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茫茫白雾,不见边际,程知昏昏沉沉地随着雾气涌动起伏,有无处着力的焦灼,有沉溺其中的倦怠。伴随着的,是脑海中不断翻涌闪现的一生的画面。是的,一生,短暂的一生,程知想到,自己已经死了,完成了生而为人的使命,死的不能再死了。 程知这个名字,既是时时提醒自己知道,又是表示承继父母的志愿,程知是因大哥程贺而得以出生,理当因他生,为他死,作为他的后备器官库。 大哥程贺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承载着父母的渴盼和期望。而大哥的先天性缺陷和医生下达的短命预言,让这对父母陷入疯狂魔怔,于是有了程知,有了可以让儿子完美的补丁。 或许是上苍补偿,或许是诸天神佛喜欢看凡人清醒地面对不堪的命运,程知懂事很早,自小就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明白父母对子女的不同。 恨吗?怨吗?恨父母的狠心无情,恨父母的无理偏爱?怨天道不公,怨命运弄人?恨自己的出生,怨大哥的存在?恨过,怨过,可是人的出生由不得自己选择,何况,固然有缘有恨,生命的厚重却不止这些,有博学慈爱的师长,有明媚友爱的友朋;有温暖明亮的笑容,有善意关怀的援手;有博大精深的文化,有广阔无垠的宇宙;纵使生命设置了终点,也可以走出不同的路。 程知不愿放弃有且仅有一次的生命,一路走来,尤为努力,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只不过,无论如何,父母生养有恩,大哥手足有义,自己有机会来到世间,有机会长大成人,有机会见到生命的多姿多彩,自己终究要还了这恩义,了了这因果。死于手术后衰竭,还真是宿命的终点。自此,恩义尽,但愿碧落黄泉永不见。只可惜,活着时还没来得及摆脱,没有享受过属于自己的纯粹的时光。 恍惚中,一道声音响起,似是从灵魂深处升起,在脑海中炸裂。 他问道:“汝想活吗?” “想!”毫不犹豫地回复,似是镌刻于生命的本能。 “纵使为吾操控?” “是。你选我,你问我,纵是操控,我应了,就是我选的。所谓操控,终究是内化的选择。你予我生命,我为你办事,亦是应有之义。何况,我并无反抗能力。” “你不是想要属于自己的生命?” “是。在我眼中,生命总是属于自己的,纵世间有因果,然偿报出于本心。我甘愿的。我可以为他人而生,却不是为他人而活。” “唔,好,你很好,你很合适。那你可是愿意接受任务?” “我愿意。” “你可唤我系统,平行时空、三千世界你知道的吧,你会被随机投放,你的任务就是死亡,有价值的死亡,你认为有价值的死亡,你要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为其赴死。系统会给予相应帮助,会为你评分。无需忧虑,我赐你永生,你可以任选死法,也可以因任何理由而死。” “好,我明白了。” “那你去吧。” 白光远去,苍茫中一声叹息,“求死之道,向死而生,死生交替,轮回伊始。铸道心,方可得超脱,悟生死,或大道可成。吾寻觅多时,莫要让悟失望。” 第2章 山中樵夫(一) 系统已绑定,系统已激活,系统启动,3,2,1,开始投放小世界。 程知再一次睁眼,感受到脚踏实地,看到蓝天白云,嗅到草木芬芳,嗯?蓝天白云?草木芬芳? 目之所及,树影斑驳,野草丛生,溪水潺潺,还有,一只鸡,刚才跑过去了… 低头,双手修长,掌心有茧,身着短打,古装电视剧里底层劳动人民的典型装扮。腰挂柴刀,背上背着一捆柴… 抬脚走向小溪,溪水清澈,映出的倒影倒是模样周正,身姿高挑。捏捏摸摸,肌肉结实,嗯?还是个女的。女的好,用了20多年,喜欢又习惯。 请宿主注意,数据发放中,请接收。 程知正在感受新身体,听着系统突然出声,愣了一会,心想系统也不知还有哪些功能,来日方长,要好好摸索。 默念接收信息… 本尊是一名樵夫,家住刘家村,唤作刘大。刘家村地处丘陵,山中耕地少,本尊家中穷苦,并无田地,少时靠父亲砍柴为生。只是父亲已于两年前病逝,母亲又缠绵病榻,只好子承父业,也做了一名樵夫,为方便,日常做男儿打扮。 刘大孝顺懂事,山间生活穷苦却温馨,然而,不幸于某日降临。 一日,刘大照常外出砍柴,收工回家途径一座山头,遇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侠士,本尊生平只见过粗野敦厚的村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一时竟看呆了。只听那男子开口问道:“小兄弟,此处是哪里?最近的镇子离此多远?要往哪里走?” 刘大沉浸在男子好听略带沙哑的声音中还未回过神,便下意识答道,“这里是刘家村,过了这座山头往北,有个大镇子,叫做安平镇,大伙每月中旬会去镇上赶集,可热闹了,镇子离这有百里路,要赶一天路呢。” 讲完,刘大正要说,“明个儿就是中旬了,我要去镇上,可以带你一路…”却见白光一闪,她再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了。身体嘭的砸在山路上,扬起一阵灰,血从喉间嘴角溢出,侠士飘然而去。 刘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何答了句话就遭杀身之祸,不知道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为什么要杀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死后母亲要怎么办,不知道那个男子会不会伤害母亲和村民… 她眼中的死亡,是村里的老爷爷,白发苍苍,再干不动活了,在某个午后悄然闭目;是家中的爹爹,躺在床上,青白的脸,压抑的咳,无力垂下的手,眼角的泪;是镇子上的乞儿,蜷缩的身子,皮包骨的脸,躺在街头,一动不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白光,从未见过这样浓郁的鲜血,从未想过这样的死亡… 看到这里,程知以自己浸□□文多年的经验大概可以下结论了,樵夫刘大作为路人npc,在完成指路任务后,被男主、男配或者有点戏份的重要npc炮灰了。 这个长的好看的男子,大概是在寻人、护宝、办事、被追杀的路上,秉持着只有死人不会开口、宁枉勿纵、不能泄露自己行踪之类的原则,顺手将好心指路的村民灭口了。 这是系统选择本尊的理由吗?死的毫无价值,不甘愿,甚至没意识到… 这厢程知正低头蹙眉思考,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好听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请问此处是哪里?最近的镇子离此多远?要往哪里走?” 第3章 山中樵夫(二) “哦,这里啊,是…”,嗯?等等,好听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路的?不是吧?压下一刹那的震惊,程知缓缓抬头,嗯,佩剑,侠士,风尘仆仆,好看的脸,深邃的眼… 求此刻本人心理阴影面积… 死亡就在一瞬间,新手都不用缓冲的嘛?现在装瞎子来得及么… 这名吊炸天的男人是什么来头?有剧情么?有人物介绍么?有新手指引么?有求助道具么? 系统?系统?系统? 没反应… 罢了罢了,那么,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程知心绪翻腾,脑海中七七八八的想法过了一遍,在对面的穆枫看来,就是这个山野樵夫傻呆呆的,听到问话,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 程知压下思绪,缓缓抬头,咧开嘴,挂起一丝天真无害的笑,回道:“此处乃是刘家村,小人遵仙师谕,在此恭候贵人多时了。” “哦?”,这般偏僻山道,竟乍听得如此言语,穆枫心中惊疑不定,双眼微眯,杀意顿现,开口间语气森冷,“你识得我?” 程知不受影响,答道:“小人不识贵人,只是仙师有言,贵人身怀贵气,不同寻常,一眼可辨。故嘱咐小人于此地等候。” “仙师是谁?等我何事?” “仙师就是仙师,知天地,晓未来,有大神通。小人本在山间以砍柴为生,有幸蒙仙师恩赐教导,加以点拨,收为记名弟子,仙师让我唤他道长。仙师有言,他日前卜了一卦,算出真龙出世,真龙身负大气运,将涤清荡浊,成就一番大业。并令我于此处等待贵人,为贵人指路,并随侍贵人身侧,以完成入世历练。” 程知拿出这辈子最诚挚的神态,以传教布道的狂热一本正经讲出上面这番七拼八凑的话,而后俯首,“请贵人随我来,据此百里有个安平镇,以普通人脚程约需一日。道长言,贵人与此镇有缘。” ========== 呵呵,有趣。真龙?如此露骨?穆枫见一山野小子举止有礼,谈吐有据,颇为惊奇。观其呼吸清浅,并非练家子,却不受自己之前外放的威压影响,倒有几分赞赏之意。听其所提仙师道长,估摸着大概是哪家高手猜到自己行踪,想引自己入局。不知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故作高深抬高身价?只是找个山野小子装神弄鬼,哼,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 穆枫思及日前行动,功败垂成真是可惜。潘氏父子跋扈,潘霆把控小皇帝,做了几年权臣,外戚出身竟也妄想改弦更张,我穆家便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你膨胀野心。只可惜,其子潘越倒是个脑子清醒的,加上董家出手,京都之乱平定的悄无声息,穆家的钉子却被拔了不少。 此番忧心朝中形势,以至于穆柏这个伪君子突然发难,我竟未能察觉,只得匆忙避退。真是小瞧了这个大哥,居然悄然与潘越勾结上,不必说,自有董家手笔,牵线牵到我的地盘来了。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小皇帝空占帝位,却任由皇权旁落,实无帝王之相。但若是天子为奸佞所害,伪朝立,那正统却成前朝,那个位置,就该是能者居之了。哎,也是我心急,为董氏所察。 如今,董家是保皇党,在朝稳住潘氏;陈家野心勃勃,小动作不断;文家安于一地,暂无异动,其他几家小势力勾勾搭搭,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潘氏已是众矢之的,若能促成各方联盟,以“清君侧,锄奸佞”之名拿下京都,必能抢占先机。时不我待,文家可用,我且暂避锋芒,离开中原乱局,收拢兵马,待收服文氏,拿下燕地,再图后进。 思及此,穆二公子眯了眯眼,也罢,宣城文家本就是此行目的,安平是燕地重镇之一,既是行踪已泄,就随这小子走一遭。这小子嘛,就算是哪家派来的,要有异动,捏死就是。自己倒要看看,那个不知是人是仙的道士识不识得真龙,又是何方势力此时要来插一手。 第4章 山中樵夫(三) 那厢,数日前,宣城文家。 是夜,文府后院。 “啊!”一女子发出短促叫喊,随即惊起,大汗淋漓,娇喘连连。 文蓁从梦中惊醒,又梦及前世之事。 文蓁乃文家次女,父亲是文家家主文瞿,上有大哥文锦。文家镇守宣城,辖制燕地,董、穆、陈、文四家被视为当今世家之首。 父亲有治理之能,若生于盛世,可保文家传承,然今天下硝烟四起,恕自己这个做女儿的逾矩,父亲素来重门第,重姿容,用人失于轻,好谋而无决,且不喜兵事,实无勘断之才。而大哥身为文家独子,长于锦绣,更是才能平平,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这样的文家,如何能抗衡天下大势?燕地迟早卷入乱流,文家又该如何保全? 而前世的文家,正是落入一种不堪的境地。这要从引狼入室说起。 那时,父亲收到穆家二公子穆枫的求援信,穆家兄弟阋墙,穆枫不容于其兄,请求文家收留。穆枫少年英才,成名已久,其所率穆家军十战九胜,战功赫赫。穆枫单骑入城,父亲观之丰神俊朗,才具秀拔,胆识过人,顿生爱才之心,招揽厚待于他。 后来,穆枫一方面讨得父亲欢心,逐渐染指燕地军政事务;另一方面,引诱文锦沉迷声色,频频犯错。时机成熟,便向父亲提亲求娶文家小姐。两相比较之下,父亲答应将自己许配给他,并将文家交托于他,助他夺回穆家,助他逐鹿天下。而这一过程,只用了一年。 十年间,穆枫诛穆柏,掌穆氏,登联盟共主位,先后诛潘氏,灭董氏,平陈氏,逼皇帝禅位。文氏子弟散落于穆家大军,死伤殆尽,文锦被圈养于京都,文蓁被幽禁于后宫。 十年后,穆枫登极,父亲病亡,文锦暴毙,文蓁赐死,世间再无文家人。 再睁眼,却是十年前,穆枫未至,文蓁已回。 数日来,文蓁夜夜噩梦,不断重复亲人死绝、家族覆灭的惨烈未来。