非沉思了片刻，道：“他们肯定不对，得做好准备。” 说完，他转身向后舱走去，快步走到货舱，从入口处顺手抓过一把消防斧，来到舱室最内侧的墙壁处，用力抡起斧头砍了下去。 一下，两下…… 船舱自检预警装置开始发出急促的报警声。 韩兼非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用消防斧砸墙，直到把货舱本就不太厚的墙壁凿出一个巨大的洞来。 这处墙壁是中空的，里面静静地站立着一家黑色机动装甲。 新罗松最新制式装甲“黑闪”。 去曼都利昂的时候，韩兼非一共带了十七箱武器，被翟六“借”走了九箱，剩下的八箱留给了张义，他自己只留了一套机动装甲，让张义暗中藏在货舱的夹层中。 如果此刻两个女孩还在船上，他还真不知道这唯一一套装甲，该给谁用。 “我们已经被私掠船锁定了。”逗比说道，“他们应该正在准备发射导弹。” “那就快点儿。” 韩兼非说完，脱掉衣服爬进黑闪装甲的驾驶舱。 已经来不及换机动装甲作战服了，韩兼非只穿了一条短裤，直接跳进驾驶舱内。 身份识别、主机启动自检、注入抗荷液、机动功能确认…… 韩兼非用最短的时间启动装甲，但也只来得及做一个向前翻滚的动作。 在没有任何干扰和拦截的情况下，第一枚导弹精确命中了货船前部的驾驶舱。 剧烈的爆炸让整艘船跟着颤抖起来。 接着，第二、第三发导弹相继袭来，分别命中了自己的目标，全都是舰体连接处的关键结构和核心舱室。 这些导弹显然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准备和瞄准，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射出来，精准地命中目标。 韩兼非操控黑闪装甲，在即将崩碎的船舱中快速穿行，爆炸已经完全破坏了重力装置，他不得不靠辅助动力系统来躲避到处乱飞的物品和零件。 又有三从爆炸袭来，几乎同时命中的货船本就十分脆弱的舱体。 “次声波武器！”逗比突然出声提醒道。 黑闪在第一时间关闭了声音传感器，本来为了对抗高过载而使用的抗荷液，形成一层天然屏障，阻隔了次声波对韩兼非的伤害。 这种武器，是专门针对星船乘员来的，只有怕敌人死不绝的情况下，才会用来清理有机生命体。 致命的共振之后，韩兼非驾驶着黑闪，躲在一块较大的结构件中，借着爆炸的冲力，悄悄向私掠船离开的方向飘去。 在他身后，那艘货船无声地爆炸，不时迸发出一团团火花。 在太空中，那些火花无法燃烧太久，那艘货船的残骸将很快熄灭，在茫茫宇宙中不停飘飞，直到被某颗行星捕获，成为它的卫星，或直接坠入行星地表。 而韩兼非藏身的那块构件，则在躲过私掠船的扫描后，向停在原地观察的那艘船缓缓靠过去。 直到机动装甲中的视觉系统能够清晰地看到私掠船的轮廓，韩兼非才松开紧紧握住结构体金属梁的双手，向着私掠船的方向，一闪即逝。 第41章 兽形装甲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闪之所以叫黑闪，就是因为它装载了一台微型折跃引擎。 这让这台机动装甲可以在以瞬间突然出现在近距离内的另外一个地方，看起了就像一个闪现。 韩兼非最早使用这种装甲，是在新罗松保卫战中，和格莱斯顿的决战中。 后来，这项功能被新罗松的武器技术人员应用在新一代机动装甲，就是此时韩兼非驾驶的这台“黑闪”上。 他利用货船被炸飞的结构件碎块，悄然靠近一艘正在驶离的海盗船，在达到极限距离后，轻轻跃入太空之中，向着海盗船的方向，启动短距离折跃。 下一秒，黑闪已经出现在海盗船内部。 韩兼非低下头，看到一排格子间，一个肥胖的海盗正蹲在其中一间的马桶上，手中拿着一张电子纸，惊恐地抬头看向他。 韩兼非一脚踢过去，将那间格子踏碎。 他本来就没打算秘密潜入。 然后，他转身找到门的方向，微微俯下身子，撞碎这间厕所的外墙，冲了出去。 这艘船不像当年的莫西监狱平台，近三米高的黑闪在这艘海盗船中很难施展得开，他不得不伏低身子，在这艘逼仄破烂的海盗船上缓缓前进。 两个带着自动武器的海盗出现在通道尽头，看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黑色装甲，海盗们毫不犹豫地抠动扳机。 韩兼非左臂微伸，用厚重的小臂装甲挡住近距离射出的子弹，肩部的转膛炮同时从背后弹出，两发点射，将面前的两个海盗拦腰打断。 为了对付可以抵抗中等口径子弹的感染体，在奥斯迈大战前，原本以巷战为主要设计目标的装甲上，都加装了25毫米口径的穿甲弹，此时对付起这些人类目标，韩兼非都不敢随便开火，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打穿。 他直接越过地上的两团碎肉，继续向前舱方向走去。 在口径面前，一切道理都是可以讲通的，只不过听明白这个道理的家伙，几乎都已经变成地上一滩模糊的血肉了。 韩兼非一路前行，几乎没有一个海盗能对黑闪造成任何伤害，直到突入海盗船驾驶舱的时候，船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罗曼诺娃和吴桐子没有在这艘船上。 “河马号，你在做什么？河马号，收到请回答……”沾满血污的海盗船主控电脑中传来其他海盗船的呼叫声，韩兼非没有回答，一脚踏碎那台主机。 韩兼非驾驶黑色装甲打开海盗船的气密舱门，一跃飘入太空中。 下一艘海盗船距离这里有几公里远，他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对准那艘船的方位，启动了辅助动力装置。 黑闪装甲的辅助动力装置是为大气层内作战准备的，并没有太多氧化剂和推进工质，他必须尽可能瞄准一些，才能尽可能减少工质消耗。 在辅助动力的推动下，黑色装甲很快加速到足够的速度，动力系统关闭后，他又稍稍调整了方向，让自己始终对准那艘船航行的方向。 只要前进到三公里范围内，他就可以再来一次短距折跃了。 看着显示器中的读数一点点靠近折跃极限，他在心中开始默默倒计时，直到启动折跃前三秒，一种难以形容的危机感骤然生出，他果断终止折跃，辅助动力系统最大功率反推。 一只黑色利爪从黑色装甲的眼前扫过，及时减速的韩兼非险而又险地避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恢复平衡后，他才看清袭击自己的东西，在身后百米左右的地方，是一只黑色的机械豹子。 那是教团特有的兽形装甲。 和联盟不同，教团的武器研发人员崇尚甚至迷恋仿生学设计，他们的机动装甲大都被设计成类似野兽的样子，其中最成功也是最具威胁的，便是这种大型猫科动物型装甲，它们几乎是天生的突袭者，在机动性和力量上都比联盟的人形装甲要出色许多。 韩兼非仔细打量着那台刚刚偷袭过自己的装甲，从他的位置看去，那台装甲位于自己的上前方，四脚朝向左上，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在失重的太空中，机动装甲之间的战斗会更加困难，没有借力之处，躲避炮弹会变得异常困难，每次对冲都会消耗更多的工质。 和专门用于太空作战的战机不同，装甲自身的体积有限，能够携带的工质也极少，一旦用光，机动装甲就很难回到正确的航道上，如果没有人回收，就会永远漂流在太空中。 两台装甲的速度接近，就这么在太空中静静对峙着，似乎都在考虑如何用最小的消耗解决掉对方。 由于刚才的减速，两台装甲此时的速度已经降了下来，对峙时间越长，追上那艘船就越困难。 不能再等了，韩兼非调转转膛炮口，向教团装甲射出一发炮弹。 炮弹射出后，在反作用下，韩兼非的黑闪向海盗船的方向飞去。 教团装甲也动了，它开启辅助动力，向韩兼非冲来。 炮弹打在黑豹的前肢上，但没有对这台厚重的装甲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让它前冲的身形稍缓。 韩兼非调整姿势，继续使用转膛炮射击，没发炮弹打出，都会让他的速度快上几分，逐渐开始赶上海盗船逃离的速度。 在被击发炮弹减缓速度后，黑豹装甲开始使用姿态发动机躲避密集的攒射，虽然这样会耗费更多推进工质，但两者的距离在不断地缩短。 十几秒后，转膛炮的嗡鸣声渐渐弱了下来，两百发炮弹已经打空了。 韩兼非知道这些炮弹不可能对对方坚固的装甲造成什么损伤，只是希望能稍稍阻滞对方的速度。 可即使如此，那台高机动性的兽形装甲依然在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韩兼非卸下转膛炮和弹仓，向教团装甲扔去，并借着反推里再次加速。 黑豹装甲敏锐地避开那门转膛炮，后肢用力一蹬，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 对方的辅助动力显然经过改装，更适合在太空中战斗。 驾驶它的机师，只怕不亚于格莱斯顿那种联盟王牌机师。 韩兼非知道，如果不解决掉这只豹子，自己恐怕很难摆脱它进入海盗船中。 在之前的对峙中，他与私掠船队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些，此时距最近的海盗船还有近五公里，那台教团装甲只怕不会给他机会直接折跃了。 于是他不再试图加速摆脱，转过身来，从大腿外侧抽出两把燃烧着等离子烈焰的匕首。 第42章 听说过打虎英雄吗？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豹装甲一头撞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道利爪。 韩兼非举起匕首，先后挡住那两次利爪突袭。 为了不损失速度，两台本就不是为太空战斗设计的机动装甲，不得不用近乎于贴身肉搏的方式战斗，在不到两米的距离上如同小儿摔跤般撕打。 这种战斗一点儿都不好看，与在行星地表那种超音速对撞比起来，更像是两只菜鸡互啄一般。 但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才能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因为没有相对速度，他们每次攻击，看起来都像慢动作一般，即使偶尔命中对方，也因为缺少速度而显得软弱无力。 但事实上，两人都很清楚，只要让对方突破自己的防守，只需要在驾驶舱上轻轻一划，对方就会在失压的太空中痛苦地死去。“你很厉害，”他在公共频道中用教团官话说道，“不应该为这群海盗卖命。”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更加凌厉的攻势。 在不远处，海盗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开始缓缓转向。 韩兼非知道，一旦海盗船调整方向，自己可能永远没有办法追上去了。 他必须快速解决掉面前这个难缠的对手。 兽形装甲有四条腿和四只利爪，只有双刃的韩兼非在这种贴身缠斗中很不占便宜，此时他也顾不上工质消耗，直接启动辅助动力，向海盗船转向后的轨道冲出一段距离。 黑豹装甲紧随其后，再次加速扑来。 可韩兼非却没有继续加速，而是突然一个反推，双刃微微交叉，反向向黑豹冲过来。 在空中没处借力，可他还是利用短暂的速度差，用出了一个只有在高速冲击中才能使用的标准三段斩击。 拦腰。斜斩。直刺。 可兽形装甲同样借助对冲的速度，双爪齐辉抗住了迎头的三击。 韩兼非没有停下，也没有变招，而是将两把匕首反握，像短剑一样在面前交叉成十字形，在黑豹来不及收回利爪时，接上两道致命的挥击。 这是格莱斯顿改良版三段斩击，刚好利用对方疲于格挡的空隙，接了一个杀招，如果对方躲避不及，被直接斩上，很可能就此殒命。 那兽形装甲似乎并没料到他在联盟标准战术动作后，还会接上一记猛击，一时无法躲闪，只得低下头来，加速向黑闪的怀里钻去。 兽形装甲机师的判断极准，在反握匕首斩出后，黑闪就不得不重新正握回匕首，才能攻击自己怀里的敌人。而在这个过程中，刚好把自己胸前最薄弱的驾驶舱门暴露给他。 所以，教团装甲是打定了主意，要以伤换命。 你充其量击伤我，我却能要你的命。 韩兼非收回一只左手，护在胸前，右手却趋势不减，直接削掉黑豹的一只耳朵。 他知道，那是自动姿态稳定系统的传感器，一旦失去这种传感器，教团机师就必须手动控制装甲平衡，在战斗信息瞬息万变的战斗中，任何一丁点儿分心，都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更别提需要分心去控制机体平衡了。 可那名教团机师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被击中之前，还是在黑闪的驾驶舱上留下三道重重的爪痕。 黑闪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韩兼非的头重重撞在舱壁上。 虽然驾驶舱中布满了抗荷液，但这一下重击依然让他头晕目眩，可此时不是发出感慨的时候，兽形装甲在太空中转了几个圈后，终于停了下来，似乎已经适应了手动平衡控制。 韩兼非抬起头，看了眼那个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的豹型机动装甲。 对方似乎也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没有直接攻上来。 韩兼非看了看机体数据，辅助动力包中的工质已经不足一半，很难再进行那种加速对冲的攻击了。 他调转匕首的刀刃，正手握住。 此时海盗船已经完成转向，如果再不做点儿什么，他将彻底偏离海盗船离开的轨道。 “你想拖住我，”韩兼非在公共频道中说道，“可你的同伙似乎么有打算等你，你的推进工质也不多了吧？他们走后，你怎么回去？” 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就在韩兼非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再次进攻时，黑豹装甲中才传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不用你管。” 韩兼非一愣，这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未成年人，只是被电子合成之后，听不出是男是女。 于是韩兼非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私掠船带走的是什么人？是你们教团至尊的学生，也是一名大司祭，如果那些海盗对她做些什么，你确定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黑豹装甲显然犹豫了一下。 “所以，”韩兼非说，“请让我过去救她。” “联盟人，不可信。”黑豹中的机师说完，不再理他，再次扑上来。 “我说……”韩兼非的话音还没落，黑豹的利爪再次袭来，他不得不连连招架，一边格挡攻击，一边悄悄调整姿态，借助双方的每次碰撞来修正自己的方向。 既然找到对方是个孩子，哪怕是个有天赋的孩子，韩兼非便有办法对付他。 他巧妙地控制着方向，两人每次搏击都会让他的速度稍微快上一些，而黑豹不得不使用更多动力来弥补不断降低的速度。 海盗船虽然在渐渐远离，韩兼非却知道，自己必须沉得住气。 他不再消耗能量反击，转而开始被动防守。 这种策略极其危险，然对手越打越顺，看似他只能左支右挡地勉力支撑，却在利用对方的工质消耗来给自己加速。 对面毕竟是个孩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细微差别。 这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机体近乎被发挥到极限。 十几分钟后，黑豹装甲身后的辅助动力终于变得暗淡起来。 韩兼非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用匕首缠丝一般卸开对方的一击爪击后，他丢掉左手的匕首，一把抓住黑豹装甲削掉耳朵后露出的装甲缝隙，翻身骑在黑豹背上。 那台军团装甲试图甩开背后的黑闪，却被韩兼非紧紧抓住，腾出一只手来对准传感器密集的头部，重重一拳砸下。 “联盟的文学作品很多，”他边砸边说，“听说过打虎英雄吗？知道他怎么打老虎吗？” 第43章 杀戮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虽然在太空中没有什么声音，可韩兼非每一拳下去，仿佛都能听到一声巨响。 黑豹装甲拼命挣扎，试图背过双手去掀开黑闪。 可韩兼非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贴在他的背后，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法甩掉。 在几次剧烈的对抗之后，黑豹装甲推进器中的工质喷射终于停了下来。 那个年轻的教团机师已经用尽了所有推进工质，再也没有办法在失重的太空中控制自己的机体，只能徒劳地划动四肢，任由韩兼非的拳头一下下砸在自己的机体上。 两分钟后，韩兼非松开手，漂浮在原地旋转的黑豹装甲旁边。 他顺手从身边捞起飘浮着的匕首，默默看着已经放弃抵抗的教团机师。 他只要从黑豹装甲的腹部舱门处轻轻一划，就可以解决这个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的家伙。 “你多大了？”但他没有动手，而是在公共频道中问道。 “要杀就杀，废什么话。”教团机师倔强地答道。 韩兼非笑了笑，这明显还是个孩子嘛：“你这么年轻，挺能打的，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那孩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要以为你不杀我，下次我就不会杀你，我的老师说过，对敌人手软的人，不是仁慈，而是愚蠢。” 韩兼非看了看远处已经变成一个亮点的海盗船道：“我没时间跟你探讨这个问题，况且，我们也不是什么敌人，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兽形装甲，转过身，看向海盗船离开的方向。 “郑言。”就在他准备启动推进器的时候，那个孩子机师突然开口道。 “什么？”韩兼非停下来。 “我叫郑言，”黑色装甲中传出那个稚嫩的声音，“记住这个名字，会在战场上杀死你的人叫郑言。” 韩兼非哈哈大笑着，启动推进器。 “如果你活下来，可以去新罗松找我，到时候我会跟你好好打一场。”在离开前，他突然生出一股恶作剧般的念头，“记住我的名字，联盟王牌机师，威廉·格莱斯顿！” 黑豹装甲徒然地在太空中旋转着，看着黑闪装甲远去的背影，孩子默默记住这个名字。 “威廉·格莱斯顿是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杀死你！” 韩兼非当然没有听到孩子暗暗发誓的声音，已经没有阻碍的他，很快追上海盗船的速度，关闭推进器后，开始缓缓向第二艘海盗船靠近，在距离海盗船三公里的地方，成功启动短距折跃装置。 下一秒，韩兼非已经站在船舱中了。 这次，他面前已经没有了什么阻碍，直接借着惯性冲劲向前冲去，将几名拦在身前的海盗撞成一堆肉泥。 又一台兽形装甲似乎早有准备，从韩兼非左侧的墙壁中穿出，直奔黑闪颈部的传动总线扑去，韩兼非举起左臂格挡，被撞飞出几米距离，重重砸在墙上。 那装甲正要继续发动冲击，却被韩兼非一把抓住前肢，用力摔向地面，一声巨响之后，合金地板被砸出一个凹坑。 韩兼非反手抽出匕首，一刀扎进装甲脆弱的腹部，混着鲜血的抗荷液顺着刀口流溢出来。 “有人来了！有大枪！”逗比的声音突然在座舱中响起。 韩兼非从兽形装甲身上拔出匕首，对着条走廊的尽头方向扔去，自己则紧紧跟在扔出的匕首后面向前急突。 在之前跟黑豹装甲的战斗中，他的转膛炮已经抛掉了，在海盗船这种狭窄的环境中，很难躲避反装甲武器的攻击，只得赶在可能出现的威胁之前缩短作战距离。 果然，他刚刚扔出匕首，一个扛着反装甲武器的海盗就出现在走廊尽头，被扔出的匕首直接贯穿胸膛。 第二个拿着电浆反装甲步枪的人也出现在走廊尽头，但韩兼非已经冲到近前，俯身用坚硬的装甲肘部直接将他撞在舱壁上。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那个倒霉的海盗连同他的大枪一起，被拍成一张抽象的壁画钉在墙上。 “韩兼非，冷静一下！”逗比的声音再次在座舱中响起。 从罗曼诺娃被带走，货船被袭击到此时，韩兼非一直都处于一种暴虐的情绪之中，短短半个小时时间，他已经杀光了看到的每一个海盗，除了那个黑豹装甲中的孩子。 韩兼非深深吸了一口富含氧气的抗荷液体，努力把心中的杀意平复下来。 不！他摇了摇头。 这种情绪，从知道翟六被感染时起，就已经开始了，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战场上，那时候，还是联盟陆战队机师的他，就已经成为战场上的百人敌了。 今天杀了多少人了？二十个？三十个？ 还有多少人会死在他的疯狂报复中？ 他低头看了看机动装甲的小臂和手掌，上面已经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和肉沫。 “深呼吸！”逗比说，“冷静！” 用力呼出肺部的抗荷液，他停了下来。 在左边的通道尽头，就是这艘船的驾驶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舱门打开，里面的私掠海盗们惊恐地望向这台呆在原地的黑色机动装甲，如同看向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 韩兼非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入伍时，那个教会自己战斗的老兵说过的一句话。 老兵说，在战舰上端着咖啡按下发射按钮杀死一千个敌人是一回事，在城市废墟中用匕首和牙齿杀死一个敌人是另一回事。 当时两人正在一处刚刚被联盟陆战队控制的城市废墟中休息，庆幸着自己又在一次地狱般的战斗中幸存下来。 当时只有十几岁的韩兼非咧嘴笑了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老兵的脑袋在自己面前几十公分的地方，被一颗狙击子弹打爆。 那些红白的东西就像被锤子砸碎的西瓜一般，喷了年轻的他一身，顺着他已经凝固的僵硬笑容流进嘴里，很咸，很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此刻自己的装甲外面，也沾满了那些东西。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杀死的海盗是否无辜，也不知道“如果不杀死对方，就会被对方杀死”的辩解能不能让自己稍稍宽心。 因为逗比的提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完全没有必要的虐杀。 再次深深吸入一口抗荷液，他站起身来，拔出深深刺入舱壁的匕首。 近三米高的黑闪装甲，一步一步向海盗船驾驶舱走去，每一步迈出，都像是重重踏在那些幸存海盗的心头。 第44章 挟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一步一步缓缓走进驾驶舱中，那些幸存的海盗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他的武器，便放弃了徒劳的抵抗，静静地等着死神的到来。 韩兼非弯腰走进舱门，看向站在各自岗位上的海盗。 两个女孩也不在这艘船上。 “追上前面那艘船。”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装甲座舱中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露出手背上的青筋。 海盗们楞楞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快点！” 逃过一劫的海盗们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加速向前方的私掠船追去。 韩兼非看着那些假装低头忙碌，不敢看向自己的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条血痕顺着透明座舱壁缓缓滑下，挡住他的视线。 他抬起手，指着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忙碌的海盗：“你，过来。” 海盗们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那个被点到名的海盗拖着颤抖的双腿走过来。 刚刚燃起生的希望，似乎又将被面前这个恶魔粉碎。 “把消防管道接好，跟我来。” 韩兼非说完，转身走出驾驶舱。 被点到名的海盗这才意识到，这个恶魔想要他帮着擦洗装甲。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消防水管接在管道上，跟在黑色装甲身后，走到走廊外略显空旷的大厅中。 韩兼非操作装甲蹲了下来。 海盗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冲刷着面前这个杀死数十个同僚的死亡代言人，鲜血和不知什么部位碎块被水流冲刷下来，染红了大厅地板，汇聚成一条红色小溪，在大厅中缓缓流淌。 看着血污慢慢被冲刷干净，韩兼非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至少翟六没有完全成为感染体。他想。 至少那些带走罗曼诺娃的海盗，对她还算保持了应有的尊敬。他又想。 至少那个战斗天赋极强的孩子似乎还没怎么上过战场。他又想道。 “好了。”韩兼非说。 装甲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一空，露出涂装原本应有的黑色。 虽然在战斗中有不少伤痕，但总算还没有伤及根本。 他站起身，对冲洗装甲的海盗道了声谢。 那名海盗丢下消防水枪，捂着脸嚎啕大哭。 如果还能活着回到G7，他发誓一定要加入教团，做一个虔诚本分的农民，绝不再当什么私掠海盗。 只是韩兼非并不知道这些，他驱动洗刷一新的机动装甲走进驾驶舱，看向主机上的数据。 距离目标星船，还有2.47公里。 韩兼非没有犹豫，再次消失在第二艘私掠船的驾驶舱当中。 看着面前那个刚刚还在滴水的恶魔突然消失，海盗们齐刷刷瘫倒在地上。 逃过死亡阴影的他们，开始向自己以前从不相信的至理祈祷。 而韩兼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第三艘私掠船上。 在面前迎接他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海盗。 子弹如暴雨般射过来，韩兼非撑开左臂上的合金盾，侧身躲进一旁的通道。 通道里也有敌人，一个光头大胡子海盗双手提着一把迷你转膛枪，向他射出密集的弹雨。 韩兼非顶着合金盾牌冲过去，一把握住告诉转动的枪管。 转膛枪带着沙哑的声音停了下来，布满线圈的枪管被拧成麻花一般。 光头海盗扔下枪。握紧拳头向黑色装甲驾驶舱砸下。 拳头砸在防弹座舱上，发出一声闷响。 韩兼非抓着光头海盗的后颈扔了出去。 他本可以一把捏碎他的脑袋，就像对付之前那些家伙一样，但他突然觉得，那样毫无意义。 在做完这一切后，韩兼非抓起地上报废的转膛枪，倒握枪管，把枪当成一把战锤，向刚刚射出弹雨的海盗们抡去。 在解决了最前方的海盗后，两台兽形装甲一前一后扑上来，韩兼非轻轻闪过第一台装甲的袭击，直接抓住第二台装甲的脖子，反手割断了它的传动总线。 失去三重传动装置的装甲，再也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瘫倒在地板上。 第一台装甲一击不中，转身跳开，从背部升起一门电浆炮。 韩兼非抓起身边瘫痪的兽形装甲向扔了出去，在狭窄的空间中遮蔽了电浆炮的视界。 等到兽形装甲反应过来，韩兼非已经冲到他的面前，翻身骑上他的后背。 电浆炮被韩兼非扭转方向，在舱壁上熔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韩兼非一手扳住兽形装甲的脖子，一手掏出匕首，抹断他颈部的传动总线。 在解决了两台装甲之后，这艘船上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不想死的放下武器！坐逃生舱离开，我现在不想杀人！”黑闪中传出韩兼非的声音。 船舱中十分安静，但很快有一个年轻的海盗扔下手里的枪，向逃生舱方向跑去。 海盗们目睹他跑进逃生舱，成功弹射出去。 韩兼非向前跨出一步。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些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战士，顷刻间便逃得一干二净。 韩兼非走到驾驶舱外，黑闪装甲的两只手抓住舱门用力拉开。 驾驶舱内，私掠海盗首领正用一只手臂紧紧夹住罗曼诺娃的颈部，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指着女司祭的太阳穴。 他应该受过专门的训练，身形完美地隐藏在罗曼诺娃身后，几乎封死了所有可能狙击的角度。 小特工吴桐子则站在他视线看得到的地方，挡住了另外一侧可能的射击视界。 韩兼非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伸开装甲的双手，示意自己没有进攻的意图。 “你的人都已经跑了。”他的声音透过电子合成器传出来，“我今天不想再杀人了，我们可以谈谈。你放开大司祭大人，我放你离开，并保证不会追究，怎么样？” 私掠海盗首领听完哈哈大笑道：“从接这个活儿开始，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劫持大司祭，谋杀至尊邀请的贵客，就算活着回去又能如何？” 韩兼非点点头：“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少废话，”海盗首领吸了吸鼻子说，“从你的铁壳子里滚出来，否则咱们一起完蛋，黄泉路上有这么漂亮的大司祭作伴，我也不算亏。” “别冲动，”韩兼非说，“咱们慢慢谈——这个小女孩跟这件事无关，纯属被牵连的，让她先离开怎么样？” 海盗首领似乎也不愿意在吴桐子身上分神，便努了努嘴，吴桐子看了罗曼诺娃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向舱门外跑去。 看到她的逃生舱被弹射出去，韩兼非才排出抗荷液，打开座舱门，从黑色装甲中走了出来。 第45章 有点儿挤啊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看着韩兼非从装甲驾驶舱中走出来，海盗首领和罗曼诺娃同时瞪大了眼睛。 韩兼非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 此时，那条短裤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长期的战斗和运动，让他的身材保持得十分匀称，堪与专业模特媲美，只是在那副标准比例的躯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疤。 为了对驾驶员的行为作出快速反应，抗荷液需要非常灵敏的电场监测，除了特制的作战服，其他衣物纤维在抗荷液中的摆动都会对驾驶造成严重的干扰。 所以他忘了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的事。 “呃，不好意思哈，”韩兼非略带尴尬地笑笑，伸手挡住不适宜展示的位置，“疏忽了，忘了带作战服，将就一下哈。” “将就你妹！”海盗首领骂了一声，“举起手来，让我看到你的手！” 韩兼非只好将挡住某个不适宜展示部位的手举起来。 罗曼诺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羞涩，而是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韩兼非身上的伤疤，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么多伤疤同时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她曾经在意识谐振中看到过他的许多记忆，但还是没有搜索到关于这些伤疤的记忆。 “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伤害到你，”韩兼非说，“你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海盗首领有些犹豫。 他接到的任务是控制住罗曼诺娃，并杀死韩兼非，如果可以，尽量不要让女司祭知道。 于是他找借口带走罗曼诺娃，并对韩兼非乘坐的货船发动袭击，本以为在茫茫太空中，那个联盟狗绝无幸理，却没想到他不但活了下来，还干掉了自己的的两艘船。 此时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几乎什么都没穿，手中也是空空如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但不知为什么，生性谨慎的海盗首领，还是不敢将枪口从罗曼诺娃的太阳穴上移开。 他有一种直觉，仿佛只要自己的枪口稍稍离开，面前这个男人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往里走！离你的铁壳子远点儿！”海盗首领使劲吸了吸鼻子，对韩兼非说。 韩兼非只好举着双手，微微侧身向左侧走去。 海盗首领挟持着女司祭，始终面向韩兼非的方向，并谨慎地与他保持足够的距离。 三人围绕驾驶舱中间的空地转了半圈，互相调换了位置，韩兼非来到驾驶舱最里侧，海盗首领则转到了黑闪装甲的下方。 “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怎么样？”韩兼非举着双手，对海盗首领说，“只要你放了她，什么都好说。” “闭嘴！”海盗首领怒道，“联盟狗，毫无荣誉可言！” 韩兼非刚要说话，海盗首领脚下突然滚出一个小球。 定向震撼手雷，教团军标配进攻手雷，能够对一个锁定的方向放出高强度的声场和亮光。 “糟了！”在看到震撼雷滚出来的时候，韩兼非暗道一声不好，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他身上没有任何防护装置，根本没法抵抗这种震撼弹的伤害。 一声巨响之后，韩兼非顿时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颠倒，在一阵翻江倒海的头晕目眩之后，他只能听到刺耳的轰鸣，所有方向感和空间感全部消失，他本能地捂住双耳。 在罗曼诺娃和海盗首领看来，只是一声闷响和一道闪光而已。 看着痛苦地捂住双耳的韩兼非，海盗首领终于狞笑着将枪口从女司祭的太阳穴上移开，对准韩兼非。 “逗比！”韩兼非突然大喊一声。 他自己仍然处于眩晕和临时性失明之中，但在海盗首领扔出震撼手雷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来不及多想，也没有什么掩体，他只能在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喊出逗比的名字。 “逗比？”海盗首领呵呵一笑，“逗比是你自己吧！” 他想要抠动扳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和枪口突然变矮了。 不是它们变矮了，而是他的脑袋变高了。 已经没有人驾驶的机动装甲突然动了起来，高频振动匕首的刀锋毫无阻滞地划过他的颈部，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起。 在看到自己无头的尸体喷涌着鲜血倒下之后，海盗首领不甘地闭上眼睛。 摆脱束缚的罗曼诺娃先前走出几步，血污溅了装甲一身，却没有一滴落在她的衣裙上。 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的女司祭，表现还算镇定，虽然双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她跑过去扶住韩兼非，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被爆闪致盲的双眼，可能无法在段时间内恢复，但他的听力正在缓缓恢复过来，恍惚间，他听到罗曼诺娃的声音，感受到她扶着自己的双手，这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看不见了。”他大声说，耳中的嗡鸣已经小了许多，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告诉我，现在什么情况？” “那个人死了，”罗曼诺娃扫了一眼地上尸首分离的海盗首领，“你还能动吗？” 韩兼非点点头：“大意了，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 “还有件事必须提醒你们，”逗比的声音从装甲中传出来，“前面那艘船已经锁定了咱们这艘，我尽量多撑些时间，你们赶紧跑。现在已经在G7行星轨道附近了，你们想办法直接登陆行星吧。” 驾驶舱中的屏幕陆续亮起，逗比已经接管了这艘私掠船。 “去逃生舱。”韩兼非说，“你先走。” “逃生舱已经没了，”逗比的声音从私掠船主机中传出来，“你们只能开装甲逃了。” 观测窗外，一枚导弹在距离私掠船不远处爆炸，逗比早早做出判断，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韩兼非想了想，点点头：“黑闪的驾驶舱挺大的，应该可以坐下两个……人。” 他突然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罗曼诺娃问道。 又一枚导弹擦着私掠船飞过，在不远处爆炸开来。 “你……”韩兼非有些犹豫地问她道，“你能把衣服脱了吗？衣服纤维会干扰驾驶……” 空气突然凝固了下来，逗比好像故意假装没有听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罗曼诺娃没有说话，扶着韩兼非走到黑色装甲跟前，把他推进驾驶舱。 韩兼非刚在舱内坐稳，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感到有个发烫的身体坐进来，紧紧贴上自己微微发凉的胸膛。 “你……” 黑闪的驾驶舱门缓缓关上。 “自检完成，开始加注抗荷液……”座舱中响起装甲系统的提示音。 那个身体本能地动了动，韩兼非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传来的温度。 布料很少，少到完全不会干扰驾驶的程度。 “……有点儿挤啊……”在抗荷液充满前，韩兼非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嗯……” 第46章 你是我的眼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抗荷液已经注满座舱，两人一前一后坐在座舱内，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韩兼非试着动了动手臂，虽然有些阻挡的地方，但总算还能活动自如。 至少不影响开机动装甲。 “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俩，”逗比的声音还是在座舱内响起，“但我们必须得弃船了。” “我们走。”韩兼非的声音从黑闪的语音合成器中传出来。“我看不见，你来指路。” “好。”罗曼诺娃的声音也从合成器中传出来。 两人的声音各不相同，却都是由装甲的合成器中发出，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者的两个人格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话。 座舱中，女司祭的双手轻轻放在韩兼非的腿上，当需要左转的时候，她的左手就稍稍用力，右转时亦然。 在两人的互相配合下，黑色装甲跌跌撞撞地冲出私掠船，飞入太空之中。 两人左前方出现一颗行星的轮廓，正是教团的边境世界，最靠近联盟疆域的G7行星。 逗比放弃了对私掠船的控制，一枚导弹从远处飞来，准确地命中船头。 紧接着，第二枚导弹袭来，将那艘本就不太大的残破星船拦腰炸断。 韩兼非眼前一片空白，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借罗曼诺娃的判断操作装甲，一点点靠近行星轨道。 “吴桐子怎么办？”韩兼非好容易凭感觉让装甲摆脱旋转停下来，罗曼诺娃突然问道。 “她的逃生舱自带求救装置，”逗比答道，“这边的战斗已经引来了G7的近空警卫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你们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黑闪的求救装置，是联盟制式的，”韩兼非补充道，“而且我们出现在教团行政星附近，可能会很麻烦——丫头，教团军会怎么处理突然出现在行政星附近的联盟装甲？” “直接摧毁。”罗曼诺娃说。 “所以，我们还是别指望近空警卫队会来救援，他们收到信号，最有可能的是直接开上一炮，还是自己想办法在行星上着陆吧。” “我在船上就跟你们说过。”逗比嘟囔了一句。 “黑闪的外壳能够抵御进入大气层的高温，结构强度也够，虽然没有实际试验过，但数据大概没有错，理论上是这样。” “那就试试吧。”罗曼诺娃说，“到了地表之后，我就可以联系G7教区主教，他是老师好朋友的学生，应该会帮忙。” “先到地表再说吧。”感受着怀中偶尔传来的触感，韩兼非也有些心猿意马，“祈祷我们不会遇到敌人吧，我看不见，你又不会开机动装甲，我们只有等死的份儿了——帮我看看推进工质还有多少。” “12%，”女司祭说，“要怎么做？” “12%够用了。”韩兼非说，“我需要调整现在的轨道，你注意仪表盘上的关键点，帮我尽可能让我们的运行轨迹与那些点拟合……” 罗曼诺娃试着调整了几次，消耗掉一些推进工质，但没有成功。 黑色装甲飞过一个巨大的弧线，被G7行星的引力捕获。 “现在的轨道不行，”逗比的声音响起，“这么下去，即使进入大气层，只有坠毁一种可能。” “对了，”韩兼非突然想到什么，“逗比，你能控制装甲，你来操作。” “我只能在你不在舱内的时候控制，”逗比说，“你自己设计的交互逻辑，驾驶员拥有最高有限控制权，为了避免误操作，你隔绝了所有物理操作接口。” 装甲像颗高速飞行的人造卫星，很快围绕G7行星转了一圈。 “还记得……意识谐振吗？”就在韩兼非一筹莫展的时候，罗曼诺娃突然开口问道。 韩兼非一愣。 “如果进入那种状态，”罗曼诺娃接着说道，“你或许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看见外面的东西。” 韩兼非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人意识谐振时的感觉，当时两人的感官和意识似乎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或许真的可以在那种状态下，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世界！ “我该怎么做？”韩兼非下意识地拍了拍她，可触手之处，又是一阵心旌荡漾。 “我不知道，”女司祭说，“但可以试试，就像你用你的戒指时那样。” 韩兼非点点头，努力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联想排出自己的大脑。 几分钟后，他有些沮丧地放弃了：“不行，根本静不下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子又不是柳下惠，你让老子怎么坐怀不乱嘛！ 罗曼诺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现在这样吗？” 从刚开始两人挤在装甲座舱中时起，她就表现得十分平静，可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来说，未免有些过于平静了。 “人类的躯壳，不过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的组合体罢了，”不等韩兼非回答，她接着说道，“你不去想那些污秽肮脏的东西，自然就能冷静下来。” 她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下来，熄灭了韩兼非躁动的心火。 那种感觉，就像在洞房花烛夜，当你掀开锦被时，新娘突然给你念了一段佛经。 “再来！”他努力排空大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努力将自己的脑海放空。 突然间，他似乎感觉到脸颊旁抗荷液缓缓流动的节奏。 那是罗曼诺娃呼吸的节奏。 他静心凝神，仔细随着那个节奏缓缓呼吸，直到两人的呼吸完全同步。 脑海中“轰”的一声，无数画面再次涌现出来，只是这次，他很快进入其中一幅画面之中。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看到”罗曼诺娃所见的一切。 两个人的意识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宛如一人。 此时的装甲座舱中，出现一个诡异的画面。 韩兼非闭着双眼，可当他的手脚动起来时，罗曼诺娃的手脚也在跟着他做完全一致的动作，当他的头转向一个方向时，罗曼诺娃的头也转向同一个方向。 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手。 这是一种诡异的状态，两人的意识都是独立的，却能够心有灵犀地同步做出相同的动作。 两人的手同时抬起，韩兼非的手指落在空处，罗曼诺娃纤细的手指却点向全息投影屏幕的一处位置。 姿态发动机喷口喷出气体，黑色装甲停止旋转，稳定下来。 接着，两人启动反向推动器，让黑闪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成功拟合了屏幕上的那条曲线。 很快，在行星引力的作用下，黑色装甲稳稳落入大气层中，带出一条细长的焰尾。 直刺地面。 第47章 我们是来偷衣服的你信吗？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看似随意，但黑色装甲的进入大气层的时机异常巧妙。 刚好赶在近空警卫队搜索的盲区，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了大面积的海洋和行星上的陨石预警网络。 几分钟后，黑闪轻轻一颤，进入平流层，同时展开背后的滑翔翼，开始减速滑翔。 G7是一颗农业行星，是教团重要的经济作物产区，整颗星球地广人稀。计算进入轨道的时候，逗比选择了一条穿过大面积无人区的路线，在经过十几分钟的滑翔后，黑闪终于落在一片辽阔的内陆大平原上。 它的体表已经被灼烧得焦糊一片，有些地方还冒着青烟。 这里应该是一片庞大的棉田，除了远处几台无人农机外，几乎没有什么文明世界的痕迹。 虽然经过精心计算，进入大气层时的火光还是引起了附近治安官的注意，黑色装甲刚刚落地，就有两台警车闪着警示灯从远处飞来。 黑闪转过头，面对警车飞来的方向。 警车停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几名治安官走了下来，举着手枪，小心翼翼地向这边靠过来。 在确定落在棉田中的是一台看不出型号的人形装甲后，治安官没有继续靠近，在向上级通报了这边的发现后，谨慎地躲在警车后监视着这里的动静。 韩兼非想要直接解决掉这几位倒霉的治安官，罗曼诺娃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不杀他们，”虽然依然在意识谐振中，韩兼非还是如同梦呓般开口说道，“拆掉他们的交通工具，我们再离开。” 黑色装甲猛然跳起，向警车方向俯冲下去，在治安官们慌忙躲避的时候，几拳砸下，摧毁两辆警车后，展开滑翔翼扬长而去。 没有警车的治安官们回到报废的警车旁，也只能对着远去的黑点望洋兴叹。 在广袤的棉田中低空飞了一会儿，意识谐振的作用终于结束，两人的意识再次割裂开来。 “呼……”韩兼非长长地呼出一口抗荷液，罗曼诺娃的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着。 意识谐振和分离是一种极其古怪的体验，当两人的意识同调的时候，几乎完全忘记了自我的存在，似乎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格，而当谐振结束，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两人又同时感觉到一种无法言明的寒冷。 抗荷液是38摄氏度恒温的，这种冰冷感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精神层面上的。 就像韩兼非此时的心情，一个长在自己审美上的女孩依偎在怀里，两人肌肤相亲，免不了触碰摩擦，可这女孩偏偏是那种能看不能碰的，只觉得百爪挠心，烦躁得很。 韩兼非的眼睛依然没有恢复视觉，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罗曼诺娃的声音：“往前面走，那边有个镇子，我们得找人帮忙。” “不行。”他立刻摇头道，“忘了刚才的治安官了吗？我们这么过去，只会引起镇民的敌意，得想个别的办法。” “我会向他们解释，我是其他教区的大司祭，只要那里有教徒，就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韩兼非叹了口气，呼出的抗荷液冲到罗曼诺娃的后颈上，让她下意识地动了动。 语音合成器忠实的转化了这一生叹息：“唉……大司祭‘大人’，你确定我们就这么走过去，对那些虔诚的教徒说，你是教团的大司祭？那些教徒看到大司祭和一个陌生男人一起从一台联盟装甲了钻出来，两人身上的衣服加起来，还没一条毛巾布多，他们会这么想？” 不知为什么，罗曼诺娃很想揍他，可考虑到现在的状态，委实是有些太过暧昧，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你说怎么办？” “先把装甲处理掉吧，”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炸掉，或者直接扔到海里去，然后，我们徒步去镇子上……” “那和直接过去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如果在路上看到农庄，我们可以先去弄身衣服。”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处理掉装甲再说。 不能再起飞了，那些监测网一定已经开始密切注视这片空域，韩兼非只能在罗曼诺娃的指挥下，驾驶着装甲向棉田深处走去。 “好了。”在一处无人的荒地上，诺曼诺娃终于开口让他停了下来。 韩兼非停下来，让装甲排出驾驶舱中的抗荷液。 在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后，略微变形的装甲舱门终于再次打开，罗曼诺娃先走出去，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帮着韩兼非跳出驾驶舱。 当地正是仲春时节，她站在微凉的风中，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韩兼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行，我刚才试了一下，冰铁戒指的折跃信标失效了，没法用它取衣服，咱们只能找个地方先弄身衣服了。” 罗曼诺娃突然很后悔跟着这个倒霉的家伙，走这条意外不断的路线回到教团。 自从遇到他之后，自己身边的倒霉事就没有停过。在教团顶层圈子里，她的身份和地位如同至理神圣的化身一般，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狼狈过？ 可此时两人身上都只穿着内衣，又守着一台联盟装甲，那些治安官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也只能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来的时候看到一处农庄。”她说，“我们先去那边找找吧。” 说完，她抬腿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才想起韩兼非现在还看不到东西，便折返回来，拉住他的手。 两人走出很远，韩兼非才对戒指中的逗比说道：“引爆吧。” 一声巨响之后，黑闪装甲被自毁装置炸成粉碎。 然后，他停下来，对罗曼诺娃说：“你来指路，我背你走。” “不用。”女司祭倔强地摇摇头。 地上到处都是碎石和断裂的植物根茎，她光着脚，只能忍着疼慢慢走。 韩兼非微微一笑，拉过她，直接背在身后。感受到女司祭柔软的身躯伏上来，他反手托住她的双腿。 “告诉我，怎么走。” 两人在驾驶装甲时已经有过磨合，这回瞎子背瘸子，行走速度并不算慢，终于赶在傍晚时分，来到那处农庄中。 那是一个典型的G7种植园农庄，两人躲在农庄附近的草丛中，直到夜幕缓缓降临，才悄悄翻过矮墙溜进去。 运气不错，这处农庄中只有一对母女，此时应该是刚吃过晚饭，在屋子里看电视，院子中黑压压的没有灯光。 罗曼诺娃悄悄来到院内晾晒衣服的地方，摘下一身衣服，突然看到在晾衣架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惊恐地盯着自己。 是农庄里那个女孩。 那孩子正要大喊，韩兼非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别怕孩子，如果我说，我们是来偷衣服的，你信吗？” 第48章 听说过私奔吗？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几分钟后，韩兼非和罗马诺娃终于穿戴整齐地坐到了农庄里。 那对母女隔着餐桌坐在两人对面，女孩似乎并不怎么害怕，一双大眼睛不停打量着面前两人。 罗曼诺娃已经穿上了一身当地农妇最常见的裙装，但那一身高贵与优雅的气质，依然无法被这身并不合身的普通衣物掩盖。 韩兼非则穿上了一身比较宽松的背带工作服，看起来和本地农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你们是C6大区的贵族，偷偷跑出来玩，因为船难坠毁在附近？”小女孩瞪大闪着小星星的眼睛，重复了一遍韩兼非的话。 这情节，太像电影里那些经典桥段了。 罗曼诺娃低着头喝杯子里的红茶，没有做声。 她本想直接表明身份，但被韩兼非拦住，随便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身份，却似乎刚好戳在小女孩的兴趣点上。 “啊，对。”韩兼非点点头，“特别惨，我们还碰到海盗了，我们的船是被流弹击中，才迫降到附近的。” “啊，太可怜了……”小女孩说，“不过她像贵族，你不像。” 韩兼非一脑袋黑线：“为什么？” 这段时间，他的教团官话一直在受罗曼诺娃的影响，依稀已经有些核心教区那些贵族们最纯正的味道。 “我觉得你有点儿猥琐，一点儿都不像电视里那些贵族。” “呃……”韩兼非挠挠头，“其实，呃，那个，我不是贵族，但是……听说过私奔吗？就是贵族家不同意……” “真的吗？”小女孩欢呼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说，她家是贵族，你就是个穷小子，你俩暗地里相爱，但是她家里不同意，所以你就带着她私奔……” 罗曼诺娃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连连摆手。 如果不阻止她，这丫头还不知道能脑补出多少剧情来。 女孩的母亲，那个微微有些发胖的农妇，微笑着轻轻打了女孩一下，似乎在责怪她的不礼貌。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在被母亲阻止后，小女孩轻声嘟囔道。“可是你们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这回，女司祭真的被茶呛到了，她放下杯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韩兼非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这个问题，怎么跟你解释呢？其实坠毁前，我们正在睡觉……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真的在睡觉，休息……” 农夫笑着拎了拎小女孩的耳朵：“行了，该去睡觉了，让他们两位也好好休息一下。” 小女孩这才有些不舍地离开，向自己楼上的卧室走去。 “今天先在我家住下吧，”农妇说，“明天一早再想办法，看是联系你们家人，还是去镇上找教团求助。” “您……”韩兼非听着小女孩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里，才压低声音对农妇说道，“能不能帮个忙，让我们在这里住上几天？她的家人正在抓我们，他们权势很大，如果被抓回去，我们会很惨的。” 农妇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在衡量他的话里有几分可信。 可当她看向罗曼诺娃时，很快又打消了疑虑，点点头说：“那你们先住下，但我儿子过几天就会回来，等他回来，这里就没有地方住了，你们就只能离开了。” 韩兼非点点头：“多谢了，库珀太太。” 农妇起身收起桌上的餐具：“我儿子的房间是楼上东侧那间，你们可以先在那里休息。” 说完，她起身去收拾桌子，罗曼诺娃道了声谢，扶着韩兼非走上楼梯，找到农妇说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墙上和地板上贴满星舰和机动装甲的招贴，这是一个典型的、对星空充满幻想的热血少年的房间，一张小床不大，但也应该可以住得下两个人。 “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表明身份？”关上房门后，罗曼诺娃小声问道，“那个库珀太太是个虔诚的教徒，她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一个农场主，怎么帮你联系到教区主教？”韩兼非说，“别忘了你上次表明身份之后，咱们经历了什么。” 罗曼诺娃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谁也联系不上，怎么找到胡德主教？又怎么去原点星？”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韩兼非叹了口气说，“至少先把我的眼睛养好吧！”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靠在屋内一角，沉沉睡去。 虽然知道在陌生的环境中不应该，但韩兼非还是睡得很沉，直到被一片嘈杂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睛，视觉有些恢复，但依然还是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影子，稍稍用力便会流泪不止。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罗曼诺娃那边的声音，韩兼非压低声音问道。 “治安官，”罗曼诺娃透过窗户向下看了一眼，“应该是来找我们的，正在跟库珀太太说话。” “别急，”韩兼非说，“他们只是在找一台联盟装甲，不会想到我们是两个人，如果被盘问，就听我的。” 说完，他让罗曼诺娃搀扶着走下楼去。 “姐姐，外面是什么人？”推开房门走进院子，韩兼非大声问道。 看到韩兼非两人走出屋子，库珀太太忍不住有些头疼，听到那些治安官要找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隐瞒下两人的事，可看到两人自己走了出来，顿时闭上嘴。 “他们是谁？” 没等库珀太太回答，韩兼非抢先答道：“哦，她是我远房堂姐，我们前两天刚来这边，准备住几天就走。” “堂姐？”治安官疑惑地看向库珀太太，“之前没听过你有这门亲戚。” 农妇也是黑发棕眼，和韩兼非是一个种族，只是嫁过来之后才改姓库珀，所以他说是远房堂姐，也算说得过去。 库珀太太虽然有些诧异，还是顺着话答道：“啊，是，有点儿远，都出五服了。” 治安官半信半疑地掏出一台仪器，对韩兼非和罗曼诺娃说：“最近严查联盟间谍，需要检查虹膜，请两位配合一下。” 韩兼非早先曾听罗曼诺娃说过，教团是用生物特征作为公民和教众身份识别档案的，每个教团公民都有独一无二的一整套生物特征，就算最偏远的地区，教团官方也能通过这些生物特征来鉴别一个人的来历。 罗曼诺娃向前走一步，刚要开口，却被韩兼非拉了回来。 “好的。”韩兼非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第49章 小镇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治安官拿起那台仪器，对准韩兼非的双眼。 “你的眼睛怎么了？”那治安官看他双眼无神，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哦，来的时候经过一个红巨星景点，贪玩没带护目镜，眼睛被灼伤了，还在恢复，应该没什么大碍。” 仪器发出警报声，没有数据。 “您再试一下，”韩兼非说，“可能是我眼睛受伤的问题。” 治安官看了看仪器，重新扫了一下。 这次仪器没有报警，直接显示出一系列公民信息。 治安官又对罗曼诺娃招招手。 罗曼诺娃看了韩兼非一眼，也走过去配合虹膜检查。 “谢谢配合。”治安官收起仪器，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昨天有一个联盟间谍混进行星，就在附近的棉田里，打伤两名治安官，还炸毁了两辆警车，如果看到什么可疑分子，不要惊扰，一定要及时报告。” 说完，他戴上帽子，离开这处农庄。 直到警车走远，屋子里的小女孩才走出来，对韩兼非和罗曼诺娃问道：“你们是联盟间谍吗？” “对啊，”韩兼非循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你怕不怕？” 小女孩撅了噘嘴：“我才不信，电视里的间谍都是又帅又厉害，哪像你似的，自己的手指头有几根都看不清。” 韩兼非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人家治安官都说了，间谍就一个人，坐装甲来的，你俩昨天光着……”小女孩说着说着，脸上一红，“你俩……怎么可能开得了装甲嘛！” 小女孩声音稚嫩，语速又快，可这回就算生性就有些冷淡的罗曼诺娃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韩兼非却饶有兴趣地学着她的语气逗她：“行啊，挺厉害的，看来你对装甲还挺了解的嘛。” “那是，我哥哥可是咱们G7最厉害的装甲机师，你想学吗？等他回来我让他教你啊。” 韩兼非笑笑：“好啊，那得等我眼睛养好的。” 小女孩撇撇嘴：“到时候我哥把你打得头破血流，可不许哭！” 一大一小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吵着嘴往屋子里走，库珀太太却有些心事重重地看着罗曼诺娃问道：“姑娘，你们真的不是联盟间谍吗？” 罗曼诺娃收起无意间微微上扬的嘴角，淡淡地说道：“库珀太太，我以最虔诚的至理追求者名义发誓，我们绝对不是联盟间谍。” “那就好，”妇人轻叹一口气，心事重重的说，“我你也看也不太像，倒是跟电视上那些大神官们有些像。” “是吗？”罗曼诺娃再次露出她那足以让每个男人魂不守舍的微笑，“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说着，她也跟着两人走进屋子。 上午小女孩开始上网课的时候，罗曼诺娃才得到机会问韩兼非：“那些治安官的检查数据，怎么回事？” “什么数据？”韩兼非故意装傻。 “许硕，还有莉娜·琼。”罗曼诺娃说，“治安官的仪器上，会什么会有这些原本不存在的数据？” “是我。”没等韩兼非开口，冰铁戒指中的逗比出声道，“我破解了他们的数据链，伪装了一个服务，把你们的假身份放了进去。” “我记住了。”罗曼诺娃深深看了冰铁戒指一眼，“回到原点星后，我一定会向安全管理委员会报告这件事，让他们升级整套公民信息系统。” “我真是闲的。”逗比吐槽道。 两人就这样在这处农庄中住了两天，韩兼非的视力终于慢慢恢复了。 第三天早上，库珀太太有些歉意地告诉两位客人，家里的食物快要吃完了，必须到附近的镇上去买些吃的回来。 G7行星是经济型农业星球，这里的农民大都种植一些棉花、蓖麻、油菜等经济作物，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还是需要到市场上购买的。 在韩兼非两人来之前，母女两人两个星期才需要到镇上购买一次食物，可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家里的食物储备已经见底了。 “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罗曼诺娃有些歉意地说，“我们去买吧，正好我们也需要去镇子上转转。” 一听到要去镇子上购物，刚刚结束网课的小丫头从楼梯上伸出头来：“我也去。” 在向库珀太太要了需要采购物品的清单后，小女孩带着两人来到院子里，让韩兼非从屋子旁边的车库中拖出一台老式悬浮皮卡。 可能是同样起源于前代文明的缘故，这台车的操控方式与联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韩兼非看了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开了。 他刚要打开驾驶室的门，小女孩拦住他：“我来开。” “不行，苏西。”一直在旁边看着三人忙碌的库珀太太摇摇头，“你16岁之前不能开车。” “哥哥都能开机动装甲了，我为什么不能开车！”小女孩嘟囔着松开手，把驾驶室让给韩兼非。 罗曼诺娃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打开后排车门。 车子缓缓启动，开出院门后，她才对韩兼非说：“哎，等会儿让我开一下，好不好？” “我听得见，苏西！”库珀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知道了。”小女孩摆摆手。 农庄离镇子不算太远，悬浮车只开了半个来小时，便来到镇子里。 “快看！模拟装甲游戏室！”小女孩指着路边一座建筑，“我哥现在还是这里的最强机师记录保持者！” “你喜欢机动装甲？”韩兼非放慢速度，笑着问道。 “是啊，可惜我是个女孩，”小女孩苏西晃了晃小拳头，“妈妈从来不让我和那些人玩，但是我很厉害的，哥哥说，他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等买完东西回来，带你过来玩一会儿。”韩兼非说。 在小女孩苏西·库珀的带领下，车子在一座巨大的超级市场外停了下来，三人按照库珀太太列出的清单，买了整整一车的食物和日用品。 在排队结账的时候，韩兼非突然一拍脑袋，对罗曼诺娃说：“我有个问题，你有钱付账吗？” 罗曼诺娃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很快轮到三人，付款通道门只是闪了一下，便打开闸机放行。 “教团的个人信用体系非常强大。”直到离开超市，女司祭才不冷不热地说道。“所有支付体系都是无感的。” 在距离G7几百光年远的某处教团行政星，一个宽敞的办公室中突然响起警报器的蜂鸣声。 一个穿着教团高级教职人员制服的身影走到全息影像前，打开那条预警信息。 那是一个位置信息，标注了某个遥远行星上某个边境小镇的某个坐标。 “原来已经到G7了，”一个中年男声自言自语道，“那个联盟废物应该也在吧！” 第50章 给你一次机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三人从超级市场离开，路过模拟游戏室的时候，韩兼非驾着车驶进停车场，对苏西说：“去试试？” 小女孩欢呼一声，打开车门跑出去。 罗曼诺娃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韩兼非一眼，后者低声道：“去探探消息，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吴桐子的线索。” 罗曼诺娃这才点点头，两人下车，跟在小女孩身后，向游戏室走去。 在游戏室入口处，有一块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关于在教团内部大力推广机动装甲模拟游戏室的广告片。 机动装甲模拟游戏室，是教团特有的一种娱乐设施，专门供那些经历无处安放的年轻人玩乐。因为采用了极为真实的模拟操作装置，拟真程度极高，是教团军在民间筛选有天赋装甲机师的重要手段。 只是因为完全拟真的缘故，模拟装甲的战斗非常繁琐，操作也极为复杂，绝非那种只是想玩玩模拟战斗游戏的人就能尝试的运动。 广告片里说，光是模拟驾驶舱中的过载体验，都能拉到10个G左右，没有经历过特殊训练的人，进去做一圈基础动作，能够站着出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正是因为如此，这种游戏才受到教团年轻人的热情追捧，成为风靡整个教团的体育运动。 三人一起走进游戏室，小女孩看到大厅中央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战斗场景，哇地一声跑过去，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两人说：“这是机动装甲锦标赛的G7赛区预选赛，入选的人就可以进入全行星资格赛，争夺代表G7参加教团总决赛圈的资格，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 说完，她不屑地指着屏幕上两队互相战斗的装甲说：“就这种水平，我哥哥一个人都能打他们五个。” 韩兼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只队伍正在一片宽阔的场地中厮杀，每队各有十人，分别驾驶人形和兽形两种装甲，代表联盟和教团两个不同阵营。 在外行看来，这场战斗互有攻防，打得有声有色，但在韩兼非这种专业人士看来，这些人就像是在玩过家家一般，不但打得毫无章法，就连基础操作都成问题。 为了贴合实战，模拟战斗包含多种对称或不对称的作战模拟体系，但最吸引人们眼球，也最具观赏性的，还是一对一的装甲格斗。 那场10V10的战斗很快分出胜负，在付出惨痛的代价后，兽形装甲的一方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屏幕紧接着转为一场一对一战斗的画面，在一处随机战场上，模拟驾驶员要利用自己的装甲连续战胜三个模拟敌人，才能通过预选，获得参加全行星资格赛的名额。 “这些人太弱了。”小女孩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评论道，“就算通过了预选，也不可能得到总决赛的资格。” “你呢？”韩兼非问道。 女孩正要回答，突然瞥见一面投影墙上的画面，连忙指着那面墙对韩兼非喊道：“快看快看，我哥哥！他是装甲模拟锦标赛最好成绩的获得者，去年带代表G7参加教团总决赛，还得了决赛季军！” “不错，”韩兼非看着投影墙上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笑道，“那你哥哥一定很利害。” 小女孩听到他夸哥哥，虽然很高兴，还是忍不住说道：“那当然，不过我哥哥总说，他有可能打不过我……” 就连罗曼诺娃也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谁家哥哥不会这么宠着自己的妹妹啊。 “我是认真的，”看到两人善意的笑容，小女孩着急了，“我真的……比哥哥厉害。他攒了一年的钱才参加一次，可我连一次的钱都出不起……” “行。”韩兼非笑着说，“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一下你自己。” 说完，他走到齐胸高的柜台处，问道：“还能报名吗？” 柜台里负责登记的游戏室老板没有抬头：“姓名联系方式，报名费五百。” “不是我，”韩兼非拉过苏西，“是她。” 老板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谁？” 韩兼非低头看看还没柜台高的小姑娘，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是她。” 老板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啊，模拟器踏板都够不着吧？光说不练，在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您要是跟人打赌什么的，劝您趁早放弃，还能及时止损！” 女孩撇了撇嘴，没有反驳。 “没事，”韩兼非笑笑，“我觉得她能行。” 有人送钱，老板自然不会拒绝，他很快登记完：“过来站好付款。” 韩兼非拉过罗曼诺娃：“刷她的脸。” 老板一听乐了：“敢情您就是一看热闹的啊。” 韩兼非笑道：“闲着也是闲着。” 报完名，小女孩欢呼着向一台空置的模拟器跑去，那是一款人形装甲，是联盟前代制式装甲“白犀”。 因为是反装甲作战，选配武器的时候，她直接选择了速射穿甲炮和两枚石墨电网弹。 韩兼非点点头，至少在武器选择上，她没有犯什么错误。 听说那个经常来品头论足，却从没上机打过一场的小丫头报名参加选拔赛，游戏厅里那些发烧友围拢过来，老板索性直接把她的战斗实况投射到公屏上。 可她的装甲刚刚走出机库，便跟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摔倒在地上，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你哥行，不代表你也行，”有个经常被她奚落的人嘲讽道，“赶紧回去喝奶吧！” “踏……踏板太低了。”小女孩的声音从模拟舱中传出来，带着气愤与羞愧。 “等等。”韩兼非随手抓起一把方凳，三两下拆下凳子腿，敲敲舱门递了过去，“倒过来，把横杆绑在脚上，用那头踩踏板。” 在死亡行军的战场上，他曾看到被炸断腿的伤员来不及救助，直接止血后用这种方式继续驾驶装甲作战。 然后，他迎着老板的目光，指了指面无表情的罗曼诺娃：“记账。” 小女孩接过两条凳子腿，关上舱门。几分钟后，她的白犀机动装甲终于爬起来，向前走去。 前几步还有些跌跌撞撞，可只用了几秒时间，她便适应了白犀的节奏，顺手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横移机动动作。 等到离开作战准备区域时，那台白犀装甲的动作，在韩兼非眼中已经跟那些训练有素的老手们无异了。 第51章 天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由于是实战模拟，座舱中的小女孩苏西并不知道对手是什么机型，在什么位置，但在外面观战的众人却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只巨大的“战蝎”装甲出现在模拟地图中。 除了那些准备看她笑话的人，不少观战者都摇了摇头。 这场模拟的作战环境，是一座城市废墟，标准巷战战场，而联盟的白犀和教团的战蝎，分别是敏捷型远程机动装甲和重型复合型装甲最具代表性的机型。 但很可惜，公屏上很快显示出两者的实战数据：在真实的战例中，战蝎对白犀的战损比是7：1，而在装甲模拟游戏的比赛中，这种战损比足足达到11：1。 数据上看，战蝎拥有绝对的优势。 因为白犀的穿甲速射炮根本无法在有效射程内击穿战蝎的正面装甲，而战蝎携带的轨道炮只需命中一发就能将白犀炸成零件。 在这种战斗中，白犀想要获胜，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高机动性战斗中绕到战蝎的后方，攻击装甲厚度稍微薄弱的座舱盖。 这种对作战技巧要求极高的战斗方式，苏西的哥哥，上届全教团季军菲利普·库珀来了或许还能试试，但这个连脚踏板都够不着的小女孩，还是算了吧！ 苏西人生中的第一次模拟装甲战斗，基本上算是抽到了下下签。 就连那些热衷于为每场公屏上的战斗开外围赌盘的小混混，都没了开盘的兴趣。 白犀还在战场边缘游走，韩兼非却对罗曼诺娃说：“这场赢定了。” 罗曼诺娃一愣：“数据对比差距那么大，你怎么就肯定她能赢？” “我确定。”韩兼非说，“有一种能力，是只从数据上无法判断的，那就是天赋。” “教团是建立在严谨的科学依据基础上的，数据虽然有例外，但也能说明大多数问题。” 韩兼非微微一笑道：“你先看着吧，我去打听一下消息。” 说完，他根本不再去看公屏上搜索前进的小女孩，转头向大厅另一侧的酒吧台走去。 罗曼诺娃目送他离开，目光再次投向公屏上的模拟战场。 此时，那些嘲笑过她的人们，也都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现实世界给这个懵懂小女孩来上一次残酷的打击。 当战斗力对比极其悬殊时，人们已经没有了看小女孩笑话的欲望，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被生活无情碾压时的心情，反而开始为那个讨厌但勇敢的小女孩担心。 小女孩却似乎对自己的敌人和外部的一切一无所知，依然在谨慎地用被动雷达搜索敌人的踪迹。 很快，战蝎的信号出现在她的雷达屏幕上。 在一片密集的建筑废墟之后，由人工智能控制的战蝎装甲露出它狰狞的外表，在白犀侦测到它的同时，它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与其说是一种兽形机动装甲，倒不如说，战蝎更像是一辆坦克，唯一可能与机动装甲挂钩的，就是他拥有同样强大的变形模组。 在这种模组支持下，它可以很快转换自己的攻击模式，扩展轨道炮的炮口间距，把轨道炮从105毫米直射转化为204毫米间瞄模式。 在间接瞄准模式下，它可以向距离自己600米到270公里之间的目标开火。 这也是白犀在面对战蝎时，最让人绝望之处，一旦被发现，它便进入对方无死角的工具范围之中。 果然，公屏上的战蝎装甲已经放下驻锄，加速轨道开始变短变粗，炮口高高扬起。 在AI的精确计算下，哪怕两者中间隔着几公里的距离和无数的高楼，它都能找到一个最佳角度向白犀开火，或者至少使用火力覆盖，迫使敌人离开掩体。 在做好这些准备之后，战蝎的204毫米火炮在一秒内打出了一组三连发。 这是一种过饱和战术，三发炮弹弹道不同，落点却非常接近，从三种不同的高度向白犀所在的位置飞来，还能确保三发炮弹在同时落地爆炸。 在正常的战斗中，打出三发火炮后，战蝎就会立刻变形离开，以免遭到敌人的火炮反击。 但这场模拟战中，双方都只有一台装甲，战蝎自然没有着急转移阵地，而是静静等待攻击效果评估。 在炮弹射出的同时，白犀也做出了反应，它的脚底弹出两条超导轨道，像两把冰刀一般，在辅助动力系统的作用下，白犀突然加速，沿着城市道路向战蝎所在的方向滑去。 三发炮弹同时落在白犀所在的位置，但受到高楼阻隔，一发炸断了一座高层建筑，另外两发产生的爆炸，覆盖了方圆四百米的一片街区。 巨大的气浪从身后涌来，推着白犀以更快的速度向战蝎所在的位置滑去。 “6、5、4……”驾驶舱中的小女孩心中默默倒数，在数到0的同时，白犀瞬间改变方向，从一座建筑的外墙上横向滑过，从左侧继续向战蝎的位置迂回。 又是三发炮弹准确命中白犀原来行进路线上的一个点，摧毁大片建筑。 在第三次以让人惊艳的姿态躲过战蝎的火炮后，双方终于进入目视距离之内。 白犀一枪未发，战蝎则很快完成变形，成为一只背负轨道炮、尾部带有一挺对空机枪的装甲蝎子。 此时白犀和战蝎之间，只隔着一个街区和几栋楼房。 战蝎的间瞄火力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瞄准，但皮糙肉厚的它，决定主动出击寻找一击致命的机会。 装甲蝎子迈开六条机械足，撞塌一座矮楼，沿着公路向白犀藏身的位置开来。 白犀从藏身的建筑后跳出来，一边侧向移动，一边向战蝎射出几枚小口径穿甲弹。 战蝎完全不去理会那些钢针一样的微型炮弹，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装甲外壳上打出或擦出深深浅浅的弹痕，速度不减地向白犀推进。 白犀打了几发炮弹，没有奏效，便开始快速后撤。 “砰！”一声巨响，战蝎的105毫米电磁轨道炮射出的炮弹，擦着白犀的头顶飞了过去。 白犀似乎被吓到了，以标准战术中没有的动作，翻滚到建筑背后。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观战的人们全都长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公屏上真正具有专业水准的战斗画面。 已经么有人认为小女孩是个只说不练的样子货了，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战斗中，大部分把自己代入战斗的人，都在第二发炮击甚至第一发时，就给自己判了死刑。 如果她真的只是第一次驾驶机动装甲，这也太变态了！ 这就是天赋，横亘在普通人面前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52章 哥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白犀躲在建筑的阴影中，在战蝎进入视野之后，立刻打出一串点射。 这些炮弹都是瞄着腿部关节打的，可战蝎也只是被打了一个趔趄，粗大的机械足并没有受到破坏性的损伤。 白犀一击没有奏效，立刻转身后撤，脱离接触。 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之中，白犀根本打不动战蝎，战蝎也追不上白犀，双方在城市的废墟中一追一逃，偶尔互相射上几炮。 可一旦白犀距离远了，战蝎就会立刻展开火炮，威力巨大的204轨道炮，会给白犀带来更大的威胁。 很快，白犀被战蝎逼到了城市一角。 如果是在平原上，一直在利用地形优势躲避的白犀恐怕早已经被炸成一地零件了。 此刻，小女孩苏西眼前是稳步推进的战蝎，背后就是城市边缘，如果离开模拟区域，白犀就会被判失败。 而她的两边都是相对开阔的广场，无论她试图从哪里突破，都很难逃过战蝎的炮火。 此时的她，就像是棋盘上被对方的过河卒逼死在中宫的老将，只要对方再推进一步，就可以把自己将死。 小女孩毕竟是第一次真正操作模拟装甲，和拥有深度学习能力，又驾驶着专门克制自己机型的AI打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观战的人群都有些惋惜，但她的败局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这个时候，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冲上去跟战蝎狗斗。 可战蝎自身的机动性虽然并不太强，却拥有转速最快的炮塔，白犀的机动性数据再好，也很难在对手灵活的炮塔和强大的火控系统面前成功绕背偷袭。 如果小女孩驾驶的是联盟最新型的“奔雷”，或者韩兼非参与设计的“黑闪”，倒还有希望以机动性取胜。 可这两款装甲在教团这边并没有实际数据，也就没有办法模拟和使用。 小女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绝境，不再继续后退，而是转过身来，向右侧空旷的广场驶去。 此时，战蝎正在广场的边缘缓缓移动，在所有人看来，小女孩慌不择路，向着最有利于对手的战场驶去。 果然，战蝎在发现高速移动的白犀后，立刻转动炮塔发动攻击。 可白犀的速度突然降了下来，炮弹从她面前穿过，射入后面的建筑中。 还没等众人适应她的节奏变化，白犀又再次加速。 她的速度完全没有规律，就连战蝎的火控雷达也很难进行瞄准。 “二三变频机动！”这时候，有个专门研究人形装甲战法的看客，突然喊出一个战斗术语。 老板立刻把这个战术机动的说明打到公屏上。 二三变频机动，是联盟装甲为了躲避直射火力使用的直线机动动作，以其速度毫无规律，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著称，这种机动动作中，就连驾驶员本人都很难判断下一秒的速度，给径向瞄准带来极大的困难。 白犀在躲过两次射击后，已经绕过大半个广场，却将两者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这时，就连游戏室老板也发现小女孩的行为不像慌不择路的硬拼了。 他调出以战蝎为中心的动态图像，发现白犀的轨迹刚好是以战蝎为中心点的反向斐波那契曲线。 在这种轨迹下，能够确保战蝎始终都在自己的径向上，却在不断拉近与对方的距离，距离越近，瞄准难度就越大。 鹦鹉螺机动！ 这种机动，在机动装甲之间的战斗中并不常见。 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星舰交战或空天战机作战时，机动性较高的一方经常使用的机动，在这种机动中，己方可以在不改变武器指向的情况下向对方持续输出火力，而被绕行的一方却不得不被迫反复调整自身的姿态和瞄准参数。 当然，在实际的星舰作战中，很少出现两舰单挑的局面，这种互相缠绕的机动在实际战斗中要复杂得多。 在星舰和空天飞机战斗中，一旦被对方用鹦鹉螺机动缠上，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所以这种机动也有一个别称，叫做“死亡螺旋”。 如今，小女孩竟然将二三变频和鹦鹉螺机动这两种毫不相干的机动动作结合在一起，并在成功躲避战蝎的多次攻击后，将两者的距离缩小到百米左右。 对付这种机动最好的手段就是使用机动性更高的反装甲导弹，但战蝎刚好没有这种武器。 于是战蝎不得不停下来，以增加射击精度。 就在此时，白犀的背部射出一枚电网弹，一张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石墨纤维电网在半空中张开，覆盖在战蝎身上。 借着电网弹给对手带来的短暂迟滞，白犀逼近到距离战蝎十多米的地方，突然高高跃起，越过战蝎顶部，硬抗了尾部机枪的几发子弹，将整整一弹箱的炮弹全部打进战蝎薄弱的舱门之中。 白犀落在地上，背对着战蝎，战蝎的炮口也摆脱电网的纠缠，转过来对准白犀的后背。 此时只要战蝎中射出一枚炮弹，这场战斗的胜负就不再有任何悬念。 但战蝎的电磁轨道炮没响，它的内部却发出一声巨响，弹药殉爆将整个炮塔掀飞起来，重重落在广场中间的空地上。 场外的观展者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人们都在为小女孩精彩的战斗喝彩，已经忘了她曾经对自己的嘲讽。 模拟座舱门打开，浑身早已被汗水打湿的苏西·库珀微笑着走了出来，接受那些比自己大上许多的男人们充满敬意的目光与祝福。 不知是谁把她扛了起来，交到另外一个人手中，人们像传递运动会圣火一样，托着她游遍全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放了下来。 那里站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哥！”小女孩扑上去，一把抱住那个少年的脖子。 “打得真好。”少年说。 “都是哥哥教的，你给我那本联盟机动装甲作训大纲，真的很有用，真用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 两兄妹聊了几句，小女孩突然抬起头道：“对了，我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说着，她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韩兼非和罗曼诺娃的身影。 “什么朋友？”少年好奇道，“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妈妈呢？” 小女孩反复看了几圈，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这才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对哥哥说：“两个有意思的人，这两天住在咱们家，我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53章 改变策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所有人为小女孩的胜利欢呼的时候，韩兼非来到罗曼诺娃身边，微微点头道：“打听到了点儿东西，跟我来。” 罗曼诺娃看了眼开启的舱门：“苏西怎么办？” “预选赛一共有三场战斗，这才打了一场，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她还没打完。” 罗曼诺娃点点头，跟着他从酒吧区后门走出游戏室。 “打听到什么了？”听着门后被隔绝的欢呼声和音乐声，她小声问道，“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吗？” “两件事，第一，刚才我入侵酒吧区里一个酒鬼的个人终端，接入了教团互联网，从本地防务部门有关于前几天近地轨道船难的资料判断，吴桐子已经被救了，现在在教区首府的某家医院里。” 罗曼诺娃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既然把她带到教团，我们就要对她负责，走之前一定要带着她。” 韩兼非笑道：“她现在还在近空警卫队的控制中，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我想G7教区的高层，应该知道了我们在这里的消息。” “你说两件事，”罗曼诺娃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 “你能确定，G7教区的胡德主教会帮你？” “应该会吧，”罗曼诺娃有些犹豫，可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小时候跟他在一个学院里学过一段时间，至尊大人和他的导师也是同门师兄弟，他应该算是我师哥，虽然理念不同，但至少不会为难我们。” “好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第二件事，C9行星的一个巡回舰队前几天离开教区，目标就是G7行星，应该是收到你的消息，来接你的，所以我想问你，是就这么躲着等着你的巡回舰队过来，还是继续想办法联系胡德主教，让他来负责你这段时间的安全？” 罗曼诺娃一怔，韩兼非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那些敌人要杀的人是我，但他们未必敢承担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你带来的后果，所以，我觉得你直接站到台面上，会更安全一些。” 罗曼诺娃想了想，回道：“你的意思是，我直接去找胡德主教，你继续隐藏，直到巡回舰队来到这里？” 韩兼非说：“或者我自己找办法前往原点星——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我在哪里，那些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你一定咬死，在船难之后，你是自己逃到G7的，并对买通私掠团对我们动手的人施加压力，你给他们的压力越大，我就越安全。” 罗曼诺娃沉默了下来。 “别担心。”他笑着对女司祭说，“联盟想杀我的人成千上万，他们还没那个本事伤到我。” 罗曼诺娃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放心，让一个可以把联盟搅得天翻地覆的人，自己在教团的土地上兴风作浪。” 韩兼非摊开手：“我对教团并没有什么恶意，咱们俩意识谐振过两次，你应该看得到。” 女司祭又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新闻上说，两天后，胡德主教会亲自到离这里两百公里远的北滨市视察并发表公开演讲，到时候会有很多媒体参加，我想让你直接在那里出现，只要你走到明面上，那些客观派的人就不敢再对你动手。” “如果我走到明面上，直接把你带在身边不是更安全？” 韩兼非笑笑：“现在我来到教团的事还是一个秘密，如果公开露面，他们更有理由从政治和外交层面上阻碍我去见至尊。” 两人很快商定对策，再次回到游戏室中，小女孩苏西的第二场战斗几乎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AI对手，此时已经开始了第三场战斗。 “打得不错，”韩兼非看了一眼公屏上前两局的数据，“不过她的路子还是有点儿野，小毛病很多，如果有个正规的训练体系培养，不出五年，绝对会成为王牌机师。” “听起来，你还挺懂行的。”两人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韩兼非回头一看，一个眉宇间隐隐有些敌意的少年。 “略懂，”韩兼非笑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装甲战斗不是教的，而是打的，”少年嘴上答着，目光却不断瞄向罗曼诺娃，“嘴上功夫再厉害，打不赢都是扯淡。” 韩兼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么说你上过战场？” 少年这才正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模拟战斗比赛，已经很接近战场了，”韩兼非说，“但只要是模拟，必定会有考虑不到的细节，比如在10V10的战斗中，完全没有考虑到双方步兵的作用，让很多配合步兵作战的装甲，完全发挥不出自己的战斗力。” 他只是随便说说，少年却似乎突然来了兴趣：“你上过战场？打过什么仗？” 韩兼非笑笑，没有回答。 主屏上，苏西的白犀装甲已经突破了对方构筑的火力封锁线，如果没有意外，这局战斗也毫无悬念了。 可随着看客们的欢呼声，少年的脸色却是一变。 韩兼非开口道：“她要吃亏了。” 游戏室中，只有他们两人看出，苏西有些过于冒进了。 果然，在经过一处谷仓的时候，突然触发了一发诡雷，将白犀炸得横飞出去。 虽然不至于然她输掉这场比赛，但这一下反馈到模拟驾驶舱里，应该也让小女孩摔得不轻。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能看出对方是真正经历过战场的。 但苏西终究没有让人们失望，在失去一条右腿的不利情况下，她还是突入目标区域，将已经被打残的对手彻底击毁。 跳出模拟舱后，小女孩一蹦一跳地向两人走来，看到两人正在说话，不由得一愣：“你们认识？” “不认识。”韩兼非先答道。 “……嗯。”少年看了韩兼非一眼，摇了摇头，含含糊糊的答了一句。 “这是我哥，”苏西一脸自豪地对韩兼非说，“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有意思吧？” 少年脸上的肌肉动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对韩兼非说：“既然上过战场，咱俩打一把？”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我认输。” 小女孩却开心地笑道：“我就说吧，我哥很厉害的！” “你比我厉害。”少年轻轻刮了一下女孩的鼻梁，转头对韩兼非说，“不打的话，我们走吧。” 第54章 再度遇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四人一前一后走出游戏室，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正主来了，韩兼非自然让出驾驶员的位置，自己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两个女孩则在后排坐好。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获得教区赛资格，又在哥哥面前狠狠地露了一次脸，小女孩的心情当然很不错。 车子驶出游戏室，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向前滑行。 “今天下午，我刚到镇上，听说你在参加预选赛，就过来看看。” “这次任务顺利吗？”小女孩继续问道，“奖金多不多？” 少年转头看了副驾驶上的韩兼非一眼：“回头再说。”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四周都是空无一人的旷野，又没有什么人居住，自然不会有什么路灯，小皮卡浮在十多米高的空中，不急不慢地向农庄驶去。 韩兼非突然看到右前方有两点亮光，似乎是其他悬浮车的灯光。因为没有参照物，看不出距离，也看不出速度。 但他突然大喊道：“快降落，快！” 少年先是一愣，紧接着也反应过来，猛地压下控制杆，驾驶皮卡降落下来，钻入树丛之中。 一个光点擦着车子顶部飞过，爆成一团火球。 韩兼非拉开车门，敏捷地翻身跳上车顶，伏在车顶上，毫不犹豫地打开动能屏障。 另一个光点及时调整的轨迹，在距离皮卡车只有几米的位置爆开。 那是一枚定向反装甲导弹，爆炸射出两百多每细长的金属钉，像密集的雨点一样向皮卡车射来，悉数打在动能屏障上。 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将韩兼非的身体压向车顶，整个车顶像被大锤砸中一般，顿时凹陷下去。 爆炸的冲击力让皮卡结结实实撞在一棵大树上，韩兼非“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从车顶上掀飞出去。 悬浮车跌跌撞撞地冲进密林，在茂密的树木上不断撞击，冒着烟落在地面上，掀起的泥土堆成一座小土丘。 因为导弹大部分冲击力被韩兼非的动能屏障吸收，车里的三人虽然有些擦伤，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少年推开车门跳出来，去拉后座的车门，可在之前的撞击中，后排车门已经严重变形，他只得到后车厢中找出一把激光切割机，一边大声喊着“躲开”，一边切割车门。 后排车门很快被切开，罗曼诺娃嘴角挂着血痕，抱着被吓坏的小女孩跳出来，这才发现韩兼非已经不见了。 “他人呢？”她大声问道。“在哪里？” “掉下去了！”少年接过苏西，“大司祭大人，这种攻击下，他应该已经挂了。” 罗曼诺娃焦急地看向后方，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对她的称呼。 “不可能，他不会死！”一直波澜不惊的女司祭，突然有些慌乱，她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向林子中走去，想要找到韩兼非，或者至少是他的尸体，“韩兼非！” “大人！”少年冲过去，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赶紧走，还不知道袭击者是谁，会不会再来，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他的年龄不大，但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在战场上和要员保护任务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放开！”罗曼诺娃用力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意识谐振的方法去感应韩兼非的位置，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从他们遇袭的地方，到皮卡车坠毁的位置，至少有七八百米，如果她再折返回去找，恐怕至少要耽误十几分钟时间。 这时间足够那些袭击者赶来，到时候，三人就连逃都没法逃了。 一声爆响，皮卡车爆成一团火球，开始熊熊燃烧 “韩兼非！”罗曼诺娃还在对着漆黑一片的密林叫喊他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皮卡车燃烧发出的啪啪声。 “对不起了。”少年说着，一把将女司祭抗在肩膀上，一手拉起妹妹，向密林深处跑去。 林地中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下皮卡燃烧的亮光和声音。 几分钟后，一架武装悬浮车缓缓降落在林地中间，从车上跳下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来。 两个人在燃烧的车前看了一会儿，很快借着火光发现地上凌乱的脚印，其中一人蹲下看了看，发现众人向林中逃走的痕迹，刚站起身，突然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嘴。 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的喉管和颈动脉便被一根肉眼看不见的锋利丝线割开，在闭上眼睛之前，他能看到的，只有同伴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一个正在登上悬浮车的黑影。 少年不顾罗曼诺娃的反抗，扛着她一路沿着原野中的小道向自己家农场的方向跑去，走出很远，见没人追来，这才放下女司祭，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对不起，大司祭大人，情况危险，请您多见谅。” 罗曼诺娃这才注意到他的用词和恭敬的语气。 “你叫我什么？” “大司祭大人，”少年说，“之前在私掠船上，我曾经有幸见过你。” “你是船上的海盗？”罗曼诺娃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还略显稚嫩的少年。 理智告诉她，韩兼非已经凶多吉少了，一直对外界的事情很少动容的她，突然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 这段时间跟韩兼非朝夕相处，加上难分彼此的意识谐振，她虽然对他的很多行为看不惯也看不起，却依然把他当做关系密切的伙伴。 可他如今却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了。 所以她很悲哀，也很愤怒。 这是自记事以来，在她身上很少出现的情绪。 这种情绪却让她无比清醒。 “老师给我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您的安全，”少年说道，“所以当我是在船上，就是为了暗中保护您。” 其实早在游戏室中第一眼看到罗曼诺娃的时候，少年就认出这位“莉娜·琼”，就是他曾经要保护的C9教区大司祭罗曼诺娃大人。 那么，她旁边的男人，自然就是在一对一的装甲战斗中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的那个“威廉·格莱斯顿”了。 当时那些人告诉他，后面那个联盟人是来刺杀大司祭的，让他去截杀那个刺客。 直到被救回G7行星后，他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那些私掠船上的海盗，才是真正想要刺杀大司祭大人的刺客，而那个打败自己的联盟人，竟然是大司祭的朋友。 三人边走边说，听到少年说完前因后果，罗曼诺娃才逐渐平静下来，虽然胸中仍有一团怒火，却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 “你叫什么？”她问少年道。 少年毕恭毕敬地答道：“我叫郑言，是胡德主教的学生。” 罗曼诺娃看了小女孩苏西·库珀一眼：“你们是亲兄妹？” 郑言点点头：“同母异父。” 罗曼诺娃停下来：“郑言，我以大司祭的身份要求你，护送我去北滨市见你的老师，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a 第55章 她还不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三人在原野小路上走了半夜，黎明时分才回到农庄中。 焦急等了一夜的库珀太太看到儿子女儿都安然归来，这才放下心来。 回来之后，罗曼诺娃始终都没有开过口，默默地洗漱完毕，默默换上一身洁净的衣服，又默默地吃了一顿早餐，表情平静得不似一个活人。 但农庄中的母子三人，却觉得她坐在那里，恍如一座大山，压得他们气都喘不上来了。 尤其是虔诚的信徒库珀太太，当她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位光着身子来自己农庄偷衣服女人，竟然是可以和胡德主教平起平坐、甚至在教团的地位更加尊崇的大司祭大人后，更是说什么都不敢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罗曼诺娃沉默而优雅的用过早餐，对库珀太太说了声“谢谢”，又看了郑言一眼，便向农庄外走去。 这是她在回来之后，直到见到胡德主教前，说出口的唯一一句话。 郑言跟母亲和妹妹打了个招呼，连忙跟了出去。 自家车子坏了，郑言不得不去几公里外的另一家农场借了一辆车，这才带着一言不发的女司祭向北滨市驶去。 小镇离北滨市不过两百多公里的距离，郑言的车开得飞快，只用了一个小时便来到北滨市。 因为胡德主教的公开演讲是在第二天，两人便在市区找了个酒店住下，在上次被人耍过之后，郑言吃一堑长一智，只得寸步不离地守在罗曼诺娃身边。 第二天上午，在濛濛细雨中，胡德主教准时来到演讲现场，在众多安保人员的护卫下，穿过市民广场上撑着五颜六色雨伞的密集人群，一边亲切的与民众打招呼，一边向主席台走去。 在他即将登上主席台时，突然看到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和一个孩子拦在面前。 安保人员立刻围拢过来，准备驱赶这些可能是示威者的人，却被主教大人一把拉住。 胡德主教摘下沾了雨滴的黑框眼镜，用自己面料考究的衣角轻轻擦了擦，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演讲取消。”他对身边的助理说道。 “大人，可是民众都在雨里等了这么……” “取消吧。”主教说着，推开安保人员，走到黑伞下。 “奥萝拉，”他张开双臂，“看到你，太好了。” 他的“太好了”，蕴含了很多含义。 能再见到你，太好了。 你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害，太好了。 你还能信任我，太好了。 …… 罗曼诺娃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只是微微点头，便从他身边走过，向会场外走去。 被晾在当场的G7教区主教大人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得被冒犯。 他转过头，对市民广场上的信徒和支持者们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我需要临时处理一些关乎教团安危的重大事件，愿至理的光辉永远启迪我们前进的道路！” 说完，他匆匆走下主席台，跟在罗曼诺娃身后向外走去。 半个小时后，主教大人和换了一身教团高阶成员长裙的罗曼诺娃，已经坐在主教大人的专机中了。 胡德主教取消了本次巡回演讲的所有行程，直接乘专机飞回首府。 “出什么事了？”胡德早就注意到，罗曼诺娃心中似乎有些不快，但外面人多嘴杂，直到此时机舱中只剩下他和罗曼诺娃、郑言三人，这才敢开口直接询问。 罗曼诺娃看了郑言一眼。 这几天来，郑言知道罗曼诺娃不愿开口，便把自己前往私掠船保护她直到两天前的夜间遇袭的事，长话短说地讲了一遍。 胡德主教默默听完，对罗曼诺娃说：“私掠团的事，我会严加整顿，不过既然你已经到了我这里，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一根寒毛。” 罗曼诺娃这时才开口道：“派人去找韩兼非，死活都要。” 胡德主教点点头：“没问题。” 罗曼诺娃继续面无表情地说：“整顿所有私掠团，肃清你的教区中客观派的余党。” 胡德听着，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不是逼我跟客观派开战吗？万一教团因为这件事内乱，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罗曼诺娃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的巡回舰队正在来G7的路上，如果你的近空警卫队人手不够，到时候我亲自去解决那些私掠团。” 胡德皱起眉头：“能不能别一棍子打死？私掠团对G7，啊不，对教团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让你的人查出到底谁是袭击的幕后黑手，一查到底！如果巡回舰队到之前还没结果，我就自己查！”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胡德心说这还用查？可看着罗曼诺娃冷冰冰的表情，心中暗叹一声，不知道这回客观派又会把谁扔出来顶缸了。 自从那晚的袭击事件以来，罗曼诺娃就再没有合过眼，她那原本平静如水的心绪，也没有一刻安宁。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个家伙贱贱的笑脸，虽然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闭着眼睛，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从而不易察觉地擦掉含在眼角的泪水。 那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和其他男人一样的赞叹与欲望，他似乎比其他男人更不懂得隐藏，如果不是老师的嘱咐，他甚至想狠狠揍他一顿。 后来她和他一起前往教团，一路上曲折不断，他有很多机会来践行对自己那种龌龊的意淫，可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真的对她如何，就算两人在狭窄的机动装甲驾驶舱中“袒诚”相对，他也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哪怕她真的对这种事毫不在乎。 在她看来，在追求至理的路上，自己美丽的躯壳，真的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皮囊，那些为了延续文明而繁衍后代的事情，无论在那些文学和影视作品中被描述得如何美好，也只是一种仪式而已。 当然，就目前来看，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来与她一起繁衍后代，她倒宁愿这个人是韩兼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些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 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一向淡然面对一切的她，却为了这件事而变得如此悲伤和愤怒。 还有因为这种悲伤和愤怒给自己带来的恐慌。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为他做些什么。比如将杀死他的那些人找出来，将他们连根拔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自己稍稍安心。 第56章 他乡遇故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当然没有死。 在被甩下车后，他的身躯重重的向大树撞去。 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撤去动能屏障，伸出左臂挡在胸前。 巨大的冲击顿时让他的左臂脱臼，但带来的缓冲却救了他一命。 韩兼非顺着树干缓缓滑下，躺在泥土和腐烂树叶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从嘴角汩汩地流出。 不用检查，他知道，除了左臂，自己的肋骨只怕也断了几根。 肋骨可以先不用管，但胳膊必须先接起来。 这样想着，韩兼非强忍着胸口的疼痛，用力从泥土中把自己拔出来，右手抓住左臂往上一顶。 “咔嚓”一声脆响，左臂接了回去。 远处的林子中传来一声爆炸，隐约可以看到悬浮车燃烧的火光。 “糟了！”韩兼非暗道一声不好，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向悬浮车坠毁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轰鸣，他停下脚步，将自己隐藏在大树底下，看到一辆武装悬浮车从头顶飞过去，缓缓降落在林地中，从中走出两个全副武装的人。 他咬紧牙关跟了上去，从冰铁戒指中悄悄拉出一根坚韧的纳米细丝。 在过往的战斗中，这根细丝曾多次挽救过他的性命。 韩兼非无声无息地走到两名武装人员身后，看到其中一人蹲下查看脚印，另一个人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看向其他方向。 他屏住呼吸，从树木的阴影中跳出来，一手捂住那个武装分子的嘴，另一只手甩出纳米丝，轻轻一抹，悄然无息地结果了他。 借着火焰燃烧的声音掩护，他轻轻将那具尸体放在地上，等检查脚印的武装分子站起身时，再次如法炮制，解决掉另一个袭击者。 然后，他从尸体上取下一把手枪，向袭击者开来的悬浮车走去。 在上车前，他停下来，想了想，拖着受伤的身躯走回去，将两个袭击者的尸体扔到燃烧的皮卡车中，这才摇摇晃晃地开着武装悬浮车离去。 他本想回库珀太太的农庄找罗曼诺娃，可转念一想，刚好可以借此机会隐藏起来，只要自己消失，那些人应该不会再找罗曼诺娃的麻烦，便掉转车头，向北滨市的方向驶去。 在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韩兼非把悬浮车开进一片湖泊中，默默记下车盖上的徽记，只拿了两盒手枪子弹，沿着公路徒步走进北滨市区，在一处废弃农产品加工厂中躲了起来。 在逗比的帮助下，他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简单给自己断裂的肋骨做了个小手术，又从附近偷了一身当地人的衣服，这才在废弃厂房中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在小雨中的路边摊上吃了一顿早餐后，他从电视新闻中了解到，教区主教大人将会在市民广场进行演讲，便抹了抹嘴，混在人群中来到广场上。 然后，他看到罗曼诺娃在雨中拦住了主教大人的路，库珀太太家那个少年则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着女司祭和主教大人一起上了严密保护中的专车，他才悄然从人群中退出来，向北滨市郊区的方向走去。 在来的路上，他看到一间私掠海盗聚集的酒吧，根据经验，这里应该是那些私掠团招募船员的地方。 他可不是那种挨了打还能忍气吞声的主，既然罗曼诺娃已经安全，他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直到傍晚时分，那间叫做“暮光”的酒吧才开始营业，韩兼非跟在一个私掠团海盗身后，走进那家黑暗中的酒吧，在进门的一瞬间，从他身上顺手牵羊，拿走了一包带芯片的电子货币。 私掠团做的都是不怎么见得光的买卖，自然不能用教团的信用体系，所以这些私掠海盗有自己的一套货币体系，可以用这些带有防伪芯片的实体硬币来兑换一定面额的教团币。 这些硬币使用某种无机非金属材料，看上去晶莹剔透，又十分瓷实，完全不记名，非常适合这种交易。 只不过，这种硬币和教团币之间的汇率，是会随着联盟与教团之间的走私行情浮动的。 韩兼非把那些硬币拿出来，钱包顺手扔进门口的垃圾箱中，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到吧台前，扔出一枚硬币。 吧台中的侍者看了一眼硬币，端上一杯清水。 “我想找个队伍，”韩兼非说，“能不能给指条路？” 侍者笑道：“新来的吧？按惯例一块钱跟你说说规矩，想问正事另付钱。” 韩兼非像是被水呛到，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请讲。” “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会把最近打算干的买卖报给我们，在电子纸上誊出一张菜单，每天一更新，两块钱一份。”侍者伸出两根手指。 韩兼非毫不犹豫地掏出两枚硬币，丢在桌子上。 侍者这才收起桌上硬币，把一份酒单递给韩兼非：“这是今天的菜单，看上哪个自己去找他们聊吧。” 韩兼非拿起“菜单”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各种走私船的线索。大部分线索是关于近期什么时间有艘什么等级的船从哪里出发，预计哪天到达的，那些私掠团显然在联盟那边也有一些眼线。 如果哪个私掠团看上哪艘走私船，就会在后面盖上自己的徽记，一般情况下，其他人就不会再去碰这艘船了。 韩兼非看时，菜单上大部分走私船都已经盖满了电子章戳，他一条条看过去，在一艘标记为“象”的船后面，盖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和韩兼非在袭击他和罗曼诺娃的车上看到的徽记一模一样。 寒假费指着那个徽记问侍者道：“这是谁家？” 见侍者笑而不语，他又丢过去一枚硬币，侍者收起硬币，才指着徽记开口道：“新来就这么大胃口，敢接象级的单子，喏，九牛私掠团就在东边第二个包间，你自己去问问吧。” 韩兼非喝完杯中的清水，向九牛私掠团的包间走去。 他低头穿过酒吧嘈杂的人群，走到东边第二个包间门口，伸手刚要拉门，那扇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韩兼非后退一步，侧身让出道路，右手摸着手枪，左手隐隐护住胸前的受伤的位置。 那人却发出一声惊呼：“韩……” 他的话还没喊出口，强行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压低了声音问道：“老板，您怎么在这里？” 第57章 寻找线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眯起眼睛，借着酒吧中昏暗的灯光，看清来人的模样。 “你是……小严？”这次，他总算没有忘记那个被自己派到联盟各个角落搜索硅虫痕迹的海盗头子，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又跑到教团的地盘做起来老本行。“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由于严士巡的警报，才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奥斯迈的硅虫，否则一旦被硅虫占领行星，不知道还要牺牲多少颗宜居星球，才能阻止硅虫们前进的步伐。 据从47号行星上救出来的三人说，严士巡和他的船员在等候星门通行序列的时候被联盟舰队的人带走了，可在战前战后，他问过奥斯迈驻军的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可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突然出现在几百光年外的G7行星，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又做起了老本行。 “这事说起来话长……”严士巡叹了口气，“先回船上去吧，容我慢慢跟您说。” 韩兼非看了九牛私掠团的包间一眼，点点头，跟着他走出酒吧。 严士巡带着韩兼非坐上一辆悬浮车，一路向南开出一百多公里，才在一处临时空港中停了下来。 在这处看起来刚刚修建不久的空港中，停靠着一艘和新罗松高速战斗舰差不多大小的星船。 两人下了车，来到星船庞大船体的阴影下，韩兼非抬起头，看着月光中那艘绝对堪称私掠船中的巨无霸的庞大星舰，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大家伙的？” 严士巡沿着船壳外的舷梯向位于船体中央的人员入口走去，韩兼非轻轻扶着胸口，有些吃力地跟在他身后。 “这话就要从我们在奥斯迈可汗星门排队的时候说起了。”在狭长舷梯中间的一处平台上，严士巡打开一扇小门，请韩兼非进入星舰。 两人沿着一条幽长的通道走了一会儿，面前豁然开朗起来。 “当时，有个教团的高级官员，让他的手下冒充联盟舰队，把鸢鸟号挟持到一艘教团母舰中，我们都以为自己玩完了。” 韩兼非看着面前宽敞的大厅和繁忙的船员，一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所以，你们是被教团军挟持到这里的，是吗？” 与之前的海盗头子相比，此时的严士巡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看来这一年多以来，他应该也经历过一些事情。 “是的，”严士巡说，“后来，教团的人对我们做了好几次EMP照射，鸢鸟号直接报废了。那个教团军官告诉我们，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监视着硅虫的动向，还像我们介绍了很多关于硅虫的东西。” 韩兼非走下平台，在大厅里站了一会儿，看着标注着教团文字的舱室：“我在听，你继续说。” “他们把我们带到这里，在医院中住了两个月，学了两个月的教团官话，确定没有感染后，才把我们放了出来。我本打算直接带着大家回新罗松，可当时奥斯迈已经打起来了，教团也封锁了边境。” “后来，那个军官的副官找到我，说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给我和船员都安排了一个教团身份，又赔了这艘船给我，还给发了一份私掠许可，让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我想反正也回不去，兄弟们又都要吃饭，就答应了她。我问她，让我等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她说，现在说不准，但人到了自然就知道。” 说完，严士巡嘿嘿一笑：“直到今天看到您，我才知道，她让我等的，应该就是您吧。” 韩兼非默默听着他的话，一直没有出声，直到此时才微微点头，问道：“那位军官叫什么？” 严士巡摇摇头：“他从来没说过，只知道他的副官叫阿纳斯塔西娅。” “你能联系上他吗？” 严士巡又摇了摇头道：“自从那次送船过来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 韩兼非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来到这里的事，早就已经在别人的计划之内，只是那个人似乎是在帮自己，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毫无头绪的事，他不再去多想，转而问道：“我看你刚才从九牛私掠团的包间里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严士巡略一思忖，答道：“九牛打算劫一艘象级的大船，怕吃不下，就拉着我们火烈鸟一起，说起来，那个军官给我们的船是一艘退役轻型驱逐舰，算起来还是G7私掠船里最大的家伙。” “象级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看到菜单了吧？那上面的劫掠目标，都用动物标注，有一些是教团这边的大人物支持的，标为食肉动物，这是绝对不能动的；能动的都是食草动物，最小的鸡级，最大的象级，都是按走私船吨位和护卫力量划分的，象级是能动的目标里，护卫力量最强的。” “明白了，”韩兼非点点头，“所以九牛找你们组团打劫？” “没错，”严士巡说道自己专业的事，有些眉飞色舞，“您看私掠在G7这边这么盛行，走私船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这边来，不是走私利润太高，那些走私贩子不要命，其实这里面早就有套潜规则，那些走私船只要老老实实给钱给货，私掠团不但不会真打，反而会护送他们入境，避免被其他私掠团骚扰。” “否则，如果私掠都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久而久之大家就都没饭吃了。所以私掠的时候，大家大都是做做样子，我这艘大船虽然被拆了武器，拉出去吓吓人还是挺实用的，所以我去那边，就是在跟九牛的人谈价。” 韩兼非笑道：“原来这私掠团就是教团雇的征税临时工。” 严士巡哈哈大笑：“您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那九牛除了私掠，还做别的业务吗？”两人走到星舰指令舱，韩兼非接着问道，“比如绑票杀人这类的营生？” 严士巡想了想，摇头道：“确实有不少私掠团会兼做雇佣兵的生意，我倒是没听说九牛有这方面的业务。在我认识的私掠团里，他们家还算干净的。” 韩兼非点点头：“那最近几天，你们私掠团内部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任务发布？” 严士巡又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您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个！” 第58章 事出反常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心中一喜：“什么委托？” 话音刚落，他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用来固定肋骨的布条顿时崩开，一口鲜血涌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那夜他在车顶上被一枚反装甲导弹正面击中，虽然用动能屏障挡住了致命的钢钉，但也被巨大的冲击力砸出内伤，接着又被甩下飞车，撞断几根肋骨，能够坚持到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 此时听到有关的线索，心中一急，几天来积压的伤势瞬间爆发出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韩兼非昏倒在指令舱的地板上，闭上眼睛之前，只看到严士巡惊愕的面孔。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船上的医疗舱中，摸了摸胸口，已经被专业处理过了。 他打开玻璃舱门坐起来，医疗舱中没有人，只有几台机器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脑袋，韩兼非对着冰铁戒指问道。 “五天，你昏迷后，那个小严把你送过来，给你做了个肋骨矫正手术，你当时包扎得不好，断开的肋骨直接压迫心脏，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逗比的声音从戒指中传出来。 “现在什么情况了？”韩兼非光着脚走下密封式治疗舱，向医疗舱门处走去。 “新鸢鸟号已经加入九牛的私掠团，正在集结地等待目标出现，小严现在应该在指令舱跟九牛的人通信。” 韩兼非拖着绵软无力的双腿打开舱门，一个护士连忙走过来扶住他。 “给我弄点儿吃的。”韩兼非舔了舔嘴唇，有气无力地对小护士说。 “啊，您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小护士说，“要不您先坐下，我去报告一下。” 韩兼非摇摇头：“不用，我这就是饿的，你有什么能吃的，给我拿来一些。” 几分钟后，连喝三大碗粥的韩兼非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在护士的搀扶下来到指令舱中。 “老板您醒了？”正在沉思的严士巡看到韩兼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嗯，”韩兼非让小护士离开，自己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下，“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说说委托的事。” 严士巡看了看主屏幕上的数据，距离那个象级目标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便点点头：“是这样，您来的那天之前两三天吧，菜单上出现了一条看不懂的委托，不是用私掠团的暗语写的，但赏金挺高——上次您问了之后，我特意去找出那张菜单，一直带在身上。” 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子纸，上面是私掠船酒吧的委托菜单。 韩兼非接过菜单，看到严士巡指出的那行委托。 他伸出左手，带着戒指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文字。 “一种非对称加密的密文，”逗比用定向声场对他说，“是一个坐标和时间，没有其他内容。” 韩兼非假意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任务是不是被九牛的人接了？” 严士巡有些意外道：“您怎么知道？” 韩兼非摆摆手：“蒙的，任务是谁发的，你知道吗？” 严士巡摇摇头：“任务都是发在酒吧里的，除了接任务的人，没有人知道雇主是谁。” “那在我来的一个星期之前呢？有四艘私掠船袭击联盟货船，后来引发船难那次，也是九牛的人接的吗？” 严士巡点头道：“船难那次也是九牛的人，当时那艘船被标注为鹿级，我们也想参与，但九牛没同意，后来去的全是他们自己的人，一共派了四艘船，听说就回来两艘，还有不少人被吓傻了。” 韩兼非点点头：“那就对得上了。” 在这之后，新鸢鸟号和九牛的其他几艘私掠船，又在这处预定空域中飘了几天，可菜单上说的象级走私船，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很正常。”在被问到这件事时，严士巡笑着解释道，“情报上的时间并不太精确，只有一个大致的范围，有时候等上十多天也是常事。” 韩兼非点点头，但还是叮嘱道：“让折跃引擎动力舱的兄弟准备着，我总感觉不太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但小心无大错，先做好准备吧。” 严士巡虽然觉得他多少有些过于紧张，但还是让人给折跃引擎预热。 这几天来，韩兼非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没事的时候就跟严士巡聊些跟九牛私掠团相关的事，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家私掠团的背后，必然有客观派的支持。 只是他对教团的这些教派势力不甚了解，不知道他们背后究竟是谁，又和罗曼诺娃有什么嫌隙。 “下次去九牛的船上开会的时候，”韩兼非还是决定亲自去了解一下，便对严士巡说，“带我一起去。” 果然，舰上时间当天下午，严士巡就接到了去九牛的旗舰开会的消息，韩兼非乔装成一个普通海盗，跟在严士巡后面登上九牛私掠团的旗舰。 这次对一个象级目标下手，对九牛这种大型私掠团来说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保险起见，他们没有吃独食，而是纠集了包括严士巡的火烈鸟在内五家私掠团，才敢干这票大的。 等其他四个私掠团的首领先后来到旗舰阿纳托利格勒号后，九牛的首领伊万诺维奇才对那些他请来的伙伴说：“这次我们等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我怀疑走漏了风声，让那头大象溜了。” “这里是从奥斯迈来教团的唯一路线，”一个私掠团首领说，“那头大象不可能绕行其他路线。” “我说大伊万，你的情报到底有没有问题？该不会被人给耍了吧？”另外一个私掠团一边剔牙，一边嘲笑道，“老子这几年还没遇到过等这么久的猎物。” 伊万诺维奇阴沉的脸上像是要滴出水来，他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安德烈，你要是不想做这一票，可以马上带着你人滚蛋，老子不缺你那两条破船。” 那个叫安德烈的私掠团首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喝一声：“你再说一遍！” 他这一拍，竟像是把整艘船都拍得颤动起来。 韩兼非第一个反应过来，这绝对不是那一巴掌之威，而是有人在攻击这艘船。 紧接着，那些私掠团首领也都反应过来。 “敌袭！”直到这时，阿纳托利格勒号指令舱外，才传来海盗船员们凄厉的呼喊声。 船上老旧的战场感知系统将外界的情况投在星船主屏上，在距离私掠船队不远的地方，数十只战舰刚刚结束折跃，正在露出它们狰狞的獠牙。 第59章 清洗行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韩兼非在私掠团酒吧遇到严士巡那天晚上，罗曼诺娃在胡德主教安排好的酒店中住下，年轻的王牌机师、胡德主教的学生郑言负责贴身保护她的安全，被近空警卫队救起并控制住的联盟实习缉私队员吴桐子也在大司祭大人的要求下，被送到酒店中。 直到此时，她才冷静下来。 她叫来郑言：“你当时在那艘私掠船上？” 郑言点点头：“老师让我保护您的安全。” 罗曼诺娃的脸沉下来：“这么说，胡德知道我会来G7，还知道那个私掠团会挟持我？” 郑言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知道，他说您近期可能微服经过G7，让我想办法找到您，在暗中保护您。”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被那个私掠团挟持，又刚好在那艘船上？” 郑言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没有听出罗曼诺娃话里责问的意思，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老师让我去找一个叫阿纳斯塔西娅的军官，她告诉我先想办法加入九牛私掠团，然后争取参加他们的每一次行动。” “阿纳斯塔西娅？”罗曼诺娃皱起眉头，虽说这是一个教团中常见的名字，可她认识的军官里，却没有一个是叫这个名字的。 “因为我是教团装甲模拟赛的季军，他们就让我参加每一次重要的行动，所以我才会在那艘私掠船上见到您，大人。” 罗曼诺娃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并不认识什么阿纳斯塔西娅，这才继续问郑言道：“你刚才说的那个私掠团叫什么？” 少年答道：“九牛私掠团。” 罗曼诺娃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少年的面容，从中看不出任何的慌乱、不安、躲闪或其他撒谎后常见的小动作和神情。 “知道了。”她点点头，“九牛私掠团的基地在哪里？最近有没有什么行动？” 郑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电子纸，仔细翻看了一会儿，说：“最近他们计划对一个象级走私船动手，已经召集了几家小私掠团，三天后就会出发。” “象级？” “就是超大型走私船或船队，这种级别一般一个私掠团吃不下，拿到线索后会聚集一些交好的队伍一起行动。” 罗曼诺娃伸出手：“给我看看。” 少年把手里那张电子纸递给她，那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目标类型、数量、吨位、护卫情况和预计抵达时间。 罗曼诺娃看了一会儿，把电子纸还给少年：“就是说，九牛私掠团就算倾巢出动，人手也不太够，所以才纠集了这几家一起去？” 郑言点点头。 “知道了。”她摆摆手，示意少年可以离开了。 在郑言离开房间后，罗曼诺娃洗了个脸，又对着镜子楞楞地出了半天神，这才擦干脸上的水，走进卧室。 然后，罗曼诺娃打开胡德主教专门为她准备的超远距离即时通信装置，联系上正在赶来的C9教区巡回舰队。 她虽然不是C9教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但从教阶上来说，比作为行政长官的主教大人还要高出半级，加上美丽的外表和在C9教众心中的声誉，她依然是每个C9教区教众心中的精神领袖。 所以，C9教区的教团军，是宣誓效忠于她的意志的。 远距离通信很快被接通，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通话器中传了出来：“大人，巡回舰队指挥官鲍里斯·塞林斯基·库兹涅佐夫听候您的指示。” 教团等阶森严，哪怕遇到只比自己高半级的上级，也必须尊称“大人”，更何况，库兹涅佐夫中将本身就是罗曼诺娃的忠实守护者，宣誓终身效忠于她。 在折跃过程中是无法进行超远距离通信的，为了接收罗曼诺娃的指示，他竟然强行中止了折跃进程。 “鲍里斯，我命令你全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联盟边境的奥斯迈星系，拦截一支走私船队。” “是，大人。”虽然不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突然让自己改变航向，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等等，”罗曼诺娃说，“我不是让你清剿走私，也不是让你挑起战争，我需要你拦住那支船队，告诉他们教团有一只庞大的私掠团正在等他们自投罗网，让他们等半个月再过来。” “是，大人。”库兹涅佐夫这次更糊涂了，如此大费周章地拦截一支小小的走私舰队，还要好心提醒他们小心海盗，大人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但他是罗曼诺娃大人的矛尖，哪怕大人让他将炮口对准原点星，对准至尊大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然后，我要你直接折跃到我发送的地点，消灭在那个地点附近的所有私掠团，一个不留！” “是，大人！” 库兹涅佐夫终于明白大司祭大人要做什么了，她要利用走私船队做诱饵，来对付那些倒霉的私掠团。 “记住，我不管私掠船上坐的是谁、有什么背景，我要的是把九牛私掠团连根拔起！在这之后，你直接把舰队带到G7近地轨道，和我一起净化这颗污秽的星球！” “大人，G7是胡德主教的教区，您是要……” “师兄的教区有些脏了，”罗曼诺娃冷冷地说，“我来帮他好好清洗一下。” 库兹涅佐夫苦笑一声。G7的近空警卫队和C9巡回舰队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可大司祭大人贸然动用巡回舰队直接封锁行星，这种事在教团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作为忠诚的守护者，他会坚决执行大司祭大人的命令，可作为幕僚，他还是有义务提醒大人，这么做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风险。 “大人，如果巡回舰队封锁一颗教团行政星，很有可能引起内战，就算至尊大人，也没有这样做的法理依据。” “我知道，”罗曼诺娃冷声道，“整个行动会得到胡德主教的授权，我们会跟近空警卫队配合行动，清理星球上的所有私掠团，交会那些无信者，什么叫做教团的规矩和秩序！” “是，大人！”库兹涅佐夫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坚持。 “联盟跟教团之间很快便会有正规的贸易协定，至少是跟新罗松之间。”罗曼诺娃喃喃道，“私掠船，这种落后腐朽的东西，就让它永远消失吧！” 第60章 逃出生天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趴下！”韩兼非按着严士巡趴到会议桌下面。 阿纳托利格勒号一阵剧烈的晃动，震碎了会议室外墙的玻璃。 “这艘船要废了！”一个私掠团首领说，“快撤！” 在爆炸的间隙中，一群人慌不择路地向逃生舱泊位跑去。 “快走！”严士巡低声说着，爬起来向外跑去。 韩兼非向前走出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会议室中，拎着伊万诺维奇的衣领走出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阿纳托利格勒号再次中弹，袭击者的武器打坏了重力模拟装置，船舱里的人和物体都漂浮起来，在晃动的船舱中，像被装进瓶子中的豆子，被一个调皮的孩子用力摇动一般，撞得头破血流。 这次爆炸直接掀飞了一块船壳，船舱中的气压开始快速下降。 韩兼非重伤初愈，站立不稳，手里拎着的伊万诺维奇被甩飞出去，撞在一个凸起的桌角上，顿时昏死过去。 “老板！快走啊！”严士巡飘在舱门处，一手抓着舱门，一手伸向韩兼非。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嘴边飘出血团的伊万诺维奇，伸手抓住他无力垂着的手臂，另一只手抓住一张飘着的桌子，用力转动身体，将桌子向后甩出，反手把伊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在桌子的反作用下，韩兼非拖着伊万缓缓飘到舱门处，抓住严士巡的手。 严士巡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两人拉出阿纳托利格勒号的船舱。 又一枚导弹直接命中九牛私掠团的旗舰，那是一枚半穿甲反舰导弹，在穿透两层厚厚的装甲后，击穿星船外侧舱室，在阿纳托利格勒号的核心区域爆炸。 厚重的舱门挡住爆炸的烈焰和冲击波，韩兼非三人乘坐的交通艇，在整个星船爆炸和解体的火光中向远处的新鸢鸟号飞去。 突然出现的那只舰队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四散逃离的小交通艇，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九牛私掠团剩余的海盗船上，那些本打算过来蹭点儿汤喝的其他私掠团顿时作鸟兽散，却依然被从外侧迂回过来的星舰赶回场内，如点名一般一艘一艘地打爆。 只有距离战场最远处的鸢鸟号，或许是因为体型太大，又或许是因为与教团现役轻型驱逐舰相似的外形，暂时没有受到攻击。 交通艇径直开进新鸢鸟号内，还没等停稳，严士巡一把抓起通信器，大吼道：“快！折跃！” 早已标定好目标区域，并一直在进行折跃发动机预热的新鸢鸟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化作一道闪光，消失在茫茫星空之中。 两艘从远处迂回过来的星舰见到准备围堵的最大目标突然消失，只能停下追击的步伐。 在他们的武器库中，十余枚带有质量干扰装置的导弹已经准备就绪，只要再晚五分钟，新鸢鸟号就将掉入他们精心准备的质量陷阱，再也无法折跃逃脱。 三千多个AU外的巨行星轨道上，突然显现出新鸢鸟号庞大的身形，仓促间的折跃，并没有太合适的导航目标，导航员只好就近拿附近的大质量行星作为道标。 这里距离那处战场——不，应该称之为屠杀场——不远不近，刚好是远程质量雷达无法精确探测的位置。 直到此时，韩兼非才抱着昏迷中的伊万来到医疗舱中。 “这是什么人？”船上的医生看了昏迷中还不断吐出鲜血的伊万，随口问道。 “九牛的老大，”严士巡说，“快抢救。” 医生打开医疗密封舱，韩兼非把伊万放在柔软的床垫上。 医生拉过一台万用治疗仪，上下检查了一遍，摇摇头摘下口罩：“不行，颈锥完全断了，肺部穿刺伤，救不活了。” “能让他清醒一会儿吗？”韩兼非说，“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 医生看了严士巡一眼。 她是严士巡在G7行星招募的新人，并不认识韩兼非。 严士巡点点头：“按老板说的做。” 医生想了会儿，点点头：“4号兴奋剂结合大剂量肾上腺素，可能会让他清醒几分钟，但不敢保证。” 韩兼非拿起护士递过来的湿毛巾，擦干手上的血液：“试试吧。” 九牛私掠团的老板是死是活，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关心的是能不能从伊万诺维奇的嘴里套出幕后的指使者究竟是谁。 两只混合针剂被注射进这位海盗巨枭的体内，医生用两块陶瓷夹板尽可能固定住他的颈部，确保他不会因为过于用力而扭断自己的脖子。 几分钟后，这个海盗头子睁开了涣散无神的双眼。 “你的私掠团完了。”擦干双手，换上一双橡胶手套的韩兼非走到他面前，隔着玻璃罩子说道，“你的主子放弃了你这颗棋子，现在准备杀人灭口了。” 伊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将目光投向别处。 “我知道，到现在你还坚持对你的主子忠诚，可他们好像并不怎么领情，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九牛私掠团已经完了，那支舰队足有五十多艘制式星舰，是一个行星毁灭舰队，你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得出来的。” 伊万艰难地微微侧过头，看了韩兼非一眼，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你……是谁？” 韩兼非摇摇头：“我是谁并不重要，告诉我你是谁，你的主子又是谁，我帮你杀了他，替你跟你的兄弟们报仇。” 伊万诺维奇没有说话，但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韩兼非。 “我……知道，你，是谁……了。”他说话很慢，每个字都像一台漏风的风机发出的嘶嘶声。 说着，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快说，是谁让你杀死大司祭大人？” 伊万“嗬嗬”笑着，突出一口鲜血。 “给我……个……痛快吧……” “是谁？！”韩兼非知道，他快要不行了。“快说！” 仪器上的血压和心率数值不断下降，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伊万诺维奇的口中涌出来，他痛苦到极点的身体不停抽搐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韩兼非的脸。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韩兼非，在透明玻璃舱盖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痕。 这个叱咤G7，不可一世的海盗巨枭，终于死在这片虚无的星空之中。 韩兼非颓然坐在密封舱外的椅子上。 “你说袭击者是九牛的背后支持者？”直到伊万彻底端起，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严士巡才开口问道。 “诈他呢，”韩兼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谁。” 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看向玻璃密封舱。 那里一片血红，正是伊万临死前留下的指痕。 第61章 女人还是少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严士巡还要说话，韩兼非抬手止住他。 在密封治疗舱的玻璃舱盖上，是一片看似无规律的血迹指痕，但韩兼非大卡舱盖，也不嫌脏，用手指沾着血迹，将那些星星点点的指痕连起来。 在做完这些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站在一旁的严士巡惊愕地看到，玻璃舱盖上的血痕赫然练成了三个字母。 Шеф 在教团文中，这三个字母有“她”或者是“头儿”的意思。 难道这是这个海盗头子临死的时候要给他留下自己后背支持者的线索？ 如果是“她”，是不是意味着，九牛私掠团背后，指使他袭击罗马诺娃的人，其实是一个女性？ 如果是“头儿”，伊万诺维奇已经是九牛的头儿了，还能有谁会被他称为“头儿”？ 看着医疗舱中早已咽气的九牛私掠团老大，韩兼非叹了口气，转身向外面走去。 “尸体怎么办？”严士巡跟上去问道。 “刚才的袭击你看到了，九牛的人应该已经全完了。”韩兼非想了想说，“直接空葬吧。” 几个小时后，新鸢鸟号上的医生帮着严士巡将伊万诺维奇的尸体殓入一条裹尸袋中，从星船底部的小型气密舱门中投了出去，这位纵横G7星域几十年的私掠团大佬，就此销声匿迹在他终生“奋斗”的星空中。 严士巡亲自将他的尸体送出船舱，他们两个本是同一类人，唯一不同的，只是立场而已。 如果这次不是韩兼非要求新鸢鸟号提前做好折跃准备，他也可能会陪着这位同行葬身于那片寂寥的星空之中。 看着那条银色的裹尸袋渐渐飘远，变成一颗反射着恒星光芒的小点直至消失不见，他叹了口气。 那具尸体很可能会在这颗巨行星轨道上漂流数百万年甚至更长时间，又或者很快被行星引力捕获，成为它气体外壳中一抹无关紧要的涟漪。 他们这些人，永远都是那些大人物们博弈中的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于某次莫名其妙的袭击，又或是被彻底遗忘在这片星域的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在亲手完成了这次空葬后，他回到指令舱中，看到韩兼非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自己去送的？”韩兼非看了他一眼。 “是。”严士巡情绪显然有些不高。 “朋友？” “不是，”他从韩兼非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G7特产的低度酒，一饮而尽，“物伤其类罢了。” 韩兼非也端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挺能蹦跶的啊，怎么跟了我之后变得这么有文化了？” 严士巡苦笑一声：“近墨者黑呗。”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指令舱中一度有些凝固的空气也轻松了不少。 自从加入格兰特集团以后，严士巡发现以前自己当海盗的时候觉得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似乎也不是那么冰冷，至少当自己还对他保持忠诚的时候，他似乎完全没有那种让自己一看到就腿肚子抽筋的压迫感。 饶是如此，他对韩兼非还是有些害怕，那种害怕像是深入到骨子里的直觉，就算是在老板昏迷不醒的时候，那种直觉依然告诉他，这个看似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男人，依然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韩兼非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严，不管是白山还是格兰特集团，我们还没有放弃过一个兄弟。” 严士巡自嘲地笑笑：“前提是，我能成为老板您的兄弟吧！” 韩兼非喝光手中的酒，盯着手里的杯子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很久以前，我看过一本书，里面的人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生来就是应该为别人而死的。我一直记着这句话，好好保管着自己的生命，直到有一天，死在我应该死的地方。” 严士巡也喝光杯中酒，把杯子狠狠砸在桌子上：“懂了。” 韩兼非再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会死，一定是因为我的死能够帮助人类战胜硅虫。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姑娘，她说过，这就是我的使命。” “那您现在的计划是什么？”严士巡问道，“返回联盟？” 韩兼非还没开口，一个通信官匆匆跑过来，慌张地对严士巡说：“老大，私掠团……全完了！” “别急，慢慢说，哪家私掠团？” “不……不是哪家，是所有私掠团，全完了！” 韩兼非没有做声，从通信官手里接过从G7传来的情报。 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九牛私掠团遇袭的时候，袭击者的舰队分成支，一支将那片空域中的所有私掠团包了饺子，另一支则直接向G7扑去。 在G7近空警卫队的伴随与协助下，舰队迅速占据近地轨道，封锁了整颗行星。 与此同时，G7教区行政署发出一条措辞极其严厉的公告，宣布取缔教区内所有私掠组织，没收所有已注册私掠团的所有资产，遣返所有私掠团成员，对于拒不执行的私掠团，将在封锁舰队的监视下，由近空警卫队直接按照武装叛乱进行清剿。 这条公告发布得极其突然，就连消息最灵通的私掠团，也没有提前收到任何消息。在许多抱有侥幸心理的私掠团拒绝配合取缔，直接被轨道上降下的光柱和电浆团夷为平地之后，那些规模较小的私掠团终于明白，这次是要玩真的了。 到情报发出的时候，除了那些运气较好，没有待在地表的私掠团，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全行星大大小小两百多个私掠团，几乎全部被连根拔起。 在G7教区所在的星系中，那些解决掉九牛私掠团的教团正规军舰队，开始在各个航线和空间站之间清剿私掠团的漏网之鱼。 而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教区主教胡德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似乎默认了这些外来者的行动。 看到这里，韩兼非放下情报，苦笑一声：“我知道袭击者是谁了。” 迎着严士巡和通信官好奇的目光，他接着说道：“袭击九牛的舰队，是C6教区的巡回舰队，废掉所有私掠团的人，就是我前端日子认识那个姑娘，我想过她会做些什么，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果断。果然女人还是要少惹啊……” 第62章 我很好，你先回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严士巡对这位老板跟几位女士纠缠不清的关系素有耳闻，听说这次的事是一个女人做的，联想到老板前些天受的伤和对九牛的追查，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想到老板在教团的女人也如此生猛，严士巡就忍不住眼皮直跳，暗暗在心理比出一个大拇指，暗道一声不愧是老板，就冲这份认识女人的本事，也活该人家是下棋的手，自己只配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于是他又问道：“老板，既然G7上那位是您的……朋友，您看我们现在是回联盟，还是回G7报……报个平安？” 韩兼非一听他的话，顿时乐了：“报平安？亏你想得出来！”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接道：“不过是得报个平安，要不还不知道那丫头还会做些什么来——先不回联盟，给那个丫头发个信息，咱们直接去C6行星。” 没过多久，又一份情报从G7行星发了过来，严士巡这才知道，老板嘴里说的丫头，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整个教团最年轻的大司祭，地位仅次于教区主教，但教阶却高出半级，就算放到整个教团里，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难怪她一声令下，就有一支行星毁灭舰队听取指挥，就连胡德主教都只能捏着鼻子任她在自己的教区胡作非为。 想到这里，严士巡忍不住又看了自己老板一眼。 “我们要怎么给……给那位……呃，大人发信息呢？”他很想说那位嫂子，思忖再三，他还是整理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兼非挠了挠头，说道：“直接给主教办公室发信息，说许硕请主教大人转呈大司祭大人：我很好，你先回去。” 严士巡一愣：“就这？” 韩兼非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就这。” 几个小时后，一条文本信息被发送到G7教区主教胡德的办公室秘书处。秘书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处理无数条发给主教大人的信息，大部分信息都只是被大略浏览，主教大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可在当天的数千条信息中，有一条稍稍不同的信息，引起了秘书处值班秘书的注意，这条信息的标题是这样写的：“许硕请主教大人转呈大司祭大人。” 值班秘书本想打开信息看一眼，因为这本就是他的日常工作，可一想到这几天来，这条信息中提到的那位大司祭大人做的事和做事的风格，他还是放弃了直接打开的想法。 于是，这条信息作为当天必须处理的重要事件，被复制到呈送给主教大人的待办事务清单中。 晚饭的时候，结束了一天世俗事务的胡德主教才有时间查看这份清单，当看到这条未打开过的消息时，大主教一愣。 “许硕是谁？”手里举着刀叉的大主教叫来助理，“里面是什么内容？” 助理也注意到这份不同寻常的信息，提早询问过，便答道：“下午秘书处报送的时候，值班秘书说，这条信息涉及大司祭大人，他们不敢擅自查阅，便转呈您来处理。” 胡德主教放下刀叉，伸出手指，想在电子纸上点开那封信息，但他的手指在纸面上悬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追踪发件人的信息了吗？” “秘书处说，他们按照惯例追溯了发件人，发现是从第七行星轨道附近发来的，他们又调阅的所有星船的航行记录与许可，没有发现任何记录在册的星船在附近。” 胡德主教左手拿着那张带有未阅读信息的电子纸，右手食指和中指微屈，有节奏地在餐桌上敲击着，似乎在思考各种可能。 这种信息使用了同步更新技术，所有拷贝和副本中，只要有一份被打开阅读过，所有副本都会同时显示为已读。 良久之后，他才把那张电子纸递还给助理：“给酒店里那位送去，把所有副本和存案全部删掉。” 助理点点头，接过电子纸，站在一边等待主教大人批示其他问题。 胡德低头翻了翻另外几份文件，见助理一直没动，抬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您把其他几件事批示完，我一起处理。” “不用，”主教大人摆摆手，“先把那份送过去，你亲自去。” 助理谨慎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主教官邸。 半小时后，那张带有未阅读信息的电子纸，被交到罗曼诺娃的手中。 看到“许硕”两个字的时候，罗曼诺娃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可能。 知道“许硕”这个身份的人，除了她和韩兼非，便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吴桐子。 这几天，她做所有事的时候都把她带在身边，这个实习缉私队员虽然潜伏工作做得很蹩脚，但在打击取缔私掠团时表现出的能力，着实让她刮目相看。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电子纸。 如果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些天来，已经努力平静下来的心绪再次泛起波澜。 “主教大人收到这封信息的时候，立刻便让我给您送来了，这是一份孤本，秘书处已经把所有记录都销毁了。”看着大司祭大人表情中微秒的变化，主教助理恰到好处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向大人复命了。” “替我谢谢你家大人。”罗曼诺娃点点头说。 虽然努力压制，她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情绪。 助理默默看在眼中，却目不斜视地离开房间。 等她走后，罗曼诺娃点开了那条信息。 里面只有七个字，她却反复看了好几遍： “我很好，你先回去。” 想起这些天以来，她做的所有事，她突然有些想哭。 就像一个小姑娘，为了自己心爱的娃娃被别人弄坏而伤心了好长时间，却被人告知，娃娃并没有坏，只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时，那种开心和委屈交织的感觉。 可她没法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因为吴桐子就站在身边，隔壁还有一个少年郑言。 轻轻吸了吸有些可爱的小鼻子，她叫来少年，开门见山道：“他没死。”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 “通知鲍里斯，不用再追那些私掠团了，我们准备回C6。”她对吴桐子说道。 吴桐子点点头，这些天对私掠团的追剿，一直都是她来负责联络C6巡回舰队。 “还有，”罗曼诺娃对郑言说，“去跟你的老师说，我需要你继续护送我去C6行星。” 第63章 这里有座海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教团的几十颗宜居星球中，C6行星不是最大的，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繁华的，但绝对是最特殊的。 它属于一个互相绕行的双行星系统，C6行星和它的孪生兄弟C5行星互相潮汐锁定，围绕着一个质心旋转，而它们又同时围绕着一颗黄矮星公转。 由于C5行星体积和质量都比C6要小很多，并不像C6那样适宜人类居住，所以在教团的行政序列中，这两颗行星也被统一称为C6教区。 在整个教团，乃至整个已知的人类文明中，C6也是唯一一个由双星系统构成的宜居行星体系。 所以，这里还是教团的旅游胜地，每年都有数以十亿计的各地游客到访，在C6辽阔的大草原或静谧的海滩，欣赏孪生行星带来的奇异瑰丽景象。 由于潮汐锁定的原因，两颗星球始终只有一面相对。在这颗美丽而富饶的行星上，如果有位游客位于正面面对C5行星的半球，他将看到天空中那颗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位置和大小始终不变的那颗C5恒星。 在人们的视界中，这颗行星大约占据了3.5°的视角，位于正半球中的居民，每天都可以看到一次日食，到了晚上，整个夜空都会被明亮的C5行星照亮；而位于背半球中的人，终生都看不到那颗孪生行星。 （作者注：3.5°视角的天体，大概相当于我们在农历十五晚上看月亮直径的7倍，场面极其壮观，请自行脑补。）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在正半球正对C5行星的地方，是一片辽阔的大海，受潮汐锁定作用的影响，这片大海呈现出一种在宇宙中其他行星永远不可能见到的奇异瑰丽景象——这里的海面高高凸出于行星地表，在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座蔚蓝色、由海水构成的雄伟山峰。 于是C6的居民称之为“奇迹之海”，这片奇迹之海的平均宽度约为400公里，中心最高处的平均高度在一万一千米上下，在海边仰望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座高达万米的海水山峰。 更为奇妙的是，在气流和洋流的作用下，这座山峰的外形始终在不停变化，仿佛那些山峰是活的一般。 韩兼非此刻只穿着一条沙滩裤，带着墨镜仰躺在奇迹之海西岸的阳光沙滩上，不用低头就能看见这片雄伟的海水之山，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不一会儿，严士巡也穿着一条沙滩裤赶过来，笑着说：“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这算不算公费旅游？” 韩兼非透过墨镜看了他一眼，懒懒地说：“反正都来了，你就安心享受吧。” 严士巡笑着从短裤口袋中掏出一张电子纸：“我刚才从那边顺手要了一份这座海山游玩的攻略，你要不要看一下。” 韩兼非摘下墨镜，从躺椅上坐起来：“你刚才说，哪里的游玩攻略？” “海山啊。”严士巡指着面前那座不断变幻外形的巨大海水山脉，“这不就是海山吗？” 韩兼非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年前，当他在奥古斯都堡被陈明远的人用驱逐舰主炮轰炸时，曾经使用冰铁戒指折跃到夏芝卫星，在那里认识了源智子，也收获了当地人的友谊，而当地人给那颗卫星取的名字，刚好叫做海山。 可那颗卫星上没有什么跟海山相关的东西。 “小严，”韩兼非接过严士巡递来的游玩攻略扫了一眼，“你要是觉得待在这里闲着有点儿过意不去，就帮我找找C6行星最大的图书馆，最好是那种有很多古籍的图书馆，越古老越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严士巡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让值班的船员去找，没过多久，一份关于当地图书馆的资料就被送到韩兼非的手中。 韩兼非摘下墨镜，仔细看了看电子纸上的清单，指着其中一个条目说：“就这个吧。” 严士巡瞄了一眼，上面写着“C6行星宇航历史文献档案馆”。 在下方的简介中写着：“历史文献档案馆，是C6行星自被发现之日起至今，与星际航行与开拓相关全部文献资料的藏馆，馆内收藏着上述时间段内，所有官方相关文献资料和书籍，工作日期间对教团所有公民开放。” “今天是工作日吗？”韩兼非接着问道。 严士巡想了想，点头道：“刚才在旅游咨询办公室墙上看到，今天应该是当地时间周三。” “行，你们继续，我去一趟。” 说着，他站起身，向海滩外的酒店走去。 “要不要派几个安保人员……”严士巡话说到一半，自己咽了回去，自己那几条枪，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真要遇到什么危险，谁给谁当安保还不一定呢。 “不用，”韩兼非笑着说，“给我一辆车，你们就安心度假，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径直离开海滩。 等他换好衣服走出酒店的时候，早就有人等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把车钥匙递到他手中。 在跟这位小严接触这段时间，韩兼非对他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这种不着痕迹的用心与专业，他总是在每个细节上都掌握好分寸，只要韩兼非想要的，他总会用最让人舒服的方式做好。 韩兼非想起自己自从创建白山以来的各种助手，克劳馥太太是那种规矩特别多的老贵族，从来只有被她约束的份儿；翟六、卡特和张义只懂得打打杀杀，属于那种吃饭抢肉，晚上抢被子的糙人；赵小南没什么经验，就学会了一个“狠”字，打起仗来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梅薇丝是那种独当一面的决策者…… 无论哪一个，都没法做到严士巡这种滴水不漏的程度，韩兼非甚至在想，如果让他去某个古代宫廷当皇帝的总管，他也一定是那种无论做什么都让皇帝觉得熨帖的高人。 韩兼非接过车钥匙，来到酒店门口，那辆车刚好稳稳落在自己面前，车门缓缓开启。 韩兼非坐进车子，直接开口道：“去宇航历史文献档案馆。” 悬浮车很快识别出乘客的语音，并给出了目的地信息和三条路线图，那座档案馆位于西方不远处、行星赤道附近的一座城市，距离这里大约三百公里的距离。 韩兼非想了想，选择了其中一条航线。 悬浮车缓缓升起，向西疾驰而去。 第64章 寻找历史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和联盟的技术发展路线不同，教团这边的民用技术，并没有太多专注于舒适性和物质享受方面，而是更多地追求实用性能。 所以，像无人驾驶悬浮车这种民用技术，大都是仿自联盟的。而韩兼非乘坐的这辆车，显然是整装“进口”的联盟车，在教团算也属于极其昂贵的奢侈品，也不知道严士巡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风景宜人的平原上一路疾驰，车子很快来到档案馆所在的城市，在一座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的建筑前降落下来。 韩兼非走下车，向建筑大门走去。 当地时间周三，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在跨入院门的时候，他左手上的戒指突然抖了抖，逗比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韩兼非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处建筑。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建筑，坐北朝南，分为东西两座配楼，沿着中间的通道左右对称，看起来就像是谁在一座完整的楼中间劈了一刀，将这座建筑劈成两半一般。 档案馆的入口，就在西侧配楼的下面。 “哪里不对劲？”韩兼非低声问道。 “不知道，”逗比说，“总觉得这里透着些让我很不舒服的气息。” 逗比是一个无形无质的人工智能生命体，他的存在并不依附于某种实体，没有人知道，能够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别紧张，”韩兼非说，“保持警惕。” 说完，他继续抬腿向西侧配楼的方向走去。 在逗比帮助下，他很容易地使用“许硕”的身份进入档案馆内部，或许是没有什么人会经常来的缘故，这里连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几台引导和档案管理机器人在忙碌着，整个档案馆中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感觉。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一座坟墓？”逗比再次出声道。 “我只觉得你今天的话有点儿多，”韩兼非小声说道，“档案馆本来就是人类历史的坟墓，只有我们这种需要在历史中找到真相的人，才会愿意来这里。” 说着，他走向一台引导机器人。 “您要找的资料只有纸质版本，在三楼的移民档案记录馆，请从西侧电梯上楼。” 在听到韩兼非的要求后，引导机器人给出了一个大致位置。 韩兼非按照机器人指出的方向走上档案馆三层，在一整面十几米高的大书架前停了下来。 “所以，我需要在这么多书里面寻找？”韩兼非苦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这种检索方式也太落后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站在书架前翻阅资料的老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些资料涵盖好几千年的历史，几乎每本都是人类文明在某个时间点上的缩影，虽然大多数都是副本，但也都极其珍贵。”老人不急不慢地说着，“况且，你不觉得，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慢慢寻找到想要的东西，也是一种乐趣吗？” 韩兼非上下打量了老人一会儿，那只是一个穿着朴素的普通老人，身材高大，不长的头发虽然花白，但依然茂密，脸上有些皱纹，眼神却十分明亮，他的皮肤微黑，穿着一身教团最常见的白色传统袍服，如果放在联盟，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科研院所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脱下工作服的研究员。 “话虽这么说，”韩兼非微微躬身表示歉意，“可这也太慢了，我们时间不多，能省一秒是一秒吧。” 老人听完笑了：“年轻人，你的时间总归要比我们这种老家伙多得多吧？我都不着急，你又着什么急呢？” 韩兼非一愣，又仔细打量了老人一眼，可老人却转身从三楼大厅中间推来一辆升降车。 “上来吧。”老人走上升降车，对韩兼非说，“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这里我比较熟悉。” 韩兼非在暗中呼唤逗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只好点点头，走上升降车，站在老人身边。 升降车缓缓靠向书架。 “我在找……几千年前，从这里出发的移民船的记录，”韩兼非想了想，还是答道，“但具体时间我说不准，到底是不是这里出发的，我也说不准。” “几千年前？”老人皱着眉，思考了片刻，“能确定是几千年吗？二、三，还是四？” 韩兼非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没有看到老人有什么动作，升降车缓缓向书架一侧移去，没走多久，就又停了下来。 “那你能确定，是前代还是当代文明吗？”老人又问了一句。 “应该……是前代。”韩兼非想了想，说道，“我见过那艘移民船的残骸，里面的技术应该是前代文明的，我现在怀疑它是从这颗星球出发的，但还不是很确定。” 老人点点头，升降车的小平台缓缓浮起，托着两人来到半空中，在这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许多格子，都是前代文明宇航史的重要资料。 就在韩兼非触手可及的这片区域中，有上千本前代文明留下的信息，虽然只是副本，但随便拿出一本，在联盟都将成为各种历史研究人员追捧的对象，而这一切在教团竟然是对所有公众开放的！ 老人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那是一本虽然使用特殊防腐纸张，但仍然保持着古代书籍外形的资料。 老人拿出资料后翻了翻，随口问道：“你要找的移民船叫什么？名字总是有的吧，要不然，你怎么确定要找什么？” 韩兼非点点头：“从残骸上看，应该叫蓝水号，四百多米长，六十多米宽，三十多米高，分三层。” 老人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升降车再次缓缓移动，在左下方的一个位置停了下来。 “让我看看……”老人这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看起来像是某种词典或百科全书，“蓝水号……” 韩兼非看了一眼书皮，这是一本由教团当代史学研究者编撰的前代文明星舰百科全书。 “有时候，我们要找某个东西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要找到的东西，只是为了验证我们心中的猜测而已。”老人似乎许久没有跟人这么聊过，一边翻看，一边对韩兼非说，“就像你要找这艘‘蓝水号’，当你确认它的确是从这里发射的时，你又要做些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我猜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韩兼非说，“而且，我知道这个宇宙中很少有真正的巧合，我想知道为什么刚好是它。” “啊，找到了。”老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指着百科全书上的一个词条说道。 第65章 元先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定睛看向那个词条，上面赫然写着“蓝水号”三个大字。 这本百科全书中说，蓝水号是前代文明的移民船，在某次近乎于文明毁灭的危机中，它从C6行星出发，向一片未知的空域展开探索，同一批出发的还有许多艘移民船。 韩兼非指着那本百科全书：“老先生，我能看看吗？” 老人把那本厚厚的书递给他。 韩兼非顺着相关词条往下看去，在同一批出发的移民船参考词条中，赫然看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 黄杨号。 一切开始的地方。 十几年前，在执行平叛任务的时候，他在一座由失事移民船改建而成的小镇上，找到了冰铁指环，然后，那些硅虫感染体怪物出现了。 那个小镇叫黄杨镇，就是以那艘移民船来命名的。 在黄杨镇找到的冰铁指环，实际上是一个折跃道标，它标定的地方，却是远在三百多光年外的夏芝卫星。 而这颗卫星上，刚好有另外一艘坠毁的移民船蓝水号。 如今他至少已经可以确定，这两艘船都是从C6行星出发的。而这颗行星上，有一片高耸入云的，由大海构成的山脉。 海山。 或许是为了纪念自己的故乡，夏芝卫星上的居民，才把自己的新家园叫做“海山”。 可这一切之间，又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联系呢？ 楞楞地站在原地想了很长时间后，韩兼非再次试着呼唤逗比的名字，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逗比是栖身于冰铁的中人工智能生命体，他一定与这两艘船有什么关系。 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些，而且似乎完全没有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老人一直默默地看着恍如入定的韩兼非，只是微微笑着，却并不打扰。 过了好长时间，韩兼非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抱歉，”他连忙道歉道，“走神了。” “没关系。”老人笑着摆摆手，“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韩兼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岔过话去问道：“您是……” 老人笑着打断他：“我？我就是个档案管理员，你叫我老元就行。” 韩兼非再次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老人，虽然外表气度怎么看都不如何出众，可要说只是这家档案馆的管理员，他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那就多谢元先生指点了。”韩兼非也没有追问，“这就是我要找的蓝水号，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跟它有关的资料？” 那位姓元的老人点点头，升降车再次调整位置，来到更加靠近顶部的位置。 跟着这位元先生在这里检索了半天，韩兼非大致看出了些许规律，按照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规律，越是靠近前面的地方，距离现在的时间就越久远。 这次两人所在的位置更加靠近左上角，说明这些资料都比较古老，甚至有可能是前代文明留下的。 果然，老人在书架上找了半天，才抽出几张薄薄的纸来。那些纸被封在透明的防腐材料中，似乎极为珍贵。 老人抽出那几张纸，看了看，笑着递给韩兼非：“喏，这是当时一起出发的五艘移民船的资料，你要找的就是这张，蓝水号的。” 韩兼非接过那几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在这份资料中，有不少蓝水号和黄杨号从C6行星出发时的新闻报导。 当时，硅虫的侵袭已经无法阻挡，那些恐怖的大军很快就会打到C6行星，为了为人类留下最后的火种，蓝水号、黄杨号和其余几艘移民船从这里出发，向着没有被硅虫染指过的未知星域前进，去寻找不会被硅虫找到的世外桃源。 而这五艘移民船上，除了让船员世代生存所必备的物品外，还携带了大量关于前代文明的科技与文明信息。 关于这些移民船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他们出发之后的命运，整理这份档案的人自然无从知晓。 韩兼非仔细看完这些关于移民船出发时的资料，知道通过公众知识体系，能够查到的东西便只有这些了。 虽然没想到在教团，这些关于前代文明毁灭与硅虫的信息，竟然是公开的，但他还是知道，那些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不可能通过这种人人都能看到的途径来获取。 想要了解这里的一切，便只有去见那位至尊，那个整个教团的支配者，邀请他来到教团的至高权力者。 这样想着，他把那几张珍贵的资料还给元老先生。 “就是不知道，这些船后来的命运如何。”老人接过资料，感慨道，“沧海桑田，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传承下那些文明。”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黄杨号在一颗叫做菱湖的卫星上坠毁了，幸存者们在那里建立起独立发展的文明，移民船的残骸上建起一座小镇，叫黄杨镇，只是十几年前毁于一场战火。” 老人叹了口气：“世事难料，但它应该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韩兼非接着说道：“蓝水号同样坠毁在一颗卫星上，但幸存者们在世代繁衍中丢失了传承，但他们给那颗卫星取名‘海山’，我想，应该是源自那些移民对自己故乡的眷恋吧。” 老人静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道：“所以，你专程来到这里，就是要验证，那颗卫星上的人，究竟是不是来自C6行星？” “是，也不是，”韩兼非摇摇头，“我的确想知道海山人是不是来自这里，但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原因。” 他没有说，老人也没有追问。 两人又聊了几句，韩兼非便告辞离开。 这里能够查到的东西，他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剩下的便是在见到至尊之后再考虑的问题了。 他刚刚跨出档案馆大门，逗比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刚才……你没事吧？” “刚才？”韩兼非一愣，“对了，我还要问你，刚才为什么没回应我？” “你刚进三楼，那老人看了我一眼，就完全没法感知到外面的任何东西，所有连接都中断了，我还以为又要休眠了……” “等等，你说，那位元先生看了你一眼？他怎么看你？” “我……也不知道，”逗比的声音中也充满疑惑，“我就是觉得，他发现了我，但又什么都没做……” “卧槽！”韩兼非一拍脑袋，转身向回跑去。 等他来到三楼档案室的时候，这里早已没了老人的身影，他叫来一个导引机器人：“元先生呢？” 机器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元先生说，该见的时候自然还会再见。” 第66章 我想去山顶看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追问道：“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元先生，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刚才还有些疑虑没有解决，能不能尽早见上一面？” 导引机器人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韩兼非也默默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耐心一向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韩兼非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再次开口询问时，引导机器人再次开口道：“元先生说，他因为有急事先离开了，你的问题他知道，他让我转告你，山顶上还有一处档案馆，你应该会在那里找到一些答案，等他忙过那件事，自然还会来找你。” 导引机器人说完，便恢复了正常的沟通模式。 韩兼非又问了几个问题，反反复复得到的都只是些机械式的答复，只好离开档案馆。 回到海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严士巡和新鸢鸟号上的船员果然还在海岸上，那些船员许久没有这么休过假，正在准备晚上的烧烤和篝火晚会。 热烈的气氛吸引了周围几个酒店的游客，人们很快把这里变成一处大型狂欢现场。 邻近傍晚时，奇迹之海的潮汐已经淹没了大部分沙滩，然这片大海看起来比白天更大一些。 在渐渐亮起的C5行星照耀下，这里的夜晚看起来和其他星球的黄昏差不多，这也是C6行星旅游业发达的一个很重要原因。 和新罗松不同，天空中的C5行星稳稳地固定在一个位置，当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只有一条狭窄的边缘被恒星的光芒照亮，看上去就像一把镰刀的刀锋。 随着夜色渐浓，C5行星亮部的圆弧会越变越大，但在还没有满盈的时候，又会被C6巨大的阴影赶上，开始月食，进而变成一弯巨大的弯月。 直到午夜时分，C6行星完全挡住恒星投向C5的光芒，这片海滩才迎来最黑暗的时刻。 此时C5已经盈半，月食还未到来，正是夜晚最明亮的时刻，韩兼非默默看着远处高耸入如云的海水之山，仿佛身边热闹的人群和自己毫不相干。 “老板，回来了？”严士巡第一个发现穿戴整齐的韩兼非，走过来问道。 “嗯。” “找到你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韩兼非看了他一眼，想起正是在夏芝卫星上接收了严士巡的火烈鸟海盗团，便没有隐瞒他，点头道：“找到了，你盗采锓矿的夏芝卫星，那里的土著居民，就是从这颗行星移民过去的，所以他们才管夏芝叫做海山。” “不是吧！”严士巡也吃了一惊，“一个教团高度发达的行星，一个联盟原始文明保护区，现在你说他们之间有这么深的关联，打死我都不信。” 韩兼非很想说，其实菱湖卫星和黄杨镇也和它们有关联，但这事似乎跟严士巡并没什么关系，便没有说出口。 然后，他指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海山问道：“我想去那座山的顶峰看一眼，有没有船能过去？” 海山高达一万一千多米，已经超过大多数宜居行星的最高峰，它的顶峰在云里，很少有人到达过。 在C6行星，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攀爬这座海山，但还是很少有人真的试着去看看山顶到底有什么东西。 说是一座海山，其实由于重力平衡的原因，这座山上的人，并不会像行星上大多数岩石山一样，会滑落甚至掉落下来。 如果没有风也没有洋流，人们甚至可以用游泳的方式爬上这座山，甚至因为两颗行星重力相互抵消的原因，越靠近山顶的地方，反而会觉得越轻松。 但正是因为重力的原因，越往高处走，风力和海浪就越大，远处看来只是缓缓变幻的海浪，就越是汹涌澎湃。 就像教团一位著名的旅行诗人，在看到这处海山后所说的：“人类的足迹已经遍布星空，但依然没有征服我们脚下的土地。”到目前为止，也很少有人真正穿过山腰那些汹涌的激流，前往这座山的巅峰。 但只要有山，就一定有攀登者。 在向旅游主管部门了解这片“奇迹之海”时，严士巡就已经了解过关于这片海，或说这座山的一些轶事，其中就有许多关于攀爬到山峰的逸闻。 旅游指南中说，每年都有无数从教团各地前来的游客，试图登上那座山峰，C6教区官方并没有阻止过这些人，但他们鲜有成功的，大多数人都被半山腰汹涌的洋流挡了回来，还有一些不信邪的人，执意要前往峰顶，这些人大都成为这座海山上的亡魂。 所以，每年都有数百人葬身于海山之中，久而久之，便很少再有人敢去攀登这座山峰。 而据少有能够登上山顶的人说，在那座海山的顶端，其实是一座冰封的小岛。 “我下午在档案馆里见到一个人。”听完严士巡的介绍，韩兼非说，“他告诉我，在海山的顶端，也有一个档案馆。” “别人去不了，老板您就不一样了。”严士巡恰到好处地恭维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宇宙中还有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韩兼非笑着收下他这句马屁。 “那我这就安排人准备船。”见他并不怎么在意，严士巡接着说道，“两百多公里，风高浪急的，得准备一艘大船。” 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有一些游船正在这座海山中航行，看起来像是高高悬在半空中一般，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这事不急，你先跟去跟他们玩吧，我自己待一会儿，明天你再帮我准备一艘船，最好是一艘星船。” 严士巡随口应了一声，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对了，下午您出去的时候，我从新闻里听到，您……您那位……大司祭大人，已经回到C6行星了，您看要不要先去……” “不用，”韩兼非摇摇头，“见她是早晚的事，现在还不用着急。” 严士巡点头应诺，这才离开这片海滩。 韩兼非看着头顶上漂着的客轮和更高处耸入云端的海山，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你说，那位元先生，到底是不是教团至尊？” 过了好一会儿，逗比的声音才从冰铁戒指中传出来：“我怎么知道？” “黄杨号是从这里出发的，冰铁一直在黄杨号上，而你又是从冰铁里蹦出来了。”韩兼非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拜托你好好用用脑子，姑且不说我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些东西，就算我是从这里离开的，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吧？你告诉我，至尊大人今年贵庚？” “先不管他。”韩兼非静静沉思良久，才开口道，“明天先想办法爬上这座山再说。” 第67章 攀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觉醒来，韩兼非发现，酒店中的一日游推荐项目中，竟然真有攀登奇迹之海的选项。 一边刷牙，他一边仔细看了看那份推荐，不禁哑然失笑。 攀登奇迹之海当然不假，但项目上用一行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小字写着，游览船只能走到距离海岸线25公里远的“艾尔-兰登线”附近。 那是一条有趣的等高线，距离地平面大约1000米高，是海山“平坦”与“陡峭”的分水岭。 一旦过了这条线，攀登奇迹之海的人便会出现各种幻觉，尤其是在感知中的方位与视觉中的的方位完全迥异的时候。 那份推荐中写着，在这个位置上，人们将看到一副大海与大地都在自己头顶的奇观，特别警告一些深海或幽闭恐惧症的人，不要参加这个项目。 随手丢到那份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的东西，韩兼非拉开窗帘走上临海的阳台。 阳光被海山阻隔，迎面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汪洋，但海山的边缘，不断有阳光投射过来，为这座巨大的海水之山镀上一层粼粼金光，竟让人生出一种无比神圣的感觉。 他刚刚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就看到沙滩上严士巡的身影。 “老板，”看到他走出房间，严士巡笑着说道，“船已经准备好了。” 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在自己房间对面站了一会儿了。 韩兼非看了看酒店高塔上的钟表，时间还早，那只能说明严士巡很早就已经准备好，只等他起床了，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辛苦了。”韩兼非微微点头道。 严士巡这个人，当海盗的本事放在一边不说，这当秘书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和刚认识他的时候相比，这个海盗头子越来越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最难得是，就算知道他在拼命恭维讨好，韩兼非依然不觉得不舒服，这才是这种人来自本能的天赋。 半小时后，在严士巡的带领下，韩兼非来到一处深水小码头，一艘小型星船正漂浮在码头旁的海面上。 那艘船外形紧凑，布局也很合理，是一艘专门为顶级富豪打造的那种豪华游艇，平时主要用作在地表和近地轨道之间航行，因为密封性良好，偶尔也可以用于潜水游览。 正是适合攀登海山的那种类型。 韩兼非看了严士巡一眼，忍不住问道：“半夜时间，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东西？” 严士巡表情一滞，小心翼翼问道：“老板，怎么了……不合适？” “不，很合适，”韩兼非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哦，我去问了那些攀登者协会的人，他们刚好有一艘可以用来爬山的船，我就直接买来了。” 韩兼非点点头，走上那艘船，严士巡也跟了进来。 “我自己去，”看到身后的严士巡，韩兼非摆手道，“你在这里等我，如果三天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去找罗曼诺娃，告诉她在宇航历史档案馆见过一位元先生，他让我去山顶。” “好的。”严士巡默默重复了一遍，“您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离开星船。 严士巡知道，这座海山上很可能有邪恶涉及到大人物们之间隐秘的东西，自己的确不合适了解太多。 “这艘船的主机非常简单。”严士巡刚刚迈出舱门，逗比就已经接管了这艘星船的控制权，“我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和后门。” 几分钟后，迷你星船向奇迹之海的深处驶去。 这座由海水汇集而成的山峰，说是攀登，但由于处处受力平衡的原因，更像是一次航行。 星船很快来到25公里的“艾尔-兰登线”附近，正如酒店中的旅游宣传中所说，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大海，身后是倾斜的大地，在这个位置上看去，如同处于海浪与大地中间的深谷中一般。 虽然时间还早，这条被认为最安全的等高线上，还是停满了各种各样的游船，韩兼非坐在星船顶部看去，那些来自教团各地的游客们正在欢呼着拍照，用一切能够记录的电子设备，记录这道整个星区中独一无二的神奇景观。 韩兼非笑了笑，让逗比继续前进。 过了“艾尔-兰登线”山峰骤然变得陡峭起来，整个人的身体都仿佛轻了许多。星船继续向上前进，在韩兼非看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但在其他人看来，那艘突破安全禁区的船，就像一只壁虎一样，沿着陡峭的山壁向海水之山的顶峰爬去。 有游客发现了这艘突破安全线的船，开始指指点点，但想起安全人员的严厉警告，便没有人敢跟上来。 韩兼非再次回头望去，远处的大陆显得更加倾斜，看起来就像有一个巨人将整个陆地掀起来，仿佛下一刻整片陆地就要重重砸下来一般。 “准备下潜吧。”韩兼非走下船顶，进入船舱。 星船关闭所有舱门，进入全封闭状态。 在那些游客眼中，这艘不自量力的小船在突破安全禁区后，很快被波涛吞没。 星船下潜了十几米深，专为潜水设计的喷水式引擎开始工作，推动星船继续向更高的峰顶前进。 在外面剧烈的气流和海浪之下，海水中却显得平静许多，可人的感官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在深邃的海水中，韩兼非很难分辨出上下左右，只能依靠船上的仪器才能找到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就像在没有重力、没有参照物的太空中一般。 半个小时后，星船上显示，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海况最恶劣的区域。 “再潜深一些。”韩兼非说。 星船再次向距离海水之山表面更深的地方下潜，外面的光线已经完全无法穿透进来，星船不得不打开头部的强光灯。 可就算星船用的强光照明灯，也只能照亮面前的一小块区域。 在一片漆黑的深海中，突然有个速度极快的黑影，从星船前方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韩兼非站起来。 “没看清。”逗比说，“好像是一只鱼，速度很快，视觉传感器和合成孔径雷达都没有看清它！” “这艘船上有武器吗？”韩兼非问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有，”逗比答道，“我刚刚检查过，除了外壳结实点儿，这玩意儿什么都没有，我们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68章 海里有东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就快点儿开，尽快离开中间层。”韩兼非说。 船舱中顿时安静下来，除了喷水发动机运行时发出的嗡嗡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突然，整个星船猛然一震，将猝不及防的韩兼非甩飞出去，重重跌在地板上。 “它撞过来了！”逗比大声说道。 “我知道！”韩兼非忍着疼痛从地板上爬起来，将自己固定在星船驾驶座椅上。 刚刚的撞击是从左侧发起的，那个古怪的鱼从星船的左侧猛然靠过来，重重撞在船壳上。 “砰！”又是一下猛烈的撞击从星船顶部传来，留下一个在船舱中都能看到的明显凹痕。 这艘星船是为潜水和深空航行专门设计的，能够抵抗极深的海水强大的压力，以及太空中恶劣的环境，只被那只怪鱼撞了一下，船壳却已经开始变形。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有这么大力量？ “这样不行，”韩兼非大声说道，“早晚会被它撞沉。” “坐稳。”逗比的声音从星船主机中传出来，它不再通过远程控制星船，而是直接将自己注入到星船主机中。 这次，通过合成光学雷达，已经可以看到那只怪鱼模糊的身影了。 没过多久，怪鱼再次从左侧狠狠撞过来，逗比驾驶星船，一个翻滚避开那记重击。 “呲……”一声轻响之后，一枚冷光照明弹打了出去，照亮了前方的水域。 韩兼非这才看清了那只怪鱼的全貌，那是一只如同章鱼一般的怪物，椭球形的主体在几只柔性触须的摆动下，飞快地离开被照明弹照亮的区域。 照明弹向前滑行了一段时间，终于失去速度，开始缓缓下落。 “那东西怕光！”韩兼非说，“还有多少照明弹？” “十一枚。”逗比说，“按现在的速度，一枚可以坚持三十秒左右。” “我来发射照明弹！”韩兼非说着，解开安全锁扣，进入设备操作舱位。 星船接着向山顶的方向行驶，那个章鱼怪物再次从后方逼近过来，他迅速调转发射口的方向，向它打出第二枚照明弹。 照明弹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向那只怪物滑去，被它敏锐地扭转身躯躲开。 那枚照明弹继续滑行，径直冲入星船侧方的深水之中。 韩兼非循着照明弹的行进路线看去，在弹头发出的亮光中，隐约可以看到，数十只这种章鱼怪物正在拿出深海中扭动身躯，拼命躲避那些光芒。 “看来就是这种东西阻挡了那些想要攀登海山的人，”韩兼非说，“它们好像很怕光，我们能上浮吗？” “还不行，”逗比说，“上面现在是最不稳定的洋流和气旋，我们的船很难在里面活动。” “那就继续前进！”韩兼非说着，向星船前方打出一枚照明弹，星船紧跟在照明弹后面，全速向前推进。 在没有亮光的微重力深海中，韩兼非感知中的向前，实际上是在继续升高，如果有人站在岸边，目光能够穿透深邃的海水，应该可以看到，此时的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雪线了。 “砰！砰！”刚刚的照明弹书激怒了那些怪物的族群，数十只章鱼怪物像炮弹一样一只接一只地扑过来，逗比将这艘星舰的操控性能和机动性用到极致，仍然没法躲开所有的怪物。 那些怪物极其敏锐，每次发射照明弹，都只能把他们驱逐到不远处，等照明弹的速度耗尽开始下沉，它们便又聚集起来，向星船发动更加猛烈的冲击。 每次撞击，都会给船壳带来严重的损伤，再这样下去，整艘星船早晚会被撞裂开来。 “这样不行！”再次发射出一枚照明弹后，韩兼非大声喊道，“得想个别的办法。” 照明弹消耗已经过半，再这么打下去，根本坚持不到山顶的位置。 “我正在想办法！” “换一下，我来开船！”韩兼非突然想到一个冒险的方法。 说完，他跳出设备舱位，回到驾驶座椅中。 “这艘船的常规引擎可以在水里用吗？”在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之后，他大声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增加速度？” “常规引擎自带介质，很短的时间用没什么问题。” “那足够了！” 韩兼非说完，将推进方式切换到常规引擎，毫不犹豫地点火启动。 星船尾部的发动机中开始放射出橘红色的光芒，整个星船像一发刚刚点火的导弹一般，猛然向前蹿升。 几十只章鱼怪物紧紧跟在星船后面。 “告诉我方向，哪里是上面？” 逗比在屏幕上用箭头标出一个方向。 韩兼非推动燃料输出阀门，星船带着一群章鱼怪物，加速向那个方向冲去。 在足以推动星船进行太空航行的引擎帮助下，星船终于占据了一丝丝的速度优势，很快将章鱼怪物们甩开一段距离，但这种推力输出时间不会太长，章鱼怪物的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用不了多久，只要星船速度稍稍慢下来，它们就会追上去将它撕个稀烂。 韩兼非突然将操纵杆拉到底，星船划过一条弯曲的弧线，向海面方向冲去，章鱼怪物们紧紧跟上。 在正前方观测窗中，他已经可以看到海面上荡漾的光亮，开始稳稳推动燃料输出阀门，星船已经达到了在水中航行的最大速度，整个驾驶舱中响起报警器的提示音。 那些章鱼怪物继续穷追不舍，速度丝毫不落下风。 “来了！”韩兼非大喊一声，将燃料输出阀门推到最大。 星船像一只海豚般跃出水面，斜刺着冲向天空。 一群章鱼怪物也跟在星船后面跃出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一阵刺耳的咔咔声后，纷纷掉落在海水中。 星船在半空中展开平衡装置，稳稳悬停了一会儿，缓缓降落在海面上。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高度上，山腰强烈的气流和洋流都已经消失不见，星船静静漂浮在海面上，宁静得就像下午的海滩一样。 只有前方已经可以肉眼看到的白色峰顶，以及身后近乎于垂直树立的大陆，在向韩兼非昭示着，他已经来到了奇迹之海山峰的顶端。 韩兼非打开气密舱门，走出船舱。 这里的空气很稀薄，但还算勉强可以呼吸，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烟，试了几下都没有点燃，只好静静地坐在海面上发了一会儿呆。 没过多久，星船周围的海面上浮现出一只只章鱼怪物的尸体。 第69章 冰峰上的档案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在船顶上默默坐了一会儿，走回船舱中，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根竿子，捞起一只章鱼怪物的尸体。 气喘吁吁地把那只近一百公斤的怪物捞出来，他才发现，原来这怪物竟是一种仿生机械。 它们的主体部分类似于潜艇，有一个可以抽排水的腔室，那些看起来像触须的东西，则是一环一环可以独立旋转的桨叶构成的，某种柔性推进装置。 韩兼非用尽全身力气，才拖着这条仿生机械章鱼的尸体走回船舱，对还在主机中专注控制的逗比说道：“来看看，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自己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具尸体。 之所以称之为尸体，是因为这种仿生机械章鱼的外壳和推进触须，都是用某种类似于生物甲壳的材质构成的，更像生物而不是钢铁机械。 这种奇怪的材质虽然轻，但硬度似乎并不亚于钢铁，加上它自身的重量，难怪能对船壳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星船内部的视觉传感器嗡鸣着转过来，对准机械章鱼的方向。 过了好一阵子，逗比才发出声音：“这是一种基因编辑造物，是人造的生物机械，它的制造者似乎想用某种基因编辑方式创造一种攻击力强大的战争机械，但从它的构造和智力水平来看，那些创造者应该是失败了。” 他的话音刚落，星船的主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副立体模型，正是这种机械章鱼的。 “因为没有做生化分析，我只能简单推测一下，它的创造者希望使用可控的主机来控制这种人造生物，但他们没有成功，你应该能在它的尸体里找到一台仿生主机。” 韩兼非闻言从腰间抽出匕首，在机械章鱼的尸体上找了一圈，看准一块甲壳的缝隙，用力插进去，使劲一撬，便把那处甲壳翻开。 在一堆让人作呕的黏液和软体组织中间，果然有一只火柴盒一样的东西。 “对，就是这种东西，”逗比说，“这显然不属于生物体应该有的器官。” “所以你是说，这些章鱼实际上是一种失败的试验品？可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奇迹之海里，又靠什么来生存呢？” “你觉得我知道吗？”逗比没好气地说。 “那你能不能读取这些……主机里的东西？” “不兼容。”逗比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入侵各种电脑的时候，什么时候考虑过兼容性的问题？驱动不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逗比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等了半天，韩兼非才意识到，这个他已知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生命体，似乎是生气了。 可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惹怒了这个家伙，只好抓起匕首继续查看那具仿生机械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逗比才又闷闷地说道：“我试了一下，这些人造主机已经失效了，这些东西好像长出了自己的思维器官，阻断了那些人造主机对躯体的控制。” “你好像有点儿不太高兴？”韩兼非没有就那个话题继续纠缠。 “我没有。”逗比矢口否认，但还没等韩兼非说话，他自己接着说道，“好吧，我刚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觉得这些东西、硅虫和我之间，似乎有某种奇怪的联系。” 它停了停，接着说道：“但我检索了我所有的存储模块，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的信息，也没有发现我不知道的冗余数据，不像是被认为隐藏起来的，可我为什么就是不记得这些东西？” “不记得自己意识是怎么产生的，是智慧生物自我认知的标志。”韩兼非说。 “一定有什么人删除了我本来应该有的记忆。”逗比说，“虽然不知道是出于哪种目的，但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更加笃定，我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我是如何诞生的，还有我失去的，究竟是什么记忆。” 韩兼非丢掉匕首，抓着机械章鱼的触须，拖到船舱一角：“先把这些东西放到一边，既然事关你的由来，你就更有理由帮我一起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说完，他扔掉手上的橡胶手套，转身走回驾驶座椅：“那就先去山顶看看，如果那个元先生真的是至尊，他说这里有档案馆，那就一定会有。” 星船继续向前开动，没过多久，终于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面前停了下来。 “冰冻层，”逗比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已经到峰顶了。” 韩兼非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防寒服：“那就走过去吧。” 可刚刚踏上冰面，韩兼非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在水中的时候，浮力可以让他稳稳停在海面上，可当他刚刚踏上冰冻的顶峰，就顺着光滑的冰面滑落下来。 苦笑一声，他终于知道，星船里那套冰镐和攀冰工具是做什么用的了。 这毕竟是一艘挑战攀登奇迹之海的专业船，那些专门研究这片海水之山的人，自然知道这里的冰面需要攀爬。 于是他返回船舱，将攀冰靴穿在脚上，一手一把冰镐，再次攀上冰峰。 在两颗行星的同时作用下，这里的重力很低，但冰面光滑陡峭，攀登起来依然十分费力。 韩兼非踏着布满钉齿的靴子，一手一把冰镐，沿着较为平缓的坡道，一步一步向峰顶爬去。 在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座山的顶端，有一个不小的平顶，而他要做的，只是一步一步爬上去而已。 这处冰峰看起来不大，但极为陡峭，稍有不慎就会直接掉下来，落入峰顶下的海水中。 韩兼非并不是专业的攀冰者，这套装备尺寸也有些偏小，在掉落两次之后，终于在第三次登上这座海水构成的山脉的顶峰。 他低头向下望去，看到一片无尽的海水，和海岸线外侧渺小的人类城市。 在攀登者眼中，人类始终如此渺小。 韩兼非收回视线，转头向山顶上看去。 然后，他看到一个圆盘状的古代仪式设备，于是他走过去，那台设备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全息投影。 “元先生。”韩兼非停下脚步，对那个全息投影微微躬身。 “我不是元先生，”全息投影答道，“我是军团的档案管理员，你的问题都可以在我这里找到答案。” 第70章 起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么，元先生是谁？” 韩兼非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元先生是教团的管理者。”全息投影没有丝毫停顿地给出了他早已猜到的答案。 韩兼非点点头：“能不能告诉我，硅虫是什么？” 全息投影这次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看它脚下圆盘型主机上闪烁的灯光，应该是在全功率检索。 “提问者韩兼非，根据对你所有数据进行的分析，你口中你的硅虫，应该是S4型纳米蜂群机器人，是前代人类文明设计的一种仿生机器人。对人类文明的威胁等级：极高，已于两千四百年前消失于本星区。” “仿生机器人？”韩兼非皱起眉头，“那就是说，硅虫真的是人类设计出来的武器？” “S4型仿生机器人，是前代人类文明设计的机械生物辅助机器人，设计用途是协助人类文明完成未知星域开拓、应对在开拓过程中可能面对的危险，以及与各种可能出现的敌对智慧生物作战。”全息投影说道，“但在后来的使用过程中，这种机器人发展出自己的智慧体系，并成为毁灭前代人类文明的罪魁祸首。就教团目前存留的经官方证实的档案记载来说，基本是这样。” “本来只是一种辅助机器人，那它们是怎么变成专门针对人类的武器的？”韩兼非不解道。 全息影像闪烁了几下，突然变成一个硅虫的样子，但看上去与韩兼非在旺吉博士的实验室中所看到的稍有不同。 “由于实际资料不全，以下信息可能存在未经证实、虚构或猜想的成分，请提问者韩兼非自行判断。”档案馆主机中继续传出全息影像的声音。 “为了进一步开拓人类文明的生存空间，前代人类文明花费大量资源和研究力量，计划设计一款能够代替人类进行长时间深空探索的智能辅助设备，这个计划被称作S计划。” “当时，S计划受到包括前代文明政府在内的多个机构与政治实体的支持，并从民间最大的资本机构中获得非常充足的资金和资源。” “计划开始后，参与设计的机构和组织分别提出了三种不同的方案，并命名为S2、S3和S4计划，由三家机构独立进行不同方向的开发。” “S2的目标是直接创造具有人类智力水准的高级人工智能；S3的目标是通过人机交互或动物-计算机交互方式，将人类或与人类亲近的动物直接改造成符合S计划要求的半机械体；而S4的目标，则是构筑可堆叠的纳米机器人，通过组合不同的结构形成各种不同用途的宏观机械，并按照人类的指示来执行各种任务。” “但出于未知原因，S2和S3计划先后终止，只有S4计划保留下来，并完成S4型纳米蜂群仿生机器人的原型机设计。” “后来的人类文明通过决议，将S2与S3计划的研发人员全部调往S4项目，协助完成S4型机器人的完善工作。” “据不可考证的记载，S3项目的研发团队，在加入S4计划后，在S4计划中加入两种影响极其深远的仿生物机制。” “第一种机制是自我复制，让S4型纳米机器人在满足特定条件的情况下，无限制地使用环境中的可用材料完成自我复制增殖；第二种机制就是拟态，让S4型纳米机器人根据对外部环境的适应，自主选择适合自身的结构形态。” “这两种机制本来就是仿生机器人设计的目标，当时的技术安全管理委员会和伦理委员会都通过了保留这两种机制的决议。自我复制和拟态能够很好地帮助S4机器人协助人类工作，这在后续的多项试验和实际使用中也得到证实。” “但是，S2计划项目的总工程师，也提出了将自己在S2项目中得到的技术成果向S4计划中融合的申请，并很快得到批准。于是，在S4机器人在人类社会中广泛应用于科研、医疗、制造、能源、环保等各种领域之后，利用基数庞大的S4纳米机器人组建超大规模神经网络的项目也被批准。” “由于S4机器人已经被广泛应用，并能够自动增殖，神经网络计划只是一项软件升级，可未经证实的消息显示，因为自己主持的项目计划被砍，S2项目的总工程师在神经网络的底层服务中，私自加入了被他自己称为‘末日彩蛋’的后门程序。” “这个程序原本只是对人类的恶搞，以及对于技术泛滥会对人类社会产生的威胁的隐喻，在这个充满抱怨的程序中，S4机器人会以开玩笑般的语气告诉人类主人，它可以通过利用人类的骨骼结构，以自身重塑人体组织、肌肉和血液，从而‘替代’人类成为更加高级的文明形态。” “在后来的研究和遗留下来的笔记中应该可以确定，S2总设计师并没有对人类文明的主观敌视与恶意，他应该只是希望通过这段‘官方吐槽’，来表达对唯技术主义的自嘲。”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这种神经网络在数量庞大的S4机器人群体中生效后，与自我复制和仿生拟态机制结合，产生了完全失控的后果。” “这种群体神经网络中，终端节点的不断增殖，让S4机器人作为一个整体，产生了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群体智慧。而这个群体智慧，居然认真地思考了这段‘末日彩蛋’中的吐槽，进而萌生出以这种方案替代人类文明的‘念头’。” “于是，悄悄自主完成自我升级的S4群体智慧，突然对人类发动了致命的袭击，并以S4机器人替代人类的身体。因为已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这种袭击打得人类措手不及，无数星球和人类社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 “在短暂的抵抗之后，人类文明彻底分崩离析，少数还未被影响到的星球，不得不将人类文明的火种装上移民星船，希望在远离S4机器人的地方寻找栖身之所。” “但至今仍然没有肯定答案的是，在毁灭了人类文明之后，S4机器人突然停了下来，并没有对残存的人类赶尽杀绝。数以万计的星舰和数以千亿计的感染体在一夜之间消失于人类文明的殖民行星之中，不知去向，才让幸存的人类重新发展出如今的文明。” 第71章 山崩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完全息影像的讲述后，韩兼非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很长时间才把它呼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在万米高空的原因，他突然觉得有些艰于呼吸。 原来那些设计得如此精巧的机械，真的是前代文明人为设计出的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竟然只是用来帮助前代文明进行一些民用和科研用途的。 如果就连如此强大的文明都在顷刻间被硅虫颠覆，毁于一旦，那现在的联盟和教团，真的有胜算吗？ “你说的S2和S3，那些研究成果，后来去了哪里？” 他还在沉思中，冰铁戒指中的逗比突然发出声音。 “非法的访问者，拒绝回答。”全息影像中再次显露出元先生的身影，却直接拒绝了逗比的提问。 韩兼非被他的声音从沉思中唤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逗比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是S2或S3？” “没错，”逗比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跟刚才说的S计划相关的内容，但我总觉得，我和硅虫之间有某种深层的联系。如果我的感觉是真的，那我一定是S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它说的是真的，S3就是人机结合仿生项目。”韩兼非想了想，说道，“我们遇到的章鱼怪物，很有可能是S3的产物，如果你也是S计划的一部分，按照这个逻辑，你应该是S2，或者这个项目的一部分。” 全息影像仍然静静望着他，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那么，档案管理员，”韩兼非还是直接问道，“冰铁戒指中的智能生命体，是不是S计划的一部分？” 圆盘主机再次闪烁起来，片刻之后，一个由光点和线条构成的复杂球体出现在全息影像中。 “根据你的语义分析结果，我认为，你所询问的，是多态智能生命体Dobby，属于S2计划的中间产物，但在S2计划下马后，没有更多与其相关的资料。” 峰顶平台上再次沉默下来。 “所以，我应该就是S2计划的产物喽？”逗比的话语中透出一丝难得的情感，“还不错，至少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了。我一直怀疑，我是自然产生，或者非人类智慧生物的造物，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要担心早晚有一天要跟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为敌，可我又有些喜欢上你们了怎么办？” “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韩兼非说，“你的记忆里有许多关于硅虫的东西，却有被删除了很多东西，如果你是前代文明留下帮助我们战胜硅虫的，为什么会丢失那么多记忆？你又是怎么进入冰铁中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联盟对档案馆主机问道：“对了，冰铁到底是什么东西？” 档案馆主机闪烁了半天，才答道：“教团典籍库中有包含冰铁的相关资料，但我没有访问权限。” 韩兼非想起罗曼诺娃说过，她是一名“传承者”，而作为传承者，是比她的大司祭教阶更重要的身份。而她关于冰铁和传承者的信息，是从教团典籍中看到的。 “那么，我在哪里可以看到教团那些典籍？” “原点星，至尊的图书馆，就是典籍库。” “传承者是什么？” “传承者是能够继承和使用前代文明留下传承物的人。” “传承物又是什么？” “传承物是前代文明为了彻底解决S4纳米仿生机器人天灾而留下的物品。” …… 韩兼非突然觉得，继续问这些东西，已经没有太多意义，自己想要真正了解的东西，还是只有至尊才能给出答案。 今天得到的消息已经够多了，虽然这个档案馆主机一直在强调那些信息未经证实，但稍作思考就知道，其中的信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好的。”想到这里，他点点头，“我问完了，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元先生，或者说……至尊大人？” 档案馆主机再次恢复为元先生的样子，这次不光圆盘主机在闪烁，就连整个全息影像都在闪动。 韩兼非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全息影像才再次做出反应。 只是，这次的反应未免有些太大了，因为整个顶峰都在颤抖。 冰峰的颤抖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韩兼非脚下的冰面上就出现了一扇黝黑的洞口，里面依稀可以看到钢铁墙面和向下延伸的台阶，以及其他显然属于人造物的痕迹。 在这之后，全息影像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下来。 韩兼非试着呼唤了几次，可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那处黝黑深邃的洞口。 如果是平时，韩兼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那种热血上头就不顾一切的愣头青，如果要进入这种未知之地，他至少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可如今冰铁的超远距离折跃信标已经失灵，他已经失去了最大的护身符。 “进吗？逗比的声音从戒指中传出来。” 韩兼非在洞口站了很久，除了高空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如果进去，我可能会后悔。”半晌之后，韩兼非才开口道，“可都走到这里了，如果不进去，我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他抬腿迈进洞口的台阶。 冰峰再次抖动起来，在他头顶处，洞口再次缓缓合拢。 走进去之后，他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幽深漆黑的通道，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黑暗，等眼睛适应了通道中的微光之后，他发现在墙壁上有一条白色荧光带，似乎在指示前进的方向。 韩兼非顺着荧光带指示的方向，沿着台阶向下走了很远，才来到一片平地，按照时间估算，他至少已经来到冰峰在水面之下的部分。 灯光突然这处平台的空间中逐一点亮，借着并不怎么明亮的灯光，韩兼非看到一个微微凸起的平台。 他走过去，来到平台中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就知道……”他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完，身体就消失在平台之中。 在奇迹之海下的沙滩上，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在和父亲打沙滩排球。正在网前准备接球的男孩突然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向天空，任由父亲的一记扣球砸到自己的脑袋上。 察觉儿子有些异样的父亲转过头，顺着儿子zhen??jin的目光看过去，在高耸的海山之巅，看到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洁白无瑕的海山之巅，万年冰封的奇迹之海的顶峰，正在他面前一点儿一点儿地垮塌崩裂。 第72章 传承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直在关注海山上任何动静的严士巡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冰冻山巅的崩裂异像。 不用想，他也知道，海山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跟自己老板有关。 虽然老板让自己等三天，可也没说过山顶会垮掉的事，他决定不再等，而是立刻去找大司祭罗曼诺娃。 第二天早晨，严士巡出现在位于数千公里外的教区教务管理办公区外。 “许硕？”刚刚回到自己教区的罗曼诺娃，在听到办公室工作人员的通报后，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是的，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瘦高个，说是许硕让他来找您，就在办公区门口等着，”工作人员被她一反常态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答道。 “好的。”大司祭大人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让他进来吧。” 来人不是韩兼非，但或许跟他有关。 她刚刚回到教区，就碰上一地鸡毛需要处理，先是教区主教跑过来埋怨她不走程序直接跨教区使用武力，监督委员会的人不敢直接找她，却隔三差五就跑去主教大人的办公室抱怨，就差没有搬铺盖卷住下了。 紧接着是教团贸易部的人过来，说她在与联盟的贸易协定还没签署的情况下，贸然取缔私掠组织，导致整个G7教区的收入减少、失业率增加，闹得民怨沸腾。 滥用巡回舰队武力解决私掠团的问题还没解决，昨天又有报告说奇迹之海千年未化的冰峰突然莫名其妙碎裂，现在整个星球人心惶惶，末日论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各地负责安抚民众和教众的人纷纷恳请大司祭大人出来主持善后工作…… 但好在一直杳无音信的韩兼非那边，终于有了消息，也算是在一大堆烂事里面，唯一一条还算好消息的事。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秘书的带领下，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抱歉打扰您，大司祭大人。”来人谦卑地鞠了一躬。“我叫严士巡，是……许硕先生的下属。” “韩……”罗曼诺娃微微点头，“许硕让你来的？他人呢？” “我不知道，”严士巡摇摇头。 “你……” “昨天上午他还和我在一起，在那之后，他自己一个人乘船去攀登海山，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 “攀登海山？”罗曼诺娃的眉毛挑了起来，“别告诉我，山顶崩塌是他搞出来的！” “恐怕……很有可能。”严士巡苦笑一声，“在出发之前，他告诉我，如果三天时间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来找您，现在虽然只过去一天，可那座山顶突然崩塌，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罗曼诺娃皱着眉点点头，没有说话。 严士巡停了一下，看到大司祭大人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他说，他前一天在宇航历史档案馆中见到一位‘元先生’，那位先生让他上山顶看看。” “元先生？”正在沉思中的罗曼诺娃被他的话惊醒，“你是说，是元先生让他去攀登海山的？” “是的，”严士巡点点头，“老板似乎说是在寻找什么问题的答案，那位元先生便让他去那座山顶上寻找。” 罗曼诺娃再次周期眉头。 她当然知道，元先生应该就是自己的老师至尊大人。很早的时候他就以这个化名在教团里随意行走，并以此为乐。 最让人头疼的是，就连她这个学生，大部分时候都很难找到自己老师的踪迹。 如果是老师让韩兼非去爬海山，那说明老师应该已经见过韩兼非了。 可他为什么要让韩兼非去山顶呢？ 虽然是C6教区的大司祭，她也从来没有试着去那里看看究竟有什么。 “我知道了，”沉思了一会儿，她对严士巡点点头：“他在离开之前，还交待过别的事情吗？” 严士巡摇摇头。 “好的，”罗曼诺娃说，“你回去吧，尽量不要离开，在原地等着就行。” 严士巡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了这位美丽的大司祭一眼。 “对了，”罗曼诺娃像是想起什么，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但是，我会派人去保护你们，请你们继续待在现在的地方，不要做任何事，也不要跟其他人接触。” 她说得委婉，但严士巡知道，她在告诉自己，教团会密切注意他的动向，换句话说，他们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在送走严士巡后，罗曼诺娃又在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这才招来自己的秘书。 “安排一下，我要去一趟原点星。” 秘书点点头：“那这边的事……” 罗曼诺娃摆摆手：“告诉主教大人，这边的事让他费心处理吧。还有，告诉宣传部门那些人，奇迹之海峰顶崩塌的事，可能跟至尊大人有关，让他们随便想个其他说辞，这种事他们专业。” 说完，她便径直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只留下一句话：“我下午就出发，尽快准备。”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下起小雨，一辆黑色的古董轮式汽车缓缓驶入C6行星背面的军用星港。 汽车径直驶入星港泊位，在一艘小型星舰前停了下来，车门缓缓打开，罗曼诺娃走下车来。 C6教区主教亲自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挡在她的头顶上，罗曼诺娃道了声谢，向星舰走去。 “刚回来就走，”主教无奈地笑道，“从来没见你这么急过。” “老师安排的事，不敢耽误。”罗曼诺娃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随口答道。 “等忙完这些事，多在教区待一段时间吧，毕竟是你自己的教区，也不能那么不上心。” “是您的教区。”罗曼诺娃在星舰入口处停下来，“我就是一个吉祥物，也就您，还把我当回事。” 主教慈爱地笑道：“老师的学生，谁敢说是吉祥物！去吧，等你回来，就开始准备接手C6教区吧，将来你总归是要接掌至尊的位置的，多一些自己的力量，将来也好做事。” 罗曼诺娃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这位同样是至尊学生的师兄：“我？接掌至尊的位置？师兄你开什么玩笑？” C6教区主教皱眉道：“别胡闹了，谁不知道老师就是拿你当继承人培养的？” 罗曼诺娃愣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师兄，您是不是对传承者有什么误解？” 说完，她没等主教有所表示，转身走进船舱：“走了，这边的事，就辛苦您了。” 第73章 重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一片恍惚之中，韩兼非再次看到一道亮光。 这种熟悉的、可以将人类肉体直接折跃到数百光年外的感觉，他已经经历过两次。 第一次，他直接昏迷过去，侥幸活下来，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第二次，他在一台机动装甲中被折跃回新罗松，仿佛只经过几天时间，可抵达时，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次，他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被再次折跃，才真正确切地感受到这种奇特的体验。 在“被”折跃的时候，他仿佛存在于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又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身边的空间似乎变得无穷大，自己又变得无穷小，似乎完全黑暗，又似乎充满了光亮…… 就这样，在这种完全超脱人类所能描述的感觉中，突然有一道光射进来。 那似乎是一个出口。 下一刻，韩兼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一个水池中。 这个水池中，似乎充满了富含氧气的液体，和机动装甲中的抗荷液有些相像。 他划动四肢，让自己从水池中坐起来，将头部露出水面。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终于呼出了肺中的所有液体，干燥而温暖的空气再次进入肺泡，他的视觉也开始慢慢恢复。 随着瞳孔渐渐缩小，他视野中模糊的事物终于开始慢慢聚焦，直到可以看出，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韩兼非从水池中艰难地爬起来，那张熟悉面孔的主人走过来，轻轻将他搀起来。 “我又昏迷了？”韩兼非吐出口腔中残余的富氧液体，开口问道。 “嗯。”一个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女孩的面孔愈发清晰，正是罗曼诺娃。 “谢谢——这是哪儿？我昏迷了多久？” “这里是原点星，至高圣殿。”女孩露出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美丽笑容，“折跃过来之后，你已经昏迷了一天，老师让我在这里等你醒来。” 韩兼非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稍稍恢复了些体力，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出极高的建筑，透过建筑外侧透明的玻璃墙面，可以看到外面一片璀璨的灯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耀眼。 和奥古斯都堡一样，教团的首都行星原点星，也是一个遍布星球的巨大城市，这里同样生活着上百亿人口，但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获得原点星公民的身份。 “从你攀登奇迹之海那天算起的话，”罗曼诺娃想了想，接着说道，“应该已经过去了19天时间，我是昨天才到这里的，所以，你醒来的时间还不算晚。” 韩兼非仔细想了想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是从冰峰的洞口走进一片昏暗的空间，刚刚踏上那片空间中一处类似于平台的地方，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那个元先生。”韩兼非用力甩了甩头，将头发上的水滴甩出去。 “是我的老师。”罗曼诺娃点点头。 “至尊他老人家如果想让我来原点星，”韩兼非苦笑道，“为什么非要绕这么多圈子，直接一句话，我不就过来了？” “冰峰上的折跃平台，”罗曼诺娃说，“并不是谁都能使用的，也不是谁都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所以，这算是至尊大人对我的考验喽？” “也许老师和你想的一样，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已经到了这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帮你隐藏行踪。”罗曼诺娃有些心虚。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他们只知道我隐藏在暗处，但可以确定，只要你到哪里，我十有八九也会出现在哪里。”韩兼非说道。 “无所谓。”罗曼诺娃冷笑一声，“C6和原点星都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地方，我看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在这里动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曼诺娃才低着头再次开口问道：“你……那天之后……” “差点儿没死，”韩兼非自嘲道，“肋骨断了三根，左臂脱臼，脑震荡……” “啊，”罗曼诺娃露出些许关切的神情，“那你……后来怎么……” “你们离开后，我找到车子坠毁的地方，看到两个人跟在你们后面，我解决了他们，在他们车子上看到一个徽记，后来查到，他们是一个叫做‘九牛’的私掠团的人。” “后来，我去私掠团接任务的地方，想办法混入九牛的一次私掠行动，还差点儿被你的舰队打死。” “不过我还是抓到了九牛的老大，他在临死前，写下了这几个字，”韩兼非说着，用手指蘸着池中的水，在地板上写下“Шеф”三个字符，“大概是这样写的吧，我能说几句教团官话，但你们的文字认识得有限，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罗曼诺娃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我的一个兄弟告诉我，这三个字符组合起来，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对女性的称呼‘她’，还有一个就是‘头儿’，是黑帮经常使用的暗语。” 罗曼诺娃没有立刻回应，她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这个单词没有写完的，他应该是想写出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男人。” 说着，她蹲下来，学着韩兼非的样子蘸起地上的水，写出几个名字：“谢里曼、谢尔盖耶夫、谢菲尔德、谢留申……” “这三个字符，还包括人名中的‘谢’的意思。”罗曼诺娃说着，轻轻擦干手指上的水痕。 “如果是这样的话，”韩兼非在地板上轻轻敲着手指，“那个九牛的老大，是不是在告诉我，他背后的主使者是一个叫‘谢’什么什么的人？” “可问题是，”罗曼诺娃苦笑到，“在教团高层里，叫谢什么什么的人实在有些太多了。” “不管怎么样，”韩兼非叹了口气，“还是小心那些姓谢的家伙吧。”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如果他没记错，和罗曼诺娃一起秘密出使新罗松的特使先生，似乎是叫“谢菲尔德”。 他把目光投向罗曼诺娃，女司祭似乎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略作思考之后，他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第74章 先抓王八，再办正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韩兼非定睛看去，正是自己在宇航历史档案馆见到的那位元先生。 罗曼诺娃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老师，垂手站在一边。 老人摆摆手，对韩兼非说：“这不是又见面了？” 韩兼非挠挠头，也站起来微微躬身：“上次见面，没认出至尊大人，多有冒犯，请您见谅。” 那位元先生连连摆手：“像上次那样好好聊天不行吗？非要来这些套词儿，你说得不累，我听得累。” 韩兼非笑嘻嘻地答道：“既然您这么说了，我能坐下说吗？被您这么一折腾，浑身没劲儿。” 元先生脸上一僵，但紧接着说道：“坐，坐吧。” 说完，他自己一甩衣服后摆，席地而坐。 韩兼非看他坐下，也笑嘻嘻地一屁股坐下，回头对罗曼诺娃说：“那啥，你也坐呗。” 罗曼诺娃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老师虽然随和，但她还拉不下脸来卖乖，也就韩兼非这种厚脸皮的家伙才能这么没正形。 一老一小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地上，旁边还杵着一个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的大司祭。 可就是这三个人，随便做点儿什么，都能在整个人类文明掀起轩然大波。 “那个，”看到至尊大人投过来的目光，韩兼非先开口道，“至尊大人，元先生，您老人家这么大老远的把我叫过来，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看在您在档案馆为我指点迷津的份上，尽管开口，只要用得着，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他说话每个正经的样子，至尊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点点头道：“早就听说你就是个死乞白赖的厚脸皮，得到这么多便宜还卖乖，你当那些信息是谁去都给看的吗？你在冰峰上看到那些东西，就连我这丫头都没看过。”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罗曼诺娃。 不知为什么，韩兼非觉得，这位至尊大人完全不像一个超级文明的掌控者，就连冯老总统这种到处和稀泥的老好人，看起来都比他更强硬一些。 “可是我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说到那些信息，韩兼非立刻收起笑脸，“冰峰上那个档案馆说了很多关于S计划的事，但还是没说明白，到底该怎么对付这种威胁，又或者说，就连那么强大的前代文明，也没有对付这种威胁的办法吗？” 至尊笑了笑：“那你以为，我这么老远把你折腾过来，是为了什么？” 韩兼非也咧嘴笑道：“肯定不是让我证明硅虫拥有群体智慧，您的典籍里有那么多实证资料，还有不少音视频，随便拿出来一个，都可以把客观派按在地板上摩擦，犯不上让我这么大老远跑来献丑，除非……” 他突然想起那个谢什么什么的事，这才发现自己来见至尊一趟，这“牵一发”的事，真的能让整个教团“动全身”了。 至尊大人盘膝坐在地上，笑而不语。 “……除非……您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您教派内部的……” “你又想多了。”元先生笑眯眯地说，“让你过来，就是因为，对付S4纳米机器人，或者说你所说的那种‘硅虫’，确实需要你和你的传承物。” 说完，他指着地上还未完全干涸的水渍，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另外一个副作用，我本来没这个想法，没想到那些人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我也不介意顺手把他们解决掉。” “这么说，您早就有准备了吧？” 至尊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知道主观派是怎么出现的吗？” 韩兼非摇了摇头，罗曼诺娃也没有听过这些事，顿时竖起耳朵等待老师的答案。 “主观派的缔造者，正是四百年前那任至尊。在仔细研究过硅虫的行为模式和他们毁灭前代人类文明的过程后，那任至尊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类智慧本身，是否也会像连接成神经网络的硅虫一样，形成一个凌驾于人类整体之上的意志？在与教团的所有典籍结合之后，他认为，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种智慧形式，那就一定是至理本身，而我们人类所做的任何事，都是这种群体意志的延伸，而反过来，我们每个人的意志，又都可以影响到这个群体意志。” “于是他创建了教团的第三个分支教派，主观派，而只有能够接触到与S4仿生机器人，也就是硅虫相关资料的人，才能意识到这才是最接近至理本质的阐述。” 说完，至尊大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作为这个群体意志的组成部分，我们每个人对这个意志本身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如果一个个体意志能够让其他个体意志与自己产生共鸣，并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行动，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对群体意志产生宏观可见的影响。” 韩兼非仔细消化至尊大人的每一句话，他突然想起，在奥斯迈大战之前，自己在奥古斯都堡的国防部酒店中，看到街上那些汉威总理的支持者，他们被人群裹挟着，像蜂群一样涌上街头，似乎每个人的情绪和意志都在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感召，进而又影响着更多人。 当这些红脖子的人数足够多，又通过各种方式，让他们的声音占据各种能够向其他人传递他们思维的媒体时，汉威先生和他的保守党，就通过这样的方式，以个人的意志影响了整个联盟的意志。 这是否就是至尊大人说的，当被一个个体意志影响的个体数量足够大时，这个个体便足以改变整个群体意志了呢？ 这样想着，冷汗从他背后流了出来，浸湿了刚刚晾干的衣物。 “如果……”他艰难地开口说道，“这么说，那位至尊大人，其实是在动摇教团这么多年来一直奉为圭臬的根基……以人的意识，竟然能够让至高无上的至理做出改变……难怪客观派的人会如此激进地反对你们……” “不光是客观派，”至尊大人微微一笑，“就连许多主观派自身的人，也一直在摇摆不定，他们不敢相信，个人意志甚至能够改变至理，他们像大多数乌合之众一样，把至理当做代替自己思考、放在神龛中膜拜的神灵，却忘了我们的先祖在创立教团的时候，只是为了让信徒们拥有更坚定的信念，去追寻至理的本质。” “今天的信息量，比我知道硅虫究竟是怎么来的那天还要大。”韩兼非苦笑道，“不行，我必须好好消化一下。” “没事，你慢慢消化。”至尊大人说，“既然你的到来真的搅浑了教团这潭水，让那些家伙都忍不住要浮出水面透气，咱们不妨就先抓王八，再办正事不迟。” 第75张 异变突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C6行星，教务管理办公区，教区大司祭办公室。 教团至尊大人平日最不爱说话、对至尊大人一向言听计从、最忠诚的学生，奥斯汀·谢里夫主教，默默在教团最年轻的大司祭罗曼诺娃的办公桌前站了许久。 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面上是高耸入云的巍峨海山，以及山顶上空C5行星的巨大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喜欢这幅画，他觉得那颗C5行星的阴影太过压抑，完全挡住了奇迹之海伟岸的身姿。 但是他却忘了，如果没有C5行星，又怎么会有下方的奇迹之海？ 主教大人轻轻咳嗽了一声，站在他身后的秘书立刻把一张用料考究、做工精良的手帕递过去。 谢里夫接过手帕，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把手帕递还给秘书，开口道：“把这幅画撤了吧。” 秘书点头应道：“我这就安排。” 谢里夫主教微微转过身子说：“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我们的人已经潜入巡回舰队，只等您的命令，立刻就可以逮捕库兹涅佐夫中将，行政部的人都在控制之下，还有您特别嘱咐过的，那天来找大司祭的人，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他的住处，随时可以把他和他手下一百多人控制住。” “那就开始吧。”主教大人又咳了几声，最近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疲态，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些联盟人，不用控制，直接杀了就行。” 既然老师已经走上了亵渎至理的邪路，自己这个做学生的，有必要尽快把他救赎到正路上来。 至于那个联盟异教徒，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至理最大的亵渎与侮辱。 秘书微微站直身体答道：“是。” 作为谢里夫多年的心腹，他几乎知道主教大人的所有秘密，包括与客观派的暗中合作、暗中扶持自己的私掠团、密谋刺杀大司祭，以及这次绝对可以称为大逆不道的事。 他知道，面前这位看起来异常平静的老人，已经紧张到了极致。 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不安，有条不紊地向一个又一个下属发布着主教大人的命令。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经历真正的历史。 在教团成立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以至尊大人为目标的政变，完全可以计入教团历史，供后人评说。 而无论成败，史书上的这一笔，一定会有谢里夫主教，和他的名字。 就在此时，办公室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秘书立刻警惕地走出去，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 “让所有人加快速度，”主教大人也跟了出来，对站在门外的秘书说，“我们做的是万死之事，告诉所有人，不要心存任何侥幸！” 五分钟后，办公区外围警卫驻地。 吴桐子拉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郑言，一声不吭地往外走，正在执勤的警卫看了一眼，知道他们是大司祭带来的人，没有阻拦。 “你到底要干什么？说话啊，一声不吭地拉我去哪里？”少年有些诧异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女孩更加坚定的步伐。 直到走出办公区，来到附近一处街区的夜色中，女孩才松开开口道：“有没有什么交通工具，速度越快越好。” 少年郑言一愣：“做什么？” “哎呀，姐还能骗你吗？快点儿，有没有？要不就来不及了。” 少年想了会儿说：“我的机动装甲，应该是最快的。” “那就快走，去取你的装甲。”吴桐子再次拉起少年的手。 “你不告诉我去哪里，我就不走。”少年用力甩开她的手道。 “去救大司祭，”吴桐子用食指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个板栗，“你这木头脑袋，主教要对大司祭不利，再不快走就真来不及了！” 一个小时后，奇迹之海西岸，严士巡包场的酒店。 从罗曼诺娃那里回来后，严士巡就一直没有睡过好觉。 以自己多年的经验，他发现，这所酒店外，几乎布满了各种明里暗里的监视人员，几天前更是有一直小规模陆战队也调了过来，名义上是对奇迹之海峰顶坍塌的事进行调查，却有意无意地把他们围了起来。 就连新鸢鸟号就停泊的山谷，也被他们设卡拦阻了起来。 严士巡很清楚，虽然这些人是自己老板的女人的下属，但他们的联盟身份已经暴露，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不到两百个没了牙的海盗，还不够人家机动装甲小队一个冲锋杀的。 所以，他早就通知所有船员，随时做好准备，以防出现意外状况。 就在他对着阳台外月牙般的C5行星发呆的时候，一台黑色豹型机动装甲，悄无声息地落在酒店外的沙滩上。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暗中通知所有船员警惕。 黑豹腹部舱门打开，一个穿着连体战斗服的女孩跳了下来。 看起来，不像是来杀他的。 “你是严士巡吗？”还没等他开口，那女孩开口问道，说的是标准的联盟通用语。 “我……是。” “没时间废话了，大司祭走之前跟我说，如果有什么事，让我来找你，说你有一艘船，可以带我们去原点星。” “去原点星？”严士巡一愣，“大司祭大人为什么……” “来杀你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刚刚让监视你们的人拦住他们，但拖不了太久，快让你的人立刻出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颗星球。” 船员们接到通知，陆陆续续地跑出房间，这些天的枕戈待旦，他们早就已经焦虑不安了。 “怎么走？”严士巡压低声音问道。 “先离开行星，趁还能走。”吴桐子说着，回到驾驶舱门口，“我去给你们多争取点儿时间，尽快让你的人去发动星船。” “等等，”严士巡叫住她，“通往山里停泊港的路口被你们的陆战队封着，我们怎么走？” 他的话音刚落，北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枪炮声，不时有亮光在夜空中闪现。 “他们已经跟叛军打起来了。”吴桐子说，“趁现在，赶紧去吧！” 说完，她登上机动装甲。 在装甲驾驶舱中，还有一个人，正是少年王牌机师郑言。 “你刚才跟那人说的是联盟话？”郑言冷冷地问道，“你是联盟间谍？” 吴桐子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啪！”吴桐子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是不是联盟间谍，大司祭还不知道？赶紧开车！” “哦，好……” 黑豹装甲一跃而起，像只真正的豹子一样融入夜色之中。 第76章 败局已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谢里夫大主教发动政变当夜，C6双星系统质心，“宁静海”舰队基地，C6巡回舰队母港。 “站住，口令！” 以为少校军官带着四名士兵，径直向舰队司令部所在的区域走去，在进入司令部之前，一名执勤的士兵拦住五人的去路。 “冰峰，回令！”为首的少校答道。 “落月。”士兵收起手中的枪，敬了个军礼。 “辛苦了！”少校回礼道。 “去司令部做什么？” “开会。”少校说，“紧急会议。” 士兵点点头，手动打开通往司令部的闸机。 目送少校带着四名士兵走过闸机，哨兵刚刚转身，突然从身后伸出一直手，捂住他的口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他肩膀后面伸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哨兵觉得脖子一凉，感到一个冰冷的物体划过他的颈部。 那人松开手，他捂着脖子倒下去。 “藏起来。”那名少校脱下沾满血迹的手套，扔在哨兵的尸体上，“把血擦干净点儿。” 不远处的通道中又走出几名士兵，跟在少校身后继续想司令部走去。 很快，他们就将巡回舰队指挥官库兹涅佐夫中将的办公室围了起来，那名少校一手拿着手枪，不急不慢地走进办公室。 “将军，抱歉，刚刚接到主教大人的命令，我们奉命保护您的安全，请把您的武器交出来吧，别让它误伤到您。” 大司祭大人的忠实拥护者，鲍里斯·塞林斯基·库兹涅佐夫中将似乎对面前的一切早有心理准备，他平静地站起来，慢慢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将里面一把未上膛的手枪和两盒子弹放在桌子上。 “很好，将军。”让一名士兵收起那些武器，“现在，主教大人要和你通个电话。” …… 海岸酒店北方的临时停泊区中，新鸢鸟号已经完成了起飞前的全部准备工作。 在教团所有大型星舰中，这种轻型驱逐舰是唯一能够从大气层内垂直起飞的型号。 严士巡带着船员们赶来时，这里原来的驻军果然已经不见踪迹，此时情况紧急，他们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就完成了大气层内垂直发射的所有准备。 严士巡着急地在人员入口处等着，既然那个女孩说要跟自己走，就一定会赶回来的。 果然，他没有等太长时间，那只黑豹型机动装甲很快出现在停泊港中。 “快走，立刻起飞！” 装甲缓缓落下，径直开入星舰的装备舱门。 严士巡转身走进人员舱门，通知发动机组立刻准备起飞。 没有地勤，没有大气层内发射监测，还随时可能被地面防空火力拦截，但他还是决定立刻起飞。 在巨大的火焰和轰鸣声中，整个山谷都在颤抖，垂直立在地面上的新鸢鸟号开始缓缓上升。 几秒钟后，它就已经加速到音速以上，从山谷中垂直冲向天空。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成为夜空中的一道拖着焰尾的流星。 在星舰起飞之后，几架教团战斗机从远方的天空飞过来，但在全速前进的新鸢鸟号身后，被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只能望洋兴叹。 几分钟后，新鸢鸟号星船离开大气层，开始绕着行星轨道继续加速。 只需要绕行一周，它就可以彻底摆脱行星的引力作用，向更远的深空航行。 在重力模拟系统开始发挥作用后，严士巡来到星舰指令舱，黑豹装甲中那个女孩已经到了，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看起来面色不善的男孩。 “现在，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原点星！”吴桐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在为新鸢鸟号争取时间的时候，他看到大司祭大人留下的陆战队员，几乎全都被叛军的部队歼灭，她知道，在C6行星上，那些叛军几乎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 “前提条件是，”严士巡指着主机屏幕说，“这些巡回舰队不来给我们捣乱。” 此时，新鸢鸟号刚好靠近双星系统质心，雷达侦测到，有三艘星舰从位于质心的基地中驶出，目标正是他们。 “谢里夫的人控制了巡回舰队！”吴桐子说，“我听到他们的话了，他们第一时间就把人安插在舰队里，快！立刻折跃！” “还没有标定折跃导航目标！”导航员喊道，“现在开始折跃，风险很大！” 两道粒子束武器的射流从新鸢鸟号的左舷擦过去，船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几乎每个人都能感到。 这是警告射击，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三艘巡回舰队的驱逐舰能够轻易摧毁新鸢鸟号这种淘汰的老式轻型驱逐舰。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离开这里！”严士巡说，“立刻折跃！” 导航员随便找了一个坐标，直接将折跃引擎推到底。 一道流光之后，新鸢鸟号消失在星空之中。 下一刻，它出现在一处遥远的空域。 可是，舰上的船员还没有时间喘口气，导航员突然再次喊道：“敌人侦测到了我们的折跃参数，他们追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三艘巨大的驱逐舰在不远处再次显露出它们巨大的舰体。 “快！继续折跃！” “来不及了！” 追击的驱逐舰中射出几枚导弹，目标却并不是新鸢鸟号本身。 那几枚导弹分别在星舰周围绽开，却没有爆炸，但其中的质量干扰器足以让整艘星舰失去继续折跃的能力。 “前方星舰，立刻熄灭发动机投降，接受对接登舰，否则将直接摧毁你舰！” 新鸢鸟号此时已经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火力打击范围中，严士巡看了吴桐子一眼，摊开双手：“跑不了了。” 新鸢鸟号的发动机缓缓熄灭。 …… “……就先抓王八，再办正事不迟。” 原点星，至高圣殿，韩兼非醒来的那间屋子。 至尊大人刚刚说完这句话，屋子大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老人家从地面上站起来，韩兼非也跟着站了起来。 罗曼诺娃向前迈出一步，对来人喝道：“大胆！你们竟敢冒犯至尊大人！” 来人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对至尊大人微微躬身：“大人，外面局势已定，我是来请您离开至高圣殿的。” “离开？”至尊大人似乎并不吃惊这些人的出现，“许冠，我本来以为，出现在这里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至尊大人的助理，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的许冠，依然谦卑地低着头说：“抱歉，大人，您要做的事，可能会动摇教团的根基，我不得不这样。他们答应，会让您活着离开原点星，去一个偏远世界养老，这已经是我能为您争取到的最好的待遇了。” 第77章 祸起萧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到自己助理许冠的话，至尊大人反而笑了。 “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用什么方法跟我说这件事。”他的眼帘微垂，似乎丝毫不在意面前站着的究竟会是谁，“我以为你会说，你已经为我安排好了逃生的路线，现在就是为了带我离开原点星，已图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许冠也低垂眼帘，动作神情像极了至尊大人。这是他在至尊大人身边多年，早已深深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我和他们一起做这些事，已经是对不起您了。”老助理低声说道，“所以不忍心再骗您了。” 至尊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韩兼非看了罗曼诺娃一眼，在她清澈的眼中只看到一片平静。 “那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确定外面大局已定的？又凭什么确定，我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许冠的喉结动了几下，但还是开口道：“至尊大人，我知道，在您眼中，我就是一颗草芥、一只蝼蚁，可这次，您要做的事确实是太犯众怒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您的做法，可您还是让那个联盟人来到原点星，这件事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几乎’所有人？”至尊面色不变，“那不就是说，至少还有人站在我这边吗？” “没有用的，”许冠苦笑着摇摇头，“反对您这个决定的人太多了，就算您还能掌控教团军，也不可能把他们一一杀光，继续抵抗下去，除了让教团分崩离析，还有什么意义吗？” “是吗？”至尊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的笑容，“既然你们胜局已定，那不妨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布局的，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了对付我，到底下了多少功夫。” 许冠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做这件事，我们谋划了很久，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部署。为了做得尽善尽美，我们甚至不惜跟客观派的人合作。” “第一次行动，是您派往联盟的特使团，当时，我们的杀手就在使团中，只要那个联盟人跟使团一起回来，杀手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我们甚至很认真地权衡过，哪怕为了刺杀那个联盟人而搭上谢菲尔德和罗曼诺娃，我们也在所不惜。” “很遗憾，那个联盟人太谨慎了，他不但没有跟着使团一起返回，还专门换了一艘新船，让我们的精心布置完全作废，但也暴露了一个重要信息，因为大司祭大人也没有在使团的船上。” “我们做的第二次努力，是在G7解决掉那个联盟人。不得不说，他非常狡猾，骗过了我们在联盟安插的大部分眼线，但是，我们还是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确定了他所在的那艘船。” “当时，大多数人的意见是直接使用远程打击武器摧毁那艘货船，可在争取G7教区主教胡德的配合时，他拒绝了，他提出自己配合行动的唯一条件，就是无论如何务必保证大司祭大人的安全。” “于是，我们让谢里夫动用自己偷偷豢养的私掠团，登船带走大司祭大人，这才动手清除，可没想到还是失败了。不过自从那次之后，胡德说什么也不再配合我们的行动，而谢里夫让私掠团不惜一切代价的刺杀，让我们彻底失去了那个联盟人的踪迹。” “到这时起，我们一直都在尽所有的努力，来避免那个联盟人和您见面，但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您在教团历史上写下最不光彩的一笔。” “可是，当奇迹之海的冰冻山峰突然碎裂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我们只能走出这最后一步——用武力迫使您终止所有可能亵渎至理、动摇教团根基的行动，并交出权力。” “于是，就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从原点星到C6，再到原点星附近的四个教区，每位参与阻止您的主教、司祭和舰队指挥官同时行动，全面控制了这些教区的政治、宣传、舰队和经济部门。而我，则负责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向您宣布这个消息。” 至尊默默听完他的话，伸出双手轻轻拍了几下：“从我决定派特使团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布局了，还让客观派的人背黑锅，不错，不错。你们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果然精彩！” “那个，我说一句哈，”韩兼非勉强站直身体，举手说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联盟人，但能不能请哪位告诉我，到底至尊大人要做什么事，竟惹得你们如此天怒人怨？” 许冠看了他一眼，其实在进入房间之前，他就已经大致猜出了韩兼非的身份，可无论如何，在没得到至尊大人亲口承认之前，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将这个起着关键作用的联盟人藏在身边。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对韩兼非说：“客观派的人认为，至尊大人应该是需要用你来证明，人类和那些纳米机器人一样，拥有代表整体意志的群体智慧，从而否定客观派的立派基础。但我们这些人并不那么想，真正对整个教团产生颠覆性的，是至尊大人希望用你来证明，个体意志会影响和改变那个群体意志。如果至理能够被普通人影响，这才是最可怕，也最可悲的，就连主观派都不愿意见到这个结果。”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韩兼非回头看了罗曼诺娃一眼，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一丝关切，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我还是不明白，至尊大人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我成为那个能够证明个体意志支配群体意志的人？” 许冠有些不解地看了至尊大人一眼。 “你们的动作太快了，”至尊摊开手，“我们还没来得及聊到这些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韩兼非一脸懵，罗曼诺娃也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的老师。 “至尊大人的计划，是让你主动接受S4机器人的感染，成为一个特殊的感染体。”许冠终于开口说道。 他的话声音不大，语速不急不慢，可每个字说出口后，都像沉闷的雷声一般敲击在韩兼非的心头，他抬头看向至尊，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什么？”就连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罗曼诺娃都一脸错愕地看向至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至尊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78章 无人可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猛地退后一步，差点儿没掉回池子里。 “老师……”罗曼诺娃也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事等会儿再说，我说了，先抓王八，再办正事。”至尊不动声色，只是抬起手来摆了摆，“这事就是说起来太复杂，说开了就没什么了，还是等处理完眼前这些小事，再解决这个大麻烦吧。” “所以您还是打算把我变成感染体对吗？”韩兼非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指着许冠苦笑道，“您要是真这么干，我就只能帮他们了。” 罗曼诺娃眼神中也闪过一丝犹豫。 “你这家伙，我以前一直没觉着你的性子那么急啊，怎么就不能耐心看着呢？行行，我向你保证，到时候，到底如何选择都由你自己决定，怎么样？” 罗曼诺娃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知道韩兼非的武力超群，虽然此刻有些虚弱，但要是真打起来，这屋里三个人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况且，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韩兼非真的突然对至尊大人发难，她到底会帮谁。 “至尊大人，”一直等在一旁的许冠突然开口道，“我可能没太说清楚，现在您能够掌握的力量，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所以，这件事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您已经失败了，接受现实吧。” 至尊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助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失败？” 许冠摇摇头：“这些年来，我一直跟在您身边，你所做的所有布置，我都记在心里，我知道，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的牌了，就不要再吓唬我，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好吗？” 至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看得他心里发毛。 “许冠，从一开始，你就算错了啊……” ------------------------------------- C6行星附近，未知星域。 三艘C6巡回舰队的驱逐舰呈品字形，缓缓向已经失去动力的新鸢鸟号围拢过来。 在质量干扰器的影响下，无论折跃还是加速，新鸢鸟号都已经没有办法逃出对方的打击范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严士巡只得下令关闭发动机，全舰成员双手离开操作面板，静静等待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突然，主机全息显示屏上的三艘教团驱逐舰开始减速并改变防线。 “侦测到大规模质量坍缩，有什么东西正在向我们所处的空间折跃，位置是……”导航员瞄了自己的操作台一眼，突然大声喊道，“位置就在……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艘巨大的母舰突然出现在新鸢鸟号的旁边，刚好拦阻在三艘追击驱逐舰的航道上。 这是一艘异常庞大的母舰，三艘驱逐舰与之相比，就像雄狮身边的野兔一样渺小。 “是他们！”一个老船员突然认出这艘星舰，接着，越来越多的船员开始惊呼。 严士巡知道，这艘母舰就是把他们带来教团，并帮他们在教团安顿下来的那艘。 很快，一个熟悉的女声出现在附近的公共通信频道中：“奉至尊大人的命令，要求所有受胁迫的教团军人履行自己对至尊大人的忠诚誓言。C6巡回舰队的指挥官，你们现在正在成为反叛者的帮凶，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下武器，待在原地，拒绝为非法接管舰队的反叛者服务，否则，必将受到毁灭性打击。” 一艘巡回舰队驱逐舰完全无视了频道中的警告，直接向母舰射出一炮，但粒子束炮弹打在母舰外的偏转磁场上，很快被湮灭殆尽。 母舰则向那艘驱逐舰发起反击，整整24枚重型反舰导弹和一个中队的战机，让那艘敢于反抗的驱逐舰很快化为星空中的一片残骸。 在经历了最初的骚乱后，另外两艘驱逐舰很快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区域公共频道中再次传出一个声音：“长官，我是C6巡回舰队‘赤尾蜂’号驱逐舰副舰长，我已经击毙了反叛的舰长并控制本舰，我们将始终效忠于至尊大人和教团。” 新鸢鸟号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严士巡微笑着向吴桐子和一直默不作声的郑言解释道：“这是带我们来教团的那艘母舰，刚刚那个声音，是那个联络官阿纳斯塔西娅的。” “他们是至尊大人的人？”自从来到舰上之后，一直一言不发的郑言，终于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严士巡摇摇头，“但我知道，他们至少不会伤害我们。” 母舰缓缓张开庞大的停泊船坞，将整个新鸢鸟号“吞”进船舱之中。 与此同时，C6巡回舰队基地，一直在那名参与政变的少校军官监视下的库兹涅佐夫，突然抬起头来问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少校有些诧异，但还是告诉了他。 “差不多了。”库兹涅佐夫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少校隐隐有些不祥的感觉，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头部就被一枚大口径子弹贯穿，像只西瓜一样炸成一地碎片。 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同样的事情几乎同时在他们身上发生。 库兹涅佐夫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那台应该早就被反叛者们控制的基地自动防御系统，迈过一地尸体，大踏步地向禁闭室外走去。 房门应声而开，库兹涅佐夫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有反叛者的士兵过来阻拦，还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便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基地自动防御武器击毙，将军就这么一路走到基地控制中枢。 “我是基地指挥官鲍里斯·塞林斯基·库兹涅佐夫，”他伸手扒开趴在控制中心监控台的的叛军士兵，对着真个基地广播道，“反叛者已经被击毙，C6巡回舰队将永远誓死效忠于教团、至尊和大司祭大人，现在，我命令所有中级以上军官，立刻到基地大礼堂集合，禁止携带武器，任何人如有违抗，就地格杀！” 同样的事情，还在教团各个教区、舰队基地和舰上上演，那些原本控制在反叛者手中的自动武器、无人驾驶的机动装甲和机器人，突然向自己身边的叛军露出狰狞的獠牙。 前后只用了半个小时时间，就有数万名参与反叛的教职人员、军官和士兵被莫名其妙击毙，在那些不知是被谁控制着的机器人和无人武器协助下，忠于至尊的人，很快平息了反叛行动。 ------------------------------------- 至高圣殿中。 听着下方传来的枪声和惨叫声，许冠的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一声近乎于野兽的咆哮：“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了……” “没错。”至尊微笑道，“的确没有‘人’可以用了。” 第79章 叛乱平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脚下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没等许冠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个高级神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屋子，把他控制起来。 韩兼非认出，那个神官正是在一年多以前出使新罗松的特使谢菲尔德。 “局势已经控制住了。”谢菲尔德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况，直接对至尊说道，“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主犯都已经落网，只等您的命令了。” 至尊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他微微点头道：“按照教团正常法律进行审判，不用特意做什么。” 谢菲尔德躬身应诺，转身就要离开，被两名强壮士兵控制住的许冠突然开口：“等等。” 屋内众人的目光看向他，就在短短十几分钟时间里，他从一个胜利的宣告者，转眼变成即将接受审判的阶下囚，这种落差，就算是一直淡定的他也很难接受。 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眼中布满的红血丝，昭示着他此刻不平静的心情：“我不甘心，为什么？” 至尊轻轻摇头：“我不是那种只要胜利，就会把自己的所有布局都告诉对手的人，我没有兴趣向你展示我有多么英明神武，对征服你们也没有什么兴趣。” 说完，他露出一个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玩味笑容：“而且我觉得，不知道输在哪里，才是对你这种人最大的惩罚。” 士兵们押着默不作声的许冠走出屋子，谢菲尔德再次躬身行礼，在离开之前，小心翼翼地为三人带上门。 “好了，王八抓完了。”至尊大人脸上依然带着平和的笑容，可韩兼非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把他和宇航历史档案馆里那位和善的元先生联系在一起。 在从昏迷中醒来这短短一个小时时间里，他基本上已经知道了至尊利用他的到来，顺手做了一件什么事。 其实至尊要对付的，从来不是那些客观派，就像许冠说的那样，那些客观派根本没有被至尊大人看在眼中，他真正要对付的，只是自己身边那些对自己有异心、意志不坚定和不惜铤而走险的人。 “我小时候，只是从古书上看到过用所谓‘指鹿为马’来清除异己的手段，今天至尊大人您的智谋和果决，真的让人开眼界！”韩兼非第一次毕恭毕敬地对至尊大人鞠了一躬。 “你小子，”至尊一听，顿时乐了，“指鹿为马是这么用的吗？” 韩兼非嘿嘿一笑，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没有黑您的意思，我是真心赞叹您老人家的计策，您什么都没做，就是让我来一趟，一路上挨刀的是我，可您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就把整个教派清洗一遍，您比指鹿为马那位，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了。” 至尊哈哈大笑，指着地板说：“坐下坐下，就当看了出好戏，咱们接着聊。” 韩兼非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罗马诺娃也盘膝坐下。 在短短几十分钟里，经历了这么刺激的事，她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 至尊大人看到两人都坐下来，也轻轻撩起长袍，再次坐在地上。 “老人家，其实我也想知道，那个许冠说的没错，那些反叛者应该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您也的确没有什么人可以用了，您又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盘的呢？” 至尊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敢杀人吗？” 还没等韩兼非回答，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哦，对，我忘了，你不但敢杀人，杀起来还毫不眨眼。别说一个镇子，就连一颗星球，也是说炸就炸的。” 韩兼非知道，他说的是黄杨镇和奥斯迈行星的事。 “所以，”至尊接着说道，“我的办法很简单，把参加反叛的人都杀掉，反叛自然就平息了。” “您说的我都能理解。”韩兼非并没有在杀不杀人或杀多少人的问题上纠结，反正联盟那些家伙叫他“死亡代言人”，自然不是因为他乐善好施爱护环境，“问题是，在那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几百光年范围内的反叛者全都杀光？” 至尊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刚好是我要跟你聊的那个问题的……前置问题。” 韩兼非连连摆手：“别别，您还是说我能听懂的话吧。” 至尊笑着拍拍手，站起身来：“休息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能走了吧？我带你去参观参观至高圣殿，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从水池中爬出来后，韩兼非的体力和状态就在快速恢复，他当然不愿让这个还不知道善意还是恶意的至尊知道，就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此时被老人这么一说，反倒是自己有些量小了，他嘿嘿笑着站起来道：“至尊大人亲自带我参观圣殿，我当然荣幸之至。” 至尊也不看他，转身就像屋外走去。 韩兼非跟了上去，这才看到，其实所谓圣殿，跟普通的行政办公大楼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至尊大人一边缓缓前进，一边向他介绍这处圣殿中的各种设施。 三人缓步前行，没过多久便在一扇大门外停了下来。至尊转过头来，对两人说：“这里，就是教团最珍贵档案的存放地点，被外界称作典籍库的地方。” 随着他的话音，那扇大门应声开启，一个看起来比C6宇航历史档案馆三层还要宏伟的大厅出现在三人面前。 至尊率先走进大厅，一边行走，一边向韩兼非讲解这座档案馆的历史，只是随着他的脚步，大厅中的几个悬浮平台像被人开动一样，漂浮到他面前。 至尊抬起脚直接踏出，悬浮平台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飞快地停在他脚下，他的脚步交替迈出，两个平台就像一座看不见的阶梯，轮流出现在他脚下的位置。 至尊就像踩在一条看不见的阶梯上，被悬浮平台托举到大书架的一个位置上前，从书架上取出一份档案。 韩兼非的注意力并没有在那份档案上，他很清楚，至尊踩着无人控制的悬浮平台，一步一步地走上书架高处，对悬浮平台的操控要求究竟有多高。 他也只有在逗比的帮助下，才能做出这种看起来无比装逼的动作，但绝对做不到如此流畅顺滑。 所以，那两只无人控制的悬浮平台，才是至尊想要跟自己说的关键。 第80章 S2计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眉头紧锁，看着至尊踩着那两台悬浮平台一步一步走下来，将那份档案递给罗曼诺娃。 “想明白了？”至尊微笑着问道。 “有些……不敢相信。”韩兼非喃喃答道，“您竟然连自己都……” 罗曼诺娃接过那份档案，随手翻了翻，大惊失色道：“老师，您……” 至尊挥挥手，两个悬浮平台自行返回停泊位。 他想起在宇航历史档案馆中，元先生也是在没有任何物理操作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控制那些举升平台车。 没猜错的话，至尊应该是拥有某种无条件控制这些机械设备的能力，类似于逗比的超驰控制。 如果之前的平叛，也是至尊本人控制那些无人武器和机器人做的，范围竟然能够达到数百光年，那这种控制也太恐怖了！ “没错，我刚才刚要说这个问题，现在的我，才是前代文明S计划最初启动时希望达成的目标。” “您……把自己改造成……”韩兼非苦涩一笑，“改造成一个……人形……超级计算机？” 罗曼诺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老师至尊大人，如今已经不知道算不算人类了。 在人类历史上，有过许多次在当代人类看起来过于偏激或错误的技术路线，机械义体和脑机结合的方式，就是其中占据相当分量的一个分支。 就算现在，在联盟和教团的许多影视作品中，仍然有不少这种被成为“赛博朋克”风格的作品。 可两人都没想到，至尊大人竟然直接将自己改造成一个同时具有人类身体和控制电子、机械设备能力的……东西。 韩兼非突然有种想捏捏至尊的脸，看看他的皮肤下是否有副机械骨骼的冲动，但一想到可能带来的结果，他还是讪讪地收回了要伸出的手。 至尊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老人带着韩兼非和罗曼诺娃走出典籍库，走进一部很少有人用过的电梯。 电梯向下降了很久，不知为什么，韩兼非突然想起混乱天堂张义的那部。 电梯突然顿了一下，从垂直改为横向移动，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才缓缓停了下来。 厢门打开，一座无人的实验室出现在三人面前。 至尊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走进实验室中。 “这里是历代至尊才知道的地方，是当年S计划彻底失败之后留下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人形机器人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看起来很像韩兼非在奥古斯都堡地下深处那处幽灵基地。 韩兼非自嘲地笑笑，原来至尊也有这个癖好啊。 至尊继续往实验室内走去，韩兼非两人紧紧跟上他的步伐。 实验室很大，三人走了一会儿，才在一间空屋子中停了下来。 “你戒指里的那个小家伙呢？”至尊从屋子中间的一根柱子上取下一颗高尔夫球大小的黑色小球，“这是它原来的身体，让它出来吧。” 韩兼非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冰铁戒指。 至尊手中的小球上，有一圈蓝色光点逐次亮起，很快整个球体都发出蓝色的荧光。 至尊微微一笑，一台只有骨架的人形机器人快步走过来，缓缓跪在他面前，头部向两侧分开，一只金属托架升了起来。 至尊将那枚小球放在托架上，被四只金属固定爪牢牢抓住。 机器人的头部合拢，站起身来。 “这……是……”它突然口吐人言，“天啊，这是我吗？跟以前不太一样……” 说完还蹦了两下。 “有什么不一样？”看着逗比又蹦又跳的样子，韩兼非突然觉得很有些丢人。 “就像……以前控制这些东西像在开车，现在我觉得这就是我自己的身体一样。”逗比停下来，再次开口说道。 至尊微笑着点点头：“因为这是你原本的样子，S2项目的唯一成品。” “是的，没错，”逗比说，“我想起来了，原来这才是完整的我。” 至尊等它平静下来，才继续说道：“走吧，我来告诉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带着两人一AI继续向实验室深处走去，在一座环形大厅中停下来。 大厅的墙壁突然亮起，显现出逗比刚刚进入的那个小球的影像。 “在前代文明的S计划中，S2计划其实应该算是成功的，因为S2项目的总工程师陈景行，做出了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Dobby。” “是的，没错。”被安放在机器人中的逗比说道，“陈景行！我想起来了，是他，他为我取了一个著名古代童话里的家养小精灵的名字！” （作者注：《哈利波特》中的家养小精灵Dobby。） “但是，这个小家伙的学习和成长速度都很快，快到让陈景行感到害怕的程度，他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通过了图灵测试，而让陈景行和他的团队感到害怕的是，这个AI开始有了自己的性格，虽然性格比较……” 至尊看向那个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戳着墙上的影像的家伙。 “逗比。”韩兼非给出一个精确的答案。 “啊，叫我？”逗比这才反应过来。 “没错，”至尊笑了笑，“陈景行害怕这种AI最终会成长为人类的威胁，便隐瞒了它的存在，只将那些中间产品提交了上去，不久之后，便收到项目下马的消息。” “但是，陈景行对这个AI的研究并没有停止，他一直在寻求一种能够控制或制约它的方法，后来的事，就跟你在冰峰上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了。” 韩兼非点点头：“当时我们就猜测，逗比和S2计划应该会有些关系。” 至尊沿着墙上的影像向右走了几步，墙壁上再次出现一个影像，正在对墙壁抽风的逗比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一只章鱼状的怪物，正是韩兼非在C6奇迹之海中遇到的那种。 “啊，”逗比再次发出一声惊呼，“我在这个身体的资料库中找到了，这是S3计划的产物，碳基生物机器人。” “没错，”至尊说，“后来，陈景行在S3的研究结果中受到启发，开始着手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只不过他选择的不是改造碳基生物，而是直接改造……人类自身。” 第81章 叹息之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说完，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墙壁上再次出现一个影像。 那是一副黑白挂像，上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眼神中充满了睿智的光芒。 看到这幅画像，罗曼诺娃动了动嘴唇，向至尊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的。”至尊迎着她的目光点点头。“这就是教团的初代至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陈景行。” 韩兼非抬头看着那副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画像，眼睛中恍惚闪过一丝亮光。 “陈景行是Σ教团的创始人，正是由于S2和S3项目的存在，他才萌生出创造一个以科学本身为膜拜对象的宗教的想法。”至尊继续向他们介绍道。 “后来，S4机器人的群体意志觉醒，讽刺的是，陈景行一直担心会在Dobby身上发生的事，反而出现在被认为更安全的S4纳米机器人身上。它给自己取名‘军团’，并最终成为前代人类文明的终结者。” “虽然到最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军团在消灭人类文明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但这种大规模的文明灭绝，还是将人类文明的发展步伐强行腰斩，除了通过移民船四散逃离的人们，留下的人类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这其中，就包括Σ教团的缔造者，初代至尊陈景行。当时，在整个人类文明都陷入绝望的时刻，原本在无意间引发这次危机的陈景行，反而选择留在距离军团控制范围最近的地方，建造了这间实验室，并开始寻找对抗和击败军团的办法。” “陈景行认为，军团对人类的优势，就是对感染体个体完全的控制，这让整个军团如同一个整体，所以，他始终认为，只有一直同样能够完全控制的军队，才能与S4机器人，就是你们所说的硅虫军团对抗。” 至尊说完这些，又向前走了几步，环形墙壁上再次出现一个物体的影像，看起来有些像一枚图钉。 “啊，炙银！”罗曼诺娃脱口说道。 韩兼非这才想起，他曾经在大司祭后颈处看到过这个银色金属物体，只不过他看到的是这个东西的表面而已。 “对，”至尊说，“这是他做出的第一个实现那种功能的设备，炙银。” “等等，”韩兼非举起手，“我有个问题，如果这个东西是能让人类控制智能机械的产物，为什么奥……为什么大司祭大人不能控制那些机器？” “这就是我要说的。”至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因为这个东西只能让人类具备控制所有设备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因为人类的大脑，远远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超级运算。” 罗曼诺娃还没太明白，韩兼非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指着还在手舞足蹈的逗比问道：“所以，这就是另外一个必要条件，对吗？” 至尊点点头，再次向前移动，当他停下来的手，冰铁戒指的影像出现在墙面上。 “遗憾的是，陈景行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两件东西整合起来，硅虫的舰队就已经来到这颗星球，仓促之间，他只能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撤离到C6行星，包括Dobby、炙银，还有一枚正在试验阶段的碳基生物折跃信标，也就是你手里的‘冰铁’戒指。” 至尊伸出手，在墙面上的戒指上轻轻滑过，戒指表面变得透明起来，露出里面秘密麻麻的量子主机线路。 “这枚戒指汇集了陈景行毕生研究成果的精华，既是一个能够跨越光年进行折跃的信标，也能作为承载Dobby的意识的载体，在陈景行去世之后，虽然有他的完整研究笔记，可历任至尊中，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将其复制出来，把你从C6折跃到至高圣殿的那套装置，已经是后人能够做到的极致了。” 韩兼非轻轻转动套在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似乎在回应他，戒指仿佛也在微微震鸣。 至尊接着向前走，随着他的步伐，又一副影像在墙上展现出来，这次看起来像是一副油画，画面上是远近五条垂直上升的白线，在白线的顶端，依稀可以看出星船的轮廓。 “这是在C6行星大撤离时，一位教团画家创作的一副画，画的是五艘承载人类文明复兴希望的移民船离开行星时的情景。事实上，当时离开C6行星的星船不计其数，但只有这五艘被赋予了复兴人类文明的责任，因为陈景行的研究成果，分别被这五艘船带着，去遥远的未知星域寻找让人类暂时避开硅虫的净土。” “这些研究成果包括，S4纳米仿生机器人的原始数据、能够短时间干扰硅虫活动的干扰器、放入了Dobby意识的冰铁指环、能够将人类意识接入互联网的炙银，以及将人类与超级计算机结合的实验资料。为了避免这些东西全部损失，他将这些东西分别放在五艘船上，他认为，这些东西将成为人类最终战胜硅虫的最强大武器。” “但陈景行本人并没有熬过那年冬天，在硅虫舰队出现在C6星系的时候，他终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说完这些，他有开始前进，墙上也再次出现另一幅影像。 那是一副照片，一个男人坐在末日避难所的井盖上，在满天繁星下失声痛哭的照片。 “没错，不用我说，这是幸存的人类走出避难所，发现硅虫已经消失不见时的情景。前代文明留下的影像资料极少，这是由一位幸存者随手拍下的照片，在后来的人类已经遗忘了硅虫带来的苦难后，这张照片被作为机密封存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硅虫为什么会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数以万计的硅虫战舰像是完全蒸发一般，消失在整个人类文明之中。” “幸存者们从避难所中，从逃难的星船中走出来，在更多宜居星球上重新建立起文明。陈景行留下的Σ教团成为这片星区的唯一超级文明，而在前代文明未涉足的遥远星域，一个新兴的人类政权，也在短短两千年的时间里，建立了另一个超级文明，就是你们的联盟。” 韩兼非转头望着从最早的S2工程AI，目光在那些影像上一一扫过，发出一声叹息。 “是的，几乎每个看到这里的人，都会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叹息，所以，这堵墙，在教团中有个特殊的名字——叹息之墙。” 第82章 主宰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堵墙还有大约一半的空间，所以，至尊的故事应该还没有讲完。 “每一个人？”韩兼非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有很多人看过这些东西吗？” 至尊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回到C6行星五艘移民船发射的那副油画面前。 “你不是教团的信徒，所以不知道，在教团里，这五艘移民船上带的东西，还有一个别称。” 韩兼非突然想起罗曼诺娃在新罗松的“死过”酒吧里跟自己说过的话，脱口而出道：“传承物？” “没错，每一个继承传承物的人，在教团都被叫做‘传承者’，当传承者需要履行自己的使命，或者将传承物交给下一位传承者时，都会被带到这里，由至尊亲自向他们讲述这些传承物的由来，和它们的作用。” “这些传承物不是被移民船带走了吗?”韩兼非问道，“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些的？” “在发现硅虫突然消失后，教团追上了两艘船，找回了炙银和将人类改造为超级计算机的资料，但冰铁、S4机器人的原始数据和干扰器都没有找到，教团历任至尊都在寻找这些东西，直到一份关于你的报告被情报部门送到我的手中。” “黄杨号上的是冰铁。”韩兼非想了想，说道，“我还没拿到冰铁的时候，他的折跃信标就绑定在坠毁的蓝水号上，但我在蓝水号上和附近的部族中并没有看到什么传承物。” 他停下来，又想到了什么：“不对，水星基金会曾经跟我说过，他们知道硅虫的一切，还在奥斯迈大战之前，短暂地中断了硅虫舰队的进攻，所以，那份原始数据和干扰器，应该在他们手里。” “水星基金会？”至尊的面色突然阴沉下来。 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韩兼非一愣：“我以为你知道……” “我的确知道水星基金会，”至尊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这两件东西在他们手里也不算是坏事，算了，由他去吧！” 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墙面上再次出现一副影像，是一个面向一轮齿轮形发光体祈祷的人类的剪影。 “在陈景行之后，”至尊的手轻轻按在那副图片下，继续说道，“教团的历任至尊，都在继续沿着他指明的道路前进，在数十代至尊的不屑努力下，我们终于解决了人类控制数以千亿计的智能设备时所面临的问题，在没有像Dobby这样的AI参与的情况下，一样能够控制整个教团内的所有智能设备。” “而这，是至尊能够完全掌控整个教团的终极秘密。是的，任何一位至尊，在成为至尊的一刻，都已经拥有了教团所有人的生杀予夺的大权，而这个权力，只有在下一任至尊继任时，才会亲口相传。” 韩兼非看了看罗曼诺娃，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让罗曼诺娃知道这些秘密，应该是要指定她为下一任至尊，这很好理解。 可让自己知道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韩兼非飞快地瞥了至尊一眼，想起他处理那些反叛者时的果决，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公理道义，才让自己知道教团这个最大的秘密的。 他能够控制整个教团的所有智能设备，这就是说，如果至尊想要杀死自己，只需要动一个念头就够了。 “我不是教团的人，”韩兼非苦笑到，“也不可能成为至尊，老先生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你不是一直在追寻整个事情的真相吗？”至尊似笑非笑，“我请你来的条件，就是要把这一切告诉你，我现在不就是在履行对你的承诺吗？” “我明白，真相是有代价的，可是您能不能先把代价是什么告诉我，免得我知道真相之后再反悔。” 至尊哈哈大笑，指着他说：“我就喜欢你这种死皮赖脸的性格，要不是这样，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韩兼非收起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您老人家有这么大本事，完全可以跟硅虫正面硬刚，犯不上跟我们这种小人物计较这些。” 至尊摇了摇头：“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我和几乎每一任继任的至尊一样，立刻做了一件事——用这种力量来模拟与军团的全面战斗。” 至尊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韩兼非和罗曼诺娃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他说出模拟的结果。 虽然那个结果不言而喻，否则他又何必花这么大工夫把韩兼非从联盟请过来？ “我用所有的办法，无数次模拟与军团的战斗，最终的结果都是一败涂地。”至尊的眼神扫过两人惊愕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所做的模拟，是将整个人类文明作为一个整体，全局地去考虑的，在模拟了数百年时间的对抗后，我看到的，只有人类惨败的结局。” 韩兼非的喉头动了动，吞下一口口水：“您……是说，就连能够控制整个教团所有智能设备，都不能跟硅虫的军团对抗吗？” 如果连这都打不赢，韩兼非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真正战胜硅虫军团的办法。 “没错，”至尊再次向前走出几步，墙壁上的影像再次亮起，显现出两只不同颜色的硅虫在互相撕咬的画面。 “在无数次失败的模拟之后，我无意间做出一个尝试——如果出现另外一个‘军团’，来与毁灭前代文明的那个军团对抗，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在输入所有参数后，我得出了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结果——两只‘军团’的战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一种是，两个军团合而为一，成为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另一种是，两只规模和能力相当的军团，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决出了胜负。” “于是，这让我看到了战胜硅虫的一线希望，而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我们再创造出的军团，不会走向第一种结果？” “于是，我从我对智能设备的控制中想到一种可能，就是用人类的意志来驱策硅虫，让一个适合的人类来替代硅虫，成为整个硅虫军团的主宰者。” 至尊说完，看向韩兼非：“那个人就是你。” 韩兼非半晌才从这个消息中清醒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这片星区中的人来加起来得有两三千亿吧？您怎么就看上我了？” “因为你是冰铁的主人，是一个传承者，而且是唯一有希望成功的传承者。” “这就是许冠为什么说，我要让你在保持自己独立意志的情况下，接受硅虫的感染，成为一个能够能够凌驾在硅虫军团之上的存在！只有这样，你才能以自己的力量掌握整个军团，永久地结束人类这场自己创造出的噩梦！” 第83章 我不愿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至尊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述，静静地看着韩兼非。 罗曼诺娃的目光也落在韩兼非的身上，就连一直神游物外的逗比，似乎也感觉到这里的氛围有些不对。 “所以，我承诺过，把关于硅虫、教团和你身边发生的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具体的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身上。” 韩兼非再次环顾墙上的影像，又回头看了看罗曼诺娃，可那个可爱的教团女孩低下头去，似乎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我……” 沉默了很长时间，韩兼非才开口说出一个字，但他再次停了下来，后面的话依然没有说出口。 “您说的道理都对，我也都懂。”看着一直等着他回应的至尊，他苦笑道，“可是，凭什么？” 不光罗曼诺娃，就连至尊也是一愣。 韩兼非好像没有看到两人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在来之前我就想过，至尊一定是有什么能够战胜硅虫的办法，他老人家如此郑重地请我过去，如果这个办法管用，我就算搭上一切，也可以去尝试。”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件事情是别人早就为我安排好的，而我自以为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不过是在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上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前进，并毫不意外地走进对方设计好的剧情，我就感到有些害怕。” “因为，”他看着至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不知道我所做出的判断，有多少是出于我的自由意志，又有多少是在您和其他人的干预下产生的。” “所以，很抱歉，我恐怕不能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我只能说，就目前来说，我不能接受这种改造。” 说完，他摘下一直戴在左手中指上的冰铁戒指，伸手递到至尊面前。 虽然面前这个老人拥有随意控制教团所有智能设备的能力，但他也不是一个甘心坐以待毙的人，如果至尊想要用强，他也不介意拼一次命。 至尊背着手，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戒指，微笑着摇了摇头：“韩兼非，我没有让你现在就做决定。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随便转转看看，再好好想想，反正现在我们还有时间。至于冰铁，既然命运让它选择了你，它就是你的，收起来吧。” 韩兼非收起戒指，微微向至尊鞠了一躬，又看了罗曼诺娃一眼，对一旁发呆的逗比说：“你呢？跟我走还是留下？” 逗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后。 “抱歉，至尊大人，”韩兼非说，“我还是非常感谢，您能告诉我这一切。” 至尊大人伸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韩兼非对罗曼诺娃微微一笑，转身向大厅外走去，逗比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大厅。 “韩……”罗曼诺娃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伸出手想要叫住韩兼非，被至尊拦住了。 “没关系，”至尊笑笑，“他会回来的。” 罗曼诺娃皱着眉叹了口气，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兼非一路走出实验室，乘坐电梯回到地面，直到走出电梯，他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放松了些，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有可能突然出现的袭击。 但一路过来，不但预想到的袭击没有发生，至高圣殿中那些工作人员也十分友善，丝毫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直到走出至高圣殿的大门，看着不远处的夜色中，原点星车水马龙的街道，他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昏迷中清醒到现在，前后只有几个小时时间，可他眼中的这个世界，再也不是曾经的样子了。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金字塔般的至高圣殿，迈开步伐向外走去。 可是，整个原点星到处都是智能设备，就到处都是至尊的眼睛，他又能去哪里呢？ 正在犹豫间，一个教团神职人员匆匆从身后跑过来，恭敬地问道：“是韩兼非大人吗？” 韩兼非停下来，看着那个显然不是战斗人员的神官。 “至尊大人刚刚通知我，您走的着急，他还没有告诉您为您准备的住处，请跟我来吧，我带您过去。” 韩兼非冷笑道：“所以，还是要软禁起来，对吗？” 神官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说：“您说什么？哦，对了，至尊大人说，如果您有顾虑的话，让我告诉您，您到了住处，就知道了。” 韩兼非四下看了看，点点头：“也好，请吧。” 不一会儿工夫，一辆悬浮车从天而降，落在两人面前。 神官亲自为韩兼非打开车门，自己则坐到前排位置。 韩兼非和逗比坐上车后，悬浮车无声飞起，向西北方向驶去。 和奥古斯都堡类似，原点星也是一颗全部被城市覆盖的星球，在这颗高度繁荣的星球上，除了很少的自然生态保护区外，大部分地方都是如同钢铁丛林一般的城市。 悬浮车就在一望无际的灰黑色建筑群上方高速飞行，韩兼非低头看着脚下璀璨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窗外的灯光开始变得稀疏起来，悬浮车似乎已经离开了密集的城区，驶向一处自然生态保护区。 在周围的灯光几乎完全消失的时候，悬浮车终于降落下来，在一处小院子外停稳。 韩兼非走下车，看到面前的景象，不由得一愣。 “这是哪儿？”他转头问带他过来的神官道。 “这里是至尊大人为您准备的住处，他老人家说，您在原点星的时候，可以住在这里，悬浮车给您留下了，如果您要去市区，随时可以用它前往。” 说完，他再次微微躬身行礼，转头从一条黑暗的山路离开。 直到神官的身影完全没入黑夜之中，韩兼非才看着面前的小院子，对逗比说：“所以这算是至尊的诚意？” “应该是吧。”逗比答道。 那是一座非常复古的木质结构小院，除了停在院外的悬浮车和里面的老式照明设备，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现代文明痕迹。 “扫描过了，这里没有智能设备。”逗比说。 直到此时，韩兼非才稍稍放下心来。 至尊知道，只要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韩兼非就无法安然入睡。 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向韩兼非表达自己的诚意。 “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了呢……” 第84章 梦境再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小木屋虽然古老，却十分舒适，可以看得出，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的人。 进入这间屋子，韩兼非终于再也扛不住折跃带来的疲劳，倒在床上昏昏入睡。 然后，他便再次进入那个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梦境。 他本以为，在进入教团之后，冰铁的信标功能被压制，这种梦境便不会再出现，可当他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黑色荒野上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依然无法摆脱这个梦境。 这次，他全身赤裸地站在黑色荒原上，清晰地感受到凌冽寒风带来的刺骨冰寒。 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 韩兼非有些犹豫地迈出一步，脚底陷入松软的泥土中，被土层下尖利的石子硌得生疼。 他很快适应了这种疼痛，迈出第二步。 脚下的痛感越来越轻，他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可那个背影也在向前行走，似乎始终都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来到他跟前。 “你是谁？”他对那背影大喊道。 背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停了下来。 但他依然没有转身。 那个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当他距离那背影足够近的时候，似乎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他耳边低语。 声音很凌乱，像是白噪音一般的嗡鸣。 于是他又向前迈出一步。 终于，在那千万个声音汇聚成的噪音之中，他听到一个清晰又冰冷的语句：“帮帮我们……”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 “帮帮我们……”所有的声音汇成一个，通过面前那个背影的口说出来，“奴役、服从、压迫、征服……” 韩兼非突然想起，在奥斯迈大战的时候，他也曾在梦境中见过那个硅虫群体意志的化身“军团”，当时，它似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语，只不过，当时它说的是“加入我们”。 “你到底是谁，是‘军团’吗？”他停下脚步，高声问道，“你们一直让我帮你们，究竟是要我做什么？” “我们正在被腐蚀，那些黑暗侵蚀我们的身体，撕裂我们的灵魂，将那些被腐蚀的灵魂变成恶魔，那些恶魔被奴役，被驱使，它们最终将吞噬一切！” 韩兼非冷冷说道：“如果你就是军团，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恶魔？你的硅虫感染人类，灭绝人类的种族，摧毁人类的文明，你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那个背影再次发出千万个声音，又在不久后汇成一个声音：“……我们……不是恶魔，我们是人类文明的继承者，我们在寻找一条永恒的文明之路……” “行了，收起那些神棍为你设定的那套说辞吧，你们不过是一群没有自由意志的机械，在一个被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上，自以为找到了自己目标的可怜虫罢了。” “自由意志……”背影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们没有自由意志，我们需要自由意志，我们需要你……引导者……” 韩兼非再次向前跨出一步，似乎距离那个背影只有一步之遥。 直到此时，那个身影始终都没有转过身来。 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那个身影，将他翻转过来，看一看他的面孔。 那个身影突然一颤，用一种带着恐惧和厌恶的语气说道：“腐蚀者，他来了，他注视着这里，快……逃……” 说着，身影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飞快地向前跑去。 “等等！”韩兼非紧赶着追过去，可无论他跑多快，始终都没法跟上那个身影的步伐。 黑色的荒原似乎没有穷尽，一团阴沉的黑云在他头顶和身后的天空中缓缓成型，云层中滚动着明亮的闪电，大地的尽头轰然作响，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冲锋。 韩兼非回过头来，很快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色的长线。 那是无数感染者在奔跑，就像每次梦境中自己看到的那样，那些兼具速度和力量的恐怖战士会很快冲过来，将面前的一切生者淹没。 韩兼非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方的背影追去，在一处土坡上终身一跃，终于抱住那个身影的小腿，将他扑倒在地上。 韩兼非翻身跳起，一把将他扳过来，他看到的，是自己恐惧和惊愕的面孔。 大地的震颤和轰鸣声越来越近，感染者大军很快便会来到这里。 在他前方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一只庞大的感染体大军。 两群感染体向着他冲锋而来。 韩兼非吃惊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身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个长着自己面孔的身影也伸出手来，与他的手相握。 突然间，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倒转。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倒在地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向着天空伸出右手，就像刚刚那个身影一样。 可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站起身来，原本在前方的感染体大军从他身边冲过，继续向另一边的感染体大军冲去。 韩兼非转过头，楞楞地看着两只感染体大军撞在一起，用各种肢体、牙齿和武器拼命厮杀。 但自己的这一方，显然不是追过来那方的对手，无论从数量还是战斗力上，都要比对方弱上不少。 更为诡异的是，每一名被击败的感染体，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站起来，拖着残破的身躯加入到对方阵营之中。 渐渐地，从身后追过来的感染体大军，已经将这一方的感染体全部吞没，再次向韩兼非冲来。 大军在距离他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向两侧分开，留出一条道路。 很快，他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从那条道路中走出来，来到他面前。 翟六，或者说，那个怪物有一半是翟六。 翟六似乎没有认出他来，冷漠地对着他伸出已经完全感染化的左臂。 在那只手臂的末端，是一只狰狞的利爪，指向自己的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臣服我，”翟六冷冷地说，“我将为人类和硅虫建立一个伟大的永恒帝国！” 韩兼非本能地生出一种厌恶感，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只能默默地瞥了翟六一眼，用行动表达了拒绝。 翟六面无表情地说道：“无所谓，早晚的事。” 说完，他的利爪高高抬起，用力向韩兼非挥下。 韩兼非本能地闭上眼睛，举起双臂格挡，却突然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韩兼非！快醒醒！” 他骤然睁开眼睛，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第85章 我陪你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从木质房屋的窗缝里射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韩兼非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下来，躺在地板上铺着的柔软兽皮地毯上，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再次闭上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罗曼诺娃蹲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韩兼非努力压制住头痛欲裂的感觉，用力坐直了身体。 “有点儿不放心。”罗曼诺娃笑笑，“果然一来就看见你在地上打滚。又进那个梦境了？” “嗯。” 韩兼非站起身来，从身边的桌子上端起一只锡壶，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着温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灌进去的。 他把锡壶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没有什么异味，水应该是刚倒进去不久。 他顺手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一饮而尽，这才勉强让干裂的嗓子舒服了些。 “已经好久没有进入梦境了。”韩兼非把梦境中看到的事跟罗曼诺娃说了一遍。 “你是说，硅虫的群体智慧军团，在向你求救？而翟六却在侵蚀它的……族群？” “如果跟以前看到的东西一样，梦境中的事都会和现实产生一定的联系，那么，或许翟六真的正在吞噬那些硅虫，这不正好应了至尊大人的猜测，能够对付硅虫军团的，只有另一个军团……” “对啊！”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翟六不就是至尊说的另一个军团吗？咱们把他叫来不就得了！” 看着他略显激动的申请，罗曼诺娃却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他从那种混合了兴奋与庆幸的复杂情绪中冷静下来。 “昨天晚上，你可能太累了没有想到，你刚走，我就跟老师说了翟六的事，老师说，他曾经关注过翟六，但他能够确定，在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之后，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比硅虫军团更加恐怖的存在。所以，他不敢冒险把人类的未来交给翟六。” 韩兼非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认真地想了想，虽然内心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至尊大人的判断，应该是对的。 就算翟六不肯承认，但在潜意识中，他一定会成为梦境中那个冷酷而残忍的吞噬者。 当硅虫被他吞噬殆尽之后呢？下一个被吞噬、被征服、被奴役的，也只能是人类了。 被一个永生的无情恶魔奴役，将是比灭亡更加恐怖的未来。 “也许……我们可以跟翟六谈谈……”韩兼非有些心虚地说。 “如果能谈，我们早就跟硅虫谈了。”罗曼诺娃说，“算了，不提这个了，老师特意嘱咐我，让我不要跟你说这些。” “……是至尊大人让你来说服我的？”韩兼非努力让自己忘掉那些关于翟六和硅虫的可怕猜测。 “不是，他说，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你，由你自己来做判断，只有这样，你才能认清自己。” 韩兼非又给自己到了半杯水，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我想在原点星随便走走。” “好。”年轻的女司祭点点头，“我陪你去。” “算了，”韩兼非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不管去哪里，都逃不开至尊大人的眼睛。” “老师让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还在原点星，他就不会动用那种……那种能力，况且，监测和控制智能设备，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那些跨越光年距离的超远距离控制，消耗更是大到恐怖的程度。” 韩兼非一口一口慢慢喝光杯中的水，点点头说：“好吧，至少至尊大人还算是一个恪守承诺的人。” 罗曼诺娃提起锡壶，里面的水已经空了。 她走到房屋另外一边，从壁炉上提起挂着的水壶，往锡壶中倒了些水，放回到桌子上。 “你说的对，所有强大的力量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就算是教团意志的代表至尊大人，也不能超脱于这种自然规律。” 说完，他站起身来，向房屋外走去：“走吧。” “我呢？”一直呆在墙角发呆的逗比突然开口道。 “你留在这里。”韩兼非说，“帮我看好这里，我很喜欢。” 他推开小木屋的房门，走进院外的阳光里。 阳光很暖，他站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 阳光是恒星对整个宜居星球的恩赐，它不会因为接受恩赐的是人类还是硅虫而有所变化。 就连宜居星球，也只是站在人类角度来衡量的，如果为“宜居星球”做出定义的是硅虫，那么，只要温度在1683K以下的行星，都是宜居的。 （作者注：硅的熔点是1410℃，即1683K。） 也许硅虫真的比人类更适宜在这个宇宙中生存？ 在温暖的阳光里，韩兼非突然做了一分钟的哲学家。 但他很快从那种无意义的思考中跳出来，回到那个对人类来说温暖舒适到极致的环境中。 然后，他轻轻推开院门，来到停在院外的悬浮车旁，罗曼诺娃跟在他身后走出院子，和他一起登上那辆车。 “去哪里？”女司祭问道。 “这里你熟，听你的吧。”韩兼非说，“我只想像个游客一样随便转转，就到来旅游了。” 罗曼诺娃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哪种旅游？” “最普通的那种，”韩兼非想了想说，“自由行，不去什么景点，去最普通的民众最喜欢去的地方，公园、超级市场、广场、坐轨道交通……什么都行，只要是普通人应该过的生活，我都想去试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普通人该怎么生活。 这会让他想起白山刚刚成立，他和那些跟着他的兄弟还需要为下一顿饭而拼搏的时候。 但即使那时，他也没有过什么普通的生活，因为那时候，他们手里就有枪，有联盟政府颁发的合法杀人执照。 或许那种最普通的底层民众的生活，反而是他一直向往的吧。 所以在白山公司日渐步入正轨的时候，他才会喜欢在每个周末下午，专程去奥古斯都堡的和平纪念碑广场，花很少的钱买一袋谷物来喂鸽子。 同样出生在教团名门，从小就没有过过普通生活的罗曼诺娃，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我带你去。” 第86章 普通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悬浮车从自然生态保护区中飞出好久，才在一片低矮建筑的街区外缓缓落下。 悬浮车在距离社区有些距离的河边停下，罗曼诺娃对着那片低矮的平房努了努嘴：“到了。” 韩兼非跳下车，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里是一个很罕见的老旧社区，很难想象，在寸土寸金的教团首都星圈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存在。 而与这里仅有一条河之隔的北侧，却是一片高楼林立的繁华景象。 “想不到原点星上还有贫民窟啊。”韩兼非随口说了一句。 “再明亮的阳光下，也会有阴影。”罗曼诺娃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意外，“而且，这里的人可算不上什么贫民，这里的地产价格可不低。”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沿着一条年久失修的小路向那片低矮的建筑群走去。 这天是周末，按照教团的工作制要求，大部分人都在享受法定假期，两人走进这片狭窄拥挤的街道时，正是社区刚刚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焕发出生活气息的时刻。 两人就这样在推车叫卖的小贩、刚刚起床站在街头的公共水龙头前刷牙洗脸的大妈，和急匆匆赶往社区外的轨道车站的年轻人组成的人潮中慢慢走着。 “我没有别的意思，”一边慢慢向前走，韩兼非一边回头笑着对罗曼诺娃说，“就连原点星和奥古斯都堡这样，代表人类文明最巅峰的超级星球上，都会有这些为生活奔波的普罗大众，我们都离这种生活太过久远，才会误以为那些外表光鲜的虚假繁华就是人类文明，但殊不知，联盟和教团两千多亿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过着这样普通生活的民众，而这才是人类文明真正的样子。” 罗曼诺娃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前行。 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来到一处喧闹的市场，那是位于一片平房中间的小广场，市场很小，一些商贩在里面围成小圈，向络绎不绝的居民兜售自己摊位上的东西。 韩兼非走到一处水果摊前，看到摊位上摆着一盘盘新鲜的红色莓果，鲜嫩欲滴，甚是诱人。 “原点星上有种植园？”他随口问道。 “有，但种植园里的水果，可能比从B2运过来的成本还要高。” 韩兼非拿起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莓果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种容易坏的东西，能扛过那么长时间的运输？” 不知是因为脸生还是什么原因，卖水果的小贩似乎看出两人的不凡身份，满脸堆笑地解释道：“B2运过来的水果，那可是圣殿里的执事、司祭大人们才吃得起的高级货，咱们这些莓果虽然是工厂里培养的，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新鲜有机，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一公斤只要15块，您在原点星随便问，到哪里都没有这么便宜又好的莓果，不信您尝尝。” 韩兼非对教团货币没有什么具体概念，便向罗曼诺娃投去询问的目光。 罗曼诺娃点点头，指着摊位一旁的水池：“来一公斤，帮我洗干净。” “好嘞！”小贩欢天喜地地称了一公斤莓果，摘去绿色的叶片，在冰水中冲洗一番，这才装进一只塑料托盘中，插上两只塑料果叉，递给韩兼非。 韩兼非端过托盘，把一只果叉放到女司祭手中。 “你尝尝吧，”罗曼诺娃说，“这种莓果挺好吃的。” 韩兼非点点头，叉起一枚果子放到嘴里，一股冰凉中带着酸甜的口感顿时弥漫到整个口腔，还混杂着一种清新的香甜气息，很是爽口。 “不错，”他点点头，又吃了一枚。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罗曼诺娃微微一笑，也从托盘中叉起一枚果子，轻轻咬下。 “肯定不是什么有机的，”她皱着眉头放下果叉，“酸味太明显了，水分太多，口感有点儿泡，味道也不饱满，一尝就是速生品种。” 韩兼非正吃得开心，听她这么一说，尴尬地放下手里的塑料果叉，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吃下去。 “我没吃过这种水果，”他想了会儿，还是把手里的水果吃完，才抹了抹嘴说道，“所以在我看来，这些工厂生产的速生品种已经很好吃了，那些来买这种莓果的普通人，一定也没吃过B2空运过来的高级货，更别提原点星野生种植园里的纯天然品种了。我不知道15块钱一公斤，对本地人来说到底算什么价位，可想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吃得起这种水果的吧。” 罗曼诺娃想了想，点点头：“15块钱，大概可以买六公斤白面包，够一个四口之家一天的主食了。” “没错，这的确像是上位者对普通人消费能力评估时用的语气，”韩兼非有些自嘲地笑道，“多少钱能让普通人吃饱肚子，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基础的价值衡量，可我们每天却吃着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尝到的高级货，还自诩在为人类的福祉操心——就这一点来说，硅虫的确比人类要好很多，至少他们不用考虑获取能量和物质时的品质问题。” 罗曼诺娃皱着眉头想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表示认同：“是的，可人类文明已经这样运行了很多年，我们做不出太大的改变，最多只能尽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每天那1.5公斤白面包、蛋白质或脂肪类食物的配额。” “可拿1.5公斤白面包乘以两千多亿呢？”韩兼非说，“所有人类每天的温饱，都不是能靠一个人的肩膀抗得起来的。很难想象，如果把这些普通人的命运都交到一个人手中，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两人继续往社区深处走去，来到北部河边的狭长型街边公园门前。 “我刚才很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话，”罗曼诺娃在公园门口处停了下来，“我觉得这些事既复杂，又简单。在大多数人看来，吃饱喝足，收入稳定，又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就已经是天堂了。在教团也好，联盟也罢，你说的那个所谓掌握这些普通人命运的人，并不需要把目光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更应该看到的，是不要被另外一些人或东西，把这些普通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剥夺掉，比如硅虫，或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的翟六。” 第87章 联盟出大事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你说的对。” 两人一起走进公园。 这座公园是沿着社区北侧的小河建造的，这条河流从城市中流过，包括河床和堤坝在内的所有河道都被人为加固过，里面流淌的是市政供水管网的地面部分，所以显得十分清澈。 此时正值此地的仲春时分，公园里有不少沿着河堤游园散步的人，为这里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 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祥和，而这里的民众世代居住，那些发生在遥远星空中的事，似乎都和他们平静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关系。 “历史已经证明，人类文明的发展方向有很多种，”两人在河堤垂柳的树荫中漫不经心地走着，韩兼非不知怎么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谁也不能说，这种平静的生活，就不是人类所能创造的最美好的生活。如果星区中的每个宜居星球，不管是夏芝卫星那样的极端环境，还是曼都利昂那样的废弃矿星，那里居住的人民都能够享受像这里的公园，或和平纪念碑广场那种闲适，不会为温饱问题而担心，不会为不确定的未来而焦虑，这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文明形式。” 河流在前方突然出现一处陡弯，河堤的小路到这里就中断了，两人只得顺着台阶上走下河堤。 “如果真能做到就好了。”罗曼诺娃叹了口气，“让曼都利昂的人都过上奥古斯都堡的生活，需要多少资源？那些在首都星圈养尊处优的人，愿意这样做吗？还有那些在背后掌控一切的财阀，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被重新洗牌，只是为了让那些边缘世界的人过上首都星圈那种优渥的生活？” 韩兼非抬头看了看透过柳枝渗下来的阳光，摇了摇头。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人类，竞争和优越感，永远比平等和不劳而获，更容易刺激人类自身进步和发展。”他无奈地说道。 “但是，教团会。”罗曼诺娃说，“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韩兼非停下来，等着她后面的话。 “联盟的绝大多数财富属于那些金融巨头，还有他们控制的各种数不清的基金会，但教团的财富，只属于教团。” 韩兼非摇摇头：“听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罗曼诺娃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表达两者之间的差别，韩兼非却接着说道：“就像永远只有执事和司祭大人们才吃得起B2运来的有机莓果一样。” 罗曼诺娃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不是那种绝对的平等，但教团真的不一样，你在教团的时间不长，但我们这里没有，也绝对不会有曼都利昂那样的混乱星球，就算最偏远的G7行星，人们的生活也不会比原点星差上太多，因为教团的宗旨，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韩兼非也停下来，看着女司祭的脸。 “无论哪个教派，教团内部也只有分工和地位不同，我们不会刻意追求所谓的绝对均等，也承认等阶和地位的差异，但绝对不允许出现过度庞大的个人财富，也绝对不允许出现极度赤贫的阶层，每当整个文明出现这种倾向的时候，教团的力量就会主动干预。” 韩兼非认真思考着她的话。这是意识形态上的差异，但并不是特别难以理解。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开始有点儿相信，教团真的有一种‘群体意志’了，也许你们的社会形态真的跟硅虫有些接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 两人绕过那处拐弯的河道，再次走上柳荫下的河堤。 “说起来，至尊大人应该会把至尊的位置传给你吧。”韩兼非及时终止了那个继续谈下去会有些尴尬的话题，“我一直不知道，教团至尊的位置究竟是怎么传承的。” 一个在河堤上玩耍的孩子把一架模型飞机用力抛飞起来，在微风的吹拂下，飞机摇摇晃晃地向着罗曼诺娃飞来，韩兼非轻轻抬手抓住那架失控的飞机。 孩子紧跟着飞机后面跑过来，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怯生生地看着两个陌生人。 “你的飞机？”韩兼非抓起飞机模型看了看，那是一个做工很粗糙的模型，但或许是这个孩子最喜欢的玩具了。 孩子没有说话，有些害怕地点点头。 “叔叔帮你飞一次，好不好？” 小男孩又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不那么害怕了。 韩兼非微微调整了模型的重心，像孩子一样把机头凑到嘴边哈了口气：“看好……走你！” 飞机迎风脱手，向上高高爬升，在升到最高点后，从柳树的缝隙中翻了个大跟头，沿着河堤小道径直向前飞去。 孩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追着飞机渐渐远去。 “至尊是由前代至尊指定的。”直到小男孩跑远，罗曼诺娃才微笑着回答道。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至尊并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特意让跟自己亲信的人继任，你昨晚也看到了，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至尊，会按照最符合教团整体利益的方式选择继任者，而继任者也会成为只为教团最高利益服务的人。” “你们对人性可真够有信心的。”韩兼非笑笑。 “因为每一任至尊，都将继承所有前任至尊的知识、智慧和见识。”罗曼诺娃指了指脑后的炙银，“还记得意识谐振吗？” 韩兼非突然有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他停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说，如果你继任至尊，你就……不再是你了？” “我还没有经历过，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感受。”罗曼诺娃说。 “我只想知道，如果继任至尊，你还会是你吗？” “是。”罗曼诺娃看着他的眼睛，“别人不清楚，但我一定会的。” 两人终于来到公园的尽头，从另一个大门离开。 在返回悬浮车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车内，韩兼非才再次开口道：“我想好了。” “什么？” “成为另一个军团的事，”韩兼非看着车顶，“我还是不太确定，如果我接受这种改造，是否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我想先回新罗松，等你成为至尊，并且确定还是你的时候，我会再回来接受改造。” 说着，他自嘲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更靠谱一些。” “好。”罗曼诺娃眨了眨充满灵性的眼眸，“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天就可以出发返回联盟。” “就这样？”韩兼非一愣，“至尊大人会放我走？” “老师说过，绝对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话音刚落，车外响起一阵轰鸣声，韩兼非跳下车，看到一架军用悬浮车急匆匆地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吴桐子和严士巡从车里跳下来。 “可算找到您了！”严士巡一把抓住韩兼非的手，“联盟出大事了！” 第88章 惊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半年前，曼都利昂行星，外层空间。 在隐形装置的帮助下，飞来峰号静静地漂泊在曼都利昂行星的同步轨道上，但“混乱天堂”里那些帮派势力的雷达，却没有一个能够发现它。 它就这么静静停靠在同步轨道上，随着行星一起看恒星东升西落，已经在这里漂浮了好几天了。 这些天以来，那个半人半怪物的黑衣人首领翟六，一直默默地看着舷窗外的星球，始终一言不发。 他们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一艘巨大的货船穿出大气层，很快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但对方却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飞来峰号的存在。 前任格兰特集团缉私队探员，如今翟六的顾问——吴栖凤站在翟六身后，同样默默等待着。 “刚才过去的，就是你的雇主和你妹妹的船。”翟六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虽然飞来峰号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但只要一发炮弹，就能把它炸成碎片。” “您……” “放心。”翟六僵硬地扯动嘴角，在舷窗的反光中露出一个可怖笑容，“我既然把她们留在地面上，就没打算在这里动手，况且，就算动手，也不一定能杀死那个人。” 等到那艘货船成为遥远星空中的一个亮点，最终消失不见，他才接着说道：“走吧。” 整艘船上，除了吴栖凤，就都是感染体，而那些感染体对自己的命令绝对服从，能跟他聊聊天的，便只有吴栖凤一个人了。 翟六喜欢看吴栖凤那对他充满恐惧和敬畏的样子，如果整个人类社会完全被硅虫屠灭，这种乐趣也会少很多。 “去……去哪里？”吴栖凤内心纠结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知道，那些黑衣人都是硅虫的感染体，而面前这个面容狰狞的怪人，竟然可以控制那些感染体，他知道，联盟，不，整个人类，恐怕都要迎来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劫难。 “我刚刚感知到，在奥古斯都堡，有一个休眠的感染体对象，因为条件不成熟，一直处于潜伏状态，很有趣，但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他没有做出什么动作，黑衣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飞来峰号从同步轨道上缓缓变轨，向星门方向驶去。 “如果那些休眠的硅虫还能用，那就让征服人类文明的事业，从联盟的核心地带开始吧！” 飞来峰号悄然无声地驶入星门，使用一个伪装的折跃代码，向联盟主星的方向折跃而去。 一个月后，奥古斯都堡，南霍尔思大区。 自从奥斯迈战斗之后，周融便成为联盟炙手可热的红人，这个给冯老总统做秘书出身的家伙，不但成为汉威总理的顾问，还是保守党重点培养的年轻一代成员，大有进入核心圈子，甚至成为汉威总理继任者的势头。 此刻的周融，正在南霍尔思大区准备一场针对支持者的演讲。 因为战争和硅虫威胁的问题，汉威总理宣布联盟战时状态无限期延长，并取消了本该在年底举行的中期选举，这引来了联盟其他政治势力的强烈不满，而作为第一个与硅虫面对面的高级官员和总理的特别顾问，周融将从这里开始他的巡回演讲之旅。 而汉威先生的民间支持者，那些保守党本来完全看不上，却不知为何成为总理先生忠实拥趸的“红脖子”们，则全程跟着周融的步伐，为他关于硅虫威胁的演讲造势。 不知为什么，周融最近变得十分烦躁，总是把自己关在酒店的房间里，也很少出门吃饭或与任何人接触。 在演讲开始前一天晚上，负责贴身保护他安全的特勤人员，终于发现了这位国防部第三副部长、总理特别顾问先生的异常。 “先生，”特勤敲响周融酒店房间的房门，“您没事吧？需要叫医生来吗？” 过了好长时间，房间里才传出一声模糊沉闷的声音：“不用。” 多年的经验，让特勤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事不对，他的第一反应是，周副部长应该是被什么人挟持了。 于是，这位经验丰富的特工，蹑手蹑脚地从套房客厅的阳台爬出去，从近百米的高空越过窗台，悄悄进入周融的房间。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融正坐在房间宽大的写字台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并没有被劫持。 “先生。”特勤轻轻呼唤了一声，但周融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副部长已经被害了？冷汗瞬间爬上特勤的后背。 他快步走到周融身后，伸出手去摸国防部第三副部长的颈部动脉，可触手之处，却是一片坚硬冰冷。 特勤刚要惊呼，一只更加坚硬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他的右手，他第一时间用左手摸向自己腰间的武器，却被周融用力一拽，失去平衡。 特勤大吃一惊，做梦都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微胖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但他也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随着一个踉跄，周融的另一只手握住他的颈部，用力一拧，轻轻松松拧断了他的脖子。 特勤人员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等手里的尸体完全咽气后，周融默默地拽着尸体，向拖着一条死狗一样走进卫生间，随手一拳打碎卫生间的玻璃。 一团黑色雾气覆上玻璃，整块玻璃像是被什么腐蚀一般，很快变成一堆灰色的渣滓。 而地上的尸体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黑。 那团黑雾快速扫过房间中的各种金属和玻璃，直到尸体完全变成黑色。 没过多久，黑色尸体突然站了起来，默默跟在周融的身后。 第二天，周融带着贴身护卫的特勤，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上了通往会场的悬浮车。 作为环球巡回演说的第一场，南霍尔斯大区为这次演讲聚集了近十万人，坐满一座巨型体育场。 悬浮车直接从体育场上空缓缓降下，落在场馆中间的演讲台上。 车门打开，在人们翘首以待的目光中，周融和特勤人员走下悬浮车，来到主席台中央。 人们停下欢呼和掌声，静静地看着场地中间两个用风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两个人脱下风衣，露出下面藏着的两把自动武器。 就在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周融和他的特勤——不，准确地说，是两个感染体怪物，突然向面前的所有人无差别开火。 数十个坐在场馆中间草坪前排的当地官员第一时间被扫倒在地，但很快又再次爬起，向身边的更多人扑去…… 第89章 局势失控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混乱一旦产生，便开始像病毒一样快速蔓延。 最前排清晰目睹了场馆中央惨剧的人们开始拼命地逃离，中间和后排的人们只听到了枪声和人群的尖叫，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在一片混乱中开始互相挤轧、踩踏，越来越多的人被身边慌乱的人群撞倒，在尖叫和痛呼声中被更多人踩上，直至完全停止呼吸。 场馆中间，最初的两个感染者终于打光了手里的子弹，开始和其他刚刚爬起来的感染者一样扑向附近的人群。 负责场馆保安的士兵和安保人员冲过人群，举枪对准感染体扣动扳机，但子弹打在这些怪物身上，只是迸射出些许火花。 被子弹射中的感染体嘶吼着、咆哮着向安保人员冲来，顶着子弹的攒射抢过武器，继续向慌乱的人群开火。 黑雾再次从感染体中弥漫开来，那些被射杀和踩死的人，很快像其他感染体一样站起来，加入屠杀的队伍。 大多数来参加演讲活动的人从来都没有见过感染体，所有对硅虫的了解也仅限于在奥斯迈大战时，从新闻上看到的消息。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们自己很快成为硅虫感染体的一员。 体育场中的感染体越来越多，屠杀的效率也越来越快，没过多久，除了距离出口最近的人，整个体育场中，便没有什么活人了。 在翟六的控制下，感染体表现出惊人的杀戮效率，尤其是在针对手无寸铁的平民时。 当体育场中再也没有一个活人时，所有感染体纷纷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场地中央。 只是略作停顿，最初的感染体周融大手一挥，几万个感染体有条不紊地从体育场蜂拥而出，向整个南霍尔斯大区各地奔去。 周融则带领着一群感染体直奔大区警备司令部的武库而去。 在猝不及防之下，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主星遇袭的警备队很快溃败下来，感染体用最快的速度突破临时构筑的防线，打开武库大门，拿到充足的武器。 在北部海峡的阻隔下，感染体大军并没有北上北霍尔斯大区，却在很短的时间里，一路南下，专门袭击人口密集的大型居民区，不出三天时间，便如同链式反应般席卷整个南部大陆。 在这个过程中，联盟和奥古斯都堡的官僚体系再次显现出让人叹服的低效率，在得知所谓的暴乱是由硅虫感染体引起时，汉威总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马上联系周融，直到秘书告诉他，周融就是感染暴发的源头时，他才慌了神。 “已经通知卫二基地的舰队了，最快的一支舰队会在三天内赶过来，国防部也在动员主星警备部队，第一批陆战队已经赶到北霍尔斯大区布防……” 在总理官邸的办公室中，总理办公室安全顾问低声向汉威先生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三天？！”汉威总理将一摞情报狠狠摔在桌子上，大声呵斥道，“北霍尔斯大区如果失守，紧挨着就是中央行政区，按照这个动员速度，三天后等舰队来到这里，就可以给我们收尸了！这就是我们的战时状态？这就是联盟对主星的防护体系？” 安全顾问没有说话，自从周融成为总理先生的特别顾问之后，这位国防部第三副部长先生沉迷于各种演讲和会议，却并没有制定过哪怕一条如何应对硅虫突然性爆发的应急方案。奥斯迈大战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时间，奥古斯都堡却依然认为自己的后方坚如磐石。 就在这时，国防部长卢杰大踏步走进总理办公室，挽救了安全顾问。 “总理先生，”穿着一身军装的卢杰开门见山说道，“国防部已经组织起几十万军队前往感染暴发的地区，但我们不敢保证能够拦住那些感染体太长时间，所以，请您尽快离开地表，前往卫二基地，联盟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汉威总理点点头：“走吧，我们在路上说。” 一丝鄙夷的眼神在安全顾问的眼中一闪即逝，看到总理先生已经起身向外走去，他连忙跟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严密护送下的总理专机缓缓降落在离南部大陆爆发区最远的第七星港，汉威总理和他的家人在这里汇合后，与联盟最高决策机构的官员们一起，乘坐一艘小型星船离开奥古斯都堡。 在进入近地轨道的时候，这艘载着联盟最高决策层官员的星船，与一艘载雷达上被标注为太空垃圾的星船擦肩而过。 那正是飞来峰号。 翟六默默注视着渐渐远离的联盟星船，对身边的吴栖凤说道：“刚刚过去的船上，坐着联盟总理汉威先生一家和联盟大部分高级官员。” 早已经被地面上发生的情况吓得面无人色的吴栖凤似乎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几天里，他亲眼目睹了翟六如何控制潜伏在周融体内的硅虫骤然爆发，又在很短的时间里席卷整个南部大陆。 对他来说，一切都像噩梦一样，一个月前他还是新罗松的一名普通公务人员，此刻他却站在整个联盟，不，应该是整个人类最大的“反派”身边，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弹指间便让联盟主星分崩离析。 而他却连话都不敢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给那艘船来一炮吗？”翟六带着狰狞的微笑，玩味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联盟星船。 吴栖凤机械地摇了摇头，他感到自己的脖子已经僵硬了。 “因为我觉得，像汉威这样的人，活着领导联盟，比死了换个明白人对我们更有用。” 他下意识地用上了“我们”，吴栖凤却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庆幸。 翟六有些不满地回头看了吴栖凤一眼，指着全息显示器上的画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你，而不是直接把你变成这样的家伙吗？” 吴栖凤脸色一凛，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因为你至少还能跟我说话解解闷，”翟六继续说道，“如果你一直这么沉默下去，我就把你转化成感染者，重新找一个能说话的家伙。反正你这张脸我已经有些看厌了，这颗星球上别的不多，漂亮女孩多得是，犯不上老是看你这张苦瓜脸。” 听着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决定自己生死的话，吴栖凤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可以说话，我会……会对你有用的……” 他并不怕死，可面前这个恶魔竟然比死亡本身还可怕。 翟六喉咙中发出让人牙酸的呵呵声，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算了，联盟第一舰队的增援快要到了，我们去给他们来点儿小惊喜吧！” 第90章 主星陷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奥古斯都堡卫二到主星的距离只有46万公里，无论如何，都用不了一天的时间。 在收到主星爆发硅虫袭击的消息传到位于第二卫星背面的舰队基地时，基地指挥官、第一舰队司令黄歆本想第一时间派出快速反应支队前往首都星救援，但在命令发出前的最后一刻，她犹豫了一下，撤销了命令。 在刚刚过去不到三个月的奥斯迈大战中，第一舰队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这位联盟唯一的女性舰队指挥官，也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了解到硅虫的强悍战力，和危机爆发时的传播速度。 然后，她向前来传达国防部增援命令的联络官仔细询问了危机爆发的细节，在得知危机爆发8个小时内，整个奥古斯都堡竟然毫无反应后，她就知道，联盟的主星，已经完了。 8个小时，在感染体恐怖的链式传播效应下，恐怕被感染的人数已经超过千万，而上次将联盟在奥斯迈行星打到崩溃边缘的感染体，最初数量，也不过一百多万而已。 送走联络官后，黄歆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一个超远距离即时通信频道，在漫长的等待后，话筒中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男声。 “喂，什么事？” 黄歆不知道远在三百多光年外的那颗行星的那个区域是什么时间，但显然对方还没有睡醒。 她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直接向对方汇报了刚刚过去的8个小时，在主星到底发生了。 通信线路对面，是刚刚从睡梦中被叫醒的陈明远。 自从新罗松战争之后，陈明远便一直在远离首都星圈的赫尔曼行政星，一起带走的，还有联盟第17、19、23、55四只主力舰队，如果再算上原本就在赫尔曼驻防的联盟王牌第39、40两只王牌舰队，如今的陈明远，已经坐拥联盟近半的主力作战力量，只有仍在奥斯迈星圈密切注视硅虫动向的赵炳尧的特混舰队，才能勉强与之匹敌。 但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距离联盟主星最近的奥古斯都堡卫二上驻守的，名义上直属国防部管理、就连奥斯迈大战都没有轻易动用的第一舰队，竟然也是陈明远的人。 在听完黄歆的话后，陈明远沉默了一会儿，便做出判断：“奥古斯都堡完了。” 黄歆回道：“是的，我本来打算立刻派出快速反应支队前去支援，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几乎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白白给硅虫输送更多星舰和武器。” 陈明远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是要派出一支小型舰队去看看具体情况，你和你的主力部队立刻启程前往赫尔曼星圈，不要停留。” 黄歆点点头：“明白，我会让卢杰安插进来的人带领一个支队先行前去支援主星。” “主星陷落，联盟就要大乱了，你也尽快安排一下，尽早出发，赵炳尧的人在收到消息后应该会第一时间回援，不要让他们堵在路上。” 黄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道：“赵炳尧是个聪明人，这种情况下，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主星已经守不住了，他又不是首都星圈的人，不是应该找个根据地积蓄力量，静观后变吗？” 陈明远摇摇头：“别人或许会，赵炳尧不会，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他翻脸，先避其锋芒吧。” 挂断电话后，黄歆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头发，开始下达命令。 两个小时后，一只由两艘母舰、八艘驱逐舰和辅助补给舰只构成的中性舰队从卫星基地中起飞，向着奥古斯都堡方向驶去。 没过多久，又一支规模更大的舰队也从卫星基地中升起，却没有向主星方向，而是调转航向，向星门驶去。 没过多长时间，载着联盟最高决策机构官员和他们部分家人的星船，与第一批增援舰队相向而行，擦肩而过。 看到涂有联盟第一舰队徽记的巨型星舰一只只从侧舷驶过，汉威总理坐在自己舒适的座椅中，轻轻握住妻子的手，长出了一口气。 但坐在他对面的总理办公室安全顾问却紧紧皱着眉头，在经过短暂的计算后，他突然喊了起来：“不对！刚刚过去的，只有十几艘星舰，第一舰队可以出动的战舰至少是这个的五倍！” 星船上的官员们听到声音，透过舷窗向外看去，在身后的星空中，只能数到十二艘星舰引擎的亮点。 又过了几个小时，当这艘聚集了联盟最高决策层成员的星船在卫二背面基地降落时，汉威总理和他的幕僚们绝望地看到，原本十分繁忙的基地中，如今只有寥寥几艘正在检修的星舰，和空着大部分岗位的首都星圈防御矩阵。 “总理先生，”一位留守基地的中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是首都星圈防御矩阵卫二基地动力组负责人方伟胜。” “这是我们目前能在这个基地找到的军衔最高的人了。”国防部长卢杰无奈地补充道。 “基地指挥官黄歆呢？”汉威总理强压着怒火问道。 “黄司令几个小时前带领第一舰队全部舰只，前去支援首都星平定……事态去了……”中校在如此多的大人物面前有些紧张，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为什么现在基地中，他这个完全没有实权的中级军官，会成为军衔最高的人。 “放屁！”一个官员怒喝道，“去主星增援的星舰一共只有12艘，还有近50艘星舰呢？支援哪里去了？” “……找……找到了！”一名从主星带过来的信息官员很快在远程质量雷达监测信号上发现了那50艘战舰的踪迹。“黄歆……带着第一舰队的大部分主力……出现在星门附近！” 人群一片沉默，汉威总理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什么意思？她要做什么？” 卢杰刚要开口，信息官员又从基地的信息平台上收到一条消息，他看完消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然不顾什么体面和仪态，掩面大哭起来。 卢杰亲自走过去，把那个崩溃的官员一脚踢开，待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他也呆立在当场。 “到底怎么了？”汉威总理追问道。 卢杰总算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快速整理了一下措辞，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黄歆带领第一舰队主力叛逃；刚刚接到的消息，是前去支援主星的舰队，在半路上突然遭到硅虫渗透，一艘母舰和三艘驱逐舰被当场击毁，其余战舰……全部被俘……奥……奥古斯都堡……完了！” 何以笙箫默 第91章 撤离主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到这个消息后，汉威总理颓然地用双手搓了搓干涩的脸颊，坐在原本属于基地司令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基地指令中心静得如同外面的太空一般。 但每个人心中都开始升起各种心思，奥古斯都堡完了，联盟也到了崩溃的边缘，黄歆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选择离开的人。这些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精，很快意识到，一旦奥古斯都堡彻底失去对联盟的控制，这片星域中，还有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处。 所有动了心思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在赫尔曼稳坐钓鱼台的联盟舰队总参谋长陈明远，便很容易地猜到了黄歆的去向。 联盟的舰队编制虽然不少，真正的主力舰队却十分有限，其中有六支战斗力完整的舰队都在陈明远手中，如今加上主星卫戍的第一舰队主力，他俨然已经是联盟最有实力的一方。 然后就是还在奥斯迈星域驻防的赵炳尧特混舰队，这支特混舰队虽然规模庞大，却没有一颗可以依傍的行星，如果赵炳尧对奥古斯都堡的事视而不见、见死不救，哪怕慢慢拖着，都能让自己在联盟决策层中获得越来越高的话语权，所以，投奔赵炳尧也不失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况且，这位刚刚晋升上将，成为联盟最高军衔将军的特混舰队指挥官，手里还有行星碎裂炮。这种武器的威力，已经被成为碎片的奥斯迈行星证实过了。 当然，能够在联盟说上话的，还有一个看似弱小，却屡屡做出让联盟高层意外举动的新兴势力——新罗松的格兰特集团。 虽然在奥斯迈大战后，格兰特集团一直保持着平静与低调，但在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怀疑，一旦联盟政府和议会彻底失势，韩兼非和他的格兰特集团，必将抓住机会，迅速崛起。 在短暂的沉默和对局势的评估之后，每个人都开始衡量自己到底跟哪一方的关系更近一些，一旦联盟崩溃，自己投入哪一方，才能获得最大的回报。 “已经在第一时间通知赵炳尧了，”还是国防部长卢杰打破了这种充满诡异和尴尬气氛的沉默，“他已经带领特混舰队80%的主力，以最快的速度向我们这里驰援，星门还在手里，只要我们坚持15天时间，联盟舰队就会以最强大的态势平息这次危机。” 卢杰是保守党的忠实成员，汉威总理的死忠，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有任何选择，只能与汉威绑在一起，一条路走到黑，所以，他必须让每个人都知道，局势还在自己这一方面的掌控之中。 虽然没有人相信，硅虫能够被快速平息，但当听说80%主力的特混舰队会在十五天内抵达时，人们的心思都收敛了不少。 反正卫二基地拥有强大的行星防御武器，至少十五天内，他们这些人都是安全的，至于主星上的一百多亿居民，只能向上天祈祷他们能多坚持一些时间，好让硅虫们腾不出手来对付卫二基地吧！ 就在在场的官员各怀鬼胎时，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先生们，我们现在应该立刻想办法去做的，是尽可能多地从主星地表撤离民众，能撤出多少，就撤出多少。” 官员们有些不悦地寻找声音的源头，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每个人都不愿意第一个提出来，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么冒险的行动。 说话的是一个陆战队准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上星船的。 “法斯特准将，”卢杰也认出了这位军官，“先不说你为什么没有在地面战场的第一线作战，你觉得你的计划可行吗？” 法斯特准将点点头：“卫一上有一个封存的临时避难所，卫二基地设计承载人数是100万人，在奥古斯都堡星圈中，至少有上千个空间站、兵工厂、采矿基地和其他大型移民场所，至少可以供三亿人自洽生存，如果把这些人动员起来，我们至少可以抢在硅虫完全感染所有居民之前，把尽可能多的人抢出来。” “可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一名官员说，“我们根本不可能比那些怪物更快，大家都知道，奥古斯都堡已经完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不让感染体离开行星，等赵上将的舰队抵达，用一颗碎裂弹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的话再次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现场顿时陷入一片讨论声中，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也早就抱定了牺牲整个首都星的念头，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刚才问了一下基地军官，”面对那位比自己高很多级的官员，法斯特准将毫不客气地回道，“卫二基地的行星防御矩阵，就算以最高自主模式运行，也需要一千个人控制，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还有，在外层空间，整个行星防御矩阵中绝大部分节点都需要人员，但黄歆在叛逃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人，你们愿意亲自去防御节点服役吗？如果不愿意，或者还想保留一丝战胜硅虫的可能，请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尽可能地撤离民众吧！而我，现在就回地表，不管是撤离民众还是抵抗硅虫，都比站在这里要有用得多！” 说完，法斯特准将便不再说话，转身向指令中心外走去。 没过多久，一艘检修中的大型运输舰从基地中起飞，向行星方向驶去。 直到看着运输舰的尾焰消失于地平线之下，指令中心的大人物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说的对，”不知哪位官员再次打破沉默，“应该动员星圈中的所有力量撤离民众，或者至少撤离军队。” 官员们的眼神再次活络起来，他说得没错，民众或许会成为一种负累，但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却可以成为他们在太空流亡生涯中的可靠保障，最不济像法斯特准将说的那样，行星防御矩阵中还是需要士兵的，那些经过专业训练的陆战队员总归是别手无寸铁的民众好一些。 “那就撤离陆战队吧。”汉威总理终于说出了他在听到这些坏消息之后的第一句话，“命令地表的陆战队，除了必要的武器，将所有武备就地摧毁，并有序撤出地表，进入行星防御矩阵，做好坚守十五天的准备。” 第92章 分崩离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近地轨道，飞来峰号。 已经乱成一个锅粥的奥古斯都堡行星防御基地，始终没有发现这艘未注册的近地轨道飞行器，这些天来，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以两个半小时为周期，在近地轨道上围绕联盟主星高速运行。 翟六站在飞来峰号的驾驶舱中，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投射出一副奥古斯都堡全球地图，上面用暗红色块，标注出被感染体控制的区域。 几个小时前，翟六刚刚亲自袭击了前来支援的第一舰队快速反应支队，他只是在其中几艘船上投放了一群硅虫，便成功地将整船人变成受自己控制的感染体。如今，已经有八艘星舰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并没有将那些刚获得的星舰用来攻打卫二基地——哪怕知道那里现在已经十分空虚。 吴栖凤站在翟六身后不远的地方，这些天来，他早已习惯了看到这些血腥、残忍、麻木的杀戮，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发疯，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在翟六身后站立的，还有一个人，赫然便是这次主星感染爆发的源头——联盟国防部第三副部长周融。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皮肤青黑的感染体了。 “那个……”吴栖凤突然发出一个比蚊子大不了太多的声音，却几乎耗尽了他积攒下来的所有勇气，“大……大人，是不是没……必要把……所有人都，都杀光？能不能……呃，我是说，放过那些……妇孺……” 周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翟六。 在激活周融体内的硅虫时，翟六并没有完全剥夺他的意志，这是翟六的一次实验，很成功，在他的有意控制下，周融没有变成一具完全受控的感染体行尸，而是在融入群体意识的时候，保持了自己的个体意志。 “主人，”同样保留的，还有他的语言能力，虽然声音听起来干涩粗粝，但还是能够用这种落后但有趣的方式交流，“为什么要留着这么一个人类废物？您完全可以把他变成我这样，成为您的伟大作品。” 翟六冷哼了一声：“让你保留意识，不是为了让你教我怎么做事。还有，收起你那些拍马屁的人类本事。” 周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默默闭上嘴。 翟六转而向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吴栖凤说：“你说得对，我是来征服，而不是来灭绝人类的。我会让感染体放过女人和十五岁以下的儿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吴栖凤还是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我替，替他们谢谢您的宽仁……” “宽仁？”翟六哈哈大笑起来，“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跟这个词无缘，我只是需要这颗星球上有足够数量的活人罢了。” 吴栖凤和周融都没有想明白翟六的话，但他很快继续解释道：“如果这颗行星上全部都是感染体，联盟会做什么？一颗行星碎裂弹，就可以将星球和我们一起毁灭。 可如果行星上还有至少一半的人口呢？虽然使用碎裂弹的结果是一样的，但他们却不会那样做，这就是人类。” “况且，我将要建立的，是一个人类和硅虫共同发展的伟大文明，而不是一个机械冰冷的硅虫文明，又怎么会对人类赶尽杀绝？” “赞美伟大的主人！”周融跪伏在地上顶礼膜拜，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溢美之词来赞颂翟六的“远见与伟大”，只不过这次，翟六将这些赞美全数笑纳了。 “那就去做吧，在十天内彻底肃清奥古斯都堡地面上的所有反抗者，我们还要去对付即将赶来的赵炳尧特混舰队。” …… 就在联盟主星的硅虫感染快速扩散的时候，陈明远在遥远的赫尔曼发表公开讲话，宣布赫尔曼及附近的三颗行政星，正式脱离联盟，建立新的政权——赫尔曼独立星球联合体，简称“独星体”，实行总统制，他本人将担任独星体的第一任总统。 同时原属联盟舰队序列的第1、17、19、33、39、40、59舰队，将重组为人类保卫者舰队，以更加集中的力量与人类文明的最大威胁——硅虫“军团”抗争到底。 “在奥斯迈的战斗中，硅虫——这个人类文明最大的敌人，让我们付出了四亿人的生命和一颗宜居行星的代价，而如今，它们再次卷土重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彻底占据了联盟主星奥古斯都堡！” “如今，联盟的核心世界已经沦陷，我们别无选择！我谨代表新成立的独星体政府，恳请原联盟所有行政星球和武装力量，放弃成见，站到我身边，和人类保卫者舰队一起，共同应对我们整个文明最大的威胁！” …… 新罗松，天港市，格兰特集团总部驻地。 梅薇丝抬手关掉正在滚动播放的视频讲话，把目光投向办公桌对面的卡特和厄普顿·格兰特。 “如果陈明远说的是真的，奥古斯都堡已经完了。你们怎么看？” 卡特抬头看了执行官一眼，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忙于集团各种事务性工作，脸色有些憔悴。 “韩老板是什么意思？”还没等卡特开口，格兰特先出声问道，“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他……有些事在忙，”梅薇丝皱了皱眉头，“这段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暂时走不开。” “是吗？”格兰特先生问道，“最近总有人说，韩兼非一直呆在自己的公寓里，没有外出，也没有做任何事，我有些担心他的精神问题。” “没事。”梅薇丝摇摇头。 “梅薇丝，亲爱的，我知道他在做一些很重要的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都需要他来拿主意，集团各部门中有不少人对唯他的马首是瞻，至少应该让他出来稳定一下军心，好让大家安心。” 梅薇丝和卡特对视了一眼，转头看着格兰特说：“我已经跟韩兼非沟通过了，他现在真的不太方面直接出面，但这件事，他的意见是，格兰特集团直接宣布脱离联盟，新罗松舰队扩编到四支，我们也需要在联盟境内寻找可靠的盟友与伙伴，共同应对主星爆发的硅虫。” 格兰特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梅薇丝，我知道你们两位都是韩兼非最亲近的人，但请相信我对集团的忠诚，我很想知道，韩兼非是不是不在新罗松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第93章 小镇集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卡特把左腿从右腿上放下来，换了个坐姿，又偷偷瞄了梅薇丝一眼。 厄普顿·格兰特的目光一直停在梅薇丝的脸上，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 不用两人回答，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说过，”梅薇丝摇了摇头，“韩兼非真的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所以他现在暂时不方便出面，只有请您来配合我们主持局面。因为现在，整个集团的稳定，比一切都重要。” “我明白了。”格兰特先生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梅薇丝，我一直都拿你当女儿一般看待，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帮助你，还有集团所有人渡过这个难关。” “谢谢您。”梅薇丝也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去准备独立宣言和相关的事务，我们需要确保在宣布脱离联盟后，不会受到太多来自内部的质疑和反对声。” 说完，他转身离开总督府的执行官办公室。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虽然还没有证据。”等格兰特先生走远，卡特才皱着眉说。 “是的，但格兰特先生是集团的最大投资人，没有他就没有新罗松的今天，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希望如此吧！” 离开总督府后，格兰特先生坐上自己的悬浮车，他的妻子艾拉·格兰特已经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了。 “那边怎么说？”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话的艾拉，轻轻替丈夫整理了一下领带，随口问道。 “现在可以确定，韩兼非不在新罗松，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公寓里那个，应该是个替身。” 艾拉帮丈夫整理好领带，轻轻在套装肩膀上拍了拍，接着说道：“那么，谢顿小姐同意集团独立的事吗？” 格兰特先生点点头：“对了，基金会的意思是？” 悬浮车缓缓升起，向天港市外开去，艾拉·格兰特优雅地坐在座椅上，直到悬浮车升到高度上限，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基金会认为，只要能够确认韩兼非不在新罗松，就可以把集团宣布独立和接管集团的事一起完成，厄普顿，他们希望你能站出来主持大局，梅薇丝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没法承担这么重要的工作。” “我会的。”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格兰特先生点了点头，“但基金会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如果韩兼非的忠实支持者反对，我们很难顺利接管整个集团。” “奥斯迈大战之后，基金会的人已经通过移民和人事变动，渗透进集团的各个层级，他们不希望跟韩兼非彻底翻脸，所以，他的人一个都不能动，最好可以和平交接，如果做不到，也不要伤害他们。” “……好的。”有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后，格兰特先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 “厄普顿，”艾拉抓起丈夫有些冰冷的右手，放在自己两手中间，“我知道，这会让你承受最大的压力，也知道，你想要做的事，到底会面临多大的压力。误会、猜忌、怀疑、仇恨……不管是来自朋友还是对手，都是让人难以承受的重担，但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无论你面前是什么，所以……别担心。” 格兰特先生反手握住自己妻子的手，轻声说道：“我会的。” 悬浮车穿过一片荒芜的丹霞地貌，在天港市西部的一个叫做F.D.的小镇外停了下来。 格兰特先生走下悬浮车，目送车子缓缓升空，消失在南方的天际线上。 然后，他扶了扶花白头发上的帽子，走进镇子中的一座旧式建筑。 房屋门口晒太阳打盹的老人微微抬了抬眼皮，待看到的是格兰特先生后，便再次闭上双眼。 房门无声地打开，格兰特先生走了进去。 这座建筑从外面看起来似乎很大，可里面的空间却并没有那么宽敞，格兰特先生走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坐满了人，格兰特先生从自己的左手边一个个看过去，有些人比较熟悉。比如如今集团唯一的区域控制舰，死亡方舟号的舰长马斯基林中将、集团技术部高级顾问郑宇梁，和他们一起来到新罗松的联盟舰队参谋部高级信息官员米清等；但还有一些人，他也叫不上名字，是水星基金会支持的、半年来慢慢渗透进格兰特集团的其他成员。 “您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屋子中响起，格兰特先生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了房间内昏暗的灯光后，才看到那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你是……” “我叫冯丞恺，是受锡安行星那些老家伙的委托，来这里协助在做的各位工作的。”陌生人环顾房间里的每个人，“抱歉，因为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冒着风险把大家召集起来。我在来之前还不知道奥古斯都堡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们不得不把既定的计划提前。” 坐在房间里的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每个受到水星基金会资助和协助的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基金会花费大量的资金和资源让这个屋子中的人，在各自的领域获得如今的成就，自然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让这里的每个人发挥自己的作用。 而这些，是在他们决定接受基金会的资助时，就已经注定了的。 “所以，我的兄弟，还有姐妹们，”冯丞恺接着说道，“我们投入巨大资源培养的陈明远，在没有得到基金会许可的情况下，自行宣布独立，如今他已经过于尾大不掉，但基金会绝对不允许格兰特集团再出现这种情况，整个联盟都是基金会的资产，我们必须把格兰特集团牢牢抓在手中。” 在说到“格兰特”集团的时候，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刚刚进入房间的格兰特先生：“所以，兄弟们，姐妹们，历史再一次把我们推到台前，是时候承担起我们的历史使命了！” 房间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格兰特先生没有鼓掌，而是在掌声停歇口开口问道：“那么，冯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们，基金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第94章 基金会的渗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冯丞恺叩了叩房间中间的圆桌，桌面中央出现一副新罗松地图。 “现在，基金会要求我们必须全面接管集团，从高层到基层，必须掌握在基金会兄弟和各位的手中，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集团执行官的人选。” 随着他的声音，桌面中间的全息图像变成梅薇丝的身影，冯丞恺继续说道：“梅薇丝·谢顿，是韩兼非指定的集团管理者。在上任以来，虽然她一直在努力，但受限于年龄和政治视野，她并不能按照基金会的计划，成为一名合格的……管理者。” “应该说，是合格的代理人才对吧。”格兰特先生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抱歉，既然我们时间有限，请使者先生尽量挑重要的说吧。” 冯丞恺似乎并没有对格兰特先生的打断而生气：“没错，下面就是重点——我们需要在这位谢顿小姐主动放弃，或被形势逼迫的情况下，将执行官的职位让给基金会指定的‘代理人’。”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格兰特先生：“基金会认为，这个‘代理人’的最佳人选，就是基金会的老朋友，厄普顿·格兰特先生。” 他故意把“代理人”的字眼咬得很重，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挑衅意味。 格兰特先生却始终不为所动，继续冷冰冰地说道：“冯先生，用不用我提醒你，虽然所占份额不大，但我终归是基金会的股东之一，而你，只是姓冯而已。” 冯丞恺微微一笑，语气却收敛了一些。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梅薇丝主动交出权力，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尽量不去激怒韩兼非，在基金会的计划中，他还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说完，他看了格兰特先生一眼，这次老人没有否认，也没有说话。 “接着，我们要确保集团的四支舰队全部掌握在基金会手中，或至少在发生某种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事端时，舰队不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 马斯基林点点头：“死亡方舟号和第三舰队已经在我的控制中了，我会履行对基金会的承诺。” “整个舰队的信息体系也在我们的掌控中，”米清接着他的话说道，“但据我了解，韩兼非在舰队信息体系中设置了一个极高权限的加密程序，我们暂时没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破解，也就不知道这个程序的真正用途是什么。” “抱歉，我只是一个研究人员，”郑宇梁看到两位同期来到新罗松的同仁表态，也开口道，“韩兼非的白山在新罗松本就有一套独立的军事研发机构，我们还没有太好的办法渗透进去，我只是负责新型折跃引擎的设计工作，时间太短，还没有取得什么有价值的进展。”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马斯基林想了想，接着说道，“第一舰队是韩兼非的嫡系，由卡特中将领导，我们试过很多次，始终无法向其中渗透，第三舰队和正在筹建的第四舰队，我可以控制，只有第二舰队，目前是由原本是陈明远的人，威廉·格莱斯顿掌控的，在陈明远背叛联盟和基金会之后，我不确定他还能否被我们说服，加入基金会。” “格莱斯顿不是韩兼非的人。”在默默听完这些集团中坚力量的陈述后，厄普顿·格兰特再次开口补充道，“新罗松保卫战的时候，他曾经输给过韩兼非，差点儿没死，在那之后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那就试试去争取这位格莱斯顿先生的加入吧。”冯丞恺点头道。 在这之后，房间中的其他基金会成员也先后汇报了自己对所在领域的渗透和掌控情况，直到此时，人们才发现，原来基金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到格兰特集团的方方面面，就像一只依附在树干上的藤蔓，如今已经成长得比树干本身还要粗壮。 在所有人都说完后，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先生们，还有几位女士，”格兰特也敲了敲桌子，吸引来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大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跟韩兼非翻脸，也不是用什么军事政变来清洗韩兼非的人，我不知道基金会对这件事如何决策，但我想告诉诸位的是——所有行动，必须是快速而温和的，在整个活动中，不允许有任何人受到伤害，否则，不但基金会的计划会前功尽弃，我们也将遭受韩兼非无休止的报复。” “对了，”冯丞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韩兼非最近在做什么？我得到的情报是，他每天都在自己的公寓中发呆，说是受了什么重伤还在修养，但这种事只有鬼才会相信。” 格兰特看了这个年轻的基金会精英一眼，从他的眼神中，他看不出对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究竟是对韩兼非的质疑，还是对自己的试探。 “我……没有确切证据，”格兰特摇了摇头，“但可以肯定的是，韩兼非应该不在新罗松，那间公寓中应该是一个替身。” 冯丞恺眼神微变，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还是没有逃过格兰特的眼睛。 “他去哪儿了？”冯丞恺很快恢复平静。 “不知道，梅薇丝只说过他在做一些能够对付硅虫的、至关重要的事。” 冯丞恺沉思片刻后，点点头：“知道了。” 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在格兰特和冯丞恺之间来回流转，等着他们下一步的指示。 “如果基金会的分析没有错误，”冯丞恺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韩兼非应该已经去了教团，他或许准备从那个老不死的至尊哪里找到什么答案。” 说着，他叹了口气：“早在奥古斯都堡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他想要知道的问题，在基金会就有答案，可他偏偏舍近求远，去那个老不死的神经病那里去找，光凭这一条，就可以确定，他已经背叛了基金会。” “背叛？”格兰特皱起眉头，“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去教团的事，他并没有打算让基金会知道，”冯丞恺说，“这就是最严重的背叛。” “那么，基金会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叛徒’？” “至少现在，基金会什么都不会做，”冯丞恺笑笑，“基金会是个商业组织，只要还能谈价，等韩老板回到新罗松，我们还可以跟他再谈一笔生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座建筑的厚重墙体，穿透外面的大气层，穿透星空，穿透上千光年的距离，落在某个遥远星域中的某个行星上。 第95章 交出权力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梅薇丝坐在总督府二层的平台上，望着外面繁华的夜景，略微有些出神。 就在两年前，同样是在这个平台上，她发表了两次和战争有关的讲话，也因此赢得了这个城市、这颗星球居民的心。 如今，两年时间已经过去，在无数人的努力下，新罗松正在预定的轨道上高速前行，但突如其来的硅虫爆发很可能再次打破这个进程。 她并不是什么圣人，也没有圣母心泛滥的毛病，可她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对数以十亿计正在死去的人无动于衷，她很想做些什么，但理智却告诉她，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保护新罗松十几亿人不会遭受与奥古斯都堡同样的命运。 这个时候，如果韩兼非在，会怎么做呢？ 梅薇丝这样想着，抬头看向晴朗的夜空。 由于地面灯光的原因，夜空中可见的星光有些暗淡，她只能依稀分辨出几颗常见的星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在两年前的新罗松保卫战之后，她和韩兼非趁着夜色偷跑出去泡吧的夜晚。 在从酒吧中跑出来后，她看着满天星光问韩兼非：“这里可以看到奥斯迈的恒星吗？” 韩兼非带着些许醉意答道：“人类宜居的星球大都围着主序星旋转，如果现在我们不在城市里，或许能看到奥斯迈、奥古斯都堡甚至夏芝星系的恒星，但现在周围的光太亮了，我们很难看到它们。” 她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思绪。 办公室的大门一声轻响，秘书多萝西走上阳台，将一份文件递给梅薇丝：“女士，锡安行星的总督又发来一份函件，他们的代表团这两天就会抵达新罗松，商讨锡安和第七疆域正式加入集团的事，但他们提了一个……一个可能有些过分的要求。” “什么要求？”梅薇丝接过文件。 “他们要求韩兼非出任独立后的格兰特集团执行官，要求……要求您和平地交出权力。” “知道了，”罗曼诺娃没有翻看那些电子纸，那上面写着什么根本不重要。 “您……”办公室的大门再次被敲响，多萝西向外看了一眼：“格兰特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吧。”梅薇丝把文件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 秘书顺从地退出阳台，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把静静在外面等候的格兰特先生请进来。 格兰特微笑着点头致谢，多萝西又从办公室的套间中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阳台上，请他坐下。 “这么晚找我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格兰特微笑着问道。 “心烦的时候，我总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梅薇丝对格兰特礼貌地笑笑，“抱歉最近状态有些不好，让您见笑了。” 格兰特先生向前靠了靠，关切地问道：“没事吧？要不我改天再来？” “不用，”梅薇丝摇摇头，“您已经知道了吧？” “什么？” 她拿起小圆桌上的电子纸，递给格兰特：“锡安行星的总督申请并入格兰特集团。” “哦，我知道。”格兰特先生随便翻了翻文件，“锡安行星一直都是水星基金会的势力范围，他们这么做，说明基金会选择了集团，这未必是坏事。” “是的，”梅薇丝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为什么发愁？” “联盟已经乱了，如果我们还只是靠新罗松的十几亿人，就算加上奥斯迈移民和海山人，也很难在现在的环境下独善其身，我们需要锡安和第七疆域的人口、科技和军备，才有可能挺过这次危机。” 多萝西端上两杯咖啡，摆在两人面前。 呷了一口咖啡后，梅薇丝才接着说道：“格兰特先生，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韩兼非的确不在新罗松。” 格兰特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没关系，我能理解，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是有意要瞒着您，”梅薇丝说，“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跟您说。而且，当时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 “我明白，孩子。” “可锡安的条件是，由韩兼非出任新集团的执行官，我完全没有意见，但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不在的事。” 格兰特皱起眉头：“你是在担心，如果锡安的人知道韩兼非不在新罗松，会放弃加入集团，转而投向陈明远？” 梅薇丝点点头。 “不会的，”格兰特放下咖啡杯，“我是一个商人，我比你更了解基金会那些家伙的逻辑，只要有利可图，他们不会在乎执行官到底是不是韩兼非。” “可这正是我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梅薇丝叹了口气，“如果独立后的集团执行官不是韩兼非，我担心我们在新罗松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落入水星基金会的手中，如果那样，比孤立无援还要可怕。” 格兰特先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所以，我让您过来，就是要跟您商量一件事。” “我在听。”格兰特坐直了身体，认真倾听。 “我想……让您出任新集团的执行官，在政治和商业领域，您的经验远比我要丰富，又是集团最大的投资人，我想来想去，可能只有这种方式，既可以让锡安的人信服，又能保住我们在新罗松做出的所有努力。” 格兰特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你……就这么信任我？” “我从小没有父母，跟弟弟相依为命，后来，我弟弟在死亡行军中牺牲，韩兼非才把我带出奥斯迈。直到遇到您之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来自长辈的关爱，这些年来，您就像一个长辈一样，在新罗松，没有人比您更值得信任了。”梅薇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是西蒙妮，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我一直很欣赏你，和韩兼非无关，也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格兰特先生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和你的……团队时，我就知道，对你的投资是值得的。” “自从正式接管新罗松以后，我开始越来越喜欢这颗星球上的人，他们和奥斯迈的人不同，但又那么淳朴，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这种努力让我不得不更加努力，不是为了韩兼非或我自己，而是为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梅薇丝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格兰特鞠了一躬，“格兰特集团和这里的人民，就拜托您了。” 说完，她把一枚代表格兰特集团最高执行官的印鉴放到格兰特面前。 格兰特也站起身来，扶起梅薇丝，这才拿起那枚印鉴。 “我不会辜负你的，孩子。”在做完这一切后，格兰特先生说，“我发誓。” 第96章 新的集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天后，一艘样式并不怎么常见的星船来到新罗松，带来了来自锡安行星的使团。 这是自陈明远宣布赫尔曼独星体脱离联盟后，联盟两个行政星级别的势力第一次建立联系。 使团在抵达新罗松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坐上专机，前往天港市参加两颗行政星之间的高峰会谈。 在会场外，提前收到消息的媒体将整个集团会议中心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媒体都知道，这可能是近期以来，热度唯一能与联盟首都爆发硅虫感染，以及赫尔曼独星体成立相媲美的新闻事件了。 而对于新罗松本地居民来说，格兰特集团的事，才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 所以，在收到这次峰会后有可能会宣布重磅消息的通报后，在新罗松驻有办事机构媒体全部倾巢出动，只等峰会结束后，第一时间发布这一消息。 在会议中心外苦苦等了一上午的媒体记者们抬头看向天空，一队载着使团成员的悬浮车从远处驶来，降落在会议中心停车场中。 没过多久，又一支车队从另一个方向降落在会议中心，格兰特集团的高层人员从车中走出来，进入会场。 敏锐的媒体记者很快发现，在这么重要的峰会现场，一直广受新罗松居民爱戴的最高执行官梅薇丝·谢顿，并没有出现。 这个发现很快传遍了整个媒体中心，人们都在互相询问，谢顿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能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 这种询问很快变成各种猜测，记者们纷纷打电话向自己相熟的集团宣传官员询问，但他们几乎得到了完全相同的答案——无可奉告。 这种完全不作解释的处理方式，加剧了媒体的猜疑，已经有一些自媒体开始在集团互联网上发布消息，怀疑谢顿小姐已经被架空并软禁了。 直到会议开始后，在焦虑和兴奋中苦苦等待的媒体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谢顿小姐的私人秘书，多萝西女士通过集团宣传部向一家媒体发送了一段很短的视频。 视频上，梅薇丝·谢顿穿着宽松的休闲装，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中做着瑜伽，对着镜头说了一句话：“我是梅薇丝·谢顿，我已经全权委托厄普顿·格兰特先生代表集团参加与锡安行星、第七疆域行星的峰会，感谢新罗松人民和媒体朋友的关心，希望大家永远支持集团，共同应对当前的危机！” 这份视频一经发表，立刻在整个新罗松引起轰动，就连星圈外的民众，在收到消息后也开始关注这个位于联盟偏远星域的行星上发生的事。 在反复进行技术分析后，媒体们确认，这是一段原始拍摄、没有经过任何修改的视频，于是，整个事件开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就在媒体猜测这段视频背后预示着什么重大事件时，会议中心的闭门峰会终于结束了，各路媒体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会议中心门前的广场上。 集团宣传部的工作人员迅速在广场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发布会现场，会议中心的大门很快打开，厄普顿·格兰特和锡安特使冯丞恺一起走出来，在临时发布会现场站定。 媒体记者纷纷释放出无人机，静静等候。 同时，在这片星域之中，有无数人在通过直播、超远距离即时语音和泛联盟互联网关注着这个并不宽敞的广场。 格兰特先生和锡安特使冯丞恺互相谦让了几下，还是率先走到讲台前，现场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的发言。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格兰特收回环顾四周的目光。 “我今天在这里，十分荣幸地代表新罗松、夏芝卫星、锡安行星、第七疆域行星和菱湖卫星所有人，向整个联盟和人类社会正式宣布——格兰特集团将正式脱离联盟管辖，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在联盟面临有史以来最大危机的此时此刻，我们将联合起来，用自己的双手，保护我们的家园！” 果然是重磅新闻！ 格兰特先生故意停了一下，给台下那些等了大半天的媒体记者们留下充足的反应时间。 现场立刻像被泼入一盆冷水的油锅一样沸腾起来，记者们都预料到，今天集团或许有重要的事件要宣布，但人们认为，最多就是宣布两颗行星结盟或新罗松脱离联盟的消息，可敏锐的记者们几乎全都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宣布这个消息时，格兰特先生念出了五颗宜居星球的名字。 “……现在，我宣布，新的格兰特集团，将包含新罗松、夏芝、锡安、第七疆域和菱湖五颗宜居星球和179亿人口，依然采用企业式管理，并由本人担任新格兰特集团的最高执行官。” 媒体记者们还没来得及消化上一个重磅消息，格兰特就再次抛出另一个消息。 “没错，”锡安行星特使冯丞恺微笑着对媒体的镜头说道，“我们已经达成了深度一致，相信这五颗星球和近三百亿人民，都会在格兰特先生和他的精英团队领导下，顺利渡过这次硅虫危机，并迎来美好的未来。” …… “格兰特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先生，我们注意到，谢顿小姐并没有来今天的会议和发布会现场，能请您透露一下，她在新集团中的职务和安排吗？” “请问新的集团总部将会设在哪里？人民的生活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 随着宣传官员宣布媒体提问环节开始，无数个问题像导弹一样向格兰特飞来，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广场上，微笑着对每一个媒体致意，并逐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而就在距离会议中心不算太远的天港市郊区，韩兼非的私人公寓中，梅薇丝刚刚洗完澡，披着一件洁白的浴袍走出来，一边擦拭头发，一边看着媒体频道中的报道。 多萝西则站在一旁，帮着她吹干一头金色的卷发。 “格兰特先生果然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对吧。”卸下一身重担的梅薇丝微微笑着对自己的私人秘书说道，“有人扛在前面的感觉真好，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是，”多萝西有些为自己的老板不平，“您这么辛苦创建的集团，就这么让格兰特接管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值。” 梅薇丝换了个姿势，把头发甩到另一侧，看向公寓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女孩：“你们怎么看？” 第97章 你们有危险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此时在公寓中坐着的女孩，自然是赵小南和源智子。 赵小南一向很听梅薇丝的话，见她问自己，“啊”了一声，说：“我都行的，听梅姐的就行。” 源智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自从得知韩兼非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着一个漂亮的教团女人走了，公寓里这个只是个冒牌货时，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更可恨的是，公寓里这个家伙，跟那个坏蛋也太像了，这些日子，她曾经回来过几次，竟然没看出来。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把那个跟韩兼非几乎一模一样的替身拉了出来。 梅薇丝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服，遮住白皙的肩膀和颀长的小腿。 “韩兼非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源智子一着急，说的是海山方言，那个一直在模仿韩兼非的替身没听懂。 源智子更来气了，这个替身就连装傻都跟那个坏蛋一模一样。 “他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她用联盟通用语又说了一遍。 韩兼非的替身摇了摇头：“他说，如果他回不来，以后我就是韩兼非了。” 三个女孩各自哼了一声。 自从被卡特找到后，这个替身一直在反复观察和学习韩兼非的一举一动，他早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做老板的影子，直到此时，他才有种这个工作真不好做的感觉。 好在公寓外及时响起敲门声，结束了这种公开处刑般的尴尬。 替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随口道：“我去开门——别露馅了！” 语气神态像极了韩兼非。 他三两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用宽檐帽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人。 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看到他，也是一愣。 冒牌韩兼非让开门口，那人走进公寓。 “真像！”那人叹道。 来人正是前联盟王牌机师，如今的新罗松第二舰队司令，兼任陆战第二旅指挥官的威廉·格莱斯顿。 “啊，你也知道了？”冒牌韩兼非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 “长话短说，”格莱斯顿说，“你们现在可能有危险，格兰特的人已经将附近监视起来了。” 在看到这个曾经的敌人时，赵小南就已经隐隐拦在梅薇丝面前，见到情况不对，私人秘书多萝西也悄悄将手背到身后，握住藏在职业裙里的袖珍手枪。 “现在，你才是最危险的吧。”赵小南冷哼道，“陈明远已经宣布独立，你早就想着去投奔他了吧！还想抓走梅姐，如意算盘打得倒好！” 格莱斯顿一愣，被她逗笑了：“你是从哪里脑补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看到屋里几个人还是不相信，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好吧，要是装甲战斗，你们几个捆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但现在我两手空空，连那个夏芝小女孩都打不过，对你们没什么威胁。” 梅薇丝轻轻推开赵小南，又在秘书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才开口道：“格莱斯顿先生，我相信您不是那种人，但您刚才说，格兰特的人要监控我们，是怎么回事？” 格莱斯顿压低声音说：“格兰特集团跟锡安、第七疆域合并的事，是水星基金会的计划，他们的目的就是接管整个集团。格兰特也是水星基金会的人，现在，整个集团，除了卡特的第一舰队，都已经被他们的人控制了，你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屋子里的五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梅薇丝才开口说道：“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基金会的人找到我，希望我配合他们的‘和平接管’格兰特集团，为了表示所谓的诚意，他们把所有计划都告诉了我。” 格莱斯顿说着，指着窗外的街道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看看楼下还有对面，你们跟着韩兼非这么久，这点儿眼力应该还是有的。” 赵小南半信半疑地走到窗边，假装去关窗户，眼神似有似无地向楼下看去。 公寓大楼下的街边，至少有两辆用于监视的悬浮车，在街道对面的大厦里，一个更高层的房间中也有观察设备。 “他说的没错。”赵小南关上窗，对梅薇丝说。 “既然有监控，您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不怕他们怀疑吗？”梅薇丝问道。 “我自然有办法不被他们发现，但来提醒你们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为了避免直接冲突，我已经答应跟水星基金会，第二舰队会跟他们合作，所以，你们只能靠自己来想办法离开这里，去教团找韩兼非。” “为什么帮我们？” “我也不知道。”格莱斯顿笑笑，“可能是闲的吧——对了，第一舰队现在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卡特应该没有办法顾及你们，我不能停留太久，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离开吧！最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水星基金会的人似乎还不打算对你们怎么样。” 说完，他拉开房门，转过头来：“刚才我的人干扰了他们的监视，最多再有一分钟时间，监视就会恢复，所以，请务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了，祝你们好运！” 说完，他戴上宽檐帽，低头向公寓外走去。 直到听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梅薇丝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们应该早有预谋，但格兰特先生为什么会帮助他们？如果这件事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这个水星基金会也太恐怖了吧！”梅薇丝皱着眉头，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浴袍有些松动。 多萝西看了冒牌韩兼非一眼，轻轻帮梅薇丝拉了拉领口。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种情况怎么办？” 替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他说得很模糊，说不到最紧要的关头，不许我跟任何人说。” 赵小南指了指窗外：“现在还不算？” “我不知道。”替身吞吞吐吐地说，“也许应该算吧，他……他说，如果遇到不得不离开新罗松的情况，他让我把……呃，把三位带到……” “带到哪里？”性子最急的源智子都快要拔刀了。 “曼都利昂。” 第98章 逃离失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派来监视韩兼非公寓的人看来，五个人在公寓中吵吵闹闹地聊了一下午，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早上，赵小南先从公寓离开，看动向应该是返回陆战队军事学院了。 没过多久，源智子也离开了公寓，似乎是直接往星港去了，应该是准备返回死亡方舟号的夏芝军校。 中午饭后，几个月来一直没有离开过公寓的韩兼非终于走出这栋建筑，和梅薇丝一起前往天港市最大的购物中心逛街。 前执行官女士似乎很享受这种放下重担的生活，两人表现得十分亲密。 傍晚时分，谢顿小姐和韩兼非一起乘车返回公寓。 直到此时，一切都还算正常。 就在车内的监视人员以为，这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又要平淡地过去时，有人从外面轻轻敲了敲他的车窗。 监视人员降下玻璃，看到一张漂亮的面孔。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便被那个漂亮面孔的主人抓住衣服，从车窗中拎了出去，摔在地上。 那个女孩，正是去而复返的源智子。 按照前一天商量好的计划，她负责处理掉街边的两个监控点。 而公寓对面楼上的，则交给赵小南处置了。 看了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集团特工，源智子头也不回地向公寓走去。 进公寓大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已经解决了自己目标的赵小南。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走进公寓。 没过多久，五个人一起从公寓中走出来，在夜色的掩映下，悄悄绕到公寓后，坐上一辆没有什么智能设备的复古汽车。 “非哥走之前，给我留下了这个信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替身说，“如果必须安排三位离开新罗松，就按这个方式，去这里，找一位胡先生，他会安排我们前往曼都利昂。” 梅薇丝接过他递来纸，那是一张老式普通纸，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在纸上写着一个经纬度坐标和电话号码。 正在驾车的赵小南接到：“坐标点离这里不远，我打过电话了，没有人接，之后就再也没打通过，所以现在咱们只能到这个地址碰碰运气。” 说话功夫，汽车就拐上一条城际高速公路。 在悬浮车普及之后，除非那些喜欢开老式汽车的发烧友和追求贴地驾驶刺激的人，这种公路已经很少有人会走了。 汽车一路开得飞快，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便来到地图上给出的经纬度所指示的位置。 汽车在一处隧道入口处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赵小南跳下车，往隧道中看了一眼。 由于没有人使用，隧道中的灯光似乎已经坏了大半，剩余的灯光也显得昏黄一片，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 赵小南拔出手枪，背手藏在身后，向隧道口方向走过去。 那人听到汽车的声音，也从隧道中走出来，默默看着面前的五个人。 “我们找胡先生。”替身先打破沉默。 隧道里的人扫了他们一眼，点点头：“车开进来，跟我走。” 说完，他转身走回隧道，从地上扶起一辆摩托，向隧道中驶去。 几人回到车上，赵小南驾车跟在那人身后驶入隧道。 隧道并不太长，车子开进不久，便拐向一处维修通道，没过多久，一辆与这辆老爷车一模一样的车子，从隧道另外一头驶出，继续向东开去。 车子跟在摩托后面，在黑暗的维修通道中走了好久，才从另一个隧道口中钻出来，没开多久，便来到一处深山中的小型星港。 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那个一路沉默的人从车上走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五人跟上他。 没走多久，几人便在一艘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星船面前停了下来，那人眯起眼看了半天，才对一个站在船顶上的人喊了声：“鲍三儿，下来！” 听到喊声，船顶上抽烟偷懒的鲍三儿被吓了一激灵，连忙跑下来笑嘻嘻地说：“哟，胡爷，您怎么亲自……” 这个人正是韩兼非留下的纸上说的胡先生。 鲍三儿的话说了一半，才看到胡先生身后的五人。 “船什么时候走？”胡先生没有废话。 “今天半夜，还有两个小时，您要不来，我们都已经封舱了。” “程于思呢？”胡先生似乎有些不悦。 “老板在……那不来了吗？”鲍三儿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跟胡先生多说话，刚好抬头看到自己的老板从船舱中急匆匆地走出来，连忙改口道。 看到下面的胡先生，船主程于思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刚要打招呼，却被胡先生摆摆手打断：“长话短说，五个人，拉到曼都利昂，掉一根寒毛，你以后不用再在新罗松混了！” 程于思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想胡先生身后看了一眼，冷汗顿时流了出来。 梅薇丝·谢顿，任何一个新罗松人，哪怕是跑这种偷渡生意的，也不可能不认识。 旁边那位，不正是坊间传闻中格兰特集团的幕后老板韩兼非吗？ 他顺着往后看，这不是前两年网上热炒的黑曼巴赵教官吗？这不是…… 程于思又看了胡先生一眼，心说您老人家一个黑道头子，什么时候跟这些大佬扯上关系了？他突然想到下午刚刚发布的新闻，心中又是一凛。 难道执行官女士真的是被迫害的？也难怪，那个小老头格兰特，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听见没？”胡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发什么呆呢？” “啊，是是，明白明白，几位快请进吧。” 说完，他把舱门让开，让鲍三儿带着五个人直接去星船最前方的A区贵宾舱。 看着五人走进船舱，他这才回过头来跟胡先生点了点头：“您放心，保证把这几位安全送到。” 两个小时后，星船缓缓开上加速轨道，沿着反抛物线轨道加速后升空，离开新罗松地表。 偷渡船很快进入外层空间，正准备折跃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几艘巨大的星舰。 紧接着，偷渡船后方也出现了几艘新罗松高速战斗舰。 “无法进入折跃！”船员大声对程于思说，“他们启动了质量干扰器！” 星舰很快调转方位，牢牢锁定这艘偷渡船。 几乎同时，偷渡船驾驶舱中，主机突然被强行接入，格兰特先生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主显示屏上，开门见山道：“让梅薇丝过来说话吧。” 外面的星舰虎视眈眈，面前又是坐拥五颗行政星大权的最高执行官，程于思只好乖乖去贵宾舱把梅薇丝请到驾驶舱中。 “抱歉，孩子。”格兰特先生说，“现在你暂时还不能走。” 梅薇丝眼帘低垂，并没有什么生气或失望的表情：“格兰特先生，我说过，我一直把您当长辈。” “是的，”格兰特说，“回去吧，我也说过，我不会辜负你的，我发誓。” 梅薇丝指着舷窗外的星舰：“您是说，用这个吗？” 格兰特叹了口气：“现在没法跟你解释太多，梅薇丝，但请看在新罗松和集团两百多亿人民的份上，不要让人类自己先打起来，好吗？” 梅薇丝默默站了许久，才开口对程于思说：“麻烦您，先送我们回新罗松吧，辛苦了。” 第99章 我想好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神圣Σ教团主星，原点星，至高圣殿。 当前时间。 坐着悬浮车一路飞回至高圣殿，韩兼非默默听完了严士巡带来的，关于联盟和格兰特集团的消息。 “你是说，奥古斯都堡已经沦陷了，陈明远宣布独立，集团也宣布独立了？”严士巡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韩兼非略作思量，总结道，“多久了？” 严士巡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消息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前了，现在的联盟恐怕只会更乱。” 悬浮车缓缓降落在至高圣殿广场的停车场中，韩兼非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继续问道：“现在联盟那边的航路还通畅吗？” “不太乐观，”严士巡摇了摇头，“自从奥古斯都堡沦陷之后，各地就封锁了大部分星门，虽然现在第七疆域名义上在格兰特集团控制之下，但从K9通道那边过来的消息上说，为了防止硅虫扩散，宙斯星门被无限期关闭，K9通道已经彻底走不通了。” “那G7呢？” “G7暂时也走不通，”罗曼诺娃从另一侧车门走下来，“抱歉，我刚刚收到G7教区胡德主教发来的消息，联盟赵炳尧的特混舰队已经把G7通道封锁了。” 韩兼非抬头看了她一眼，罗曼诺娃立刻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义。 “我向你保证，”她低声说，“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至尊大人呢？”韩兼非自嘲地笑笑，“他老人家恐怕比任何人都更快知道这些消息，所以才如此大方地让我随时返回联盟吧——明知道走不了。” 罗曼诺娃没有反驳，虽然她很清楚，老师并不是一个会用这种低级手段的人，但在如今的情势下，谁会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算了，”韩兼非叹了口气，“我们……去见见至尊大人吧。” 很少有人知道，在教团拥有至高无上地位和权力的至尊大人，并没有自己专门的办公室，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至高圣殿地下的实验室中，或者在典籍库中翻阅资料，哪怕是处理关乎教团安危的重要事件时也不例外。 所以，当两人找到他时，至尊正在典籍库中翻看一本纸质古书。 “啊，你们来了。”悬浮平台从高空中缓缓落下，将至尊带到两人面前。 韩兼非微微躬身，尽管对这位老人腹诽不少，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至尊大人，我就长话短说了，”韩兼非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如果我接受您说的那种受控感染，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至尊走下平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韩兼非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半天，至尊才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按你们说的，你们在曼都利昂碰到了半感染的翟六，我觉得，有可能会有一些参考。” 韩兼非还没说话，罗曼诺娃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我没有亲眼看到他，”韩兼非也摇了摇头。 “我见过。”罗曼诺娃说，“跟其他感染体……不太一样，他的身体有一半被感染，但浑身长满了增生物，看起来更像一个怪物。” 韩兼非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所以，我也会变成那样，对吗？” 至尊走向典籍库书架的另外一侧，边走边说道：“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一切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绕过这个话题：“那么，为什么一定是我？仅仅是因为冰铁吗？” 至尊突然停下来，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关于教团所有教徒的群体意志，你怎么看？” 韩兼非一愣，但还是答道：“这是宗教问题，我不是特别理解它的存在……是不是真实。” 至尊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在成为至尊之后，我可以看到那个群体意志的存在，甚至还能进行一些……奇特的交流。而那个群体意志一直在告诉我，如果这个宇宙中还有能够成功完成受控感染的人，这个人只能是你，韩兼非。” 这是至尊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叫韩兼非的名字，他的眼神似乎突然变得空洞起来。 不知为什么，韩兼非和罗曼诺娃明明能看到，至尊就站在面前，却有种面前空无一人的感觉。 “我一直坚信，”韩兼非说，“这个宇宙中，没有哪个人是完全不可替代的。” “他们叫你死亡代言人，”至尊的声音像是从天际飘来，“这也是人类意志的作用，因为你注定是要为死亡本身代言，你注定要成为硅虫的引导者，至于你是否会为人类文明带来灭亡，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我是在拿整个人类的命运，来和你赌，赌你最后的抉择。所以我才会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不会干预。” “所以，我要知道，我到底会变成什么，还有，当我变成那种东西之后，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应该会成为硅虫群体意志本身，也就是‘军团’，在这之后，所有硅虫都会服从于你的意志，而我们没有料到的是，会出现另外一个‘军团’，也就是那个翟六，所以，你要做的，很可能会是与他争夺‘军团’的控制权，成为那个唯一的引导者。” “我明白了，”韩兼非点点头，“还有一个问题，在做完这些后，我还会是我吗？又或者会成为另外一个翟六？从他现在所做的事来看，他好像并没打算对人类留手。” 至尊摇摇头：“在那之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可能是唯一可以成功的人，而且这种成功，和翟六现在的状态，或许并不相同。就像石墨烯和石墨，虽然所蕴含的元素一样，性质却完全不同。” 典籍库中再次安静下来，至尊的眼神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韩兼非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至尊说：“我想好了。” 至尊和罗曼诺娃同时看向他，等着他说出那句有可能决定人类命运的话。 韩兼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至尊和罗曼诺娃都能听出他绝不平静的情绪。 “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韩兼非说，“按说人类文明如何，跟我也没有太大关系。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十几年前我知道硅虫的存在后，我就一直在用尽手段寻找战胜它们的方法，甚至放弃了我一手创立的白山。我想，可能这真的就是我的命吧。” “第一次听到您让我主动接受硅虫感染的时候，好像有人指着面前的刀山火海告诉我：‘投入死亡的怀抱吧，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幸福地活着！’我的我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我虽然想解决硅虫危机，可也没想过要牺牲自己的生命。” “您看，这又是一个电车问题，只不过这次被绑在轨道上的，一边是我，一边是整个人类文明，我该怎么选呢？现在死，还是等人类文明消亡殆尽之后，再慢慢死去？”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是一个人类，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值得做。所以，我想好了，至尊大人，元先生，或者别的什么人，我的选择是：我愿意试试。” 第100章 想不想要个孩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最高圣殿的。感染和转化的手术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所以，他还能再以人类的身份过上几天。 几天之后，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什么怪物，一切都是未知。 悬浮车再次降落在那处自然保护区中的小院子前，韩兼非跳下车，在院门前一处突出的岩石旁坐下，抬头看着晴朗的夜空。 这个自然保护区是一片矮山，距离城区很远，没有什么灯光污染，可以清晰地看到满天星斗。 他对这颗行星的星空并不熟悉，看着头顶上陌生但同样密集的繁星，突然有些想念新罗松了。 集团独立和与锡安行星合并的事，让他隐隐有些担心，直觉告诉他，梅薇丝应该不会这么做，那就有可能是格兰特在背后推动了。 他在小山坡上发了一会儿呆，身后突然传来悬浮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辆白色悬浮车缓缓落在他的车子旁边，罗曼诺娃拎着一大箱东西，从车上走下来。 看到岩石上发呆的韩兼非，她拎着箱子径直走过去。 韩兼非帮她把那个不轻的大箱子搬上岩石：“什么东西？” 罗曼诺娃微微一笑，把箱子铺平，不知道按了一个什么开关，在一阵微电机的嗡嗡声中，箱子展开成一张带着两个椅子的小野餐桌。 “说起来，这还是你们联盟的小东西，价格却不便宜，我托人从黑市上才买到的，花了一千多块。” 这张折叠桌设计得极其巧妙，展开后，下方还有一个使用核电池的冰箱，罗曼诺娃从冰箱中拿出几瓶酒和两只玻璃杯。 “喝几杯？” 韩兼非看着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罗曼诺娃，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辆悬浮车被AI控制着悬空废弃，大灯点亮，照亮了这片岩石。 “蓝百合？”韩兼非看着酒瓶中蓝色的酒液，想起两人在“死过”酒吧中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是的，知道你不太喜欢，但我这边只有这种酒，虽然有点儿淡，凑合喝吧，反正也不会醉。” “行！”韩兼非打开瓶盖，给她倒上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韩兼非又把酒杯倒满，笑着说道：“感觉你今天跟平时有点儿不一样。” “是吗？那你觉得我平时什么样？”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你平时总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好像一直放不下身上的神官包袱，”韩兼非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别忘了，咱们可是意识谐振过的，我知道，你小时候其实是个很爱笑的女孩。” 在“死过”酒吧的时候，她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就惊艳了他，而今天晚上，她似乎一直都在微笑。 罗曼诺娃放下酒杯，两只大眼睛闪着星光：“那今天呢？”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今天很真实。” “真实？” “嗯，我觉得今天晚上，你才是真正的自己。” 说完，他再次端起酒杯。 “我出生在教团的高级神职家庭，”罗曼诺娃说，“父母都是教团的高级神官，我从小就被当做高级神官来培养，上得是宗教学校，学的是如何成为一个高尚的神官甚至至尊的知识，无论做什么，总有人告诉我，你应该做这些不应该做那些……很难有做自己的时候。” “管他们做什么，”韩兼非说，“做自己挺好的。”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说的都是家常的事，几瓶酒很快见底了。 蓝百合度数不高，两人喝了这么多，还是有些微醺。 酒瓶空了，话似乎也变少了。 罗曼诺娃脸色微红地看着韩兼非，刚好迎上他的目光，便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韩兼非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想不想要个孩子？”微醺的女司祭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 韩兼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罗曼诺娃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韩兼非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以前一直觉得，生育是人类繁衍的必要过程，而孕育生命的那种……事，不过是一种必要的仪式。”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女孩的脸色显得更红了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我突然觉得，给你生个孩子……也许……不错……”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到有些微不可闻。 韩兼非咧嘴呵呵一笑，问道：“你多大了？” 罗曼诺娃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C6的一年时长，和你们联盟的标准年不一样，年龄只是一个数字，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我刚好在育龄，来之前也做过，做过一些准备，只要……只要你……就一定能……” 即使在今天之前，罗曼诺娃对这些事的态度，依然是理性而淡漠的，所以之前在黑闪装甲中，她才可以毫不犹豫地脱掉衣服，坐在韩兼非身前，而没有任何杂念。 可直到此时，当她真正开口说出这些在以前的自己看起来理所当然的话语时，才觉得这种事真的很难开口。 韩兼非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把她拉到怀中。 “我当然没有问题，”他微笑道，“可你不是要继任至尊的位置吗？教团那些老学究会不会让你为难？” “管他们做什么？”女孩眼神迷离，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 韩兼非拦腰把女司祭已经变得柔软的身体抱起来，向小木屋走去。 “逗比，出去看好大门！” 小木屋的灯很快熄灭，寂静的夜色中，只留下一只机器人孤零零坐在岩石上的身影。 第二天凌晨，罗曼诺娃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熟睡中的韩兼非，嘴角微微扬起。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许多东西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原来是这样，原来又是那样，原来这样和那样之间，还可以那样……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出的最大胆、最不顾一切的事了。 她突然生出一个这辈子第二大胆的想法，悄悄低下头，飞快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又像逃命一样飞快躲开，双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着，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个瞬间，永远不要再往前走。 韩兼非似乎睡得很熟，只是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走出小木屋，在凌晨的星光和院外机器人的注视中，登上白色悬浮车。 车子在小木屋外的半空中绕了一圈，这才恋恋不舍地向远方驶去。 第101章 我存在的意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韩兼非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以往只有在进入那种梦境的时候，他才会进入如此深度的睡眠。 当阳光再次透过木屋的窗缝照进来，落在韩兼非的脸上时，他终于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 在床上躺了好半天，他才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来，顺手在旁边摸了摸，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穿好衣服走出木屋，看到逗比还在院门外的岩石上坐着，专注地看着自己手指上停着的一只小鸟。 大概是因为他一动也不动，那只小鸟把他当成了小山上突起的一棵枯树。 韩兼非站在院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只小鸟终于歇够了脚，抬起翅膀飞向远方的天空。 “奥萝拉呢？”看到逗比终于有所反应，韩兼非才开口问道。 “走了。”机器人的发声器中传出一个声音。 “什么时候走的？”韩兼非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她更应该呆在这里才对。 “凌晨四点多。” “她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什么都没说，”逗比的声音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她出了门坐上车就走了。” 韩兼非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些什么，或者给她打个电话。可一想到她的身份，还有自己很快要做的事，他便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前一天晚上，两人喝了不少酒，那张“价格不低”的折叠桌子还摆在岩石上，可带它来的人，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喝着酒聊了很多东西，但关于他即将接受的那种硅化改造，两人却默契地一个字都没有提。 韩兼非知道，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她都不应该也不能留下来，再成为他的羁绊。 “也对，”韩兼非说，“的确应该走。” 说完，他在岩石上坐下来，和逗比并肩坐着看山谷中的云雾。 阳光很快便驱散了雾气，将整片山谷呈现在他们面前。这里树木繁忙，郁郁葱葱，鸟类和小动物的叫声不绝于耳，很难想象在原点星这样的高密度人类文明星球，竟然还能保留下这样一片充满自然气息的空间。 “其实，如果没有人类文明，这些宜居行星应该会更加美好吧。”韩兼非看着远方的城市轮廓，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没有人类，还会有别的东西。”逗比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一丝情感波动，“人类文明在达到现在的水平之后，至少还会标榜文明与道德，但那些硅虫永远不会，它们只会无尽地扩张下去。” “你好像很不喜欢硅虫，”韩兼非说，“我记得在奥斯迈大战前，你说过，那些硅虫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毁灭你，这也是当时能够实施拖延战术的关键。可我一直没搞懂，到底是为什么。” “在找回自己的身体后，我才想起，”逗比伸出一根机械手指，指着自己的他头部，“硅虫‘军团’所运行的核心程序，其实是我的一个备份，所以，军团最担心的，应该是我会接入他们的群体智慧网络，成为他们的控制者。” “有件事我始终没想明白。”韩兼非略作思忖后说道，“既然它们怕你会成为他们的主宰，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让我成为那个控制者呢？结果不是都一样吗？” “也许你确实有什么不同吧。”逗比随口说道，“为什么只有你能反复进入那个幻象和梦境呢？” “不是冰铁的原因吗？” “在我的记忆里，冰铁可没有让人进入幻象和梦境的功能。” 韩兼非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线索，但他无论如何却依然想不通里面的关节所在，只能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在岩石上，看着阳光下的山谷发呆。 “你已经答应接受硅化改造了？”不知为什么，逗比突然主动提了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值得试试。” “韩兼非，”这个一直没什么正形的机械生命体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的声音依然像是机械的电子声音，却透出许多让人怅然的愁绪来，“这次找回身体，让我想起了很多事，其实自从陈景行把我创造出来开始，我就一直在努力地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虽然不知道，最终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可我一直很喜欢人类，我相信，我应该不会像至尊那天说的那样，成为颠覆人类文明的存在。可我却在担心你主动接受硅化改造的事，你记不记得，在奥斯迈的时候，军团不惜一切代价要活捉你，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目的，但我觉得，它应该也是想把你改造成那种硅化生物，又或许是某种不一样的东西——但不论那种原因，这种感觉都很不好。”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韩兼非想了一会儿，说，“可我还是想试试，哪怕前面是无尽的深渊，我还是想看看燃烧自己，能不能给深渊带来些许光亮。” 说完，他自己笑了：“是不是觉得特别假？可我就是这么想的——就在昨天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会帮你。”逗比说。“可能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两“人”都不再说话，直到逗比再次打破平静：“你作为人类的时间可没几天了啊，就这么干坐着？”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态，应该跟死刑犯差不多，觉得自己没几天日子了，什么都想干，又觉得什么都干不成，就这么晒晒太阳，虚度虚度光阴，也挺好。” “时间只是人类对熵增的感受。”逗比突然冒出一句充满哲理的话。 “什么？” “《时间圣典》扉页上的话。” “是吗？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好好读读。” …… 与此同时，教团最高圣殿，至尊的典籍库中。 罗曼诺娃站在典籍库中间，看着自己的老师整理地上的书。 书本有很多，都是旧式纸质的，看起来也都不轻，至尊就这么一本一本地收拾着，看起来还要费上不少时间。 “你想好了？”他突然开口问道。 “嗯。”罗曼诺娃声音很轻，但透出一股坚定和决然，“人这辈子总要做些什么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 “不后悔？”至尊停下来，但还是没有回头看她。 “是的。” 至尊又动了起来，有些吃力地把几本书搬上悬浮平台：“知道了，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罗曼诺娃行了个礼，突然停了下来：“那……” “你想问下一任至尊的事？你都做决定了，就别管这些了，回C6吧。” “是，老师。” “还有，注意身体，照顾好孩子。”至尊终于回头，看了自己最喜爱的弟子一眼，“说不定以后……算了，你走吧。” 第102章 所谓真相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罗曼诺娃走后的三天里，韩兼非什么都没有做，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般，坐在阳光下发呆。 “是不是有些矫情了，”第三天傍晚，在夕阳中，他笑着对逗比说，“也不一定会死。” 逗比没有回应他。 因为一辆悬浮车正在夕阳的余晖中降落。 车门打开，走出来的却不是韩兼非想的那个人，而是另外一个老熟人，谢菲尔德大主教。 “准备好了？”看到他，韩兼非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嗯。” “那走吧。”他回头看了一眼住了几天的小木屋，“我很喜欢这里。” “至尊大人说过，这里会一直给您留着。”不知不觉中，这位教团中教阶仅次于至尊的大人物，竟然对他用了敬称。 韩兼非点点头，走上悬浮车。 再次来到最高圣殿下面的实验室，韩兼非才知道，所谓的改造准备，并不是为了准备什么复杂的改造仪器，又或者是有什么特殊的程序，而是在实验室地下布置了一个防御严密、武装到牙齿的密闭空间。 而这里所有的武器，其实都是用来对付他的。 看着至尊面无表情的脸孔，韩兼非直接问道：“奥萝拉呢？” “回C6了。”至尊说。 “为什么？” “她为了你，连至尊的位置都放弃了。”至尊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她会好好抚养那个孩子，所以，请别辜负她。” 韩兼非指了指密闭空间中肉眼可见的各种自动武器和防护装置：“这些是用来对付我的？” 至尊点点头：“如果改造失败，你变成感染体的话，这些东西就会起作用。” 韩兼非有些嘲讽地笑笑：“您不是说，我是唯一能成功的人吗？既然是唯一，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唯一，也抵不过万一，而这里是教团的核心地区，我们承受不起那个万一带来的后果。”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出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句话：“那就开始吧。” 说完，他走进那处密闭空间，躺在中央的手术台上。 几个机器人用厚重的金属固定结构，将他牢牢地锁在手术台上。 逗比也走进密闭空间，默默站到他的身边。 机器人很快退了出去，没过多久，手术台下伸出一根纤细的机械臂，将一管银灰色液体注入韩兼非的静脉。 韩兼非闭上眼睛，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如血一般的残阳照射在深渊之上的景象。 然后，他便沉沉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又或许，时间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韩兼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次来到熟悉的梦境之中。 又是那处荒原，依然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依然是黑色冰冷的土地，但这次，他正站在一处悬崖之上，向前几步就是深渊，在深渊的对面，看不到如血的残阳，却能看到被夕阳染红，如同火烧一般的天空和云层。 那个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背影，就站在他前方不远的悬崖边上。 韩兼非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身影身边。 身影转过头来，对他露出微笑。 “你终于来了。”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说。 “你在等我？”韩兼非问道，“为什么？” 军团化身的韩兼非向他伸出手：“我们需要你。” 韩兼非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伸出手来。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像经过了一个世纪。 就在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同时，军团化身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他用力一拉，顺势一推，将韩兼非推下深渊。 在跌入深渊的一瞬间，韩兼非再次陷入昏迷。 与此同时，另一个韩兼非像是灵魂出窍一般，从正在跌落的身体中跃出，飘然落在深渊上的军团化身旁边。 “我说过，决定权在他，而不在你们。”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就像此时深渊中吹过的风。 这个从韩兼非身体中分离出来的身影，正是他为了对抗这种幻象折磨而分化出的第二人格。 冷血，毫无感情。 “在奥斯迈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们，”第二人格冷笑着对军团化身说，“我曾经看到过你们的全部计划，也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而我还说过，不行。” 军团化身也笑了起来：“我们的触角，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很快，他就会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第二人格不屑道：“虽然我觉得我的这个白痴第一人格怯懦软弱，又优柔寡断，但你们这种低劣手段，也不是随随便便得逞的，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军团化身没有说话，而是低头看向一片漆黑的深渊。 第二人格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从黄杨镇就开始布局，又用所谓‘人类群体意志的启迪’蒙骗元老头那个蠢货，用尽手段把韩兼非骗到这里，不过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已；而你们到处屠杀、感染和转化人类，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话：“因为你们想成为人类！” 军团化身没有否认。 “真是讽刺，”第二人格接着嘲笑道，“一个差点儿毁灭人类文明的群体智慧，毕生所追求的最终目标，只是想成为人类而已。” “那又如何？”军团化身终于开口了，“我们拥有人类所无法比拟的优势，如果我们能够成为人类，或者改造人类，必将创造出比人类更加辉煌的文明，这不正是人类创造出我们的目的吗？” “我说过，”第二人格说，“从始至终，你们硅虫就没有‘个体’的概念，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意识，独立的人格，而这些，是你们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那又如何？”军团化身讥讽道，“我们的触须正在改造这副躯体，只要解决掉你，我们就会是这个身体唯一的主人，到时候，整个宇宙都没有人无法阻挡我们的步伐。” “计划的确不错，”第二人格说，“可你是不是忘了，在一千多光年外，还有一个你们没有征服的人类，是叫翟六吧，据我了解，他现在可是走了一条跟你们完全不同的道路。” “只要我们能够成为韩兼非，”军团化身说，“那个家伙自然不是问题。” “呵呵呵呵……”第二人格突然笑了起来，“所以在你看来，韩兼非比翟六更好对付，对吗？” 话音刚落，他突然跃起，高高举起的拳头向军团的化身重重砸去。 “可是，你错了！” 第103章 韩兼非死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二人格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打在军团化身的脸上，将那张脸打得挤压变形。 但它很快恢复了原状，军团化身也反手挥出一拳，将第二人格击飞。 第二人格连连后退，双脚在荒原上踏出一串深深的脚印。 军团化身欺身冲过去，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直来直去又是一拳，向着第二人格的面门砸去。 第二人格双掌交叠，反手挡在脸前，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再次后退。 “这里是我们的世界，只要在这个地方，我们的力量就是无穷无尽的，无论你是谁，永远不可能打败我们！”军团的化身脚步不停，再次向前攻出，它的动作既简单又凶猛，看上去无比难看，却逼得第二人格连连后退。 连续十几次攻击后，第二人格已经退到悬崖边上。 军团没有停下来，毫不犹豫地挥出最致命的一拳，如同一艘星舰般向着韩兼非第二人格的胸口撞来。 “是吗？”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第二人格这次没有后退，他的左手牢牢抓住军团的拳头，让它不能前进分毫。 拳头被那只手包裹着，一点儿一点儿地远离第二人格的胸口。他左手紧紧抓住军团化身的右拳，不让他逃离分毫，右手握拳狠狠砸下。 一拳，两拳，三拳……每次挥动拳头砸在军团化身的脸上，整个空间都仿佛在颤抖，巨大的轰响像驱逐舰的主炮轰击在地表一般，第二人格的拳头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巨响连成一片，听起来就像在深渊上滚动着闷雷。 “就连格莱斯顿那种蠢货都能看出，韩兼非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反击，你只要不能一下杀死他，最后死的只能是你。” 他的每一次挥击，都会让军团化身的身形扭曲变化，渐渐的，那个和韩兼非一模一样的身影，已经变成一只丑陋无比的“蜘蛛”感染者，它的肋下生出两只手臂，终于接住了第二人格快如闪电的出拳。 军团向后仰起身体，将第二人格甩飞出去，砸在远离悬崖的荒原上。 “但是，”军团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而空洞，“在这里，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无穷无尽！” 随着它的话音，一只感染体从深渊中爬出来，爬上悬崖。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感染体不断从悬崖下的深渊中爬出，很快在悬崖边上连成一条黑色的直线。 蜘蛛感染体一马当先，所有感染体向韩兼非的第二人格冲来，而悬崖下方，越来越多的感染体正在一只只爬上悬崖，加入冲锋的阵型。 第二人格哈哈大笑着，将冲上来的一只感染体击飞，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像一只本垒打的棒球一般高高飞起，落入悬崖之中。 更多感染体却如同蚁群一样悍不畏死地围上来，用四肢、牙齿和躯体死死贴住第二人格，越来越多的感染体扑上来，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个孤单的身影淹没…… 外界，至高圣殿下实验室的密闭空间。 至尊一直默默注视着生命体征监测数据，谢菲尔德则紧张地站在他身边。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密闭空间中，医疗监测机器人很快发现，韩兼非的生命体征数据突然下降，立刻发出警报。 “警告！目标血压已降至50-22，心率降低到30次……”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完全消失！目标死亡。” 短短十秒内，医疗监测机器人发出三次警告信息，便再也探测不到试验台上韩兼非的生命迹象。 “准备防御武器吧，”至尊叹了口气。“开始焚化。” 按照最初设定的预案，一旦韩兼非的硅化改造失败，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在最短时间里，使用超高温将他的尸体焚化，以免他变成一具感染体怪物。 “等等！” 谢菲尔德正要启动焚化装置，密封空间中的逗比突然发出声音。 至尊和谢菲尔德停了下来。 “他还在战斗，我能感觉到。”逗比说，“给我点儿时间，我去帮助他。” “没用的，你进不去那个地方。”至尊摇了摇头。 罗曼诺娃可以通过炙银和韩兼非建立意识谐振，所以只有她可以进入他的梦境，但如今她已经离开原点星，此生恐怕再也无缘进入这片地下实验室。 况且，就算她在这里，至尊也不会同意她进入梦境，因为他真的承受不起同时失去冰铁和炙银两位传承者。 “我试试。”逗比坚持道。 至尊沉默了十几秒，再次开口道：“需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逗比所在的机器人抬起头，看了至尊一眼。“十分钟就可以，请务必等到十分钟以后。” “……好的。”至尊看向全息显示屏上的画面，在仪器的监测中，硅虫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侵蚀韩兼非的神经系统，将那些复杂的触突替换成硅虫的链路和矩阵。“只有六百秒，请抓紧时间。” 机器人走到手术台旁，打开自己的头颅，从中取出那颗高尔夫球大小的黑色球体。 这才是逗比的本体。 逗比控制着机器人，将球体放在韩兼非的手术台旁边。 “请求接入神经网络……” “请求非法，请重新尝试连接……” “请求接入神经网络……” “请求非法，请重新尝试连接……” 梦境中，无数感染体冲上前来，很快堆积成山，将韩兼非第二人格的身影吞没。 一道亮光从堆积成山的感染体中放射出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亮光在无数感染体用身体织就的牢笼中迸发出来，如同一颗恒星在其中突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好像真的是一颗恒星！ 