而这一份惨烈,自己只能生生看着,生生熬着,不到最后,始终怀着希望,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终至绝望。最后,想抗争也是无力,只能束手待毙。 而现在,虽然时机也晚,却还是惨烈源头的开始。文蓁只当十年记忆尽皆前世,今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只不过,如今文蓁已醒来数日,虽下定决心要与未来的轨迹抗争到底,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做。 要告诉父亲吗?父亲笃信占卜玄学,向来敬畏鬼神,若父亲信自己所言,趁穆枫来宣城之际,除掉此獠,文家的命运能否改变?没有穆枫,文家能抵抗住其他人吗?若是父亲不信呢?空口无凭,若是父亲认为自己只是梦魇,在胡言乱语呢?更甚者,若是认为自己沾染了鬼物,精神失常呢?若是关乎未来的言论流传出去,打草惊蛇,或是带来变数,又该如何?… 暂且无法决断,文蓁忆及穆枫求援信已至,其人应当在三日后到达安平镇,经由安平入宣城,如今,父亲对招纳之事还在犹疑,当务之急,是向父亲请命,在穆枫入宣城前见其一面,以便日后提及穆枫也好有说辞。 第5章 山中樵夫(四) 安平镇,军营外。 那日逃过一劫的程知,凭着本尊的记忆,带着一尊杀神,总算平安到达了安平镇。鉴于之前的胡说八道,只能欢喜地跟在杀神身边,随他来到了安平镇驻军地。也知道了杀神是要穿过安平镇,拜访宣城刘府。还知道了杀神大名穆枫,出身挺有名气的穆家。 待穆枫递过手书,表明身份,程知百无聊赖,环顾四周,不多时,便见营门大开,一队人马迎来,为首之人是个女子,容貌妍丽,身姿蹁跹。 “可是穆枫公子?文蓁奉家父令,恭候多时。”女子止步,微微行礼。 “正是穆枫。文小姐有礼。枫不才,岂劳文公挂念,劳小姐多候。” “穆公子客气。公子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风姿尤甚。文、穆两家多有往来,公子到访宣城,文家自当尽地主之谊。”并不提求援之事。 穆枫微微诧异,“某惭愧,当拜访文公。” “家父见才心喜,素来爱重年轻后辈,听闻公子将至,特遣文蓁相迎。宣城已设宴,为公子洗尘。车架已备,请公子随吾入城。” “有劳。” 文蓁乍见穆枫,纵使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要牢牢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穆枫阅历丰富,感知敏锐,性情多疑,此前素未谋面的人,若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反应,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与之寒暄几句,才发现穆枫身后之人,一身短打,眉目清俊,却不像侍从。前世,穆枫单骑入宣城,并未见此人,那么,此人是未随之入城,是在安平分开的,其是否还留在燕地,有其他图谋? 穆枫见文蓁视线停留在樵夫身上,便解释道:“这位小兄弟是玄门弟子,奉师命入世历练。其师卜卦称,乾坤将乱,着弟子涤清荡浊,护卫百姓。” “玄门弟子?”前世可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 程知见穆枫言词凿凿,比自己说的还要扯,一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却见面前的大美人极度诧异的眼神,回想起刚才,这女子与穆枫的对话,这神态表情怎么越琢磨越像忽悠穆枫时的自己…心中疑惑,遂回道:“正是。贫道…子归,家师天机道人。家师日前偶感不安,起卦显示世有异象,将有大事生,故而遣弟子下山一探究竟。”套用万能模板,有秘密的人总会认为自己是异象,世间风云因我起。直视女子双眼,我知道你有秘密哦。 女子眼神飘忽,躲开程知的视线,啧,想多了,脑补了,对号入座了,果然是有秘密啊。 只是为什么对玄门弟子诧异?是见过真正的玄门弟子?是对穆枫有阴谋,担心玄门弟子识破?难道鸿门宴?… 收回发散的思绪,程知随着车队前往燕地府治宣城。 第6章 山中樵夫(五) 第二日,宣城文府,一处院落。 “一路风尘,请二位稍事歇息,有事尽可吩咐下人。穆公子既到,文蓁先向父亲复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且先将人供着。这回多出个玄门弟子,倒是可以由此入手,向父亲禀明,只要父亲对穆枫存疑,便能从长计议。只是不知这玄门弟子可否有真本事,看起来年纪轻轻,不修边幅。 待文蓁离去,“子归…道长,”穆枫似笑非笑,“不知是何等异象?道长打算如何查探?道长先前不是说要随侍本公子身侧?” 程知一本正经:“自然,公子欲留此处,贫道亦留此处,可不是在公子身侧?至于异象,自与刘府有关,余者,家师云,天机不可泄露。” “哦?呵…” 见穆枫抬步离去,程知心中长舒一口气,美女嘛,总是有戏份的,这男人明显冲着刘府来,不发生点什么说不过去,自己也可在刘府多待一段时间,静观其变。况且,现在有了一层玄门弟子的身份,过了明路,穆枫暂时不至于在刘府乱来,小命暂时安全,只是要尽快弄清这世道是个什么状况,也许少不得要从大美人那边下手。 ========== 人真是经不住念叨。刚刚正想着的,这会子就出现在面前了。 程知刚梳洗一番,便有侍女前来通知,小姐相邀。也幸亏程知对古代文化颇有研究,穿衣束发什么的倒是可以自行解决。 前方一座凉亭,隐于山石之间,没走到跟前,还真不容易发现。亭中布有茶具,一美人端坐,当真是入画绝色。 程知迈步,踏入亭中,此时侍女已退,方寸之地只有程知、文蓁二人。 程知心道:这这僻静地方,真是个暴/力犯/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再一想,这瓜田李下,自己好歹披了张男人的皮,就算是个道士,这姑娘也该注意些吧,万一自己衣冠禽兽呢。而且这一副搞阴谋的样子,好歹学学人红楼梦,干个啥子事情都正大光明的… 文蓁在成功给父亲上了眼药后,不知怎的,脑海中总想着那个小道士,想着那人说的话,想着那人说话的神态,想着那人清澈却仿佛看透一切的眸子。异象,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知道…是我?我现在到底算个什么?是真是幻?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又是那个结局? 冲动赛过了理智,遣了侍女去相邀,直到坐在亭中,才冷静下来,自己这是鲁莽了。抬头,已能见到那人身影,罢了,便顺势试探一二。那人入了亭,才看清,原来这小道士竟如此俊秀。大概是刚梳洗过,鬓角还散发着水汽,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显得人清俊挺拔,英姿勃发,更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程知拉回了自己那犹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走近美人身前,见美人单手托着茶盏,双目望着自己,半晌没开口。得,还跟我玩起沉默是金是吧,你搞心理战术,我就来先发制人。 “分开不过一个时辰,不知小姐忽然相邀,所谓何事?” “嗯?”文蓁突然听到对面的人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盯着人家看呆了…懊恼的顿了顿,开口道:“大师见谅,本不该叨扰大师歇息,只是家父素好玄学,文蓁想向大师请教一二。” “无妨,只是不敢称大师,小姐唤我子归便好。” 第7章 山中樵夫(六) “子归…道长,家父信奉占卜之学,日前你曾言世有异象,不知,是何等异象?” 呦,这就来了,连个铺垫都没有…程知正襟危坐,定定地看了眼文蓁,忽然一笑:“本来天机不可泄露,然,此事不仅关乎天下苍生,更与府上切身相关。” “哦?与我文家相关?”文蓁听闻此言,心下一跳,他莫不是真知晓? 将文蓁慌乱神色收入眼中,程知慢悠悠接上,“不错,不仅与贵府有关,更是,与文小姐您相关。” “嘭…”文蓁手中茶盏一个不稳,嘭然砸地,只见她霍然起身,眉梢带怒,“你在说什么?” 程知眉眼弯弯悠然笑道:“子归在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您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子归只想让小姐知晓,小姐得天独厚,气运超群,堪称天道宠儿,且切莫逆天而为,坏了因果。而子归,是来帮您的。”我早已看穿你的秘密,并且是站在你这边的,还不快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程知心中小人狂舞,这个逼装的我打101分,多一分不怕自己骄傲。就是欺负这个看上去段位不够的小姑娘。 “天道宠儿?逆天而为?…哈哈哈,你有见过这样的天道宠儿,亲人死绝,家族覆灭?终日惶惶无依,还要以身侍敌?逆天?什么叫天?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反复小人代表天?小人得志,坐拥江山是天意?我不过想要好好活着,不像被人利用到死,就叫逆天而为?你告诉我啊!说啊!你倒是说啊!”文蓁想起前世种种,再看眼前这人,云淡风轻的端坐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神色没有分毫动容,人愈加狰狞。她不禁想到,这世间真有神明吗?神明是不是就是这样,冷眼看凡人挣扎,容不得有人跳出神明规划好的轨迹? 程知瘫着一张脸,内心远没有这么平静。脑中弹幕狂甩,我了个大槽,竟钓了这么条大鱼。这信息量,太大了哇。 容我捋捋。 首先,这姑娘,是个重生的,上辈子,过的不太好。 第二,这姑娘大概碰到个中山狼,被夺家产还被弄死的那种。 第三,听这用词,家族覆灭,坐拥江山,啧啧,背景高大上,还是个争霸流。 第四,以身侍敌,搞不好这姑娘就是委身给那个乱世争霸的最终人生赢家了。 第五,忘恩负义,这个人生赢家曾受有这姑娘恩惠,我猜就是依靠妻族上位的那种。 第六,思及这姑娘之前的表现,这个人生赢家,很大可能,那就是,穆枫?!那个吊炸天的男人,那个随手杀人和杀鸡一样的男人… 我了个大槽,也就是说,穆枫是男主,文蓁是女配,刘大是炮灰,典型的男主乱世争霸文,而现在,女配重生了,炮灰穿越了。 那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达到系统的要求?我要怎么做?才能是死的所谓的有价值? 这厢程知思绪放远,却被文蓁沉痛不甘的质问拉了回来,看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悲痛无助,凄迷茫然,不知为何,也感觉心痛了一下,似是感同身受。 第8章 山中樵夫(七) 程知心念一动,便不受控制地起身,上前几步,缓缓环抱住眼前的女子,顺着背脊,一下又一下,安抚她,缓慢而坚定。 文蓁感受到身前怀抱的热度,在那一下又一下的节奏下,脱离出前世的梦魇,逐渐恢复过来。可哪曾想,自己竟依偎在别人怀里。身子一僵,耳根蹭的涨红,赶忙双手一推,下意识一甩手,“你…你干什么?登徒子…” “啪!”程知捂着脸,眼见那姑娘红红的耳尖,听着这色厉内敛的问责,心中只觉好笑。 “姑娘,贫道乃是出家人,刚才见你失态才稍有逾矩,何况,”程知抿抿唇,“我乃女子,家师既算出异数乃女子,自是派我到你身边,便宜行事,刚才,你无需挂碍。” “抱歉,”文蓁甩出一巴掌,也明白到对方是个道士,大概不明白男女之事,之前是在安抚自己,也是好意,正要道歉,却听到对方说她是女子,“什么?”女子?那刚才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完全看不出啊… 程知自是注意到那姑娘停留在自己胸前的目光,无力的抽抽嘴角,我的本职是个樵夫好嘛, 胸早就变胸肌了好嘛… 程知揭过这段,继续谈论正题:“文小姐,正如贫道之前所言,你之际遇天道有感。家师曾言:存在既是合理。时光回溯也好,前世今生也罢,你终归是活在当下的,这个时空,现在的你,才是真实。无需忧虑,无需仿徨,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归未来。如今,命盘重启,因果重来,你已是新生。” 文蓁听着眼前人不疾不徐的叙述,心慢慢地也随之安定,“新生吗?那穆枫呢?他不是天定之主吗?你是要告诉我,不可违逆他吗?” “非也。命盘重启,是所有人重来。而你带有记忆,你才是天定之主。” “我?” “正是。你就是天选者。那么,新的天定之主,你愿意告诉你的追随者,你携带的记忆吗?” 看着面前的那双诚挚而坚定的眸子,文蓁没有多少挣扎便选择了相信。她想这个人的出现,大概真的就是为了帮助自己。文蓁理了理自己的记忆,开始讲述她曾经的故事。 …… 从午后到黄昏,听完女子的一生,程知心中怅然,心里涨涨的,有些难过。 这个女子是让人心疼的,典型的高配女配结局不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有血有肉,不是什么白纸黑字、三言两语的带过。 这个女子是理智善良的,并没有被生活的磨难吞噬,初初醒来就要面对仇人,没有不顾一切的要杀死他;对于自己这样的陌生人,也没有丧失信任。 这个女子又是坚韧有骨气的,重来一次,在这样的年代,面对那样的敌人,亲人又不知道她的经历,说出来也未必信,一个弱女子做出唯一的抗争到底的选择。而不是所谓的识时务,抱大腿,刷敌人好感度,获得敌人庇护。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程知一向认为,有的人纵然识时务,也令人厌恶;而有的人,纵是迂腐,也让人敬佩。 程知想:我大概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我不想规划自己的死亡,我觉着,但凡生前做过有意义的事情,死亡总是有价值的。 第9章 山中樵夫(八) “子归,你说我该怎么做?”既选择告诉了她,就选择相信她。 程知庆幸文蓁是个称职的世家小姐,而非那种养在深闺无人识的类型。文蓁的讲述,尤其这十年间的风云变幻,给了程知详细的信息,对这个朝代也有了全面的了解。文蓁的判断,有些基于信息不对称和视野的局限有失真,而有些却很准确。 这个朝代,少主当朝,外戚弄权,为潘氏。四大世家,一在朝,领文臣清流,平衡潘党,门生故吏遍天下,但缺军权,为董氏;三在地方,一是陇西穆氏,为臣子掌兵之最,兵多将广,士卒悍勇,军备充足,战斗力强,且百姓受其庇护,颇得民心;二是河北陈氏,占地利之便,平原之地,物产富饶,也掌一军;三是宣城文氏,收拢势力,固局燕地。还有其他小势力,在大浪潮中先后闪现。 外戚立身不正,根基系于皇帝;董氏无常军,秀才无兵,乱世需结盟;陈氏有野心,有心无胆,不会做出头鸟;文氏固守一地,不参与乱局;而穆氏,有兵有粮有民心,就差天下大乱了。穆枫正是出自穆氏。 前世,穆枫积极联络各方势力,积极促成讨逆联盟,费心坐上盟主之位,以诛灭潘氏之威,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而此前,穆枫陷入穆氏内斗,许是故意放任,许是势力不够,转而投向文氏。而整合文氏,得到燕地,则是他一路大开大合、顺风顺水的开始。 那这能说明什么?通过文蓁的描述,程知感受到穆枫性格上浓郁的男主风,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独断专行,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条路?而不是一路碾压,直接篡位?好点的,就逼小皇帝禅位? 恐怕是实力不够,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文蓁讲过,穆枫杀穆柏,灭董氏的时候尤其狠辣,其中一点就是董氏曾向穆枫出手,激起其报复欲。如果穆枫转向文氏也算一种挫折的话,而且听形容穆柏手段远不及穆枫,那么,可以推出,穆氏内斗有董氏的推动。代表文臣清流的董氏,尚可逼得男主远走,结合后续穆枫一系列搅局的行为,是不是表明其实天下还不至于大乱?大乱是人工造出来?非是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时势? 要想证明这点,就需要这些年的民生数据了。这个就是文蓁无法提供的了,她看到的先是燕地安生,后是中原大战,并没有直观印象。不过不要紧,这个可以补全。 现在重要的是,“文蓁,你想做皇帝吗?” “啊?”正在等待程知答复的文蓁,听到这句,愣在当场,但见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还是回答了:“文氏平庸,撑不起江山。” “不是有你?我问的是你?” “怎么可能,”文蓁听到愈发惊人的问题,摇摇头,“未曾想过,其实我原来怨过大哥,为什么不能干些,怨过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我想过,这一回重来要怎么做,我想过,我可以向父亲进言,让父亲督促大哥上进,大哥一向不亲近我,是不会听我多说的;我想过,若我是男儿身,知道未来这些发展,就搏一搏,也要抢过文氏的担子。可是,没有如果,我是女子,父亲想给文氏找退路,我只能用来联姻…我是女子,做皇帝,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怎生会有?”文蓁话音愈低,顿了顿,之听得喃喃,似是自语,“何况,世间男尊女卑,就算女子登极,那些士大夫怎会俯首?” 第10章 山中樵夫(九) 程知却听到了后面低语,乐了乐,挺有想法的嘛,是不能而非不愿,缺乏时机,缺乏实力,罢了,也只是问问。 程知接下来,细细讲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断,以及对天下大势的判断。 此方世界,侧重的是世家争斗,权力倾轧。本朝传承不过五代,按封建朝代平均数来算,不过处于中期。而且,并不曾听闻有成浩浩汤汤之势的民间起义,并不曾听闻有白骨露野、饿殍遍地的惨事,并不曾发生大规模的天灾,吏治贪腐也不曾达到拖垮国家机器的地步,也就是说,百姓并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程度。实际上,是中央政令难出,地方阳奉阴违,已有割据的苗头,而名义上仍是士族统治百姓,小宗服从大宗。 纵观历史进程,中央集权是大势所趋,地方割据之风不可涨。然而,治国理政非一日之功,武力征服绝非上策。按如今的情况,改革改良或许比改朝换代更适合这个时代。 何况,穆枫此人,先因一己私欲挑起乱局,后观其敛权掌政,行事作风狠辣,排除异己,动则屠戮灭族,全靠武力震慑,毫无为政者怀柔平衡之态,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姿态,心胸狭隘,刻薄寡恩,绝非仁君明主之象。 既是如此,一无可成秦皇汉武之功的君主,二无天时人和之力,不妨顺应历史进程,待到后世真正的明主出世,若是天下归心,再行朝代更替之举。何况,作为现代人,总是倾向于和平与发展的。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总是伴随着血雨腥风,数不尽的流血牺牲,一将功成万骨枯,苦的总是百姓。 “以上,便是我的意思,你以为呢?”程知看向文蓁,等待答复。 “继续世家制衡,保持现状?” “也不算保持现状,免不了要和其他势力接洽。” “天下太平、文家平安自是我的愿望,再好不过了。不过,我以为,玄门子弟出山,都是为了辅佐君主一统天下的。”文蓁听完程知所言,长舒了一口气,她果真不是帮着他的,她是帮着我的,她是来帮我的,这般想着,心里竟奇异地安宁踏实起来。 “…你话本子看多了。天下太平也是我的愿望。” “当务之急,是要与穆柏联系上,将你所知的以及我们推断出来的属于穆枫的隐藏势力,部分透露给他,并通过穆柏,与潘氏、董氏接洽。穆枫初至宣城,还未见过你父亲,若底牌有失,你猜他会继续打文家主义,还是赶回去救火? 潘氏如今状况犹如烈火烹油,总有明白人能看出来,不然也不会与穆柏联手。我们递上橄榄枝,为潘氏另开道路,有人会心动的。 陈氏有野心,好虚荣,却也识时务,看得清局势,能坐享安荣,也不至于上赶着造反。 董氏,倒是名副其实的保皇党,我们拥护皇室,无界越之心,对上狼子野心的穆枫,他们只会做推手。 世袭封王,高度自治,不知这份诱惑大家接是不接? 文家也该动一动了,辖制北地的雄狮总比固守燕地的世家有话语权。” “那现在?”这人一口一个我们还挺顺。 “现在啊,我可是玄门弟子,会占卜看相,会起卦算命,最重要的是,熟知未来十年大事,能算出文家上下琐事,如此大才,文小姐不引荐给你父亲?” “我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有阴谋的样子…”都是自己告诉她的,当初自己怎么没想到,可以找个人来装神弄鬼… “…无需忧虑,我的大小姐,我是你忠实的追随者,我始终都在。” “你…你…走吧。”耳根红红。 “去哪” “把你引荐给父亲啊,大才…” 第11章 山中樵夫(十) 那日,通过一番恳切深入地交谈,程知收获了一枚盟友,目测坚定可靠。 其后,便拜见了宣城最高长官文氏大家长文瞿。 果真如文蓁所言,其父爱好玄学,信好占卜之流,还是个标准的资深颜控,用人行事颇凭喜好。 对此,程知只想说,干的漂亮。这个画风清奇任性小公举的设定,我喜欢。 这一场友好和谐的召见,充分论证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道理。物理化学小魔术,美颜气质装逼犯,真是居家穿越合纵连横的必要装备。 做足准备,加上有文家小姐从旁指点,子归道长取得了文氏大家长的初步信任,成为文府座上宾,取代了当初穆枫的位置。 事情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穆柏十分上道,在文蓁的指点下,穆枫隐于陇西的势力受到不小的冲击。眼见文府之行并无太大进展,文家上下待自己客气有礼,礼数周全,全当自己是单纯来做客,穆枫心中疑惑而焦躁。 文家继承人平庸,通过观察,文瞿似有寻求外援、乃至待价而沽之意。而自己作为穆氏二公子,出身显赫,少年成名,有才华,有实力,如今蒙难,正是上好的拉拢招纳机会。怎么?是自己料错了吗?还是文瞿另有人选? 还有,当初遇见的小道士,最近倒是和文府走的近,其人也算颇有才学,却查不清是何来头、师承何处?自己还曾对其表露出招纳之意,哪想那厮只是装傻充愣,口风倒是紧得很,这是打算投靠文家?鼠目寸光,文氏只知固守一隅,而自己心怀大志,真是愚不可及。 糟心事一堆,文家没进展,可陇西那边却出了事,穆柏犹如神助,自己的势力不断受到冲击,恐是有内鬼,若不亲自回去坐镇,怕是会伤及根本。 穆枫焦躁地踱了几步,终是下了决断。 一月后,收到穆枫请辞消息的程知,与文蓁相视一笑,“可以下一步了。” ========== 半年后。 “如何?整编军队,肃清北境,如今,文家已是北境实际的主人。穆枫用了一年,我用了半年。” 看着眼前人一副我好厉害,求表扬,求夸奖的样子,文蓁忍不住噗嗤一笑,和这人在一起大半年,真是颠覆了自己对修道者的印象,压根就没有修行之人的清心寡欲、仙风道骨,也不知自己当初怎么会被她的外表骗了。 “哼,还不是多亏了我嘛。”文蓁很好奇,她是怎么说服父亲让自己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的,又是卜卦算命那一套么,怎么问也不肯说,只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天机泄露的还少么… 顿了顿,说道:“收到消息,不出所料,潘、董、陈三家都有意动。而且,穆枫已经把穆柏赶出陇西了,穆柏这个时候大概往京都去了,似是投向潘氏?我们要加快了。” “正常,粉饰太平、维持现状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阶级既得利益,可是可以很团结很妥协的。政客之间的扯皮,文公会搞的定的。咱们友好协商会谈为主,军事震慑为辅,外加有一个穆枫虎视眈眈,不日就会出结果。另外,那个狼狈逃到京都的穆大公子也会出力的。” 第12章 山中樵夫(十一) 年后正月。 圣旨下,宣文、穆、陈三家入京,准备天子亲政、分封功臣大典。 文、陈二家早有准备,接下圣旨,奉召入京。文瞿领三千精骑进京,文蓁、程知随行,文锦留守宣城,北境各地戒严,以防异动。 文家上下一片祥和,坐等分封之后,安享荣华。燕地称王,封号落定,世袭罔替,高度自治,可保文家数载传承。 再看穆家,一片狼藉。穆府上下,都在承受主人的怒火。 “竖子!蠢货!董氏老匹夫不是自诩忠臣,一派清高的吗,怎生会与他口中心怀贰心的乱臣贼子为伍?陈氏,哼,不是一直不甘居于人下的吗,又怎么会向黄口小儿俯首?潘氏,不是一向居功自傲,弄权跋扈的吗,这会子脑子抽了,竟甘心让出权柄,扶持皇帝亲政,也不怕兔死狗烹、秋后算账,到时候夷三族都是轻的?岂有此理!还有,还有,文氏,文氏,是了,是文家,这一系列动作后面就是文家在调停斡旋,什么谨慎保守,什么毫无野心,狗屁,竟是蛰伏不出,打算一鸣惊人呐!” 