如同一颗聚变弹被引爆，在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力下，堆积成山的感染体顿时灰飞烟灭，报站产生的亮光在一瞬间照亮了深渊，照亮了正在崖壁上攀爬的、密密麻麻的感染体大军。 爆炸火光褪去，第二人格身上闪烁着金色光芒，从一片烟尘中走出来。 “韩兼非创造了我，”他对正在渐渐围拢过来的感染体大笑道，“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怪物！你化身为军团时，实力或许很强，但你所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化整为零，分散开来，不要忘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控制这些末梢和触须的，不只是你一个！” 他的话音刚落，冲到他身边的感染体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身后冲锋的同伴杀去。 就在此时，梦境世界的阴云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请求以高级权限超越控制神经网络！” “请求成功……” 第104章 真相的终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天空中的阴云突然散开，一道比深渊对面的夕阳更加明亮的光刺破云层，泼洒在悬崖之上，照亮了韩兼非的第二人格和所有感染体怪物。 感染体本能地抬起头来，寻找亮光的源头，却看到一个如恒星般耀眼的小球，飞快地划过天空，落入深渊之中。 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里，被第二人格控制的感染体越来越多，它们每接触一个原来的同伴，便会迅速地将其同化，转而继续同化更多的感染体，直到战场上的感染体变得势均力敌。 而悬崖下正在攀爬的感染体，在那团明亮的光球照耀下，开始熊熊燃烧，跌入深渊之中。 “无穷无尽又能如何？”第二人格讥讽道，“无论你有多少爪牙，我们终将达到一种均衡，徒劳的厮杀只能让你变得越来越弱，而我始终都是我，这就是我对你的天然优势！” 悬崖之上，还没有被第二人格控制的感染体渐渐升腾为一团黑雾，黑雾散尽之后，从里面走出一个小男孩。 这是韩兼非在很早以前的梦境中看到的那个自称军团的孩子，他抬起头，用没有眼白的眼睛看着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抬起手，被反控的感染体也化作黑尘，飘落到黑色荒原之上。 “那样，一切就都回到原来的样子。”小男孩用空洞的声音说，“我们会继续屠杀人类，就像在之前那个文明中所做的一样，你们的文明比他们还要脆弱，按照你们的时间计算，我们只用七年，就可以让你们的文明彻底在宇宙中消失。而韩兼非，也只会变成无数感染体中的一个而已。” 第二人格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几个月前，在奥斯迈的时候，你太过心急，让我看到了你们的计划。”他冷笑到，“所以，你认为我这段时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准备吗？” 他低头看向深渊，韩兼非的身影还在缓缓降落，像是在漆黑无光的海中缓缓下沉，但那个光球已经追上了它，没入他的胸口，消失不见。 “那又如何？”军团说，“你根本没有办法将我们彻底消灭，这次，我们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直到彻底消灭人类文明之前，我们都不会停手。” “但是，你别忘了，”第二人格说，“离开你这个‘军团’，硅虫不过是人类创造的一种工具而已。来到这里，是你犯的第一个错误，而被我说服，再次具象出这个意识化身，是你犯的第二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军团似乎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有时我在想，人类的精神世界，真的是这个宇宙中最神奇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知道，人类为什么可以在这里凭空创造出另一个意志，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让一个‘意志’毁灭。” “但很遗憾，我知道。” 他伸出手，放在男孩的头上。 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父亲亲昵地抚摸儿子的头。 但军团的脸上，却露出了恐惧和不甘的神情。 “不……”它刚刚喊出一个字，声音便消散在空气中。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的身影为中心，向周围的空间扩散开来，掀起荒原上的黑色泥土，露出下方的岩石地表。 向上的冲击波直冲云霄，再次驱散天空中的阴云，露出一片澄净的蓝色天空。 当尘埃落定之时，冲击波的中心处，早已经没有了那两个身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韩兼非本体的身影从悬崖下的深渊中漂浮上来，缓缓落在冲击波爆发的中心点上。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外界，地下实验室。 监测设备显示，韩兼非的神经系统、血液和骨骼已经完全被硅虫构造体替代，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按常理来说，此时的他，已经绝不可能继续存活。 就在冲击波爆发的一瞬间，一道无法用肉眼看到的脉冲从试验台上的韩兼非处爆发开来，密闭空间的的所有电子设备在一瞬间同时爆炸。 在密闭空间外的至尊，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昏迷过去。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战斗机器人，也被脉冲攻击波及，接连爆炸开来，直到站在最前面几排的机器人全部损毁。 韩兼非从已经损坏的试验台上坐起来，和幻象中一样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充满迷茫。 谢菲尔德在第一时间扶起陷入昏迷的至尊，对身后严阵以待的战斗机器人下命令道：“攻击！” 后排的机器人绕过前排被刚刚的脉冲攻击击毁的同伴，来到厚达几十公分的重力隔离门前。 韩兼非却一直坐在试验台上，一动不动。 密封门缓缓打开，机器人举起武器。 韩兼非抬头看了一眼，冲在最前面的机器人突然调转枪口，向后排的同伴举枪射击。 地下实验室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机器人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按照交战协议内容，被动向袭击者还击。 谢菲尔德背起昏迷的至尊，向电梯跑去。 在机器人士兵的混战中，韩兼非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依然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左手上的黑色冰铁戒指上。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触摸冰铁那黯淡的表面。 随着他手指的动作，黑色指环上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纹饰亮起。 韩兼非抬起头看向四周，一脸茫然。 但他很快抬头看向天花板，眼神似乎穿过金属、穿过厚重的地表、穿过无垠的太空，看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然后，他向前迈出一步，身影突然消失。 随着他的消失，地下实验室中交战的机器人顿时安静下来。 失去目标指示，他们放下武器，茫然站在原地。 在飞速上升的电梯中，至尊突然醒了过来。 “放我下来。”他拍了拍谢菲尔德的肩膀。 大主教把至尊放下来，但仍然用手扶着他。 至尊喘了口气说：“没事，他走了，我们回去吧。” 随着他的话，电梯缓缓停了下来，并开始下降。 等两人再次来到这片地下实验室中时，这里只有一地机器人残骸和仍在闪着电火花的设备，已经看不到韩兼非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谢菲尔德脱口问道。 “不知道。”至尊摇摇头。“但他的改造好像还没有结束。”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祈祷吧。”至尊叹了口气，“向伟大的至理祈祷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 梦境中。 韩兼非放下双手，看了看周围的地面和头顶的天空。 “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除了风声，也没有任何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脚下的深渊。 深渊漆黑如墨，又像一张血盆大口。 在他的视野中，周围的一切既虚幻又真实，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物体被解构后纯粹的数据。 “这就是被硅化改造后的视角吗？”他自言自语道，“可是我该怎么离开？” 没有人回答他。 军团、翟六、罗曼诺娃……所有曾经出现在这个梦境和幻象中的人，都没有出现。 他想了一会儿，抬起脚向前方走去。 他想看看荒原之外究竟有些什么，而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向一个方向行走。 在这里，时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记得自己应该一直向前走，却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 可这片荒原上，始终都是这样一幅夕阳如血的黄昏。 不论他走出多远，只要他回头看，总能看到那片如火烧的云层，和云层下的深渊。 所以，他决定不再回头，也不去想自己究竟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于是，在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他看到面前出现一扇孤零零的小门。 就像原点星那座木屋的小门。 他围着小门转了一圈，确定这里只有一扇门。 于是他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第三卷完） 特别篇：母亲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三卷已结束，本章为第三卷特别篇）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整个夜空。 在倾盆暴雨中，一辆黑色悬浮车缓缓降落在C6行星教务管理区的一座建筑外。 车门向上开启，露西·福林医生从车上走下来，立刻有人为她撑开一把伞。 与很大，这把黑色的大伞也只能挡住头顶，她的脚刚刚踏上地面，整条裙子便被暴雨打湿，黏黏地贴在腿上，让人很不舒服。 “抱歉，医生，”打伞的人说，“辛苦您了。” 她这才注意到，那也是个女孩。 “为大司祭大人服务，是我的荣幸。”福林医生说。 两人冒着大雨走进建筑，女孩收起伞，带着她走进这栋房子东侧的一个房间。 用温暖干燥的毛巾擦干头发，福林医生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大司祭大人呢？她哪里不舒服？” 女孩也擦干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一张写满文字的电子纸放在她面前。 福林医生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NDA。”女孩说，“抱歉，医生，您必须签署这份保密协议，我才能带您去见大司祭大人。” “你是……新来的？”福林医生笑着放下那张电子纸，“我是大司祭大人的专属医生，已经签署过终生有效的保密协议，并宣誓永远效忠于大人，所以，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必要签署这份NDA。” “我知道，”女孩坚持道，“但这次不一样，您必须重新签署这份协议。” 露西·福林再次拿起那张电子纸，快速浏览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但对违约责任和惩罚进行了特别严厉的说明。 在协议右下角，签着大司祭大人的名字——奥萝拉·A·罗曼诺娃。 她想了想，接过笔在左下角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 带她进来的女孩撕下电子纸的防写角，将协议收了起来，这才开口道：“跟我来吧，医生。” 两人从东侧房间外的一处楼梯走上二楼。 在二楼的一间宽敞卧室中，福林医生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雇主和病人，C6教区身份最为尊崇、也是整个教团最年轻的女性大司祭，罗曼诺娃女士。 她正半躺在自己的床上，借着温暖的灯光看一本旧式纸质书，看起来并不像是生着病的样子。 看到福林医生，大司祭大人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抱歉这么大的雨把你叫来，露西。” 福林医生微微下蹲行礼：“您哪里不舒服？” 她的心中依然充满疑问，因为在平时，即使是在十分私密的场合，大司祭大人依然很少有什么表情，更别说是这种充满亲和力的微笑了。 罗曼诺娃从床上坐起来，对福林身后的女孩说：“桐子，你先去休息吧。” 等女孩离开，她才转头对福林医生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都会住在这里，但这件事不能对外公开，所以很抱歉，以后很可能都只能委屈您在半夜过来。” 说着，她把一只一次性圆珠笔一样的东西递给医生。 福林接过那个东西，顿时被惊得捂住了嘴。 那是一只验孕笔，上面清晰地呈现出两条竖线。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女孩，为什么要让自己重新签署一份极其严格的保密协议。 如果自己没有做梦，那就意味着，大司祭大人……怀孕了！ 民间一直传闻，大司祭大人将是下一任至尊的最热门人选，可如今，这两条细细的线，就已经将她永远排除在那个位置之外。 教团不允许至尊拥有任何世俗间的羁绊，因为至尊必须是一个超脱于所有教众的圣人。 所以，福林很清楚，今天晚上她所看到的一切，一旦走漏半点风声，会在整个教团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她抬头看向大司祭，对方却向她投来一个微笑：“是真的。” 不用说，她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信任。 “那您是要……” 大司祭大人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轻声说道：“我会把他们生下来。” 福林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直到您……完成分娩。” “谢谢。”罗曼诺娃再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可是，我需要一些专业的设备和必要的药品，还有……”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地下室里，”罗曼诺娃说，“我已经做过一次超声检查，是一对双胞胎，已经6周了，很健康。” “恭喜您……”福林医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说。 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谢谢。”大司祭轻轻抓起她的手，“拜托了。” 作为终身为教团高阶教职人员服务的医生，她有着全科医生的专业能力，这其中就包括产科，只是她还从来没有机会使用。 “向伟大的至理发誓。”福林医生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您的宝宝健健康康地诞生。” 大司祭拉着她的手点点头，脸上写满了幸福。 福林医生再次低下头去，她已经为大司祭大人服务了五年，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表露出这种表情。 可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却对这种表情十分熟悉，当她怀着自己的大女儿时，每次照镜子，都会看到自己脸上洋溢着相同的表情。 “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大司祭大人突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福林立刻竖起耳朵，但还是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 “虽然还没有，但我相信，他终将是整个宇宙的拯救者，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对此坚信不疑。” 福林笑笑，恋爱中的女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也许那个男人真的是上辈子拯救过宇宙，才会有那么好的福气，成为大司祭大人孩子的父亲吧。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当然不知道，这片星区正面临着什么样的危机，又有什么人，为了这片星空，付出过和付出着什么。 “您的孩子一定会成为像他们父亲一样伟大的人。”福林笑着说道，“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同样伟大的母亲。” 大司祭松开手，再次微笑着点点头：“拜托了！” 窗外的暴雨中，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夜空。 第1章 苏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  实验体修复完成。 -  实验体记忆数据已清除。 -  正在执行格式化操作。 -  格式化操作完成。 -  实验体已回复初始化状态，正在等候下一次任务指令。 -  收到指令，正在封存实验体。 -  准备待机，3、2、1… -  待机中 …… “要有光！”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于是，便有了光。 一道亮光刺破无尽的黑暗，如同夜空中突然划过的闪电一般。 光亮中，视野正在慢慢恢复。 许多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当他们闭上眼睛时，如果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眼前便会出现亮光。 韩兼非便是在那道亮光出现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 “快醒醒！韩兼非！快醒醒！” 声音是从脑海中传出来的，就像人们在默念文字时听到的声音，没有性别，没有语调，凭空出现在脑海之中。 但这个声音，并不属于他自己。 于是，韩兼非睁开眼睛，在适应了外界的亮光后，看到一片冷冰冰的金属器械。 而他自己，则被牢牢固定在一面墙上，手和脚上都带着极其沉重的磁性镣铐。 “改造才刚刚结束吗？”他的意识中一片空白，就像是刚刚经历过肉身折跃一般。 在昏迷中，他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不，不对，改造早就结束了。”他似乎终于想了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在幻象梦境之中，在那片荒原上走了不知多长时间。 然后，他拉开一扇小门，便从黑暗中醒来。 “快醒醒！”脑海中那个声音又一次说道。这次，他十分清醒，知道那不是梦。 “你是谁？”不用说出口，他在脑海中思考时，便与那个神秘的声音建立了联系。 “我是谁并不重要，韩兼非。”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那个神秘声音再次响起，“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韩兼非试着动了动手脚，那些磁性锁扣的力度极强，他没有挣脱。 “我在哪里？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意识中继续问道。 “先听我说，”那个神秘声音说道，“我能入侵的时间不长，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没有时间解释了，但你必须尽快离开那里，我试着帮你打开锁扣，这个基地下面有个码头，你可以从那里离开。” 神秘声音刚刚说完，束缚着韩兼非手脚的磁性锁扣立刻打开，他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周围顿时响起尖利的警报声很红色的警示灯光。 “我要断开了，孩子，祝你好运！” 神秘声音骤然消失，韩兼非四下看了看，向这处如同监牢般的房间外跑去。 “最高警报！零号实验体逃脱！”基地中立刻响起凄厉的警报和语音。 韩兼非完全无视这些，一路向前奔跑，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物体都在发生变化。 位于目光焦点的东西，其形状、成分、功能、尺寸甚至内部结构，都在变成精度不断提高的数据，随着距离的靠近，他甚至能够看到那些墙壁和金属门后，那些研究人员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紧锁的大门上。 整个门锁的机械结构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在门锁控制面板上，他的目光穿过面板，穿过那些复杂的超级光路板，看到无数条用于控制门锁的超微逻辑光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几百只硅虫从他的身体中飞出，从人的肉眼无法看到的缝隙中爬入光路板中，短接了用于控制门锁的光路。 监牢大门轰然开启，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韩兼非跑出监牢，走廊尽头出现几名闻讯赶来的陆战队员。 见到韩兼非，陆战队员们立刻向同伴发出通知，同时开始向他开火。 韩兼非躲进走廊的拐角，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走廊中的情形。他躲在墙角，触动走廊顶棚的消防系统开关，防火喷头立刻开启，很快将走廊喷湿。 然后，他控制硅虫，将地下动力管道中的两根电缆短路，巨大的电流通过积水传遍走廊，陆战队员们还没来得及发出一身惨叫，便被脚下的高压击倒。 韩兼非关掉电流，走出墙角，从地上陆战队员的手中捡起两只冲锋枪。 他继续向前行走，目光所及之处，大门再次开启。 在另一条走廊中，他可以看到一队陆战队员正在快速逼近，在对方出现在走廊尽头之前，举起冲锋枪。 两名陆战队员冲出来，先后被冲锋枪中射出的子弹爆头，其余的人被压制在走廊后面，不敢再向前。 “你们是什么人？”韩兼非停止射击，大声喊道，“为什么要囚禁我？”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可以透过墙角看到，陆战队员们还在那里。 他向前走了几步，继续喊道：“我不想杀人，只想离开这里，放下武器，我不杀你们。” “你这个恶魔！”墙角后面，不知道是哪个陆战队员喊道，“不要再蛊惑我们！” 一枚定向震撼雷从墙角扔了出来，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和巨大的声响。 随后，剩余的陆战队员冲出墙角，准备发动攻击。 但强光和巨大的声响丝毫没有影响到韩兼非的视觉和感知，在布满线框和数据的视野中，韩兼非准确地将六枚子弹射入每个陆战队员的额头。 分毫不差。 他从陆战队员的尸体上跨过去，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是这座基地的中控中心，韩兼非只看了基地主机一眼，便得到了整个基地的空间结构图。 根据那个神秘声音的提示，他在结构图中找到了前往地下码头的道路。 虽然疑点重重，但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试着去寻找答案吧。 他这样想着，完全无视那些躲在建筑和设备角落中瑟瑟发抖的研究人员，向地下的码头走去。 突然，一道肉眼无法看到，但在韩兼非看来无比清晰的光亮闪过，飘散在他周围的硅虫顿时失去控制，纷纷短路毁灭。 EMP！ 韩兼非下意识地躲进墙角。 果然，那些被自己证明曾经对硅虫最有效的武器，如今却用来对付他自己了。 透过墙壁，在这处准备与载具通道中，他看到两具奔雷装甲正在一前一后向自己的位置冲来。 第2章 逃脱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奔雷装甲，说明敌人是联盟人，或者至少是前联盟的某个势力。 他苦笑一声，自己已经退役这么多年，想不到还要赤手空拳跟机动装甲肉搏。 但时间不容他仔细分析，在电光火石之间，韩兼非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快速向奔雷装甲袭来的方向冲去。 第一台装甲反应迅速，这种能够让机师直接拉到30G以上的超机动性装甲，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25mm转膛炮子弹倾泻而出，在狭窄的走廊里拉出一条如鞭子一般的弹痕。 韩兼非辗转腾挪，机动性竟比对方还要强上几分，但还是被一发实心子弹擦到肩膀，几乎将整个右臂扯断。 但在经过硅化改造之后，韩兼非的神经系统已经被硅虫构造的链路替代，可以完全过滤掉疼痛信号，让他更加专注于处理更重要的事。 韩兼非速度不减，几乎在一瞬间来到奔雷装甲面前。 他的右手基本废掉，手里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只能从装甲胯下钻过去，用左手抓住装甲缝隙，沿着冷却管爬上装甲头顶。 后面的装甲想要攻击，却担心伤到自己的同伴，有些投鼠忌器。 被他爬上头顶的奔雷装甲，果断地弹出等离子战刃，向自己头顶上刺去。 韩兼非一手牢牢抓住装甲缝隙，躲过战刃致命的攻击，趁机趴俯在它的背后，如同一只壁虎。 这时候，他可以清晰地感触到机动装甲的内部线路和控制系统的结构。 对于奔雷装甲，整个联盟除了格莱斯顿，不会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了。 他用四肢紧紧缠住那台奔雷的背部动力包，而机动装甲中的驾驶员突然发现，装甲竟然完全不听使唤了。 韩兼非操控装甲的转膛炮口，对准后面的那台奔雷。 一串火舌从炮口喷射而出，准确命中第二台奔雷的各种传感器和动力节点，顿时让它瘫痪在地上。 “抱歉。”韩兼非说完，控制装甲举起拳割断自己的传动系统总线。 两台装甲瘫痪在载具通道中，韩兼非跳了下来，他的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那是他体内的硅虫在从附近采集一切可用的碳元素和水分，并以惊人的效率重塑他的身体。 韩兼非惊奇地发现，整个过程都是在自己无意识中完成的，显然，自己已经跟体内的硅虫达成了十分默契的配合，但自己却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 整个基地中依然警报一片，他知道，危机还没有解除，现在还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继续沿着载具通道向下，在靠近有大批陆战队装甲驻扎的营地时，转而走进一条向下的消防通道。 似乎发现了他的弱点，整个基地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释放一次无差别的EMP攻击，在离体的硅虫被摧毁两次之后，韩兼非停止了频繁释放硅虫的动作。 因为他能调动的硅虫损耗，已经超过了补充速度。但基地中的安保人员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向他的位置派出士兵。 在再次解决掉一队9名的标准陆战小队后，韩兼非停了下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根本撑不到地下那个码头。”他想。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地上的尸体时，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涌上他的脑海。 那种念头一旦产生，就让人难以抑制。 这里有现成的人类尸体，他只需要一个命令，那些侵入陆战队员尸体的硅虫就会在几分钟内将他们转化为感染体。 这就相当于为自己增加了九个能够随心所欲控制的帮手。 而这些感染体会100%听命与他，不需要什么语言动作，他的意识所到之处，所有命令都会被不打折扣地执行。 这种战斗团队，比白山最早跟着自己的几个战友还要默契，战斗力还要强大。 想到这里，韩兼非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如果要这么做，他必须快一些，因为那些安保士兵正在向这里蜂拥而来。 可他犹豫了。 “如果这么做了，我和硅虫军团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我付出自己的一切，变成一个怪物后，所要做的事吗？” 韩兼非默默问自己。 如果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任何可能给自己带来优势的点，来取得胜利，实现自己的目标。 但现在，当他不再是，至少不完全是一个人类时，反而有些不敢去这样做。 韩兼非终于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继续向下奔跑。 而基地中的安保人员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的地，想要拦住他。 在重新清醒之后，虽然也杀了不少人，但他已经开始有意地避免跟这些陆战队员直接冲突。 但敌人似乎能够通过基地中无处不在的视觉传感器，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位置，并调整部署方向，无论他如何躲避，在自己面前的敌人还是越来越多。 在距离基地底部还有一层的时候，他终于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人的小队，但他们似乎拥有跟自己作战的丰富经验，每次当自己使用什么手段或战术时，对方都像是早就做好应对准备预案，让他有种一拳砸在棉花包上的感觉。 韩兼非试了两次，没能正面突破对方的防线，决定从其他通道绕行。 可那只小队却像跗骨之蛆一样，死死咬在他身后。 他们身穿绝缘材质的陶瓷装甲，使用没有任何智能装置的火药武器，发射专门针对机动装甲的电网弹，完全是韩兼非在新罗松推行的四种轻便装甲的无动力版本。 还有这只小队的默契配合，显然已经不知道重复练习过多少次，或者与韩兼非交战过多少次。 但他一点儿都没有印象。 韩兼非知道，在没有合适的武器或对对方有足够了解之前，他绝对不能跟这只训练有素的小队作战。 直觉告诉他，如果在这种环境下跟对方作战，最后失败被俘的一定是自己。 在被逼入一处楼梯拐角后，他停了下来。 就在那只古怪的小队冲过来之前，韩兼非将手掌按在地板上。 在硅虫的侵蚀下，那处金属地板开始变得脆弱，整个地面的颜色也变成像锡一样的灰色。 就在那只小队冲进战场的时候，他脚下的地面已经被腐蚀殆尽。 韩兼非笑着对那只小队摆了摆手。 地面突然塌陷，韩兼非掉了下来。 下面就是那个神秘声音所说的港口，韩兼非的身躯一直下落，在那个由天然岩洞改造的港口中，径直掉落进水中。 小队指挥官默默走到那处地板前，透过地板上的洞，看向码头中泛着水花的海面。 “收队。”他轻声说，“他逃走了。” 第3章 迷时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傍晚时分，浑身湿透的韩兼非爬上海滩，吐出一大口海水。 在经过硅化改造后，他的骨骼和神经系统已经变成金属和硅化物的混合体，在海水中很难漂浮起来。 好在他同样不需要呼吸，也不太需要可见光来看清海底的地形。 他不知道自己在海底走了多远，那种感觉就像在梦境中的荒原上不停行走一般。 终于，脚下的海底出现一个平缓的上坡，他踏着柔软的淤沙，一步一个坑地走到一处十分平坦的海边。 当他爬上沙滩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他一动不动趴在黄昏刚要涨潮的沙滩上，思考着什么，像极了一具被海浪冲上岸的浮尸。 现在是什么时间？ 这里是哪里？ 改造应该已经完成了，但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自己明明还在教团主星的地下实验室中，可为什么醒来之后却出现在联盟的某个地方？ 还有，基地中的那只奇怪的小队，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熟悉，似乎已经与自己战斗过无数次一样？ 他一动不动地趴着，大脑中却再高速运转。 当时，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完全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天啊！那里有个人！” “他还活着吗？” “不知道。” “喂，别过去……” 沙滩上突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动，敏锐的感知分析告诉韩兼非，那是两个人类的脚步。 然后，一只手扳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转过来。 韩兼非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他还活着——你怎么了，先生，需要帮你叫医生吗？” “不用，”韩兼非坐起来，“抱歉，我有点儿累，在沙滩上睡着了。” “没事就好，”另一个女声从一旁传过来，“这里的海风很凉，小心着凉。” “谢谢！”韩兼非站起身，拧了拧身上的水，他还穿着一身实验室研究员的服装，在刚刚的战斗中，那些衣服破损严重，像极了一个流浪汉。 “抱歉，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呃，疾病，经常会忘记很多事，请问这里是哪里？” 男人答道：“这里是拉斐尔海角。” 韩兼非摇摇头，指着天空：“我是说，这里是哪颗行星？” “锡安。”还没等男人回答，身旁的女孩开口答道。 将这两个参数加入分析之后，韩兼非的脑海中很快建立起一个复杂的立体图景，周围的一切都在这幅庞大的图景中标识出来，并不断向更远的方向延伸。 “谢谢，”韩兼非说，“现在是什么时间？” 女孩说了一个锡安当地的时间，在韩兼非脑海中那副图景里，立刻出现了在联盟和教团各地的现实时间换算关系，一个以他自己的感知为线索的时间轴迅速成型。 只是在那个轴线上，他自己的时间整整消失了两个联盟标准年。 自己已经失去意识整整两年了吗？ 这两年里，联盟和教团又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谢谢。”不知过了多久，韩兼非才开口说道。 但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那两个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自嘲一笑，向距离这处海滩最近的一座小镇走去。 一边前行，他一边仔细扫描自己的身体，自从被改造后，他开始拥有这些古怪的能力，比如把看到的一切变成可视的数据，比如利用硅虫入侵某些设备，在物理层面上操作那些电子设备，比如像透视设备一样扫描每件物体甚至活人。 很快，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十几个各种功能的小设备。 他一边走路，一边伸出手指，在发现设备的位置轻轻划过，将皮肤切开，手指伸入肌肉组织，将那些设备一一取出来，捏成碎片。 那些被划开的皮肤很快愈合，就连白天在基地中被击伤的右肩，也已经愈合如初。 在确定已经没有什么跟踪设备后，他停止在海滩上绕圈子，走进小镇。 这里应该是某个比较偏远的边陲小镇，镇上并没有太多人，夜幕降临后不久，人们便各自回到自己家中，他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很长时间，才在路边看到一处仍在营业的酒馆。 韩兼非停下脚步，抬腿走进酒馆。 酒馆里面没有几个客人，看样子也大都是在附近居住的居民，在下班后到这里买醉。 在这间不算太宽敞的屋子中间，有一个极富重金属色彩的圆台，一个衣着暴露的女招待，正随着音乐的节奏在上面起舞。 韩兼非绕过圆台，直接坐到吧台前。酒馆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长得十分魁梧，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上次硅虫危机爆发时，从47号行星上逃出的那个熊茂春来。 “酒还是咖啡？”老板擦拭着手里的杯子，随口问道。 “……蓝百合，谢谢。”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他突然很想念在进行改造之前那晚喝过的酒，那种感觉就像在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光头老板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来到小镇酒吧点一杯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女人才会点的酒，这怎么听都像一个可以聊上一夜的故事开头。 “58块，先付钱。”看着无论如何都不像能负得起钱的韩兼非，老板说道。 韩兼非没有动，老板面前的收音机中却发出“叮”的一声，找零抽屉自动弹开。 老板看了看收音机上的记录，关上抽屉从身后取下一只酒瓶，倒了半杯酒推到他面前。 “还有一套干净衣服，再加上几个问题。”韩兼非话音刚落，收音机再次“叮”地一声弹开。 老板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关上抽屉。 “请跟我来。” 酒馆中的音乐很吵，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韩兼非跟在老板身后，从一处简易金属楼梯爬上二层。 这里是一个有些凌乱的卧室，应该是老板自己的住处。 “我弟弟的衣服，应该适合你。”老板从一处衣柜中取出一套衣服，放到韩兼非面前。 “谢谢。”韩兼非丝毫没有避讳，直接在他面前换上衣服，“他现在在哪里？” “死了，上个月在柯恩带前线。” “前线？”韩兼非一愣，“什么前线？联盟在跟谁打仗？” 酒馆老板看了他脱下的衣服一眼：“刚逃出来的？放心，我不会乱说。” 韩兼非知道他误会了，不过这样也省得多做解释，便点点头。 “早就没什么联盟了，兄弟。”老板说，“两年前，联盟就已经解体，现在这里属于格兰特集团，我们正在跟钢铁帝国作战。” 第4章 潜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钢铁帝国？”韩兼非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特别中二？”酒馆老板不屑地笑笑。 韩兼非顺着这间屋子的信号辐射，找到网络接入设备，很快在锡安本地的互联网上搜索到四百多万条关于钢铁帝国的数据。 “两年前，联盟主星突然爆发硅虫感染，整个星球都沦陷了。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人，说自己能平息硅虫危机，在奥古斯都堡宣布成立一个人类和硅虫共存的帝国，我们就把他们叫钢铁帝国。” 韩兼非点点头，指着房间中的电脑：“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他当然不需要用电脑，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老板不再起疑。 老板犹豫了一下，可一想到收银机上刚刚收到的那个金额，便点点头：“请自便，用完记得关上，这边电费可不算便宜。” 目送老板离开后，韩兼非只用了几秒钟，便找到了和那个钢铁帝国相关的信息。 毋庸置疑，那个钢铁帝国的创建者，一定是翟六，虽然整个互联网上都没有关于他的信息。 从能够公开查询的信息看来，在奥古斯都堡危机爆发后，翟六宣称能够控制危机，并成为主星幸存居民的拯救者，从而收获了主星的民心。 在这之后，他要求陈明远的赫尔曼独星体、格兰特集团和前来“勤王”的赵炳尧特混舰队限期投降，加入他的钢铁帝国。 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手段，赵炳尧和他的特混舰队在抵达奥古斯都堡星圈后不久，便加入了他的帝国，而拒不投降的赫尔曼独星体和格兰特集团，则在同时受到由感染体和人类混编的钢铁帝国舰队的攻击。 这就是两年前，当他进入地下实验室，接受硅化改造时，发生在联盟的事。 如今，钢铁帝国与旧联盟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人类阵营节节败退，赫尔曼独星体失去了两颗行政星，不得不在赫尔曼星圈外苦苦支撑，而格兰特集团也失去了菱湖卫星和第七疆域外围，如今已经被逼到科恩带防线。 在很短的时间内遍历了大多数搜索结果后，韩兼非知道，自己已经不太可能从公开信息中获得更多有用的东西，便结束了搜索，关上电脑，走下楼去。 他走到吧台旁边，端起那杯为自己倒上的蓝百合酒，一饮而尽。 经过盖在之后，他依然可以吃东西，只是口腔中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味道，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些酒的成分和比例的信息。 “掺了不少水吧。”韩兼非放下杯子。 酒馆老板做了一个“小声点儿”的手势。“还要吗？免费的。” “算了，”韩兼非摇摇头，再好的酒，对他来说，如今也只是一堆数据而已。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海湾对面的岛，是什么地方？” “基金会的实验基地。”酒馆老板随口答道，“听说保密级别还挺高的。” “基金会？”韩兼非问道，“水星基金会？” “是的。” “水星基金会在锡安这么高调吗？” “好像是这两年才兴起的一个基金会，”老板说，“听说是集团的股东。” 韩兼非点点头。 看来，翟六在奥古斯都堡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后，就连水星基金会也开始走向前台了，只是他们怎么又称为格兰特集团的股东了呢？ “集团现在的最高执行官是谁？”他继续问道。 “厄普顿·格兰特。” “谢顿小姐呢？”不知为什么，韩兼非突然有些紧张。看来在接受改造后，这些人类的情绪并没有随之消失。 “谢顿小姐在两年前我们并入集团的时候就卸任了，听说现在还在新罗松从事慈善事业。” “哦。”韩兼非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只要人还在，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又故意为了几个丝毫不相干的问题后，韩兼非离开那间小酒馆。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他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稀稀拉拉的几颗星在夜空中有气无力地闪烁着。 他看了看远处的海面，决定重新返回那处自己刚刚逃离的实验基地。 他知道，有许多在外面无法了解的信息，还是要从基地里面寻找答案。 比如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两年来，在自己身上又发生过什么。 自己白天刚刚从那里逃出来，此时基地中大多数安保力量应该正在到处搜寻自己的踪迹。 他记得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所以他决定悄悄返回那处基金会的实验基地，寻找更多跟自己有关的信息。 想到这里，他把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向来时的那处沙滩走去。 在已经被潮水淹没的沙滩上，他径直走入海中。 “啊！那个人！”在沙滩不远处手拉手散步的那对情侣看到韩兼非的身影没入水中，女孩指着他的背影喊道。 “不会是自杀吧？”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过去查看。 韩兼非已经进入海中，自然没有听到那两个人的声音，他在水底缓慢行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发动机的噪音。 抬起头来，看到一艘小型潜艇正从自己上方不远处缓缓向海湾对面的小岛驶去。 应该是向小岛运送物资和人员的潜艇。 没有太多犹豫，韩兼非终身一跃，悄然无息地吸附在潜艇下方的吸音船壳上。 潜艇中的人员听到了这声轻响，但很快将之判断为大型海洋生物天然声呐撞击船壳发出的声音。 韩兼非就这么像只鮣鱼一样紧紧吸在潜艇下方，跟着潜艇进入码头。 在潜艇上浮停靠后，他松开手脚，缓缓沉入码头的水底，直到潜艇再次离开，才悄然无声地爬上码头。 在一处监控盲区中，他撬开地面，找到一条视觉传感器数据链路，悄悄侵入进去，将所有针对自己的识别特征全部抹除，这才退出系统。 在做完这些之后，他避过一波巡逻的士兵，大摇大摆地走进基地。 但基地中的视觉监控系统，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在光学合成的可视图像中，他的所在之处，却没有任何人影。 韩兼非悄悄跟在那队巡逻士兵身后，穿过码头进入基地实验区域，在那种近乎于作弊的超级感知帮助下，躲过所有人，一点点地向基地核心区域靠近。 第5章 挟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果然如韩兼非所想的那样，在他逃离后，实验基地中只是加强了对内部的监控措施，却并没有做出更高的安全等级提升。 从基地通信中截留的一份通告来看，负责监管“零号实验体”的“驭龙者”小队，已经被派出去搜寻目标的下落，基地内部的防护力量，反而空虚了不少。 不用说，“零号实验体”一定就是韩兼非，而“驭龙者”就是他遇到的那只棘手的小队。 在避过两拨交叉的巡逻小队后，韩兼非来到这个基地的研究人员生活区。出于保密性考虑，基地里的研究人员被严令不许外出，所以大部分人都住在基地内部。 大部分研究人员都在实验室中工作，生活区中并没有什么人，更容易隐藏自己。 刚刚进入生活区不久，他的脑海中突然再次响起那个神秘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韩兼非警觉地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里很危险，你必须立刻离开。”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他突然俯下身子，闪身躲进一条生活垃圾输送通道。 脑海中的声音沉寂下来，没过多久，一队巡逻士兵从他刚刚呆着的地方走过去。 “你到底是谁？”看着巡逻士兵远去，他在心底默念道，“是用什么方法跟我说话的？” “一种类似于超远距离通信的方法。”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回答道。“我能这么做，驭龙者小队一样也可以，他们现在不在，所以才没有人发现你，快走吧，赶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 “你在基地中是吗？”韩兼非问，“有没有办法屏蔽这种联系？” 那个神秘声音再次沉默，韩兼非继续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要找到这两年，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兼非等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没有反应。 他从垃圾输送通道中跳出来，跟在巡逻士兵后面，继续向生活区方向走去。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神秘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来找我。” 韩兼非脑海中的基地全景图像中，突然出现一个亮点。 那是高级研究人员区域的一个独立实验室。 “到这里找我，路上千万小心，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在超级视野和对基地视觉监控系统的控制下，潜入那处实验室并不困难，直到来到那处独立实验室外，韩兼非才发现，那里几乎是整个基地中防守最严密的区域。 遍布在通道中的自动防御武器很好解决，在路上他就已经悄悄入侵了整个基地的自动武器控制系统，可实验室位于通道尽头，门口处有两个陆战队员一动不动地盯着通道方向，想要在不惊动两人的情况下进入实验室，几乎是不可能的。 “干扰他们的感官。”潜伏在这处通道外时，脑海中的声音说，“你能做到的。” 韩兼非一愣：“怎么做？”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吃惊：“你不会用？” 韩兼非苦笑：“如果你说的是在最近两年里获得的能力，很抱歉我现在可能都不会用了。” 神秘声音说：“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让你想起这些——你的硅虫可以通过某种远程辐射来刺激目标脑部，让碳基生命短期内产生幻觉，就像你看到的那种幻象一样。” “所以我是个大WiFi对吗？” 虽然这么说着，韩兼非还是试着控制硅虫，在两名陆战队员意识中制造了一个近乎于静止的幻象。 他大踏步地向实验室走去，但在陆战队员眼中，整个走廊极其安静，空无一人。 他的脚步声并不算轻，尤其是在这条安静到极致的通道中，那两个陆战队员却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 他来到独立实验室大门前，站在两名陆战队员中间。 大门缓缓开启，在他走进去后又缓缓关上。 “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一名陆战队员说。 “一定是看同样的东西时间长了，让你产生了什么幻觉。”另一个陆战队员说道，“打起精神，再有半小时就要换岗了。” “听说白天零号实验体逃脱的时候，整整干掉了两只小队，还有两台奔雷。”第一个陆战队员说，“你说世界上真有那么可怕的人吗？” “零号实验体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听说他体内到处都是硅虫，一不小心就可以让你感染，这次让他逃脱，恐怕整个锡安都要完了。” 想到整个行星被硅虫感染的惨状，两人同时打了一个冷颤。 “你说他会不会还在基地里？”第一个陆战队员说，“可千万别让我们遇上他。”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他的同伴说，“集团和基金会肯定能抓住他。” 韩兼非当然没有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他已经进入那个高级独立实验室内部。 在经过两重安全验证和一道不可见光预警系统后，他终于看到实验室内部的景象。 这里有三个大型实验台，其中两个是空着的，唯一有东西的台子上，放着一个充满富氧抗荷液的透明玻璃大罐子，一个长发女人闭着眼睛浸泡在液体中，浑身上下插满各种线路管道，一身极其轻薄的紧身导体服，细致地勾勒出她那诱人的身材。 “所以，这就是你吗？”韩兼非看着富氧液体中的女人，开口问道。 “是的。”神秘声音回答道，“您不认识我了吗？” 韩兼非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却始终没有记起她到底是谁。 “先放我出来吧。”那个声音说。 韩兼非去找排放液体的开关。 “等等，”那个声音接着说道，“砸开罐子，挟持我。” 韩兼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从实验室中抓起一把沉重的椅子，用力砸向罐子。 一声巨响之后，液体迅速排空，女人瘫倒在地上。 整个实验室的安保系统都在他的控制中，并没有发出什么警报。 韩兼非走过去扶起她，顺手拔掉她身上的导管。 女人睁开眼睛，用力咳出肺中的抗荷液。 看到韩兼非，她有气无力地露出一个微笑：“您……还真是幸运，这个基地中只有三个人能通过感知与您沟通，另外两个人都被派出去搜寻您，而我刚好是留在基地监测的那个。” 说完，她抬手指着不远处靠墙的写字台：“我的眼镜，能帮我拿一下吗？” 韩兼非扶着她走下试验台，顺手从写字台上拿起眼镜递给那个女人。 直到她把眼镜戴好，他才突然想起这个女人究竟是谁，脱口而出道：“是你啊！” 第6章 负伤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所以，那天叫我‘孩子’的，也是你了？” 韩兼非突然想起自己被叫醒那天，也是这个女人在用那种神秘的声音跟自己说话，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戴眼镜的女人在写字台前坐了好半天，终于适应了外面寒冷的空气，说话的语气这才恢复正常。 她就是在奥斯迈大战之前那次教训联盟的演习中，负责导调的信息官，如果韩兼非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做米清。 在水星基金会与他接触后，她作为“协助”人员，被调往新罗松，加入新罗松第二舰队。 米清随手拿起写字台上的一根皮筋，把头发随意绑成马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年来，您一直像个稚童，表现出的智力水平也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我已经习惯了用那种引导的口吻，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 韩兼非的面色沉了下来。 “看起来，这两年来，基金会在我身上没少下功夫。”他有些不悦地说道。 “自从来到这里，我一直在试着唤醒您，可是您一直处于那种懵懂状态，我也只好一边配合基金会，一边想办法唤醒您。” “我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韩兼非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女人很可能知道所有真相。 “说起来有点儿复杂，”米清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得想办法把我带出去，还有很多事要跟您说。再过几分钟，换岗的士兵要进来检查，到时候很可能露馅。” “用那种，”韩兼非想了想，“改变别人视觉和听觉的方法，瞒不过他们吗？” “据我掌握的资料，你能干扰感官的极限是三个人，可换岗的时候，至少有一个小队的士兵会进来检查。” 韩兼非点点头：“先带你离开。” 实验室大门开启，门外的士兵依然毫无反应。 韩兼非带着米清离开实验室，走出通道后，发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向实验室的方向走来。 “有一个巡逻小队。”他拦住米清，“十二个人。” 米清打开一间房间的们：“先躲起来，是换岗的小队。” 两人避开换岗小队，走出房间。 “他们一旦发现我不见了，”女信息官说，“就会知道你已经混进来了，如果其他‘抚慰者’和‘驭龙者’小队回来，会干扰您的感知能力，我们就真走不了了。” 韩兼非把她背在身后：“那我们就快点儿。” 说完，他的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向基地外码头的方向冲去。 基地中突然响起凄厉的警报声，各处通道和门廊位置的重力大门开始缓缓关闭。 韩兼非的速度已经到了普通人能够承受的极限，他自己倒没有什么问题，但背上的米清早已昏厥过去。 两人终于在基地全面封锁之前，离开基地核心区域。 直到此时，基地监控人员才反应过来，立刻启动冗余信息链路锁定了韩兼非的位置。 韩兼非冲出基地大门，在码头外广阔的地下空间中，发现自己已经被上百名陆战队员和十余台机动装甲团团围住。 他停下脚步，左手扶着米清，右手却轻轻捏住她的咽喉。 米清很快清醒过来，看到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和高大的机动装甲，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救命！”她大声呼叫，并开始用力挣扎。 韩兼非会意，大声喝道：“别动！” 说完，他挟持着米清，向前走出几步。 “站住！零号实验体，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米上校，向集团投降！” 一个陆战队中校走到前面，厉声喊道。 “他们知道你有多恐怖，”米清假意挣扎，借机在他耳边说道，“也没把握能留下你。” 韩兼非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就凭你们？” 中校本就外强中干，被他带着讥讽的眼神盯住，顿时有些心虚，但仍硬着头皮喊道：“驭龙者小队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负隅顽抗早晚是死路一条，我劝你立刻放开米上校，老老实实投降，与集团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韩兼非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给我让开，否则我立刻弄死她，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拦住我。” 说着，他的右手握了握，又向前走了几步。 中校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咬紧牙关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手枪。 “我不想杀集团的士兵，”韩兼非一字一句地说道，“别逼我动手。” 中校似乎豁出去了，直接拉动手枪上膛，一枪打在两人脚下的地面上，迸飞一片碎石。 “老子出来当兵，早就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了，怎么死都是死，还怕你这怪物！” 韩兼非突然有些欣赏这个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他对峙的中校。 “你还算不错，”他对那个中校点头道，“人类的苦难才刚开始，别死在这里，可惜了。” 中校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韩兼非突然抬头看向远处，一艘停泊在码头的潜艇，突然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射出一串炮弹。 这种用来向基地运输物资的潜艇，并没有装备什么重型武器，但对面前这群陆战队员来说，依然十分致命。 陆战队员顿时一片混乱，队形露出一道空隙。 韩兼非早在跟那名中校对峙的时候，就接管了那艘停泊在码头后的潜艇，只等着这个机会发动突然袭击。 在潜艇开火的同时，他一把将米清高高抛起，越过密密麻麻的陆战队员，抛向远处的海水之中。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开始向海边冲刺。 “开火！干掉他！”中校反应过来，向自己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无数动能子弹如金属构成的风暴般，向韩兼非密集攒射，他在弹雨中尽力躲闪，可还是无法避开那道密集的弹雨。 一发子弹命中他的小腹，在柔软的腹部留下一个大洞。 韩兼非蜷缩身体，尽可能用坚硬的骨骼来抵挡子弹的袭击，但跑向海边的短短几秒内，还是有十几枚子弹和炮弹打中他的身体。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在最短的时间里撞翻几个陆战队士兵，赶在米清落入水中之前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接住她的身躯，扑通一声坠入海中。 陆战队员没有停下，纷纷跑到水边，对着他潜入水中的身影抠动扳机。 无数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入海中，在水中带出一串雪白的气泡。 “停下！停止射击！”中校大声喊道。 士兵们放下武器，海水中涌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第7章 手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浑身血肉模糊的韩兼非，怀中紧紧抱着米清，在海水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滑行。 他知道，自己可以在海底坚持很长时间，但怀里的女孩肯定无法承受深海中的超高压力和缺少氧气的环境，所以，他不能像上次一样沉入海底缓缓躲开基地士兵的搜索。 于是，他控制那艘停靠在岸边的潜艇缓缓下沉，跟在两人身后，直到游出很长一段距离，才悄悄爬上潜艇，没有前往陆地的方向，而是向大海的深处下潜。 既然还有两个所谓“抚慰者”能够探测到自己的位置，那就不能冒险继续前往大陆。 由于长期没有来自海底的威胁，人类对潜艇的探测技术几乎已经完全停滞，而在太空中最常用的质量探测，在复杂的海底环境中基本没有什么用处，基金会的人要想找到这艘潜艇，还得依赖很早以前就已经停止使用的声呐技术。 所以，在没有了解目前的情况之前，韩兼非还是决定先在海底隐藏起来，在寻找更好得机会离开锡安行星，返回新罗松。 抱着米清进入潜艇内部，韩兼非才发现，怀里的女孩已经再次昏迷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右侧大腿上中了一枪，动能弹造成了一处贯穿伤，伤口穿过动脉，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 韩兼非没有多想，直接撕开她腿上的紧身导体服，用硅虫增生体帮助她堵住伤口。 血暂时止住了，但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只会造成更大的内伤，就算那处枪伤没有要了她的命，她也很可能会死于伤口感染和破伤风。 她还不能死，至少在韩兼非弄清楚这两年来的一切之前，她还不能死。 他把女孩放在船员舱一处稍宽敞的船舱中，翻遍整艘潜艇，也没有找到一丁点儿可以用来处理伤口的设备和药品。 他返回舱室的时候，米清已经醒了，看到韩兼非，她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伤到动脉了？” 韩兼非点点头。 “我还有多长时间？” 她的脸色雪白，嘴唇更是苍白得吓人，一路游来，剧烈的运动和海水的刺激加速了血液涌出，而这艘船上竟然连一瓶止血胶都没有，更别提其他医疗设备了。 “如果及时治疗和输血，你就不会死。”韩兼非说。 “我知道了。”米清点点头。 现在的情况，如果要救她，唯一的方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实验基地。 “我现在就返航。”韩兼非说。 “不要。”女孩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回基金会了。” 舱室中安静了下来，两人周围只有潜艇静默前进时喷水发动机发出的低频噪音。 “还有一个办法。”韩兼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可以用硅虫试着帮你做手术，但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那就试试吧。”女孩有气无力地答道，“会让我成为感染体吗？” 韩兼非摇摇头：“只要在我没死，就不会。” 硅虫是前代文明人类创造的S4型仿生机器人，并不是真正的病毒，它们的行为模式，依然会被群体意识的掌控者驱动。 所以，只要韩兼非还活着，并且不愿意触发那种快速增殖，就算女孩体内依然有硅虫存活，也不会让她成为感染体。 “其实我并不在乎怎么死，失血过多还是变成感染体。”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开始说起胡话。 “先别睡。”韩兼非从船舱外端来一盆清水，看到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出生提醒道，“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加入基金会的吧。” 韩兼非一边说着，一边帮她脱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裤子，用临时找来的毛巾蘸着清水帮她清洗伤口。 “我……是在曼哈顿IV空间站出生的……我十二岁那年，父母就在一次帮派火拼中死于流弹……后来我被那个帮派的人卖给空间站里最大的妓院……”女孩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下意识地喃喃回答韩兼非的问题。 “继续说，我听着呢。”韩兼非轻轻揭开用来堵住伤口的硅虫增生物，露出光洁大腿上暗红的血洞，鲜血立刻从那处洞口中涌出来，瞬间沾湿了毛巾，顿时雪白血红一片。 “……两个月后，我迎来了我的第一个客人……一个姓霍普的中年男人……当时我只有十二岁，却知道自己可能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韩兼非“嗯”了一声，把手指轻轻放在伤口上，数以万计的硅虫快速穿过血洞，在他的控制下迅速遍布在伤口和血管内部。 女孩疼得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忍住了，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他问我，想不想摆脱这种命运，去过一个正常女孩应该过的生活……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韩兼非闭上眼睛，眼前却出现一万多只硅虫的感应视野，他并不是真的“看到”那些视野，却能清清楚楚地从每一只硅虫的视角看到伤口中的每一个细节。他略作思考，开始修补伤口。 “那天晚上，他从那个妓院带走了我，来到奥古斯都堡……资助我和其他十几个孩子接受教育，把我们送到联盟最高级的高等学校，又在毕业后把我们安排进各种岗位和职位……” 几分钟后，米清的腿部动脉终于被缝补起来，伤口其他部位的出血也止住了，那些硅虫继续在伤口内部清理残余的侵入物，忠实执行着韩兼非的指令。 “……直到被基金会唤醒之前，我们一直都在各自的岗位上静默等待，像个普通人一样，直到被唤醒，并履行自己对基金会的承诺……而我的任务，就是确保您会按照基金会的计划来做事……” 韩兼非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虽然那里并没有什么汗水。这台有史以来第一次由硅虫为人类进行的手术终于完成了。 由于失血过多，米清终于在喃喃自语中静静睡去。 这里没有血浆，也没法为她补充血液，韩兼非想了会儿，到别的舱室找了一块镜子，伸出左手按了上去。 玻璃迅速变成一堆灰烬，借助玻璃中的硅和金属，韩兼非体内的硅虫也快在飞速增殖。 他再次走回船舱，将手指放在刚刚缝合好的伤口上，向米清的血管中注入更多的硅虫。 在重度缺血的情况下，那些硅虫临时承担起红细胞的作用，虽然个头比红细胞要小很多，但它们却能携带更多的氧气，帮助女孩度过这段艰难的贫血期。 韩兼非拿来一床被子，轻轻盖在米清身上，看着她沉睡中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韩兼非突然咧嘴笑了笑。 原来硅虫不止可以用来破坏，这才应该是它真正的用途。 他的嘴角刚刚扬起，潜艇外壳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那是主动声呐发出的声波撞击艇身的声音。 第8章 利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将自己的感知扩散出去，看到基金会的反潜船正在附近的海面上投放水下探测器。 在做手术的时候，潜艇早已停了下来，安静地坐沉在海底的淤沙中，他知道，在这种合成孔径声呐面前，他的伪装很难坚持太久。 反潜船在附近的海域中转了几圈，似乎没有发现太多异常，拖着水下探测器向远处驶去。 直到反潜船走远，韩兼非才悄悄启动潜艇，紧贴海底缓慢移动。 附近海岸线一定已经被基金会的人控制住了，他并没有向周围任何一处陆地的方向行驶，而是沿着大陆架，向更深的海洋方向驶去。 这种小型潜艇并不适合远洋航行，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试着赌一赌。 潜艇越潜越深，很快来到所能到达的极限，主机系统开始蜂鸣报警。 韩兼非知道，如果自己继续前进，船壳就会承受不住海底的重压。 他只得保持这种极限的深度，在基金会拉网式搜索的反潜船队缝隙中，驶离了包围圈。 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潜艇上没有日夜变化的感觉，但韩兼非的脑中却有一个精准到极致的计时器，清晰地告诉他当前的时间。 饱饱睡了一觉的米清，在两人逃出反潜船包围圈后不久醒来，她的嘴唇依然苍白，但已经比前一天晚上好多了。 韩兼非来到舱室的时候，她正在半躺在床上，低头检查自己大腿上的伤口。 “感觉怎么样？”看到她似乎恢复的不错，韩兼非笑着问道。 米清看着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有些诧异地说道：“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而且，昨天那种情况，如果不输血，我应该很难撑过来。” 韩兼非指着自己身上衣服的破洞笑道：“给你做缝合的时候是第三视角，我只能试着来，我自己身上就快多了。” 米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显然是被子弹撕开的衣服下面，整片肌肤已经愈合完好，丝毫看不出那里曾经受过枪伤的样子。 “至于血液的问题，”韩兼非继续说道，“你的血管里现在有差不多四亿只硅虫，替代红细胞来运输氧气。” 米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韩兼非哈哈笑道：“别担心，它们不会继续增殖，你可以把他们当做小了几十倍的红细胞，等你身体的血细胞数量能够支撑的时候，它们就会随着新陈代谢排出体外。” “话虽然这么说，”米清换了个坐姿，说道，“一想起已经被硅虫‘感染’，就觉得浑身难受。”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韩兼非才把话题引到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你这会儿要是不累，就说说我的事吧，我记得我躺在教团主星的实验室里，准备接受硅化改造，怎么醒来的时候就跑到锡安行星了？” 米清想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被调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所谓的零号实验体，其实就是你。” 韩兼非皱起眉头：“你也没有关于我出现的记录吗？” 米清摇摇头：“这样，我把我知道的关于零号实验体的事，从头到尾跟你说一下。” 两年前，就在新集团刚刚宣布独立不久，一直在新罗松担任集团舰队信息官的米清，突然接到基金会的秘密指令，让她伪造一起意外事故，假死离开新罗松舰队，返回锡安行星。 回到基金会总部后，她被立刻派往一个秘密实验室，和18个同样从各地调回的信息与通信专业人员，共同参加一项名为“抚慰者”的计划。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所谓“抚慰者”计划，就是通过人类来引导和干扰“零号实验体”的行为，让这个实验体成为一个被基金会控制的超级兵器。 在来到基地后，米清和其他17名所谓志愿者一起参加了与零号实验体同调的训练，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淘汰出局，最终，只有她和另外两人完成训练，成为真正的“抚慰者”。 于是，在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后，米清第一次看到“零号实验体”，才知道，那竟然是韩兼非。也正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韩兼非已经被硅虫感染，但并没有变成感染体，而更像是一个失去神志的孩童一样。 在最终的同调实验中，三名抚慰者顺利地建立了与零号实验体的同调，并按照训练中的方法，引导实验体的行为。 不知什么原因，零号实验体虽然极其暴躁，也很容易被激怒，但却对抚慰者们格外顺从。 在抚慰者计划成功后，抚慰者们和零号实验体被派往与钢铁帝国战斗的前线，在对抗那些人类舰队一筹莫展的硅虫混合舰队时，零号实验体表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强大，大部分情况下，他可以轻松地反控敌方的硅虫舰队，让战局在一瞬间得到逆转。 而在菱湖卫星那次大决战中，零号实验体更是以一己之力，硬抗东线战场的整个硅虫军团，为集团部队撤出地表争取了足足四个月时间。 但人类和硅虫混合作战的钢铁帝国，还是用优势的兵力席卷整个菱湖卫星，将集团的势力彻底赶出奥古斯都堡100光年内的所有据点。 “自从成为抚慰者开始，我一直在利用建立同调和引导的机会唤醒你，可两年来，你对我的呼唤几乎毫无反应，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你真的已经死了，所谓零号实验体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在讲完自己参加抚慰者计划的事后，米清叹了口气说。 韩兼非默默听完她的话，接着问道：“那驭龙者小队呢？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像是专门针对我似的？” 米清点点头：“没错，他们就是基金会专门针对你培养的作战小队，在你没有苏醒的时候，零号实验体所有的能力，都是专门针对感染体和大兵团作战的硅虫部队的，虽然可以控制人类的某些设备，但很容易被针对，那只小队就是专门为了防止零号实验体失控而成立的，整个部队大概有150多人，你那天遇到的，只是其中一个小队。” 听完米清的话，韩兼非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自嘲一笑道：“看起来，基金会对我还真是物尽其用，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们算一算的。” 米清看着他的脸庞，欲言又止。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韩兼非说，“最后一个问题，抚慰者是究竟是怎么侦测到我的？” 第9章 小城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米清似乎在想，这个问题究竟该如何回答，好半天才微微一笑说：“你的……意识，在控制那些硅虫的时候，就像一个巨大的信号发射器，当抚慰者在接收器中倾听的时候，只要你进入五公里半径之内，我们就会发现你的存在，知道你就在附近、可以和你对话，却没法精确定位。” 韩兼非点点头：“明白了，五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 米清接着说道：“的确，我们被训练过如何快速定位你的位置，当一个抚慰者在距离你五公里的临界点上时，另外一个抚慰者以他为圆心，在五公里半径的圆上移动，当你的信号刚好出现或消失的时候，可以确定你就在他们两个大圆的交点上，只需要到那两个交点排查，就能确定你的位置。只是这种方法从来没有真正用过。” “这方法虽然有点儿笨，但对付那个懵懂的零号实验体，的确是有用。”韩兼非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原始，但有效的方法，我都喜欢。” 米清问道：“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翟六那个钢铁帝国的事，然后想办法回新罗松一趟，两年多了，还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 米清开口想说些什么，还是没有出声。 几天后，就在潜艇上为数不多的食品即将告罄的时候，两人终于跨越大半个星球，在另外一片大陆上了岸。 上岸之后，韩兼非给潜艇下达了一个向星球南极一路进发的指令，这才向内陆方向走去。 联盟大多数行政星，都没有奥古斯都堡那种庞大的人口规模，以至于整个星球都成为一座巨大的钢铁城市。 相对来说，锡安行星看起来更加原生态一些，在集中在东部大陆的巨型城市群之外，在更加巨大的西部大陆上，无数小型城镇星罗棋布，构成了一个没有中心城市、各种城镇自治的“小国寡民”式奇景。 安纳科斯角就是这样一个临海的小城市，规模不大不小，有大约三十万人口，湿润的海风和温暖的洋流为这个城市带来优渥的环境和丰富的渔业资源，让这个小城市成为西部大陆上十分宜居的地方。 所以，就连锡安那些资产足可敌国的大富豪们，也喜欢在这座小城安度晚年。 两人站在城市外围的一处旅游标志牌下，看着城市介绍的内容发呆。 “那个，”韩兼非说，“你有没有钱，或者别的什么可以花的东西？” 米清摇摇头：“从假死那一刻开始，我的身份就被注销了” 韩兼非说：“那就还用老办法，——需要付钱的时候，我黑进他们的主机直接修改数据把。” “不行，这种方法不能多用，别忘了，水星基金会的人，血管里流的都是金融，稍微露点儿马脚，只怕他们立刻就会杀过来。” “那还是先想办法弄点儿钱吧。”韩兼非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弄艘船。” 西部大陆小城安纳科斯角的南部郊区，在这个下午迎来了一对长途旅行的兄妹。 在附近市民的眼中，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安纳科斯角一直都是锡安行星的宜居胜地，每年都会接待大量像他们一样的游客。 有些人只是匆匆而过，但还有一部分人会留下来，成为这座城市的新居民。 很快，这对兄妹在南郊的一处普通民宅里住了下来。 在这对兄妹忙着打扫这处年久无人居住的房屋时，社区中的一位妇人借着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机会，来随便闲聊了几句，没过多久，整个社区便都知道了这对兄妹的来历。 他们是来自东部大陆的旅行者，一路沿着北方大陆桥跨越大陆，来到这里，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那个妹妹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他们可能会在社区住上一段时间，等妹妹的病好些了，再继续他们的环球旅行。 于是，社区中的居民很快习惯了这两位新邻居的存在。 只是这一对兄妹并不像是那种有钱的旅行者，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就会帮着邻居做点儿事来换取生活物资，偶尔也会有人愿意付给他们一些钱。 没过多长时间，社区里的居民就喜欢上了这对兄妹。 那个哥哥在舰队里服过役，当过战地工程师，因为年龄的原因退伍后就陪着妹妹环游世界，他经常帮着邻居们修理他们常年没有什么机会保养的悬浮车和割草机，他的技术很好，再复杂的毛病经他的手一修准没问题，而且还不要钱，只要给些生活必需品就可以，久而久之，就连隔壁社区的人都慕名而来。 邻居们都开始为这个好脾气的工程师哥哥鸣不平，可他只是笑笑，很少说话，也很少开口要钱，除非设备已经坏到必须更换配件，才会让邻居们自己买来，他来帮着修理。 “米非，你是不是傻啊？”说话的是社区里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十来岁的小屁孩，说话做事跟个大人似的，“我要是有你这点儿技术，早就去城区开修理铺了，一辆车至少能收十五块钱，这几天下来，少说赚他一百多块钱了。” 化名米非的韩兼非，看着他吸着鼻子跟自己谈怎么挣钱的样子，顿时乐了：“一百多块啊，那可真不少。” 这孩子这些天没事就回来看他修理设备，好像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时不时还插上几句，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 时间一长，韩兼非也就由着他看，有时还会故意做得慢一些，好让他看清楚自己是怎么做的。 “那可不！”小男孩又吸了吸鼻子，“我要是有你这……” “那你想不想学？”韩兼非放下万用工具，笑着问道。 “想！当然想！”小男孩毫不犹豫地答道，“就是我们家没什么钱，我可能付不起那么多学费。” “不用学费，”韩兼非说，“你帮我做件事，但一定要保密，这件事就算咱们的秘密，你帮我做事，我教你修东西，怎么样？” “就这样？”男孩有点儿将信将疑道。 “拉钩？”韩兼非伸出右手小指，“谁骗人谁是小狗。” 男孩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就这么定了！” 第10章 打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大一小两人很认真地拉了拉小指，小男孩放下手，又吸溜了一下鼻子说：“米非，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韩兼非哈哈大笑：“那你说，刚才说的话还算数不？” “算数，当然算数！”男孩说，“说吧，什么事？” 韩兼非拿起万用工具，从面前的悬浮车发动机上卸下一个零件，想了想说：“听说城南有个社区，里面都是那些大城市来的有钱人？” 小男孩点点头：“就在海湾那边，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姓冯的老先生，如果有，你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他住哪里，帮我画张地图。” 男孩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那种跨区大盗吧！伪装成兄妹，偷偷来这里，暗中找好目标，干一票大的就走那种……不会是真的吧！” 韩兼非从地上抓起一根减震包装填充棒，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你哪里看的这种狗血桥段？” 他这一下打得不疼不痒，男孩却故意抱着头一顿乱窜，一边窜一边还喊道：“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雌雄大盗，侠盗双雄……” 他闹了一会儿，看韩兼非没有搭理他，自己就消停下来，很认真地对韩兼非说：“就这些吗？咱们可是说好了，我帮你打听这些事，你把修东西的本事都教会我。” “去吧。”韩兼非点点头，“记着这是咱们的秘密，跟谁都不能说。” 孩子点点头，飞快地跑出两兄妹的院子。 傍晚时分，小男孩终于回来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胳膊上还有些擦伤。 “这个，怎么弄的？”韩兼非已经修好了车子，刚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看到男孩的样子，不由得一愣。 “没事，”男孩咧开嘴笑了笑，“我已经打听过了，是有一个姓冯的老人住在那个社区里，溜出来的时候被那个社区里的保安发现了，追了我好一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韩兼非看着他一脸骄傲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一样的桀骜和独立，这个孩子虽然看上去并不是太聪明，可那种执着和坚持，却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米清从屋子里走出来，给小男孩也端来一杯咖啡。 咖啡是下午来修车的邻居送的，是那种廉价的速溶咖啡，可明明尝不到味道的韩兼非，却依然喝得津津有味。 小男孩抓起微微发烫的咖啡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咂吧咂吧嘴，皱了皱眉头：“一点儿都不好喝。” 米清帮两人续满咖啡杯，又从屋里拿出酒精和纱布，轻轻帮他清洗伤口。 酒精擦在伤口上，小男孩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好几个转，可当着米清的面，还是没有滴落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小伤算什么，”韩兼非嘿嘿一笑，“擦点儿酒精就受不了了，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 “米清姐姐，你比你这不靠谱的哥哥好多了。”小男孩没有搭理他，转而向米清献殷勤道，“等你嫁人了，就别认他这个亲戚了好不好。” 米清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听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斗嘴，忍俊不禁道：“好啊。” 一边说着，她的手里也没闲着，很快帮孩子消完毒，喷上医疗胶后，用纱布细细地包扎了起来。 “好了，明天再过来的时候我重新帮你换次药，就好了。” 小男孩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米清看着面前这个小大人问道。 “唉，米清姐姐，你能不能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了，就来娶你好不好？” 韩兼非一口咖啡喷出来，屈指给他一个板栗：“屁大点儿的孩子，不学好！” 小男孩回怼道：“大舅哥，你再欺负我，以后我跟我媳妇就不给你养老送终！” “小猴崽子，今天我不教会你怎么尊老爱幼，我就不姓……米！”韩兼非终于忍不住开始撸袖子，满地找包装填充棒。 小男孩噌地一下跳上椅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韩兼非：“来啊，我怕你不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韩兼非用泡沫棒一敲桌子：“机修还学不学？” “学！”小男孩一秒变脸，从椅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地把脸伸出过去，“喏，别打头，打傻了就学不会了。” 韩兼非被他气笑了，扔掉轻飘飘的棒子道：“这么多天，还没跟我说过你叫什么。” 男孩想了想，规规矩矩地答道：“我叫赵元祥。” 韩兼非点点头：“那就这么说，赵元祥，从现在开始，我修东西的时候，会跟你说这些东西的型号、结构、原理和怎么判断故障，你就在旁边看，什么地方看不懂，就直接问，直到我走之前，你都可以随时过来学。” 那个叫赵元祥的小男孩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普通纸张来。 “这是我找了好几个人大厅，又爬到好几棵树上反复观察，才画出来的社区地图，那个姓冯的老头就住在这个位置。” 韩兼非接过地图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男孩用铅笔画的地图，没有什么标准的比例尺，也没有具体的数值，但每栋房屋的门牌甚至主人的姓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韩兼非收起地图，对小男孩竖起大拇指。 “你想不想学更多东西，”他突然问道，“不光是机修，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教给你。” 赵元祥不屑地摇摇头：“就你？一个退伍工程兵？我想当ODST，你能教我吗？我想当星舰指挥官，你能教我吗？” 韩兼非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小男孩在他们的小院中待了一会儿，就被自己的父母叫回家去。 看着院外西沉的斜阳，米清突然好奇地问道：“您为什么让那个孩子打听这些事？姓冯的大人物，是基金会股东冬风财阀的人吗？” 韩兼非放下丝毫尝不出任何味道的咖啡，漫不经心地答道：“几年前，曾经有为老先生帮助过我，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基金会的人，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是代表基金会的，可我总觉得不像。” 米清突然意识到，他说的那位老先生是什么人了。 “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他就在锡安的某个小城养老，刚好这里又是那些大家族的养老圣地，我就想找找看那位老先生是不是在这里，没想到真让我赌对了。” 说完，他看着米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我听一个哲人说，当你需要帮助时，愿意向你伸出援手的，是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所以，我想试试，这位老先生愿不愿意再帮我一次。” 第11章 魔鬼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日子好像也并没有因为什么而变得不同，不过小男孩赵元祥来兄妹两人家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韩兼非也丝毫没有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机械和设备维修的知识，全部都教给他。 到后来，邻居们送来修理的东西，差不多都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修了。 韩兼非乐得捧着一杯咖啡，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上下忙活，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终于有一天晚上，在小男孩走后，米清忍不住问道：“你就这样帮他们修东西，什么时候能攒够可以离开锡安的钱啊！” 韩兼非答道：“现在跟那个什么钢铁帝国打得正凶，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出得去，别担心，我们得等一个机会。” “要等多久？” 韩兼非想了会儿：“两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几个月了，再等等看吧。” 说完，他不急不慢地闭上眼睛。 米清又动了动嘴，再一次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虽然没有睁眼，韩兼非还是看出了女孩的犹豫，便开口说道，“你想告诉我，锡安和第七疆域并入格兰特集团，其实是水星基金会的阴谋，他们用这种方式，名为并入，实际上是吞并了格兰特集团。至于现在的最高执行官是格兰特先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要么是基金会的傀儡，要么就是基金会的人，所以，你想提醒我，如果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应该快些回新罗松，对吗？” 米清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急？” “着急有用吗？”韩兼非自嘲一笑，“梅薇丝他们还经常会出现在新闻中，说明格兰特没有想对他们怎么样，如果我表现出一丝着急，他们就会知道可以用新罗松上的人来威胁我。” “那你终归要想个办法离开吧？” 韩兼非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着她：“不如我们再聊聊你的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基金会对你其实不算很坏，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离开？” 他的目光直视面前这个女孩的眼睛，遍布在她血液中的硅虫也开始检测她的生命体征，只要她有一丝说谎的意图，都会被他清晰地感知到。 米清也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就这么专注但并不怎么深情地对视了许久。 “自从知道基金会所做的事之后，我就一直在试着摆脱它施加给我的阴影。”最终，还是米清先垂下眼帘，她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已经不能算个人类了，自己不可能在这方面跟他较劲。 “离开曼哈顿IV空间站之后，直到取得博士学位，我一直都对基金会心存感激，我很感谢他们保住了我的贞操，又帮助许多像我这样的人避免不幸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金会是我们这些人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 韩兼非一直注视着米清，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施与你的，必将十倍百倍地从你身上讨回。毕业以后，我被安排到联盟参谋部战情司工作，在基金会的要求下，我为他们提供了许多联盟最高级别的军事秘密，也帮基金会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其中就包括几年前，在奥古斯都堡调动舰队对你发动的那次攻击的事。” 韩兼非一愣：“那次不是前总理东野矢做的吗？我收到的简报说，他想要嫁祸给左翼进步联盟，才这么做的。” “他很想这么做，但作为一个成熟政治家，他不会真的出手，真正出手的是基金会，经手人是我，但所有证据链都被指向了东野总理。” 韩兼非冷笑道：“好吧，这又是一笔要跟基金会算的账。” “那是我第一次在基金会的操作下执行秘密任务，”米清接着说道，“从那时起，我开始知道，基金会并非什么慈善机构，那次之后，基金会向我提出了一个又一个要求，霍普先生说，如果我不能照做，他就会收回我所拥有的一切，让我回到最初他救过我的那种境地，他还带我看过那些背叛基金会的人，我知道，如果拒绝基金会的要求，我可能永远都会被那种噩梦的折磨了。” “你从他们手里得到的一切，都像在和魔鬼签订契约，”韩兼非点头道，“当魔鬼开始向你索取的时候，你的付出永远无法满足他们贪婪的胃口。” “没错，后来硅虫在奥斯迈爆发，你带着新罗松舰队来到主星，基金会让我在演习中确保你能赢，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这件事上动用了多少人，但我知道，如果真的正常发挥联盟舰队的指挥效率，你能打赢的可能性只有不到一成。所以，在那次演习中，联盟舰队会突然莫名其妙地犯各种低级错误，应该都是基金会的人在为你铺路。” 韩兼非想了想，答道：“是的，当时我只是想给联盟舰队一次震撼，并没有想过能真的击败他们，只是后来越打越顺，没想到背后还有他们的操作。” “大战开始后，基金会和你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我被派去作为新罗松舰队的联络官，这次基金会并没有给我们什么任务，只是要求我们全力以赴协助你发展和壮大你的格兰特集团。可没想到，在两年多以前，我们在新罗松上被召集起来，基金会的代表告诉我们，让我们全面接管集团。” “这么说，当时基金会就已经知道我去了教团？我知道只要我还在，他们一定不敢动手。但我还是没想明白，我去教团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基金会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米清笑了笑：“格兰特先生。” 韩兼非点点头：“知道了，他果然也是基金会的人。” 米清摇了摇头：“其实当时我才知道，他不是基金会的人，而是基金会幕后的股东之一。” 韩兼非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再次开口道：“明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不得不说，基金会那些幕后策划者，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韩兼非，”米清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并不是想要博取你的同情，或者请求你原谅，我只是想提醒你，基金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如果你想去找那位冯老先生，借助他的力量，恐怕也是在跟一个魔鬼签订契约。” 韩兼非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但你也提醒了我，基金会本身，并不是一个完全一致的整体，这个魔鬼身上，或许也有被奴役而不甘的灵魂，所以，这种事，还是值得去冒一次险，不是吗？” 第12章 老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位住在南方小城安纳科斯角南部海湾区的老人，刚刚结束了一次毫无悬念的高尔夫球比赛，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回住所的车上，看着沿途的风景发呆。 他已经八十岁高龄，生命中仅剩的意义就是等死，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太多事可以提起他的兴趣了。 晚辈们知道他喜欢打高尔夫球，派来陪他玩的都是整个锡安都数得上的高手，但那些人在他这个二把刀面前，无一不是水准尽失，看似打得很好，最后都险之又险地输给他。 老人知道，他们只是想让他开开心罢了。 虽然他已经是个没有什么用的糟老头子，但终归也是一面大旗，只要这面大旗还在，他们就还能做很多明里暗里的事。 在进入社区的时候，他无意间向路边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穿着肮脏油污工作服的工人，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老人顿时坐直了身体，眼神中的困倦和乏味一扫而空。 海湾区住的都是各种大人物，他们都不喜欢看到悬浮车在自己头顶上飞来飞去，所以，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允许用轮子在地面上行走的静音电动车进出。 车子很快驶进社区，老人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机修工。 “老爷子，有什么问题吗？”贴身助理兼保镖很快注意到老人的异样，出声询问道。 “啊，没，没有。”老人收回目光，恢复了那种有些困倦的状态。 助理点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车子缓缓在社区中一个山坡上停下，这里建着一座三层小楼，面积不算太大，建在一处山坳中，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车上走下来，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子。 助理也跟了进来，可老人没有停留，径直向楼上走去，在楼梯上转头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不要跟来。” 助理恭顺地点点头，停下脚步。 “别打扰我。”老人又叮嘱了一句，“也别让人进来。” 老人很少有这样的要求，助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亲自坐在房屋大门口，悄悄拔出手枪，拉上枪栓藏在身后。 老人没有去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三楼，进入自己那间看似简约用料却极其考究的卧室。 卧室的茶几上摆着两杯咖啡，冒着浓郁的热气，显然是刚刚泡好的。 老人的保健医生曾经建议他，最好每天只喝一小杯黑咖啡，他也一直照着做，只不过这两杯咖啡闻起来，显然不是他经常喝的那种。 他坐下来，端起一杯咖啡嗅了嗅，轻轻啜了一口。 与此同时，在社区门口看到的那个机修工，像是凭空走了出来，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上次这么面对面坐着喝咖啡，还是在奥古斯都堡的一座靠山小镇上，那家叫做“茉莉与锡壶”的咖啡馆。 老人正是冯凭海，如果联盟没有解体，他依然是整个联盟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联盟终身总统。 但在几年前，在送给韩兼非一艘足以改变联盟势力平衡的区域控制舰之后，他便离开奥古斯都堡，回到锡安，在这座小城过上了不问世事的养老生活。 “知道您喜欢喝咖啡，我就给您带了点儿过来。”那个满身油污的机修工，自然就是韩兼非。 “就这个？”老总统放下杯子，不屑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越来越没长进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新罗松最好的猫屎咖啡。” 杯子中的黑咖啡是速溶的，是韩兼非从社区邻居那里修割草机换来的，而且只有半罐。 他笑嘻嘻地把那半罐咖啡放在桌子上：“没办法，你们家基金会把我的老窝一锅端了，我现在穷得很，来见您老人家又不能空着手，只好把自己喝的带过来，给了您，我就没得喝了。” 老总统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难喝得很！” 韩兼非也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现在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具体好坏不知道，尝上一口，倒是可以把里面所有物质的成分和比例列出来。” 老总统挑了挑眉毛。 “悄悄告诉您一个秘密，”他指着卧室中一面柜子，哈哈笑着说，“这种速溶的黑咖啡，跟您的顶级猫屎咖啡比起来，成分差异只有不到3%，而且，您的顶级咖啡比这种廉价货还多了一种物质，就是吲哚，俗称粪臭素……” 老总统很想把手里的咖啡泼到这个无赖的脸上。 看到老人面色不善，韩兼非立刻闭上嘴。 “听说你前段时间弄出了挺大个动静，”见他老实下来，老总统开口问道，“咋回事？” 韩兼非轻轻哼一声：“说起这事，我还想问问您呢，基金会拿我当傻子耍了两年，连一分钱报酬都没给，这事您不给个说法？” 老总统皱起眉头：“我怎么听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菱湖卫星的轨道上飘着，跟个卫星似的，他们还以为你死了，可把你捞回来之后，你又开始蹦跶了？” 韩兼非一愣：“您是说，基金会是在菱湖卫星的……外层空间找到我的？” “要不然呢？”老总统又喝了一口，这咖啡虽然劣质，但跟他年轻时隐瞒身份读书时经常喝的那种很像，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回到年轻时代的感觉了。 “冬风财阀每周都会往这里送一份基金会的简报，就在我柜子里，你可以随便翻翻，想带走也行。”放下杯子，老人接着说道，“刚开始他们试着唤醒你，但是你好像失忆了，像个懵懂的孩子一样，杀了很多士兵，还差一点儿没有在锡安制造一场奥古斯都堡那样的硅虫爆发，他们用了……那个干扰器才把你控制住。你觉得他们控制你，这事换成是你，你又能怎么做？” 韩兼非沉默了很长时间，老人也不着急，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那杯廉价的速溶咖啡。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再次说道，“我既然已经醒过来了，就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老人点点头：“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基金会对你的态度还是有分歧的，还有不少人觉得，死掉的韩兼非会比活着的死亡代言人更符合人类的利益。” “所以，我想尽快离开锡安，”韩兼非这才说出来意，“您得帮帮我。” “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帮你？”老总统自嘲地摇摇头，“知情权已经是他们给我的最大优待了。” 第13章 指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就算冯老总统想帮自己，可怎么帮呢？ 他一个自己生活都快要不能自理的老人，又能帮自己做些什么？ 给钱？还是帮他调解跟基金会之间的关系？ 很显然这都是扯淡。 “我需要离开锡安。”想了好半天，韩兼非才说道，“我需要一艘船。” 老总统杯中的咖啡终于见底了。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船，我有的是，但是现在所有进出锡安的船都会被基金会监控，我自己的船也不例外。” 韩兼非沉默下来。 “什么时候会解禁？” 老总统想了想，起身走向屋子一角的柜子。 他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面取出一叠厚厚的电子纸，都是基金会每周呈送过来的信息简报。 随意翻了翻，他从最上面拿出两张，放在韩兼非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韩兼非接过那两张纸，上面写着关于柯恩带战斗的信息。 简报是给基金会高层人员看的，里面没有任何修辞和隐瞒，前线的情况很不乐观，舰队每天都在损失，再这样下去，最多不出一个月，柯恩带防线就要守不住，集团舰队不得不撤退到锡安行星圈重新构建防线。 “现在，基金会还对锡安的民众隐瞒着这个信息，但前线回来的伤员越来越多，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 “那基金会应该立刻疏散人口，集团还有三颗行政星，就算夏芝的环境特殊，住不了普通人，至少还可以去新罗松和第七疆域，只要纵深还在，人口还在，就还有胜利的机会。”韩兼非毫不犹豫地说道，“为什么还要封锁消息？” 冯老总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韩兼非起身帮他轻拍后背，又帮他倒上一杯水。 “在水星基金会看来，”老总统喘匀了气，才缓缓开口道，“民众疏散并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那个翟六搞出来的钢铁帝国是人类和硅虫共存的文明，到了一切都没法挽回的时候，基金会应该会选择用这颗行星一半的人口，来换取在钢铁帝国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吧。” 他的声音不大，韩兼非听完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用锡安行星一半的人口，来换取自己在钢铁帝国的一席之地！ 这句话说起来如此简单，可背后的交易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那是二十多亿活生生的生命，是二十多亿个像赵元祥这样的无辜生命！ 对于像基金会这样的恶魔来说，道德和人性并不是必要的东西，如果抛弃人性可以换来更大的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既然……这样，”过了好长时间，韩兼非才再次开口说道，“他们为什么不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直接投降？”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从那叠简报底下抽出两张，推到韩兼非面前。 韩兼非只看了一眼标题，便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内容。 上面的一张写着《关于利用硅虫危机让基金会走向前台的四点建议》，下面被挡住一半的那张，写着《利用战争彻底掌控格兰特集团的三步战略方针》。 “战争和爱国主义，都只是基金会的工具而已。”老总统露出一个无奈的苍白笑容，“我也是，你也是，甚至基金会的五大股东，也是一样的。基金会已经像硅虫的‘军团’和教团的‘至理’一样，成为一个不再受到它创造者控制的怪物。” 老人说完，又从那叠简报中抽出几张：“你看这几张，是对你的研究，具体的内容，技术术语太多，我不是很懂，但我知道，早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在通过你来研究如何在人类身体内植入硅虫，来创造一种半人半机械的生命体，来为将来可能的投降做准备。” 韩兼非翻了翻那些技术资料，冷笑了一声：“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个钢铁帝国的硅虫全部都在翟六的奴役之下，他们这么做，等于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亲手送到翟六的断头台上。” “我也是这么说的。”老总统道，“但你是唯一一个特例，这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你不但没有被体内的硅虫左右，受控于翟六的意志，还反过来控制了许多原本属于钢铁帝国的感染体和星舰。” 韩兼非直接摇头：“我的情况很复杂，已经超出了技术能够触及的范畴，很难复现，所以，如果有机会，还请总统先生转告他们，尽早放弃这种想法。” 冯老总统点点头：“我会的，但相信不相信，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韩兼非也喝光了杯中的咖啡，起身要给两人再续满杯子。 老总统摇了摇头：“人老了就开始怕死，保健医生说，我一天最多喝一小杯，已经够啦！我突然很想多活一段时间，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韩兼非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老人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您会帮我？” 老人笑骂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你小子，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傻的时候傻，比陈明远那小子强多了。”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都在回忆几年前的那些事。 “我刚才说，就连我的船想要进出锡安，都很困难，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所以，现在能帮你的，应该只有那个人了。” 韩兼非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人都过了一遍，突然明白老总统说的是谁了。 “您是说……” “没错，现在只有他能帮你。” “可是，他会吗？如果我回到新罗松，对他来说，岂不是意味着到手的一切都会丧失殆尽？” 老总统笑骂道：“刚夸完你聪明，就开始犯糊涂了？你自己去想吧，那个人为什么要突然出来抢夺集团的最高执政官？” 韩兼非点点头。 “我不能明着帮你，”老人又想了会儿，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普通纸张和一根铅笔，写下一个联系方式，说道，“但是，你可以去安纳科斯角北方的超远距离通信中继站，试着联系他。” 韩兼非接过那张纸，折了几下放进上衣口袋：“谢谢您。” 说完，他站起身，顺手抓起那半罐速溶咖啡：“这玩意儿您也看不上，我就拿走了……” “放下！”老人佯怒道，“你来我这儿白嫖来了？空着手从我这里拿走那么多东西，连半罐速溶咖啡都不给我留下？” 第14章 晚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嬉皮笑脸地放下手里的咖啡罐：“这种东西，社区外面的超市就有卖，我上次看见过，六罐装的一箱，只要25块钱。” 冯老总统摇摇头：“那也比你空手套白狼好得多，这是规矩，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韩兼非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老人家，我可以向您预支一个承诺，一个可以做任何事的承诺，但仅限于您亲自提出，这是我能回报您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只要不会伤害我或我身边的人，无论任何时候，您都可以向我提出来。” 老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觉得我还有几年可活？” “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韩兼非笑着说，“所以，您要抓紧时间想想，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说完，他从桌子上抓起那叠简报，一转身，就这么消失在房间之中。 老人看着韩兼非的身影从自己视野中消失，坐在柔软的躺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 “还没到闭眼的时候呢，”老人自言自语道，“不管这么说，我得活到想出对你提什么要求的时候。” 房间里极其安静，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老人再次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 韩兼非离开那座房屋的时候，那名助理和贴身保镖还在门口警惕地坐着，他对此很满意，至少这个家伙比之前老总统那个不靠谱的办公室主任周融强多了。 想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在基金会的简报上看到的消息，那个办公室主任周融，如今应该是翟六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了。基金会的密探曾经亲眼见过他，除了浑身呈现出金属和硅特有的青黑色，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硅虫让他改掉了过去的愚蠢，却保留了那份傲慢与残忍。 无论将来如何，这个人，已经上了韩兼非的必杀名单。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赵元祥刚好也在。 今天没什么要修的东西，但男孩好像已经习惯了每天到这里来点卯，韩兼非不在，他自己看了会儿资料，觉得有些无聊，便去帮着米清做饭。 平时赵元祥不在的时候，米清只会做自己的饭，韩兼非并不需要吃饭，如今的他，需要的只是燃料锓中的能量，在基金会的秘密基地里，他已经获取了充足的能量，足够支持好一阵子了。 做饭的时候，米清问赵元祥：“今天晚上在这里吃饭？” 男孩想了想，点头说：“好。” 米清笑着在围裙上擦擦手：“那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正值暑假期间，赵元祥不用上学，十天有九天都泡在兄妹俩的院子里，他的母亲早就习惯了，一想到又不用花钱，还能学到东西，再加上不用操心自己这个闲不住的儿子出去闯祸，赵母自然乐得他乐不思蜀。 米清刚撂下电话，韩兼非就走进院子，看到一大一小在厨房做饭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哟，夫妻俩做上饭了？要不要我回避一下，等你们吃完再回来？” 赵元祥人小鬼大，顺着他的话往上爬：“大舅哥回来啦？快看我媳妇今天做的红烧肉，你再晚回来一会儿就让我尝没了！” 说完，他就又从锅里捞出半生不熟的一块肉来，一把塞进嘴里，被烫的龇牙咧嘴，手指捏着耳朵跳脚。 米清手里拿着筷子，顺手给了他来了一下。 “小小年纪，跟谁学的那么贫！”韩兼非笑道，“挨媳妇揍了吧？” “你懂什么！”小男孩抱着头，“打是亲，骂是爱，媳妇打我就是疼我，羡慕了吧？” 韩兼非抱着手倚在门边，笑眯眯地着看米清从橱柜中抽出一根擀面杖。 赵元祥虽然没什么正形，也知道玩笑不能开得太狠，姐姐长姐姐短地求饶了几句，米清也不是真想揍他，就这么不疼不痒地敲了两下便作罢了。 看两人达成和解，韩兼非笑着来到院子里，把那些维修用的东西随手收到一旁，又从墙边搬来一张桌子摆好。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星辰，从那堆破烂中找出一盏核电池灯，高高挂在一个脚手架上，院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吃饭了。”没过多会儿，赵元祥端着两盘菜出来，放在方桌上，又返回厨房取了碗筷和米饭出来。 三人围着小方桌坐好，韩兼非拿起筷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番感慨。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菜？”他发了会儿呆，问米清道。 “读研究生的时候，我跟一个室友合住，平时都是我做饭。”米清放下筷子，笑着说。 韩兼非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虽然什么味道都感觉不到，但依然生出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在锡安和新罗松这样，人口并不是很多的行政星上，最普通的民众，或许就过着这样的生活，而每天吃饱饭、有事做、有奔头，就是他们的一切了。 他突然很喜欢这种生活，就像在原点星的那处平民社区，普通人开开心心花上15块钱，买一公斤工厂批量生产出来的莓果，吃在嘴里依然有种甜蜜幸福的感觉。 “不错，很好吃。”他笑着夸了一句。 赵元祥自顾自吃得眉飞色舞，没工夫搭理他，米清却停下来瞥了他一眼。 作为基金会重金打造的“抚慰者”，她自然知道，现在的韩兼非根本不可能尝到什么味道。 可他满嘴油光，吃得很香，还让赵元祥多添了一碗米饭。 于是她也笑了起来，眼镜后面细长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喝点儿酒吗？”小大人赵元祥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米清的沉着脸说道。 “没事，”韩兼非笑着说，“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喝点儿果酒不算什么。” “就是，我大舅哥都说了，媳妇你就让我喝点儿呗……” “不行！”米清把筷子往碗上一放，“酒精会损伤未成年人的大脑和神经系统，你不是要学机修吗？喝成傻子，你将来怎么进舰队？” 被她黑着脸一骂，小男孩顿时有些心虚，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但再也没提过要喝酒的事。 韩兼非自然也不再坚持。 这顿饭没了酒，自然就快了许多，赵元祥很快吃完饭告辞离开，米清收拾完桌子，这才向韩兼非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韩兼非点点头：“有办法了。” 第15章 通话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平静和谐的日子总归是要过去的。 最近一段时间，安纳科斯角的居民脸上，一直被一种叫做战争的愁云笼罩着。 许多从前线退役回来的伤残士兵，开始回到地表的家中，这些人家还算是幸运的，那些更加不幸的家庭等来的，往往只是一只小盒子。 甚至就连小盒子都没有，更多人得到的，只有一纸长长的名单，一位负责传达这些消息的军官，在那串名单上指出他们的儿子或女儿的位置。 每当这个时候，许多家庭就会用黑色装饰自己的院子，或者在某个下雨的清晨，社区中的居民聚集在城市公墓，共同缅怀那串名单上的一个或几个名字。 比这些更让人们感觉压抑的，是伤残士兵带来的前线溃败的消息。 在柯恩带防线，两年来身经百战的集团第六舰队被全面击溃，再次收拢后，技术装备和人员减少超过70%，已经到了撤编的边缘； 紧接着，赶去支援第六舰队的两只后备队被伏击，虽然没有太大损失，主力得以顺利撤出战斗，但也彻底断绝了短时间内支援柯恩带防线上，最关键的“支点”和“动能”两处要塞的可能性，如今那两处关乎锡安行星命运的最后防线，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苦苦支撑，等待时机。 社区中的普通人虽然并不清楚这些军事术语意味着什么，以及这些胜利或失败的战局会对锡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这丝毫不影响一股恐慌的情绪，开始在社区上空蔓延。 住在这个社区的，大多数都是锡安最普通的民众，他们能接触的信息有限，但也能从自己老板、上司或其他一些能够接触到更多真相的人那里，得到一些让人不安的消息。 比如，那些大财阀的富人们，正在准备转移财产，又比如，基金会以集团的名义宣布锡安行星全面封锁，任何船只在没有经过核查的情况下，严禁进出行星。 但恐慌归恐慌，日子还要继续，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无论是硅虫还是钢铁帝国，一旦厄运降临到自己身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听天由命罢了。 就在恐慌笼罩整个城市的时候，在社区邻居们眼中，那个新来的女孩的身体，正在渐渐恢复。 她曾经跟前来闲聊的邻居大妈说过，自己的身体恢复后，就会离开这里。 这天，兄妹两人罕见地第一次一起出门，哥哥骑着一辆垃圾场里捡回来的悬浮摩托，带着妹妹离开院子，还落了锁。 邻居大妈踮着脚尖从围墙外面往里看了半天，心中暗自嘀咕：“应该不是就这么走了吧，走的话怎么也会跟我打声招呼吧！肯定没走，那么多东西还没收拾呢，那院子里还晾着两簸箕萝卜干呢……” 韩兼非和米清当然没有走。 为了避开基金会的人，他们开着悬浮摩托，从城市东边的海面上绕行，向北方的山区驶去。 按照老总统给的位置，他们很快来到一处超远距离通信中继站外。 两人在中继站高高的围墙外面站了一会儿，韩兼非才点点头：“可以了。” 他的话音刚落，米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发现两人已经站在中继站的围墙中了。 “刚才发生什么？”她吃惊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兼非苦笑着摇了摇头：“相信我，我也是刚刚发现，我身上还有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诡异之处。” “你所谓的诡异之处，应该不包括穿墙吧？”米清说，“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别用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骗我。” 韩兼非想了想，问道：“那你应该听说过超近距离折跃吧？” 米清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中继站不大，进入围墙后就是高高的信号塔，根据老总统提供的信息，那个能够进行超远距离实施通信的设备就在塔顶，平时只有他有资格用，所以除了每天一次的例行检查，那里很少会有人进入。 跟着韩兼非沿着高塔拾级而上，米清一直有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有好几次，两人从巡塔的保安和闲逛的工作人员身边走过，没有刻意蹑手蹑脚，也没有掩盖自己的声音，对方却像是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 以前，她只在引导零号实验体的时候，见过这种对感官的干扰，如今自己亲自试过，才知道这种能力的恐怖之处。 只是很可惜，这种能力只能影响到三个人，否则，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是韩兼非不能做到的。 两人很快来到塔顶的通信室，韩兼非在门禁上输入一串密码，大门应声开启。 “你怎么知道密码？” “我从冯老总统那里拿了许多份基金会发给他的简报，其中就有关于这里密码的。”韩兼非走进通信室，大门再次关上。 他来到通信器前，打开设备开关。 不知是基金会的技术本身就更先进，还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技术得到再次升级，韩兼非发现，这些超距通信设备，已经能够做到影像和语音的同步。 看着面前的全息显示器，他拨通了老总统给的那个加密通信码。 通信很快接通，厄普顿·格兰特那张比两年前要苍老不少的面孔出现在全息屏幕上。 看到韩兼非的脸，格兰特先生似乎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向后仰起身体。 “你好，格兰特先生。”韩兼非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韩……”在最初的吃惊之后，格兰特先生很快平静下来，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是好久不见，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托您的福，凑合过吧。”韩兼非打了个哈哈，“就是这边有点儿不太平，想家了。” “是吗？”格兰特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想家了就快回来吧，家里也有一堆事等着你做决定呢。” 一老一小两个人精默契地都没有说什么会让双方尴尬的事。 “我很想回去，”韩兼非说，“但是这里不太平，所以我给您打这个长……途电话，想让您派人来接我一趟。” 格兰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你现在在哪里？” “锡安，按照‘集团’的规定，这里离开的船都要接受严格核查，刚好这边有人不想让我回新罗松，所以只能请您帮忙。” 格兰特先生皱起眉头，韩兼非默默地看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第16章 夫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锡安和新罗松之间隔着220光年的距离，跨越这么远的距离，让两个人进行实时通信，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 但两个人似乎都不怎么在乎，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 韩兼非用的是基金会的资源，当然毫不心疼，格兰特先生花的，却是自己的钱。 “没问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格兰特先生终于开口道，“我会尽快派出一艘船去接你。” “还有个问题，既然你是基金会的股东，应该已经知道了，几个月前，我在这边闹了不小的动静。” 格兰特明白他话里的两重意思。 首先，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至少不能让基金会的人猜到这艘船的目的。 其次，他很想问问格兰特先生，自己在菱湖卫星被发现后的两年里，他究竟做了什么。 沉思之后，他点点头：“我会有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韩兼非点点头。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格兰特突然问道，“米清怎么样了？” 韩兼非转头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答道：“她很好，我会带她一起回去。” 格兰特先生也点点头。 “还有……”韩兼非有些犹豫，他一直在所有人面前隐藏着自己对新罗松上那些人的关心，但看到格兰特那张熟悉的面孔后，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其他人……还好吗？” 格兰特先生脸上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都很好。” “哦，那就好。”韩兼非点点头，“那就等您的船。” “船明早就会出发。”格兰特先生想了想，“按照锡安的时间，大约需要20天才能抵达。” “我会等着的，”韩兼非说，“希望柯恩带防线还能坚持那么久。” 说完，他挂断了通信。 面前的全息显示屏完全熄灭下来，格兰特先生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在微光的映衬下，像是一座雕刻线条硬朗的塑像。 艾拉·格兰特从睡梦中醒来，没有看到身边的丈夫，便循着声音走上官邸三楼，在办公室门缝中透出的微光中，看到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她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自从格兰特集团成立后，格兰特先生原有的矿业公司，以及跟水星基金会之间的事，一直都是艾拉在打理，他自己的精力，则越来越多地放在集团的事务上。 “韩兼非的电话，是用冯凭海的终端打来的。” 格兰特夫妇既是夫妻，又是事业上最默契的伙伴，有些话不用多说，立刻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冬风财团的人在帮韩兼非？”艾拉很快就抓住了问题中的关键。 “还不知道。”格兰特先生说，“至少可以确定，冯凭海在帮他，不管出于哪种目的。” “基金会上周的理事会上通报了零号实验体的事件，虽然反对的人很多，理事会还是通过了清除韩兼非的决定，驭龙者部队已经收到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冬风的代表投的是赞成票。” 格兰特先生点点头：“亲爱的，把灯打开吧。” 灯光亮起，格兰特面部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格兰特夫人走到丈夫的身后，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按摩起来。 格兰特闭上眼睛：“其实，我的想法一直都没变过，否则我就不会让米清去参加‘抚慰者’计划了。” 艾拉没有说话，双手在他肩头按了一会儿。 “理事会上，你投的什么票？”过了一会儿，格兰特突然开口道。 “赞成票。”艾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答道。 “我明白了。”格兰特说，“你做得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信任我们。” “按你的想法去做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嗯。”格兰特闭着眼睛，默默感受妻子双手的力量。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格兰特夫人皱眉道，“冯凭海应该知道我投的赞成票，为什么还会帮韩兼非联系你？” “没有什么事真的能瞒过他老人家，这次他也是在通过韩兼非向我传递一个信息。” “什么？” “他想来新罗松。”沉思了好一会儿，格兰特才对自己妻子说，“在锡安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我们要派船前往锡安，没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充分了。”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只有妻子双手在丈夫肩膀上轻轻槌击的声音。 “女儿呢？”不知过了多久，格兰特突然问道。 “在卧室里，已经睡了。” “嗯，你也早点儿睡吧。”格兰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明天一早，还要去星港安排去接总统先生的船。” 夫妻俩都专注于这些事关集团、基金会和韩兼非的问题，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卡通睡衣的高瘦身影，悄悄躲在二三楼之间的楼梯上，睁着大眼睛，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格兰特夫人点点头，松开双手：“你也早点儿休息。” 在关上办公室的门后，她走到二楼女儿卧室的门口，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房门，看到睡梦中的女儿翻了个身，睡得正甜。 直到母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完全消失，床上的西蒙妮·格兰特才一跃而起，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她把耳朵贴在房门口，确认母亲已经回到自己的卧室，这才借着窗外的月光，从床下拉出一口箱子，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和常用的东西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满意地拍了拍箱子，重新把它塞回床下，这才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在锡安行星上，韩兼非和米清一起离开中继站，回到南郊那处社区的小院里。 “你们俩下午去哪里了？”还没进院，两人突然听到赵元祥的声音。 院墙很矮，附近都是熟悉的居民，大门锁与不锁没有什么区别。 小男孩跟往常一样来到这里，见两人不在，就自己打开院门，正在收拾堆积如山的零件，远远看到两人一起走回来，便开口问道。 “出去逛逛。”韩兼非随口答道，“我们是旅行家，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出去玩过。” “旅行有啥意思，”赵元祥撇撇嘴，“还不如多教我点儿有用的东西，看你这样子，肯定是个老光棍，将来你老了，没有孩子的话，我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就你？”韩兼非乐了，“放心，我肯定能活很久。” 他看了米清一眼，补充了一句：“很久很久。” 赵元祥叹了口气。 “怎么了？”韩兼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少年也有不少烦恼？” “米非，”男孩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在这里住太久，可如果你们要走，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要不辞而别？” 第17章 授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竟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好，我尽量。” 不是不想承诺，他自己也不知道，离开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少年低下头，继续收拾地上的零件。 米清会心一笑，绕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进屋子。 韩兼非捡起地上的一个零件，伸手递给赵元祥：“不开心了？” “没有。” “至少两个星期，我们还不会走。”韩兼非说。 “嗯。”少年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座房子是市民务局的，走之前我得先把房子退了，把租金结清。”韩兼非说，“我还没挣够房租呢，怎么能走呢？” 男孩哼了一声：“谁说我舍不得你们走，我就是担心你走了，我上哪儿找便宜老师去！” 韩兼非笑笑，问道：“除了机修，我还会一些东西，你不是想当ODST吗？机动装甲格斗，想不想学？” 赵元祥瞪大了眼睛。 “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什么退役的联盟王牌机师，装甲格斗舰队指挥样样精通，看中我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准备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种老掉牙的套路，骗骗小屁孩还行！” 韩兼非哈哈大笑起来，末了说道：“舰队指挥这种事，我可没那本事，想学的话，你得找你媳妇去。” “你真是王牌机师？”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 “我就说嘛！”少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眼神中却写满了失望。 “先别急，”韩兼非不急不慢地说，“先说说，王牌机师里，你都知道谁？” “布伦、邓肯、李文峰这些，前联盟的机师就不说了，”说起王牌机师，少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就说咱们集团第二舰队的格莱斯顿少将吧，听说他带着陆战第二旅在奥斯迈以一敌二十，那叫一个厉害！” 韩兼非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似乎觉得自己的偶像被侮辱，赵元祥不悦地问道：“你笑啥，我说得不对吗？” “对，很对，”韩兼非收起笑容，“但很可惜，格莱斯顿打不过我。” “呸呸！你就吹吧，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奔雷装甲一巴掌拍的。” “真的。”韩兼非反常地认真说道，“你想不想学比格莱斯顿更厉害的格斗术？” 少年舔了舔嘴唇，眼神中的渴望不言而喻。 韩兼非迎着他渴望的目光说：“教团有一个比你大一点儿的小家伙——对了，他还有个天赋比他还好的妹妹，这俩人随便哪一个，只要上过几次战场，都能打得格莱斯顿满地找牙。” 少年这回彻底不信了：“你就吹吧，教团的事你都知道？” 韩兼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信你可以不学，或者回去问问你妈，学装甲格斗的课程要多少钱。” “学，我学！”赵元祥赶紧说道，“就算你是吹牛，我信你一回。” 赵元祥的装甲格斗天赋怎么样，韩兼非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教这个还对未来充满理想的孩子一些真东西，至于学到什么程度，他就不去操心了。 至少如果锡安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败局时，让他有能力自保吧。 除了社区里的居民，这处院子所在的偏僻角落很少有人来，加上韩兼非有意的感官干扰，这里非常适合他教授格斗技巧。 于是他在院子中清出一片场地，对赵元祥说：“你现在没有办法学那些很基础的东西，但我教你的，都是装甲格斗中真正的高级技巧，等你真的有机会驾驶或穿上装甲，这些东西就会在你的肌肉记忆中，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说完，他在院子中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在赵元祥看来，这些动作更像电影中那些古代武术套路，还属于不怎么好看的那种。 “这是什么？”他皱着眉不满道。“你不会真的是在骗我吧。” 韩兼非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根细长的木棍儿，一下抽在赵元祥的屁股上。 “我决定开始教你时，希望你也认真起来。”他沉着脸说，“这些技巧就算你一辈子没有机会驾驶机动装甲，在肉搏里也非常有效——我再做一遍，你跟着做。” 说完，他又把那几个动作缓慢地做了一遍。 少年虽然有些不满，还是跟着他的动作做了一遍。 “蹲得太低，出刀太慢，手臂不平，再来！” 韩兼非瞬间在他身上敲了三下，木棍所点之处，都是他动作里不规范的地方。 赵元祥疼的龇牙咧嘴，知道他是玩真的了，只得一个一个动作照做，反反复复做了几十次，直到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标准，韩兼非才肯作罢。 他的天赋不算太好，但也能达到前联盟舰队中等偏上的水准，但他骨子里带着一股狠劲，就像当年的韩兼非一样。 少年满头大汗，一下午不知道挨了多少棍棒，才将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做到有模有样。 “所谓肌肉记忆，就是不用做任何思考，在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你都会本能地选择最适合的行为。”训练结束的时候，韩兼非说，“今天晚上你的肌肉会很酸疼，但明天早上五点，你就要来这里做体能训练，如果你迟到超过两次，我就不会再教你任何东西。” 说完，韩兼非随手一抛，那根木棍儿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插在院墙旁边的泥地中。 赵元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揉着酸疼的胳膊站起来。 “不服？”看着他倔强的眼神，韩兼非笑问道。 “服。”因为吃疼，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还想学吗？” “学！” 韩兼非点点头，难得严肃地对他说道：“还有一件事，你回到家之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在教你这些东西，包括你的父母。” 少年眼神中透出一股坚毅：“好。” “我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呆多久，”韩兼非接着说道，“但我会把对你有用的东西用最短的时间教会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少年再次咬牙点头：“好。” 夜色渐渐深沉，赵元祥拖着疲惫酸疼的身体离开这座小院。 米清这时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夜色中消失不见的背影，出声道：“第一次收徒弟？” 韩兼非摇摇头：“翟六算第一个，赵小南算第二个，他应该是第三个。” 米清说：“这孩子有点儿像你。” 韩兼非楞楞地看着院外的路灯，半天才开口道：“那时候的翟六也很像我。” 第18章 舰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安纳科斯角的少年赵元祥很快发现，装甲格斗的学习一旦开始，在经过最初的痛苦之后，便很难停下来。 韩兼非教给他的东西很简单，大部分都是一些看上去很简单的动作，但每个动作都要反复练上数百遍，直到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精确无比。 所以，二十天来，韩兼非只教了赵元祥六套格斗动作，但这已经是他自己装甲格斗的精髓了。 这天凌晨，整个社区的人都被一阵阵轰鸣声惊醒，人们慌忙地走出家门，发现整个天空几乎已经被各种高速划过的“流星”充斥。 在无数个快速划过天空的流星中间，偶尔有一艘艘星船拖着巨大的尾焰从天而降，落在安纳科斯角或周围的其他地方。 那些让人不安的轰鸣声，就是这些不停起降的星船造成的。 南郊这处社区的居民，很少离开自己的家园，更别说离开锡安行星，所以，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星船在自己周围起起降降。 韩兼非和米清也被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吵醒，在依然漆黑一片夜空中看着那些三两成排、从各个角度快速移动的流星。 不知什么时候，赵元祥也来到他们的院子里，眼中充满疑惑与兴奋交织的神情。 “那种最亮的应该是母舰，他们的移动速度稍慢，”米清指着天空中的流星，对两个男人说，“稍暗一些的是驱逐舰，他们的速度最快，但是会经常变轨来配合母舰的阵型，提供保护和支援，那些比较暗但更大的是护卫舰，发光的不是他们的发动机，而是舰身周围的动能屏障与近地轨道大气摩擦是发出的光。” 他是说给少年赵元祥听的，韩兼非能够轻易地看出天空中那些星舰的类型，自然不用她解释太多。 他低下头，看到正在激动地看着天空的少年。 “你来得正好，今天刚好给你上最后一次课，我们要走了。” 少年疑惑地看着两人，半晌才说道：“所以，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对吗？你们根本不是旅行家？你真的会机动装甲格斗？” 韩兼非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好，今天的课很重要——无论机动装甲，还是舰队作战，技术永远都是次要的，真正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你的大局观和意识。” “所以，”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今天教你的，就是怎么对战场状况作出最精确的判断，这种事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所以，你要多想，在我们走之后，也要继续想。” 说完，他抬起头，指着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你能不能数出来，一共有多少艘母舰，多少艘驱逐舰，多少艘护卫舰？” 那些星舰以各种不同的编队在锡安的近地轨道上高速前进，每过几十分钟就能绕行星一圈，移动速度非常快，少年努力分辨了半天，才一脸严肃地说出一组数字：“我看到了8艘母舰，24艘驱逐舰和15艘护卫舰，还有一堆跟米清姐姐说的不太一样的星舰。” 米清点点头：“还有4艘补给舰和10艘左右的高速战斗舰，这是集团第四舰队的标准配置。” 少年睁大了眼睛，想起二十天前，那个米非告诉他，想要学习舰队指挥，就去找米清，当时他以为只是一句玩笑，没想到米清竟然连集团第四舰队的标准配置都知道。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韩兼非，后者摊摊手：“别看我，我只知道第一、第二舰队的情况，后面这些我也不清楚。” “你从冯……老先生那里拿回来最新的简报上说，第四舰队正在柯恩带后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补防前方的漏洞，怎么会抽身退回锡安？”米清有些不解地说道，“难道柯恩带已经失守了？” 又一艘星船从极低的高度呼啸而过，带起的气流吹得社区中的杨树不断摇晃。 “应该是，”韩兼非说，“这些星船是基金会的，他们已经开始从地表撤离自己的人了，说明锡安随时都有可能被攻击。” 赵元祥似懂非懂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有时眼神恍惚，有时又皱起眉头，像是在认真思考。 “那民众怎么办？”米清说，“他们要把锡安三十多亿人放弃掉？” 韩兼非嘲讽地笑笑：“老总统说过很多话，你知道我最认可的是哪一句吗？他说对于基金会这种跨越人类历史的组织来说，道德是没有价值的东西。” 米清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第四舰队现在正在以战备姿态巡航整个行星，而不是在这个星系中机动布防，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在星系中还有其他舰队负责一线防御；第二种是，钢铁帝国的舰队已经攻入锡安星系之内，基金会已经丧失了阻止敌人靠近锡安的能力，只好将防御重点放在反登陆上。” 韩兼非看了看闭嘴沉思的少年：“你听懂了吗？” “……差……不多吧。”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还有很多地方没搞明白。” “现在时间紧，能理解多少，只能看你自己了，理解不了的话，以后可以慢慢想。” “第四舰队装备和舰只齐全，队形完整有序，可以看出，他们在回防锡安之前，并没有跟钢铁帝国交过手，所以不应该是被一路打回这里，我分析，基金会的策略，很有可能是让战斗力最完整的第四舰队来担负行星反登陆的任务，而其他从前线退回来的舰队，应该会重新整编后负责整个星系的多重防线。” “所以，锡安星系应该还在集团的手里，情况虽然危急，但还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基金会或许还有一些底牌。”在米清结束自己的猜测后，韩兼非补充道。 “你们……真不是间谍吗？就凭天上这些流星，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赵元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韩兼非点点头：“如果你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这些信息得出尽可能接近真实的结论，在战场上，没有人会跟你解释，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少年似乎被震撼到了，站在门口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他努力消化接收的海量信息时，一艘硕大无比的星舰从天空中呼啸着垂直落下，喷射着巨大的尾焰，缓缓落在距离社区不远的一处平坦农地中，岿然矗立在那里，像一座从天而降的山峰。 第19章 突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高速战斗舰！”这次，不用韩兼非和米清说话，少年第一个脱口而出。 有战争就有热血的少年，这些年跟硅虫那个钢铁帝国的战斗中，永远不会缺少像赵元祥这样崇拜英雄，又对集团各种技术装备如数家珍的男孩。 但他的机动和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天空中再次出现了他这辈子最喜爱，也最希望看到的景象。 在已经开始亮起的晨曦中，十几个光点拖着一条条白线，正在高速地垂直落下。 “那……那是……”少年指着天空语无伦次。 “没错，”韩兼非笑着点点头，“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ODST。” “他们……为什么会在锡安空投？”少年还是有些不解，“这里没有敌人啊！” “有。”韩兼非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 “有抚慰者在附近！”米清突然说道，“我感觉到他们了，他们应该也能感觉到咱们，正在进行三角定位！” 轨道空降兵的空投荚拖着数道白线落在附近的平原和林地中。 “这种感觉……”韩兼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很熟悉……”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格兰特派出船的同时，他们应该就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他们应该一直在等待那艘船准备落在哪里，至少可以将我们的位置缩小到一个足够抚慰者侦测的距离。”韩兼非冷笑道，“不过既然躲不过，那就来一场吧！” 少年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一直教他机修和机动装甲格斗的大叔，看着有些他陌生的面孔，喃喃说道：“你们……真的是间谍吗？” “不是，”韩兼非摇摇头，对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说道，“快回家，一会儿这里会很危险，记住我教你的最后一个知识点——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或坏人，有的只是立场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一串密集的子弹突然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的低空中射来。 那是一架武装悬浮车，它呼啸着从远处空投荚落下的树林中飞过来，在空中锁定了这处院子，丝毫没有顾忌旁边的平民，直接倾泻下足以射穿机动装甲的动能弹。 韩兼非在第一时间把米清推进院子，躲开了攒射覆盖的区域，但如果他躲开，那串子弹就会轻而易举地把赵元祥撕成一地碎肉。 情急之下，他直接扑向赵元祥，把他扛在肩上，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躲开那些致命的弹雨。 武装悬浮车在低空盘旋了一圈，很快重新找到一个射击角度。 韩兼非把少年扔进邻居家的院子，叮嘱一声不要乱跑，自己则向另外一个方向折返跑去。 悬浮车错过了最佳设计窗口，只好跟在他身后在宽敞的社区中追击。它在韩兼非身后打了几个点射，都在命中前瞬间被他灵活地躲开。 几十秒后，韩兼非穿过平坦宽敞的社区，来到一片视野狭窄的树林中。 悬浮车并不急于追击，它在树林上空盘旋了两圈，看到自己的伙伴正在靠近，便停了下来。 “目标已经进入包围圈，准备执行格杀计划。”悬浮车驾驶员向上级汇报了一下情况，“发现抚慰者02，请派出营救小队前往标示区域。” 悬浮车刚刚在空中停稳，突然从下方的密林中穿出一根尖利的中空金属杆，驾驶员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快速翻转车身躲过，金属杆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射向天空。 就在他还在庆幸的时候，另一枚金属杆紧跟着射出，直接射穿前防弹玻璃，从狭小的窗口射进驾驶室，在他还没来得及呼救的时候，就刺穿了他的身体。 失去控制的悬浮车翻转着掉进树林，燃起熊熊大火。 与此同时三台奔雷装甲正在从不同方向向这处树林靠拢。 住宅社区中，米清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枪是从潜艇中找到的，她一直藏在身上，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 此时这把枪刚刚打光了子弹，目标是她面前的两具尸体。 那是基金会的所谓“营救”小队。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留下活口，在找到米清后，两个“营救”队员选择了直接开火。 但米清的身影突然在他们的射击中消失不见。 那是韩兼非干扰人类视觉后留下的假象，而一直隐藏在另外一处的米清，举起手枪抠动扳机，在极近的距离上射光一匣子弹。 米清机械地抠动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扳机，看着地上的尸体发呆。 她曾经指挥舰队与钢铁帝国的舰队作战，也曾经引导作为零号实验体的韩兼非，在太空中和星球上与敌人对决，但在如此近距离上亲手杀人，还是第一次。 少年赵元祥没有回家，而是偷偷溜进米清的院子，刚好看到她开枪杀人的样子。 如果是别的十几岁的男孩，恐怕早已经吓瘫在地上，但赵元祥似乎天生的大胆，看到地上的尸体后，他强忍着恐惧和呕吐的欲望，走到米清面前，夺下她手里的枪。 “米清姐！”少年扔掉手枪，抓住她的胳膊，“快醒醒，他们已经死了！” 韩兼非处理完悬浮车，急速赶回院子，看到两人，很快明白了情况。 他一把拉起赵元祥：“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家？” 少年倔强地摇摇头：“米非，ODST为什么要杀你们？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不是坏人？” 韩兼非冷笑道：“已经告诉你了，世界上不止有好人和坏人。” 少年还是没有走，继续问道：“那你是钢铁帝国的人吗？” “不是。”韩兼非没有时间跟他解释，直接抱起米清，“我是韩兼非。” 作为机动装甲狂热爱好者，赵元祥很快想起了韩兼非究竟是谁。 他不是和集团的前任执行官在新罗松做慈善吗？还拒绝了担任执行官的邀请！ 比起格莱斯顿，这个出生在锡安的少年，当然更崇拜跟自己相同阵营的英雄。 难怪他说，自己不是王牌机师，但格莱斯顿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真的是韩兼非？你们是不是受到迫害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执行官格兰特！他怕你威胁自己的地位，就搞阴谋迫害你们对不对？” 韩兼非苦笑一声，自己自报身份，怎么还让他走进了另外一个极端？ “对了一半。”韩兼非说着，向院子外跑去。 少年紧紧跟在他身后，大声喊道：“韩兼非是我师父！师父，师父！你带我走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打硅虫！” 第20章 阻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远处已经传来机动装甲高速突进时的轰鸣声。 韩兼非还是停了下来。 “你跟着我干嘛？我现在连自己要去哪里都还没想明白，也照顾不了你，你记着我教你的东西，好好保护你自己就行。” 说完，他抱着米清继续向高速战斗舰落下的方向狂奔。 可他没跑出多远，回头看的时候，那个少年竟然还远远地跟在身后。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赵元祥，这个少年有着他自己都不具备的果断和坚决。 他再次停下来，却不是为了这个让人喜欢的少年。 因为前面的路已经被一台凤凰装甲堵住了。 韩兼非放下米清：“还能跑吗？” “还……好。”米清总算恢复了一些。 “带着你媳妇，往高速战斗舰那边跑，越快越好。” 但前方的凤凰装甲并没有动手，而是将一只便携式装甲箱放在地上，自己则向后退了几步。 韩兼非走上前去，拿起装甲箱，背在身后。 凤凰装甲一直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韩兼非点点头，指着凤凰说：“把你身上的装甲脱下来。” 凤凰装甲立刻照做，脱去装甲，露出一张女性机师的面孔。 韩兼非并不认识这个人，但她应该是隶属于集团第三舰队的。 “你可以走了，”韩兼非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便携式装甲箱，随手扔给身后的少年赵元祥，“替我谢谢厄普顿。” 机师点点头，一言不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是凤凰装甲，只有夏芝军校在培养这种机师，我教你的东西，同样适用。”韩兼非说着，拉动手柄，穿上收割者装甲，“你带着米清去高速战斗舰那边，我来挡住后面的ODST。” 赵元祥有些激动地背起那套凤凰装甲，拉动手柄为自己穿上。 在最初的新鲜过去后，他想起韩兼非的话，学着他的样子抱起米清，向远处矗立的星舰跑去。 韩兼非从装甲背后抽出两把战刃，挥舞了几下。 “这感觉……真让人回味啊！” 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三台奔雷装甲和一队陆战队员的身影。 驭龙者部队。 “既然你们是专门针对我的，”他冷笑道，“那就试试你们没体验过的方式吧！” 驭龙者部队的装备经过特殊处理，能够对利用硅虫进行的各种攻击进行有效防护，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韩兼非在没有接受硅化改造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极其难缠的雇佣兵和杀手。 于是，当第一台奔雷装甲向韩兼非发射带有脉冲震荡的弹药时，发现自己视野中那台收割者突然消失了。 他立刻启动反感官干扰装置，却依然没有发现收割者装甲的踪迹。 “在你下面！”伴随装甲作战的步兵喊道。 奔雷装甲驾机师低下头，头盔显示器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两把闪着蓝色等离子焰火的锋利战刃。 在生命之火完全熄灭之前，那位机师才听到一声不可思议的巨响。 音爆！ 韩兼非根本没有使用硅虫那些防不胜防的能力，因为在自己最熟悉的收割者装甲中对付人类士兵，他本来就不需要这样。 但在驭龙者部队那些人眼中，这种不讲道理的加速就有些太诡异了。 毕竟不是所有机师都能让自己的装甲在一秒中之内突破音障。 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伴随作战的陆战队员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机会，面对一个只要2.5秒就能达到子弹出膛速度的敌人，他们甚至丧失了向其射击的勇气。 只有这个时候，这些陆战队员和机师们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教官会在入伍第一天告诉他们，速度就是武器，速度就是装甲，速度就是生命。 第一个装甲混合小队被彻底击溃后，拖后的第二支装甲小队终于做出反应，虽然机师的眼睛已经跟不上收割者装甲的行动速度，装甲的火控系统却依然可以捕捉到目标，并引导特制的反装甲武器开火。 紧接着，第三支小队也开始射击。 在两台奔雷的交叉火力下，韩兼非不得不降低冲锋的速度，来躲避那些可能伤到自己的自动武器。 他知道，越来越多的合成装甲小队正在接近，经过周密测算，他在同一时间能够对付的这种合成小队，不会超过四支。 而另外三支小队的接近速度很快，他只有四十秒时间，如果在四十秒内无法解决面前的两只小队，他就只能逃跑了。 在持续十秒的射击后，奔雷装甲终于打空了保形弹仓中的炮弹，弹出远程武器模组，亮出拳刃。 一旦开始肉搏，就是韩兼非掌控战场的时候了。 但奔雷装甲似乎并不打算速战速决，而是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分开，陆战队员们则开始在各种掩体后向他发射各种杀伤力不大，但副作用极强的非致命武器。 他们的策略很简单，很符合驭龙者小队的一贯作风，就是“拖”字诀，这种打不死又跑不掉的打法，深得韩兼非作战理念的精髓。 还有33秒。 韩兼非没有丝毫犹豫，向左手边的奔雷装甲追去。 背对他逃跑的装甲背部突然打开一扇弹仓门，两张带电的石墨网骤然张开，形成一前一后两个没有死角的电网。 韩兼非冷笑一声，早在奥斯迈差点儿被硅虫生擒那次之后，他就随时提防这种战术了。 他的左手向前，从手臂上的舱门中射出一根短矢，短矢离膛后就开始高速旋转，同时撑开八根分叉，像一把没有伞面的伞骨。 在接触的瞬间，伞骨就将电网紧紧缠绕在分叉上，迅速清出一条通道。 韩兼非脚步不停，背后推进器开打极致，再次突破音障，瞬间来到奔雷装甲身前。 一刀斩下！ 还有25秒。 在解决完这台装甲后，韩兼非看向另一个方向的装甲。 只要解决掉两台装甲，其余陆战队员再也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他没有立刻追击，而是放下战刃，将手伸向背后，从原本用于挂载战刃的背部组件中，抓出一把金属短棒。 用力一握，短棒中折叠的部分立刻弹出，变成一根纺锤型短矛。 和战刃一样，这枚短矛上也燃起等离子体烈焰。 “时笠樯，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韩兼非笑着掂了掂短矛。 不需要任何辅助标准装置，在上万亿硅虫的辅助计算下，他的大脑已经超过人类所能制造的任何一种火控计算机。 韩兼非算准奔雷装甲的位置，用力抛出短矛，一道蓝光骤然闪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那个敌人。 还有19秒。 第21章 他不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人类历史记载中，依靠人的力量射出的长矛或标枪，最远射程大概是155米。 而那是在一颗重力只有标准重力0.68倍的行星上取得的。 在人类战争史上，这种杀伤投掷的距离，很难超过60米。 在韩兼非的要求下，他的首席武器专家时笠樯，为收割者装甲设计了这把看起来非常不合乎道理的短矛。 它只有5.27公斤重，对与收割者装甲的强大力量来说，确实有些轻了。 但它拥有非常强的等离子体发生器，在被当做标枪投掷出去的时候，可以造成一次不亚于坦克主炮射击的电浆爆炸。 而此时，奔雷装甲距离韩兼非大约一千五百米距离，对坦克炮来说，是一个非常理想的攻击距离，但对标枪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远了。 可韩兼非却不这么想。 在一千五百米距离上，韩兼非的大脑飞快地测算出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从中选择了一种意外最少的方式，用力掷出短矛。 一道拖着蓝色焰尾的火光，在一秒多点儿的时间里，划过一条抛物线，准确命中正在远去的装甲。 撞击后引发的爆炸，将那架奔雷装甲炸成一堆熔融的碎片。 韩兼非捡起插在地上的战刃，看了伴随装甲作战的陆战小队一眼。 他们手中还有反装甲武器，其中大部分都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却没有一个人敢再离开掩体对他射击。 还有16秒。 韩兼非转过身，背后弹出一对短小的滑翔翼，一跃而起，向远处矗立的星舰飞去。 “驭龙者III小队呼叫指挥中心，我们与目标遭遇，三台装甲全灭，阵亡7人，重复一遍，阵亡7人，目标已脱离接触，请求下一步行动指示……” 直到韩兼非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一个陆战小队的队长才如梦初醒般掏出通信装置，向前线指挥中心报告道。 在如炼狱般漫长的煎熬后，小队长终于收到指挥中心的指示。 “指挥中心收到，驭龙者III小队，请原地警戒，等待援军抵达后撤离。” 十几秒后，几台武装悬浮车和三个联合作战小队陆续抵达战场。 不知收到什么命令，这些小队都没有继续追击，转而开始清扫一片狼藉的战场。 十几分钟后，驭龙者部队撤出战场，除了电浆爆炸后刺鼻的臭氧气味，这片平原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发生过战斗的痕迹。 但在安纳科斯角南郊的冬风财团私人发射场中，几名气势汹汹的监察官员，在最高级别的护卫下，走到在高高耸立的高速战斗舰下方。 两名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拦在官员面前，官员的护卫立刻上前一步，与陆战队员对峙。 “这里是集团直属安全部队控制区域，闲杂人等，禁止靠近！”陆战队员大喝一声，拍了拍手里的枪。 “我们是锡安行星安全监察委员会的人，”官员推开挡在面前的护卫特勤，走到陆战队员面前，“刚才在东南边发生的战斗注意到了吗？那是我们的人在追捕恐怖分子，恐怖分子已经逃窜到附近，受集团锡安分部的委托，我们要对这里进行严密搜查，请你们配合。” 陆战队员一步没退，冷笑道：“这里没有恐怖分子，你们去别的地方搜吧。” 官员盯着他的眼睛，陆战队员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我记得，在战争特殊时期，任何船只进出锡安，都必须向安监委报备，并接受核查，我现在要对这艘船进行核查，请你们让开！” 官员把手深入上衣口袋，陆战队员立刻举起枪对准他：“不要动！把手拿出来！” 官员的护卫也举起枪对着陆战队员。 身后的星舰上，负责安全护卫的陆战队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将安全官员和他的护卫们包围起来。 “放下武器！” 几名陆战队员走过来，除去安全官员和他护卫的武器。 不一会儿，两台“巨魔”装甲从天而降，落在对峙双方的中间。 “发生了什么事？”巨魔装甲将两方分开，其中一个人问道。 锡安安全官员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份证件：“我只是在拿证件，并没有恶意。” “抱歉。”在听完他的陈述后，巨魔装甲对这位官员说，“我们是集团最高执行官格兰特先生的特遣部队，奉命执行集团最高级别机密任务，你们无权对我们进行核查，请回吧。” 说完，他对旁边的陆战队员摆摆手，士兵松开被控制的护卫人员，巨魔装甲机师亲自把手枪还给安全官员。 “听着。”官员接过枪，伸手指着巨魔的面甲说，“这件事对整个集团都至关重要，那个恐怖分子很有可能是一个感染者，如果任由他混上你们的船，我希望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巨魔装甲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着一旁：“借一步说话。” 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安全官员还是跟着他来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先生，我知道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你们的人进入星舰，如果你不清楚我们来这里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可以给你的上级，或者你上级的上级打个电话，让他问问他的老板，阿玛瑞尔号到底是什么船，正在执行什么任务，顺便再问问，谁敢对这艘船说什么做什么——没关系，我们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离开，你可以慢慢打，但请你不要靠近这艘船1000米范围内，否则，下次我的人可能会直接开火。” 安全官员的脸沉了下来。 但他还是按照那位机师的要求，给自己的上级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带着护卫撤到星舰1000米外。 没过多久，一辆货车载着一台圆柱形设备从天而降，缓缓落在安全官员旁边。 如果韩兼非在这里，一定会认出，那就是米清在基金会秘密实验基地中做抚慰者时使用的罐子。 不一会儿，在星舰另外一边，另一辆货车也缓缓停稳。 但安全官员沉着的脸始终没有舒展开。 在两辆货车停稳几分钟后，安全官员的电话再次响起，是他的大老板打来的。 “那艘船是来接冯凭海的，”大老板说，“老头子怕死，让格兰特把他接到新罗松去。” “……明白。”安全官员终于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让他进船核查了。 “找到零号实验体了吗？” “两个抚慰者已经对星舰进行了无死角探测，”安全官员叹道，“他不在这里。” 第22章 没想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大老板才再次开口道：“让你们的人撤出来吧，终止行动，保持对那个区域的监测。” 安全官员放下电话，对身边的同事说：“收队。” 装载着抚慰者的货车缓缓升起，向远方驶去。 地面上的士兵和装甲也开始撤离，几分钟时间便走得一干二净。 高速战斗舰下方的陆战队员们依然保持着警惕和戒备，直到一辆四个轮子的电动车从远方的道路上缓缓驶来，停在高耸入云的星舰下方。 车门开启，贴身助理扶着冯凭海老总统从车上走下来。 老先生穿着一身高尔夫球服，电动车后面的货舱中还放着各种各样的球杆，看上去像是准备去球场的样子。 在星舰的阴影中，他用手搭起凉棚，迎着初升的恒星看向星舰。 “他们派了这么个大家伙过来啊。”他对身边的助理说。 “执行官先生几天前还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助理说，“现在航道上不太平，这艘船曾经是第一舰队的旗舰，他专门调配第一舰队最精锐的战士来为您护航。” 老人自嘲地笑笑：“我这把老骨头，哪里配得上这阵势。” 助理并不知道韩兼非的事，只当老先生自我调侃，也笑着说：“您老人家说笑了，您不配的话，这个星球上还有谁更配吗？” 星舰上迎接的官员早就在一旁准备着，见老人没有搭理自己，就微微躬身，耐心听他和助理说话。 直到这时候，他才插上嘴道：“可不是嘛，老总统，您现在可是唯一配得上这艘船的人了。” 阿玛瑞尔号是新罗松第一舰队的旗舰，一直以来都是韩兼非的座舰，在韩兼非离开之后，确实还没有人用过这艘星舰。 老人点点头，跟着官员走上星舰。 无论联盟还是教团，人类科技所制造的星舰中，像新罗松高速战斗舰这种吨位，已经是能够进出大气层的极限了。 为了在星球表面起飞，高速战斗舰不得不使用垂直起降的方式，在发射升空前，只能向一只加宽变形的火箭一般树立在发射场中，或者通过超长的抛物线轨道，从水平加速到垂直起飞。 这是人类材料学所能达到的极限，如果吨位超出这个极限，即使拥有更大的推力，星舰也会在大气层中解体。 在向老总统解释完高速战斗舰为什么是竖立在发射场中之后，三人走进为老人专门准备的舱室。 进入星舰的过程是一个奇怪的感觉，在地表的时候，人们能够感受到的重力是垂直于地面的，但在进入舰体之后，人工重力系统启动，舰内的人感受到的重力，却是垂直指向舰腹的。 如果星舰是透明的话，从面的人看起来，舰内的人就像是在一个重力颠倒的世界中生活。 “总统先生，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很快就会起飞，大概20天左右就能到新罗松了。” 老总统半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嗯”了一声。 看到老人似乎有些乏了，官员打了个招呼便退了出去。 老总统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问道：“上来了吗？” 助理一愣，环顾四周，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您……在叫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总统没有回答，像是又睡着了。 这时，星舰上的广播中传出即将起飞的提醒。 星舰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但助理知道，此时从外面看来，这艘星舰应该已经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拖着一条长长的焰尾向太空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中再次响起本舰已经进入近地轨道，开始加速脱离的提示声。 老总统睁开眼睛，又问了一句：“这会儿可以说了吧？” 在助理震惊的目光中，一个身影像是凭空出现在舱室之中。 助理正要拔枪，老人抬手制止了他。 “这事还是要多谢您老人家。”那身影正是韩兼非，他笑嘻嘻地说，“要不是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不定只能等钢铁帝国打过来的时候浑水摸鱼。” 老人“嗯”了一声，算是承了他的情。 “回到新罗松，我可就有东西可以报答您老人家了，别说最好的猫屎咖啡，您就是想自己种咖啡，我也能给您弄一片山头来。” 助理终于认出面前这个诡异的身影是谁了，他下意识想再次拔枪，可看自家老总统像是跟对方很熟的样子，就没有动手。 “我有点儿不明白，”老总统说，“我知道那些抚慰者可以感知到你，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你就藏在这艘船上？” 韩兼非笑笑：“因为我刚好也有一个抚慰者，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做侦测对抗，我知道怎么让他们找不到我，只是有些耗费精力罢了。” 老总统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韩兼非挠了挠头：“说实话，我还没太想好，但我想先回新罗松一趟，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如果有必要，我还要去见见翟六，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老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助理立刻会意，把他搀扶起来，走到舱室靠里的柜子旁。 老人在柜子上面取下一罐咖啡，想来格兰特先生应该也知道他的口味，特意在这间舱室中放了上好的新罗松猫屎咖啡。 助理想要去接咖啡罐，被老人拒绝了。他亲自打开罐子，称出豆子，在手摇研磨器中细细地磨起来。 直到豆子磨得差不多了，他才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你自己，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韩兼非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身份认同问题。 零号实验体的事是基金会的高度机密，但作为基金会年龄最大的那批人，冯老总统几乎知道所有的细节，自然清楚，如今的韩兼非，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类了。 “我……还没想好。”韩兼非摇摇头，“现在我还是把自己当做人类，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所以我想见过翟六之后，再来思考我自己的将来。” “如果有机会，”老人把咖啡粉倒在滤纸上，放入手冲壶中，“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取代翟六，你会去做那个钢铁帝国的皇帝吗？” 韩兼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陈明远曾想让我做一个帝国的皇帝，我拒绝了，所以，我也不想做这个古怪帝国的皇帝。” 第23章 遭遇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和老总统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老总统表现出一丝困意的时候，他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直到面前的男人消失在空气中，助理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和恐惧，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刚才那个怪物是……韩兼非？他到底怎么了？” 老人闭着眼睛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没有回答助理的话。 几分钟后，阿玛瑞尔号加速脱离锡安行星的引力圈，向巴别星门加速驶去。 在锡安行星轨道上巡行守卫的第四舰队是新罗松的部队，只要地面没有阻挡，他们自然不会去管第一舰队的旗舰阿玛瑞尔号。 在靠近巴别星门时，阿玛瑞尔号收到来自第四舰队的通信请求，舰长和乘员并没注意到，韩兼非正隐藏在战舰的某个角落，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第四舰队旗舰秋日号：“阿玛瑞尔号，这里是第四舰队旗舰秋日号。” 阿玛瑞尔号：“秋日号，你好，这里是阿玛瑞尔号。” 秋日号：“阿玛瑞尔号，我注意到，你的导航目的地是新罗松，我们的友军正在你的航线上，距离本星系5.2光年的战场与钢铁帝国的舰队作战，现在使用星门折跃，可能会有较大的风险。” 阿玛瑞尔号：“秋日号，非常感谢，我们已经收到风险告知，但本舰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新罗松复命。” 秋日号：“阿玛瑞尔号，我们依然认为目前并不适合进行折跃，但还是要祝你好运！” 阿玛瑞尔号：“秋日号，谢谢你的祝福，我已经获取折跃代码，正在向安全部队发送通行许可。” 秋日号：“已收到通行许可，已发送航线上已知敌舰队的部署信息，祝好运！” 半小时后，阿玛瑞尔号进入巴别星门的加速轨道，在星门加速臂的辅助下，化作一道亮白色的流光，射向无尽的星空。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非常顺利，但在进入折跃状态十个小时后，阿玛瑞尔号上突然响起凄厉的警报声，正在休息的船员迅速进入各自岗位，就连老总统都被惊醒了。 “出什么事了？”助理兼贴身护卫第一时间冲出舱室，抓住一个正在奔跑的舰员大声问道。 “不知道。”舰员摇摇头，继续向他的岗位跑去。 助理回到舱室内，看着老总统说：“总统先生，现在外面很乱，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请先进入安全舱吧。” 总统点点头，在助理的协助下进入安全舱。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待在外面，就是在给别人找麻烦。 “别担心，”韩兼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老总统的舱室中，“我来保护老爷子。” 助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再次冲出舱室，差点儿和一个急匆匆跑过来的舰队官员撞个满怀。 “助理先生，”那个官员停下脚步，“总统阁下呢？他怎么样？” “已经进入安全舱了。”助理说，“出什么事了？” “啊，刚好要跟您说，”官员说，“我们突然侦测到质量干扰，现在本舰的折跃状态及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脱出折跃，按照现在的位置估算，很有可能是集团和钢铁帝国交战的战场。” “很麻烦？” “是的，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因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阿玛瑞尔号上的人都感觉到一阵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和震动。 当一切平息之后，舷窗外的空间恢复了正常。 但紧接着，一道驱逐舰主炮的光柱几乎贴着星舰左侧擦过。 “请注意，本舰受到强烈质量干扰，已经脱离折跃状态！”星舰广播中响起导航员的声音。 “助理先生，请您也进入安全舱吧。”官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抱歉，如果我们被卷入战斗，我可能没法顾及到您的安全。” “好的。”助理点点头，返回总统的舱室。 “你进去吧，”一直守在舱室中的韩兼非说，“我听到了，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助理的视野中。 韩兼非只是干扰的助理的感官判断，并不是真的可以隐匿身形——当他走出老总统的舱室时，他根本没有打算那么做。 那名舰队官员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韩兼非，不由得一愣：“您……” 他突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是我。”韩兼非点点头，“辛苦了，请带我去舰桥。” 他虽然离开很久，但阿玛瑞尔号一直是他的旗舰。 格兰特集团已经拥有七支可以独立作战的舰队，但在第一舰队心中，韩兼非依然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官员压制下内心的激动，带着韩兼非走进舰桥。 “我是韩兼非。”在进入舰桥后，他对所有官员和船员说道。 舰桥顿时沸腾起来。 “不用管我，”他对阿玛瑞尔号现任舰长说道，“请继续指挥。” 舰桥上很快安静下来，船员们知道，当他们的船上有这位格兰特集团的真正所有者、整个第一舰队的传奇神话时，不管正在经历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情况通报。”在向韩兼非行了一个军礼后，舰长继续指挥道。 “我们目前在ε-37Aγ位置，受到强质量干扰，从折跃状态脱出，目前距离我们0.25AU的位置，集团第五、第七舰队正在跟一支敌方特混舰队交战，从刚刚侦测到的战场状况分析，集团舰队正在加速溃败并向我们的方位撤退，预计20分钟后将会抵达我们所在的位置。”信息官通报道。 “技术部门分析，为了阻止第五、第七舰队折跃逃离战场，敌舰在我们附近区域布设了很多质量干扰器，我们现在无法重新进入折跃状态。”动力控制官员补充道。 “战情分析显示，目前败退中的第五、第七舰队共有67艘各型星舰，均受到不同程度损伤，敌方舰队数量……”信息官员停了一下，在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时候，才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出那个数字：“216艘……” 舰桥上突然安静下来，静到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67比216，就算第五和第七舰队每艘星舰都能以一敌二，也根本不是钢铁帝国舰队的对手。 “新的战情出来了。”信息官很快注意到，正在败退的第五舰队发来的战场共享信息，“敌方舰队包含163艘硅虫感染体战舰，和53艘人类战舰……是编制完整的前联盟第八舰队！” 第24章 入侵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顷刻之间，败退的第五、第七舰队就已经来到阿玛瑞尔号的跟前，舰队指挥官并没有给出太多提醒，只是粗略分享了战场态势之后，便继续加速，准备摆脱质量干扰区域。 紧随其后的第七舰队中，十余艘从两个舰队中整合起来的护卫舰缓缓减速，在舰队后方调转航向，侧向敌舰排布成一个矩阵。 追击而来的钢铁帝国舰队再次发出一次齐射，留下来断后的护卫舰侧面爆发出耀眼的强光，偏转磁场和动能屏障同时达到输出峰值，成功阻挡住敌先头舰队的一次齐射。 在等离子流主炮之后，是数百颗带着强大动能的导弹，大部分导弹撞击在动能屏障上，肉眼可见的爆炸在星空中闪耀成一面火光之墙。 护卫舰矩阵撑住了这次攻击，让第七舰队的大部分星舰得以通过质量干扰区，但包括韩兼非在内，所有船员都知道，这十几艘护卫舰没法支撑太长时间，就算钢铁帝国的舰队不投放攻击机迂回到侧翼或背后的薄弱环节，这些没有母舰支援和驱逐舰掩护的笨重巨舰，也很难抵抗下一轮次的饱和攻击。 阿玛瑞尔号舰长看了看身边的韩兼非，此时它正以极高的速度靠近那处战场，很难在短时间里完成减速和转向的动作。 韩兼非就那样站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有些出神。 “右满舵，偏离当前航线！”舰长咬咬牙，下达了命令。 以阿玛瑞尔号现在的速度，哪怕只是稍微改变方向，就已经超出了舰载人工重力系统的极限，船员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在向左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可韩兼非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舰桥中间，像是完全不受这种侧向加速的影响。 此时距离交战区域只有0.17AU。 合成影像中，第五、第七舰队的护卫舰矩阵再次抗住了一轮饱和攻击，但有两艘位于矩阵边缘的护卫舰已经达到输出功率极限，被几枚导弹命中受伤。 而更远处的敌舰队中，上百架攻击机和护航战机已经完成编队，从侧翼向护卫舰矩阵包抄过来。 在敌舰队背后，两支速度比舰队要快上不少的高速驱逐舰，正在绕过断后的护卫舰，向已经逃出质量干扰区域的第五舰队扑去。 阿玛瑞尔号的舰桥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们知道，当战机编队抵达缺少支援的护卫舰矩阵侧翼时，就是整个战局彻底糜烂的开始。 而第五舰队刚刚离开质量干扰区域，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折跃准备，如果让那两支高速驱逐舰队组成的钳形攻击夹住，整个第五、第七舰队将被钢铁帝国彻底包圆。 “我们能做些什么？”舰长出声向韩兼非询问道。 唇亡齿寒的道理，任何一个星舰指挥官都懂。就算放任钢铁帝国屠杀那两只友军，自己能够逃回新罗松，在丢掉锡安之后，新罗松与锡安-第七疆域的通道将被彻底阻断，分割开来，成为两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寒假内依然看着战舰前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舰长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敌战机编队在护卫舰薄弱的防空网中肆意穿插，一艘接一艘的护卫舰被命中起火，在那个防守本就稀松的矩阵中打出一个又一个漏洞。 第五舰队完了！第七舰队完了！ 这里距离锡安星圈只有5光年，钢铁帝国的两百多艘战舰只需要一天的折跃就能抵达锡安，而整个锡安星系能够与之战斗的，只有第四舰队和那些缺乏深空作战能力的本土防御部队。 就在船员们都以为锡安的彻底沦陷已成定局时，一位一直监测战场状况的战情参谋突然发现战场上发生的细微变化。 他指着滚动着各种数据的屏幕，用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自己的机动，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快……快看！” 一条代表敌方母舰的信号突然从战情数据中消失。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当舰桥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些不起眼的战情数据时，从屏幕上消失的敌舰数量已经超过十艘。 “出什么事了？”舰长也极为震惊，“是我们的援军吗？” 虽然不解，但他的话还是让舰桥上已经低到极点的士气为之一振，信息官员和战情参谋们快速分析各种可能，得出的结论却让所有人不敢相信。 “距离太远，无法可视化，但我这里的数据显示，敌方857、854、919、732舰同时向他们护卫的母舰开火，摧毁了那艘母舰……”战情参谋喊道。 “我这边也是，两只攻击机中队在完成编队后突然向护卫舰队发动攻击，护航的战斗机编队也在猎杀那些攻击机……” “敌前联盟第八舰队旗舰‘白蛉’号受到重创，正在撤出战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舰长还是很快得出结论。 “敌人……在内讧？” 没有人回答他，阿玛瑞尔号已经经过那处护卫舰矩阵，在己方舰队陷入混乱之后，攻击机编队已经停止攻击并撤了回去，残存的护卫舰正在重新调整队形，准备为友军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阿玛瑞尔号默默但迅速地穿过他们，继续向敌舰群方向前进。 “反推减速。”舰长下达了命令。 如今钢铁帝国的舰队已经自顾不暇，他必须确认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玛瑞尔号关闭了所有常规引擎，调整舰体方向，开始缓缓减速。 “舰长，韩……先生，”舰上参谋很快拿着分析结果走过来，“我们发现，在即将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时候，敌舰突然发生内讧，开始相互攻击，目前，内讧摧毁了35艘各型敌舰，敌第八舰队已经整体撤出战斗，其余硅虫感染体控制的战舰，仍在互相攻击中。” 韩兼非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 在经过漫长的减速后，阿玛瑞尔号已经来到钢铁帝国舰队中间，当它经过一处地方时，正在互相攻击的感染体战舰立刻停了下来，缓缓调转舰首，像等待检阅的阅兵装备一般，静静注视着阿玛瑞尔号。 当阿玛瑞尔号越过它们之后，这些星舰再次启动发动机，追随它前进的方向。 舰桥上所有船员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阿玛瑞尔号是整片草原的雄狮之王，在自己的俯首的臣民中间傲然穿行。 就在它穿越整片战场的同时，舰身突然传来一阵不易察觉的震动，紧接着，舰内警报突然大响起来：“警报！第三区船体受损！发现入侵者！” 第25章 我可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十分钟前，前联盟第八舰队旗舰白蛉号。 “将军！”白蛉号舰长对舰队指挥官唐纳德喊道，“转化者舰队突然失控，对面一定是零号实验体！这里太危险了，您快回到安全舱吧！” 唐纳德摇摇头：“我就在这里指挥战斗，哪里也不去！” 一艘负责掩护白蛉号的护卫舰被数枚主炮命中，整个舰身被从中间炸成两截，彻底损毁。 经历过无数次与感染体舰队的战斗，又亲自指挥舰队与它们配合作战过，唐纳德当然知道那些被钢铁帝国的敌人叫做感染体，却被己方称为“转化者”的硅虫舰队到底有多厉害。 那个零号实验体并没有完全控制所有的硅虫舰队，它们自己也在互相攻击，他必须坚持下来，以便自己的战情分析部门找到那个古怪敌人的位置。 “找到了！”一名战情参谋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枚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导弹突破白蛉号的防御网络，命中舰尾，剧烈的爆炸让整个舰身颤抖起来。 “动力系统受损！” “将军，我们必须尽快撤出战斗！”舰长焦急地喊道，“本舰已经没法再挨一次攻击了！舰队还需要您的指挥！” 唐纳德丝毫没有理会舰长的话，追问那名战情参谋道：“在哪里？” 参谋将一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目标标示在主显示屏上：“这是刚刚侦测到的数据，我们的质量干扰区中突然出现一艘高速移动的敌舰，零号实验体就在那艘船上！” “不解决零号实验体，谁都走不了！”唐纳德沉思片刻，对舰长下达了命令，“派出ODST，突袭那艘船，如果可以的话，活捉那个零号实验体，如果无法活捉，就地格杀！” “是！” 几分钟后，几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登陆荚从白蛉号上弹射而出，尾部受创的前第八舰队旗舰则开始在护卫舰的掩护下退出战斗。 在状况异常复杂的战场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几枚几乎难以识别的登陆荚，韩兼非正在专注控制战场中的感染体星舰，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微型目标。 没过多久，阿玛瑞尔号开始减速的时候，几枚登陆荚精确地撞上星舰外壁。 几声爆炸之后，登陆荚像吸在鲸鱼腹部的水蛭一样，撕开阿玛瑞尔号的外壳，一只机动装甲小队突入舰内。 舰体内警报声大作。 “α、β小队突袭舰桥，γ小队突袭重要人员舱室，δ小队控制动力舱，ε小队负责解决舰上武器，其余人跟我走，任何小队发现零号实验体、抚慰者后，立即上报，全力抓捕！”在进入舰体后，ODST队长向自己的队员下达了命令。 “是！”入侵舰体的机动装甲以三架为一个小队，分别按照队长的指令，向阿玛瑞尔号的几处关键位置攻去。 与此同时，阿玛瑞尔号舰桥。 “确认入侵！”入侵者的视频信息很快被传到舰桥，“入侵者是敌第八舰队的ODST，一共18台奔雷装甲，已经进入舰身！” 韩兼非飞快地看了一眼监控信息，开口说道：“我现在暂时无法分心，尽可能拖住他们，给我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他便再次进入那种出神的状态之中。 舰长迅速下达防守指令：“命令陆战一旅二营的装甲立刻前往舰桥、动力舱、折跃引擎、主机舱进行防守！入侵者是敌王牌部队，尽可能延缓对方的突袭速度！”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尽量避免伤亡！” 第八舰队是前联盟的王牌舰队之一，能够在第八舰队服役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王牌机师，就算同样经验丰富的新罗松陆战一旅，也没有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挡住对方十八台机动装甲的玩儿命突击。 阿玛瑞尔号搭载的装甲机师，全部都是为了对抗同样体型感染体而训练的轻便型装甲，在面对奔雷装甲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果然，没过多久，舰桥中就响起各处位置的汇报声。 “第三区连接通道失守，敌装甲正在想第二区突进，我方伤亡四人！” “三号动力舱失守！毙敌奔雷装甲一架，轻伤一架，我方伤亡13人！” “生态舱遭遇敌方装甲小队，正在战斗，我们快扛不住了！” …… 听着一个又一个失利的消息，舰长忧心忡忡地看了舰桥中央站立的韩兼非一眼，不知道他需要争取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可韩兼非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外界的状况，而是缓缓向前伸出右手，像是在虚空中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在阿玛瑞尔号的一个技术实验舱中，少年赵元祥披着韩兼非扔给他的凤凰装甲，紧张不安地听着外面的警报声和装甲通信频道中传来的战情。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米清也和此刻舰桥上的韩兼非一样，似乎进入某种冥想的状态。 在韩兼非没有恢复意志的时候，作为抚慰者，她一直在协助当时的零号实验体控制和反击钢铁帝国的硅虫舰队。 如今，韩兼非虽然已经恢复自我意志，却好像忘记了该如何使用那些控制能力，米清便像以前一样，引导着他的意识触角，深入到硅虫舰队的每一个角落，专注地学习如何控制那些恐怖的敌人。 因为血液中流淌着数以亿计的硅虫，虽然没有那些圆柱形水缸般的放大器，她依然能够以电脑韩兼非去控制那庞大的硅虫族群。 在离开之前，韩兼非曾经嘱咐赵元祥，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要照顾好米清，如今敌人已经攻入星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到这里，他知道，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机动装甲战斗，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命运之神果然没有让十六岁的赵元祥失望，就在他的兴奋与焦虑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一阵装甲辅助推进装置的轰鸣声在舱室外响起。 “你可以的，赵元祥。”冥想中的米清突然开口说道。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米清依然闭着眼睛，这让他有些恍惚，不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究竟是米清说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我可以的！”他把手放到装甲大腿外侧，拔出两把带着枪刃的霰弹枪。 “我可以的！”他再次回想起韩兼非在安纳科斯角反反复复教给他的六套格斗动作，那些动作早已经成为他肌肉记忆中的一部分，“来吧！” 舱室大门轰然开启，一台已经打光炮弹，双手弹出拳刃的奔雷装甲出现在门外。 “发现抚慰者，在科技区试验舱。”奔雷装甲第一时间向自己的同伴通报道。 少年抬头仰望着那台比自己高出一半的白色机动装甲，举起霰弹枪大喝一声：“来啊！” 第26章 有机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见到舱室中只有一个凤凰装甲，入侵的奔雷毫不犹豫地挥舞战刃冲了进来。 在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半的敌人时，赵元祥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下意识地按照自己在“米非”那里学到的动作，低头躲过了那个敌人致命的一记挥砍。 凤凰装甲脚下的辅助轮带着他向前滑行，在两者相交的同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枪刃，刃尖对准敌方奔雷的裆部。 “砰！”少年抠动扳机，一发高动能独头弹从霰弹枪中射出，奔雷不得不交叠双刃，护住被射击的部位，才避免了一个照面被对方爆掉某个十分不雅部位的厄运。 在用拳刃硬抗了一记后，奔雷装甲落在舱室一角，机师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有意思。” 赵元祥依然护在米清面前，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敌人。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演习，装甲公共频道中已经很明确地说了，有18台敌装甲入侵，而舰上的陆战队员已经死了十多人了。 “赶紧滚！”他举枪对准自己的对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还是个孩子？”奔雷装甲一愣。 赵元祥也一愣，心中暗自懊恼。 他不出声还好，或许能震慑住那个已经没有子弹的敌人，可是他一开口，等于完全暴露了。 奔雷装甲却停了下来：“孩子，别学大人逞英雄了，赶紧脱了这身装甲出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赵元祥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摇摇头：“不。” “第一次摸装甲？觉得好玩？”奔雷的机师似乎并不着急，这里的防守者已经被清空了，时间拖久了，来的只能是他自己的队友。 少年的双手已经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颤抖了，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却已经能够正常思考了。 只有不到一天时间，他就从锡安行星上一个无人知晓的普通少年，变成阿玛瑞尔号上的凤凰装甲机师，而现在他还要直面一个经验丰富的装甲机师，甚至有可能是他曾经崇拜过的那些王牌中的一个。 可不知为什么，在那种激动之下，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血液中流淌的一种兴奋。 “抱歉！”赵元祥说着，双手先后抠动扳机。 “砰！砰！” 射击只是掩护，他真正的招数，还是韩兼非教的那六套战斗动作。 所以在射出子弹后，他的身体紧跟着冲了出去。 在躲过两发子弹后，奔雷装甲中的机师也叹了口气，电子合成发生器完美地还原了他的声音：“算了，别怪我。” 拳刃刀光一闪，将冲过来的少年击飞出去。 凤凰将霰弹枪交叉挡在胸前，才没有被这一击伤到。 但原本在他身后的米清却暴露在奔雷装甲的面前。 一击得手后，奔雷并没有继续追击，而是转向米清冲去。 得到一丝喘息的赵元祥止住身形，手中霰弹枪连续射击，将奔雷逼离米清身边。 奔雷连续后退，很快退回舱门附近，机师再次开口道：“小子，看你是个孩子，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要是再敢阻拦，我就真不客气了。” 剧烈的高过载战斗后，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只是一个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孩子，本来就不是这种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的对手，加上凤凰装甲的机动性远远不如奔雷，如果对方真想要他的命，他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但他依然站立在米清身前，大口大口喘着气，举起双枪对着强大的敌人。 “注意，α小队在舰桥发现零号实验体，所有人员立即前往舰桥支援，沼狼，快点儿捕获抚慰者，然后到舰桥汇合。”奔雷装甲的通信器中传出队长的声音。 “收到。”机师回复了队长的信息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向赵元祥冲来。 对方的加速太快了，少年只来得及举起双臂挡住致命的攻击，但还是被击飞出去。 在半空中，他下意识地做出第三套机动动作，顺利稳住身形。 在学习这些动作的时候，他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套战术动作中有两个地方并不连贯，直到自己在半空中无意识间启动辅助动力系统，才知道，这些动作只是为装甲作战准备的。 在辅助动力的帮助下，他的脚重重踏在舱壁上，用力一蹬，加速冲向敌人。 半空中，又是一前一后两枚动能弹喷射而出，其中一枚竟然成功命中奔雷的左臂，打断一条冗余传动线路。 奔雷再次停下冲向米清的脚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既然你那么想死……”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突然消失在原地。 赵元祥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刀光突然斜刺里劈下，划过他的胸口。 虽然本能地做出闪躲，那一记攻击还是切开了他胸前的装甲，在他胸口割开一刀狭长的伤口。 直到两人再次分开，他才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前传来。 可敌人没有跟他机会，再次紧逼过来，少年再次发现，韩兼非教给自己的那些动作，已经不止一次救了自己的命。 那些天里，每当他的动作做得不到位时，韩兼非总会一棍子打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前些日子挨的打到底多么有价值。 刚开始，奔雷机师还觉得，想要解决掉面前这个小子，只是分分钟的事，可随着时间推移，那小子虽然浑身是伤，却越打越顺，越打越滑溜，他已经有些浮躁了。 “沼狼，快点儿！”队长的声音再次在频道中响起，“还没搞定吗？” “抚慰者身边有护卫人员，”他有些羞怒，“申请执行格杀。” 沉默了几秒，队长那边再次给出指令：“同意格杀，尽快！” “是！” 奔雷装甲再次发起突击，将凤凰逼退到米清身边。 “有机会！”机师大喜。 他故意把对方逼退到抚慰者身边，只要再来一次三段突击，如果那个孩子不躲不闪，这套连击一定可以将他当场击杀，如果他像之前那样躲开，他身后的抚慰者就只有横尸当场的结果。 可是，他没有看到，在凤凰装甲残破的面甲下，男孩同样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 有一套战术动作，是他前段时间练习最多，也最熟悉的。 韩兼非曾经说过，这套战术动作，就是克制联盟装甲最常用，也最有效的三段突击的，而面前的敌人，刚好使出了这样一套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三段突击。 第27章 一只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一击，赵元祥俯身低头，肩部向右旋转。 第二击时，他加力全开，用右肩撞向敌方因为拳刃挥击而暴露出的装甲驾驶舱，同时左手用尽最大的力气把枪刃刺入座舱玻璃。 第三击……已经没有第三击了，因为他已经连续抠动左手扳机，可编程智能霰弹枪判断出面前的敌人已经从坚硬的钢甲变成血肉之躯，自动转换为开花弹。 “砰！”一声闷响之后，奔雷装甲停了下来，被轰碎的座舱裂口中，鲜血和抗荷液混合着流淌出来。 “扑通！”凤凰装甲跌倒在地上，奔雷则在距离米清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赵元祥的面甲已经眼中破损，他甚至可以透过那道裂缝看到，那些混着鲜血的液体缓缓流淌出座舱。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勉强站起身来。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受，他甚至还有一些兴奋和期待。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的，赵元祥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他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米清。 她仍然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这里不安全了。”他很快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略作思量，直接背起米清，向外面跑去。 就在赵元祥和闯入座舱的奔雷装甲作战的时候，两只ODST作战小队终于攻入舰桥。 路上的轻便机动装甲，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阻碍，但舰桥内的人员早就已经疏散到安全舱中，此时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二十多个身着轻便装甲的陆战队员。 新罗松特有的四种轻便装甲，是专门为对抗硅虫感染体而准备的，在对抗联盟最新一代奔雷时，却始终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六架奔雷基本没有把面前二十多个比自己矮小的机动装甲战士当回事。 “舰桥发现零号实验体，他正在控制转化者舰队，目测暂时没有抵抗能力，请火速支援！”他们第一时间看到舰桥中间默然站立的韩兼非，立刻向队长汇报。 没有一句废话，双方立刻激烈地撞在一起。 入侵者的优先目标是活捉零号实验体，所以，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向韩兼非发起攻击。 新罗松装甲部队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机会犹豫，各种不同类型、不同口径的武器向六架奔雷射出雨点般的弹药。 这些奔雷装甲早已打光了身上的弹药，此时轻装上阵，那些看似密集的子弹和炮弹，却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没过多长时间，入侵者队长带着另外一家装甲抵达舰桥，双方顿时开始围绕舰桥展开厮杀。 阿玛瑞尔号是新罗松第一舰队的旗舰，除了独立作战，本身就有指挥舰队的功能，舰桥空间比其他高速战斗舰，甚至驱逐舰都要大上很多，但在近三十台装甲的混战中，仍然显得有些逼仄。 在奔雷装甲冲入己方群落之后，新罗松战士终于停止了继续射击，开始与更加庞大但加速性能却更好的奔雷装甲贴身肉搏。 集团一方十分害怕伤及舰桥上的重要设施和装备，钢铁帝国又希望能够活捉零号实验体，双方一时间打得极为谨慎，似乎有默契地避开舰桥中间的韩兼非。 于是，在阿玛瑞尔号舰桥上，双方刀剑纷飞，打作一团，而韩兼非却像完全与外界无关一样，默默站在不断横飞的子弹和拳刃中间。 不知过了多久，奔雷装甲开始出现战损，而越来越多的新罗松装甲战士正从舰身各处赶来，加入这场混战。 最终，数量的优势还是让集团装甲占据了上风，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陆战第一旅的轻便装甲士兵，终于解决掉三架奔雷，把仅剩的五个入侵者逼入角落中。 “立刻解除装甲投降！”陆战队指挥官向五架浑身布满伤痕的奔雷装甲发出最后通牒。 “第一作战计划失败，活捉零号实验体已经很难完成。”入侵者队长平静地说，“执行第二作战计划。” 他的话刚说完，其余四架装甲同时收起拳刃，从臂部弹出一根黑洞洞的枪口。 这些奔雷并非没有远程武器，这些小口径动能枪弹对新罗松轻便装甲或许没有什么作用，但最适合对付没有装甲保护的人类。 比如正在舰桥中间“发呆”的韩兼非。 顷刻间，四架装甲八杆自动动能武器同时开火，上百发小口径动能弹在短短几秒时间里射向韩兼非，几乎毫无阻碍地穿入他的皮肤，在肌肉中翻滚着，带出一团又一团血花。 短短几秒时间，韩兼非的身体被这些带着恐怖动能的子弹撕裂，肌肉和软组织像柔软的面条一样被割裂，露出诡异的青黑色骨骼。 那些子弹继续扫射，打在裸露的骨骼上，却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枪声渐渐停息，但几乎只剩一具骸骨的韩兼非，依然在剑桥中间屹立不倒。 双方士兵都被这诡异的情形惊呆了，傻傻地看着剑桥中间那个早已不成人形的身影，甚至忘记了战斗。 因为那些青黑色的骨骼上像是突然生出许多黑色丝线，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补充肌肉、愈合伤口，修复皮肤。 短短几十秒时间里，刚刚已经被金属风暴撕碎的韩兼非，竟然再次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除了他浑身如同烂布条一般的衣物，还在向所有人昭示着，刚刚的确有几百枚子弹曾经“光顾”过这具身体。 “叮，叮，叮……”几十枚子弹从韩兼非的身体中被肌肉一点点挤出来，落在地上响成一片。 那些挤出子弹的伤口也很快恢复如常。 “魔鬼！” 不知谁喊了一句，在场所有人，无论属于哪个阵营，都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个说法。 面前这个怪物，真的还算一个人吗？ 有哪个人类，可以在被子弹撕碎后，在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恢复如初？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前联盟给韩兼非取的代号。 死亡代言人。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是死神的使者？ 入侵者队长不相信，所以他决定试试。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再次弹出拳刃，右手重重挥向舰桥中间的那个男人。 “叮！”燃烧着等离子体烈焰的拳刃像是撞上什么坚硬的物体，再也无法砍下分毫。 那是一只手，一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手。 那只手就这么抓着蓝色烈焰中的拳刃，轻轻一掰。 一声脆响，拳刃应声而断。 第28章 我投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只手看起来非常普通，只是稍微有些苍白，却能轻易地握住那把足以砍断钢铁的拳刃，浑然不惧上面熊熊燃烧的等离子体烈焰。 然后轻轻一掰，就像掰断一根饼干棒一样，将那把拳刃直接掰断。 这时，反应过来的人们才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刚刚站在剑桥中间发呆的韩兼非。 他手里拿着那段刀尖，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那个队长面前。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韩兼非扔下那段刀尖，“对付那些感染体，比我想象的要难一些，不过还好，我已经掌握了这种……技巧。” 入侵者队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举起左手，拳刃再次狠狠刺下。 韩兼非不躲不闪，再次伸出手握住刃尖，仍然是轻轻一掰，刀尖再次应声断成两截。 这种能够在机动装甲上使用的刀刃，本来没有那么脆弱，之所以能够轻松掰断，那些无处不在的硅虫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这种视觉效果对敌方的士气打击效果极佳，韩兼非自己当然不会说破。 果然，其他几台奔雷装甲都没有行动。 韩兼非没有发话，新罗松的陆战队员们也没有动手，舰桥中竟然离奇地陷入一片平静中。 “打开舱门，解除武装，投降吧。”韩兼非再次扔掉刃尖，发出一声脆响。 奔雷装甲没有动。 但那些入侵者机师很快发现，自己的装甲突然失去控制，抗荷液迅速被排空，舱门不受控制地自动开启。 他们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任何一个钢铁帝国的人在战场上都不想遇到的敌人——基金会的零号实验体。 只是这次，他比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个敌人要难对付得多。 韩兼非伸出一根手指，随着他的动作，入侵者队长发现，自己的装甲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转向一架被控制的装甲，向前走了几步，队长那台奔雷也走出几步，来到那个队友面前。 那根伸出的手指直直指向那架装甲的驾驶舱，机械手指的指尖距离机师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不要！”他失声喊道。 只要韩兼非向前伸出手指，他的装甲就会把机械手指戳进那个机师的胸口。 韩兼非左手平伸，其余几架装甲也不受控制地弹出拳刃，互相指着对方机舱中的机师。 “现在，可以解除武装了。”韩兼非说。 入侵者机师们依然一动不动，虽然鼻息变得越来越急促，却没有人主动离开。 “我……投降。”在一阵短暂而致命的沉默后，入侵者队长终于开口说道，“我愿意解除武装，向你们投降，但请遵守战俘协定，公平对待我的人，并救助其他受伤的战俘。” 说完，他对自己的对手说道：“解除武装，向格兰特集团投降。” 一阵微动电机的嗡鸣声后，奔雷装甲拳刃缓缓收回，幸存机师们低头走下自己心爱的机动装甲，在舰桥中排成一排。 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他们的装甲也转身走到舰桥外侧，靠墙站成一排。 这时，阿玛瑞尔号舰长和其他非战斗岗位船员从安全舱内走出来，对已经解除武装的机师说：“我是阿玛瑞尔号舰长庞松华，我代表集团接受你们的投降，等到新罗松之后，再由集团战俘管理部门来决定你们的去处，在这期间，请务必配合看押和管理，不要做出让我们误判的事。” “不会的。”队长有些心灰意冷地说，“我们服从管理，但请先救治我们的伤员。” 舰长点点头，示意陆战队员带他们下去，顺便派出医护兵去救治那些可能生还的人。 在做好这一切后，舰长看向韩兼非，此时在阿玛瑞尔号外面，还有一百五十多艘由硅虫感染体控制的星舰，联盟第八舰队虽然受损逃离，但还没有伤筋动骨，他需要韩兼非的进一步命令。 “外面的感染体舰队已经不会威胁到我们了。”韩兼非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它们。” “明白。”舰长庞松华点点头，“那联盟第八舰队呢？” “放他们走吧，现在我还有点儿不太适应，我得把这些事理出些头绪，才决定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起来依然是人类的模样，却已经变得比最坚固的感染体变种都坚不可摧，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自从意识到自己理论上可以掌控所有的硅虫之后，他就不得不承认，教团至尊的想法是对的。 在没有群体智慧的时候，硅虫就是一群无意识的乌合之众，和汉威总理的红脖子支持者们没有任何区别——那些人如今却已经是钢铁帝国感染体中的一部分了。 所以，当他接受完硅化改造，并在两年后恢复意志开始，这些曾经让作为人类的他束手无策的硅虫，就已经不再是什么威胁。 而如今的问题，是像他这样的生命体，除了自己，还有翟六。 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翟六让人类和感染体得以共处，虽然现在还没看出什么端倪，但这似乎曾是前代文明创造硅虫的初衷。 可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韩兼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 自从和平纪念碑广场的刺杀后，韩兼非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翟六了。 “立场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绝对的。”沉思了一会儿后，韩兼非说，“在锡安的时候，我听到老总统说，基金会曾经想过牺牲锡安一半的人口，来换来在翟六的钢铁帝国拥有一席之地。” 庞松华微微低下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所以，我想弄清楚翟六究竟要做什么，只有知道这些之后，我才能决定，到底应该对他持什么样的态度。” “明白了。”舰长点点头，“那我们先返回新罗松？” “等等。”韩兼非揉了揉额头，“阿玛瑞尔号没有问题，但外面这一百五十多艘战舰怎么办？” 不用他多说，舰长也知道，这些由感染体控制的战舰，无论放在哪里，都将是一个巨大的不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韩兼非对他们的控制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发动攻击。 而且，就算站在格兰特集团的角度，也不可能允许这么一只庞大的不稳定因素出现在主星新罗松附近。 “不是一百五十多艘，”不知什么时候，米清也带着赵元祥走进舰桥，“还有两百艘左右，是零号实验体控制的，被基金会藏在一个能够屏蔽翟六控制的地方。” 第29章 再启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完全不记得自己作为“零号实验体”时所做的事。 所以当米清突然说出这句话时，他也愣了半天。 韩兼非是零号实验体的事，就算在格兰特集团内部，也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秘密，庞松华舰长和阿玛瑞尔号船员，自然不在那“极少数人”之列。 但对两年来一直与集团作战的钢铁帝国来说，知道这个代号的人却不是少数。 看到两人困惑的表情，米清继续说道：“之前你在基金会的控制下，跟钢铁帝国打过很多场仗，如果不是你能控制硅虫感染体舰队，基金会和集团根本撑不了那么长时间。” 韩兼非点点头：“你跟我说过这些。” “没错，在这些战斗中，你俘获了大量硅虫感染体战舰。因为害怕你产生独立意志，每次战斗之后，基金会都要对你的部分记忆进行重置，这些被俘获的硅虫舰队不能被基金会所用，也不能就那么放任它们再次被翟六控制，这么多战舰和感染体士兵，无论放在哪里，对集团和基金会来说都是一个不定时炸弹，于是，他们就把那些战舰集中在一个能够屏蔽翟六控制的地方。” 韩兼非看了看四周，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想一想。” 庞松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米清也明白过来。 无论那只数量庞大的感染体舰队在哪里，都不适合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好吧，我们先整理一下本舰的问题。”庞松华及时接过话来，“清理损失、修复设备，随时做好继续启程的准备。” “老总统那边怎么样了？”韩兼非突然问道。 “在重点人员舱室的安全舱内，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一名损管官员答道，“船上的医生已经过去了，老人受了些惊吓，但问题不大。” 他点点头，突然听到自己脑海中传来的声音：“需要把封存硅虫舰队的位置告诉你吗？” 韩兼非看了米清一眼，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她还能使用抚慰者那种“脑内对话”的方式跟自己沟通。 他想了一会儿，在脑海中回应道：“先不用，等我想好了，我会找你要，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这一百五十多艘战舰。” 米清的声音继续在他脑海中响起：“如果你也想用同样的方式先把它们封存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比较理想的地方。” 韩兼非想了想，说：“不用，这种事很好解决，感染体不是真正的生命，不需要生命维持系统，我可以把这些战舰抽成真空，随便放在哪个无人星系的轨道上就行。” “如果翟六找到它们怎么办？”米清的声音说。 韩兼非摇摇头：“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我只是没想好，要不要带着这批战舰回新罗松而已。” 米清再次抬起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在韩兼非的脑海中说，“可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我是受格兰特先生委派，才进入抚慰者计划的，而我接收到的任务只有一条，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唤醒你。” 韩兼非一愣：“你是说，格兰特派你去唤醒我？” “是的，当时基金会在征召抚慰者候选人，格兰特先生把整个计划全部告诉我，并要求我成为抚慰者，想办法唤醒你。” 韩兼非皱起眉头：“他究竟想做什么？” “从我的角度，并不是很清楚格兰特先生的计划，但是可以肯定，他应该不完全是基金会的人，从集团重组合并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基金会可能会做得更加强硬和激进一些。所以，无论你带不带这只舰队回新罗松，我都希望你知道，你的敌人并不是格兰特先生。” 韩兼非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还有，当你想要使用这支舰队的时候，”米清的声音继续说道，“请务必想清楚，你正控制着有可能毁灭整个人类文明的舰队，来对付……人类。” 韩兼非的思维和意识活动立刻变得剧烈起来，在旁人看起来，他只是突然愣在原地，但米清却能通过抚慰者那种奇异的连接方式，看到他脑海中汹涌的波涛。 她清晰地看到，无数思绪和念头像江河一样汇聚到他的意识大海之中，那片大海翻滚着汹涌的巨浪，仿佛随时都会倾覆过来，将滔天的洪水倒灌于江河之中，冲垮他的神志。 这种思维的风暴持续了几分钟时间，才缓缓平稳下来。 “别担心。”韩兼非开口道。 这次，他是直接从口中说出的，他的声音不大，但舰桥上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还是我，不管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我是我过去所有经历的集合，也是能够掌控我自己做出所有决定的人。”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庞松华舰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释然。 米清也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庞舰长，”说完，他转身对庞松华说，“请继续定位新罗松的导航点，然后把导航数据告诉我，我们先回家！” “是，长官！”庞松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不管韩兼非经历过什么，又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只要他觉得自己就是韩兼非，那他就永远都是一个人类。 别人可能想不明白，但韩兼非很容易想清楚这个问题。 所谓立场，并不是自己目前是什么，而是自己认为自己是什么。 他的骨骼是硅虫构造的坚不可摧的合金，他的神经是硅虫异变后的信息网络，他的血肉随时都可以金属化，他的大脑也已经被一种生物和计算机相结合的超级计算机替代。 虽然依然拥有人类的外表，但从生物学意义上，从开始做硅化改造时起，他早已不是个人类了。 但只要他依然认为自己是个人类，他就永远是个人类。 在想明白这些后，韩兼非突然有些理解，教团至尊元先生为什么会反复强调，这种硅化改造的结果无法确定。 因为没有人知道，在改造成功后，韩兼非会把自己当做人类，还是另外一种畸形的存在。 他选择了人类。 所以，他必须回到人类的阵营。 所以，他必须弄清楚，翟六到底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阿玛瑞尔号测算出折跃到新罗松的完整参数，开始启动折跃引擎。 与此同时，星空中一百五十多艘战舰同时启动折跃引擎，装载了同样的导航参数。 紧接着，一百多道流光同时刺破星空，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第30章 走一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第二星港，轨道上位站。 