穆枫听闻圣旨下,各方奉召,顿时怒不可歇,我不过是处理个穆柏,不过是区区平定个内乱,为什么,凭什么,外面就大势已定,呵,问过我了么?问过我穆家了么?一个文家,就想挑动天下大局,也不看看我穆枫答不答应! 更何况,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来坏我大事,文家若有心机手腕,倒是摆明车马,与我穆枫来争夺这天下,我倒敬佩几分,向个孺子俯首,只求荣华富贵,这等人,我却是不屑的… =========== 京都。 “子归,这一路倒是平静,看你之前布防之时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 “小心为上。大事未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程知在心里默念:“我这是防范于未然啊,姑娘,按我的经验,一则剧情的突变与反转都在最后;二则吊炸天的男主一个不顺心,心里一个脆弱,很容易中二乱来的。现在可正是重要节点。” 不过看到女子脸上显露的忧色,程知又道:“不过,穆枫到底是个枭雄人物,不会轻易收手,也不会丧失理智,此时动手,摆明破坏分封大典,是悍然蔑视皇权,是与天下为敌,如今各方向往分封,此事乃众望所归,他不会授人以柄,明面上这么做的。” “但愿。” ========== 京郊,冗长繁复的祭天仪式结束后,开始了今日最令人瞩目的分封大典。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依仗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授以爵位理宜然也。兹特封文瞿为燕王,董绩为赵王,陈裕为宋王,潘霆为楚王。另穆氏二子皆有佳绩,封穆柏为韩王,穆枫为魏王。赐封地,授王爵仪仗,以彰诸君护卫之功,钦哉。” 文氏、董氏、陈氏、潘氏封王,穆氏二子封王,皆大欢喜。 众人出,领旨谢恩,俯首,三呼万岁。 第13章 山中樵夫(十二) “子归,如今尘埃落定,穆枫野心受挫。只是,我忆起前尘,想到文家和他的纠葛,还是不能甘愿,我放不下,怎么办?前世,文家覆灭,子弟尽绝,他狠辣阴毒,连个活口都不肯留。今生,他纵然做不成皇帝,但还是封王封爵,可以娇妻美妾,尽享尊荣,真是不公平。纵是两世,我也不甘。” “娇妻美妾?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你胡说什么!”看着这人这般调笑,文蓁只觉得异常不舒服。 程知见女子炸毛了,想着大概自己踩到人家的伤心往事,玩笑开过火了。古代女子比较矜持,自己也不知为何一下子脑抽,偏提这个茬。 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严肃道:“谁说尘埃落定的,这事没完呢。先不说穆枫的性格处事。就说说这穆氏二子封王,这就是新鲜出炉的赵王干的好事。你说那穆柏何德何能,还佳绩呢,与穆枫一块封王,这穆氏二子在天下人面前可就绑一块了。这样嘛,一来羞辱穆枫。二来这不是推恩令嘛。潘、董二家是在其家族所在地划的封地,算是凭空来的。而文、陈、穆三家是把你们原本的驻地封给你们,相当于给你们正名,过个明面,如此一样,韩王可是生生分走魏王的一块地盘,啧啧。三来就是以后干涉人家内事,师出有名了,残害兄长,韩王求救什么的不要太好用。 姜还是老的辣,董绩那老狐狸,非是要搞/死穆枫这个不安定份子,省的留给子孙头痛。 以穆枫的手腕,肯定也看得出,不至于坐以待毙。就看新的斗争怎么开场了。 你放心,穆枫这种人,要么俯瞰天下,要么不得好死,不会安于富贵的。你有机会报仇的。” “言之有理。子归真是善识人心。子归曾言,是奉师命出山,那如今,你的任务…还不算完成吧?” 看到这亮晶晶的小眼神,程知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自然不算。”再加一句,“我还会陪着你的,只要,只要你…不赶我。” “怎么会?子归甚好,有子归相伴,我很欢喜。”得到答复的文蓁很满意。 ========== “子归,前方是安平镇,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呢。大哥传书告急,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之前穆枫便是经安平入宣城,我们布防的时候竟没察觉到穆枫埋了伏兵。” “吁吁,文蓁停下,不对。”程知脸色突变,临出发前,该做的预防准备排查工作都做了,怕文锦不行,还有文氏老将在。怎么会有遗漏。倒是文氏这个继承人,一直无声无息,并没有什么戏份。传书告急,守将去哪了?情况如何?文锦不坐镇宣城,怎会在安平?文氏无将么,要少主亲临?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使得万年船。 “文蓁,我们等等,前方不太对劲。” “是不对劲,只是,晚了。”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是穆枫,“你们看后面。” 周遭马蹄声渐响,糟了,被包围了。 穆枫打马在前,浑身阴郁,没有了之前的俊美英姿,整个人散发着煞气。 呵,之前还分析过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这会子就出现在面前了。 第14章 山中樵夫(十三) “穆枫,你无故犯我燕地,兵马相持,这是何意?我大哥呢?”文蓁见穆枫在此,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不知前方如何?此事怕不能善了。 “哟,文小姐真是兄妹情深,现在还念着你大哥呢。子归道长,你如此聪慧,不如来告诉文小姐发生了什么呀?” 随着穆枫话语,文蓁偏头看向程知,程知心下不忍,却不得不道:“穆枫,你是何时找上文锦的?什么理由?” “哈哈哈,道长果真聪慧,就是在我离开文府之时啊。道长与文家小姐走的如此之近,文瞿又对你奉若上宾,言听计从。自道长出现后,文蓁参与军政大事,可是活跃的很呢,文瞿默许的态度,保不齐就是道长你哄骗的成果呢。一边是平庸无能的长子,一边是有玄门护持的能干女儿,文公万一真有所偏向呢。尤其这个女儿参与促成了分封大事,声望猛涨。”说到这里,穆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那文锦身为男儿,岂能屈从于妹妹呢?我助他除去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道,他欢喜都来不及。自是大开关门,邀请我进入腹地。若非我往前走了些许,你们岂不是要跑了。” “胡说八道!”文蓁怒起,打断了穆枫的洋洋自得,“穆枫!你少做挑拨,若如你所言,此时文锦人呢?吾父名门之后,师从大儒,最是尊礼,男女有别,我与大哥手足兄妹,我,我岂会有碍于他?大哥又怎会不知?竟会受你这等人随意离间?你当我文氏如你穆家,不讲礼法,无上下尊卑吗?” “你!哼!”穆枫拂袖,“我陇西子弟,讲究强者为尊,能者居之。穆柏软弱伪善,无能无为,不过空占嫡长之名。不过嘛,你一女子,倒也是。大概是文锦太过无能,连个女子也猜忌。” 哼哼两声,面带鄙夷,“我不与你多言。文锦那个懦夫,明明想杀你,却不敢亲自动手,连个面也不敢露。你若还有疑问,下了黄泉给你的好大哥托梦吧。 说罢,转向程知:“子归道长,穆某一直很好奇,道长你究竟是何来历?我们初见时,你所言究竟何意?” 顿了顿,穆枫复述起当日程知所言:“‘小人本在山间以砍柴为生,有幸蒙仙师恩赐教导,加以点拨,收为记名弟子,仙师让我唤他道长。仙师有言,他日前卜了一卦,算出真龙出世,真龙身负大气运,将涤清荡浊,成就一番大业。并令我于此处等待贵人,为贵人指路,并随侍贵人身侧,以完成入世历练。’嗯?真龙何意?你可解释?刘!姑!娘!” 原来竟是这样,穆枫咬着自己不放,竟是源于当初一番言语。不愧是可以当男主的人,记性真好。只是自己行事谨慎,与文蓁坦言结盟后,便告知文蓁自己俗家身份,并将母亲接到文家势力范围内,且好生嘱咐过村民,串过口供,告知他们有事可向文蓁求助。却还是被穆枫抓住漏洞。终究是自己行事天真,不知是否有无辜村民受累。 定定神,迎着一番惊疑的目光,程知开口:“竟是如此。魏王不尊皇命前往封地,不与韩王联络兄弟感情,不与赵王好生叙旧,却点明兵马,进犯燕地,为的是,问贫道,谁是真龙?魏王,你可是才要好好解释!” “你休要砌词狡辩,我今日围了这,就不打算留活口,你乖乖回答我,我满意了,给你个痛快。” 第15章 山中樵夫(十四) “穆公子好气魄。既你如此好奇,那我就告诉你。我当日所言,并无虚假。只是,未曾说完。”,程知顿了顿,边慢慢打马上前,并示意旁边的文蓁跟着自己。 “我本山中砍柴人,得玄门长老指点,是真。”略过自己女子身份,“家师卜卦,内容也属实,只是,还有后文。家师云:此子身负大气运,一身系天下安定,可惜,却失之暴戾,孽障缠身。家师嘱我观之,若此子心怀苍生,有德行,能爱民,则随侍左右,辅佐其成真龙,劝诫其仁慈,劝阻其杀戮。若此子有碍世间清平,暴戾无德,则不过伪龙,吾辈当阻之。吾玄门一脉,不为君主,只为百姓。” “而你,穆枫,你初见我便有杀意,你以为我不过山间指路人。若我当真为你指路,为掩盖行踪,你是否要杀我灭口?擅杀无辜,是为不仁。 你暗藏势力,隐入文府,是否想窃而取之?你行此阴私之事,若成功掌控文氏,可会善待文家人?亏你少年从军,一点军人秉性也无,只知玩弄阴谋,此为不义。 你身为臣子,主少臣疑,朝臣弄权,结党营私,你不思为君分忧,不忧百姓疾苦,反而因一己私欲,一心谋逆,搅乱朝局,此为不忠。 你为揽权,排除异己,不敬长者,欲杀亲兄,此为不孝。 你挑拨潘氏,利诱陈氏,欲乱天下,岂有仁君之姿? 你欲收服文氏,不思坦诚相待,尽行小人之举,又岂有明主之象? 你上不容兄长,下不许诤诫,心胸狭隘,刻薄寡恩,岂能令人信服? 山间路人,何其无辜,好意指道,险遭加害,你便这般视百姓如蝼蚁?视庶民如草芥? 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怎可配称真龙? 你这等暴戾无德心无百姓之徒,怎可得我玄门弟子辅佐?” 程知一步步向前,一句句激怒这男人,眼见他青筋暴起,将要拔刀,说时迟,那时快,“文蓁,过来。” 此时后路已断,倒是前方,穆枫并无多少人马,穿过安平,即是山路,有本尊本能在,不如一搏。 程知一把拽过文蓁,置于马前,猛抽马鞭,冲过前方数人,打马远去。 此时,穆枫反应过来,更是怒火中烧,“追,给我追,我他娘的要活剐了她!” 穆枫调转马头,紧随程、文二人之后。 安平镇小,街头见街尾,眼见那两娘们要窜入山林,不见踪影,穆枫果断下令,“放箭!放箭!都是死人啊。传我令,取其首级者,赏银万两,升三级!能生擒者,赏黄金万两,赐爵!” =========== 正当时。 “咻!咻!”一阵箭雨四面八方而来,穆枫身后倒下一片。 “谁?” “何方贼子?犯燕王属地,还不下马受缚,引颈受戮。”随着一身断喝,只见四周□□齐架,层层人影,黑压压一片。 “文锦?!竟然是你?”发觉被包围的穆枫,眼见前方出现一个眼熟身影,正是自己之前瞧不上的怂包,文氏公子哥儿。 “文锦,你没见你家妹妹和那个臭道士跑了吗?还不快去拦住她们?”穆枫察觉不好,双目圆瞪,大声喝道。 “啧啧,魏王殿下,穆二公子,嘿嘿,你这个呐,最大的毛病,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真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么。” 第16章 山中樵夫(十五) “我文锦,堂堂文氏嫡子,需要怕我妹妹和我争位子?穆枫,这蹩脚的理由,也就你会拿来用,你也还真信了我会上你的当。 你说说,我要是放了你入关,杀了文家小姐,尤其我爹最近还挺宠她,被查出来,我会有什么下场?再说,以你的德性,贪婪无度,大老远来,杀两个人就走,你觉得我信?谁信谁傻。 我猜猜,要是文蓁死了,你是帮我掩盖痕迹,以此相要挟呢?还是准备捅出去,让文氏内乱呢?境外大概埋伏有你的兵马? 嘿嘿,不过嘛,你魏王都送上门来,我文锦也没有理由不收啊。穆枫,你身为朝廷新册封王,不回你自家封地,反而带着兵马来我燕地,不遵圣命,是想造反吗? 反正只要你和你这帮子人马死在燕王辖下,那可就死无对证,百口莫辩啦。想必其他王爷,尤其是你那兄长,一定会很乐意帮你定罪的。 我放着诛杀叛逆这样的大功劳不去领,盯着我妹妹有什么意思。你可是名扬天下的穆枫,杀了你,爹还会觉得我无能平庸?天下人还会瞧不起我?” 穆枫至此,方才发现自己竟是看走了眼,没曾想这等废物也会生出胆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能做出这一番行事。