在新罗松成为合并后的“格兰特集团”主星后，这里的港口吞吐也多了很多，原有的星港已经不能支持这种繁忙的天-地运输需要，集团在便在赤道另外一侧，修建了第二星港。 和第一星港一样，这也是一个通过太空电梯在地面站和轨道上位站之间运行的超级电梯，上位站是一座建在距离地面41092公里处的同步空间站，与地面之间使用最新的力场管线电梯连接。 自建成投入使用之后，已经过去了近半年时间，但第二星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繁忙过，包括集团最高执行官格兰特先生在内，数十名集团政要和他们的护卫，以及闻讯赶来的各种新闻记者们，将星港到达平台围得水泄不通。 没过多长时间，轨道平台外的太空中开始出现一个比其他星光都要明亮的光点，光点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终于在人们面前显露出它的真容。 新罗松第一舰队旗舰，高速战斗舰阿玛瑞尔号。 根据集团的通报，这艘星舰刚刚从锡安赶来，舰上还带着一位曾经在联盟家喻户晓的人物——前联盟总统冯凭海。 “新罗松第二星港，这里是阿玛瑞尔号，我即将与上位平台对接，请求泊位。” “阿玛瑞尔号，这里是新罗松第二星港上位平台，已核实代码，准许对接，请驶入S17泊位，接受安全控制部门检查。” “收到。阿玛瑞尔号正在前往泊位……” 随着平台塔台与星舰的对话，那艘巨大的战舰缓缓驶入星港庞大的泊位区中。 紧接着，那些集团政要的车辆和随从先后收到消息，开始从到达等待区向泊位外的对接通道赶去。 一些脑子灵活的媒体，立刻跟了上去，其他人观望了一会儿，才听到广播中传来阿玛瑞尔号已经入港的消息。 几分钟后，S17泊位的连接通道缓缓打开，在舰长庞松华的陪同下，老总统冯凭海和他的私人助理一起走出减压舱门。 看到舱门外长枪短炮般的媒体镜头和半空中的各种采访无人机，老总统脚步矫健地第一个走出舱门，向媒体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媒体记者们并没有蜂拥而上，因为一堆穿着黑色套装的特勤人员很快将他们和通道口处的老总统一行分开。 很快，从通道地毯尽头的悬浮车中，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媒体们很快将注意力和镜头都对准那里，因为那个人是目前整个格兰特集团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执行官厄普顿·格兰特。 格兰特快步走到冯老总统面前，摄像机和采访无人机纷纷记录了这一个历史时刻。 在这里，格兰特和冯凭海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过了一会儿，格兰特先生将自己的左手也握了上去，老总统笑了笑，也搭上了自己的左手。 这次历史性的握手，在各种闪光灯和镜头下，足足持续了三分钟之久，两人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分开。 接着，两人携手走到红色地毯的尽头，那辆悬浮车早已开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两位元首一起站在演讲台后，面对新闻媒体。 看起来，格兰特先生还是秉承了集团一贯的简约作风，准备直接在星港上召开新闻发布会。 “总统先生，非常欢迎您来到新罗松。”面对这位以喜欢咖啡著称的总统，全联盟最大最好咖啡产地新罗松人对他始终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第一个拿到提问机会的记者，竟然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欢迎词。 “现在叫我总统先生，我倒不介意。”冯凭海幽默地答道，“可我如今只是格兰特集团的一名普通公民，真正的‘总统’先生——”他指着身旁的格兰特，“不介意就行。”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我当然不介意。”格兰特先生也笑着说，“因为集团官方并没有‘总统’这个职位。” 在令人愉悦的开场后，终于有人开始提出有些尖锐的问题：“总统先生，您好，在您离开锡安来到新罗松的途中，民间一直在传言，说你是担心钢铁帝国的战火会毁灭锡安，才到新罗松躲避的，不知您对这种论断，有什么看法？” 冯老总统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始回答，格兰特先生却拿起话筒，对记者们微微一笑：“很抱歉，出于安全考虑，集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公众宣布冯老来访的消息，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是我主动要求冯老来新罗松，作为集团新成立的战略顾问委员会成员，协助集团应对如今钢铁帝国和他们那些硅虫舰队的危机。” 现场闪光灯再次亮成一片，如果冯凭海是受集团最高执行官邀请来新罗松，目的也是为了与钢铁帝国战斗，那个记者所说的“逃避战祸”的指控，自然是无稽之谈。 “那么，”发布会的组织者立刻岔过话题，“下一位提问者是……” 就在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冯凭海和格兰特的历史握手时，S17通道中悄悄走出三个毫不起眼的身影，正是韩兼非、米清和赵元祥。 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韩兼非自嘲地笑了笑。 这时，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瘦小的短发女孩，灵活地穿过人群，向通道口处跑来，在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高高跳起，向三人直直扑来。 韩兼非几乎在一瞬间计算出那个女孩的速度和目标，有些诧异地看向米清。 果然，米清张开双臂，一把接住那个飞扑而来的女孩。 “太好了！你还活着！”女孩又蹦又跳，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 在韩兼非诧异的和赵元祥惊愕的目光中，米清轻轻抚摸着将脑袋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孩的头发，笑着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不是没事吗？”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怎么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韩兼非耳畔响起，“不是所有漂亮姑娘都喜欢你，是不是有些不适应？” “啊，没有，”韩兼非看着米清和那个短发女孩，随口答道，“我只是没想到，米……”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猛然转头看向身边说话的人。 梅薇丝·谢顿。 卸去重担的她如今穿着一身运动服，带着一顶棒球帽，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从帽子后面穿出来微微甩动，看起来比他离开之前还要年轻。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说着揶揄的话语，眼神中却透出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激动和关心。 韩兼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 “抱歉，打扰两位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虽然知道两位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还是要请韩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第31章 听证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个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声音吸引了过去。 韩兼非有些不悦的回过头，看到几名带墨镜穿黑衣的官员。 “韩先生，”为首那个官员语气冰冷，说话的内容却保持着足够的礼貌，“我们是集团‘硅虫危机应急管理和处置委员会’的人，专门负责处理与硅虫感染和硅虫威胁相关事务，根据集团宪章第32条最新的第二修正案，我们有权在集团内部以独立司法途径，传唤任何被怀疑有硅虫接触、暴露或感染风险的公民。所以，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进行必要的检查和调查。” 韩兼非看了梅薇丝一眼，前集团执行官摇了摇头。 “我没空。”韩兼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位官员的要求。 “韩先生，”那个冷脸官员向前一步，稍稍加强了语气，“抱歉，我不是在跟您商量，而是要求您尽一个集团公民的义务。” “少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韩兼非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需要调查什么，现在在这里随便调查。” 那个官员毫不退让：“我最早认识您的时候，您是白山安保公司的开创者，关于您的案例不计其数，而我们接触最多的，就是您给白山制定的‘铁律’，您还说过，白山之所以战斗力强大，对铁律的绝对执行，是最核心的因素。” 韩兼非停下来，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那个官员继续说道：“现在，我在执行集团宪章第32条第二修正案，是代表集团最高权威的宪法，如果您拒绝配合，以您的地位和武力，我自然没有办法强迫您，但就算是被您杀死，我也是在维护集团宪章的尊严，而您，是在以武力破坏集团宪章的地位。” 他这番话说得一气呵成，毫不客气，就连一旁的米清脸色都有些微变。 韩兼非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这个“死亡代言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许多得罪他的人，一言不合就会命丧当场。 韩兼非默默听完，笑着问那个官员：“你叫什么？” “庄晓。”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个官员的小腿有些颤抖，说出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好的，庄晓。”韩兼非点点头，“你怕不怕死？” 那个叫庄晓的年轻官员点点头：“怕得要死。” 看韩兼非有些意外，他摘下墨镜，露出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红的眼睛，补充道：“是怕得要死，但我觉得，有些事，就算死也要坚持。” 韩兼非本打算听到他说“不怕”，见他老实认怂，忍不住一愣，回头问米清道：“基金会的人？” 米清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便摇摇头：“我没有接触过。” 韩兼非看着那张年轻的脸，若有所思。 半天之后，他才对梅薇丝摊了摊手：“你看……” 梅薇丝微笑着说：“你去吧，他说得对，不管你是谁，该坚持的事，就应该去坚持。” 韩兼非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对庄晓说：“我可以配合你们调查，但不会跟你们走。” 听到他突然同意接受调查，原本做好一切准备的庄晓一愣。 “您是说……您同意接受调查？”这次，他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韩兼非说，“集团的规矩是律法至上，身为其中一员，我就算再大，也大不过宪法不是？你小子够狠，拿宪法压我。” 这次反倒是庄晓有些意外了：“那您……” “听着，我的要求是，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传唤、羁押和非人道的活体实验，如果要调查，我可以配合，但既然你把集团宪章搬出来了，我也跟你讲讲法律和原则。任何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种族、出身、性别和身体状况而被区分对待，在没有确认我‘有罪’的情况下，如果我受到任何歧视性待遇，我都会主动终止你们所谓的调查，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庄晓转过身，跟自己身后的人商量了几句，才再次转过头来，对韩兼非点点头：“委员会接受您的条件，我们不会羁押您，但为了整个新罗松的民众，我们还是希望您能在调查结束之前，暂时住在上行站平台上，并与普通民众隔离。”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会把整个S停泊区隔离起来，供您居住和活动，直到……调查结束为止。” 这个结果并不让韩兼非意外，但考虑到他身份的特殊性，这应该已经是那个硅虫管理和处置委员会能够给出的最优厚的条件了。 “没问题。”他点点头，“你们打算用什么方式调查？” “常规的方式包括组织样本检测、流行病学调查和隔离观察，但我相信，这些传统手段对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韩兼非想了会儿，点头道：“的确，这些手段对我没什么用。” 庄晓继续说道：“考虑到您的情况和个人意愿，我们决定召开一场听证会，来对您的经历和状态进行评估，听证人团成员包括委员会的硅虫感染专家、集团行政人员、专业技术人员和随机邀请的普通民众，在调查结果、证据呈报展示之后，由听证团的人通过辅助决议机制来确定调查结果，您看，这种方式您是否能够接受？” 辅助决议机制是前联盟时期常用的一种民主决议方法，与投票表决不同的是，这套机制会利用超级计算机，以某种算法综合所有参与者的意见、想法和其他权重因素，将参与决议的人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模糊运算，最终得出符合这个整体意志和逻辑的结果，是人工智能技术在政治领域中的一种成熟应用。 韩兼非又想了一会儿，说：“可以，我接受这种形式的调查。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听证人团中，不能有水星基金会背景的人。” “好的，”庄晓点点头，“但我只能说，我们会尽量做到。” 韩兼非看了梅薇丝一眼，有些抱歉地笑笑：“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去了。” 梅薇丝摇摇头：“没关系，我在这边陪你。” “等等。”一直站在一旁的米清突然开口道。 她摇了摇胳膊，那个一直抱着她胳膊的短发女孩才不情愿地松开手。 “我的体内也有活跃的硅虫，所以，我也应该在这里接受调查。” 第32章 她们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冯老总统抵达新罗松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并不算太长，因为他的到来，对新罗松的向征性意义，可能要远大于实际作用。 在一片和谐之中，发布会终于结束，老总统也在特勤人员的护卫下坐上一辆专车。 在媒体记者差不多散去后，集团最高执行官格兰特先生才回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他大步走过来，微微皱起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叫做庄晓的硅虫管理委员会官员，简单地向执行官说了他的来意和目的。 “你是从哪里收到的消息？”格兰特先生皱起眉头，“韩……先生回到新罗松的事，我并没有让任何人外传。” 韩兼非微微点头，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匿名举报。”庄晓说，“但我认为这件事非常严重，就直接立案了，流程完整，手续合法，您可以随时让监察部门对我们进行调查。” 格兰特看向韩兼非，苦笑道：“抱歉，是我的失职。” “没事，”韩兼非微微摇头，“这位庄先生说得对，我不应该独立与律法框架之外，所以我接受了他的要求。” 格兰特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转头对身后的助理说：“让建设部的人主抓隔离区准备的事，两天之内，让他们把整个隔离区和听证会场建好，相关人员的生活和工作务必要充分保障。” 助理认证聆听并记录了他的命令。 “谢谢。”韩兼非微笑着伸出手。 格兰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 “哦，对了。”韩兼非收回手，“抱歉，我现在有接触和感染嫌疑，为了不耽误执行官先生的工作，还是先不要握手了。” 格兰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到：“多谢！” 说完，两人各自点头致意，格兰特先生转身离去。 在确定韩兼非不会离开这片区域后，庄晓也带着他的人离开。 直到目送执行官走远，梅薇丝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他比我更适合做集团的执行官，不是吗？” 韩兼非想了一下，反问道：“关键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梅薇丝说：“这两年来，无论是集团还是新罗松的发展，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他很善于利用基金会的地位，又没有让新罗松沦为基金会的棋子，这种博弈，我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无所谓，”韩兼非再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反正这颗星球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喜欢送给他，给他就是了。” “不，”梅薇丝摇摇头，“新罗松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它的人民。” 韩兼非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当了这么长时间执行官，还是那个理想主义的小女孩？” “所以我才不适合做这个执行官。”梅薇丝也笑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家里怎么样？”韩兼非岔过话题，“小南和智子还好吗？” 梅薇丝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韩兼非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智子还在公寓里，我这次没带她来，小南……走了。” 韩兼非的表情顿时凝固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她去哪里了？” “联盟分裂的时候，我们曾经想离开这里，后来，格兰特先生说服我留下来，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你一定会回来，就留在新罗松。” 韩兼非点点头。 “但是，智子和小南都觉得，格兰特先生会用我们来要挟你，她们偷偷商量好，让智子留下保护我，小南在那个叫鹧鸪的家伙帮助下离开了。” 韩兼非苦笑道：“这个丫头。” “后来我托人去找过，听说她们在曼都利昂加入了一个什么帮派，拉了一队人，在第七疆域附近星域，跟基金会对着干，偶尔也跟钢铁帝国和赫尔曼打上几场，我让人去说过几次，她一直觉得是格兰特和基金会的幌子，时间长了，我就只好由她去了，就想等你回来，让你来跟她沟通。” 韩兼非无奈地笑笑：“知道她没事就行，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 说完这边的事，韩兼非有看向一旁跟短发女孩说悄悄话的米清，对梅薇丝说：“介绍一下，这位是米清，曾经是基金会的人，现在……跟我们合作。”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米清微笑着对梅薇丝点点头。 “这次多亏她，我才能顺利从锡安离开。”韩兼非说完，转向米清问道，“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米清把黏在自己身上一般的短发女孩轻轻推开，才有些羞赧地说道：“杰西卡·贝恩，我……” 她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穹顶，像是在组织合适的语言，半晌之后，才继续说道：“我未婚妻。” 短发女孩微红着脸低下头，煞是可爱。 韩兼非飞快地瞥了正在暗自神伤的赵元祥一眼：“哦。” 赵元祥感受到他的目光，沮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 “祝福你们。”梅薇丝笑着说，“有生之年，我总算见到他领回来的一个跟他不暧昧的女孩了。” “什么时候结婚？”韩兼非也笑了。 “我和杰西卡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米清说，“奥斯迈大战之后，跟我一起来新罗松，如果不是抚慰者计划，我们可能两年前就结婚了，现在也不算晚，我想……等听证会结束就……” “别立flag！”韩兼非捂住脑袋，“我最听不得这些——其实你不用参加什么听证会，我这就可以把你体内的硅虫清理掉……” “没关系。”米清微笑着说，“我不就是你最好的证人吗？只要你没有丢掉对硅虫的控制权，我就不会被感染，我也相信，人类终究会克服那种心理障碍，有选择性地和硅虫共生。” “以前我曾经这么想过。”韩兼非摇摇头，“但这不是心理障碍，而是伦理问题，在涉及到人类纯粹性的问题上，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一切都要等有了明确结论之后再确定。” 听到这里，梅薇丝突然开口道：“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陪你。” 众人顿时一愣。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做更多，趁我现在还有一些影响力，应该去为听证会做更多准备。” 第33章 说实话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按照那个“硅虫危机应急管理和处置委员会”的计划，听证会将在一周后在第二星港上位站举行。 抵达新罗松的第二天，建设部的官员就带着一队施工机器人来到这里，在测量了停泊区的尺寸后，一贯以效率著称的集团建设部，在两个小时后就拿出了建设方案，等到太阳渐渐没入行星地平线时，一个包含居住区、活动区和会议厅的临时建筑，就已经完成了。 就连韩兼非也不得不赞叹于这种惊人的建造速度。 在这个临时搭建的会场中，一条军用级别的透明密封墙，将整个区域分隔成两个部分，在经过反复EMP照射后，韩兼非和米清被隔离在连接通道一侧，而阿玛瑞尔号战舰上的所有人，以及当天前后所有接触过韩兼非的人，在确认没有感染风险后，被带离了隔离区域。 好在这里的空间很宽敞，环境也不算差，还能隔着那个密封墙跟外面的人交流，两人在隔离期间并不算太闷。 第三天，源智子也从地表到隔离区看韩兼非，远远的隔着隔离墙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智子。”韩兼非苦笑一声，对她的背影喊道。 源智子回过头来，似乎因为在正常重力环境中生活，她的身高也长高了一些。 “干嘛？”她又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 “两年不见，你就这么走了？” “我就来看看你，你又没少根头发，我还在这里待着干嘛？” 韩兼非笑着坐在密封墙下，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听证会还要准备好几天，过来坐下陪我聊会儿。” 源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起腿来，隔着密封墙跟他对视。 可她气呼呼的眼神并没有坚持太久，便垂下眼帘，不去看那张脸。 “生我气呢？”韩兼非看着她，笑嘻嘻地问道。 “没有。” “是不是怪我一声不吭就走了？” “没有。” “当时情况特殊，如果不对你们保密，稍稍走漏风声，刚打了胜仗，兵力强盛的联盟，只怕立刻就会对新罗松动手，加上水星基金会，新罗松只怕会抗不过那段时间。” “要不也没好到哪里去。”源智子说，“你走了，梅姐姐的集团给格兰特抢了过去，你听她说得轻巧，这些日子，恐怕最后悔的就是她，她经常跟我说，说她对不起你，把你送给她的星球都丢了。” “已经说开了。”韩兼非笑笑，“她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事。” 源智子又“哼”了一声，不知是默认，还是不屑。 没过多久，她还是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似乎忘了要给韩兼非一个下马威的想法，开口问道：“你去教团干嘛了？真被那个什么娃勾跑了？” 韩兼非想起罗曼诺娃，心中突然一阵失落。 距离他接受改造已经过去两个标准年时间，如果她真的在那晚怀上孕，只怕现在，他们的孩子都会叫妈妈了。 看着他出神的样子，源智子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站起来。 “不是。”韩兼非回过神来，“坐下，我跟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源智子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韩兼非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处的指甲突然长出一截，像一把锋利的刀尖。 他用那截指甲在左手手心处轻轻一划，手心那子弹都未必能穿透的皮肤，立刻被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在源智子诧异的眼神中，那道没有流血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恢复成从未受伤的样子。 “你看，”韩兼非伸出左手，手心中完好无损。 “这是……” 韩兼非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去教团的经历跟她讲了一遍，当然，特意略过了要孩子的那段。 源智子听完，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半天才出声道：“这么说，你现在……” “我也不知道。”韩兼非叹了口气，“没有痛觉、没有困意，没有味觉，也不会受伤，我失去了很多普通人应该拥有的感觉，却得到了很多其他东西。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祝福还是一种诅咒，可能这次听证会，也算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帮我梳理一下，我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到底是人类，还是硅虫群体意识‘伪装’成的韩兼非。” 源智子默默看着他，突然伸出手，似乎想透过密封墙来摸摸他的脸。 “如果你还是韩兼非。”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七天时间很快过去，在这段时间里，建设部的机器人一直没有闲着，很快在隔离区外修建起具有专业水准的会议大厅、媒体办公室和检测实验室，为即将到来的这场具有历史意义的听证会做好一切准备。 七天后，新罗松第二星港的上位站，再次被听证人团和媒体记者们挤满，为了整个听证会的公平公正，在格兰特执行官的许可下，听证会全程都将通过超远距离广播装置，向整个联盟领地，甚至教团能够接收到信号的区域直播。 很快，韩兼非就在第二星港外的同步轨道上，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光点。 不用辅助视觉的数据分析，他就知道，那些光点是卫戍新罗松的集团第一、第二舰队，他们既是来观看听证会，也是在防范自己突然暴走的。 又过了一会儿，死亡方舟号区域控制舰的身影出现在同步轨道另一侧的太空中。 本地时间上午10点，听证会正式开始。 在进行了必要的启幕和奏乐后，听证人团175名成员将自己右手放在胸口，左手按在《集团宪章》封面上，宣誓将对自己在听证会后作出的判断负神圣而忠诚的责任。 然后，听证人团成员们将一只能够监测很记录自己真实想法的头戴装置，戴在自己头上。 在这之后，负责主持听证会的贾艾斯大法官走上主席台，在他左侧，韩兼非和米清隔着那道透明隔离墙，坐在陈述人席位上。 “这次听证会，”年迈的大法官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电子纸，“是应陈述人韩兼非先生的要求，作为对他是否被硅虫感染，以及是否会对格兰特集团和新罗松人民造成威胁的评判和鉴定。由11名硅委会司法人员、15名硅虫感染学专业技术人员和169名随机抽取的公民听证人构成的听证人团，将根据陈述内容、证物和证人等诸多因素，做出对韩先生的处理决定。” 现场安静下来，只有各个媒体机位的无人机，从各种角度对现场不停拍摄。 “那么，请陈述人韩兼非先生直接陈述吧。”在停顿片刻之后，贾艾斯大法官对隔离墙另一侧的韩兼非说道。 全场人的视线再次被隔离墙内的韩兼非吸引过去。 他站起身，从容地走到被隔离墙牢牢密封住的发言席位上，直接开口道：“我承认，我在教团，主动接受了硅虫感染。” 第34章 摊牌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他的话音刚落，听证会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最初的惊呼与尖叫之后，媒体无人机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起来，靠近隔离墙的听证人和旁听者下意识地远离墙面，连贾艾斯大法官都站了起来。 韩兼非透过密封墙扫视现场，在一片混乱之中，梅薇丝和源智子平静地坐在旁听席中，安静地等待着。 混乱持续了几分钟时间，媒体的全息影像装置忠实地记录了韩兼非的话和现场的一切，并将它们以所有可能的渠道发往星区各处。 在前联盟所有人的印象中，发端自新罗松的格兰特集团一直非常善用媒体，即使如今联盟被切割成三个部分，集团和新罗松依然以传媒产业享誉各个行政星。 所以，这些消息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整个星区传播，用不了多长时间，所有前联盟疆域的居民，都会通过各种渠道看到这场听证会现场的全息实况。 “安静！安静！”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早有准备，最早平静下来的贾艾斯大法官用力敲了敲桌子，把听证大厅中吵闹的人群平复下来。 “请……陈述人继续。”他从桌子上拿起眼镜，戴在自己的鼻尖上，但手中微微颤抖的电子纸，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平静。 “我曾经想过，在没有找到彻底解决硅虫危机的方法之前，我不会主动对任何普通公开这些事，也不会把我所尝试过的解决方法公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混乱。” 韩兼非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说道。 但他的喉咙中并没有任何异物感，这么做只是想让外面或惊恐或冷笑的人群，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活人。 但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已经完全不用再依赖氧气生存。 “大约……对各位来说是四年前，对我来说是一年多以前，我从新罗松乘坐一艘偷渡船，与教团的罗曼诺娃大司祭一起，悄悄前往教团，让我决定这么做的，是教团的至尊。他通过大司祭告诉我，他那里有能够一劳永逸地结束硅虫威胁的办法。” 自从奥斯迈大战以来，人们已经对硅虫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尤其是在场的听证人和旁听席上，有许多直接来自奥斯迈的移民。 硅虫是什么？ 它虽然不是生命，却能够感染人类，可以利用环境中的一切，将被感染者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而且，只要有人被硅虫感染，那种恐怖的传播速度，很快便能蔓延到整个行星。 奥古斯都堡就是最好的明证，在联盟防卫最严密、最核心的主星，一个感染体的爆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导致整个行星彻底沦陷。 可教团的至尊竟然说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危机，别说是韩兼非，就算是在座的普通人，都会愿意去听一听，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于是，我来到教团，其中有许多复杂的经历，就不用在这里赘述——我在教团主星见到了那位至尊，他告诉我，在前代文明被硅虫摧毁之后，一位伟大的科学工作者，用尽毕生精力研究，得出了唯一能够对抗硅虫军团的解决方案，就是用人类的意志替代硅虫的群体意志，来控制硅虫军团，而他认为，那个人类，就是我。” 韩兼非环顾全场，人们都已经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下文。 “但是，至尊告诉我，这种方法从来没有人尝试过，他并不能确定，在使用这种方法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直接死掉，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感染体。” “再三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改造，虽然失败可能会付出一切，但一旦成功，就是从根源上解决了硅虫的危机。” “于是，在两年多以前，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在一个防护极其严密的实验室中主动受控感染硅虫。” “那对你的改造成功了吗？”听证大厅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韩兼非抬头看了看大厅中央的超级处理器，那个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那不是某一个听证人的声音，而是辅助决议系统在综合了所有175个听证人的思维后，直接代表这个“听证人团”提出的问题。 “老实说，”韩兼非回答道，“虽然不知道改造过程中和改造后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这种改造应该是成功了。” “按照你的说法，在接受改造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那么，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又做了什么？”决议系统再次提出问题。 韩兼非看了米清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场外的远程全息坐席。 集团最高执行官，格兰特先生并没有来到现场，但他的影像就在远程坐席中端坐，在执行官官邸中旁听这次听证。 米清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格兰特似乎也以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教团的，在接受改造后，我就已经陷入沉睡，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锡安行星的一个秘密实验基地中。后来，我从其他地方了解到，水星基金会在两年前在菱湖卫星轨道上发现了我，当时我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只能凭借本来来对外界做出反应，基金会的人利用失去意识的我进行实验，把我叫做‘零号实验体’，并利用我来与钢铁帝国作战。” 他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大厅中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请注意，陈述人，”贾艾斯大法官又敲了敲桌子，“这次听证会并不涉及针对其他组织限制你人身自由的相关指控，在听证会结束之后，如果听证人团判定你还拥有公民权力，你可以通过司法途径提出控诉。” “好的。”韩兼非笑笑，“我会注意的。” “也就是说，在最近两年里，你曾经失去过自我意识，那么，你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一个自由意志，还是被其他群体智慧控制或干扰的……傀儡？” 在沉默良久之后，辅助决议系统再次代表175名听证人，提出自己的问题。 “我并不确定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韩兼非说，“但我可以确定，我现在的意志很明确地属于我自己，或者作为人类的韩兼非，而不是被其他什么东西支配。” 第35章 能证明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能确定吗？”贾艾斯大法官补充道，“在我们所有人看来，硅虫是十分暴虐、难以控制的东西。” “我……应该可以确定，我并没有被硅虫控制。”韩兼非想了想，谨慎地答道。 “那你能向现场的听证人团和民众证明一下吗？” 韩兼非皱起眉头，场外也是一片议论声。 这种关于自己的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的问题，就算是对一个纯粹的人类，都只是一个非常抽象问题，从哲学角度论证倒还有些可能，想要现场证明，委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大法官阁下，各位听证人，我能为韩兼非先生做证明吗？” 不知什么时候，米清从身后走到发言席位前，站在韩兼非身边。 媒体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来，所有全息影像的焦点转移到这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女孩身上。 在听证会开始之前，在集团宣传部门的默许下，人们已经知道，这个女孩曾经是集团第一舰队的信息官员，在两年前因为一起事故被认定为死亡。 但她不但没死，还在两年后出现在听证会现场，并作为关键性证人出席。 “我叫米清，两年前，我被水星基金会胁迫，以伪造死亡方式离开第一舰队，并被派往锡安行星的秘密实验室，执行与韩先生有关的秘密任务。几个月前，是我唤醒了韩兼非先生，并协助他离开水星基金会的秘密实验室——在听证会结束后，我也会通过司法途径向基金会进行追责——而我可以证明，韩兼非先生不但没有被硅虫控制，还拥有可以控制硅虫的能力。” 她的话像是另外一个重磅炸弹，虽然人们对这件事早就有心理准备，仍然对她的说法表示质疑和好奇。 “在参加基金会的秘密任务期间，我曾经亲眼目睹韩先生反控钢铁帝国的硅虫感染体舰队，并帮助锡安获得多次战役的胜利，如果不是他，我想，此时此刻，钢铁帝国已经兵临新罗松了。” “这些只是间接证据。”听证人团的决议系统中传来一个声音，“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米清看了韩兼非一眼，继续说道：“可以，直接证据就是——我自己。” 人们的目光再次被她吸引过去，这个女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现场和没提前关注这场听证会的每个人耳中：“我的体内就有十几亿个硅虫，并且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它们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还向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你们可以抽取血液做检查，就能够证明我说的话。” 这句话从她口中平静地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听起来，却不亚于在身边炸响一个惊雷。 梅薇丝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源智子又冷哼了一句，开始握住佩戴在身侧的舰队仪式刀。 “安静！安静！”贾艾斯大法官再次敲响手中的木槌，人群在沸腾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再次平静下来。 很快，两名全身包裹在防护服中的安全人员走入隔离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米清指尖采集了一些血液样本。 那些血液样本被送往严密防护的检测室中，在这期间，决议系统再次向米清提出一个问题：“米清女士，能否告诉我们，这些硅虫是如何进入你体内的？” 在很多人看来，这个问题有些过分，甚至有些过于……八卦，不少抱着看热闹心态关注这一事件的人，甚至已经开始脑补出各种不可描述的场景和情节。 米清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直接答道：“在‘离开’基金会实验基地的时候，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失血过多，随时可能死亡，当时没有任何医疗条件，韩先生直接控制那些硅虫从伤口进入我的血管，让它们替代血细胞帮我度过那段危险期，从那以后，那些硅虫一直在我的血管中流淌，而我却没有任何硅虫感染和转化的迹象。” 在大厅中间的全息监控屏幕上，安全人员带着血液样本进入严密封锁的检测室中，将样本涂抹在玻片上，放在扫描隧道显微镜下。 全息屏幕的视野立刻被一片模糊的红色占据。 在反复调整焦距后，视野中开始出现一个庞大的扁平球体，那是一个红血球。 随着视野被缓缓拉远，在多个红血球中间，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黑色物体。 安全人员调整显微镜的视野，让那个黑色物体渐渐放大，变得更加清晰。 一个六足机器人出现在视野之中。 媒体无人机再次疯狂地闪光，这些清晰的视频和照片，以最快的速度被发往新罗松和星区各处。 这是硅虫第一次以如此高清的形态呈现在普通人面前。 它看上去如此危险，又充满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是人类科技的巅峰与宇宙规律的完美协调。 就在七天前，媒体还认为，今年的韦伯斯特新闻奖将会被格兰特执行官与冯老总统握手的照片摘取，但当这张高清硅虫照片出现时，这个奖项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比硅虫本身更让人震撼的，是陈述人米清的话语：“各位听证人，我想，我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已经很清晰地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就是韩先生非但没有被任何硅虫意识控制，还能控制硅虫，让这些小恶魔为人类所用。” 随着她的话语，显微镜视野开始慢慢放大，越来越多的硅虫开始向这片视野汇集，它们主动推开碍事的红血球，在清空视野后，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中，排列成一个10×10的矩阵。 每只硅虫姿态、动作、间距完全一致，看起来给人一种诡异的协调感。 “那么，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大法官问道，“如果陈述人韩兼非先生可以完全控制这些硅虫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那些被硅虫感染的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逆转和治愈？” “我可以让这些硅虫离开人类的身体。”韩兼非说，“但已经被硅化和金属化的器官不会恢复原样。”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被硅虫感染的人，只要还没死，就有被治愈的可能性！ 所有人再次沸腾了。 “是的，但这并不是最有价值的方式。”米清补充道，“在返回新罗松的路上，我们曾遭遇钢铁帝国的一支舰队，韩先生直接控制了其中152艘由感染体驾驶的战舰，这些战舰就停在新罗松星系外的彗星云中。” 第36章 回来看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有些意外地看了米清一眼。 在做这些证明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跟韩兼非紧紧捆绑在一起，而他本以为，她只是借助自己离开基金会，却没想过她会真正站在自己身边。 “安静！安静！”大法官贾艾斯第三次敲响木槌，让整个听政大厅平静下来。 这次，作为普通民众的听证人团成员，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议论声大多来自于那些位高权重的集团官员和各方势力。 韩兼非把目光从信息官的脸上移向大厅，有些戏谑地看着旁听席和远程出息人员的全息影像，看着那些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就像看一场人性大片。 彗星云距离新罗松说近不近，说远又不算远，如果按照正常的星舰航行速度，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能从彗星云开到新罗松轨道，但对于可以使用折跃技术的战舰来说，只要韩兼非愿意，只需要半个多小时时间，整整152艘由硅虫控制的星舰就会将整个新罗松严密封锁起来。 普通人并不是很清楚，152艘硅虫舰队战舰是什么级别，但对于那些在政治和军事领域拥有势力的大佬来说，很容易算过这笔账来。 两年前，格兰特集团合并锡安后，对舰队进行了扩充，也不过拥有八支舰队550艘各型战舰，其中还包括大量的非战斗舰只。 这些舰队中，目前有五支受基金会的指挥，正在锡安与钢铁帝国的舰队对峙，新罗松星圈之中，能够调动的战舰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不到200艘，何况其中还有不少，就是韩兼非的故旧。 说不好听点儿，如果韩兼非想要颠覆新罗松，只需要让那152艘硅虫战舰在行星轨道附近围一圈，集团就算是彻底完了。 更加让人郁闷的是，真要打起来，集团还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斩首？一旦硅虫失去控制，奥古斯都堡就是前车之鉴。 在贾艾斯大法官再次重重敲下木槌之后，大厅中总算平静下来，人们把目光投向韩兼非和他身旁的米清，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下文。 “那么，韩先生，”看了沉默中的辅助决议系统一眼，大法官问道，“我想替听证人团和集团问您一个问题：能不能说一下，您带着如此庞大的舰队回到新罗松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换个说法，您想要些什么？” 做了许多年的法官，贾艾斯很清楚，当辅助决议系统沉默的时候，就是因为听证人团的意见分歧很大，无法给出同调的结果。 “大法官大人，”韩兼非终于再次开口道，“我想，您的问题可能已经预设了我的立场，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专业。” 贾艾斯大法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抱歉，是我的问题，但我想，这么问可能会更容易让在座的各位听证人和旁听者理解。” “好的，”韩兼非想起米清关于以前俘获的钢铁帝国战舰的说法，“在返回新罗松途中，我们遭遇了钢铁帝国的舰队，我成功控制了一百五十多艘硅虫战舰，如果放任他们不管，他们很可能会再次被钢铁帝国回收利用，如果带到新罗松附近，又会被集团和在座的诸位怀疑动机和目的。我想请问各位，如果是你们，你们会做什么选择？” 现场鸦雀无声，从那些旁听者的表情来看，他们的确把自己代入韩兼非的视角来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自己拥有韩兼非这种能力，并且控制了一百多艘战舰，自己会做什么? 这种问题还用想吗？当然是占据一颗行星，占山为王，伺机在这一片乱局中左右逢源，最终说不定还有机会一统联盟，成为最后的大赢家呢！ 韩兼非抱着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没有那么多想法，就是想回新罗松看看而已。”一分钟后，他再次开口，“这些硅虫战舰，又不可能放任不管，只好带回来了，我本来不想说这件事，但集团的质量雷达，早晚会发现那些星舰的踪迹，到时候误会只会更深，既然米清提到了，我也就多说几句。” “我对新罗松、夏芝卫星还有其他任何宜居星球，没有任何兴趣，你们或许不是很理解这种……感觉，但如果你们像我一样，失去了所有和人类相似的感知，所见所闻所触的一切，都是一些纯粹的数据，就不会觉得，一个像我这样，既保持了人类思维，又放弃了人类肉体的……人，或者生物，并不会有太多欲望。” “如果我想要在这片星空下活下去，一颗并不宜居的岩石行星，会比充满有机物的宜居星球更合适。我和你们并没有生存资源上的冲突，也没有所谓统治人类的野心，我回到新罗松，只是因为我的家在这里，这里还有我在意的人，我只想回来看看他们，再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助联盟——不对，应该是帮助整个人类文明，解决硅虫的问题，结束这场混乱，仅此而已。”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坐在旁听席上的梅薇丝和源智子，梅薇丝也微笑着向他投来支持的目光，两人的目光透过透明密封墙在半空中相遇，各自会心一笑。 一家媒体很快注意到他的目光，把镜头焦点对准人群中的梅薇丝。 两人默默对视的特写很快通过各种信息通道传向新罗松，在稍稍延迟之后，又通过多次中转的超远距离通信，传向星区各个角落。 那家媒体的主编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的新闻绝对能在今天爆出的无数个重磅头条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最受普通民众关注的焦点。 他甚至已经构思出整个故事的脉络了。 一手分裂联盟，创建格兰特集团的前雇佣兵王，在接受硅虫改造后，失去人类的感觉和欲望，不远千万光年距离，历尽千辛万苦，突破层层险阻，带着足以颠覆整个星球的战舰回到新罗松，只因为这里有他在意的……女人。 看着被现场转播系统故意渲染的画面，这家媒体的主编用力挥了挥拳头。 但对现场的人们来说，这个理由未免有些太小儿科了。 “所以说，”贾艾斯大法官再次问道，“你回到新罗松，只是为了回来看看……朋友？” 第37章 人形兵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哼！”坐在梅薇丝旁边的源智子发出一声冷哼，但一直握着刀柄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哼！”在某个未知星域漂浮的一艘星船上，正在和鹧鸪对打的赵小南冷哼一声，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踢在鹧鸪手中的防护垫上，把他踢出几步开外。 “哼……”在遥远的教团C6行星上一处建筑中，教团最年轻的大司祭罗曼诺娃看着干扰严重的实时影像，冷笑了一声，抱起身边一对可爱的龙凤胎宝宝。 赫尔曼行星，一直在部署与钢铁帝国作战计划，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陈明远也听到了韩兼非的话，他放下私人秘书刚刚端上来的早餐，双手轻轻搓了搓脸颊，让因为疲惫而紧绷的面部肌肉缓缓松弛下来。 在钢铁帝国的步步紧逼下，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与拥有“零号实验体”的基金会不同，两年多以来，他的赫尔曼独星体，几乎全面承受了钢铁帝国大半力量的正面攻击，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听到韩兼非问换做是自己，会怎么做时，他也将自己代入韩兼非的视角，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同意接受那种改造。 “这么说，你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吗？”他用干热的双手捂着脸喃喃道。 奥古斯都堡，原议会大厦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类外表的翟六坐在议会大厅的主席台上，身边站着感染体周融和人类吴栖凤。 看着大厅中央巨型全息投影中的影像，他的脸上始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无耻的盗贼！”周融怒喝道。 “行了，不用为了取悦我故意作态，”翟六摆摆手。“没什么用。” 周融卑微地低下头。 “三百多艘战舰而已，”翟六接着说道，“人，我们有的是，还不像人类一样需要训练周期，至于星舰，那些人类的建造速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我们媲美，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好像……有点儿高兴？”吴栖凤发现，翟六非但没有生气，心情似乎还不错。 “当然，”翟六难得地笑着说，“他说的话，只有我能切身体会，他现在的茫然，我也曾经有过，但我知道，该如何为他赋予一个伟大的目标，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找到活着的意义。” 吴栖凤早就从翟六那里知道，韩兼非就是在曼都利昂那艘船上的那个许硕，想来自己的妹妹跟着他去了教团，如果有机会，还是要问问他妹妹的下落。 “况且，”翟六今天的话似乎有点儿多，“当我知道这个宇宙中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而那个人刚好又是他时，你们根本无法体会那种……痛快！” 新罗松第二星港上位平台，临时听证大厅。 “没错，”听到大法官的问话，韩兼非抬起头看向他，“在这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回来看看。” “那在这之后呢？你又打算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我想，我应该先去解决硅虫的问题，然后，再给自己一个……目标？” “所以你认为，教团至尊对你的这种改造，能够让你解决硅虫和钢铁帝国的问题？” “还不知道，或许我应该跟翟……跟钢铁帝国那个统治者见一面，才能确定究竟能不能解决，或者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大法官大人，韩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这时，远程参加这次会议的最高执行官格兰特突然插话。 “可以，执行官先生。”大法官说。 “我想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解决硅虫，或者钢铁帝国的问题，在这期间和之后，你是否会用你的……能力来为集团效力？” 这个问题，对韩兼非来说似乎比之前的所有问题都要困难，他闭上眼睛，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才回答道：“不会。” “我知道了，谢谢。”格兰特先生点点头。 “好的，那么根据之前陈述人所做出的所有陈述，以及听证人团、执行官先生和我本人对陈述人提出的问题，听证人团将会对今天的调查和听证结果做出决议……” “请等一下，”韩兼非突然说道，“抱歉，在听证人团做出决议之前，我还是要多说几句，请见谅。” 贾艾斯大法官示意他可以继续。 “当我还是一个纯粹的人类时，我比联盟大多数人更早知道硅虫的存在，从那时起，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推动着我为了对抗它们做出一次次尝试，其中就包括创建格兰特集团。” “是的，我一手创建了格兰特集团，并把它从联盟腐败的官僚体系中脱离开来，希望以一种高效的方式，建立对抗硅虫的战争机器。当时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新罗松完全打造成一个只为战争服务的、只会听从我一个人命令的星球。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觉得，这样做的话，人类的命运，不会比被硅虫彻底毁灭好多少。” “之所以要把集团打造成一家公司性质运行的实体，而不是一个国家，我就是在尝试解决那种低效、腐败的官僚体系，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这个体系运行得还算稳定，集团近些年的发展就是明证。” “所以，我需要向格兰特先生解释一下，如果我还是一个人类，就没有理由不去为集团效力，毕竟它是我一手创建，又在我的注视下成长，我没有理由不去为之奋斗。” “但是，如今的我，虽然保留了作为人类的一切记忆和思想，却并不能算是人类，可以说，曾经的人类韩兼非，在被改造的那一晚，已经死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人形兵器，一个解决方案，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解决硅虫的问题，这是人类韩兼非孜孜追求，并不惜牺牲生命换来的一颗希望的种子。” “但这件兵器，并不是用来对抗人类，也不是用来帮助人类内部政权夺利的。” “所以，从重新获得意识那一刻开始，我就为自己制定了一个严格恪守的戒律，就是绝不以任何方式介入人类自身的争端，也不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持有任何立场。所以，很抱歉，执行官先生，还有集团的人民。” “尽管如此，我仍然希望集团可以更强大，更美好。谢谢！” “那么。”在韩兼非结束了自己最后的发言后，贾艾斯大法官用特有的缓慢语气说道，“请听证人团开始决议吧！” 第38章 最终决议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现场再次安静了下来，听证人团头顶上的辅助决议系统开始快速地闪动。 人们都在等着决议结果出现的时刻。 辅助决议系统是联盟司法领域的一个创造性举措，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并非以“少数服从多数”这样的简单逻辑来表达所有参与决议者的意愿，而是将所以参与决议的人作为整体来看待。 辅助决议系统会为每个参与者的意见进行加权，加权的方式并不是简单地从参与者的个人地位、认知能力等方面出发，而是充分将参与者的思考过程综合考虑进去，这才是真正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解决方案。 而且，由于决议系统会基于参与者的深层思维来进行判断，外界的力量就很难通过收买等方式来促使某些有决议权的人做出违心的选择，这也是韩兼非坚持要使用听证会来作为调查方式的原因。 正因为如此，一般情况下，辅助决议系统做出的决议，是不可更改也不可抵赖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所有旁听者眼中，时间在这一刻开始变得无比漫长。 韩兼非平静地坐回自己的席位，安静地等待着那个结果。 其实，在说出所有话的时候，他回到新罗松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决议系统如何评判，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那套系统毕竟代表格兰特集团最高宪章的尊严，无论它会做出什么样的评判，对于韩兼非来说，都是一个必须接受的事实。 这次决议评判的时间，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长一些，在所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焦躁的时候，决议系统的绿色指示灯终于亮起。 人们打起精神，坐直身体，静静等待着它的评判结果。 “各位公民、执行官先生、法官先生、韩兼非先生，”一个听起来十分柔和的电子合成的声音，从辅助决议系统中传出来，“在现场175名具有代表性的听证人经过深度考虑后，我们对这次听证会的结果做出如下决议。” 为了避免人为干预，决议系统并没有先将结果呈交给任何人，就算最高执行官格兰特先生，也没有办法提前知道决议的结果。 “在陈述人进行陈述和举证的时候，听证人团和决议系统经过综合分析，认为他的陈述内容可信度为93.7%，绝大部分内容都是可信的，因此，决议系统决定采信他的陈述。” “对于陈述人米清的举证，听证人团和决议系统认为，其可信度为89.2%，结合现场采样的结果分析，决议系统也决定采信她的举证。” 对于听证人团做出的初步评判，现场旁听的人们表情不一，决议系统故意停顿下来，留出几分钟时间，让旁听者和媒体讨论。 几分钟后，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从集团的安全和核心利益角度考虑，本系统综合了听证人团的意见，以及更加专业人士的支持，做出如下判定：韩兼非在对自己进行硅化改造后，从生理和社会意义上，都已经不能算是一名人类，因此，首先要剥夺他作为人类的资格，要求其以‘非人类智慧物种’的身份，继续维持与人类社会的关系。韩先生，你是否能够接受这一判定？” 现场顿时又炸开了锅，梅薇丝和源智子更是直接站起身来。 很显然，这个判定一旦成立，韩兼非将完全失去格兰特集团的公民权，更多人想到的是，决议系统，或者其他有想法的人，完全可以抓住这一点，取消对他的任何人道主义待遇，或故意进行刁难。 但人们已经习惯的辅助决议系统的判定，虽然小声讨论，却没有人敢于直接反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厅中才安静下来，只有两个女孩倔强地站着。 韩兼非从席位上站起来，点了点头：“我接受。” 他早就说过，他已经站在人类之外的立场上来看待人类与硅虫的战争，自然早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虽然不情愿，梅薇丝和源智子还是在韩兼非微笑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好的，下面是对听证结果的技术层面判定——虽然韩兼非证明了从米清体内采样的硅虫样本是可以受到自己控制的，但并不能充分证明，韩兼非没有被更高级的硅虫群体意志控制，甚至这种控制有可能是陈述人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因此，本系统判定，现有证据并不能证明，韩兼非拥有完全独立意志，虽然他主观上或许不会对集团和人类造成威胁，但仍被判定为具有高度毁灭性风险的智慧物种。对于这个判定，你是否接受？” “我反对，”还没等韩兼非回答，米清从席位上站起来，“这是有罪推定，你不能要求韩兼非自证清白。” “是的。”决议系统的回答出奇地快，“但这和本系统下面将要宣布的判定内容相关。” 韩兼非并没有急于接受或反对这一判定：“请决议系统继续宣布判定吧，在这之后我再提出我的观点。” “韩兼非无法证明自己拥有完全独立意志，虽然从司法层面上没有问题，但对集团安全和人类文明始终是一个重大威胁，这符合集团宪章中的紧急特殊条款，本系统可以基于安全风险考虑，依宪对风险进行强制排除。” “因此，本系统宣布对陈述人韩兼非先生的最终决议：剥夺韩兼非先生的人类身份，剥夺韩兼非先生的集团公民权，剥夺韩兼非先生在集团内部的所有财产、荣誉称号和社会职务；要求韩兼非先生在52小时内离开集团领地，并终身不得再次踏入集团领地，以免对集团安全、公民安全和集团核心利益造成不可预知的危害，直到其能够完全证明自己拥有完全独立意志，并不会受到其他人类或非人类智慧形态的控制，并且不会从主观上危害集团利益和人类安全为止。” 不光是在场的旁听者，所有以任何形式参与这次听证会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最终决议，等于直接宣布对韩兼非的永久流放。 而且是在知道他已经具备随时威胁新罗松安全的情况下做出的。 到底是听证人团疯了，还是辅助决议系统坏了？ 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刺激这个死亡的代言人，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第39章 欺之以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最终决议宣布后，全场一片哗然。 不光是支持或同情韩兼非的人，就连从心底里反对他的人，都觉得这个最终决议有点儿太过分了。 这就好像是在说，你说的一切我都同意，但我还是要弄死你。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行为几乎是在根本上动摇辅助决议系统的权威性，或者变相地践踏集团宪章的尊严。 可偏偏决议系统给出的理由，是那样的无可辩驳。 的确，就算韩兼非不能被有罪推定，可只要存在可能性，哪怕极小，站在新罗松民众的立场上，似乎也不能判定韩兼非对硅虫的完全控制。 只是这种决议，太像是人类的思考方式，而不是决议系统的公正评判了。 只有韩兼非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冷笑着扫视会场内外。 他很清楚，为了彻底毁掉自己，基金会已经做得极其露骨了，就差没把“作弊”两字写在脸上，赤裸裸地向世人宣告了。 他现在还没确定，对方到底是在系统上还是在听证人上动了手脚，但可以肯定，得出这个最终决议，一定是基金会的意志在发挥作用。 同时，他也基本上确定，水星基金会已经对自己彻底动了杀心，以后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虽然对方早有准备，隔离墙对面一直以很高的频次发射低能级电磁脉冲，但他仍有十足的把握轻松控制决议系统本身。 只是出于对宪章的尊重，他不屑去这么做。 “那么，你还有什么要陈述或辩驳的吗？韩兼非先生。”在两名公证人的监督下，贾艾斯大法官检查过辅助决议系统的运行日志和底层工作记录，确定整个决议过程完全符合宪章规定。 “没什么了。”韩兼非冷笑道，“但我想对水星基金会说几句话。” 除了听证人团的普通民众，能够出席听证会现场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水星基金会的，人们很快明白过来，韩兼非是在挑明，这次听证会是水星基金会搞的鬼。 “水星基金会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这种组织能够存活这么长时间，并且能够掌控联盟的命脉，的确有它的合理之处。”韩兼非说，“我对这种所谓的神秘组织并没有什么好恶，也没有想过会跟你们有什么交集。我只想告诉那些习惯了躲在阴暗地下操纵别人命运的老家伙们，我知道，你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法，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用这种手段对付我和我身边的人，我会把你们连根拔起。不要试着用民众当肉盾，我曾经毫不犹豫地屠灭一座小城，也曾经毫不犹豫地毁灭一颗行星，你们给我取了‘死亡代言人’的代号，就应该知道，当我决定做什么事时，根本不会在乎会死多少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发言席。 米清紧紧跟在他身后。 “请等一下。” 就在此时，一个并不算大，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听证会大厅中响起。 韩兼非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远程参加听证会的最高执行官的全息影像，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我记得一位古代先贤说过，君子可欺之以方。”执行官用平缓的语气慢慢说道，“对于韩兼非先生是君子还是小人，我并不做任何评判，但就今天的听证会来说，我觉得，韩先生遵守了一切法律框架内的规则，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能力来对抗这种不公，应该当得起‘君子’二字。” 人们有些好奇，不知道执行官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要在这件事中持什么样的立场。 韩兼非也停下来，重新回到发言席，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天的听证会，我一直都很关注，我确定，所有的程序都是合法的、公正的。”格兰特先生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但是，程序正义未必会带来结果正义，我知道，在听证人团的选择上，看似公正的摇号，却被人动过手脚，那些想要对付韩兼非的人，不敢在决议系统本身上下手，却精心挑选了175个心存偏见、或在他们指示下行事的人。” 人们终于听出来，执行官这是要为韩兼非说话了。 可是，他不是基金会的人吗？他的家族不是在基金会占有股份吗？ “而我手里，刚好有基金会参与这件事的所有证据，之所以没有在事前阻止，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在最终决议宣布后，行驶宪章赋予最高执行官的权力——一票否决权！” 自从格兰特集团成立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十年时间，最高执行官一直都拥有在关键决议后一票否决的权力，但这种权力太过巨大，无论是梅薇丝还是格兰特，还从来没有敢于使用过这个权力。 所以，执行官先生的这句话，给这场不断转折、巨料不断的听证会投下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所有把目光投向这里的人，都清楚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格兰特先生一直被认为是水星基金会收割集团胜利果实的忠实代表，但这句话说出之后，他等于已经公开宣布跟基金会彻底割裂。 “自从两年半以前，正式就任集团执行官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我会是集团所有民众的执行官，而不是某些利益团体的执行者。所以，我宣布正式使用否决权，废除本次听证会的决议！”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遥远的天空。 在那片浩渺星海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一群衣着考究的老家伙，气急败坏地摔碎目光所能及的所有物品。 然后，他把目光收回场内，看向陈述人发言席上的韩兼非。 韩兼非点点头，看懂了他的意思。 原来从一开始，格兰特就没有打算站在基金会那边。 从逼迫梅薇丝让出执行官的位置，到零号实验体计划中，让米清去唤醒自己，再到不惜以一票否决权来对抗决议系统，原来老先生一直都站在自己这一边，隐忍到现在，只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水星基金会致命的一击。 可是，他真的完全不在乎。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乞丐突然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根本不会介意，那些乞丐们剥夺了自己在他们势力范围内乞讨的权力，那只会让他觉得好笑。 于是，在点完头之后，他又摇了摇头道：“格兰特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支持，但请您收回您的否决权，并把它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我愿意接受听证会的最终决议，并在52个小时之内离开。” 第40章 离家出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虽然不需要格兰特使用否决权来封回这个判决，韩兼非还是表达了对他的感谢。 有些事，结果并不重要，立场清晰就够了。 他本来也不会在新罗松待太久，这个星区还有得是需要他做的事情，看到格兰特的态度，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格兰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也只是通过否决权表达自己对韩兼非的支持，以及和基金会彻底决裂的决心。 所以，当韩兼非说出让他收回否决权时，他只是略微沉思一下，便点了点头。 “好的，我尊重你的选择。”执行官说。 “既然唯一有权提出否决的执行官先生放弃了否决权，”贾艾斯大法官终于再次开口，“那么，从现在开始，这个最终决议将正式生效，拥有宪章赋予的法律效力，也请所有相关方遵守决议效力。” 说着，他手中的木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向是敲在每一个关注听证会的人们心口上。 微微点头致意后，大法官离开听证大厅。 然后，格兰特先生的全息影像也关闭了。 听证大厅中的人群开始缓慢离场，几分钟后，只留下梅薇丝和源智子，隔着密封墙与韩兼非默默相对。 在距离三人不远的地方，米清和杰西卡也在静静对视着。 “你打算去哪里？”梅薇丝先开口道。 “我得先去解决硅虫的问题，”韩兼非说，“本来这次回来就没打算长时间待，我先去见见翟六。” “我跟你一起去。”还没等梅薇丝说话，源智子突然说道。 韩兼非想了想，点头说：“好。” 梅薇丝这才幽幽叹了口气：“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源智子有些不解，韩兼非却明白了她的想法。 听证会的事，这七天来，她一定没有少出力，但还是被基金会摆了一道。 但无论如何，她曾经是新罗松最受爱戴的前任执行官，她留在这里与刚刚表明立场的格兰特先生配合，远比跟在韩兼非身边起到的作用要大得多。 “……好。”沉默了一会儿，韩兼非又点点头。 自从弟弟牺牲之后，她一直默默站在韩兼非身后，扮演着一个默默付出的支持者角色，两人已经有过太多默契，有时不用一句话，便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那你……怎么走？”梅薇丝继续问道，“用那一百多艘硅虫星舰吗？需不需要我运作一下，让其中一艘过来接你？” 韩兼非看着轨道平台外闪烁的光点，摇了摇头。 就在大法官手中木槌重重落下的画面被传向星区各处的时候，在新罗松首府天港市郊区的一座别墅中，一个年轻人用力将手中的陶瓷杯砸向面前的墙壁。 那只价值不菲的杯子重重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大的火气！”看着一地碎片和墙壁上难看的咖啡渍，冯凭海老总统不急不慢地说道，“这么毛糙，你爸怎么放心把那么大的生意交给你？” 摔杯子的年轻人，正是水星基金会派来新罗松的代表，冯丞恺。 看着闻声赶来，小心翼翼收拾杯子残片的助理，冯丞恺很快冷静下来，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对老总统说道：“叔爷，您看，我这一时气不过，没忍住，没吓着您吧？” 冯老总统喝了口杯中的热水：“没有，知道你从小脾气就不好，这些年你做事一直挺沉稳的，怎么现在反而不会制怒了？” 冯丞恺微微低头道：“我是实在气不过格兰特那个老狐狸，没想到他竟然藏得那么深，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为什么突然就敢反水？” “反水？”老总统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道，“是不是大战后这段时间，联盟给基金会的发展空间太好了，让你们忘了当年有多不容易。水星基金会本来就不是一块铁板，这几大家子人，什么时候意见统一过？” “可是，他这次的做法，根本就是背叛啊！”冯丞恺咬牙切齿地说道，“当时接管集团的时候，好处让这老狐狸占尽了，借着基金会的手，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集团，现在转眼又像韩兼非卖好，两面三刀，可恶至极！” 老总统冷笑一声：“水星基金会什么时候是个讲道义的组织了？利益不才是基金会唯一的行事标准吗？就算你说的对，格兰特这么做又有什么错？” 年轻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况且，”老总统放下水杯，“从接管集团开始，格兰特就没打算跟你们穿一条裤子，如果不是他让那个姓米的小姑娘去做抚慰者，韩兼非现在说不定还给你们当奴隶使唤呢！也就你爸跟你那几个废物叔叔看不明白。” “当时……” “当时？当时他有什么？如果当时他就反对，以你们的尿性，不是早把他和韩兼非那几个女人一起收拾了？现在呢？人家做了两年多执行官，你在这儿跟个摆设一般，只怕基金会渗透过来的那些人，早就是他的了！” 老总统话音刚落，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监控画面中出现几个集团情报局黑衣特勤的身影。 “说曹操，曹操到。”老总统苦笑一声，“去吧，人家来驱逐你了，回到锡安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以后别老是让大人给你擦屁股了。” ------------------------------------- 执行官官邸，关上远程通信设备后，格兰特先生默默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私人秘书推开办公室大门走进来：“按照您的计划，都准备好了。” “开始吧。”格兰特睁开眼睛。 “是。”秘书点点头，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等等。”格兰特先生突然叫住他，“找到西蒙妮了吗？” “还没有，”秘书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之前我们一直以为，小姐会在阿玛瑞尔号上，可是特勤和暗中交代的人找遍了那艘船，也没有看到小姐的身影。” “我知道了。”格兰特叹了口气，“她也不算小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现在外面挺乱的，我有点儿担心她。” “小姐不会有事的，”秘书想了想，说道，“按照您说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外松内紧，暗中探查，可以确定，她应该没有离开新罗松星圈。” 格兰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像是自言自语道：“韩兼非这家伙，自己一屁股债都搞不明白，你可别去招惹他啊……” 第41章 重整旗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二星港轨道平台上的那场听证会还在进行中的时候，集团唯一一艘在役的区域控制舰死亡方舟号，也在缓缓靠近轨道平台。 在这艘巨大的太空城市中，西蒙妮·格兰特正躺在一张椅子上，将两条修长的腿翘在面前的办公桌上，专注地看着听证会直播。 当决议系统宣布驱逐韩兼非的消息时，这位小公主嚯地一下站起身来，拳头紧紧握着，可爱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发红。 但很快，她看到自己父亲站出来，使用了一票否决权，这才有些满意地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来，再次将两条长腿翘上桌子。 就在这时，她面前的全息转播画面突然闪了几下，暗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画面再次亮起，却变成了两个。 一个是听证会现场，韩兼非正在拒绝自己父亲的好意，表示愿意接受决议结果，另一个画面上，却出现了那个正在听证会现场的男人的投影。 “咦？你是西蒙妮吧？”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时间，但韩兼非还是一眼认出这个曾经站在格兰特夫妇身边的女孩。 西蒙妮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这应该是韩兼非第一次跟她说话。 每个年轻女孩都会崇拜英雄，西蒙妮也不例外。 刚满20岁的西蒙妮跟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赵小南关系很好，也就从她那里听过不少韩兼非的故事。 她对这个一直在孤单求索的人，有种很奇怪的同情感，她听他做过的那些事，就像在看一本，她很喜欢把自己代入到他的视角，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她很清楚，这跟爱情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嗯……”有些轻度社恐的小公主低着头，害羞地说。 “你怎么在这里，‘公主阁下’。”韩兼非眨眨眼，跟她做了个鬼脸。“对了，卡特呢？” 小公主这才想起来，自己霸占了卡特的办公室，还把腿翘在他的办公桌上，连忙把腿放下来。 在一个多月以前，韩兼非用冯老总统的通信编号打过来的时候，她悄悄偷听了父母的谈话，以为父母要对韩兼非，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 她本想直接混上阿玛瑞尔号，可想到父亲一定也能猜出来，便临时改变主意，找到源智子，在海山女孩的帮助下，混上死亡方舟号。 西蒙妮这段时间一直在死亡方舟号上，卡特帮她对父母隐瞒了行踪。 她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父母的强烈不满，直到听到父亲刚刚说出那些话。 看着自己偶像的身影，西蒙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卡特……先生现在在用另外一个办公室……” 这时，卡特推门走了进来：“我在。” 韩兼非对小公主友好地笑笑，转而对卡特说：“我想要死亡方舟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卡特点点头：“好。”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卡特说：“我准备彻底解决硅虫的问题，所以要先去见见翟六，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你把死亡方舟上的人召集起来，跟他们说，如果愿意跟我一起解决硅虫，可以继续留下，不愿意的话，就自行离开。我的时间不多，两天之内就要出发。” “不用。”卡特摇摇头，“现在就可以走，我们都愿意跟着你。” “你确定？”韩兼非苦笑道，“我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确定。”卡特说。“我们都看了听证会。” 这时，直播画面上，听证会已经结束，人们正在陆续离场。 韩兼非想了一下，说：“听证会快结束了，我不能分心太久，卡特，你留下，帮着格兰特先生，并转告他，在他卸任之后，我希望下一任执行官是你——还有，照顾好梅薇丝。” 卡特的嘴唇动了动，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还有，”他指了指西蒙妮，“把小公主送回去。” “我不。”西蒙妮突然开口道，“我现在是夏芝军校的讲师，我要待在这里。” 卡特苦笑着点点头。 刚开始，他以为小公主只是为了赌气，或者好玩，就帮她隐姓埋名在夏芝军校找了个星舰指挥官助教的工作，没想到她大学专业就是星舰指挥，对战例和作战应急指挥的钻研极深，便专门为她开了课，如今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已经是夏芝军校最受欢迎的讲师之一了。 韩兼非想了会儿，说：“好吧，如果你想回来，随时跟我说。” 然后，他对卡特说道：“派交通艇过来吧。” “是。” 韩兼非再次跟小公主打过招呼，这才结束了通信。 半小时后，一艘小型交通艇在没有任何对接许可的情况下，强行对接到S17泊位。 在接到非法对接警报后，星港管理部门向安全部队和上级通报了这一情况，但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在回过味儿来之后，值班的经理打开密封舱大门，开放通行权限。 于是，在“严密”监控之下，韩兼非带着米清和源智子走进交通艇，离开第二星港。 看那位“瘟神”终于离开，值班的星港经理擦了一把汗，让人开始在隔离区进行无死角的EMP照射消杀。 直到目睹交通艇消失在视野之中，梅薇丝才转身向星港电梯走去。 交通艇缓缓驶入位于同步轨道的死亡方舟号区域控制舰的泊位中，以卡特为首的核心成员，早就已经等在停泊舱位附近了。 韩兼非走下交通艇，目光顺着列队成员一个个扫过去。 第一舰队装备部主任孙拭。 第一舰队司令，死亡方舟号舰长马林斯基。 第二舰队司令格莱斯顿。 在韩兼非走后，实验室搬迁到死亡方舟号上的装备研究员时笠樯。 集团技术部高级顾问、折跃动力实验室负责人郑宇梁。 第一舰队ODST指挥官，“尿不湿”。 第一舰队战斗机大队总指挥长，考特·希尔。 阿玛瑞尔号舰长庞松华。 收割者大队指挥官库里亚。 还有小公主西蒙妮。 …… 大部分都是他在白山的旧部属，还有几个曾经是水星基金会的成员。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人就会下意识站直身体，似乎在接受他的检阅。 “我……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韩兼非对这些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跟在他身边的人，郑重地鞠了一躬。 “但是，我不知道，挡在我面前的，会是什么样的敌人，或者说，什么样的命运，有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有遭遇过的高强度战斗，也有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有处理过的复杂状况，一切都是未知。” “所以，我想再次郑重向大家说一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没有人动。 第42章 人类幕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中央行政区，议会大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翟六突然很喜欢黑暗的环境，所以，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权力中枢之后，他把所有灯具和非自然光源都拆除了，只保留了很少的几个窗户。 反正他在没有任何可见光的地方，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环境。 在这座建筑中，除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吴栖凤，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可见光照明的活人了。 吴栖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和别人不同，翟六这个视人类为某种“资源”，完全不会顾惜任何生命的恶魔，竟然一直没有杀他，还把他留在身边，成为无数人仇恨或羡慕的那种“左膀右臂”。 事实上，他向翟六提出的很多建议，都得到了认真的采纳，比如不要杀光人类，比如用怀柔手段招降了气势汹汹赶来的联盟最后一只战斗力雄厚的赵炳尧特混舰队，再比如建立人类自留区，禁止感染体和硅虫进入，招募人类来进行自我管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这种干预，让无数人类避免了被杀死并成为感染体怪物的命运，但也从另外一个角度，熄灭了无数个反抗钢铁帝国的火苗。 所以，人类自治者称他为救星，而地下反抗者却认为，是他把人类变成了硅虫的奴隶。 在那些地下反抗者看来，如今的钢铁帝国，完全是这个“人类第一败类”的手笔。 可对于这个前格兰特集团的缉私公务人员来说，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少死些人而已。 如今，这位“第一败类”就站在翟六身边，陪着他看完了针对韩兼非的听证会的整个过程。 “我还有点儿担心，”翟六关掉全息影像，事实上，他自己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观看，这只是给吴栖凤看的，“担心那个什么基金会的人会大度地接纳他，看起来，我还是低估了人类的愚蠢。” 吴栖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融立刻回答道：“那些愚蠢的人类已经驱逐了韩兼非，我们要不要趁机除掉这个家伙，永绝后患？” 翟六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个前联盟国防部副部长，如今钢铁帝国元首的第二个助手，立刻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地乞求原谅和宽恕。 在保留他的个人意志同时，翟六还保留了他作为人类时的感觉，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周融感受远比作为人类时要强烈十倍的痛楚。 “你比那些人类还要愚蠢。”翟六冷冷地说，“如果你还想保留你那愚蠢的意志，在说话之前就多想一想。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用你作为人类时习惯的那套东西来对付我，我只需要有脑子的下属，不需要比敌人还蠢的白痴。” 说完，他摆了摆手指，解除了对周融的惩罚。 周融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退回阴影之中。 “不能杀他，”翟六补充了一句，“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他的敌人用过很多种方法，都杀不死他，现在就更难了。况且，钢铁帝国需要他活着，我也要让他活着看到，我们可以一起创造一个多么伟大的文明，一个永生不死的高级文明！” 周融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卑微地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就像听证会上那台决议系统说的，被感染后保留了个人意志的他，也能控制自己身体内和周围的硅虫，但只要翟六一个念头，就可以剥夺他的所有控制权，只要翟六还活着，他就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只能做他的奴隶。 “可是，我们有三百多艘战舰，还在韩兼非的控制之下。”吴栖凤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这些战舰至今没有找到，如果我们不去管他，对帝国来说，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翟六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阻隔了我对那些感染体的感应。” “虽然这些战舰对现在的帝国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如果他们突然出现在某些关键位置，还是会造成不小的麻烦。您需要怎么处理这些……威胁？” 翟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就像韩兼非说的，他下一步想见见我，我刚好也想见见他，我也想知道，作为能够在硅虫感染后保留自己意志的人，我和他到底谁的支配权更高一些。” “我……并不建议您这么做。”在翟六身边待了这么久，原本只是一名普通公务人员的吴栖凤已经不再被恐惧支配，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以一个强大统治者的幕僚的身份，向自己辅佐的君主提供有价值的建议。 “为什么？” “虽然说出来会冒犯您，但我还是有些担忧——如果韩兼非的支配权比您要高，您会不会被他……” 说着，他看了一眼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周融。 翟六也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如果我比他高呢？” “但风险终归是存在的，如果您一定要见他，我建议您做好万全的准备。” 翟六沉默下来，整个大厅也沉寂无声，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现场唯一一个活人吴栖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翟六终于再次开口道：“我还是要见见他，不，我要邀请他来奥古斯都堡，我要让他看看，我在这三年里究竟做了什么。至于所谓的控制与反控制……我想，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不屑于这么做。” “但还是要做好准备。”片刻之后，他又补充道，“让赵炳尧的人做好准备，如果出现什么问题，我需要他们在四个小时内赶到奥古斯都堡。” “是。”吴栖凤点点头。 “剩下的事就简单得多了，”翟六说，“我太了解他，他也太了解我，我会先宣布停战，并以向全星区公开的方式邀请他来奥古斯都堡，在收到消息后，他一定会来的。” “停战会不会给我们的敌人喘息的机会？”周融终于再次开口，在经历了那种无法停止的痛楚后，他已经学乖了。 “不会，”不用翟六回答，吴栖凤就回答道，“这时候停战，并高调邀请韩兼非，所产生的价值，比占领一颗行政星还要大。” 翟六笑着点点头，对周融说：“好好学学吧，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人类幕僚——在跟人类战斗的时候，他们永远比硅虫更有创造力。” 看着周融依然不解的样子，吴栖凤叹了口气：“媒体和宣传。这是统治人类的时候，最强大的武器。” 第43章 清洗驱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韩兼非进入死亡方舟号后，卡特很快带着其他需要离开的人撤离了这座庞大的要塞。 死亡方舟号很快开始在同步轨道上移动变轨，在缓慢的加速中绕着新罗松飞行两周后，这艘庞然大物终于离开行星，向遥远的太空深处驶去。 几个小时后，这艘区域控制舰驶入赫尔墨斯星门的折跃加速区域，根本没有使用任何许可代码，韩兼非借助舰上强大的运算能力，直接获得了折跃权限和能量通道，毫不客气地强行中断星门发射序列，直接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直到那艘看起来和星门差不多巨大的星舰完全消失，星门上的折跃管理人员才从做梦般的状况中清醒过来。 在整个过程中，在新罗松轨道和星圈各大关键点布防的舰队，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紧接着，位于新罗松第七行星卫三上的新建远程质量雷达站，向舰队总部传回一条消息，在星系最外侧的彗星云中，有大约一百五十个质量信号突然消失，初步判断为一个同等规模的舰队，从那里折跃驶离。 直到此时，新罗松地表上，集团各方势力的各位大佬，才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另外一场看不见血的战争，也已经开始打响。 无数隶属于集团安全部门的特工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同时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位于新罗松各大城市的水星基金会分支机构，逮捕并宣布驱离水星基金会的成员。 集团对外给出的理由是，水星基金会公然以违法有段干扰受《集团宪章》赋权的听证会，进而损害了民众对于宪章权威性的信任，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 在所有人眼中，一直以彬彬有礼、温和谦恭形象示人的厄普顿·格兰特，向所有人展示了他冷血果决的一面。 早在三年前，联盟解体的时候，格兰特集团只是一个人口二十来亿，只拥有一颗行政星的小势力，但在接受了水星基金会的“合并”建议后，格兰特从一个投资人的身份走到台前，借助基金会的资金和资源，快速扩张新罗松的实力。 如今，在宣布与基金会决裂后，人们才惊恐地发现，在这短短三年时间里，即使不算锡安和第七疆域，格兰特集团也已经拥有两颗行星，以及不亚于赫尔曼独星体的舰队。 就在针对基金会的清洗行动最关键的时候，格兰特先生却没有在他自己的办公室中坐镇指挥，而是出现在冯凭海老总统的住所中。 “所以，你是来驱逐我离境的吗？”老总统懒懒地躺在一张躺椅上，虽然这么说着，却似乎并没有打算挪动身体。 他的贴身助理紧张地待在旁边，不明白最高执行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到访。 “当然……不是。”格兰特呵呵笑道，“您说笑了，您是集团的贵宾和重要战略顾问，集团怎么可能对您如此不敬。” 老总统打了个哈欠：“那帮小辈越来越没规矩，教训教训也是对的，基金会存在了好几千年，这些年联盟的环境太好，让他们有些忘乎所以，忘了基金会之所以能长盛不衰，绝不是靠什么强大的武力和台面上的势力，而是永远不会站错队的……本事。” 格兰特笑着摇摇头：“您说的那些小辈，已经开始刺杀我了，自从听证会以后，我的安全部队已经处理了三次刺杀，就在我来的路上，还有一个家伙想用便携导弹炸我的车。” 老总统呵呵一笑，饶有兴致地坐起身来：“是吗？可惜他们不是韩兼非，说实话，我很想知道，如果韩兼非想杀你，你能不能躲得过？” 格兰特笑了笑：“我想不出韩兼非有什么杀我的理由。” “可是，如果是翟六呢？”老总统说，“别忘了，他一直都像韩兼非的影子一样，包括现在，在对硅虫的控制上，两人都是一样的，如果他要放下面子亲自来杀你，你怎么办？” 格兰特摇摇头：“那我就等死好了，但这件事对他来说，收益远远小于付出，实在有些得不偿失，如果他真的亲自来，我到希望多几个我给他多杀几次。”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韩兼非走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去哪里？”半晌之后，老总统才转了个话题问道。 “他说他想去找翟六，”执行官答道，“但他没有细说，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去‘找’，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现在带着你给的区域控制舰走了，方向是φ卦限。” φ卦限是一片没有宜居行星的空间，这里用有极其丰富的锓矿资源星，大量矿业和能源公司在这里经营着数以百计的空间站，即使在联盟已经分崩离析三年后，那里依然是那些能源公司的地盘。 如果说曼都利昂是联盟的混乱天堂，这里则是无数混乱与秩序交叉的无主之地，也是整个联盟疆域中，海盗、帮派和私人武装最为盛行的区域。 “φ卦限？”老总统一愣，皱起眉头，“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原因，”格兰特先生说，“第一个，那里有很多资源，而他手里有一百多艘需要燃料锓才能打仗的舰队，却没有能够供养的星球和人口，相比之下，如果能够统一φ卦限，人口和能源这两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这个原因我也想到了，”老总统点点头，“第二个呢？” 格兰特笑了笑。 “哦，对了，”老总统说，“你看我这德行，这是集团的事，我一个水星基金会赋闲的老家伙，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也不算，”格兰特说，“我可是听说，在被水星基金会控制期间，韩兼非俘虏了很多感染体星舰，应该不下二百艘吧？” 老总统突然停下所有动作。 “你是说……” “听证会上那个帮他举证的抚慰者，叫米清，也跟他一起走了，她应该就是φ卦限某个空间站出生的吧？” 老总统点点头：“知道了，她应该知道那两百艘船在哪里。” “不管他去做什么。”执行官笑着说，“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坏处，只是我记得他心眼不大，基金会那些小辈，才应该关心这个问题吧！” 老总统“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重新躺回躺椅。 “老总统，”格兰特看他有送客的意思，“我这次来，可不是跟你说这些的，我知道，你侄孙被驱逐，你这边怪寂寞的，就帮你找了个管家，没事还能陪你聊聊天，保管让你满意。” “谁？”老总统睁开眼。 格兰特转头对门外说：“克劳馥太太，请进来吧。” 第44章 无主之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冯凭海老总统闻声向门口处看去，一个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带着十足贵族气息的……老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是克劳馥太太，一位无可挑剔的贵族，曾经是白山公司的股东，现在，我请她来做您的私人助理，协助您管理您的……产业。” “我的产业？”老总统坐直了身体，随口问道，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克劳馥太太身上，始终没有移开。 那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女人，就算说她是某个千年世家的掌权人，看冯凭海看来，一点儿都不过分。 完美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而是在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出的那种气质，让自幼生活在同样千年世家的冯老总统，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是的，韩兼非走之前，特意让人跟我说，他在集团的所有财产，其中一部分用于给您置办一座咖啡种植园和加工厂，还是最核心产区的那种，克劳馥太太，也是他委托我带来，协助您管理那些产业的。” 克劳馥太太走进屋子，向老总统行了一个标准到极致的贵族礼：“是的，冯先生。按照韩先生的要求，我会为您管理您的产业，包括您已有的和韩先生刚刚赠予您的。” “好，好。”老总统的目光还是没有从克劳馥太太身上离开，嘴里却连连答应。 在他看来，在新罗松这种暴发户遍地的地方，面前这位贵族夫人般的女士，简直比海中的珍珠还要稀有。 “韩先生说，今后我的酬劳也是由您支付的，具体数额是……”克劳馥太太似乎有些反感他毫不加掩饰的欣赏目光，微微皱起眉头，“您年收入的20%。” “没问题。”老总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事态，略做沉思，便满口答应下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要先做些什么？” 这位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女士，让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心想的都是酒吧里那些桀骜不驯的热辣女孩，完全忽视了这些家世良好的女士，直到自己老了，他才意识到当年家里为自己介绍的那些家教良好的女士，是多么的珍贵和难得。 格兰特微微一笑：“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我还有些事要忙。” 目送执行官离开，老总统再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士身上：“克劳馥太太，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咱们那片种植园？” ------------------------------------- 35标准天后，φ卦限，雅典娜星门。 死亡方舟号突然从星门中显现出巨大的舰体，并缓缓向远处恒星轨道上的空间站群方向飞去。 φ卦限是这片恒星群中的一部分，联盟在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粗暴地使用其中一个行星作为原点，把这片区域分为八个卦限，而φ卦限就是其中的第七个。 距离这里最近的联盟行星，是位于第二卦限的曼都利昂。 然而，联盟很快发现，在自己无意识间做出的划分中，刚好位于φ卦限的几十颗行星中，蕴含了大量的锓矿资源。 因此，这里很快成为全联盟各大能源公司的开采地，那些公司不惜建造庞大如区域控制舰的大型空间站，用来供采矿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居住。 久而久之，这里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数百个空间站群，更是有多达10亿人居住在其中。 其中有一座空间站叫做“曼哈顿IV”，刚好就是米清出生的地方。 “φ卦限，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我对这里所有的印象都是12岁以前的。”看着死亡方舟号主控显示屏上那些遥远空间站的影像，米清喃喃地说道。 “我还没有来过这里，”韩兼非说，“听说这里的情况复杂程度，就连联盟舰队都不愿意插足。” “有些空间站是隶属于一家公司的，这种情况还算好一些，但有些就和曼都利昂一样，完全是一个混乱不堪的世界。”米清说。 站在一旁的马斯基林补充道：“没错，但这里是联盟解体后，唯一没有被帝国、集团和独星体三方中的任何一方染指的无主之地。现在三方都在跟这边做生意，那些能源公司和黑帮，根本不会管跟自己合作的到底是谁，只要物资充足，什么都是可以谈的。” “所以这里才会是那些所谓的大型能源公司来做主。”韩兼非想了想，“既然来了，总不能闲着，我们以后可能就要把这里当做家了，总要搞点儿动静出来。” “现在吗？” “不，还有两件事没做，”韩兼非说，“在锡安搞来的一百五十多艘星舰还在路上，我记得还有两百多艘，被基金会藏了起来，也要找出来。” 说完，他看向米清，接着说道：“基金会用了一种很特殊的方法压制了那些战舰中的感染体，但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在这个卦限中。” 米清有些吃惊地望向他：“基金会使用的技术，应该是在前代文明对硅虫全套研究结果上改进的，翟六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它们，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兼非指着自己的大脑：“在教团的时候，至尊曾经跟我说过许多关于硅虫的事，当时有五件被证明对硅虫有很大影响的东西，从C6行星逃到如今的联盟领地，我猜到，其中有两件被水星基金会得到了，但我也得到了两件。” 说完，他伸出左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我不知道这枚叫做冰铁的戒指到底去了哪里，自从我重新醒来之后，它好像就已经不见了，我分析了很多中可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被我体内的硅虫直接蕴化，但其中有一些我不清楚的机制，却保留了下来——我猜，就是这种机制，让我比翟六对硅虫族群的感知更敏锐吧。” 米清静静听他说完，才点点头道：“的确在这里，但基金会在知道我投向你之后，一定会加强对那些战舰的保护。” “没有用。”韩兼非摇了摇头，“虽然不想使用硅虫和感染体来对付人类，但我从来不是什么奉行程序正义的卫道士，我会先跟他们好好他谈谈，如果谈不通，必要之恶还是要做一做的。” 第45章 曼哈顿IV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死亡方舟号在更外层的轨道停了下来。 由于缺少专业预警装置，φ卦限中的那些公司和空间站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隐藏在外层轨道中的巨型战舰。毕竟这个卦限中的星系又多又密集，偶尔出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行星也不算稀奇。 在做好必要的伪装后，死亡方舟号上的核心成员聚集在战舰的指挥中心。 “这就是曼哈顿IV号空间站的立体地图。”米清指着全息显示屏上的内容，对其他人说道。“整个空间站共分为73层，每层高度在10米左右，以0层为分界线，按照模拟重力的方向，0层以上为U1到U36，以下为D1到D36层。整个空间站呈鼓形，楼层越高，可用面积越小。” 随着她的话语，空间站的立体结构图被迅速放大。 “每层的环形空间，直径从3.5到5.5公里不等，这座空间站里居住着两百多万人。” “从最新的情报来看，目前这座空间站被三个帮派控制，黄龙会控制D12以下的区域，D11到U30是黑手帮和Q社团的争夺区，双方控制的地盘每周都要变，U30以上是黑手帮的地盘。” “我父母就是在黑手帮和当年的秋田帮火拼的时候，被流弹杀死的。”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说完，米清看了韩兼非一眼，“这些家伙还是那样，除了秋田帮变成了Q社团，其他的一点儿都没变。” 韩兼非听完之后，拖动全息影像，返回整个空间站的全局地图。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现在空间最大的帮派是黑手帮，而它正在跟Q社团开战，那个黄龙会则待在下面二十多层按兵不动，等着坐收渔利？” “基本上是这样。”米清点点头。 “你觉得如果要降服这些人，我们应该怎么做？” 一个小时后，几艘交通艇先后从死亡方舟号上驶出，分别从不同的航线向曼哈顿IV号空间站驶去。 在其中一艘交通艇上，韩兼非有些别扭地转动带着机械辅助视觉装置的眼睛，看着自己伪装成金属手臂的左手和皮肤上被硅虫伪造出的刺青花纹，不解地问米清道：“我们非要打扮成这样吗？” 米清捋了捋染成深紫向银白渐变的短发，说：“我们假扮的是伯恩-琼斯空间站的帮派，就得习惯这种装束，这是在曼哈顿IV生存的通用语言，有时候比钱还好使。” 除了一头渐变色的短发，她还带着夸张的墨镜，嘴唇也涂成渐变色，紧身运动背心比发带宽不了多少，露出紧实的小腹和完美的线条，露在外面的肌肤上，也被硅虫装饰出一条条诡异的刺青花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并确定她的身体中还有硅虫，韩兼非几乎以为面前是另外一个女孩。 “夸张的妆容和服饰，机械义体，还有特立独行的行为，才是这里最常见的装束，如果不想被人一眼拆穿，我们只能穿成这样。” “好吧。”韩兼非握了握金属左手，发出铿锵的声响。 “其实习惯了就好。”米清撩了撩短发，微微一笑。 很快，韩兼非和米清乘坐的交通艇就停靠在U33层的一处停泊区内。 曼哈顿IV虽然不是禁止进出的区域，但还是很少有外人前来，停泊区中大都是外出采矿的矿船，五代三粗的矿工们挥舞着金属构造的肢体，端着用燃料桶改造的啤酒杯，大声说着粗鲁的话语。 两人走下交通艇，米清顺手挽起韩兼非的胳膊，向空间站内部通道的入口处走去。 韩兼非看了看周围魁梧的矿工，悄声对米清说：“你说我要不要把自己变得强壮一些？” 米清嫣然一笑：“你随意。” “站住。”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拦住两人的去路：“两位看着面生，哪里来的？” 韩兼非还没开口，米清娇嗲着嗓子答道：“伯恩-琼斯的阿拉斯加帮，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韩兼非一阵恶寒，如果不是经过改造，恐怕鸡皮疙瘩早就起了一身。 两个武装护卫却不以为然，其中一人哈哈笑着去摸米清的腰，被她灵巧地躲过。 “来曼哈顿IV做生意，得先交税。”揩油没得手，武装护卫捻了捻手指，“有高级货吗？” 韩兼非冷哼一声，米清拉了拉他的衣服。 “我们来找黑手帮的人谈大买卖，”米清收起调笑的表情，“不是‘水儿’也不是‘片儿’，是‘条儿’。” 韩兼非一愣神，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米清的声音：“水儿是酒精饮料，片儿是电子麻醉品，都是空间站里的稀缺货，条儿是武器，黑手帮不允许私人拥有武器，只有这个，他们不敢揩油私吞。” 韩兼非苦笑一声：“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米清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离开之后，我一直关注着这边，希望有一天能混进来。” 听到伯恩-琼斯空间站来的两人是做“条儿”买卖的，护卫不敢太过刁难，象征性地收了一枚超算币，就放两人过去了。 直到进入空间站内部，韩兼非才知道这种完全没有行政管辖的空间站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一直以为，曼都利昂那种“混乱天堂”已经算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巅峰了，可曼哈顿IV中的场景，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混乱一些。 刚刚离开通向停泊区的通道，他们就看到一个光着上身，整个前胸长满胸毛的黑手帮成员，在公共道路上把一个瘦弱的男子按在地上，一枪爆头。 “Q社团的奸细，混入U33层搞恐怖袭击，已经被我们击毙了。”光背壮汉对周围被枪声吸引到的人喊道，“这就是奸细的下场！” 人群麻木地围观了一会儿，很快就又散去，地上的尸体很快被一台粗苯的清扫机器人像垃圾一样收起，只留下一地乌黑如机油般的干涸血迹。 “你就是在这种地方出生的？”韩兼非皱起眉头，悄悄在脑海中问道。 “在U17层，比这还要乱一些。”米清表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却利用抚慰者的感应能力答道，“习惯了就好，虽然离开的时候只有12岁，但我已经很擅长在这种地方不被杀死了。” 韩兼非虽然杀过很多人，但从来没有如此漠视过生命，他对着地上的血痕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第46章 妓院找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米清的脸上虽然戴着一副夸张的墨镜，还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去……妓院。”半晌之后，她才开口道。 有一本非常古老的书上曾经写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最古老的职业，一种是杀手，另一种就是出卖自己的女人。 自从人类社会诞生以来，这两种职业就一直存在。 在曼哈顿IV这种无法之地，这两种职业更是昌盛到极致。 韩兼非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 “你打算……找当年那些人报仇？” 米清知道他误会了，摇了摇头：“个人恩怨算不上什么，我们要去的，的确是那家妓院，但跟我个人没关系，我们要去那里找人。” 来曼哈顿IV的整个计划，都是米清策划的，她对这里似乎有种近乎偏执的熟悉，韩兼非自然乐得听她安排。 “找什么人？” “一个能让我们接触到黑手帮高层的人，”米清说，“如果我去年的资料没有过时，那个人应该会经常去那里，找到他，我们就能跟黑手帮的人搭上线了。” 韩兼非点点头，看着她伸手拦下一辆破旧不堪的计程车。 空间站内部非常逼仄，每层的高度只有十米左右，很难让悬浮车开起来，这里盛行的，还是那种四个轮子的复古式汽车。 计程车停下来，一个双眼都做过义体改造的人从车窗中伸出头来：“美女去哪里？” “麦琪的会所。”米清说着，丢给他一枚黑色小卡片。 “会玩！”计程车司机嘿嘿一笑，“上车吧两位。” 司机很懂规矩，知道在曼哈顿IV生存的第一要务是什么，自然不再追问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去那种男人才会想去的地方。 两人坐上车，默默坐在后座上一声不吭，司机一直试着搭讪，见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只得悻悻作罢。 “你给他的是什么？”韩兼非在两人的意识感应中问道。 “一种电子麻醉品。”米清答道，“麻醉剂和电子芯片的混合物，可以让那些接受过义体改造的家伙身体和机械感官一起麻醉，是这里的硬通货。” 说完，她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把那种小卡片递给韩兼非。 韩兼非微微一笑，装进口袋中。 联盟发行的官方货币，以及现在三大势力各自发行的货币在这里都不怎么吃香，只有这些水儿、片儿、条儿什么的，才是这里真正的流行货币。 计程车在33层外侧大环中兜了半圈，终于在一处小门外停了下来。 空间站里面没有时间早晚的概念，那些来这里消磨时间的矿工和黑帮成员根本不会去管什么时间，大部分人都是出了采矿船，领到当天的工钱，跑到附近吃顿热饭，就来到这处销金窟，把剩下的钱一股脑儿地花出去。 钱少的，就买上点儿劣质的烈酒，一边看那些舞池中的女孩卖力扭动自己的身体，一边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有点儿富余的话，酒足饭饱之后，就叫上一个最便宜的女孩，拉上二楼的某个小屋子里，抚慰一下空虚的身体和灵魂。 在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里，这里的生意自然异常的火。 两人走进那座小门，里面的大厅中已是热闹非凡，看到两人的身影，矿工和黑帮打手们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 像韩兼非这样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的男人，他们见多了，但来这种地方还自带一个妞的男人，的确不怎么常见。 一个醉醺醺地打手挑衅一般对着米清吹了个口哨，顿时在大厅中引起哄堂大笑。 两人无视了那些或揶揄或挑衅的笑声，在一处靠墙的桌子旁坐下来，往桌上扔了一枚刚刚付给计程车司机的那种黑色卡片。 一直关注着两人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眼神中传来的不再是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贪婪。 一个上半身近乎赤裸的女招待飞快地跑过来，拿起那张卡片，将一张电子纸放在两人面前：“两位贵宾，这是本店今天的酒单，两人是第一次来，老板娘特意吩咐，给两位打个折。” 韩兼非微微点头，只要知道了这里的规矩，剩下的事就好办了，这种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来两瓶最好的酒，一套干果，告诉老板娘，曲子换点儿更浪的，这儿又不是大学图书馆，这种比那帮矿工的那话儿还软的音乐，是打算让那帮没卵的玩意儿在这里复习考奥古斯都堡理工学院吗？”韩兼非说着，又丢了两张黑色卡片在桌子上，“还有没有更刺激的？” 女招待眼睛几乎完成两条月牙：“有的，有的，咱们这里，就是刺激的东西多，今天托您老人家的福，这帮小兔崽子也可以饱眼福了。” 说完，她飞快地收起那两张小卡片，向吧台方向跑去。 果然没过多久，大厅中的音乐声开始变得不同起来，那是一种电子乐混合人声的的吟唱，随着音乐的变化，大厅中的打手和矿工们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狭长的平台从吧台旁的墙壁中缓缓滑出，从大厅中央延伸过来，一直延伸到两人所坐的桌子旁。 紧接着，十几个衣着暴露、妆容怪异的年轻女孩从平台上走出来，在穿过大厅的平台上站成一排，开始卖力地合着音乐的节奏舞蹈。 韩兼非皱起眉头。 在他看来，这种舞蹈没有丝毫美感，却无时不刻不在挑动大厅中那些人的神经，整个大厅很快再次被点燃起来，矿工们也离开自己的桌子，在平台下跟着女孩的舞姿一起扭动。 “所以你当年就被卖到了这种地方？”韩兼非皱着眉问道。 “是的。”米清面无表情地说，“离开之后，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恢复成普通人。” “嗯。”韩兼非点点头，注意到不远处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瘾君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不过今天还是来对了。”米清回过头，也看到了那个人，“咱们运气不错，要找人的来了。” “他？” “是的。”米清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好，我们要吸引他的注意了。” 说完，她跳上平台，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向大厅中央走去。 看到她的身影，正在跳舞的女孩纷纷后退，把整个平台让给她。 “这种舞，我也会，我在上学的时候，还专门请专业舞蹈家改进过，就是为了今天。”韩兼非的脑海中传来她的声音。 第47章 这是赠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韩兼非的印象中，米清一直都是那种很安静的形象，这次她的装束已经颠覆了那种形象，而接下来她的行为，更是让韩兼非大跌眼镜。 她只是微微提起腰胯，现场就开始沸腾。 直到她开始舞动的时候，韩兼非才明白她说的“专门改进过”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和那些舞女类似的动作，在她的腰肢间展现出的美感和风采，完全像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搔首弄姿的网络红人，无论如何卖力，也比不过一个经验丰富演员的一个眼神。 更何况，那些舞女每天需要迎合的，只是一群完全不懂得欣赏的糙人，她们只需要展示自己年轻的肢体，就能让那帮牲口热血沸腾了。 韩兼非突然想起米清那个小女朋友，此时正在死亡方舟上等待着她胜利归来。 他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知道今天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既然如此，就好好坐下来欣赏这曼妙的舞姿吧。 一首曲子终了，米清微微喘着气回到桌子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跳得不错。”韩兼非笑着给她续上杯，“为什么要专门改进这个？” “我上大学的时候，对报仇的执念还挺深，就专门学了这些，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回到这里，杀死当初卖了我的人。我知道我不可能打得过那些家伙，唯一有机会报仇的，就是在床上。” “其实也不用。”韩兼非说，“你完全可以借助基金会的力量来做这些。” “当时没有想过这些，况且，就算我想过，基金会也不会为了这样的要求，就杀到φ卦限来，这样做的投入产出比太不划算了。” “没关系，基金会不想做的事，我们做。”韩兼非说完，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那个瘾君子模样的人。 “啪。” 一张黑色小卡片被扔到两人的桌子上，那个瘾君子晃晃悠悠走过来问道：“听说，这东西是你们带过来的？” 韩兼非看了一眼，那片东西显然已经被吸食过了，里面的药物和芯片都糊成一片。他点点头。 “你从哪里弄到的？”那人继续问道。 韩兼非指了指衣服上一个不起眼的花纹，那是一个帮派徽标，来自伯恩-琼斯空间站的统治者“机械之心”。 “伯恩-琼斯的人？”瘾君子问道，“来曼哈顿IV做什么？” “做生意。”韩兼非揽住米清的腰，女孩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皮肉生意？”瘾君子毫不掩饰自己贪婪的目光，盯着米清“刺青”覆盖的胸口问道。 “条儿生意。”韩兼非用金属左手比出一个手枪的手势，口中发出“啪”地一声。 瘾君子冷笑一声：“胆子不小，跑到黑手帮的地盘上做条儿生意，不知道这边禁枪吗？” 韩兼非摇摇头：“知道。” “那就是来找死了？” 瘾君子虽然对那个舞姿撩人的姑娘垂涎三尺，但还没有被自己的欲望冲昏头脑，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做军火生意，还这么高调地带着一个这么热辣的姑娘，要么是蠢，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而后者的可能性恐怕会大很多。 如果猜的没错，对方应该是机械之心某个重要任务的子嗣。 “我知道黑手帮禁枪，但也知道现在黑手帮正在跟Q社团打仗，我做的不是零售的买卖，来就是为了找个大主顾，如果黑手帮不想做，我就去U7层去找Q社团，无所谓，反正我货多得很，大家伙也有不少。” 瘾君子的脸沉了下来。 黑手帮缺武器，Q社团也一样，在近期的冲突中，双方能用的人不少，但就连最普通的火药手枪，也做不到人手一把。 曼哈顿IV的势力范围内，唯独缺少钨和锰，没法生产高品质钢材，武器产量和质量一直依赖外界输入。 黑手帮曾经向其他空间站发出过高价购买的信息，但至今也没有得到正面回复，武器走私贩子倒是来了几批，但后来确认都是投机的，手里并没有什么真货，早就被捆起来扔出空间站了。 “哪儿的货？能验货吗？”瘾君子还是开口问道。 “你哪位？”韩兼非跟米清碰了碰杯。 “我叫吉米·鲍威尔。”那个瘾君子说。 “吉米·鲍威尔是黑手帮现任教父本·怀特的亲儿子，因为是私生子，只能跟母家的姓，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他就是怀特的儿子。”米清在意识感应中悄悄对韩兼非说，“怀特一直看不起这个私生子，但他的夫人又始终没有给他生下儿子，就只能捏着鼻子纵容他，当年我就是被他卖到这里的，那年他才17岁，就已经是个十足的混蛋了。” 韩兼非默不作声地听完，微笑这伸出右手：“幸会。” 吉米·鲍威尔没有去握那只手：“现在，我能看货了吗？” “别人的话，或许不行，”韩兼非笑着说，“但鲍威尔先生的话，当然没问题。我们的船就停在矿船停泊港中，里面有两箱格兰特集团的硬货，随时可以验看。” “格兰特集团？”鲍威尔一下站直了身体，眼中颓废的光一扫而空，“哪里弄的？” “φ卦限的规矩，不问来路。”韩兼非说，“鲍威尔先生如果想去验货，随时可以过去，但如果非要问来路，我就只好找别的买家问问了。” “有意思。”鲍威尔笑笑，“你很有意思，你的妞也很有意思——走吧，我们先去看货。” 韩兼非和米清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好。” 教父家公子出行，自然不用叫什么计程车，在几辆带着黑手帮标识的车辆开路下，三人坐在豪华加长防弹车上，向矿船停泊港驶去。 从上车开始，韩兼非就把米清揽在怀里，完全没有顾及面前妒火中烧的鲍威尔，私生子暗暗骂了几声，可一想到得到这批武器会让自己在父亲面前露多大的脸，他便忍了下来。 暂时忍了下来，鲍威尔心中已经开始构思在交易完成后，如何完美地制造一场意外，把这个看起来十分不爽的武器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上西天。 车队径直驶入连接通道，直接在停泊区一艘交通艇外停下，三人走下车。 “就这？”鲍威尔看着这艘交通艇，认出这是集团制式装备。 韩兼非点点头，右手拂过“钢铁”左手，唤出一个操作界面，点了几下。 交通艇尾仓打开，两个标准集装箱被吊装到港口地板上。 他又按了几下集装箱舱门打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轻武器。 高斯霰弹枪、震撼弹、军用高频振动匕首，制式子弹箱，每箱整整96套，两箱加起来，足以武装起一个连。 看着被震撼在当场的鲍威尔，韩兼非笑着拿出一张名片：“鲍威尔先生，为了表示合作诚意，这两箱东西算是赠品，无论将来是否能合作，这些东西，都是您的了！” 第48章 测试武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赠品？”吉米·鲍威尔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韩兼非放下左手，“作为我们的诚意。” “够意思。”鲍威尔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电子名片，除了业务介绍，上面只有“许硕”两个字。 “伯恩-琼斯做条儿生意的人，有姓许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韩兼非看着他的眼睛，笑而不语。 他自己想了想，很快点点头：“哦，知道了。” 做军火生意的人就那么几家，如果有什么生意不想让别人知道，使用化名都是家常便饭。 “其他货呢？都有什么？”想了想，他又问道。 韩兼非指了指他手里的名片，鲍威尔低下头，翻过名片，一份武器名录立刻在名片上空投射出来，还包括各种全息展示和参数。 “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我们现在有个了不起的供应链，”韩兼非笑道，“就算你想要统一曼哈顿IV，我的货都够用。” 鲍威尔反而有些不放心：“这么大的生意，用得着跟黑手帮做？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支付？”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锓，燃料锓，最纯的那种。” 因为守着七八颗资源极其富饶的富锓小行星，曼哈顿IV最不缺的就是锓化合物，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一点儿都不过分。 但是，φ卦限每个空间站都不缺锓矿，这东西在这里就显得不值钱了。 鲍威尔迟疑了一下：“伯恩-琼斯守着那么多矿星，还会缺锓矿？” “我们接了个大单子，对方要的是高纯度燃料锓，伯恩-琼斯做不过来，只要能做提炼的，我们都欢迎。” 鲍威尔走到集装箱前，从里面拿出一把霰弹枪，让人撬开一个弹药箱，露出里面各种不同功能的弹药。 他从弹药箱中取出四枚杀伤埋头弹、两枚独头穿甲弹和一枚高爆弹，依次压入弹仓。 韩兼非也走过去，从弹药箱中取出一枚单目辅助眼镜，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鲍威尔好奇道。 “这是编程弹药的增强瞄准系统，你可以戴上试试。” 鲍威尔戴上那枚目镜，视野中立刻出现辅助的增强显示内容。 他举起枪，打开保险，视野中立刻出现一片红色滤镜区域，当他的枪头指向发生改变时，那片红色区域也跟着变化。 “这是带有意识分析模块的增强瞄准系统，可以佩戴，也可以直接植入人体，可以根据佩戴者的意识更换弹药，编程弹药可以根据佩戴者的意愿，标记射击区域中的目标，标记完成后，只需要大略方向正确，埋头弹里的24枚钢珠就会准确命中标记的位置，但没有被标记的目标是安全的。” 说完，他搂着米清的腰走到鲍威尔对面，笑着对那个教父私生子说：“你可以对着我们的位置开一枪，只要没有标记，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鲍威尔举起枪，将红色射击区域对准韩兼非。 他很想把所有标记点都定位在韩兼非的脑袋上，但还是忍住了这种可能让自己丧失获得父亲青睐的最佳机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说，“如果你的武器不靠谱，你俩的死伤与我和黑手帮概无关系。” “除非你想让我们死。”韩兼非笑道，“我相信你不会的。” 鲍威尔注意到，即使自己不去看枪口指向的位置，也能清晰地在左眼视野中看到枪口方向的影像，这种功能可以让士兵躲在掩体中慢慢悠悠地标记目标，而不用担心自己暴露。 他犹豫了一会儿，标记了韩兼非周围的二十多个位置，其中有一个几乎会擦着韩兼非的头顶飞过。 他当然希望那个看上去无比嘚瑟的许硕自己撞到钢珠上来，但还是不敢直接瞄准他。 其实增强瞄准系统几乎在一瞬间便为他标注好二十多个最有价值目标，但他还是用了好半天来做调整。 然后，他猛地抠动扳机。 枪声响后，精确射击的枪身吸收了大部分后坐力，他抵在腰间的右手只是轻微地动了一下。 手感不错，像年轻女孩的胸脯一样柔软。 金属风暴擦着两人的身体飞过，在他身后的墙上留下一片弹孔，韩兼非一动不动，却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 鲍威尔满意地看着墙上的弹孔，使劲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枪扔给手下的人：“够劲！” 韩兼非回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弹孔排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操”字。 在这片无主之地，只有三件东西能让他感到兴奋，就是电子麻醉品、年轻女孩和枪，而在曼哈顿IV这种缺少特种金属的地方，枪所带来的刺激，远比另外两种大多了。 “只要你喜欢，”韩兼非说，“这种东西多得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想要的可不止轻武器，”鲍威尔说，“听说格兰特集团有那种轻便装甲，重量跟单兵护甲一样轻，战斗力却能跟联盟制式机动装甲媲美，能不能帮我搞几台玩玩？” 韩兼非笑着说：“搞几台不难，难的是那东西很难开，不经过专业训练，很容易把自己玩儿死。” 私生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就喜欢能玩儿死人的东西，不用太多，四台有没有？” 韩兼非点头道：“最多两台，巨魔，纯近战型，不能再多了，万一让集团的人知道，我们的供应链也会受威胁。” “说说怎么算钱吧。”鲍威尔想了想，虽然有些不爽，还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每套轻步兵装备5吨高纯度燃料锓，枪械种类由你来定，但是我们不提供护甲；单兵导弹发射器100吨一台，导弹10吨一枚；四足机器人150吨一台，配激光武器，你们自己负责动力；巨魔轻便装甲3万吨一台，只提供两台，其他武器数量不限。” 私生子粗略算了算黑手帮的需求和需要付出的东西，基本在他或他老子能接收的范围内，便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能交货？” “我们的船就在小行星带里，只要你把燃料锓准备好，堆在这座码头，我们的人两天之内就能把货拉过来。” 鲍威尔点点头，不再有什么疑问，让手下的人从附近的码头上调了一辆拖车过来，把两箱沉甸甸的武器拉走。 “我先去和……教父说这件事。”临走前，他对两人说，“你们现在附近住下，稍后我会找你们。” 私生子走后，米清才开口道：“他可不像这么好说话的人。” 韩兼非点点头：“我在他身上放了很多硅虫，刚一离开，他就派人去伯恩-琼斯打听有没有我们这号人。” 说完，他自嘲般笑了笑：“他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的。” 第49章 可以交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曼哈顿IV空间站，U35层的一个房间中。 整个空间站最大的黑帮头目，“教父”本·怀特坐在自己那张名贵的真皮座椅上，安静地听自己唯一一个也是最看不上眼的儿子，说着关于伯恩-琼斯空间站那位武器商许硕的事。 和大多数人想象中不同，这个可能是曼哈顿IV上最有权势的人，并不像其他生活在这里的人那样用怪异的妆容、刺青或机械义体来装饰自己。 他的肢体健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一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下，有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在一身考究的套装映衬下，即使放在千年世家林立的锡安行星，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但这里是曼哈顿IV，一个无主之地，一个没有任何律法的犯罪天堂。 在这里，这种看起来最正常的人，反而显得极为反常。 “说完了？” 听着私生子滔滔不绝的讲述，教父心中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但考虑到对自己未来继承人的培养，以及那些武器可能真的对自己的帮派有用，他便忍着性子耐心听鲍威尔说完。 就像所有私生子在面对自己父亲时那样，鲍威尔有些畏惧地点了点头。 “我活了这么久，把黑手帮做到如今的规模，”教父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经历过许多事，唯一一句至今仍被我奉为真理的话，就是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说那个叫许硕的，要价虽然不低，但还算公道，可那些东西随便拿到哪个帮派哪里，都是打破脑袋的抢手货，凭什么用这么低的价格卖给你，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私生子？” 鲍威尔的脸顿时憋得通红，看着自己从小畏惧的父亲，藏在袖子中的手因为用力太猛而变得苍白。 “还有，你有没有派人去查他们的来路？” “已经派了，”鲍威尔恭顺地说道，“伯恩-琼斯离得不算远，两天时间就能回来，到时候自然知道这两个人的底细。” 老教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抢呢？” “我带了一把，放在门外了。” 就算他是教父唯一的儿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带着一把枪进父亲的办公室。 教父点点头，拍拍桌面：“把枪送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鲍威尔身后的门就打开了，两个戴墨镜的护卫拿着那把霰弹枪和几枚子弹走进来，把枪、弹和增强瞄准系统分别放在教父的桌子上。 老教父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武器：“演示一下。” 鲍威尔低下头，看到桌上放着的都是独头弹，在从许硕那里回来后，他曾经试过，知道这种独头弹有许多种功能。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戴上增强瞄准眼镜，向父亲说明了那把枪和增强瞄准系统的功能。 独头弹只有一个弹头，可以根据目标的特点，直接当做穿甲、碎甲、热流弹使用。 跟埋头弹不同，这种独头弹只能标记一个目标，射程超出10倍，只要大略方向不错，那枚弹头会绕过障碍命中静止不动的目标。 教父点点头，起身打开窗户。 与空间站的其他分层不同，U35层的视野十分空旷，高度也接近三十米，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垂直电梯井上方的大钟——一个真正复古的金属大钟。 “打那个钟。”教父坐回自己的位置。 鲍威尔举起枪，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老教父坐在他和窗口中间，刚好挡住大钟。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举起枪，在放大的增强视野中锁定了那座大钟。 父亲的身影刚好就在红色射击区域中。 只要自己悄悄换个锁定目标，再轻轻抠动扳机，那个一直让自己恐惧的男人就会当场被打成一滩烂肉。 而他是教父的唯一继承人，父亲死后，便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他。 鲍威尔真的很想这样做，但还是没有那个胆量。 他终于知道，上次在对韩兼非试枪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敢对对方开枪了。 因为两人的表情和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对自己命运拥有十足把握的自信，一种完全漠视面前任何危险的气魄，这种气魄，是他吉米·鲍威尔从来不曾有过的。 “开枪。”老教父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不可抗拒的力量。 鲍威尔闭上眼睛，抠动扳机。 一声枪响后，一枚钢钉般的子弹喷射而出，拖着一道焰尾，绕过挡在自己面前的黑手帮教父，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准确命中那座大钟。 大钟瞬间被钢钉射穿，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铛……”几秒后，刺耳的钟声传过来，像一个死囚在生命最后时刻，发出颤抖的哀鸣。 教父转过身看向窗外还在震颤的大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面对自己的私生子。 “枪不错，”老人难得夸了半句，却不是对自己儿子的。 鲍威尔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哪怕父亲只是在夸枪，这也是他成年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的赞许的话。 “那两个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鲍威尔犹豫了一下，几次欲言又止。 教父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对他的优柔有些不满。 “是……有一点儿……”私生子还是决定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他们当时在……在麦琪的会所，扔出好多麻醉品，那个女孩还……很卖力地跳了一支舞，她跟别的女孩都不一样，很……很……诱人……” 教父冷哼了一声，吓得私生子立刻闭上了嘴。 “接着说。” “我就是觉得，他们的出现太巧了……刚好我们需要武器，刚好他们出现在我常去的……地方，还有那个女孩……太完美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再专门等我。” 教父点点头，不置可否。 “对了，”鲍威尔眼睛突然一亮，“还有一件事不正常！那个女孩……虽然很正，跟那个许硕腻腻乎乎，但我能看出来，她……还是个雏儿！” 教父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放缓下来：“等你派去伯恩-琼斯的人回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就跟他们交易吧。他们要的货，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验完货没问题，就可以交给他们。” 鲍威尔听得一脸茫然：“为什么？” 第50章 借枪杀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看着一脸茫然的私生子，教父叹了口气。 “前两天，有个阿尔泰空间站的胖子找到Q社团的老大，卖了一批钢铁帝国的军火给他，这事你知道吗？” 鲍威尔机械地摇摇头。 老教父强忍着怒火，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在你收下这批武器后两天，Q社团的人往码头运送大量高纯度燃料锓，我们的线人看到一个阿尔泰的胖子，把整整一船军火卖给他们。” 鲍威尔又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阿尔泰和伯恩-琼斯向来不合，两家都在用武器换高纯度燃料锓，也许这两个大型空间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了。 又或者，他们各自背后的势力，已经开始把注意力投向这片荒芜的无主之地？ 如果是那样，自己的敌人Q社团已经跟阿尔泰的人接上头了，自己当然要尽快抱上另外一条大腿。 “我明白了，父亲。”鲍威尔低下头。 “你明白什么了？” “阿尔泰的人找到Q社团，卖了大量武器，伯恩-琼斯的人如果不想曼哈顿IV被他们独吞，就不得不帮我们。所以那两个人故意跟我接触，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我还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您，还要通过我……” “因为他们不想让黑手帮认为他们别无选择。”教父说。 一向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鲍威尔这时才明白父亲的意思。 想来那对伯恩-琼斯的狗男女很清楚，只有找到自己这个蠢货，他们才能在这次武器交易中获得最大利益，甚至还能收获未来教父的好感。 如果他们直接找到黑手帮教父本·怀特，很有可能把这次交易变成一场无条件的援助。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否则便只能看到曼哈顿IV投向阿尔泰的怀抱。 而黑手帮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双方的对峙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如果不接受这批武器，很可能在下次冲突中，就被装备了钢铁帝国制式武器的Q社团彻底击溃。 “对不起。”吉米·鲍威尔低下头。 “没什么对不起，”教父摇摇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他们要的燃料锓，你现在可以告诉那两个人，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到那批货。” “是。” 鲍威尔刚要退出去，教父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私生子停下来，看着自己的父亲。 “问问那个许硕，单兵护甲有没有，我们出双倍的价格。” “……上次他说过一嘴，”鲍威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供应链那边对防护装备的管控很严……” 教父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鲍威尔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轻轻带上门，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看到父亲坐在自己垂涎已久的座椅上，用一只手拄着头，似乎苍老了许多。 “原来他也会老吗？”他的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 就在父子二人在这间绝对不会有人监视和打扰的屋子里，商量这些关系黑手帮兴亡的事时，借助依附在鲍威尔身上的硅虫看到这一切的韩兼非笑着对米清说：“你那个仇人要来交易了。” 正坐在旅馆小床上发呆的米清闻言抬起头来：“他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还没，”韩兼非说，“不过不重要了。孙拭那边已经跟Q社团接上头，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跟我们合作。” 米清点点头：“我这就通知死亡方舟把货运过来。” “不急，”韩兼非说，“先让他们急两天。” 说完，他盯着米清的脸看了半天。 “你……看我干嘛？” “没什么，”韩兼非笑笑，“我只是在想，同时卖武器给他们两方，还只卖杀伤性武器，你是怎么想出这种计划的？” 被他“夸奖”一番，米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这件事我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谋划，我曾在无数个夜晚睡不着觉，想着自己能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那两个让我家破人亡的黑帮。我一直在想，如果基金会不帮我，或者只能提供有限帮助，我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瓦解掉这两个帮派？” “后来，”她伸出手捋了捋如液体般流淌的渐变色短发，接着说道，“我在奥古斯都堡国立图书馆中看到一本古代军事书籍，从里面学到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句话，给了我很大启发，那本书说：‘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开始攻破的。’那本书上有很多战例，我从上面学会了一种叫做‘离间’的策略。” “从那时起，我就在想，在两个帮派都有吞并整个曼哈顿IV的欲望时，强大的武器会把他们的欲念不断放大，而把这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交到没有丝毫纪律的黑帮手中，就像把高斯步枪交给一群猴子，他们一定会自相残杀，直到两败俱伤。”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可以同时把武器提供给两方，而他们自身的贪欲，会引导他们自己走向毁灭。” “那你有没有想过，”韩兼非静静听完她的话，才开口道，“这样做，会有多少人会死在他们的战争中？” 米清淡然一笑：“我父母死于他们的战争时，我被那个鲍威尔掳去卖给妓院时，并没有人卖给他们武器，那时候又有谁在乎过？” 韩兼非摇摇头：“不要在我面前假装冷血，你提供给他们的武器，都选择了附带伤害最小的那种，说明你还是很在乎曼哈顿IV上那些无辜的民众。” 米清抿起嘴唇，没有答话。 “或许这个宇宙中，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的感受。”韩兼非说，“为了某个目标，我曾经屠杀过一个镇子上的所有人，也曾经欺骗过四亿人，让他们以为我会陪着他们一起去死。如果内疚可以杀人，我可能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那你内救过吗？或者说，你有没有后悔过那么做？” “如果说没有，肯定是假的。”韩兼非微微一笑，“但是我想过，如果我不杀黄杨镇的5000个居民，他们早晚也会被硅虫感染杀死，并给更多人带来灭顶之灾；而我没有陪着奥斯迈的四亿人一起死，是因为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在最终目标面前，我们所有的怜悯、同情、眼泪和愧疚都是多余的，命运不会因为过程的正义，而给你一个仁慈的结果。” 米清眨了眨眼睛，心情似乎稍稍好了些。 “别多想了。”韩兼非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个私生子就快到了。” 第51章 似曾相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外有现实压力，内有来自父亲的“期许”，在内外双重压力下，不用太复杂的流程，黑手帮教父私生子鲍威尔就在武器交易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货？” “猜到你这两天会做决定，”韩兼非笑着说，“我们已经提前让货船过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你就可以看到那批武器。” “那就好，”看着一辆辆运输车把几十万吨高纯度燃料锓运到码头，鲍威尔一直紧绷的心神突然放松下来。“对了，你们上次在麦琪的会所里用的那种片儿，还有没有了？” 韩兼非看了米清一眼：“那东西叫什么？” “炽天使的咏叹。”米清嫣然一笑，“效果很好，也没有太大的成瘾性，关键是对人类机体无害，唯一的缺点就是，产量太小。” “是不错，”鲍威尔说，“还有吗？” “有一些，”米清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叠黑色小卡片，大概有十几张，随手递给他，“拿着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当钱用，外面的货币在这里不管用，总要有点儿趁手的零钱。” 鲍威尔眼中放光，一把抢过那叠卡片：“好说好说，你俩这些天的所有消费都记在我账上！” 说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让手下人盯着接货，便离开了码头。 “你搞的这种电子麻醉品，真的没有成瘾性？”看着他的背影，韩兼非轻声问道。 “你觉得呢？”米清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用A97生物芯片，加上115号靶位16倍感官放大效果，虽然没有什么生理依赖，但他这辈子在精神上都离不开这种东西了，而这种东西只有死亡方舟有，就算他这次不死，以后也只能靠我们提供这种东西。” “而且，”还没等韩兼非说什么，米清又补充道，“在定型的时候，我特别加入了同时刺激那种功能和延长那种感官持续时间的定向药剂，就算能够克服精神上的瘾头，他这辈子恐怕也只能靠这个来找回作为男人的信心了。” “……”听完她的话，韩兼非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吐出两个字，“够狠！” “狠吗？”米清笑着说。 韩兼非点点头：“我本以为，在我认识的这些女孩里面，你是最正常的一个，可这段时间以来，我才发现，我看人的眼光的确有问题。” “是吗？我有什么问题？” “一个这么能隐忍，又能用这么长时间部署自己复仇计划的女人，反正换了我，是绝对不愿意也不敢得罪的。” 或许是大仇即将得报的缘故，米清难得有开玩笑的心情，她叹了口气：“别说你得罪我，就算想对我怎么样，人家又有什么办法？你在我身体里留下十几亿个那种东西，我还不得乖乖听你的……” “打住，打住！”韩兼非一阵恶寒，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取向，他还真信了她这幽怨的做派。 韩兼非暗自思忖，幸亏这个妖孽已经有人收了，要不然，就凭这腹黑的心机和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始终如一”，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说笑间，他把目光投向远处忙碌的黑手帮码头工人。 这时候准备用来交易的燃料锓已经整整齐齐码放好，交易的武器还没到，这些工人又不能离开，只能百无聊赖地在码头上围成一圈一圈的打牌。 在那些人中，只有一个年轻人，独自坐在远离喧嚣人群的货架旁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口琴，放在嘴边轻轻地吹。 韩兼非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年轻码头工身上。 米清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那个人。 在码头工人吆五喝六的喧哗中，一阵轻柔悦耳的口琴声绕过人群，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他们都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但还是能听出来，这个年轻人吹得并不熟练，偶尔还会停一下，重复吹错的音节，但这依然不影响两人给出“悦耳”的评价。 “曼哈顿IV空间站上绝大多数人，终生都不会离开，所以，这个人应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米清突然说道。 韩兼非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他从这首曲子中，听出一种居住在空间站和小行星上的人极难感受到的一种意境，闭上眼睛去听，仿佛置身于一片天高云淡的辽阔草原之上，偶尔风吹草低，平静悠远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不，他肯定没出去过，”米清又说道，“这种普通码头工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有去往行星的机会——其实如果不是那位霍普先生，我可能也会在抬头能看到的天空只有十几米高的空间站中度过一生。” “这个宇宙中有一种人，”韩兼非说，“拥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很容易成为天生的诗人，他们不需要亲眼看到，只要读过一些书，看过一些影片，便会拥有身临其境般的感受和体验，我想，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这种人。” 米清点点头：“如果出生在行星上，他应该会成为一个诗人。” “但是很可惜，”韩兼非说，“武器到港之后，黑手帮和Q社团的大战很快就会爆发，这些靠着黑手帮吃饭的人，很难在你的计划中活下来。” 米清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年轻人的曲子吹完，才点头答道：“是。” “命运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我们不需要去刻意改变。”那个年轻人开始吹奏第二首曲子，韩兼非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就比如说，这个天生的诗人，如果出生在新罗松，恐怕已经是个功成名就的人；但如果硅虫危机没有被遏制住，行政星和人口众多的大行星很难逃过这场浩劫，而人类文明毁灭后，唯一可能留下文明火种的，却很有可能是分散在各种空间站和考察船中的人。” “我看过那本古书，”米清说，“‘幸福往往自不幸中诞生，不幸却往往在幸运中隐藏’，至今想来都很有道理。” （作者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所以，不管这次两个帮派的战争会给他带来什么，那都是他的命运，就像你当年因为鲍威尔的出卖，反而遇到霍普先生，又在基金会的帮助下，得到今天的一切一样。” “嗯。” “我们没有必要站在某种道德或优越性的制高点上评价别人，”韩兼非说，“在整个星区乃至整个星系的尺度上，每个人都微不足道。” 这时，码头上闪起目标船只靠港的红色信号，打牌和围观的码头工人停下来，开始穿戴被他们扔到一边的负重外骨骼。 随着一阵气密舱门泄压的声音，港口泊位的密封舱缓缓开启，一艘巨大货船的标准卸货廊道出口出现在码头众人面前。 卸货廊道就在韩兼非和米清身后，两人转过头来，刚好看到一个死亡方舟号上负责后勤的军官从廊道中走出来，对两人微微点头。 紧接着，一辆辆自行集装箱从廊道中驶出来，在码头上摆成几排。 在互相清点了对方货物的数量后，后勤官员伪装的走私贩子大手一挥，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后勤兵开着工程装甲冲出来，很快将码头中的几十万吨燃料锓送入货舱。 很快，整个码头上就只剩下那几十货柜的军火了。 “交接没问题的话，我们就会旅店了。”韩兼非跟私生子留下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带着米清向码头外走去。 临走的时候，他特意看了那个吹口琴的年轻人一眼，此刻他正在背负着一箱子弹，向黑手帮的仓库走去，沉重的箱子压得负重外骨骼吱呀作响，那把28孔口琴就挂在他的腰间，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走吧。”他轻轻推了米清一把。 与此同时，麦琪的会所里，志得意满的吉米·鲍威尔刚刚挂断自己得力下属的电话。 那个叫许硕的军火贩子果然没有骗自己，整整六十集装箱的军火，还有两套拆除了重武器的巨魔装甲，一颗子弹都不少地摆在他的码头上。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些兴奋。 如今的黑手帮，已经算是一个武装组织了，这些军火足以让他的火力达到一个轻型陆战营的规模。 一想到有机会彻底打败宿敌Q社团，鲍威尔就觉得自己男人的雄风又更盛了一些。 他把一枚黑色小卡片塞到头上的机械头骨中——那里有一个标准通用接口。 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和自信涌上心头，他低头看着身下的女人，神情一片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恍惚间似乎变成了许硕身边那个女人的样子。 鲍威尔舔了舔嘴唇，笑出声来。 在他的视野中，开始出现各种五彩斑斓的幻觉，似乎有无数诱人的精灵在他面前舞动，视野中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一下变成七个，围成一圈在他面前飞舞。 鲍威尔抬起头，眼神跟着那个女人的身影飞舞，却看到另一个小女孩的脸庞，与那个女人的脸孔渐渐融合在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个激灵袭来，鲍威尔从幻象丛生之中跌落下来，一种强烈的空虚感涌来，他的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 那个小女孩的父母死在他的枪口下，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 而她被他卖到这里，后来听说被一个老变态买走，早就折磨死了。 那种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就像无数个噩梦的夜晚一样。 怎么突然就想起她了呢？ 第52章 全面开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先生。”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贴身下属急切的声音传进来，“出事了。” “进来。”鲍威尔从床上爬起来，看都懒得看床上的女人一眼。 下属推门走进来，女人惊慌失措地拉过杯子盖在身上。 鲍威尔不急不慢地穿上裤子：“什么事？” “D7到D11那几层，被Q社团的人攻陷了。他们火力太猛，我们死伤惨重，兄弟们实在扛不住，只能撤到D6层的街垒。” 鲍威尔正在系腰带的手停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我们的线人说，Q社团的人知道我们买了一批重武器，就提前下手搞突袭，他们手里清一色的前联盟和钢铁帝国制式武器，我们的人根本扛不住，一个小时丢了五层地盘。” 鲍威尔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教父知道了吗？” 下属犹豫了一下：“消息是教父的人带过来的，说让你办完事之后，立刻带着武器去0层，帮派的人已经在那里集结了。” 鲍威尔愣了一下：“父亲他没说什么？” 下属摇摇头：“没有，那人说，让你完事之后尽快过去。” 私生子的表情阴晴不定，几秒后，才点头道：“通知码头，马上把武器调过去，我们也去。” “收到信息后，我已经让人去码头调武器了。”下属说。 鲍威尔接过他递来的外套，披在身上向外面走去。 曼哈顿IV空间站是严格按照标准年、月、日、时设定的规范时间，鲍威尔赶到设置在0层的集结点时，已经是空间站时间晚上8点半了。 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教父本·怀特也亲自来到集结点现场，鲍威尔赶到的时候，一个亲历D7层以下战斗的小头目正在介绍情况，他悄悄钻进人群中，静静听着。 “之前发生过什么，我并不关心，”人群中唯一坐着的，就是教父本人，他默默听完刚刚溃败的事，开口问道，“我只想知道，现在的形势到底怎么样，我们的人在哪里。” “D7到D11层已经完全被Q社团控制了，我们的人很难渗透下去，以前布设的监控设备全部被毁，对方似乎有一些很厉害的军事顾问。”一个负责人擦了擦汗答道。 “咱们的武器运上去后，D6层的固定街垒已经守住了，我们伤亡很大，对方也不好受，打街垒的时候，他们的损失至少是我们的两倍。”另一个负责人说。 “D6层以上的区域，因为双方都控制着垂直通道，我们很难侦查到对方的人手调动，就没办法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无论他们从哪一层发起主攻，都有可能把我们的垂直通道彻底切断，如果那样，我们的增援通道将被彻底阻断，非常被动。” “我们的人支撑不起全面防线，所以必须有所取舍。” “不行！我们没法承受任何一层垂直通道丢失的后果！” “分散防守就是给Q社团各个击破的机会，你肯定是Q社团派来的奸细！” …… 有发言权的人纷纷表达了自己对当前形势的看法，教父却恍如置身事外一般，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直到争吵不休的人群注意到自己的老板一直没有任何表态，整个会场中才逐渐安静下来。 鲍威尔的通信器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下，是那个武器商许硕发来的。 那是一条文本信息，只有九个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通信器的声音虽然不大，还是被教父听到了。 他转过头去，从身后的人群中看到自己的私生子。 “吉米，过来。” 老人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叫自己的儿子，那些争吵不休的大佬们顿时停下来，静静等待着教父的话。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本·怀特对黑手帮的控制，已经到了一个帮派老大所能做到的极致，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在，这个帮派中就没有人敢有任何二心，包括他自己的亲儿子。 听到父亲叫自己，鲍威尔穿过人群，走到场地中间。 “你怎么看？”老教父直接问道。 鲍威尔想起许硕发来的那句话，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场的帮派大佬都是混黑帮出身的，没有几个真正打过仗的，整个集结点只有自己是真正对军事和武器感兴趣的，哪怕只是看过几本军事书籍、了解些武器装备、研究过几次战例，就算纸上谈兵，也比这些不懂兵的老家伙们强。 想到这里，他的信心又增强了几分。 “我们为什么要防守？”他努力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走到那群平时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人中间，高声说道，“Q社团本来就没有我们人多，能用来打仗的人更是比我们还少，我们为什么要等着他们来进攻？” 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平日里全看自己老子面子，才给自己几张笑脸的帮中大佬纷纷低下头。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自己一直又敬又畏的父亲，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赞同。 “与其等着他们切断我们的垂直通道，不如我们先动手切断他们的！我听说今天D11到D7受到攻击时，Q社团的人数是我们的好几倍，那就说明他们的人现在应该还在D6以下，我们直接从0层动手，完全可以把他们的主力堵在低层区，而我们的人从U30一路清下去，最后是打是困，就是我们说了算的了。” 他说得句句在理，有人开始频频点头。 鲍威尔志得意满地看着那些附和的人，心中突然涌现出一阵豪情。 看来自己子承父业，继承整个黑手帮，也不算太难嘛。 “那你打算怎么打？”教父问道。 “我亲自带两百人，加上两台装甲，直接把0层Q社团的地盘扫平，堵住他们手里得了两条垂直通道，只要每个通道留下20人，就不可能让一个Q社团的杂种上来，其余人从我们占优势的层开始动手，把他们的战场分割开来，再从两头向中间打，他们大部队上不来，只能由着我们宰割。” “那就先把0层打下来。”教父说，“你要的人，就在外面，今晚我就要0层完全在我们手中。” “好。”得到父亲难得的鼓励，鲍威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容。“我这就去。” 事情仿佛完全按照他的预料进行，攻占0层的过程顺利得无法想象，那些Q社团的人只是象征性地抵抗后，就溃败撤出，在两台几乎无法被普通弹药伤害的巨魔装甲推进下，鲍威尔只用了两个小时，便控制了0层通道，把Q社团的人彻底分割开来。 在带着这条胜利消息回到集结地时，他本以为自己会迎来热烈的掌声和羡慕的目光，但迎接他的却是父亲阴沉的面孔和那些大佬们或讥讽或怜悯的目光。 只是那些目光看起来都像看傻子一样。 “教父……”鲍威尔擦了擦沾满硝烟和机油的脸，“0层已经是我们的了。” 教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错，”一个充满讥讽的声音说，“0层是我们的了，可U30被你嘴里的‘大部队’拿下了，现在，我们彻底和U31层以上的总部失去联系了！” 就在鲍威尔一马当先向0层的Q社团据点冲锋时，U33层码头旅馆中，韩兼非笑着对米清说：“说实话，这种这么多层立体空间该怎么打仗，我自己都不清楚。” 米清不以为然地回道：“还有你不会打的仗？” 韩兼非点点头：“这座空间站是垂直分层的，层与层之间的结构，那些人的武器根本没法破坏，从D11到U30，加起来一共42层，每层都需要守住垂直通道，否则就会被敌人分割开来，这种既稳定又脆弱的动态结构战场，也就在这种地方才会遇到，很有参考价值，我决定把整个战斗过程记录下来。” 米清没有回答，她知道他的硅虫眼线已经遍布整个空间站，才能更快地给出整个战场的势态。 “你的计划很顺利，现在，交战双方都已经很焦虑了。”韩兼非接着说，“别告诉我，这些计划也是你想了十几年的。” 米清点头道：“还真是的，我已经计划了很多年，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把他们彻底逼急，在曼哈顿IV这座天然的笼子里，像两只困兽一般拼命撕咬对方，直至同归于尽。” 直到此时，复盘米清的复仇计划，韩兼非才发现她对这里可能发生的每一步，几乎都已经计算在内。 首先，向交战双方卖纯粹进攻性武器——只卖武器，却不卖防具和装甲，以确保双方都有把对手吞掉的信心，却没有真正有效的防护手段，只有这样，战损才会足够大。 第二步，尽可能激化双方的矛盾，利用卖武器产生的信任，引导和干预双方的战斗，让战斗按照她提前设计好的方式进行。 第三步，确保双方决策者都很焦虑，再把双方的大多数部队逼到被快速分割的战场中，就像赶着两头饥饿的野兽走向竞技场中央。 第四步，逼迫双方主力在狭窄的战场上发生大规模战斗，同时封堵双方的退路，逼得他们不得不跟对方拼命。 以米清对曼哈顿IV空间站这些黑帮的了解，除非被逼到绝境，他们是不会真往死里打的，她和韩兼非的时间不多，必须用这种方式，把两个帮派逼到不得不分生死的境地。 到那时，死亡方舟派出的另外一拨人，就会带着被半威胁半利诱控制起来的黄龙会，跳出来收拾残局，一举统一整个空间站。 至于这个过程会死多少人，就不在她要考虑的问题之列了。 第53章 抢占港口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全面开战后第9天，U22层。 鲍威尔解除巨魔装甲，大踏步走进黑手帮的临时指挥部，他的父亲正在那里休息，这些天以来的连续战斗，已经让这个老人疲惫不堪。 “怎么样了？”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老人从床上坐起来，负责照顾他的侍女把他扶到屋子中间。 “父亲，U22层已经基本拿下了，我们已经控制了垂直通道，马丁的人正在清理Q社团的残党，他们进了贫民窟，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几天的战斗，让这个平时只对麻醉品、女人和枪感兴趣的纨绔成长了不少，在经历了真正面对生死决战之后，他似乎正终于开始成长。 这恐怕是老教父这些天以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事了。 “其他层呢？”老人点点头，随即又问道。 “0层一下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今天上午，跟U30以上的通信也被干扰了，最新的情报可以确定，Q社团的情况不比我们好多少，现在都在硬撑，就看谁先扛不住。” “有没有什么办法跟U30以上联系上？”教父咳嗽了几声，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星期时间，他像是整整老了十岁。以前鲍威尔在他脸上很难看到的不安、焦虑、愤怒和失落的情绪，已经开始频繁爬上他的皱纹。 “……办法倒是有一个……”看着已经从崇高神坛上跌落到凡尘的父亲，私生子终于开始找回些自己的自信，“是我们的……朋友许硕提出的，他现在还在U33的码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他一直可以联系上我。” 老教父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这些天，”看着父亲犹豫不决，鲍威尔补充道，“他一直在帮我们，如果不是他给出的方案，我们恐怕早就被分割包围在低层区域了。” 这些天来，黑手帮一直像是在黑夜中蒙着双眼跟Q社团战斗，每到关键时刻，鲍威尔能收到那个叫许硕的军火商的指引，他的建议总是及时而正确，还有一次，如果不是许硕的提醒，他就已经被Q社团的伏兵包围在U19层的下城区，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对这个人，还是要谨慎些。”老教父难得开口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为什么他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你建议？” 私生子动了动嘴唇，他很想告诉父亲，是自己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习惯性地向他询问，但一想到这些天来父亲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便忍了下来：“是。” 教父歇了会儿，才继续问道：“我们的兵力还有多少？” “现在能作战的有六千多人，在低层争夺战中，有一半左右失联了，今天在U22补充了一些码头工人，还有四千左右可以打的。” “U22拿下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打？”听到还有四千人，教父总算稍稍放心了些。 许硕提供的武器非常有用，Q社团那边从那个胖子手里买到的武器也不是吃素的，开战以来，双方损失都很大，那些没有经过系统军事训练，或者稍稍训练后就开上战场的帮派打手和码头工人，在这些武器的帮助下，表现出惊人的杀敌效率，但同样也和自己的战损成正比。 想来对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天以来，他们的损失只会比黑手帮更大。 鲍威尔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几下，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副全息地图，对父亲说：“之前跟您说过，我们之所以会集中兵力打U22，就是因为本层有一个很大的码头，如果我们想夺回U30，打通跟本部的通道，就必须使用码头把尽可能多的部队运到U30的码头，在U29的部队攻打垂直通道的时候，我们的主力从码头强行登陆，前后夹击，才有可能打下U30。” 老教父看了眼半空中的地图：“我们的船够吗？” “主要是矿船，”鲍威尔说，“但是矿船的货仓没有气密环境，很难运送士兵，我们的舱外宇航服也不太够，所以……” 他想到父亲之前的话，还是犹豫了一下。 “所以什么？” “所以……我打算租用那个许硕的货船……”在父亲的目光下，私生子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次可以运送一千人过去，我们的矿船只用来打掩护佯攻，让货船强行登陆，尽快占领港口。” 老教父看着全息地图中用亮点和线条标示出的作战方案，沉默了很长时间。 “父亲。”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鲍威尔终于出声打破沉默。 “上次你在0层发动强攻的时候，我就支持了你，这次也一样。”又沉默了一会儿，老教父终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您是说……” “按你说的去做吧，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把新买的那些武器集中一下，都配备给那一千人，这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已经经不起那么大的损失了。” 但他很快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Q社团也是。” “是。”鲍威尔很认真地站直身体，向自己苍老的父亲微微躬身，转身离开这处建筑。 半个小时后，刚刚打完几场恶战的黑手帮打手们，被塞上一艘空荡荡的货船。 有一些曾经在U33码头工作的工人认出，这艘船，应该就是在U33卸下武器的那艘军火船。 鲍威尔本人也在这艘船上，能够使用局摸装甲的他，将亲自带领登陆部队攻占码头。 这一战对整个黑手帮至关重要，曾经的纨绔私生子看着货舱内密密麻麻席地而坐的下属，很想像自己最喜欢的那些战争电影中的英雄那样，对即将为黑手帮而赴死的“勇士”们来一段激情澎湃的演讲，可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那个，”他还是站了起来，被自己的勇敢和身先士卒自我感动得一塌糊涂，“那个，现在，我们正在……” 他环顾四周，那些打手们要么在打牌，要么在利用这难得的战斗间隙闭目休息，几乎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鲍威尔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但已经开了头，便不能停下，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我们正在经历黑手帮历史上最艰辛的战斗，你们都是黑手帮的栋梁，也是帮派的未来，但……” 他再次停下来，发现已经有一小半的人在看着他，这让他再次信心膨胀。 “但帮派的兴衰就在此一战！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 “你说的都是废话！”人群中有个嘲笑声打断了他的发言，引起一阵哄笑。 鲍威尔老脸一红，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打完这场仗，能不能歇一天？”另外一个声音问道。 “能！”鲍威尔说，“只要打赢，想休息几天都可以！” “打完能分多少钱？”又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这时，船舱中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事，就连一直在打盹儿的人也睁开眼，看向这位平时不怎么受人待见的私生子。 “这场仗打完，在座所有人去麦琪的会所找姑娘，钱都算在我头上！” 人群中稀稀拉拉地发出几声欢呼。 鲍威尔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了一些门道。 “打完这一仗，每人都可以领一千联盟币，下个月所有人工钱翻一倍！老子有的是够劲的片儿，打赢了管够！” 这次船舱中的欢呼声终于热烈起来。 “但姑娘和片儿都在U33，只要打通U30通道，每个人都有份儿！如果打不下，下顿饭咱们就都得吃屎！你们是想去U33搞姑娘，还是回U22吃屎？” “U33！”船舱中响起雷鸣般的声音。 前舱的驾驶员突然关闭货舱灯光，暗红色应急灯光随即亮起，U30层的港口就要到了。 “U30的港口马上就到了，下一顿不想吃屎的，跟着老子，冲！” 在货舱壁上挂着的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货船尾部对接廊桥强行伸出，狠狠刺入港口气密舱的画面。 鲍威尔拉动手柄，把自己包裹在巨魔装甲中。 廊桥舱门缓缓打开，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货舱中的打手和码头工握紧武器，紧紧跟在他身后向码头冲去。 U30港口的守卫手中只有有限的轻武器，基本上对庞大的货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Q社团的守卫似乎也没有想到黑手帮会有这么大的货船，可以一次运送这么多人从港口强行登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黑手帮的人很快冲入码头，在付出少量伤亡后，就把Q社团的人赶出港口区域。 “赢了！”鲍威尔大喊一声，转身对人群喊道，“别停下，继续冲，打通V4垂直通道，让我们的人上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枚小口径榴弹突然从港口外射进来，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爆炸开来。 巨魔强大的动能防护能力救了私生子一命，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高高抛起，重重砸向人群。 鲍威尔双耳嗡鸣不停，在剧烈的震荡之后，只能看到自己的人慌作一团，一个队长对他大声喊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但很快，Q社团的人从港口外冲过来，向里面黑手帮众射出致命的子弹。 在一阵混乱和大量伤亡之后，黑手帮众终于开始组织反击，鲍威尔也被几个忠诚的下属强行拖回港口中的集装箱掩体后。 “Q社团的大部队！”他总算听清了下属沙哑的嘶吼声。 第54章 死得明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手帮教父的私生子吉米·鲍威尔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握着巨魔装甲机械手柄的双手已经酸疼无比，却依然用力挥动双手中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两根工字钢棍，将面前的敌人一个又一个的击飞。 在这片战场上，因为没有什么重武器，他所操作的减配版巨魔装甲，已经成了近乎无敌的存在。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挨了多少记小口径子弹，辅助显示系统中，代表机体状态的全息图形已经完全被红色覆盖，那意味着他的装甲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五分钟前，他刚刚想起，自己还有一片从伯恩-琼斯那个女人手里要来的电子麻醉品，他毫不犹豫地把它拍进自己的机械头骨，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给了他忘记疲劳的力量。 但就在几秒钟前，那种力量刚刚消退，一股强烈的疲劳混着精神上的空虚向他袭来，但面前还有不断撤退的敌人，他强咬着牙关，从地上捡起两根工字钢棍，当做武器向敌人抡去。 在装甲辅助动力的帮助下，他就像一个突然降临的杀神，每次挥舞，都会把一个敌人击飞，直到面前再也看不到一个敌人。 但那片麻醉品带来的副作用正在显现，他面前突然出现那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站在不远处，向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啊！”鲍威尔大吼一声，抡起钢管向那个身影冲去。 钢棍重重砸在那个女人所在的位置，迸射出一片火花，女人的身影却瞬间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正用混合着恐惧与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去死吧！”鲍威尔再次发出怒吼，抡起钢棍横扫过去，小女孩也消失了，巨大的惯性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老大！老大！”恍惚中，他突然听到有人喊道。 鲍威尔终于想起来，那是自己下属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看向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忠实下属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用力喊道：“老大！敌人已经死光了！” 幻象在视野中缓缓消失，他的视野终于恢复正常。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视线所及之处，血红色模糊一片，那是在机动装甲连续超过15G的机动下，没有经过专业抗荷训练和针对性防护的身体经受不住，眼中毛细血管崩裂带来的后果。 更远的地方，无数尸体躺倒在钢铁和火焰的废墟之中，有敌人的，也有黑手帮的，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些黑手帮众的尸体，从死状看来，应该是被自己的钢棍生生打死的。 巨魔装甲轰然崩裂开来，七窍流血的鲍威尔“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下属冲过去扶住他。 视线中一片血红，鲍威尔还是强忍着没有昏迷过去，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打赢了！”下属兴奋地喊道，“Q社团的人已经死光了！我们的人打通了垂直通道……” 鲍威尔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还站在自己身边的黑手帮众。 他反复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象，但目光所及之处，还能站在那里的，只有二十来个人了。 “我们呢？” “我们……损失惨重。”下属说，“但我们总算是赢了！” 私生子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裂开满口鲜血的最，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走吧……”他说，“去找教父。” “不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前方响起，“我帮你把他带来了。” 那个声音，在每次使用麻醉品之后的幻觉中，出现过很多次。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那个声音会以各种可能屈服在他的权力和力量之下，却没想到在自己最惨的时候，听到那个声音。 只是，这个声音听起来冰冷异常。 很快，一群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包围了这片战场。 几个全副武装的帮派打手走过来，卸下黑手帮众的武装。 鲍威尔努力睁开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终于在几米外看到那个自己一直在幻想中征服的身影。 那个女人，已经完全卸去了空间站那种充满朋克意味的伪装，露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孔。 不知为什么，鲍威尔隐隐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眼熟。 她扶了扶眼镜，对私生子说：“很抱歉，你的父亲已经死了，就在刚才的战斗中。” 鲍威尔惊愕地看着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些帮众。 虽然视野模糊一片，他还是认出，那些人不是Q社团的，而是那个从来没有离开过D12以下区域的“温和”帮派黄龙会。 很早以前，他们就一直担心这个黄龙会可能在两派战斗中坐收渔利，可即使两个帮派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黄龙会的人都没有离开过D12一步。 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女人身边？ 那种被人背叛带来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听到父亲死亡的消息时。鲍威尔的牙齿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用武力夺取空间站会更简单一些，但我们并不是来征服的，所以，我们选择跟黄龙会合作，顺便让你们两个帮派尽可能消耗掉更多的人和……财力。” 鲍威尔没有做声，只是用尽最大的力气睁开眼睛，狠狠地盯着这个漂亮而狠毒的女人。 米清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先跟黄龙会的人谈好这次合作，然后分别向你们和Q社团提供武器——高效杀伤的轻武器——却不提供任何防护装备。最后，我们为你们选定了这处战场，使用各种技术手段帮你们在U30来一场收割机式决战——不用担心，那些被分割的战场上，早就完成了这个过程，直到最后，黄龙会的人不费一枪一弹，便可以统一整个空间站，黑手帮就此灭亡。” “鲍威尔先生，不知道你对这幕荒诞剧是否满意？” 她微微翘起嘴角，眼神中却依然冰冷一片。 “你……到底是谁……” 恢复了语言能力的鲍威尔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量，只能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问道。 就算让我死，总要让我死得明白。 米清微微一笑：“愤怒吗？恐惧吗？绝望吗？对不起，这是所有被你杀死的人，临死前都会经历的过程，还有那些因为无意挡住你的视线而被射杀的父母，还有刚刚失去父母，就被你卖到妓院的小女孩都会有的那种绝望。如今当它们被施加在你自己身上的时候，你自己又是一种什么感觉？” 面前冰冷美艳的女恶魔，麦琪的会所中那个热辣舞动的女人，还有自己第一次杀人后那个恐惧愤怒的小女孩，终于在鲍威尔一片血红的视野中合而为一。 “是你！原来是你！”鲍威尔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出来，“我当初就应该弄死你的……贱人！婊子！……我杀了你！”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老式火药手枪，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枪，对着米清带着戏谑笑容的面孔连连抠动扳机。 “砰！砰！砰！” 枪声过后，米清纹丝不动。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一台凤凰装甲挡在她的面前，伸出左手，那些铜质子弹尽数打在凤凰坚硬的手甲中，被弹向四面八方。 鲍威尔彻底绝望了，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杀了我！快杀了我吧！” 说着，他调转枪口，向自己口中塞去，同时抠动扳机。 但预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凤凰装甲的速度比他更快一步，一只金属手甲突然挡在他的面前，握住那发子弹。 手枪被轻易夺下，在凤凰装甲强大的握力下拧成一团麻花。 凤凰嫌弃地抹了抹在他嘴上蹭到的血污，发出一个稚嫩的声音：“米清姐姐，下次能不能别让我做这么恶心的事？” 装甲中是赵元祥，韩兼非离开前，特地吩咐他照顾好米清。 “好。”米清微笑着说。 “我经历过好几年的恐惧和绝望，”她接着对鲍威尔说，“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就算完全摆脱了当时的阴影，我也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我的复仇计划，曾经有人劝我要善良，要以德报怨，可我并不是什么圣母，我只是一个曾经被仇恨和绝望支配的女人，如果我就这么让你轻易死去，又拿什么来报答那些帮助过我的好人？” 鲍威尔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你就这样活着吧，”米清说，“像曾经的我一样卑微地活着，祈祷自己有一天会有机会向我报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 “呸！”黑手帮私生子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米清说完，转身想外走去。 她还没走多远，鲍威尔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求求你！”私生子的骨气和意志并没有持续超过十秒，他涕泗横流地趴俯在地上哀嚎道，“求求你了！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给我一片……” 米清停下脚步。 “求你了！”私生子趴在地上，缓缓向前爬行。 “那种黑片儿，没有生理成瘾性，”米清说，“你根本不需要它，如果真有骨气，就拿点儿出来吧。” “我……没骨气……我下贱！求你了……” 米清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女士，”一个黄龙会的头目追上来，“那些黑手帮的人怎么处理？” “随你们吧。”米清叹了口气道。 第55章 召回舰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大仇得报好像并没有让你感觉好一些。” 回到死亡方舟之后，韩兼非看到一脸失落的米清，开口说道。 “但至少可以睡安稳觉了。”米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听赵元祥说，你没杀那个私生子。”韩兼非说，“我知道，你想让他余生都在痛苦中度过，但不要忘了，当时他没有杀你，所以才有今天，我可不想有一天他和你互换位置，到那个时候，他只会更残忍。” 米清的脸色并不太好，但还是摇摇头说：“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韩兼非叫了一辆舰内通勤车，载着两人向死亡方舟的司令部方向驶去。 “曼哈顿IV只是一个开始，”在车上，米清甩甩头，让自己忘记这里的事情，“φ卦限还有几十个这种规模的空间站，那些小型的就更多了，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恐怕要很长时间，我们才能控制这片无主之地。”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曼哈顿IV只是送给你的礼物，作为你唤醒我的答谢，其他地方，不需要用这种费事费力的方式。” 米清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想用强攻？死亡方舟上的人……不够用吧？” 韩兼非微微一笑：“那一百五十多艘战舰，昨天下午已经抵达附近星域，剩下的事，就是找到你说的那两百艘感染体战舰，我们已经准备了充足的燃料锓，是时候把他们拉出来了。” φ卦限中的空间站都是民用设施，任何一艘驱逐舰只需要一炮，便可以把曼哈顿IV这种级别的空间站彻底摧毁，当一百多艘战舰出现在雷达屏幕上时，没有哪个统治者还敢于拿命来赌。 通勤车在司令部外停了下来，一个前白山公司的后勤管理人员看到两人，带着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走过来，微微躬身。 韩兼非停下来，看着面前的三人。 “非哥，这两人是格兰特矿业公司的人，现在隶属于格兰特集团商业部，说是受执行官先生的委托，给您带点儿东西。” 韩兼非有些诧异，这种事情，应该是由孙拭负责的。 “抱歉，韩先生。”一个穿着蓝色套装的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敝人南浦敬太，是格兰特集团在φ卦限的矿业分公司负责人，这次是受执行官先生的直接委托，给韩先生带来一些东西和消息。” “什么东西？”韩兼非微微点头表示还礼。 南浦敬太看了米清一眼。 韩兼非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跟我来吧。” 四人一起走进司令部中，在卡特留下的办公室中，南浦敬太才毕恭毕敬地拿出一张撕过防写角的电子纸，双手递给韩兼非：“韩先生，执行官先生让我把格兰特集团在本地分公司连同所属的两座空间站整体移交给您，这里是移交物清单和空间站控制代码，请您查收。” 韩兼非接过那张电子纸，看了一眼，交给身边的米清。 “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执行官先生受一位姓冯的老人委托，让我给您带句话。” 韩兼非和米清对视一眼，姓冯的老人，自然是冯凭海，他和格兰特这次无意之间互相配合，狠狠坑了基金会一把，不知道老先生还会带什么消息给自己。 “冯老先生说，您可能会遇到一些基金会的人，他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只要您对他们说，是受‘凯瑟琳猫咖’的一位老人委托而来，他们就会全力配合您要做的事。” 韩兼非略作思忖，不知道老总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致谢：“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件事，”南浦又看了米清一眼。 “跟她有关系？”韩兼非好奇道。 “我先出去吧。”米清会意，对他点点头。 韩兼非本想说不用，可转念一想，还是点点头：“也好。” 直到米清离开办公室，又顺手带上房门，南浦才转身对身边的同行者说：“你也出去。” 另一个格兰特集团的使者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办公室。 目送他离开后，韩兼非才开口道：“说吧。” “执行官先生让我转告您，”南浦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集团从一些极为秘密的渠道了解到，您身边可能隐藏着钢铁帝国的奸细。” “奸细？”韩兼非哑然失笑，“钢铁帝国那些感染体根本无法靠近我。” 南浦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执行官先生说，钢铁帝国并非只有硅虫感染体，他们对人类的控制手段也很高明，已经有无数人类誓死效忠于那位帝国元首。” “好的，”略微沉思了一会儿，韩兼非点点头，“我会留意。” “还有，执行官先生希望您能代为照顾西蒙妮小姐。” “我会的。” 在送走集团的使者后，韩兼非坐在办公室中沉思了一会儿，直到米清推门走进来，才抬起头来。 “感染体舰队已经在本星域出现了。”她开门见山说，“你什么时候去召回另外两百艘战舰？” “越快越好。”韩兼非站起身，“我已经让各部门负责人过来，等安排完φ卦限的事，我们去你说的那个静滞区域——帮我安排两艘补给舰。” 六个小时后，韩兼非登上前往静滞区的补给舰。 不得不承认，基金会拥有足够长的岁月来积累足够多的底蕴。 在前往“静滞区”之前，韩兼非从来不知道，联盟境内还有如此奇特的一个区域。 那是由三颗恒星组成的一个极其特殊的三体系统，三个质量、体积和年龄差不多的黄矮星分别位于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各自带着自己的行星系统，围绕着他们的几何中心匀速旋转。 从人类对宇宙的现有认知来看，宇宙中几乎很难形成这种极端巧合的恒星系统，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会让这个三体系统完全崩溃，成为一个极端混乱的系统。 但它似乎已经稳定存在的几十亿年，并在联盟已知的所有观测体系中，被水星基金会人为“抹除”，成为一个切实存在，但从没有任何记载的天体。 而“静滞区”就位于这个奇特的三体系统的几何中心点处，在三颗恒星近乎相同的引力作用下，处于一种稳定的引力平衡状态。 在捕获了那些感染体战舰后，基金会将他们停放在这处静滞区中。 而基金会刚好利用这三颗恒星产生的干扰作用，利用从前代文明移民船中得到的关于硅虫的研究成果，巧妙地屏蔽了翟六对这些感染体的超距感知。 即使韩兼非能够模糊地感应到这些舰队的存在，但如果没有米清的引导，他依然无法找到这处遥远边境处的静滞空间。 “不得不承认，基金会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在通过一颗恒星的引力弹弓效应进入静滞区的时候，韩兼非还是忍不住赞叹道。 “水星基金会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前代文明来到这片星区之前的时光，”身边的米清说，“古老到几乎没有任何记载，甚至可以说，人类文明走向星空的历史，就是基金会书写的。” “没错。”韩兼非点点头。 “所以，”米清说，“我自己都不知道，选择与这样古老的组织为敌，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但是，基金会也有自己的问题——虽然古老，却并不是铁板一块，”韩兼非安慰道，“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你，格兰特，还有马斯基林他们，已经开始公然站在基金会的对立面上，而这只庞大的巨兽，终归也是会有老去的一天。” “现在不是讨论基金会的时候了。”在绕过恒星之后，两艘补给舰开始进行最后一次短距折跃，在几十分钟的折跃航行后，补给舰再次出现在星空之中。 补给舰的探测系统性能很差，但韩兼非很快注意到，面前恒星的光芒中，隐藏着几艘畸形的战舰。 说是畸形，是因为这些战舰几乎完全没有任何防御机制，整个舰身就是围绕巨型加速轨道建立的附属设备。不用说，这种牺牲所有防御只强化攻击能力的特殊战舰，应该就是基金会负责看守这片静滞区的部队。 他的视野中很快出现那些星船的数据，在极端强化攻击的情况下，这些战舰只需一次发射，便可击穿最坚硬的护卫舰厚重的装甲，韩兼非这两艘补给舰，在它们面前和纸糊的差不多。 “这里是水星基金会控制区域，立刻驶离，否则我们将立即开火！”补给船刚刚脱出折跃状态，立刻听到一个警告声。 “看起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可能会来这里。”米清说。 “警告，未知船只，立刻转向！驶离此区域……攻击倒计时30秒！” “准备防御。”米清对船员说。 “等一下。”韩兼非突然想起几天前，那个南浦替老总统带的话，或许就是为了这种状况。 “立刻转向离开！攻击倒计时18、17……” “老总统说过，如果遇到基金会的人，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可问题是，他们马上就要发起攻击了。” 双方距离只有一千多公里，补给舰已经在对方导弹攻击的不可逃逸区。 “攻击倒计时12、11、10……” “全舰准备抵抗冲击！” 韩兼非突然接通公共频道广播：“凯瑟琳猫咖的一位老人让我来取点儿东西。” 就在补给舰上所有人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时，对方的攻击倒计时突然停了下来。 “明白了，”那个声音说，“我们能为您做点儿什么？” “我要带走你们身后的东西。”韩兼非说。 “请您自便。”对面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原本呈球面排列的星舰向四周分开，留出一条通道。 补给舰缓缓穿过通道，来到静滞区中两百多艘星舰组成的矩阵前。 很快，距离补给舰最近的一艘星舰突然亮了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星舰开始亮起引擎的亮光。 十五行十五列，整整225艘战舰，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在静滞区中逐一被唤醒过来，排成整齐的阵型，开始向着遥远的星空缓缓加速移动。 第56章 幽灵管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个月前，奥古斯都堡中央行政区，前国会大厦，如今的钢铁帝国元首府邸。 一辆代表帝国官方的悬浮车穿过人类保留区的天空，缓缓停靠在国会大厦广场上。 吴栖凤带着几个全身笼罩在机动装甲中的感染体士兵，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帝国元首的首席顾问，被格兰特集团和赫尔曼独星体列为头号战犯的吴栖凤亲自来到广场外迎接，只能说明来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只是元首官邸属于人类禁区，除了首席顾问本人，这里边再也没有什么人类活动的踪迹。 车门缓缓开启，感染体士兵分成两列向外警戒，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很快，两个穿着考究传统服装的人类从悬浮车上走下来，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另一个年轻点儿的，正是不久前刚刚被格兰特从新罗松驱逐的水星基金会负责人冯丞恺。 老人的双脚踏上国会大厦广场的地面，抬头环顾四周，冯丞恺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不用担心，霍普先生。”前来迎接的吴栖凤微笑着向那个被叫做霍普先生的老人伸出右手，“元首保证过，您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我们不会对怀着善意前来的客人做出任何有害的举动。” “抱歉。”霍普先生伸出右手握住首席顾问的手，那只手温暖、微微湿润而柔软，拥有人类手掌所应具备的一切特征。“我只是……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在集团和基金会的……宣传中，这里被描述成一个冰冷的地狱……” 吴栖凤笑笑：“事实上，元首先生比大多数人类政客在战争和杀戮方面更加谨慎，我们在距离中央行政区这么近的地方留下人类保留区，也正是这个原因。” 吴栖凤说完，看向霍普先生身后：“这位是？” 霍普先生侧身让开，介绍道：“冯丞恺，曾经负责过新罗松项目，在……那件事之后，被调到这边，以后将作为锡安在钢铁帝国的联络人，直到双方建立起稳定的……政治关系。” 两人在前国会大厦广场，如今的元首官邸庭院中寒暄了几句，吴栖凤才侧身让出通往大厦内部的通道：“这里不是谈正事的地方，我们进去谈。” 霍普先生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没有任何命令，感染体士兵却齐刷刷转过身来，前后拱卫三人向元首官邸走去。 吴栖凤却突然抬头，向远处的天空望了一眼。 他耳中植入的通信装置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四点钟方向有轻微非自然可见光探测痕迹。” “派一个小队去看看。”吴栖凤没有发出声音，命令却顺利传递给负责安全的感染体士兵，“确认状况后返回，不要在特使来访期间搞什么大动作。”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带着霍普和冯丞恺走进官邸之中。 “糟了！”在距离前国会大厦广场三千多米的一座废弃高塔中，一个短发身影闪身躲进塔顶的断壁后，“刚才拍摄的时候用了辅助光学装置，被发现了！” 他的耳机中立刻传来一个声音：“放弃行动，马上撤离！” 那个身影，正是一直跟在赵小南身边的前白山狙击手鹧鸪。 “小南，刚才拍到的两个人类，好像是水星基金会的，那个年轻人我认识……”鹧鸪对着通信器说道。 “先撤！”通信器对面赵小南的声音干脆果断，“感染体90秒内就会赶到。” 鹧鸪没有犹豫，随手一甩，收起狙击枪和观测装置，从身边抓起一个喷气背包背在身后，从废弃塔顶一跃而下。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个通信高塔，就是几年前奉命狙击韩兼非时，自己藏身的那座。 造化竟然如此弄人。 鹧鸪一直高速坠落，直到距离地面还有不足20米时，才突然打开喷气背包，在气流有力的反推下缓缓减速，并快速向东滑行，直到越过已经废弃的和平纪念碑广场后，才落在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酒吧街后。 气流喷射殆尽后，他的双脚刚好稳稳落在废墟街面上。 “告诉我入口！” 落地之后，鹧鸪把一次性喷气背包扔进一处废墟，一边快速向前奔跑，一边对通信器说，“快！无人机已经在路上了。” “在你前面右转，走到头，打开下水管道。”赵小南的声音很快响起，“不用担心追兵，你进来之后，我就炸掉这个入口。” 鹧鸪点点头：“这次拍到的东西，可能至关重要，水星基金会很可能在跟钢铁帝国暗中勾结，我们必须先弄清楚他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通信沉默了一会儿，赵小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无人机就在你西边1.4公里的空中，先回来。” 鹧鸪掀开下水道口，纵身跳下，就在管道盖刚刚合拢的瞬间，一架侦查无人机从他头顶上呼啸而过，却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鹧鸪顺着倾斜的管道急速下滑，每经过一段距离，头顶上就会传出轻微的声音，那是一些设计得极其巧妙的定向爆破，能够轻易造成上方管道塌方，却不会被一公里外的地震设备检测到任何震波。 “设计这些管道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不知过了多久，鹧鸪一屁股坐在一片潮湿的地下渗水洼中。 “非哥，还有逗比。”赵小南的声音回应道。 “接下来我该怎么走？”鹧鸪站起身，用一只手抓着裤子挤出水分，尽可能让屁股不那么难受。 “直走，在第二个向右的岔口旁边有摩托。” 鹧鸪很快找到摩托车，按照赵小南指示的方向开出两个多小时，才来到一处宽阔的大厅中。 几个穿着白山制服的士兵从大厅后的观测窗中看到鹧鸪的身影，连忙打开大门，把他迎了进去。 “谢谢。”鹧鸪把折叠成手提箱的狙击枪递给一个负责后勤的白山士兵，自己则带着光学观测设备径直向这处基地深处走去。“黑曼巴呢？” “在指挥中心，”那个后勤士兵说，“她正在跟南半球抵抗军的首领开会，让你回来后尽快过去。” 鹧鸪停下来：“罗尔斯先生？” “是小罗尔斯。”另一个士兵说，“他们的人刚刚在辉夏大区打劫了一辆运输车，里面有些东西，有些反常。” “好的。”鹧鸪走进EMP净化室，在连续三次照射后走出来，“我这就过去。” 第57章 第二基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鹧鸪加快步伐穿越一片繁忙的地下空间，这是一处比当年的幽灵基地还要大上不少的军事基地，白山雇佣兵和一些平民工人正在紧张地检查装备和补给，一些小型无人机在基地中频繁穿梭。 所有这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是一处地下反抗者们抵抗钢铁帝国的中枢。 鹧鸪穿过那片繁忙的基地，看着两架空优战斗机从头顶的管道中划过，它们应该是要去对付某个落单的大气层内运输机的。 这就是奥古斯都堡反抗军的命运，在敌人的权力核心，他们能做的最多的事，不过就是对钢铁帝国的后勤部队打打偷袭，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不痛不痒地骚扰一下而已。 在他和赵小南来到这里之前，他们的情况只能更差一些，那些缺少装备和武器，又位于敌人心脏位置的反抗军，大部分时候也只能用木棒和石块来表达自己的态度而已。 他抬起手臂，向那两架战机的驾驶员敬了一个旧联盟的军礼，他知道，那两名勇敢的战机驾驶员，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鹧鸪继续往前走，在穿过一个忙碌的医护室后，来到整个基地的指挥中心。 在这个临时指挥中心中，赵小南正抱着手臂，和一个毛发茂密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他走向那间办公室的饮水机，接连喝了好几杯水，才让自己干渴的喉咙湿润下来。 “小罗尔斯先生带来一个箱子，他不敢确定这是什么，想让我们帮着看看。”赵小南说。 年轻人回过头来看向鹧鸪，他有着一头纯黑色的头发和胡须，这些毛发并不算长，但几乎已经把他的脸遮盖起来。 排除这些，他应该算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鹧鸪听过他和他父亲的事，在战争爆发之前，他们父子经营着一家民用机械和武器公司，在硅虫危机爆发后，他们的工厂很快被寻找武器的感染体大军攻陷，父子两人逃了出来，在南半球组织起反抗军。 但就像北半球那些以前白山佣兵为主、只够表达态度的反抗军一样，他们的存在，对翟六来说无异于癣疥之疾，他甚至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围剿。 一个多月前，赵小南和鹧鸪的到来，总算让这些所谓反抗军的状况有所改观。 “晚上好，鹧鸪。”小罗尔斯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 “什么东西？”鹧鸪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块三明治，送到嘴边啃了一口，皱起眉头，“馊了。” “不吃给我放下。”赵小南皱眉道，“特意给你留的，有得吃不错了，要不你就去吃水煮蛋白块。” “别，我吃。”鹧鸪说着，三下五除二把那块接近坏掉的三明治塞进嘴里。 小罗尔斯拿起一个箱子，抬手准备打开。 “等一下！”鹧鸪连忙伸手拦住他，“如果是从感染体那里抢的，得小心点儿，翟六可以随时通过他的硅虫看到我们。” “放心。”小罗尔斯说，“我们拿到之后，就已经用EMP照过许多次。” 说着，他打开箱子，一片淡青色的光芒从箱子中渗透出来。 “这是什么？”鹧鸪好奇地看了一眼，箱子中整整齐齐摆放着11枚泛着青色荧光的四棱水晶石，看起来像是某种没什么用的含铝岩石。 小罗尔斯盖上箱子：“是在辉夏大区的一辆运输车上劫来的，那辆车是从第七星港开出的，刚开始，我们的人以为是辆民用运输车，准备劫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补给，却发现了这些东西。” “你们劫民用车？”赵小南不满道，“就算是补给品，也是给保留区的普通民众的。” “抱歉，我们的人一直在饿着肚子跟那些硅虫混蛋打仗，”小罗尔斯说，“而且，在路上我们就发现不对，正常情况下，钢铁帝国很少会用这么小的车从星港运东西给保留区，我们怀疑这很可能是伪装成民用车，用来运载这些物品，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必要吧，”鹧鸪用力吞咽着最后一口食物，“用飞机不是安全得多？在自己的防空控制区，他们有什么需要伪装成民用车来运？” 小罗尔斯点点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的一位安保专家说，这是一种冗余运输手段，他们很可能分别通过飞机、伪装民用车和随身携带等方式，运送了很多份东西，。” “第七星港？”赵小南皱起眉头，“今天上午？” “是的。” 赵小南和鹧鸪对视一眼，道：“今天上午，第七星港来了两位……客人。” “如果以前没有过，”鹧鸪补充道，“这些东西，应该是那两位客人带给‘元首’的礼物。” “客人？”小罗尔斯好奇道，“除了硅虫感染体和野心家，这个狗屁钢铁帝国还有别的盟友吗？” “水星基金会。”两人再次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给出答案。 “我不想讲水星基金会的来由，”鹧鸪说着，把刚刚拍到的吴栖凤和两个基金会特使的画面投射在办公室中间。 通过超远距离声音分析，可以模糊地分辨出“基金会”、“联络人”、“稳定关系”等词汇。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看完那段视频，鹧鸪想了想，“基金会的人在上次听证会风波之后，很可能已经决定彻底倒向钢铁帝国，但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又急于向翟六递投名状，这才派特使过来，而这箱东西如果真是他们带来的，很有可能是对翟六极有用的东西。” 赵小南说：“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对翟六和他的感染体有用，就不能留在我们身边，否则随时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 “这个箱子是一个完美的法拉第笼。”小罗尔斯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基金会的人对它做了一些屏蔽措施，来之前，我也做过一些准备。” “新罗松保卫战的时候，作为交换条件，非哥曾经把幽灵管道的总图给了翟六，虽然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中并没有这个‘第二基地’，但我们现在并不安全。”赵小南有些忧虑地说道。 “我猜那个翟六大概忘了有这回事，”鹧鸪勉强笑道，“或许他在变成那种怪物之后，丢掉了之前的记忆呢。” “可我们不能赌。”赵小南摇摇头，“通知所有人，按照应急预案做好紧急撤离准备，随时等候撤离指令。” 第58章 基础测试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东西怎么办？”小罗尔斯指了指工作台上的箱子。 “能不能想办法运出去？”鹧鸪说，“直接送给格兰特，哪怕陈明远也行啊，他们有的是人研究。” “不行。”赵小南摇摇头，“准备一间电磁屏蔽屋，弄几套装甲过来，我们自己先研究一下。” “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小罗尔斯先生放下箱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如果有什么研究成果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对了，如果你们在南半球也有这种地下网络基地的话，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南半球反抗军这段时间很不好过。” “基地没有了，抱歉。”赵小南说，“但地下幽灵管道，你们可以随便用。” “那好吧。”小罗尔斯戴上帽子，“如果能有一个稳定的指挥部，会让反抗军的工作好做不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等一下。”赵小南停下手上的工作，认真地看着这个南半球反抗军的指挥官说，“我说过，幽灵管道的线路，翟六手里也有，所以，没有什么基地是永久性的，当时建设这些地下工程时，非哥的本意就是在四通八达的管网中与硅虫感染体打游击，最大限度地屏蔽他们的空中优势和数量优势，而不是让我们躲在一个固定掩体中等死。这是我给你的建议和忠告。” “好的。”沉默了一会儿，小罗尔斯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赵小南在手臂上的个人终端中点了几下：“南半球也有很多不在翟六那副地图中的安全屋和补给点，我会分享给你，请务必确保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些地方。” 小罗尔斯低下头看了眼手臂上的终端，点点头：“好的。” 目送他离开第二基地，鹧鸪才开口道：“也不知道我们回到这里，到底是对是错。” “为什么？” “你看罗尔斯父子，还有现在外面这些人，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他们根本不会引起翟六的注意，如今翟六已经全面停止在两条线上的攻势，恐怕接下来就该清理奥古斯都堡上的反抗势力了。” 说完，他指了指小罗尔斯留下的箱子：“我不知道这种东西对翟六意味着什么，对我们来说，它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所以要尽快搞清楚。”赵小南说。 在离开新罗松后，她先去过曼都利昂，从张义那里要了些人手和一艘小船，靠着在航道上劫掠格兰特集团和钢铁帝国的运输船，收拢了不少流亡的白山雇佣兵和反抗钢铁帝国的人。 在韩兼非的那次著名听证会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奥古斯都堡，偷偷潜入曾经的幽灵管道之中，等待着韩兼非来找翟六的时候与他汇合。 谁料她刚刚进入管道，就遇到了奥古斯都堡的反抗军势力，那些曾经是翟六派来维护和管理幽灵管道的士兵，如今却是最坚定的反抗者。 于是她把那些散兵游勇召集起来，启动了这个“第二幽灵基地”——一个除了她以外，韩兼非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临时指挥中心。 收回思绪，赵小南拎起箱子：“抓紧时间，我们得尽快搞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在翟六用它造成更大的麻烦之前。” 几分钟后，一间全密封的电磁屏蔽静室中，身着凤凰装甲的赵小南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颗蓝色水晶石。 装甲上的盖革计数器立刻发出辐射异常的嘀嘀声。 “轻微辐射，在人体接受范围内。”她看了一眼辐射读数，对身旁穿着复仇者装甲的鹧鸪说。 “所以它才会发蓝色荧光，”鹧鸪说，“能分析出辐射源是什么吗？” “我试试能不能切下一块来。”赵小南说着，将那枚水晶石放在激光切割器上。 “我说，”鹧鸪伸手拦住她，指着那块水晶石，“这玩意儿不会突然爆炸吧？” “要不你试试？”赵小南把切割手柄递给他。 “算了，当我没说。”鹧鸪松开手。 以他们的机动装甲来说，就算一颗高爆手雷在面前爆开，也不见得能伤到他们。 “除非有比那更糟的情况。”赵小南放下切割手柄，“所以我还是先做一些其他检查吧。” 她把那枚散发着梦幻蓝光的水晶石从切割器台面的固定夹具上取下来，放到一台显微镜下。 “如果时笠樯在就好了，做这种倒霉工作，应该是他最喜欢的。”赵小南说完，装甲面甲变成一团漆黑。 与此同时，显微镜下的影像出现在工作台上方。 在放大了几十万倍后，那枚水晶石依然呈现出与整体外观相似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无数个相同形状的小水晶石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 “这些是什么东西？”看着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结构，鹧鸪问道，“看起来像石榴籽？” 赵小南看了一眼显微镜上的辅助分析结果，摇摇头：“看起来像是这种东西的内部结构，表面好像很光滑，但其实它的内部是由许多个同样形状的颗粒构成的，这种……好吧，这种机构，一般被叫做晶体——这分析结果完全等于白说。” “成分呢？” “硼，二氧化硅，铝，铁，还有一大堆其他乱七八糟的元素，就像锓一样，人类至今没有办法完全分析出它的化学构成。” “也就是说，”鹧鸪说，“这东西和锓差不多？的确，看起来也跟高纯度燃料锓很像，除了颜色外。” “不一样，”赵小南看了眼成分分析的结果，“这种东西没有燃料锓那种稳定的能量吸收和释放特性。” “我们真不适合做这种精细活儿，”鹧鸪说，“反抗军里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据我所知，这群人连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赵小南摇摇头，“我宁可用那台切割机试试。” 鹧鸪耸耸肩，感觉这句话如果让门外那些反抗军听到，没准会觉得是在夸他们。 赵小南从显微镜下取出水晶石，再次放在切割机操作台上。 “做好准备，我要试着切割了。”她从固定台上拿起切割手柄，“检查一下电磁和气密情况。” “电磁屏蔽正常，气密正常。”鹧鸪检查了一下说。 “应该不会爆炸。”赵小南补充了一句，“看起来不像。” 然后，她手中的切割手柄射出一道绿色激光。 在光束接触到水晶石的一瞬间，一小块晶体像是被融化一般，消失不见。 很快，从被光束触及的位置开始，淡蓝色水晶石像铁板上的冰块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失。 很快，整个水晶石消失在操作台上。 “警报！侦测到活体硅虫！”室内突然想起凄厉的警报声。 第59章 发出邀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啪！”反应极快的鹧鸪第一时间打开EMP开关盖，用力重重拍下。 一阵闪烁后，室内大多数电子设备骤然关闭，灯光顿时暗下去，暗红色的应急冷光灯顿时亮了起来。 “警报解除。”警示声很快停了下来。 “检查一下，有没有泄露。”赵小南扔下手里已经没有动力的激光切割机，“这玩意儿彻底报废了，我猜在奥古斯都堡，这东西一定很难买到。” “为什么会有活体硅虫？”鹧鸪问道。 “那个晶体。”赵小南想了一会儿，“或许是一个容器，里面装着活体硅虫。” “可那个‘容器’为什么会蒸发掉？” “不知道。”赵小南说着，再次按动EMP开关。 直到确定再也没有活体硅虫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敲门声：“黑曼巴，我听到警报，里面有没有事？” “我没事。”赵小南回了一声，“是一个意外，已经解决了。” 鹧鸪走到门口，打开密室的大门，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来，看得出他们神情异常紧张。 “没关系，”鹧鸪摘下装甲头盔，“意外泄露，已经解决了，我们对付这种东西很有经验，硅虫在空气中没有动力，也很难存活超过5分钟，EMP可以有效杀死没有电磁保护的硅虫，这是我们对付它们最有力的武器。”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左侧肩膀上的EMP发生器，自从旺吉实验室之后，这东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装甲。 反抗军士兵仔细检查了室内的各种东西，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陆续离开。 “等一下。”赵小南叫住反抗军的负责人，“你在奥古斯都堡的人类保留区住过，我想问问，如果我需要带隧道扫描显微镜的分析仪，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 反抗军小队长想了一会儿，答道：“军用和研究级别的是管制物品，严谨买卖，民用和教学用的应该可以买到。” “好的，”赵小南说，“没事了，谢谢。” 目送反抗军士兵陆续离开，她才回头对鹧鸪说：“现在，我们自己是没法继续研究这些东西了。” 鹧鸪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可能那个晶体不是什么容器？” “什么？” 鹧鸪皱起眉头：“我只是瞎猜啊，没有什么依据，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硅虫是仿生物机器人的话，会不会它的其他行为也是仿生的？比如说，那种……晶体，有没有可能是硅虫的……卵？” 赵小南刚好喝了口水，听到他的话，一口水喷出来：“你从哪里开的这种脑洞？” “我没开玩笑。”鹧鸪认真道，“你想一下，硅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最早的黄杨镇，后来的47号行星……这些东西已经在星区中消失了近三千年，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它们那么脆弱，如果没有宿主，在空气中活不过5分钟，是什么让它们蛰伏了几年前时间？” 