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想自己自诩英雄,岂能死于这等小人之手。 穆枫平复下怒火,冷静下来,开口道:“文公子,之前恕枫眼拙,一叶障目,未识公子大才。只是,公子既有如此本事,便只甘愿居于区区燕地,做一个燕王世子?江山如画,美人多娇,公子不若与我联手,共取那倾天权势,泼天富贵,岂不快哉? 那黄口小儿,凭何端坐高位?先至外戚乱政,后使地方割据。如今封地已成,名份已定,中央政令何处?当使英雄力挽狂澜,扶正国祚,中原一统方是正道。放眼天下,均是短视之辈,唯有公子与枫,可行这英雄之举。公子取文氏,在北;我领穆氏,在西;你我联手,天下兵力无出其右,必可直取京都。” “好,好,好,魏王真是能屈能伸,善鼓人心。这番宏图伟业,说得我都动心了。”文锦双手拍掌,面露笑容。 “理应如此,那我等…”穆枫听得回应,心上稍松。 “只可惜,这至尊高位只有一个,天下英雄也唯有一人。我并不打算与你联手,我只想,要你的人头。” “你说什么?文锦,你疯了,你莫不是太自以为是,以为文氏一家可抗衡天下?我穆氏陈兵 境外,我若有意外,穆氏必与你鱼死网破!” “哈哈哈,你真是死性不改。你以为我会与虎谋皮?你穆枫进犯我文氏封地,杀我文家小姐,我文锦替妹妹报仇,向穆氏开战,不是师出有名?其他几家必定隔岸观火,乐见其成。我刚才可是瞧见那马儿奔驰,一路上血迹斑斑呢。等解决了你,我就去给我那可怜的妹妹收尸。” 见到穆枫骇然瞪大的双眼,文锦愈加高兴,放声大笑。 “啧,我文锦可不会自诩什么聪明人,所以,我就记得一点,不要听所谓的聪明人废话。给我放箭,送魏王上路。” 第17章 山中樵夫(十六) 那厢,程知带着文蓁,穿过镇子,踏上山路,凭着本能择路,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身下名马脚程快,也许是穿越光环起作用,渐渐听不到追兵的马蹄声。 荒芜幽静的山道上,似是只有机械的马蹄奔跑声和马鞭挥动声。程知早已力气殆尽,这会子心神一松,整个人便跌下了马背。 文蓁倚靠在身后人的怀里,突然背后一空,回头,竟看到了让她目呲欲裂的一幕。见到程知落马,文蓁毫不犹豫翻身下马,奔到程知身侧,马儿无人操纵,向着不知名方向跑远,很快便不见了。 “子归,子归,你怎么了?”文蓁扶起程知,右手触及程知背部,只觉入手处一片黏腻濡湿。收回手,只见手掌一片猩红,背部正/插/着三支箭,伤口仍在渗血,袍子已是被染红。 “子…归…,你应我声啊,你别吓我…”文蓁双手发抖,只觉得抱不住眼见这人。 “咳…咳,文…”程知回过神,急急应了声,大概伤了肺经,张口咳出血来,“文…蓁,咳…,有一箭射/中了背心,正中要害,我…” 文蓁急忙打断,“子归,你别说,我们赶紧的,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你不是玄门弟子吗,你会不会医术,你身上有药吗?” “咳…,玄门弟子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会,什么都准备好,文蓁,其实,其实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呢,那我又是谁,罢了,这身份就挺好,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不是什么玄门长老高足,我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小弟子。生死有命,人固有一死,你…文蓁…你别太难过,我遇见你,很高兴…你是个好姑娘…” “不…” “你听我说!要小心文锦! 他若是…与穆枫勾结,要害你性命,安平应…还有…大量兵马,我们…一路行来…却只见到…穆枫的人,他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不忍亲眼见证…穆枫杀你,把安平拱手让给穆枫?还有,之前…我们布防,安平安排的是…文氏老将,现在…守将去哪里了?是被…文锦引开?还是…倒向了他?无论...哪种,都说明…文锦并非…并非你印象中的…无能公子哥。何况,才华…能力与…阴谋…野心…并无必然联系。再…没本事,也息不了…一个人…想搞事的心。 还有,刚才,我有…注意到,追兵大概是…在我们进入山林时,逐渐无声的,我猜,是…有人挡住了,这个人,很可能…是文锦。 你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相信文锦,你在这等着,藏好。马儿跑开了,身上还有血迹,说不定能引开不少人。你往山林深处走。若是…若是,等会看到文锦的兵马,你不要被他发现,就悄悄回宣城,找你爹,你记住,和你爹说,穆氏之鉴在前,难道要文氏重蹈覆辙?你要见到第二个穆枫吗?” “子归,子归…” “别哭,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保重…”我这般死去,好在护住了你,你好好的,我也就心甘情愿了。 系统,这算有价值的死法吧?我大概还挫败了几个人的阴谋,运气好,大概还维护了世界和平?…… ========= 后记: 圣旨下: “奉天承运 皇帝敕曰:今有燕王子文锦平叛有功,诛灭罪人穆枫,穆氏身受皇恩,不思图报,朕褫夺魏、赵封地,重设郡县,穆氏废为庶人,按律论罪。封文锦为忠国公,入朝参政。封燕王子文蓁为燕王世女,钦哉。” 第18章 山中樵夫(十七)完 宣城,燕王府。 “恭喜啊,忠国公。”文蓁笑着向即将离开的兄长道喜。 “为什么,父王。”文锦不看文蓁,只直视自己的父亲,燕王文瞿,“儿子是文氏子,离开燕地,无兵无权,此去京都,任人摆布,犹如质子。父王,你该知道儿子不是众人传言的这么平庸,你为什么要选她?”直至文蓁。 “锦儿,你也说了,你是燕王之子,有燕一日,朝廷便不敢动你。”文瞿看向自己这个儿子,这个最终被自己放弃的儿子,“我文家,需要的是能保全家族、传承荣耀的继承人;而不是自作主张,不懂孝悌友爱,野心勃勃,会拖家族下水的子孙。穆氏之鉴在前,难道要我眼看着文氏重蹈覆辙?你要我见到第二个穆枫吗?蓁儿命中富贵,能兴旺家族,是天定之人。我意已决,你无需所言。此后,你自保重。” ========== 三年后。 “蓁儿,我已选定嗣子,记在你名下。” “父王?为何…” “你很疑惑? 子归道长曾与我说,他师父为他起卦,算出他有情劫,且为死劫。他下山,一为完成师门任务,二为渡情劫。他之情劫正是你,他说,你命数与文氏系于一体,而当时时逢乱局,文氏身涉其间,而你也受影响,命中有难。哎,后来他果真为你而死。 你若忘不了他,为父也不会强求。毕竟你们有宿世情缘,为父自当顺应天意。嗣子之事,为父也请了卦,此子有利文氏,你不必担忧。” 这就是当初父亲默许自己接触军政、自己好奇却得不到答复的理由吗… 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小弟子,这理由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这等事也是能胡扯的么… 婚姻,子嗣,你竟是连这个都替我想好了么… 子归,我该拿你怎么办… 情劫,情劫,这倒是真像劫数了… ========== 宿主死亡,宿主成功达成成就,请宿主开启系统功能。 程知上一秒还躺在姑娘怀里和人家告别,下一秒睁眼却来到一个白茫茫的空间,耳闻这熟悉的声音。 是了,自己任务完成,已经死亡一次。就不知道自己死后,那姑娘怎么样了。 宿主可以开启系统功能。宿主有权限查询小世界资料。系统功能可随时使用。 程知默念开启,查看系统界面。 系统走的是简约风,只有属性、权限、功法、技能、物品五栏。 点开属性:死亡价值:1;死亡意志:1;生存价值:5;生存意志:1;转化率:1;因果度:9。 嗯?死亡价值、死亡意志、生存价值好理解,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只是这数字是怎么算的?这不是追求死亡的系统?怎么有生存价值?还有,生存意志是啥玩意?难道是指我摆脱了原主原本的死亡,就有1?那这个转化率,怎么是数字,为啥不是百分比?这是转化什么?难道是生存和死亡?生了死,死了生,搞的和轮回差不多?因果度,是不是我改变了文蓁的命运?这是指我在小世界做出的脱离原轨迹的结果?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用,下个世界多试试好了。 点开权限:查询已死亡小世界后续;查询下一小世界主线(需充值);查询下一小世界人物(需充值)。 哟,感情还有剧情,比这个世界光靠猜好,这个世界,若不是遇到文蓁,幸好是文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发展呢。 需充值?用属性值充?哪个?已经历的大概免费?那等会看看文蓁怎么样了。 点开功法:生死决。三个黑金大字,余者,啥都没有。 听起来挺高大上,参悟生死的,莫不是修真功法,以后有修□□,这么危险。可是,怎么看起来像只有封面没有内容呢? 点开技能:空白,啥都没有。 点开物品:本地和商城,本地灰色的,商城白色的,咦,都点不动。 灰的是手头没有,那白的什么意思?技能和商城?按理应该有啊? 点击查询已死亡小世界后续,竟是视频快进?好高端。 程知看见自己死后:穆枫身死;文锦远去;文蓁继承燕王王爵,替本尊母亲养老送终,子孙绕膝,荣华一生;百姓生活继续,没有大型战争爆发…一切都好。 第19章 侯府嫡女(一) “唔…”程知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思绪慢慢回笼,这是进入新的小世界了。 稍稍缓了缓,程知感知到自己浑身乏力,喉间干涩,口腔泛苦,正平躺着,身体的触感倒是柔软丝滑。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掀开被子,丝质中衣,绸缎锦被。拂起幔帐,下地,精致绣鞋,雕花桌案。前方,是梳妆台和镜架。看来,又是古代背景,身份应该还不低,此处应是女子闺房。 倒了杯水,冷的,略抿几口,喉间没那么干涩。走向镜台,是铜镜,映出的是个明眸皓齿的清秀佳人,只是很是憔悴。 坐下,开始接收记忆。 ========== 本尊是平康侯府大小姐,现任平康侯嫡长女,程青瑜。姓程,这次倒是本家了。 平康侯府以武起家,传承数代,家大业大。先祖有护驾之功,上任平康侯更是从龙功臣,颇受天子宠幸。算是大邺朝排的上号的世家贵族。 现任平康侯程靖,是上任平康侯嫡长子,侯府世子,平稳袭爵,并没有什么波折。程靖有庶兄弟若干,均在侯府生活,在朝领有职差。 程靖为世子时,娶妻张氏,育有一女,即为嫡长女程青瑜。张氏产后,身体虚弱,缠绵病榻,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独女。 一年后,平康侯程靖续娶静安伯宋章幼女。宋章长女入宫为妃,诞下一子一女,长子昭王陈恪,次女福安公主陈文蓁,位晋淑妃,宠冠后宫。 程大娘子在快三岁时,迎来了她的继母,在四岁多,迎来了一双弟妹。继母待程青瑜,生活上倒是没什么苛待,面上也是一副慈母样子。 前几日,正是静安伯夫人五十寿辰,程青瑜随继母及其一双儿女一起前往静安伯府贺寿。而此行,正是其一生苦难的转折点。 那一日,程青瑜在席间偶然见到昭王陈恪独行背影,便想跟上去,只悄悄看他几眼。 昭王文才出众,精于试赋,书画双绝,素来得大儒夸赞。其诗作流入民间,得无数才子追捧。程青瑜也是其中一员,她爱慕陈恪才华,又因出生平康侯府,见过昭王其人,俊朗儒雅,温润亲和,早已是芳心暗许。此刻见着人,虽碍于女子矜持,不便主动招呼,但也不禁想跟去多看几眼。 哪曾想她身旁的妹妹竟是碰着杯盘,将水洒了程青瑜一身。只得无奈放弃,随伯府婢女前去更衣。 这一去,便出了大事。 程青瑜正更衣之时,却不知从哪来的一个男子突然推门而入,竟是看到了本尊的身子。而此时,本应守在门口,却不知怎的让这男子进来的婢女出现了,竟是尖叫一声,引来了好些闻听动静而来的贵妇贵女,这其中,就有本尊那个妹妹。 之后,程青瑜被带回侯府。哪想到与其一同出府的妹妹程青璇,竟表现的出奇愤怒,添油加醋地向平康侯叙述当时的情况。指责程青瑜尾随昭王不成,竟又与另一名男子幽会,有伤闺誉,破坏侯府名声。平康侯大怒,当即对程青瑜家法处置。 而后,过了几天,那个看到侯府小姐身子的男子,与昭王陈恪共同登门。原来此人乃是昭王府上清客,名唤秦怀远。据说很得昭王看中,平常多与昭王谈诗论曲,也是此届举子,名次颇为靠前,正在等待吏部授官。秦怀远此次登门,便是为求娶平康侯府大小姐程青瑜。 秦怀远出身寒微,若是平时,胆敢肖想侯府嫡女,程靖定是要将其打出门的。