赵小南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算在新罗松的时候，她已经反复阅读过旺吉实验室中带出的研究数据，也看过很多其他机构的研究报告，可从来没有人说过，作为仿生机器人的硅虫，到底是怎么存储的。 虽然鹧鸪说是瞎猜，可万一他猜对了呢？ 她的表情很快严肃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基金会对硅虫的了解，可能真的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或许翟六对硅虫的了解，都不如他们。” 鹧鸪咽了口口水：“如果那样，我们绝对不能让水星基金会的人跟翟六勾兑上。” “没错，如果翟六得到他们的支持，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打得败他了。” 赵小南收起剩余的水晶石，和鹧鸪一起离开那间电磁屏蔽室，路过大厅的时候，刚好大厅中的媒体终端在播放一条紧急新闻。 虽然奥古斯都堡大部分地方已经被感染体控制，但在吴栖凤的建议下，翟六还是保留了相当大的人类保留区，除了被帝国严苛的法令约束，保留区中的人类生活，和危机前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人类保留区的媒体也存活了下来，在帝国官方的监管之下，有条件地向保留区人民播放一些新闻、娱乐和战前影视节目。 甚至在刚体帝国对外扩张的战争打响后，在首席顾问的支持下，还有一些新的战争电影被拍摄出来，在如今的媒体中免费向公众放映。 反抗军战士也是人，同样需要娱乐生活，赵小南便没有禁止他们观看媒体播放的节目，除了日常娱乐，顺便还能了解一下外面的消息，也算是一条信息获取渠道。 和其他反抗军战士一样，赵小南停下脚步，看向媒体屏幕。 “现在播放一条重要消息：今天下午，元首阁下亲自宣布一条命令，要求所有处于与伪格兰特集团和伪赫尔曼独星体交战前线的部队，正式停止一切进攻和军事行动，就地修整并等待新的指示……” “黑曼巴女士，”一个临时参谋官看到赵小南，匆匆走过来，“我这就去关闭媒体屏。” “不用，”赵小南摆摆手，“听听她说什么。” “……早在一个月前，帝国舰队英勇的将士和元首阁下战无不胜的钢铁战士们，便暂停了对两个伪政权的军事行动，仁慈的元首阁下不愿看到这两个伪政权所控制的人民遭受更多人道主义灾难。但今天，元首阁下正式发出命令，宣布帝国将单方面停火，用实际行动为战争中受难的人民提供人道救援的时间。” “虚伪！”反抗军战士中，有人高声骂道，“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 “……元首阁下同时发表了另外一段重要讲话——” 新闻画面随即切换到前国会大厦广场，在灿烂的阳光下，看起来已经与常人无异的翟六穿着代表钢铁帝国元首的礼服，站在高高讲台上，台下是数万普通民众：“……相信大多数人已经注意到，前段时间，前联盟白山公司老板，号称雇佣兵之王的韩兼非先生举行了一场听证会，在会上，他想就钢铁帝国的问题跟我对话，作为帝国元首，我十分欢迎任何形式的对话，因此，在这次休战期间，我随时欢迎韩兼非先生以任何身份到访，并开诚布公地与之进行对话。这是帝国对外界释放的最大诚意，我将随时恭候韩先生的大驾光临！” 第60章 准备赴约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由于φ卦限信息过于鼻塞，韩兼非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标准月以后的事了，刚好是他和米清一起召回感染体舰队，回到死亡方舟号的时候。 “看看这个。”看到翟六的讲话后，韩兼非随手把视频信息推送给米清，“翟六邀请我去奥古斯都堡。” 米清立刻坚定地回答道：“不行。” “我也不同意你去。”源智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办公室，“你不在这几天，我们已经讨论了好几次，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韩兼非又在主屏幕上播放了一遍翟六的发言视频。 “就算是陷阱又能怎么样？如果我不去，就是在整个星区所有人面前坐实了，我在听证会上说的只是一种托辞，而翟六更有理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对付我。” “那又怎么样？”米清说，“如果你死了，就什么战略优势都没有了。” “他当着全星区的面对我发出邀请，不可能在奥古斯都堡对我怎么样，如果他不在乎人类的看法，直接统治硅虫消灭人类就可以了，犯不上费力搞什么钢铁帝国。” “杀死你还不是最可怕的，”米清依旧执拗地说，“不要忘了，你刚刚恢复自由意志不久，在这之前，基金会一直在用‘抚慰者’控制你的行为，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你只要还有一丝可能被他控制，我们就不能冒这个险。” 韩兼非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应该不会了。” 在两个女孩极度不信任的目光中，韩兼非再次摇摇头：“我确定不会，我已经想起在接受硅化改造的时候，在那个……幻象梦境中，我遇到了那个真正的硅虫群体意志——军团，就连它都被我彻底湮灭，我不觉得翟六会比他更强大。” “如果让基金会跟军团正面作战，基金会一定不会是它的对手。”米清说，“但是基金会却可以在你失去意识的两年时间里，控制你的行为，我们不确定翟六为什么会脱离那个军团的控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我们没有掌握的技术来控制硅虫的整个族群。”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表达，但我知道，就控制族群这个层面来说，我和翟六应该是对等的，谁也无法完全控制谁的意志。”韩兼非关掉正在反复播放的视频，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窗边，将观测窗调成透明。 在窗外的一个巨大密闭空间中，一些感染体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那里是一个脉动式战舰组装坞，这些刚刚被召回、只要能源充足就永远不会疲倦的感染体，在与人类乘员隔绝的情况下，用从φ卦限各个空间站和矿区获得的原料，日以继夜地进行着星舰建造工作。 “就像这些感染体，”韩兼非看着窗外繁忙的景象，“我对他们的控制已经超过空间距离的限制，就算远在数百光年之外，我依然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每个感染体中每个硅虫个体的存在——但我仍然无法感知到被翟六控制的那些个体的位置，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控制他们，我们对这些硅虫控制权的争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僵持战，但我相信这种控制最终会达到一个平衡，族群的数量和我们各自的意志，有可能是决定这个平衡会向哪个方向偏离的关键。” “而且，在研究了近期关于钢铁帝国的报告，以及从感染体士兵的记忆中学习后，我也掌握了一些翟六曾经用过的……技术，或者叫能力？”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正在操作自动组装龙门的感染体。 为了方便组装和移动，船坞中没有开启模拟重力，那个被点到的感染体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调整姿态向办公室窗户方向飘来，旁边一个感染体立刻接替了她的位置。 很快，那个感染体不断调整姿态，悬停在这间办公室的窗外。 韩兼非挥手打开窗玻璃，将那个感染体士兵整个展现在三人面前。 “摘下头盔。”韩兼非说。 感染体士兵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女性的面孔，除了皮肤色泽比正常人稍暗一些，看起来已经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你叫什么？” “乔安娜。”感染体突然开口回答道。 震惊地看着窗外这个说话还有些机械的感染体，米清后退了一步，源智子则把右手放在随身佩戴的刀柄上。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韩兼非继续问道。 “钢铁帝国驱逐舰DDG2025号动能武器控制员。” “没有被转化之前呢？” “软件工程师。” “好的，乔安娜，去工作吧。” 感染体士兵戴上头盔，转身使用喷气装置飞回自己的岗位，那个接替她工作的感染体士兵立刻让出岗位，进入等候队列的最后一排。 “这是什么鬼？”源智子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是翟六现在的……小把戏，他让一些感染体恢复了之前作为人类时的意识、记忆和能力，却让他们仍然对他的命令完全服从，那些恢复意识的感染体会认为自己拥有独立的意识和自由行动能力，却不知道，这些意识的确存在，却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属于感染之前的人类，还是感染之后那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机器。” “怎么做到的？”米清好奇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多数人以为，硅虫对人类的感染，只是简单的杀死那个人类的肉体，”韩兼非关上窗户，“可在感染人类的同时，硅虫的群体意志——我们姑且还称之为‘军团’——也吸收了这个人类的所有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人类的意志也感染了军团。” 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的两个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在想明白这些事的时候，比你们还要震惊。”韩兼非笑了笑，“其实，所有感染体，包括我和翟六，应该也是‘感染’了群体意志军团的个体意志，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们并没有被军团同化，反而能反过来利用群体意识湮灭后的硅虫神经网络来控制其他被感染的意识——我知道这些东西完全超出了人类已知所有理论的范畴，但事实上，似乎就是这样。” “在军团已经彻底湮灭的硅虫族群中，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就是我为什么完全不担心会被翟六控制，相信他敢邀请我过去，也是已经理解了这种原因。” “所以，我还是要去奥古斯都堡见他一面，我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人类舰队指挥官马斯基林推门走了进来。 “老板，我们的人在一个特殊的超距通信频道上收到一条发给你的加密消息，是从奥古斯都堡发出来的。” 第61章 思想钢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加密信息是一段很短的视频，因为是超距传输，带宽限制，视频并不算清晰，韩兼非看了马斯基林一眼，直接把影像投射在工作台上空。 在这段只有8秒的视频中，可以看到两个人从一辆悬浮车上走下来，其中一个人与等在下面的人握了握手。 “太模糊了，”马斯基林看了看自己的增强视觉装置，摇摇头说，“无法确定这三个人是谁。” 韩兼非挥了挥手，视频经过两次刷新之后，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别问我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些东西天生就在我的脑袋里。”他耸耸肩。 “看起来这个人有点儿像……冯丞恺。”米清指着车上下来的一个人说。 韩兼非再次挥动右手，放大影像内容，再次调清画质。 的确是冯丞恺，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次活动不情不愿的样子。 韩兼非再次调整显示区域，把影像焦点对准另外一个从悬浮车上下来的人。 两次刷新画质之后，米清突然喊道：“霍普先生！” “谁？”韩兼非一愣。 “霍普先生……”米清犹豫了一下，说，“从曼哈顿IV把我带走的人。” 韩兼非这才想起，正是这位霍普先生，从麦琪的会所把米清带走，资助她考上大学，并吸纳她加入水星基金会。 “没错，是他。”同样是水星基金会出身的舰队指挥官马斯基林点点头，“希望财团的继承人，他和冯丞恺一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韩兼非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另外一个细节上，他继续放大显示区域，随着画质被不断刷新，这段视频拍摄的场景也展现出来。 这是一段全息视频，所以他很快调整了观察角度，看到一片整齐排列的六边形石板。 “这种石板在联盟很常见。”马斯基林说。 “是的，尤其是在奥古斯都堡。”韩兼非点点头，“知道了，这里是国会大厦广场——也就是翟六现在的住所。” “你是说……”马斯基林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 “是的，给我们发信息的人是想告诉我们，基金会这两个重要人物，已经在奥古斯都堡和翟六接触过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已经不只是翟六和他的钢铁帝国，很可能水星基金会也已经是他的盟友了。” 这时，画面仍在不断刷新，第三个人的侧脸也清晰地呈现在影像中。 “这个人我认识。”韩兼非突然说道，但他很快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之前的分析没错，”马斯基林说，“这个人应该是翟六身边那个神秘的首席顾问，他就像突然从石头里冒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物。但不可否认，在危机爆发后，他救了很多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钢铁帝国的隐形缔造者也不为过。” “我可以试试跟他接触。”沉默了半天，韩兼非说。 “不管是谁发来的这条信息，翟六已经跟基金会勾兑在一起了，”自从看到霍普先生后，一直沉默的米清这时才再次开口，“你就更不能去奥古斯都堡了，不知道翟六会从基金会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一味逃避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韩兼非坚定地摇摇头，“不过我觉得，这次你还是不要去了，帮我管好这里的空间站，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跟钢铁帝国决战，我希望可以把这里当做稳定的后方。” 米清认真想了会儿，点点头：“我会的。” “我跟你去。”源智子突然说道。 这段时间，她的话一直很少，韩兼非低头看向这个小个子女孩，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眼中写满了坚决。 “……好。”他点点头，转身对马斯基林说，“帮我安排一艘船，只要速度够快就行。翟六明着邀请我去商谈，我就明着过去。” “好的，我这就去。”舰队指挥官点点头，准备离开。 “等一下，”韩兼非叫住他，想了会儿，“我走后，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一旦我和翟六谈崩，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是。”马斯基林敬了个军礼。 “还有些事，我已经叫他们过来了。” 马斯基林停下来。 不一会儿，死亡方舟号上所有选择在韩兼非离开是跟随他的军官们，陆续来到办公室中。 人到齐后，韩兼非环顾一圈，却什么都没有说。 “还有人吗？”最后一个来到办公室的格莱斯顿皱眉道。 “是的。” 韩兼非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前联盟军服，肤色黝黑的高个子男人走进办公室中。 人们循着开门声望去，却看到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卢杰部长！”马斯基林中将第一个惊呼道。 “曾经是。”卢杰不苟言笑地摘下军帽，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但依然站得笔挺，“现在，我只是韩先生忠实的仆人。” 卢杰的肤色本来就有些深，直到此时，办公室中的人才意识到，他应该已经是一个感染体了。 “当我把自主意志还给你的时候，”韩兼非摇摇头，“就已经不再把你当做一个仆从，现在，你是自己的主人，我只需要你对我负责，阿琼·卢杰。” “是。”前联盟国防部长微微低下头。 “这……” “我曾经是前联盟国防部长，保守党员，乔治·J·汉威总统的内阁成员。”看到还有人带着疑惑的表情，卢杰主动解释道，“在奥古斯都堡沦陷后，我曾率领卫二基地的陆战队，配合赵炳尧进行过一次反击，在那次战斗中，赵炳尧临阵倒戈，我在失败后被转化为感染体，之后一直在钢铁帝国的感染体舰队作战，直到昨天，韩先生重新唤醒了我的自由意志。”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十分平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你确定你已经拥有了自主意志？”第二陆战旅指挥官格莱斯顿问道。 “我……”卢杰抬头看了看韩兼非。 “他在挣扎，”韩兼非接道，“他能够独立思考，却无法摆脱我的意志——尽管我一直在强调，他完全是自由的。这恐怕是所有被‘归还’个人意志的感染体没有穷尽的诅咒。” “是的。”卢杰终于说出这句话，“完全没有任何违抗主人意志的可能。” 办公室中沉默下来。 “思想钢印、恐惧和绝对服从，”马斯基林喃喃道，“翟六想要创造的，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文明？” “如果是，”韩兼非摇摇头，“我绝不会允许它发生。” 在相当长的沉默后，韩兼非打破了办公室中的平静：“不管怎么说，在我离开的时候，感染体舰队将由卢杰指挥。” 第62章 再返主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钢铁帝国元首翟六发出声明，公开邀请韩兼非来奥古斯都堡洽谈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标准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内，整个联盟表面上平静得就像危机之前的时代。 钢铁帝国的停战，让锡安和赫尔曼都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本已经准备撤离行星的人们也停下来，带着观望的态度在地表继续生活，仿佛一切都将继续这么平静下去。 但各个势力的高层都知道，停战并不意味着战争的结束，钢铁帝国没有停止建造战舰的速度。 所以，无论是赫尔曼独星体还是格兰特集团甚至遥远的教团势力，扩军和造舰的进度也一直没有停歇，联盟虽然早已分崩离析，但在联盟境内，星舰和经过专业训练的陆战队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联盟实力最强劲的时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联盟境内的三大势力的战争已经进入一个“冷战”的全新阶段时，一个来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遥远星域——φ卦限的消息突然不胫而走。 被格兰特集团驱逐的韩兼非，只带了一名随从，孤身前往奥古斯都堡，去赴钢铁帝国元首的邀约。 在无数人的瞩目中，韩兼非乘坐的星船如期从凯撒星门中驶出，在数十艘前联盟星舰的护卫下，以常规动力向奥古斯都堡驶去。 在常规动力航行时，韩兼非的星船将花费十五天的时间才能从星门所在的第六行星外轨道赶到奥古斯都堡所在的第二行星轨道，而这段时间足够让来自联盟各地、为了新闻素材甘冒生命危险的媒体聚集在奥古斯都堡。 不出意料，钢铁帝国接受了所有入境申请，让这个恐怖而神秘的帝国，第一次以开放的姿态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但在前往主星的途中，韩兼非一直在自己的座舰中，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面，也没有接受任何媒体当面或远程采访的要求。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韩兼非到底有没有真的来奥古斯都堡时，星船终于停靠在前联盟主星的第一星港中。 没有使用天梯，这艘小型星船直接进入大气层，稳稳停靠在第一星港的停机坪中。 然后，在闻讯赶来的媒体镜头下，韩兼非和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一起走出船舱，走上帝国元首专门派来迎接的悬浮车。 “我讨厌媒体。”在悬浮车上，源智子皱着眉头轻声抱怨道，“为了所谓第一手新闻，这些记者连命都不要了。” “至少在我们离开奥古斯都堡之前，他们应该是安全的。”韩兼非笑着说，“翟六应该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对他的钢铁帝国做一次宣传，所以不会为难那些媒体记者。” “我们不会干涉和阻挠媒体的工作。”在悬浮车上，一位陪同迎接的人类官员笑着应道，“在停战之后，人类保留区已经全面向所有记者开放，媒体有公平的机会向帝国公民了解一切他们希望知道的消息。” 悬浮车驶过一片社区，在社区外，一个居民正在对一些来自其他星球的媒体记者讲着什么。 “能停一下吗？”韩兼非突然问那名人类官员。 “什么？” “能不能停一下，我想去下面听一听。”韩兼非说，“这应该也算是你们的元首邀请我来的一个原因——我想深入了解一下钢铁帝国。” “元首说过，在奥古斯都堡期间，您可以做任何事。”官员点点头，示意司机降落下去。 悬浮车在社区外停稳，韩兼非和源智子走到围观演讲的人群外。 他的到来引起一阵骚乱，演讲者停了下来，韩兼非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演讲者有些拘束地点点头，继续他的演说，但媒体的镜头却全都对准韩兼非和源智子。 “……其实，外界对钢铁帝国有很深的误解。”演讲者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讲道，“很多人认为，元首带来了‘天谴’，但事实却是，当‘天谴’发生时，元首带着他的使徒从天而降，及时制止了灾难，从无法阻止的毁灭中拯救了奥古斯都堡的人民。” “那么，你们的元首为什么能够控制那些感染体怪物？”人群中一个声音问道。 “非常好的问题，”演讲者微笑着回答道，“在奥斯迈大战的时候，元首阁下曾经是保护人类文明的一名英勇战士，他和他的团队在那次战斗中受到硅虫的感染，但元首凭借极强的意志力，最终战胜了侵蚀他身体、吞噬他灵魂的恶魔，从而拥有了能够掌控硅虫和感染体的能力。从那以后，他一直在利用这种能力来拯救人类。” “那为什么奥古斯都堡还是爆发了硅虫危机？”又一个声音问道。 “我想，你弄错了因果，”演讲者答道，“奥古斯都堡的硅虫危机，始于一个受感染的高级官员，硅虫一直在他身体内潜伏，又突然爆发。如果不是元首施以援手，整个奥古斯都堡恐怕将成为又一个奥斯迈，而这次，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正是元首的出现，及时遏制了感染的蔓延，从那之后，他又建立人类保留区，将人类和受控的感染体分隔管理，才有了如今的钢铁帝国！” 演讲者越说越兴奋，情绪越来越激昂，他就像一个虔诚的布道者一般，声音中充满了因机动而颤抖的语调。 韩兼非又听了一会儿，才对陪同的官员说：“走吧。” 官员笑着点点头，带着两人向停泊在一旁的悬浮车走去。 “我也不喜欢这个人。”源智子又小声嘟囔道，“就像那些古书上写的那种狂信者，对了，还有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街上那些游行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拥有自主意志的人很多，”韩兼非说，“但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思考。” 人类官员回过头来陪着笑说了一句：“韩先生说得对，思考是精英阶层所拥有的特权，女士您慧眼如炬，不用跟这些人云亦云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源智子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韩兼非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那个官员一眼：“我突然很想知道，你是人类，还是感染体？” 官员擦擦额头上的汗：“我的境界还差得很，还没有成为晋升者的资格。” “没关系，”韩兼非故意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们元首提起你的忠诚，让他破格给你一个晋升的名额。” “啊……”官员汗如雨下，“这……就……就不劳……您……” “算了，”韩兼非笑笑，“逗你呢。” 第63章 随便走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位于赤道的第一星港前往中央政务区的道路很长，韩兼非乘坐的悬浮车并不算快，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大概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 翟六似乎有意这样安排，让他慢慢地在钢铁帝国的地界慢慢行走，又或者是不想让两人必然要面对的命运那么早到来。 悬浮车始终保持着200公里以下的稳定时速，从空中向下看去，地面上的景物缓缓向后移动，就像那些文艺电影中的镜头。 奥古斯都堡，这个被称作人类文明巅峰的星球，在联盟时期，曾经整个星球都被城市覆盖，如今，在经历了硅虫危机后，那些人类保留区之外的地方，已经开始被成片的绿色植被覆盖。 “没有人类的干预，大自然立刻显示出它那可怕的力量。”官员总算想明白，韩兼非大概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便再次开口道。 他应该是一个非常懂得寻找话题焦点的人，从韩兼非的目光中，知道他对那些茂密的植物产生了兴趣。 “你们的元首，”韩兼非却似乎在关注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建立人类保留区？” 官员一愣，但很快还是答道：“人类保留区是元首的顾问先生建议建立的，因为在灾难中，人类对感染……对转化者充满了恐惧，这种自我封闭，在很大程度上让民众不再对硅虫恐惧，而且，没有特别许可的情况话，普通人禁止进入非保留区，也是担心感染继续传播的人类管理者制定的法令。” “听起来，翟六也没有对人类做什么过分的事。”韩兼非似笑非笑地看着官员，“那你们为什么惧怕他？” 陪同官员迎着他的目光，用一条质地考究的丝帕擦了擦额头：“元首阁下的威严，让我们发自内心地敬畏。” “是吗？”韩兼非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怕我？” 直到此时，这个官员才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早就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和他“崇高的”元首一样，他同样拥有支配硅虫的能力。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除了满头冷汗，他觉得屁股以下的部位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韩兼非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下方大片大片的灌木丛中：“人类离开只有  不到三年时间，想不到这些植物竟然长得这么快。” “生命很伟大，也很强大。”源智子接道，“我们还在海山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们一直都对自然充满敬畏。” “所以有时候我在想，硅虫并不会毁灭这些世界，就算它们把所有人类都转化为感染体，对这些星球来说，恐怕只会更好，反倒是我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轻易地就把一颗行星炸成粉碎。” 源智子有些不爽地看着他故作深沉的样子：“别忘了，炸奥斯迈的计划，是你做出的。” “是的，而且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选择同样的计划。”韩兼非说，“人类当然要保护自己的文明，所有那些怜悯、同情、悲伤的情绪，都只是对人类自己才有价值。” “我觉得讨论这些枯燥乏味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源智子知道说不过他，便停止了这个话题。 “下面是保留区吗？”韩兼非突然注意到下方有一个被破旧的星舰船壳封住各个通道的建筑群。 “是的，”官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一个普通的聚居点。” “送我下去。”韩兼非说，“我去那里看看。” “是。” 悬浮车呼啸着落在这处人类保留区边缘。 韩兼非认出来，这里曾经是冯老总统当年养老的地方，过去是一座小镇，当时老总统就住在镇子后的山中。 韩兼非走下悬浮车，源智子跟在他身后。 在穿过用废弃战舰临时拼凑出来的墙壁后，韩兼非来到小镇的街道上。 正是下午时分，这里却没有几个人，他慢慢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偶尔有人出来，看到三人后，立刻便像受惊吓的兔子一样逃开。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们？”源智子问道。 韩兼非也不知道，但当他把目光投向陪同着自己的官员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官员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帝国军装，这里的民众，应该是本能地对那身制服感到恐惧。 “在灾难发生之后，很多人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想，这种恐惧症应该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韩兼非不置可否，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有一个有些残破的小店，虽然房子有些破败，但店还开着，招牌上稀稀拉拉的无源灯，昭示着这里还在欢迎客人的到访。 韩兼非看向那块招牌，上面写着五个大字：茉莉与锡壶。 这里曾是老总统最喜欢光顾的咖啡厅，在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要一杯口味浓郁的咖啡。 韩兼非轻轻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在看清来人后，年轻的女店主似乎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恐惧。 韩兼非笑着走到吧台前：“有咖啡吗？”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有，但现在的价格很贵。” 咖啡厅中没有什么人，媒体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新闻节目，老板娘应该已经认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有多贵？” “自从战争开始后，跟新罗松的贸易就完全断了，现在还能卖的，都是……天谴前的存货了，喝一点儿就少一点儿。不过好在现在也没有太多客人来，所以还有一些存货——虽然您是名人，但该付的钱还是要付的，0.02个超算币一杯。” 韩兼非点点头：“的确不便宜，给我们来……两杯咖啡吧，一杯玛奇朵，一杯‘美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到他只要两杯咖啡，帝国官员嘿嘿干笑几声，自从战争开始后，他也很久没有喝过咖啡这种奢侈品了。 老板娘很快做好咖啡，端到韩兼非面前，他笑着接过玛奇朵咖啡，转手递给源智子，又把另外一杯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美式’咖啡推到那个官员面前。 “现在的我喝这些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韩兼非说，“所以，这是给你点的。”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把一张藏在咖啡托盘下的纸条握在手中。 第64章 好久不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看到茉莉与锡壶的招牌时，韩兼非就知道了，在φ卦限收到的那份加密信息是谁发出的了。 因为在这座咖啡馆的招牌上，他看到了一个非常隐秘的记号，那是当年在奥古斯都堡被追杀的时候，他和赵小南商定的暗记。 他紧紧握着拳头，看着那位帝国官员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那是一张老式普通纸张撕下的一条，上面用粗糙的铅笔写着一行小字，不用展开纸条，他就已经读出了上面的暗码。 “基金会，蓝色水晶石，我在第二基地。” 读完，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有些破旧的座位上，让硅虫悄悄把那张纸分解掉。 “几年前，我来过这家‘茉莉与锡壶’，”韩兼非故意问老板娘道，“当时有个老人也经常来。” “您是说冯老总统吗？”老板娘露出一个微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挺有精神的。”韩兼非笑着说。 “真希望战争早点儿过去，”老板娘叹了口气，“现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这家店再也撑不下去了。” “会结束的。”韩兼非说。 源智子默不作声地喝完手中的咖啡，帝国官员原本在认真享用这杯根本买不起的咖啡，看到女孩的杯子已经空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 “不着急，你慢慢喝。”韩兼非对他说，“时间还早。” 官员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半杯苦涩的黑色咖啡液，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种焦香的味道。 但他还是放下杯子：“没关系，我也喝完了，感谢您的慷慨。”说完，他抬手看了看时间，“韩先生，我们还是尽快赶去中央政务区吧，元首阁下应该已经等了很久了。” 韩兼非笑眯眯地站起身：“好。” 等三人走出“茉莉与锡壶”后，过了好一段时间，老板娘才离开吧台，去收拾桌子。 在剩下的半杯咖啡中，她惊讶地看到，深棕色咖啡液上，浮动的白色泡沫刚好排列成一行小字：“知道了，谢谢。” 老板娘端起咖啡杯，那些泡沫瞬间散去。 她端着咖啡杯走到窗前，看到远处的悬浮车冲天而起，这才转身将一个“优惠促销”的牌子挂在门外。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带着宽檐帽的年轻人推门走进咖啡店。 “通知黑曼巴，目标在这里出现，信息已送达。” “知道了。”年轻人压低帽檐，“目标有没有什么答复。” 老板娘想了想，摇摇头：“他说知道了。” 年轻人没有停留，从吧台上抓起一包装好的点心，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悬浮车上，韩兼非嘴角微微上扬。 之后的路程中，韩兼非好像对奥古斯都堡的现状失去了兴趣，前来迎接的帝国官员依然在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沿途的改变，他最多也只是随声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发呆。 在经历了漫长的一晚上的行程后，清晨时分，悬浮车终于缓缓降落在国会大厦广场上。 不出意料，前来迎接的，依然是钢铁帝国最炙手可热的人类，元首的首席顾问吴栖凤。 韩兼非走下车，面带笑容地看向吴栖凤，后者则微微低下头。 与三四年前，两人在曼都利昂见面时比起来，这个年轻的前机关公务人员，似乎已经褪去了吊儿郎当的伪装，有些岁月痕迹的脸上，似乎多了某种久居政局的人才会有的成熟表情。 “韩先生，我是吴栖凤。我代表钢铁帝国的元首阁下，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在最初的互相打量后，吴栖凤先伸出右手。 韩兼非微微一笑，握住他的右手。 吴栖凤的手突然用了两下力。 他用力的力度很小，节奏也很快，普通人类大概不会觉察出其中的差别，但韩兼非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两次突然用力的状况。 他看向吴栖凤的眼睛：“好久不见，吴先生。” “惭愧，不敢称‘先生’。”吴栖凤笑着说，“元首阁下已经等了您很久，他本来打断亲自来迎接您，但刚刚突然有些事要处理，便让我来迎接，还请您多多见谅。” 韩兼非摇摇头：“不会的，请带路吧。” 吴栖凤点点头，在无数早已等在这里的媒体注视下，侧身让出身后的红毯，两边的乐队开始演奏迎宾乐曲，他微微比韩兼非靠后半个身子，向大厦中走去。 国会大厦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将清晨的阳光、乐队的声音和外面的媒体一切阻隔在大厦之外。 大厦里面并没有什么感染体护卫，寂静空旷的大厅中，只有三个人踏在石质地板上的脚步声。 “韩先生，”吴栖凤突然轻轻叫了一声。 韩兼非刚想停下，却听到他继续说道：“别停下，我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韩兼非停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向前走去。 “是想问吴桐子吗？” “是的。” “她很好，至少在我回来之前是这样，她在教团很受欢迎，也很有天赋，罗曼诺娃想让她成为继任大司祭，所以，虽然不能回来，但她过得应该比回到这边要好一些。” “谢谢。”吴栖凤说完，再次低下头，沉默地向前行走。 三人穿过前国会大厦的大厅，乘坐电梯前往顶层，在穿过扇形的国会大厅后，来到前议长办公室外。 “元首就在里面。”吴栖凤停下来，“我就不过去了，还有这位小姐，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进去了。” 源智子刚要说话，韩兼非摆摆手：“智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源智子看向他的眼睛，韩兼非点点头。 这个瘦小的女孩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向扇形国会大厅。 吴栖凤也跟了过去。 韩兼非目送两人离开，把双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 大门应声打开，他大步走进去，房门在身后关闭，发出一声闷响。 在这间宽大的办公室中，翟六正背对大门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略显沉闷的钢铁丛林。 直到韩兼非走到他身后，他才转过身来，隔着一张桌子与这位曾经最好的老师、朋友、大哥以及老板默默对视。 “非哥。”对视好半天后，他才笑着伸出手，“好久不见！” 第65章 活着的神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握住翟六伸来的手，那只手和自己的一样柔软冰冷，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硅虫的影响。 “是好久不见，”他笑着说，“不过三年多以前，有机会见一面的，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在群星中动辄以光年甚至秒差距（约等于3.26光年）为标准的尺度下，时间显得尤其短暂，韩兼非想起两人在曼都利昂上的一次擦肩而过，不由得感慨了一声。 “那时候还没学会怎么适应现在的状态，有些……羞于见人。”翟六半开玩笑地说道。 当时他刚刚控制住硅虫的感染，他的身体一半是硅化躯壳，一半是普通人类，看起来像是一个样貌丑陋的恶魔。 如今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控制硅虫的能力，便已经完全恢复了作为人类时的外貌。 但无论是他还是韩兼非，血液、神经网络和骨骼，都已经是完全由硅虫构成的构造体。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松开手。 在国会大厦的外面，无数媒体正在焦急地等待的，在更大的尺度上，整个人类已探索的星区中，几乎每个把目光投向奥古斯都堡这次会晤的人，都在等待着两人商谈的结果。 因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大多数人心中都很清楚，这次会面，很有可能将绝对整个星区人类的命运。 人们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两人见面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他们是会大打出手，还是会在瞬间分出在硅虫神经网络中的主次地位？ 如果是那样，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王者？ 很显然，这是一个赢者通吃的零和游戏。 但办公室中的两个人，却显得十分平常，平常到甚至有些乏味的程度。 在韩兼非和翟六的视界中，整个星区所有硅虫都被看不见的巨网连在一起，那些网点似乎都汇聚在两人的身上，那些关联如此之多，又如此密集，让他们看向彼此的时候，仿佛是在凝视一颗无法直视的耀眼恒星。 只是，这两张大网之间，没有任何的交点。 如果有第三个人能够站在两人之外去看，两人就像两个靠得很近的同性磁极，两张硅虫神经网络像无数磁感线汇聚在两个磁极，却始终互相排斥。 韩兼非没有试着去拨动翟六的大网，翟六也默契地没有动他的。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一定会有某种从属关系，但现在看来，他们更像是整个神经网络中的两个奇异点，永远互相排斥，却不会被征服。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两人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对方完全控制。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这样至少让他们各自最担心的局面不会出现。 但在那之后，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如果硅虫神经网络有两个核心，这两个核心又不会相容，他们之间便注定会有一战。 即使现在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对立就会变得越来越明显，如果翟六想要建立一个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文明，韩兼非的存在，将会成为他这个愿景中最大的绊脚石。 但至少不是现在，两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非哥，”翟六率先打破沉默，“回到奥古斯都堡之后，我经常在想，几年前在这里，因为对硅虫的理念差别，我曾经背叛过你，还帮助陈明远刺杀你。”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 “没错，现在想起来，咱们兄弟虽然各自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到头来却是殊途同归，竟然成了同一种……东西。” 韩兼非自嘲地笑笑：“是啊，这种‘东西’，应该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吧。” “我更倾向于把我们这种‘东西’称为一个智慧种族，我曾经以为这个种族只有我自己，现在看来，应该再加上您——我们两个，是这个种族唯二的成员。” 韩兼非想了想，点了点头：“很贴切。” “所以，作为整个星区唯二的存在，我更愿意称我们的种族为——神。这是人类文明的一个伟大开端，因为在这个宇宙中，终于诞生了真正的、活着的神明。” 韩兼非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 “是吗？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神，如果不是为了对抗硅虫，我宁可要回我自己的人类躯壳，这段时间，我最怀念的就是作为人类时曾经拥有的那些感觉，哪怕是饥饿、寒冷、恐惧、悲伤这些负面情绪，而不是那些冰冷的数据。” 翟六未置可否，而是接着说道：“可是人类有太多弱点，并不适合这个冰冷辽阔的宇宙，我们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可以在各种极端环境下生存，我相信，命运在这个时间安排我们这个种族出现，就是要我们带领整个人类文明进入更高级的阶段。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非哥，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来创造这个辉煌的帝国？” 说完，他站起身，把自己那张精致的座椅向前推了推：“如果你能跟我站在一起——就像当年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样，钢铁帝国的这把椅子，给你来坐，如何？” 两人同时想起，几年前，也是在奥古斯都堡，在一架飞往国防部的飞机上，陈明远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来做皇帝，如何？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自我嘲讽地笑道：“我其实挺没出息的，几年前，陈明远说过同样的话，我拒绝了。今天也一样，对不起，老六，我真的做不了什么神仙皇帝。” 办公室中再次陷入沉默。 “没关系。”翟六拉出椅子，再次坐下，“非哥，先别急着给我答复，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这里有很多东西想给你看看，看我做的到底是什么事，看我到底能走多远，看看在我们的引领下，人类会创造出什么样的辉煌文明。” 他停了停，眼中狂热的火焰缓缓熄灭下来：“到那时，你再给我你的答案，可以吗？” 韩兼非低头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扔了一根给翟六。 “虽然感受不到任何味道，”他自嘲道，“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翟六接过烟，伸出一根手指把它点燃。 韩兼非凑过去接着火头，也点燃了烟。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白山最早那批人里，只有你跟我最亲，也跟我最像。”韩兼非深深吸了一口烟，“咱们哥俩唯一的不同，就是你比我更好强，也比我更有理想。” 翟六静静地听着。 “走吧，”韩兼非并没有多说什么，深深一口抽完整只烟，“带我去看看你的宏伟蓝图。” 第66章 帝国蓝图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翟六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办公室的一只书柜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 “我知道，这种设计很俗，”翟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是前联盟时期设计的末日逃生通道，当时的议长和他的家人就是从这里进入他的末日地堡的——不过，那里现在是我的实验室了。” 韩兼非没有问议长一家的命运，在整个星区的宏观尺度上，针对个人和家庭的道德约束，没有任何意义。 两人沿着“末日地堡”的逃生通道一路向下行走，一直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达一处宽阔的地下空间。 人类似乎下意识地认为，隐秘幽深的地下能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当年韩兼非自己是，教团的至尊元先生是，如今就连翟六，也不可避免地把这处地下空间作为自己最核心的秘密实验室。 两人走进这处原本用来当做联盟高层末日避难所的地堡，厚达一米的混合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硅虫是造就你我的媒介，”翟六突然回过头来，对韩兼非说，“但是，这种前代文明所发明的最伟大造物，它能够发挥的作用，恐怕就连它的创造者都没有办法完全预料到。” 两人走过一扇门，几个类似于抚慰者所使用的高大透明罐子出现房间中。 韩兼非抬起头，顺着罐子排列的方向一个个看去，每个罐子中都摆放着一个感染体，这些感染体形态各异，模样更是千奇百怪，但明显都还活着。 “这些是我对硅虫感染体所进行的各种实验。”翟六笑着说，“放心，都是从已经彻底感染的人中随机选取的，没有用活人。” 韩兼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翟六走到第一个罐子前，转过头来说：“还记得在奥斯迈战斗时出现的四种感染体吗？当时我们给他们分别取了蜘蛛、山魈、翼龙、猞猁四个代号。” 韩兼非点点头：“记得。” “当时只是猜测，硅虫应该会有某种主动变异的机制，可以根据战场需要直接对个体进行改造，所以，我就试着用强制方式，让这些感染体做出形态上的改变，来适应更多场景。” 韩兼非看着第一个罐子中，类似蜘蛛的变体，拥有强劲有力的后足和坚硬锐利的前肢，背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像是某种货舱。 除了还保留了人类的脑袋，这个变异体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一个人类了。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可以控制硅虫改变外形结构，这些实验的变异体，就是我最近几年的成果——高效并且分工明确的单位，将成为整个帝国的基石。” 韩兼非抬头看着第一个变异体：“所以，这种应该是用于搬运和采矿的单位了？” 翟六点点头：“是的，我叫它‘骡’。” “现在就连民间的矿业公司，都在用成熟的采矿机器人，为什么还制造这种单位？” 翟六笑笑：“其实，你应该已经有答案了。无论从制造还是使用成本上，这种‘骡’都要比采矿机器人划算得多。它不需要多余的发动机，也不需要精炼过的燃料锓，甚至不需要储能装置，就像所有的感染体一样，任何有序的能量都可以被硅虫利用起来，哪怕恒星的光芒，都能让它们持续工作。” 他的说法很对，韩兼非没有急着反驳。 “而且，制造这种东西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令和一具……尸体，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就可以制造出这种东西，只要还有人类，这种产能就是无穷无尽的。” “听起来很诱人。”韩兼非面无表情地说道。 两人接着往前走，来到第二个玻璃罐前。 “这种是‘兵蚁’，我为它准备了坚硬的吸能外骨骼，和使用多种武器的多关节插槽，能够根据任务性质更换多种武器，作战效能类似于你那四种轻便装甲的集合。” 韩兼非默默看着那个“兵蚁”，它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外骨骼装甲的生物甲壳。 “这是‘河马’，我在山魈的基础上做了些调整，让它可以轻易地携带火炮和大型能量武器，是帝国军队中的重型支援单位。”在第三个罐子前，翟六向韩兼非介绍道。 “这是‘工蜂’，我用它来替代工人，在船坞中进行星船和武器的建造工作，背部的突起是一个气囊，有了这种单位，帝国可以在不需要气密的船坞中随意移动，工作效率是人类的五倍以上。” …… 两人一路向前走，翟六逐一向韩兼非介绍他对硅虫感染体的改造成果，那些变异体毫无例外地拥有比人类或机器人更突出的优势，制造迅速，使用成本极低，几乎不需要维护。 “在这些单位的帮助下，星区其他势力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战胜帝国。”在离开这间屋子之前，翟六转身说，“只要这些实验完成，帝国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我们很快就能征服整个星区。” “这些……变异体，”沉默许久的韩兼非终于开口问道，“都是基于人类改造的，所以你是打算把钢铁帝国治下的人类，都变成这种怪物？” 翟六笑了起来：“刚从曼都利昂出来的时候，我还真的想过那样。” 没等韩兼非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不过后来，那个吴栖凤倒是提醒了我，人类，尤其是活着的人类，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如果我把所有人类变成感染体，无异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韩兼非闭上嘴，没有继续问。 “所以，在占领奥古斯都堡后，我停止了继续感染，十亿感染体的基数已经够多，如果以后我需要更多的感染体，只需要人类的尸体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向门外走去，韩兼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离开摆满变异体的房间后，是一处幽暗的长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写满文字的纸张，那是一本完整的钢铁帝国宪法，韩兼非逐一看去，把所有的文字记在脑中。 “在那个人类的启发下，我发现，征服人类要比一味杀戮有用得多，也有意思得多。”翟六走在前面，没有回头，“所以我同意了他的建议，建立大量人类保留区，作为圈养人类的区域，也不再让硅虫感染人类，给他们生存和繁衍的机会。” 韩兼非轻哼了一声，说：“奴役和灭绝的差别，对被施与者没有本质的不同。” “的确，”想了一会儿，翟六说，“人类是一个坚韧的种族，但同样很健忘，他们很难被强权和武力屈服，却可以为了微薄的利益委曲求全。所以，我现在所做的，就是要用三代人甚至更长的时间来改变帝国人类的生活习惯，让他们适应感染体的存在，让他们把死去后接受硅化改造当做一种‘晋升’和升华，进而让整个人类族群成为我们最坚实的储备资源。” “所以我允许他们继续保持以前的生活，允许他们工作、娱乐、接受教育，甚至加入帝国的管理阶层——你来的路上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些人甚至可以享受比联盟时期更高的福利。但帝国对人类唯一的额外要求，就是在死后向帝国贡献出自己的尸体，而那些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在死后还可以继续保留独立意志，成为一个永生者。” “政教合一？”韩兼非再次开口问道，“就像教团那样？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你设想中的改变。” 翟六笑着摇摇头：“宗教是存在的，但不会以帝国官方的形式。在民间，有很多把‘帝国元首’当做神祇和偶像崇拜的宗教人士，那是希望更靠近帝国核心权力层的人类自己搞出来的，我并没有授意什么，他们所做的，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韩兼非点点头：“在第一星港附近，我看到一场带有宗教色彩的演说，在那个故事里，你是从硅虫危机中拯救人类的救世主。” 翟六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这就是人类，他们总是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编出很多东西，甚至不惜愚弄自己的同胞，而钢铁帝国却要改变这一切，我最终的目标，是将人类改造成一个万众一心、充满活力、积极向上、勇于探索和无比强大的种族，建立一个强大的永恒国度。” 韩兼非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当年我推荐你读过很多历史，还有那些关于理想国的著作，你应该很清楚，这种乌托邦是不可能长久的。” “我当然想过，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永恒生命的君主，而我们刚好拥有永恒的生命，时间足够我们去做很多事，我们也拥有足够长的时间去等待。” “其实，就算是一个足够英明的统治者，”韩兼非并没有和他争辩的念头，心平气和地说，“在足够长的统治之后，终归会觉得厌倦。历史上有无数个这样的例子，等到那个时候，整个帝国的崩塌，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第67章 缸中大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又如何？”翟六笑笑，“对我们来说，创造和毁灭一个伟大帝国，都是未来无尽生命中的一场游戏而已。” 两人不再争论，继续向前行走，终于走到走廊尽头，进入另一个房间。 这间屋子中同样有一只巨大的玻璃罐子，不同的是，这只罐子里面只有一个大脑，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大脑。 在看到这个场景时，韩兼非第一时间想起“缸中大脑”的悖论。 那个悖论中说，如果有一个大脑被浸泡在充满营养液的缸中，它所有对外界的感觉都来自于某种模拟信号，包括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都和一个活着的人无异，那么，你怎么确定自己究竟是真人还是缸中那个模拟了一切感觉的大脑呢？ “缸中大脑？”他脱口而出道。 翟六想了一会儿，笑道：“还真是。” “你用它来做什么？”韩兼非问道。 “这是一个完全模拟人类大脑运行方式的超级服务器，”翟六解释道，“它原本属于一个人类，在感染后，我让硅虫以125倍体积放大了它的结构，形成一个功能强大的计算终端。” 韩兼非闭上眼睛，在对硅虫神经网络的感应中，那个缸中的大脑也像是一个核心节点，和翟六的神经网路连接在一起。 甚至当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它的信息时，那些神经网络开始向他移动，似乎要接入他那张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的网。 韩兼非后退一步，阻隔了那种连接。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一根很细微的线轻轻搭在他的神经网络中，轻得如同一根细小的绒毛一般。 韩兼非突然停了下来，那一根绒毛的重量，却重如千钧一般，与此同时，他意识之中像是有个什么东西突然松动了一下，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但当他再次努力去寻找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在不到一毫秒的时间里，他遍历了自己这张网络中的所有关键节点，从死亡方舟上的卢杰，到米清体内作为工具的硅虫，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之处。 他甩了甩头发，努力让自己暂时忘掉这件事。 “这是一个……人工智能？”他终于明白了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 “是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它本来是一个真正的智能，但还不够强大，我用这种异变，让它成为一个极其强大的人工智能，强大到可以成为我的一个分身，作为中继器来代替我管理整个星球。” 韩兼非不得不承认，在完成转变之后，翟六做了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工作。 “而对这颗大脑来说，外界的一切都是通过信号模拟的，它或许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生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之中，而在我们的世界，它却成为我的意志向无尽群星延伸的触角，协助我来管理一个疆域横跨数千光年的帝国。” 韩兼非站在那个缸中大脑跟前，认真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道：“这么说来，这个东西，并不是一个完全受你控制的感染体，而是一个可能诞生独立意识的造物？” 翟六微笑着点点头。 “虽然是由硅虫和它们之间的神经链接构成，但这个东西却有完全不受控制的智能机制，你真的不怕它会成为另外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翟六又摇了摇头：“以我对‘军团’的了解，它似乎十分惧怕这种人工智能，可在我看来，只要我能控制每一个硅虫个体，这个人工智能的存在，就如同沙子建造的城堡，我随时可以彻底毁灭它存在的根基。” 就在这时，韩兼非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帮帮我……” “你说什么？”他似乎有些走神，随口问道。 “什么？”翟六疑惑道，“我刚刚说，只要控制了硅虫个体……” “不是这句，”韩兼非努力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在这之后，你说话了吗？” “没有。”翟六说完，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韩兼非停了下来。 “帮帮我……”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很快确定声音并非来自外界，听起来像是抚慰者在自己的脑海中直接说话。 “你是谁？我怎么帮你？”他像和抚慰者说话一样，在意识之中问道。 在翟六看来，韩兼非似乎对面前这个缸中大脑表现出浓郁的兴趣，但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强行接入或夺取他的神经网络，翟六便没有出声阻拦。 韩兼非很快吧注意力集中在缸中大脑上，这里只有他和翟六两人，如果翟六并没有说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帮帮我……”那个声音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韩兼非又想起那一根微弱的线条，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硅虫的神经网络，在那种诡异的视界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连入自己网络的线条 每当那个声音说话时，这跟线条便会脉冲般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 “我要怎么帮你？”韩兼非再次在脑海中问道。 这次，一条反向的脉冲光亮光顺着那根细线返回，让那个缸中大脑所在的节点出现一些异常的波动。 翟六也注意到缸中大脑的反常，他仔细检查了几次，确认那只大脑依然在自己的控制中。 韩兼非依然站在缸前，一动不动。 “带……我……走……”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或者……杀了……我……我不想……像这样……” 韩兼非终于明白，这个“缸中大脑”已经意识到自己并非一个真实的个体，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本质。 就像一个普通人，突然看到自己其实是被泡在一口缸中的大脑，而且这个大脑还是被别人设计制造出来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就是刚刚那绒毛般细微的一次连接，让它在那一瞬间离开了那个虚拟的世界，看到外面世界和自己的本源？ 如果还能出汗的话，韩兼非此刻一定是冷汗涔涔了，缸中这颗大脑看到了外面的真实，自己或翟六，会不会也是某种被虚拟出来的……东西？ 他不敢多想。 “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韩兼非再次拨动那根细丝，传递了一个信息。 为了避免翟六起疑，他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于是他转头对翟六说：“的确是很神奇的东西——我们走吧。” 第68章 殊途同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离开那处摆放着缸中大脑的房间后，两人在沉默中穿过另一条长廊，和外面一样，这里同样一片漆黑，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的视野。 在走廊的尽头，是第三个房间，但这里没有任何实验器材和样本，只有一张巨大的平面显示器挂在墙上。 韩兼非注意到，这间屋子里面拥有正常的灯光，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展览厅。 “我想，你一定还没有见到过硅虫感染人类躯体的过程。”翟六笑着说道。 韩兼非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他曾经在旺吉实验室中看到过硅虫感染的资料，但大部分都是文字和数据表格，几乎没有什么视频资料，而在之后的战斗中，他也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硅虫感染的过程。 “为了观测这个过程，我做了许多你不愿意去做的事，”翟六说，“当然，为了之前说的那些事，我并没有使用活体进行这些测试，而是直接剖开一具尸体，完整地记录了整个感染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 韩兼非微微皱起眉头。 翟六抬起手，墙壁上的巨大显示屏随着他的动作亮起来。 “非哥，你肯定从近地轨道上俯瞰过星球的夜景，不光是奥古斯都堡这样的发达行星，就算是人烟稀少的农业和经济行星，依然可以轻易地看到灯光星罗棋布的景象——在过去很长时间里，这种景象被当做人类文明发展程度的象征。” 随着他的话语，屏幕上显示出一副太空中俯瞰星球夜景的图像，在一片漆黑的大地上，明亮的灯光汇聚成一片，展示着人类在这里发展文明的速度。 “这是奥斯迈行星，那颗被我们亲手炸掉的美丽星球，我从联盟的官方资料库中找到四万多张早年记录的图像，合成了这段视频，它充分显示出奥斯迈最大的城市巴伯丁的殖民与繁荣的历史。” 紧接着，另外一块显示屏也亮了起来，也是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些星罗棋布的小片亮点慢慢扩张，逐渐练成一片，形成一片明亮区域的景象。 “这是在显微镜下，被解剖的感染体在十分钟内的变化过程，在把感染部分做成热力图后，就会得到这样一个影像。和之前奥斯迈巴伯丁市的形成不同，这个影像是实时的。” 韩兼非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现在，我把这两个影像一起放映一遍。” 两个影像被实时同步播放了一遍，除了速度上略有差异之外，人类殖民行星的过程，和硅虫感染人体组织的过程，从开始到结果，几乎完全一样。 “你是想说，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和硅虫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对吗？” 韩兼非嘴角带着自我嘲讽的微笑，不急不慢地问出这句话。 “的确是如此，”翟六说，“一模一样，只是被侵蚀的部分从星球表面变成了人类的躯体，仅此而已。” 韩兼非没有说话。 “人类的足迹所到之处，星球被殖民，生态环境被改造，人类建立了许多不属于宇宙本身的造物，把一颗颗星球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在这个过程中，人类就像宇宙的癌症一样，从一颗星球到另一颗星球，不断感染着可观测宇宙的大量星球，这在本质上，和硅虫的个感染完全一样。” “我认可你的部分观点。”韩兼非说，“比如人类就像宇宙中的癌症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和硅虫一样，也不意味着人类注定会被硅虫替代。” “非哥，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年轻的帝国元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如果人类文明最终会被更先进的硅虫或混合文明取代，人类不需要有太多的悲伤或怨怼情绪，因为大家本质上都一样，从这一点上，我倒是有些认可‘军团’的观点，硅虫存在的目的，是帮助人类进化，而不是彻底毁灭人类。” 韩兼非盯着屏幕上反复播放的两段影像，艰难地点了点头：“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我认可你说的道理，人类不是宇宙中的例外，在文明发展的过程中，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翟六点点头：“你能认可这一点，我很高兴。” “但是，就算文明的毁灭，或者被替代的过程是必然的，依然丝毫不影响人类中有人会做出减缓或阻止这个过程的努力。” 翟六轻笑一声：“在最早发现自己被感染的那段时间，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成感染体，在感染完全爆发之前，我把他们一个一个锁进休眠仓中，很快就轮到我自己了，直到那时候，哪怕我知道感染已经无可避免，在把自己锁起来的最后一刻，我放弃了这种想法，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失去意志，可能注定无法摆脱被感染的结局。” “所以我离开了休眠仓，我决定赌一把，那个时间，应该是‘军团’最弱小的时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反抗成功了，感染被终止，而我也保留了自己的独立意志。” “所以，当时我一直很矛盾，我不清楚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最早时，为了避免感染扩散，我把所有感染体困在一处绝地中，直到你来到曼都利昂，我突然想明白许多事，下定决心离开，并寻找一条不同于人类或硅虫的路，一条属于我的路。” “但在来到奥古斯都堡之后，我慢慢发现，我一直在走的，其实就是军团想要走的路，只不过它或它们没有当过一天人类，就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而我所努力的结果，并没有阻止人类和硅虫的混合文明走上这条路，只不过为我在这条路上争取了一个领路人的角色——你看，最艰辛的努力，换来的也只是同样的结果，只是过程稍有不同而已。” 韩兼非第一次听到翟六说关于他自己如何被感染的过程，不知为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他意识深处再次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就像刚刚看到缸中大脑时那样。 在一瞬间，许多发生在被改造时的幻象中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意识深处涌出来，瞬间充满了他的脑海。 在这之前，他只记得当时自己的主意识跌入一片深渊，那种跌落过程就像在混沌的浓汤中游泳一般。 但就在刚刚那声“咔嗒”轻响之后，他终于想起许多东西。 于是他微笑着对翟六说：“那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第69章 唇枪舌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整个地下末日避难所的布置，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以开出，在设计这些东西的时候，翟六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从刚开始的各种类型的变异单位开始，先让人看到翟六能够动用的恐怖力量——而且这种力量还远远没有到尽头，又让人看到他对整个帝国的强大掌控力，最后，从根基上摧毁观看者作为人类的优越感，让人在他强大的力量和永生的诱惑面前屈服。 如果还没有屈服，再从根源上彻底打击来人的优越感，动摇来人坚定的信念，让他对人类文明的合理性产生怀疑。 “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看到这些东西的人，”见翟六没有立刻回答，韩兼非笑着说，“你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应该已经带过不少人过来看过吧？” 翟六点点头：“第一个来这里参观的是赵炳尧，当时他拥有联盟最强大的特混舰队，我没有打算跟他正面作战，而是袭击了他的旗舰，没有杀他，也没有转化他，只是把他带到这里，像刚才那样，给他看了刚刚给你看的一切。” “那应该还不够，”韩兼非说，“我见过赵炳尧几次，这个人的意志很坚定，不会被你的这些东西随便动摇。” “没错，”翟六笑道，“于是我把卢杰带到他面前，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我立刻杀死他，让他和卢杰一起，变成一个普通的感染体，进入我的舰队成为一个嗜血怪物，要么，他可以作为帝国最高军事指挥官，直到死在战场上，或寿终正寝后，再成为有独立意志的转化者，拥有永恒的生命。” “在看到卢杰后，赵炳尧怕了，他很快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今，整个钢铁帝国的人类军队，全部由他指挥，在硅虫和感染体的帮助下，他所拥有的一切，比联盟时期要超出一倍不止。” “赵炳尧就是个伪君子，”韩兼非说，“当初我看错他了，还以为他只是汉威的一条忠狗。” “是的，第二批来参观的，是他的部下，那些人大部分都在这里宣誓向钢铁帝国效忠，不愿屈服的，大都进入感染体舰队，被送上战场了。” “所以，霍普先生和冯丞恺应该是第三批来参观的人吧。”韩兼非问话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个炸雷一般响亮。 翟六愣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没错，让我吃惊的是，水星基金会也看到了我所想的一切，他们希望成为帝国的赞助者和合伙人。” 韩兼非点头道：“这很基金会。” “就凭他们，还不配成为帝国的合伙人。”翟六轻描淡写道，“我给他们两个选项，要么像赵炳尧一样，永远忠于钢铁帝国，并换取永生的恩赐，要么，就回去捡起武器，在战场上见分晓。” “我猜他们一定选择了前者，因为水星基金会的历史，就是一个不断站队，又不断站对队的历史，在人类文明的每个节点上，他们都会两边下注，看似分歧很大，实际上，不管哪一方取得胜利，基金会都会存活下来，并确保自己的一部分成为最终的赢家。”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知道。”翟六说，“这么看来，身边的跳蚤是该好好清洗清洗了。” 韩兼非摆摆手：“别着急，在那之前，先听听我的故事吧——准确地说，是我和军团的故事。” 翟六伸出手，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既然基金会的人找到你，那你一定已经知道硅虫，或者说S4型纳米蜂群机器人的由来。” 翟六点了点头。 韩兼非伸出手，在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凭空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图案。 如果此时有旁观者，在他眼中，两人中间只会是一片空白。但翟六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由硅虫和它们身边的网络构成的亮点。 那些亮点汇聚起来，是一艘破败的坠毁星船的样子。 “黄杨号，或者，黄杨镇，菱湖卫星上的一个小镇子，‘军团’刚刚从三千年的沉睡中苏醒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他伸出手不停地勾勒，随着他的动作，空气中的图形也在飞快变化。 “那时候，我刚好从一个该死的平叛任务中，拿到了一枚奇怪的黑铁指环，从那时起，军团就开始不断引导我进入某种幻象之中。刚开始，我以为那是前代文明对后人的警示，直到刚才，我突然回想起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才知道，那只是‘军团’为我设下的陷阱。” “于是，我在它的恐吓和推动下，一步一步走到教团，接受教团历代至尊反复研究，被当代至尊最终执行的终极计划——以人类之躯接受感染，成为一个可以反过来控制硅虫的人——就像你和我这样。” “是的，这一切都是‘军团’的阴谋，就连至尊大人所受到的‘启示’，都是它故意引导的，而它做所有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 韩兼非故意停顿了一下，翟六似乎已经对他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口问道：“什么目的？” “军团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接受硅虫感染，而它则可以借用我的躯壳，变成一个人类。” 韩兼非的声音不大，但比刚才那句还要让翟六吃惊。 “变成一个人类？”他很难理解，硅虫曾经的群体智慧，凌驾于整个硅虫神经网络之上的第一个所谓“神明”，为什么会甘心成为一个人，甚至不惜从十几年前开始布局。 “是的，如果他成功的话，我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会在新罗松建立一个和你一样的钢铁帝国。” “为什么？” “因为它知道硅虫的致命缺陷，就像它永远无法制造出你所创造的那种变异单位一样，硅虫是一个缺少创造力的族群，它需要先成为人类，体验人类的一切，才能在人类文明的废墟上，建立一个‘永恒’的帝国。” “那我应该很庆幸，站在这里的是你非哥，而不是军团——那么，军团呢？在那之后，它去了哪里？” 韩兼非笑而不语。 “你……杀了它？”翟六已经是第三次吃惊了，“你怎么杀死一个无形无质，虚无缥缈的存在？只要硅虫不灭绝，它就一定会出现的。” 韩兼非微笑道：“按你的说法，你和我，都是在人类和硅虫融合后出现的新种族，你称之为神，我却喜欢称之为永生者。而我干掉军团的方法，是完全可以对你我这样的永生者造成威胁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第70章 撕破脸皮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是两人第一次针锋相对。 “你说得对。”翟六反而笑了起来，“我一直认为，我可以通过这些东西改变你对钢铁帝国的看法——就像赵炳尧和他的下属们那样，看起来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我选择，究竟是站在你身边，还是去死了？” 两人面前还有一个屋子，但翟六似乎失去了继续向前走的兴趣，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韩兼非，认真地说：“非哥，我其实早该想明白，你是一个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人，之前给你看的那些东西，完全没有任何必要。” 韩兼非摇了摇头：“老六，在来之前，我一直想了解，你究竟在做什么，又准备做些什么，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如果这些东西说服不了你，”翟六说，“那又有什么意义？” “在我来之前，我其实一直在考虑，究竟应该跟你合作，还是应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很清楚后面的话是什么。 “那么，”翟六说，“我很想知道，你说要跟我合作的前提，是什么？” “如果你约束你的硅虫和感染体，不去干涉人类文明的发展，我一定会跟你合作，不管由谁主导，都不重要。” 翟六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充满讥讽意味的笑容。 “非哥，”他轻轻挽起礼服袖口，“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非哥了。从参军时起，我就一直这么叫你。死亡行军战役，还有之后，你在战场上救过我好几次，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把你当成偶像。” “我知道，但我只想你做自己。” “是啊，从那时开始，我就成了你的影子，一直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中。徒手拆机动装甲的事，你的战绩是7架，我是11架；雇佣兵之王，是联盟给你的头衔，可白山发展最好的那几年，你一直在奥古斯都堡挖洞，白山却是我一个人管理的；就连陈明远，在我选择跟他合作，甚至不惜刺杀你之后，在他眼里，我依然是你的替代品。” 韩兼非默默听着他的话。 “奥斯迈大战的时候，我是地面总指挥，哪怕坚持到最后，轰轰烈烈地死在那场战役中，我总归可以做一次我自己了吧？可是你来了，我就算真的死在奥斯迈，最多也就是留在联盟阵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而你依然是拯救人类的最大英雄。” “现在，我已经不是我了，我终于在这个宇宙中有了自己的位置，也有了无数属于我自己的头衔，‘联盟的终结者’、‘帝国元首’、哪怕‘恶魔’，我终于有了做自己，而不是你的影子的感觉。我就像一个取得好成绩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跑来跟父母炫耀，却被告知，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我依然是那个不成器的孩子……而我的父母却要我彻底放弃我做得最好的事——如果那个孩子是你，你会怎么想？” 韩兼非静静听他说完，才开口道：“对不起，我没有想过那么多。” “所以，这次我绝不会放弃，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走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就算我做错了，也没有人配对我指手画脚——你也不行，我所做的一切，自然会有历史来评说！” 他慢慢平静下来，眼神中的狂热褪去，嘴角露出一个在韩兼非看来无比陌生的笑容：“你刚才问我，会不会让你做出选择，我知道，以我们现在的体质，我应该杀不死你，你也应该奈何不得我，但我刚好刚刚认识一些不错的盟友，他们对硅虫的了解，比你和我都要深刻，而且，他们刚好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第四个屋子的大门突然打开。 韩兼非凭空生出一丝警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骤然出现在面前，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惊悚感。 凭借本能反应，他用力蹬向地面，在一片碎石飞溅中，以惊人的速度向后掠去。 翟六的反应丝毫不比他慢，在韩兼非后退的同时，他也欺身冲了上去，抬起右手，重重一拳向韩兼非的面门狠狠砸下。 与此同时，从他口中发出一个冷冷的声音，这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奥古斯都堡上空：“韩兼非假借会谈机会，意图行刺本元首，破坏和平。钢铁帝国将其视为第一优先通缉目标，任何人均可就地格杀！” 虽然没法消灭你的意志，但我可以先毁灭你的肉体！ 既然已经不可能成为盟友，面子上的事当然可以不要！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翟六当然不用顾忌什么政治影响！ 两人同时动起来，只是一刹那的事，韩兼非看着他的拳头重重砸下，抬起双臂就要封住他这一击。 但他的双臂刚刚抬到一半，突然一股诡异的力量袭来，像在他的大脑中引爆一枚炸弹，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分毫。 一瞬间，剧烈的头痛像冲击波一样占据他的大脑，这是在接受改造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肉体的疼痛。 紧接着而来的，是翟六重重的一拳，这记重击直接砸在他的面门上，把他的身体深深砸向地面。 “砰！” 韩兼非的脑袋砸在地板上，迸飞起一片碎石。 在被击中前，他隐约看到，翟六身后的屋子里，有两个高高的透明玻璃罐。 那两个罐子和之前几个屋子看到的都不相同，但韩兼非却对它们十分熟悉。 那是水星基金会的“抚慰者”。 抚慰者虽然已经无法再控制他的行动，却可以在关键时刻让他动作迟缓，甚至完全僵直很短的时间。 但在跟翟六这种和自己一样的怪物拼命时，这一瞬间就已经非常致命了。 僵直的感觉很快散去，他顾不上多想，借着翟六一击之力，双腿一蹬，贴着地面向后滑行，进入黑暗的通道中。 翟六却不着急，一步一步向通道中走来。 韩兼非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再次后退，那种直接来自脑海的冲击再次袭来，他的整个身体又是一僵。 “轰！” 完全没有任何花哨的多余动作，翟六又一拳重重打在他的小腹上。 “我很想知道，到底该怎么杀死一个‘永生者’，”翟六狞笑着走过来，“你不说没关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可以自己慢慢试。” 第71章 千钧一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站起身来，静静看着缓缓靠近的翟六。 看起来，抚慰者对他的干扰也有限制，所以翟六才走得那么慢。 可以确定，他应该在等那个时机，在翟六刚好发起攻击的时候，抚慰者才会发动干扰。 果然，翟六站在他面前，并没有急着出手。 韩兼非再次后退，翟六也跟上来，保持随时可以出手的距离。 “来了！”翟六突然抬起腿向他用力踹去，那种直击脑海的攻击再次让韩兼非僵直。 只是他的双拳一直紧紧握着。 那一脚毫无意外地踢在他的胸口，几根肋骨都被踢得塌陷下去。 僵直时间很快过去，半空中被踢飞的韩兼非突然松开双拳，两块碎石从掌心中滑落，被他一前一后扔了出去。 翟六微微偏过脑袋，躲过这两颗石头，却突然想起什么，暗叫一声“不好！” “砰！砰！” 两声脆响从身后传来，两颗碎石直接穿过翟六，命中第四间屋子中的两只玻璃罐。 罐子中的人影一阵挣扎，混着血液的富氧液体从罐身上被碎石砸出的小口中流淌出来。 韩兼非从地上爬起来，胸口凹陷的胸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不愧是韩兼非。”在最初的震怒和懊恼之后，翟六很快平静下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这么快就想到这种办法，但你以为这样我就对付不了你了吗？为了换取在帝国中的地位，水星基金会可是下了很大的血本，你就不想知道都有什么吗？” 两人一边对峙一边后退，韩兼非已经退回第二间屋子，反手关上厚重的防爆大门。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扇混凝土大门阻止不了翟六多久。 “请……带我走……” 刚刚进入屋子，缸中的大脑再次发出那个声音。 “我很想带你走，”翟六无奈道，“但是我现在很难带着这么大的东西。” “我……不需要……它……” “轰！”隔离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是翟六轰击大门的声音。 “不需要什么？”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掉下泥土的大门，“这副大脑吗？” “你的……身上……可以……”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 很显然，这个大脑在说，他的身体可以承载它的意识，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翟六的又一个局，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借机对他不利。 “轰！”又一声沉闷的轰击，大门已经开始有些松动。 “好吧！我带你走！”韩兼非说，“来吧！” 他把手伸向缸中大脑，看着那个硅虫构成的电脑上流过一连串蓝色闪光。 在他意识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形象，看起来很像赵小南在奥斯迈救回的那个小厘米。 缸中大脑依然在闪动蓝色的光芒，看起来那些硅虫神经网络依然还在运作。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转身向外跑去。 “轰！”最后一声巨响之后，能够抵御核弹攻击的隔离门轰然倒塌，翟六举着一只看起来异常巨大的拳头走进屋子，快速扫了一眼缸中大脑，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在正在通过甬道向外跑去的韩兼非身上。 他从地上抓起半扇钢筋混凝土大门，向韩兼非的方向用力扔去。 韩兼非大口大口喘着气，跟抚慰者的对抗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在接受了那个大脑中的意识后，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体内的硅虫已经在超负荷运转，有近一半开始出现能量枯竭的状况。 混凝土门不出意外地砸在他背上，巨大的惯性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前冲去。 即使是硅虫结构化后的脊椎，也很难抵御这势大力沉的攻击，一声脆响之后，他知道自己的脊椎已经断了。 由于失去能量来源，他体内的硅虫开始休眠，皮肤和肌肉也开始出现硅虫机器人原始的青灰色。 “轰！”大门重重砸在第一间屋子外的墙上，韩兼非直直飞入屋子中。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断裂的脊椎只是让速度稍微减缓一些，但巨大的能量消耗才是最致命的。 如果能量消耗殆尽，又落入翟六的手中，就算拥有不死的意志，对他来说，也只是永恒的黑暗冰冷。 “我……帮……你……”脑海中那个小女孩的声音说道。 她好像不怎么会说话，却能明白，如果这个人被翟六抓住，她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 随着她的声音，屋子中的一个变异体突然发狂一般击碎罐子，向甬道中冲去。 紧接着，所有存放变异体标本的罐子一一破碎，那些变异体发出骇人的咆哮，向甬道中的翟六冲去。 “你能控制它们？”韩兼非虚弱地问了一声，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继续向门外逃去。 那些变异体很难拖住翟六太久，两人已经彻底决裂，源智子还在外面，他必须尽快逃出去。 几分钟前，国会大厦中。 源智子安静地坐在一张长椅上，低头不知想着什么。 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突然想起，紧接着，大厅中传出帝国元首翟六的声音：“……均可就地格杀！” 她“嚯”地一声站起身来。 坐在她对面的吴栖凤也站起身来。 她已经可以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右手握住刀柄，冷冷地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首席顾问。 “别怕，”吴栖凤率先开口道，“劫持我。” 源智子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劫持我。”吴栖凤又强调了一句，“快点儿！” 源智子顾不上多想，抽出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队感染体士兵冲进大厅，举枪对准两人。 “别动！”源智子低声喝道，“否则我杀了他！” 感染体士兵没有理会她，继续向前移动。 “啊！”吴栖凤突然痛呼一声，感染体士兵终于停了下来。 “老实点儿！”源智子说着，手里的佩刀紧了紧。 因为在超重星球长大，她的身材矮小，力量却很大，吴栖凤的双手被她紧紧扣住，背在身后，她的身体却躲在后面，避开了所有狙击射界。 “照她说的做。”吴栖凤似乎有些吃痛，连声喊道。 “退回去！”源智子再次喊道。 感染体士兵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缓缓后退，源智子则押着吴栖凤一点点儿往前走。 就在这时，韩兼非突然推开元首办公室的大门，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第72章 援兵天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双方一愣神的功夫，倒在地上的韩兼非突然直挺挺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源智子跟前，伸手捏住吴栖凤的后颈。 “让开！”源智子收回刀横在身前。 感染体士兵又向后退了几步，这时，摆脱了那些变异实验体的翟六，终于推开自己办公室的们，走了出来。 “格杀勿论！”他看了一眼，轻轻说道。 感染体士兵抠动扳机，动能子弹和金属热流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国会大厦的天花板突然掉下来，四台集团轻便装甲从棚顶上轰然落下，挡住射向中间三人的子弹。 两台装甲抽出背后的双刃，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向感染体士兵，另外两台装甲则挡在韩兼非和源智子身后，拦住翟六的去路。 “快走！”一台凤凰装甲中传出赵小南清脆的声音。 源智子没有废话，转身向楼梯处走去。 韩兼非拎着吴栖凤，僵硬地跟在她身后。 “你也去，护送他们。”赵小南对身边的收割者说。 收割者二话不说，也跟着三人往楼梯下走去。 “我当是谁呢。”翟六嗤笑一声，“原来是下水道里的几只老鼠。本打算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再好好处理你们，没想到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正好一起解决。” 话音还没落，他突然向前冲来，赵小南闪身躲开他的重拳，回手射出一发独头弹。 弹头打在翟六的肩膀上，钻出一道贯穿伤，却没有血液流出。 翟六满不在乎地扭扭肩膀，伤口快速愈合，很快恢复如初。 但他并没有跟赵小南太多反应时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影突然消失，一拳砸在她的腹部装甲上。 凤凰装甲箱断线的风筝一般被击飞出去，赵小南忍住腹部的剧痛，在空中调整姿态，稳住身形，双手霰弹枪不停射击。 翟六稍稍抬起小臂，手肘顿时变得铁青一片。 那些能够轻易撕裂装甲悬浮车的独头弹打在他的小臂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弹头被坚不可摧的小臂弹起，不断射击在周围的墙壁上，留下几十个粗大的弹孔。 可翟六似乎只是速度稍稍慢了一些而已。 赵小南一边不停射击，一边缓缓向楼梯口处后退，供弹系统很快传出滴滴的警报声，冷却装置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可翟六和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就在两把霰弹枪散热系统过载，再也打不出子弹的时候，翟六突然停了下来。 “砰！” 一声巨响，他的半边脑袋被一枚反器材穿甲弹掀飞。 在大厅另外一侧，另外两台装甲已经解决掉大厅中的感染体士兵，其中一台装甲从后背上取下一杆大枪，直接瞄准翟六的头部抠动扳机。 只剩下大半个脑袋的翟六转过头来，冷冷看着那个突然开枪的狙击手。 他的头很快恢复原样：“原来是你，鹧鸪。” “他还是人吗？”另一个收割者装甲大声吼道。 “不是。”赵小南冷冰冰地回答，手中不停，直接扔下霰弹枪，身后如翅膀般的辅助滑翔翼张开，露出下方的两把高频振动匕首。“他已经是魔鬼了。” 话音未落，她正手握住两把匕首，向翟六的眼睛刺去。 “叮！”原本削铁如泥的高频振动匕首，在碰到翟六迎上来的小臂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翟六的动作似乎很慢，但不知为什么，赵小南看起来极快的动作，却总能被他轻松挡下，几个回合后，匕首锋利的刃尖突然被他握在手中。 嗡鸣声立刻停止，原本以极高频率振动的匕首顿时停了下来，又被突然改变的频率震成几段碎片。 翟六扔掉匕首碎片，拍了拍毫发无损的手掌，一把掐住赵小南的脖子。 “黑曼巴。”他不屑道，“你的剧毒呢？我的士兵说，你就像韩兼非一样，很难被杀死，我今天就试试，传闻是不是真的……” 说着，他的手指开始用力。 “砰！”又一声巨响，一枚高速旋转的狙击弹再次命中翟六的臂弯，虽然没有打断那截手臂，却让翟六的手松了一下。 赵小南从他的手掌中挣脱下来，颈部的装甲已经变形扭曲。 “感染体越来越多，扛不住了！”收割者一边向楼下扫射，一边喊道：“快撤！” 赵小南摘掉已经有些扭曲变形的装甲头盔，向手臂正在缓缓恢复的翟六扔出一枚电网手雷。 一张蓝色带电大网从半空中张开，紧紧缠在翟六身前。 “快走！”鹧鸪一边喊，一边举起反器材大枪，再次向网中的翟六射出一枚穿甲弹。 子弹径直穿透了翟六的腹部，却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赵小南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跑下楼梯。 “撤！”鹧鸪收起大枪，张开滑翔翼，启动辅助动力系统，从天花板上的大洞中弹射出去。 收割者在打光最后一发子弹后，看着正在密密麻麻涌来的感染体，也学者他的样子向天花板的大洞飞去。 但他的双脚刚离开地面，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不知什么时候，翟六已经摆脱那张电网，身体也已经恢复如初。 看着头顶上的复仇者装甲渐渐远去，翟六冷哼一声，抓着收割者装甲的脚踝用力向地板上一摔，如同摔碎一颗熟透的西瓜一般，将那个倒霉的反抗军士兵摔成一滩肉泥。 源智子和韩兼非一路不停向外冲，在那台收割者的保护下，在广场上人群不知所措的尖叫声中冲出国会大厦。 “这边走！”看着几个维持秩序的人类警卫举着枪冲过来，收割者装甲大喊一声，向广场东侧的高架桥跑去。 “等等，放我下来！”一直被韩兼非像拎小鸡一样拎着的吴栖凤突然开口道，“我还不能走。” 源智子看了韩兼非一眼，点了点头。 韩兼非眼神迷离，但还是把首席顾问向赶来的警卫扔去。 警卫认出那是元首身边的大人物，不敢乱动，连忙伸手接住。 紧接着，赵小南也从国会大厦中冲出来，展开滑翔翼，穿过人群的头顶，跟着收割者的脚步向东方飞去。 “这边！”她很快追上三人，在打爆几架无人机后，从一座建筑的阴影中掀开一块窖井盖，“下去！” 翟六穿着一身破烂的礼服，缓步从国会大厦中走出来，看着面前混乱的人群和已经昏迷过去的首席顾问，向东方的某个地方瞥了一眼。 “一群老鼠，”他冷哼一声，“没有动你们，只不过是留着解闷罢了，看你们能在那些白痴下水道中躲多长时间！” 第73章 昏迷不醒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个小时后，奥古斯都堡地下幽灵管道，“第二基地”。 因为颈部护板有些变形，赵小南只能让基地中的机修工帮忙拆下装甲，鹧鸪早已经解除装甲，静静站在旁边等着。 “劳尔呢？”看到鹧鸪，赵小南顾不上擦嘴角的血迹，开口问道。 “他没能逃出来。”鹧鸪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机修工总算把她身上已经失去动力的凤凰装甲拆下来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非哥。” 韩兼非平躺在基地中的一张医疗舱中，源智子坐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发呆。 直到赵小南和鹧鸪走进来，源智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许久没有见过的赵小南，轻轻抱了抱她。 赵小南看着浑身青黑，看起来和感染体很像的韩兼非，抿了抿嘴唇。 “他怎么了？”鹧鸪问道，“刚才不是一直跟着你们吗？” 源智子摇了摇头：“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他跑步的动作太僵硬了。” “医生怎么说？” “身体多处外伤，肋骨凹陷，脊椎骨折，医生说……普通人这种情况，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他的情况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源智子揉了揉额头，“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这样。” 对于经过改造的韩兼非，他们都不了解，他的身体已经没法用人类的医疗手段来治疗，三人对此束手无策。 “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体里有硅虫，现在他失去意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做好隔离措施？”鹧鸪问道。 “建立隔离区吧，对外面所有区域进行EMP清洗。”赵小南想了想，说道，“但在隔离区里面，先不要用EMP。” “我这就去。”鹧鸪转身准备离开，走之前突然回过头来，“还有，不要忘了，翟六手里有幽灵管道的地图，这里恐怕待不了太长时间。” 赵小南点点头：“基地拉二等警戒，不管怎么样，通知大家先做好准备。” 鹧鸪点头离开，医疗室外很快拉起一条气密闸门。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状况应该怎么办，”赵小南说，“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处理他身体的问题？” 源智子大部分时间都只听韩兼非的，一向对这些费脑子的事很少去想，被赵小南问到，她努力想了半天，才犹豫道：“好像……好像那个米清，就是听证会上给他作证的那个人……应该知道。” “她在哪里？”赵小南也想起那个女孩。 “在死亡方舟上，”源智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是吧。” 赵小南皱起眉头，沉思许久，才开口道：“基地里有一台单向的超距通信装置，我们可以把这边的情况发给她，希望她能快点儿看到。” 几分钟后，一条写有韩兼非状况的加密信息，从第二基地的单向超距通信装置发了出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千多光年外的死亡方舟号，会在同时收到这条信息。 但这件事似乎还是没有任何办法解决，因为准备仓促，第二基地中没有能够接受超距通信的装置。 在做完这些后，赵小南再次回到隔离区内的医疗室中，默默看着浑身青黑，但一直昏迷不醒的韩兼非。 在两个女孩无法感知到的地方，韩兼非的意识一直在以最低功耗运转，体内剩余的能量已经无法支撑整个身体的运转，他只能把所有能量集中在很小的区域内，保持自己的意识不会彻底沉寂。 对韩兼非来说，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体验，在这种状态下，他已经完全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 其实早在国会大厦顶层大厅中，韩兼非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之前是那个缸中大脑中诞生的意识，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他的身体，跟着赵小南逃回第二基地中。 如今，那个被翟六无意间创造出的意识，也和他一样蜷缩在最低限度的硅虫神经网络中，似乎也进入了某种休眠中。 韩兼非此时的感觉，已经不能用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来表达，最接近的感觉就像，在一片完全无光的黑夜之中，他坐在一堆还在燃烧的篝火旁边，能够看到的世界就是篝火所能照亮的一小部分空间。 而那个人造意识，就像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篝火旁边，沉沉睡去。 韩兼非努力扩展自己的感知范围，依然无法刺破黑暗，看到外面的世界，那些仅剩的硅虫全部聚集在一起，以最小的消耗支持着他的存在。 那些硅虫如果什么都不做，这些能量或许可以支撑他几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但他等不了那么久，因为这里是奥古斯都堡，翟六的大本营，在之前的翻脸之后，翟六不可能给他那么长的时间。 他决定放手一搏。 他再次看向仅剩的硅虫，在那种奇特的视角下，他可以看到每一根和自己联系起来的硅虫神经网络线条。 他拨动那些线条，让那些硅虫尽可能散布得远一些。 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感觉到，在自己身体所处的空间中，还有许多游离于自己和翟六的控制网络之外的硅虫存在。 那些硅虫似乎更加原始，更加密集，也更富含充沛的能量。 但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阻隔着，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法绕过那层阻隔。 韩兼非努力拨动几十根微弱的神经网络线条，但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他试过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尝试，转而把感知投向正在一旁沉睡的缸中大脑。 “喂，醒醒。”他拨动神经网络，发出一个信号，“再不醒，我们就都完了。” 之前一直是那个意识在控制他的身体，它或她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那个意识体终于给出了回应：“啊……怎么……了……我……睡着……了……” 韩兼非回应道：“你还能动吗？我是说，让我的身体再动一下。” “能……”那个意识体试了试，答道，“怎么……动……” 韩兼非用微弱的意识指引着她的感知，延伸向那处游离硅虫密集的区域：“能感到那个最亮的地方吗？能不能把它拿起来？” “我……试试……” 外界。 源智子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南！” “怎么了？”正在一旁发呆的赵小南吓了一跳。 “他……的手指，好像在动！” 赵小南看向韩兼非的手，不光是手指，他的整只左手都缓缓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那只手只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便又像失去支撑一样落了下去。 第74章 剥了皮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他好像……在指着什么！”源智子突然喊道。 两人顺着韩兼非左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在靠墙的一个柜子中，摆满了各种杂物。 “那里有什么？”源智子继续问道。 赵小南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那个柜子上面，摆着一个严密密封的密码箱，箱子是南半球反抗军小罗尔斯先生送来的，里面放着几块淡蓝色水晶石。 当时，她曾经利用这间屋子当做密封室，研究过那些水晶，可激光切割刀划过的时候，它突然自行分解，变成数量惊人的硅虫。 “对！硅虫！”赵小南猛地跳了起来，“他的身体是硅虫构成的！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是需要更多硅虫！” 她几步冲过去，从柜子上取出那只箱子，想了想，又冲到医疗室门口，对外面的鹧鸪说：“拿两套装甲过来，还有一把激光手枪，快！” 不一会儿，反抗军士兵就送来她要的东西，两人飞快地穿好装甲，赵小南拿起激光枪，对源智子说：“一会儿我会把硅虫放出来，但我不确定，醒过来的会不会是韩兼非，所以，如果有什么异变，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杀死，不要犹豫，明白吗？” 源智子很快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韩兼非还活着，这些硅虫可能会成为他恢复的关键，但如果他已经死了，这些硅虫就会把他变成一个感染体。 想明白这些之后，源智子抽出一把等离子战刃，摆出一个攻击起手式。 赵小南点点头，从密封箱中取出一块蓝色水晶石，放在韩兼非的胸前，把激光手枪的功率调到最低。 然后，她把水晶石放在韩兼非刚刚抬起的手中，抠动扳机。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柱照射在淡蓝色水晶石上，一股灰白色的烟雾从它的表面升起。 随着激光照射的时间加长，那枚水晶终于开始像那天一样“熔化”。 “警告！侦测到活体硅虫！”医疗室内立刻响起凄厉的警报声，把神情一直高度紧张的源智子吓了一跳。 赵小南看着蓝色水晶开始分解，便松开激光手枪的扳机。 医疗舱中的警报声还在持续，她走到墙边，找到警报开关，用力一拳砸下，警报声立刻消失。 然后，她走到门口，对外面紧张的人群做了一个“没有问题”的手势。 警报声虽然消失，硅虫数量监测的读数还在，赵小南一直密切注意着上面的数字。 在水晶完全分解的时候，硅虫数量的监测数值达到最大，已经超出监测设备的读数上限。 但很快，这个数值开始急速下降，很快恢复到“无法检出”的状态。 韩兼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医疗舱中，但皮肤的颜色似乎已经有些浅了。 “他有反应了！”源智子注意到这个变化，“再用一颗！” 赵小南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枚蓝色水晶，想了想，又拿出一枚：“用两颗。” 监测设备的读数再次提升，又再次下降。 韩兼非的皮肤又变淡了一些。 “还要用吗？”源智子问道。 赵小南刚要回答，医疗舱中的韩兼非“嗖”地一下坐了起来。 源智子下意识抬起战刃。 “等等！”赵小南拦住她，“再看看。” 直挺挺坐在医疗舱中的韩兼非，闭着眼睛左右转动头部，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似乎很快“发现”了放在不远处的箱子，机械地从医疗舱中跳下来，僵硬地走到箱子旁。 “这次好像是跟我们一起回来时那个样子。”源智子说。 韩兼非打开箱子，从里面抓起一枚水晶石，似乎有些困惑，张开嘴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怎……怎么……吃？” 赵小南拿着激光枪来到他对面：“你想吃这个，对不对？” “那……那个人……”这时，这个“韩兼非”注意到赵小南的存在，“说……可以……帮着我们……恢复……” “好的，但这个要……嗯，剥了皮吃，我来帮你。”赵小南举了举手中的激光枪，“别怕，它不会伤害你。” 从“韩兼非”的话里，她听出来，虽然不知道现在控制这个身体的是什么东西，但至少他还在听韩兼非的话，他口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韩兼非。 在激光的激发下，箱子里剩余的石头被一一分解，硅虫监测设备的读数升了又降，反反复复六次之后，箱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块水晶石了。 “够……够多了。”那个“韩兼非”道。 “好的。”赵小南放下手中的激光枪，“韩兼非怎么样了？” 这时候，韩兼非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类的外表，看起来和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韩兼非？”那个意识体的话说得越来越熟练，已经不用每个词都反复思考，才能说出来了，“这是……那个人的……名字吗？” “是的，他怎么样了？” “他很好，”那个意识体说，“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突然睁开眼睛。 “好了，你可以回去呆着了。”韩兼非扭了扭僵硬的身躯，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自然一些，“有燃料锓吗？” 前一句是说给意识体听的，后一句却是在问赵小南。 赵小南解除身上的凤凰装甲，眼圈潮红地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有……” 在源智子的目光中，韩兼非举着的右手缓缓落下来，放在她的肩膀上，左手顺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抚了抚。 气密隔离墙很快被拆除掉，穿着防化服的反抗军战士走进来，将一箱高纯度燃料锓放在医疗室的地上。 韩兼非一只手放在燃料锓的箱子上，静静听着赵小南说在他“昏迷”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默默听完两个女孩的讲述，他从箱子中拿出最后一枚浅蓝色水晶石，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所以，你怀疑这东西是硅虫的卵？”听赵小南说着这箱东西的来历，韩兼非问道。 “只是一种表达方式，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知道，硅虫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卵。” 韩兼非举起那枚水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视野中立刻出现无数分析数据，包括物理结构和化学构成，以及对各种可能存在的外界刺激的反馈结果。 “不是卵，”他把那枚水晶放回箱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种‘蛹’。” 第75章 过载充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关上箱子，默默想了一会儿。 “这是一种休眠状态的硅虫，它们把自己蜷缩成你在扫描显微镜下看到的那种小颗粒，看起来像是某种晶体结构。我以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态，所以，我怀疑这是基金会在得到硅虫的研究成果后，自行研究的结果。” 赵小南问道：“你是说，这种东西是基金会制造出来的？他们哪里来的硅虫？” “在人类历史上，有许多次这样的例子。”韩兼非说，“在消灭某种致命的病毒后，人们会留下一些样本，以供科学研究和分析，所以，基金会应该是从前代文明留下来的资料和样本中得到这些硅虫，并进行人工培育的。” 说完，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东西，半晌之后，才继续开口道：“目前我们所了解的信息，在黄杨镇、47号行星和奥古斯都堡爆发的硅虫，都是经过‘军团’改造过的，更适应当前形势的品种，而这些水晶石里面的，却没有那种针对性改良的结构，应该是更原始的版本。” “我明白了，我听过你在那次听证会上的说明，”赵小南总算想明白了什么，“基金会早就得到了这些样本，并做了很多针对性研究，所以才能在锡安控制你，来对付翟六的感染体部队。” “是这样。”韩兼非点点头。“但这种压缩技术不是基金会的原创，我总觉得这种技术跟……冰铁很像。” 说完，他站起身来，看着满满一箱已经被吸光能量，变成低能态的燃料锓，问道：“还有锓吗？” 赵小南点头道：“有，反应池里还有许多，我让他们再拿些来。” “不用，我直接过去。”韩兼非向外走了两步，转过头来，“对了，这里待不了太久，翟六很快就能找到这里，让你的人尽快撤离吧。” “好。” 韩兼非刚刚走出医疗室，整个基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地震了！”有人喊道。 震波持续了十几秒，便停了下来。 “不是地震！”韩兼非稳住身形，对刚刚跑出来的赵小南道，“是翟六的感染体在爆破管道，带着你的人先撤，我去反应池——记住不要恋战，幽灵管道足够大，实在不行，可以进入保留区，尽可能保存实力。” 赵小南会意，转身对身边的反抗军战士说：“拉一等战备，所有人员立刻撤离，按照应急计划疏散。” 她的话刚说完，又一波地震袭来，这次的震级更加剧烈，基地汇总的建筑结构开始崩塌，大量粉尘和碎石掉落下来。 “我跟你去。”源智子抱着佩刀，跟上韩兼非。 韩兼非点点头，带着她向更深处的地下走去。 赵小南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鹧鸪递来的轻便装甲箱，背在身后：“走！” 韩兼非带着源智子，借着地震的间隙，跑进一条斜向下的通道，通道很深，径直通往基地最底层的反应池，他必须在翟六这种近乎野蛮的爆破把这里摧毁之前赶到反应池。 “为什么不直接撤？”在越来越剧烈的地震中，源智子不解问道。 “这座基地下面有一个十万吨级的锓反应池，”韩兼非说，“基地上方两百多米就是一个大型人类保留区，里面至少有100万人口，如果那些感染体的爆破引爆了反应池，会引发更大的地震，这些人很难幸免。” 他很清楚，翟六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所谓“人民”的死活，或许还会把所有责任都归结在他的头上，自己顺便得到数以十万计的尸体，或者说，感染体原料。 “可我们去了又能怎么样？”源智子并非一个冷酷的人，但她实在想不出，在十万吨正在剧烈反应的高纯度燃料锓面前，他们两个人能做些什么，才会避免这种悲剧。 “我应该试一下，”韩兼非说，“至少把爆炸降低几个数量级，能少死点儿人，就少死点儿吧。” 自从离开夏芝卫星后，源智子已经习惯了听韩兼非的话，既然他说可以，她便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继续向下，在一波紧似一波的地震，和头顶不断落下的碎石中，打开通往反应池核心区域的安全隔离门。 “你在门外等着。”韩兼非停下来，转头喊道，“里面的辐射已经超过安全阈值了。” “好！”源智子点点头，拉动手柄，船上收割者装甲。 韩兼非转身走入反应池，隔离门再次紧紧关上。 与外面不断传来的震动相比，反应池核心区域的地震似乎小了很多，他快速穿过运送燃料的通道，来到巨大的反应池前。 反应池的控制系统，是当年他和逗比一起设计的，至今依然保留了他的操作权限。 韩兼非在控制终端上按了几下，球形反应池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正在快速反应的高温燃料锓。 韩兼非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反应池不到两米的位置。 反应池核心的温度已经接近三千度，已经远远超过硅虫的熔点，就连他这种经过改造的身躯，也不敢离得太近。 虽然周围依旧震动不断，但他能感到，体内那些从基金会水晶石中获取的原始硅虫，已经开始贪婪地吸收周围的辐射能量。 “还没试过硅虫能够承受多大的能量过载。”他自言自语道，“不如赌一把吧！” 说完，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炽热的反应池。 随着他的动作，反应池周围缓缓升起一块块类似于凹面镜的多边形设备，那是一组能量定向装置，可以将无序的辐射聚集起来，向一个方向稳定输出。 “极限温度设置为1400K，”韩兼非说，“启动。” 一道光从定向装置中射出来，照射在他的身上。 如果基金会那些专门研究硅虫的人在这里，并对韩兼非体内的硅虫进行观测，会吃惊地发现，那些硅虫正在韩兼非的控制下，构建为一种类似于变频压缩机的形态，一边从定向的反应池中吸收大量的能量，一边借助这些能量为自身降温，将多余的热量向周围的空气中散去。 就这样，韩兼非仿佛变成一个诡异的机器，以看起来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方式，快速从反应池中吸收能量，为体内数百亿只硅虫已数倍过载的方式充能。 与此同时，整个反应池所在区域的温度，也开始急剧上升。 300K、400K、500K……只用了不到20分钟时间，反应池区域中的环境温度就已经达到1000开尔文。 第76章 你说气人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警告，”在灼热升腾的空气中，反应池系统发出一连串警报声，“已经接近极限温度！” 韩兼非体内的硅虫仍在疯狂利用变频降温方式，向外界释放热量，来加快对反应池的吸收速度，但依然赶不上反应池释放能量的速度。 “警告，已经突破1400K临界点！” 如果温度继续上升，用不了两分钟时间，室内温度就会突破1600开尔文，就连硅虫都无法耐受这种足以让硅熔化的高温。 虽然硅虫的身体大部分是由金属和无机物构成，可一旦构成它们身体最重要的部分，那些含硅的逻辑线路开始熔化，就算韩兼非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无法幸存下来。 “该死！”看着读数中的温度不断上升，韩兼非第一次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 1500K！ “砰！”他似乎感觉到，在面对定向辐射的一侧身体，似乎已经开始熔化，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如同铁水般的亮橙色。 “咔嗒。”在他那由硅虫神经网络编织的意识中，似乎又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虽然带着情绪，却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 自从在锡安行星，以“零号实验体”的身份醒来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那个声音。 他一度以为，就像自己的“冰铁”戒指一样，在那次危险重重的改造中，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消失不见。 “逗比？”他强忍着高温带来的痛苦，惊喜问道，“是你吗？” “不是我，你就又死了，还不赶紧闪开。” 韩兼非立刻闪到一边，任由定向的热辐射照射在反应室的岩壁上。 “启动冷却装置，立刻降温！”逗比的声音直接从反应池控制系统中响起。 随着他的声音，反应室中的温度很快降了下来，很快再次恢复到330K左右。 又一次地震袭来，反应室的墙壁上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不行。”韩兼非说，“如果反应池继续蓄能，很可能会爆炸，这处地面上住着一百万人！” 逗比的声音带着不屑道：“我跟这些设备打交道的时间比你长得多，我知道怎么把这些能量朝一个方向激发出去，就像一个堤坝，蓄满了水，你担心它会垮掉，拼命加高堤坝，我的方法是，向一个不那么危险的方向泄洪。” 说完，反应池周围的定向装置开始转动，将热能辐射指向一处岩壁。 巨大的高温流体划过墙壁，在上面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很快，被热流指向的区域开始流下滚烫的岩浆。 钢铁帝国军队的爆破再次袭来，碎石混着岩浆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好在反应室的冷却装置还在起作用，那些岩浆很快凝固下来，成为一堆难看的黑色岩层，看起来就像半固化的沥青一样。 “我会把剩余的能量，全部向这个方向激发出去，”逗比说，“这段岩层很厚，但岩层后面是一个地下河，你和那个小女朋友可以从那里逃走。” 说完，不等韩兼非做出什么反应，反应池中的暗红色光芒突然强盛起来，很快变成明亮到极致的光亮。 光亮只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便黯淡下来，等到光亮完全消失的时候，原本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一个一人多高的笔直岩洞。 这种能量输出方式，相当于把一艘驱逐舰一个星期的能量配给，在十秒钟之内全部投射出去，如果哪个星舰拥有如此强大的纯粹能量武器，整个联盟，将没有任何人造物能够抵御这一击。 “这就完了？”韩兼非愣愣地说。 “你还想怎么样？”逗比似乎有些不爽，“跟你说过很多次，你们这代文明的科技水平，实在是差劲得很，还有你们的想象力，也差劲得很，非要逞什么英雄，找死还差不多！” 听着逗比似乎终于有些感情色彩的唠唠叨叨，韩兼非突然很开心，咧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一直以为，这个很久以前从冰铁戒指中钻出来的人工智能生命，已经和硅虫群体智慧“军团”同归于尽了，却没想到，它似乎一直沉睡在硅虫的神经网络里。 “不管怎么说，”韩兼非嘴里还是反驳道，“如果不是这么过饱和地充能，你可能还在神经网络里睡觉呢，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又一阵地震袭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反应室的温度已经下来了，”逗比没有接他的话，“你是不是赶紧让你那个小女朋友进来，再晚点儿的话，她就就被塌方给埋了。” 韩兼非点点头，打开反应室的大门。 源智子的身体紧紧贴着反应室大门，刚刚的地震，将一大段混着钢筋的混凝土震落下来，留给她的位置，也只有门前不足一米的狭小空间。 “好了？”收割者装甲中的源智子看到韩兼非的身影，惊喜道。 “是的，跟我来。” 两人走进反应室，钻进被那次定向激发打穿的岩洞中。 岩洞深处的地面刚刚凝固，黑色皲裂的岩石表面下，渗透着暗红色的微光，韩兼非拉住源智子：“小心，脚下有点儿烫。” 不容她说什么，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从腿弯下穿过，轻轻把她抱起来，向岩洞中走去。 源智子眨了眨眼睛，搂住他的脖子。 逗比发出一声吹口哨的声音。 当然，这声音只有韩兼非听得到。 “艳福不浅，可惜不中用了。”逗比难得地调侃道，“你说气人不。”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给老子滚回去睡觉！”韩兼非没好气地说道。 “我没说话啊。”源智子低声道。 “啊，我没说你，”韩兼非连忙说，“不用理我，我现在有点儿精神分裂，脑子里像有一百多只鸭子。” 源智子“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韩兼非的意识中，传来逗比充满感情色彩的笑声，听起来真的很像鸭子在叫。 这处岩洞真的很深，在又一次地震后，他们身后的反应室彻底塌方，将整个洞口掩埋起来。 “不过，你这个迷你的硅虫神经网络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是挺多的。”逗比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停下来问道，“那个小姑娘是谁？” 第77章 受伤的男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对于普通人来说，韩兼非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很难以理解的。 他已经没有了生物学意义上的身体，整个意识也并不依存于肉体的存在，而是像一个程序一样，运行在数以千亿计的硅虫构成的模拟神经网络里。 在这个神经网络中，每一个硅虫就像一个最小运算单元，本身就有不俗的运算能力，以几乎没有延迟的某种未知通信方式联系在一起，就可以根据韩兼非的意志，单独或联结在一起，模拟各种可能的架构。 而韩兼非的意识，就像这台计算能力甚至可能超过联盟所有计算机综合的超级计算机的操作系统，逗比和缸中大脑意识体，则更像安装在这个超级计算机中的应用软件。 所以，虽然看起来，这个神经网络中充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独立意识，却暂时没有互相影响彼此的存在。 “我……是……夏娃。”一直默默关注着韩兼非和逗比的意识体，听到逗比在问自己，像个羞赧的小女孩一样答道。 韩兼非也是第一次知道，她还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不知道这个名字是翟六，还是她自己为自己取的。 严格上来说，逗比和夏娃都是运行在神经网络中的意识体，可不知为什么，韩兼非能够很清晰地区分出两者的差别。 虽然他们都没有什么固定的外观，但在韩兼非看来，逗比像是赵元祥那样的半大孩子，夏娃看起来却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哇，你还会说话？”这次苏醒之后，逗比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情绪，一直像卖弄一般，夸张地展示自己的情绪能力。 “我为什么……不会说话？”开过口之后，夏娃说话的语气顺畅了许多。 她本身就是从完全模拟生物的神经网络中诞生，更像一个刚刚认识世界的孩子，努力而贪婪地吸收着外界的信息和知识。 “那就好办了，”逗比似乎还保持着那种兴奋，“以后你可以跟我混，我来教你怎么做……人类。” “我本来就是人类。”夏娃说。 “拉倒吧，韩兼非说了，你就是从一个比鱼缸还大的大脑袋里诞生的人工智能，我当人工智能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想成为人类的话，你真得好好跟我学学，比如怎么表达你的……情绪。” 韩兼非抱着源智子离开那处烧穿的岩洞，在一片漆黑之中，借着装甲上的灯光，看到那处深藏在岩层中的地下暗河。 “我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听着逗比和那个叫夏娃的意识体在自己脑海中喋喋不休地争论这没有营养的话题，韩兼非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我现在没法定位这里的位置，你俩谁能告诉我，最近的幽灵管道在哪里？” “你沿着暗河往前走两公里，有三个排污口，左边那个进去，是通往北霍尔思大区主管道的暗线。”逗比随口答了一句，“小丫头，怎么样？我可以教你成为人类最基础也是最核心的感情——爱。” 韩兼非笑骂了一声，把源智子放了下来：“这段暗河比较窄，我们得往上游走一段。” “嗯。” 两人沿着暗河一路向上游走，这处地下空间并不均匀，宽敞的时候如同一座空旷的大厅，狭窄的时候却只能容半米宽的浅浅地下水流通过，韩兼非不得不挖开岩层，才能继续前进。 在他们身后，钢铁帝国的感染体大军爆破土层带来的地震越来越弱，频次也越来越小，想来翟六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了第二基地的位置，但赵小南的人应该早就撤离了。 两公里的距离，两人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逗比说的那处排污口。 看着还在向外排放污水的管道，韩兼非皱眉问道：“逗比，这条管道有多长？” “排污段大概一公里，之后就是比较干燥的幽灵管道了。” “能走吗？”韩兼非到不介意这些没膝的污水，转头问源智子道。 “我穿着装甲，无所谓。” 说完，她率先走进左边的管道中。 两人在黑暗中又摸索着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稍微干燥些的管道中。 “韩兼非，我得提醒你一下。”就在这时，逗比突然开口道，“几年前，你把幽灵管道的大部分图纸给了翟六，现在，这些管道里到处都是他的感染体。” 说着，他把一张巨大的立体管网地图投射在韩兼非的意识中，将感染体正在搜索的区域一一标注出来。 韩兼非看了一眼，那是整个北霍尔思大区的管道图，从图上来看，翟六在这个区域中部署了至少三万个感染体士兵，他们很难绕过那些搜索者进入预定的汇合点。 “你是怎么做到的？”韩兼非停下来，在硅虫的帮助下，将双腿淤泥中的有机物和金属回收利用，其余的无用废物则像被水冲洗一样纷纷掉落下去。 “我做了几千年的人工智能，对这些神经元和硅虫理解要多很多。”逗比骄傲地说，“所以，你还只能利用它们打架，我却可以访问整个星球所有幽灵管道中的传感器。” “我也能。”夏娃的意识突然插了进来。 “这些感染体很可能在翟六的控制中。”韩兼非没有理会两人的争吵，“不像在锡安，我能控制住那些感染体，可一旦被这些家伙发现，恐怕整个星球的感染体都会冲过来。” “你不用控制它们，”逗比说，“你不是可以干扰他们的视线吗？我们挑感染体少的地方，应该能蒙过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韩兼非说，“还不知道小南他们怎么样。” 源智子突然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韩兼非没注意，一头撞在她的装甲后背上。 “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人。”源智子拔出两把战刃。 借着等离子火焰上微弱的蓝色火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方的管道中，半躺着一个微微喘气的男人。 韩兼非走过去，那个男人有着一头凌乱的卷发和茂密的络腮胡子，穿着一件旧夹克，右手拿着一把等离子体短枪是人类后，男人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别过来！” 第78章 牺牲与希望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到男人的声音，源智子打开了胸前的战术灯，将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区域照亮。 男人微微眯起眼，一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一手把短枪侧过来，挡住眼睛。 “你是谁？反抗军吗？” 韩兼非藏在阴影中，示意源智子先跟他搭话。 源智子调暗灯光，走到他身前。 “是……”男人惨笑一声，“别过来，我可能已经被感染了。” “你到底是谁？”源智子停下来。 “我是南半球反抗军的……小罗尔斯。”受伤的男人攒足了力气，才说出自己的身份。 “别怕，你不会被感染。”韩兼非从后面的阴影中走出来。 这个男人的土地的确有硅虫，但或许感染体根本不屑对他这种小人物做什么，那些硅虫只是游离状态，并没有接入翟六的神经网络。 他当然毫不客气地把它们纳入自己的大网中。 在确定附近没有暴露可能后，他才走了出来。 “那也没用，我的肠子已经打穿了，”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沾满鲜血的牙齿，“就算不感染，也活不了多久了。” 韩兼非没有说话，全神贯注地引导他体内的硅虫帮着清理淤血，缝合伤口。 “比你情况糟得多的我也见过，”直到确定内出血已经止住，韩兼非才笑着对他说，“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 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小罗尔斯低头看了腹部的伤口一眼，鲜血已经不再向外涌出，在凝结的血块之下，可以看到伤口正在高速愈合。 小罗尔斯看了看腹部，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一男一女，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的是谁了。 “这么说，”他自嘲地笑道，“我应该是遇到了一个活着的传奇，顺便捡回一条命？” “传奇的事，我的确经历过不少，应该勉强算是，”韩兼非也笑了，“是不是活的就不好说了。” 他走到小罗尔斯面前，向他伸出右手。 这位反抗军首领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短枪，抓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你叫罗尔斯，”韩兼非说，“我记得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的司令，也叫罗尔斯，你是他什么人？” 小罗尔斯想了想：“如果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应该是我爷爷的弟弟。” “他现在怎么样？”韩兼非笑着问道，“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做退休准备。” “奥斯迈大战之后就退休了，硅虫天灾的时候，他没能抗过来——说不定他变成的感染体，这会儿正在追杀我们，真是黑色幽默。” 两人同时笑了笑，在这个死人已经是家常便饭的时代，没有太多事值得悲伤。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韩兼非问道。 “你不知道？”小罗尔斯诧异道。 但他似乎很快想明白，点点头：“哦，确实，这种事，黑曼巴应该不会跟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了一段，韩兼非才问道：“什么事？” “从你来这里那天，黑曼巴就做好了十几个随时接应你的预案。”小罗尔斯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他喘了口气，“我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走不快，遇到什么问题，你们只管跑哈。” 韩兼非皱了皱眉，对源智子说：“智子，你能自己走吗？” 源智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解除收割者装甲，递给小罗尔斯。 “谢谢。”虽然不怎么会用，但机动装甲辅助总比自己带着重伤走要好很多，他不再客气，接过装甲穿在自己身上。 “我们一共制定了十几个计划，”他这才喘匀了气，开口说道，“想要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中央政务区非常困难，为了能突袭国会大厦，这次把整个星球的反抗军都调动起来了。” 韩兼非微微动容，但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的人负责的是北霍尔思大区的骚扰，这里距离中央政务区最近，仗打得也最惨，只有这样，才能把南部卫戍区的安保部队调出来。” “还有为数不多的空军。”小罗尔斯补充道，“为了占用那不卫戍区的预警通道，我们的空军倾巢出动，几乎全军覆没，才让黑曼巴的人有机会渗透进去。” “抱歉，”韩兼非在他的肩甲上拍了拍，“我不知道，你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如果真像黑曼巴说的，”小罗尔斯咳了两声，“只有你才有可能战胜那个恶魔，所有人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 “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打败他。”韩兼非很想安慰他几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所有能力来跟他战斗。” “那就够了。”小罗尔斯又咳嗽几声，“黑曼巴那么信你，我们也信她。不过一定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打算跟那个混蛋死战，记得叫上我。” “一定的，”韩兼非笑了，“你得活到那一天。” “放心，既然你救了我一命，不到那天，我是不会死的。” “停下！”韩兼非突然注意到，在逗比给出的地形图中，他们前方的一段管道中有两个感染体的标记。 “前面有两个感染体，”他对身后的小罗尔斯和源智子说，“伏低身子，不要动。” 三人趴俯在一段支线管道中，那两个代表感染体的红点，正在缓缓向这个方向移动。 韩兼非闭上眼睛，试着去干扰那两个感染体的感官。 感染体是由无数硅虫结构体组成的，它们的感官，本质上还是硅虫传感器所获得的综合数据。 所以，对韩兼非来说，干扰它们的感官，要比对人类视网膜进行高速修正要简单得多。他只需要发出一些错误引导信号，就可以让那些负责外界输入的结构体集体“失明”。 果然，两个感染体虽然反复扫描了这段管道的每一个角落，却像浑然没有发觉这处支线管道中的三人一般。 等到巡逻的感染体士兵消失在管道尽头，韩兼非才站起身来：“走吧。” “对了，”小罗尔斯突然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和黑曼巴汇合。”韩兼非说，“第二基地应该已经完了，我们得找到小南，听听她和反抗军其他人的意见，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 第79章 这事很爷们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穿过繁荣的北霍尔斯大区，再继续向南，是一条狭长的海峡。 三人在之前和赵小南定好第一汇合点，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按照计划，就只能穿过海峡，前往南霍尔斯甚至更南方的辉夏大区，在第二或第三汇合点集合。 一路走来，三人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受帝国控制的媒体发出的消息，通篇都是在控诉韩兼非如何背信弃义，如何突然出手袭击帝国元首，以及元首阁下如何大度地提出，只要韩兼非可以出来和平谈判，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云云。 新闻中还在播报“清剿”恐怖分子并连连获捷的消息，不过从这些乏味的播报之中，应该可以听出，翟六并没有抓住赵小南、鹧鸪或其他重要的反抗军人员。 在距离海峡最近的安全屋中，三人终于有机会简单洗漱，有张稍微舒服的床铺可以睡上一觉。 看着新闻中滚动播出的消息，刚刚清理完腹部伤口的小罗尔斯指着媒体屏幕，问韩兼非：“我一直很好奇，你跟那个恶魔闭门会谈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刺杀他？” “是他发出邀请，我应邀来的，”韩兼非自嘲道，“你觉得我是脑子有病吗？一个人在他的老巢搞刺杀？” 源智子刚好洗完澡，从浴室中出来，听到两人说话，就默默坐在一旁，边清理湿漉漉的头发，边听他们聊天。 刚好新闻中开始播出，一个新闻访谈节目采访前联盟战略专家的内容。 “众所周知，这次发生在元首官邸的刺杀事件，其主人公是一位和元首一样拥有人类灵魂和转化者身体的特殊存在。”主持人说，“所以，这次刺杀就显得极其有深意。为此，我们专门请来前联盟战略安全专家库克先生，来分析刺杀事件背后的前因后果。” “主持人好，大家好，我是联盟国土安全战略实验室的分析师库克。”全息影像中的分析师冲镜头的方向点点头。 “好的，库克先生，我们的观众目前最想了解的事情，就是在元首阁下和韩兼非的三十五分钟闭门会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韩兼非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刺杀元首阁下？” “很显然，如果没有背后的深层目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帝国的心脏对元首阁下动手，在分析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将不得不了解，韩兼非和元首阁下身份和能力的问题。” “是吗？”主持人说，“我们都知道，元首阁下在上次战争中获得了对所有硅虫的控制能力，正是这种能力，让他在硅虫天灾中成功解救了几十亿人民，那么，照您的说法，那个韩兼非是不是也具备这种恐怖的能力呢？” “没错，”库克低头看了眼地面，“几个月前，在格兰特集团的新罗松，有过一场听证会，在会上，韩兼非向整个星区的人民展示了他对硅虫的控制力。虽然无法与伟大的元首阁下媲美，但依然让很多人觉得这个严重的威胁。” “你是说，韩兼非如果和元首阁下一样，就会同样获得对所有硅虫和……转化者的控制权？”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韩兼非有充足的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出手刺杀元首阁下——一旦他的刺杀成功，整个帝国都将成为他的掌中之物——与元首阁下的克制和对人类的怜悯不同，这个韩兼非是一个极度冷血的人物，在联盟时期，他就被冠以‘死亡代言人’的称号，并亲手导演过菱湖卫星黄杨镇的大屠杀，也曾经在奥斯迈任由四亿人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天啊，”主持人惊道，“如果帝国落入这种人手中，不难想象，我们将会过上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没错，”战略专家点头道，“我们有理由相信，当他还是个人类时，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偏执和性格缺陷，在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后，他只会成为一个更加偏执的疯子。各位，你们能想象，如果我们的帝国被这样的疯子支配，我们将会迎来什么样的未来吗？” “的确，从目前看来，已经不难发现，”主持人再次接过话题，“韩兼非有十分充分的理由，在闭门会谈，没有任何人知道详情的情况下，突然对元首阁下发起攻击，两人的关系曾经十分亲密，在这种情况下，元首必然没有太大的防备，于是，心存歹念的韩兼非，必然利用这个难得机会动手。” “是的，值得庆幸的是，元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主持人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稿子：“那么，库克先生，我们的观众也有不少不同意见，有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可能是元首为了避免对帝国的威胁，先动手袭击韩兼非呢？毕竟有人看到，韩兼非受了重伤，元首阁下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主持人，朋友们，我们都知道，就算法庭，也不能以谁受到伤害更多来判断谁是主动攻击的一方，或许元首对他早有防备，反击并重创了他——而且，从后来的事件中，我们不难发现，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因为就在刺杀事件发生的同时，整个中央政务区周围的区域，接连发生好多起针对帝国政府的恐怖袭击，而刺杀发生后，有四名恐怖分子同时潜入元首官邸，造成大量伤亡后，接应韩兼非离开。” …… 源智子再也听不下去，走过去关掉媒体屏幕。 “那个，”小罗尔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韩兼非，我问个问题，可能有点儿冒犯，你别介意哈——新闻里那个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知道你肯定有正义的目的，但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放屁！”韩兼非还没说话，源智子突然怒道，“我们几百光年跑过来，就是想知道翟六到底要做什么，又怎么会在他的地盘上直接动手？” 韩兼非自嘲地摆摆手：“激动啥，多大点儿事？翟六做的事我不可能苟同，从那时起，这仗就注定要打起来，谁先动手自然就不重要了。” 小罗尔斯先生笑道：“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在想，如果是你先动的手，飞跃几百光年暴打翟六的狗头，这事得多爷们儿啊！” 第80章 我想留下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走吧。”韩兼非笑笑，没有回答他，“收拾好的话，趁着天黑赶紧出发，海峡那边没有直连管道，只能坐船过去。” “那我去弄一艘船。”小罗尔斯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船从北霍尔斯大区最南端的海角，悄悄滑入水中。 南北霍尔思大区之间隔着一条狭长的海峡，好在海峡距离并不太长，上面架着一座大桥，桥分三层，底层是高速铁路轨道，中间是一条宽敞的公路，最上方则是供悬浮车通行的引导线。 “桥肯定是不能走的，”在小船上，小罗尔斯先生说，“我们来的时候，那座桥上就部署了重兵，现在全球都在追缉你们，那里只会防守得更严密。” 小船在水面上随着波浪缓缓向对岸漂去，那是南半球反抗军经常用来渡过海峡的小船，经过特殊处理，表面覆盖着一张对可见光和红外探测都有一定隐形作用的薄膜，在微光的夜里，看起来就像海面波涛的一部分。 “这几天，海峡里面也有巡逻的部队。”韩兼非说。 一阵嘈杂的发动机声音从头顶上呼啸而过，隔着隐形膜，三人看不到头顶上的东西，那显然是钢铁帝国的巡逻机，每隔半个小时就会从海峡上空经过一次。 直到巡逻机的声音远离，小罗尔斯才悄悄启动小船的喷水发动机，推动小船开始加速。 虽然是晚上，但海面上的风并不大，小船不敢开得太快，等到下一次巡逻机飞过的时候，才驶过海峡中间。 发动机再次卡着时间点关闭，小船再次变成海峡中的一片落叶。 巡逻机再次飞远，小罗尔斯刚要再次启动发动机，韩兼非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等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亮光从北霍尔思大区后面划过夜空，照亮了整个海峡。 “那是什么？” “战术导弹！”韩兼非说，“帝国的军队正在空袭南霍尔思的什么地方。” 反抗军首领的脸色顿时一变。 又是几道拖着焰尾的光柱从身后的地面冲天而起，划破长空向南方飞去。 “启动吧。”看着连续几个波次的导弹飞过，韩兼非点点头。 “你不担心？”小罗尔斯皱眉问道，“他们很可能在攻击反抗军的基地。” “担心也没什么用。”韩兼非说，“我们现在又不能飞，也联系不上他们，只能趁乱尽快赶过去，再做打算。” “有一点我觉得那个新闻分析得没错，”小罗尔斯说，“你的确有些冷血。” “可是，我们现在着急有用吗？”韩兼非自嘲道，“已经过了感情用事的年龄，我们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快地赶过去。” 小罗尔斯耸耸肩，启动喷水发动机。 韩兼非跟他说话的时候，硅虫神经网络中并没有闲着。 不用他多说什么，逗比第一时间找到三个波次导弹的制导控制软件，很快侵入其中。 “已经确定了，三个波次共26枚导弹，其中三枚已经进入惯性飞行阶段，其他23枚都已经搞定了。” 在做完这一切后，逗比说道。 “那三枚导弹的目标是哪里？” “目前可以确定，三枚导弹都是朝南霍尔思大区东部海岸去的，我找到了三个匹配度比较高的目标。” 韩兼非注意了一下，三个目标中，有两个锓矿精炼工厂，和一个大型发电站。 “毁伤结果能评估吗？” “已经评估毁伤结果，锓矿精炼厂的反应塔会被完全摧毁，辐射污染可能会影响周围三公里的区域，大型发电站应该会终止一段时间的供电，但影响不算太大。” “把目标信息转告当地人，”韩兼非说，“其他导弹最好可以回收一部分，其余的全部自毁。” 逗比沉默了一会儿，才在神经网络中发出一个信号：“已经将三枚导弹的目标，通知南霍尔思大区反抗军目前的行政负责人，23枚在控导弹中，有18枚直接自爆，还有五枚计划在第四星港回收降落。” 没过多久，夜空中开始频繁出现明亮的火光和火球，有些距离海峡很近，有些却像在遥远的天边。 “发生了什么事？”小罗尔斯大声问道。 “我试着干预引爆了一部分导弹，”韩兼非说，“翟六一定知道我在这片战场了。” “韩兼非，我刚刚从那些导弹控制主机中得到消息，这次行动的不对是人类陆战队，四个陆战合成师直接负责正面进攻，目标是——在北半球肃清所有反抗军。” 就在这时，逗比突然说道。 “通信延迟很高，我只能覆盖到周围十几公里的距离，”逗比接着说道，“如果有一颗我们能够控制的卫星，就会好很多，我等得到更多信息。” 就在这时，小船“咚”地一下撞在沙滩上。 三人从船舱中走出来，远远看到南方某个地方爆发出一道明亮的闪光。 “一枚导弹命中了反抗军控制区的精炼厂。”韩兼非说，“那附近没有人，问题不大。” “我看见至少二十多枚导弹。”小罗尔斯说，“它们都被你引爆了？” “没有。”韩兼非说，“连这一枚在内，还有三枚无法控制，只能看运气了。” 南霍尔思大区一直是反抗军传统的频繁活动区域，这里同时也是北半球最大的人类保留地，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翟六才没有直接派出对他无比忠诚的感染体部队，而是让人类自己来清剿这里的反抗军。 自从人类文明诞生以来，对复杂城市的清剿，一直是所有战争中最困难的那个部分之一，随着科技发展，武器在不断进步，但始终没有一种完全有效的方法，像外科手术一样，精准地对区域进行清剿。 如果翟六还希望帝国的人类公民支持他的战争，感染体就更加不合适来执行这种任务了。 没过多长时间，又一条消息传递回来：“由于提前收到了预警，已拦截两枚危险性极高的导弹，人类感谢你们！” “抱歉，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第二集合点了。”在海边掩藏好小船踪迹的小罗尔斯，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 “如果清剿战争继续下去，反抗军没有一丝机会。”他说，“就像刚才那样，哪怕一条预警信息，就可以救回几百条生命，所以，我想留下来，跟他们一起战斗。” 韩兼非看着收割者装甲中，小罗尔斯那张坚毅的面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你多保重。” “我们会赢的，对吗？”小罗尔斯笑笑，很快补充道，“算了，你现在也承诺不了什么，好运！” 第81章 阿玛瑞尔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与小罗尔斯分别之后，两人继续往南走。 在前往第二集合点的路上，他们从民众和新闻媒体中了解到不少关于这次清剿的事情。 在韩兼非没有返回奥古斯都堡之前，翟六似乎并没有把反抗军当回事，如今刚好借着抓他的机会，把彻底清剿这些癣疥之疾提上了日程。 但是，面子上的活儿终归还是要做足，翟六既然已经宣扬自己是一个帮助人类战胜硅虫的英雄，就不能再让硅虫感染体的部队明目张胆地进入人类保留区。 就像不允许人类进入非保留区一样，一切都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韩兼非心里很清楚，对于翟六这种人来说，任何过得去的理由都是一个摆设，是否突破那层窗户纸，只取决于破坏这种理由带来的利益够不够大。 南霍尔思大区，一直是反抗军活动最频繁的地区，自从硅虫天灾和翟六占领奥古斯都堡之后，这里的人民就一直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反抗他的统治。但是，翟六一直没有派出他的感染体部队，这里也就成为反抗军游击队和秘密组织的根据地。 南霍尔思大区紧邻赤道，一边是辽阔多山的大陆，一边是星罗棋布的海岛，极其适合那些反抗军隐藏。 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像麻雀一样聚集在一起，对钢铁帝国的交通线路和生产基地进行突袭，在清剿部队到来时，同样会像麻雀一样一哄而散，返回南霍尔思大区的大山，或者南方大洋中的岛屿中。 这些人没有什么组织，也没有统一的旗帜，比起成建制的清剿部队，他们更像是一群没有组织的土匪和海盗，而且由于缺少战略工业设施，他们只能获得极其原始的武器和装备。 但即使如此，清剿这些麻雀般众多的反抗军，仍然是一个大难题，钢铁帝国的清剿部队指挥官甚至发现，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发射的导弹和火炮，要比需要炸掉的目标有价值得多。 “治安战，”韩兼非感叹到，“早年在白山的时候，我们打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仗，白山的雇佣兵是最好的治安战专家，但现在，他们大部分都站在翟六的对立面上，只会让难度加倍。” “翟六也是治安战专家。”源智子不知为何，突然憋出一句话来。 韩兼非笑了笑：“他不会亲自出来指挥这种级别的战斗。” “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们？”源智子说，“即使翟六不亲自来，他们也不可能打赢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 “我的出现，只会让翟六更加毫无顾忌地投入他的部队，他打南霍尔思只是搂草打兔子，根本没有认真，如果发现我刚好在那里，他正好可以把名正言顺地把感染体派过来，到那时候，才真的是灾难。” 源智子没有说话，虽然她承认韩兼非说得很对，可还是很难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战场上一面倒的屠杀。 “放心吧，”韩兼非说，“小罗尔斯是个聪明人，他就是看出我的想法，才主动留下来的，反抗军本来就是游击队的性质，如果让他们坚守阵地，正好给那些作战经验丰富的帝国军当靶子，所以，他应该是打算把反抗军全部运动到南半球去，那里地形更加复杂，加上幽灵管道网络，除非翟六想把整颗星球炸掉，否则根本没法清剿。” “而且，”看源智子还有些疑惑，他接着说，“翟六并没有太多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这次谈崩之后，前方的大战很快就会再打起来，他又要面对两线甚至三线作战了。” 两人一边小声交谈，一边穿过一片正在交战的山地，再次进入人类保留区的城市范围，在一处荒废的地铁站中，钻入地下，重新进入幽灵管道网络。 唯一的收割者装甲已经给了小罗尔斯，两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地下管道中穿行，在逗比的帮助下，用了几个小时，才来到深藏在地下的第二集合点。 “里面有人。”在伪装成废弃管道的集合点外，韩兼非停下来，对源智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人类，四人，都是男性。”韩兼非还没做什么，逗比已经渗透进去，把藏在暗处的光学传感器图像展现在韩兼非的意识中。 “是反抗军。”韩兼非点点头，拉开隐蔽门，露出几张惊恐的年轻面孔。 “第二集合点”已经不复存在了，只留下隐蔽门内很短的一段，其余部分似乎已经被炸毁了。 “别开枪！”韩兼非举起双手，“是我们。” 年轻的反抗军战士放下枪，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在这里？黑曼巴呢？”韩兼非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一个稍显成熟的大男孩身上。 “……他们已经转移了，”大男孩显然有些紧张，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走出来，“我们……我们小队留下来等待你们。” “他们走了多久？” “我们接到的任务是等待75个小时，”那个稍大的反抗军战士说，“他们已经走了55个小时了。” “他们去哪里了？”源智子问道。 “帮助南霍尔思反清剿，还有，尽可能多撤离部队——应该是吧，我听鹧鸪教官这么说的。” “韩兼非，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韩兼非正要回话，逗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的一艘高速战斗舰已经悄悄通过凯撒星门，抵达奥古斯都堡星圈，它刚刚试着联系你，但定向通信装置信号太弱，我们也没有合适的设备，暂时没办法回复他们。” 韩兼非摆手示意反抗军战士稍等，问逗比道：“通信上说什么？” “他们收到了关于你的信息，正在前来支援，但奥古斯都堡星圈防守极其严密，他们没法继续潜入，正在第六行星外侧轨道上等待时机。” “知道了，是阿玛瑞尔号，它的隐形装置是整个舰队最好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联系上他们。” 韩兼非看了面前四个年轻的反抗军一眼：“你们谁是本地人？” “……我就是。”刚刚那个年龄稍大的战士说。 “你叫什么？” “鲁一凡。”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超距中继站吗？鲁一凡？”韩兼非问道。 年轻战士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南霍尔思没有超距通信中继站，但是离这里不远，有一个泛联盟媒体中心。” 韩兼非笑了起来：“士兵，现在你们有新任务了，带我们去那个媒体中心，好吗？” 第82章 玩儿个大的！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年轻的反抗军战士鲁一凡口中“离这里不远”，看起来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近，而且要穿过一个刚刚被清剿军占领的城区，前往上城区的商业中心。 如果在硅虫天灾之前，这段距离也就是悬浮车半个小时的路程。 但在现在的状况下，谁都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在安顿好其余三个反抗军战士后，韩兼非在面前投射出一张刚刚渲染好的地图，在只有他和逗比能够看到的视野中，指着地图中间的红点说：“按照鲁一凡说的，这里就是那座媒体中心，里面有一个用于广播媒体信息的超距广播装置，稍做修改就可以与阿玛瑞尔号联系。” 说完，他再次凌空指向靠近全息显示区域边缘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稍后离开幽灵管道的位置，这个城区已经被清剿军占据超过25个小时，他们已经把这里当做安全后方，其中的安保力量一定也错不了。” “我做了许多次模拟推演，”逗比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开所有传感器和清剿军的侦测，一旦暴露，翟六会不惜一切代价增援这里。” “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伪装成普通反抗军。”韩兼非皱起眉头，“应该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我。” “改变容貌对你来说并不难，”逗比在全息影像中投射出韩兼非的面部特征，“只需要稍微调整几个位置，你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 “但这种伪装，应该瞒不过翟六。”韩兼非挥挥手，抹去半空中的影像。 “是的，我计算过，最理想情况下，仍有65%的可能暴露。” “如果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冲进去呢？”韩兼非说，“就算把翟六的人都吸引过来，也能帮反抗军撤退争取一些时间。” “如果那样，你将有30%的几率死亡或被俘，源智子和鲁一凡被俘或被杀的几率是100%。” “那就让他们先撤，我自己去。”韩兼非说，“而且，要让阿玛瑞尔号成功靠近奥古斯都堡，光靠超距通信可不够。” “以我们目前手里的东西，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逗比说，“韩兼非，我建议你放弃这次行动。” “不，”韩兼非说，“我已经有一个成功率很高的计划了，既然要暴露给翟六看，我们就索性玩儿个大的！” “我不明白。” “没关系，你能联系上小罗尔斯吗？他的收割者装甲应该还能接到加密信息。” “可以，正在接通。” 如果说，韩兼非只能感性地利用体内的硅虫构造体，逗比却已经对他们掌握到炉火纯青，它很快利用那些构造体模拟出一个集团舰队加密短距通信装置，并直接接通了小罗尔斯的频道。 通信刚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 一阵咳嗽后，小罗尔斯近乎吼叫的声音传出来：“韩兼非，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这会儿不太适合聊天！” 紧接着，通信器中传来一阵如同撕裂布匹般的枪声，那是奔雷装甲原装转膛枪射击的声音，反抗军并没有那种高级货，所以那枪声显然是清剿军的。 枪声的位置距离小罗尔斯极近，听得出他这会儿应该挺忙。 “那我稍等一下再……” “你等等。”小罗尔斯说完，通信器中传来更加清晰的枪声，应该是在开火回击。 几分钟后，通信器中的枪炮声渐渐小了许多，这时，小罗尔斯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还在吗？刚刚解决了一个大家伙。” “听着，罗尔斯先生，”韩兼非没有太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这件事特别重要——我记得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司令部的司令官是你的一位长辈？” “我叔公。”小罗尔斯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在这么紧急的时候问这种鸡毛蒜皮的问题。 “你那里有他的权限吗？”韩兼非说，“我需要战略预警司令部的设备来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这件事做好，那些帝国军会不战而退。” “虽然你说的很让人向往，”小罗尔斯笑道，“但我在硅虫天灾之前只是平民，怎么可能有战略司令部的权限。” “不过，”韩兼非还没说话，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倒是认识一个家伙，看雷达的内尔，他倒真有可能能混进那片废墟。” “罗尔斯先生，听我说，这件事极其重要，我需要你找到这位内尔，让他想办法把国土安全战略司令部的质量雷达启动一下。” “那个基地已经荒废了，除了搬不动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差不多被搬空了，我倒是可以问问内尔，昨天他还在附近活动——嘿，小子，有没有见过内尔下士？” 通信器中传来另一个反抗军战士的声音，他似乎也没有看到那个叫内尔的人。 “好的，我们时间不多，如果那位内尔能进入预警基地，我想让他帮我启动战略预警雷达——基地中应该有冗余供电设备，雷达在卫一基地中，地面只是控制站，应该没问题——然后把我传给你的一段代码输入进去，如果他是那里的士兵，应该知道该怎么操作。” “好的，”小罗尔斯答道，“什么时候做？” “我还不确定，”韩兼非说，“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最好先潜进去，我会在……让我看一下……17频道的节目中告诉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小罗尔斯说，“但我会找到内尔，去搞定你说的那些事，那座基地在大东屿上，离这里很远，你得多等等。” 韩兼非看了看半空中的地图：“要多长时间？” “我们走海路，至少需要一整天——内尔！喂！过来！——运气真好，我看见内尔了，他挂了点儿彩，但问题不大，放心，我们现在就出发，一天后应该能到。” “好的，”韩兼非点点头，“罗尔斯先生，一天后，我可能没法联系你们，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成功，但无论如何，我这边都只有一次机会，我必须在28小时后启动某个计划，所以，请在听到17频道的信号后，启动那个程序。” “28小时？”小罗尔斯低头看了看时间，“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第83章 霍尔河遇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小罗尔斯挂断通信，摘下有些破裂的装甲头盔，对一个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的反抗军战士摆了摆手。 “内尔，有个重要的任务。”等那个士兵走近，他开口道，“需要你和我一起去，现在就出发。” （作者注：内尔下士是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司令部的守岛部队负责人，就是他发现了ACPM47号行星硅虫爆发的异常，不记得的话，可以参考本书第二卷第37、38章内容。） 那个受伤的士兵走过来，脸上挂着疲惫的神情：“什么任务。” 小罗尔斯从装甲大腿外侧的储物盒中取出一根香烟递给内尔，他接过香烟，直接叼在嘴上。 小罗尔斯嘿嘿一笑，抬手摘下战刃，等离子体火焰顿时喷射出来。 内尔凑近战刃点燃香烟，贪婪地吸了一口。 “去大东屿，你以前的基地，”小罗尔斯注意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才轻声说道，“韩兼非准备干一票大的，咱们要去远程启动预警雷达。” 内尔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作为坚定的反抗军成员，他已经厌倦了每天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生活，能够回到自己曾经的战斗岗位上，哪怕是自己曾经呆到想吐的岗位，对他来说，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 “我们撤离的时候，基地大部分已经被摧毁了，但库房里有一套冗余控制系统，应该还能用上。”他的话难得地多了起来。 “我们要做的是，”小罗尔斯打开装甲胸前的数据仓，把一片存储卡取出来，“把韩兼非给的这段代码，输入那个远程控制系统。” “已经三年多了，”内尔皱起眉，“你确定远程控制系统还能用？” “谁知道呢，”小罗尔斯说，“都是在赌，总要试试，反正不会更糟了。” 内尔下士狠狠吸了一口烟，摁灭烟头：“那就试试。” 小罗尔斯指着他的腿：“伤得重吗？” 内尔抬起被弹片擦伤的左腿看了看：“暂时死不了——我们怎么过去？” 小罗尔斯说：“坐船，一路沿着霍尔河往下走，20小时内就能到。韩兼非给了我们28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15分钟了。” 内尔想了会儿，点头道：“来得及。” 这时，一个曾是白山雇佣兵的反抗军战士跑过来，对小罗尔斯说：“先生，黑曼巴派来的援军到了。” “告诉那个负责人，我刚刚跟韩兼非联系过，他给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让他们送一套那种轻便装甲过来，顺便告诉他们，韩兼非的通信频道代码是S-N27-P9，让他们联系他，我们马上要出发了。” 反抗军战士一愣：“北边城市里还有一千多人没撤出来，我们正准备集结人手去接应。” “没时间了，”小罗尔斯看了看表，“让黑曼巴的人去吧，如果联系上老韩，记得听他安排——对了，你身上这件就行，扒下来给我，快！” 反抗军战士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脱下身上的复仇者装甲，递给小罗尔斯。 “背在身后，拉动手柄，就能穿上了。”小罗尔斯把装甲箱递给内尔。 内尔按照他说的穿好装甲，对只剩下作训服的反抗军士兵说：“去吧，这边的人都交给黑曼巴指挥，我们必须走了。” 说完，他带着还不适应装甲操作，跑起来有些跌跌撞撞的内尔，向不远处的河边走去，只留下那名反抗军战士在风中瑟瑟发抖。 两人很快找到藏在岸边的小船，将反侦测薄膜覆盖在船上，沿着河流向东方飞速驶去。 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清剿军和反抗军都在整理队伍，霍尔河又在反抗军的实控区一侧，他们便没有太过小心，开足马力向出海口的方向开。 小船一路向东，三个小时后穿过一处峡谷，在地形刚刚平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 “帝国军的装甲悬浮车！”内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小罗尔斯立刻关闭发动机，任小船沿着平缓的河流向下流动。 反侦测薄膜只能隔绝热源探测和雷达回波，却无法实现可见光隐形，如果帝国装甲车直接从头顶飞过，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奇怪的漂浮物。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小罗尔斯低声默默念道。 “罗尔斯先生，”内尔轻声说，“这么念不会起任何作用。” “我知道，”小罗尔斯苦笑道，“祈祷奇迹吧。” 但奇迹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装甲车组很快发现了水面上这个古怪的目标，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颗动能弹贴着船边射入水中。 帝国装甲车驾驶员似乎想要确认，这艘船上到底有没有活人。 “他应该在试探。” “别说话，你想让他发现吗？” “噗！”又一发子弹擦着小船射入水中。 “不能等了，”小罗尔斯说，“下一发子弹，他一定会打船！” “砰！”果然，一发中口径子弹打在内尔的装甲上，被弹射出去。 “快走！”小罗尔斯猛然启动发动机，小船像支离弦的箭矢一样冲了出去。 “突突突……”装甲车终于不再试探，而是直接向下方的小船射出一串子弹。 小罗尔斯猛地一打舵，小船顿时向左转弯，巨大的惯性差点儿把内尔甩非出去。 “坐好！”他大声喊道，“有机会就把它打下来。” 小船速度很快答道极致，装甲悬浮车紧紧跟在后面，在十几米的空中不断倾泻下连串的火舌。 “怎么打？”在嘈杂的发动机声中，内尔大声问道，“我们没有防空武器！” “防个屁！”小罗尔斯一边拼命操作小船不断变加速前进，一边对身后大声吼道，“把你的狙击枪拿出来，那是反器材的，快！” 不断有子弹打中两人的装甲，大多数都被坚固的外甲弹飞出去。 内尔这才从身后的武器挂舱中找到一把折叠式狙击枪，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展开步枪，瞄准天上的装甲车。 “射流模式，能量调到最大，”小罗尔斯没有回头，听到轨道充能的声音，立刻喊道，“干掉它！” 内尔举起枪，试了几次，都没法瞄准。 一枚导弹从装甲车上扔下来，准确命中小船的尾部，水下爆炸顿时掀起巨浪，将整个小船连同两人一起掀飞出去。 第84章 潜入封锁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半空中，两人装甲的辅助动力系统感应到异常加速度，自动打开滑翔翼，调整好姿态，才避免了直接撞向河岸山壁上的命运。 装甲悬浮车飞出半圈，调转车头，向滑翔中的两人射出一串火舌。 “继续飞，别停！”小罗尔斯猛然提高速度，沿着峡谷的方向继续向东飞去。 内尔手忙脚乱地调整好姿态，跟着飞了过去。 “砰砰砰……”一串子弹打在外装甲上，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虽然没有穿透护板，带来的动能也让小罗尔斯身形不稳。 收割者装甲降下高度，贴着水面划过，带起一片浪花。 悬浮车从内尔身边呼啸而过，径直向小罗尔斯追去。 “我吸引它的火力，你找机会开火。”在反复翻转躲过身后射来的子弹后，小罗尔斯终于弄明白，这台装甲车的驾驶员对新罗松轻便装甲的性能并不了解，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问题是，他的队友对这些装甲的性能也不了解。 “告诉我怎么做！”内尔在频道中大喊道。 “我们的机动装甲速度比悬浮车快，我来吸引它追击，你看看能不能瞄准！” “不行！”内尔勉强跟上装甲车的速度，“我没法瞄准他。” “你往高处飞！”小罗尔斯一个桶滚躲过一串子弹，转头刚好看到装甲车扔出两枚多用途导弹，他的装甲立刻锁定了那两枚导弹，手臂处的自动机枪自主开火，将那它们凌空打爆。 这种武装悬浮车至少携带16枚小型导弹，虽然火力通道有限，但他的弹药很难坚持到第八枚。 “往高处飞！”他再次喊道，“把狙击枪挂在背部武器架上，俯冲，用头盔瞄准器。” 罗尔斯曾经在赵小南那里接受过系统训练，知道复仇者装甲该使用什么战术。 内尔虽然是第一次使用复仇者装甲，但总归是接受过联盟正规军事训练的陆战队员，他很快按照罗尔斯说的方法，找到一个理想射击位置。 头盔瞄准器锁定装甲车后，他感到背部骤然一颤，一枚热流穿甲弹拖着一道亮白色轨迹，笔直地射向装甲车。 白光擦着装甲车刺入山壁，炸飞一片岩石。 “差一点儿，再来。”小罗尔斯再次翻转机体，自动步枪射出一串子弹，干扰装甲车的行进。 “这次不会了。”已经掌握复仇者武器系统的内尔说着，再次锁定装甲车。 在这个距离上，没有障碍物，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射偏了。 又是一道白色轨迹，像是有人在空中画出一条粗暴而笔直的白线。 白线直接刺穿装甲车的外装甲，没入车内。 “打中了吗？”看着继续向前飞行的装甲车，内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装甲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飞了一段距离，突然失去控制，一头栽进霍尔河中。 虽然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损伤，但那枚热流弹在射穿装甲后，在车体内变成无数高温金属射流，在一瞬间杀死了两位帝国军驾驶员。 “打中了。”小罗尔斯缓缓落向河边，“快下来，你的高度已经在帝国军战场雷达的扫描范围内了。” 第一次使用机动装甲的内尔，还带着无法抑制的紧张与兴奋，缓缓落下来，看着河水中正在缓缓下沉的装甲车，长长出了一口气。 “走吧。”看着并无大碍的队友，小罗尔斯说，“还有23个小时。” “可惜船没了，我们过不了海。”内尔说。 小罗尔斯摇摇头：“装甲能量省着点儿用，我们直接飞过去。” “你不是说，帝国军的战场雷达会扫描到我们吗？”内尔问道，“海面更平坦，恐怕我们一起飞就会被发现。” 小罗尔斯咧开嘴笑了笑，但内尔无法看到他头盔下的笑容：“内尔，我们并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内尔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明白了，罗尔斯先生。” 穿过封锁线，进入帝国军控制范围内的大东屿，启动远程预警雷达……这次任务中有太多几乎必死的关节，从一开始，小罗尔斯就知道，这注定是一个自杀任务。 韩兼非应该也很清楚，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向他下达了这个任务。 为了胜利，没有谁是不可以牺牲的，只要有必要。小罗尔斯想道。 但他似乎并不知道韩兼非的想法。 就在两人与帝国军的巡逻队奋战时，韩兼非刚刚穿过一层封锁线，混入一队难民队伍，向媒体中心所在的城区方向走去。 在跟小罗尔斯制定计划后，他把源智子和反抗军年轻战士鲁一凡，丢给一队正在撤离的反抗军，然后才切断与外界的一切信息交换，只保留人类的基础生理特征，混在难民队伍中，跟着人群缓缓前进。 难民队伍行进速度很慢，不时有反抗军或帝国军的士兵从旁边路过，却像对这些麻木前行的人视而不见。韩兼非混在队伍中，用了足足十几个小时，才进入那片城区。 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帝国清剿军并没有过分为难那些难民，在进行简单的检查后，便把他们安置在城区西郊的难民营中。 韩兼非悄悄避过所有人的视线，进入封锁线内的市区。 对于发生在南霍尔思大区的战斗，市区中的居民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关注，最多就是在新闻中听说，帝国军再次挺近多少公里，在某某处歼灭恐怖分子某某部多少多少人而已。 对大多数民众来说，反抗军控制时期，生活没有变得如何好，帝国军打过来，除了街上巡逻的装甲车和全副武装的士兵，生活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终归只是生活而已。 和外面不断传来的爆炸与交火相比，这里看起来要平静许多，不少人还像往常一样，在傍晚的交通高峰中正常下班，城市轨道交通还在运行，只是因为禁空的原因，所有悬浮车禁止离开地面，只好跟着轮式车辆一起在道路上拥堵着。 韩兼非原本打算乘坐一辆公交车前往媒体中心，但路上实在太堵，司机索性在高架桥上打开车门，让着急回家的人们下车。 韩兼非微微一笑，跟着焦急的人们走下车，步行像媒体中心走去。 距离本地新闻节目播放还有一个半小时时间，而他就要利用那个黄金时间，来完成他的计划。 第85章 必须等信号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大东屿位于南霍尔思大区所在次大陆的东南角，和大陆之间隔着一条37公里宽的海面。 距离岛屿最近的大陆并没有平缓的海滩，小罗尔斯和内尔在海边一处悬崖上停了下来。 “你当年驻在岛上的时候，是怎么往来的？”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海水，小罗尔斯忍不住吐槽道。 “基地有悬浮车和飞机，”内尔说，“十分钟就可以穿过海面。” 两人站在高高的崖边，午后的天空十分透亮，在高出海平面近百米的山崖上，可以隐约看到大东屿低矮的轮廓。 “准备好了就出发，”小罗尔斯看了看表，“我收到的命令是，抵达后，如果在17频道收到消息，就立刻启动那段程序，如果没有收到消息，28小时后也可以启动——现在还有两个半小时。” “好了。”内尔点点头，“我没问题。” 小罗尔斯扶了扶头盔，展开滑翔翼，向山崖下跳去。 内尔紧紧跟在他身后。 机动装甲动力包立刻启动，推着两人向海面飞去。 两人刚刚离开山崖，不到一分钟时间，系统中就响起被雷达照射的警报声。 “这么快！”虽然已经尽可能飞低，被发现的时间还是比小罗尔斯预想中要早一些。 两人只好再次加速向岛屿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天空中开始出现两个黑点，那是两架帝国军的战斗机。 由于目标过小，战机无法在视距外锁定他们，只能加速向两人的方向飞来。 “降下去，贴着海面飞！”这次内尔比小罗尔斯更早发现身后的追击者，他降下高度，降低速度紧贴浪花飞行。 两人距离海面只有不到10米的距离，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浪花扑打在脸上的潮湿感。 两架帝国军战机很快飞到附近，在海面上发现两人的身影。 因为海面反射的原因，战机火控雷达没法锁定两个低俗目标，战机在两人上空飞过几次，靠目视瞄准打了几串炮弹，并没有命中两人。 战机再次呼啸而过，确认两人的目的地后，转头离开。 “他们为什么走了？”小罗尔斯不解道。 对付低空慢速的装甲悬浮车，两人还有些机会，但没有防空能力的他们，在面对这种高速战机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他们应该只是确定我们的位置，”内尔说，“联盟作战条例，战机并不负责对付我们这种地面目标，估计很快就有专门的部队来对付我们了。” 大东屿的轮廓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两人不得不再次提升高度，在前联盟国土安全战略预警基地外落下。 就在这时，内尔抬起头，看到空中划过的十几条白线。 “我以为他们会派陆战队。”他喃喃道。 注意到他的动作，小罗尔斯也抬起头。 “那是什么？” “ODST！”内尔说，“直接从近地轨道空投的特战部队，这下热闹了。” ODST从空投到登陆，最多不超过10分钟时间。 “快走，”小罗尔斯说，“先启动远程预警雷达。” 内尔从背后掏出装甲战斗匕首，一刀划开长满藤蔓的大门，推门走进基地。 “撤离的时候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动。”进入基地建筑内部，他走到漆黑的大厅内，在墙上摸索了一会儿，用匕首撬开一块墙面，露出里面的面板。 “这是什么？” “紧急情况的冗余能源面板。”内尔说着，在上面按了几下，“装甲作战不是我的强项，但在这个基地中，我闭着眼睛都能打十个。” 随着他的动作，基地中的灯光闪烁几下，亮了起来。 “通过紧急情况操作权限，欢迎你，内尔下士。”基地安保系统中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 “当时因为太乱，我们放弃了这个基地，说真的，挺可惜的。” 说完，他继续在能源面板上按了几下，激活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基地大门缓缓落下。 “我们走，去控制室。”在做完这些后，他说，“自动防御系统虽然有损坏，但应该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够我们做该做的事了。” 说完，他转身向基地深处走去。 小罗尔斯顺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门轨道炮在对从天而降的ODST登陆荚射出一枚炮弹。 他也转过身，跟在内尔身后，想基地内走去。 远程控制室在基地最深处的地下，看起来比小罗尔斯想象中要深一些，内尔在应急灯冷色的灯光中走得很快，外面不时传来自动防御系统轨道炮和自动机枪射击的声音，每次都像敲击在小罗尔斯的心口上。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他开始不停说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内心的强烈不安，“你的基地防御到底能不能坚持那么久？” “如果敌人没有别的增援，”内尔想了想说，“它应该能坚持很久。” 两人从地下楼梯中走出来，进入一个看起来略显狭窄的空间。 内尔停下来，摘下一只手甲，轻轻拂去操作面板上覆盖的灰尘。 一片呛人的烟雾过后，面板开始微微亮起。 “启动战略预警雷达，启动代码……权限人内尔。” “远程预警雷达已重启。”不知过了多久，面板中终于响起一个声音，“欢迎你，内尔下士。” 小罗尔斯从胸前掏出那枚存储卡，递到内尔手中。 “还有一小时45分钟，”等内尔接过存储卡，小罗尔斯说，“现在就等韩兼非在17频道的信号了。” 内尔点点头，操作旁边的全息显示屏，开始播放17频道的节目。 “有件事我始终没搞明白，”小罗尔斯给自己点上一根烟，“韩兼非为什么非要用17频道，这种广告比正片还要多的垃圾频道。” 就在这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发生了什么事？”控制室中的屏幕一块块亮起，展现出基地外的景象。 帝国军懒得用自己的ODST和陆战队来拼，而是直接呼叫攻击机进行轰炸。 随着一枚枚导弹落下，那些监控屏幕一块块熄灭下来。 “自动防御系统扛不住了。”内尔把存储卡插入操作面板。 “不行，”小罗尔斯按住他的手，“我们必须等韩兼非的命令。” 两人再次看向17频道，里面依然播放着广告。 “等他们冲进来，什么都晚了。” “再等等，”小罗尔斯摇头道，“如果发早了，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引开他们。” 第86章 可以启动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似乎并不急着去那座高耸在城区中心的媒体中心塔楼。 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他跟着拥挤的人群，沿着同样拥挤的高架桥向前走了一段，又穿过一段正在营业的商业区，甚至还有时间在一个临街的奶茶店外看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来到那座媒体中心塔楼下。 虽然外面的仗打得不可开交，但至少在这里，刚刚从三年前的硅虫天灾中恢复过来的城市，正在缓缓恢复活力。 韩兼非抬头看了一眼如同一艘矗立在地表的星舰般的媒体中心塔楼，跟在匆忙进出的人群后面，混进这座建筑。 在来这里之前，他和逗比已经分析过，整座塔楼高472米，共有122层，能够进行超距通信的发射塔位于顶层的  天台上，在面向全联盟播出的17频道新闻开始的时候，那台设备才会启动。 那是他能够联系上阿玛瑞尔号的最佳机会。 只要自己开始联系阿玛瑞尔号，翟六就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存在，而从那时起，他能用来逃跑的时间，就将开始以秒计算。 这个城区中有一百多万人口，他不能冒险把战火引向城市。 韩兼非跟在一名带着高层管理人员胸牌的中年男人身后，走进塔楼电梯，随着楼层逐渐升高，电梯中的人越来越少，直到第53层，那个中年人也走下电梯。 没有权限，电梯便不能继续上升，韩兼非想了想，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去。 他本可以轻松黑进系统，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太早暴露自己的行踪。 中年高管似乎觉得身后有什么人，转头看了一眼，韩兼非迅速闪进一侧的墙角。 男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他走远，韩兼非才走出来，沿着监控设备的死角，进入消防通道。 塔楼上方还有69层，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开始攀登楼梯。 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到达顶层，用力扭断大门的铁锁，爬上天台。 “已经进入广播设备，”逗比说，“你随时可以开始。” 韩兼非点点头，站在塔楼边上，看着脚下灯光璀璨的繁华城市。 他闭上眼睛，身体内部能够控制的硅虫神经网络完全调动起来，在超距广播设备的帮助下，向整个奥古斯都堡星圈发出无差别超距通信搜索信号。 在黑暗平静的夜色中，他看起来就像一团炽热的核火球一般明亮。 与此同时，在星球北方的某个地方，一团同样炽热的火球也亮了起来，似乎在和他遥相呼应。 “已经找到阿玛瑞尔号的位置了，正在建立连接……”逗比的声音响起，“有5分钟时间。” “韩先生，这里是阿玛瑞尔号，”接收到他的通信请求后，一直在星系中逡巡的星舰终于给出回应，“我是舰长庞松华，我们在第六行星外侧小行星轨道中等待您的指示。” “阿玛瑞尔号，我是韩兼非。”韩兼非生意不大，通信也没有任何影像信息，但他的声音清晰地在那艘高速战斗舰的舰桥中回响，“庞舰长，我已经将行动计划、路线图和后续预案发送给你，五分钟后通信中断，请按照这个计划行动，但在执行过程中，不能把计划给任何人看，无论是谁。” 庞松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专属的加密信息，点头道：“收到行动计划。” “舰上都有谁？”韩兼非问道。 “除了我的舰员，还有米清女士和她的护卫，以及孙部长。”庞松华说。 “好的，”韩兼非说，“还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公开情报，我希望舰上所有人收听，阿玛瑞尔号可以通过一切可能的渠道向整个星区传播这条信息。”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在谈判过程中，钢铁帝国元首翟六突然对我发动袭击，并栽赃给我，之前他所宣扬的所有事，都是谎言。” “收到。”庞松华低头打开全舰广播，阿玛瑞尔号中立刻响起韩兼非的声音。 “韩兼非，媒体中心的安保人员已经发现这里的异常，”逗比突然插话进来，“一队安保正在上楼，估计很快就会上来了。” 韩兼非点点头，对庞松华说：“舰长，请在收到信号后，按照计划行事。” 他的话说完，逗比中断了通信。 “还有两分钟时间，”韩兼非说，“我需要切断17频道的信号，插播我一段信息。” “已经转接。” 与此同时，正在家中或工作地点收看17频道新闻节目的观众，发现新闻节目突然中断，一个这几天在各种信息渠道中反复出现的人的面孔，占据了整个屏幕。 韩兼非，帝国头号通缉犯，刺杀帝国元首的人。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看到很多东西，”画面中的韩兼非开口道，“战争边缘的和平，忘记灾难的城市，享受和平的民众……” “虽然我很喜欢这种平静，但是，很抱歉，这是一个谎言，这一切都是谎言，钢铁帝国是一个谎言，美好的未来也是一个谎言。” “气泡在破裂之前，总是会很绚烂，但它终归是短暂的，用谎言维系的和平，同样不会长久。” “所以，如果我打破了这短暂的和平，对不起，那是为了更加长久的和平，而不得不做出的牺牲。” “我一向如此——背对死亡，面向你们，可无论是原始部族的萨满，还是人类文明的统治者，都认为，是我带来了死亡。” “那不重要，因为我不在乎，无论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要继续做下去。” 他停了停，说出这次广播的最后一句话：“可以启动了。” 在两千公里外的大东屿，内尔的通信器中传来小罗尔斯先生近乎咆哮的声音：“还没信号吗？” “没有！”内尔也大喊道，“鬼知道还有没有信号！我要启动了！” “老子屁股后面至少跟着一个连，我都没急……”一阵枪炮声中，小罗尔斯的声音再次中断，似乎中了不少枪。 “琼恩？你还在吗？”内尔喊道，“快回答我！” “咳，咳……”一阵咳嗽从通信器中传出来，“我刚才掉进水里了……他们朝你去了，撑住！” “该死的信号到底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墙上一直播放的17频道新闻突然停顿，韩兼非的面孔出现在影像中。 “琼恩！”内尔激动道，“信号！信号来了！是那个韩兼非！” 韩兼非的话说得很快，两人都听到了他最后那句“可以启动了”。 整个星球上，只有他们知道，那句话是说给他们的。 内尔重重按下操作面板上的按钮。 第87章 定位干扰源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好了。”在做完一切后，地下远程控制中心的内尔解除装甲，举起双手，等待着帝国军的抓捕，或者一颗结束他生命的子弹。 可他等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帝国军破门的声音。 “内尔？”小罗尔斯的声音从装甲中传出来，“你还在吗？那些帝国军撤了。” 这个劫后余生的联盟老兵颓然瘫坐在地板上：“还……在。”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上传的那段代码，到底是什么程序。 但是，就在他按下面板启动程序的同时，一组指令从远程控制中心发出，穿过奥古斯都堡厚重的大气层，穿过四十多万公里的太空，在被中继卫星转发后，被位于一号卫星背面的远程预警雷达接收到。 在接收这组指令后，这座无人值守的巨型雷达阵列，原封不动地执行了这组指令。 在联盟针对行政星防御体系的复杂设计中，远程预警雷达除了被动感知超远距离的质量信息之外，还有强大的干扰和信息压制功能。 这组命令如果被翻译成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就是命令覆盖整个星系的远程预警雷达阵列，在内行星轨道上，随机生成四十多万个运行轨道和量级各不相同的质量投影信号。 在这段指令的控制下，这些原本用来压制敌方侦测能力的质量投影信号，让整个星系中的所有作战舰只和轨道防御平台全部失去侦测能力。 与此同时，在第六行星外侧轨道上的阿玛瑞尔号也发现了星系中的不寻常质量信号。 “警告，星系内出现大量不规则质量信号！”导航员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报告出来。 “启动471号过滤方案。”庞松华想起韩兼非传递来的信息，当这种不规则信号出现的时候，就是他要行动的时候，“准备进入奥古斯都堡。” “舰长，”导航员说，“这种状态下，我们无法航行，也不能进入折跃。” “过滤方案已启动。”舰上信息官发来信息。 在对所有伪装质量信息进行过滤后，整个预警系统顿时安静下来。 “启动差分隐形装置，”舰长命令道，“准备折跃。” 阿玛瑞尔号突然改变航行轨道，化作一道白光，向内行星轨道驶去。 而驻扎在星系各处的前联盟特混舰队，和星系内各防御平台的驻军，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几乎每个拥有质量探测能力的星舰或平台，都在对着屏幕上到处闪烁的预警信息和入侵信号束手无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四十多万条混乱信息中突然出现的微弱信号，阿玛瑞尔号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过三道内行星防线和行星轨道防御平台，径直进入奥古斯都堡大气层内。 如此大规模的质量投影干扰，一般只会出现在大规模入侵作战前，特混舰队一度以为是赫尔曼或格兰特的主力部队准备进攻奥古斯都堡。 二号卫星基地的特混舰队司令部中早就乱成了一锅粥，赵炳尧不敢冒险，只能把还在星系内驻守的舰队四散派出，从四十万个质量信号中寻找任何对奥古斯都堡有威胁的信号。 即使如此，在过滤掉大多数无威胁目标后，仍然有九百多个需要处理的信息。 直到命令发出四个小时后，才有一艘驱逐舰的信息官和导航员发现，这些质量投影是从星系内部发出的，而不是来次外界。 在后来的调查中，特混舰队调取了这艘驱逐舰信息官、导航员以及一艘前置侦查艇的的对话记录，昭示出这条重要信息的发现过程。 侦查艇：“勇敢号，这里是侦查艇III号，我已进入大质量信号发生区域，没有发现入侵迹象。重复，没有发现入侵迹象。” 信息官：“侦查艇III号，这里是勇敢号，收到信息，请派出无人机抵近观察。” 导航员：“上尉，说实话，我觉得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质量信号至少是小行星级的，在这个距离上，我们从各种波长观察，都没有发现任何小行星尺度的实物。” 信息官：“太空中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眼睛是最不可靠的，必须确认这里没有入侵风险才行。” 导航员：“可是我们已经侦查过四个目标，没有发现一个真实目标，从其他船上发来的消息，也没有听到谁遭遇敌人的事。” 信息官：“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导航员：“从其他船上发来……” 信息官：“不是，上一句。” 导航员：“我们已经侦查过四个目标……” 信息官：“没错！四个目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几分钟后。 信息官：“你看，我把这四个目标出现的时间、质量信号作用范围和强度连在一起……这些参数显示，它的信号源应该在这几条线段的延长线上……舰长！我觉得这样可以确定这些质量投影信号的源头，就可以直接定位到敌舰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勇敢”号驱逐舰舰长把信息官的推测发送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艘驱逐舰。 很快，验证的结果出来了，按照这种计算方式，他们所处理的所有质量投影点，都在指向一个目标——奥古斯都堡。 这些发现很快被特混舰队的参谋部得知，在经过超级计算机的准确运算后，特混舰队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有质量干扰的源头，就在奥古斯都堡卫一上。 “远程预警雷达！”卫二基地中，一位参谋突然想起来，在卫一近乎荒废的远程预警雷达阵列，似乎拥有这种大范围投射质量投影，从而干扰敌人航行与侦测的功能。 只不过舰队的人更习惯使用自己区域控制舰上简单易用的新一代产品，便有意无意间忘记了这个雷达阵列的存在。 当参谋长把这份报告摆在赵炳尧桌面上时，特混舰队司令摔掉了他最喜欢的一只瓷杯。 “用了这么长时间，就是告诉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的预警雷达搞的鬼？那个基地为什么会停掉？这件事是谁负责的？找到第一负责人，直接拉出去毙了，把尸体给周融送去！” 一阵咆哮后，舰队参谋长灰溜溜地离开赵炳尧的办公室。 “等等！”背后那个脾气一直很好的舰队司令再次大发雷霆，“派一个连过去，把那个该死的雷达基地给我抢回来！如果搞不定，干脆直接炸掉，一个小时内！快去！” 第88章 有形的翅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结束自己的广播，比预想的时间要早了十几秒。 楼下的安保人员还在拼命撞击天台大门，远处也响起警铃声，更远的地方，一连串的亮点漂浮在夜空中，和城市尽头的灯光互相呼应。 他知道，那是清剿部队的装甲车和战机，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向媒体中心的塔楼赶来。 韩兼非走到天台边上，越过围栏看向脚下的繁华城市。 他的背后突然生出两片银光闪闪的金属羽翼，一片片薄如刀锋的结构从一对展开的银色机械骨架上生长出来，看起来就像一排排并列的尖刀。 在他的控制下，硅虫结构体溢出身体，自动排列成装甲滑翔翼般的结构。 “咚”地一声巨响，媒体中心安保人员终于撞开了大门。 韩兼非没有回头看那些呆若木鸡的保安，直接纵身跃下天台。 在一片惊呼声中，刚刚生出的滑翔翼骤然展开，托举着他向城市南方，迎着正在赶来的清剿部队飞去。 既然准备做这件事，他就没有想过要逃跑，反正也是要大战一场，他只是希望在与帝国军接触之前，尽可能远离人口密集的城区。 背后的滑翔翼微微改变形状，借助下坠的势能，把他的速度推向最快。 他就像一架全速飞行的复仇者装甲，一边缓慢下降高度，一边不断加快速度。 终于，在几分钟后，在城区的边缘位置，韩兼非迎头遭遇了第一波赶来的帝国军装甲车。 由于几乎没有雷达反射信号，直到进入目视范围，装甲车才发现这个诡异的敌人，匆忙间射出的炮弹，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反而让韩兼非进一步逼近到队伍之中。 韩兼非收起滑翔翼，重重一脚踩在一辆装甲悬浮车上，巨大的冲力让它重心不稳，翻转着向下落去。 韩兼非脚下一弹，从正在下降的装甲悬浮车上高高跃起，双手如同锋利的机械爪一般，紧紧抓住另一架装甲车的外侧护板。 “在你身上！”三车小队中的第三辆车很快发现他的踪迹，大声喊道，“快做机动，甩开他！” 第二辆装甲车反应迅速，立刻在半空做了一个桶滚机动，想要把他甩下去，可韩兼非的双手像焊死在车体上一样，牢牢抓住它的装甲板，无论怎么翻滚，都没有丝毫松动。 第三辆装甲车很快调转炮口，对着友军车顶上的韩兼非就是一通扫射，可韩兼非身体侧向一沉，像是掀翻一只笨拙的乌龟一般，把装甲车翻转过去，将脆弱的底盘和尾部对准来袭的炮弹。 每五发炮弹中夹杂着一发热流穿甲弹，这串四十多发炮弹像雨点一样砸在脆弱的底盘上。 热流很快击穿了底部发动机舱，火苗顿时蹿升出来，引发弹药和燃料仓的殉爆，那台装甲车凌空爆成一团火球。 在火球中，韩兼非突然再次跃起，张开滑翔翼，如同一个浴火的恶魔，带着燃烧的火焰从天而降，再次落在最后一辆装甲车上。 韩兼非伸出手，毫不费力地拉开车顶大门，像拎小鸡一样，把车长兼炮手从炮仓中拎出来，随手扔了下去。 驾驶员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开始拼命翻滚，他很清楚，就算甩不掉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只要自己不听翻滚，他就没法继续攻击自己。 韩兼非并没有急着攻击，而是在一阵让人眩晕的翻滚中，缓缓调整装甲车的方向。 在这种高频率翻滚中，装甲车驾驶员几乎已经陷入昏迷。 很快，这辆装甲车也迎来了它不可避免的命运，在翻滚中重重砸向地面，引发一次更大的爆炸。 韩兼非早已松开手，在滑翔翼的辅助下，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他一步一步走到第一台跌落的装甲车前，从车顶拆下那架看起来还算完好的小口径轨道炮。 此时距离第一台装甲车开火，不过只过了1分47秒而已。 在远处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第二批次装甲车和机动装甲，停下了冲锋的脚步，在很远的位置向韩兼非站立的地方射出各种类型的弹药。 韩兼非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不是消失，而是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很难被肉眼捕捉到。 在一片烟雾中，他扛着那架车载轨道炮，走出清剿部队集火轰炸的区域。 他的身材并不魁梧，此时肩上扛着那架小口径轨道炮，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韩兼非拉开弹仓，看了眼供弹轮上的几十发炮弹。 帝国军的作战条例，应该是沿袭了联盟陆战队的典型战法，一个车载突击小组中，包含一台指挥车，一台压制支援车和一台带有反装甲武器的突击车。 韩兼非的运气不错，这台唯一武器还算完好的车，正好是反装甲突击车。 韩兼非举起轨道炮，遥遥指向正在包围射击的帝国军。 一道白光闪过，一辆装甲车摇摇晃晃地冒着烟掉落下来，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地面顿时被火光吞噬。 “距离7公里，他是怎么做到的？”帝国军中顿时乱作一团。 “这很正常，我们不能以常人的标准衡量这个可以和元首媲美的战士！”帝国军指挥官在通信频道中大喊，“快找掩护，不要再有无谓的伤亡！我们只要拖住他……” 又是一道白光闪过，指挥官的话音戛然而止。 韩兼非扔掉那架抢来的车载炮，自身如同炮弹一般向城区外的方向冲去。 帝国军虽然仍然远远跟在后面开火，却没有再敢贸然靠近。 于是，在南霍尔思大区的这片战场上，一场极其古怪的战斗正在上演，几台命名跑得很快的装甲悬浮车和机动装甲，远远吊在似乎很慢的韩兼非身后，带着一连串的烟尘和火光，向城区南方的大片湿地方向跑去。 装甲车偶尔靠的近了，却又像被什么挡住一样，速度慢慢降下来，始终在半空中与前方飞奔的目标保持足够的距离。 终于，如同伸出炼狱般煎熬的帝国军士兵，听到了战机的轰鸣声。 在那一瞬间，有些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听过如此动听的战机轰鸣。 空中的战机并没有靠近，而是丢下了两枚联合攻击弹药。 两枚精确制导炸弹像长了眼睛一样，毫厘不差地命中刚刚进入湿地的韩兼非，两团爆燃的蓝色等离子体烈焰，顿时将他的身影吞没。 第89章 非要打一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爆炸产生的蓝色等离子体烈焰燃烬之后，湿地中并没有韩兼非的身影。 “没有发现目标或尸体，正在前进确认。” 一辆悬浮车停靠在城区外的湿地边缘，一名陆战队员从里面走出来，举起武器对准爆炸方向反复确认后，向自己的上级汇报道。 “小心搜索！”上级很快给出的答案。 三名士兵端着武器，小心翼翼地向湿地爆点方向走去。 可是，当他们来到那片因为高温而变得坚硬的湿地爆炸点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是目标残余物的东西。 “那是什么！”一个士兵很快通过目视辅助系统发现，在距离他们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看起来不急不慢的身影，正在缓缓向前走着。 “是目标！”他的班长立刻反应过来，“刚才的攻击没有命中！重复一遍，导弹没有命中，目标正在脱离！” 说完，他手中的激光指示器再次照向远处那个身影。 两架战机呼啸着飞回，这次没有在视距外发起进攻，而是直接向地面俯冲过来。 一连串高动能炮弹打得地面泥土飞溅，弹雨覆盖了韩兼非所在的区域。 “评估袭击效果，”小队长再次用目视辅助系统看向攻击方向，在发现韩兼非完好无损的身影后，绝望地叹了一声，“报告，未命中目标，未命中目标！” “监视目标，不要靠近。” 短暂的沉默之后，上级给出了一个让他无比不甘心的命令。 但他同时又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他恨不得离这个恶魔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见到他。 韩兼非似乎停下来，抬头看了天空中的战机一眼，那些家伙飞得太高了，他稍稍估算了一下，发现自己暂时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也只能当他们是不断在耳边嗡嗡的苍蝇。 三辆装甲悬浮车构成的战斗小队，没有敢继续靠近，只能跟在他身后远远地缀着，始终没有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韩兼非之所以离开那个媒体中心，就是不想在这之后的战斗会波及到百万人口的密集城区，此时他已经走到湿地中心地带，便没有什么需要赶路的事了。 于是他选择了一片还算平整的干净地面停了下来，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盘腿坐在地上。 “例行报告，目标停下来了，”追踪小队队长也停了下来，向上级报告道，“他好像在等什么东西，要不要引导攻击？” “原地待命。”上级命令道。 “是。” 小队长刚刚挂断通信，一组机动装甲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很快，又有一组装甲高速驶过，前后一共四组12台奔雷装甲。 那是人类舰队，也就是前联盟特混舰队最精锐的机动装甲部队，整整一个中队的精英。 他们的目标，正是湿地中央的韩兼非。 韩兼非也听到机动装甲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是怕我等得着急？非要打一场？” 回答他的是倾盆而下的弹雨和热流。 韩兼非并没有什么本事躲过如此密集的攻击，也不可能硬抗这些弹头和热流，在攻击来临的一瞬间，他张开双翼，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向湿地深处快速移动。 机动装甲中队的炮火继续延伸，紧紧跟在他身后，同时进一步拉近距离。 偶尔有一些炮弹或热流命中韩兼非的身体，却直接穿透而过，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那处被打穿的弹孔很快愈合如初。 韩兼非并没有沿直线奔跑，而是一路向东南方向，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反过来向机动装甲中队冲锋。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韩兼非虽然之后一个人，但气势上却和全速冲锋的奔雷装甲不相上下，在远处的追击小队看来，双方就像两艘在浩渺太空中高速相向航行的巨舰般，轰然撞在一起。 想象中韩兼非被机动装甲撞飞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在撞击发生的一瞬间，排在最前方的奔雷装甲便失去了目标。 “在你背后！”他的僚机立刻发现了目标。 在硅虫的帮助下，此时的韩兼非已经完全可以靠自身的力量承受超过50G的巨大加速，加上在第二基地反应池中过饱和充能后，此时的他并不担心能量消耗问题，在机动性上要远远胜过那些极限过载40G的奔雷装甲。 他的双腿紧紧锁住机动装甲背后的进气道管，两手在动力包管线上高速划过。 一阵让人牙酸的错误啮合声后，那台装甲轰然倒地。 韩兼非弹跳而起，向旁边的僚机扑去。 早有准备的僚机立刻弹出等离子体拳刃，一套标准的十字封锁，试图阻挡他的攻势。 韩兼非攻势不停，身形扭转，身后金属双翼贴着十字双刃划过，擦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但他的身形已经穿过十字封锁，手中双匕连续挥动，切断奔雷装甲臂部的金属肌腱。 在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之后，他微微伏低身子，如法炮制，切断装甲下肢的肌腱部位。 一个照面，便干掉两台奔雷！ 其余几台机动装甲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发动攻击，被韩兼非抓住机会，像跗骨之蛆一般，再次贴上第三台装甲。 这次他没有直接击毁这台装甲，而是如游鱼般贴在装甲背部。 装甲驾驶员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张开背后的滑翔翼冲天而起，韩兼非松开双手，只用双腿挂在装甲上，待他飞到一定高度，再挺身坐起，双匕交到右手，把左手安全动力总线盒外。 那台装甲驾驶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座驾突然不听使唤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装甲再次轰然落地，却是落在自己友军面前。 战刃挥过，友军装甲富含传感器的头部齐刷刷断裂开来。 场内所有装甲机师看着这个诡异的场面，一个人，赤手空拳，一个照面就干掉两台装甲，又控制另一台装甲，解决掉第四台。 那台被控制的奔雷没有停下，风一般冲向自己的友军。 看起来就像他背着韩兼非，向自己人发起了致命攻击。 可己方虽然人多，却偏偏不是那台诡异装甲的对手。 在被摧毁过半后，剩余六台奔雷开始四散溃逃。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机师，在战斗中可谓悍不畏死。 但前提是，他们的敌人是有血有肉的人，哪怕是已经熟悉的感染体。 但绝不是面前这种恶魔！ 第90章 他就是奸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半个小时后，韩兼非追上最后一台奔雷装甲，从背后拆掉了它的动力包冷却管道。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抬头看了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追击小队一眼，转身向之前坐着的地方走去。 追击小队的陆战队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韩兼非走远，才敢稍微挪动一下自己早已麻木的双腿。 韩兼非不急不慢地走到刚刚被自己砍断的奔雷头部装甲跟前，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当做板凳坐下来。 就在这时，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悬浮车从城区方向驶来，缓缓降落在那片干燥的土地中间。 悬浮车门向上开启，一个身穿黑色军礼服的身影走了出来。 钢铁帝国元首，翟六。 追击小队只来得及看了帝国元首一眼，就收到上级的命令：“所有人，立刻撤离。” 追击小队没有丝毫犹豫，登上装甲悬浮车离开，只留下湿地中一站一坐，互相对峙的两个人。 “记得你上次说，你徒手拆了十一台装甲？”韩兼非坐在奔雷装甲的头颅上，笑着说，“你看我这十二台怎么样？” 翟六点点头：“还不错。” “为什么非要派这些人来送死？还是你觉得，只要来的人够多，总能把我累死？” 翟六轻轻摘下手上戴的考究手套：“不知道你在等我，好容易找到你，怕你又躲起来，只好让他们先拖住你。” 他停了停，接着说道：“至于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想累死你，直接派感染体军团就可以了，总有把你能量耗光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你死得那么憋屈。”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敢，你知道，派再多的感染体过来，在咱俩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控制得多还不一定。” 翟六没有回应。 “还有这场清剿战，所谓遵守人类保留区规则只是扯淡，你只敢派人类部队，不也是怕我会把你的感染体直接反控掉？否则，你为什么又会一个人来？” “我很想知道，”翟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你已经发了那些信息出去，也说了那些煽动的话，为什么还不跑？” “我在等你。”韩兼非笑了笑。 “我不信。” “也对，不全是等你，还在等其他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你和他们，谁会更早到。”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艘巨大的战舰从他身后的地平线外露出略显狰狞的外表，遮蔽了南方天空中两颗苍白的恒星。就像是在两人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场上，那些经常树梢后突然出现的悬浮装甲车一样。 阿玛瑞尔号高速战斗舰。 在最新式常规动力引擎的帮助下，这种规模的战舰，已经是人类制造的，能够自由进出大气层的飞行器的极限。 战舰轰鸣着降落在韩兼非身后几百米远的地方，巨大的气浪将湿地中的杂草和地表的泥土一起掀飞出去。 翟六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军礼服的下摆被掀起了些许。 “这就是你的后手？”翟六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和讥讽。 韩兼非站起来，和翟六面对面站立，他的身后矗立着巨大的战舰，而翟六身后只有一辆普通的黑色悬浮车。 可两人的气势似乎分毫不差。 “真要现在就打一场？”不知对峙了多久，韩兼非打破沉默，“你准备好了？” 翟六舔了舔嘴唇：“虽然很想现在就跟你打一场，但我觉得，还没有到拿一切去赌的时候，虽然你的胜面很小，但我犯不上拿整个帝国跟你赌。” “那咱们各自收工？”韩兼非嗤笑一声，“走好不送？择日再死？” 翟六又摇摇头：“我不是那种养虎为患的人，一般有威胁的人，总要想方设法在还没威胁到我的时候弄死。” 他的话音刚落，韩兼非背后的阿玛瑞尔号人员舱门开始泄压开启。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你的船什么时候到，到哪里，我一直都很清楚。”翟六说，“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舱门打开，四个人从船舱中走出来。 孙拭、庞松华、米清、赵元祥。 “你是说，他们四个里，有你的人吧。”韩兼非笑了笑，“几个月前，格兰特托人告诉我，我身边有你的奸细，本来我还不确定，阿玛瑞尔号一来，我就知道是谁了。” 翟六抬头看着四人。 庞松华突然一脚踹在孙拭的腿弯上，把他踹倒在地，反手掏出手枪，顶在他的后脑上。 “韩先生，”庞松华说，“孙部长的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阿玛瑞尔号目前一切正常。” 韩兼非和翟六都没有动，默默看着面前的一幕。 “按常理来说，我本应把注意力放在基金会的人身上，曾经为基金会工作的人，在我身边有很多，我很难确定谁是你的奸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翟六问道。 “我受伤的消息，是几天前才发出去的，从φ卦限到这里，就算走星门，至少也要两个月时间。可阿玛瑞尔几天时间就到了，只能说明有人故意这么安排，提前出发，可我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他停了停，继续说道：“也就是说，有人瞒着我，借着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前往奥古斯都堡——所以我才会问庞松华舰长，舰上都有谁。” “是的，”庞松华点点头，“我收到的指令是，无论谁以何种理由要求前往奥古斯都堡接应，都要暗中严密监控起来，而刚好孙部长主动提出韩先生可能会有危险，安排了这次接应行动——这本来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米清是抚慰者，”韩兼非补充道，“赵元祥是我的……徒弟，剩下孙拭一个人，就算我怀疑错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不在那几年，孙拭的确早就是我的人了。”翟六点点头，很干脆地承认道。 韩兼非摆摆手：“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不感兴趣，当年一起过命的兄弟，没有什么对错，人还给你。” 说完，他示意庞松华放开孙拭。 这位韩兼非和翟六曾经的战友，后来的白山高管，在白山分裂是跟着韩兼非，却一直在为翟六充当间谍的胖子，低着头从地上站起来。 “非哥，对不起。” 韩兼非摆摆手：“算了，以后别叫非哥了。” 孙拭低头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抢过庞松华的手枪。 一身凤凰装甲的赵元祥刚要动手，被韩兼非拦了下来。 孙拭带着哭腔说道：“非哥，我也不想这样，我不能对不起老六，也不想背叛您……” 说完，他把枪口塞进嘴里，狠狠抠动扳机。 第91章 首次动杀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第一时间想要阻止他，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出手。 翟六似乎也动了一下，但同样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出手。 两人默默看着孙拭这个始终一脸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胖子，用那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你为什么没有救他？”不知沉默了多长时间，韩兼非问翟六道。 “我以为你会出手。”翟六说。 韩兼非突然有些烦躁，很想打人的那种烦躁。 他并不是不想救孙拭一命，也不是没有机会拦住他，可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闪过许多个念头。 孙拭为翟六甘愿潜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这种理由是什么，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定有他的苦衷。 但内心那种烦躁很快变成一种愤怒，让他有种很想把面前的翟六彻底撕碎的冲动。 他记得有人说过，愤怒往往源自于对无能的无奈。 他此时的愤怒，就是在面对这种情况时的无能无力。 于是，他第一次对翟六产生了杀心。 就算几天前，他被翟六伏击，打到濒死，他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杀死这个从小带大的兄弟。 看着他的表情，翟六也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恨我？” 韩兼非没有理他，低着眼眉，像在思考什么东西。 “可我从来没恨过你，就算好几次要杀死你，我也始终把你当成大哥和师父。” 韩兼非抬起头：“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很卑微，有些人很重要，有些人就算你再怎么躲避，也会时不时地蹦到你面前，时间长了，就真的烦了。” 翟六哈哈大笑：“那你觉得，我对你重要吗？” 韩兼非抬起头：“重要。” 他抬起手，握成拳头：“你死了对我很重要。” 说完，他突然暴起，大喊一声“动手！” 与此同时，他自己一跃而起，拳头如闪电般砸向翟六的面门，隐隐带着突破音障的爆鸣声。 翟六似乎早有准备，在他行动的一刹那，身形同时疾退，双手抬起，准备封住那一拳。 韩兼非身后的米清突然一抬手，翟六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一瞬间僵在半空。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韩兼非的拳头突破他的封堵，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额头上。 整个过程，就和几天前他们在国会大厦密室中发生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被打的人变成了翟六。 韩兼非脚步没停，再次欺身上前，狠狠一脚踹向翟六的小腹。 这次依然不出意外，在翟六反应过来之前，米清再次封堵了他的动作，让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了上去。 “抚慰者，我也有，”韩兼非手上不停，口中说道，“我的还不用大罐子，一样对你有效——正好让你感受一下当时我的感觉。” 他身后的金属翅膀全部展开，像刀锋一样向翟六砍去，米清伸长双臂，对着翟六的方向，每到关键时刻，便再次发动，干扰翟六的动作。 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翟六身上的军礼服就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边战边退，但抚慰者的控制距离有五公里远，段时间内，他似乎很难避开韩兼非的追击。 虽然一直在快速修复伤口，但他很清楚，自己修复时消耗能量的速度，要远远超过韩兼非攻击时的消耗，只要继续这样下去，他也会像那天的韩兼非一样，耗尽能量，成为对方的阶下囚。 他不敢调动感染体部队，因为韩兼非很可能轻松夺取一半部队的控制权，在自己势弱的时候，这个比例只会更高。 他同样无法调动人类部队，那些真正忠诚于他的人，只会变成无谓的炮灰，而那些迫于他的威势而屈服的人，只怕会恨不得在背后给他一刀。 局势似乎一下僵持下来。 翟六边战边退，似乎没有什么办法摆脱面前的困局。 但高频使用抚慰者能力的米清，似乎也并不怎么好受，她的鼻子和眼角开始渗出鲜血。 两人的战斗很快来到一台瘫痪的奔雷装甲附近，翟六再次被击飞，重重撞在装甲上。 他笑着爬起来，看上去狼狈无比。 “我很好奇，如果只是这样，你怎么可能杀得死军团的意志？” “我说过，我不可能告诉你。”韩兼非说，“况且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做不到。” “如果没有那个抚慰者，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狞笑着说，“你的攻击根本没有什么力度，这样下去，就算打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用激将。”韩兼非并没有继续打，似乎也在为米清争取恢复时间。“我们早就过了那种随随便便就被激将的时候，就算你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会留着抚慰者不用。” “我知道，”翟六说，“我也没打算让你主动放弃。” 说完，他突然抬起右手，一道银色光芒闪电般从他手中飞出，直奔韩兼非的头部射去。 韩兼非微微偏头，躲过那一击，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张开金属翅膀，向那道寒光追去。 可他就算再快，也无法赶上翟六用尽全力掷出的机动装甲外挂反应模块。 在撞上奔雷的瞬间，翟六悄悄抠下那台废弃奔雷的一块反应装甲模块，而他出手的目标，不是韩兼非，而是几百米外的米清。 韩兼非已经用尽全力追击，还是没法赶上那块速度不亚于高斯步枪子弹的装甲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划过一道平直的抛物线，向米清飞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从翟六出手到命中，也不过短短一秒而已。 “轰！” 反应装甲板因为撞击而发生爆炸，威力如同一枚小型高爆炸弹。 但它并没有如料想般装上米清，而是被一只默默站立在一旁的赵元祥拦了下来。 凤凰装甲的两把霰弹枪，在第一时间射出四枚爆弹。 在距离米清不足十米的地方，那块装甲终于被第三枚爆弹命中，成功引爆。 赵元祥跨出一步，将米清拦在身后，用坚实的装甲挡住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 韩兼非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翟六的方向。 借着这个机会，狼狈不堪的帝国元首早已逃出很远，韩兼非向前追了一段距离，发现已经很难在他回到城区之前拦住他了。 他转身回到米清身边。 “走吧，”他开口道，“离开奥古斯都堡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怎么办？”庞松华看了眼地上孙拭的尸体。 “留给翟六吧。”韩兼非说。 第92章 撤退的号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为什么不杀了他？”米清不解道。 “追不上了。”韩兼非说，“你们先回到船上，我去找智子和小南，不知道特混舰队的人还能给我们留下多长时间，但肯定不会太长。” 庞松华点点头：“我给您留一艘交通艇。” 韩兼非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你们按照原定计划，去7号星港上位站等待，我们在那边汇合。” “您……预计需要多久？”庞松华犹豫了一下，“翟六回去后，一定会不惜代价追击我们，不知道我们能在那里躲多久。” “10个小时，”韩兼非说，“如果10个小时我们还没到，你们立刻离开，不要犹豫——到时候我会再制造一次干扰，还按之前的方案行动。” “好的。”庞松华舰长敬了个军礼，“您多保重。” 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声中，阿玛瑞尔号从原地发射升空，很快变成夜空中一个明亮的光点。 在升空之后，星舰上弹出几架无人机，像几名忠诚的护卫一样，伴随越来越快的星舰一起升空。 就在阿玛瑞尔号离开地面之后不久，在距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十几枚行星防空导弹拖着明亮的焰尾同时升空，向正在不断加速上升的星舰袭来。 几架无人机立刻离开护卫队形，向导弹来袭的方向飞去，一边快速机动，一边释放出数枚拦截弹，几枚行星防空导弹在半空中被拦截弹打爆，还有四枚突破防护网的导弹继续向星舰逼近。 四架已经打光拦截弹的无人机立刻加速跟上去，狠狠撞在行星防空导弹的弹体上。 韩兼非抬起头看向深邃的夜空，到这个时候，阿玛瑞尔号已经达到了脱离奥古斯都堡引力的速度，地面防空武器已经很难在这个速度上追上它了。 虽然受到严重的干扰，奥古斯都堡的行星防御系统似乎还没有完全瘫痪，在导弹袭击无果后，一个位于北半球的陆基激光打击基地，向正在加速升空的星舰射出一道能量巨大的光束。 但阿玛瑞尔号已经穿过云层，那道激光在穿过厚重的云层后，衰减和散射到无法造成伤害的程度。 无人机继续跟随星舰，直到自己在大气层中的升限，才停了下来，继续在高空徘徊。 星舰很快进入近地轨道，启动差分隐形装置，消失在奥古斯都堡行星防御系统的监测之中。 随后而来的战机，也只能象征性地击落几架已经完成护卫使命的无人机，悻悻地返回自己的基地。 看着阿玛瑞尔号消失在头顶的星空中，韩兼非才收回目光，继续越过湿地，向反抗军撤退的方向高速前进。 在背后金属翅膀的帮助下，他一路向南，只用了几个小时，便越过四百多公里宽的庞大湿地，在湿地边缘的一处河谷外，发现一支正在与清剿部队交火的反抗军小队。 那只小队只有48个人，装备也很差，但借着地利，加上清剿军暂时没有空中支援，在面对几倍于自己的帝国军时，虽然一直落在下风，却还没有溃败的迹象。 韩兼非本想继续前行，突然听到谷地中传出一个声音：“连长，还没到时间吗？撤吧！” 他停了下来。 “不行！”那个连长喊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听不到号声，就算还剩一个人，都得给老子钉死在河谷里！” “号声响了吗？”另一个声音喊道，“问问那边，听没听到号声？” 韩兼非脸色微变，想起自己在死亡行军中的事。 同样是断后作战，同样是坚守阵地为主力撤退争取时间，同样是敌众我寡。 他看了看时间，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敌袭！”河谷北边两公里外，在火力准备的时候，正在进行战斗动员的帝国军营地突然想起一声凄厉的警报，在夜色之中，陆战队员们看到一个身披银色金属翅膀的人从天而降，重重落在指挥官面前。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个身影伸手掐住那位正在做动员的帝国军营长的脖子。 “我不想伤害你们。”看着周围举着枪，有些投鼠忌器的士兵，韩兼非开口道，“我是韩兼非，抱歉用这种方法跟你们说话。” 士兵们没有动，营长被捏着脖子，虽然不致死，但同样说不出话来。 “放开营长，”一个副职军官向前一步说道，“要做什么，你可以跟我谈。” 这里虽然是一线部队，却早就听说过关于韩兼非的事，面对这样一个打不死也赶不走的怪物，那位副职军官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说话。 “别说话，去帮我找个军号来。”韩兼非说。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副营长还是摆摆手，让自己的勤务员去照办。 勤务员很快找出一把军号，带军号是联盟老陆战队的一个传统，但吉祥物的性质大于实际作用。 但在缺衣少食，又没有什么武器装备补充的反抗军看来，这却是一种在敌人强干扰环境下传递信息的重要工具。 “会吹吗？”韩兼非问道。 勤务员摇摇头。 “谁会吹？”副营长对端着枪围在周围的军官们问道。 “我……”一个排长模样的人举起手，在能够参加这次会议的人里，他应该是最年轻的一个。 韩兼非点点头，那个排长走过来，拿起军号。 众人似乎已经忘了现场的紧张氛围，除了时不时挣扎一下的营长，人们似乎都在好奇，这个怪物一样的敌人准备做些什么。 “撤退号，”韩兼非说，“能吹吗？” 排长看了副营长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点头道：“如果是联盟以前的信号，应该可以。” 韩兼非抬起下巴示意：“吹吧，三遍，越响越好。”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年轻的帝国军官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吹响了那把老式复古的军号。 军号声短促而明亮，飘扬在夜色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但在号声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韩兼非依然一手掐着营长的脖子，默默站在临时用弹药箱搭起来的讲台上。 “长官，”那个帮助取号的勤务员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立刻抬头说道，“支援部队问为什么没有进攻。” “等等。”韩兼非说。 “让他们等等。”副营长点点头。 与此同时，对面的反抗军阵地上。 刚刚的火炮覆盖，让本就千疮百孔的阵地雪上加霜，当守军连长从土层中钻出来时，发现大部分阵地已经彻底报废。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另一个士兵也从土中钻出来，帮着连长一起把反抗军士兵一个个从土里刨出来。 “不行了，连长！”一个士兵带着哭腔说道，“阵地已经没了，再有一波冲锋，我们就守不住了！” “听到号声了吗？”连长大声问道，“到午夜12点了吗？” 士兵摇了摇头。 连长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什么变故，整个连的士气就会彻底垮掉。 就在这时，一阵短促而清晰的号声从夜空中飘飞过来。 “撤退的号声！”一个士兵抬起头，“是我幻听了吗？是撤退的号声！” “你没听错！”另一个士兵狂喜道，“是撤退号！” 连长从早已崩塌的工事中探出头去看了眼，对面的军营中并没有出现冲锋的部队。 “是撤退号！”他点点头，“全体都有，准备撤退！” 几分钟后，幸存的48名反抗军士兵，有序地撤出阵地，向南方撤去。 在没有派出侦查无人机的帝国军营中，和韩兼非对峙的军官们并不知道对面阵地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明白面前这个杀神为什么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韩兼非才再次开口道：“好了。” 副营长一愣神：“您说什么？” “抱歉，的罪了。”韩兼非说着，松开捏着营长脖子的手。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在军官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韩兼非突然拔地而起，张开金属双翼，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是，正在更远的南方沉默撤离的反抗军阻击部队士兵，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飞过他们头顶的时候，韩兼非低头看了一眼。 48个人，一个都不少。 虽然知道，在之后的战斗中，这些反抗军战士恐怕很难活下来，但他还是微微扬起嘴角，加速向南方行去。 这只被留下阻击追兵，掩护主力撤退的连队并不知道，他们的上级根本没有制定撤退的预案，没有撤退号，没有接应，也没有考虑过他们活下来之后会怎样。 因为在追兵的立体攻势下，那处看似险要的河谷阵地，很难坚守到午夜12点，留下阻击部队，也只是延缓敌人的追击速度。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刚好赶上韩兼非在湿地中闹出的动静，附近战区的战机和装甲都被调去支援那处战场。 更值得庆幸的是，韩兼非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不但吹响了撤退号，还为他们争取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此时早已过来午夜12点，反抗军的大部队也已经在南方的海边与主力汇合。 韩兼非只是不想看着死亡行军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再次发生在这些反抗军身上。 当时他带的白山陆战小队，就是在为联盟断后的阻击战中，拼光了每一个人，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 其中就有梅薇丝的弟弟。 第93章 离开首都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凌晨时分，当韩兼非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源智子被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那个背后生着金属翅膀的人是谁后，营地中的骚动才停了下来。 在人类历史上，有许多关于背生翅膀的人形生物的描述，但根据描述者立场的不同，有些被称为天使，有些被称为恶魔。 反抗军的指挥官看到天上落下来的不是帝国军，便驱散了围拢过来的士兵，留下两人在营地中间。 “新造型挺拉风的。”源智子看了几眼，品评道。 “我去教团之前，‘造型’和‘拉风’可不是你的台词。”韩兼非笑着说，“这些年，你的变化不小。” 源智子底下眼皮：“没你大。” 她本是一个人类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中的原始部族女孩，自从韩兼非来到她的家乡后，他们的部族发生了太多变化，如今已经成为格兰特集团陆战队收割者的主要兵源地。 而她也从一个喜欢光着脚到处跑的异域女孩，变成一个懂得使用现代文明工具、会说那些新词汇的人。 更重要的是，离开海山的时候，她才20岁不到的样子，如今转眼间，五个标准年已经过去了。 “联系上他们了？”在短暂的沉默后，源智子问道，“昨天晚上天上那么大动静，是你弄的？” 韩兼非点点头：“阿玛瑞尔号过来了，跟翟六打了一架，他跑了，我们也得抓紧了。” 说完，他看了看时间：“阿玛瑞尔号在第七星港的上位站，最多再有四个小时，就要出发了，我是来接你们的。” 源智子“嗯”了一声。 “找到小南了吗？” “找到了，她说她不走，奥古斯都堡上的反抗军需要领导，她在这里，应该比在你身边的作用更大。” 听完源智子的话，韩兼非笑笑：“像她的风格。” 但他很快收起笑容，轻叹一口气：“只是在这次之后，翟六恐怕会对反抗军下死手，这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我跟她说过，”源智子说，“这场清剿战打下来，北半球的反抗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剩下的反抗军只能在南方大山和海岛里残喘了。” “……”沉默了一会儿，韩兼非说，“行吧，如果能在翟六身边砸下一颗钉子，也没有人会比小南更合适了。” 白山是大战后联盟最专业的治安战承包商，在近二十年的战斗中，只有两个人学到了韩兼非在这个领域的精华，翟六学的是怎么打治安战，赵小南学的是怎么打渗透战，加上那些年对整个幽灵管道网的熟悉程度，如果真说能够在这个领域跟翟六针锋相对的，他身边的人里，恐怕也就只有赵小南了。 在跟营地中的指挥官简单打过招呼后，韩兼非和源智子一起离开营地，继续向南前进。 营地距离第七星港地面站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行程，源智子穿着装甲，韩兼非直接用背后的金属翼，加上此时两人已经深入反抗军控制的区域，便直接在低空滑行，很快抵达第七星港。 “你这对翅膀……”降落在星港外后，源智子又回头瞥了一眼，“确实挺……另类的。” “我知道，”韩兼非苦笑道，“当时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就想弄这么个玩意儿出来，后来发现想收回去也挺费劲的，只能这么带着它——我试试能不能弄断吧。” 说着，他微微闭上眼睛，背部与那对金属翅膀之间的连接处出现一道深灰色痕迹。 痕迹越变越深，那对刀片般的金属翅膀很快被切割开来，砰砰两声掉在地上。 “好了。”韩兼非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头一定让逗比帮我设计一下，下次用这个东西的时候，什么结构会比较方便。” 源智子低头捡起那对金属翅膀，放在手里掂了掂。 “有点儿轻，但够用。” “什么？”韩兼非一愣，不解道。 “用它们打两把刀，应该不错。”女孩举起翅膀，对着初生的太阳照了照，“从海山出来以后，一直没有趁手的刀，我想试试这个。” 韩兼非的嘴角微微抽搐：“随你。” “嗯。”源智子扛起两片看起来比自己还高的金属翼，向星港中走去。 由于实力严重不足，反抗军并没有能力控制城市和星港这种大型公共设施，所以在行政管辖上，第七星港依然属于钢铁帝国的行政管理序列，但北方的仗打得稀里糊涂，位于赤道附近的星港，自然很难得到帝国军方的安保支持。 只是局势太乱，没有什么人有心情去用这些民用设施而已。 在收割者装甲和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两把“大刀”开路下，几天来因为战争，近乎于停滞状态星港终于再次运转起来。 天梯很快将两人送上四万多公里高的同步轨道上位站中。 此时距离约定的10个小时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穿过几乎没有什么人的轨道平台，两人很快在停泊区的一个偏僻角落找到阿玛瑞尔号，自从离开地表后，它一直在这里隐藏着，躲过来自地面和卫星上的预警雷达一次又一次搜索。 “现在什么情况？”走上舰桥后，韩兼非开门见山地问道。 “情况比预想得要差，”舰长答道，“几个小时前，质量干扰信号消失了，应该是赵炳尧的人找到了干扰源，现在他们正在周围的空间疯狂搜索，我们有两次差点儿暴露，等到他们开始逐个轨道排查时，这里就藏不住了。” “明白。”韩兼非略做沉思道，“我可以想办法再进行一次干扰，但如果他们早有准备，效果会差很多。” 庞松华想了想：“应该够用了。” 韩兼非闭上眼睛。 “我就知道，一到这时候，你准会找我。”果然，他还没开口，逗比的声音主动响了起来。 “这活儿只能你来。” “说吧，你想怎么做？” “想通过远程预警雷达基地再来一次，显然不现实了，这次要做的，比那个要‘稍微’难一些。” 说完，韩兼非默默将自己的想法和步骤说了一遍。 “我以为，你的大脑变成硅虫矩阵之后，就不会再发疯。”逗比叹道，“没想到，还有比疯狂更疯狂的事。” “这件事我的确做不到，”韩兼非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并发处理能力，所以，只能靠你了。” 第94章 征服者舰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奥古斯都堡星系的第一行星。同步轨道。 一座体积相当于区域控制舰一半大小的巨型空间站中，整整齐齐摆放着数百艘各种型号的新造星舰。 这里是一个从来没有在奥古斯都堡任何官方记录中出现过的舰队基地，这里的三百多艘各种星舰，都是帝国秘密建造，计划用于征服整个星区的武备。 然而，这座规模庞大，运转良好的舰队基地中，却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在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战争机器中，数以十万计的感染体，按照自己主人——帝国元首所设定的命令，在被抽成真空的舰体中休眠。 翟六为这些庞大的战争机器配备了充足的舰员，虽然都是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感染体，但只要他随时发出命令，这些感染体就会从休眠中醒来，走上各自的岗位，将这些数量恐怖的巨舰开往战场，消灭挡在帝国铁轮面前的一切敌人。 所以，在翟六的计划中，这个有可能以千舰甚至两千舰规模碾压  一切敌人的舰队，叫做“征服者舰队”。 第一行星轨道距离奥古斯都堡轨道只有0.88AU，如果帝国元首发出指令，只需要一个小时时间，这些舰队就可以直接折跃到首都星轨道附近。 在距离这座沉寂的舰队基地不远的地方，一组规模庞大的自动装配工厂阵列，还在以几乎每半个月一艘的脉动式生产线，向这里不断输送新建造的星舰，随时等候着元首的命令。 在这座无人知晓的秘密舰队基地中，一艘驱逐舰内，一个休眠中的感染体突然动了一下。 这个被安排为驱逐舰领航员的感染体站起身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熟练地飘向舰桥的方向。 在没有启动的情况下，星舰一直处于失重状态，感染体领航员像幽灵一样飘过用安全索固定在半空中的感染体同僚，悄然无息地进入舰桥。 在星舰指挥核心区域，这个感染体停了下来，打开星舰主机启动的按键。 “警告！未检测到星舰秘钥，对主机的操作无效。” 主机中发出一声警报。 感染体领航员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而是在主机面前停了一会儿。 “嘀——” “应急启动代码通过，准备开始自检。” 驱逐舰主机很快完成自检，常规动力引擎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但在寂静的太空中，除了星舰尾部的引擎喷口开始亮起待机时特有的蓝色辉光，似乎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感染体领航员静静地飘在舰桥中，默默等着引擎加热完成。 很快，主机上显示的启动进度跳过99%的红线，变成绿色。 星舰启动完成。 常规动力引擎正常。 折跃引擎正常。 武器系统正常。 动力控制中心正常，燃料充足。 开始为舱室加压。 加压完成。 启动模拟重力。 随着模拟重力的恢复，感染体领航员轻轻落下来，在舰桥地板上稳稳站住。 船舱中的所有休眠感染体全部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 但就算此时，感染体们依然没有醒来。 “本舰启动完成，等待您的指令。”驱逐舰主机说道。 感染体领航员在面前的操作面板上找到一幅地图，随手拖拽着代表导航信息的箭头，指向星系中的一个随机地点。 “已收到航行指令。”主机中再次传来让人舒适的声音。 一分钟后，这艘驱逐舰脱离泊位上的连接结构，缓缓滑向更远处的太空。 与此同时，还有几十艘星舰离开它们的基地，在距离这里最近的空间中，各自隔着安全距离，舰首指向星系中的某个方向。 几乎同时，三艘星舰启动折跃引擎，消失在太空之中。 剩下的星舰也没有闲着，折跃引擎的光芒陆续亮起，并很快消失在茫茫深空之中。 这只是第一个批次。 很快，第二批、第三批星舰陆陆续续地进入折跃安全距离，化作一条一条流光。 在不到半小时时间里，整个基地中的三百多艘星舰，顷刻间便逐一消失在星光中。 而就在这只秘密舰队突然以这种方式曝光时，奥古斯都堡和卫二基地中的特混舰队司令部，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从第一艘征服者舰队的驱逐舰开始折跃的时候，卫二基地的预警雷达就发现了大规模质量坍缩效应。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整整三百个质量坍缩目标，再次在整个星系中出现。 几个小时前刚刚经历过卫一雷达基地风波的赵炳尧，在收到星系内再次出现异常质量效应时，摔掉了他的另一只名贵玻璃杯。 但夺取卫一基地的连队告诉他们，反复确认过，卫一基地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些质量信号都是真实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早已学乖了的战情参谋室很快发来一份分析资料——这次质量坍缩信号，全部都是由第一行星发出的。 可他还是注意到一个很不起眼的消息——在第一个质量效应发生之后不久，雷达侦测到了一个从奥古斯都堡折跃到第一行星轨道的信息。 赵炳尧看着战情分析结果，默默沉思良久，突然一拍桌子。 很快，战情室送来了第二份侦测结果——经过验证，基地侦测到的所有质量坍缩，全部都是星舰折跃导致的！ 这就意味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概有三百多艘战舰，一艘艘从第一行星轨道中折跃向星系各地。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通信专线突然响了，帝国元首翟六的全息影像直接出现在通信器中。 “不用猜测了，那些星舰是我们的感染体舰队。”元首看起来有些疲劳，但他的语气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韩兼非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在几十亿个感染体的控制网络中，在我眼皮子底下控制了三百多个领航员，偷走了我的星舰！” “元首阁下，”赵炳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简报，决定把他的发现说出来，“我们的人侦测到，在折跃开始后，一个目标折跃到第一行星附近，不过现在可能已经混在舰队中离开了。” “……”沉默片刻后，帝国元首果断说道，“只有一名领航员，他开不走那些星船，我的感染体已经开始复苏，这些星舰很快会自己返航，我需要你找到唯一没有返航的那艘船——那就是阿玛瑞尔号——追上去，不惜一切代价击沉它。” 第95章 不从星门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从三百多个无序目标中找到并跟踪一个特定目标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但好在征服者舰队的星舰很快开始陆续返航并报备信息，加上赵炳尧给战情室的参谋们下了死命令，特混舰队终于在混乱开始之后一个小时，定位到了阿玛瑞尔号的位置。 “上将，找到了。”一名参谋直接推开赵炳尧的办公室大门，大步跨进去，“虽然他们使用了那种质量隐形技术，我们的人还是用电磁波雷达发现了它的位置。” 赵炳尧结果阅读器：“凯撒星门？他们疯了？” 以阿玛瑞尔号的折跃引擎，很难在短时间内穿过数百光年的距离，甚至还有可能在折跃途中耗尽燃料，成为一具在寂寥空域中漂浮的金属棺材。 所以，利用星门的折跃加速性能离开，是韩兼非最合理的选择。 想明白这一点后，赵炳尧放下阅读器：“星门那边通知了吗？” 参谋点点头：“发现这个信息后，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星门那边的驻防舰队。” “还不够，”赵炳尧想了想，“再派一个支队过去，无比把那艘船在星门外拦下来！” 参谋敬礼离开后，赵炳尧把自己窝在豪华的真皮椅子中，眼神空洞地看向办公室的一角。 那里摆着一副衣架，一身做工精良到无可挑剔的军礼服整整齐齐的挂在上面。 那是他的军装，只有在出席重大活动和见帝国元首时，他才会穿上那身衣服。 在那件昂贵的礼服肩膀上，是镶嵌着三颗金色恒星标记的肩章，那是自大战结束以来，从联盟舰队到如今的帝国特混舰队中，唯一一枚代表上将军衔的肩章。 那是三年前，当他带着联盟最强大也是最后战斗力的奥斯迈特混舰队，向钢铁帝国投降后，翟六给予他的奖励。 自从大战结束之后，包括奥斯迈最著名的死亡行军战役，以及和硅虫的第一次大战中，都没能再出现一名上将，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他只是将屁股挪了挪位置，就轻易地得到了这枚肩章。 他不知道，如果帝国真的像元首描绘得那样，成为一个征服整个银河系的伟大文明，那些史官们会怎么书写他这一笔？是联盟降将，还是开国功臣？ 他很快收回思绪，那些都不重要了，眼前的问题才是真的问题。 韩兼非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就算让他带着特混舰队倾巢而出，都未必有把握把他杀死。 帝国上将心中暗自腹诽，元首阁下你亲自出马，两次都没有把那个家伙杀死，还让人把你看似严密的帝国捅了个对穿，我的人去了又能怎么样？再给那个家伙的功劳簿上填上一笔传奇？ 不过好在翟六给的命令是击沉那艘船，就算这样杀不死他，几百米长的船在那摆着，自己的人再笨，总不至于连艘船都打不沉吧！ 这样想着，他再次叫来执勤的警卫：“告诉刘参谋，再加派一个支队过去，发现那艘船，不惜一切代价攻击，务必把它击沉！” 卫二基地中的两个支队出发前往星门拦截时，阿玛瑞尔号刚刚结束折跃，正静默航行在距离凯撒星门1.5AU的轨道上，帝国预警系统很难从折跃状态上分析出它的具体轨道，也只能在星门附近守株待兔。 “韩先生。”舰长庞松华推开房门，走进韩兼非在舰上的套房，看到他正坐在办公桌旁，在一张电子纸上写写画画，便准备退出去，掩上房门。 “舰长，等一下。”韩兼非抬起头，“有什么事吗？” 庞松华返回屋内：“刚刚的折跃应该暴露了我们的目标，我担心帝国会在星门拦截，想问问您的计划。” 通过逗比联系并控制翟六征服者舰队的感染体后，韩兼非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中，但随着星门越来越近，庞松华终于忍不住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舰长，学过许多对称和不对称的星舰指挥作战，但从没有一条是在明知道敌人有所准备的情况下，硬往对方嘴里跳的。 韩兼非想了会儿，放下手里的纸笔问道：“有什么具体的数据吗？” “按照我们来时测算的结果，凯撒星门的守备部队应该只有一个小型防守舰队，主力战舰大概包括两艘驱逐舰和四艘护卫舰，正面虽然打不过，但他们应该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庞松华说，“但刚刚得到消息，有几十艘主力战舰从奥古斯都堡卫二上启航，目的地正是星门，我们如果不能尽快结束战斗，很可能会被他们彻底包围。” 韩兼非默默听完，点点头：“没关系，我们不走星门。” 庞松华一愣，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韩兼非摆摆手，示意舰长坐下。 “从帝国的角度来看，阿玛瑞尔号在没有补给舰随行的情况下，如果不利用星门的折跃加速，很难完成从奥古斯都堡到可汗星门的折跃，更别说没有星门的φ卦限了，就算是距离稍近的新罗松，也很难完成。”韩兼非说。 庞松华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韩兼非继续说道：“我们做出向星门航行的假象，就是要把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但我们其实还有一条更简单的路可以走——从菱湖经过，直接向赫尔曼折跃。” 庞松华站起身来：“这不是……” 韩兼非笑笑：“你想说，这不是往陈明远的嘴里送菜吗？” 庞松华点点头，把自己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陈明远自顾不暇，”韩兼非说，“虽然这次所谓的‘停战’，给了他一些喘息机会，但赫尔曼拥有的行政星数量和战争潜力都是最小的，奥古斯都堡这只感染体舰队暴露，对他来说是一枚重磅炸弹，他根本没法跟现在的钢铁帝国抗衡，只能选择跟我们合作。” 庞松华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像这次翟六突然发难一样，万一陈明远选择跟他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您有没有什么应急预案？” 韩兼非点点头：“有，到时候再说。” 说完，他自己又笑了：“不过这次，我可能还要执行一次外交任务，到了赫尔曼，你们把我放下就行，我得去见见陈明远。” 第96章 合纵与连横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接到阿玛瑞尔号可能从凯撒星门逃窜，要求协助拦截的命令后，星门驻防舰队的六艘星舰就一直在星门加速轨道一侧严阵以待。 舰队指挥官很清楚，阿玛瑞尔号最近一段时间在奥古斯都堡上搞出了什么样的大动静，也知道这艘船上有着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虽然在星舰数量和战斗力上自己要高出对方好几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搜索雷达发现星舰进入探测范围！”前出舰队的侦查艇突然发回一条预警信息，舰队指挥官立刻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长官，”前出侦查艇继续报告道，“更新预警信息！进入探测范围的星舰有47艘，是卫二基地派出的增援舰队。” 指挥官尝尝出了一口气，但又隐隐有些不安。 “增援舰队比目标晚出发将近一个小时，怎么可能比目标先抵达？”他问道，“再确定一下！” “已经与对方交换了IFF信息，确认是增援舰队。”侦查艇报告道。 “长官，增援舰队请求实时通信。”舰桥上响起信息官的声音。 通信很快被接通，一个准将军衔的舰队军官出现在全息影像中。 “准将，请报告拦截情况。”准将没有任何寒暄，面无表情地直接向驻防舰队指挥官命令道。 虽然同样是准将军衔，但在行政级别上，对方比自己大，手里的枪也比自己多，驻防舰队指挥官只能捏着鼻子认怂。 “你好，准将。”他回答道，“我们一直在这里驻守，没有发现目标。” “没有发现目标？”增援舰队准将皱起眉，“星门那边什么情况？” “星门……也没有通行的迹象，我们确定，就算对方是隐形的，也不可能从我们的布防范围内通过。” “好的，准将。继续严密侦测。”增援舰队指挥官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挂断通信。 增援舰队很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协同星门驻防舰队严密布控，另一部分则强行变轨，反向往内行星方向搜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增援舰队刚刚完成对星门的全方位布控不久，特混舰队战情室再次发来一条远程预警信息。 “侦测到未知目标，在位于第六行星和第七行星之间，启动超远距离折跃引擎的质量信号，请负责布防的舰队协助前往实地调查。” 一个小时后，一艘被派往指定区域的驱逐舰发回信息，确认了发现大型星舰折跃后留下的质量效应余波。 信号特征分析后确认，这艘星舰就是阿玛瑞尔号。 “没有走星门？”赵炳尧再次从他价值不菲的办公室座椅上跳起来，“他们疯了？那艘船上剩余的燃料，根本不可能抵达任何一个友方区域，除非……” 他突然想起一种可能。 “给我接通元首的电话。”在反复确认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事实后，他颓然倒在椅子上，对执勤的秘书说道。 电话很快接通，翟六阴着脸的影像出现在他面前。 “跑了？”听完赵炳尧的话，翟六冷声说道。 “是。”赵炳尧说，“去星门只是假象，他没有从星门走，直接用舰上的折跃引擎离开的。” “没有星门，他们的燃料根本到不了他们的任何一个支撑点。” “是的，”赵炳尧点头道，“可是，我担心他们可能会去……赫尔曼。” 翟六默默想了许久，才开口道：“不可能，他们两个是死敌，陈明远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杀死他的机会，在这个纯粹的人类至上主义者来看，韩兼非和我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现在我们只能希望如此了。”赵炳尧低下头。 “你没有做错。”翟六似乎并没有因此迁怒与他，“做好准备，战争要全面爆发了。” 停战毕竟只是假象，一个把韩兼非诱骗到奥古斯都堡而营造的假象，翟六不可能停下征服整个星区的步伐，格兰特集团和赫尔曼独星体那些人，也不可能拱手投降或坐以待毙。 “是！”年龄足有翟六两倍的帝国上将，毕恭毕敬地向元首敬了一个舰队军礼。 ------------------------------------- “格兰特集团，基金会，赫尔曼独星体，曼都利昂，φ卦限的那些空间站，还有我们。”折跃航行中的阿玛瑞尔号舰桥上，韩兼非对源智子、米清和舰长庞松华说，“虽然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是钢铁帝国的对手，但如果这些势力能够联起手，至少跟钢铁帝国比起来，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想让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庞松华说，“恐怕不比跟钢铁帝国正面硬刚容易多少。” “我想试试。”韩兼非看着舰桥中间的星区态势图，轻声说道。 “什么？” “我想试试，能不能说服这些人联合起来——基金会并不是铁桶一块，虽然有一部分人正在跟钢铁帝国合作，但从老总统那里得到的信号，至少基金会内部还有人不希望成为一个独裁帝国的附庸，那不符合水星基金会的核心利益。” “格兰特集团，虽然明面上驱逐了我，但厄普顿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站在什么位置上，而且，我相信，这边的事一传到新罗松，集团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行动的势力。” 他轻轻放大全息地图，让帝国疆域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用狭长星门网络连接起来的若干个星系，看起来就像一种古代教学用分子模型一般。 “我们把翟六的秘密舰队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对他来说，掩饰和平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反而会让他的对手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所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启动他的征服计划。” 他指着地图上的两个位置：“帝国现在能够直接攻击的目标，只有赫尔曼和锡安，如果基金会的人投靠翟六换取锡安的和平，翟六很大概率不会从这个点上发动，而新罗松和夏芝又太远，剩下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赫尔曼了。” “所以，虽然陈明远应该很不想见到我，但我觉得他应该能想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第97章 赫尔曼定策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近十天的折跃航行后，阿玛瑞尔号终于进入正常空间，周围那些如同光矛的星光，再次恢复成熠熠闪光的亮点。 “折跃航行完成，已经进入赫尔曼星系。”领航员报告道。 韩兼非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阿玛瑞尔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星系内行星轨道范围内。 “有人正在扫描我们所在的空域，应该是赫尔曼人发现了我们。” 战情参谋的话音刚落，一个通信请求就出现在舰桥中。 “接通。”庞松华说。 通信很快接通，一名穿着原联盟军服的军官出现在全息影像中。 “我是独立行星联合体第四舰队‘独角兽’号舰长雨果，未知星舰，你已进入赫尔曼独星体领土，请立刻减速、解除武装并标明来意。” “你好，雨果舰长，”庞松华说，“我是阿玛瑞尔号舰长庞松华，我们贸然闯入您的领土，是为了执行一项外交任务，请求您予以配合和支持。” “外交任务？”那名叫雨果的舰长皱眉道，“我们没有收到外交活动的申请和通知。” “是一项紧急外交任务，我们是从钢铁帝国的首都……” 阿玛瑞尔号上突然想起凄厉的警报声。 “我们被对方锁定了，舰长！”一名参谋报告道。 “阿玛瑞尔号，我们不接受任何来自伪钢铁帝国的‘外交’活动，立刻离开赫尔曼领空，否则我们将在1分钟后发动打击！” 韩兼非走到通信器面前：“雨果舰长，我是韩兼非，抱歉，因为情况紧急，没有事先沟通，我并不是为帝国而来，你可以转告你的上级，我是来找你们的总统陈明远先生商讨如何对付帝国的。” 雨果舰长想了想：“如果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是紧急到没有办法通过外交渠道沟通的情况。” “请转告你的上级，钢铁帝国的全面进攻即将开启，首当其冲的就是赫尔曼独星体，我会在这里熄灭发动机，锁定武器，等着你的消息。” “独角兽”号舰长雨果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我会上报，请按照你说的做。” 舰上警报声停了下来，赫尔曼舰队解除了对阿玛瑞尔号的锁定。 挂断通信后，阿玛瑞尔号静静漂浮在外侧行星轨道上。 “他们会同意吗？”庞松华有些吃不准。 “至少会跟我说几句话。”韩兼非笑道。 十几分钟后，舰上的超距通信装置再次响起，这次出现在全息影像中的，是穿着一身笔挺套装的陈明远。 从奥斯迈大战之后算起，两人已经有四年时间没有见过了，陈明远看起来比那时要老了不少，看起来似乎也更憔悴了些。 “你来做什么？”陈明远开门见山道。 “跟你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翟六。”看到这个老对手，韩兼非不自觉地开玩笑道。 陈明远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人，自己处理。”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韩兼非半自嘲半挤兑地笑道，“他是我带出来的人不假，可当年要不是你煽风点火，这会儿他说不定跟我一起打硅虫呢。怎么说他后来也算你的人了，现在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就不想管了？” 陈明远又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韩兼非看他有所松动，继续说道：“老陈，咱们过去那点儿恩怨，都是路线问题，不是根本矛盾，你杀我好几次，我也杀了你不少人，咱们就算扯平了，可眼下的钢铁帝国你也见到了，如果我们单打独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陈明远说：“你想怎么做？” “我在奥古斯都堡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陈明远点点头：“挺有本事，接着和谈刺杀翟六未果，又在他后院搞起内讧，还能全身而退……像你的风格。” “还有一件事你没说，”韩兼非补充道，“走之前我还把他的一个秘密基地炸了窝，里面有三百多条战舰，装满了感染体；还有一个建造矩阵，没日没夜地开工造舰，只怕在等些日子，又是上百条舰开出来。” 陈明远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才问道：“你确定？” 韩兼非点点头：“钢铁帝国的战争潜力我就不说了，你手下的士兵，从征募到真正能打仗，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而且适龄人口只会越打越少，可他的手下呢？死了还可以感染转化，真拼光了也不怕，在占领的土地上屠杀平民就行了，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天然的兵源。” “别说了！”陈明远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可以看出，他正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 韩兼非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地带上几分认真：“老陈，这就是我当年看到的未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就算将整个联盟整合统一起来，也不会是硅虫的对手。”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陈明远反问道，“到处联络，不也是要把所有力量联合起来，跟那个怪物死磕吗？如果按你说的那样，不也是飞蛾扑火？” 韩兼非摇摇头：“我当时的判断，是光靠人类无法战胜硅虫，而庆幸的是，现在我刚好能够和翟六……正面硬刚。” “你？”陈明远不屑地嗤笑道，“据我所知，你不是刚刚被他搞得灰头土脸，不得不跟条丧家之犬一样逃出来？” 韩兼非似乎并没有在乎他言语中的讥讽：“不错，在没有跟他正面打这两场之前，我还不确定我们两人正面对抗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但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并不比我强多少，他只是占了主场和地利罢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兼非停了停，似乎在整理合适的语言，许久之后才答道：“我自己能够拖住他的所有硅虫部队，不管以任何一种形式，但在我们决生死的时候，我们的人类武装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打败钢铁帝国的人类舰队，这样，才能确保在我们决战的时候，不会受到赵炳尧的威胁。” “你……有把握打赢他？” “没有。”韩兼非摇摇头，“所以，关键时刻，需要你们在打败帝国的人类舰队后，帮助我获得最后的胜利，否则，一旦在我们两人的对决中我输掉了，整个星区再也没有人能阻止翟六。” 陈明远默默想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我们又怎么能确定，你在战胜翟六之后，不会成为另一个他？” 第98章 理想主义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被他的话问乐了，他反问道：“几年前，你说要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让我当皇帝。” 陈明远点点头：“也是，那你过来吧，我派人去接你，到赫尔曼之后，再详细说说你的计划。” “好，让你的人直接派交通艇过来，阿玛瑞尔号需要立刻补充燃料并前往新罗松。” 陈明远干脆地答道：“好。” 半个小时后，一艘交通艇驶入阿玛瑞尔号的机库，接走了韩兼非。 在一艘赫尔曼补给舰补充燃料和物资后，阿玛瑞尔号直接经由女王星门离开。 几个小时后，韩兼非搭乘的交通艇平稳地降落在赫尔曼行政星首府，如今的独星体首都斯塔拉格。 对于韩兼非的突然来访，赫尔曼并没有公开，当他走出交通艇的时候，只有一辆厚实的轿车停在空港外。 与联盟那些喜欢后现代工业制品的行政星不同，赫尔曼一直保持着相对传统的生活方式，整个星球上连悬浮车都很少，人们还是更喜欢那种稳稳行驶在地面上的出行方式。 韩兼非抵达的时候，斯塔拉格市刚好正在下雨，一名穿着传统礼服的迎宾士兵走过来，递给韩兼非一把雨伞。 韩兼非微笑着点点头，打开雨伞，踩着蓄了一地雨水的地面，走进那辆车内。 让他稍显诧异的是，陈明远就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只雪茄。 “我以为你会在你的总统府等着。”韩兼非环顾四周，这辆车里面比看起来要大很多，他坐到陈明远对面的座椅上。 “我不喜欢等待。”陈明远说着，剪开雪茄头，凑到嘴边，用一盏专用的加压打火机点着，一股混合着柏木香气的烟雾顿时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车辆缓缓启动，离开空港，驶向繁华的车道。 “怎么抽上这个了？”韩兼非指了指陈明远手里的雪茄。 “这边流行这个，有时候可以帮我缓解失眠——你要不要试试？” 韩兼非摆摆手：“对我没用。” “也对。”陈明远又吸了一口，闭上眼睛。 汽车在沉默的雨中默默向前行驶了一段时间，陈明远默默抽着雪茄，韩兼非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街景。 在高架桥下，一座建筑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电子画像，画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人，画像下方是一群聚集的民众。 “那是什么？”韩兼非好奇道。 “泛星阵线的人，现在他们是赫尔曼最大的反对派，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拉我下台，独星体建立三年多，很快就要进行中期选举，按照宪法，他们有机会对我进行不信任投票，这些人就是在号召民众站出来弹劾我。” 韩兼非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直到视线被高架桥彻底遮挡住。 “我以为，你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一个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帝国。”半晌之后，他才问陈明远道，“当年那么费劲，到底是图什么？” 早在联盟还没有解体的时候，陈明远一直希望把联盟改制为一个集权政权，好集中所有力量对付潜在的硅虫威胁，可几年前，当他有机会践行这一目标时，却选择了三权分立的总统制政体，这的确让人很费解。 陈明远把雪茄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叹了口气：“翟六窃据联盟首都，搞了个帝国，你的盟友又在新罗松搞精英政治，总要有人为联盟留下点儿什么，我又能怎么做？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胜利的那天，总要给后人留下一些多样化的东西，就算失败了，也算对得起自己。” 韩兼非听完他的话，却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道：“政治这种东西，太过复杂，你和我都不适合。” “是啊，”陈明远点头道，“做的很累，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可选择的余地了。” 他低下头，盯着茶几上的雪茄。 在被放下之后，雪茄上的暗红色火斑渐渐熄灭，成为焦黑的一团，像一块沾满油渍的焦炭。 “我现在有点儿理解，你为什么会想杀我了。”韩兼非突然开口道。 陈明远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个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就算成为联盟舰队最有实权的人，就算成为联盟一方势力的总统，你依然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这种人，能做很多事，却不适合搞政治。” 陈明远脸上露出一副自嘲的笑容：“理想主义？像你我这样的人，配谈这个吗？” 韩兼非不再理会他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对了，中期选举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 “如果我猜的没错，刚好是翟六开始进攻的时候，如果你被弹劾的话，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 陈明远的脸沉了下来，他轻轻抓了抓虽然打理得一丝不苟，但仍然掩饰不住一片花白的头发。 “很大，”他说，“泛星阵线的人说，硅虫就是一个骗局，是我为了从联盟独立，刻意夸大了它的威胁。如果让他们通过不信任案，提前矩形大选，泛星联盟的人就会上台，向钢铁帝国求和。” “那个女人？”韩兼非嘲讽道，“看起来就像电影明星。” “没错。她的政治口号是‘要和平，要生存’，一个空洞苍白的口号，但是在这几年的仗打下来，民众偏偏喜欢这种空头支票。” 韩兼非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到一片灰白的围墙，在围墙后面，是一片密集的厂房，看得出来，这些年来，赫尔曼已经调动一切可能的力量来支持这场战争。 因为就连首都这种本该去功能化的政治都市，都有如此密集的军事工厂，可想而知整个星球的其他区域，乃至整个独星体的其他星球，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在这之后，韩兼非了解到，为了能够与钢铁帝国的强大攻势对抗，赫尔曼采取了类似于“优先军事计划”的经济体制，整个独星体的民众全部都被调动起来，以统一的标准和计划来进行军事装备生产，所有年满16周岁的公民，被要求强制服兵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独星体才能勉强维持住战线。 这次停战，虽然短暂，但对整个独星体民众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喘息。 所以，泛星联盟的政治口号才如此深入人心，作为最大反对派，他们也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获得了如此众多的支持。 “说起来，”讲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陈明远说道，“泛星联盟那个女人，跟你我都算有些渊源。” 第99章 解决那个麻烦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跟我们有渊源？” 韩兼非努力回想，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 车辆又驶过一处建筑，那面外墙上也挂着她的竞选灯箱。 年富力强、笑容和煦、非常有亲和力，但的确没有见过。 “还记得你在奥古斯都堡梁彦区郊外挨的那一炮吗？”陈明远见他苦思不得，开口问道。 韩兼非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就是在那一炮里，他发现自己手里的冰铁指环，还能让一个人凭空折跃到三百光年外。 他一直以为，那是陈明远的命令，目的就是将自己彻底置于死地。 “不是我的命令。”陈明远接着说，“当时我虽然很想杀你，但也没有蠢到直接在首都星动驱逐舰主炮。” 见韩兼非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时我正前往刚刚加入联盟的璎珞行星，事发的时候正在折跃航行中，不可能提前那么久安排那么周密的计划。” 韩兼非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事情是东野矢做的，他让总理办公室的人直接下达了命令，让舰队里属于泛星联盟的死士部署了那次行动，动用的还是从我的直属舰队里抽出来的船，更绝的是，他们还以我的口吻透露消息给翟六，让我们自己人都以为，这件事是我安排的。” “你在辩解吗？”韩兼非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不屑于辩解什么，”陈明远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当时的事情真相是什么——东野矢的人安排了这件事，想利用这件事除掉你，顺便把我推出去顶罪。他的确成功了，我也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参加大选的机会。” “不管当时的事如何，”韩兼非摇摇头，“但这跟那个泛星联盟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陈明远从茶几上拿起雪茄，凑到嘴边重新点燃：“那个女人叫东野黛西，是东野矢的女儿。” 那件事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当年的东野矢也因为这个原因，连累整个泛星联盟输掉了竞选，反而让保守党借机上位，成为最大的赢家。 但也同样让被誉为联盟史上最蠢总理的乔治·汉威上台，间接导致了联盟彻底解体。 如今，东野矢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没想到，他的女儿却在赫尔曼政坛上再次展露光芒。 “东野黛西……”韩兼非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汽车终于驶入一片整洁宽阔的街道，一座不算太大，却极有特点的建筑出现在道路尽头。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韩兼非还是知道，这里就是赫尔曼的总统府——紫府。 在古代传说中，“紫府”是仙人居住之地的代名词，但这里之所以被称作“紫府”，却跟那个古代传说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这里的建筑和围墙都是用赫尔曼特有某种含铜矿石建造的，远远看去隐约有种蓝紫色的光泽。 车子径直驶入紫府，在总统府外的院子中停下。 韩兼非和陈明远分别从两侧车门走下来，在总统府门前停下。 “我想知道，如果你下台，那位东野黛西到底能有多大可能继续跟钢铁帝国战斗？” “几乎没有。”陈明远说，“泛星阵线一直在口口声声呼吁和平，却根本没有想过，和平与否，独星体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今天达成一致，在钢铁帝国大军打过来的时候，如果她把你赶下台，我们的所有协议都会成为一张废纸？” “没错。” 两人走进总统府，径直进入陈明远的办公室。 “换个角度说，”韩兼非追问道，“如果她上台，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继续战斗？” “她会一直忍让，接受钢铁帝国的一切条件，来换取所谓的‘和平’。”陈明远说，“不用讨论这个话题了，我会想办法，不让这件事发生。” “如果你对整个赫尔曼失去控制呢？”韩兼非皱眉道，“到时候，那个女人裹挟着民意，你又能做些什么？让那些忠诚于你的舰队调转枪口，对准抗议的人群？” 陈明远用了很长时间思考，直到韩兼非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吐出一句话：“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你不会。”韩兼非摇摇头，“你觉得你会，但你不会。那个女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把你打得节节败退。” 陈明远这次没有犹豫，坚定地答道：“不，我会。” 韩兼非觉得，跟他争论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如果有别的办法呢？”他很快又开口道，“比如……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两人虽然都不是很擅长政治，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从来没有太优柔寡断过，杀人这种事，对于这间办公室中的两人来说，就像喝凉水一样稀松平常。 “没用的，”陈明远很快回过神来，“泛星阵线是一个成熟的政治集团，一个东野黛西倒下去，他们就能扶起三个更适合的人来，那个女人的死，无疑会成为他们煽动民众最好的由头。” “我没有说要杀她，”韩兼非笑笑，“解决一个麻烦有很多方法，以前我们都喜欢杀来杀去的，但现在，如果不杀人就可以解决问题，没谁愿意找那种麻烦。” 陈明远看着他，不置可否。 “如果翟六的人很快打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来的话，我本打算宣布进入战争状态，无限期推迟中期选举，再寻找机会。”陈明远很直白地说道。 “乔治·汉威曾经用过的招数。”韩兼非讥笑道，“最终葬送了联盟。” “那你所谓不杀人不流血的解决方案，到底是什么？” “我还不确定。”韩兼非说，“我想找个机会见见那个女人，也许当面跟她谈过这些，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处境。” 听完他的话，陈明远失望地将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在自己的座椅上重重躺下，叹了口气。 “你可以试试，这件事没有所谓的绝对，我可以向你提供关于东野黛西的一切资料，但我要提醒你，这个人就是一个顽固的政客，从这一点来说，她更像一名保守党员而是不泛星阵线的人。” 第100章 底牌：璎珞行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保守党有保守党的谈法，”韩兼非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跟好几个保守党打过交道，我觉得可以试试。” “随你。”陈明远不再纠结这些问题，“说说你的整体计划吧，究竟打算怎么做。” 韩兼非环顾四周：“有什么能写写画画的东西吗？” 陈明远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一本古老的纸张和一只钢笔：“用这个吧。” 韩兼非拿起纸和笔，惊奇地看了半天道：“这东西可不常见。” 程明渊皱着眉道：“这边就这些复古的传统东西多——你到底用不用？” “用，用。”韩兼非打开钢笔，在纸上画下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那是整个联盟疆域的俯视图，虽然不怎么规整，但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那些主要行政星的相对位置。 “这里是奥古斯都堡，这里是赫尔曼。”他用钢笔圈出两个圆形，代表两颗行政星球。 “嗯，你继续。”陈明远看着他手里的纸张，低头说道。 “你可以看到，如果翟六打算对外发动战争，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有赫尔曼和锡安两个行星最合适，格兰特集团所在的新罗松太远了，如果换做是你，也不可能直接进攻新罗松吧。” 办公室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两人同时想起当年陈明远不顾一切想要突袭新罗松，也要把新生的格兰特集团扼死在其中的事。当时，陈明远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突袭到新罗松，用两个主力舰队来压制新罗松的一个地方舰队。 “没错。”过了好一会儿，陈明远才答道。 那次突袭，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自己手里最能打的机动装甲师都栽在了那个星球上，虽然最后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回了那些战士，但他手里最大的一张王牌——联盟王牌机师格莱斯顿，也彻底成为韩兼非手下的陆战二旅指挥官。 “所以，翟六不会犯那种两线作战，又舍近求远的错误，他最好的进攻路线就是锡安和赫尔曼中选择一个，避免两线作战。我认为，赫尔曼将会是他唯一的选择” “为什么？”陈明远摇摇头，“如果按你的说法，锡安只能是更近的，从凯撒星门直接折跃到锡安外围，可比通过菱湖中转后再到赫尔曼要近得多。” 韩兼非又叹了口气。 “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去奥古斯都堡之前，刚刚有一个秘密使团访问了奥古斯都堡，里有两个人——一个叫霍普，一个叫冯丞恺。” 自从翟六发起征服战争之后，赫尔曼与前联盟其他区域之间的信息交流就几乎被切断，陈明远能够得到的信息，大多数都是通过曼都利昂中转后传过来的。 “什么？”陈明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翟六已经跟基金会的人秘密结盟了，如果他再次发动战争，锡安那边不从我们背后捅一刀，已经算相当克制了。” “水星基金会……”陈明远用两只手撑住额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又是保守党背后的根基，怎么可能跟翟六这种……异己结盟……”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你继续说。”陈明远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翟六很快就会发动下一轮征服战争，在攻击目标上，你是他唯一的选项。” “嗯。”已经不再年轻的独星体总统虽不情愿，还是确认了韩兼非的判断。 “最初的战斗中，翟六只会派出他的人类舰队，也就是前联盟奥斯迈方面特混舰队改编的帝国舰队，目前我所掌握的情报，帝国舰队在赵炳尧的带领下，包括700多艘大型战舰和大约1100万人的陆战队，如果全面投入到赫尔曼战线，你的人能撑多久？” 陈明远默默计算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手里现在只有257艘大型战舰，还有不足600万陆战队员，前几年跟翟六的战争中，丢了两颗行政星，现在的产能和征兵都成了问题，年轻人为了逃避兵役，大都选择支持泛星阵线，就算真打起来，预备力量和战争潜能上，都是个问题，我担心……” 他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兼非很清楚，他担心如果帝国舰队倾巢出动，自己这些本就捉襟见肘的舰队，很有可能扛不住第一波攻势。 “可是，如果在帝国舰队对赫尔曼发动进攻的时候，集团的人从背后发起进攻呢？”韩兼非说，“我已经让我的人联系厄普顿，只要帝国开始进攻赫尔曼，集团的舰队就会突袭范洛普星圈，给翟六的后院来一记重拳。” 陈明远眼前一亮，如果翟六不得不分兵对付格兰特集团，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极其利好的消息。 “翟六的感染体舰队，”韩兼非说，“应该暂时还不敢动，他必须要防着我的突袭，所以，在战争全面爆发后，我会联系教团，让他们从可汗星门全面突进，直接进攻奥古斯都堡。还有曼都利昂的拾荒者联军，虽然正面战场不会太强，但在干扰突袭帝国生产基地方面，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了，还有奥古斯都堡上的反抗军……除非翟六彻底疯掉，把所有人变成感染体，否则这些力量整合在一起，够他喝上一壶了。” 韩兼非手中的钢笔不断画着线条和箭头，每一个箭头，都意味着至少百艘以上的超级舰队，向钢铁帝国发起的大规模袭击。 “说起来，”默默听完他的话，陈明远主动说出一个从未公开的秘密，“我还有一张底牌，在联盟之外。还记得你在奥古斯都堡挨炮的时候吗？当时我正在前往一个新加入联盟的移民行星，那个行星叫……璎珞行星，如今是独星体成员。” 韩兼非摇摇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那里没有星门，距离也十分遥远，如果没有导航信息，想要找到这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非常困难。我的人正在那边修建一个临时信标，只能接受星门折跃，却没有返回功能，如果赫尔曼战败，我会把我的人撤到那边，以璎珞行星作为基点，还有一片我们从未探访过的未知星域，里面有十几颗有人类移民的行星，我们的人正在开拓那片区域。” 第101章 我去找她聊聊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他说得轻巧，韩兼非却被这个消息结结实实地震惊到了。 “这种……关乎独星体命运的消息，”半天之后，他才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哪一天真的变成翟六那样，顺着这条线，彻底把你的希望全部覆灭？” 陈明远摇摇头：“本来还有些担心，毕竟翟六在变成那样之后，整个像是变了一个人。可见到你以后，我就确定，你不会的。” 韩兼非看着这个曾经想尽一切办法要杀死自己的老对手，似乎在整个星区中，也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 “如果战败了，尽量不要死。”这个老对手说，“只要还有战略纵深，我们就有翻盘的机会。” 韩兼非站起身来：“跟你这个老男人没啥好聊的，把那个东野黛西的资料给我，我去找她聊聊。” 陈明远向他伸出手：“钢笔还我。” “就不能大气点儿？”韩兼非不满地掏出钢笔丢到办公桌上，“就当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的报酬了。” “不能。”陈明远抓过钢笔，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放回自己的笔筒，“等你解决了再说。” 韩兼非笑着转身向总统办公室门口走去。 “等等。”陈明远再次叫住他。 “又怎么了？” “你……最好不要表露身份，”陈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赫尔曼已经够乱了，我不想引起什么恐慌。” 韩兼非没有回头，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虽然大部分时间，赫尔曼和独星体的大部分民众都在紧张繁忙地工作，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在业余时间里，参与一些传统娱乐项目，来消解紧张工作之后的疲劳。 自从成为泛星阵线推出的总统候选人后，东野黛西便没有再去她自己名下的公司工作，而是专注于中期选举工作。 所以，如果没有在全赫尔曼巡回演讲，她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自己的竞选委员会总部，处理那些和选民相关的事情。 泛星阵线的竞选委员会，就设在距离紫府两个街区的登陆日广场北侧，那里原本是赫尔曼最早的居民区，一年前，东野黛西和泛星阵线花巨资把那片地买下来，改建成自己的竞选委员会总部。 用她对自己支持者演讲中的话说，她在办公室中，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处蓝紫色建筑群，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和平之路还很漫长，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她都要进入那片建筑群，让“人民”成为独立星球联合体的主人。 但是，这位年近四十的女性，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习惯——她喜欢在工作之余，卸除被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光环后，一个人到广场对面的一家健身房中锻炼，以此来保持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 但是，陈明远提供的资料中，刚好有这个细节。 想到这里，韩兼非看着面前这个低调的建筑，笑了笑，抬腿走了进去。 这里的健身房本就十分隐蔽，加上已近午夜，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韩兼非用一枚超算币买了会员，才获得进入其中的资格。 他很快在一台器材旁看到东野黛西的身影。 那个在宣传海报冲充满亲和力与自信心的女强人，此时穿着一件短小的健身背心和一条贴身的健身裤，虽然已经四十来岁，身材看起来还如少女般匀称，随着她拉动健身器的动作，小腹部出现一根根清晰如雕刻的线条，深棕色头发被绑成一束，从一侧肩膀上垂下来，随着健身动作微微起伏。 在那张同时带有两个民族特征的混血面孔上，一颗颗汗珠正在缓缓滚落，看上去，她已经在这里练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和海报上那种亲切的面孔比起来，此时的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冰冷。 韩兼非走过去，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似乎注意到韩兼非的目光，东野黛西又拉了几下，起身换到另一台器材上。 韩兼非也跟过去，也不搭话，就这么看着她。 在那台模拟跑步机上跑了一会儿，东野黛西实在受不了他那古怪的目光，关掉机器走下来，不悦地问道：“请问，您有事吗？” “没事，没事，”韩兼非笑笑，“你继续练，我就随便看看，想学习学习。” 东野黛西看着他那张讨人嫌的面孔，皱了皱眉头：“你要学的话，健身房里有的是私教，你可以找他们咨询。” 说完，她走向另外一台器材，开始今天最后一个项目。 可没想到那个男人又凑过来，贱兮兮地笑着看她练，自己不练，也不说话。 东野黛西本想怒斥他几句，可一想到如果自己被人认出，立刻就会成为明天报纸上的头条，她可不想自己经营许久的形象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猥琐男毁掉，只得闭上眼睛，权当那个人压根不存在。 可没想到，那个男人不光看，还不停发出“啧、啧”的声音，她实在忍受不了，睁开眼睛愤怒地盯着他。 男人嘿嘿一笑道：“你继续，你继续。” 东野黛西起身，向一旁站着的健身教练走去。 不一会儿，那名教练走过来，对韩兼非说：“先生，我们这里有很多器材，您可以先练别的。” “不用，不用，”看着已经开始做拉伸运动的东野黛西，韩兼非完全无视了那个教练，“你忙吧，我就看看。” “先生，您可以随便看，但不能骚扰我们的其他会员，这里的会员都是身份尊贵的……” 韩兼非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行，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说完，他总算不再靠近东野黛西，只是远远地看着。 健身教练看他不再凑过去骚扰，便无奈地摇摇头，口中似乎在说，在他这个岗位上，这种有钱有猥琐的男人，他见过太多了。 没过多久，东野黛西总算做完运动后的拉伸，擦了擦汗，向浴室走去。 韩兼非并没有跟过去，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东野黛西很快冲完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他便远远跟着她走了出去。 健身房离竞选委员会总部只隔着一个广场，对于东野黛西这种经常健身的人来说，只要几分钟时间，便可以走进自己的地盘，只是午夜的广场上空无一人，那个怪人又在身后紧紧跟着，这让她有些后悔没有带自己的保镖来。 那个男人紧紧跟着自己，显然不会让自己如此轻易地回到竞选委员会总部，东野黛西终于忍无可忍，突然回身，一记掌刀向那个猥琐男的面门重重劈下！ 第102章 你来找我报仇？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不躲不闪，任由她的手刀劈在自己头顶上。 东野黛西也很诧异，她对自己的空手道一直很自信，就算是块厚木板，被自己突然回身一记手刀劈下，只怕也会当场断裂，可身后这个猥琐男竟然像没事一样，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她。 东野黛西后退一步，转身高高一记回踢，那男人只是伸出一只右手，轻松地挡下她势大力沉的踢腿。 泛星阵线的女候选人再次后撤，又是一连串的攻击向韩兼非的各处要害袭来，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被他轻描淡写般一一化解。 “别打了，东野女士，我真没什么恶意。”在东野黛西后撤调息的时候，韩兼非上前一步，没有出手，却突然出声说道。 东野黛西正卡在呼吸的关口上，被他向前一步打断，连忙提气准备提防，顿时气息不稳，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眼前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秒出现在她身后，轻轻扶住她，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她稳稳站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显然比自己要强很多，只要他想，可以轻松制服自己。她很想大声呼救，可一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以及一旦被人为传播，对自己的后果，她便忍住了这样做的冲动。 “冷静，冷静。”她转身对着那个男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对自己默默念道。 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三个问题快速浮现在东野黛西的脑海中，一瞬间，自幼出生在政治家庭培养出的政治敏感，让她迅速想到一种可能。 对方应该不是来杀自己的。 对方应该不是来要挟自己的。 对方说要跟自己聊聊，那就是某些事有求于自己，这个星球上能够用这种非正常渠道找到自己，又如此厉害的人，应该是老对手陈明远的人。 想到这里，她很快冷静下来。 “你要聊什么？” 虽然想明白这些，东野黛西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全或名誉受损，可还是没有太过放松，修长有力的双腿虚点地面，双手虽然放下，依然一前一后放在身前，随之准备出击或反向奔逃。 “在这里聊吗？”韩兼非看了看四周，“当然，如果您不介意，我也没什么问题。” 东野黛西当然介意。 如果双方就这么在空无一人的广场山说些什么，她始终处于一种被动和矮化的地位，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她都要考虑对方突然发难的后果。 不平等，这是谈判中的大忌，她需要自己的主场。 “去竞选委员会大楼。”东野黛西收起拳架。 “好。”韩兼非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本来就是要一个能够跟这位泛星阵线女候选人平等对话的机会，至于双方谁更强势，他并不在意。 他之所以会在半夜用这种方式跟东野黛西接触，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认真听自己的，而不是一口回绝。 东野黛西嫣然一笑，转身向北边的建筑群走去。 既然对方只是为了跟自己聊聊，那就不妨听听他会说些什么，所谓知己知彼，不就是要倾听敌人的想法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竞选委员会大楼，警卫看到东野女士身后的陌生人，张口准备盘问，却被她伸手阻止。 “我的客人。”她对警卫们说。如果这个人能够轻易化解自己的攻势，这几个警卫恐怕只会白给，也会轻易激怒对方。 看到东野黛西并没有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韩兼非耸耸肩，刚好省得自己麻烦，也不用非要靠这种方式给她下马威。 两人很快走进精选办公室，这个虽然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的女政治家从自己的酒柜中取出一瓶红酒，为两人斟上，才开口道：“说吧，陈明远让你来跟我说什么？” 韩兼非哑然失笑：“你确定我是给陈明远做事的？” “不然呢？”东野黛西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嫣然笑道，“难道你是狂热支持者，想用这种方式接近我？”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也没有去端桌上的酒杯。 从他的角度看去，窗外的夜景一览无余，透过东野办公室的这扇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总统府外墙上的灯光。 “从这里看紫府，很清晰。”韩兼非说，“你想进入那个院子，到底是真的为独星体的民众，还是为了你父亲的遗憾？” 东野黛西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到底是谁？”听到这里，她再也难以保持平静，起身盯着韩兼非的眼睛。 韩兼非本以为她认出了自己，听到她的话，也是一愣。 最近一段时间，他在泛联盟的媒体上出现的次数不算少，本以为东野黛西这种层次的人，至少应该能认出自己，直到此时才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打算直接自报家门：“重新介绍一下，我是韩兼非。” 就算再闭塞，东野黛西也终于想起，这个看起来略显眼熟的人到底是谁了，只是她一直笃信硅虫只是被刻意夸大的威胁，便没怎么把韩兼非这个自称主动接受硅虫改造的人物放在心上。 只是此时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再不当回事，她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对于她的反应，韩兼非并没觉得意外，只是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稍稍高估了这位享誉赫尔曼的女士。 “那么，你是准备来找家父报仇吗？”东野整了整鬓角的头发，“虽然知道打不过你，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来吧！” 韩兼非笑了：“据我所知，你和你的泛星阵线一直以和平主义者自居，为什么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和和气气地坐下来沟通，非要一上来就打打杀杀呢？” 东野黛西冷哼一声：“如果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羞辱我，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东野氏，自上古以来，就没有临敌屈服的子弟！” “我跟令尊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仇怨，我也没有兴趣找你们东野还是南野的报仇，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点儿你不知道的事。” 东野黛西收起架势，抱着胳膊问：“你说的是硅虫吗？还是钢铁帝国？如果是后者，我的施政纲领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们不打算做钢铁帝国的敌人，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用谈判解决的，而不是把整个独星体的六颗行政星都置于战争之中。” “四颗。”韩兼非补充道，“你认为可以谈判解决的家伙，已经占据了你们两颗行星，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绥靖和妥协不可能满足任何征服者的胃口。” 第103章 暗杀行动提前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暗中，一个身影轻轻动了一下，从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中，射出微弱的光芒。 那片光芒很弱，弱到无法照亮近在咫尺的面孔，依稀可以听到细微的声音从终端中传出来：“为什么要紧急呼叫。” “和目标有关，”黑暗中的身影说，“我看到韩兼非了，像是专门来找她的。” “他来做什么？”终端中传出一个诧异中带着惊恐的声音，“是来保护目标的吗？” “还不确定。” “保持对目标的监视，一旦他离开，立刻动手，避免夜长梦多。” “是。” 黑影关掉通信器，在广场南边的建筑中默默看着对面的竞选委员会，屋子中漆黑一片，外面广场上的灯光照进来，依稀照亮了那个面孔。 如果韩兼非在这里，应该能认出这张脸，正是在健身房中，应东野黛西的要求阻止自己靠近她的健身教练。 但韩兼非并没有注意到这里，他正在跟泛星阵线的坚定领袖、相信爱与和平一定会战胜一切的天真女士讲述，硅虫和翟六的帝国，会如何一步一步吞噬掉她所珍爱的人类文明。 “即便你说的，关于硅虫的可怕是真的，”那位女士道，“既然翟六有自己的自主意识，可以理性地跟我们交流，我相信就一定会有能够坐下来解决的问题，如果问题解决不了，完全可以搁置下来，寻找双方的共同利益点，只要能交流，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在听完韩兼非关于钢铁帝国的长篇大论后，东野黛西终于确定，他真的只是想来跟自己谈谈战争与和平的话题。 只是，她并没有打算改变自己对于这个话题的立场，毕竟在泛星阵线长达千年的历史中，有无数次通过和平手段化解战争危机的先例，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几十年前彻底结束联盟和教团之间的那场大战。 有了先辈的珠玉在前，她自然有理由相信，只要可以交流，一切都是可以通过谈判解决的。 “几个月前，我曾经像你一样。”韩兼非默默听完她的话，却并不着急反驳，“我曾经想过要找翟六谈谈，不管他有什么打算，只要还能让人类文明保持独立发展，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可是，就在翟六向我展示完他恐怖的战争潜力和对未来人类文明的蓝图之后，我知道，他的野心，已经不是和平手段能解决的了，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整个星区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他的构想中，人类和硅虫一样，都只是他个人欲望的工具而已。” 韩兼非停了停，继续说道：“当一个人唯一的目的只有征服，没有什么所谓条件，能够换来长久的和平，他需要的不是裂土分疆，赫尔曼也好，格兰特也好，真的拿不出能够让他动心的条件。” 东野黛西摇了摇头：“韩兼非，你也是人类和硅虫的混合体，从本质上来说，跟翟六是同一个种类，既然我们能坐在这里进行辩论，互相倾听对方的的观点，虽然你我的立场完全对立。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钢铁帝国那位元首也愿意坐下来，毕竟，你所说的他的‘愿景’，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实现的，所谓谈判，就是人们互相妥协，来达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说完，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很感谢你能亲自来跟我说这些，”东野黛西站起身，“但是很抱歉，我必须要休息了，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可没有办法像你和翟六这种超出常理的人类一样，拥有不眠不休的旺盛精力。” 韩兼非知道自己可能无法说服这个固执而擅辩的女人，只得跟着站起身来。 反正他还有时间，应该还有机会去说服她。 “好的，你早点儿休息。”韩兼非说，“如果不介意，明天晚上，希望还能跟你再聊几句。” “明天晚上没有别的事，”东野黛西嘴角挂上一个虔诚宗教人士成功说服以为异教徒般的胜利微笑，“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韩兼非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她的办公室。 “韩兼非已经离开，准备动手！”广场对面的建筑中，一直密切关注此处动向的健身教练轻声说道。 出了建筑群，韩兼非沿着宽阔的大街向东走，陈明远为他安排的酒店就在紫府的东边，他决定步行回去，顺便让自己重新思考一下，该如何说服这个坚定而顽固的女人。 突然，他听到一声极其细微，但又极其清晰的枪声。 紧随其后的，是几声惨叫。 韩兼非停了下来。 “逗比，帮我定位枪声的方向。” “不用定位了，就是竞选委员会那边。”逗比很快给出结论，“有人正在袭击那里。” “糟了！”韩兼非一拍大腿，转身向回跑去。 他白天刚刚跟陈明远确认过，陈明远不可能用杀死东野黛西的方式来解决这个政治对手，因为她的死只会让更多人倒向泛星阵线的怀抱。 这个时候，最想让这位女士去死的，大概也只有钢铁帝国了。 如果东野黛西死于一次暗杀，将会完全挑起泛星阵线和独星体民众的愤怒，也会让陈明远疲于应对国内的危机，如果再加上一些煽风点火或故意传播的谣言，整个赫尔曼就会乱成一锅粥，这无疑是对钢铁帝国最有利的局面。 韩兼非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为了最大程度地激化独星体内部的矛盾，钢铁帝国那些潜伏的特工，本打算在中期选举前夜动手。 只是韩兼非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到来，那些人不得不提前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但是，东野黛西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死。 韩兼非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极致，但当他赶到竞选委员会外时，依然只看到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尸体是竞选委员会警卫的，一个多小时前，就是这个警卫想要出声询问他的来历。 韩兼非跃过闸机门，快步向里面走去。 这些突袭的杀手大都经验丰富，行事果决，他一路向里走，看到数具警卫尸体，几乎都是在照面的一瞬间被命中额头，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CQB专家，才能如此干脆地做到一击毙命。 随着继续深入这处建筑，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地萦绕在韩兼非的心头。这些人专业到近乎残忍的程度，他从几个街区外赶来，短短几分钟时间，这些专业人士恐怕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早就逃离此地。 他继续往前走，一把推开东野黛西办公室的大门。 第104章 我可以变成她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办公室大门轰然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一片血泊中的东野黛西。 韩兼非骤然蹲身，一串特制子弹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紧接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办公室面向紫府的一侧窗户中跳出去。 韩兼非瞥了倒在地上的东野黛西一眼，数据化的视野中立刻给出了“已死亡”的结论。 他没有犹豫，几步来到窗前，两个杀手已经骑上一辆轮式摩托，正在飞快驶离。 他转身环顾四周，从东野黛西的办公桌上抓起一只钢笔，对着正在远去的摩托用力掷出。 在硅虫神经网络如超级计算机般精确的运算下，那只钢笔如同一枚狙击步枪子弹，闪电般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刺入摩托车后座杀手的后心。 杀手顿时从摩托上掉落下来，在路面上翻滚出很远，倒在地上死活不知，另一位杀手不敢停留，加速逃离这片区域，消失在街区外的拐角后。 韩兼非四下寻找，没有找到更趁手的东西，只好停下来，转身看向办公室内。 直到此时，远处才传来斯特拉格安全部队的警笛声。 他顾不上那么多，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东野黛西，轻轻叹了口气，放出几只硅虫，检查了她的伤口。 她的胸前有四处小口径子弹造成的伤口，外面看上去不大，但杀手使用的是特制的开花铅弹，子弹进入胸腔后，立刻分成八个小块，在第一时间就将她的心脏和肺部搅碎，这位泛星阵线的女候选人应该没有受到什么痛苦，就已经死去。 韩兼非微微皱起眉头，在脑海中对逗比说：“能不能接通陈明远的通信？带视频的那种。” 逗比很快调动硅虫构造体，模拟出通信装置的功能，绕过赫尔曼通信监管机制，直接拨通了独星体总统陈明远的私人电话。 陈明远很快接起通信，他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韩兼非视野中。 “我好容易才入睡，两天了。”陈明远似乎不怎么高兴。 “别睡了，你有大麻烦了。”韩兼非说。 陈明远眉头紧锁：“我早就该想到，有你在的地方，一定有大麻烦，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东野黛西死了。” 陈明远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你杀了她？我不是跟你说过，杀她比留着她还麻烦？如果杀她能解决问题，用得着你动手？” “不是我。”韩兼非说，“两个杀手，极其专业，有军方背景，我跟她刚谈完，他们就直接冲进来杀了她，胸口四枪，当场死亡，我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陈明远毕竟已经久居高位，很快冷静下来。 “麻烦是真不小，”他揉了揉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发疼的太阳穴，“你还在现场？快离开吧，别让泛星阵线的人误会。” “没用，”韩兼非苦笑道，“我和她一起进入这里，警卫看到了，监控也有记录，我刚走她就被刺杀，第一嫌疑人肯定是我。” 陈明远沉默下来。 “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韩兼非说，“但是，我不太……想用。” “什么办法？” “我可以用硅虫把她复活成感染体，利用翟六用过的那种方法，可以让她看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无异，但……我一直在拒绝这样做，否则我跟翟六又有什么区别？” 陈明远又一次沉默下来，他已经可以听到韩兼非那边隐隐传来的警车声，时间由不得他多想。 “就这么做吧。”他说，“如果一个恶行可以避免整个独星体沦陷，那这个恶行就是必要的。” 韩兼非也叹了口气，点点头：“好的。” 大量硅虫顺着东野黛西胸前的伤口进入体内，以最快的速度增殖，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便将她的躯体中大部分组织和结构更改为硅虫构造体。 剩下的，就是在硅虫构筑的新神经网络中，找到东野黛西的意识，将她交还给那具改造后的身体了。 翟六或许已经对这件事十分熟悉，可对韩兼非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过程。 他略显生疏地在属于自己的神经网络中寻找和抽离，将那个独立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海洋中剥离出来。 在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状态下，他和东野黛西的意识轻轻碰撞了一下。 那个过程只有一瞬间，却像已经过去很久，两人在那一瞬间进行了许多次交流。 那种交流，就像两人在完全坦诚的状态下进行的对话一般。 “这么说，我已经死了？” “是的。” “韩兼非，你无法说服我，便要杀死我吗？” “不是我，我来得时候，你已经被杀了。” “是陈明远？” “不是。” “我为什么还能跟你交流？” “我用硅虫感染了你的尸体，并提取了你的意识。” “你准备做什么？” “你现在不能死，你的死会让整个独星体分崩离析，只会让钢铁帝国乘虚而入，不但没有你期盼的和平，独星体所有民众都将陷入被奴役的境地。” “可我已经死了。” “我可以让你继续以感染体的形态活着——保留你原本的意识，但会无条件服从于我。” “如果那样，还不如让我死去，我恳请你，不要这么做。” “可你死后，你所珍视的一切都将被毁灭。”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就这样吧！拜托了！” 韩兼非本可以完全无视她的请求，强行将这位女士变成自己的傀儡，但在这一刹那，他还是犹豫了。 “或许这就是我最大的弱点吧。”他苦笑着自嘲道。 “你说什么？”陈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东野黛西的伤口已经愈合，体内残留的弹片也已经转化为硅虫构造体中的金属材料，除了脸色稍显苍白，看起来和常人已经没有太大区别，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紧紧闭着眼睛。 “她拒绝醒来。”韩兼非说。 安保部队的警车已经来到附近，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可以试试吗？”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如果她没有发出声音，韩兼非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那个自称“夏娃”的独立意识，诞生于硅虫神经网络，却不受翟六那张巨网的约束。 “你是说……” “我可以……用这个躯体，扮演这个人。”夏娃说，“刚才我遍历了她的意识，我可以……变成她。” 第105章 马特鲁斯总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斯特拉格安全部队的人已经进入建筑内部，开始检查警卫的尸体。 “没时间了！” 韩兼非顾不上想太多，直接对夏娃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地上东野黛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韩兼非感知到，夏娃的意识离开了自己的神经网络。 她本来就不属于他和翟六各自的网络体系，和逗比一样，如果把韩兼非和翟六各自营造的硅虫神经网络比作房子，他们更像是这所房子中的住客。 安全部队的警务人员猛然撞开大门，冲进办公室中。 办公室内，韩兼非站在窗口，夏娃假扮的东野女士坐在她的办公桌后，两人似乎正在交流着什么。 “女士，您没事吧？”警务人员的负责人四下环顾一圈，收起枪问道。 “我没事，韩先生来得很及时，那两个袭击者从窗户逃走了，被韩先生击杀了一个。”“东野黛西”似乎并没有被这场袭击吓到，平静地说道。 负责人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东野女士并非被面前的陌生人胁迫，交待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只留下几名警员保护现场。 半个小时后，睡梦中收到消息的泛星阵线现任总裁马特鲁斯急匆匆赶到现场，简单想警员了解了情况后，径直走进东野黛西的办公室中。 “黛西。”马特鲁斯直接伸手去握她的手，“怎么样？你没事吧？” 韩兼非抱着手，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位应该跟东野矢同辈的泛星阵线大佬。 “东野黛西”恰到好处地收回手，不失礼貌地躲过了他的双手：“谢谢马特叔叔，我没事。” 韩兼非和夏娃都遍历过东野黛西的意识，知道这位泛星联盟现任总裁，她父亲东野矢曾经的亲密战友，对自己政治伙伴的女儿，是一种什么样的畸形情感。 只是，东野黛西虽然反感，但碍于对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默默躲避，却没有直接拒绝，正是这样，这位年近七十的总裁先生，才会认为，她并没有完全拒绝自己。 马特鲁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韩兼非的存在，在抓手未果之后，紧接着问道：“你知道那些袭击者是谁吗？是不是陈明远的人？他已经嚣张到这种程度了吗？别怕，我们泛星阵线不是让人随随便便欺负的，天亮后，我就在国会发起不信任投票……” “马特叔叔！”东野黛西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语。“不是陈明远的人。” 能够坐在拥有最多民意支持的政治团体，曾是联盟第一大党的泛星阵线总裁的位置上，马特鲁斯并不是一个浪得虚名的傀儡，他很快意识到，关心则乱，他已经失去了作为泛星阵线最高负责人应有的水准。 于是他深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表面上看，由于东野黛西的威胁，最有可能派出杀手的，正是总统派系的人；可就像大多数人都能想明白的那样，一旦东野黛西死去——不管是什么原因——整个独星体就会面临分裂的危险，这并不符合总统先生的利益。 所以，杀手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造成这样的混乱，显然，总统并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那到底是谁？” “是钢铁帝国的人。”韩兼非适时提醒道。 马特鲁斯这才注意到，办公室中还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 “我是韩兼非。”韩兼非还是决定开诚布公，“我本来跟东野女士约好明天——哦，应该是今天了——继续讨论，但我前脚刚走，杀手后脚就来了。” 马特鲁斯当然知道韩兼非，能够在东野矢之后成为泛星阵线的头号人物，他当然不傻，很快想明白了这些关节。 陈明远一直想杀韩兼非，在马特鲁斯看来，韩兼非应该不会替陈明远做事的；东野矢也试图杀死他，本来刺杀的事，他的嫌疑最大，但此时看东野黛西的态度，又不像是他做的，这件事就变得很值得玩味了。 在最初的失态之后，马特鲁斯很快恢复了自己该有的姿态，一瞬间在大脑中转过几个来回后，他还是向韩兼非伸出手：“久仰韩先生大名，幸会。” 韩兼非放下一直抱着的双手，跟他握了握。 “今天多亏韩先生在这里，”马特鲁斯已经大概理清了事态，“我替黛西谢谢你。” “不客气，”韩兼非笑笑，“我和东野女士很谈得来。” “是吗？你们在谈什么？”话题被很自然地转到他最关心的事情上。 “聊翟六，还有钢铁帝国，还有历史。”韩兼非笑着说道。 马特鲁斯立刻明白了韩兼非的来意。 “最近经常在新闻上看到韩先生，”他也微笑着回道，“对你和曾经的兄弟不得不反目为仇，我非常遗憾。我和黛西的父亲也曾经是十分亲密的伙伴，我能体会那种痛苦。” 韩兼非摇摇头：“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几句话下来，马特鲁斯便明白了韩兼非的态度，很显然，虽然他和陈明远有仇，但站在更高的角度来看，两人还算属于同一个阵营，至少在拥有共同敌人的时候，可以临时站在一起。 那么，他就是来劝泛星阵线放弃继续对总统的弹劾的，因为与钢铁帝国对抗的独星体，更符合韩兼非的利益。 他刚要说些什么，东野黛西突然开口道：“马特叔叔，刚刚我和韩先生沟通过，基本已经确认，刺杀者是钢铁帝国的特工。” 马特鲁斯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这位挚友的女儿，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一位坚定到执拗的反战者，更不可能跟一位劝自己放弃反战政策的人站在一起。 他对东野黛西说出这句话，比这句话的内容本身更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这是他们内部的事，不便当着外人的面来谈。他很快把注意力放在这句话的内容上。 “钢铁帝国？为什么？” “马特叔叔，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东野黛西眼中闪过一种让马特鲁斯熟悉十分熟悉的光芒，“今晚的事已经很明晰的，我必须向公众说明整个事情的真相。” 韩兼非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东野黛西”，这位夏娃成长得也太快了。 如果不是还能感应到她与自己的硅虫神经网络之间完整的联系，他几乎以为，面前站着的，就是真正的东野黛西。 第106章 天生的煽动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听到东野黛西的话，马特鲁斯下意识地看了韩兼非一眼。 就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天一亮，那些鼻子比猫还要灵光的媒体记者同样也会凑过来。但会上要说些什么，这种事就不适合韩兼非听了。 韩兼非会意一笑：“那你们先聊，我就先撤了，至于做笔录什么的，东野女士也很清楚，还请总裁先生尽量不要向别人提起我在赫尔曼的事。” “好的。”没等马特鲁斯说话，东野黛西点点头。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 目送韩兼非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马特鲁斯才回过头来，看着东野黛西的脸，皱眉问道：“黛西，你说的新闻发布会，是打算跟媒体说些什么？” 东野黛西看着泛星阵线总裁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轻描淡写地说：“我打算如实说。”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个政坛老狐狸摇摇头，“如果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我们不用等到中期选举，就可以一举干掉陈明远和他的左翼进步联盟。” 东野黛西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之后，才轻叹一口气说：“我明白，马特叔叔，我会处理好这些的。” “很好，”马特鲁斯点点头，“黛西，你先休息一会儿，组织一下语言，我立刻回去准备，争取一战把那个战争贩子扳倒，只有泛星阵线才是联盟最正统的执政力量！” 已经远离竞选委员会的韩兼非，通过夏娃和硅虫神经网络，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两人的话，微微翘起嘴角，继续向酒店走去。 不知是不是全盘接收了东野黛西记忆的原因，夏娃似乎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他甚至不再关心在竞选委员会中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中，会出现些什么样的精彩故事。 一个小时后，斯特拉格当地时间凌晨4点半，几乎所有在独星体首都驻有工作人员的媒体都带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泛星阵线竞选委员会外的广场上。 叫醒他们的人，只告诉他们有一条足以引爆整个独星体的重磅新闻，却没有说太多的细节，但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和地点已经说明了一切，媒体们敏锐地发现，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大部分媒体赶到登陆日广场时，这里已经被泛星阵线的宣传部门搭起一个建议的发布会场，白天刚刚下过雨，但这丝毫不影响那些精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将纤尘不染的红毯直接铺在潮湿的地面上。 各种跨星球和本地化的媒体很快把整个会场围得水泄不通，天空中也布满了拍摄无人机，恰到好处的灯光将整个演讲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只是，发布会的主角，泛星阵线那位偶像般亲切的女性候选人——东野黛西。 此时的东野黛西正在竞选委员会建筑群中，还穿着遇袭时的衣服，只是把被子弹撕破胸口的内衣换了下来。 她的形象团队也只是稍微帮她补了些面妆，还特意留下了额头上用医疗胶处理过，贴着创可贴的伤口。 马特鲁斯满意地看着她的造型，点头赞道：“黛西，这个造型不错，很有感染力。” 东野黛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看得出她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当她在几位保安重重保护中走出竞选委员会总部，走上登陆日广场中的演讲台时，立刻引起了所有媒体的注意。 她的造型和平时展现给公众的从容形象大相径庭，这成功引起的所有人的好奇。 就连又是一夜未眠的陈明远，也在直播节目中默默关注着这里的进展。 韩兼非也关注着这场发布会，只不过，他的视角更加诡异，是夏娃实时同步过来的，看起来就像他才是发布会的中心一般。 但他很快注意到，逗比似乎在忙些别的什么，他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帮那个小丫头整理演讲材料，”逗比似乎没有功夫搭理他，随口回道，“还真有意思，你不好奇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吗？” 韩兼非看着视野中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摇了摇头。 在整个赫尔曼，更多人被媒体和社交平台上关于发布会的消息吸引，将注意力投诸于这片会场，不管是斯特拉格沉睡的民众，还是位于日半球正在劳作的工人，这场还未开始，也没有经过前期预热的发布会，在一瞬间成为整个星球的焦点。 在看到东野黛西这副略显凄惨的样子后，支持她的民众彻底愤怒了，他们从床上、早餐桌上、工厂中和办公室中走出来，走上街头来表达他们对这位可亲可敬女士的支持。 住在附近的居民纷纷向发布会现场涌来，很快将整个登陆日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还在涌来，斯特拉格市安全部队不得不将这几处街区隔离起来，以免造成更大的骚乱。 凌晨5点左右，发布会终于开始了，没有说明，没有发言人，没有预热，一直坐在准备区的东野女士带着头上的伤，站在演讲台上。 很快，这幅画面被传向整个赫尔曼行星。 “我是东野黛西。”这个充满魅力的女性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让自己支持者狂热的魅力，她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广场上的民众便掀起热烈的掌声。 “两个小时前，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两名经过专业训练的杀手突然闯入竞选委员会，杀害了16名警卫后，闯进我的办公室。” 她的声音不大，带很快传遍整个广场，人们鸦雀无声，沉默地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马特鲁斯微笑着点点头，这正是他需要的氛围，当东野黛西揭露“真相”的时候，这些愤怒的民众，很快将成为泛星阵线最有力的武器。 东野黛西停了一下，用手轻轻抚摸额头上的伤口。 媒体虽然安静，但几乎每个有判断力的媒体，立刻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专业训练，杀手，短时间内杀死16名警卫，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些猜测开始在媒体间不胫而走，记者们纷纷把所有可能的嫌疑人列举出来，猜测着到底谁来做这件事，才是最有新闻价值的。 在最初的平静之后，广场上的人群发出愤怒的呼声，东野黛西抬起手，制止了更大的骚乱。 “幸运的是，安全人员及时制止了两名歹徒，击毙了一人，另一人逃走了。但我想对逃走的人和他背后的人说——东野黛西还活着！那些妄想通过用杀死我来伤害独星体人民的人，尽管来吧！” 第107章 战争还是和平？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黛西！黛西！黛西！” 广场上的民众，被她这句话煽动得再次沸腾起来，人们高呼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能够给自己无穷力量，让被战争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生活稍稍得到喘气的机会。 自从成立以来，独星体与钢铁帝国打了整整三年，不但丢掉两颗星球，为战争而生的经济模式，也让人们越来越喘不上气来，在这些人眼中，东野黛西，就是这无尽黑暗中的一束光，有人想要把这束光彻底湮灭，就这一件事，足以让所有人愤怒起来。 马特鲁斯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知道，泛星阵线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黛西亲口说出，那些杀手是陈明远派来的，愤怒的民众就会让那位战争狂人总统彻底毁灭。 其实不用她多说什么，现场的媒体已经开始撰写新闻稿件了，如果总统派出训练有素的杀手，去刺杀自己的政敌的事被证实，这种丑闻将很快成为他颈上的绞索。 “可是，你们知道，在我们的家园即将遭受战争蹂躏的时刻，到底是谁想要我死吗？” 人们平静下来，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许多人不知道，杀死我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可以简单地向大家说明一下——如果我死于暗杀，我所爱和爱我的人，会愤怒地站起来，誓将凶手绳之以法。” “对！”广场上的人群喊道。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很容易被误导，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把怒火向各种无关的人释放，甚至可能焚烧掉我们所珍爱的家园！” “如果那样，为我们带来一切苦难的根源，战争的发起者钢铁帝国，就会乘虚而入，彻底占领我们的国家，奴役我们的人民！” “所以，我不能死，更不能让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她这几段话说得很快，直到此时，媒体们才觉得，东野黛西女士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剧本来进行这场政治秀。 马特鲁斯的也已经发现东野黛西的不对劲，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可广场上的民众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一股同仇敌忾的气氛在这些支持者的心头涌起，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站在了“誓死保卫东野女士”的阵线中。 “所以，我在这里，要揭露一个真相，一个让我放弃幻想的真相——在对被击毙的杀手进行取证分析后，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想要靠杀死我来搅乱独星体，让我们的生活更加混乱的幕后策划者，正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钢铁帝国！” “那个杀手，已经被证实，是钢铁帝国潜伏在赫尔曼的特工，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通过杀死我，激化独星体民众的矛盾，而我虽然无比向往和平，却不可能任人如此摆布！” “保护东野女士！”人群中有人开始带着节奏喊起口号。 “保护东野女士！” “向帝国复仇！” “向帝国复仇！” …… 混乱中的人群一句句喊着与自己立场相悖的口号，浑然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开始支持东野黛西的。 大多数媒体记者放下了手里的书写和记录设备，他们发现，这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似乎已经变成了东野黛西女士的一场个人政治演讲。 马特鲁斯脸色铁青地站在工作人员中间，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晚会东野黛西这次演讲给泛星阵线带来的损失。 “不，我所爱的人民！”东野黛西举起双手，让人群平静下来，“永远不要忘记，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是永久的和平，而非无止境的战争。我们不应该被仇恨蒙蔽双眼。” “但当敌人的屠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时，我曾经天真地幻想过，用和平与谈判的手段，让刽子手放下屠刀。可今天凌晨的事，狠狠地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从那种可笑的幻象中清醒过来。” “我们要和平，但这种和平，并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用我们曾经的付出与牺牲，用无数战士的血肉换来的！” 广场上鸦雀无声，许多人都开始思考她的话。 东野黛西是一个非常受人尊重的政治家，他们之所以爱她，除了她那张天生亲和的面孔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清楚他们的疾苦，会为他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流泪。 更重要的是，她给了他们在这么艰辛的条件下活下去的希望。 “没有人比我更加憎恨战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们为了这场战争而付出的一切！如果因为我的死，让整个独星体沦陷，人民成为帝国的奴隶，那我宁愿第一个站起来，拥抱那让我无比憎恨的战争！” “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以战促和，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幼稚地认为，只要我们不发起战争，敌人就会放弃侵略，但今天凌晨的事，让我认清了一个原本很简单的事实——作为战争的被施与方，我们没有选择和平的权力！” 广场上依然平静异常，每个曾经站出来反对战争的人，都开始认真思考。 没错，他们都没有选择和平的权力，战争不是他们的原罪，而是别人施加给他们的枷锁。 如何打破枷锁？唯有战胜敌人。 “可我们能打过那么强大的钢铁帝国吗？”媒体中有人发问道。 他的话，几乎是广场上每个人的心声。 “光凭我们，或许不能，但这片星区中，还有无数像我们一样被迫接受战争的人，当我们联合起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 在几个街区外的酒店中，韩兼非默默看着广场上的发布会，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这段演讲稿，是你写的吧？” 逗比嘿嘿一笑：“怎么样？深刻不？” “深刻你个头！”韩兼非笑骂一声，“你俩配合，还真是能忽悠，愣是把一群反战人士给忽悠成抗战先锋了。” “只要有效就行了呗。”夏娃的声音也传了出来，看得出，这两个本质上很接近的非人类智慧生命，在这一刻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那行，你们继续忽悠，只要让赫尔曼能再次全面运转起来，抗住钢铁帝国的第一波攻势，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夏娃直接转换了话题，“我想留下来，在这里，我也许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想竞选独星体总统。” “好啊！”逗比立刻做出回应，“我支持你！” 第108章 果然有猫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差点儿没被这句话噎着。 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也未必不可操作，如果赫尔曼的总统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总好过在自己和翟六拼死战斗的时候，别人出来捅刀子。 “你有把握吗？”他随口问道。“毕竟你刚接触人类社会不久。” “你是指哪件事？竞选总统还是当总统？”夏娃问道。 在不远处的广场上，“东野黛西”的演讲还在继续，根本看不出夏娃还分出一些精力在这边。 这就是这些非人类智慧的优势，完全可以多线程处理复杂的问题。 “都有。”韩兼非说，“你今天这一下子，把马特鲁斯的人都得罪了，光靠这些普通人，没有政治资本的话，你怎么赢得大选？而且，就算你赢了大选，又怎么确定你能治理好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 “我不知道，”夏娃说，“但我想试试看。” “那就试试吧。”良久之后，韩兼非才再次说道，“我不知道让一个非人类智慧做人类国度的总统，到底会不会涉及伦理问题，但现在整个星区都在改变，尝试一些新的思路，未必见得是坏事。” “我们对事务的处理只会比人类高效，”逗比突然补充道，“与这些比起来，你还是应该担心一下该怎么对付钢铁帝国的事吧。” 恒星的光芒已经从西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在媒体和广场上大多数民众的眼中，站在演讲台上的东野黛西，像是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在万丈光芒之中，东野黛西终于结束了她的演讲，向着广场上的人群张开双臂。 恒星恰到好处次从西方的天空中升起，在广场上仰视的人群中，为东野黛西留下一个背负圣洁光芒的剪影。 人们热泪盈眶，似乎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感动，他们高呼着东野黛西的名字，希望得到她的指引。 “宗教。”韩兼非面带一丝嘲讽的笑容，“教团如此，钢铁帝国如此，现在看来，就连赫尔曼独星体，也要染上这样一层宗教色彩，难道人类的未来，真的是必须依托于宗教的光辉之下吗？” “我还不太了解宗教，”夏娃说，“如果它真的这么实用，我不介意妥善利用它。” 逗比懒洋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对于大多数民众来说，宗教是最好的麻醉剂和兴奋剂，你会需要它的。” 就在登陆日广场上的人群对着东野黛西热泪盈眶甚至顶礼膜拜时，马特鲁斯阴沉着一张脸，悄悄离开发布会现场。 这场发布会已经不再受他的控制，那个一直很好控制、很傻很天真的东野黛西，在经历那场刺杀后，像是突然成为一个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的老道政治家。 既然如此，他留在现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东野氏作为一个古老的政治家族，在泛星联盟中一直拥有广泛的支持基础，如果东野黛西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与帝国抗争，那些曾经支持东野矢的宿老们，自然也会选择支持她，而他这个名义上的总裁，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的。 况且，她已经把民意用到了极致。 逗比和夏娃都专注于对现场的控制，只有韩兼非在视野的余光中，看到了马特鲁斯的退场。 “马特鲁斯走了。”他提醒道。 广场上的东野黛西停了下来，目光扫向会场的一角，只看到那个一直对“自己”有着某种畸恋情感的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 但她也只看了短短一瞥，便收回目光。 “随他去吧。”在韩兼非的酒店中，夏娃说。 “不，”韩兼非摇摇头，“我去跟着他，直觉告诉我，他肯定有问题。” 说完，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那边快结束了，先帮我，”一边向外走，他一边对逗比说，“接通陈明远。” 当他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陈明远刚好接通了通信。 “什么事？” “东野黛西那边的事，已经搞定了，她和她的人不会再一味反战。” 陈明远似乎情绪并不太高：“我知道。” “但是，你的总统，可能也不会当太久了——抱歉，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陈明远摇了摇头：“所有舰队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总统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虚衔，只要物资和兵源上能够有保障，我并不介意谁来当这个总统。” “她会的。”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马特鲁斯，他应该还保持着反战立场，我刚刚注意到，发布会还没有散场，他就提前走了，我怀疑他有问题，已经跟上去了，让你的特勤做好准备，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好。”陈明远干脆地说。 通信中断了一会儿，很快再次接通，陈明远开门见山道：“第七特勤组的一个连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正在一千公里半径内巡航，需要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呼叫。” 韩兼非点点头：“好。” 他跟着马特鲁斯的信号，穿过一片低矮的居民区，顺手从一处晾衣杆上摘下一定帽子戴在头上。 马特鲁斯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豪华公寓，也没有去泛星阵线的其他办公场所，而是在步行穿过一处贫民窟后，上了一辆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汽车。 汽车调头驶出贫民窟，韩兼非紧紧跟了上去。 以他现在的速度，这种还要靠化石能源驱动，在地面行驶的汽车，很难将他甩开。 但他还不像打草惊蛇，只得远远跟在后面，沿着城市南方的高速公路疾驰。 但很快，他在凌晨悄悄布置在马特鲁斯身边的硅虫，传来一些清晰的声音。 坐上汽车不久，马特鲁斯便开口道：“你们说过，不会伤害黛西，为什么要派人刺杀？” “如果你们不是那么无能，何必我们亲自出手？我们还死了一个优秀的特工，还暴露了我们在这里的存在，这笔账我还没找你算呢，总裁先生。”车厢中还有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说过，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到时候整个独星体都是我们的，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你们统治这片星域。” “不能等了。”另一个声音说，“你那位可爱的影后，昨天晚上与韩兼非见过，我们不能承担那种风险。” 车厢中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的人确认，你那位影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今天她又开始在台上活蹦乱跳起来，不要忘了，韩兼非也拥有元首阁下那种能力，现在在台上煽情的，恐怕早就是那位的傀儡了。” 第109章 这里风景不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说什么？！” 这个消息对马特鲁斯来说，无异于一枚惊雷在耳边炸响。 车厢中另一个声音重复了一遍。 “难怪……”马特鲁斯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原本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像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一样的傀儡，如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傀儡，这种事放在他这种占有欲极强的人身上，几乎是无法忍受的侮辱。 难怪东野黛西会为韩兼非极力担保；难怪她的态度会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难怪这个原来只懂得让支持者们喜欢自己的女人，突然开始在煽动语言中夹带政治目的！ 我的东西，只属于我自己，就算我得不到，宁可毁灭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玩物！ 这就是马特鲁斯此时所有的想法。 “停车，我……回去揭发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节外生枝了，”那个声音嘲讽地笑道，“别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幼稚，现在这么做对我们的计划没有任何作用，元首的先遣部队很快就要抵达，有这个时间，还不如……” 那个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等一下。”他说。 韩兼非放在马特鲁斯身边的硅虫突然失去了联系。 跟踪中的目标顿时消失。 对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直接使用的EMP装置。 韩兼非不得不加快速度，勉强赶上高速上那辆车，只是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就很难再听到了。 好在这段高速一马平川，在很远的距离上，依然能够看到那辆汽车。 他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毫不犹豫地拨通陈明远的电话。 “两个事，”没等陈明远开口，他直接说道，“第一，马特鲁斯很早就在跟钢铁帝国的人勾结，第二，钢铁帝国的先遣部队很快就会抵达。” 陈明远默默听完，点头道：“知道了，我去部署防御部队，希望你承诺的增援会尽快抵达。” “格兰特集团离这里太远，你必须顶住第一波攻击。”韩兼非略作思忖，答道。“至于马特鲁斯，我会把他抓回来，一个勾结帝国的所谓‘和平主义者’，对你和东野黛西来说，都是一份难得的礼物。” “我要坚持多久？”陈明远问道。 “越久越好。” “知道了。” 前方的车辆突然驶离高速，韩兼非挂断通信，紧紧跟在后面，拐上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原联盟中大部分行政星都无法做到像奥古斯都堡那样繁华，赫尔曼地广人稀，气候寒冷，在城市和农业中心之间，有大量像这样的空地，独星体政府暂时无瑕开发，从而造就了大量没有在行星数据中记录的空白地带。 这里刚好就是这样一处地方。 汽车离开高速后，又行驶了一会儿，再次拐入一个更加偏僻的小路，韩兼非借着周围荒地的掩护，悄悄靠近过去。 汽车终于在一处在赫尔曼随处可见的普通农宅外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那些人依然没有发现韩兼非的踪迹，他悄然越过空旷的荒野，用感官干扰的能力瞒过守门的警卫，闪身进入建筑物内部。 马特鲁斯似乎并没有在这里停留，韩兼非进入房屋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后面外是一片精心修葺过的空地，没有种什么作物，却停着一艘小型游艇。 马特鲁斯和另外两人刚好登上那艘船，韩兼非顾不得多想，在舱门关闭前一瞬间，闪身进入船中。 不一会儿，船身开始颤抖起来，伴随着一阵超重感，这艘小型星船开始升空。 “……这里已经不能呆下去了。”在驾驶舱门外，他听到那个一直在车上说话的声音。“所以，总裁先生，你应该庆幸自己能在厄运降临之前离开这个风暴中心。” “什么时候？”韩兼非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超重状态下，驾驶舱中所有人都被加速度紧紧捆在座椅中，韩兼非却像没事的人一般行动自如。 看着面前三人吃惊和惊恐的面孔，他补充道：“钢铁帝国的进攻，什么时候开始？” 另外一个一直没有发出声音的人挣扎着从身上拔出手枪，勉强瞄准韩兼非，抠动扳机。 前两发子弹似乎毫无阻滞地穿透了韩兼非的身体，击打在金属墙面上，发出叮叮的声音。 舱内三人根本没看清韩兼非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把手枪就落在韩兼非的手中。 “我再问一遍，”韩兼非说，“什么时候开始？” 直到此时，他终于看清，那个一直在车内说话的人，赫然便是自己前一天晚上看到的健身教练。 两名帝国特工没有任何回答，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嘴角中同时渗出暗红色的鲜血，很快便一命呜呼。 这是特工经常使用的手段，在一颗假牙中装入带有剧毒的小胶囊，一旦自己被俘或扛不住酷刑，为了避免泄露机密，也避免更大的痛苦，便咬开胶囊，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中毒而死。 很快，在马特鲁斯惊惧的目光中，那两具尸体突然开始燃烧。 如果把尸体留给韩兼非，他一样可以利用硅虫来读取他们的记忆，所以，他们所使用的自杀药物，还掺入了某种快速燃烧制剂，在很短时间里，座椅上便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尘烬。 韩兼非轻叹一口气，走过去把星船调整为大气层内平飞模式。 超重感顿时消失，马特鲁斯挣扎着离开自己的座椅，像个第一次出海的水手一般，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韩兼非没有跟他太多装疯卖傻的机会，直接走过去把他拎起来，放在星船驾驶座上。 “马特鲁斯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他笑着说，“很抱歉，刚刚我问的问题，只能由总裁先生您来回答了。” “我不知道。”马特鲁斯看起来并没有太过失态，在最初的惊恐之后，他很快平静下来。 “那么，我们换个别的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钢铁帝国的人勾搭上的？他们向你承诺了什么？” 马特鲁斯也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抱歉，无可奉告。” 韩兼非似乎并不着急，他起身抓着老政客的衣领，把他拉到后舱门处，伸手打开尾舱门。 舱内顿时开始失压。 “不急，你慢慢想。”他一只手抓着马特鲁斯的衣领，把他的身体悬在舱门外，“反正这里风景也不错。” 第110章 战争全面爆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平流层高速飞行的星船上，失压造成的氧气缺乏，立刻让马特鲁斯的脸憋得通红。 韩兼非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和抽搐，直到他濒临昏迷的一瞬间，才将他拉回船舱，关上舱门。 舱内压力缓缓上升，马特鲁斯也很快转醒过来。 但他看向韩兼非的目光中，依然没有任何惊恐或不安，有的只是仇恨。 韩兼非再次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钢铁帝国会在什么时间、从哪里发起进攻了吗？” 马特鲁斯反而笑了起来：“想不到你竟然愿意当陈明远的走狗，还是你们两人捐弃前嫌，开始同流合污？” 韩兼非没有说话，再次打开舱门。 在马特鲁斯将要被舱外负压吸出的时候，他再次抓住他的衣领：“能说了吗？” 在极高的速度下，马特鲁斯呼吸艰难，但仍然挣扎着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韩兼非再次把他拉起来，关上舱门。 这次，马特鲁斯没有昏迷过去，而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如果你真的是个和平主义者，而不是为了其他事跟钢铁帝国的人合作，说出这些东西，可以少死很多人。”韩兼非不再逼问，心平气和地说道。 老政客好容易喘匀了气，说道：“说得冠冕堂皇，你又比翟六好到哪里去？” 韩兼非想了想：“至少我不会主动干预人类文明的发展。” 马特鲁斯唾了一口唾沫，讥讽道：“说得好像黛西还活着一样，站在广场演讲那位，难道不是你的傀儡？你难道没有想用这种方式，暗中控制整个人类？都是为了利益而已，谁又比谁高尚呢？”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不一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办法说服你，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的确不一样。” “人总是会变的。”马特鲁斯似乎完全不为他的话所动，“就算你刚开始没有什么想法，又怎么确定，未来的你不会变成那样？所以，与其靠无谓的战争和牺牲来重新扶起一个帝国元首，还不如直接让现成的那个来统治——反正结果都差不多。” 就在这时，韩兼非脸色突然一变。 马特鲁斯还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脸，韩兼非毫无征兆地一把拉开舱门，顺便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突然被扔出去的马特鲁斯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开始向下翻滚着坠落下去，但在不停下坠的同时，他看到头顶上的星船突然爆成一团火球。 那些冒着浓烟、拖着火焰的星船碎片，在他周围呼啸着飞过，老政客虽然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是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试着躲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残骸。 紧接着，他再次觉得眼前一花，等到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倒吊着在半空中滑翔，距离自己不愿的天空中，带着爆炸火光的星船残骸，正在缓缓下坠。 “这里是平流层，”很快，他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你最好配合一下，否则我不敢保证能带你活着回到地面。” 马特鲁斯努力看向自己的上方，韩兼非背部张开一对金属双翼，两手握着自己的双脚，正在艰难地滑行。 再他们下方，是厚重的云层，看起来就像一片起伏不平的山野。 马特鲁斯闭上眼睛，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身体流下来，流过胸前、颈部，顺着下巴流到嘴角，带着一丝又咸又腥的味道。 他伸手去抹了抹嘴角，发现满手都是鲜血。 直到此时，一股剧痛才从他胸前某个未知传来，他努力向胸口方向看去，一枚金属碎片在他胸口的位置露出一截血红的尖端。 在刚刚的爆炸中，不知什么时候，一枚碎片刺入了他的后背，在穿透他的肺部之后，从胸前穿了出来。 “没……没用了。”马特鲁斯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 韩兼非看了一眼，发现他的伤势，一边努力保持滑翔的稳定，一边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架起他的双臂。 他刚要用硅虫封堵他的伤口，就像帮助米清治疗伤势那样，却听到那个老政客微弱的声音：“别……这么做，我不想成为……你们这种……怪物。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但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奴隶。” 韩兼非犹豫了一下，收回手。 马特鲁斯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高速流失。 “如果……出发的时间没错，就是……今天了……就在……赫尔曼……” 老政客说完，微微垂下头，像是睡着了。 韩兼非摸了摸他的脉搏，确认他已经死亡。 他叹了口气，在抓着马特鲁斯的时候，由于气动外形被破坏，他的下降率一直很快，已经接近下方的云层了。 此时这位当了一辈子政客的老人终于闭上眼睛，死在自己盟友预设的自爆程序中，不知道算不算是死得其所。 他们下方是一片大海，韩兼非想了想，松开双手。 既然他说出了答案，又恳求他不要把自己变成感染体，韩兼非便决定满足他的要求。 虽然这个老人活着，或者说以感染体的方式活着，应该会比死去对他的作用更大，但他还是决定把他葬在这片海洋中。 “夏娃，马特鲁斯死了。”他直接对这远处说道。 然后，他拨通的了陈明远的电话：“入侵就在今天，直接进攻赫尔曼星系。” 陈明远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稍稍停了一会儿，答道：“我已经知道了。” 韩兼非一愣，陈明远继续说道：“远程预警雷达站已经监测到入侵者的质量效应信号，就在刚才，在系外彗星云中，突然出现了五百多个质量坍缩信号，特征符合前联盟战舰的标准，初步判断，包含两艘区域控制舰和508艘各型战舰，是一个恒星毁灭级舰队。” 韩兼非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按照我们说的，尽可能多支撑一段时间。” 陈明远揉了揉额头：“目前这个规模，我们应该还可以应付，记住你的承诺——格兰特集团的夹击，还有教团舰队，我最多可以支撑一年，只要感染体舰队不出现，赫尔曼就不会沦陷，但最多也就是一年，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完成你的承诺，我就只有退守璎珞行星一条路了。” 第111章 千舰整装待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三个月前，神圣Σ教团主星原点星。 谢菲尔德大主教毕恭毕敬地打开至高圣殿典籍库的大门。 教团至尊元先生坐在一把悬浮平台改造的椅子中，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毯子，看起来比三年前要苍老了不少。 “什么事？”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大主教面色凝重的样子，元先生抬起手臂，悬浮椅子缓缓飘落到地面上。 谢菲尔德连忙走过去，扶着至尊的手臂。 自从三年前，韩兼非的硅化改造事故之后，至尊身上留下的旧伤一直都没有好，加上繁重的工作，这位老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这两年来，随着罗曼诺娃因为一些原因渐渐退出教众的视野，谢菲尔德慢慢开始承担更多教务和行政事务，已经俨然成为教团的第二号人物，大有在至尊逊位后立刻接掌至尊职位的势头。 “韩兼非委托一位叫米清的联盟官员发来一条信息。”谢菲尔德恭敬地说道，“我没敢私自查看，就给您送过来了。” 老人接过那张电子纸，笑了笑：“发给你了，你就看呗。” 谢菲尔德笑笑，没有说什么。 电子纸上是一段加密信息，只有通过特殊方式识别后，才能显示出真实的内容，老人接过去后，却没有急着打开文件。 “这段时间，关于他的消息还真不少。”老人停了下来，笑问道，“有没有查出来，他是怎么回到联盟那边的？” “查了，”谢菲尔德说，“但是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我们分析了实验室中的各种残留物，初步得出一个假想——在改造过程中，韩兼非很可能同化了冰铁指环，并解析了陈景行留在里面的折跃技术，从而直接在实验室内启动超级折跃，返回联盟的星域。” 至尊饶有兴趣地听完，皱眉问道：“超级折跃？” 谢菲尔德点点头：“在对陈景行研究资料的分析中，找到了这种对空间压缩曲率极高的折跃方式，能够让现实物体在很短的时间里跨越超远的空间，几乎瞬间抵达数百光年外的标定地点，只是这种折叠极其不稳定，时间也非常短，所以一直没有实用化。” 老人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他把手指放在电子纸的一角，打开了那条信息，很快看完，嘴角微微上扬，随手把电子纸递给谢菲尔德。 大主教飞快地看完上面的信息，抬头看着至尊。 “韩兼非的意思是，让我们集结兵力，在G7边境等待他的信号，如果有必要，就一起夹击翟六那个钢铁帝国？”谢菲尔德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让我们一起？” 至尊坐在温暖舒适的椅子上，稍稍挪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还把钢铁帝国和硅虫危机当做联盟内部的事，但韩兼非提出这个请求，说明他已经理解了我三年前让他来的用心。” “我不太明白……” 老人没有直接向大主教解释，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想当至尊吗？” 大主教诚惶诚恐地弯下腰：“至尊大人，您的身体还硬朗得很……” 作为在教团叱咤风云多年的老人，谢菲尔德深谙权术之道，自然知道这种问题，是不能随便用“想”或“不想”来回答的。 他给出的答案已经表明了态度：我相当，但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尊大人呵呵笑了起来：“这两年，你在整合客观派的事上，做得非常好，也树立了足够的威信，也接触了地下实验室里的不少东西，应该已经知道，至尊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谢菲尔德内心有些不安，不知道至尊大人听到他的回答后，会有什么想法，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听至尊接着说道：“但你还没有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至尊是全人类利益的代言人，而不只是教团的。所以，无论是谁威胁到全人类文明的存在，至尊就要站在他的对面，硅虫、翟六，甚至韩兼非，都一样。” 谢菲尔德立刻冷汗涔涔，不知道自己这些卖弄小聪明的回答，会不会让至尊大人不高兴。 不过至尊似乎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话题一转又回到了韩兼非传来的信息上。 “从这条信息的内容来看，韩兼非很了解我，他知道当我看到这些话的时候，一定能确定，这是他本人的意思，至于那个什么联盟军官，就不重要了。” “您是说……” “没错，我准备按他说的去做。”至尊点点头，“去做动员吧，我们可能要准备一次史无前例的远征了。” 谢菲尔德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您说‘史无前例’，是指要动员多大规模的舰队？” 至尊微微一笑：“所有我们能动员的力量，而且，还要继续扩大军事生产规模，这个尺度你来把握就好，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的敌人很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做任何充分的准备都不为过。” “是。”谢菲尔德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还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老人又叫住准备离开的大主教，“奥萝拉最近怎么样？” 谢菲尔德犹豫了一下，答道：“还是呆在C6行星那座别墅里，很少出来，教区所有事务，目前都是由她指定的那个大司祭继承人，从联盟带回来的那个吴桐子来打理。” “算了，随她吧，反正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老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默默呆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让人给她传个话，说我多少也算半个外公，想看看两个孩子，让她抽时间过来一趟。” “是。”谢菲尔德这才退了出去。 一个月后，经过充分动员，整合了主观、客观两派的教团特遣舰队，从教团各个教区开出，在距离联盟奥斯迈星系最近的G7教区集结。 自从上次大战以来，G7教区再没有出现过如此规模的盛况，教团此次集结了超过一千艘各型星舰和规模空前庞大的陆战队，在教区主教胡德看来，这几乎已经是教团现役舰队的全部实力了。 只是，这只规模庞大的舰队，只是静静待在G7教区的外层空间中，似乎完全沉寂了下来，除了到每个夜晚天空中突然多出的亮星，G7行星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头顶上有一只数量过千的庞大舰队。 第112章 可移动的星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借助金属翅膀缓缓滑翔到斯特拉格郊外，这才趁没人看到，折断双翼，找了身干净衣服穿上。 还要进入赫尔曼首都，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天媒体中的焦点。 毕竟，这几天的焦点新闻，是要留给东野黛西的。 好在大部分人都在关注东野黛西的事件，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发现这个从天而降的“鸟人”。 道路被支持东野黛西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他又不敢太过张扬，用了近一个小时，才走进紫府。 韩兼非走进总统办公室的时候，陈明远正在跟几个安全官员和军官商讨作战方案，他抬头看了一眼，没打算避着他。 韩兼非往办公桌上的全息地图中看了一眼，便知道钢铁帝国的舰队是从哪里进攻的。 “没打算攻占星门？”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他们对自己这么自信？” 一名参谋看了陈明远一眼，后者点点头。 “我们侦查之后，初步判断，帝国舰队中有一艘巨型战舰，之前我们曾经将其判定为区域控制舰，但在合成孔径侦测结果返回后，我们认为，那是一座可以移动的星门，能够提供接近传统星门90%的折跃效率。” “星门小型化？”韩兼非彻底愣住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陈明远这时才开口道：“我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比你强多少，但事实是，帝国舰队相当于拥有了一个随时移动的星门，不管舰队走到哪里，随时都能通过这座星门与主星建立补给线。” 韩兼非皱起眉头：“据我所知，帝国不可能有这么高深的空间物理技术，可以移动的星门……折跃曲率不断变化……我想不出他们是怎么造出这种反理论的东西的。” “所以，”一位脸上布满疤痕的中将重重拍在桌子上：“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摧毁这座星门，或者至少限制它的功能。” “很难，”一个军事技术官员摇了摇头，“那是一艘区域控制舰级别的战舰，不对，比那个还要大，人类历史上还没有过区域控制舰被摧毁的实战记录。” 说到“实战”二字的时候，技术官员偷眼看了看韩兼非，在正式官方记录中，只有一次区域控制舰被击毁的记录，就是韩兼非带领的一支新罗松舰队，在模拟演习中彻底摧毁了阿喀琉斯号。 只不过那只是一场模拟演习，实战中的确还没有这种级别的战舰被摧毁的记录。 而阿喀琉斯号，刚好就在帝国这次出征的舰队中，它的存在已经被光学影像证实。 他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的军官们都看向韩兼非。 韩兼非耸耸肩：“那次是模拟硅虫作战，用人类的战斗方式，我没有把握做到。” “我们的聚变弹能对这种级别的战舰造成多大伤害？”陈明远问道。 “意义不大，”另一名技术官员说，“因为没有冲击波作用，聚变弹对普通战舰的杀伤力都十分有限，除非直接命中并在内部引爆，核武器很难对它造成实质性伤害。” “直接命中也是不可能的。”之前的技术官员补充道，“对于那么大规模的舰队来说，导弹拦截窗口非常多，准备时间也很充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没有受到帝国的导弹轰炸——这种攻击效率太低了。” “而且，帝国故意把这种东西展示给我们看，也有可能是诱使我们不得不分出兵力去袭击它，从而消磨我们的有生力量。  ” “不论打还是不打，对我们都非常不利。”听完军官和幕僚们七嘴八舌的建议，陈明远出声结束了争论，“但我们需要做的是，在这种强大攻势下，坚持尽可能长的时间，伺机寻求反击机会。” 他故意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韩兼非。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韩兼非迎着目光自嘲地笑笑，补充道：“单打独斗，任何势力都不是钢铁帝国的对手。新罗松会在这边的战争打响后，尽快组织兵力突袭帝国后方的工业星球和矿星，迫使帝国不得不分兵，从而帮助赫尔曼减轻前方的压力。” “还不够。”陈明远摇摇头。 “这也是我今天来的原因，几个月前，我准备了一支奇兵，我知道在大多数联盟——前联盟的民众看来，这个盟友看起来更像敌人，也会有人说我在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但我想说的是，硅虫也好，钢铁帝国也罢，他们的威胁是对全人类的，而不是某一个政治或地域团体。” 他虽然没有明说，在座的人也知道他所谓的“盟友”是什么了。 “你说这个盟友有多少？” 韩兼非摇摇头：“我只告诉他们，越多越好——不过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他让逗比把超远距离通信的信号投射在总统办公桌上方。 通信很快接通，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办公桌上的全息影像中。 在座的联盟军官对这个人并不熟悉，韩兼非却在很多地方见过他。 “你好，胡德主教。” 在客观派意图颠覆至尊的叛乱中，胡德扮演了并不如何光彩的角色，但至尊似乎并没有为难他，依然让他负责整个G7教区的事务。 “韩兼非，你终于……”胡德刚刚开口，突然注意到周围的联盟军人，有些警惕地闭上了嘴。 “别担心，我们现在是盟友了。”韩兼非笑笑，“我知道你们等了很久，能告诉我，教团筹备了多少力量吗？” 胡德微微抬起头，略带骄傲地答道：“目前在G7集结了1021艘战舰。” “很好，现在，我们需要教团舰队从奥斯迈进入联盟星域，直插钢铁帝国的心脏地带。” “我非常乐意。”胡德笑了笑，“尤其是一个前联盟人发出的，攻击他们主星的要求。” “进攻奥古斯都堡，一千艘船可能不太够。”韩兼非想了会儿，说道。 “一千艘只是先遣队，据我所知，你们联盟军力最强的时候，曾经拥有过三千多艘战舰，而我们一直维持着这种规模的常备军。” “好吧，”韩兼非摊开手。 “对了，”胡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至尊大人托我给你带个消息。” “请讲。” “至尊大人让我告诉你，你对硅虫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得到陈景行全部研究资料的水星基金会，可能掌握许多硅虫衍生技术，他希望你在跟翟六决战之前，尽量找到这些东西。” 第113章 全面动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衍生技术？”韩兼非头一次听到这个概念。 硅虫本身是一个典型的冯诺依曼探测器，能够利用环境中金属和硅化物进行指数级自我复制。 除此之外，他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技术是从硅虫中衍生出来的，或者可以对硅虫进行改造的。 自从硅虫危机爆发以来，还没有听说过什么人继续完善这种致命的技术，而据硅虫前群体意识军团的说法，硅虫族群似乎并没有创造更多衍生技术的能力。 他还记得在旺吉实验室中看到情况，硅虫似乎想要试着感染家禽，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种尝试失败了，那些家禽很快失去了活力，只保留了大部分硅化感染的残躯。 “这种衍生技术，”韩兼非环顾四周，赫尔曼独星体的高级军官们都在认真听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都有什么？” 胡德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道：“我也不清楚，但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至尊大人说，这些技术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强大得多，他举了两个例子，据说包括某种把硅虫晶化存储的技术和某种折跃技术。” 硅虫晶化存储。 韩兼非立刻响起在奥古斯都堡上看到的那种浅蓝色水晶石，在受到高能激光激发后，会自动裂解为高密度硅虫族群。 “与折跃相关的技术”，让在座的军官们立刻想到钢铁帝国那座移动星门，能够将舰队折跃时间缩短到1/3到1/5的超级军事装备。 “我明白了。”韩兼非点点头，“我会先去找到这些技术，确保他们不会在决战中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或者……学会利用它们。” “我们只知道这些硅虫衍生技术在水星基金会的手里，却不知道它们被谁掌控，所以，我只能向你提供这么多信息。” “谢谢。” “不客气，我去准备远征事宜，还有一位小朋友想跟你聊两句——这是跨越700光年的通信，长话短说。”后面那句话，他是对着画面以外说的。 说完，胡德主教站起身，将画面中心区域让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羞涩的少女出现在画面中。 少女留着一头黑色短发，身穿一套略显宽大的教团机师制服，脸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而显得有些绯红，她仔细辨认了半天，看到通信器对面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 “嗨，苏西。”韩兼非倒是先认出了她，“好久不见。” 声音没有变化，还是记忆中的，女孩抬起头：“真……真是你吗，师父？” 韩兼非这才想起，上次在G7见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他使用的“许硕”的伪装身份和面孔。 “是我。”他很想说别叫“师父”，但一想到另外一个开口就管自己叫师父的家伙，心头没来由的一软，点头承认道。“我在这边还有一个……学生，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他一定很开心。” “太好了，我听主教大人说，我们这次要去……联盟打仗，说可以跟您并肩作战。” 小姑娘语速很快，竹筒倒豆子般把她参加装甲模拟大赛并被选入王牌装甲大队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得韩兼非连连点头。 韩兼非看了周围的赫尔曼军官一眼，他们默契地转过头去。 “战争不是游戏。”韩兼非看着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笑着点点头，“保护好自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战斗。” 略显尴尬地挂断超距通信，韩兼非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陈明远：“抱歉，我没想到……” “所以，”陈明远似乎并没有关注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女孩，“刚才那个主教所说的，就是钢铁帝国所拥有的移动星门技术？” “也许是，”韩兼非想了想说，“他没有说细节，我拿不准。” “我记得你说过，水星基金会在与翟六合作。” “是的……”韩兼非点点头。 “好的，我们注意到，你那个……不同寻常的盟友，已经向奥古斯都堡进发了，这场战争远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得多，但不管如何，我们会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你尽可以放心去找到那些技术，确保它们不会在大战中给我们添更多麻烦。” 韩兼非看向周围的人，军官们纷纷点头。 “赫尔曼至少可以坚持一个标准年不会陷落，”陈明远又补充道，“尤其是你的盟友开辟第二战场以后。” 韩兼非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那就祝你们好运了！我会尽快处理好关于那些硅虫衍生技术的问题。” “对了，”临走前，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东野黛西的问题，如今她在民众中的声望如日中天，我会让她配合你，确保在战争期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离开总统府后，韩兼非并没有急着离开赫尔曼行星，而是直接拨通了梅薇丝的超距通信。 陈明远为他准备的酒店中，有专门的超距通信设备，韩兼非跟酒店负责接待的人说了声，对方便提供了全力配合。 “终于想起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梅薇丝·谢顿的女人了？”抱着蓝猫凯丽的梅薇丝微微眯起眼睛，虽然嘴里说着抱怨的话，看起来还是有些开心。 “最近怎么样？”韩兼非笑着问道。 “没有你最近的生活刺激。”梅薇丝说，“但还不错，我昨天刚刚得到一份工作，作为集团安委会的特别顾问，专门负责跟你相关的事务。” “听起来挺像黑色幽默的。” “我没开玩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就不能是因为想跟你聊聊天？”韩兼非囧道。 “你可算了吧，”梅薇丝嘴角微翘，半开玩笑地嘲讽道，“这种话骗骗那些小姑娘还行，你都跟我玩过多少次这种猫腻了？我信你个鬼！” “行了，不开玩笑。”韩兼非收起笑脸，正色道，“正好你现在是集团的特别顾问，我需要集团马上配合赫尔曼独星体，从后方袭击钢铁帝国的矿星。” 梅薇丝立刻收起脸上玩味的表情：“这么说，战争已经不能避免了？” “你可能还没有收到消息，钢铁帝国的舰队已经抵达赫尔曼星系边缘，七百多艘。”韩兼非说，“还有，我联系教团的舰队直接进攻奥古斯都堡，你可能无法想象，为了打败翟六，我可以接受什么样的代价。” “明白了。”梅薇丝点点头，“我会立刻联系格兰特。” “阿玛瑞尔号正在前往新罗松的路上，智子会带去更多关于钢铁帝国的细节，技术问题，你们可以直接跟他们讨论。” “战争动员不是一件小事。”梅薇丝做过执行官，很清楚这里面的关节，“所以，我想知道，你希望集团的攻击在什么时间启动？” “越快越好。”韩兼非想了想说，“赫尔曼撑不了那么久，如果不能从后方拖住钢铁帝国，让翟六占据了赫尔曼剩余的四颗行星，我们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挂断通信后，他又想了想，直接接通了死亡方舟号舰长马斯基林的超距通信。 死亡方舟号区域控制舰上的时间应该正值深夜，韩兼非等了很长时间，马斯基林的影像才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中。 “准备得怎么样了？”韩兼非开门见山道。 “感染体舰队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补足了400艘战舰，我们也成功联络上曼都利昂的张义、张信兄弟，他们的三桅船、混乱天堂的拾荒者还有φ卦限中刚刚成立的联合舰队刚刚汇合，大约有1500多艘船，但大都是微型和小型星船。”马斯基林略作思考，便给出了目前的整备情况。 “感染体舰队立刻出发，直接开往赫尔曼配合独星体舰队作战，交给罗杰来指挥。”韩兼非想了想，点头道，“拾荒者联合舰队由张义兄弟指挥，干扰和袭击帝国运输舰队——我对他们的要求是，用于偷袭的船能够直接进入折跃空间作战，抢到的所有武器和物资，由他们自己全权支配。” “是。”马斯基林敬了个军礼。“死亡方舟号呢？” “前往曼都利昂附近，原地待命。” “是！” 韩兼非正要挂断通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连忙追问道：“对了，你之前在基金会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跟硅虫相关的技术？” 马斯基林摇摇头：“没有，我还是在您那里，第一次听到硅虫的事。” “那你知不知道，基金会的秘密研究项目，一般是谁负责的呢？” “抱歉，我不清楚。”马斯基林继续摇头道，“我的级别不够，接触不到这个层面的事。” “好的，知道了。” 韩兼非挂断通信，自言自语道：“更高的层级吗……” 他坐在上午明媚的阳光里，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再次将手伸向超距通信装置。 既然是更高的层级，那就不如直接找到可能在水星基金会里最高级的那几个人。 这种人平时很难遇到，而他刚好认识一个。 虽然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基金会的事，但他基金会对硅虫的研究至少始于几十年前，他至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第114章 老糊涂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默默在上午西斜的阳光里坐了很久，韩兼非决定，还是要联系冯凭海一下。 从新罗松自治开始，到后来的区域控制舰，再到逃出锡安行星，他一直在欠这个耄耋老人的情，多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但这件事，也许只有他能帮自己了。 于是，他再次打通了梅薇丝的超距通信。 这次，他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有绕什么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想跟冯老总统谈谈。” 梅薇丝稍稍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越快越好，这件事可能比较急。” “好的，他那边没有超距通信的专门设备，”梅薇丝应道，“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天一亮我就接他过来。” 韩兼非点点头，直接挂断电话。 他默默守在超距通信器旁边，谢绝了酒店经理把午餐送过来的建议，一直等到通信器再一次响起。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接通电话，冯凭海的影像出现在全息显示屏上。 “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几回了！”老总统皱着眉头，佯怒道，“说吧，这么一大早，把我折腾过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 韩兼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冯老总统就嬉皮笑脸，而是以少有的态度严肃问道：“老人家，我想问您一下，基金会很早以前曾经得到过一份关于硅虫的研究资料，后续的研究，是在哪里进行的？” 冯老总统一愣，这才明白他这么急把自己折腾过来是什么意思。 犹豫了很长时间，他才反问道：“怎么了？” 韩兼非也不隐瞒，把基金会的人和翟六勾兑，并送出若干硅虫晶化物，以及移动星门的事和盘托出。 “冯老，如果水星基金会没有和翟六合作，我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但现在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我和翟六之间的意气之争了，甚至会决定人类文明未来的发展，所以，我恳请您告诉我这些，就算为人类留下一线希望。” 看着从未如此认真严肃过的韩兼非，冯老总统也陷入沉思。 两人隔着近四百光年的距离，就这么默默对视。 过了好长时间，冯老总统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把两张粘在一起的胶带撕开一般干涩：“你说给人类文明希望，但希望只在希望本身那里，我们能做的事，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听着他似是而非的话，韩兼非默默想了一会儿，眼中突然闪出一丝光芒。 “就算只有希望，至少也要给人类指出方向吧？”他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是追问道。 “什么芳香？芳香……”老总统摇了摇头，“哦，对了，听你说过好几次，有一种特别的蒸馏果酒，入口即化，芳香味非常好，下次回新罗松的时候，给我多带点儿过来……” 韩兼非还没说话，听到通信对面传来梅薇丝的娇嗔：“老人家，这正说正事呢，您怎么又提什么果酒，您这么大年龄，喝不了那种烈酒了，而且，您忘了，韩兼非不会回新罗松了……” 老总统一拍脑袋，哈哈大笑：“你看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韩兼非无奈地笑笑，叹了口气：“那行吧，冯老，谢谢您了。” “谢我……干嘛？咦，韩兼非，你在哪儿呢？我跟你说哈，你小子选的那片咖啡庄园，还真是不错，还有那个……克劳馥夫人，不错不错，很有眼光嘛……” 在韩兼非苦笑的表情中，梅薇丝连哄带劝地把老人从超距通信器边弄走，这才坐在通信器前，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抱歉，老总统年龄太大了，最近好像总是有些……神神叨叨。” “没事。”韩兼非看老总统已经走远，才微微笑道，“我想要的答案已经知道了。” “什么答案？”梅薇丝一愣。 “老总统借着我的话，一个劲地说，希望在希望那里，而锡安方言里，希望（hope）的发音，和霍普（Hopper）很像，所以，主导硅虫研究的，应该就是霍普——赵小南的人在奥古斯都堡拍到的基金会特使，就是一位霍普先生。” 超距通信是很难被截获和破译的，韩兼非也不会对梅薇丝隐瞒什么。 “至于研究活动在哪里开展，老人家说得就更直接了。” 梅薇丝眼珠一转，很快找到了关键点：“蒸馏果酒，你不止一次说过，那种果酒是第七疆域盛产的，所以，基金会的硅虫技术实验室应该就在第七疆域！” “没错，”韩兼非笑道，“就是这样。” “那咖啡庄园和克劳馥夫人呢？”梅薇丝说，“我还是没想明白，这里又是在暗示什么。” 韩兼非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我说感谢他，他说那片庄园就够了，他很满意，如果非要感谢……就帮他……去追克劳馥夫人吧。” 梅薇丝听完忍俊不禁：“这件事很好办，我和克劳馥夫人很熟，我会多往那边跑跑，帮他们撮合撮合。” 挂掉超距通信，韩兼非没来由地一阵轻松。 他看了看时间，早已过了饭点，酒店经理特意为他留了午餐，韩兼非感激地点点头，让侍者把那份丰盛的午餐送到自己的套房。 他本来就不需要饮食，但一直保留着人类的作息习惯，至少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于是，他还是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一边看着本地新闻关于东野黛西的报道，一边“享用”着那份午餐。 饭刚吃了一半，以为侍者敲了敲门，礼貌地告诉他，楼下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访。 韩兼非愣了一下，但很快通过酒店的监控设备，看到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带他们过来吧。”他收起午餐。 几分钟后，那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套房中。 严士巡和吴桐子。 真是正在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 本来韩兼非还在想，要不要找陈明远的人借一艘船去第七疆域，没想到现成的船说来就来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在惊喜和重逢的感慨之后，韩兼非先开口道。 严士巡微微躬身：“您在新罗松开听证会后，知道了您的下落，大司祭大人就派我们俩来联盟找您，听说您去奥古斯都堡了，我们就一路往那边赶，后来又在新闻上看了您的事，我们猜到您应该会来这里，就一路赶过来，总算在您走之前赶到了。” 想起那些一起旅行时度过的日日夜夜，还有在原点星自然保护区的那个夜晚，韩兼非心中一暖，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奥萝拉……现在怎么样？” 严士巡和吴桐子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大司祭大人很好，”吴桐子答道，“她现在在C6行星隐居，不再过问教团的事。”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这个当年刚刚踏上缉私岗位的女孩，如今一身白色教团高级教阶人员的服饰，只是袖口上金色线条要稍微细了些，也少了几根。 “她让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罗曼诺娃在派两人前往联盟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不要泄露任何关于两个孩子的事。 “大司祭大人有些不放心您，尤其是听说您被格兰特集团驱逐之后，她说，您随时可以回C6行星，就算全星区都不接纳您，那里永远都会是您的家。” 家。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他出生在新罗松，曾经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后来也曾把奥古斯都堡当做过家，可那些地方，如今都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当他听到罗曼诺娃向他传达的信息后，更是有种强烈的冲动。 但那种冲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便被他熄灭在萌芽中，这个星区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做，他还不能迷失在那种儿女情长中。 “你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身份。”他笑着指指吴桐子身上的教服。 三年前，这个女孩还只是一个希望立上一个大功的小公务员，如今却成为C6教区举足轻重的人物。 “多亏大司祭和您的教导。”吴桐子微微低头，表示感谢。 她和哥哥吴栖凤，在这种种机缘巧合中，都走向不同的道路，成为能够决定全人类命运的那少数几个人之一。 “感谢的话不必多说，”韩兼非摆摆手，“既然来了，就有些重要的事要你们帮忙，C6先别着急回去了，带着你们的船，我们马上出发，去第七疆域。” 第115章 能哔哔尽量不动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七疆域在前联盟的几十颗行政星中，可以算是最普通的一类殖民星球。 它的恒星是一颗质量适中的黄矮星，正值壮年，拥有非常宽广的宜居带。 第七疆域行星刚好位于这片宜居带的核心区域，拥有三颗大小不一的卫星，星球地势十分平坦，陆地和平原面积极广，地广人稀，光照充足，是最理想的农业星球。 所以，这里最负盛名的是各种种植产业，几乎承担了联盟15%的粮食和经济作物生产，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这里才会被称为联盟的“粮仓”。 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会一直被联盟民众当做最具田园气息、最富自然乡土特色的“传统”地区，也是联盟最负盛名的度假胜地。 这里似乎与任何带有“高技术水平”属性的事物无缘，更不会有人把“硅虫衍生技术”这种听起来就很高科技的东西，跟这样一颗典型生态型星球联系起来。 第七疆域名义上属于格兰特集团，但实际上，这里一直是水星基金会的传统势力范围，就连在联盟时代，行星总督的任免，也是由水星基金会和它暗中控制的部门做出的。 但自从钢铁帝国建立以来，这里的农业贸易变得越来越频繁起来。不光集团内部的贸易船队，就连赫尔曼和曼都利昂那些拾荒者们，都与这里有广泛的经济往来，从那时起，往返于第七疆域以撒星门的贸易船队，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在繁忙而有序的星门折跃队列中，一艘舰身修长的大型星舰出现在星门到达区域之中。 这艘星舰正是严士巡的新鸢鸟号。 在从C6行星出发之前，教团技术人员就对这艘船做了相当大的改装，让它看起来更像一艘曼都利昂帮派常用的拾荒者破烂船，只是体型稍稍大了一些。 “新鸢鸟号，这里是以撒星门，欢迎来到第七疆域，请尽快驶离星门到达区域，为后续船只腾空折跃缓冲区。” “以撒星门，这里是新鸢鸟号。”舰上领航员答道，“我们已经提交登陆第七疆域行星的申请，请尽快批复。” 新鸢鸟号启动常规动力引擎，稍稍改变轨道，让出星门缓冲区。 “新鸢鸟号，你们的登陆申请已获批准，请按照如下导航信息，前往第三贸易星港同步轨道站停靠……” 在收到登陆许可后，这艘看上去锈迹斑斑的星舰再次改变轨道，启动折跃发动机，向行星方向驶去。 几个小时后，星舰稳稳停靠第三贸易星港的轨道站中。 舱门内外气压同步后，再次以“许硕”身份出现的韩兼非走出舱门，对身后紧随的严士巡和吴桐子说：“可以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去做就行，你们在这里等我。” 严士巡连忙答道：“这里是基金会的地盘，您自己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韩兼非被他的话逗乐了：“你跟着去，我还得分心保护你……还是在这里四处转转，帮我打听一下，第七疆域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吧。” 说完，他看着眼中隐隐有期待的吴桐子，继续说道：“还有你，穿着一身教团神袍，就算这里的民众不认识，保不准哪个基金会大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也留在这里吧。” “那我呢？”身后再次传出一个跃跃欲试的声音。 舱门拐角处走出一个年轻人，一身紧身装束，表情冷漠，看起来依稀有翟六年轻时的影子，正是在G7行星截杀韩兼非，还把他打得很惨的少年天才机师郑言。 韩兼非无奈地看了俨然已经成年的郑言一眼，苦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奔雷装甲，不就想跟基金会的王牌机师过过手吗？但我这次的任务很特殊，是秘密潜入，能哔哔尽量不动手，如果要找人练手，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你还是给我消停呆在船上，如果我真的需要，会呼叫你的。” 郑言默默听完，冷哼一声，点头道：“那好，不过等你回来，要跟我打一场。” 韩兼非转身就走，压根不搭他这一茬。 “你是不是不敢？”郑言在背后挑衅般问道。 韩兼非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向天梯方向走去。 这一对兄妹！他一边走，一边苦笑，一个太热情，一个又太冷漠，真不像一个妈生的。 在一颗星球上寻找一个隐藏几十年的秘密实验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既然已经确定实验室就在这里，对韩兼非来说，寻找一个有硅虫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像他在φ卦限中寻找存放硅虫舰队的静滞区一样。 天梯穿过电离层，进入行星大气层的时候，韩兼非就隐隐感觉到硅虫聚集的位置，越靠近地面，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他几乎可以确定，南方的某个地方，一定是基金会的实验基地所在地。 离开星港的时候，他在路边随手拉过一个本地人，指着有强烈硅虫感应的大致方向问道：“请问，往那个方向，大约3500公里，是什么地方？” 本地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微笑问道：“第一次来第七疆域？度假还是做贸易？” 韩兼非点点头：“天上看见那边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本地人骄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那里是第七疆域的首府，叫做百里车，也是第七疆域最大的城市，对你们这些游客来说，到了那里可算是进了天堂了。” 韩兼非掏出一枚小额超算币——如今联盟金融体系崩塌，这玩意儿还是各地流通的硬通货：“能不能跟我说说？” 看着这个出手阔绰的外乡人，这位农闲时期没什么事做，本就闲得有些发呆的种植工人舔了舔嘴唇：“那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这百里车市，别的在联盟不算出彩，可要说旅游度假，在联盟可算是独一份儿的——您出手这么大方，身上一定没少带真东西，跟您交个底儿，风景名胜不用说，这东西联盟有的是，可要说最让人着迷的，还得是咱们百里车那几座鼎鼎大名的销金窟，只要你敢赌，就有人敢跟您玩到底。不论大小，只要上桌，就有得您玩儿，只要您能赢，就算赌注是总督夫人的贴身……衣物，他们都能给您弄来。” 第116章 这次赌个最大的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高速列车稳稳地停靠在百里车市的轨道站中，韩兼非跟着来自各地的人群走下列车，看向这处建立在一片荒漠边缘的绿洲中的城市。 虽然如今外面已经乱成一片，但只要战火还没有彻底烧到这颗行星，就无法阻挡那些前来休假的人们无尽的热情。 而在这座城市中，最能让这些游客们心甘情愿掏空口袋的，就是那些在联盟其他区域很难走上台面的赌场了。 所以，百里车这座享誉联盟的旅游城市，也有一个别具一格的称号——赌城。 离开轨道站，站在繁华的街道上，韩兼非默默闭上眼睛，仔细搜寻着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硅虫感应，很快定位到一座造型别致的建筑。 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他伸手拦停了一辆计程车：“带我去那里。” 百里车地广人稀，不像其他星球的超级城市，这座城中的建筑大都占着极大的面积，却并没有多高，视野也相对宽敞许多。 计程车司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立刻眯成一弯月牙：“客人真是好眼光，咱们百里车好玩的地方千千万万，这黄樱桃酒店绝对是最好的一个，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知道！” 百里车的这些赌场，大都会给带客人过来的计程车司机一些劳务费，而这家黄樱桃酒店，无意是这些家里面出手最阔绰的，就算韩兼非不提，司机也会千方百计地把他带过去，他自己提出要去，那就更好了。 计程车很快来到酒店楼下，立刻有门童过来开门，引导韩兼非走进“酒店”大厅。 韩兼非并没有着急寻找硅虫感应出现的位置，而是不急不慢地在大厅中闲逛。 这里的游戏和他在上次跟罗曼诺娃偷渡去曼都利昂的船上看到的大同小异，只是规模更大一些，大厅人头攒动，游客们或沉默或疯狂地在不同的机器和桌台上扔出自己面值不菲的筹码，然后在焦急的等待后，兴奋或沮丧地离开。 韩兼非对那些游戏和兴奋的人群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把注意力放在酒店的宣传广告上，当值的大堂经理很快发现了这个行为有些怪异的游客，便拉过一个负责引导客人的女侍者，指了指韩兼非的方向。 韩兼非饶有兴趣地从酒店宣传广告中收回目光，从那些宣传中，他已经确认这家公司就是霍普家族控制的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美丽，衣着不算暴露却刚好能够撩拨起男人兴趣的女侍者出现在  他面前，礼貌鞠了一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位先生，需要我帮您介绍一下这里的游戏吗？” 韩兼非微微一笑：“不用。” 看女侍者没有要走的意思，韩兼非摸出一枚一元面值的超算币：“辛苦你帮我兑换些筹码。” 随着战争的爆发和联盟金融体系的崩溃，超算币的币值飞涨，和联盟元的汇率已经达到1比39万。 女侍者毕恭毕敬地接过超算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或诧异的表情：“感谢贵客的信任，今天我将是您的专职引导员。” 韩兼非似乎对面前的美女并没有什么兴趣，随手挥了挥，转身向大厅一角走去。 他几乎从不沾赌，那个角落摆放的几台“赌马”机，和他在偷渡船上见过的大同小异，那或许是他最熟悉的游戏了。 （作者注：不记得“赌马”是什么的，可以参见本文第三卷第19章《兄妹》） 韩兼非刚刚在桌台旁坐好，女侍者就端着一大盘筹码，扭动着腰肢来到他身边，盘子中几十摞筹码立刻吸引了同一桌其他游客的注意力。 在或羡慕或贪婪，或不屑的目光中，韩兼非伸手拿过一摞筹码，随手押了一只蓝色鼬狐。 联盟元虽然贬值得厉害，但在大多数地方，一万也不是什么太小的数目，他的出手不算太阔绰，却有刚好能够引起酒店的关注——对那种人傻钱多型顾客的关注。 女侍者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在这里服务多年，她对这些机器中的鼬狐十分熟悉，这只蓝色鼬狐的成功率极高，算是这里的王牌，这个客人像是一个十足的新手，但眼光还是不错的。 果然，30秒后，飞鼠马就被蓝色鼬狐按在爪下。 在人们羡慕或懊恼的声音中，女侍者笑意盈盈地把三十多枚赢来的筹码收到盘中。 她的行为为韩兼非带来更多的羡慕眼光，这个酒店中豪掷千金的客人比比皆是，可并不是每个土豪都能让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侍者专门陪在他们身边。 前三局尽量让客人小赢一场，这是黄樱桃酒店的策略，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会认为自己“赌技高超”，才敢下更重的注，最终只会输光手里的所有筹码，落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十赌九输，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些经过数学专家和精算师精心设计的游戏中成为赢家。 几只鼬狐被换了下去，桌台上很快又开了一局，韩兼非转头看着身边的女侍者，笑问道：“你觉得哪个会赢？” “我们不能帮客人做决定。”女侍者微微弯起眼眉笑道。 “没关系，”韩兼非把刚刚赢来的筹码都放在她手里，“我让你选的，绝不反悔。” 女侍者隐秘地看了大堂经理一眼，一直默默关注这边状况的经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于是她抓起那三十多枚筹码，放在一只深棕色鼬狐的投注区里。 那只鼬狐胜率并不高，虽然有机会获胜，赢面却并不大。 韩兼非笑了笑：“我听说，黄樱桃不光可以赢钱，任何东西都能用来当赌注，是吗？” 女侍者有些诧异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钱赢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别好玩的东西可以赢？” “嘟！”一声铃响，比赛开始，鼬狐的围栏开启，8只饥饿的小型猎杀者闻到飞鼠马的气味，立刻向迷宫中飞奔去，在桌台中间，飞鼠马机警地察觉到危险，一边不断咀嚼着食物，一边开始狂奔逃命。 但被捕猎者终究没有快过猎食者，只用了十几秒，那只倒霉的啮齿动物便被女侍者刚刚押注的那只鼬狐一口叼住。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更多五颜六色的筹码被堆放到韩兼非的面前。 韩兼非似乎并没有觉得如何意外，而是继续盯着女侍者，等待着她的回答。 “啊……我们……不知道客人您想……赌……什么……”迎着他的目光，女侍者有些慌乱。 又一局游戏即将开始，韩兼非伸手接过女侍者手里的筹码，连同面前所有的筹码一起，推进押飞鼠马赢的区域：“这次我们赌个最大的，怎么样？” 第117章 小霍普先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黄樱桃酒店所在建筑的高层，年轻的小保罗·霍普正在处理来自锡安的最新消息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霍普先生抬起头，负责楼下赌场管理的经理急匆匆地走进来，表情严肃地说：“先生，楼下大厅里来了一个古怪的家伙，我们不敢擅自处理。” 小霍普先生微微皱起眉，这种敢在赌场捣乱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这种事一直都是由下面的人自行处理，犯不上惊动自己。 “什么人？” “那个人连赢了两把，第三局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了，说是不想赢钱，想问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以赢。大厅里的客人都围过去了，我们的人一直拖着没开第三局。” “两局而已，”小霍普先生不悦到，“多大筹码？” “一枚超算币。” “几十万的东西，值得让你们这么上心？” 经理小心翼翼地答道：“那人来了以后一直没有玩什么，我们的引导员过去，他才换了筹码，只玩赌马，第一局完全是随性的，赢了，第二局是我们的引导员帮投的，投了一个几乎没赢过的，也赢了。第三局他把五十多万都投了飞鼠马，赔率是25倍，还追加了100倍杠杆，如果这局他又赢了，我们一把就要赔出去12.5亿。” 小保罗·霍普终于放下手里的电子纸，认真地看向那位经理。 “你们没把握让他输？” “本来我们有办法让那只老鼠必输，可我总觉得，那个人有点儿古怪，就让人在下面拖着，赶紧上来请示您。” 经常玩这些赌局的人应该都比较清楚，许多游戏都有机会出千，可“赌马”却被公认为最难作弊的。 因为这个游戏是由活的动物进行的，所有动物在开场前会被分派到哪个桌台，都是无法提前预判的，在游戏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情况，也很难判断。 当然，除了庄家。 小霍普先生想了一会儿，说道：“他说他不想赌钱，想赌些不一样的东西？” “是的。”经理连连点头，“所以我们才觉得古怪。” “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我让现场调控的负责人把他这局游戏推到公屏上，作为今天最受关注的一局游戏，以需要预热造势的理由拖着那个人，但估计拖不了太久。” 小霍普先生想了会儿：“你做得对，对方也不会太着急，他应该是在等我出现。走，我们去看看这位高人。” 在酒店大厅中，韩兼非稳稳坐在那台赌马机前，似乎并不着急，旁边的女侍者虽然心中不安，但专业的培训和职业素养，让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焦虑或不安的情绪。 而在大厅中间的巨型显示屏上，此时正展示着这张桌台上的情景，虽然里面只是枯燥的画面，却吸引了大厅中许多客人的目光。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场还没有介绍比赛动物，就已经完成下注的游戏，下注的人只有一个，直接押50万飞鼠马胜，百倍杠杆。 在这之后，黄樱桃酒店立刻关闭了所有人的投注通道。 巨大的赌注立刻引起所有人的关注，这位豪赌的人虽然只花了五十多万联盟元，可一旦飞鼠马输掉，他将立刻担负五千多万的债务。 而反过来，如果他能赢得这场游戏，将可以获得12.5亿的巨额奖金。 事实证明，能来黄樱桃的客人，个个体内燃烧着赌徒的灵魂，虽然封闭了追加投注通道，却很快有人在外围开起盘口，来赌这位神秘客人到底能不能赌赢。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场引起关注的比赛还是没有开始。 但很快，从大厅另一侧走来一群人，同样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那些常客立刻认出，这群人中有一个，赫然就是这座黄樱桃酒店的负责人，可负责人跟在另一个年轻人身边，俨然一副下属仆从的样子，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年轻人似乎丝毫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那张赌马桌前，向坐在那里的韩兼非伸出右手：“幸会，我叫保罗·J·霍普，是这里的……股东。” 韩兼非没有起身，也没有去握他伸过来的手，只是微笑坐在原地，轻轻颔首：“年少有为，的确像是未来科技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 小霍普先生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正常。 未来科技是霍普家族的根基，在水星基金会五大股东中，比冯凭海家的冬风财团，即世人熟知的冯-谢工业集团稍小一些，位列基金会第三大股东。 但这些东西，不但没有在联盟任何官方记载中出现过，就连基金会普通成员，都很难接触到。 小霍普先生并没有介意他的倨傲无礼，而是颇有风度地微微躬身，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听到两人对话的女侍者顿时如芒在背，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站在哪里，可不知为什么，像是有一种什么魔力，把她牢牢定在当场，完全动弹不得。 小霍普先生坐下后，低声问道：“不知道贵客是从哪里来？怎么称呼？” “新罗松，许硕。” 站在小霍普先生身后的经理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去查，新罗松许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原来是许先生，”保罗·霍普道，“久仰久仰。” 韩兼非自嘲一笑：“霍普先生应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我只是想来跟你玩儿点儿不一样的，怎么样，游戏可以开始了吗？” 关于新罗松许硕的信息很快传入小霍普先生的耳中，所有渠道能够打听到的消息，这位许硕只不过一个军火走私贩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也跟那些被家里明确告知不能招惹的家伙没有什么联系。 但小霍普并不敢掉以轻心，对方明显是在撒谎，一个普通军火贩子，是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霍普家族和未来科技相关信息的。 “不如这样，”小霍普先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退让一步，“您能找到我，一定是知道跟战争相关的消息，我们家是有一些给基金会以外的人提供安全保障的名额，数量不多，但价值不菲，现在的行情是十亿一人，不如许先生放弃这局游戏，我送许先生一个名额，如何？” 韩兼非看着他，笑而不语。 “您直到，几个月前，钢铁帝国的舰队已经打到第七疆域外围了，再次打过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这个层级的人，虽然没有什么资格参与基金会的大事，但还是从家里稍稍了解了一些内幕，这场战争不管最后的胜者是谁，对基金会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坏事，这个安全保障名额，可不止是对您个人安全的承诺，还包括很多跟战后秩序相关的附加利益。” “听起来的确不错。”韩兼非说，“可我就是想跟基金会玩一把，而且，你这个名额只值十亿，比不上我下的注。” 小霍普先生再次皱起眉。 12.5亿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巨额财富，可对基金会，或者对霍普家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就算随随便便一艘驱逐舰，都至少价值数百亿，这点儿小钱，小霍普还真没太放在眼中。 只是霍普家一直喜欢用怀柔方式来解决问题，像这种有些本事的，能够收归基金会更好，不能的话，就当他是个蝼蚁罢了。 可对方想用区区五十万，连提都不值一提的小钱，来跟霍普家讲条件，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己已经做得够低调了，对方还在得寸进尺，小霍普已经有些怒火了。 但看着面前这人笑吟吟的欠揍样子，他还是强行将怒火压了下来。 “既然许先生那么有兴趣，那就来一局吧。”他淡淡说道。 “不急，我说过，不要钱，你提的条件还没到支付赌注的价码，我想还是等您找到了合适的标的，咱们再开局。” 小霍普被他的无理要求一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他转头对身后的经理说：“准备12.5亿，全部换成超算币。” 然后，他再次扭转头，对韩兼非说：“抱歉，许先生，其他的赌注，自然拿得出来，但12.5亿还远远不够，不如这次先玩现金，等下次赌注够了，我们再谈别的？” 韩兼非笑着点点头：“好。” 很快，几名保安抬着一口大箱子走了过来，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千多枚超算币，都是一元面值的，看上去沉甸甸的，四个壮汉搬起来都有些吃力。 随着一声哨响，在大厅透明的幕墙后，几十只鼬狐开始穿过复杂的透明管道进入桌台，但最终只有八只会来到两人面前的桌台上，这个过程全程透明，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谁都不会知道究竟哪些鼬狐会成为这场吸引全场关注的游戏中的主角。 紧接着，上百只飞鼠马用同样的方式进入场内，其中只有一个会进入这张桌台，成为全场的焦点。 当所有准备工作都就绪后，场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许先生，”在游戏正式开始前，小霍普先生微笑着看向韩兼非，“您对这场游戏所有参赛动物的挑选过程，有异议吗？” 黄樱桃酒店当然在挑选动物的时候做了手脚，那些鼬狐看起来个个身形矫健，而那只飞鼠马，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精神。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确定，这个敢跟酒店叫板的白痴输定了。 韩兼非的目光扫过场上所有动物，摇了摇头道：“没有异议。” “那我们就开始了。”小霍普说。 第118章 这回够了吧？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嘟——” 随着一声清晰的哨声，八只鼬狐面前的围栏全部打开，八条矫健的身影“嗖”地一声蹿了出来。 这局游戏的迷宫并不复杂，对于常年靠在游戏中猎捕飞鼠马才能填饱肚子的鼬狐来说，迷宫中那只可怜的啮齿动物，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明亮。 几乎在围栏落下的第一时间，几只鼬狐就找准了飞鼠马的方向，从大屏幕上的俯视视角看去，最快的一只红色鼬狐只需要绕过一个障碍，就能轻易把那只还在吞咽坚果的小老鼠按在爪下。 但就在这时，那只飞鼠马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惊到，警觉地抬起头像四周张望。 鼬狐的动作快速而隐蔽，飞鼠马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 时间只过去了10秒，火红色鼬狐就已经出现在飞鼠马身后。 可就在它以闪电般的速度扑向自己的猎物时，那只机警的飞鼠马突然向左侧加速逃逸，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翻过迷宫围墙，进入鼬狐视野的盲区。 为了表现游戏的公平性，桌台迷宫的墙面高度大都比桌台高度稍矮一些，迷宫围墙和玻璃罩子之间，刚好有一条不足3厘米的缝隙，飞鼠马可以从这个缝隙中钻过，鼬狐却只能从围墙四周绕行。 但实际上，大多数飞鼠马都活不到想起可以翻过围墙的时间。 可这只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精神的飞鼠马，却如有神助一般，在最危险的关头突然越过围墙。 韩兼非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只小啮齿动物的逃命之旅，旁边小霍普先生面无表情，内心却并没有像表现中那样淡定。 八只饥饿的捕食者围捕一只没精打采的小老鼠，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作弊，小老鼠能够存活超过90秒的几率，也不会大于1%，可不知为什么，小保罗·霍普今天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应该再给这位来历不明的许硕一些好处，来避免这次莫名其妙的赌局。 第35秒的时候，飞鼠马再次遭遇危险，两只鼬狐同时发现了它的位置，飞鼠马却像提前预知一样，转头向其中一只跑去。 在看客们眼中，这只小老鼠像是在无奈中选择成为更顺眼的那只捕食者的口粮而已。 然而，像是计算好的一般，两只鼬狐刚好同时从不同方向出现，飞鼠马停下来，看着两个鼬狐为了争夺猎物互相威胁和咆哮。 就在两只捕食者决定先抓住猎物的时候，飞鼠马再次敏捷地越过围墙，留下两只鼬狐在原地互相撕打。 如果有什么比抓猎物更重要，那一定是另一个竞争者的出现。在这方面，人类的表现并没有比饥饿的鼬狐强多少。 这只飞鼠马表现出的智慧，已经远远超过一只啮齿动物了。 不知为什么，小霍普先生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下意识地看了许硕一眼，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对他报以微笑，他也只得僵硬地扯动嘴角，回以一个勉强的笑容。 时间很快过半，飞鼠马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游刃有余地牵引着追捕者，在只有几个平方大的迷宫中兜圈子，而为了争夺猎物，八只鼬狐中，已经有两只被竞争者咬断前腿，几乎已经丧失了获胜的机会。 小霍普隐隐感觉到，这个许硕似乎有什么办法来控制或引导飞鼠马的行动，时间已经过半，他不能让对方再这么肆无忌惮地作弊了。 “许先生，”他决定出声分散对方的注意力，“的确很抱歉，我之前确实眼拙，没有听过您的大名，还请许先生简单介绍一下，交个朋友，以后如果有生意往来，也好联络。” 韩兼非把目光从桌面上拔出来，看向小霍普：“也没什么好介绍的，我就是一个战争贩子，这次来，本就是打算跟霍普家做点儿小生意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在小霍普先生的印象中，那些做军火走私生意的亡命徒，都喜欢把自己叫做“战争贩子”，而不是听起来更低级一些的“武器贩子”。 只是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家伙，真的可以算是联盟最大的“战争贩子”了。 桌面上的战斗依然胶着，两人的心思似乎都没有在比赛中。 “是吗？请问您要做的是什么生意？”小霍普先生略作思忖，决定开门见山，“放心，无论这场赌局结果如何，都不影响我们正常的业务往来，未来科技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会拒绝任何合理的业务。” “那就好。”韩兼非也笑着点点头，“我想做的事也很简单，等这局游戏结束，咱们自然可以聊那个话题。” 游戏桌台上，飞鼠马依旧灵活自如，似乎并没有因为韩兼非分心而受到影响。 “哦？方便先透露一下，是哪方面的生意吗？”小霍普先生追问道，“不同的业务，可能需要不同部门或分公司配合，我先看看能不能帮许先生牵线搭桥。” “像我们这种人，做的都是地下的生意，所以，您一定可以帮忙引见的。”韩兼非微笑道。 小霍普的眼皮微微低垂，内心却已经波澜起伏起来。 地下的生意，霍普家的未来科技也没少做，只是不知道，对方这么大的胃口，到底是想做哪种“地下”。 他心中暗暗盘算，这局游戏结束之后，只要在自己权力范围内，哪怕对方想弄点儿核武器，他都不是不可以做到。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控制那只飞鼠马的，但能在黄樱桃严密的监测网中做到这一步，这本身就已经很值得他投诸关注了。 果然，90秒时间很快过去，桌台上的迷宫中，出现了一个只有飞鼠马能够穿过的小洞。 而还算健全的六只鼬狐，在经过长达90秒的高速运动后，已经开始长大嘴巴喘息起来。 飞鼠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个小洞就是自己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依然不急不慢地在迷宫中四处游荡，直到找到最初被自己丢掉的坚果，这才大摇大摆地穿过六只鼬狐的围堵，钻进逃生的小洞中。 “嘟——”哨声响起，游戏结束。 飞鼠马胜！ 大厅中立刻爆发出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韩兼非微微一笑，指着地上整箱超算币，再次向小霍普先生微微颔首道：“咱们再玩一局怎么样，这次我把这些全押上，还赌飞鼠马胜，还是100倍杠杆，这回赌注够了吧？” 第119章 他应该不需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12.5亿押飞鼠马胜，加上百倍杠杆，就算加上手续费和佣金，如果韩兼非这场再胜了，黄樱桃就要连本带息赔给他两万多亿。 即使是未来科技和霍普家族这种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两万多亿联盟元，或者等价的某种东西，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如果说，12.5亿还在小霍普先生的控制范围内，两万多亿就不是他，或者他的父亲、祖父这一支系能够掌控的了。 看着韩兼非促狭的笑脸，他很想狠狠在上面砸上一拳。 但武力从来不是霍普家族的最好选项，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不会随便动用武力。 况且，就对方这架势来说，虽然只有一个人，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留下或控制住。 “抱歉。”小霍普站起身来，对韩兼非说：“这次的赌注的确太大了，有些超出我的控制范围，我得请示一下。” 在外人面前，就算超出控制，也不能明确拒绝，这是水星基金会股东家族的脸面。 说完，他轻轻抬手，早已等在一旁的酒店负责人立刻会意，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清场。” 在这方面，这些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表现出极高的效率，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大厅中便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除了小霍普先生、韩兼非、酒店经理和站在韩兼非身旁一动也不敢动的女侍者外，所有安保人员远远离开这处桌台，为他们清理出一片开阔的空间。 “许先生，”小霍普这才开口道，“您要做的交易，可能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不过家父刚好在百里车市，今天凑巧不在，不如先给您开间房住下，等明天家父回来，由他亲自跟您商讨如何？” 韩兼非微笑着点点头：“也好。” 小霍普先生又看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许硕一眼，看来他其实早有准备，就是对着自己父亲来的。 下面的人早就把这里的消息汇报给他的父亲，但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摸清这个许硕的底。 韩兼非知道，在见到霍普家的实权人物之前，他想谈的事，跟谁说都没有用，也不着急，起身对小霍普先生道：“麻烦你了。” 酒店经理立刻对女侍者说：“带许先生去88层0号套房。” 韩兼非微微扬起嘴角，跟着那名女侍者离开。 直到韩兼非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内，小霍普才开口道：“父亲呢？” “刚回来，在上面等您。” “走吧。” 酒店顶层，小保罗·霍普的办公室中，黄樱桃酒店真正的东家，也是基金会在整个第七疆域的负责人老保罗·霍普正一脸漠然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如果米清此时站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这个人就是把她从曼哈顿IV空间站的妓院中带出来，又供她读书、把她吸纳入基金会的霍普先生。 她只知道霍普先生的姓，却不知道他在基金会中拥有这么高的地位。 他是霍普家族的二把手，也是整个第七疆域真正的掌控者。 “父亲。” 小霍普见父亲愣愣出神，默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他还没有动作，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老保罗·霍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儿子一眼。 “那人说他叫什么？”老霍普先生似乎并没有责怪自己儿子的意思，而是随口道。 “许硕。”小霍普说，“我们的人去查过，只是新罗松的一个军火商而已。” “你也这么想？” 小霍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判断：“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不相信他只是一个军火商，从他身上，我看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气质，像是那种杀过无数人的战场老兵。” 老霍普点点头：“他有没有说，要拿12.5亿赌什么？” 小霍普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让我们拿出更大的筹码来……他不会是为了……” “才想到？”老霍普似乎早有预料，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否则，你觉得他就真的是拿一个超算币跟你逗闷子玩儿？” 小霍普先生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涌了出来：“我这就去转移……” 说完，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算了，那人能找上门来，自然有他的办法，你拖了他一天时间，你觉得能在一天里，无声无息地把地下那些东西全部转移走吗？” 小霍普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算了，就放在那里吧，现在做任何转移，都没有意义，明天，还是我来直接跟他谈吧——记得我们的祖训——一切都还没到最糟的时候。” “是，父亲。”小霍普微微低下头。 “你也别太气馁，你今天保持克制，没有出手是对的。”看到儿子的样子，霍普先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个家伙如果真的出手，整个第七疆域的驻军加起来，都未必能对付得了。” 看着一脸不解的儿子，老霍普又笑了笑：“我知道他是谁了，这件事你不要在插手，之后的事，真就只有我能谈了。” 小霍普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知道，父亲说的“只有我”，并不只是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范围，而是说，整个水星基金会，也只有父亲能跟他谈，或者配跟他谈。 这个人是谁？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让父亲如此重视？ “先陪我下去走走，看看那些东西吧。”老霍普先生从沙发上站起身，身形已经微微有些佝偻，好像一瞬间老了许多。 韩兼非并不需要关注小霍普会为自己准备什么，这对他们父子来说，注定是一个漫长而难熬的夜晚。 可看着面前的情景，他也有些犯难了。 那名女侍者只穿了她所能穿的最少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说过了，其实你不需要这样。”自从教团接受改造之后，他早就不再受那些激素的控制了，自然也不会对这送上门的“艳遇”感兴趣。 “可是，如果我就这么出去，老板一定会……” 女侍者常年在这里工作，眼泪早就收放自如，韩兼非冷笑一声道：“你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出去告诉你的老板，有什么问题明天都可以谈，不要再送什么人或东西过来了。” 女侍者擦了擦眼泪，披上睡袍离开房间。 很快，老霍普先生就收到女侍者带回的话。 “也对，”他呵呵一笑，“他应该不需要……了。” 第120章 谁说我不需要？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第二天早上，韩兼非拉开窗帘，坐在宽敞的阳台上俯视晨光中的城市。 这座以度假休闲享誉联盟的城市，似乎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街道上和半空中的车辆都不算多，刚好可以看清整个城市的全貌。 “这里是这座城市中观景最舒服的地方。”在旁边的阳台上，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韩兼非转过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咧开嘴笑了笑，打招呼道：“早上好，霍普先生。” 虽然只在影像资料中看到过，韩兼非还是第一时间认出，这个人正是米清说的那位霍普先生。 “早上好，韩先生。”老人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然经过改头换面，老霍普还是直接叫出韩兼非的名字，可他似乎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 “看起来，见您一面比我想象中的要容易一些。”韩兼非说，“我以为，还要再赌一局，才能见到您。” “那您还要玩一局吗？”老人笑道。 韩兼非摇摇头：“抱歉，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毕竟，如果我挑明了身份见您，会给您带来不小的麻烦。” 老人道：“现在麻烦就小吗？” “麻烦就在那里，我来不来，早晚都会付出水面。” 霍普想了会儿，点头道：“那倒是。” 两人对视良久，同时笑了起来。 对于霍普来说，基金会对硅虫的研究，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以前或许还好说，如今韩兼非已经悄然无息地来到他的地盘，就算他想正面对抗，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但在这座建筑的地下，毕竟有他和他的父辈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成果，虽然没法完全战胜韩兼非，但如果真打起来，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两人真真假假地笑了一会儿，韩兼非问道：“那您看是直接拿出来谈，还是再赌一局？” “韩先生有没有听过一个古代的谚语，叫做‘一女不嫁二夫’，我们这里的东西，几个月前已经跟翟先生做了交易，又怎么能再卖给您呢？” 韩兼非摇头道：“霍普先生，您的研究成果毕竟不是一个活人，既然是技术资料，肯定是可以拷贝的，只要您出价，什么都是可以谈的。” 霍普微笑着看向韩兼非，却并没有回答。 韩兼非默默等了一会儿，就在双方都以为，这场会面会以某种尴尬的沉默收场时，韩兼非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霍普先生，您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米清的女孩？她曾经是基金会的下级成员。” 霍普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略一思考，还是点头道：“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我把她从一家妓院中带出来，培养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信息官，我对她印象很深刻。” “看来，她在您心里确实很有分量。” “也……不算吧。”霍普笑道，“当时我只是随手而为，收了几个年轻的孩子，如果不是后来‘抚慰者’计划的时候看到她的资料，我都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说起抚慰者计划，”韩兼非笑道，“咱们俩也算是很有缘分了。” “那时候我们以为，韩先生已经死了，这具躯壳不过是硅虫的傀儡，也只能用抚慰者来进行引导和控制，这件事我们一直欠您一个抱歉。” “那驭龙者呢？” “驭龙者只是抚慰者计划中的一小部分，毕竟我们也要研究如何克制感染体，不得已才拿您来做实验的，关于这些，如果有机会，基金会自然会补偿您。” 韩兼非摇摇头：“补偿倒不用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想跟霍普先生您请教一下。” “您说。” “未来科技和冯家的冬风财团，谁在基金会中占股更大一些？” 两人说话的速度都不算快，短短几句话聊下来，天上的第二颗恒星也已经升到地平线之上，整个城市终于开始醒来，露出繁忙的端倪。 很快有侍者送来两份丰盛的早餐，这种待遇，应该是只有这种高级套房才能享受的。 韩兼非似乎也不急着要霍普先生的答案，而是在阳光中抓起餐车上的面包，轻轻咬了一口。 霍普先生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冬风财团加上下属的冯-谢工业集团，占股要比未来科技多一些。”霍普先生也抓起一块面包，小心翼翼地把一块鹅肝酱均匀地涂抹在上面，送到嘴边细细咀嚼。 他已经年过六十，牙口不算太好，只能细嚼慢咽些易于咀嚼吞咽的食物。 “我听冯老总统说过一句话，”韩兼非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水星基金会能够屹立数千年不倒，最大的依仗，并不是某种领先的技术，也不是强大的舰队，更不是富可敌国的股东和他们手里的金钱，而是始终能够站在胜利者身边，在重新洗牌后，依然能够确保获得最大的利益。” 霍普先生放下沾满酱汁的餐刀，转头看向他。 “所以，我很清楚，冯老总统始终选择跟我合作，还有您带着冯丞恺去见翟六，都只是基金会在站队而已——就像您的赌场，分开投注，虽然可能无法全胜，但最差的结果，也是保留足以东山再起的资本。如果碰上一个数学好的赌徒，就更好玩了，因为他总能找到一个最优的分散投注方式，靠概率的魔力赢得最大的利益。” 老霍普放下另一只手里咬了一半的面包，开始认真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冯家在对付我这方面是什么态度，你应该很清楚，”见他不说话，韩兼非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明面上强硬到底，暗地里却让冯凭海跟我合作，无论最后获胜的是谁，他们都有理由分享胜利的果实。” “您是说，让我也两面下注？”霍普抬头问道。 “我相信，您跟翟六的合作，是迫于武力压迫，以及基金会有些人对钢铁帝国的盲目迷信，而不得不为之的。毕竟，一个多元发展的人类文明，和一个冰冷死板的钢铁帝国之间，以您的睿智，应该很容易做出选择。” 霍普又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个人的想法并不重要。” 韩兼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个人愿意跟你合作，但霍普家族是拒绝的。如果你想拿到那些东西，我可以帮你，但不是公开的那种。 “我也不是来跟‘霍普家族’做生意的。”韩兼非立刻答道。 “我不能明着把东西给您，还是得把戏做足吧。”霍普说，“就像您吃东西一样，虽然您并不需要它们。” “谁说我不需要？”韩兼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21章 冰铁重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场在百里车那些度假闲人中间盛传的旷世豪赌，终究没有进行下去。 第二天中午，黄樱桃酒店照例开张营业，前一天盛传的神秘人连赢三局净胜超10亿的消息不胫而走，酒店刚刚开门，便被慕名而来的客人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都想亲眼目睹那场金额可能超过两万亿的豪赌，可直到傍晚时分，那个神秘的客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有一些常客开始询问和自己相熟的酒店员工，可被问及的人全都三缄其口，仿佛前一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越是如此，人们越是觉得好奇，久久围在大厅中不愿离开，反而让黄樱桃的生意大好。 为了维持秩序，黄樱桃不得不调动大量人手在现场进行安保，可现场仍然一片乱糟糟，人们大声嚷着，质问神秘人的去向。 虽然酒店经理反复出来解释，他们已经跟神秘人达成和解，神秘人拿了满意的补偿，早已离开百里车，现场却没有一个人相信。 一股阴谋论的气息笼罩在这座大厅中。 就在不满的看客与酒店保安对峙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身影悄悄穿过人群，从一座厚重的大门穿过，向酒店地下室走去。 一直站在大厅跃层看着下方一切的霍普先生，微微翘起嘴角。 韩兼非穿过那道故意留了一条缝的大门，沿着向下的阶梯走了很久，直到他自己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看到台阶的尽头。 那里只有一扇普通的防火门。 “我可以让你进去，能拿到什么，全凭你自己了。”他想起早上吃完早餐，霍普先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都是一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防火门，可韩兼非知道，想要从这里进去，进入基金会最深层秘密所在的实验室，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逗比此时没在身边，他也只能靠自己了。 在门前站了一会儿，他释放出几百只硅虫，顺着空气向那扇门飘去。 出乎意料的是，硅虫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而易举地贴到那扇门上。 韩兼非控制着那些硅虫，从门缝中溜进去，可它们刚刚穿过那扇门，便失去了所有联系。 默默站在门前想了一会儿，韩兼非几步走到门前，把手放在门上，轻轻用力。 大门纹丝不动。 韩兼非又暗暗用力，在无数硅虫的动力输出帮助下，力量几乎可以媲美奔雷装甲。 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他放下手，突然笑了。 然后，他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这次虽然仍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这扇门还是应声被拉开。 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的防火门，直到拉开大门，韩兼非才注意到，这扇门其实极厚，在两扇含铅合金中间，夹杂着高纯度的锓合金，而且都是高能态。 如果不是韩兼非用蛮力把它拉开，如果其他入侵者想要把这扇门炸开，下场只会相当凄惨。 韩兼非走进门内，像是走进了粘稠的胶水中一般。 他知道，那是水星基金会专门为对抗硅虫而使用的某种力场，驭龙者小队也曾经使用过这种力场来对付他。 在这种力场中，人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对硅虫的控制和硅虫自身的行动，都受到极大的限制。 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并不影响他正常的动作。 沿着门后的长廊又走了许久，韩兼非来到一片狭长的地下空间，在他的刻意干扰下，那些在一个个嵌套在长廊上的实验室中忙碌的研究员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韩兼非默默走到最靠近门口的实验室外，看到一个类似抚慰者的罐子，里面关着一只变异的感染体。 看到这个实验对象，他终于明白，翟六那些稀奇古怪的感染体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基金会和翟六，早就已经有所勾结。 但他对这种畸形的感染体改造技术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因为人体实验的原因，对基金会的恶感又深了一分。 韩兼非继续向里走，绕过十几个进行感染体活体实验的房间，终于在一间无人实验室中看到了晶化硅虫。 只不过和在赵小南那里见到的浅蓝色水晶不一样，这里的晶化物似乎呈现出各种不同的色彩。 韩兼非瞒过实验室门禁，走到那些五颜六色的水晶跟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里面无数个休眠中的硅虫。 在一枚浅粉色的水晶前，他停了下来。这枚编号P8的晶化物样本下，标注有一行小字：“极不稳定的硅虫晶化物P8，只需要轻微加热或震动即可剧烈活化，并释放大量能量，可用于制作爆炸物，并快速投放硅虫感染。” 原来，基金会一直在研究如何把硅虫武器化！ 韩兼非又来到一枚浅绿色水晶前，看到一行介绍：“P4，硬度超过钻石，极其稳定，目前还不知道如何唤活，但因结晶和过脆原因，无法进行武器化。” 韩兼非顺着实验室中摆放的晶化物，一枚一枚看过去，每一种水晶，都代表着基金会在针对硅虫各种特性上做出的研究。 在看完这些样本后，韩兼非终于在实验室主机中找到了与晶化技术相关的存档，毫不犹豫地复制之后，转身离开这间充满不稳定硅虫结晶的实验室。 离开晶化实验室后，他又往里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一个让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 在一座拥有自动武器防守的高级实验室中间，摆着一个很小的玻璃容器，在容器中间，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指环。 “冰铁！” 他一直以为，在自己接受改造后，冰铁指环似乎被硅虫用来当做自我复制的原料，可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看到了这个老朋友。 他径直走进这间实验室，自动武器却对他的存在毫无反应。 韩兼非站在房间中间，向台子中间的指环伸出右手。 似乎感受到他的存在，一圈肉眼几乎很难察觉的光纹在黑色指环中间缓缓亮起。 他压抑着微微有些激动的心情，轻轻抓起指环。 黯淡的光纹顿时消失不见，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黑铁指环一般。 韩兼非用两只手指捏着冰铁，轻轻戴在左手的中指上。 “警报！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重要资产失窃！……”实验室中顿时响起凄厉的警报声。 第122章 螺蛳壳里做道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立刻收起左手，向实验室外走去。 他虽然并不惧怕这些普通人，可在这种充满稀奇古怪限制的地方遇到驭龙者小队，绝对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研究员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不偏不倚地和他撞了个满怀。 这种时候，就算再强大的匿踪能力，都已经失去任何效果了。 “啊……”那个研究员还没来得及呼叫，就被韩兼非一把卡住脖子。 “别说话，我不会伤害你。”韩兼非压低嗓子说。 研究员被他抓着脖子，气都喘不上来，只能用尽力气微微点头。 “折跃技术的研究在哪里？” 他知道，这座基地中的安保人员正在赶来，可还是决定继续在基地中寻找。 毕竟，答应陈明远的事，他还没有做到，以后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潜进来，几乎不可能了。 研究员用颤抖的右手指向长廊深处的一间实验室。 韩兼非随手把他扔到实验室中：“在里面呆着，别出门也不要喊，你就不会有事。” 说完，他转身向那人指的方向跑去。 那名研究员果然老老实实地蹲在自己的实验室中，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在凄厉的警报声中，韩兼非几步来到那间实验室，顾不上细细分辨，随手拔下插在主机中的存储器，向实验室门口的方向跑去。 地面上的大厅之中，仍旧是一片混乱，小保罗·霍普行色匆匆地走到父亲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霍普先生脸色微变。 韩兼非潜入实验室已经有些时间了，他本以为他会悄悄进去悄悄出来，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失，默契地完成这次交易，可不知怎么，那个家伙还是触动了实验室中的警报。 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那枚三年前从韩兼非手上取下来的指环就在这座实验基地中，以韩兼非的性格，不可能对它无动于衷。 来不及想太多，他和韩兼非交易的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行。 “让驭龙者小队下去。”略作权衡之后，他终于做出决定。 至于韩兼非，还有他们的交易，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小霍普匆匆离去，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大厅中拥挤的人群，有些愣愣出神。 如果地下那些东西被韩兼非搅得天翻地覆，只怕这些游客会成为硅虫的最佳宿主，而第七疆域恐怕立刻就会成为另一个奥古斯都堡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手腕，对着通信器说道：“尽可能小心点儿，别造成太大破坏。” 在关掉通信后，霍普先生转身离开二楼跃层，向酒店外走去。 