只是此番之事,闹的委实过大,在场许多贵妇贵女都已看见,恐怕程青瑜很难再找到门当户对的世家子。何况,此事关乎侯府名誉,也影响其他未出阁女眷声誉,应尽快解决,宜早不宜迟。 这秦怀远,长得还行,斯文有礼,不卑不亢,也颇有才学,是个官身,又有昭王保媒,条件也算不错了。程靖思索一二,便答应下来。 而那厢,程青瑜得知自己已是被许了婚事,对象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看到自己身子占了自己便宜的男子,知道那个男子是个寒门举子,还是昭王府上清客,是昭王亲自来侯府保的媒。整个人如遭雷劈,一下子傻了。 这时,程青璇又上门来冷嘲热讽,不但将秦怀远提亲、昭王保媒、程靖许婚的场景描述地绘声绘色,还说道‘姐姐不是思慕昭王么,如今嫁不成王爷,嫁他府上门客也好’… 程青瑜伤心难过,也不知自己怎会遭到这等祸事,便浑浑噩噩上了花轿,嫁给了秦怀远。 婚后倒是有一段好时光,秦怀远虽出身不高,但温柔体贴,颇具文才。事已至此,程青瑜倒是歇了心思,打算好好过日子。也是从秦怀远处得知,他那日误入,是有人相唤。后又闻圣上赐婚,昭王陈恪与平康侯府二小姐程青璇完婚。 前后种种,程青瑜哪能还反应不过来,导致自己如今局面的正是自己的异母妹妹,昭王妃程青璇。她看出来自己对昭王有意,她是故意的,是她设计的,真是我的好妹妹,程青瑜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好在夫君争气,短短时日,连升数级。 程青瑜正想着日子越来越好,却不知好景不长。随着秦怀远官职升迁,他也开始贪花好色。生活落差,后宅争斗,夫君磨磋,逐渐耗尽了心力。而最令自己不能接受的,是侯府放弃了自己。 在最为艰难的时候,程青瑜曾几次向侯府求助,却只是了无音讯。父亲是始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伤了侯府颜面吗?父亲是不是只把自己当做侯府污点? 程青瑜也曾想过是不是继母从中作梗,也想过法子单独面见父亲,可是只得到父亲冷漠的背影。 程青瑜成婚后不过三年多就病逝了。缠绵病榻之时,本尊回首一生,竟不敢相信,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竟没有人真正在乎过自己。有悲愤,有不甘,有茫然,有认命,终是合上了眼。 ========== 而此时,正是程青瑜更衣事件发生后从伯府返回,正欲行家法之际,大小姐便昏了过去。程知便来了。 呵,这姑娘确实挺惨,所以这次是宅斗篇么,渣男、继母、姐妹,元素挺齐。只不过,这个我可不擅长。 第20章 侯府嫡女(二) 只不过,本尊的记忆,却还有疑点。妹妹一届闺阁少女,怎么安排的整件事,又有谁在幕后?再看这个男人,看这男人做派,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届寒门举子,能得当朝受宠王爷赏识,能攀上侯府,短短几年平步青云,这份心机手腕,便不可小觑。 那么,娶本尊是为了侯府,透露甚至引导本尊认为是妹妹做的又有何用?那时本尊对秦怀远已是颇为死心塌地,解释当年还有什么意义?何况怎么早不解释,偏要趁着昭王大婚?看上去就像有阴谋的样子。 哎,还有,本尊可真是个闺阁小姐,一堆记忆,也没有关于本世界势力分布和当权者情况的。只知道老皇帝体弱多病,昭王优秀,还另有皇子若干。真是,若是文蓁就好了。不对,是文蓁才不好,嫁什么人,文蓁是个好姑娘,我怎么能盼望她遇人不淑呢。 恍然间,程知倒是想起了系统,系统不是可以查询世界主线了嘛。 呼叫系统,查询小世界主线。 查询成功。本世界主线发放,请宿主查收。 程知听到查询成功的提示,扫了眼面板,发现查询世界主线那栏竟是灰了。 那么,这是说明这查询世界主线是只能一次?还是属性值充完了? 再点击查询属性值,看消耗的哪项。咦,怎么只剩因果度9,没变化,其他属性呢?去哪了?难不成查询世界主线一次就要消耗除因果度外的所有属性值?还是,就是消耗那几项,只是具体怎么消耗不能查,只能猜?若是没消耗完,总不至于再查不了吧?或许是有冷冻期?那过一阵再试试? 弄不明白,很多可能性,还要继续观察。 默念接收信息… ========== 这次的世界是个南北朝对峙的时代。同历史上典型的南北朝时期类似,北朝兵马强健,环境较为艰苦,经济有赖农耕;南朝商业更为发达,物资丰富,但缺乏战马,兵不好战,战力稍弱。大邺正是南方朝廷。北朝称为大周。 本世界的关键人物,嗯?竟是秦怀远。主线叙述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秦怀远出身寒微,但性好钻营,颇有手段。少时求学,便想方设法打听县、府长官的行文喜好和风格,使劲手段拿到当地一把手流落出来的手稿,私下大力练习官员字体,颇好钻研往年考题。其人善模仿,性聪慧,很快在县、府两试中脱颖而出,取得功名。 /#咦,这倒是不错,刷历年真题,琢磨命题人,猜题押题,连模仿字迹讨好人都能想到,还能做到,应试理念这般先进…# 后进京,闻昭王见宠于帝,喜爱文士。遂苦心研读诗赋,月余便在京都闯出一番名气,以辞藻精美、行文华丽闻名。昭王闻士则喜,亲往招纳,秦怀远自此投效昭王,逐渐被昭王倚为腹心。 /#啧,手段非凡呐…寒门士子出头难,晓得另辟蹊径,投上所好,还能做到顶尖,做出成果,这等想向上爬的勃勃野心,若有机遇,必是个人物。当然这并不是很符合自己的喜好,自己果然还是向往那等慷慨豪迈、浩然正气的义士。# 某日,秦怀远随昭王赴宴,偶然得见席间两贵女因昭王而生龌龊,茶盏打翻,一女衣裙打湿,离席。秦怀远目测位次,确认此二女应是平康侯府小姐。 思绪翩翩,秦怀远意识到平步青云的机会可能到来。瞬间下定决心,准备殊死一搏。离席小姐很可能是去更衣,若是为外男撞见,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名节有损,…,那么,成,可一步登天;败,自己不过一穷小子,踏入伯府,迷了眼,走岔路也是可能,只要自己咬定无辜,昭王耳根子软,又一向惜才,必会护自己一命。 /#看到这,程知果断路人转黑。真真无耻小人!又是想靠女人上位的渣男!且恶毒之极,竟为荣华富贵、一己私欲,要毁人一生。你是不会死,可若是那女子家风古板,岂不有性命之危! 夺人清白,而后以流言相挟,真是好心机好谋算,畜/生!何况结合本尊后来遭遇,这厮得手之后,不思愧疚补偿,好生相待,却是将本尊生生磨磋致死。程青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等豺狼盯上。不过,如今既然换了自己,那么,呵呵。# 第21章 侯府嫡女(三) 后面自不用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秦怀远还是避开人群,尾随而至,并以平康侯府小姐的名义引开门口婢女,成功达到目的。加上程青璇这个神助攻,竟是不可思议的真的娶到平康侯府嫡长女,成为侯府女婿。 然而,事情发展并不如预期,世家排外,秦怀远虽娶了侯府贵女,却没能被贵族圈子接纳。侯府也并未对其仕途提供多大帮助。 而此时,皇帝大限将至。皇帝素来宠爱昭王,意嘱昭王继承大统。昭王性情柔和,不喜武夫粗鄙。而平康侯以武起家,势力多在军中。秦怀远揣摩上意,玩了一出以疏间亲。 秦怀远摸清了平康侯后宅关系,对妻子温柔体贴,通过妻子打探出平康侯行事,屡屡向昭王进谗,使得昭王认定平康侯乃一介粗鄙武夫,贪图美色,攀附媚上,对原配母女不慈,人品不堪。也成功离间了昭王与外家静安伯府,给昭王留下外祖宋章识人不明的印象。 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在平康侯与北周作战的关键当口,透露军情与北周,致使平康侯惨败。至此,昭王再不信任程靖,而是待秦怀远愈加亲厚信任,隐为昭王跟前第一人,此后数载,官运亨通。 三年后,昭王继位,秦怀远为天子近臣,权倾一时。 然则,不久之后,北周南侵,北人厉兵秣兵,准备充分;反观南朝,上位者忌讳兵事,打压武将,一时竟非北朝一战之敌。陈恪否决主战派求战,一力议和,割地赔款,北周暂时退去。 而此时,大邺境内,自南北交境处,大规模起义爆发,北周趁机于次年重新南下,此战直至京师脚下,陈恪方才匆忙举兵御敌。陈恪命秦怀远为大将军,统帅五万禁军兵马,并号令各地救援。各地兵马尚未组织完毕,秦怀远便转身带着五万兵马投敌。 而后,秦怀远竟发表了一篇载入史册的檄文。直指邺皇陈恪昏庸无能,不思国事,残害百姓,边境遭逢时疫,竟下令直接屠城,历数其十宗罪,言辞犀利刻薄,气势雄浑壮丽,为后世檄文典范。 后北周破城,陈恪*殉国,平康侯府满门战死。北周迅速占领都城,捕杀不降者,镇压起义,南朝大地,血色弥漫。而秦怀远凭借投效之功,成为新朝的政治招牌,位极人臣,安享新朝富贵。 /#这已经不是人品低劣,毫无廉耻可言明的。这分明是卖国求荣,卖主求荣。昭王不堪为帝,可待秦怀远确是信任有加,他却毫不犹豫地背叛,反身便把利刃对向昔日之主。大邺国土养育了他,他却带头打开国门,迎接侵略者。此贼罪行,罄竹难书,万死难恕! 何况,屠城?这是性情温软的陈恪做得出来的事?说是秦怀远做的,我程知倒是信!# 本以为秦怀远只是人品恶毒,没想到竟是如此禽/兽不如。程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程知愤怒之下,只见手中茶盏碎裂,回过神,望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 “竟是如此吗?那我就用这次来试一试。秦怀远,你真是幸运之极。” 第22章 侯府嫡女(四) 平康侯府正堂。 “臣程靖恭迎昭王殿下。” “程大人免礼。本宫今日登门,是为友人。 我身旁这位,是秦怀远秦公子。怀远此番是特地前来请罪的。日前,静安伯府寿宴,怀远误入后院,冒犯了府上小姐,他心下愧疚难安,故而央本宫出面,前来拜见侯爷。” 秦怀远见状,上前一步,俯首一揖,言词恳切,“学生秦怀远,见过平康侯爷。此前意外,连累小姐名声,学生万死难恕。” 抬头,“然则,小姐千金贵体,纵搭上学生性命,也不抵万一。今日前来,一则向侯爷请罪,二则,有一事,还望容禀。 当日学生惊鸿一瞥,有幸得见小姐风姿,倾心不已。事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中皆是小姐身影。如今只好央了昭王殿下,厚颜高攀,恳请侯爷成全。怀远倾慕大娘子,若是侯爷首肯,怀远自当待小姐如珠如宝。” “程大人,秦公子一片真心,虽出身寒门,却好学上进,才华出众,也有官身,实乃少年英才,堪为良配。既然事已至此,为表妹名声计,侯爷也不妨成全。想来侯爷并非那等嫌贫爱富之人。” “额,这…”,程靖噎了噎,心想昭王真是天潢贵胄,口无遮拦。不是传言昭王才华倾世的么,照他这么一说,感情侯府不接纳一穷酸为婿,就是嫌贫爱富了。 又看了一眼秦怀远,皱眉思索,这秦怀远,长得倒是一派斯文,举止也颇有礼,虽说出身低了些,但本人有考取功名又得昭王看中,而如今皇帝体弱,昭王最有望继承那个位子…于是沉吟道,“容臣考虑一二。” “哦?不必考虑了。”一个凛冽嗓音插/入,堂上几人回过头,只见一人青衫束发,步履蹁跹,逆光而来。 “瑜儿,你怎会过来?还这副样子?”程靖本就一腔怒火,此刻又被人打断,眉头更是蹙起,只是压下不发。见是青瑜,面色一下铁青,语气冷冽。 “表妹,几日不见,你竟是如此憔悴。你且好生休息,其他事自有你父亲和表哥做主。”陈恪见青瑜走来,轻轻皱眉。 秦怀远正忐忑等待平康侯答复,此刻见到青瑜,却不由一愣。这位侯府贵女似是与上次相见颇有不同?目光锐利,似有锋刃,盯着自己? “见过父亲。见过昭王殿下。”程知迈步,踏入正厅,微微颔首,直向秦怀远而去,距离五步而止。 “放肆!”程靖见这个闯了大祸的女儿,不思悔改,大喇喇地走进正堂,目中无人,也不行礼,直向一个外男而去,顿时忍无可忍,便是要当场发作。 “秦怀远,呵”,尾音轻扬,带有一声轻笑。 秦怀远见程大小姐直直走向自己,一时愣在当场。可一向警觉的自己,这时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危险。伫立原地,听到那女子唤了自己名字,然后便见白练闪过。反应过来,便感到脖颈一沉,凉飕飕的触感,一柄白刃压在自己颈侧。 眼见面前女子,左手背后,右手平举,刀锋贴在自己脖颈,执刀之手莹白如玉,却未有分毫颤抖,眼神清明,嘴角微挑,面含讥讽。 第23章 侯府嫡女(五) 变故突生,在场的人都呆愣了住。过了数息,还是秦怀远本人率先缓过神来。 “程小姐,这是何意?秦某确有得罪之处,今日专程上门赔罪,任由侯府处置,不敢劳小姐亲自动手。小姐闺阁女子,千金之体,若是为此等凶器所伤,便又是秦某罪过了。” 话音落,陈恪也急急回过神,这是表妹?