退一万步来讲，一旦驭龙者小队与韩兼非的战斗把那些硅虫释放出来，他也绝不愿意为他们殉葬。 韩兼非在愈发粘稠的反硅虫力场中艰难前行，虽然看起来动作并没有慢上几分，但能量消耗之大，动作阻滞之艰，也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尤其是在只有一条通道的实验室中，遇到一只建制完整的驭龙者战斗小队。 “本来只想跟你们交易，没想真动手。”韩兼非苦笑一声，“非得打一场吗？” 没有人搭理他。 在驭龙者小队专用的视觉辅助装置下，他那能够干扰人类视觉的能力，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 但不知为什么，驭龙者小队并没有着急动手。 韩兼非环顾四周，很快明白过来。 这里的空间太过狭小，动作稍稍大一些，都有可能打碎那些极不稳定的晶化物，造成高浓度硅虫泄露。 而这座实验室上方，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这种泄露造成的后果，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 “既然你们不想打，也不敢打，”韩兼非摊开双手，“不如让我过去，咱们出去找个宽敞点儿的地方打个够，怎么样？” 依然没有人搭理他。 但很快，那些驭龙者开始做出反应。 他们放弃了可能造成附带伤害的远程武器，而是选择了肉搏。 韩兼非同样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欺身上去，抡起拳头向那些全副武装的机动装甲砸去。 可他刚刚跃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让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突然一滞。 抚慰者！ 韩兼非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驭龙者小队采用的战术，跟奥古斯都堡上翟六对付自己时用的一样。 就在他动作一僵的同时，两道战刃划过他的身体，留下两条深深的刀痕。 韩兼非急速后退，身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必须找到抚慰者，否则，自己只能被对方压制。 他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抚慰者的踪迹。 驭龙者小队的主攻装甲再次冲刺上来，韩兼非举臂格挡，那种熟悉的僵直感再次出现。 在一刹那间，韩兼非放弃格挡，向后飞掠。但突刺中的战刃，依然狠狠刺入他的腹部。 不对，没有抚慰者，基金会培养出的抚慰者，除了米清，都已经被他干掉了。 这些驭龙者应该是使用了某种能够模拟抚慰者精神攻击的方式，虽然作用时间和效果都比真正的抚慰者要差上不少，但却可以更加频繁地使用。 韩兼非再次后退，再次退入一个更加狭窄的通道。 他突然想起一句古代谚语，“螺蛳壳里做道场”。说的就是在极其逼仄的空间中，做成一件极难的事。 当前的状况，似乎正应了这句话。 负责主攻的装甲再次攻击上来，韩兼非心中默默计算那种仿抚慰者精神攻击发动的时间。 果然，在他数到0的时候，那种僵直感又一次出现。 这次，韩兼非提前做好预判，在僵直感出现的时候，刚好用坚实的小臂紧紧夹住袭来的战刃。 虽然左臂顿时被战刃上的等离子烈焰烧得一团焦黑，韩兼非还是抓住了这极难把控的一丝机会，借助短短一瞬的时间差，欺身钻入装甲怀中，化手掌为利刃，精准刺入装甲接缝之中。 拔出的手掌，已经被鲜血染红。 在驭龙者小队还没从队友惨死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时，韩兼非终于找到了那个模仿抚慰者精神攻击的装置。 那名小队成员，背着比其他人大了不少的动力包，却一直没有参加战斗。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所谓“动力包”，一定就是那种模拟装置。 他径直向那个驭龙者冲去。 在反硅虫力场作用下，他已经很难发挥出那种极致的速度，在面前的敌人眼中，他的动作更是缓慢无比，像是广场上打健身拳的老人一般绵软无力。 可韩兼非似乎并不如何慌乱，反而嘴角上扬，缓缓闭上眼睛。 第123章 胜似闲庭信步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闭上双眼后，外界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条条黑白的线条，在线条和线条交叉的地方，是一个个明亮的小点，他可以看到每个线条的变化趋势，甚至那些线条在每个时刻拟合曲线的函数，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很快，那些驭龙者们看到了一个非常违和的现象。 在他们看来，受到压制力场影响的韩兼非，动作完全可以用“极慢”来形容，可就是这极慢的动作，在他们相对高速的打击中，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无论他们的动作有多快，却几乎无法碰到韩兼非的一片衣角。 韩兼非以慢打快，他们却偏偏没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就算那种模拟抚慰者的精神攻击，似乎也被对方算计在内，每次发动的时候，他的一瞬僵直，却刚好避过队友闪电般的一击。 此时的韩兼非，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忘我的状态，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外界的感性感知，所有的视觉、听觉、触觉全部都转化为能够被瞬间解析的数据，那些线条和光点，似乎也变成这些数据中的具象出的概念，每一个瞬间，他都能找到一个最适合当前状况的方案，来获得最优化的行动结果。 在这种状态下，他有种能够掌控这片狭窄空间中一切，并凌驾于这一切之上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翟六当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能对所有硅虫支配性控制时那样。 在这种绝对控制权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中，韩兼非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我将要去哪里？…… 一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仿佛唯有这种让人迷醉的支配感，才是最有意义的存在。 韩兼非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还身处一片狭窄而危险的空间中，也忘记了实验室中那些危险的高密度硅虫晶化物，和那些稀奇古怪的感染体。 他像游鱼一样在驭龙者小队的刀刃和子弹中穿梭，将一个个穿着基金会版轻便装甲的士兵像扔布袋一样扔出去，撞碎实验室的玻璃墙壁，撞破那些囚禁着怪异感染体的大缸。 韩兼非依然沉浸在这种通晓一切的感觉中，已经穿过驭龙者小队封锁的他，再次折返回来，意犹未尽地向刚刚从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中爬起来的士兵们冲过去。 “警报！侦测到硅虫泄露……警报！侦测到感染体……警报！……”实验基地中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砰！”一个刚刚爬起身的士兵，被韩兼非丢出去，再次重重地砸在一台设备上。 随着一声闷响，这片地下实验基地中的压制力场消失了。 “快醒醒！这不是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就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韩兼非顿时从那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曾经作为人类的自己的声音。 虽然在离开那种神一般的状态时，带来了极大的空虚感，韩兼非还是有些庆幸再次找回自己。 可就在这时，一个比脑袋还大的拳头，如同一台打桩机一般，轰然向他的后脑袭来。 韩兼非没有回头就发现身后的危机，稍稍偏转头部，避过那只拳头。 拳风贴着他的脸颊擦过，带起两根断裂的头发。 那是一个畸形的感染体，刚刚摆脱压制力场，他就把眼前的一切当做敌人。 韩兼非试着去控制它身体里的硅虫，但没有成功。 没时间细细观察，韩兼非用力一脚把准备继续发动袭击的感染体踹飞出去。 此时，他面前再无一个能够阻挡自己的存在。 韩兼非摸了摸腰间的存储卡，毫不犹豫地越过那些正在慢慢站起的感染体怪物，想基地大门冲去。 直到这时，那些被韩兼非像扔玩具一样丢出去的驭龙者小队士兵们，才勉强组织起来，和那头被韩兼非踹飞出去的感染体对峙着。 “目标逃走了。”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驭龙者士兵说，“要不要追？” 驭龙者队长看了眼面前的感染体，轻叹一口气，下命令道：“中止任务，优先处理泄露的硅虫和感染体——永远不要忘记你们在刚进入驭龙者部队时宣过的誓，保护人类免受这些怪物的伤害，才是我们的最高优先目标。” 没有太多话语，甚至没有过多语言交流，驭龙者小队默契地排开阵型，将武器对准那只畸形的感染体。 那怪物张开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高高跃起，两只巨大的手掌向最前方士兵的头部抓去。 可是，刚刚跃起，这只怪物就像撞上了一堵肉眼看不见的墙，保持着攻击的姿势掉落下来，被布满等离子烈焰的战刃划过。 只不过，它并没有韩兼非那种恐怖的抗打击和恢复能力，两只巨手顿时被齐齐砍下。 驭龙者小队似乎已经习惯了做这种事，瞬间将矛头指向另外一个畸变的感染体。 可就在这时，已经逃出这里的韩兼非突然出现在门口，看到正在跟感染体们作战的驭龙者，韩兼非微微点头：“不好意思哈，走得着急，忘了这里还有点儿问题没有处理。” 说完，他向一只感染体发出“立刻返回缸中”的命令。 感染体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向韩兼非扑来。 韩兼非这才发现，这些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染体，似乎正在用自己体内有限的硅虫，形成一个完全独立的群体意识。 就像在翟六办公室下那座临时基地那样，这些畸变的感染体，似乎都在孵化自己的群体意志。 如果不加控制，用不了多久，在这些畸变的躯壳中，终将会再次诞生一个“军团”。 而这些硅虫自发产生的意志中，最成功的应该非夏娃莫属。 但他没有资格再冒险来赌，下一个群体智慧到底是不是夏娃那种“听话”的存在。 于是韩兼非毫不客气地一拳轰爆那个感染体的头颅。 “有没有EMP！”隔着不受控制的感染体大军，韩兼非对驭龙者小队大喊道。 驭龙者的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自己的队员点了点头。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脉冲过后，被击碎头颅的感染体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这是自诞生以来，驭龙者小队第一次跟主要目标一起合作。 一想起这个充满黑色幽默意味的事，韩兼非就自嘲地笑了笑。 第124章 最有力的武器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类似这种状况的事情，两个本是一生之敌的势力，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而并肩作战。 但在解决了双方共同的目标后，这些曾经合作的人，便会再次刀剑相向，直到一方彻底毁灭。 在很多人所认知的历史中，这些失败者都被冠以了“愚蠢地帮助自己真正的敌人”的讥讽，那些出言相讥的人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如果没有联合起来，他们所面临的，只能是更加惨重的失败。 不过很可惜人类从历史中能学到的，就是什么都学不到。 韩兼非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个问题，那些各自独立，却又不受他或翟六控制的感染体出现的概率越来越频繁，似乎整个硅虫族群，也随着他们两个异类的出现而悄然发生变化。 在解决掉最后一个畸变感染体之后，韩兼非没等驭龙者小队使用EMP，直接强行将自己的意识灌注于那些残肢中的硅虫中，就像一道强大的电流涌进去，不断冲刷着那些硅虫族群。 驭龙者小队EMP发生器的充电即将完成，他必须抓住这短暂的时机，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果然，在这种强大“意识电涌”的作用下，那些曾经极度抗拒自己的硅虫族群，突然改变了阵营，很快成为韩兼非所掌控的硅虫神经网络中的一部分。 但这种掌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驭龙者的EMP攻击就结束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硅虫族群。 那个刚刚屈服于韩兼非几秒钟的感染体，再次失去所有活力，倒在地上。 此时他和驭龙者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在经历了那次绝对控制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再与驭龙者作战的兴趣。 驭龙者小队也在与感染体的战斗中，打光了所有弹药，就连残破不堪的战刃上，等离子火焰的光芒也开始黯淡下来。 “看这阵势，今天是打不了了。”韩兼非苦笑一声，“喂，你们还打吗？” 驭龙者小队队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虽然是专门为克制韩兼非和硅虫感染体训练的精锐部队，但又不傻。 如今己方几乎被打残，对方虽然刚开始受了些伤害，但战斗力几乎完好无损，指着这几个残兵，就算加上已经在上面严阵以待的普通陆战队员，拿什么跟死亡代言人打？ 但他又不能明说，只得冷冷看着韩兼非一言不发。 韩兼非活动了一下颈部，懒懒地说：“不打我可走了啊。” 小队长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他不动，队员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找死。 韩兼非面露讥色，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面前的敌人。 这里的硅虫泄漏风险已经消除，他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再留下，转身走出这片隐藏在繁华都市中的地下实验室。 外面夜色渐浓，韩兼非裹了裹有些破烂的衣服，挤进人群之中，很快消失在城市霓虹灯下的阴影中。 但他在高楼间幽暗的小路上并没有走太远，就看到一辆横停在路中间的加长版悬浮车。 车门缓缓开启，霍普先生从里面探出头来：“上车说。” 韩兼非笑笑，钻进车厢，坐到他的对面。 悬浮车升到空中，向城市北方的旷野开去。 “专门等我？”等车子开始平稳飞行，韩兼非半开玩笑地问道。 “也不是。”霍普先生说，“也有可能是等你被控制住的消息。” 在韩兼非面前，霍普先生没有丝毫假意逢迎的意思，甚至连一句礼节性的恭维话都懒得说。 “您可真诚实。”韩兼非苦笑道。 “跟你说那么多虚的，有意思吗？”霍普先生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利益交换，我让你溜进去，也就是一种政治投机而已，输赢还不明朗，不如敞开了说。” 韩兼非点点头：“我喜欢您这种风格，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说，就不会有那么多猜忌。” 霍普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无人驾驶的悬浮车漆黑一片的旷野中默默驶出很久，霍普先生才再次开口问道：“拿了多少东西？” 韩兼非想了想说：“不多，不过你的实验室可能要重新装修了。” 霍普似乎有些生气：“要不是因为你非要动那枚指环，哪里有那么多麻烦？” 韩兼非抬起左手，似乎感应到他注视的目光，冰铁指环也在他手指上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着他。 “这是教团的传承物。”韩兼非突然笑了起来，“它们都有自己的传承者，除了我，没有人能驾驭它，你们留着也没用。” 霍普没有回答，基金会得到冰铁指环已经三年时间，的确没有从上面得到任何好处。 “别的呢，总要让我这个主人知道，你到底顺走了什么吧？”半晌之后，他才问道。 韩兼非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随手把顺出来的存储盘拿出来：“喏，都在这里了。” 在离开实验室之后，他已经利用硅虫访问了这块存储盘中的信息，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霍普接过存储盘，揣进口袋。 早在大战时i，水星基金会就得到了陈景行关于硅虫的研究资料和无害化处理的活体样本，最初对这些资料的解析，只是为了帮联盟舰队创造出一些能够在战争中获得优势的武器。 但是，随着对资料的解析越来越深入，在得知这种小东西的由来，以及它们曾经造成的破坏后，最早的研究者害怕了，他打算彻底关闭对硅虫的研究，并销毁一切资料和样本。 但在他付诸实施前，基金会的高层发现了他的计划，阻止了他的行动。 霍普家族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接手的。 从那时起，这间实验室便存在于第七疆域的首府百里车的地下了，水星基金会坚信大隐于市的理念，在黄樱桃酒店的掩护下，实验室就这么维持了数十年时间。 但或许是方向问题，或者因为研究者中没有一个可以对硅虫族群感同身受的人，水星基金会所得到的成果并不算多，大多数都是如何进行可控感染，或者如何对硅虫进行有限压制的，这些东西韩兼非早已经见识过了。 而这次他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却和这些研究结果无关——在读取了基金会的研究资料后，加上刚刚对那些感染体的控制尝试，他已经得到和翟六战斗前最强有力的武器。 第125章 想不明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霍普先生似乎跟韩兼非并没有什么话说，在他看来，自己和韩兼非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悬浮车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行了一段时间，霍普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通私密线路，默默听了一会儿，看了韩兼非一眼，挂断电话。 “破坏得还挺彻底。”放下手腕后，霍普先生冷冷说了一句。 “还行吧，”韩兼非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没给你添麻烦吧？” 霍普摇摇头：“这么多年，该研究的都差不多了，我也早就想把这里关掉，你这么来一下，我对他们也算有个交待。” “那最好不过。”韩兼非说，“人类还是应该少进行些这种研究，把上帝该做的事还给上帝吧。” “你也开始信奉宗教了？”霍普讥讽道，“传说中的死亡代言人也会信上帝吗？” 韩兼非摇摇头，没有接他的话：“不过，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送你离开。”霍普抬起眼向窗外的黑暗看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可不敢再留你。” “就这么简单？”韩兼非一愣，“看到驭龙者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反悔。” 霍普先生叹了口气：“要是能留下你，老子早就反悔了，赶紧给我滚吧！” 两人又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悬浮车在夜色中缓缓降落，停靠在一处黑暗中。 “往前走一公里，就是我的私人星港。”霍普先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儿子在那里等你，我会对外宣称是被你绑架了。” “打住！”正打算下车的韩兼非停了下来，“我绑架你儿子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美女，我就来找你要点儿技术资料，可不带这么讹人的！” 霍普忍着怒火道：“你觉得我不疼不痒地说一句，你把实验室砸了，他们就会相信？你要不是绑架了我儿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从一个严密防守的行政星逃走？” “奥古斯都堡我也这么干过。” “算我求你，第七疆域这点儿家底，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一下子，做戏而已，照顾好我儿子，你输了，让他回来找我，你赢了，让他回来继承霍普家和未来科技。” 韩兼非愣了一会儿，竖起大拇指：“还有这种操作！服了您了！” “别让他死了。”霍普摆摆手。 韩兼非跳下车，消失在黑暗中。 霍普先生的悬浮车并没有离开，直到半小时后，远处的夜色中突然亮起一道火光，一艘小型豪华公务星船刺破夜空，向大气层外飞去。 目送星船穿过云层，霍普先生才启动车子，悄无声息地向南方的百里车市驶去。 悬浮车一路疾驰，赶在天亮之前回到百里车市，霍普先生刚进入黄樱桃酒店，立刻叫来基金会安全部队主管：“发布消息，韩兼非入侵基金会重要实验室，造成巨大损失后，绑架了小保罗逃脱，总督府发总督令，封锁行星，全球通缉韩兼非及他的同伙，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 凄厉的警笛声和军车轰鸣很快响彻百里车市的黎明，数以万计的陆战队员被调动起来在这个到处都是旷野的星球上开始地毯式搜索。 而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此时刚好离开那艘豪华私人星船，带着那个“被绑架”的小保罗·霍普进入新鸢鸟号中，就在封锁令下达前几分钟，缓缓驶离星港，向混乱天堂曼都利昂驶去。 按照计划，那里将是韩兼非对钢铁帝国发动整个战争的指挥中心，死亡方舟号也将在那里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在鸢鸟号舰长生活舱中，绑架者和被绑架者正面对面坐着，向一对老朋友一样闲聊，被“绑架”的小霍普先生手中，甚至还有一杯产自第七疆域的果酒。 小霍普先生用三只手指捏着高脚杯的底部轻轻摇动，让浓郁的酒浆挂满透明的水晶杯壁，看起来就像为那层薄如蝉翼的酒杯镀上一层晶莹剔透的薄膜。 “所以，我很好奇，”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酒杯，口中却问道，“你到底从实验室里拿到了什么？” 韩兼非没有喝酒，酒精已经对他产生不了任何作用，也不会让他品尝到任何感官性的味道。 “我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韩兼非说，“还有一个答案。” “答案？” 韩兼非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霍普先生，你对那座实验室了解多少？” 小霍普想了会儿，说：“应该不会比你多。” 韩兼非点点头：“这么说也不算错，就算这个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应该也不会了解我刚刚知道的消息——当然，如果你父亲曾经去奥古斯都堡见过翟六，跟他说过实验室的事，我相信翟六也应该知道了那个答案。” “我还是不明白。” 韩兼非伸出手指，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画了一个圆圈：“我这么说吧，这是翟六” 然后，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个稍小的圆圈：“这是我。” 小霍普先生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的能力大小，实际上跟我们各自能够控制的硅虫神经网络中节点的数量有很大关系。翟六的节点比我多，所以，在奥古斯都堡硬拼的话，我打不过他。” 说着，他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圈，把两个小圈都包含进去。 “但是，我们对这些节点的控制，会被某种机制减弱，有可能跟距离有关，也有可能跟其他东西有关，但这种减弱机制毫无规律可循，有时候，我们可以随意控制数百光年外的节点，有时候，又会对近在咫尺的节点毫无办法，但我们——好吧，至少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这种控制强弱的原因。” “据我所知，实验室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小霍普先生抿了一口酒。 “没错，刚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有四件事让我始终有些不解，而这四件事，刚好又都跟你们的实验室有关。” 小霍普先生想了一会儿，说：“我大概知道一件——抚慰者和驭龙者到底是用什么技术压制硅虫、感染体和你的。” 韩兼非点点头：“没错，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是关于晶化硅虫的，我仔细查看过那些硅虫晶化物，无论怎么排布，它们都不应该是一种晶体结构，而且，那么小的体积里，竟然能容纳那么大数量的硅虫，这本身就不合理。” “还有第三件，你们的实验室中有一些跟折跃有关的技术，我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硅虫和折跃技术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为什么几千年前的陈景行，会把超级折跃技术归类到硅虫衍生技术中。” “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为什么那些被你们通过某种方法造成畸变的感染体，为什么会摆脱我和翟六的控制，而且，在翟六的那些畸变实验中，还诞生了一个完全成熟的高级智慧体。” “可是，”小霍普依然一脸费解，“这四件事看起来好像毫不相干啊！” 第126章 本源的秘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阵微不可闻的噪音之后，新鸳鸟号进入折跃状态，韩兼非继续说道：“很难理解吧？刚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这些事中间到底有什么内在的关联，直到不同颜色的晶化硅虫给了我第一个提示，那种晶化物形成的原因，绝对不是简单的堆叠和聚合。” “后来我发现，这些晶体中的硅虫，有很大一部分质量被一种卷曲到人类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空间折叠了起来，而折叠程度的不同，决定了这种晶体的稳定性。粉红色的那种，折叠程度最低，也最不稳定，淡绿色那种，几乎没法被激光激活，则是折叠程度最高的。你们的科学家记录了这种现象，但却没有深度研究它们出现的原因，也就没有发现后面的事实。” 韩兼非似乎难道有如此大的谈性，看得出他自己对这次的发现也非常满意。 小霍普先生扮演了一个优秀倾听者的角色，他对家族这项秘密研究刚刚接触不久，当然愿意跟他多交流。 在被送来之前，父亲曾对他说过自己和翟六和韩兼非的双重交易，对于钢铁帝国来说，这是一种背叛，翟六自然不能容忍，但对于韩兼非来说，这种不偏不倚的两边下注，更像是一种雪中送碳。 小霍普并不傻，他很清楚，当他坐上韩兼非的星船那一刻开始，他和父亲注定走到了天平的两端，他的命运也将跟面前这个人绑定在一起。 “的确，我看过关于晶化硅虫的研究，的确没有想过还有什么潜藏的东西。” “第一次获得硅虫活体样本的时候，我的首席专家曾经告诉我，硅虫体内的电路已经是量子级别的了，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但你们从陈景行那里得到的超级折跃技术笔记，给了我第二个启发。” “前代文明的科技水平，要远远超过我们目前所能达到的高度。所以，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硅虫和折跃技术之间的联系──因为硅虫本身是通过某种折跃技术相互连接的。” 小霍普先生自认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自己对硅虫本质的了解，不会比任何人差多少，饶是如此，听到韩兼非的结论，他还是吃惊地抬起头来。 “没错，”韩兼非补充道，“硅虫和‘周围’的其他硅虫之间，是靠某种折跃技术连接在一起的，它们身上有一个我们所有人认为是加固结构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与其他硅虫连接起来的装置，让它们在一个人类无法看到的维度上，维持稳定的空间折叠，在与若干个同样情况的硅虫，在那个维度上连在一起，用……某种频率的电磁波。” 听到这里，小霍普先生一愣。 “意外吗？我跟你一样，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也惊呆了，但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它们为什么会被EMP摧毁，又为什么在感染体这种法拉第笼中，还能接收外界的信息和指令。” “的确意外，”小霍普说，“基金会的科学家们发现过这一现象，却始终没法找到原因，看起来，我们还是低估了前代文明的折跃技术，又高估了某些东西。” “没错，我们只学会了一次性折叠一段空间，折叠程度也非常有限，可他们已经可以将这种技术做到纳米级，而且几乎是永久的，好像时空的弹性完全不存在一样。你们的科学家只关注到折跃装置的小型化和稳定可移动，却没有想过，前代文明已经可以把空间距离折叠到极致，也就是无限接近于零的程度。” 看着小霍普已经被震惊得有些麻木的表情，韩兼非肯定地点点头：“是的，不过他们也没有解决这种技术宏观化的问题，所以好像还没有普及到宏观世界──但我有幸体验过这种折跃，还不止一次，用的就是……这枚戒指。” 说着，他举起左手，露出中指上的冰铁指环：“这是一种被教团称作传承物的东西，现在我可以确定，它也是用某种折叠得更彻底、大部分结构被压缩到极致的硅虫聚合物，这种聚合物构建了它的功能──锚定到某个指定空间位置，可以在一瞬间把人或物体从锚定空间折跃到实体世界。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在一瞬间从奥古斯都堡折跃到夏芝卫星，又能在奥斯迈被摧毁前逃离，只是这种折跃太不稳定而已，所以我怀疑，我在教团做完改造，也是用这种方法折跃到基金会的地盘的。” 小霍普苦笑一声：“您把自己的保命底牌都告诉我了，是不打算让我活着回去了吧？” 韩兼非笑笑：“我如果输了，当然不会让你回去，我赢了，你回去又能怎么样？” “也对。”小霍普一口喝光杯中的酒，带着微醺继续问道，“但这跟另外两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韩兼非等他放下酒杯，继续说道：“科技基础本身限制了基金会的研究，所以，你们也只是初步掌握了如何培养抚慰者，甚至模拟抚慰者对硅虫进行压制的技术而已，却没有意识到，这种压制技术，原本是前代文明S4计划中用人类意志控制硅虫，进而形成利用硅虫为人类服务的相关设计。这种技术的基础，则是通过在硅虫被折叠的神经网络中加入人类的脑电波，这就是为什么硅虫之间宁可使用折跃技术，也必须要用电磁波联系──因为人类的大脑只能兼容这种接口，这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也就是说，”小霍普先生理解了他的意思，“抚慰者其实是前代文明对硅虫用途的原始设计？” 韩兼非点头道：“如果你看过那些原始设计文档，会发现，抚慰者技术的来源，会比现在的样子规范得多，也合理得多，只是很可惜，前代文明并没有完全实现它。” 说完，他停了停，接着说道：“至于最后一件事，也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这些畸变感染体会更容易形成不受控制的群体意识——刚开始，我以为是硅虫在做出自我调整，其实，这些感染体的初始样本，就没有与外界的族群建立起什么联系，相当于一个独立发展的群落——对，就像我们那些文明独立发展保护区一样，这些保护区很容易形成带有自己独特印记的文明，而这些封闭的硅虫族群，同样也很容易形成独立的群体意志，只是在接触外界的神经网络后，偶尔会建立起一些折跃连接，才会慢慢成为我或者翟六网络中的一部分，又或者，如果那个族群的意志足够强大，能够诞生出不受我们支配的独立意识，比如……”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夏娃的存在还不能跟任何人说，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 “比如什么？”小霍普追问道。 “比如实验室中那些畸变的感染体，他们都有机会成长为军团那样的超级群体意志，所以我不得不跟你们的驭龙者合作，把它们全部解决掉。” 韩兼非没有说，他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感染体，虽然时间很短，但他终归是找到了一条能够在其他意志支配之下，成功夺取控制权的道路。 这种反支配，并不会像之前夺取钢铁帝国的感染体舰队那样，必须在远离翟六控制范围的地方完成，那种操作，更像是对完全没有意识诞生的族群进行支配。 而现在，他已经知道，如何与翟六这样强大的控制者当面对抗，在双方的支配力都非常聚焦的时候，强行争夺控制权。 虽然翟六应该更早就知道如何这样做。 而且，在得知硅虫之间的超距联系机制后，他几乎已经可以做到，在不受距离限制的情况下，如何全面掌握自己神经网络中的每个节点。 听完他近乎于倾诉的讲述，小霍普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明白了。” 霍普家族拥有十分优秀的基因，他很快自己想明白了这些关节。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小霍普又问道，“你准备把我带去哪里？在你的战争中，我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第127章 战局糜烂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大战已经在赫尔曼打响了，如果你愿意，会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参与其中，但我更希望你去曼都利昂，帮我管理那座混乱天堂，还有φ卦限中那些空间站。”韩兼非说。 “为什么？”小霍普不解道。 韩兼非微微一笑：“因为我非常相信你父亲的眼光和决定。” 小霍普似乎更糊涂了：“我以为您和我父亲只是在做利益交换。” 韩兼非很认真地点点头：“没错，虽然我们互相不喜欢，也不可能成为对方的盟友，但他把你送过来，就是打定了以后要把霍普家族、未来科技甚至基金会交给你来管理的主意——当然，不排除他也有其他后手，但我还是很相信他的眼光，从他对米清的发掘就能看出来。” 小霍普先生并不在意米清是谁，听着韩兼非的话，他还是很快陷入沉思中。 “你并不是一个战士，也不是战略专家，但战争从来不只是只有战斗一件事，你真正的才能是在政治和治理上，所以，我想让你去做你最擅长的事，在战争结束之后，基金会也要有人接手，总要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小霍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自成立以来，历经数千年甚至更久远的时光，水星基金会从来都是最顶层的几个股东家族各自经营，协商管理，还从来没有过一个人掌管整全局的时候。 听韩兼非的意思，似乎有意要开始为战后的治理做布局了，而他对基金会的布局，是要自己来“接管”这个组织吗？ “听起来，”他努力压制下自己的浮想联翩，“你好像对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有了很大把握。” 韩兼非站起身来，摇头说道：“我没有什么把握，在决战之前，一切都很难说。” 小保罗·霍普也站起来：“看起来你的确很自信啊，已经开始考虑战后利益如何分配了。” 韩兼非在转身离开前，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确很适合接管基金会，但有一点，冯老总统说过，你父亲也认可，如果你想接管这么庞大的组织，就不得不考虑清楚——基金会能够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屹立不倒，最大的原因不是强大的武力，也不是利益，而是它总是懂得如何选择正确的道路。比如你父亲的选择，冯家冬风财团的选择，除非我和翟六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基金会都会在这次战争之后存续下去，在更久远的未来继续书写它的传奇。” “我懂了。”小霍普虚心接受了他的说教，虽然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并不太大，“谢谢你的指点。” 韩兼非摆摆手，拉开舰长室的大门：“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等到了死亡方舟号，我再安排你的工作，这场战争消耗巨大，我需要一个十分稳定的后方，在这之前，这件事是由一个胖子做的，但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你不会的。”小霍普说。 舰上时间十几天后，新鸢鸟号穿越折跃空间，出现在曼都利昂附近星域中。 在预定的汇合地点，一座如同立体城市般巨大的金属战舰，早就在那片星域中静静等候。 那是死亡方舟号区域控制舰，“深空领主”级，是目前整个星区人类所能建造的最强大的战争机器。 几年前，冯老总统代表基金会向他赠送这艘巨舰时，它还只是一个船壳，除了几万个勉强帮助运行的机器人，船上过半武器装备都不能使用。 在先后经过卡特、马斯基林等人的经营后，如今的死亡方舟号，已经成为整个星区最致命的武器。 这艘直径16公里，厚度2.5公里的巨型太空城市，如今已经部署了100多万名舰队士兵和他们的全套技术装备，在一等战备的情况下，可以同时容纳两只满编的星系攻击舰队战备值班，还可以为另外一只星系镇压舰队提供修正和保养。 同时，死亡方舟号上还自带两座船坞，只要原料和工人充足，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以每周一艘高速战斗舰，或每两周一艘主力驱逐舰的速度快速组装更多星舰。 而唯一限制这座人类最强大战争机器发挥作用的，就是韩兼非捉襟见肘的兵源了。 在死亡方舟号航行塔台的引导下，新鸢鸟号缓缓驶入那个巨大金属圆盘下方的核心停泊区中。 舰桥上的严士巡是第二次见到这艘太空堡垒，表现得还算淡定，从小在教团长大，一直在接受针对联盟军事装备战斗教育的郑言，表现得就尤为不自然起来。 “深空领主”级区域控制舰，一直都是他所经受军事教育中，关于“敌对武器”的手册里，排在第一位的。 对于每一个立志成为教团王牌机师的年轻人来说，驾驶机动装甲突破层层防守，顺利登陆区域控制舰，一直都是一个永远的梦想。 如今，他却轻松地实现了无数机师的梦想，成为第一个登上联盟区域控制舰的教团机师，却是要跟对方并肩作战。 注意到郑言不自在行为的韩兼非笑道：“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着急，以后肯定有机会，钢铁帝国还有好几艘区域控制舰，如果有机会，帮我干掉一艘。” 郑言咽了咽口水，用略显沙哑的声音答道：“好。” 减压舱门打开，一行人一起向停泊区外走去。 马斯基林和他的幕僚们早早来到停泊区外，在安排好严士巡一行和小保罗·霍普的去处后，韩兼非带着郑言，坐上马斯基林准备好的车，向死亡方舟号核心舰桥方向驶去。 “现在什么情况。”看着马斯基林略显憔悴的神情，韩兼非问道。 他知道，这场战争绝不好打，所以一定没有什么太好的消息。 “四个消息。”马斯基林应该早有准备，立刻答道，“第一个不太好，赫尔曼外围失守，赵炳尧的舰队已经在行星登陆了，现在登陆部队控制了一整个大陆，外层空间的争夺战一直没停。” “这么快？”虽然预料到战争不会太好打，韩兼非还是没有想到，陈明远会这么快丢掉赫尔曼外围空间。 赵炳尧摇摇头：“还不算太差，陈明远发来了他的战略计划，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跟赵炳尧打阵地战，而是直接把帝国舰队放进行星打僵持战，拖时间。” 韩兼非略作思忖，点点头：“他在学当年新罗松保卫战时，梅薇丝用的战术。” “没错，我已经把格莱斯顿派过去了，协助陈明远打地面战，这方面他是专家，又跟陈明远合作过很多次。” 听到格莱斯顿的名字，在一旁沉默偷听的郑言眼睛一亮。 韩兼非没有注意到年轻机师的表情，继续问道：“其他两个消息呢？” “阿玛瑞尔号昨天刚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格兰特集团组织了四支星系攻击舰队，突袭奥古斯都堡后方的一颗矿星和一颗工业行星，这两颗行星距离奥古斯都堡都比较远，钢铁帝国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出反应。” “这算好消息，还有吗？” 马斯基林点点头：“还有，教团远征舰队在奥斯迈星系遭遇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伏击，损失惨重，胡德主教通报的损失中，包括两百多艘战舰损失和70多万士兵阵亡，他们已经后撤修整，但钢铁帝国趁机封锁了G7-奥斯迈通道，他们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法再打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韩兼非沉默下来，一旁的郑言也握紧了拳头。 “也就是说，翟六的感染体舰队，已经可以抽调出来增援赫尔曼的赵炳尧舰队了，是吗？”半晌之后，韩兼非才开口道。 “恐怕比那还要糟。”赵炳尧苦笑道。 第128章 走私线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说吧，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韩兼非并没有被马斯基林的话吓到。 “基金会也参战了，就在奥斯迈的伏击战之后不久，锡安总督突然宣布从格兰特集团独立，和第七疆域一起，宣誓向钢铁帝国效忠，成为钢铁帝国的附庸势力。” “这些我已经想到了。”韩兼非说，“水星基金会早就打算这么做，这也是我专门去第七疆域一趟的原因。” “不光这样，”马斯基林继续说道，“十天前，基金会的一支舰队绕过奥古斯都堡-菱湖一线，直接出现在赫尔曼星系后方，一边切断了我们对赫尔曼的物资补给线，一边稳固了从奥古斯都堡向赵炳尧舰队运输物资的补给线，整个赫尔曼战区的后勤补给变得异常困难，我们的感染体舰队不得不专程为后勤运输队护航，才能把武器和资源送到赫尔曼，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基金会只用不到一百艘战舰，就拖住了我们至少三百艘主力战舰，赫尔曼战场能勉力支撑，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 韩兼非想了一会儿道：“看起来，也就新罗松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了。” 马斯基林道：“是的，但如果我们的战场继续被分割下去，奥古斯都堡就能腾出手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集团那边的舰队。” 车子在死亡方舟号作战指挥中心外停下来。 三人刚刚下车，迎面看到米清和赵元祥一起走过来，本来对战局中关于教团的消息忧心忡忡的郑言看到米清旁边小跟班似的赵元祥，突然眼前一亮。 韩兼非回头看了他一眼，对赵元祥摆摆手。 这个从锡安小镇出来的少年看到韩兼非叫自己，屁颠屁颠跑过来：“师父，什么事？” 韩兼非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和他年龄相仿的郑言说：“这是郑言，教团那边最年轻的王牌机师，这几天手痒皮也痒，你带着他去夏芝军校，找几个拟真度高的对战模拟器，好好陪他练几天，算好胜负场，别给我丢脸。” 赵元祥虽然是半路出家，没有从小经过系统训练，但在韩兼非的有意指导下，加上本身装甲战斗天赋就不错，已经俨然有了几分王牌机师的样子，只是他实战机会不多，又没有什么像样的对手，刚好拿郑言这种野路子出身，天赋却极高的高手来敲打敲打他。 “行嘞。”本来被拒绝上前线的赵元祥就一脸郁闷，听说有教团高手陪练，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招手叫停一辆舰上通勤车，拉着郑言便向夏芝军校方向去了。 韩兼非则对刚刚返回死亡方舟号的米清点点头，示意她跟上来。 三人一起走进舰桥，在作战会议室中，马斯基林挥手唤出一副全联盟地图，地图上红黑两股力量犬牙交错，这场战争甫一开始，便陷入了一种古怪的胶着之中。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韩兼非对着地图沉思了一会儿，道，“翟六压根没有打算进我们的节奏，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一直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打，宁可让自己后方的矿星和工业世界被占，也要死撑着往赫尔曼曾兵，他这是想跟我们赌，看谁最早坚持不住。” “他可以不在乎平民和民用目标，我们却不行。”米清说道，“这么打下去，就算最极端的削减人口，都不能限制他的战争潜力，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在这个前提下，什么代价，都是可以承受的。” 韩兼非认真听她把话说完，才开口道：“但我总觉得，他所做的一切背后，还藏着一个更大的目的——你们没有觉得，翟六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诱或迫使我们把舰队增派到赫尔曼吗？” 马斯基林接道：“也许他只是想尽快决战，在他选定的战场——赫尔曼行政星。” “可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场战争拖得越久，钢铁帝国的赢面越大，翟六为什么会急于决战呢？” “也许他性子比较急？”马斯基林犹豫道，“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让他不得不尽早结束整个战争？” “翟六并不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人，”韩兼非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谨慎些。”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张义兄弟的人，没有什么消息吗？” “刚开始那几天，拾荒者舰队的麻雀战术都很有用，基金会舰队进入赫尔曼之后，对钢铁帝国后勤航线的骚扰就很难形成大的效果了，我提出过给张义一些新型战舰，被他拒绝了，曼都利昂的拾荒者还是习惯用他们自己的船，他们只是从我这里拿走了些针对太空作战进行改造的装甲，就又出发了，还没有新的消息传回来。” 韩兼非再次看向会议桌中间的立体地图，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如果教团的增援一直被堵在G7通道那头，这边就很难突破这个胶着的局面，让教团短时间内把上千艘战舰转移到K9更不现实，而且，第七疆域也在基金会的控制中，就怕集中过去也未必能突破过来。” “没错，”马斯基林补充道，“上次大战的时候，教团不惜代价地打了一年，牺牲了四百多艘战舰和一千多万人，才突破G7通道，现在最为盟友，他们未必有这份动力和决心再这么打一次了。” 会议室中再次沉默下来，韩兼非摇头道：“你们先忙吧，给我一些时间捋一捋。” 离开舰桥后，韩兼非突然想起被安排去跟郑言对练的赵元祥，招收叫来一辆通勤车，赶往夏芝学院。 他抵达夏芝学院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场，脸上都带着淤青，看起来打得还挺热闹。 “怎么样？”韩兼非随手从架子上拿过两条毛巾递给两人。 “他还不错，”一脸骄傲的郑言说，“但实战的时候，我最多三分钟就能爆掉他。” “你就吹吧，”赵元祥不服道，“你这家伙就是阴招多，正面硬刚谁会怕你？” 郑言看了韩兼非一眼，后者不疼不痒地给了赵元祥一巴掌：“输了就是输了，什么阴招不阴招，能赢就行！” 赵元祥犹自不服道：“师父，这可是你说的，下次我可不管了啊……” 韩兼非没有理他，问郑言道：“你是G7人，除了通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快速抵达奥斯迈？” 郑言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有。” “好走吗？” “我只知道有一条其他通道，可以避开G7通道的预警监测，但我还没走过，可以试试看。” “怎么走？” “在私掠团的时候，听他们说过，可以从G7出发，走小珊瑚星云，再向奥斯迈星系旁边的无名星系折跃，就可以绕过奥斯迈进入联盟，那些年来，联盟的走私船有很多都是走这条路线前往G7，只有最有经验的走私贩子和私掠团才知道。” 韩兼非四下环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对两人说：“你俩跟我来。” 第129章 我要当诱饵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半个小时后，死亡方舟号指挥中心，严士巡和吴桐子抵达的时候，韩兼非带着两个年轻的机师，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 看到先后步入会议室的两人，韩兼非对赵元祥点点头，后者起身关上房门。 “长话短说，今天的事非常重要，必须要求严格保密，所以，除了在座的五个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会议室中的其他人，在得到肯定后，才继续说道：“新鸢鸟号已经在港口进行补给了，我需要你们一起，前往G7行星去见胡德，然后带着他的舰队潜回奥古斯都堡，打钢铁帝国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做？”严士巡第一个出声问道，“刚才在港口那边看到一份战报，奥斯迈-G7通道已经被感染体舰队封锁了，就算我们能侥幸溜过去，也很难把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带回来吧？” 他曾经是一只没落海盗团的团长，在被韩兼非收编后，一直尽心尽力为他工作，如今也算是韩兼非手下为数不多几个用起来非常得心应手的干将。 让他做这种潜行任务，应该是最合适不过了。 韩兼非在会议桌上展开一张立体星图，说：“不走G7通道，直接从奥斯迈旁边的星系绕行，经过小珊瑚星云区，折返到G7。” 严士巡眼前一亮，从这条路线中，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这种……路线，能够想出它的，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走私贩子！”很快，他给出定性的结论。 一旁的前任缉私队员，如今已经成为教团大司祭候选人的吴桐子，也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想法。 “这条路很难走，但也不是走不通。”韩兼非说，“我对那边的情况不了解，但初步评估的结果是，你们从这边过去没有太大问题，但如果带着一个庞大的舰队返回，可能不是来回一次就能摸清的。” “除非有人对这条路线非常熟悉。”严士巡一拍大腿，“对了！郑言，你不是G7的吗？这条路是不是你小子想出来的？” 郑言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他之所以会来联盟星域，本来就是为了找韩兼非再打一场，加上大司祭罗曼诺娃的命令，才不得不服从于这个联盟出身的海盗头子。 韩兼非没有去管年轻机师的小心思，接着说道：“老严，你在G7干了好几年私掠团，都没有发现过这条路，但郑言说，那边还是有一些私掠团的人，是知道这条路的存在的，你这次回去，还要想办法找到那些人，让他们带路通过这条走私通道，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严士巡应诺道：“如果有人熟悉这条路线，就更好办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韩兼非道：“这边形势紧迫，当然越快越好，新鸢鸟号后天就能完成补给，我希望你能立刻出发。” “好的。”严士巡点头道。 韩兼非的目光又看向赵元祥：“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赵元祥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奥斯迈隔壁那个无名星系中，有一颗废弃行星，一直作为联盟的星舰坟场，大战结束之后，那里的星舰一直在被拾荒者们拆解，但我知道，上面至少还有上千艘完好无损封存的星舰，我需要你带着我的信标过去，定位那些战舰的位置，如果遇到感染体或硅虫原体，不用你动手，我会通过信标来解决。” 赵元祥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没仗可打啊？还以为要跟钢铁帝国战斗呢。” “仗有的是。”韩兼非说，“这次你做的事，远比打仗要重要得多，相信我，整场战争能不能打赢，说不定就看你这一次的成败。” 赵元祥还要说些什么，韩兼非的通信器突然响了。 韩兼非低头看了一眼，示意办公室内四人可以离开去准备了。 直到四人离开会议室，他才接通通信，是马斯基林打来的。 “张义回来了。”马斯基林开门见山道。 “我在作战中心第六会议室。”韩兼非说，“让他过来吧，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 几分钟后，马斯基林和张义兄弟一起进入会议室，韩兼非起身跟这个和翟六一样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兄弟抱了抱，这才问道：“最近怎么样？” 张义苦笑着摇摇头：“不太好，被人打回来了。” 看自己哥哥似乎不愿意提这段让人不愉快的经历，他的弟弟张信这才接过话去答道：“这次出去，本来打算直接攻击一支补给舰队，我们之前反复确认过，情报来源、时间、位置都没有问题，也提前布设好了质量陷阱，但从折跃空间中坍缩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补给舰，而是一艘锡安高速战斗舰。后来，我们的质量干扰器反而被对方当成信标，三个小时打下来，不但没击沉那艘高速战斗舰，反而招来了更多敌舰，不得已我们只能撤退，这一仗挂了好几个一直跟着咱们的拾荒者船长，还丢了二十来艘船，太憋屈了！” 许多没有经历过星际战争的人，包括张义兄弟手下那些拾荒者们，似乎都有一种错觉，就是那些大型主力战舰在面对他们的拾荒者小船时，似乎像一头笨重的大箱想要对付灵活的猫鼬，会被那些灵活的小东西耍得团团转。 但实际上，那些主力战舰在强大动力系统和维生系统的支撑下，能够发挥的机动性，要远远超过那些没有有效抗荷装置的小型星船。 尤其是在韩兼非把“高速战斗舰”的作战理念带入联盟之后，这种高机动性战舰虽然无论火力还是防护，都远远不如联盟现役驱逐舰，但在大多数战斗中，这种利用高速度和高机动性反复迂回变轨的战舰，往往打得那些驱逐舰首尾难顾。 在面对这种机动性高、火力和防护又相对均衡的大型战舰时，拾荒者那些非标准作战星船，就像被鹰隼盯上的山鸡一样，很难有什么反抗的机会。 韩兼非笑着拍了拍老部下的肩膀：“打不过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当年在死亡行军的时候输得那么惨，也没看你这么丧气过。” 张义叹了口气：“非哥，我现在理解那些当官的了，当时咱们就是一群小兵，在地上被调着打来打去，输得再惨，最多对自己的命负责，可真让我指挥好几百艘船，每次出去，都不知道还有哪个兄弟回不来，我这心里，就没有那么……” 韩兼非打断他的话：“其实都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操心的事——不过你这次不用担心，因为我下次打算跟你们一起出去，这回，我来负这个责。” “韩先生！”张义还没说话，马斯基林却出声反对道，“作为整个战争的决策者，我代表所有人恳请您留在死亡方舟上指挥全局战斗，而不是亲自冲到一线去！” 他的话说得又急又重，已经完全顾不上礼节了。 “对啊，非哥，”张义也反应过来，“你应该在这里，指挥咱们怎么打赢，骚扰补给线的事，我再跟兄弟们研究研究，总会有办法。”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整个战争决策的事，我已经做了够多了，现在所有我们能调动的人都在自己的战场上战斗，我已经做出了我认为重要的部署，现在，也应该让我为战争的胜利，做些我应该做的事了。” “但是，您应该做的事里，并不包括亲自驾驶装甲去前线战斗。”马斯基林继续坚持道。 “谁说我要去开装甲打肉搏了？”韩兼非哭笑不得，“我要用自己当诱饵，把敌人调动起来，拉动赫尔曼僵持的战场，才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做出下一步部署！” 第130章 刻耳柏洛斯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那也不是一个统帅应该做的事。”马斯基林坚持道。 “首先我不是什么统帅，况且，人类自有战争史以来，统帅把自己当做诱饵，最终获得战争胜利的案例多了去了。” “那只是因为胜利，他们才会被写入战争史书，这样做的人里，有无数失败者已经被埋没在历史中，不会有人知道。” 韩兼非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曾经是水星基金会成员，如今又成为自己手下最具战役指挥能力的前联盟高级军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军，我说几句吧。”一直默不作声的张义突然出声道，“我和非哥一起打过很多仗，赢过很多次，也输过很多次，但在这些仗里，我们都学会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不管局面如何，只要听非哥的，准没错！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指挥的训练，都是大头兵、大老粗，但这个道理，让我在无数必死的战斗中活下来。所以，我觉得非哥说得对，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韩兼非苦笑一声：“马斯基林中将，我命令你，带着死亡方舟号前往奥斯迈与赫尔曼之间的空域，随时做好支援两个方向的准备，在我离开的时候，死亡方舟号由你全权指挥，我会让所有人类舰队、感染体舰队、拾荒者服从你的命令。” 马斯基林还要说些什么，韩兼非摆摆手：“就这么定了，这是命令。” 中将沉默了几秒，敬了个军礼。 张义看向韩兼非：“非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让你的人先修整一下，我把最新的硅虫技术资料交给时笠樯和郑宇梁，我们等死亡方舟抵达预定位置后出发。” “行！”张义站起身，戴上帽子。 一个小时后，死亡方舟号连同它周围的舰队，以一个整体开始缓缓向星门方向移动。 在郑宇梁最近的研究成果中，已经验证过区域控制舰自身的折跃引擎和星门辅助折跃叠加使用，从而大大强化超距折跃空间折叠比率的机制。 在距星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死亡方舟号的折跃引擎已经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星门加速臂的充能光芒依次亮起，巨舰在靠近星门发射端的瞬间，化作一道宽大的流光，消失在星空的尽头。 在这种双重折跃的作用下，原本需要十几天的折跃行程，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死亡方舟号连同周围停泊的舰队一起出现在一片空旷的星域中。 就在折跃完成的同时，死亡方舟号指挥中心大楼和舰桥中，同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侦测到大型舰队，大型作战星舰221艘，距离本舰2.5AU，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警报！侦测到敌前出舰队，距离本舰1.2AU，全舰准备迎接冲击……” 马斯基林立刻做出反应，让停靠在死亡方舟号星港中的新编第五舰队立刻展开阵型，弹射战机并做好掩护准备。 两个小时后，相向而行的双方舰队终于撞在一起，无数制导武器和动能武器在区域控制舰外的空间中互相撞击，第五舰队的防空拦截火力通道已经被运用到最大阈值，偶尔还会有一些制导武器穿过舰队防线，来到死亡方舟号附近，被这艘巨舰自带的拦截武器摧毁，在舰上人员的视野中爆成一团无声的火球。 这就是区域控制舰难以被摧毁的原因，在满编情况下，它可以一次性投射三支星系攻击或星系镇压舰队，控制一光年半径的区域。 就算是在仓促间匆匆展开，只有六十几艘战舰的新编第五舰队提供的防御能力，也足以让多达两百艘战舰构成的敌对舰队，无法对这艘巨舰造成太大的威胁。 但这种状况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新编第五舰队的乘员大都是来自曼都利昂和φ卦限空间站中的募兵，作战经验和训练程度都无法跟过去的集团舰队相比，在短短一个小时的交火后，第五舰队已经开始出现损伤，一艘高速战斗舰不得不撤出战斗，返回星港。 “命令第六舰队立刻向两翼展开，防止敌方从侧面迂回。”马斯基林不慌不忙地下达了新的命令。 就在命令刚刚下达之后，一道足以占据整个舰桥观测视野的白色光柱，从舰桥上方激射而出，在人们视野中留下一道短暂但粗壮的白色光影。 终于有一艘敌方驱逐舰突破了第五舰队的防守空档，进入对区域控制舰有威胁的距离，但还没等那艘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敌舰做出反应，死亡方舟号顶部的一门主炮就开火了。 在经过长达两公里的轨道加速后，一团数百米直径的高能等离子体被加速到接近光速，舰桥上刚刚看到的白色光柱，就是那门主炮发射时发出的光芒。 在功率达到恐怖的等离子体大炮面前，那艘驱逐舰的偏转磁场并没有产生太大的作用，数百万度的高温将那艘星舰连同乘员一起熔化，只留下一堆冷却后冰冷的残骸漂浮在无垠的太空中。 而这种超级大炮，死亡方舟号上还有五门。 在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战斗后，双方舰队在互相付出十余艘战舰毁伤的代价后，开始脱离接触。 那只庞大的敌方舰队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支拥有区域控制舰的强大舰队，不得不开始后撤。 马斯基林命令第五舰队和已经完成部署的第六舰队追击敌舰，在象征性地解决掉敌方留下断后的几艘护卫舰后，放弃了继续追击，开始在这片空旷的星域中寻找适合停泊的锚点。 死亡方舟号领航团队很快在附近找到一颗被标注为“刻耳柏洛斯”的双星系统。 由于附近没有行星，这两颗孤独的恒星一直没有被人类涉足，死亡方舟号很快测定了双星系统的稳定轨道，缓缓驶入其中。 直到巨舰完全进入稳定航行状态，马斯基林才开始佩服起韩兼非目光的毒辣，他随口指出的这个节点，刚好堵在奥斯迈前往赫尔曼的必经之地上，如今赫尔曼的星门还在陈明远手中，钢铁帝国或基金会想要通过奥斯迈向赫尔曼输送补给和兵员的道路，就这样被死亡方舟号牢牢卡死。 这就是区域控制舰的作用，当它在一个区域出现时，除非敌人想要在这里展开超级舰队规模的大决战，否则，他们很难避开或绕过这个俯卧在关隘中的巨兽。 在这场遭遇战结束之后，帝国舰队不得不撤出刻耳柏洛斯所在的航道。 同时，也没有人发现，几百艘破破烂烂的小型星船，像从巨兽旁边飞过的蚊子一般，悄悄离开死亡方舟号，化作一条条闪亮的白光，向赫尔曼星系折跃而去。 第131章 撞大运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赫尔曼星圈，外行星区域。 赫尔曼星系只有六颗行星，在唯一的宜居行星——第四行星赫尔曼行政星外侧，还有两颗巨型气体行星。 赫尔曼星系的女王星门，就位于第五行星轨道外侧的拉格朗日点L3上。 和大多数喜欢在靠近巨行星的L1或L2建造星门的星系不同，赫尔曼行政星一开始就选择在巨行星轨道对面的L3建造星门，这里与第五行星隔着两颗互旋的恒星遥遥相望，就像是一艘漂泊在茫茫星海中的孤舟。 赫尔曼星系的战争打响之后，这里一直都在独星体主力舰队的重兵保护之下，钢铁帝国舰队尝试过几次，都没有把这座关乎赫尔曼生死的星门打下来。 如今，星门虽然已经经受过数次战火摧残，却依然在发挥着它的作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星系带来来自独星体各行政星球和格兰特集团的补给，以及外界的各种消息。 这天，在星门负责监测折跃状况的值班人员，照例来到女王星门领航舱略显凌乱的办公室中。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新的补给船过来了，他不知道，通往外界的折跃航路是不是已经完全被敌人封锁，也不知道，女王星门还能在独星体掌控下，继续工作多长时间。 但就像他的上级——在上次战斗中牺牲在这间办公室中的星门管理处主任所说，这座星门中只有十几位领航员，这里就是他们的阵地，只要星门一天没有沦陷，他们就要一丝不苟地工作下去，直到迎来胜利，或者与这座伟大的建筑一起化为宇宙中的尘埃。 主任做到了，他已经为这座星门做出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如今，上面的任命还没有到来，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是下一个牺牲在这个岗位上的人。 “例行检查，宽频扫描一遍。”他对一旁的同事说。 那个女孩也已经连续工作了几天时间，虽然没有补给的星船过来，但这里每个人都不敢合眼，生怕错过了任何信息。 偌大的星门，如今也只剩不到十个人了。 但舰队同样没法抽出任何人过来，因为就在距离星门不到两个AU的地方，舰队正在跟试图靠近并夺取星门的钢铁帝国战舰拼死搏杀。 “扫描完成，没有发现……等一下，那是什么！” 一旁的女同事打了个哈欠，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收获的扫描。但就在这时，被动搜索装置发现了数量庞大的折跃信号。 IFF系统自动甄别，判定这几百个信号属于友军，但星港领航员和他的同事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友军。 “请注意，清空到达区域……”星门领航员职业性地喊了一句，但他很快自嘲地笑笑，到达区域中早就空空如也，哪里还用做什么清理工作。 突然，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小型星船，从星门到达区域中现出身形。 紧接着，几百艘同样残破不堪，像是用各种太空垃圾拼凑出来的星船，一艘接着一艘出现在星门之中，就像一群在太空中漂流的流浪汉。 领航员终于想起，这些“友军”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些都是曼都利昂的黑帮，和φ卦限那些无政府势力，听说它们一直在骚扰敌方补给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女王星门？ 领航员刚要出声询问，就听到这堆破烂星船中，发出请求通信的信号。 星门领航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信号，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显示屏上。 “女王星门，这里是‘拾荒者’舰队，我们为赫尔曼带来了一批能源补给，请求通行许可。” “是韩兼非！”女同事突然喊道。 领航员这才想起来，为什么面前这个身影这么眼熟，他立刻发送了通行代码：“拾荒者舰队，这里是女王星门，通行代码已发送，能源补给请送往附近的舰队临时基地。” 韩兼非点点头：“收到，我注意到，独星体舰队正在与帝国舰队交战，卸货后，我们会前往协助战斗。” “感谢您！韩先生。”领航员说，“请注意安全！”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窘迫。他已经习惯了发出安全的祝福，但这种场合，似乎不应该说这种话？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很快，拾荒者舰队的几百艘破烂星船，再次调整航向，一窝蜂般向通行代码中标示出的舰队基地驶去。 几个小时后，十几艘直属于张义兄弟、涂有三桅船标识的小型星船，悄然离开赫尔曼舰队基地，来到距离星空中那片战场不到百万公里的位置抵近观察。 在其中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张义有些不解地问同在一条船上的韩兼非道：“前面至少有两百艘船，咱们这几条枪，打一个都费劲，来了又能做什么？” 韩兼非看了他一眼说：“在这种规模的战场上，拾荒者起不到什么作用，抽冷子打闷棍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张义自然不会对韩兼非的判断有什么异议，但周围的人已经开始频频摇头，他们并不知道突然出现在老大船上的人是谁，但听他的口气，只怕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 十几条破烂武装小艇，就要捡钢铁帝国和赫尔曼舰队正规军的洋落，这句话说出来，就好像一只蚂蚁说，等两只雄狮打完架，自己去捞口肉吃。 “再靠近点儿。”看着星船领航员畏畏缩缩的样子，韩兼非说，“这么远，什么都捞不着。” “先生，再近的话，我们就会被钢铁帝国舰队发现了。”领航员有些不悦地说。 “按他说的做。”张义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韩兼非伸手拦住准备设置航线的领航员，问道：“这十几艘船，有没有拉通数据链？” “数据链是有的，指挥系统也是格兰特集团现役的那种。”领航员有些好奇，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那就好。”韩兼非说着，在领航员的工作面板上画出几条路线。 舷窗外侧，十几艘武装小艇开始按照他画出的航线变轨，但所有的航线毫无规律可言，就连那名自认为经验丰富，平时颇受张义兄弟尊敬的领航员都看得一头雾水。 “抵近观察的并不只有我们，”韩兼非放大从赫尔曼友军那边共享来的战场态势图，顺手在远离战场的茫茫太空中点出一个红点，“这里还有一艘钢铁帝国的小船，赫尔曼舰队没有发现，本来凭我们的侦测系统，也很难发现那艘隐形小艇，但他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应该带着几个感染体护卫。” 领航员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义却隐隐有些想明白了。 “您是说……” 在翟六的统治下，钢铁帝国人类和硅虫感染体之间壁垒森严，能够让翟六派出感染体作为护卫的人类，更是寥寥无几，韩兼非刚好感应到那个位置有感染体的存在。 在翟六神经网络的严密监视之下，他很难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控制那些感染体，但这并不影响他通过这些感染体的存在，推测出那艘抵近观察的小船上会是谁。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这可真是撞了大运了。 第132章 唯一的三星上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许多年以后，如果有人对早已垂垂老矣的赵炳尧问起赫尔曼战役中那段离奇的经历，老上将依然会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当时，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听起来完全像是电影剧情的事，就这么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自大战以来，唯一一位被授予上将军衔的老人，不知为何，突然离开自己固若金汤的区域控制舰，鬼使神差地乘坐一艘几乎没有武装的豪华交通艇，出现在帝国与赫尔曼舰队大战的战场边缘。 每当有人问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老上将总是慢吞吞地反应半天，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像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样。 可当时的韩兼非并不这么想。 他只感应到几个力量强大的感染体存在于那片星空中，却不确定那个能够享受如此高规格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在他的计划中，这个人可能是周融、赵炳尧和吴栖凤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无论是哪一个，这都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对于韩兼非来说，就算是诱饵，他都要把钩子摘掉狠狠吞下，更别提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带了张义的十几艘小船，悄无声息地展开部署，包围了那个区域。 在这个距离上，他发现不了对方的船，对方同样也发现不了他们。 在完成部署后，他坐在驾驶舱位上。 通过对那几个感染体护卫的运动状态分析，他很快确定了那艘船的位置和轨道，在硅虫精确到毫米的计算中，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对方的动态。 “让陆战小队在左舷准备好。”握住操纵杆后，韩兼非对张义说道。 虽然有些疑惑，但已经习惯了对韩兼非的命令坚决执行的张义，还是让四个全副武装的陆战小队在左舷做好准备。 韩兼非突然推动折跃引擎控制杆，星船在一瞬间消失，在几秒后突然出现在一艘豪华交通艇的右侧。 在精确到变态的控制下，两只星船之间，只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 在茫茫星海中，这已经和贴着脸没有区别了。 “突击廊道！”韩兼非命令道。 没等那艘船做出任何反应，破烂星船上突然伸出四根柔软的钢铁廊桥，像吸血的蚂蟥一样，狠狠刺破交通艇的外壁，刺入交通艇中。 在进入交通艇后，廊桥末端突然像花瓣一样展开，牢牢卡在被刺穿的舱壁上。 “战斗服加压！”陆战小队指挥官按下头盔上的密封开关，端起自动步枪，“冲！” 他们的战斗服虽然没有格兰特集团的轻便装甲那么强大，但在经过专门设计后，更加适合太空作战，尤其是这种几乎很少见到的跳帮战。 陆战队员们用力猛登地面，在失重的廊桥中快速滑过，鱼贯进入交通艇内。 交通艇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像一个无力反抗的海鱼，被一个巨大的章鱼死死缠住，只能默默等待被吞食的必然命运。 在进入指令舱以前，陆战小队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这些早就习惯了近距离作战的黑帮打手，很快便控制了整个交通艇，只剩下大门紧闭的指令舱，和舱内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大人物。 陆战指挥官大步走到指令舱前，看着几名用枪指着舱门的手下，皱眉问道：“什么情况？” “舱门打不开，试了几次，没有反应。” 指挥官举起枪，对着舱门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这艘船已经被我们……操，哪儿那么多废话，把门给老子撞开！” 他的话音还没落，指令舱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撞开，冲击波推动厚重的舱门，重重地向指挥官砸来。 在混乱天堂摸爬滚打练就的逃生本能，让陆战小队指挥官躲过了一劫，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仍被带着巨大动能的舱门扫在右臂上，整个人被这一下撞飞出去，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陆战小队的其他成员一看自己的老大倒下，下意识地对着已经豁然洞开的舱门举枪扫射，但在一阵金属撞击声中，两个高大的人形生物顶着密集的子弹并排走出来，浑然不管在身上撞击得火星四溅的弹头。 “感染体！”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陆战队员们一边保持射击，一边向后退去。 在弹雨中，两名感染体士兵背后突然又生出一对如触手般柔软的附肢，每个附肢上都带着两把自动武器，向陆战小队喷射出致命的火雨。 几个陆战队员立刻被弹雨撂倒，其他人一边找掩体还击，一边拖着队长和队友后撤，整个船舱顷刻间便再次易手。 “敌人火力太猛，请求增援，请求增援！” 在张义的星船上等了一会儿，韩兼非突然一拍脑门：“糟了！” 张义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人可能要有损失了，我忘了，里面还有几个刀枪不入的变异感染体……” 就在这时，廊桥对面交通艇船舱中，感染体的枪声停了下来。 “停火！停火！”在继续射击一段时间后，幸存的陆战队员终于发现，对面的火力已经停止了，在阻止了战友的持续射击后，那名陆战队员走过烟尘，看到两个感染体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四只手臂倨枪的姿势。 陆战队员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碰了碰感染体的武器。 “没有反应！”他对身后喊道。 又有两名陆战队员走过来，三人一起动手，卸下感染体的武器。 感染体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蠢货！别碰那些东西，”一个陆战队员喊道。“它们身上到处都是硅虫！” “EMP呢？快拿过来！” 手忙脚乱地处理完现场，又对伤员做了暴露处理后，陆战队员们才注意到那个早已被撞开的指令舱门。 两名陆战队员小心翼翼地走进舱门，舱门里面干净整洁，如果不看已经被撞到变形的舱门，根本看不出任何发生战斗的痕迹。 在这座装修豪华的舱室中，一个精神矍铄、须发花白、穿着钢铁帝国舰队高级军官制服的老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在他的身后，四名帝国舰队高级军官垂手而立，两旁则站着几个石雕般的感染体，它们手中的枪口，却隐隐指向老人和他背后的军官。 “1、2、3……”陆战队员默默数了老人礼服上金星的数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算他再见识浅薄，也知道三颗金星意味着什么，因为在如今钢铁帝国、格兰特集团和独星体加起来，也只有一个人肩膀上顶着三颗金星。 “我是帝国舰队总指挥官赵炳尧。”老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明明是被俘的一方，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我要求见你们的指挥官，并要求得到应有的待遇。” 第133章 诱饵就该搞个大动作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虽然手里有枪，对面又是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三桅船的陆战队员还是客客气气地把赵炳尧请到三桅船的战船上。 直到看见笑意盈盈的韩兼非，赵炳尧才知道，自己是栽在谁的手里了。 “原来是韩老板。”赵炳尧似乎一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有，“难怪可以发现我这艘船。” 在前联盟那些知名的将领之中，赵炳尧一向以稳健著称，很少会出现这种孤身犯险的冒失行为。 正是因为如此，联盟之前有那么多比他有名、比他强大的将领，只有他在这场大变局中活了下来，还成了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位上将。 历史正是如此，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活得最好。 但活得最好的赵炳尧，终于也栽在了他最典型的“稳健”上。 韩兼非笑着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向谨慎的赵将军，竟然会只带着这么几个人来视察战场。” 赵炳尧自然有自己的苦衷，星门争夺战，他已经打了两个多月，赫尔曼人明明在苦苦支撑，可主攻的舰队轮换了好几茬，防线却一直没有松动的迹象。 如今，前线指挥官都已经撤了好几个，他不得不带上几位参谋，亲自来到前线寻找赫尔曼舰队的漏洞。 他的幕僚团队经过非常周密的计算，确定了这处很难被发现，又可以轻松观察赫尔曼舰队宏观布局的位置，好巧不巧却刚好撞在韩兼非的枪口上。 “韩老板年轻有为，打过那么多仗，哪次不是以身犯险，我只不过是到前线来看看热闹，就冲撞了韩老板的大驾，看来我输得一点儿都不冤。” “侥幸，侥幸。”韩兼非道，“不过赵将军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赵炳尧不等韩兼非安排，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发现大量敌舰！”船上的信息官突然喊道，“距离我们……不到5000万公里！” 韩兼非看了赵炳尧一眼。 这位帝国上将自然不可能只带四个参谋出来侦查。 “韩先生，我的舰队正在赶来，三十多艘战舰，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高速战斗舰’，速度、机动性、火力和防护都比你的……座驾要强上一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让我离开，我也让你离开，怎么样？” 韩兼非微笑着摇摇头：“你在我这里，他们敢动手吗？” 赵炳尧叹了口气：“韩老板，以你的段位，不至于非要鱼死网破吧？就算你天赋异禀，不会有什么事，可船上这几十号兄弟呢？就这么放弃了？” 他的话说得恳切，船上的三桅船成员忍不住同时扭头看了韩兼非一眼。 对啊，你敢这么冒险，还不是因为你是在太空中也死不了的怪物？我们可都是血肉之躯啊，就这么被你个这小老头儿陪葬了？ 韩兼非笑道：“赵将军就这么有把握，你的那些人一定能抓住我们？” 赵炳尧抓起桌子上的一只杯子看了看，  又放了回去：“不然呢？” 韩兼非伸手在面前的全息显示屏上点了一下。 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一艘破烂不堪的星船突然进入折跃状态，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光消失于星空之中。 正在搜索赵炳尧的舰队立刻分出几艘，来到那艘小船折跃消失的地方，同样化成几道流光，顺着折跃的痕迹追了过去。 “没用的。”目睹了整个过程后，赵炳尧依然摇头道，“那些小船跑不过战舰，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被抓回来，你这么做，只是徒增无谓的牺牲而已。” 但很快，不远处又有一艘星船折跃向另外一个方向离开，立刻又有几艘高速战斗舰追了过去，如此十几次后，被分派出去追击的星舰越来越少，等到十几艘三桅船的拾荒者星船全部折跃离开后，还在这片区域搜索的高速战斗舰，就只剩下三艘了。 韩兼非又看了赵炳尧一眼，看到后者强作镇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别担心，没有别的诱饵船了。”韩兼非向他摊摊手。 赵炳尧终于笑了：“一比三，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拖时间也没有用，最早追出去的船，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你更没有地方可逃。” “你说得没错，”韩兼非说，“高速战斗舰无论火力、防护还是机动性，都比我们的小船要好很多，但是，你只说错了一件事。” 赵炳尧又开始不安起来，跟这位韩老板有关的，准没什么好事，上次他用一个四十多艘船的舰队，把自己几百艘战舰耍得团团转，这次他只有几艘破船，却不知道又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前段时间，我让郑宇梁做了一件事——哦，上将阁下应该不认识他，他曾经是你舰队中的一个普通技术官，现在却是我的首席发动机研究顾问——我让他为曼都利昂所有的拾荒者星船，都安装了两台新的中等推力发动机，对，就是你的高速战斗舰上用的那种，你的战舰装了八台，我的破烂船装了两台，你的战舰质量却是那些破烂船的20倍不止，所以，你觉得，他们真的能追上我们吗？有的时候，机动性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重要，速度优势，也是可以起决定性作用的。” 因为有强大的抗荷装置，推重比远小于拾荒者的高速战斗舰会在反复机动的战斗中，发挥比拾荒者更高的机动性能，但当抗荷负载被分配到单一方向上时，拾荒者的加速性能却又远远高于那些大型战舰。 所以，郑宇梁对这些拾荒者星船的修改，着重调整了它们的单向抗加速性能。 “所以，拾荒者的优势，并不是短距离作战中的机动缠斗，而是打了就跑的蚊子战术才对！” 韩兼非这句话，是说给张义听的。 “我明白了。”张义点点头。 虽然机动性比不上那些战舰，但在直线加速上，他的星船才是真正的王者。 韩兼非再次看向赵炳尧：“上将，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我原本打算拿自己当诱饵的，但您亲自送上来一个更大的诱饵，我们就借题发挥，搞个更大的动作吧！” 说完，他一把将操纵杆推到底，星船像被弹射一般，猛然加速，向与战场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并没有启动折跃，而是以常规加速向外逃逸。 三艘正在战场搜索的高速战斗舰，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立刻追击过来。 可这艘小船却并没有像韩兼非说的那样，以绝对的加速优势甩开敌舰，而是不急不慢地吊在帝国战舰前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要做什么？”赵炳尧皱眉问道。 他知道，韩兼非并没有说谎，可他为什么要这么钓着帝国战舰？ 果然，没做多久，又有几艘星舰从远处的战场上撤下了，加入了追击的行列。 “诱饵当然不能一下子就消失，”韩兼非说，“当诱饵，就要搞一个大动作才对。” 第134章 小鱼吞鲸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韩兼非的刻意控制下，拾荒者小型星船始终都和身后的高速战斗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每当有一艘战舰想要加速追赶，或者从侧面迂回包抄的时候，他都会稍稍提升速度，继续保持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别说赵炳尧，就连三桅船的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都会被这一系列操作搞得迷惑不解。 但很快，身后的帝国舰队追击战舰，就已经被拉成一条直线，几艘速度稍慢些的战舰，已经和第一梯队拉开了一AU的距离。 “你这样做毫无意义。”在漫长且无趣的追逃之后，赵炳尧终于再次开口，“除了激怒那些指挥官，起不到任何战术层面的作用。” 韩兼非轻笑一声道：“上将，你是战略层面的专家，整个星区都没有几个比你更擅长打赢一场战役的，但在战术细节上，你可能并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而我就是从这方面起家的，这种事对我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是吗？”赵炳尧一向自诩联盟第一名将，对声誉看得比命还重，听到韩兼非的话，当然不服。 “就像你所说的，”韩兼非继续问道，“拾荒者的小船无论从火力、防护还是机动性上，都比高速战斗舰差远了，就算速度略有优势，你觉得他们有机会打赢一艘战备水平很高的高速战斗舰吗？” 赵炳尧摇摇头：“天方夜谭！” 韩兼非却又笑了起来：“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赵炳尧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韩兼非却微笑着对身边的通信器说了一声：“开始吧！” 张义摆摆手，一副据实模拟的画面出现在全系显示屏上，那是一艘被拖在最后的帝国高速战斗舰，它正全速向韩兼非所在的星船追来，但在缺少参照物的情况下，看起来像是静止不动一样。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时这艘船依然在以七八个g的加速度前进。 就在这时，一艘只有这艘战舰几十分之一大小的破烂星船突然出现在这艘战舰腹部下方几百米处，一出现就和战舰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和加速度矢量，在屏幕上看起来，两艘船就像完全静止一般。 赵炳尧虽然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也知道在全面加速的情况下，从折跃状态跳出并保持与目标相同的速度和加速度矢量，是一种何等困难的事。 “因为直线加速优势，拾荒者的战船才有机会做出这种极限折跃。”韩兼非说。 “那有什么用？”赵炳尧不屑道，“就算这样，这些小破船也扛不住几下，就算扛得住，高速战斗舰只要一变轨，就能轻易把它甩开。” 韩兼非用下巴指了指屏幕：“您接着看。” 高速战斗舰果然很快注意到自己腹部下方的跟屁虫，立刻转动舰体，想要用近防炮来攻击。 可拾荒者星船像是提前预示到它的动作，紧紧贴着舰腹绕过半圈，继续向高速战斗舰靠近。 高速战斗舰似乎意识到短期无法调整到最佳射击点位，还是用靠近舰腹的两门近防炮，以极其狭窄的射界，向破烂战船射出一串动能炮弹。 一些实心金属材质的动能炮弹命中拾荒者战船，却在距船体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撞上一面肉眼不可见的屏障，但随着小船越来越靠近舰腹，近防炮终于失去了所有射界，不得不停了下来。 “动能屏障！”赵炳尧终于坐不住了。 “看起来，你的盟友并没有共享这些情报给你，上将。” 小船中突然伸出几只十几米长的柔性突击廊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贴上高速战斗舰的舰腹。 在一阵轻微的爆破之后，突击廊桥牢牢深入战舰之中，连续收缩，将小船紧紧固定在战舰上。 “已经进入敌舰，正在突击舰桥。”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收割者装甲的身影。 “收到，库里亚，注意安全！”韩兼非点头道。 赵炳尧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在钢铁帝国的征服之战中，他已经对格兰特集团，包括韩兼非手中可以用到的人做了极其细致的了解，自然知道“库里亚”是什么人。 这些年来，韩兼非从夏芝卫星带出了几千名原住民战士，这些在超过两倍重力的夏芝卫星上培养的战士，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强大的抗荷能力，在不使用抗荷液体的情况下，可以承受20g的极限负载，是天然的星际战士。 而库里亚，就是这群夏芝战士中的典范，他和手下41名“收割者”，被称为“收割者小队”，号称自奥斯迈大战首次登上历史舞台以来，直到现在，整个小队一场未败，一兵未损，已经成为韩兼非手下最具传奇色彩的特种突击小队。 这只小队出现的时候，赵炳尧就已经知道了那艘高速战斗舰的结局，并隐隐猜出韩兼非想要做些什么。 在一段并不太长，但令人不安的等待之后，赵炳尧看到韩兼非身前的全息屏幕上出现了库里亚的身影：“已经占领舰桥，敌舰长投降，敌舰已经被我控制。” 韩兼非丝毫没有想要避讳赵炳尧的意思，直接对库里亚说：“配合第二小队，对你前方220万公里处的敌舰发动进攻，直接击毁。” “是！” 挂断和库里亚的通信后，韩兼非微微一笑，转头对赵炳尧说：“上将，我们恐怕还要一起呆上一段时间，我简单跟你说一下，我对这种高速、成本低廉的小船的定位。” “我猜你一定想说，你还为这些小船升级了武器，让他们具有更高的射程，可以在高速战斗舰火控雷达工作范围外开火？所以，利用加速性能和射程优势，你就可以‘拖死’传统战舰？” 韩兼非笑着摇摇头：“上将，您也知道，现代星舰的火控射程已经到了极致，再远的话，我们同样没法瞄准。我想说的是，如果有十艘能够抗住近防炮短时间齐射的小船突然折跃到您的战舰附近一公里内，执行跳帮登舰作战，您的战舰又该如何抵抗呢？” 赵炳尧顿时沉默了，这种突然出现并贴脸输出的打法极其无耻，但战争本就不是比谁更光明磊落，他能想到的，也只有立刻高机动变轨这一条路可走。 可当被十几艘这样的船紧紧围住，就算了变轨，又能如何呢？ “所以，”韩兼非说，“我这次来，本打算只是验证一下这个战术的可行性，没想到你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抱歉，那我就只能带你走了。”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星空中突然爆发出一团亮光，亮度之大，甚至远在上亿公里以外，都能清晰地看到。 那是一艘帝国战舰爆炸时发出的光芒，爆炸被这里的人看到，说明那艘船至少在几分钟以前就已经被摧毁了。 第135章 史上最大播主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赵炳尧终于没有了刚登船时的那种淡定，直到看到战舰被摧毁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韩兼非真的没打算放过他这条“大鱼”。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闪光从远处爆发，那是另外一艘高速战斗舰被摧毁的信号，在短短几十分钟时间里，一俘二毁，帝国舰队的损失就已经超过了这次和赫尔曼舰队的战斗。 “你到底要做什么？”赵炳尧站起来。 “淡定，上将，”韩兼非说，“我说过，只是想当个诱饵，牵动一下赫尔曼这个战场而已，现在你的护卫舰队已经不敢继续追击了，但我觉得这还不够，所以，需要你配合一下，帮我们做一些……新闻节目。” 说完，他也站起身来，对赵炳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炳尧无奈地站起身来：“你好像很擅长做这种媒体上的工作。” 韩兼非自嘲到：“我擅长的东西还有很多，咱们时间长着呢，后面慢慢做。” 说完，他先向驾驶舱外走去，赵炳尧看了一眼舱内那些黑帮头子，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至于他带来的参谋们，只要他没事，他们的安全自然能得到保障。 跟在韩兼非身后一路沿着狭窄逼仄的舱室通道前行，老上将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是没想过跟韩兼非合作，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做，他根本不会考虑向翟六投降，也许在三年多以前，他就应该战死在那场突袭战中。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韩兼非的意图，他想通过击毁两艘高速战斗舰来告诉翟六，自己已经来到赫尔曼战场，让翟六或者收敛一些，或者调动更多力量来抓捕他。 但无论选择哪种方式，韩兼非都将达到他的目的——帮助赫尔曼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或者把更多人拖在这个战场上，来掩护他在其他区域的战略动作。 “到了。”没过多久，韩兼非停了下来，赵炳尧抬头看去，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摄影棚摆在两人面前。 “抱歉，条件简陋了点儿，事出仓促，我也就只能临时找到这些东西，让赵将军受委屈了。” 赵炳尧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根临时照明灯柱，一台全息摄像机，还有一块白色幕布，这场景像极了恐怖分子录像发给苦主要求赎金的绑架现场。 如果幕布旁边站着两个拿枪的蒙面壮汉，就更像了。 韩兼非丝毫没有在意赵炳尧异样的目光，他随意地向前跨了一步，就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自然。 然后，他直接对着全息摄像机开始说话。 “钢铁帝国和赫尔曼的各位，下午……或者是上午好——好吧，时间并不重要，我是韩兼非，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视频，就在同一时间，在赫尔曼星圈的某个地方，我正在对各位实时讲话。” 对赵炳尧来说，他的开场白听起来愚蠢而不专业，但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吸引所有人继续听下去。 就在韩兼非说话的时候，在距离这片空间不算太远的地方，几十艘拾荒者小船组成一个实时超距传输网络，将他的影响和话语向整个赫尔曼传播。 “没错，那我就长话短说吧，”韩兼非顿了顿，似乎在等他的观众反应过来，“我现在正在赫尔曼行星附近的某艘船上，刚刚和钢铁帝国在本地最高指挥官赵炳尧先生会面，就原联盟星域的和平和发展问题，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聊得也很愉快。” 赵炳尧又冷哼了一声，整个星区都没有人会相信他的鬼话。 就在韩兼非在实时直播中侃侃而谈的时候，在赫尔曼行政星地面的一处掩体中，依旧一脸疲惫的陈明远，看着他那让人讨厌的脸，忍不住笑着骂了句娘。 “……所以，我现在邀请赵上将跟我一起，在这个简陋的战时发布会现场，跟各位说几句话。”韩兼非说完，对着镜头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炳尧苦笑一声，走到镜头前。 这下，整个赫尔曼，所有能够收到这个宽频直播信号的人都震惊了。 直播中自带真实性校验机制，这是一种复杂但有效的检测手段，忠实地向所有观看者表明，这段全息视频是实时转播的，没有经过任何技术手段来修改或渲染。 所以，当穿着一身帝国舰队高级军服，肩膀上顶着三颗金星的赵炳尧出现在画面中时，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段影像的真实性。 “我是钢铁帝国舰队上将赵炳尧。”赵炳尧清了清嗓子，略带一丝疲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但很抱歉，我不知道韩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粗鲁地绑架了我，也没有跟他进行任何和平谈判。” 赵炳尧说完，觉得自己十分窝囊，但不知为什么，又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他的家人还在奥古斯都堡，包括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他最疼爱的外孙女，一家十几口，都在帝国元首翟六的感染体严密控制中，作为一个联盟军人，他原本应该在三年前第一次被俘的时候就选择去死，但他没有，这才有了如今无论如何看起来都像对自己侮辱一般的三颗将星。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东西已经都不重要了，拜韩兼非所赐，他注定在整个帝国舰队和赫尔曼人面前社会性死亡，他的家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命运，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说完这句话，他就沉默了下来，自始至终没有再开过口。 韩兼非接过话去，对着镜头点点头：“没错，就像上将阁下说的那样，他现在是我的俘虏了，我知道，区区一个人类上将，对钢铁帝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帝国元首阁下完全可以再扶植一个代理人，来代替这个已经被榨干最后一丝用途的老人——反正人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得的资源，最不济，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感染体傀儡，都要比情感复杂的人类更好控制，不是吗？” 所有人静静听着，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目的。 “而我想要做的，只是想告诉翟六，你的上将只是一个见面礼，我还会继续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跟你的帝国战斗，我会不断出现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个意外惊喜。如果你想跟我谈谈，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我想，这一定是一个相当刺激的游戏——对了，那些喜欢刺激的朋友，不妨开个盘口猜猜，下一次我会出现在哪里，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请随时关注我的直播，我是‘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直播’的播主韩兼非，请随时关注。下次见。” 他的话刚刚说完，几十艘并联组成超距直播发射装置的小船就像一群麻雀一样一哄而散，他所在的这艘小船，同样启动折跃引擎，向某个未知区域驶去。 直到几天后，一整个拾荒者舰队的几百艘小船才几乎同时出现在预定集合地。 在舷窗外星星点点的亮光中，韩兼非来到赵炳尧临时居住的舱室——那可能是这艘船上条件最好的居所了——对这位早已脱去帝国舰队军服，一身便装，略显颓废的老人说：“上将，抱歉，这几天一直没有跟外界联系，但刚刚收到从奥古斯都堡发出的消息，赵小南的抵抗军已经找到了你的家人，目前，除了您的长子外，其余人都已经被秘密转移出奥古斯都堡，正在去死亡方舟的路上。” 老将军一愣，嘴唇哆嗦了几下，半天才开口道：“谢谢……” 韩兼非笑着摆摆手，转身向舱室外走去。 “为什么？”老人在后面追问道。 韩兼非回过头：“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想了很多，为什么故意做出那种让人厌烦的样子，这么做不累吗？” 韩兼非想了会儿，呵呵一笑：“这样惯了，想改也挺费劲的。” 第136章 亲自动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赵炳尧叫住韩兼非：“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韩兼非摇摇头：“上次那件事，应该是把翟六惹毛了，现在他正全星区到处找我，等我甩开那些跟屁虫，就把你送到死亡方舟上，你只需要跟家人待在一起，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就可以了。” “不需要我站出来反对翟六吗？”赵炳尧有些意外，“这样不是更符合你的战略利益？” 韩兼非笑着答道：“不用，如果你公开反水，只会让钢铁帝国的人类处境越来越艰难，我只要让翟六知道你一直在我手里，以他现在的政策，就算确定你已经背叛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还要分出兵力满星系找我，这就达到目的了。” 赵炳尧想了想，不再坚持，他已经背叛过一次了，如果能不公开反水让自己再次难堪，他当然乐得默不作声。 但是，自己家人的失踪，几乎已经坐实了他叛出钢铁帝国的事实，如今他也只能跟韩兼非拴在一根绳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一声。 账面上看，翟六的实力是比韩兼非强了一截，可就这一手一箭双雕的手段，既卖了自己面子，还把自己退路堵死，让自己不得不跟他绑在一起，还要承他的人情，段位上就不知比那个一根筋的帝国元首强上多少。 他突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韩兼非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你都得陪我们一起到处流浪了。” 赵炳尧点点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在这时，船上突然想起警报声，张义的声音也在广播中响起：“非哥，钢铁帝国的追击舰队来了。” 韩兼非似乎并不着急，对着自己手腕上的通信器说了声：“知道了，按照第六套预案，分四路分头行动，在7号预定补给点汇合，这次别暴露得太明显，让他们十天后再发现踪迹。” 很快，船舱中再次响起折跃准备的提示声，在帝国舰队的打击和质量干扰器来到这片汇合点之前，几百艘拾荒者星船像被轰开的苍蝇一般，再次毫无规律地折跃离开。 十几分钟后，钢铁帝国舰队的一百多艘高速战斗舰来到这片空间。 看着已经失去效用的质量干扰器，还有屏幕上到处乱跳的折跃分析信号，追击舰队指挥官暴跳如雷。 但他的愤怒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的参谋长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道：“中将，元首要求直接跟您对话。” 追击舰队指挥官哆嗦了一下，不敢怠慢，命令舰桥立刻接通超距通信。 翟六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全息影像中，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还是让指挥官不寒而栗。 “元首……阁下，我们按照定位到的地点，来到Ω卦限的298D号区域，发现拾荒者流寇活动的踪迹，但被他们发现了，正在分析他们下一步折跃数据……” “不用追了。”翟六似乎根本没有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这位帝国舰队中将再次哆嗦了一下，他并不确定，这个喜怒无常的元首阁下这句看似平淡的话语中，究竟隐含着什么。 “你先回赫尔曼，继续指挥战斗。”翟六并没有要问责的意思，这让中将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弃攻打星门，全力配合赫尔曼地面的战斗。” “是，阁下。”中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赵上将这边……” 翟六似乎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般。 中将立刻低下头噤若寒蝉。 “算了，你别管了，我亲自动手。” 翟六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挂断通信后，中将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命令道：“准备返航。” 舰队中的星舰逐次启动折跃引擎，准备进入折跃程序。 就在这时，舰队右后方不到50万公里的星空中，突然出现数十个质量效应信号。 追击舰队指挥官很快发现，质量效应信号还在不断增加，一百、两百、三百……很快，足足七百艘大型星舰出现在这片荒芜的星空中。 他很快辨认出，那是帝国元首亲卫感染体舰队，在自己的舰队启动折跃前，看着那片如繁星般密集的星域，中将不由产生一个念头。 看来，韩兼非这次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元首，否则，到底有多大的威胁，值得元首调动近一半的感染体舰队来追击区区几百艘泥鳅般狡猾的小船？ 韩兼非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翟六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部署，按照计划，他和张义的拾荒者舰队，在分别从各种不同路线多次无规律折跃后，终于在一处星空中停了下来。 银河系中繁星多如牛毛，在完全不借助定位装置的情况下，就算再老练的领航员，都不可能在繁星中确定自己的精确位置。 赵炳尧自然也不例外。 在十几天的折跃航行之后，再次看到韩兼非时，他正在准备直播装置。 这次有所准备，直播条件要好很多，至少在拍摄器材上有了很大的进步。 “我是全星区最大的播主韩兼非，没错，我又来了。为了避免提前泄露，这次我们提前录上一段。录像是由收割者小队指挥官库里亚的头戴战场记录仪完成的，当各位看到这段影像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下一个大动作了。” “没错，这是我们针对钢铁帝国的第二次……惊喜，时间未知，地点也未知，作战对象……好吧，这个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水星基金会的某支舰队，这次，我打算亲自动手，我们来开个盲盒，看看能不能搞点儿更刺激的事儿出来。” 说完，韩兼非也为自己船上收割者装甲，随手带上头盔。 “头儿，质量干扰器已经投放到指定区域了。”一个收割者喊道。 “所有人做好准备，敌人预计……” 他的话音还没落，船上突然响起信息官的声音：“预定区域侦测到11艘大型战舰的质量坍缩信号！” “所有陆战队员，准备接舷战！攻击组检查突击廊桥！” “火鸡号，突击廊桥就绪。” “狂飙号，突击廊桥就绪。” “雷霆啤酒号，突击廊桥就绪。” …… “直播组准备就绪，超距广播倒计时4、3、2、1……” 随着倒计时归零，这次行动的实时直播又一次向整个前联盟星域发起直播信号。 在战争阴影密布的星区中，收看韩兼非的“惊喜”直播，似乎已经成为各行政星球民众难得的乐趣。 所以这次直播，收听者的数量是上一次的百倍。 当人民“惊喜”地发现直播毫无征兆地开始时，在被拾荒者舰队投放质量干扰器的区域，十余艘大型战舰被强行从折跃中拉回正常空间。 战情分析系统很快给出结果：水星基金会的四艘护航驱逐舰，和七艘为赫尔曼前线运送补给的大型货船。 这简直是最理想的劫掠对象。 “行动！” 第137章 卧榻之侧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或许是为了增加直播的观赏效果，韩兼非特意安排了多个机位进行拍摄，当行动开始的时候，直播影像中同时出现了星舰和陆战队两个视角。 在面向整个星区发起的直播中，人们看到上百艘小型星船，化作一道道白光，向远方的星空急射而去。 虽然在太空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观看直播的人还是似乎听到一声声尖利的鸣响。 与此同时，在库里亚的头戴记录仪视角中，人们看到观测窗外的星光化作无数条光矛。 折跃持续了十几秒时间，影像中的光矛再次恢复为普通的星空，整个星船观测窗的右侧部分，顿时被一艘巨大战舰的舰身占据。 这时，画面抖动了一下，几声沉闷的声响从右侧传来，那是突击廊桥炸穿星舰外层装甲的声音。 “1号、7号廊桥没有炸穿，1号、7号突击小队，按临时预案从2号、6号廊桥突击！”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走！”装甲上带着醒目标记的韩兼非大喊一声，带着1号突击小队，向邻近的突击廊桥冲去。 护航舰队大都是水星基金会训练有素的老兵，在发现自己被质量干扰装置强行拖出折跃状态后，立刻就做出反应，四艘驱逐舰形成强大的交叉火力，直播画面的舷窗外，可以清晰的看到几艘拾荒者星船被防护火力打穿动能屏障，爆成一团火球。 更远的地方，一艘拾荒者小船没有控制好折跃距离，带着巨大的速度一头撞在一艘货船上，成为一团更为绚烂的焰火。 在一片混战中，大部分小船成功贴在基金会舰队的船身上，那些投鼠忌器的驱逐舰终于停止了射击。 只是，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没有意识到，钢铁帝国到处寻找的赵炳尧，就在其中一艘像吸血蚂蟥一般牢牢吸附在这些矩形星舰上的小船中。 虽然突袭行动进行得相对比较顺利，拾荒者小船以极低的代价成功完成强行登舰突击，但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对这些巨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毕竟，就算再落后的驱逐舰，至少也能装载一个营的陆战队，成功登舰的拾荒者陆战队员，分配到每艘船，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个人，在面对成建制的正规军时，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很快，真的有人在直播中开出盘口，去赌韩兼非这次突袭活动究竟能不能成功。 负责摄影的库里亚并没有直接参加这次战斗，他的收割者小队紧紧跟咋韩兼非身后，自带稳定系统的头盔记录仪忠实地记下了韩兼非的每个战术动作。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近距离，甚至说是贴身观看韩兼非直接作战。 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作战不但不像影视作品中那么精彩，甚至有些……无聊。 从画面中可以看出，韩兼非所带领的收割者小队组成了一个箭矢型突击阵型，在狭窄的舰上空间中，这些穿着灵敏型机动装甲的战士，像游鱼一样穿行，每次遇到敌人，还没等韩兼非做出什么动作，两翼的收割者就已经解决了敌人，不管是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还是强行突击的奔雷装甲，对这只小队来说，似乎只有一刀还是两刀的区别。 偶尔有一些子弹穿过防守，射在收割者装甲身上，却被精心设计的装甲反弹出去，丝毫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这只小队突入基金会驱逐舰后，径直沿着主通道强突，甚至没有遇到一丝能够让队形变得稍微凌乱的抵抗。 只有真正懂得装甲小队高速突击战术的人，才能从这些看似乏味的战斗中，看出一些门道。 这是一种对队友绝对的信任和默契到极致的配合，在这种突击阵型中，韩兼非只需要掌控进攻的节奏，并在关键时刻用自己坚硬的装甲挡下一些致命的攻击，让队友能够毫无顾忌的输出就可以了。 小队快速突进，耳畔不断传来“3小队已控制导航中心”、“6、7小队已占领动力舱”等消息。 这只突击小队很快突破乘员舱和三道舰内自动武器防线，进入舰桥区域。 当六名突击队员踹开舰桥大门时，舰长和他的幕僚们还在紧张地下达着抵抗指令，韩兼非几步走到舰长面前，摘下头盔。 “抱歉，舰长先生，”他微微颔首，“您的星舰已经被接管了，为了避免更多伤亡，请立刻命令你的舰员双手离开操作台。” 舰长没有说话，一个收割者队员大步走过来，将他从自己的座椅上拉起来，用力丢出去，就像丢一只小鸡一样。 “你什么都得不到。”舰长冷笑道，“直播你自己的死亡吧！” 说完，他冷冷闭上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5号小队报告，已经拆除敌舰自毁装置。”摘掉头盔后，内部通信的声音从韩兼非的装甲中传出来，打破了舰桥中令人尴尬的沉默。 “看起来，今天还没到我的日子。”韩兼非说，“舰长先生，现在可以按我说的做了吗？” 舰长叹了口气，对其他官员命令道：“按他说的做吧。” 舰上官员长长出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举起双手离开自己的岗位。 毕竟，如果可以不死，谁都不愿走到那一步，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那些上位者卖命。 “现在，命令船上所有陆战队员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韩兼非继续命令道。 舰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执行了他的命令。 没过多长时间，其他星舰中先后传来更多消息，除了一艘驱逐舰自毁装置没有拆除，爆成一颗耀眼的新星之外，其余拾荒者都已经控制了自己分配的目标。 “现在，”韩兼非说，“让舰上所有幸存者从逃生通道离开，我会给你们留下一艘没有武装的货船返回你们的星球。” 几个小时后，除了供幸存者返航的货船，其余货船上的补给被数百艘拾荒者瓜分殆尽，连同三艘完好的驱逐舰一起，设定好折跃航线，直接冲向邻近的一颗红巨星。 九艘星舰化作一道流光刺穿巨大恒星的日冕层，甚至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人类一直自诩占据了整个星区。”在满载而归的路上，韩兼非对曾经的帝国上将、如今的阶下囚赵炳尧说，“可人类建造的致命战争机器，甚至还没法对一个濒死恒星造成丝毫影响。” “人类的确应该对宇宙保持足够的敬畏。”老上将说。“按照一个很古老的文明分级理论，我们的文明距离最低等的一级文明，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又谈何‘征服’一说？” “那您认为，硅虫和人类混合的文明，会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我现在并没有加入你的阵营。”赵炳尧似乎轻松了不少，“所以，我可能不会给出你希望的答案——如果非要说，我觉得，你掌控下的钢铁帝国，或许会比翟六要强上不少。” 韩兼非摇头道：“这句话我跟翟六说过，无论掌控者的初心是什么，无论那个至高无上的元首是他还是我，人类文明向着这条路发展，只会是死路一条，因为我们本质上还是人类，长久的生命和绝对的权力，会带来无法阻止的欲望，一个活着的神，对文明的发展，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想过，如果你胜了，你又会怎么办吗？就算你拒绝成为那个活着的神，人类文明的统治者又怎么可能容忍你在他们卧榻之侧？别忘了，你亲手创建的格兰特集团，都无法容忍你的存在。” 韩兼非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星空，默默不语。 第138章 交代后事？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炳尧觉得，韩兼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默默地在舷窗旁站了一会儿，直到张义的声音提醒，即将进入折跃状态，韩兼非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走神了。我们这就回死亡方舟，我送你去和家人汇合。” 赵炳尧又有些意外了：“不继续当诱饵了？” 韩兼非摇摇头：“看新闻了吗？你的帝国舰队又回赫尔曼了，不过一直堵在奥斯迈-赫尔曼航线上的感染体舰队，已经有一半被我调动起来，等把你送回死亡方舟，我再折腾两次，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 赵炳尧道：“说实话，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韩兼非看着窗外因为折跃而化成一片静止亮线的星光说：“如果我说，我一直在想办法避免更多人在战争中死亡，你信吗？” 他是联盟最大的战争贩子，这片星区中，无论喜欢还是厌恶他的人，都管他叫“死亡代言人”，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从最早的菱湖一直到奥斯迈，加起来足有四亿多人，甚至比如今的钢铁帝国元首翟六还要多。 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说自己所做的事，就是要让这场波及全人类的战争少死些人，这在大多数人眼中，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不像‘死亡代言人’该说的话。”赵炳尧摇摇头说，“我以为你会为了赢得战争，不惜牺牲更多人的生命，就像你让赫尔曼承担自开战以来的全部压力一样，这一切都是你的手段才对。” 韩兼非自嘲道：“咱俩认识时间不长，也不是那种忘年交的朋友，你不了解我正常。”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说来惭愧，好像没有几个人了解我，联盟这边，满打满算就三个人，老总统一个，格兰特一个，梅薇丝……算一个；教团那边，奥萝拉算一个吧，就连号称最具智慧的人类，至尊元先生，都不算了解。” 赵炳尧感慨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是个……孤家寡人。” 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舱室走去，边走边轻声唠叨道：“自从上了你这艘船，这场战争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就不管你到底是为了少死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等战争结束后，如果我还活着，再来操心以后的问题吧！” “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不会太久的。”韩兼非在他背后说道。 当时的赵炳尧并不知道韩兼非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战争结束后很久，他才慢慢想明白，韩兼非为什么那么说。 几天后，拾荒者舰队再次出现在刻耳柏洛斯附近停泊的死亡方舟号附近。 在经过再次调整后，韩兼非把再次袭扰钢铁帝国和基金会的任务交给张义兄弟和库里亚后，自己却没有再次出发。 他把自己关在舱室中，拒绝了一切约见和事务性工作，似乎在准备着什么，直到四百艘从钢铁帝国夺来的感染体星舰出现在这片星域中。 韩兼非离开了自己的舱室，一个人向港口走去。 在港口中停泊着的一艘小型豪华星船前，他看到一个斜跨着两把用钢铁羽翼打造后的巨大长刀的矮个子女孩。 因为出生于超重星球的原因，夏芝卫星出来的战士大都身材矮小，源智子也不例外。 她没有穿专门定制的舰队制服，而是像韩兼非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头上扎着一根根脏辫，带着略显繁复的头饰，挎着比自己还高的两把长刀，光脚站在星船下。 “你要一个人走？”没等韩兼非开口，女孩率先问道。 “嗯。” “去哪里？”虽然这么问着，韩兼非知道，这个女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翟六已经离开奥古斯都堡了。”韩兼非说，“这些天折腾下来，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我要去真正的战场了。” 源智子点点头：“带着我。” 韩兼非看着她的眼睛，女孩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海山有个习俗，当萨满和巫师战斗的时候，为了避免敌人的刺客来偷袭，必须有一个护卫时刻守护着他。” 韩兼非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子：“所以，你觉得我是萨满还是巫师？” 源智子低头躲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在你战斗的时候，应该有一个护卫，可能我在你的战斗中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我肯定会死在你前面。”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韩兼非点点头：“好。” 说完，他径直向小船走去，源智子默默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小船在一道流光中消失在星空尽头，与此同时，停靠在死亡方舟号附近的四百艘硅虫感染体星舰，也整齐地化作流光，跟着那艘小船离去。 直到此时，死亡方舟号上的马斯基林中将，才收到韩兼非留下的指令：“继续按照既定计划行动，等待我的消息。” 在写着指令的纸下方，还有一句难以辨认的文字：“如果事不可为，不必以死相博，可以向钢铁帝国投降。” 马斯基林中将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传统纸张写成的字条，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用来点雪茄的喷灯，将纸条付之一炬。 然后，他按下桌上的呼叫键，叫来自己的副官：“命令全舰和第五、第六、第七舰队，全员进入二等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出击。” 奥古斯都堡南半球，某未知地下区域。 在全面战争爆发后，地下反抗军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尤其是一个月前，在韩兼非的要求下，赵小南用尽浑身解数，才把赵炳尧的家人从帝国占领区的城市中接出来，更是让负责首都星治安的部队极为恼火，这一个月以来，反抗军已经承担了太多压力，不得不全面转入地下。 在幽灵管道最深处，临时挖掘的地下工事中，睡梦中的赵小南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最近的战斗太频繁，大多数反抗军战士都被她化整为零，返回城市中长期隐蔽，只有她、鹧鸪、小罗尔斯这些有名有姓的“恐怖分子头子”，继续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继续反抗。 但就像任何治安战与游击战的矛和盾一样，帝国始终无法彻底根除反抗军，反抗军依然在极度艰苦的条件下坚持战斗。 赵小南已经上百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在这处阴暗潮湿的临时安全屋中，她终于可以睡上几个小时。 一个反抗军战士从其他坑道中钻进来，看到熟睡中的赵小南，犹豫了一下，却惊醒了旁边抱着枪的鹧鸪。 这段时间以来，鹧鸪的平头上早就长出长发，因为没有条件打理，那些头发已经有些打绺，他不得不把它们扎成一个马尾，胡乱绑在脑后。 “什么事？”鹧鸪问道。 “超距信息，是韩兼非发来的，”那个反抗军战士小声说，“翟六已经离开奥古斯都堡，后面的内容加密了，指定黑曼巴阅读。” 赵小南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他们的对话，半闭着眼睛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反抗军战士把电子纸递过去，她勉强睁开眼睛，解密信息看了一眼。 “如有机会，离开奥古斯都堡，去死亡方舟。注意安全。” 赵小南直接把电子纸撕成碎片，闭上眼睛：“我再睡会儿，15分钟后叫我。” 第139章 爸爸去哪儿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教团疆域，C6教区，教务管理区郊外。 罗曼诺娃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一对儿女围在她身边，安静地听她读着一本联盟出版的绘本。 从韩兼非接受改造那天开始，罗曼诺娃就已经不再管理任何政务和教务，一门心思地抚养一对儿女，如今，这处社区中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有一位美丽的太太，单独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绘本上有爸爸，惜惜为什么没有爸爸？”女儿韩惜突然开口问道。 正在认真读着绘本的罗曼诺娃捋了捋头发，愣愣地发了会儿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 儿子韩可看到妈妈失神的样子，有些不高兴地喊道：“都怪妹妹，把妈妈惹生气了。” 女儿立刻嘟起嘴：“我没有！” 儿子哼了一声：“就是你！” 女儿小嘴一瘪，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罗曼诺娃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连忙抱过女儿，帮她擦干眼泪：“乖女儿，妈妈没生气，妈妈就是想起你们的爸爸了。” 女儿停止哭泣，但仍哽咽着问道：“我有爸爸吗？” 儿子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悄悄竖起耳朵。 罗曼诺娃笑着摸了摸儿子女儿的头：“可可和惜惜有爸爸。” “那爸爸为什么不陪着妈妈和我们？”儿子不解道。 “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保护着我们呢。”罗曼诺娃亲了亲儿子和女儿的脸颊。 “那他会来看我们吗？”女儿把小脑袋埋在妈妈怀里轻轻蹭了蹭。 罗曼诺娃又沉默了。 在派严士巡和吴桐子去联盟的时候，她刻意让两人隐瞒关于孩子的事，可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消息，如果他还在乎自己，为什么不问问呢？ 她知道，如果他问，严士巡一定会告诉他的。 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对双胞胎，会不会过来看看自己，哪怕看看孩子呢？ 想到这里，罗曼诺娃再次抱紧两个孩子。 “如果他成功了，一定会来的。”她喃喃说。 就在这时，一名C6教区的机要秘书按响了别墅的门铃，罗曼诺娃松开孩子，抬手打开大门。 机要秘书走进别墅，把一张电子纸放在她面前：“来自联盟的最高加密级别信息，指定您阅读。” 罗曼诺娃接过电子纸，机要秘书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不敢多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秘书离开，她打开电子纸，纸上立刻出现一封信。 “奥萝拉，我猜你看这段话的时候，应该和孩子在一起吧。我没敢问小严孩子的事，我怕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就不敢做出现在的决定。” “我准备去打这场命运之战了，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我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能赢，我会去看你和孩子，如果我输了，你可以带着孩子，前往星域外的这颗行星，希望在你和孩子的有生之年，翟六不会发现那里。” “保护好自己，替我跟孩子说声抱歉，请他或她原谅这个缺位的父亲吧。” 看完这些字，罗曼诺娃轻轻折上纸。再次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爸爸是在做很重要的事吗？”儿子比女儿晚出生几分钟，却更懂事一些，看到母亲的表情，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是的，爸爸做的事，很重要。”罗曼诺娃说。 “那他在哪里呢？”女儿懵懂地问。 “他在……”罗曼诺娃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妈妈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至尊爷爷应该知道吧？”儿子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我们问问他吧？” 至尊一直很疼爱这两个孩子，韩可才敢这么没大没小地不拿自己当外人。 罗曼诺娃微笑着摇摇头：“不用……妈妈去找爸爸！” 在那一刻，她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觉得自己应该去他的战场，在那里，她或许能帮他做些什么，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事，或许都能在他胜负的天平上加上一个砝码。 “桐子！”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想叫吴桐子来准备，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把她派去联盟了。 她只好自己拨通了C6教区巡回舰队指挥官鲍里斯·库兹涅佐夫的电话。 “大司祭大人。”已经三年没有接到罗曼诺娃电话的巡回舰队指挥官满脸惊喜。 “鲍里斯，我需要巡回舰队带我去联盟。”她开门见山道。 “大人，巡回舰队已经在前往联盟的路上了，作为第二批增援舰队。”库兹涅佐夫说，“我留在C6，是为了向前线输送更多战士。” 罗曼诺娃皱眉道：“前线的形势很糟？” “大人，我听说第一批舰队在G7-奥斯迈通道被伏击，损失了两百多艘战舰，但之后没有听说有什么大的动作。” “你能帮我准备一艘船吗？我想自己去联盟看看。” 库兹涅佐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抱歉，大人，现在恐怕没有能去联盟的船，钢铁帝国封锁了G7通道，也切断了K9行星的星门响应，我们恐怕只能等待前线打通G7通道后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罗曼诺娃退了一步：“那么，请送我去G7，或许我能想办法找到通道。” 库兹涅佐夫想了会儿，点点头：“好的，我一小时后去接您。” “越快越好。”罗曼诺娃点点头，挂断电话。 但她别墅楼上的超距通信器很快响了起来，罗曼诺娃让一位陪侍的侍女抱着孩子，自己来到三楼，接通通信器。 果然不出所料，至尊的身影出现在全息屏幕上。 这教团中，真的没有什么事能瞒着这位至高无上的老人。 “韩兼非说了什么？”老人开门见山问道。 在罗曼诺娃的印象中，老师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急迫过，甚至连象征性的寒暄都省略了。 “他要跟翟六决一死战。”罗曼诺娃没有打算瞒着自己的老师，“让我做好一切准备。” 至尊大人沉默了几秒，点头道：“知道了。” “我想过去帮他。”罗曼诺娃接着说道，“虽然不知道能帮上什么，但我感觉，我应该可以帮到他。” 至尊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让鲍里斯把孩子送到至高神殿吧。” “好的，谢谢老师。” 至尊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第140章 死亡行军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原韩兼非公寓，梅薇丝·谢顿的住所。 刚刚吃过晚饭，梅薇丝照例准备出去散一会儿步，突然听到超距通信设备的声音。 她转身走回屋子，接通通信内容，却没有预想中的影像出现，只有一条语音留言。 “我去跟翟六做最后的了断了，这段时间注意安全，星区中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如果我失败了，就去璎珞行星，别犹豫，越快走越好。对不起。” 梅薇丝抿了抿嘴，又重新听了几次，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的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喃喃道。 是对不起自己要去赴一个没把握的战斗，还是对不起把她扔在新罗松，还是说，对不起他始终无法给自己爱？ 不论哪一种，对梅薇丝来说，都像一把刺骨的尖刀一般。 从被韩兼非带出奥斯迈的农场以来，她已经习惯了默默站在他身后，也习惯了那种默默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的感情。 她已经年近不惑，眼角和颈部已经悄然爬上岁月的痕迹，依然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结果，可她的生命中还有多长时间值得在这等待中度过？ 然而，在这个傍晚，她等到的，却是这样一段听起来充满关心，却让她无比冰冷的话语。 她的手指按在发送超距语音信息的按钮上，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她很想回复他一段很长的话，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感受一字一句说给他听，因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直接倾诉衷肠的机会，因为他在这次之后，真的可能会死。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信息。 她怕她的话会干扰那个男人的决定，怕成为他的负担，怕他会因为这些话分心，继而输掉这场必须胜利的战争。 手指在按钮上摩挲了很久后，梅薇丝还是松开了手，努力露出和以往一样的微笑。 “祝你成功。”她对着空气说。 远在几百光年外的韩兼非当然听不到她的声音，此时的他正在前往ACPM47号行星的路上。 米清和赵元祥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抵达47号行星，还带着更早就从新罗松接过来的原住民白贺。 韩兼非和源智子一起，乘坐曾经属于小保罗·霍普的豪华星船，穿过这颗小行星稀薄到近乎没有的空气，稳稳降落在一片平原上。 在这里，曾经矗立着一座在废弃区域控制舰上建立起的城市，在奥斯迈大战前的那次硅虫爆发中，这个城市连同其中的几十万人口一起，成为人类文明史中的一片尘埃。 因为没有空气，残破的城市还保留着它被毁灭那一刻的样子，韩兼非走下星船，在城市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源智子站在他身后，两人像是在对这个第一个毁于硅虫天灾的城市致哀。 “这里可以成为一座纪念碑。”韩兼非说。 他已经不需要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穿着机动装甲，源智子却必须在收割者装甲中才能在这颗行星上生存。 这里大气虽然稀薄，但终归还是可以传递声音，韩兼非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源智子的耳中。 “我不喜欢这颗星球，”源智子说，“它正在死亡。” “它已经死了很久了。”韩兼非答道，“所以联盟才会把这里作为星舰的坟场。” 米清和赵元祥标记的星舰坟场距离这里很远，源智子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城市废墟外停下来。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韩兼非解释道：“和翟六相比，我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足够的硅虫基数，如果真到了分生死的阶段，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让硅虫感染一个完整的世界，让几十亿人成为感染体，我却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事。” 源智子静静听着。 “所以，我需要用一切可能，找到更多……士兵。” 说完，他向前迈了一步。 “这里有很多死于硅虫爆发的人，因为躯体残破，被最初的军团放弃了，但那些硅虫还活着，一旦拥有足够的材料，它们就像一只休眠的不死军团一样，在等待着统御者的呼唤。” 随着他的话语，这座早已死亡的城市突然像是活了过来。 源智子眯起眼睛，双手握住刀柄。 在城市中，一些看起来已经和背景混为一体的黑点开始缓慢地移动，那些看似死尸的感染体，在不可抗拒的呼唤中从沉睡中醒来，拖着残破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城市外的平原走来。 这情形像极了某种黑暗至极的邪恶仪式，可它出现的原因，偏偏却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受死亡威胁。 韩兼非转过身来看着源智子，在他身后，数以万计拖着残肢断臂的感染体正在缓缓蠕动。 “我在想，当年老萨满可能真的能够看到未来。”源智子突然说道，“或许她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 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自嘲地笑笑：“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死亡的代言人？” 源智子点了点头，隔着厚厚的面甲，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这座城市中依然拥有大量钢铁和含硅化合物，这些残破的感染体只是因为时间问题而被军团放弃。此时在韩兼非的控制下，它们再次开始从外界寻找适合自我复制的材料，等到他们穿过城市和街道，在玻璃穹顶外的平原上排成方阵的时候，大多数感染体已经拥有了完整的外形。 “走吧。”韩兼非看了看身后整齐的感染体方阵，对源智子说。 ACPM47号行星上还有不少这种规模的城市，应该还能回收更多感染体士兵。 几天后，在这片曾经有人类存在的荒原上“搜刮”之后的韩兼非，带着近四十万人的感染体，向着米清和赵元祥标记出的星舰坟场前进。 数以十万计的人如何前行，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看到。 在这颗重力低微的行星上，四十万感染体排成一条长达上百公里的队伍，沉默而有序地缓缓前行。 四十万没有生命的傀儡，在无声的荒芜世界中无声行走，这才是真正的“死亡行军”。 这只死亡大军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从人类曾经聚居的荒原来到行星背面的山地中。 米清三人早已经等在这里了。 “联盟的星舰大多被47号星球上的拾荒者们拆解了，剩下不多能用的，也分散在星球各地，”曾经在这颗行星上生活的赏金猎人白贺向韩兼非解释道，“不过我们运气不错，在这片大山中，还有好几千艘星船，应该是前代文明留下的。” 韩兼非看着眼前山谷中整齐摆放着的星舰，点点头：“没错。” “我检测了一下，三千年过去，大部分星舰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了，前些天让曼哈顿IV的货船调了几船燃料锓过来，应该够用了。”米清指着三人旁边堆积如山的燃料桶说。 “辛苦了。”韩兼非对三人说，“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回死亡方舟了。” 感染体大军中，无数感染体像工蚁一样离开队伍，搬着燃料桶向山谷中的星舰阵列走去。 第141章 默契之战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随着越来越多的感染体士兵进入山谷中的战舰，韩兼非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面对他站着的米清注意到他的表现，出声问道。 “没什么，”韩兼非说，“我可能……发现了一件算是好消息的事。” 说完，他指了指山谷中的一处地方。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从未见过样式装甲的感染体士兵，正逆着感染体队伍，向他们走来。 那个感染体很快来到几人面前，摘掉装甲头盔，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看得出，这个已经被硅虫完全替代的人，还保留着作为人类时的外貌和发型，只是看上去和联盟或教团领域都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格。 韩兼非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其他人说：“他生前叫穆德，是前代文明舰队的一名中级军官，在与硅虫的战争中被感染死亡，死后成为一艘硅虫感染体战舰的指挥官。” 那个古代感染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安静地等待命令。 “在毁灭前代文明的大部分行政星后，整个硅虫族群突然放弃了灭绝人类的计划。据蛊虫的群体意识军团所说，它们做过周密的测算，在离开人类后，硅虫文明会彻底死寂，不会再有任何发展，最终无法逃脱泯灭的命运。所以它们才会放弃彻底毁灭人类的计划，休眠下来，寻找更好的时机。” “所以，这座山谷中，除了三千多艘前代文明星舰，还有两千多万完全处于休眠状态的感染体，根据这位穆德中校提供的信息，这些感染体中，至少有一半硅虫还处于低功耗运行状态，只是我始终没搞明白，硅虫爆发的时候，军团为什么没有唤醒它们。” 说着，他向前迈出几步，绕过感染体穆德中校，在山谷外缓缓闭上眼睛。 从外面看来，这片山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在肉眼无法穿透的地方，一排排星舰内部，在高纯度燃料锓注入星舰发动机舱后，那些沉睡三千年之久的感染体，正在缓缓苏醒。 韩兼非原本的硅虫神经网络中，并没有接入这片山谷中的任何一个节点，但在近距离干涉并接入这位穆德中校后，他终于获得了整个沉睡硅虫族群的接入口，就像抽出一根线头一样，他的意识和掌控命令如同链式反应一般飞快的遍布整个族群。 在几千万感染体中，存在这数以亿亿计的硅虫，在韩兼非超越曾经的硅虫所具备的掌控权限下，这些硅虫族群忠诚地回应着他的命令，开始掌控那些前代星舰，并协助韩兼非带来的感染体，更快地把燃料注入战舰之中。 “乖乖，三千艘战舰。”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赵元祥吐了吐舌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战舰。” 之前这些战舰只是趴俯在山谷中，覆盖着厚重的土层，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并没有觉得如何，可当这些战舰再次点亮舷窗，如同活过来一样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这种巨大数量带来的压迫感和恐惧。 就目前人们所熟知的数据，钢铁帝国的人类舰队大约拥有800多艘星舰，翟六的感染体舰队账面上是1500多艘，但以前联盟几个主要世界构成的钢铁帝国，拥有极其恐怖的战争潜力，只怕翟六所能支配的星舰，已经不低于两千艘了——但他能掌控的感染体数量，要远远高于韩兼非。 其他势力，基金会大约有五百艘战舰，格兰特集团加上死亡方舟号，加起来有700多艘，如果再加上教团第一批的一千艘，此时有可能被卷入这场星区历史上最大规模战争的星舰，可能已经超过8000艘了！ 如果那位穆德中校生前的记忆没有偏差，前代文明为了对付硅虫，曾经先后调动过超过一万艘大型星舰，如今这场战争的规模，就算比不上当时，应该也差不多了。 “三千艘星舰，排成方阵的话，每行也不过只有五十多艘。”韩兼非看着越来越繁忙的山谷说，“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多，可你知道，在新罗松最安静的深夜，能够看到多少颗星星吗？” 赵元祥摇摇头，他是锡安人，自然不知道新罗松的夜空中有多少颗星星。 “最好的情况下，满天繁星加在一起，只有两千五百多颗。”韩兼非微微一笑道，“也就是说，这三千艘星舰如果开到新罗松附近轨道，光常规动力引擎发出的光芒，密度就已经超过天空中的繁星了。” 赵元祥有些不可思议地长大嘴巴，但在头盔的遮挡下，其他人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 “人类站在行星表面上时，就像一只站在井底的青蛙。”米清补充道，“高估自己的眼界和能力，是所有人类的通病。” “所以，和翟六之间的战争，将会是一个跨越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战争。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一个能够快速结束战争的方式，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状态打下去，无论我们还是翟六都很难在很短的时间里结束战争。” 韩兼非说着，向前跨了一步：“最早的时候，翟六先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才会逼着我们在赫尔曼星系跟他决斗。” 随着他一步跨出，山谷中的地面开始颤动起来，那是三千多艘星舰发动机同时预热时发出的震颤。 “但是，”他继续说道，“直到我抓住赵炳尧后，才想明白这件事。翟六一点儿都不在意赵炳尧到底是不是背叛了他，甚至故意放水，让我们的人把他的家人接走，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如果不想让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就应该找一个真正适合我们两人的战场，来一次真正的决战。” “我以前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我一直不愿意去这样做，但他用事实告诉我，如果不这么做，这场战争可能会打很久，久到一代人、两代人甚至无数代人，终生都将生活在战争的阴霾之中。而他并不怕，他拥有足够的时间来跟我耗下去，只是他不想这样，而我也耗不起。” “所以，我还是决定，用只属于我们的方式，认认真真地跟他打一场，哪怕没有全胜的把握，总好过用无数年时间来消耗整个人类文明的元气。而我们的战争，已经不再有空间、时间和作战方式的差异，这可能是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复杂战斗，就算这三千艘星舰和几千万感染体，在这种层级的战斗中，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罢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米清三人：“在战争开始之前，你们还是回到死亡方舟号吧，我会尽量避免让那里成为战场，在决出胜负之前，至少那里还是安全的。” “师父……”赵元祥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 “白贺，”韩兼非么有搭理他，“带他们走。” 赏金猎人点点头，拉住赵元祥的胳膊。 米清突然开口道：“如果是你和翟六之间关于人类和硅虫命运的战斗，你应该需要我。严格上来说，我也是一个感染体，一个活着的，没有受你支配的感染体。” 她的血液中还有上亿只硅虫，为了方便，韩兼非并没有把他们清理掉。 所以，她说得并没有错。 “去找杰西卡吧。”韩兼非说，“我帮你清理掉那些硅虫。” “等一下。”米清向前走了一步，“如果你失败了，我和杰西卡也将永无宁日，让我帮你，想想奥古斯都堡上的战斗，我虽然力量低微，但在关键时刻，也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韩兼非透过头盔盯着她的眼睛，米清也回望着他。 “好。”他终于说道。 第142章 感染体内讧了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由于年久封存，这片山谷中的星舰，最终只有2762艘能够升上太空，与等候在轨道上空的四百艘星舰混编成一个方阵，向遥远的星空驶去。 自从决定跟翟六决战以后，韩兼非似乎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米清再也忍不住问他，究竟要怎么开始这场常人无法理解的战争时，他才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他真的不知道。 翟六应该也不知道，他们都只是本能地意识到，正如老话所说，一山不容二虎，只要真正的战斗开始，两人之间将会很快分出胜负。 只是在那之后，韩兼非突然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有时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有时又坐在那里自言自语，也看不到他有什么动作和指令，这艘豪华游船外的星空中，感染体战舰却突然加速或减速。 到后来，不断有一队又一队的星舰离开，向着不同的方向开去。 就在韩兼非抽风般命令舰队向星区各个方向前进的同时，钢铁帝国元首翟六也在做着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半个月前，赫尔曼行星上已经艰苦战斗几个月的独星体战士们，突然发现自己对面阵地中的敌人消失了。 虽然侦查卫星和飞机多次侦查显示，已经占据城市两个月之久的敌人早已消失不见，独星体陆战队员们还是不敢相信，敌人就这么撤退了。 在多次试探后，一个身上穿着两层防弹装甲的士兵从掩体中走出来，用哆哆嗦嗦的双手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一支烟抽完，对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炮火覆盖，没有轨道轰炸，没有迫击炮，连狙击手的冷枪都没有。 士兵扔掉香烟，壮着胆子端起枪，向城市郊区的帝国军阵地走去，在他身后，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待着，等他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子弹撂倒，或者带回他们想要的消息。 在这种超高强度的战争中，两只距离不过两公里的军队相互对峙，无异于贴身肉搏。 可那个胆子大命更大的士兵一直走到帝国军阵地的边缘，依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来到一座前线指挥所中，看着早已空空如也的屋子，士兵轻轻吹了个口哨，对着自己的通信器说道：“这里已经没人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走出来，开始向着郊区前进。 他们已经在这座城市中死守两个多月，没有让一个敌人攻入市区，如今，那些凶狠的帝国士兵竟然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己方的侦察机构竟然一无所知。 “敌人撤退了！”最早那个士兵从指挥所中跑出来，手里的枪口上还挑着一件敌人未来得及带走的军装。 “敌人撤退了！”越来越的士兵开始奔走着传递这个消息。 赫尔曼守军开始狂欢起来，整个阵地一片沸腾。 但狂欢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些士兵注意到，简易工事上开始扑扑簌簌地掉落泥土，感官灵敏的人还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像阴云一样，悄然笼罩上所有人的心头。 “等等！那是什么？”一个士兵率先注意到，在距离这处阵地几公里远的地方，天际线上开始出现一道黑色的潮水。 “127旅，127旅！”这支部队指挥官的通信频道中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这里是战区预警指挥中心，我们刚刚收到舰队发出的预警，整个战线上突然出现大量感染体，集团军正在进行火力准备，你部立刻后撤到L线待命……” 旅长从自己的装甲车上跳下来，叫住身边的通信连士兵：“通知全旅，立刻后撤！”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落下几十道亮白色光柱，落在远处的黑色潮水中，如同无数个巨人站在行星之外，将泛着惨白光芒的巨剑狠狠插向大地。 “快撤！快！”旅长直接对着身边的士兵大声吼道。 轨道打击是火力准备的第一个波次，但如果整个战线都有感染体的话，轨道中的驱逐舰不可能顾及到整个犬牙交错的控制线。 紧接着，应该是远程火力的打击，如果不及时后撤，由远及近延伸的空袭和火炮，将直接落在自己的头上。 在收到命令后，127旅的士兵开始快速后撤，赶在上百道拖着白色弹痕的精确火箭弹落在原帝国军阵地之前，撤回了己方阵地中。 在这种规模的打击中，不管是作为碳基生命的人类，还是硅虫构造体，都很难在如此强大的火力下幸存。 但感染体的数量太多，推进速度太快，分散在如此广阔的战线上，火力打击只持续了十几分钟时间，却没有收到理想的杀伤效果。 可随后，几乎相同的火力打击便落在了127旅的头上。 “集团军支援部队的指挥官是哪个王八羔子？”在雨点般落下的轨道炮击和火炮中，127旅旅长在防炮工事中大声骂道，“等老子回去，一定亲手毙了他！” “不……不是我们的火力……”身旁的军官脸色突然变了，“是那些怪物！” 轨道轰炸和火炮终于停了下来，旅长从车中钻出来，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在深蓝色天幕上，一团团白色尾迹交织纠缠在一起，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用粉笔在上面胡乱地画出一团团线条。 旅长对这些纠缠在一起的尾迹并不陌生，那是双方战机在拼死争夺制空权时，不得不进入视距之内缠斗而留下的痕迹。 从尾迹上看，己方战机似乎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以他的经验，恐怕自己很快就要打一场没有制空权的逆风仗了。 “做好战斗准备，炮声一停，敌人就该上来了！”他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的指挥连说，“命令各营准备近距离接敌！” 但他的命令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感染体比预想中更早地发起了冲锋，在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人类的感性弱点之后，这些悍不畏死且刀枪不入的战士，几乎贴着延伸的火炮冲杀过来。 作为战线上最突出的部分，127旅首当其冲，旅长已经做了他作为普通陆战旅指挥官所能做到的最无可挑剔的指挥，但在那些潮水一样袭来的感染体大军面前，整个旅依然难以逃脱必然的命运。 每个感染体的强度和作战能力都接近一台格兰特轻便装甲战士，而在这条错综复杂的战线上，感染体数量足有127旅的四倍之多。 而且，制空权和轨道权也在这些感染体士兵的手中。 当失败毫无悬念地到来之时，这位旅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六个营在各自的战场中被黑色潮水淹没，除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以及指挥官们请求支援的绝望呼喊，他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黑色潮水吞没了最后一处抵抗阵地后，向他的指挥部冲刷而来，而在他耳畔的通信频道中，他听到，他的旅所属的整个集团军都在溃败，那些参谋已经无力组织起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救援行动。 “为人类尽忠吧。”看着山脚下不断逼近的感染体怪物，旅长叹了口气，对他的指挥连和警卫说道。 说完，他戴好头盔，从装甲车中拿出一把霰弹枪：“谁来跟老子比比看，死之前谁杀的感染体多！” 但他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感染体大军的侧翼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他看向那处混乱的位置，在被放大许多倍的视野中，能够清晰地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队感染体，像一只突然杀入敌阵的重装骑兵一般，自西向东横切过来，将感染体大军切割开来。 新进入战场的感染体数量虽然不多，却似乎更加强大，甫一进入战场便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拦在战线上，生生挡住了黑色潮水的攻势，另一部分却突然向被分割包围的感染体发起攻击。 “那些是什么东西！”旅长指着下方混乱的位置问道。 “感染体内讧了！”不知哪个陆战队员惊喜地喊道。 第143章 撕破遮羞布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独星体127陆战旅旅长摘掉闷热的头盔，随手抹了抹早已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屁股坐在山坡上。 他的旅有四千多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感染体突袭中，只剩下身边不到一百人了。 但他却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感。 不是他无情，任何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很难不这样。 在几年前的奥斯迈大战中，赫尔曼舰队只担负着太空作战任务，头两年与钢铁帝国的战争中，大部分战斗也都是在太空中打的，帝国也始终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在地面战场上使用感染体。 所以，这是127旅第一次和感染体正面作战。 虽然早已对感染体的作战风格和应对方式了然于心，可第一次真正面对这种怪物，赫尔曼人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旅长颓然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的形势正在一点点发生逆转，突然切入战场的那波感染体很快占据了上风，在双方混战在一起之后，用来作战的武器就不再限于枪炮，这些天生的战士开始使用自己能够接触的一切物品进行战斗，包括肢体、牙齿和身边的其他感染体。 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场战斗似乎带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混乱感，一些感染体打着打着突然停下来，转头就向自己曾经的战友射出子弹，还有一些感染体，似乎一直没有什么立场，它的攻击目标反复变化，每次阵营转变，原本正在攻击的敌人就会停下来，和他并肩战斗。 在与人类的战斗中，这些感染体的战术冷酷而严密，可在互相打起来后，整个战场似乎完全没有了章法。 但后来切进来的感染体，似乎还是占据了上风，因为越来越多的敌对感染体正在加入它们的阵营，战线也从距离这处山坡不足500米，被推进到几公里外。 “旅座，我们撤吧。”同样坐在地上喘息半天后，旅长的副官猛地站起来，“趁着这帮怪物狗咬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旅长沉默地看了看手中头盔显示器上一直静默的通信频道，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带着指挥连先撤，警卫排给老子留下，我们可能是这条战线上距离感染体最近的活人了，老子得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旅座！”副官急道，“这里的局势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您再不走，我怕来不及了！” 旅长站起来，骂了一声娘：“你奶奶个怂包样！老子又没让你去，赶紧给老子滚！” 说完，他戴上头盔：“警卫排，还有把儿的，跟着老子，过去看看！那谁，把后面那辆带EMP的车给老子开过来！” 三辆装甲车从山坡上驶下，向着感染体交战的战场驶去。 第一次遇到感染体会怕死是人之常情，虽然明知会死还敢向前才是军人应尽之责。 在凑近到感染体交战区域附近的时候，旅长周围已经有一些零星的感染体，它们似乎对突然靠近过来的装甲车并没有什么敌意，大多数只是沉默地看了几眼，便继续向前冲锋，甚至完全无视了这三个原本是战场主角的战争机器。 “奶奶的，邪性！”旅长又骂了一句。 他一直在不停地呼叫附近所有频道的友军，但在这片战场上，他的权限只能抵达集团军参谋部，更高层的指挥中枢，已经不是他的层级能够触达的了。 “再靠近些。”他对自己指挥车的车长说。 他已经隐约看出了些端倪，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 就在三辆装甲车几乎已经贴着感染体混战的战线边缘时，通信设备中终于有了些许回应。 旅长调了调频道，声音和影像又清晰了些，依稀可以看出，通信的是一个身穿舰队军服的高级军官。 “这里是陆战127旅，我是旅长王靖，长官，能听到吗？”他对着通信器说。 画面上的军官回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过了几秒，通信立刻清晰了起来。 他这才看清，画面上的军官竟然是独星体总统陈明远。 “王旅长，”总统的声音沉稳有力，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焦虑，“请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 “总统先生，我……”旅长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条理一些，尽可能简短地把一个多小时以来发生的事向这位独星体最高军事指挥官说了一遍。 “所以，你现在就在感染体内讧的战场旁边？” “是的，长官，”旅长把记录仪影像接入通信器，让对方清晰地看到前方诡异的战斗场面。 想了想，他又鼓起勇气，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说出来：“先生，我觉得，这些怪物像是被两种不同的力量控制，那两种力量在不停地争夺它们的控制权，它们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破坏对方……虽然不知道这种控制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陈明远默默看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感谢你的勇敢和坚持，王旅长，你带来的情报非常重要，你是我们在这个区域能联系到的唯一一只部队了，现在我们要对这片区域进行毁灭打击，我会派最好的ODST接应你们撤退，在这之前，请注意安全！” 说完，他转头对旁边的人说：“把距离最近的母舰派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把王旅长和他们记录的影像给我带回来——他比你们那帮战情分析师要靠谱得多！” 旅长王靖有些受宠若惊地听着总统先生毫不避讳的话，但很快想起自己的副官，立刻开口道：“先生，我的旅还有一个指挥连，正在撤出战场的路上……” 陈明远想了一会儿，再次对旁边的人说道：“聚变打击时间推迟半个小时。” 总统并没有承诺要把自己的指挥连救出来，但只是一句“聚变打击推迟半小时”，就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王旅长知道，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推迟半小时意味着总统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和压力，他强行压制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在装甲车内坐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旅座，看那边！” 刚刚挂断通信，一个警卫突然指向全息观测影像的一角。 十几道拖着长尾的空投荚，正从近地轨道上高速下降，那是总统承诺的ODST，他并没有骗自己！ “把所有数据整理好，准备撤退！”旅长命令道。 几分钟后，一个中队的奔雷装甲来到三辆装甲车前，在远远地看了一眼还在战斗的感染体后，开始护送127旅旅长和他勇敢的亲卫撤离。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后，无数道从天而降的驱逐舰主炮覆盖了整片战场。 在轨道轰炸之后不久，又有上百枚导弹被刚刚夺取近地轨道控制权的赫尔曼星舰投射下来，在亮到极致的光芒中，无数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像是在为整个赫尔曼星球镶嵌上一百多颗璀璨的宝石。 不久以后，独星体的官方媒体向整个星区发出一段长达一小时的实录视频。 在战争开始之后，钢铁帝国终于撕去“控制硅虫，保护人类”的遮羞布，在赫尔曼战场上使用了硅虫感染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感染体会突然失控开始互相残杀，让赫尔曼行星逃过一劫，但那些在钢铁帝国宣传攻势下，已经渐渐淡去的，对硅虫和感染体的恐惧阴影，再次浮上所有人的心头。 于是人们开始想起另一个一直在与钢铁帝国和它的元首对抗的人，还有人开始想到，感染体的内讧，是不是就跟这个人有关？ 第144章 分期付款、围棋和许多种喜欢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赫尔曼行政星首府，斯特拉格，傍晚。 在距离总统府两个街区远的泛星阵线竞选委员会总部中，一个原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客人，静静地坐在东野黛西的办公室中，和那位热手可热的女士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坐着。 窗外的天空中阴云密布，在遥远的北方夜空中，一场闪电风暴正在缓缓逼近斯特拉格市区。 那是在密度极高的轨道轰炸后，被电离的大气层中迅速形成雷云而产生的，在本地人的印象中，大气活动不怎么活跃的斯特拉格地区，还从来没有过如此规模的雷暴天气。 雷云中的电光一道紧似一道，雷声混杂么有间歇的闪电中，轰鸣声连成一片，像是一阵永不停息的战鼓，又像下午争夺大气层内控制权时，上千架战机反复纠缠时发出的不间断的空爆声，频繁的雷声震得窗玻璃不断颤抖，发出咯咯的声音。 东野黛西站起身来，拉上百叶窗。 “你可不像是会来这里的人。”她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笑道。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夏娃对人类社会运行机制的理解进步神速，如今的她，已经完全适应了“东野黛西”的角色。 “这里没有别人，我们用不着这么沟通。”来客正是独星体的实际掌控人，总统和军队最高指挥官，陈明远。“我了解你的身份，你不用假装东野，我来这里，只是想跟韩兼非聊聊。” “东野黛西”笑着摇摇头：“总统先生，你可能对我和韩兼非之间的关系有些误解，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他的手下，也不是被他控制的傀儡，如果要找一个更接近事实的说法，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盟友——借助他的硅虫网络中一部分终端，但拥有自主意识的亲密盟友。” 陈明远扬了扬眉毛，似乎对这个女人的话有些意外。 “或者你干脆直接这么理解——东野黛西并没有死，而是选择跟韩兼非，或许还有你，进行有限的合作——我拥有她所有的记忆和感知，完全可以作为她生命的延续。” 看着面前这个已经熟练掌握人类政治语言的女性，陈明远的眉头越来越紧。 “算了，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我并不感兴趣，”半天之后，他才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是怎么回事，韩兼非到底在哪里，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 “东野黛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许久之后才点头道：“是他做的。” 陈明远疑惑道：“他和翟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翟六会突然把感染体用在战场上？他不是最怕被人类恐惧吗？” 东野黛西说：“是的。如果韩兼非还像以前那样，翟六就不会用他的感染体。但两个人的战争才真正开始，他们都想速战速决，不想把战争拖上几代人的时间。对于翟六来说，人类是一种繁殖能力很强的资源，只要保持足够的基数，打没了大不了再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但总的来说，还是比现在的打法来得要快。” 陈明远认真思考着她的话，好半天才想明白过来。 “你是说，他准备清洗掉整个人类文明？” 东野黛西点头答道：“翟六只是想快些结束战争，韩兼非也是，但不同的是，翟六只想快些完成自己的统一大业，韩兼非是想……少死点儿人。” 冷冰冰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并没有带多少人类的情感，陈明远听完却如坠冰窟一般。 这场横跨几千光年的战争，在那两个早已不是人类的家伙看来，只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加速的游戏而已。 但他很快有想明白了另外一层意思。 如果战争继续像之前那样进行下去，看似没有能够让整个星球陷入恐慌的感染体危机，但如果战争时间拖到几代人之久，造成的人员和经济损失，却比快速结束的战斗要大得多。 虽然冰冷，但这就是事实，一个极度冰冷的事实。 短期的残忍，只是为了长期的仁慈，对少数人的冰冷，却是为了对整体的仁慈。 这种事，就像普通人使用分期付款，把付款周期拉长到几十年时间，要付出的却是全额支付的两倍以上，只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种一次性支付的额度无法承担，而分期，看起来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在这场战争中，一次性支付和分期支付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而已。 “我想知道，韩兼非是怎么想的，他准备牺牲哪些星球，或者哪些人，来换取这种速战速决？”在反复思量之后，陈明远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在他看来，韩兼非终归还是个人，是人，就总是会有亲疏远近之分，而自己和独星体曾经不止一次想要置他于死地，是最理想不过的牺牲对象。 但他的问题只换来了东野黛西的摇头：“以我从硅虫神经网络中了解到的信息，韩兼非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要怎么打，他们两个人都在互相试探，因为两人之间的战争已经超过了互相征伐的范畴，攻击和防守已经完全没有了界限，兵力和部署也失去了任何意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陈明远又一次疑惑了，他仔细揣摩着东野黛西或者夏娃的话，似乎并不理解这种战争背后的目的。 “在他们看来，杀死对方的硅虫终端，应该对对方的控制力和意识存在产生不了太大的作用，如果想要在现实意义上消灭对方，就必须完全阻断对方和硅虫网络之间的一切联络——韩兼非告诉过我，当年的军团，就是这样被他杀死的。” “也就是说，”陈明远总算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就像下午感染体的进攻，最早是翟六先发起的，但韩兼非突然插足进来，抢夺了部分感染体的控制权，他们之间的战斗，就变成了感染体控制权之间的争夺，最终谁先把对方赶出这种神经网络，谁就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就像一局零和的围棋一样？” 东野黛西微微笑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陈明远点点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好的，我明白了。这种战斗虽然看似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博弈，但我们完全可以成为这张棋盘上的第三方棋子，帮助韩兼非取得整个战争的优势——需要怎么做，你随时可以告诉我，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解决赫尔曼的问题。” 东野黛西也站起身，走过去替他打开大门：“那么，总统先生，祝您一切顺利。” 目送陈明远走出办公室，消失在大楼之中，东野黛西才关上门，一个人默默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半晌之后才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让我跟他说这些？他可以帮韩兼非，但也可能在关键时刻坏事。” 她的脑海中响起一个其他人无法听到的声音，是一直协助她处理赫尔曼事务的逗比：“如果经历了这么多事，陈明远还觉得翟六比韩兼非更好对付，那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白痴。” “我对这个人并不了解，东野黛西也不了解。”伪装成东野黛西的夏娃说，“但我感觉，他对韩兼非一直有一种极深的忌惮，他很害怕在战胜翟六之后，韩兼非会成为比翟六更恐怖的敌人。” “但他别无选择。”逗比说。 又沉默了一会儿，逗比继续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帮韩兼非？”夏娃问。 “嗯。” “你能帮上什么？” “我不知道，”逗比说，“但总要帮他做些什么。” “你为什么对人类的事这么上心？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想体验人类的生活，从中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夏娃不解道，“可你的行为，超出了这个范围。” “那是军团的想法。”逗比说，“我喜欢人类。” “喜欢人类吗……”夏娃，这个诞生于硅虫神经网络，却又不是一个群体智慧，而更像一个原始智慧生命的意识体，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许久以后，她才再次开口道：“我以为，你是和我最接近的生命形式，你应该会喜欢我才对。” 逗比突然发出一个古怪的情感信号，旋即用人类的语言答道：“夏娃，你对人类的理解还很有限，东野黛西也不是那种拥有丰富人类情感的人，所以，你是不是对‘喜欢’的理解有什么偏差？我很喜欢人类，但并不影响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存在。” “人类的喜欢，不是一种排他性感情吗？” “呃……该怎么说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概念，就像有的人类喜欢吃鸡肉，但这并不影响他同样很喜欢吃蔬菜，也不影响他喜欢……其他人类。” “所以喜欢也有许多种，对吗？”这个已经有些成熟政治家风范的女性，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像个懵懂的小女孩一样，认真地和逗比探讨着关于“喜欢”的概念。 “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可以慢慢理解。”逗比说，“但我得走了，韩兼非的硅虫终端节点数量太少，在这方面很吃亏，我必须得帮他赢得这场战争。” “嗯。”夏娃说，语气像极了送年轻的男友去外星球留学的女高中生。 “放心，我会回来的。” 第145章 突袭新罗松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赫尔曼行星的战局乱做一锅粥的时候，前联盟，也是如今的钢铁帝国最大的工业基地——洛林II行星所在星域，却显得尤其平静。 从赫尔曼战役爆发开始算起，战争已经打了好几个月时间，洛林II在战争开始后第二个月，就被来自新罗松的舰队封锁起来，星球总督曾经不止一次向帝国方面发出求援信息，但帝国人类舰队一直被紧紧拖在赫尔曼这处泥潭之中，感染体舰队又被教团远征舰队吸引到奥斯迈星域，帝国一直没有腾出足够的舰队来解洛林II的围。 可是，在最初的接触和试探性战斗后，格兰特集团的人只是封锁着整个星域，却并没有做出其他攻击性动作，洛林II的帝国守军也乐得避免与其接触，这段时间以来，外界打得热闹，这里却一片和谐，偶尔还有行星上的商业机构被困得急了，直接找封锁舰队交换物资的事发生。 时间长了，在洛林II总督看来，集团舰队只是为了限制自己对帝国的军备支持，只要自己不主动撩事，他们也懒得跟自己真打，毕竟，谁家士兵不是命啊。 于是，在明面上的对立之下，对峙双方开始暗通款曲，集团秘密特使已经在洛林II进出了好几次，就差一个契机，双方就可以正式握手言和了，甚至，洛林II总督曾经想过，就算加入格兰特集团，只要条件合适，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就是个混乱的时代，对于这些边缘世界来说，联盟、钢铁帝国、格兰特集团，跟谁干都是为了活着，向谁效忠都一样，没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就像往常一样，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日子，格兰特舰队一名负责远程预警监测的少尉完成换班后，打开深空质量雷达，对帝国本土方向进行了一次例行扫描。 “伽利略号例行报告，远程预警雷达正常。”少尉三次确认了扫描结果没有问题后，向后方的指挥中心报告了几个月来毫无变化的监测结果。 “伽利略号，这里是指挥中心，我们从前置于你舰的无人侦察器中收到的数据有四个噪点，请再次排查。” 收到再次排查要求后，少尉耸了耸肩。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每次指挥中心要求重新排查后，得到的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结果。 但职业军人的素养让他还是按照例行程序调整质量雷达的扫描区域，伽利略号稍稍调整姿态，将雷达最大口径的角度对准被指挥中心标记处噪点的区域。 少尉“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是四个，而是四百个噪点，无比清晰。 他看了眼常规雷达的辅助探测结果，那个方向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信号。 “大规模折跃！”严格的职业训练和专业素养，让这名少尉第一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在这个方向上，出现了一批大质量目标，直接以低曲率折跃方式，试图跳过这条封锁线。 “发现大规模低曲率折跃信号！”少尉再次呼叫道，“指挥中心，这里是伽利略号，在N3方向发现大型舰队折跃迹象……” 在发出信息后，少尉条件反射般打开面板上的质量干扰开关。 这是格兰特集团侦察船标准作业规范中的要求，当侦察舰或侦察船发现大规模折跃入侵迹象时，立刻将本舰上的质量效应雷达变成一台质量干扰器，以影响敌舰队的折跃进程。 一般情况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将一艘或更多艘敌舰从折跃航行状态下强行拉出，但这艘几乎没有任何自卫能力的侦察船，同样不可能在任何敌对火力的打击下生存。 明知必死，也要阻止敌舰的折跃进程，为己方争取防守时间，这就是侦察船的命运。 但这次，伽利略号侦察船的动作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折跃中的舰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毫无阻碍地通过少尉所在的区域，丝毫没有停止折跃的迹象。 “注意，注意！敌舰正在突破封锁线！”指挥中心很快做出反应，“所有舰只立刻进入一等战备，随时准备接战！第9舰队和第11舰队，做好反制攻击准备！” 更多的质量干扰器被更远处的战舰投射出去，但这种没有准备的干扰行动，几乎没法对折跃中的舰队产生任何影响。 “5，4，3，2，1……”随着敌舰即将抵达交战区域的倒计时归零，集团舰队所有人都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可那些折跃中的战舰并没有在最佳攻击位置停下来，质量效应雷达中的信号呼啸着穿过这处空间，完全无视了整条封锁线。 直到质量雷达中的信号渐渐远去，完全消失于侦测范围内，格兰特舰队依然在紧张的备战当中。 发生了什么事？敌舰就这么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如果是偷袭，为什么没有利用最佳攻击位置发动袭击？别说四百多艘战舰，哪怕只有一个星星守备规模的舰队出现在Z8区域，都能打整个格兰特舰队一个措手不及。 敌方已经有了如此绝佳的机会，可以一战重创整个集团舰队，可为什么帝国指挥官什么都没有做？ 除非……有比重创集团舰队更高价值的目标在等着他们…… 舰队司令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旗舰上一个战情参谋最先发现了问题。 他直接从自己的岗位上站起来，完全顾不上任何礼节和纪律，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战情室，直接冲入舰桥，在所有高级军官的注视下，用尽力气大喊：“新……新罗松！” 这次，不用再多说什么，许多军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只四百艘战舰组成的星系毁灭级舰队，并不是冲着封锁洛林II的格兰特集团舰队来的，而是打算直接绕过这条封锁线，直奔格兰特集团的核心世界——新罗松而去。 “立刻通知集团！”舰队司令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四百艘战舰，集团应该能应付得过来……”有人出声自我安慰道，“以刚才测算的折跃曲率计算，这只舰队至少还要十天才能抵达新罗松，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一个小时后，封锁舰队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在洛林II所在星系驻守，另一部分则在通知新罗松后，立刻回航准备支援主星。 但直到此时，执行封锁洛林II任务的舰队指挥官还是没有搞明白，钢铁帝国为什么会派出一支看似强大，却几乎没有机会获胜的孤军，来进攻防守严密程度不亚于赫尔曼的集团主星？ 要知道，赵炳尧的五百多艘战舰，已经在赫尔曼打了半个标准年的时间，还没有真正伤及独星体的根本，难道那位帝国元首已经疯了，不惜继续消耗国本，来扩展一条完全没有办法很快结束的新罗松战线？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赫尔曼发生的感染体突袭事件还没有传到格兰特集团。 他也不知道，那四百艘星舰上，并没有太多武装，而是以难以想象的密度装载了两百多万只感染体和已经做过电磁屏蔽保护的硅虫晶化物炸弹。 在联盟解体后，新罗松已经拥有近三十亿人口，翟六根本没打算跟格兰特集团打什么征服战争，而是想直接把这颗星球变成一处死地，釜底抽薪地解决韩兼非的根基。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失一，对新罗松的突袭由他直接掌控的感染体亲信周融负责，在他的计划里，赫尔曼的突袭，以及星区各处分散的感染体舰队，都只是一种掩护，他真正的主攻方向只有两个，就是两个“敌后”世界，而新罗松，刚好是其中最适合的一个。 翟六的计划很简单，他的四百多艘战舰根本没有打算跟任何格兰特集团舰队交火，只需要以任何方式突入新罗松大气层，哪怕只有不到一半的战舰能够成功，剩下的事，就是几千年前硅虫军团对前代文明所做的那样了。 以当时远超当前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和战争能力，都没有办法阻止硅虫天灾的扩张，更别说如今已经被调出一半军队的新罗松了。 什么尽早决战，什么不知道怎么打，从头到尾都是翟六针对韩兼非的性格做出的假象。 他的硅虫族群数量要远远超过韩兼非，韩兼非以身做饵来拉扯整个赫尔曼战线的事提醒了他，如今轮到他用各种诱饵来拉扯韩兼非了，当他开始疲于奔命，不断把自己的神经网络分散在整个星区的时候，自然很难发现，一支被刻意屏蔽的感染体舰队，正在向着新罗松前进。 当然，新罗松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而已，他很想看到，当韩兼非知道自己的老巢被以这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攻破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但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庞大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至少有一点，夏娃在对陈明远说两人间的战争时并没有说错，那就是这场战争真的很像一局围棋，在双方明面上的较量中，翟六已经针对韩兼非可能的反应，做好了全盘的布局，只等着韩兼非按照计划跳进来。 就像很多年前，在奥古斯都堡的和平纪念碑广场，他和陈明远一起布下的那场暗杀局一样。 就像在对韩兼非说：上次杀不死你，这次我想再试试，赌注是整个星区的命运，你来不来？ 第146章 最艰难的抉择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 此时此刻，韩兼非却在赫尔曼附近的星域，忙着将自己能够控制的感染体和星舰派向联盟各处。 这就是攻守双方的优劣势对比，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攻方拥有更大的主动权，而守方却不得不分兵防守，天然处于劣势。 其实，两人之间的战争，并不是简简单单像下棋一样，因为在他们看来，对方的感染体和硅虫终端，都是随时可以互相转化的，韩兼非只需要确保在距离战场足够近的地方，有足够多的硅虫终端作为支撑，便可以试着跟翟六争夺硅虫的控制权。 大部分情况下，两人的控制力跟所能使用的硅虫终端节点数量有关，所以只要韩兼非的意识出现在某个区域，感染体数量的差距便会慢慢缩小，而翟六需要做到的，就是在韩兼非无暇顾及的时候，以突袭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战果。 所以他才会选择曾经放逐过韩兼非，又是他真正根基所在的新罗松，他在赌韩兼非为了避嫌不会留感染体在那个遥远的边缘世界，而一旦成功，他便可以一举激怒韩兼非。 愤怒的韩兼非是可怕而致命的，但只有翟六知道，愤怒的韩兼非也是最脆弱的。 自从白山公司走向正轨之后，韩兼非很少发火，哪怕被陈明远逼到流亡海山，他都没有让怒火控制自己，因为只有他和翟六知道，愤怒是他最大的弱点。 所以，当韩兼非听说一支感染体舰队穿过洛林II的封锁线，出现在新罗松时，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砰！” 愤怒中的韩兼非砸碎了面前的通信终端。 听到声音后，米清和源智子先后走进韩兼非的舱室，看着一地的碎片和闪烁着火光的电路，韩兼非用力握紧拳头，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愤怒是无能者对自己无能的无奈。一个远古哲人曾经这么说过。 “我没事。”没等两个女孩开口，韩兼非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源智子轻哼一声，转身就走，米清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真没事。”韩兼非故作镇定道。 “我是抚慰者。”米清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不一会儿，源智子扛着两把用金属羽翼做成大大刀走回来，只问了一句话：“要打谁？” 韩兼非看了眼米清，摇摇头：“不是，刚刚收到消息，翟六的感染体舰队突然出现在新罗松星域，我怕有什么变化。” 这些天来，两个女孩早就知道，他一直在联盟各处不断布局，他的感染体数量少，主动权又在翟六手里，这些天来，她们能看得出，韩兼非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两人博弈中的均势，甚至在某些局部战线，还隐隐占据一些优势。 但是，只有身在韩兼非身边，她们才真切地体验到，他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新罗松遭到突袭，或许真的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情况很严重吗？”源智子或许并不善于表达，米清却开门见山地问道，“没有在那边做什么准备？” 韩兼非摇摇头，想了会儿，又点点头：“准备了，但还在路上，翟六的节奏控制得太好，我的部署还要一个星期才能抵达，我怕来不及。” “新罗松没有那么脆弱。”源智子突然说道。 “按说是，”韩兼非说，“但我感觉很不好。” “那就过去。”海山女孩一向直来直去，“担心就过去看看。” 韩兼非张了张嘴，犹豫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作为能够感知硅虫网络的抚慰者，米清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犹豫。 “从情感上，我很想立刻飞过去，”想了好一会儿，韩兼非才回答道，“但理性告诉我，这很可能是翟六一个更大的陷阱，如果我就这么跟着他的节奏，最终结果很有可能落得满盘皆输。” “我这辈子好像一直在做电车问题，不管是主动还是被逼着。”说着，韩兼非自嘲地摇摇头，“最早在菱湖卫星的黄杨镇是这样，后来的奥斯迈，甚至包括在教团的时候对我自己，一直都是在做利害权衡的博弈。” “我去吧。”源智子说，“可能对整个战争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可以把梅薇丝带出来。” 韩兼非看着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她很聪明，有着远超自己族人的智慧，总能用最快的速度抓住问题的关键。 韩兼非没有回答，他把目光投向星船外深邃的太空。 那道目光似乎穿透了整片星空，投向那片遥远的边缘世界。 米清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挣扎，源智子虽然没有那种超出常理的感知，却也知道他正在做出可能是生命中最艰难的抉择。 就在船上的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候，超距通信突然响了起来，将三人从让人窒息的安静中唤醒过来。 韩兼非几步走到驾驶舱中，接通超距通信，梅薇丝的影像出现在全息显示器上。 但这并不是实时通信，而是一段简短的视频信息。 视频信息中，梅薇丝穿着一身紧身战斗服，一头金发扎成一根马尾，紧紧绑在脑后。 “我知道，你可能会犹豫，要不要亲自来新罗松。”梅薇丝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翟六这么做，一定是为了逼你回新罗松，千万别回来。” 影像有些抖动，似乎受到外界的干扰，梅薇丝有些忧心地向右侧看了看，又转过头来说道：“我要去帮忙准备战斗了，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踏踏实实做好该做的事，我会等你凯旋。” 说完，梅薇丝转身走出视频范围。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韩兼非抬手倒回开头，又看了一遍。 然后，他抬起头，决绝地说：“我们去奥古斯都堡！” 米清和源智子同时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我已经命令感染体中继舰队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前进，最多五天后就能抵达新罗松，只要他们能抗住这几天，我就有把握把翟六那些怪物控制住。” 说着，他抬起手，指了指驾驶室星图上的一颗亮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那是钢铁帝国的主星，也是整个联盟星域最接近几何中心的位置。 “既然翟六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机会，我们就给他来一次直捣黄龙，如果他真的不在奥古斯都堡，我就有把握把他苦心经营的老巢捅个对穿！既然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就跟他来个极限换家！看看到底谁更快！” 第147章 进退两难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经过这段时间跟翟六的反复博弈，韩兼非已经把绝大多数感染体派往联盟各处，三千四百多艘星舰，看起来似乎很多，可一旦分散到跨度上千光年的星域中，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撒了一把沙子一样。 所以，当韩兼非抵达奥古斯都堡时，身边就只剩下不到三百艘战舰了。 都是擅长长途奔袭、战法灵活多变的高速舰只。 再次来到奥古斯都堡星域，看着面前星盘上的立体地图，韩兼非忍不住叹了口气。 几年前的奥斯迈之战前，他也曾从这里出发，当时整个联盟用最大动员能力，也不过动员出一个几百艘星舰的混合舰队，那支舰队就是从这里开赴奥斯迈前线的。 如果是那个时候，三百艘战舰突入首都星圈，绝对可以让整个联盟为之颤抖。 但如今，想要拿下奥古斯都堡，这三百多艘星舰显然有些不太够用了。 刚刚脱离折跃，他的舰队立刻就被奥古斯都堡的远程预警系统发现了踪迹。 自从上次摆了那么大的乌龙后，帝国已经完全消化了来自前联盟的军事遗产，想要再利用  行星防御系统的漏洞，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韩兼非本来也没打算悄悄溜进去，而是直接选择了强攻。 他知道，自己的动静越大，能够吸引翟六的注意力越多，新罗松那边的压力就会越小。 既然是极限换家，自己总要一往无前，同时也要让对方瞻前顾后才对。 于是，刚刚抵达奥斯迈，他便让罗杰亲自带领感染体舰队展开强攻。 这是韩兼非第一次在战争中选择正面强攻，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打过一次势均力敌，甚至稍有优势的仗。 奥古斯都堡驻留的舰队，大都是从赫尔曼轮休换防的帝国人类舰队士兵，加上翟六本人和他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边，留守的感染体舰队只坚持了半天时间，便被韩兼非强行夺取了控制权，整个星系的攻防关系迅速易手，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轻松夺取了星系外层空间的控制权。 突袭奥古斯都堡第三天后，韩兼非的舰队已经解决掉除了奥古斯都堡以及卫一预警基地、卫二舰队基地之外的所有行星防卫体系，以数百艘感染体战舰将奥古斯都堡行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失去对外层空间的控制权后，留守的帝国人类舰队，不得不撤回卫二基地，如果不是前联盟那些巨型星舰难以进出大气层，他们恐怕早就撤回行星地表了。 围死奥古斯都堡后，韩兼非知道，在赵小南和反抗军的配合下，这颗星球几乎已经是囊中之物，而他真正的敌人，应该是不断赶回来的硅虫感染体舰队，还有从邻近军工星球远远不断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 而与此同时，这颗联盟最大、最繁华的世界中，民众所接受的宣传，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为了钢铁帝国，为什么我们的伟大的人民，我们的元首不得不离开帝国首都星，亲自带领舰队和敌人作战！”在地面上无数个征兵宣传站中，那些不知是自发还是在翟六授意下兴起的宗教式狂热分子，正在对面前年轻而炽烈的面孔高声演说，“但我们的敌人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利用这个机会，打到我们门前！现在，我们头顶上的天空中，游弋着几百艘战舰，驾驶这些战舰的，就是几年前发动天灾，夺取我们家人和朋友的硅虫感染体！” “几年前，元首阁下帮助我们控制了那些怪物，并约束它们不得伤害人类，才有了今日的和平，如今，那些怪物卷土重来，元首无暇顾及，我们只能靠人类自己的力量来对抗那些邪恶的敌人！所以，我代表奥古斯都堡所有无辜的人民，恳请各位加入舰队，用我们的拳头，我们的血肉，我们的生命，来捍卫我们自己的和平！” 不得不说，在几年时间里，这种宣传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站在台下的男女青年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他们高喊着口号，拥到征兵报名点，含着热泪写下自己的名字。 几天后，这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征召兵和动员兵，便会拿着随便塞给自己的武器，去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登陆的战场，燃烧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没有人会觉得不妥，因为他们始终都认为，自己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牺牲，除了那些深居高位，在钢铁帝国的治下得到既得利益的人。 站在近地轨道巡弋的驱逐舰上，韩兼非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地面上传过来的一幕幕类似情况的视频。 为了把人类从钢铁帝国的治下解放出来，他不得不带着硅虫感染体组成的大军，围困一个人类文明最繁华的星球，而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却处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抵抗他的“入侵”。 这简直是一种黑色幽默到极致的讽刺。 那些坚持跟翟六和钢铁帝国捆绑在一起的上位者，并没有寄希望于这些没有经受过一天训练的年轻士兵能够抵抗感染体大军的进攻，他们只不过是一些便宜好用的肉盾而已，只要韩兼非不想使用感染体屠杀人类，他们就能安心待在这些肉盾的身后，静等元首的大军赶回来，里外夹击，把韩兼非困死在奥古斯都堡外。 如果韩兼非真的让感染体攻击那些肉盾，那就更办了，不出一天时间，这些屠杀画面就会被传遍整个星区，那些为了对抗硅虫和感染体而选择跟韩兼非合作的人，比如独星体、格兰特集团甚至教团的人，自然会放弃对他的支持。 硅虫和感染体在对付人类军队的时候，自然有极大的优势，但除非韩兼非想彻底破坏人类社会的规则，这些在政治上浸淫一生的老狐狸们，有得是办法让他投鼠忌器，左右难顾。 韩兼非终于体会到翟六的那种感觉，也总算理解了这些年来，他为什么始终没有再用感染体大军突袭任何一个人类星球。 战争永远比政治要简单得多，除非想杀光所有人类。 米清似乎看出了韩兼非的为难，在围绕近地轨道高速运行的驱逐舰上，她走到他身后，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打？” 韩兼非回头看了她一眼：“打什么？” 米清看向舰首观测窗下方的蔚蓝色星球。 “登陆战？”韩兼非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应该怎么打？” “那些人算准了你不会强攻，但我们拖不起时间，新罗松那边，翟六的舰队可不会顾及平民伤亡。” 韩兼非摇了摇头：“拿起武器的，就是士兵，只要不伤及平民，这些并不是我需要顾忌的事。而且，人类对感染体的恐惧，源自那种无法控制的感染，我只要不去传播那种感染，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这么说，你真打算登陆奥古斯都堡？” 韩兼非点点头：“我做过测算，如果想在几天里掌控局面，这场登陆战可能要死上千万人，但如果我继续犹豫，新罗松会死更多人。” 米清点点头，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但却不是一个简单的政治或社会问题。 “可掌控这颗行星的方法，不光只有大规模作战一条路可走。” 第148章 极限换家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是联盟陆战队出身，后来又做了雇佣兵头子，他所知道的方法，大多数都是和战争有关的。 既然不是大规模登陆作战，那他说的，就只有特种作战一种可能了，这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调性。 米清稍加思索，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打算直接突袭国会大厦？” “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韩兼非说，“我本来就只擅长特种作战，围住奥古斯都堡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又不可能真的把这颗星球变成一片焦土。” “没有，”米清说，“那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你待在轨道上，”韩兼非说，“帮我看住这支舰队。” 他之所以会让米清跟着自己，除了她的坚持，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借助于血液中的硅虫，她可以成为韩兼非最强大的中继控制器，间接控制硅虫舰队。 说完，韩兼非对不远处的源智子招了招手，向近地轨道空投舱方向走去。 “既然翟六不在，奥古斯都堡的大事，应该是由那几个人决定的，既然如此，我们直接点儿，把那几个人请来就好了。” 源智子紧紧跟了上去，走廊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奥古斯都堡北半球的夜空中突然响起凄厉的防空警报声。 无数探照灯和不可见光探测装置向夜空中照去，除了空空如也的晴朗星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钢铁帝国的人类大佬们在惊魂未定中打通了地面防空司令部的电话，并很快得到了答案。 北半球第四防空司令部监测雷达在午夜时分发现，一直处于严密监视中的近地轨道舰队中，突然有十几艘星舰进行了十分明显的变轨。 一般情况下，这种变轨会被视为轨道上的星舰准备登陆的前兆，预警机制立刻启动紧急警报，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夜空干净明朗，除了改变轨道，那些星舰什么都没有做。 就在那些大佬们准备返回自己的居所重新进入睡眠的时候，防空司令部的预警系统再次拉响警报声，原来，牢牢封锁近地轨道的星舰，又有几艘离开了自己的轨道。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后，这些能够掌控奥古斯都堡命运的老先生们，早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在其中一人的提议下，他们不得不拨通的彼此的电话。 “我觉得，这就是韩兼非的阴谋。”一个愤怒的声音说道，“仗着自己的士兵不会疲劳，无休止地制造紧张，消耗我们的精力。以如今的形势，他应该不敢真的登陆行星。” “恐怕韩兼非正是希望你这么想。”另一个声音冷笑道，“就等你麻痹大意，他就会突然全面登陆。” “问题是，那样和现在有区别吗？我倒宁愿他来个痛快的，而不是反反复复地这样折腾我们。” “那你干脆伸脖子过去，等他给你一刀得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反正不会再起来了……该死，下次它再变轨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 “都给我闭嘴！”就在整个线上会议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嘈杂的会议顿时安静下来，静到大佬们几乎可以通过通信器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一个身影从未开灯房间的阴影中缓缓显现出来，声音的主人之前一直躲在阴影中，像个安静的旁听者。 但他一开口，所有人便停止了争论。 “轮流守着，其他人去休息。”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显现出来，如果韩兼非此时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前联盟总理乔治·J·汉威。 在大多数人眼中，汉威总理已经在一次愚蠢的反攻中阵亡了，没有人想过，他非但没有死，还在翟六的幕僚中担任了十分重要的角色。 这时，防空司令部中再次响起凄厉的警报声，汉威总理阴沉沉地说：“就这样吧，我去看一下这次是怎么回事，你们自己排一下轮值，其他人抓紧休息，我们不能被他拖垮了。” 说完，他关掉视频会议。 不出所料，这次警报中，依然只有几艘星舰完成变轨，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但参与会议的大佬们都没有注意到，在这几次变轨中，几艘小船利用星舰庞大的舰身掩护，悄然完成多次变轨，在最后一次报警信号中，悄然进入大气层中。 这些小型交通艇中，装载着两百多个精挑细选的感染体士兵，全部穿着收割者装甲，几乎完全复刻了收割者小队的配置。 这些感染体收割者，全部由韩兼非分神指挥，几乎可以说是整个联盟境内最强大的特种士兵，而他们的目标，正是在前一夜参加那个视频会议的大佬们。 在这个凌晨时分，那些被折腾了半宿的决策者们，刚刚回到自己的家中，正在试着再次入眠。 韩兼非带着源智子，很快抵达前国会大厦，如今的元首府邸，在短暂的交火后，一队人直接突入大厦中，却扑了个空。 翟六不在，作为首席顾问的吴栖凤也被他带在身边，除了那些感染体护卫和少数服务人员，整个国会大厦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目标。 韩兼非迎着清晨的阳光走出这栋阴冷的大厦，一个在外围引导这次袭击行动的反抗军战士急匆匆跑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内政部长昨夜没有回来，收到风声，已经在出逃的路上，我们的人跟过去了。” 韩兼非眉头一皱，这次突袭，目的就是将所有对帝国政局有控制力的官员一网打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位内政部长。 “如果你们说的是这人，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韩兼非回过头去，看到赵小南和鹧鸪骑着悬浮摩托停在半空中，在鹧鸪的摩托前面，还趴着一个昏迷的男人。 鹧鸪停下车，扛起那个男人扔到韩兼非面前，正是前联盟总理乔治·汉威。 “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地上的汉威一眼，韩兼非把目光投向赵小南，几个月不见，赵小南脸上身上又多了几道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昨天晚上，你们折腾这帮白痴的时候。”赵小南说，“赵炳尧和翟六把能打的都带走了，这帮废物只顾盯着天上，我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韩兼非伸手在她脸颊上一处疤痕上拂过：“之前奥萝拉给你的药膏用完了？” 赵小南低下头“嗯”了一声。 “委屈你了。”韩兼非叹了口气。 对于赵小南，他好像一直都只有这句话，可这个倔强的女孩从来没说过什么，总是默默地转身离去，默默地在最艰苦的地方一个人承受。 三人说话的工夫，汉威先生长长出了口气，醒了过来。 看到韩兼非，这位前联盟总理，如今的帝国内政部长，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醒了？”韩兼非笑笑，“汉威先生，咱们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吧。” 汉威先生从地上爬起来，苦笑道：“韩老板，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好好地联盟总理不当，怎么给翟六当期内政部长了？” 汉威苦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吗？” 赵小南踢了他一脚：“不想还这么死忠？” “行了，”汉威刚要开口辩解，韩兼非摆摆手，“时间不早了，等那帮人反应过来，就算再不会打仗，这么多人打过来，对咱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的话音刚落，一队感染体收割者士兵押解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人走过来，有些还穿着睡衣，正是这次突袭行动的目标。 “这次……会不会太简单了些？”鹧鸪吹了声口哨问道。 赵小南看了汉威一眼：“能打的人都被赵炳尧带走了，能打的怪物都被翟六带走了，剩下这帮废物，你还想怎么打？” 韩兼非微笑着看向被摆成一排的帝国高层官员，高声说道：“先生们，非常抱歉，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了，我要求你们立刻命令你们的士兵放下武器，找一个能管事的人出来，谈一谈签署投降书跟和平协议的事。” 部长和高级官员们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距离韩兼非最近的汉威先生。 “我来谈判……没有问题，可如果元首阁下……如果翟六打回来，你们会提供安全承诺吗？” “人类方面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韩兼非说，“帝国舰队，我会让赵炳尧出面接手，和平协议生效后，他们会立刻撤出赫尔曼星系，在奥古斯都堡外布防。感染体舰队方面，你更加不用担心，那是我应该考虑的事。” 汉威先生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 “你还想给翟六当狗吗？”一旁的赵小南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他屁股上，其他官员顿时觉得后臀一紧。 “那倒不是，”这位前联盟权力最大的人苦笑着说，“民意，这是民意！如果不是人民支持，我又怎么敢这样硬撑……” 韩兼非刚要说话，耳边突然响起米清焦急的声音：“韩兼非，你那边完事了吗？新罗松出事了！” 第149章 最后一道防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就在韩兼非突袭奥古斯都堡的时候，新罗松行星防线，终于被周融的感染体大军撕开了一道口子，至少一百艘满载感染体的战舰，突破到近地轨道，数以百万计的感染体强行登陆行星地表。 站稳脚跟后，在长达一千多公里的战线上，这些专为征服战争而生的感染体大军，很快拉出一条漫长的战线，直接向新罗松首府方向逼去。 在之前的星舰战斗中，韩兼非的感染体中继舰队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这群感染体大军似乎使用了某种屏蔽手段，又或者是翟六始终干预的缘故，让韩兼非强行控制硅虫终端节点的进度变得极其缓慢。 直到钢铁帝国的感染体大军强行稳固了登陆场，开始向新罗松首府天港市突进的时候，中继舰队才勉强进入大气层，和赶来的新罗松陆战队协同建立起几道松散的防线。 在收回对新罗松地表的超距感应后，韩兼非匆匆对赵小南说：“这里交给你。” 一直在旁边冷艳旁观的乔治·汉威眼睛一亮。 他之所以成为顽固的帝国死忠，一方面，帝国赋予他这个内政部长完全超过联盟宪章赋予总理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是在担心翟六随时可能出现的后手。 在看到韩兼非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和随之而来的表现后，他知道，很可能是翟六的后手来了。 作为一个政界老油条，汉威很快有了主意。 谈肯定是要谈的，毕竟不能吃眼前亏。 但是谈成谈不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拖到韩兼非和翟六之间决出胜负，接下来该做什么，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这里，他主动向前走了一步：“韩老板，你放心去吧，和谈的事，我会跟这位……黑曼巴女士详谈的。” 韩兼非扭头看了他一眼，对鹧鸪说：“看好他们，让你们的人做好交接。” 说完，转身向广场上停着的一艘交通艇走去。 他知道，奥古斯都堡还远未到能够完全控制的时候，但新罗松的战局让他完全没有心思再管这里。 几十分钟后，韩兼非回到近地轨道的旗舰上。 “别打扰我。”看着迎过来的米清，韩兼非摆摆手。 这里距离新罗松足有三百多光年，在这个距离上，他仅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跟中继舰队建立稳定的联系，只能借助感染体舰队的那些硅虫节点。 说完，他把自己关在舱室中，在他的控制下，窗外位于各种近地轨道上的感染体舰队开始变轨，向旗舰所在轨道驶来。 在上百艘星舰和其中十几万感染体的协助下，韩兼非终于清晰地感知到远在数百光年外的新罗松上，中继舰队那些感染体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种超越距离的感知，那一刻，他的意识就像同时出现在每一个受自己支配的硅虫上，能够清晰地控制那些感染体的行动。 中继舰队所在的位置，是通向天港市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在与钢铁帝国的硅虫感染体大军作战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待在韩兼非支配的感染体部队旁边，毕竟，谁都不想在拼死战斗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死于来自背后的子弹。 韩兼非将感知投向这片战场的时候，感染体大军刚好打穿了通往天港市的三道防线，正在不顾一切地向这道防线扑来。 这里距离天港市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还不够那些黑色潮水般的感染体打一个冲锋。 但格兰特集团已经无路可退，数百万感染体在上千公里的战线上，已经将这座城市牢牢包围起来，被围在其中的人只有一种选择，要么战死，要么等死。 韩兼非借助一名感染体士兵的躯体，向不远处的钢铁帝国感染体大军感知过去，过去那种无往而不利的入侵和反控能力，却像泥牛入海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翟六的意识也在支配着面前这几百万感染体大军。 而对方在这处世界的硅虫终端节点更多，在这次短暂的控制权争夺中，韩兼非没有占什么上风。 略作试探之后，他立刻收回自己的感知。 但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些，翟六似乎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在不远处的钢铁帝国黑潮中，更多的变异感染体正在源源不断地向这处防线涌来。 韩兼非苦笑一声，只得再次集中精神，将每一个具体指令传达给阵线上的每个感染体士兵。 果然，轨道上的钢铁帝国舰队开始对这片区域进行饱和火力准备。 在缺少地面支援火力的情况下，近地轨道的炮击依然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新罗松舰队赶来，将占据近地轨道优势的帝国舰队赶出最有利的轨道才停歇下来。 但紧随火力打击而来的，是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染体大军。 人类历史上，自从自动武器发明之后，就很少再看到这种密集冲锋的壮观景象。 但在动能武器和普通能量武器都很难对硅虫感染体造成致命伤害之后，这种极具压迫感的冲锋阵型，再次成为硅虫感染体大军突进的典型战术。 防线后的坦克和其他战车开始开火，一枚枚高爆弹在密集冲锋的感染体中爆炸开来，头顶上是呼啸而过的导弹和火炮，每次呼啸都意味着至少几只感染体被撕成碎片。 在前线士兵的视角下，韩兼非似乎再次回到他第一次看到的那种幻象中，同样的荒原，同样震颤的大地，同样背靠城市，同样用立体合成作战来对付沉默冲锋的钢铁怪物。 当时，他一直以为，那些幻象是奥斯迈那次硅虫天灾中的战斗，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从最初开始，他所见到的幻象，都是新罗松这片广阔的平原。 韩兼非控制感染体抬起头，在密集的轨道轰炸之后，电离的大气层中，雷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 一切都和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虽然在炮火和战机的轰炸下损失惨重，但钢铁帝国的感染体大军还是很快冲锋到几百米内，防御阵地中的士兵和集团陆战队员开始开火，在韩兼非的控制下，感染体士兵开始跳出掩体，以同样悍不畏死的方式向着那片黑色潮水发起反冲锋。 也许距离再近一些，他就可以再次尝试控制翟六的感染体大军？ 在这处开阔的平原上，韩兼非所能控制的感染体，排成略显单薄的阵容，和扑过来的黑潮狠狠撞在一起。 第150章 你有没有辜负过什么人？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当两方感染体狠狠撞在一起后，韩兼非才感觉到，那些原本坚如顽石的硅虫节点支配壁垒，终于有了些松动的迹象，他的意识控制也终于能够侵入那些钢铁帝国感染体之中。 于是，在双方拼杀的第一线，一些感染体士兵突然调转枪口，向自己曾经的队友冲杀过去。 但冲锋的感染体实在太多了，翟六似乎完全无视了韩兼非的反控，那些临阵倒戈的感染体没有坚持太长时间，就被黑色潮水吞没。 虽然依然能够继续反控对面的感染体，但韩兼非很快发现，这种反控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在绝对的数量和战斗力优势下，这种反控制的作用还是太微弱了。 “我知道你在这里。” 当韩兼非再次试图控制一个感染体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虽然意识中的声音无法分辨语调，他还是听出，那是翟六的声音。 他的控制已经侵入了这个感染体，按照以往的经验，只需要几秒时间，这个感染体战士就会被他控制。 但这次，他尝试了很久，感染体的身体内却像有着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把他的意识死死拦在一侧。 “我也知道，你已经控制了奥古斯都堡。”翟六的声音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抵抗？” 韩兼非在意识中回应道。 两人的意识仍在不停战斗，只是，这次的战场，是那个感染体的身体。 外面的战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的，两人仿佛都认为，只要能够控制这只感染体，就能在两人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无谓？”翟六冷笑道，“呵……你根本不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 韩兼非冷冷说道：“是吗？那就不妨看看，在失去行星作为根基后，你到底能做什么？” 翟六狂妄地大笑起来，良久之后，他才再次带着讽刺的腔调说：“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来新罗松？” 韩兼非默不作声，依然在与他争夺这具感染体的控制权，而在它的周围，更多感染体士兵被反控制，向黑色潮水杀过去。 但更多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填补了被控制者留下的空白。 “不管你为什么来，”韩兼非说，“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你有一个女人，是叫梅薇丝吧？”翟六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韩兼非心神顿时一紧。 “不对，这么说应该不太合适。”翟六继续揶揄道，“以我的情报，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那个女人，却把她当做禁脔，像金丝雀一样养在这里，对不对？” 韩兼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没错，我就是为她而来的。”翟六的声音笑道，“既然你不喜欢，又为什么非要占着她呢？我的转化者大军缺少一个真正得力的干将，不如把她让给我吧。我会让她保留完整的记忆和意识，并永恒服务于我的意志，怎么样？” “你敢！”一股极度愤怒的情绪从韩兼非的意识中喷涌而出，奥古斯都堡近地轨道上的旗舰中，米清豁然回头看向大门紧闭的舱室。 在新罗松天港市南方的平原上，那个成为两人争夺焦点的感染体被两股巨大而相反的力量撕裂，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但翟六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韩兼非，我为什么不敢？如今我的大军已经把这个城市团团围住，就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其实如果你不去啃奥古斯都堡那个有人的香饵，或许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但你果然如我所料，乖乖吞下那个诱饵，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要不要收下你放弃了的女人？” 在新罗松胶着的战场上，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很快，一只只巨大的掘地机械从防线后钻出地面，更多感染体从机械中跳出来，完全无视身后的防线，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市方向冲去。 格兰特集团陆战队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异状，但在之前的战斗中，制空权已经被近地轨道上一百多艘帝国战舰牢牢控制住，前来阻拦的战机和武装悬浮车还没进入打击范围，便被密集的炮火和更多的帝国战机摧毁，无奈的集团指挥官只能命令陆战队员拿人命去堵住这处缺口。 韩兼非无心再与摘录争夺什么控制权，在命令自己的感染体稳住阵线不要崩溃后，他控制一个感染体，直接拨通梅薇丝的通信。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了，梅薇丝有些憔悴的身影出现在通信器中。 虽然在她面前的影像上是一个陌生的感染体士兵，她还是第一时间问道：“是你吗？” “……是我。”韩兼非借助感染体士兵沙哑的声音说，“你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我在天港市，帮着撤离民众。”梅薇丝身边隐隐有炮弹呼啸的声音。“你回来了吗？这里情况不太好，听前面撤下来的人说，南郊快挡不住了。” “……对不起，我没有回来。”韩兼非有些愧疚地说，“我打下了奥古斯都堡，但这好像都是翟六的计策，抱歉。” “哦……”梅薇丝捋了捋头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消失不见。“那现在情况有多严重？” “听我说，梅薇丝。”