表妹一向温婉和煦,怎有过如此举止?拿刀相胁,岂该是女子所为?青瑜怎会有如此举动?莫不是前日刺激受大发了?待会可要与怀远交代一二,莫要往心里去。 “表妹,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放下?你一侯府贵女,持刀行凶,像什么样子。” 这会子,程靖也反应过来了,却产生了些许的微妙感,这是他女儿?这真是他女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程家军伍起家,程靖也是经沙场、知兵事的人。眼瞧这架势,这动作,竟让程靖看到了沙场宿将方有的睥睨,而且,这手,这持刀的手,这般时间,竟抖也不抖,稳若磐石。莫不是这女儿还有功夫在身?我竟忽略后宅至此么?思及这许多,程靖倒是没有及时开口。 程知环顾一周,将各人反应收入眼中,眉梢一挑,微微一笑。真不愧是心机深沉型男主,这心理素质,这反应能力,刀架在脖子上也没变色,还能侃侃而谈。只不过,秦怀远,你碰上了我程知,你就再没机会做男主了。 /#对于这种弯弯肠子绕几道,肚里满都是黑水的款,比心机,比手段,拼计谋,着实心累。一力降十会,是最为痛快的了。你不是心机深沉,你不是满腹阴谋,你不是擅识时务?可惜,你没有命去使呐。 啧啧,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切在还没开始前结束,什么手段都还没来得及用,是不是很不甘心呐。哦哦,不对,我好歹是熟读唐诗三百首的人,这诗不是这么引用的。# ========== 回忆刚才,程知愤怒之下,捏碎了手中茶盏,而且是碎成渣渣,脑中片断闪过,电光火石间,程知想到了系统界面的那些空白。 打开界面,果然,技能栏多了一条,初级武技。而因果度减为8。 什么是空白?是没有具象,没有形体,任凭意念,心动而行动。方才程知心生杀意,就想摁死那个卖/国/奸/贼,于是手中握着的茶盏便碎成了渣渣。 那么,其他空白处呢?是不是同理可推之? 默念,本世界平康侯府普通刀刃一把。 打开物品栏,普通刀一把。查询属性,因果度7。 很好。 ========== 程知解锁了系统一个新功能,加上对上个世界所得属性值的推测,倒是萌生了一个试验的好想法。 翻看本尊记忆,程青瑜其人,生母早逝,并没有什么印象。 其父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倒也耗尽了孺慕之情,记忆里只剩下冷漠的背影。 不过看完世界主线,倒是能了解一二。想必是程父认为,是程青瑜帮助秦怀远对付自己,出嫁从夫,竟不顾亲父,遂也不认女儿。只是未查明真相,就直接放弃亲生骨肉,也没采取任何措施,实在称不上是什么好父亲。 至于继母和妹妹,本尊怀疑过,怨恨过,可最后却没什么执念。 换言之,程青瑜对这个世界,有的只是对自身命运的茫然无助,却并无牵挂。她不像上次的刘大,有亲情,有母亲放不下。 第24章 侯府嫡女(六) 而对于程知,此刻对新发现的欣喜与雀雀欲试,超越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兴趣。 她决定铲除这个世界的毒瘤,也是帮本尊报仇。 至于其他,秦怀远身死,昭王和程府关系如何发展,北周入侵如何抵御,那就管不着了,总之不会比有秦怀远此人存在更差。只是,昭王亲眼见平康侯嫡长女在自己面前杀人,杀得还是自己此时颇为欣赏的、亲自带进侯府门、欲为之保媒的所谓才子,想必也不会有和平康侯府结亲的意思了。也算了了本尊的初恋情思,你喜欢的人,至少不会成为你的妹夫,想必你在天有灵,也是高兴的。 ========== 这厢,平康侯府正堂。 程知心下既定,此时悠然开口,道:“殿下、父亲见谅。青瑜正有一事不明,听闻这位秦公子才高八斗,想要请教一二。” 说罢,也不看另两人的反应,便接着道,“敢问秦公子,要如何解释此句,”程知一字一顿,“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你,小姐…” 程知右手微微下压,在其颈间压出一道血痕,阻止了秦怀远开口。 然后,接着道,“秦怀远,我程青瑜便是一介匹夫。而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怒气。 静安伯夫人治下有方,内院之地岂容外男擅入?我更衣之时,本应守在门外的婢女去了何处?你与她说了什么? 你说你误入后院,你累我名节,你心怀愧疚,那怎么当场不辩解?事情也过去几日,这几天你怎么不出面赔罪?非要等到事情传播的差不多,我的名节败无可败,这才露面,所谓赔罪? 你说你性命难抵,你说你任凭处置,你说你万死难恕,那你怎么不在侯府门前抹了脖子,以性命证我清白?我现在就可以原谅你,只要你自裁谢罪,你倒是撞上来啊?我程青瑜以性命起誓,你死之后,我会向世人正名,给你歌功颂德,让世人皆知,你秦怀远人品高洁,勇于担责,以性命成全无辜女子名声,勘为读书人典范。 你口称赔罪,却意欲强娶!你处心积虑,为毁我清白!你坏我名声在前,又无耻登门胁迫我父!你是认定,你坏我清白,我程青瑜就非你不可,指着倒贴给你?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怀远被刀锋压着,听着面前女子一声声的责问,还来不及惊慌对方怎知自己心思,却近距离感受到对方四溢的杀气,见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她是真的要杀我?她真的会杀了我?若是命没了,就什么抱负都没了。此时方才两股战战,汗湿衣襟。 一旁的昭王和平康侯已被这阵势惊呆。 还是程靖先反应过来,虽惊疑于女儿这番森然气度,震惊于女儿话中含义,却还有理智,要阻止女儿亲手杀人。 “瑜儿,莫冲动。你先放下刀。此事若有内情,你怎么不早和为父说?为父定会彻查此事,还你清白,亦不会放过害你之人。”说完狠狠瞪了秦怀远一眼。 陈恪也急忙阻止,“表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只是一场意外,怎能迁怒于怀远。你放下刀,杀人是犯法的。” 第25章 侯府嫡女(七) 啧,这就是本尊意中人?世人赞颂?下任皇帝?南朝掌舵人?得君如此,难怪亡国。偏听偏信,识人不明。 程知冷哼一声,“殿下放心,杀人犯法,我自以命相抵。真相如何,是要以事实为依据,而非听信一人之言。殿下不信,自可去查。” 说完,转向程靖。从刚才看来,这位平康侯此时还是在乎这个女儿的。只可惜,我心意已决。 “父亲,孩儿不孝,日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 儿曾闻,士可杀,不可辱,儿虽为女子,却也饱读诗书,知礼义廉耻。 此番之事,儿无错,是小人歹毒,儿受无妄之灾。然而,事己至此,世人听信谣言,侯府名声有碍。为侯府计,为父亲计,为诸位妹妹计,儿愿意以鲜血自证忠贞。我程青瑜不负平康侯府之名,不负父亲教诲。 在此之前,儿要手刃贼子,否则,意难平。” “呵,秦怀远,你这番算计也太过美好。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平康侯府,太小看我程青瑜。你可记住了,我今天便教你,什么是血溅五步。下辈子若还能投人胎,记得选择做个好人。” 说罢,刀锋干脆利落的下划,眼见男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捂着脖子倒地,便刀锋一转,向着自己胸口捅去。 “不!” “啊!” “叮!” ========== 唔,嗯,这是哪里,怎么有点眼熟,这回怎么不去系统空间了?自杀有影响?嘶,嘶,怎么胸口这么痛?低头,这包的是什么?胸口,捅刀,房间,难道我没死? “你醒了,可别乱动。你伤口离心脉仅寸余,若非我及时出手,你就真的死了。你下手可真狠,真的是想死啊,没曾想你这个小姑娘竟是如此刚烈。”耳边传来一道清婉柔和的声音,听来却有一丝若无若无的叹息。 程知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壮举中,想想真是大义凛然,气势凌人。深刻演绎了不甘受辱、忠贞刚烈、品性高洁的女子形象,还多了一层坚守气节的读书人意味。也不知日后两国交战,能不能激起一丝民众血性?当然,这想得却是有点远。 然而当下,这一切升华都是建立在自己确实死亡的结果之上。如今自己未死,被救了回来,那画面就有点美了。当众杀人,再加上自己当时那些过当无礼举动,若是有人追究,那往轻了说,是侯府骄纵,残害士子。往重里讲,那可就是不敬皇族,忤逆尊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可不是开玩笑的。自己当时抱着必死之心,可是现在,那就刺激大发了。 快,要快,得快些想出补救之法。 陈文蓁见着眼前这姑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神思不属,和她说话,也不知回过魂没。这大概是后怕了吧,毕竟也是十来岁的女孩子,断然自尽,也是一腔激怒,如今缓过来,想到之前生死一线,肯定是会怕的。只盼她不要再做傻事了。 ========== 当日静安伯府寿宴,陈文蓁也是去了的。虽说因五年前的变故,几乎不再出现在各种宴席聚会的场合,但静安伯夫人乃是自己外祖母,寿辰是要去庆贺的。关于平康侯府大小姐出的事自是有所耳闻,这当事人算起来还是自己的表妹。 想起以前见过的那个腼腆沉默的表妹,宫廷长大、亲历变故的福安公主自是不信外面乱七八糟、愈演愈烈的流言。只是于女子而言,流言更甚于刀剑,此番之事,纵非表妹之过,却恐难善了。 高门女子,命运从不能自已。五年前自己尚能避过一劫,五年后不知平康侯会如何处置,自己这位姨丈不知会不会回护原配留下的女儿,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或许心生怜悯,或许感同身受,陈文蓁今日便不觉地走进平康侯府,然后便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第26章 侯府嫡女(八) 侯府正堂,那青衫少女身姿挺拔,神色坚定,目光灼灼,慷慨陈词,悍然挥刀。日光之下,昳丽如朗日入怀。 听着那宛如临终宣言的语句,“为侯府计,为父亲计,为诸位妹妹计,儿愿意以鲜血自证忠贞。我程青瑜不负平康侯府之名,不负父亲教诲”,刚烈决绝,心中不由升起强烈的惋惜,下意识便出手打偏了刀锋。只是那人心思坚定,却没能阻止的了,刀身还是没入身体。 陈文蓁大惊,上前接住少女倒下的身体,急急切脉,好在生机尚存,创口离心脉仅寸存,赶忙施救。也是这人命大,情况凶险,却还是挺了过来,此时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 程知被这声音拉回思绪,见一年轻美貌的道姑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倒是愣了一愣。这谁? 刚才这女子似乎是说多亏她及时出手?那就是眼前这女子救了自己? 话说自己不是解锁了初级武技么?怎么捅这么深一口子还没死?是初级技能渣,还是自己准头不行?莫不是要再弄个医术什么的?而且,捅刀的没死,那割喉的呢? 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看着女子,开口道:“我竟是没死,想必是…真人相救,救命之恩,青瑜没齿难忘。”说完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哎,你别乱动呐,等会伤口挣开了”陈文蓁见着床/上少女开口第一句竟是道谢,倒是诧异。 自己以前随师父行走,就曾碰到许多寻死之辈,被救之后反倒怨恨自己碍事。此番行事实乃本心,虽未多想,但思及表妹先前决绝姿态,倒也做好被嫌弃的准备,还想着若表妹仍有轻生之意,还是会阻止,却没曾想是如此反应。自己救人性命终归是善事,能得到善意的回馈还是很欣喜的。这个妹妹倒真是不寻常。 见她挣扎动作,赶忙上前扶住,忍了忍,还是脱口而出,“你不怪我多管闲事,阻你寻死?” “嗯?”这下轮到程知愣了。这道姑是受过什么刺激嘛?是个医者?经常救人?救了人,不被谢反遭恨?那还救我?毕竟我自/杀意愿看起来这么强烈… 啧,真是个善良的小道姑,看来我得鼓励鼓励她,传播正能量,人人有责。 “咳,真人哪里话,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命大恩,青瑜感佩于心,报答都来不及,又岂会有怨恨之意?”说完,程知羞涩笑笑,低头又抬头,“倒是之前行事逾矩,令真人见笑了。” 