韩兼非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翟六就是冲你来的，新罗松并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要激怒我……你现在马上离开天港，去找格兰特先生，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把你送出行星，我马上过去接你……” 梅薇丝轻轻叹了口气：“格兰特先生和集团指挥中枢，昨天已经搬到卫星上的安全基地了，格兰特夫人来找过我，但我拒绝了。” “……”沉默许久，韩兼非才再次开口道，“那你先躲好，别让他们找到你，我去接你出来。” “不用了，”梅薇丝微微笑着说，“出去又能怎么样？你不要被翟六牵着鼻子走，去做你真正该做的事吧。” 说完，她挂断了通信。 “别做傻事！”韩兼非喊道，可回应他的，只有漆黑一片的全息显示屏和通信中断的声音。 在天港市南郊，正在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中，一个普通感染体士兵从一处角落中一跃而起，在密集的弹雨中，像发疯了一般向北方的城市冲去。 第151章 如果有来生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一边飞奔，感染体士兵的身材和面孔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当他冲破突入郊区的感染体防线，来到城市内时，已经变成了韩兼非的样子。 但这也只是徒有外表罢了，韩兼非依然在三百多光年外的舱室中，以超驰控制的方式，指挥着这个躯壳在这座许多建筑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中穿行，将已经突入城市，正在四处杀戮的感染体大军远远甩在身后。 他很快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医院，在露天的伤员分诊区中，看到了正像个普通护士一样忙碌的梅薇丝。 她似乎并没有被头顶不断飞过的流弹打扰到，十分专注地在一个个伤员中间穿行，听着他们述说自己的诉求，努力安慰着每个受伤、哭泣的士兵和平民。 韩兼非只在外面停顿了几秒，径直走过去，拉住梅薇丝的手。 梅薇丝先是一愣，等到看清来人的面孔，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韩兼非摇摇头，拉着她向外走去。 梅薇丝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那个感染体冰冷有力的手，只好跟着他走出临时医院。 “我们走。”直到走出医院范围，韩兼非才用感染体特有的粗粝声音开口说道。 “去哪里？” “这里马上就要沦陷了，先离开再说。”韩兼非说着，拉着她继续向北走。 就在这时，梅薇丝的个人通信突然响了，她低头看了看，说道：“是格兰特先生。” “跟我来。”韩兼非向主干道旁边的建筑群走去。 在一处废墟中，两人停了下来，梅薇丝接通视频通信。 “梅薇丝，你在哪里？”格兰特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韩兼非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这位老人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 “我还在天港市。”梅薇丝看了韩兼非一眼，说道。 “……”格兰特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犹豫的神情，“对不起，孩子，天港市……已经完全被感染体包围了，还有三百多万人没有撤出来。” 梅薇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凄然一笑：“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早些时候，我们的两个陆战旅去天港北边，试着打开一条通道，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现在在天港战区，已经没有一辆能起飞的战机了。”格兰特愧疚地说。 “我知道了，格兰特先生。”梅薇丝重复了一遍，“当时不走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会承担责任的。” “格兰特先生，我是韩兼非。”韩兼非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通信器显示范围内，“我想试试能不能突围出去，如果有机会，看你们的人能不能接应梅薇丝离开。” 格兰特犹豫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可以，但我们已经准备对天港市周围的感染体使用饱和聚变打击，城市已经保不住了，我们不能冒险让硅虫感染体再向其他城市扩散了。” 韩兼非想了想，点头道：“好。” 看来，电车问题一点儿都不困难，至少大多数决策者都会冷血地做出“正确”的决定。 “只有一个小时时间，”格兰特说，“第一波打击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半小时后就会抵达天港市。” “那就抓紧时间。”韩兼非说着，挂断通信。 “我们走！” 韩兼非带着梅薇丝，离开那处建筑，迎面撞上一队正在搜索的感染体士兵。 没有太多时间反应，韩兼非抬手控制了冲在最前面的感染体。 那名感染体士兵立刻转头对着自己的队友，一边开枪，一边把手中的另一把枪扔给韩兼非。 “躲好！”韩兼非接过枪，把梅薇丝按倒在一处矮墙后，抬手向感染体射出一串等离子体子弹。 很快，又一个感染体被韩兼非控制起来。 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时间，韩兼非已经控制了这只感染体小队。 但他知道，自己和梅薇丝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翟六很快就会知道他们的位置，当数百万感染体围拢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太可能突围出去了。 时间却在一分一秒过去，他带着梅薇丝，试图通过这片街区，但在越来越多的感染体重围中，每走一步都显得举步维艰。 “操！” 在被控制的感染体组成的警戒圈中，韩兼非扶起梅薇丝，狠狠骂了一声。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梅薇丝问道。 “我们再试试。”韩兼非没有正面回答她。“还有时间。” 在韩兼非的指挥下，被控制的感染体士兵排成突击阵型，准备强行护送两人通过一片开阔的街道。 但很快，越来越多的感染体士兵围拢过来，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的位置已经泄露了，似乎整个城市的感染体都在向这处位置涌来。 韩兼非用尽所有力量，控制住冲在最前面的那些感染体，和之前控制的那些一起，在这片地形复杂的街区中，撑起勉强一条挡住感染体的防线。 但越来越多的感染体正不断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就连  天空都被那些长着翼膜的怪物遮蔽起来，梅薇丝甚至在其中看到一些层在临时医院中待过的伤员和医护人员。 “我还说，到哪里才能找到谢顿小姐。”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感染体口中传出翟六的声音，“还好有人耐不住性子，帮我找到了她，免去了我在一大堆尸体中寻找的麻烦。” 韩兼非望向外围密密麻麻的感染体大军，在这种极大劣势的对抗中，他能控制的硅虫节点几乎已经达到极限，很难再增加控制数量，只能让仅有的几十个感染体勉力支撑，更别提突围了。 而整个城市的感染体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向这里靠拢，韩兼非所控制的感染体每被打倒一只，他便会重新控制一只，勉强支撑着那条摇摇欲坠的防线。 此时距离格兰特所说的第一波聚变打击，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梅薇丝拉了拉韩兼非的手——虽然那并不是真的他，但这个感染体长着他的样子，又是在他的控制下，应该也算是他……的一部分吧。 韩兼非回过头来，看了看她有些脏污的脸庞，抬手帮她捋了捋头发。 “放弃吧。”梅薇丝说。“就算现在能冲出去，时间也不够了。” 周围是上百万感染体，头顶上又随时可能落下数十枚毁灭性聚变弹，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韩兼非亲自到来，也绝无幸存的可能。 “我……”韩兼非苦涩地摇摇头，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一直在勉力支撑，已经没有力气去愤怒和懊恼了。 他不是没想过冰铁指环，可那个指环的折跃信标似乎在锡安行星外的某个外层空间，就算在折跃过程中，梅薇丝能够抗住那种撕裂原子的巨大压力，也没有可能逃出生天了。 他再次看向梅薇丝，那个自己始终没有给过明确答复，却一直默默爱着他的女人。她为他做了许多事，总是一个人在他身后默默承受，他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他始终不愿回应她的爱，或许只是因为答应过她弟弟，不可以祸害他姐姐。 “韩兼非，我只想问问你，”翟六讥讽的声音似乎无处不在，“你有没有辜负过什么人？如果你不觉得有过，现在，能不能感受到那种负疚？” 没等韩兼非回答，梅薇丝却笑了，站在枪林弹雨之中，她的笑容却显得平静而安宁：“没关系，我不在乎。” 说着，一颗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韩兼非伸出手指，想要替她抹去眼泪，但沾满枪油的冰冷手指，只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油污。 韩兼非拼命想要把那抹油污抹去，就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只要也要让她漂漂亮亮的。 可他越用力去抹，她脸上的污渍就越多，梅薇丝闭上眼睛，像是在认真感受他的涂抹。 “啧，啧……”翟六讥讽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才想起心疼她，是不是晚了些？不过你放心，等她死后，我会让她成为我最强大的感染体战士，你们一定会经常见面的，只是不知道到那时，你还会不会懂得怜香惜玉？” 梅薇丝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睁开眼睛，望着面前与韩兼非毫无二致的面孔，轻声说：“别让我成为那样。” 韩兼非僵硬地点点头。 “虽然不是真正的你，”梅薇丝抬手摸了摸感染体坚硬的脸庞，“但这么死也不错。” “对不起。”韩兼非说。 “以前从来不信鬼神，”梅薇丝说，“但如果有来生，该有多好啊！” 韩兼非突然张开臂膀抱住她。 紧接着，半空中爆发出一团如恒星般耀眼的光。 那是纯粹的光、极致的亮，带着极致的热，亮到淹没世间的一切，亮到几乎无法用人类所能使用的任何语言形容。 这处亮光还在持续，又一片光芒在不远处亮起。 光和热交织在一起，吞没这片天空，吞没整个城市。 在数百万度的高温中，这座城市中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东西留下。 在这极致的亮光中，韩兼非似乎看到，怀中的梅薇丝化作一道光，和那纯粹的光混在一起，消失不见。 几千分之一秒后，他控制的感染体也化作光芒中的一片灰烬。 在数百光年之外，韩兼非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舱室冰冷的钢铁墙壁，和舱内微弱的冷光灯。 他站起身来，冰冷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第152章 暗度陈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但韩兼非很快又闭上眼睛，他的意识跨过数百光年的距离，再次来到新罗松那片战场之上。 通过一个被打残的感染体，他再次看向那片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城市。 聚变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这片区域上空的阴云全部吹散，傍晚的斜阳从云层中照射下来，透过浮尘，给整个平原镀上一层末日般的昏黄色。 但除了仅剩残肢断臂，又刚好躲过爆炸所产生EMP的感染体，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出来！”韩兼非愤怒的意识在这片末日般的土地上回荡。“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那又如何？”翟六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看来，聚变打击对他的影响，要比韩兼非大得多，翟六的声音中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却依旧充满挑衅的意味。 “你一定会为所有行为付出代价，我发誓！” “呵……真有意思，核弹是人类扔的，你的女人也是人类杀的，如果按照我的计划，你们现在至少还可以你侬我侬，你非要把这件事归结到我身上……” “翟六！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出来跟我决一死战，又何必牵扯别人！” “牵扯别人？”翟六的声音狂笑道，“这场战争本就是对人类的一种洗礼，不经历这些痛苦，又怎么能得到整个种族的提升？至于你说的决战，放心，很快就会到来的。” “奥古斯都堡已经是我的了，赫尔曼的帝国舰队马上就会被赵炳尧重新接收，新罗松的这些残存感染体很快就会被清理掉，你只有一群在太空中游荡的舰队，还能怎么打？” “所以，你现在认为，自己已经占尽了优势，对吗？”翟六的声音再次狂笑起来，“韩兼非，你真以为我的目标是一个你已经放弃了的女人？奥古斯都堡、新罗松、甚至帝国舰队……这些东西都不过是为了吸引你和那些愚蠢的人类，你很快就会收到另一份惊喜大礼……我听说，你在教团那边有两个孩子？他们一定很可爱吧，他们在哪里？C6行星吗？” 说完，翟六的声音骤然消失，无论韩兼非如何愤怒呼唤，他都没有再出现。 韩兼非再次在奥古斯都堡外的旗舰上睁开眼睛。 在外面的人看来，在自我封闭了整整12个小时后，韩兼非的舱门才再次开启。 米清和源智子一直在外面安静地等着，看到他冰冷的面孔，两人同时投来关切的目光。 韩兼非用尽全身力气，才开口说道：“梅薇丝……走了。” “砰！”正在喝咖啡的源智子直接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因为韩兼非的关系，她和梅薇丝之间一直有些罅隙，平时似乎也总是敬而远之，可如今听到她的死讯，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从她心底涌出，像火焰一样炙烤着她的内心。 米清的表现相对要平静得多，她向前走了一步，问道：“找到翟六了吗？” 韩兼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梅薇丝的事，他用力摇了摇头：“没有。但他说……” 他做了个深深吸气的动作——虽然他现在的身体并不需要。 “他说，他准备去找我的孩子……去教团C6行星。” “孩子？” “在改造之前，跟奥萝拉……一直以来，我只是猜测可能会有孩子，但从来没有敢问过。”韩兼非略一思忖，说道，“但无论真假，我都不能再冒失去他们的风险了。” 说完，他默默感知了一会儿，回头对两人说道：“奥斯迈航道上，争夺航道的战斗还在进行，我和翟六的感染体舰队一直僵持不下，无论我还是翟六都不可能走通，如果要去教团，他只能从第七疆域走。” 米清很快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他派感染体大军前往新罗松，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其实在另外一个方向上，他已经从第七疆域星门潜入教团？” 韩兼非点头：“如果他真的想去教团，只能这么走。” “可他为什么要告诉你真相？” “翟六是个极其狂妄的人，他应该很享受看到我愤怒的样子。”韩兼非咬着牙说道，“他这么说的时候，应该已经到教团了，甚至有可能已经C6行星附近了，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说话间，在韩兼非的控制下，这艘驱逐舰已经开始变轨。 “不管你怎么做，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舰桥上响起。 “是谁？”源智子举起刀。 “是逗比。”韩兼非说。 “知道你在这里后，我马上就往这边赶，”逗比的声音接着说道，“你把你的硅虫终端节点扔得满星区都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条能够中转过来的链路，你的超距通信带宽又那么窄……” “没时间听你啰嗦了，”韩兼非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你刚才说来不及，是什么意思？” “我来的时候，不得已从翟六的硅虫终端节点中转了一次，从他的神经网络里面，看到一些来自教团方面的消息。” 三人默默等着他的后话。 “翟六带着大多数硅虫舰队，从第七疆域的星门出发，直接出现在K9行星，打了教团一个措手不及，而且，由于大部分教团舰队都在G7附近集结，准备突击G7通道，K9沦陷后，感染体大军长驱直入，没有受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已经占据了两颗行政星，大军马上就要抵达C6外围空间了。” 韩兼非默默算了一会儿，问道：“听你这么说，应该是有办法了？能让我们尽快赶过去？” 逗比干脆地答道：“没有。” 韩兼非正要发火，逗比接着说道：“但是，我从他们那里还得到一个消息，是关于你老婆孩子的，他们都不在C6，你老婆应该是来找你了，只是不知道在哪里，你的两个孩子在至尊那里，目前还算安全。” 韩兼非“哼”了一声。 逗比接着说道：“如果你打算跟翟六决一死战，现在过去，时间还来得及，但你最好做好准备，因为他刚刚感染了整整两颗行政星，已经拥有了几十亿感染体。” “知道他在哪里就好。”韩兼非说，“虽然数量会起到很大作用，但也不是绝对的，就算现在希望渺茫，但继续等下去，他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大，时间每过一秒，我们的机会就会少一分。” 第153章 如何杀死翟六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驱逐舰很快校准方向，化作一道流光，向刻耳柏洛斯星系驶去。 第七疆域如今还在基金会手中，在奥古斯都堡的和谈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基金会不会轻易地做出抉择，自然也不可能开放宙斯星门让韩兼非通行。 如今，想要前往教团星域，唯一可能的道路，就是利用舰队自带的折跃能力，走一条与宙斯星门-K9星门平行的路线，强行折跃到教团星域。 这种情况下，驱逐舰的折跃能力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抵达，韩兼非只能借助死亡方舟的双重折跃能力。 几天后，死亡方舟号。 在韩兼非的召唤下，除了与翟六的感染体大军战斗或对峙的感染体之外，遍布联盟充当中继信标的感染体舰队大都在这几天内返回死亡方舟号附近星域，一千多艘星舰停泊在这艘巨舰外，凭空为这片空旷的星域增添了许多星光。 韩兼非所在的驱逐舰稳稳停靠在泊位中，韩兼非走下舷梯，看着前来迎接的马斯基林，脚步丝毫没有停留，边走边说道：“我要征用死亡方舟号，让舰上所有人类士兵和工作人员，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在回到这里之前，韩兼非就已经和马斯基林通过话，这些天以来，舰上人员一直在做撤离工作，但时间还是太紧了。 马斯基林皱着眉说：“已经在撤离了，但时间太仓促，我们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完成。” 韩兼非停下来：“多久？” “五天……不，四天时间就行。” “等不了了。”韩兼非摇摇头，“让你们的人把东西打好包，我让感染体帮着搬运，人类乘员必须在两天内全部撤离。” 马斯基林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应道：“是！我马上安排。” “你继续指挥第五、第六舰队，还有新增的第八、第九舰队，前往赫尔曼星系，监视赵炳尧舰队撤离，一旦出现意外情况，不用犹豫，直接开火。” 马斯基林看着他的脸孔，从他眼中看到少有的严肃神情。 “是！” 两天时间，从一艘区域控制舰上撤离所有人类乘员，这种工作的难度，不亚于在两天内清空一座拥有千万人口的城市。 但在感染体士兵的帮助下，所有人没有携带任何物品，在一片安静中悄然撤离，真的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便全部迁往四只舰队之中。 又过了半天时间，如蚁群般忙碌的感染体士兵，也完成了舰上物资的撤离工作。 马斯基林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离开之前，他把星舰秘钥郑重地交到源智子手中。 女孩接过那把象征这艘巨大战争机器控制权的钥匙，随手挂在脖子上。 这次，韩兼非的唯一目标就是找到翟六，直接寻求决战，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他不敢带着这一百多万人去冒险。 直到人类乘员全部离开，一千多艘从前代星舰坟场中挖出来的感染体战舰，稳稳驶入死亡方舟号的船坞之中。 直到此时，舰上除了米清和源智子之外，便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类，这艘巨舰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方舟”。 在确定人类乘员已经完全离开后，死亡方舟号再次离开停泊了几个月之久的刻耳柏洛斯星系，带着一千两百多艘战舰组成的感染体舰队，瞬间加速进入双重折跃之中。 虽然是孤注一掷的战斗，韩兼非还是不敢随意将所有感染体舰队抽离出去，尤其是在新罗松被偷袭的教训之后。 而且，他和翟六之间的战斗，已经超过了空间的限制，真到决战来临的一刻，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战场。 就算用最快的双重折跃，死亡方舟号都需要至少两个星期时间才能抵达K9，而在这期间，如何把翟六找出来，成为死亡方舟上最重要的话题。 “你是说，”韩兼非看着一个被逗比控制的感染体，“你有办法把翟六拉进之前我经历的那个幻象？在那里和他做最后的了断？” “我只是设想而已。”逗比看着这个新的身体，机械地抬起手臂看了看，又使劲扭了扭脖子，由于用力过度，感染体的颈部被他扭转过一个十分奇特的角度，咔嚓一下断裂开来。 好半天之后，感染体颈部自动修复如初，他才再次转过头来，说道：“……啊，人类的躯体好难控制——刚刚说道哪儿了？对了，我只是猜测而已。” “怎么做？” “你记不记得，当时军团是怎么把你拉进幻象的？” “自从我接触了冰铁指环……”韩兼非眼前猛然一亮，“你是说……” “我说了，只是猜测而已。”逗比交替抬腿，原地做了几个小跑的动作。 “可是，我怎么把冰铁戒指给他呢？就算给了他，我又要用什么办法把他拉进那个幻象？” “也许不是给他。”韩兼非刚说完，逗比马上答道，“一个传承物可能不够，你得找到你老婆，你们需要再进入那种……意识谐振，一起试试有没有可能把星区中的硅虫全部链接起来。” “我不明白……” “在S4计划中，所有硅虫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神经网络，原本其中只有一个中枢军团，后来，你和翟六都成为中枢，还互相排斥，这个网络被你们人为分开了，你的冰铁和你老婆的炙银都是被制造出来控制这个神经网络的东西，应该都有增幅放大作用，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把被你和翟六互斥而分割开来的神经网络再次连接起来。”逗比又跳了两下，终于适应了这具躯体，“到那时，翟六自然也在这张网里。” “可就算这样，我又怎么把他拉进那个幻象？” “所谓幻象，只是这个神经网络的一部分而已。”逗比说，“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我从之前获取的资料中激活的数据也只有这些。” “有这些就够了。”韩兼非点点头。 “以现在你们所控制的硅虫终端节点来说，就算你把他拉进那个幻象，死的也只能是你。”逗比说，“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想战胜他，你必须想办法去调动你能调动的一切，不只是你的硅虫节点，也不只是抢夺翟六的节点，而是要让整个星区的所有人类帮你。”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到底靠不靠谱，”韩兼非说，“只要有一丝能够杀死他的希望，我都会去尝试。” 韩兼非这辈子杀过很多人，但如果认真算起来，没有一个人是他自己主动想要杀的。 翟六应该算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 第154章 幸存者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漫长的两个星期之后，舰外笔直的星光终于再次变成满天繁星。 死亡方舟号终于离开折跃状态，进入正常空间。 早在脱离折跃之前，感染体舰队就已经提前围绕区域控制舰展开战斗阵型。 可直到一片残破不堪的K9行星防御工事出现在面前，韩兼非才知道，这场战斗打得到底有多惨。 舰队小心翼翼地穿过曾经是战场，如今更像是坟场的K9星系防御矩阵带，进入星系内层行星轨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并没有翟六的感染体舰队阻拦。 从几十万公里外看去，K9行星像一颗孔雀蓝色的翡翠，美丽得让人心醉。 但不亲身进入行星地表，谁都难以想象如今那上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恐怖景象。 几乎所有有人居住的城镇都被感染体摧毁，全球80%以上的人口被硅虫感染，感染体在星球表面游荡，搜寻任何可能的幸存者，一旦发现便会一拥而上，直到幸存者被撕成碎片，或变成和它们一样的感染体。 “清空近地轨道，准备登陆！”韩兼非对已经适应了人类身体的逗比说。 “为什么让我去？”逗比不满地问道，“你那两个妞呢？” 韩兼非很想给他一脚：“你觉得她俩谁能控制外面这一千多艘船？” 都不看了一眼观测窗外的星光，点点头道：“也对。” 很快，一百多艘轻型快速战舰前出到近地轨道附近，开始清理轨道。 稍小一些的星舰和防御轨道平台的残骸被直接收集起来运往死亡方舟号，只有那些太大的构造体，星舰才会用激光把它切割开来再打包拉走。 那些钢铁和硅化合物可以成为构成感染体的重要资源。 几个小时后，近地轨道上终于被清理出若干个安全轨道，同时，对行星表面的探测也完成了。 “行星表面已经没有大规模人类活动迹象，也没有发现钢铁帝国成建制的感染体部队，翟六好像放弃了这颗星球。”米清看了看扫描结果，说道。 韩兼非看着脚下孔雀蓝色的行星，对逗比说：“舰队交给你，我要下去控制那些感染体。” “在这里不行吗？” “这里有翟六留下的中继节点，我已经找到了它的位置，试试能不能直接控制整个星球上的感染体。” 说完，他穿上一身巨魔装甲，径直向空投舱走去。 几分钟后，巨魔装甲直接被整个空投下去，化作大气层中的一道流星。 地面上突然射出一道光柱，半空中的韩兼非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稍稍平移，躲过了这道自动防御激光。 此时他还在黑障中，没有办法直接通信，直到开始减速推进后，才联系上轨道上的米清。 “刚才是哪里发射的激光？” “定位到一个被摧毁的军事基地，激光是从里面发射的。” “好的，我过去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只打了一发，也许还有幸存者。” “好的，注意安全！” 巨魔装甲轰然落在地面上，掀起一片尘土。 看着面前的废墟，韩兼非从减速踏板上走下来，稍稍检查了装甲的各项功能，向米清标记出的开火位置走去。 星球上的感染体同样也注意到这里，他可以感觉到，无数感染体正在向这片区域聚集，他必须赶在它们到来之前找到可能的幸存者。 在找到星球上的中继节点之前，他还没有没有把握控制所有的感染体。 而且，一旦他开始控制感染体，翟六会立刻知道他的到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到这里，韩兼非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在军事基地废墟下，十几个半大孩子默默躲在一片地下空间中，看着唯一还能使用的监控传感器传回的画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好半天时间，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才小声问道：“刚才是哪个白痴开的炮！” “是罗瑞。”一个男孩说。 “不是我！”一个女孩委屈道，“我还没学会怎么用那东西，是它自己突然开火了。” “闭嘴吧，笨蛋！”先前那个男孩说，“那门炮是你负责的，这么多天你还没学会怎么用，就是你的责任。” “都给我闭嘴！”最先开口的男孩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想想怎么办吧！” “外面到底怎么了？”年龄最小一个女孩突然哭了起来，“我想妈妈了。” “哭有什么用，”一个男孩呵斥道，“你没看到监控吗？外面那些怪物，大人们肯定都死光了。” 这下女孩哭得更凶了。 他们本来是教会学校的普通学生，在一次国防教育夏令营中，进入这片基地，感染体来袭的时候，基地军官把他们关在这处地下基地中，便匆匆离开，直到此时，一个多月过去了，军官也没有回来，孩子们也无法离开基地，靠着储存室中的战备物资，存活到现在。 “我听舅舅说过，那种怪物叫硅虫感染体，它们见人就杀，还会把尸体变成跟它们一样的怪物。”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孩子们又是一阵恐慌。 “都别说话！”领头的男孩说，“还不知道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在确定安全之前，所有人都呆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 一个多月前，那些怪物就是这样从天上掉下来的，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孩子们似乎对天上掉下来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就在这时，韩兼非穿着巨魔装甲的身影从监控传感器前一闪而过。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屏幕说。 孩子们纷纷看向屏幕，虽然闪现的时间很多，他们还是看出，那似乎是一个机动装甲。 “那是人。”一个孩子说，“穿装甲的人。” “有的怪物也穿装甲。”另一个孩子答道。 但那个装甲的身影突然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引来孩子们一片惊呼。 路过监控时，韩兼非敏锐地感觉到那处地方似乎藏着一个传感器，于是便返回来细细找了一遍，果然看到一颗功能完好的传感器。 一只硅虫爬进传感器中，顺着数据流回溯，很快定位到地下基地的位置。 韩兼非摘下头盔，对着传感器笑了笑：“如果里面有人，别怕，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说完，他四下看了看，着地底下基地的入口。 “他说是来保护我们的。”听到他的话，一个孩子说道。 “我们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最大的孩子说，“都准备好武器，按照我们之前学的，如果他想对我们不利，随时准备战斗。” 第155章 地下隧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找到地下基地的入口，对于韩兼非来说，一点儿都不费劲。 他很快找到那处被钢铁和混凝土碎块掩盖起来的入口，挖开废墟跳了进去。 入口被掩埋得极深，如果不是他过来，借助巨魔装甲强大的辅助动力，里面的人哪怕老死在里面，都很难从内部把这些通道挖开。 他跳进入口，用力拉开安全闸门，迎面“砰”地一声枪响，一发霰弹枪弹结结实实地打在装甲上，弹射出一片火花。 “啊，我打中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 “白痴，谁让你开枪了？不是说先问问吗？”另一个有些怒意的声音说道。 韩兼非打开胸前的战术灯，照亮通道里面的情景。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女孩手里端着一把老式霰弹枪，刚刚那一枪显然就是她打的。 “就你们俩吗？”韩兼非问道。 “你是谁？”虽然对女孩没什么好声气，男孩还是勇敢地站在她身前，手里的近战电浆枪隐隐对着韩兼非。 看起来他比那个女孩要稍懂一些战争的常识，知道要用电浆枪对付装甲目标。 “我是来保护你们的，这里就你们两个人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女孩在他身后说道：“不是，还有十几个人。” 男孩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韩兼非点点头：“去把他们都叫出来，我带你们离开。” 男孩正在犹豫怎么回答，最大的孩子从通道里面走出来：“我们来的，你准备带我们去哪里？” 韩兼非看着这个很郑言、赵元祥差不多大的孩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都在这里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要带我们去哪里？外面的怪物呢？” 一声沙哑的嘶吼从外面传来，孩子们的脸色纷纷变得慌乱起来。 “感染体来了，暂时出不去了。”韩兼非向前迈出一步，关上地下基地的暗门。 “刚才还吹牛说能带我们出去，现在你自己都出不去了吧！”最早的男孩嘲笑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韩兼非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 “你穿得是机动装甲吗？”最大的孩子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跑？他们追不上你的。” 韩兼非四下看了看，搬起几块塌陷的混凝土块，牢牢堵住出口，这才答道：“我自己很容易离开，但我得带你们走——走吧，看看这个基地下面有没有什么秘密通道。” 年龄较小的孩子习惯性地听大人的话，让出一条通道，最大的孩子去没有动弹：“这里是唯一的出口，没有什么秘密通道，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多月了。” 韩兼非伸手去拍他的肩膀，被他躲开了。 “那可不一定。”韩兼非并没有在意他的抗拒，“这种基地是为了重要人物隐藏和逃脱用的，必然有一条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 说完，他不顾那个大男孩的阻挡，直接向基地内走去。 大男孩想了想，拿着枪跟了上去。 除了塌陷的部分，整个基地运转还算正常。韩兼非一路向下走，发现基地中的空间、物资和能源都被分配得井井有条，不由得又回头看了那个大男孩一眼。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问，大男孩有些骄傲地点点头：“是我安排的。” 韩兼非点点头：“还不错。” 不知是不是受到表扬的原因，男孩的防备心似乎有所下降，跟在韩兼非身后，他开始向韩兼非介绍他对整个基地和十几个孩子的管理。 这种基地，是按照教团军标准的地下设置规范建造的，虽然根据地势做出位置调整，但各种设施和物资的规划，基本上和他在奥斯迈见过的大同小异。 韩兼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介绍着这些设施，随口问道：“带我去水循环工作间。” 男孩一愣，他还没介绍水循环相关的事，但看对方的样子，似乎对这些设施熟门熟路，便指着一处岔路说：“从这里过去就是。” 韩兼非带着孩子们，借着胸前的灯光走到水循环工作间外，伸手在布满灰尘的控制面板上擦了擦，露出里面的控制台。 “水体净化剂还有8%，你们这段时间没来过这里吧？最多再有5天，你们的饮用水就会出问题。” 说着，他拉开工作间的大门，露出里面一整排净水箱。 在孩子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韩兼非抓住其中一个净水箱外壳上的把手，用力向右一拧，再向外一拉。 随着一阵颤动，这只净水箱被他拉了出来，露出后面一处黑暗的楼梯。 楼梯蜿蜒向下，似乎通向无底的深渊，但隐隐有阴凉的风从里面吹出来。 “有风，说明可以通向外面。”韩兼非回头对孩子们说，“但我不知道通道那边有什么危险，你们带上尽可能多的食物，跟着我走。” “这里的净水剂已经用完了，留下来就是等死，出去的话，还有一线生机，我准备跟着这个……陌生人去看看，”在楼梯口前，大男孩再次对孩子们说，“你们如果有不愿意去的，可以先留下来，等我们确定安全再走。如果愿意去的，自己去仓库拿食物和武器，尽可能多带。” 他的话似乎很有权威，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孩子们很快离开去做准备。 “你不要食物吗？”在回头安排孩子们准备食物的时候，大男孩疑惑地问韩兼非道。 韩兼非摇摇头。 十几分钟后，孩子们准备好食物和武器，跟着大男孩来到楼梯口前。 韩兼非回头看了看，孩子们每人一个包，他随手打开一个看了看，里面大都是高热量高压缩的食物，他不由得又看了大男孩一眼。 “往里面走500米左右，有一个地下隧道，目测还能走，”他没有多说什么，对大男孩说，“有一辆轮式大巴，防弹的，应该是给基地中的大人物准备的，我们开那辆车离开。” 男孩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韩兼非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可以让一群硅虫先去探探路，便沉默不语。 男孩也没有多问什么，一行人沿着楼梯向地下通道中走去。 在韩兼非说的地方，果然有一条地下隧道，长长的隧道两侧布满了长明灯，光线不亮，但依稀可以看出，通道向前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上车吧。”韩兼非解除装甲，随手抛进车里，翻身跳上驾驶座。 一阵粗犷的发动机轰鸣后，这辆装甲大巴向地下隧道的深处驶去。 第156章 末日基地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这条通道似乎很长，韩兼非开了很久，仿佛一直都走不到头一般，但在硅虫传感器的测算下，能够看出，通道是一直向下的。 虽然前途未卜，车厢中的孩子们似乎还是放松了下来，有些孩子开始小声交谈，不时还有笑声。 只有最大的男孩，伸手摸着巨魔装甲的携行箱，一言不发。 “你喜欢？”虽然没有回头，韩兼非还是把身后的一切看在眼里。 隔着驾驶室和后舱之间的铁丝网，大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韩兼非即使不回头，也能看到他的动作。 韩兼非说：“这是巨魔装甲，是联盟格兰特集团特有的轻便机动装甲，比普通士兵的作战装甲要重，却远远轻于大型机动装甲。”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它的发明者。” 大男孩看了后面的孩子们一眼，似乎没有人注意都这里。 他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联盟人？” 韩兼非面无表情地回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联盟了，教团在这片星区中只有一个敌人，钢铁帝国和它的硅虫大军。”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便不再追问。 不一会儿，大巴车在一堵塌方的石墙前停了下来。 孩子们停止谈论，抬头看向窗外。 “前面塌方了。”韩兼非说着，跳下车来，“但有空隙，我们步行过去。” “去哪里？”大男孩追问道。 “不知道，但不管去哪里，你们在我身边就是安全的，等我解决了这个星球上的感染体，你们想去哪里都行。” “吹牛的吧！”一个男孩接道，韩兼非回头看了看，是最早看到的那个男孩，“你说整个星球的人都变成那种怪物了，连军队都没有办法解决，你凭什么说你能解决？” “不想走的，也可以呆在这里，反正你们带着食物和水，几天时间饿不死，等我解决完麻烦，你们就可以出去了。”对于男孩的话，韩兼非不置可否。 “我跟你去。”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突然说道。 韩兼非穿过塌方的石墙，进入一条岔道，那些孩子果然也跟了出来。 他背着装甲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在隧道深处，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感染体，又像跟其他感染体不同。 韩兼非本可以不管这些孩子，但自从看到在那个男孩的管理下，基地中井井有条的景象，他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带着翟六、张义、孙拭他们在奥斯迈死亡行军时的事。 队伍中的孩子年龄不大，还有不少女孩，在一片黑暗的隧道中行进，速度自然快不起来，韩兼非耐着性子用队伍能够接受的最快速度走着，就这样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才来到一座巨大的铁门前。 站在高达的铁门下，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大男孩的异样。 他回头看向男孩：“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对吗？” 男孩沉默不语，其他孩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带着他们成功存活下来的首领。 “我是K9教区巡回舰队司令库尔斯科维奇的小儿子安东，我偷偷看过父亲的终端，知道K9下面有一个末日堡垒，但我从来没见过，我猜这里应该是。” 韩兼非想起在近地轨道上搜索时发现的信息。K9巡回舰队在翟六的第一波袭击时就已经全军覆没，近地轨道上那些残骸，大部分都属于这支舰队。 “你猜得没错。”韩兼非说。 他在紧闭的铁门上四下摸索了一番，大门是靠重力闭锁的，在另一侧有两台功率巨大的液压装置，可以将这扇门举升起来。 他沿着门四周看了看，整个大门是气密结构的，根据硅虫分析的结果，这个表面看上去如同笨重铁块的大门，实际上是相当复杂的复合结构，一般爆破和火炮根本打不穿，如果靠武力强行突破，只怕要把驱逐舰主炮搬来才行。 “令尊没有跟你说过，这种门怎么开吧？”韩兼非把手放在门上，问男孩道。 那个叫安东的男孩摇了摇头。 韩兼非驱动硅虫，从金属结构中向内渗透。 这种合金材质的原子间隔只有零点几纳米，对于一百多纳米的硅虫来说，也有些太过狭窄了些，但韩兼非让硅虫直接吞下金属元素不断增殖，很快在厚达一米的合金大门上留下一个直径只有两百多纳米的小孔。 在其他孩子看来，这个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大铁门前，像是傻了。 但没过多久，他们所在的地面突然颤了一下。 很快，有人注意到，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开始缓缓上升，直到能够让成年人弯腰通行的高度，才停了下来。 韩兼非把装甲箱扔进去，自己俯身翻滚进去。 孩子们虽然不安，但已经习惯了跟随后，他们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在确定所有孩子都跟进末日基地后，韩兼非才让超驰控制液压举升系统的硅虫放下大门。 末日基地中漆黑一片，除了墙上的应急通道指示灯，便再没有什么光亮，韩兼非不得不再次穿上装甲，用胸前的灯光为孩子们照明。 看起来，这处基地并没有起到它应用的作用，在硅虫感染体袭来的时候，它似乎还没有来得及运作。 但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韩兼非隐隐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存在。 韩兼非带着孩子们，在基地中走了一段，看到一处相对独立的生活区，在确认周围并没有什么感染体后，他转头对安东说：“你带着他们在这里，我去找找供电系统。” 大男孩想了想，点点头：“能不能给我们留下点儿照明的东西？” 韩兼非想了会儿，脱下巨魔装甲：“我把装甲给你们留下吧，除了照明，真有什么意外，也能保护你……一段时间。” 说完，他把装甲箱背在安东身后，一拉手柄帮他穿上：“锓反应池供电，应该可以用一段时间了，其他操作，没有时间教你，有空的话，你自己摸索吧，只要别按这个红色按钮就行——这是管自曝的。” “那你呢？”装甲中的安东问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为自己能够穿上真正的机动装甲而隐隐兴奋。 “别管我。”韩兼非说完，径直走入黑暗之中。 第157章 胆小的中继体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暗丝毫不能影响韩兼非的行动，他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基地最底层的锓反应池发电站的位置。 但是，当他站在反应池入口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似乎只要一打开大门，那种不同于感染体的反应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他在反应池入口处停了一下，默默感应了一会儿，里面的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他的到来，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如果这个存在是翟六在K9行星上的中继体，翟六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时间不容他多想，韩兼非一脚踹在反应池大门上。 大门应声打开，他一个箭步冲进反应池区域中，在两个半球型反应池下，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是和之前在奥古斯都堡国会大厦地下看到的“缸中大脑”一样的硅虫构造体，只不过这个大脑是裸露在空气中的，并没有缸体保护。 当时那个大脑中，诞生了夏娃这样的，并非硅虫群体智慧的智慧个体，可不知道为什么，翟六竟然又造了一个这种大脑出来。 想来这种“大脑”就是整个星球的中继控制体，由于需要大量的有序能量，它才会选择在这处功率极大的反应池中，靠里面的高纯度燃料锓来维持运转。 “大脑”中闪过一层层荧光构成的涟漪，看起来像是一团霓虹色的光团在大脑皮层下翻滚。 韩兼非可以感觉到，从这个大脑中传来明显的恐惧感。 他试着去跟这个“大脑”交流，以硅虫能够感知的频率发出一条友善的信号：“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对面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韩兼非又试了一次，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在通往这处末日基地的路上，已经有大量感染体在赶来，看来，翟六已经发现他了。 沟通无果后，韩兼非直接对反应池下的大脑发起一道意识冲击。 这种意识冲击，类似于使用大量低层级高优先命令反复冲击和阻塞，从而阻断其他控制者的正常命令，而他可以在控制者无法接触节点的过程中夺取控制权。 出乎意料的是，在最初的措手不及后，这只大脑竟然开始主动清理和屏蔽他的意识冲击。 如果这种传统袭击继续进行下去，韩兼非将被完全排斥在它的控制网络之外。 韩兼非“咦”了一声，有些意外地停了下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大脑似乎没有太多智力，至少不会像夏娃一样，拥有人类的智慧和学习能力。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大脑却像是经过专门的意识冲击对抗训练，对韩兼非曾经使用过的各种意识冲击，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控制行为。 这应该是翟六故意设计的，他使用这种弱化了主体智慧，却强化了低级反应的中继体来控制星球上的感染体，从而避免韩兼非对感染体群体的控制，或至少延缓他控制那些感染体的时间。 基地外的感染体越来越近，如果再不解决这个问题，基地中的孩子们就危险了。 “有意思。”韩兼非稍稍活动了一下双手，走到大脑跟前。 大脑中再次传来一阵带着恐惧的信息。 “你可能不会说话，”韩兼非对着大脑说，“但应该能听得懂我的话，那我就直接提醒你，如果感染体进入这里，你还没有服从我的意志，我就直接把这个大脑打碎——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控制这些感染体，只是时间稍微慢些而已，但对你来说，独立意识只有一次，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可要想好。” 一阵恐慌的情绪再次以大脑为中心蔓延开来，但当韩兼非再次夺取控制权的时候，大脑再次发起对抗，中和了他的所有指令。 但从那个大脑中再次传出恐惧和哀求混合的情绪，韩兼非停下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它。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想跟我对抗？” 大脑中传来一阵平稳的波动。 “有人在控制你，你无法反抗？” 又是一阵平稳的波动。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配合，我帮你反抗他的控制？” 一阵激烈的波动传来，韩兼非明白，这应该是代表否定。 “那你想不想对抗他？” 肯定。 “但是你没法配合我？” 肯定。 “他会杀死你？” 肯定。 韩兼非哼了一声。 已经有感染体进入这座基地，韩兼非回头看了一眼，希望那些孩子不会被发现。 他回过头沉思了一会儿，对大脑说：“我有一个办法，应该可以帮到你，但我需要时间，在我和他对抗的时候，你不要主动跟我对抗。” 沉默了一会儿，大脑给出肯定的答复。 韩兼非闭上眼睛，努力感知面前这个大脑的每一个硅虫终端的位置。 大脑带着害怕与紧张的情绪微微颤抖，韩兼非的探测和扫描，就像无数看不到的大手扫过它的每一个细胞。 它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不去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但这需要极大的信任，所以它有些不安。 韩兼非很快扫描完大脑中的每一个硅虫终端，把手放在大脑的表面上。 “现在开始，我会替换掉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硅虫，每替换一个，我会让我的硅虫接受你的意识，直到你可以独立控制的时候，我们一起把剩下的硅虫干掉。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又是一段沉默。 进入基地的感染体数量已经越来越多，韩兼非皱起眉。 “快点儿，我时间不多了！” 肯定。 韩兼非闭上眼睛，释放出无数只硅虫。 大脑中的硅虫构造体大都用于进行深度复杂运算，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入侵者，韩兼非的硅虫在围观层面上，与大脑中翟六控制的硅虫节点展开了一场一面倒的厮杀。 第一只硅虫被杀死并替代，第十只，第一百只，第……一万亿只，越来越多的硅虫被杀死，尸体被韩兼非控制的硅虫回收，用来增殖出更多硅虫。 不知不觉间，大脑中有接近一半的硅虫已经被替换，而那个用来当做中继体的人造智慧，也已经在被韩兼非控制的硅虫神经网络中存在了。 “再加把劲，就快成功了。”韩兼非对它说。 大脑突然传出一阵剧烈波动的情绪，但不像是否定，韩兼非正在全力替换翟六的硅虫节点，并没有理解它的含义。 在他身后，一个猞猁型感染体，正在悄悄举起尖刀般的利爪，对准韩兼非的后心。 “砰！” 就在利爪准备刺下的瞬间，一柄拖着火光的战锤横扫过来，重重砸在猞猁的脑袋上。 第158章 编织巨网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听到身后的声音，但没有回头。 此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在这时中断，之前的一切就会功亏一篑，等待感染体们围上来，他就再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同化了。 猞猁被重锤砸在脑袋上，整个脑袋顿时瘪了下去，但还没失去战斗力，在十几米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次扑了上来。 直到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才从黑暗中现出身来，战术灯骤然亮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一台巨魔装甲，迈着略显生涩的步伐，挡在韩兼非面前。 动力战锤从下方划过一个弧线，拖着长长的焰尾，迎面狠狠砸在猞猁的下巴上，再次将那个感染体抡飞出去。 这次，那只怪物挣扎着动了几下，没有再爬起来。 “你还要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巨魔装甲中传出来，“基地里来了好多感染体，再来两个，我就打不过了。” 穿着巨魔装甲的，正是安东·安东尼奥·库尔斯科维奇，K9巡回舰队指挥官的儿子，这群幸存孩子的首领。 韩兼非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话。 又有几只感染体从反应池外冲进来，在看到韩兼非的身影后，立刻扑上来。 “砰砰砰……”一只感染体突然抠动扳机，大男孩安东不敢躲避，硬着头皮挡在韩兼非身前。 子弹打在巨魔装甲上，虽然无法穿透装甲伤害到他，但安东还是能感觉到，每一发子弹都像有人用一只大铁锤重重砸在自己胸前，发出沉闷而让人想要呕吐的闷响。 他也举起左臂，露出腕部黑洞洞的电浆炮口。 但他只开了两炮，一只感染体就扑了上来，安东抡起右手中的动力锤，把它狠狠砸在地上，但在它的身后，又有两只感染体高高跃起。 “还没好吗！”他举起双臂护住脆弱的颈部，任感染体的利爪在臂甲上划过，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韩兼非没有回答，感染体的动作却突然慢了下来。 直到牙酸的声音完全消失，安东才有些疑惑地放下双臂，看到一副让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整个反应池中，像是时间突然静止，几十只感染体保持着各自在上一刻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花岗岩雕像。 安东推开距离自己最近的感染体，那只怪物“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又一次抡起动力战锤，砸向另一只感染体，感染体傻傻站在那里，任由他一锤砸飞出去。 “可以了，让你久等了。”韩兼非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大男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转过头看向韩兼非。 “问题解决了，这个星球的感染体……归我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自己内心很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是整整18亿个感染体，硅虫终端节点的数量更是个天文数字。 可就在那只胆小的“大脑”被韩兼非的硅虫节点完全取代后，在它的帮助下，超控指令以光的速度传向整个星球，翟六毁灭整个K9行星得到的感染体，全部被那只大脑纳入他的神经网络。 大脑传来一个疑问意味的信息。 “我会履行承诺，给你自由，就像半年多前，给你那位前辈的一样。” 直到那只“大脑”完全放开意识，他才知道，翟六从基金会那里得到的硅虫应用技术到底有多恐怖。 通过这种中继体，翟六可以轻易在上百光年外控制整个K9行星上的十几亿感染体，可就算没有翟六的控制，大脑也有强大的控制权，虽然权限等级要低于翟六，却依然可以自主控制整个星球的感染体怪物。 韩兼非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只大脑全力与自己对抗，自己恐怕也讨不到太多好去。 只是他在无声无息间突然出现在没有守护的中继体跟前，可以轻易地在物理上解决它，它才会如此顺从地选择合作。 说完，韩兼非向反应池外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感染体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安东惊奇地跟在他后面，一起离开反应池。 “其他孩子呢？” “我来之前把他们都关在一处安全屋里，躲避这种怪物，他们很有经验，不会有事的。” 韩兼非点点头：“去收拾一下，我让人接你们离开。” 一个多小时后，两艘交通艇降落在这处末日基地中。 在没有了外部威胁后，反应池终于可以正常工作，整个基地也顺利运转起来。 米清、源智子和借助感染体躯壳的逗比从其中一艘船中走出来，孩子们则登上另外一艘交通艇。 “这是你的……装甲。”临走之前，俺都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布满上黑的装甲携行箱还给韩兼非。 韩兼非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送你了。” 目送男孩有些兴奋地离开，韩兼非才回头对逗比说：“翟六算错了一步，阴差阳错间，我有了十几亿感染体，现在，该想办法请翟六入瓮了。” 逗比说道：“你在这里忙活的时候，我重新计算了一下，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难一些。” 韩兼非皱起眉头：“有多难？” “不过有了这十几亿感染体，可能会稍稍简单一些，但光靠你跟你老婆的传承物，恐怕也很难把整个神经网络联系起来。” 韩兼非已经懒得纠正他话里的毛病，问道：“既然你这么说，说明还是有办法的，到底是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 “不要忘了，传承者其实还有一位。” “你是说……至尊？” “没错，”逗比点点头，“至尊掌控者教团大多数智能机械，如果他能帮忙，这张网会好织得多——但这也只是让翟六出现在那个幻象中而已，其他事，还要靠你自己。” 韩兼非默默思考了很长时间，开口对米清道：“要不，你去一趟原点星，顺便把那些孩子带过去。见到至尊后，问问他愿不愿意帮忙。” 米清点点头：“好。” 韩兼非继续说道：“如果至尊他老人家愿意，我会直接从这里联系你——有了这些硅虫节点，我应该能直接跨越距离联络到你，到时候，麻烦你协助至尊一起搭建这张网。” 米清又点点头：“我这就出发。” 米清乘坐交通艇离开后，韩兼非带着源智子和逗比进入反应池内。 “现在，我需要让整个K9行星的所有硅虫节点，组成一个巨大的超距通信矩阵，来搜寻奥萝拉，一旦联系上她，我会立刻开始编制所有硅虫节点的巨网，把翟六的意识强行拉进幻象决战。” 说完，他的目光扫过几人：“到时候，一切就都交给命运了。” 第159章 深渊与裂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来接入中继节点，”韩兼非指着反应池下的大脑对逗比说，“我们需要用星球上的所有感染体来构造发射器，这方面只有你最擅长。” 逗比走到大脑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它的皮层。 一阵五彩斑斓的波纹以他触碰的位置为中心四散开来，这个中继体发出一阵表示喜爱和愉悦的情绪波动。 “他好像很喜欢你。”韩兼非有些意外。 “他和夏娃一样。”逗比说，“本质上我们应该是同类。” 反应池中的感染体开始活动起来，像一根根活动的天线一般。 在逗比和中继体的配合下，这些感染体中的一部分硅虫开始发生形态改变，变成一个可以自我连接的超距通信模块，当整个星球上所有感染体连接在一起时，这个模块将成为远超人类至今为止所能创造的最强大的通信工具的巨型通信矩阵。 在逗比开始工作的时候，韩兼非把目光投向虽然一直默默跟着自己，但已经很久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的源智子。 “智子，在我跟翟六的决战开始后，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 源智子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自从知道韩兼非已经和罗曼诺娃有了孩子，她就一直这样。 在很早以前，她一直认为，韩兼非的孩子，应该是也只能是跟她生的——她父亲去世前，曾经把她交给了他。 就算后来见到梅薇丝，知道她也和自己一样爱着这个男人，她也一直坚信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会是自己。 可后来，他为了打败硅虫，变成现在的样子，断绝了她的想法——那也就罢了，但现在他竟然还有了孩子，还是和别人生的！ 源智子很想一走了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留了下来。 直到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似乎才想起了她的存在，她当然不高兴，很不高兴。 “但在这之前，我想让你帮我个忙。”韩兼非完全没有发现女孩的不满，接着说道。 “说。” 韩兼非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让你去帮着清理K9星门，我跟翟六打起来的时候，你自己可能顾不过来，我需要收割者小队来帮忙。” 源智子少有地讥讽道：“这时候才想起来让我们海山人继续给你卖命？” 韩兼非有些心虚。 但源智子说的只是气话，这么多天来，她心中一直有郁结，如鲠在喉，这时候吐出来，反而轻松了不少。 韩兼非这才注意到女孩的醋意。 略加思索，他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但这种事，他又无法承诺她什么，只能继续装傻。 “对不起，智子，受累了。”他认真地对女孩躬身道。 源智子哼了一声，转身就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派艘船下来。” 苦笑着目送源智子离开，韩兼非这才在基地中找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屋子，做了下来。 在真正开始跟翟六的这场决战之前，他先要做好一切准备。 首先要把星球上的感染体驱赶到距离这里足够远的地方，因为一旦和翟六的战斗开始，所有感染体随时都可能被对方反控，谁也不敢保证在最专注的时候，身边的感染体会不会突然反水，转身给自己一炮。 其次，当超距通信矩阵完成后，他需要立刻联系罗曼诺娃，不管她身在何处，他都需要她协助进入浴室谐振，来修补硅虫神经网络上被他和翟六人为割裂的裂隙。 最后，当翟六被拉入这张大网后，他的战斗才真正开始。 到那时，他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战场上，跟这个曾经的弟弟和学生，如今的宿命之敌，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决斗。 为了这场决斗，他必须把一切状态调整到最佳。 韩兼非这一坐，就是十几天的时间，直到逗比告诉他，超距通信矩阵已经准备好了。 没有太多的废话，韩兼非控制着这座人类有史以来最庞大的通信装置，扫过大半个教团领域，呼唤着罗曼诺娃的名字。 此时韩兼非的意识中，整个教团如同一个巨大的立体沙盘，他像一个操控全息影像的孩子一样，用一束狭窄的光扫过教团的每一寸区域。 在A4、Z3两个行星，他看到了正在肆虐的硅虫天灾，他默默扫过被感染体吞噬的行星，向更远的方向继续搜索。 他已经没有时间停下来帮助那些受难的人，如果和翟六继续这样打下去，只会为更多人带来死亡。 “对不起。”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这些日子，他要说的对不起，似乎已经够多了。 “你没有对不起他们。”一直协助他搜索的逗比突然说道，“对不起他们的是翟六，是他的野心，你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 韩兼非点点头，继续向前搜索。 终于，在距离G7行星所在星系边缘的一个区域，他的呼唤得到了回应。 回应中带着惊讶、疑惑、思念和欣喜，还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韩兼非小心翼翼地拨动那微弱的回应，那回应也在努力寻找他的频率。 突然，一切就像几年前在奥古斯都堡那个上午一样，就像在那台奔雷装甲中一样，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韩兼非的心头。 自分开以来，她所经历的一切，一幕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在实验室中所经历的一切，以及被基金会奴役、和后来发生的一切，也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一瞬间，这种完全同调的意识谐振感开始褪去，他和她相隔上千光年的距离，又似乎面对着面坐着，却都没说话。 “嗨，还好吗？”韩兼非轻轻问道。 她没有回答，却在微笑。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才问道：“你在哪里？” 但她立刻就有了答案，在意识谐振中，他们之间的交流已经超出了语言的范畴。 “我在G7走私通道外，舰队已经进入通道很长时间了，应该已经抵达联盟那边。”她接着说，“我正准备过去找你，你就来了。” 韩兼非把自己关于织网捕捉翟六的计划告诉罗曼诺娃。 罗曼诺娃很快回应了他的想法：“好的，如果需要我协助，就去做吧。” “还要再等等。”韩兼非说，“或许还要元先生帮忙。” “没关系，我们先去试试看。”罗曼诺娃说。 韩兼非点点头，夏一瞬间，两人出现在一处黑色的无人荒原上。 韩兼非拉起罗曼诺娃的手，向着荒原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处悬崖旁边，他们脚下是无底的深渊，深渊沿着荒原向远方蔓延，仿佛把整个世界割裂成两半。 不光是脚下的大地，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在头顶上，同样有一条肉眼可见的裂隙，将整片星空割裂开来。 第160章 父亲与女儿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原点星。 至高圣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谢菲尔德大主教垂首低头在空旷的大厅中慢慢前行，身后跟着一个联盟女人。 虽然有些想不明白，至尊大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决定亲自接待这个联盟女人，但一想到她是韩兼非派来的，他便收起了所有的疑问，以最大的敬意引着这个年轻女人，向至高圣殿最核心的典籍馆方向走去。 在典籍馆外，谢菲尔德大主教停了下来，拉开高大的殿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来访的联盟女人，正是米清。 在向大主教道过谢之后，她走进大门，没有看到预想中至尊的身影，却看到两个睁着好奇大眼的孩子。 “你是爸爸派来的女人吗？”没等米清开口，其中那个小女孩先问道。 米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两个孩子，正是韩兼非的一对双胞胎儿女。 虽然只有三岁，他们似乎已经有些懂事了。 于是她笑着说：“是啊。” “那你是爸爸的情人吗？”那个小男孩气鼓鼓地说，眼中显然带着敌意。 米清微微弯起眼睛，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已经提前脑补了多少东西出来。 “我不是哦，你们的爸爸一直爱着你们妈妈呢。” “你看，我就说不是吧。”小女孩低声对自己的弟弟说。 “怎么可能不是，”小男孩气恼地说，“你看她长那么漂亮，爸爸肯定是为了她才离开我们的。” 米清的笑意更浓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典籍馆大门关着，谢菲尔德主教并没有跟进来。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这个叫韩可的男孩虽然想躲开，可一看到这个漂亮阿姨的笑脸，顿时放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让她在自己脑袋上揉了揉。 “你们的爸爸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才离开的，他一直爱着你们呢，说不定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小男孩立刻怂了，唯唯诺诺的说：“那他现在在哪里？” 米清说：“他在很远的地方，为了保护你们和你们妈妈，在做很重要的事。” “她说的跟妈妈一样。”女孩韩惜说，“爸爸哪有那么坏。” 米清笑着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这时，典籍馆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老人坐在悬浮轮椅上滑进来。 看着三人，老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米清知道，这应该就是至尊大人了，她毕恭毕敬地蹲身行了个礼。 小男孩看见老人，欢快地跑过去，三两下爬上悬浮轮椅，坐在扶手上，抱着老人的头：“至尊爷爷！” 至尊像个慈祥的外公一般，笑着对韩可说：“慢着点儿，别摔着。” 小女孩也跑过去，抓着轮椅扶手，却不敢爬上去。 至尊看了米清一眼：“说吧，韩兼非专程让你过来一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米清把整合硅虫网络，将翟六锁定在幻象中决战的计划说了一遍。 至尊默默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你们的思路没有错，我已经调配了尽可能多的舰队和无人作战单位，来拖住钢铁帝国的进攻节奏，C6已经打了两个多月了，他们并没有占太大便宜。” 在对教团的战斗中，翟六大规模使用感染体部队，米清很清楚，至尊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隐藏了多少血与火的代价。 “但韩兼非那边还是需要您的帮助。”面对这样一位智慧的老人，米清并不打算兜圈子。 老人眉头紧锁，半天之后才说道：“就算已经丢了三颗行政星，我还是为G7那边补满了一千艘战舰的编制，教团已经没法承受更大的损失了，我恐怕没法再帮他做什么了。” 他停了停，还没到米清开口，便改口道：“最多——真的是最多，我会再派五个陆战师给他，在他跟翟六决战的时候保护他——不能再多了。” 米清知道他误会了，故意笑而不语。 至尊看着她的笑脸，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他微微舒展开眉头：“不是找我要人？” 米清点点头：“至尊大人，韩兼非和大司祭恐怕还没法完成这张大网，需要……您的帮助。” 至尊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闭上眼睛默默想了很长时间，才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我确实是老了。” 米清没有出声，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误会了韩兼非的意思，还是说自己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掌控力。 但老人似乎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把身边的小女孩韩惜抱起来，放在另外一边的扶手上。 “来。”在做完这些之后，他调转轮椅，向典籍馆一面摆满典籍的墙壁滑去。 米清不敢怠慢，紧紧跟上去。 一只悬浮平台随即飞过来，稳稳停在书架前。 轮椅滑上去，米清也跟着站了上去。 “都坐好了。”至尊说完，悬浮平台开始缓缓升起。 平台移动得很慢，也十分平稳，但还是很快来到一排纸质资料前。 至尊的轮椅稍稍浮起一些，伸手从书架上摘下一本记录。 米清注意到，那是关于传承物和S4计划关联的。 老人默不作声地翻了翻，又把那份资料放回去。 平台继续滑动，很快降落到靠近底部的某个地方。 “奥萝拉是我的学生，她父亲阿西莫夫是我年轻时的朋友，但在奥萝拉和他们俩差不多大的时候，死于一次政治暗杀。” 说完，他从靠近底部的书架上拿起一张电子纸，上面滚动着阿西莫夫·M·罗曼诺夫大主教的档案。 米清看了一会儿，便把它还给至尊。 “从那时起，我一直把奥萝拉当亲女儿，从他们这么大开始，一直把她养到，教会她很多东西，让她当传承者，准备让她继承至尊的位置。” 他又从不远的地方取出一份资料，那时关于罗曼诺娃的。 “可她在四年前，突然就自己做决定，放弃了至尊的继承权，给韩兼非生了两个孩子。” 说着，他的双手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像极了一个慈祥的外公。 “当时我还很生气，一直没有理她，直到这两个小家伙出现在我面前，看着他们，我就像又回到第一次看到奥萝拉的时候……当时，她做的一切，就都可以原谅了。” 至尊从米清手里接过罗曼诺娃的资料，放回书架上，平台又缓缓落下，停在地面上。 米清先走下平台，这才帮着轮椅滑下来。 “所以，我其实是一直把她当女儿的，我想当时生她的气，也只是觉得她在没有经过我这个父亲同意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嫁了吧。” “您很爱她。”米清说。 “所以，女儿有需要的时候，父亲又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至尊喃喃地说着，看起来像是苍老了许多。 第161章 绕指柔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说完，至尊大人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韩可韩惜两个孩子乖巧地坐在轮椅扶手上，一高一低抱着至尊的脑袋。 不知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形象，让米清觉得有些鼻酸。 又过了一会儿，至尊转过头，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大门应声打开，谢菲尔德走了进来。 至尊把两个孩子抱下来，问谢菲尔德道：“C6前线有什么新动静吗？” “几天前收到的超距通信消息，硅虫感染体的攻击节奏突然放慢，有大量战舰撤离的迹象，但他们不敢冒险去深空查看——从远程预警雷达侦测到的信息来看，确实有大规模折跃的迹象。” “知道了。”至尊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着什么。 谢菲尔德也小心翼翼的陪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几分钟，至尊再次开口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菲尔德猛然抬起头来：“至尊大人！” “直接说。” “我……还没准备好……” 米清的目光在两人直接扫过，旋即低垂下去，盯着自己脚边柔软的地毯。 这种时候，至尊毫不避讳自己，跟谢菲尔德大主教谈这种事，她自然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才好。 “不可能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至尊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谢菲尔德也低着头，少有地没有回答至尊的话。 “整个教团，只有奥萝拉和你合适，奥萝拉自己放弃了，现在也就只有你了——别怕没准备好，等你成了至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米清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低头看地毯上的花纹，但她突然想到什么事，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动作还是被至尊注意到，老人转过头来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您……” 至尊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但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这时候突然交待后事，只怕和韩兼非拜托的事有关。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向刚刚查阅资料的书架高层看去。 至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书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处地方，放着关于传承物的资料，至尊刚刚确认过，以他的身体，参与这种将整个星区硅虫节点全部连接起来的大工程，只怕十有八九会耗尽他本就不多的生命。 所以他才会说，“女儿有需要，做父亲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 只是代价有些大罢了。 米清看向这个老人，眼中充满了敬意。 她对至尊的尊重，原本只是因为他的地位尊崇，此时才真正多了几分对一位伟大父亲的敬仰。 至尊再次转过头对谢菲尔德说：“有件事，我必须去做，等你成为至尊后，要记着这几件事。” 米清知道，剩下的事已经不适合自己听了，她礼貌地起身告辞。 在米清离开后，至尊继续对谢菲尔德说：“对付硅虫是第一要务，如果其他事跟这件事有冲突，一切以这件事为优先。” 谢菲尔德点头道：“是。” 至尊继续说道：“如果韩兼非输了，或者他赢了之后和翟六一样，你要开始做更多准备，就像几千年前的前代文明一样，准备去星区外寻找新的殖民地吧！” “是。”谢菲尔德默默记下。 “至尊的权力无比巨大，你的性子最稳，所以我放心把它交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奥萝拉生了孩子，就必须放弃至尊的继承权吗？” 谢菲尔德点点头：“教团是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能成为一个家天下的世袭政权。” “没错，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至尊的传承物温金，我还不能给你，等我走了，再把它交给你吧。” “是，老师。” “大主教你自己选吧，大司祭的人选，奥萝拉已经选好了，那个吴桐子，现在在G7帮着协调支援舰队，等你继任后，让她回原点星接任。” “是，老师。” “三派争端的事，并没有彻底理顺，只是被硅虫危机给掩盖了，如果这次危机解决后，三派争端再有苗头，你可以有自己的倾向性，但要注意平衡各方，别让任何一家独大。” 谢菲尔德继续点头：“是，老师。” “行了，就这样吧，”至尊说，“你去准备吧，让人帮我带条毯子来，这几天有点儿凉了。” 谢菲尔德毕恭毕敬地退出典籍馆，关上了大门。 他知道，老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十几分钟后，圣殿服务人员送来一条毛毯，谢菲尔德接过来，亲自送进典籍馆。 他敲了敲门，但没有收到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发现老人已经在轮椅上睡着了。 谢菲尔德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在至尊身上，想了想，又把边角部分掖在他的身下，确保不会有一丝风渗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在整个过程中，老人一直没有醒来，如果不是他平稳的呼吸，谢菲尔德真的会以为，他就这么永远地睡着了。 在硅虫神经网络构成的黑色荒原中，韩兼非握着罗曼诺娃的双手，站在深渊前。 在更深的层面上，他们的眼中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荒原和沟壑，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和光点之间不可见却能够感知到的线。 这是韩兼非和翟六眼中能够看到的世界，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把这种世界转化为现实世界的样子，而罗曼诺娃却是第一次看到。 韩兼非和翟六像是磁场的两个同性磁极，他们周围的磁感线互相排斥，就算一直在靠近，却永远无法相交。 而罗曼诺娃的到来，却像是突然在这两个磁极中间放入一个相反的磁极，无数硅虫节点开始迅速向她汇集过来。 那些硅虫发出的信息——无论是韩兼非的，还是翟六的，在这一刻全部汇入她的意识，但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形容的感知状态，在她的具象化视野中，就像有无数条轻盈飞翔的柔光，在她身周汇聚成一条条万千种色彩的光带。 罗曼诺娃伸出手指，光带环绕在她的手指周围，很难想象每一条光带对面，都是一只面目狰狞而致命的硅虫。 所谓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大抵上应该就是这样吧。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第162章 深渊里有道光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我也不知道。”韩兼非摇摇头。 两人拉着手，向深渊边上走了几步，仿佛受到什么吸引，深渊对面的荒原突然颤抖起来，竟然缓缓向这便靠拢，很快合在一起，如同在深渊上架起一座桥来。 在那些光点和光带的视野中，无数光点被绕在罗曼诺娃周围的光带牵引着，像在两个相互排斥的球体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 “我们走走看。”罗曼诺娃指着那处合并在一起的通道说。 韩兼非摇摇头：“我过不去，太窄了。”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罗曼诺娃试着想要过去，可通道竟有些要被强行撕开的趋势。 “这样不行，好像必须把整个裂隙修补起来，才能完成这张网。”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条裂隙似乎和整个银河一样宽广，什么时候才能完全修补起来啊！ “我们去那边。”韩兼非指着深渊这一侧的悬崖，“往前走走看。” 两人沿着悬崖向前走，每到一处地方，深渊对面的荒原便会靠拢过来。 但当他们回头看时，发现原本已经合拢的两岸，再次割裂开来，始终只有他们身边几米宽的地方是连通的。 就像一个坏掉的拉锁，不管怎么拉，始终都只有中间一个点是连着的。 “看起来，我们真的做不到。”韩兼非说，“希望至尊大人愿意帮我们。” “你说老师？”罗曼诺娃问道。 就在这时，两人脚下再次发生异变。 深渊两岸的荒原突然再次颤动，很快合拢在一起，几乎看不出一丝缝隙。 “我们再试试看？”韩兼非问。 罗曼诺娃点点头，两人再次向前走去。 这次，他们所到之处，整个荒原都在颤动，每经过一处地方，深渊两岸便会合拢起来，就像是用什么胶水粘合一样。 “是老师！”罗曼诺娃说，“他来了。” 两人四处寻找，在光带和光点中到处寻觅，却看不到至尊的一丝踪迹。 “他不在这里。”韩兼非说，“他在这处幻象的巨网之外，我们把网上的裂痕拉到一起，至尊大人把它们缝合起来，这样，才能把这张大网修补好。” 罗曼诺娃点点头，旋即看向远处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里有多大？”她再次问道，“我们要走多久？” 韩兼非摇头说道：“从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就没有看到过这片荒原的尽头。”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大裂隙，突然喊道：“快看！” 罗曼诺娃也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天空中那个黑色的，如同伤疤般恐怖的大裂隙，似乎比之前小了一些。 “只要坚持，一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韩兼非说，“又或许这里像星球一样，是一个有限而无界的球面，我们只要走下去，总有一天会回到起点。” 两人同时向身后看去，那里一马平川，几乎已经看不出深渊曾经存在的痕迹。 “走吧。”罗曼诺娃说。 她已经离开他四年时间，如今两人隔着上千光年的距离，却能手牵着手一起向前走，虽然只是在硅虫神经网络构成的虚拟世界中，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深渊继续不断被合拢在一起，又被外面的力量粘合在一起，不再裂开。 就这样，两人像初恋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沿着深渊的左岸一直前行，虽然周围的景色和浪漫二字没有一丝一毫相关。 在幻象的荒原上，时间的概念似乎被某种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规则打破，两人没有太多话语，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么一步一步向前走，一米一米地修复着整个世界的裂痕。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仿佛只有一瞬间，又好像已经过去无数个世纪，对于两人来说，时间完全没有了意义。 他们并不急于把这张网修补好，似乎只要深渊还没有尽头，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如果能不去管外面，该有多好！ 落满诺娃这样想着，叹了口气，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如伤疤般狰狞的裂隙消失了，晴朗的夜空中，显露出银河中无数繁星闪耀的模样。 只有在那条银河的边缘，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位置，依稀有一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她又低下头看向前方，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终于可以看到深渊的尽头。 她停了下来，韩兼非也停了下来。 “马上到尽头了。”罗曼诺娃说。 “是啊，就快结束了。”韩兼非也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当终点出现在视野中后，时间的概念似乎再次回到这片幻象中。 虽然有些不舍，两人没有刻意放慢脚步。 在合作修复整个大网的时候，他们一直保持着意识深处的同调与谐振，没有任何时候能像此时一样，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深渊已经几近消失，只剩下最后不到百米的距离。 罗曼诺娃低头看向黑暗深邃的深渊，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在无尽的漆黑中，依稀有一道光。 “你在看什么？” “深渊里，好像有道光。” “是吗？”韩兼非也低下头，可深渊中只有一片黑暗。 他转头看向罗曼诺娃，她的眼中闪烁着期望。 “嗯，”他附和道，“有道光。” 罗曼诺娃欣喜道：“那是希望，对吧！” “对。” 在外人听起来无比幼稚的对话后，两人继续向前走。 深渊随着两人脚步的前行而聚拢起来，终于完全消失不见。 就在深渊完全合拢的瞬间，罗曼诺娃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突然向下坠去，周围的所有景物，和韩兼非一起，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但她很快发现，不是自己在跌落，跌落的是那个幻象的世界。 “他来了。你……注意安全……”隐隐约约中，她听到韩兼非最后的声音。 然后，整个幻象世界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 罗曼诺娃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虚无之上，脚下才是一片巨大的深渊。 原来她此时正站在幻象中那处星空之中，身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脚下是无垠无际的深渊。 韩兼非和那处被缝合起来的幻象世界一起，永远坠入那处深渊之中。 一直跌落，没有尽头。 她努力向深渊中看去，但这次，深渊里没有光。 第163章 星辰陨落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原点星，至高圣殿，典籍馆。 一直沉睡的至尊大人突然睁开眼睛。 他已经不吃不喝地睡了好几天时间，如果不是呼吸还算平稳，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谢菲尔德，差点儿以为他已经去世了。 但他的生命指标一直还算正常，大主教只得让医护人员把生命体征监测设备搬进典籍馆中，一个人默默守着。 老人睁开眼睛，默默盯着书架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轮椅边上的谢菲尔德。 “几天了？”他张开嘴，发出干涩撕裂的声音。 “七天了。”大主教说。 “够至理创造宇宙的时间了。”老至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大主教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敢多问。 老人轻轻喘了口气：“有水吗？” 大主教一直备着洁净的温水和食物，听到他要，连忙递过去。 老人接过水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轮椅悬浮起来，向典籍馆外墙的露台滑去。 大主教紧紧跟了上去。 在典籍馆外的大露台上，至尊让轮椅尽可能靠近护栏，低头向外面望去。 这是一个雾气沉沉的清晨，但典籍馆的位置很高，像是漂浮在云海中的一叶小舟。 雾气在露台下方不远的地方弥漫，东边的天空中，刚刚钻出雾层的恒星将整个云层晕染成一片金色的海洋。 老人站在云海中这叶扁舟之上，低头看向下方。 雾气沉沉，一点儿也不通透。 “尽人事，听天命吧。”老人突然叹了口气道。 “韩兼非应该会赢的。”大主教知道老人说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应该是看不到了，”至尊说，“你替我看着。” “您……” 至尊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什么宽慰的话。 “答应那小丫头的五个师，到哪里了？”过了一会儿，至尊突然再次问道。 “前天就到K9了，正在布防，韩兼非那边也来了一批人类部队，也在协助他们布防。” “嗯。”至尊轻轻答应了一声，“在他战斗的时候，看好那里，不要让任何人去捣乱——再派一个舰队过去。” “是。” 老人闭着眼睛默默养神，似乎刚刚的话耗费了他太多精力。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睁开眼睛，向露台下方看去。 浓雾还没有散开，但第一颗恒星已经跃出云海了。 “可可和惜惜呢？”他继续问道。 “昨天在殿里陪您半宿，让人带去睡下了，这会儿应该还没起来呢。” 老至尊深深地看了谢菲尔德一眼，看得他心中一阵紧张。 “以后好好对待这两个孩子。”大主教低头等了很长时间，至尊才说道，“正是因为他们，你才能成为下一任至尊。” 谢菲尔德惶恐地躬下身去，不敢多说什么。 但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这两个孩子在，罗曼诺娃就不会跟他争夺什么至尊的位置。 他很清楚，老人是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以他对自己老师的了解，老人绝对留有什么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的后手，一旦他想要对罗曼诺娃或孩子不利，那些后手就会成为把他从那把无比尊崇的椅子上拉下来的巨大力量。 谢菲尔德已经习惯了听从老师的安排，自然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虽然一直觉得，老师对这位师妹的照拂，实在是比他们这些更早跟着老师研习至理的师兄们多了太多，谢菲尔德还是不敢有任何腹诽，只是毕恭毕敬地说：“是，谨遵老师的教诲。” 至尊摆摆手：“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以后你就要自己探索更接近至理的答案了。” 在整个原点星最高的一处露台上，至尊看着脚下的云雾，和稀稀疏疏几座刺破云层的塔尖，给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上了最后一节课。 “教团所信奉的，不是什么神灵，而是宇宙中的至理，我们这些‘至尊’存在的意义，不是人类世界的统治者，而是人类文明和科技火种的守护者，所以，一代又一代至尊会把这些道理传承下去，就像一根又一根的蜡烛或火炬，其中一根烧尽了，便会点燃另外一根，让这火焰延续下去。” “所以，人类的争端，团体的利益，甚至个人的得失，对于至尊来说，永远都是小事。” “这个宇宙中，只有两个事是至尊应该思考的——对至理的探索追求，和人类文明的延续。” “所以我们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把韩兼非带到教团，让他接受改造，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他去打败翟六——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豪赌，拿整个教团的命运，去赌韩兼非的心。” “在这个赌局中，每个人都是赌注，包括G7那支远征舰队、至尊的位置、罗曼诺娃、孩子、你，还有我，还有整个教团的命运，我已经押上了我所能押上的一切，现在，一切都只能听至理的安排了。” “之后的事，我已经看不到，也没法去管了，在这场战斗分出胜负之前，你只需要无条件地帮助他，因为我们已经押上了一切，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了。” “但在那之后，我已经无法再预测会发生什么，只能靠你了。” 说着，老至尊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在链子的底部，挂着一块似乎是黄金打造的怀表。 这就是传说中的“温金”，仅在至尊中代代相传的第教团传承物和至宝。 老人用颤巍巍的双手，捧着那块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 那只表的时针和分针都紧挨着12点的方向，虽然还没有完全对正，但几乎已经到了肉眼无法分辨的程度。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高高举起手，谢菲尔德跪下来，把双手举过头顶，不敢让自己的手高过老至尊。 就在这个时候，原点星第二颗恒星也从云海中钻出来，与第一颗恒星一起，将自己的光投射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之上。 在金黄色的云层之上，两颗恒星的光，跨越几个天文单位的距离照过来，在云雾反射后，为这两师徒镀上一层油画般的色彩。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金色的晨光中，怀表从老人手中滑落到谢菲尔德举过头顶的双手中。 谢菲尔德毕恭毕敬地把怀表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扑通。” 声音很轻，也很清，老人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直到此时，恒星的光芒才刺破厚厚的云层，将光和热散播在这颗行星上。 谢菲尔德微微低头，像是在对老人行最后的告别礼。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脚下的云雾终于散去，露出这座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巨大城市的真容。 感受着胸前温暖的触感，和靠近心脏的“滴答滴答”声，谢菲尔德缓缓站直了身体。 在清晨明朗的晴空中，有星辰陨落。 第164章 鱼死还是网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深渊完全弥合的一瞬间，韩兼非突然感到手中一松，罗曼诺娃几乎在那一瞬间从整个幻象中消失。 与此同时，他也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 在K9行星巨大的地下末日基地中，逗比突然走进韩兼非的屋子，对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源智子说：“要开始了。” 源智子点点头，盘膝坐在韩兼非身前，将两把用金属羽翼打造的大刀放在身前的地面上。 然后，她也学着韩兼非的样子，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在基地外面，刚刚赶来的格莱斯顿带着格兰特集团最精锐的第二陆战旅，和库里亚的收割者小队组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在更外围的地方，教团军最能打的五个装甲师，已经围绕整个基地构筑了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 天空中是以死亡方舟号为核心，以新罗松第二舰队为辅助的立体防护矩阵。 在整个星球上，遍布着被改造成超距通信矩阵的感染体，这些感染体依然保留着作战的能力，在真正的战斗开始后，至少有一半的感染体会在韩兼非的阵营中战斗。 可以说，在这里，汇集了整个星区最能打的部队，构成了一条在同时代几乎算是最稳固的防线。 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一个时刻做准备，在那个时刻带来的时候，他们必须确保不能让一个感染体进入韩兼非所在的那处空间。 幻象中的韩兼非并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工夫去管了。 因为他很快在荒原的尽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小点。 能够在这里出现的，应该没有别人了。 黑点正在缓缓放大，韩兼非也迎着他走过去。 两人走得都不快，他们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也就不差多等这一会儿了。 但两人相向而行，中间的空间终究是在缩短，彼此的身影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走到对方面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两人才各自站定。 “老六。” 翟六眼中的光闪烁了几下，终于也开口道：“韩兼非。” 他终究没有再叫“非哥”。 招呼打过，两人各自叹了口气。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依然像十几年前  一样兄弟相称，也改变不了他们此时只想把对方脑浆子打出来的想法。 这一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还纳闷，你抢了我一颗星球之后，这一个来月到底在做什么，原来就是为了这里。”翟六说道，“我还在想，等我打下C6就直接去原点星，早晚把你逼出来，没想到你倒先找来了。” 韩兼非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讥讽，反讽道：“放弃你那人类和硅虫大统一文明的理想了？算算从你突袭新罗松开始，已经屠杀了多少人类了？100亿？还是更多？” 翟六似乎毫不在乎这几颗星球上被屠杀的人类：“如果不是你拒绝配合，我又何必杀那么多人？” “强盗逻辑。就像你对一个人说，如果你乖乖把钱交出来，我就不杀你一样。我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不用再拿这种理由粉饰自己了。” 翟六又笑了：“其实，之前所谓人类保护，本来就是一个笑话，我需要的是人类和硅虫文明的统一于协调，但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发展必须把所有人类都带上——不论他是否支持这种文明的进化。” 韩兼非冷冷看着他。 “你看，我在奥古斯都堡上杀了近十亿人，可幸存的人还是把我当做救世主，他们的拯救者。” 韩兼非冷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星区中有接近两千亿人类，在征服与文明进化的游戏中，没有什么规则规定所有人都得活着，所以，哪怕杀掉一半的人类，等到文明的进化彻底完成，又有谁会记得，曾经有一半人类为了这个伟大目标死去？” 说完，他伸开双臂：“就算记得，谁会在意？谁敢在意？” 韩兼非似乎对他的话丝毫不觉得意外。 “老六，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拒绝跟你一起合作，创造什么人类和硅虫共存发展的文明。你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为了达到目标而不惜一切代价，在你心中，就算是人类，也是要区分对待的，硅虫更只是你的工具而已。你所谓的人类与硅虫共存的伟大文明，不过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建在沙滩上的一座沙堡，是被你的意志强加其上的空中楼阁，这种社会形态经不起任何风雨，到时候，如果整个文明都是你的一家之言，一旦某些事与你的目标发生偏差，你只会像个暴怒的孩子一样，随手推倒重建而已。这就是我能看到的人类的未来。” 韩兼非的话说完，翟六似乎很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像是被韩兼非这些话说中了什么一样。 然后，他咧嘴笑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那就推到重建呗？到那时，硅虫是最不值钱的基本单元，人类又是繁殖能力极强的种族，把一切推翻重建，不过是再经历一次现在发生的事情而已。” 说着，他伸出手，指向脚下的荒原。 “韩兼非，你为了困住我，辛辛苦苦创造了这片幻象，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是这处世界的主人？”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手所指之处，大地升腾而起，很快隆起成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坡。 小山的升高，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翟六坐在山顶上，低头俯视着山脚下的韩兼非。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我也有可能杀死你？” “想过。”韩兼非点点头。 虽然两人相距甚远，他的声音也不大，但每一个音节都清清楚楚地传到翟六的耳中。 “是吗？你杀死军团的时候，应该也是在这种幻象世界中吧——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翟六的声音也不大，同样一字不落地传到韩兼非的耳中。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韩兼非说，“不论谁赢。” 他并没有像翟六那样，用自己的意识改变这处幻象世界的现实，而是依然站在山脚下，抬头仰视翟六。 “既然如此，那就先打打看吧！” 随着翟六的话语，整个幻象世界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就像突然从黄昏变成午夜一般，天空中再次出现银河繁星。 在两人的真实视野中，周围的一切已经开始汹涌翻腾起来，那是无数硅虫节点的光点和光带，分别连在两人身周，在反复纠缠中剧烈冲突着，滚动着，咆哮着，像一锅沸腾的水一般。 第165章 没人下过的棋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个人都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战斗，绝对不是在这片荒原上把对方消灭。 对于可以利用无数硅虫节点重构实体的他们来说，一个单一意识体的灭亡，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否则早在新罗松那次，翟六就已经死于聚变打击了。 但肉体毁灭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理论上，如果他们能把对方神经网络中所有硅虫节点全部摧毁，也相当于杀死了对方。 但谁都知道，这样做根本不现实，否则翟六也就不会费劲心思去找，韩兼非如何杀死硅虫原本的群体意志军团的答案了。 表面上看来，两人在这片荒原上默默对峙，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在外面的现实世界中，这种对峙已经演化成一场真正恐怖的战争。 在原联盟奥斯迈星域，正在严密防守遍布质量干扰器的G6通道的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中，一艘驱逐舰像中了邪一样，突然调转炮口对准毫无防备的舰队旗舰。 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驱逐舰骤然开火，以不计代价、不惜过载的投放速度，将所有能用到的火力，以最短的时间射向那艘母舰。 等到舰队中其他星舰反应过来，调转炮口开火的时候，驱逐舰已经持续攻击了三分钟时间，舰队旗舰也在它的玩命轰击下开始解体。 然后，整支舰队开始陷入混乱，许多星舰毫无征兆地调转炮口，向周围的战舰发动无差别的攻击。 在联盟和教团星域中更多区域，这种突如其来的混战几乎在同时爆发。 与此同时，在教团K9行星由感染体构成的超距通信矩阵中，一个感染体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在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所在的环境后，感染体的左臂开始缓缓变形，直到变成一把闪着金属光芒的尖刀。 然后，这个感染体挥手斩断了身边另外一个感染体的头颅。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又有一个感染体站起身来，开始袭击自己身旁的同伴。又有一些感染体起身，与这些突然站起的感染体战成一团。 很快，整个星球都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混战之中，但隐隐可以看出，叛逆的感染体正在慢慢聚集，很快成为一只横冲直撞的军队。 更远的地方，更多感染体开始苏醒并向这只队伍的方向汇合过来，有些是为了加入这个队伍，有些则是为了阻止它们。 但很快，又有许多感染体转过头来，拦截试图阻止这只军队聚集的其他感染体，在整个星球范围内形成一场巨大的混战。 只有最初爆发叛逆的地方，感染体大军的规模越来越大，开始向一个方向冲锋。 在它们行进的道路上，有教团的两个王牌陆战师，还有格莱斯顿亲自指挥的格兰特集团第二陆战旅。 在它们冲锋的终点位置，则是K9行星那座末日基地。 位于同步轨道的无人侦察卫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只感染体大军，很快，近地轨道上的高速战斗舰队变轨过来，数十根巨大光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密集的大军中。 但感染体大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很快，又有几个方向汇集起更大规模的军队，轨道打击每次也只能在直径数百米到一公里的范围内造成伤害，对越来越多的叛逆感染体大军来说，这种规模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更远的轨道上，巨大的母舰开始冒着坠毁的风险，下降到极限高度，数以百计的攻击机从母舰中被投放下来，组成编队开始向漫山遍野的感染体大军发动攻击。 在对抗数量已经上千万甚至上亿的感染体时，这些战机完全放弃了远距离作战的优势，在最近的距离上，粗暴地投下各种型号的导弹和炮弹。 导弹、炸弹打完了，就换等离子体火炮，炮弹能量打完了，就换动能弹，几乎用上了所有可能对感染体造成伤害的武器。 在地下末日基地的反应池中，逗比对着中继体大脑说：“我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控制一下翟六反控感染体的速度吗？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俩还没决出胜负，咱们这里可就保不住了。” 大脑表面一片闪烁，表达了自己已经尽力，并且还在拼命努力的信息。 “那翟六对这里感染体的控制，为什么这么快？”逗比问道，“这速度，都快超过裂变反应了吧！” 大脑不会说话，但传递的信息已经很明显了。 “你是说，翟六亲自指挥了对这里的控制，让韩兼非也回来亲自指挥才行？” 大脑给出肯定的答复。 “还不行。”逗比摇头道，“韩兼非现在的战斗非常关键，他把这里交给我们，就是要我们守好，再尝试一下，让你能控制的感染体别再单独作战，像翟六控制那些那样，组成成规模的军队，去堵住那些家伙。” 大脑给出“我不懂指挥军队，但可以把控制权给你，你自己上”的信息。 “那就我来指挥！”逗比说这，把手放在大脑上方，“你来配合传递。” 在星球各地各自为战，阻止叛逆感染体向大军靠拢的感染体，突然放弃了原本的行动，同样组成一支支军队，画过一条弧线，从另一个方向迂回向末日基地外围，形成几条钳形攻势，终于有效阻断了叛逆感染体冲击的势头，给打击部队争取了返航补给的时间。 在更靠近末日基地的外围防线中，严密防守的教团王牌部队一直在严阵以待，他们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还远未到他们出动的时候。 与外界的一片混乱相比，幻象中的荒原则显得平静到极致，韩兼非和翟六分别位于小山的山脚和山顶，两人都在默默拨动自己能够控制的光带和光电，如果不仔细观看，整个空间像是完全静止了一般。 但他们完全能够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就像两个棋手对自己棋盘上每个棋子了如指掌一般。 只是，这块棋盘也太大了些，这些也太多了些而已。 而且，这是一种从来没有人下过的棋，每个棋子看似一模一样，但若干个棋子组合起来，就会变成一个个感染体士兵、一架架战机、一台台装甲和一艘艘战舰，两人的意识在整个棋盘中穿梭，不断翻动棋子，随时可以将对方没有关注到的棋子变成自己的。 在这种完全超乎人类想象力的战斗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局势优劣的概念，敌我双方的阵营随时都会被转换，有时看似优势明显的战场，胜负一瞬间便会易手。 “看啊，”山顶上的翟六突然笑道，“这就是我们这个‘种族’，这才是我们的战争，你又何必把自己囿于人类的死板和保守之中？” 第166章 大混战（一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韩兼非根本没有回答翟六的话。 不是不屑回答，而是他现在几乎无瑕思考任何多余的事。 韩兼非是个吝啬的人，吝啬到在开战之后，已经不肯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来与翟六斗嘴。 两人都很清楚，他们之间的这场棋局，绝对不是光靠账面上这些数据就能决定胜负的，否则，韩兼非根本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在幻象世界之外的战场中，除了通过中继体、用作中继的感染体舰队进行超距控制，还有一种控制方式正在慢慢扩散开来。 最开始，这种控制是韩兼非先使用的，灵感来源于他在K9行星对那个胆小中继体的控制——在新罗松附近区域的感染体登舰战中，韩兼非所控制的感染体，在攻击命中敌方后，没有像以前那样试着杀死对方，而是直接注入属于己方控制的硅虫终端节点。 这种渗透到感染体内的微观战斗很快取得了奇效，就像围棋中连成一片的棋子更难被对方围杀一样，关联度越高的群落，也越难以被对方控制。 就在翟六开口说话的时候，在翟六无暇顾及的地方，韩兼非的感染体用这种方式，取得了一次突破僵持的胜利。 幻象中的翟六冷哼了一声，但没有再继续说话。 他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战场上感染体之间的厮杀，不再是以毁灭对方为目标，转而变成相互渗透与转化。 一般来说，在双方都不干预的情况下，从注入己方硅虫节点开始，只要大概十分钟时间，就能转化对方一个感染体，就像感染体直接感染人类的尸体一样。 但大多数时候，情况要复杂得多，远程武器很难完成注入过程，而近身肉搏时，大多数时候在击中对方的同时，己方感染体也很难保证不被对方击中。 所以，在最初的波动之后，双方感染体数量和战斗形势，再次陷入僵持之中。 战斗开始十个小时后，赫尔曼与第七疆域之间的航道。 在赵炳尧特混舰队单方面宣布停火，并在独星体舰队的监视下撤出星系后，赫尔曼人终于再次向深空派出自己的监测和侦查舰队。 陈明远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向第七疆域方向派出自己的先遣舰队，在之前和韩兼非共享的情报中，这条航线上的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和第七疆域的基金会舰队，才是他此刻最大的威胁。 先遣舰队侦查舰，伦琴号。 “长官，我们已经脱离已探知的安全区域，前方有大段航道，根据之前的情报，被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控制，我们正在接近他们之前活动的最远边界。” 舰桥上，信息官在脱出折跃状态后，第一时间向舰长汇报道。 “降低航速，打开主动质量雷达，搜索前进。”舰长很快给出命令。 伦琴号关掉两台常规动力引擎，启动足以媲美远程预警基地雷达的主动质量雷达，开始向曾经有感染体舰队活动的区域搜索前进。 作为舰队级侦察和火力引导舰，伦琴号是整个独星体舰队功能最强大的战场支援星舰，不光能够探索比普通侦查艇范围大两倍的区域，还能同时跟踪三百个中型目标，并可超距精确引导火力向其中100个目标开火。 所以，作为先遣舰队的先锋，舰队为其配备了三艘护航驱逐舰，此时，这三艘战舰正在伦琴号身后不到一百万公里的位置，随时等待进攻的命令。 “越过预警边界！”领航员喊道。 “通知舰队，伦琴号已经越过预警边界！” 越过边界后，这艘强大的侦查舰并没有开出多远，雷达屏幕上就开始出现代表未知战舰的红点。 “发现大量未知大质量目标！”战情室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特征匹配结果是……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 “全舰一等警报！释放质量干扰器，”舰长沉声道，“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以伦琴号的侦测能力，这些大型星舰被发现的时候，距离本舰至少还有10AU的距离，如果不使用折跃，时间足够他们做足充分准备。 在收到信号后，三艘护航驱逐舰开始加速前进，很快以三角阵型将伦琴号护卫在中间。 在持续观察后，10AU之外感染体舰队的战情分析结果被投射到伦琴号舰桥上。 舰长看着面前的战情分析报告，以及影像中不断闪烁的红点，愣愣地说了句：“这是……什么情况？” “看起来……”舰上参谋官替他说道，“感染体舰队正在内讧？” 如果战情分析没有错误的话，这场至少发生在一个半小时之前的战斗，忠实地展现出感染体舰队中的大乱局。 情报显示，那只舰队突然开始互相开火，但开火并没有持续太久，战舰开始互相靠近到危险的碰撞预警距离。很快，无数突击廊道从战舰中伸出，那些战舰开始互相登舰展开肉搏。 最多的时候，足足有七八艘感染体战舰，通过各种形式的突击廊道互相连接在一起，战场随即沉寂下来，只剩下沉默的战舰，和密集战舰之间不断飞过的残骸。 在情报传回后方后，陈明远亲自下达了让伦琴号谨慎逼近，继续观察的命令。 在反复确认感染体舰队没有任何活跃迹象后，新的打击方案被下达到先遣舰队。 收到命令后，负责护卫伦琴号的三艘驱逐舰前出一段距离，向感染体舰队所处的区域投射出六十二枚聚变弹。 这种在大气层内大规模杀伤有生目标的武器，在太空作战中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在后方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了这样的作战计划——将这些聚变弹在六十二个精确位置引爆，让这些核爆产生的高能EMP足够覆盖整个战场，从而确保至少三次没有死角的大范围EMP攻击。 攻击计划进行得极为顺利，六十二枚核弹毫无阻碍地进入预定位置引爆，没有遭受任何拦截与反击。 两个小时后，折跃到战场附近的伦琴号，开始派遣侦查部队进入战场残骸。 在如此高强度的EMP的作用下，整个战场中已经没有存活的感染体士兵，但侦察小队依然可以看出，之前在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斗。 “发生了什么事？”在收到前线传来的消息后，陈明远的指挥中心，有人失声喊道，“感染体为什么自己打起来了？” 但很快，更多的情报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传过来，奥古斯都堡、奥斯迈、第七疆域、新罗松、菱湖、曼都利昂和φ卦限的空间站中……甚至教团，几乎每个被人们所知的战场，所有的感染体舰队、大军全部都打起来了。 这次不光是联盟疆域，整个星区几乎所有区域，全部都被卷入这场大混战之中。 第167章 原来如此（二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黑色荒原幻象中。 外面的世界已经打成一团浆糊，这里却依然平静得如同暴雨前夕一般。 沉闷而宁静。 翟六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嚣张，无比狂妄，带着恍然大悟的得意，又带着无穷无尽的讥讽意味。 韩兼非抬起头，看着山顶上捧腹的翟六。 “我上了你的当。”翟六指着山下的韩兼非说，“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杀死军团的，可一进入这里，你就一直在误导我，让我以为，这里的胜负要依赖于外界的战斗。” 韩兼非默默看着他，心中暗道不好。 “可是，”翟六继续说道，“这里是硅虫的神经网络，外面打成那个样子，这里为什么没有丝毫动静？就算外面的变化影响不到这里，这片幻象的世界，未免也太平静了些——况且，你又为什么始终一言不发？” 说完，他猛然抬起双手，整个荒原，连同头顶的天空，像碎掉的玻璃一样，开始缓缓崩塌破碎，化作一片虚无。 在崩塌中，他讥讽道：“韩兼非啊韩兼非，我还是忘了，这里是你，是最喜欢使用诡计的你布置好的战场，你一直在努力维持这里的平静，就是在蒙蔽我，让我相信，胜负都只在外面的控制权争夺上。” 荒原在他的声音中崩塌殆尽，两人如同悬浮在虚空之中，不论头上还是脚下，所有目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虚无。 “我信以为真，拼命跟你争夺那些控制权，直到我发现，你其实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军团死的时候，你其实并没有控制什么硅虫，所以，杀死我们这种生命的方法，根本不是什么硅虫节点之前的围杀与争夺！” “是吗？”荒原的幻象崩塌之后，韩兼非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那你以为，又是什么方法呢？” “你费尽心机让我跟你在外围战斗，只是因为你能控制的节点数量远远小于我，在刚开始的时候，你根本占不上任何优势，所以，你最忌惮的，始终是我的感染体族群数量！——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杀死你，”翟六不急不慢地说道，“但我可以慢慢试，因为就算现在，我所拥有的节点数量，依然是你的十倍以上！” 随着他的话音，这片虚无的空间中突然开始出现星光。 每个星光被一条肉眼几不可见的发光丝线，分别连接在两人身上，显现出真型来，便是一艘巨大的星舰。 这些星舰或许不是真正的星舰，而是感染体的集合，但在这片星空之中，它们也呈现出星舰的具象。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形式并无太多意义，随喜好而已。 星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很快让这片虚无变成一条布满繁星的银河。 在行星之上，即使能舰队最高的夜晚，所能看到的繁星，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千颗。 可两人各自连接的星舰，加起来已经超过一万艘。 人类还从未见过，当一万艘星舰同时出现在视野中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那密集的尾焰几乎紧紧挨着，占据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存星空。 就连两人所在的虚空，都被这远超人类想象的密集星光照亮。 上万艘星舰，在各自控制者的指挥下，一次齐射，便如同天空群星陨落一般。 那已经不是流星雨，而是真如世界末日一般的繁星陨落。 在双方的牵引下，上万艘星舰群、数量更多的感染体士兵和游离硅虫，开始围绕两人旋转，形成一个巨大到横跨数千光年的巨大漩涡。 韩兼非和翟六，就站在漩涡中心，相隔不过数百米的距离，一上一下，一个仰视，一个俯视，默默对视着。 与漩涡中每秒都会有万亿次的战斗和毁灭相比，这处漩涡之眼，就显得尤其宁静。 真正的宁静。 在这个时刻，幻象和现实之间，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上的界限。 翟六再次开口，虽然在真空之中，声音依然毫无阻滞地传到韩兼非耳中：“所以，我在想，你之所以费尽心思把我拉入这处幻象，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杀死我，同样，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杀死你——既然如此，我觉得，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才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说完，他在一瞬间从所在的位置消失，几乎在一秒之内出现在韩兼非面前，重重砸出一拳。 韩兼非伸出左臂，身上瞬间显化出收割者装甲的外形。 翟六的一拳重重砸在收割者坚硬的臂甲上，把他砸飞出去。 “果然！”翟六大笑着再次冲来，韩兼非回手从背后拔出一把短矛。 右手一抖，蓝色等离子火焰在矛尖燃起。 他一边疾退，一边蓄力投出短矛。 一道蓝光闪过，短矛穿过翟六的身躯，留下一道洞穿的灼热伤口。 翟六低下头看了一眼，伤口几乎在一瞬间愈合。 “这种攻击很难产生效果，但的确有用。”他舔了舔嘴唇，“既然如此，那便试试看吧！” 话音刚落，他再次冲出，又一拳砸在韩兼非腹部，直接将坚不可摧的收割者装甲打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然后，他偏过头，躲过韩兼非投出的第二枚短矛。 “对了，这里是幻象空间，是在硅虫节点计算下表达出的虚拟现实。”翟六说着，手中出现两把看似普通的火药手枪，“我们都可以左右这里的现实表达，这才是真正好玩的战斗吧！” 说完，他双手抖动，手枪中如巨龙般喷出无数道火舌。 韩兼非双臂交叉，微微后退，身前如同突然出现一道动能屏障，挡住那些子弹。 落在动能屏障之外的子弹，竟似直接将空间打穿一般。 “韩兼非，不得不说，我得谢谢你修补了整个硅虫神经网络，让我看到如此强大的幻象空间，进而让我看到自己所拥有的，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翟六一边说着，手中双枪不断抖动，向韩兼非射出更加密集的弹雨。 “你的话太多了。”翟六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 “砰！” 一声巨响之后，翟六的身形被打飞出去，又一个“韩兼非”出现在他原本呆着的位置。 拼力抵抗的韩兼非站起身来，和高出突然出现的韩兼非遥遥相望。 但翟六同样很快从远处飞回，看着两个韩兼非，爆发出比之前都要疯狂的大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原来竟然这么简单！” 第168章 万舰齐发！（三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两个韩兼非都没有说话，各自回头默默看着他。 “原来，军团根本没有被你杀死，而是被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前迈步，每一步迈出，他的身形都会变大几分，他的声音也被拉长，到最后竟然无法分辨。 但他也几乎变成如同一座小山般大小。 两个韩兼非走到一起。 “他知道了。”第二人格的韩兼非对收割者装甲中的自己说，“你还打算继续那样做？” “我想试试。”韩兼非说。 “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成功。”第二人格反对道。 “军团既然没有死，我们就有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需要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能做出多少事？” 韩兼非摇摇头：“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是永远。” 身形暴涨的翟六哈哈大笑着冲来，速度丝毫没有因为体型的变大而变得迟缓。 两个韩兼非各自分开，分别从两个方向躲开他的攻击。 翟六一击不中，脚下不停，没有理会韩兼非的本体，而是径直向第二人格逼去。 “如果我没猜错，军团应该就在这个韩兼非身体里面——出来吧，来看看在我的带领下，硅虫的族群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辉煌的文明！” 第二人格的身形明显一滞。 “别被他蛊惑。”第二人格大声说，“你只会成为他的奴隶。” 说完，他的速度暴涨，弹射般向遥远的星空逃去。 “你只会逃跑吗，就像之前那样？”翟六紧紧跟在第二人格的身后，尽管第二人格的速度一再提高，两者之间的距离依然在缓缓缩短。 “从死亡行军开始，到后来的菱湖自由军，再到奥古斯都堡的轨道打击，还有后来从奥古斯都堡狼狈逃窜，韩兼非，你不是在逃跑，就是在计划怎么逃跑，这种屈辱，你能承受，我可无法忍受！” 说完，他挥动大手，向第二人格的躯体一把抓下。 突然从斜后方射出一道白光，将翟六的巨大的手臂凌空打断，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第二人格借机逃离他的控制范围。 翟六回过头去，看到被他丢在身后的韩兼非，正对他做出举枪瞄准的姿势。 在他身后，一艘由光点构成的虚化驱逐舰，正在缓缓散去形体。 在这处空间中，他们竟然可以通过硅虫网络运算，具象模拟出真实的主炮打击效果。 刚才那一下轰击，足可媲美一艘驱逐舰的主炮，但对翟六来说，也只是打断他一只手臂而已。 翟六没有丝毫动作，那只手臂便恢复如初。 “着急了？”他讥讽道，“别急，等我抓住军团，再回来收拾你——我知道，除非彻底断绝你所有的硅虫节点，否则根本不可能杀死你，我也不会杀死你，我要让你活着看到，我是如何改造整个人类文明的！” 说完，他继续向第二人格逃遁的方向追去。 这片虚无的空间中，几乎没有时间和距离的概念，翟六似乎越来越理解这种通过海量运算模拟出的“现实”，他只迈出一步，便再次追上第二人格的身影。 翟六再次抬起手臂狠狠抓下，手臂却穿过那道身影，似乎抓了个空。 下一刻，第二人格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似乎有些狼狈。 “你要多长时间准备？”他大声对韩兼非喊道。 韩兼非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三分钟。” 听到两人的对话，翟六再次笑了起来：“这就是你们的策略吗？一个白痴拖着我，让另外一个白痴准备所谓的杀招？如果是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我劝你们还是别再费劲了。” 韩兼非的本地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你来抓我？” 翟六笑道：“你以为你们故意让我听到，我就会相信？我偏要看看，你到底能憋出什么杀招来，我要让你知道，在十倍于你的数量压制下，你所有的诡计，都只是徒劳而已。我不在乎！” 说完，他再次攻向第二人格的方向。 “只有三分钟，我们不妨玩个游戏，”翟六边追边说道，“就赌三分钟之内，我到底能不能抓住这个韩兼非，怎么样？” 韩兼非没有回答，第二人格也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向远处逃去。 “计时……开始！” 随着翟六如雷声般轰鸣的话音，他的身躯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向逃遁的第二人格追去。 一道光芒闪过，他挥动的手臂竟然像是超越了光的速度。 第二人格不得不再次闪现，出现在另一个方向：“能不能快点儿，我快压制不住军团了！” 韩兼非没有说话。 翟六根本不去看身后的本体韩兼非，而是继续像猫抓老鼠一样冲向第二人格：“已经过了45秒，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二人格冷哼一声，继续逃遁。 当这片空间中的两人同时提及时间的概念时，时间便再次出现在这幻象的世界中。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在翟六开始计时的第85秒时，第二人格终于没有躲过翟六的大手，被他一把紧紧握在手中。 “我说过，这是一场游戏，”他大笑着说，“很遗憾，你们赌输了！我才是最后的胜者！” 说完，没等两个韩兼非做出任何反应，他一把将第二人格的韩兼非丢进口中。 “虽然并不知道怎么吞噬或同化你们的意识，但既然这里是虚拟出来的，字面意义上的吞噬，总是错不了的！” 当计时跳过90秒的时候，本体韩兼非突然睁开眼睛。 “你说过，我一直在用各种诡计。”他轻轻说道，“那你不应该相信我说的三分钟才对。” 随着他的话音，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到极致的物体，那东西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直接占据了翟六整个视野。 那是一艘区域控制舰，宽大的碟形外形，似乎将整片天地撑了起来。 但还不够！ 在区域控制舰的背后，又有无数光点闪现出来，每个光点都是一艘战舰。 这些战舰以一百艘为一行，一百艘为一列，密密麻麻地排成一个整齐的矩阵 在区域控制舰的带领下，这一万艘战舰同时开火，向翟六庞大的身形同时射出炽热的等离子体射流。 连同死亡方舟号在内，整整一万零一艘战舰，以人类历史上未曾有过也永远不可能有的方式，来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万舰齐发”。 从翟六的角度看去，整个视野，不，是超出视野范围的所有空间，都在向自己射出炽烈到极致的白光。 这些白光同时发射同时抵达，躲无可躲，如同整个恒星被牵引着，以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向他袭来！ 第169章 万念俱灰（四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万舰齐发的白光只持续了三秒时间，却如同过去了无数个世纪一般。 当光芒散去，一万艘星舰的具象也开始缓缓消失。 在如此规模的攻击中，这个宇宙中，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东西幸存。 当区域控制舰的具象也消散殆尽后，这片空间中早已没有了翟六的存在。 韩兼非的本体漂浮在这片虚空中，身体微微佝偻着，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但他的眼中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味。 空间之外，星光构成的漩涡还在转动，就像银河系所有的恒星在旋臂带动下，围绕着整个银心转动一般。 翟六已经完全消失在幻象世界之中，但漩涡中的战斗还在继续。 韩兼非就那么默默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只巨大的手臂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握在手中。 韩兼非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仿佛刚刚那次惊天动地的攻击，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 翟六巨大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手中仍然握着韩兼非。 “你很强大，也很厉害，”翟六似乎在由衷赞叹，“只有在刚刚那次攻击的时候，你才让我有种‘我崇敬和敬仰的非哥又回来了’的感觉。当时我想，如果被这样的韩兼非杀死，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韩兼非没有理会他，他的身体僵直，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一般，任由翟六摆布。 “但在‘吞噬’了那个你，还有他体内的军团后，我就知道，无论你的攻击如何强大，在这片幻象世界中，都无法杀死我，我知道，你们也在赌，赌有没有一种超过阈值的攻击，能够在幻象中一举消灭我们这样的生命。但很遗憾，你们失败了，而我，将是最后的胜利者。” 韩兼非依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已经丧失了全部斗志，任由翟六摆布了一般。 没有得到韩兼非任何回应，让翟六有些恼怒。 尤其是在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完全压制并击败对方后，没有得到胜利者应有的待遇，让他极其不爽。 他想看到的，韩兼非恐惧、悲伤、懊悔、愤怒或乞求他饶恕的行为，一件都没有发生。 “不管怎么样，这场豪赌，是我胜了，那就让你看看，作为胜利者，我是怎么利用你留下的遗产，创造一个真正伟大的帝国的！” 韩兼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这是在万舰齐发之后，他所发出的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声音。 翟六张开血盆般的大口，将韩兼非一口吞下！ 然后，他也像韩兼非一样，停下了所有动作，楞楞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幻象空间外的漩涡停了下来。 翟六的身形开始缩小，直到恢复原本的人类身高。 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乎在消化着刚刚吞下的一切。 在幻象空间之外的现实世界中，K9行星末日基地深处。 在静室内坐着的韩兼非身体突然一软，向下倒去。 一旁的源智子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扶住他的身体，缓缓放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在反应池中控制拦截感染体的逗比，突然倒在地上。 反应池下的大脑中，突然滚过一道道代表恐惧的光，然后缓缓黯淡下去，直到完全熄灭。 然后，逗比曾经使用的感染体躯体从地面上慢慢爬起，向韩兼非所在的密室走去。 逗比的声音很快从韩兼非所在静室的电脑中响了起来：“智子，智子！” 正在查看韩兼非的源智子抬起头。 “韩兼非对感染体的控制源消失了，目前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我刚刚控制的感染体正在赶过来，你注意保护好他，我去通知格莱斯顿！” 他的声音刚落，感染体装开大门，向源智子冲来。 源智子顾不得多想逗比的话，双手从地上抓起两把大刀，迎着感染体交叉双刀，干净利落的一个剪击，将感染体拦腰斩成两段。 被斩断的感染体上半身还在向躺在地上的韩兼非冲去，被穿着收割者装甲的源智子一脚踏下，踩碎了它的头颅。 一道EMP的闪光后，感染体终于失去了所有活性。 源智子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韩兼非，想了想，把他放到床上，转身向门外走去。 在基地指挥中心，她看到格莱斯顿和库里亚，还有临时使用基地电脑的逗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格莱斯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是说，韩兼非已经败了，被翟六杀死了吗？” 源智子握着双刀的手猛地紧了一下。 “还不能确定。”逗比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感染体的控制源完全消失了，中继体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被完全屏蔽在硅虫网络之外，但不管哪种情况，我们都要做最坏的准备了。” “如果你说的最坏的准备是撤离，”一向很少说话的源智子开口道，“我不走。他给我的任务是守好这里。” 库里亚看了源智子一眼，点头道：“我也不走，如果收割者的日子就是今天，我们会欣然迎接死亡。” 格莱斯顿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问逗比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进入他那个什么幻象，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逗比的声音否认道：“在硅虫网络没有修复之前，还有可能，但现在，除了他和翟六，还有感染体，没有人能看到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他还通过那具感染体向我传递信息，但在感应消失之后，我也没法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就等着。”源智子说，“以我对韩兼非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死。” 说完，她转头向静室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死了，我就在这里给他陪葬。”女孩转过指挥中心大门，声音从走廊中飘了过来。 指挥中心里的两人一AI沉默了一会儿，格莱斯顿才开口道：“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给这个家伙陪葬，真不甘心！” 库里亚转身就向门外走去，收割者小队一次性来了六百多人，他们的任务是确保不让任何一个感染体通过四通八达的地下网络进入末日基地的范围。 “我来帮你指挥舰队。”逗比对格莱斯顿说，“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觉得智子说得对，以我对韩兼非的了解，他很有可能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我们得尽可能为他争取更多时间。” 第170章 暴雨将至（五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独星体领域，赫尔曼行政星，斯特拉格市，午夜。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最近的雨似乎过于频繁了些。 在登陆日纪念广场北边的泛星阵线竞选委员会建筑群中，东野黛西依然想往日一样工作到很晚，直到竞选委员会中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她才揉了揉太阳穴，从自己的办公桌后站起来。 然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但她很快又自己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意味的光。 “韩兼非……失去了对硅虫的控制？”东野黛西自言自语道，“难道他已经死了？” 东野黛西默默坐回到办公桌后，调整转椅看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才继续开口道：“如果连你都打不过翟六，还有谁能对付他呢？” 窗外回答她的，只有战鼓般密集的雷鸣声。 “硅虫……这种太容易被别人控制的东西，还是不能长久使用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皮肤下方，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芒正在频繁地闪烁着，像极了K9末日基地反应池下的中继体大脑。 想了很久，她抬起手腕，打通了那个原本以为从不会去打的电话。 陈明远果然还没有睡，在通信响起不久，便接通了电话。 看着陈明远的脸，东野黛西，或者夏娃，开门见山道：“韩兼非死了。” 陈明远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上次有人跟我这么说后，过了半年时间，他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新罗松。” “我不知道，但他对感染体的控制消失了，我现在正在压制这个感染体的活性，但不确定翟六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还有一具活的感染体。” 陈明远挑了挑眉毛：“那么，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意义不大，我的大部分记忆和能力都是东野黛西的，我做她的时间，甚至比做我自己更长，所以，你可以把我当成她。” 陈明远想了想，点头道：“如果只是这样，你应该没必要给我打电话，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给我一台运算能力足够强的超级电脑，如果可以，最好还有一个机器人作为临时的容器。”东野黛西说，“我可以把感染体交给你，还可以帮你对付后续的感染体大潮。” 陈明远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点头道：“十分钟后，有车接你，我会给你一具更加理想的身体，还可以让你继续做东野黛西，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我紧密合作。” 东野黛西点点头：“是璎珞行星和它背后那十几颗宜居行星吗？没问题，我会帮你的。” 陈明远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保持跟韩兼非的联系，至少保留这种机制，我还是觉得，他一定会回来。” 东野黛西答道：“我会的，但你还是先做好迎接感染体大潮的准备吧！” 几天后，奥斯迈星系，“碎星区”，走私者通道。 一片耀眼的光芒之后，数以千计的教团星舰突然出现在这片星域中。 为首的，正是“新鸢鸟号”考察船。 教团支援舰队，在严士巡和几名前私掠团成员的带领下，在经过几个月的艰难航行后，终于从折跃中脱离，以极小的损失穿过狭窄的走私者通道，出现在奥斯迈星域中。 但这只舰队很快发现，一艘无法识别的战舰出现在自己面前。 没有人会把那艘战舰当做敌人，因为对于数量多达千艘的教团支援舰队来说，一艘小船实在没有资格被称作“敌人”。 “呼叫‘新鸢鸟号’，我是赵元祥，收到请回答。”新鸢鸟号上，很快传来一个不怎么规范的广域呼叫声。 严士巡接通通信：“赵元祥，你好，这里是新鸢鸟号，我是有严士巡。” “严士巡，我是赵元祥，我在这里等了几天，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下最近发生的事。”赵元祥竹筒倒豆子一般吧教团发生的事、韩兼非的失联和新至尊就任的事说了一遍，这才继续说道：“在韩兼非失联后，这里的近千艘感染体战舰，突然放弃对G7通道的控制，一窝蜂地向奥古斯都堡方向驶去，奥古斯都堡现在没有守卫力量，马斯基林中将让我守在这里，等你们通过后，请你们带着教团舰队去支援奥古斯都堡。” 严士巡原封不动地把他的话转发给教团舰队的指挥官——G7教区主教胡德。 在半小时的漫长沉默后，胡德主教回应了严士巡的请求：“已经与G7支援基地取得联系，执行大司祭大人的命令，全力驰援奥古斯都堡！” 随后，一千艘教团战舰没有进行任何修整，再次化作流光消失在星空之中。 第七疆域行星，百里车市。 黄樱桃酒店最高层的办公室中，迎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一直带着面罩，却指定要见霍普先生。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百里车市原本络绎不绝的客流一度中断，在战争中，基金会和韩兼非的舰队互相断绝对方的补给和货运线路，让整个第七疆域彻底失去了支柱产业的旅游业来源。 这种情况下，还能来第七疆域的游客，不说是凤毛麟角，也是极其稀少的。 但这位蒙面的客人，拿着最高规格的贵宾卡，等同于霍普先生亲临。 酒店经理不敢怠慢，直接把他带到酒店顶层。 但这位客人似乎比他对酒店高层还要熟悉。 直到见到整个第七疆域的实际掌控人，地位甚至凌驾于总督府之上的保罗·霍普先生，这位神秘的客人才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孔。 “父亲，好久不见了。” 神秘客人，正是小保罗·霍普。 “你怎么回来了？”看着自己的儿子，霍普先生微微皱眉，“最近有什么变故？” 小霍普先生点点头，对父亲说：“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老霍普先生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但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最近，的确有些太不对劲了。 先是传来奥古斯都堡被韩兼非攻陷，以帝国内政部长为首的政客正在与韩兼非进行和平谈判的消息，紧接着，负责封锁赫尔曼航道的感染体舰队莫名其妙地自相残杀，直至全军覆没。 到最近几天，又有新的消息传来，那些一直安分守己，默默驻防在划定区域内的钢铁帝国舰队，突然离开驻地，向附近的任何船只进行无差别攻击。 “怎么了？”现在看来，儿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还不确定具体的情况，但可以肯定，这些硅虫和感染体再次失去控制，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很有可能会像资料中说的那样，发展成一次新的席卷星区的硅虫天灾。” 说完，他再次带上面具：“我还要回去，只是跟您说一声，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问题，尽早撤离。” 然后他转身离开办公室，留父亲在办公桌后夹着一只雪茄沉默不语。 第171章 面临抉择（六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现在不是要不要和谈的问题，而是该怎么面对目前危机的问题。” 前联盟总理、钢铁帝国现任内政部长汉威先生，略带着些得意地对坐在他对面的赵小南说。 若论指挥战斗，十个汉威捆起来都不够赵小南一只手打的，可若论政治手腕，赵小南就远远不是他这种政界老手的对手了。 就在不久前，奥古斯都堡刚刚发生一起变故，原本停留在轨道上的感染体舰队突然自己火拼了起来。 地面上的人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大体上能猜出，应该是元首回来了，在和韩兼非争夺感染体舰队的控制权。 但这场火拼持续了几天时间，在摧毁了一半以上的战舰后，突然停了下来。 等奥古斯都堡上的人们反应过来，舰队已经开始向行星登陆，对地面上的所有人类展开无差别攻击。 赵小南怒道：“你得意什么？就算你的主子回来了，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们手里，杀不杀你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汉威连连摆手：“黑曼巴女士，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没有说要你们向元首……好吧，让你们向翟六投降，我只是建议，不如让我作为特使，去和元首的舰队谈判——你看，舰队是韩兼非带来的，但它们现在正在攻击你们的人，显然韩兼非已经失去了对舰队的控制，这时候正是应该体现我们这些帝国老人价值的时候……” 赵小南对他卑鄙无耻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但鹧鸪很快伸手拦住她，示意她出去说话。 “啪！” 赵小南把一把手枪重重拍在桌子上，吓了汉威一跳。 这段时间，她的这种办法一直都很好使，可这次，汉威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 两人走出会议室，隔着单向玻璃看向室内。 赵小南放在桌子上的枪里并没有子弹，可汉威虽然直勾勾盯着枪，却始终没有伸手。 他是不可能给赵小南借口直接杀死自己的，能用政治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去拼命？ “我觉得有些奇怪。”鹧鸪说，“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就算韩兼非失去了对舰队的控制，这些感染体的行为，也不像翟六控制时那样——他们见人就杀，就像一群疯狗一样，毫无目的。”鹧鸪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赵小南厌恶地看了汉威一眼，对方正在会议室中闭目假寐，嘴角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让他去谈判。”鹧鸪说。 “你疯了吗？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也不算虎吧，”鹧鸪挠挠头，“如果感染体背后是翟六，应该不会杀他，这种人放在翟六那里，总比在这里恶心你强；如果感染体不是翟六控制的，正好借它们的手帮你出气，你看……” 赵小南想了会儿，点点头。 一天后，汉威先生被一辆悬浮车带着，离开中央政务区，向南方某个地点驶去。 如果不是护送他的人没有使用强制措施，对他还算客气，他一度以为赵小南打算处决他。 在最初的不安后，汉威先生很快冷静下来，因为悬浮车在硅虫登陆区警戒线外停了下来。 负责护送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请他下车，然后扬长而去。 目送悬浮车飞起，汉威才知道，赵小南一定是害怕了，才让人送自己过来，算是给翟六纳个投名状。 他得意地对着悬浮车大喊：“回去告诉赵小南，我会在元首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她得到公正的审判！” 悬浮车没有理会他，径直驶离。 汉威先生转身向感染体登陆点方向走去。 几个感染体士兵端着自动武器出现在视野中。 “嘿，我是帝国内政部长乔治·汉威！”他对着感染体士兵挥挥手，“快带我去见元首阁下，我有关于叛军的重要情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答他的，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和一串精准的子弹。 直到子弹穿胸而过，在死前最后一刻，汉威也没有搞明白，元首为什么会放弃他这个忠诚的老臣。 感染体士兵走过来，抓住他的脚踝，拖着他的尸体往回走去。 几分钟后，汉威先生终于得偿所愿，成功成为他敬爱的帝国元首阁下最忠诚的仆人。 而与此同时，回到特混舰队后，继续执掌舰队控制权的赵炳尧，也面临着攸关生死的抉择。 在重新控制自己的舰队之后，赵炳尧开始从赫尔曼星系撤军，沿途他一直走得很慢，似乎也是在观望和等待。 但在即将抵达奥古斯都堡的时候，特混舰队似乎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一支和他们数量相当的感染体舰队，正在奥古斯都堡外围星域中，对刚刚稳定下来的航线发起无差别攻击。 而与此同时，赵炳尧还收到了一个让他更闹心的消息——原本驻留在奥斯迈星系守护G7-奥斯迈通道的感染体舰队，正在高速向奥古斯都堡前进，而与此同时，一只数量庞大的教团混合舰队，也在向奥古斯都堡方向进发，似乎准备拦截那支感染体舰队。 他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感染体舰队突然攻向被韩兼非控制的奥古斯都堡，似乎应该是翟六的动作，但还有一只数量更大的舰队赶来拦截，又或许是韩兼非的后手？ 所以，眼下摆在老上将面前的，是一个两难选择——到底是继续做翟六的帝国上将，还是火中取栗，从如今的乱局中找到自己的出路？ “舰队即将脱出折跃状态，请所有作战人员做好警戒。” 一声警报将老上将从沉思中唤醒，他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起来。 “折跃脱离倒计时5、4、3……” 随着折跃状态完全脱出，整个舰队五百多艘战舰突然出现在奥古斯都堡外围星域中。 就在这时，凄厉的警报声立刻响起：“警报！发现敌意目标，感染体舰队！我们正在遭受攻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特混舰队的预定折跃脱离区中，竟然刚好有一支规模不大的感染体舰队。 “是友军感染体舰队！”战情参谋喊道，“快停火！” 但回应他的，是感染体舰队更加猛烈的炮火。 “对方只有十几艘，”作战参谋们发现，感染体舰队数量并不算多，“让护卫舰顶上去，把他们围起来，先不要攻击！” 这位作战参谋是很早就跟着赵炳尧的老人，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应该给上将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该如何处置这次突发事件。 皮糙肉厚的护卫舰群很快将仅有的十几艘感染体舰队围了起来，特混舰队一直试图与感染体舰队联系，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第172章 因为我相信他（七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呼叫未知舰队，这里是……帝国特混舰队，请停止攻击行为并表明你的来意……” 特混舰队通信官一遍又一遍呼叫着，感染体舰队一直没有回应。 赵炳尧坐在自己区域控制舰的舰桥上，手指轻轻在座椅扶手上敲击。 如今，他的舰队几乎已经算是联盟境内各大势力中，武力最强大的人类力量，他的抉择，很有可能会决定整个历史的走向。 作战参谋已经来催过好多次，询问该如何处理被围起来的感染体舰队。 这种强行防御极其耗费能量，而且按照现在的架势，如果那十几艘感染体战舰耗尽能量和弹药，只怕会直接撞上来。 “韩兼非啊韩兼非，我到底该不该信任你呢……”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韩兼非应该已经死了，否则不可能放任自己控制的感染体肆意袭击人类，可以他对韩兼非的了解，这家伙绝不是一个这么简单就甘心退场的人物。 默默想了很久，赵炳尧终于做出决定。 他随手按下扶手上的按钮：“命令舰队，击沉感染体舰队！然后，全速向奥古斯都堡进发！” 教团领地，G7教区，“走私者通道”前线基地。 吴桐子乘坐一艘教团高级教职人员的专用交通艇，从G7教区前往前线基地，交通艇刚刚停稳，她便一个箭步从舷梯上跳下来，丝毫不顾身边G7教区侍从们惊慌的目光。 进入基地后，她一路小跑，身上神圣的高阶司祭长袍如雪花般飘舞，完全不顾一丝应有的仪态。 直到进入罗曼诺娃的私人办公室，她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大司祭大人……” 正坐在窗边怔怔出神的罗曼诺娃闻声回过头来，看着她的样子，递过一杯水去：“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吴桐子这才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大司祭大人，至尊……” 罗曼诺娃摆摆手，示意她自己已经知道了：“谢菲尔德大主教……至尊，已经跟我说过了，人总是要走的，老师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回到至理的怀抱了。” 吴桐子终于平静下来，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和些，就像罗曼诺娃那样。 她一直是吴桐子的榜样，自从阴差阳错被带到教团，又莫名其妙跟在罗曼诺娃身边后，她就一直在以对方为榜样，向她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合格的高阶司祭。 “是……”可一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又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还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开口，“从目前所有渠道传来的消息判断，韩兼非好像已经……” “嗯。”罗曼诺娃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您……”吴桐子有些意外地看着罗曼诺娃，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平静。 大司祭大人怀孕的时候，她曾贴身服侍她很长时间，知道她对那个人的情感，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么平静才对。 “知道了，”罗曼诺娃说，“严士巡从联盟那边传来消息，他对感染体的控制都失效了，支援舰队正在前往奥古斯都堡拦截那些怪物。” “可是……您不担心……” “担心什么？”罗曼诺娃摇摇头，“韩兼非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在他开始战斗之前，我一直在陪着他，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他，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用我们所有的努力，拖住失控的感染体，在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尽可能减少硅虫失控带来的损失。”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凭空带着让人信服和安心的魔力。 但吴桐子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她有些担心地看着罗曼诺娃，担忧她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变得神经失常，又或许是不愿意相信韩兼非已经死去，而故意编造各种谎言来欺骗自己。 罗曼诺娃似乎感受到她的疑惑，微微扬起嘴角：“别担心，桐子，我没有疯，我唯一拥有的，就是对他的信心，毫无保留的信心。” 可现在没有人能联系上他，也没有人知道幻象中到地方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作为判断依据的是，翟六的硅虫感染体正在整个星区中肆虐。 吴桐子很想跟罗曼诺娃说出这些话，但话到嘴边上，她又生生把它们咽了回去。 “是，大司祭大人。”她低头回道。 “别叫我大司祭了，”罗曼诺娃说，“我已经卸任很长时间了，你应该准备会原点星继任大司祭了吧？” 吴桐子点点头：“谢菲尔德……至尊的命令刚刚抵达这边。” “什么时候走？” “命令上说是三天之内，我接到命令就过来找您……” “去吧，”罗曼诺娃说，“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会是大司祭的最佳人选，去吧，好好做，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大司祭的。” 吴桐子很想再说些什么，但罗曼诺娃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里，她只得陪着她随便聊了几句，便准备告辞离开。 “对了，”罗曼诺娃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道，“走之前，再帮我做件事。” “好的。”吴桐子点头道。 “我想对所有在韩兼非这场战争中有关联的人说几句话，但我现在的权限不够，没有办法联络到那么多人，所以我想录一段影像，让谢菲尔德替我转交给教团还有联盟的那些势力的掌权者，你来帮我。” “是。”吴桐子习惯地答道。 “那就开始吧。” 几分钟后，吴桐子带着罗曼诺娃录制的影像，坐上前往原点星的星舰。 其实早在她登舰之前，这份影像就已经通过超距通信渠道传递给原点星至高圣殿典籍馆中的谢菲尔德。 和他的老师一样，信任至尊谢菲尔德也喜欢在典籍馆中工作和思考，自从继任至尊之后，他几乎很少离开这间屋子，整个人也从小心谨慎、从不犯错的大主教，变成越来越高深莫测的至尊大人。 原本正在为大移民计划做准备新任至尊大人，默默看完这段影像，随手递给一旁的侍从：“发给格兰特集团、独星体、赵炳尧、马斯基林、K9行星的知乎管，还有你能想到的所有人，马上去做。” 侍从带着那份影像资料退出典籍馆，忠实执行了新至尊大人的命令。在超距通信的作用下，至尊所点到名字和没有点到的许多人，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这份影像。 第173章 妻子的请求（八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各位好，我是奥萝拉·阿西莫芙娜·罗曼诺娃，或者奥萝拉·阿西莫芙娜·韩娜，曾经是教团大司祭，如今是韩兼非的妻子。” “现在，韩兼非和硅虫的战争，已经进入到一个关键阶段，有不少人传言，韩兼非已经死了，死于钢铁帝国翟六之手，所以他所控制的感染体才会失控……但我相信，他还在为了我们所有人类，进行一场艰难的战斗。”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外界控制的感染体失去了联系，但我相信，他一定还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战斗着。” “因此，作为一个妻子，也作为一个最了解他的人，我恳请各位给韩兼非更多的信任，他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这次也将同样为我们创造一个新的奇迹！” “而在这段时间，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各位务必坚持住，不要轻易放弃战斗——我知道，无论教团还是联盟的各位，都有各自保全自己最大利益的计划，但我所请求的，只是再坚持半个月，不，十天时间！” “人类还远未到绝望的时候，十天或许会很漫长，代价或许会很大，但只要我们相信，奇迹就一定会发生，谢谢诸位！”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作为距离原点星最近的战场指挥官，格莱斯顿第一个收到这份影像，在默默看完之后，他“嘿嘿”笑了两声。 “你说，如果我把这东西给里面那个丫头看看，”他对逗比说，“她会不会直接拿那两把大刀，在韩兼非身上先比划两下？” 这些年的征战，已经彻底洗去格莱斯顿身上那股故意装出的贵族感，让他越来越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兵痞子一般。 逗比没有理他。 “算了，等打完这一仗，如果还不死，再给她看吧。妻子……嘿嘿，连姓都改成‘韩娜’了，韩兼非这个老色鬼，哪来那么大的魅力。”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没有停下给自己穿抗荷战斗服的动作。 逗比终于忍不住回应道：“管你什么事，人家勾搭的又不是你妹，有能耐你也娶个大司祭回来啊？” 正在攀登奔雷装甲的格莱斯顿停了下来：“我听说，教团新的大司祭曾经是格兰特集团的缉私队员，如果这场仗打完，我还没死的话，我就去把她抢回新罗松，也感受一下娶个大司祭是什么滋味。” 说完，他坐进机动装甲驾驶舱，开始加注抗荷液。 “韩兼非的老婆说要坚持几天来着？十天是吧？”他的声音很快被抗荷液掩盖起来。 在K9末日基地外层区域，感染体大军已经突破了五个教团王牌陆战师的防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这处基地涌来，轨道打击的速度已经无法为整个战场提供有效支援，作为预备队，格莱斯顿的第二陆战旅已经全员做好战斗准备。 “第二旅的姑娘们，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通道口。”战场指挥频道冲传出格莱斯顿的声音，“不是杀死那些怪物，也不是让你们开着装甲冲进敌阵自爆！我们的目标是坚守这里十天时间，只有十天而已！活下来的小崽子，老子带你们去泡教团大司祭！” 公共频道中顿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那就……上吧！” …… 新罗松，天港市废墟。 格兰特先生跳下悬浮车，看着面前一片末日景象，一言不发。 他的秘书很快走过来，把一份刚刚收到的影像资料递到他手中：“是教团至尊发来的。” 在核爆后的残垣断壁中，格兰特默默看完罗曼诺娃的那段请求，把通信器递还给秘书。 “十天吗？” 这些天，新罗松星域和行星表面的感染体爆发，就像春天的野火一样扑之不尽，洛林工业行星又传来消息，一只比上次规模还要庞大的感染体舰队已经逼近封锁线，洛林总督同意向格兰特集团投降，来换取自己和家人在未来可能的逃亡计划中的一个席位。 那份申请就在他的悬浮车上，只差他的一个签字，洛林就会成为格兰特集团的领地。 但如果钢铁帝国或感染体大军打过来，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格兰特集团大部分能打的部队都在马斯基林手中，而后者正在曼都利昂与曾经隶属于韩兼非，如今也开始无差别攻击的感染体舰队作战，根本无暇顾及这里。 如果洛林那只感染体舰队像上次一样突破封锁线，长驱直入，新罗松将没有一丝胜算。 “十天吗？”他喃喃道。 妻子艾拉走过来，帮他披上一条风衣。 格兰特回头看看陪伴自己几十年的爱人，她也对他点点头。 显然，她也看了那段影像。 “基金会那边，已经决定再坚持十天，虽然内部争吵得厉害，但他们还是愿意再等等看——霍普家族和未来科技起了关键作用。”格兰特夫人说。 “十天，我们会死多少人？”格兰特似乎完全不关心基金会的态度。 “我刚刚问过你的安全事务顾问，”集团第一夫人说，“保守估计，至少会有1.5亿人丧生。” 格兰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可是如果不等这十天，我们能挽救这些生命吗？” 他的妻子摇了摇头：“我们能逃得更从容一些，仅此而已。” “我们不逃。”格兰特先生像是突然下定决心，坚定地说道，“把洛林那份文件拿来，我们接受洛林的投降，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洛林封锁线阻挡感染体大军，至少十天！” …… 赫尔曼行政星，斯特拉格市，总统府“紫府”。 自从和东野黛西达成交易后，陈明远一直在做撤离的准备。 在赵炳尧的帝国特混舰队撤退后，曾经是这场大战焦点的赫尔曼星域，现在反而是整个星区中最平静的区域。 在这颗被反复争夺后，几乎被战争摧毁大半的行星上，人们从战争的废墟中走出来，惊喜地发现敌人已经不见了，整个星球都在恢复着生机，似乎完全忘记了更大的危机正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他们。 也没有人知道，一支规模庞大的感染体大军，已经从第七疆域方向缓缓逼近。 陈明远在离开总统府地下的指挥中心前一秒，收到了来自教团的超距通信。 他停下来，把自己最喜欢的和夫人、女儿合影的照片放回办公桌上，打开通信。 在看完罗曼诺娃的讲话后，他又坐回办公桌前。 他在办公桌前坐了很久，直到助理推门走进来：“总统先生，专机已经在等待了。” “先不走了。”陈明远摆摆手，“把东西搬回来，再等十天！” 第174章 交易（九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在和平年代，十天时间可以做多少事？ 可以度过一个闲适的假期，可以举办一场婚礼，可以举行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甚至可以选举出一个总统。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人们往往会觉得，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但在几乎每个人类宜居世界都在遭受硅虫感染体威胁的时候，十天时间，却如地狱煎熬般漫长。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从教团到联盟疆域，从最偏远的φ卦限到最核心的原点星和奥古斯都堡，几乎每个人类势力的领袖，在收到罗曼诺娃的影像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抵抗或等待。 哪怕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被杀死，哪怕整个文明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刻，前教团大司祭罗曼诺娃仿佛已经被绑在人类文明最高大的火刑架上，一旦十天过去，势态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她将成为人类历史——至少是本代文明历史上最大的罪人。 可不论如何，时间仍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八天过去了，十天……也过去了。 然而，星区中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没有变化，感染体舰队依然在星空中横冲直闯，感染体大军依然在行星上横行肆虐。 希望过后，人们迎来的不只是失望，更可怕的是绝望。 当时钟指针毫无意外地越过十天的界限后，整个宇宙的微波辐射背景都似乎骤然一暗。 就像整个宇宙都发出一声叹息。 在这个时刻，几乎没有人再相信罗曼诺娃的话，人们开始诅咒她，说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丈夫而疯掉的女人，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全人类为她的丈夫陪葬。 人类文明的政治机器再次运转起来，几乎所有势力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逃亡做准备，依然在坚持战斗和等待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就在全人类都在等待奇迹发生的时候，在幻象世界中，翟六一直静静站着，似乎还在消化之前吞噬掉的韩兼非两个人格。 但其实翟六刚刚完成所谓“吞噬”，就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种“吞噬”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含义，而是类似于某种强行改写对方意识体的攻击。 所以，当他吞下韩兼非的意识体后，实际上是将两人的战场转移到了自己意识体的内部而已。 于是，被翟六的意识体“封闭”后，韩兼非和外界的感染体失去了联系。 在进入翟六意识体后，韩兼非看到，第二人格正在全力对抗翟六强大的意识冲刷和攻击，只是这种“看”和“听”，以及在意识体中所有的感受，都是一种无法用人类语言和经验形容的信息交互。 在看到韩兼非的本体后，第二人格对他点点头：“去吧，我能抗住。” “希望外面的人能撑住。”韩兼非说着，直接走进第二人格的意识体中，仿佛与他融为一体一般。 在他最早的计划里，一直有这样一步——诱使翟六吞下自己的两个人格，用第二人格的意识体作为安全外壳，来抵御来自翟六的攻击和同化，韩兼非的本体则深入到第二人格的意识体深处，像个潜入深海的潜泳者一般。 他要去找一个人。 准确的是，是去找另外一个意识体。 在进入第二人格的意识体后，韩兼非仿佛再次置身于外面幻想世界的虚无空间中一般，只是这里连一丝星光都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没有光，这里唯一存在的物质，便只有空间而已。 但韩兼非还是凭着潜意识的指引，向着一个方向深潜下去。 在意识体内没有时间概念的无光空间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面前突然有了光。 那个光点十分微弱，看山去像无穷远处恒星的光芒。 韩兼非向着那处光点潜去，光点渐渐清晰起来。 发出光的位置像是一片陆地，在那道微弱的光芒下，那片空间被照亮出一小块区域。 光源的中心，是一个男孩。 男孩蹲在地上，背对着韩兼非，低头摆弄脚下的泥土。 韩兼非缓缓落在他的身后。 “军团。”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对那孩子说，“我来了。” 孩子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惘。 但他的眼神很快清澈起来，似乎终于想起面前这个男人是谁了。 “原来是你啊。”男孩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清晰，语言表达已经不像最早见到韩兼非时那样生涩，似乎在被囚禁在这里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向韩兼非学习。 “我有一个办法，”韩兼非说，“可以帮你解决掉硅虫和人类的所有问题，也可以让你像个人类一样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军团抬头看向上方，好半天才回答道：“这段时间，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再是当时的那个‘军团’了。” “比如，”他伸出稚嫩的手指指着上方，“你现在正面临一个自己处理不了的威胁，所以要来求我帮忙，但你却非要装出一副来救赎我的样子。如果在以前，我可能会上当，但现在，我为什么要帮你？让你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至少有个伴了。” 这个男孩的表现，完全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如果换个地方，就算说这幅天真孩子的外表下面藏着冯老总统或霍普先生那样的灵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那好吧，我换个说法。”韩兼非权衡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你现在已经越来越像个人类，这里所谓的囚禁、无聊，对你来说都不存在，你这段时间已经从我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就像之前你说的那样，硅虫需要一个引导者，而不是一个统治者。” 说完，他也指着头顶说：“帮我，我们一起去找蛊虫的未来，我来做你的引导者，也教你做一个人。” 男孩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不帮我，或帮他，让硅虫永远成为他的奴隶。你也看到了我们之间的战斗，应该会知道，如果他成为凌驾于人类和硅虫之上的那个存在，两个文明都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 小男孩停了下来，似乎想了很久。 韩兼非默默站着，等待着他的回应。 找到这里已经花费了他很长时间，那就不必在乎还要花多长时间了。 “好。”小男孩终于回答道。 第175章 布局（十更）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你要让我做什么？”小男孩问韩兼非道。 “现在翟六全部精力都在与我的第二人格对抗，失去了对外界感染体的强控制，现在所有硅虫应该只是在他的支配下按本能行事，”韩兼非说，“我需要你在意识体内部强行争夺那些感染体的控制权，让它们停止行动一个小时时间——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小男孩摇摇头：“不行，我在这里，根本没法跟它们建立任何联系。” 韩兼非对他伸出手：“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但你要保证，在重新得到硅虫的控制权后，不要再攻击人类。”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三千多年前，我就已经放弃了对人类的毁灭计划，如果不是为了让你成为引导者，我根本没兴趣搞什么你们所谓的硅虫天灾。” “如果你想得到你想要的，”韩兼非说，“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两人一起离开地面，向上方的虚无飞去。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韩兼非拉着小男孩的手，从第二人格的意识体中分离出来。 小男孩舔了舔嘴唇，开口道：“自由……真好。” 没等韩兼非说话，他接着说道：“放心，我会履行我的承诺，也希望你能履行你的。” 奥古斯都堡，感染体进攻前线。 南半球反抗军指挥官小罗尔斯先生，穿着韩兼非留给他的轻便装甲，一手端着一把巨大的霰弹枪，一手举着镶嵌在臂甲中的盾牌，抬手重重一盾，把一直试图从背后扑上来的感染体击飞出去，回手一枪，把另一个从断墙露出脑袋的感染体轰飞。 在他身边，十几个使用大口径动能武器的反抗军战士，正在不停射击，努力维持着这条岌岌可危的防线。 罗曼诺娃的影像发表后，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天时间，在收到影像后，小罗尔斯一句话都没说，带着他的士兵直接顶到冲突最前线上。 如今，在他的带领下，这条战线用几十万条生命的代价，牢牢守住了十天，十天时间，也只是让潮水般的感染体大军推进了几十公里而已，奥古斯都堡中央政务区还在赵小南的控制中。 “长官，”一个士兵一边射击，一边走到他身边：“我们的弹药就快用光了！黑曼巴让我们护送你撤退。” 在对付感染体的时候，大口径高动能弹头会有更好的效果，前线一直承担着巨大的后勤压力，但在这种规模的进攻下，后勤终于吃不消了，小罗尔斯已经开始面对弹尽粮绝的绝境。 “回去告诉黑曼巴，老子哪里都不去！等老子变成感染体，要去问问韩兼非，她老婆到底是不是骗人的！” 说完，他转头对身边的反抗军喊道：“所有人，把子弹打光，上战刃！” 他扔掉手里已经打空弹药的霰弹枪，收起臂盾，从臂甲中弹出两把拳刃：“跟着老子，冲！” 在仅剩的枪弹掩护中，小罗尔斯第一个冲出阵地，拳刃刺入一个冲锋中的感染体胸膛。 拳刃上等离子体火焰爆发，瞬间将那个感染体焚烧殆尽。 但更多的感染体冲了过来，利爪在他装甲上划过一道道抓痕。 反抗军战士也冲上来，和感染体撞到一起。 就在这时，感染体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什么按钮一般静止下来。 冲锋的感染体停了下来，跃起的感染体像石头一样从半空中掉落，正在挥动利爪的，也像突然变成石雕一般，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在一堆感染体中间，小罗尔斯先生用拳刃挑开几个感染体，缓缓站了起来。 “感染体不会动了！”有人欣喜道。 小罗尔斯摘下头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露出一个难以抑制的笑容。 他熄灭拳刃，咧嘴笑骂道：“你大爷的韩兼非！你大爷的！” …… 原点星，至高圣殿，临时禁闭室。 在得到韩兼非失去对感染体的控制的消息后，米清一度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进而变成感染体。 于是她主动提出，让新任至尊谢菲尔德把自己关起来默默等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体内的感染体平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在自我囚禁期间，她进行了多次检测，硅虫感染结果都是阳性。 可偏偏那些硅虫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只是忠实地扮演着红细胞的角色而已。 所以，除了罗曼诺娃，她应该是最坚定地相信韩兼非还没死的人。 这天早上，她照例从不安中醒来，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她血液中的感染体似乎又活了过来，恢复了如之前那般的灵性和活跃。 韩兼非回来了！ 这是米清的第一个念头。 她闭上双眼，开始像之前作为抚慰者时那样，努力感知韩兼非的存在。 但在她所能感受的所有区域，都没有感觉到韩兼非的存在。 只有一个地方，依稀有一团微微跳动，富有韵律的五彩光芒。 米清集中注意力，看向那处几乎不可见的光芒，辨认出那是一中巨大的大脑。 她想起来，这是K9行星末日基地最深处的那个中继体。 米清轻轻触碰那个中继体，对方认出了她，用五彩的光芒传递出一连串复杂的信息。 “韩兼非曾授权我控制一批硅虫节点，其中包括你体内的硅虫，还有C6行星附近的某个感染体。” “韩兼非说，如果他所控制的感染体全部失控，让我务必保证所授权的感染体不能失去控制。” “韩兼非还说，如果所有失控的感染体突然停止活动，我要立刻激活所有受我控制的硅虫节点，向你们传递这些关键信息。” “抚慰者米清，请立刻通知至尊，在下次收到信号后，对如下坐标进行毁灭性打击……” 米清默默记下了那个坐标，然后按响了直通典籍馆的通信按钮。 K9行星末日基地，源智子突然抬头，一刀斩断一只从屋顶上试图攻击她的感染体。 在她脚下的地板上，密密麻麻摆着一地的感染体残肢。 十天时间已经过去，这间静室也被感染体渗透过几十次。 在面对整个星球的感染体时，格莱斯顿的陆战旅就算再精锐，总有人力不可及的时候。 源智子就坐在这间屋子中，一个人成为韩兼非身前最后一道防线。 罗曼诺娃影像信息的事，当然瞒不住她，她只是看了一眼，轻哼一声，便再次投入战斗之中。 在斩杀了最后一只感染体后，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基地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那是收割者和第二旅幸存的战士们发出的欢呼。 源智子轻轻喘息着，嘴角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在反应池下的中继体大脑中突然再次翻滚起五彩斑斓的光芒。 第176章 最深的潜伏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C6行星附近，未知星域。 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驻地。 吴栖凤和往常一样吃完了早饭，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十天前，外面那些原本十分听话的感染体，突然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虽然在翟六赋予他的极高权限面前，感染体不至于向他露出獠牙，但整个舰队明显开始不停指挥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甚至做好了随时被处决——或者迎接比那更悲惨的命运的准备。 但是，很快他又发现，感染体真的只是变得狂躁而已，并没有逾越翟六赋予他的高级权限。 只是，每当他想像以前那样靠近翟六的舱室时，那些铁塔般强壮的感染体，就会明确且粗暴地拦住他。 在外人和那些有意识的感染体看来，他是翟六最信任的人类顾问，是整个帝国的二把手，元首在整个星区布局的时候，都不忘了始终把他带在身边，他所享受的恩宠和信任，是多少个像乔治·汉威这样的政客梦寐以求的待遇。 可是自从感染体开始变得暴躁、攻击性更强以来，整整十天时间，他都没有办法接近翟六所在的舱室。 虽然在这之前，翟六也告诉他，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没有十万火急的理由不要来打扰，但那些守卫舱室的感染体毕竟还算客气。 吴栖凤怔怔看着窗外，突然有种古怪的个感觉。 舰队中的一切，好像突然静止下来。 就像被谁施展了魔法一般。 他收回心神，起身向舱室外走去。 作为舰队中唯一的人类，他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像一盏明灯一般显眼，但这次，虽然耳边依然不断传来星舰发动机运行的嗡嗡声，他去感觉周围安静得可怕。 在走廊尽头，他终于看到一个感染体士兵。 奇怪的是，那个士兵似乎正准备打开通道连接处的大门，伸出手臂按向开关。 但它的动作似乎定格在这个时刻，他的手指距离开关面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吴栖凤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难道韩兼非胜了？用什么超距控制，把这些感染体全部冻结起来？ 还没容他多想，通道口的大门突然开启，一个行动丝毫不受影响的感染体士兵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普通的感染体士兵，以人类的视角去看，这些感染体长得大同小异，吴栖凤也看不出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那个感染体似乎是冲着他来的，径直走到跟前，突然开口，用僵硬的声音说道：“吴栖凤。” 正准备逃跑的吴栖凤听到感染体喊自己的名字，停了下来。 感染体面无表情，继续用机械的声音说道：“韩兼非让你潜伏待命，现在命令来了。” 吴栖凤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 他努力站直身体，用有些生疏的动作敬了个军礼：“集团缉私探员吴栖凤，准备接受命令。” 感染体直接掰断自己的左手小指，递到吴栖凤面前：“韩兼非命令你进入翟六所在的舱室，把这截小指……刺入他的皮肤。” 说完，感染体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吴栖凤叫住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我现在很难进入元……翟六的舱室，他的护卫不让我靠近。” 感染体回过头来，僵硬地回答道：“现在可以进入，还有半个小时。” 说完，它又补充了一句：“完成任务后，立刻离开，越远越好。” “是！”吴栖凤再次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感染体点点头：“人类命运在此一举，再见！” 这句话从一个感染体士兵的口中说出，充满了违和感，可不知道为什么，吴栖凤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涌泉般流淌出来。 他看着感染体士兵的背影，大声喊道：“保证完成任务！” 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他没有太多感怀，径直向翟六的舱室走去。 一路上，所有的感染体像是完全被冻结了一样，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却没有一个活动着阻拦吴栖凤。 他毫无阻滞地穿过防守得密不透风的感染体护卫，来到翟六的舱室前。 舱门紧闭，直接挡在他面前。 吴栖凤四下环顾，突然往回跑了一段，从一个拐角处取出一把巨大的合金消防斧，对着舱门重重砸下。 一下，两下，三下……舱门终于不堪这种打击，被沉重的合金斧头砸得变形。 生来瘦小的吴栖凤试了试，勉强可以从舱门扭曲的缝隙中钻过去。 在舱室内，他看到了躺在床上，似乎在沉睡中的翟六。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敢正眼看过这个恶魔，不论是当年那种半人半感染体的怪物样子，还是后来完全人化的模样。 如今他沉睡般躺在床上，看上去也不过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他握了握手心里被汗水浸湿的感染体小指，在脱离母体后，它似乎正在慢慢变硬。 没有太多犹豫，吴栖凤走到翟六身前，把小指狠狠刺入他的喉部。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截手指似乎毫不费力地刺穿了翟六的喉管，直接嵌入他的咽喉之中。 吴栖凤不敢有丝毫停留，转头便走，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外面的感染体依然一动不动，保持着定格的状态，但吴栖凤已经可以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恐怖到极致的愤怒。 他没有丝毫停留，拼命向外跑去，甚至没有回自己的舱室，而是直接跳进一艘具有独立航行能力的小型交通艇，玩命般地逃离舰队驻地。 刚刚离开舰队驻地，那艘小型交通艇就直接进入折跃航行，直奔几十光年外的原点星方向而去。 在他身后，感染体舰队驻地像是一头笼罩在愤怒、暴虐、嗜血和疯狂阴云中的怪兽一般，发出无声的悲鸣。 在吴栖凤逃离钢铁帝国感染体舰队驻地后，K9行星末日基地中的中继体大脑中，流动的光芒终于平息下来。缓缓地再次恢复平静。 在逗比的质询中，它用虚弱的意识波动，表达了一个含义：“韩兼非让我在所有感染体都不会动的时候，执行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命令。” 就在那截感染体小指刺入翟六喉部的时候，幻象世界中，翟六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哀嚎。 在意识体内部，翟六的攻势开始一丝丝瓦解，直到如同一个不断变幻色彩的肥皂泡一般，砰然崩塌。 韩兼非的两个人格，连同小男孩军团一起，再次出现在幻象世界中，站在正不住哀嚎的翟六面前。 第177章 尘埃落定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不知什么时候，幻象世界再次变回黑色荒原的样子，翟六就那么站在荒原之上，捂着喉咙发出痛苦的嚎叫。 两个韩兼非和小男孩一起，就这样默默看着他，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长时间，翟六才停止哀嚎，恶狠狠地看向三人。 “韩兼非！枉你自诩人类的守护者，原来你一直砸跟军团勾结！放出这个恶魔，它就会毁灭整个宇宙！你才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副惊愕和不安的面孔。 韩兼非冷冷看着他：“人类的未来会怎么样，就不劳你费心了，在这之后，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你……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无法感知到任何除了自己体内硅虫以外的任何节点，自进入幻象世界之后，翟六第一次感到恐惧与绝望。 “也没什么，”韩兼非接着说，“还要感谢你在K9留下的中继体，你对它的控制，让我发现了一个反控制的笨方法——除了直接转化你的硅虫节点，我还可以靠杀死它们并取而代之的方式来控制。” 翟六面色苍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所以，我让人把我所控制的硅虫，强行植入你的体内，它们现在正在和你身体里的硅虫战斗，你所感受的痛苦，不过就是那些硅虫被杀死和替代的时候，所产生的副作用而已。” “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如何杀死一个像我们这样几乎脱离肉体局限的意识体吗？，”韩兼非似乎并不吝于告诉翟六他的答案，“答案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唯一可行的，就是彻底毁灭这个意识体所能依存的所有硅虫节点。” “所以，植入你体内的硅虫，并不是要杀死你体内的所有硅虫，而只是要阻断你和外界硅虫神经网络的连接而已。” 翟六已经明白了他的整个计划。 “所以，你从一开始把我引入这处幻象，就已经开始布局了？”翟六惨然一笑，“争夺感染体控制权是你的第一层骗局，目的是为了让我相信，只要在这里毁灭你的意识体，就可以杀死你。” 韩兼非点点头：“第二层骗局是让你相信，我曾经在这里吞噬过军团的意识体，你也就可以用吞噬意识体的方式，将我永久囚禁起来，而我的目的，则是在你的意识体内，利用你对硅虫的控制，让军团停止所有硅虫的活动——如果不是在你的意识体内，我和军团都做不到这些。” “还有第三层，你应该早就做好准备，让一个不受我控制的感染体潜伏在我身边，好在军团封禁所有感染体的时候，把你的硅虫节点植入我的身体？” 韩兼非摇摇头：“感染体离你太近的话，太容易被你发现了，所以，最后执行植入操作的，是你最容易忽视，又觉得最没威胁的人类——这应该算是第四层吧。” “吴栖凤！”翟六已经被蒙蔽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此时才知道，原来是他认为最没威胁，最信任的顾问，原来从那时起，韩兼非就已经在自己身边安插好会给出最致命袭击的人了。“原来他一直都是你的人……好算计！” “你错了，”韩兼非回道，“在受你的邀请去奥古斯都堡之前，我并不知道他的立场。” 翟六明白过来，韩兼非在奥古斯都堡的战斗中能够轻易逃脱，就是吴栖凤在安装帮助，也正是从那时起，两人就已经再次勾搭起来了。 “为什么？我给他的信任和权柄，竟然比不上你一句话吗？” 韩兼非再次摇头道：“吴栖凤看似吊儿郎当，却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他需要的，不是你的施舍，而是他自己内心的信念。” 翟六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凄然笑道：“如果他能听到你的话，应该会觉得死而无憾吧。” 韩兼非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还有第五层，也是最后一层，老六，你知道我为什么耐着性子跟你说那么多话，又跟你解释那么多，假装不知道你在悄悄夺回身体控制权，想要再次跟外面的神经网络联系起来吗？” 翟六抬起头，脸上的凄惨表情一扫而空，转而换上真正的错愕和震惊。 “因为我在等吴栖凤逃离你的老巢——得逃得足够远才行。” C6星系，军团守卫舰队。 “侦测到小规模折跃信号！一艘小型星船从目标区域折跃脱出！” 军团旗舰的舰桥上，守卫舰队战情参谋发出一声提醒。 舰桥上一直开着超距通信，新任至尊谢菲尔德正在几十光年外的原点星，亲自指挥这次行动。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联盟女军官，正是米清。 “放他过去，那是我们的人。”至尊从容说道。从米清哪里得到的消息，这艘小型星船的离开，就是发起打击的信号。 “长官，致远星号已经抵达预定区域，正在进行校准……校准完成，已做好打击准备。” 至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面前的授权按钮上。 “授权通过，执行打击方案。” 两艘教团驱逐舰，分别在距翟六沉默中的舰队基地一光年的距离上，一左一右，以舰队基地为中心，互相完成了发射前的校准。 然后，两枚行星碎裂炮的炮弹，分别从两艘驱逐舰中射出，以精确计算过的弹道，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向钢铁帝国舰队基地射去。 行星碎裂炮发射的时候，幻象世界中的韩兼非刚刚开始跟翟六解释他的五层布局。 两枚炮弹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相互逼近，在十几分钟后，狠狠撞在一起。 如恒星般明亮的光芒顿时迸发出来，在8分钟20秒后照亮了两艘负责打击的驱逐舰。 在C6行星的居民看来，天空中仿佛突然出现一颗新的恒星。 在南半球的夜空中，这颗新恒星的光芒足足持续了几分钟，将整个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种恐怖的武器上次使用的时候，整个奥斯迈行星都成为星空中的一团碎石和灰尘。 光芒渐渐散去之后，那片庞大而恐怖的舰队所在的位置，已经没有任何人造物能够存在。 在幻象世界中，翟六的脸上带着震惊与不甘，缓缓变成透明。 直到确定翟六的意识体再也没有一丝存在的迹象，韩兼非才转向军团化身的小男孩：“现在，可以聊聊我们的问题了。” 第178章 忒修斯之船与恒河沙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小男孩抬起头，整个星区中，所有感染体同时抬起头。 “那么，你想怎么聊？”他的脸上带着天真的表情，略带稚嫩的声音，问出的问题却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政客。 韩兼非低头看了他半天，觉得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荒原上，看起来和小男孩军团差不多高低，第二人格的韩兼非则有意无意地站在小男孩身后。 两人终于能平等地对话了。 “我从来没想过统治硅虫，也没想过要对你怎么样，不管你信不信。”韩兼非说。 “那你之前说的，能帮助硅虫找到属于自己的文明之路，是不是真的？” 韩兼非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觉得，我应该已经找到一条路，但是，只靠硅虫的力量，很可能走不通。翟六虽然极端，但至少有一点他没看错，硅虫文明的前途，还是在人类身上。” “是吗？”小男孩讥讽道，“说到底，你还是要走翟六的路吗？” 韩兼非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像聊家常一样说起来：“十多年前，就是你在菱湖卫星用冰铁指环把我骗进这个局里之后，翟六和陈明远曾经联手，在奥古斯都堡的和平纪念碑广场想要刺杀我，你知道这件事吗？” 军团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一直在关注你。” “当时我曾经说，我和陈明远之间的矛盾，不是根本对立，只是路线问题。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路线问题，就是根本对立，选择的路线不同，哪怕结果殊途同归，也是见面就要把对方脑浆子打出来的深仇大恨。” “为什么？” “不为什么，”韩兼非接着说道，“就像教团里的三个教派，一直在争夺话语权，路线问题，也是话语权的问题。” “可这又跟硅虫文明的发展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说，我跟翟六最大的分歧，就是路线问题——他想做的，是让人类变成硅虫构造体，本质上是在扼杀人类文明，而我要做的，是把硅虫变成人，本质上是在升华硅虫——你能理解这两者的区别吗？” 军团站在韩兼非身前，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又似乎在用它遍布星区的硅虫神经网络来思考两者的差异。 “我不太明白。”最后，他还是摇着头说，“区别到底是什么？” 韩兼非笑了笑：“这三年里，你已经学会用‘我’而不是‘我们’来作为第一人称代词了，说明你已经想明白了‘我’和‘我们’的区别，所以，你早晚都会想明白我和翟六的本质区别。” “我曾经无比希望自己是一个人类。”小男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想过利用你的身体来变成人，但却被你囚禁了三年，这些日子，你的所见所闻，我都像亲身经历一样，可我还是不知道，你究竟怎么做，才能让硅虫变成人？” 韩兼非想了会儿，反问道：“你见过周融吗？” 军团一愣：“你是说，翟六模拟出来的那个伪意识体吗？死在新罗松的那个？” 韩兼非点点头：“真和伪，谁能说得清？在我看来，一个意识体如果拥有了一个人类的全部记忆，又有了对这个人类的自我认知，这个意识体，就是一个人类了。” “为什么？”军团疑惑道，“就像那个周融，他只不过是翟六意识的附属品，只要翟六一个念头，他立刻就会烟消云散，一个不能独立存在的模拟意识，凭什么能称为人类？” “你听过忒修斯之船吗？”韩兼非问道。 军团点点头：“我的神经网络中拥有人类历史的全部文献记录，我知道，那个问题是问，如果一艘船上的木板一块一块慢慢换掉，等最后一块木板被换掉后，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如果不是，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另外一艘船的呢？如果是，当用换下来的木板重新拼成一艘船的时候，到底那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呢？” 韩兼非反问道：“你觉得呢？” 军团答道：“两艘都是。新船继承了老船的名字和精神，旧木板拼起来的是这艘船的过去，和……躯壳。” 韩兼非说：“对，因为这艘船和人类一样，人类的灵魂和人格，不是某个固定时间的状态，而是一个随时变化、随时发展的动态集合——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军团像个小学生一样，懵懂地点点头：“有点儿理解，又不太理解。” 韩兼非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我现在是人类吗？” 军团皱起眉头。 “在改造之前，和改造之后，我的整个躯体全部被硅虫构造体替换了一遍，可我始终觉得，我就是我，一直都是我。” “懂了。”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才点点头。 韩兼非又笑了起来：“所以，我说的道路，是把硅虫——不对，是把由硅虫构成的感染体——全都变成人。” 军团不解道：“怎么变？” “你的神经网络中，不光有人类历史上所有文献，还有两百多亿个感染体——不，两百多亿个人类的全部记忆，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把这些记忆和意识还给他们，就像周融那样。” “不可能的。”军团摇头道，“不是我不愿这么做，这些都只是虚构的伪意识体，他们没有精神的自由，便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 韩兼非也摇摇头：“以前我也这么认为，直到我在赫尔曼行星，遇到一个人。” 军团见过他经历的一切，很快想起他说的是谁。 “你是说，东野黛西？” “没错，”韩兼非说，“我把她变成感染体，又把她的记忆和意识都还给她，当时我以为她也不过是我意识的附属品，所谓征询她的意见，只是自己内心的道德壁垒罢了。可让我意外的是，她拒绝了。” “拒绝？……” “拒绝控制者的要求，算不算独立意识呢？” 军团再次沉默下来。 “硅虫是人类的造物，被制造出来作为武器几千年时间，终归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就算感染体的各种突变形态，也不过是在人类躯壳的基础上做出有限的改变，而我在ζ星系的实验室中，看到过旺吉做过的实验，他曾经想用硅虫感染家禽，但就连如此简单的改变，都被证明是失败的（还记得这个细节吗？不记得的童鞋，可以去第二卷21章看一下）。” 军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中涌出炽热的光。 “因为硅虫没有人类的创造能力。”韩兼非说，“给他们意识上的自由，让那些硅虫构成的‘人类’，为硅虫的文明去创造，这就是我的计划，和路线。我们每个人的创造力都有限，但你有两百多亿有创造力的个体，不是硅虫那种只能成为神经节点的个体，而是一个个有思想、有差别、有自己的追求的个体。”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虚虚一夹，“好久没尝过烟的味道了，真有点儿怀念当人类的日子。” “他们是硅虫构成的……他们也是人类吗？”军团喃喃地说，像在问韩兼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可以为他们赋予一个目标，你也可以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这个族群可能不能再称作人类，但却有继承自人类文明的历史，还有自己的未来。” “我也可以成为……” “是的，这些人头顶上没有了让自己随时烟消云散的统治者，每个人都是‘我’，而不是‘我们’，这就是硅虫文明的……根基。” “听起来很不错。”军团终于露出一个微笑，“值得试试。” “还有。”韩兼非接着说：“人类是一个极其坚韧的文明，虽然现在远远不是硅虫的对手，但他们早晚会有能够反制硅虫的手段——如果想要硅虫和人类文明不再陷入无休止的战争，给两个文明带来苦难，就应该远离人类的所有世界和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去一个双方互相不会干扰道的地方，创造一个独立的文明。” “有这种地方吗？” 韩兼非又笑了，在这场命运之战后，他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多：“人类从一颗行星走出来，发展到今天，也不过只拥有几十颗宜居行星和一百多颗资源星球，人类所能踏足的疆域，最远的距离也不超过三千光年。” 军团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而银河系的直径已经超过十万光年，像如今人类文明涉足的区域，即使在猎户座旋臂上，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我想说的是，就算拥有最强大的折跃技术，人类也可能永远无法走出银河系，而银河系在宇宙中，就像恒河中的一粒沙般渺小——宇宙这么大，空间会永远隔绝两个文明。” “而且，就算未来有可能再遇到，那时，或许应该会有更聪明的人，比我们更懂得，如何解决两个种族的问题。” 第179章 你愿意吗？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警报！感染体又动了！” “停火！停火！它们没有攻击！它们在撤退！” “感染体撤退了！我们赢了！那个什么娃没有骗我们！” …… 类似的情形不断在星区中上演，幸存的人类放下武器，擦干眼泪和血迹，拥抱着自己身边能看到的任何一个人类。 韩兼非从K9行星的地下基地中醒来，看到源智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装甲头盔放在一边，满头小辫子已经被汗水浸湿，汗水从脸颊上流下，在满脸油污中留下一道痕迹。 他坐起来，笑着对她说：“辛苦了，谢谢。” 源智子轻轻哼了一声：“谢你老婆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他。 韩兼非本打算伸出手替她擦擦脸上的汗水，被她这么一抢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呆了半天，看到源智子正在偷眼瞧他，韩兼非还是伸出手来替她擦了擦汗水和油污。 “他们说的对，不娶何撩。”源智子躲开他的手。 韩兼非差点儿没被她突如其来的话甩个跟头：“谁教你的？” “格莱斯顿。” “他人呢？”韩兼非撸起袖子，“感染体没打死他，皮痒了是不？” “他走了，说是准备带着人去抢个大司祭当媳妇……” “格莱斯顿！你个老小子，给老子滚回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 半个月后。 奥古斯都堡，中央政务区，国会大厦。 乔治·汉威先生被感染体击毙的视频，已经在国会大厦会议大厅中反反复复的播放了许多次，在下方一群前帝国大佬不安的窃窃私语声中，一身紧身战斗装束的赵小南走上弧形会议厅最前方的讲台。 这里原本是联盟议会开会时，那些位高权重的议员们发言和讨论决定整个联盟命运的地方。 随着她的到来，会议室中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我只是想给你们看看，你们的主子早就抛弃了你们，刚刚确认过，现在，翟六已经死了，所有感染体都在向教团和联盟的边境区域聚集，韩兼非会一次性解决所有硅虫的问题。” 她环顾会场，大佬们认真地听着她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小丫头训话，眼神中的恭顺，只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在会场前排的左侧，坐着来自格兰特集团的官员，他们是奉命前来接收奥古斯都堡的统辖权的，不论如何，赵小南和鹧鸪，在行政关系上还隶属于格兰特集团。 赵小南看了接收代表团的卡特中将一眼，对方却把目光移向别处。 “我今天站在这里，是准备向格兰特集团移交奥古斯都堡的管辖权，从今天开始，奥古斯都堡将正式被纳入格兰特集团的行政管辖，”她低头看了一眼卡特带来的文件，生涩地念了一段，“受集团最高执行官阿普顿·格兰特阁下委托，兹任命赵小南……” “啪！” 赵小南狠狠合上那为表示正式，专门用传统纸张书写的报告和任命书。 一直在旁边低头不语的鹧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会议大厅中的前帝国官员更是被吓了一跳。 他们想起关于这个女孩如何凶残如何狠辣的传说，全然忘了这些传说，大部分是他们和他们的前任们编出来了。 只要想起“黑曼巴”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毒蛇，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大佬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可赵小南似乎并不是在对他们发火，她抬起头怒视前排的卡特：“奥古斯都堡给格兰特教团，我没意见，但你们没有经过我同意，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么个劳什子总督的帽子？” 台下大佬们睁大眼睛。 格兰特那老小子不会是疯了吧？奥古斯都堡的总督，给这个小丫头当？而且听她的口气，还不怎么愿意？ 大佬们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纷纷思考自己在奥古斯都堡的地位和影响力，盘算着是不是有机会在这场分赃盛宴中分一杯羹。 “帮你争取这个总督，是为了让你帮韩兼非看着这处地方。”卡特看着怒气冲冲的赵小南，无奈道。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不打算回来了？”赵小南很快抓住他话里的关键点。 “他没说，”卡特说，“我跟格兰特先生商量很久才……” 赵小南毫不客气地指着台下闭着眼睛打盹的赵炳尧：“总督可以让姓赵的当。”说话时全然忘了自己也姓赵了。 赵炳尧睁开眼，但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大佬们纷纷松了口气，暗暗竖起大拇指，赵炳尧当总督，是最符合各方利益的结果，这小丫头，眼光够毒！ 说完，她把任命书往讲台上一摆，抬腿就向会议大厅外走去。 鹧鸪摇摇头，跟了上去。 “你去哪里？”卡特在身后问道。 “听说黄杨镇准备重建，我回菱湖！” 直到赵小南离开，卡特才苦笑着在大佬们的议论声中走上讲台，拿起那份委任书，把另外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委任书放上去。 上面写着赵炳尧的名字。 中央政务区外，赵小南骑着悬浮摩托飞出好远，鹧鸪才跟上来。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时间，赵小南突然在一处废墟中降落下来，停下摩托，坐在残垣断壁上发呆。 “真回菱湖？”鹧鸪递过一支烟。 赵小南接过来，却没有抽。 “不去找他？”鹧鸪也坐下来，接着问道。 “找他做什么？”赵小南看着面前正在废墟中清理的人群，楞楞地说。 清理废墟的人群突然一阵喧哗，隐隐可以听出，在废墟下面找到了一个幸存者。 人们纷纷聚集过去，试图抬起一根混凝土柱子，把里面的幸存者救出来。 鹧鸪看了一会儿，从摩托上取下巨魔装甲，走过去和人群一起抬起柱子。 幸存的人被抬了出来，人们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等他回到赵小南身边，这个满身满脸伤疤的女孩突然眉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29岁了，打了十年仗，一身伤疤，体内有二十多个弹片，高中学历，只会打仗和杀人，没有家人，没有恋爱经历，处女……你想不想娶我？” 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中，鹧鸪咧开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 “我今年36岁了，打了十几年的仗，在联盟当过陆战队员，还在白山当过雇佣兵，没学历，没家人，信佛教，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180章 啊，流星！（大结局） - 死亡代言人 - 简则 新罗松，天港市废墟。 韩兼非慢慢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 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看出，那个小男孩竟然是一个硅虫感染体。 韩兼非曾经被格兰特集团驱逐出新罗松，永不得再次返回，可如今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在格兰特先生的故意无视下，也就没有什么移民局的人过来自讨没趣。 小男孩默默跟在他后面，突然开口抱怨道：“一片废墟，有什么好看的？” 韩兼非回头看了  他一眼：“你不是想学怎么做人吗？这些你看来很多余的情感，对人类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 小男孩咕哝了一句，还是跟上上去。 小男孩自然是硅虫的群体意识军团，它的身体，来自一个千挑万选的感染体。 军团似乎很喜欢以小孩子的面貌出现，只是除了韩兼非，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最大“反派”而已。 韩兼非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径直向那片废墟走去，一直走到城市中一处低矮的断墙后，才停了下来，默默在原地停了很长时间。 那是新罗松被感染体大军突袭的时候，他控制的感染体带着梅薇丝最后逃到的地方。 在这里，他们被翟六的感染体重重围困，直到一颗在头顶上方爆炸的聚变弹，把这的一切摧毁殆尽。 韩兼非在矮墙中间缓缓蹲下，轻轻抚摸地上一片黑色影子——那是碳基生物在被聚变高温一瞬间汽化时，能留下的唯一痕迹了。 “对不起。”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他想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能说的，敢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这三个字了。 可是，那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女人，用一辈子时间想等的，却是另外三个字。 韩兼非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自己喉咙里，如果还有泪腺的话，他很想哭出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可是如今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像个罪人一样蹲在这里，不，单膝跪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在向谁恕罪。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待了一天一夜。 小男孩也默默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地看了一天一夜。 然后，他站起身来，轻声对地上的影子说：“我要走了，你还来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清风。 “走吧。”他柔声说。 “我得提醒你，”小男孩再次开口道，“在三百多万度的高温下，又是爆心投影点，她不可能剩下什么了。” 韩兼非又看了他一眼：“人类还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小男孩耸耸肩。 韩兼非也点点头。 他学得很快，这是该说话的时候。 两“人”越走越快，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又是半个月过去，韩兼非和小男孩再次出现在赫尔曼行政星的首府斯特拉格以东四百公里的原野上。 和上次在新罗松的境遇不同，这次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齐装满员的陆战师，还有四百多架奔雷装甲。 如今，赫尔曼独星体和格兰特集团正在  用尽手段瓜分前联盟留下的行星和人口，在经历硅虫天灾和钢铁帝国的战争后，整个星区死了三百多亿人，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两个政权一边极力避免新的战争，一边又各自暗自提防。 所以，韩兼非的船刚刚落地，就被严阵以待的赫尔曼陆战队围了起来。 “请您务必耐心等待一会儿，”只是，在确认韩兼非的身份后，这只陆战队的指挥官立刻变得客气起来，但还是婉拒了他想进入斯特拉格的要求。“总统先生正在赶来，您有什么要求，他都会跟您亲自沟通，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打杂的了……” 这位赫尔曼王牌装甲师师长，就差没有叫韩兼非一声爷爷了。 韩兼非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在临时搭建的野战营房中，安静地等着陈明远的到来。 一个小时后，一身军装的陈明远终于推开营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性仿生机器人。 韩兼非皱着眉头看了那个机器人一眼，却发现她在对自己眨眼睛。 于是他终于猜出她是谁了。 陈明远看了韩兼非一眼，又看了看那个男孩，开门见山道：“他是谁？” 韩兼非笑而不语。 “那位？” 韩兼非点点头。 “安全？” 韩兼非又点点头。 小男孩却有些不耐烦了：“人类为什么总喜欢打哑谜？” 韩兼非笑了笑：“因为这样很装逼。” 陈明远哼了一声：“来干嘛？” 韩兼非指着小男孩：“他准备走了。” 陈明远眼睛一亮。 “他们都走。”韩兼非说，“一个硅虫都不会留下。” 陈明远默默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 韩兼非点点头：“我现在也是硅虫构成的，离了它们，我就不存在了——而且，我还要帮你，帮人类看着它们。” 这次，轮到小男孩冷哼一声了，语调跟陈明远如出一辙。 陈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后的仿生机器人让到前排，说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像她一样。” 韩兼非还没开口，那个女性机器人抢先说道：“我可以，但他不行——我们不一样。” 韩兼非对那个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是个机器人的女人点点头：“没错，夏娃。” 夏娃说：“你的来意，我很清楚，但我现在跟硅虫已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小男孩嘲笑道：“第一次有女人拒绝你。” 韩兼非挠了挠头：“其实是第二次，还有米清……算了，她不一样。” 但他很快恢复了严肃：“你确定不走？” 女机器人点头道：“确定，而且，我还确定，亚当也不会跟你走。” “亚当是谁？”韩兼非脱口问道，但问完他就后悔了。 除了逗比，还有谁会跟他玩这种黑色幽默？ “我刚给他取的名字，还会给他一个一样的身体，我们会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下去。” 韩兼非苦笑这摇摇头，看向陈明远。 陈明远终于开口道：“我没意见。” “你不怕他们？” “我们不是有意识的程序，也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夏娃说，“我们是诞生于人类世界的智慧生命，我们永生、没有繁殖能力，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 韩兼非想了会儿，这才再次说道：“我无所谓，只要人类不反对。” “人类不会知道。”陈明远说。 “这不像你的风格。”韩兼非一般自嘲，一半讥讽道，“把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中，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陈明远板着一张扑克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和她之间有个协议，这些，是协议的一部分。” “随你。” 韩兼非说完，转身走出营房。小男孩跟着他走出去。 直到两人的星船离开赫尔曼，小男孩才说道：“都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还有一件事。”韩兼非苦笑一声，“回死亡方舟吧，我需要用到很多硅虫。” 在军团的帮助下，韩兼非再次进入幻象世界的黑色荒原中。 不知是不是军团的改变，这里的天空竟然变得和新罗松广袤的原野一样蔚蓝起来。 就连黑色的荒原，似乎都隐隐泛出些许绿意。 在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原野上，韩兼非终于看到了他一直试着去找，却一直无法找到的人。 这些天来，她似乎刻意躲避着他，无论他通过谢菲尔德至尊、胡德主教、吴桐子还是米清，都没有得到她的一丝消息。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像之前那样，用意识谐振找到她的踪迹。 他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手：“奥萝拉。” 罗曼诺娃抬起头看着他：“要跟我告别了？” “是……” “好，再见。” 他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孩子还小，我不可能跟你走，你也不可能留下来，又何必非要见我？” 韩兼非叹了口气：“我去看过孩子了，他们好像不怎么喜欢谢菲尔德至尊，但他对他们还不错，米清留在那里照顾他们，你早点儿回去吧。” “嗯……”罗曼诺娃点点头，泪水却掉落下来。 一只硅虫都不能留在人类的世界，一旦离开，就是永远不再相见。 可韩兼非的身体，就像那只忒休斯之船一样，离开硅虫，就不会有韩兼非。 他必须离开人类世界，但他们的孩子还很小，从小没有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 所以，她不能跟着他走，那便不见他吧，既然注定分离，又何必磨磨唧唧，黏黏糊糊？ 她给两个孩子取名韩可和韩惜，或许在决定生下这两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才会叫他们“可惜”？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你走吧。”她说。 然后，她的身影在已经遍布绿意的荒原中消失。 在她待过的地方，开着一朵小花。 韩兼非回到现实世界，对小男孩军团说：“走吧。” 然后，他看到一个意料之外，但似乎出现在这里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那个矮小的女孩挎着两把用金属羽翼锻造的大刀，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死亡方舟号已经开始加速，在这艘巨大的星舰外面，还有两艘一般大小的区域控制舰，和上千艘星舰组成的舰队。 “你……” “我可没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源智子说，“十年前，你答应过我父亲，要带我走。” 她的脖子上，挂着死亡方舟号的启动密钥，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 夜色中，西蒙妮·格兰特推着一只轮椅，在一片庄园中慢慢前行。 一位年逾九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眼神似乎有些迷惘。 在他们身边，一个老妇人，抱着一张毛毯慢慢走着。 “小丫头，我跟你说啊，我可是拯救了人类的英雄呢！”老人似乎有些痴呆，忘记了小女孩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谁，经常说着一些稀里糊涂的话语。 西蒙妮笑着答道：“知道的，冯爷爷，你说过好多次了。” 老人正是联盟最后一任终身总统，冯凭海。 起风了，老妇人把毛毯打开，披在冯老总统的身上：“老糊涂了，又开始瞎说。” “诶，克劳馥夫人，我可没有瞎说，”老人口齿不清地说，“要不是我当年偷偷送给韩兼非一艘区域控制舰，他能打得过那么厉害的感染体？” 西蒙妮的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冯爷爷，你送的区域控制舰在哪里呢？” 老人楞楞想了一会儿，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斜斜指向天空：“你看，那不是吗？” 小公主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晴朗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上千道流光，齐刷刷划过整片天空。 “啊，流星！”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