陈文蓁听着心下妥帖,看着程知笑颜,只觉得昔日背景板样的小表妹今日见来却有些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接着又听程知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今遭之事,恰逢真人途经,救我性命,是真人恩德,亦是天意安排。上苍悲悯,怜我性命,我又岂能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新生? 往事已矣,我先前所为,一是贼子算计,心中悲愤;二是为全侯府名声,不欲连累父亲妹妹。可如今想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这般极端之举,大概会让父亲伤心失望,也会令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安。 真相可查明,流言可澄清。是我错了。我与秦怀远,此番由更衣事起的纠葛,我也自该放下。至于那一刀,我稍后便去向昭王殿下和父亲请罪,听凭处置。只是,不知真人可否告知,秦怀远,现在如何了?” 程知回想起当时那一捅,伴随着程靖传来的嘶哑的大喊,终是生出了一丝愧疚。也决定了,既是让我活下来了,那么,这一世我就好好活吧。 第27章 侯府嫡女(九) 唉,表妹真是令人心疼,这般聪慧明事理的女子该是被好好宠爱的,而今却是际遇坎坷,不下于自己。陈文蓁想到秦怀远的情况,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既是听到表妹这般说,就斟酌着开口了,“我习医术,自是有医者本能。那个男子,我也救了,他也是差一点伤及要害。可见表妹你生性善良,终归不忍杀人,下意识还是留手了。他如今性命保住了,只是伤了喉颈,无法再发声了。” ========== 割喉也没死,只伤了声带?啧,系统差评!男主光环也忒厉害了些… 还有,秦怀远没死,和我善不善良有什么关系?督了小道姑一眼,程知诽腹到:这姑娘也太可爱了吧。这明明是个技术问题,好伐? 嗯?不对?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表妹是什么鬼?程青瑜有个这样的亲戚?表姐?母亲那边的?……程知牌黑人问号脸… ========= 陈文蓁边说着,边悄悄瞧了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笑道,“青瑜怎生如此见外?自我进门,便一口一个真人叫着。 以前,你唤我公主,私下里,我让你随青璇喊我表姐,你总是不肯。我自小没有姐妹一起玩耍,是把你们当做自家姐妹的。如今我不再是福安公主,而随师父在子虚宫修行,你却唤我真人。”说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固执的样子。 程知本就莫名,这下子信息涌来,就更呆愣了。 福安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宋章的外孙女?继母宋氏的侄女?程青璇的正宗表姐?… 那是发生了什么?一朝公主跑去修道?子虚宫又是哪里?怎么本尊都没记忆的? 程知赶紧去扒拉扒拉本尊记忆。本尊可真是不关心世事,总算在角落里扒出来了。 ========== 原来变故发生在五年前。 彼时,南邺北周时有小规模冲突,那一年,邺朝屡战屡败,却在重要关头由北边提出和谈,条件之一便是公主和亲。当时南朝皇帝儿子倒有几个,公主嘛,适龄的只有时年12的福安公主陈文蓁,其他的还在襁褓中。 邺朝战败,没有底气强行拒绝。昭王长跪宫中,向皇帝求情,甚至于情绪激动之下,当场做赋一首,名为《思归》。以女子口吻抒怀,讲述了陷落蛮荒之地的女子难回故乡的苦难郁郁。后来倒是广为流传,成为公认的佳作,一时之间无出其右,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迫于当时形势,皇帝自是无法答应。 然而,此时,却是福安公主自行出面,请来了子虚宫的子虚道长,言及自己身为大邺公主,心系黎明福祉,决意为国祈福,早已出家修行,拜入子虚宫门下,由子虚道长收为弟子。只是父皇爱护,不忍自己苦修,未曾昭告天下。只能有负北周美意。 北周军事发达,而经济落后。与大邺交战,几乎倾尽国力。子虚道长不在朝廷,游历天下,悬壶济世,很得世人敬重。此时有台阶下,便答应下来,换了另一宗室女和亲,并卷走了一大批金银财物。 而经此一事,昭王愈加厌战。 第28章 侯府嫡女(十) /#难怪!竟是如此。 昭王厌恶武夫,除了自身文采斐然、喜好文士外,这里恐怕也是缘由。恐是因武将之败,才有和亲之事,才有胞妹险些远嫁。陈恪便迁怒于武将。 难怪后来平康侯大败,便彻底失去帝心。也使陈恪对南朝军力失望,对北周兵马形成习惯性避让。 然后,自然的,既尝到了以女子换和平的甜头,又滋生了对战败的恐惧,反正牺牲的是宗室女子,不是身边人,就无视,就避开,就继续歌舞升平,麻痹自己,一次次和谈妥协。 这样一切便有迹可循。 倒是个情真意切的好兄长。只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陈恪为人温软和善,可若为上位者,那便是胆怯懦弱。 耻辱应该用胜利去洗刷,而安逸和平只能由实力来保障。兵不强,就要练兵;将无能,就要选贤。不居安思危,不厉兵秣马,不着眼未来,反而一味逃避,真不是个有血性的人干的事。这般行事,在北周一次次的试探下,就像是切香肠战术,一次次消耗大邺的国力,待到时机成熟,等待着南朝的只有覆灭的结局。# 只是这福安公主倒是个妙人。12岁的小姑娘站出来解决了父亲兄长都搞不定的事。后来北周退去,却也真的拜入子虚,开始修行。皇帝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又心有愧疚,虽答应不管其婚事,允其出家修道,但却赏赐不断,宠爱更甚从前,特赐封号子蓁真人。如今五年过去,这位公主真人该是年17了。 不过福安公主?子蓁真人?陈文蓁?文蓁?这是巧合? ========== 这厢程知边扒拉记忆,边分析事态。 那厢,程靖同陈恪却在程大小姐闺房门外。房中两个对话尽皆入耳,两人感受却各自不同。 程靖心中感叹,自己当真是对这个嫡长女关注少了么,不失血性,孝悌明理,果敢坚毅,又勇于担责。此事虽说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却着实舒缓了眼前局面,倒是叫程靖不知怎么责备了。 照着先前那番对峙,且不说瑜儿言词凿凿,单看那秦怀远哑口无言之态,程靖也是相信自家人的。何况,此事发生在静安伯府,时日也不算久,原先只是没细想,这会子只消派人去查,便能得出始末。 陈恪倒是被飞溅的血惊到了,近距离被迫围观这等场面,对于金尊玉贵的昭王而言,确是生平第一遭。 陈恪昔日听闻秦怀远诗才,因诗可咏志,一直欣赏他心志坚定、贫贱不能移的品性,爱惜他才华,便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招揽他入府,厚待于他。可如今看来,他竟是表里不一的小人么? 已着人去调查秦怀远过往,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走眼看错人了。毕竟青瑜表妹真的敢以死相证,而这些又并不难查清。可是,若真是自己看错人,却还上门保媒,岂非是自己险些逼死表妹?若非蓁儿恰巧出现又及时相救,那可真是一条无辜女子性命。 第29章 侯府嫡女(十一) 等到程靖听到青瑜问及秦怀远生死并欲请罪的话音,顿了顿,待陈文蓁解释完情况,率先推门而入。 “瑜儿不必担忧。一切有为父。不说那秦怀远还未死,纵是死了,他谋算士族,心怀叵测,品行低劣,也是活该。为父自当禀明圣上,为侯府做主。也幸得你没事,否则我定要那泥腿子后悔来到世上!”程靖见着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儿,之前想教训的、责备的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只好好生安慰,以免女儿再出什么事。 “是啊,表妹,是为兄不好。秦怀远是为兄带来的,或是为兄识人不清。他这会性命无碍。若那事真是他算计的,为兄自是不会放过他,必给你个交代。若是意外,其中有误会,我也会向父皇陈情,讲明原委,秦怀远处我自会补偿。你好生养伤,不必忧心这些事。刚才你那么做,真是吓坏大家了。”这会子也不称本宫了,语气放缓,以免刺激到表妹。 程知还在思索自己先前当众杀人未遂这章要如何揭过,却没曾想这会子本尊父亲和意中人纷纷愿意背书。难不成自杀一次竟有如此效果?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经久不衰,历经千年一直好用?好吧,也是自己当时有意占据道德高点,猛烈进攻,没给秦怀远留反应时间,不然若是长时间对峙纠缠,形势还不好说。 不过这种自伤的招数,一是得做的姿态漂亮,二是得看的人在乎。由此可见,程靖也不是一点不在乎这个嫡长女的。然则自己这会子成为程青瑜,却是没有资格代替她说什么,只是若是看到父亲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她这个女儿,不知本尊可否会释怀。 其实仔细想来,程青瑜本人在静安伯府的举动也讲不出过错,程靖的愤怒和后来的许嫁,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侯府利益和相对较佳结果的考虑。对后宅习惯性的忽略,对女儿状况的不了解,父女之间日复一日的隔阂和误解,一步步造成前世那般漠视放弃的局面。 而如今,自己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近乎惨烈地表明心志,想必是给程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这个父亲开始记得他的嫡长女,开始关注她,若真是遵循原先的轨迹,再有什么人利用程青瑜来对付平康侯,程靖大抵也不会如原先那般行事了。 至于陈恪,纵观他的生平,了解他的过往,这样温和的男子也不奇怪为何本尊会喜欢上他了。孤单的孩子总是更容易恋上能带来暖意的人。 陈恪欣赏秦怀远,便厚待他,礼遇他,最大限度的信任他。陈恪是真的觉得秦怀远好,觉得表妹处境艰难,才登门为他保媒。偏听偏信,却又不固守错误;识人不明,却愿意承认。这样的人呐,真的不像皇室子弟,王朝继承人。有点天真不知事的单纯。可是对比秦怀远的世故算计,陈恪纵使有再多缺点,在他这番温言软语之下,程知此时也再生不出恶意。 这两人一是昭王殿下,一是平康侯爷,程知以为的当众行凶不过是当着他两人的面,只要这两人揭过不追究,日后即便有其他人捅出来,也不会有太大后果,毕竟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的过程。何况,有昭王在,也不至于有不长眼之辈刻意来撩虎须。 此刻,程知长舒了口气,醒来最大的危机大概算是解除了。 第30章 侯府嫡女(十二) 接下来就是要考虑这个世界的问题了。 也不知秦怀远这番逃过一劫,是幸还是不幸。似他这等乱臣贼子,若是这般轻易死去,倒也是便宜了他。 世人茶余饭后谈起,或会提起他冒犯贵女,或是不耻其小人算计,但更大可能还会有人为其叫屈,会有人欣赏这等从女人下手的做法,或是惋惜其未曾成功。而这人,该有的下场绝不是风流八卦缠身,而是该将其罪名丑行公诸天下,让他身败名裂,将他明正典刑,使他为世人唾弃。 只是这一次,由于自己这一乱入,恐怕不会再有那个位高权重、执掌军机的秦大人,也没什么声望名位好让他败。 失去昭王信任,又得罪了平康侯府,最为重要的是,巧言令色、擅于离间的秦大才子失去了他锋利的武器。如今,一个哑巴,又要如何在注重形貌、满是风流文士的大邺朝堂上立足?而野心勃勃的秦怀远,会甘心沉寂平庸,做那檐边之瓦? 呵,那么他的选择,恐怕就是那一个了。我程知倒要看看你这辈子会怎么做。若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叛国大罪,你实至名归。这会子,程知倒是觉得自己先前阴差阳错,干得漂亮了。 ========== 程靖、陈恪二人见青瑜醒来,便放下心来。问过情况,叮嘱青瑜好生养伤,也就先行离开了。陈文蓁念及青瑜初醒,伤口又深,在帮青瑜换过药之后,嘱咐几遍注意事项,留下一句明日再来,便也离去。 是夜,休息了一天的程知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正躺着百无聊赖之际,忆起了白日的一桩事。 默念系统界面。 点击查询。 ========== 咦?因果度3?之前解锁初级武技因果度由9减为8,召唤普通刀刃一把由8到7,这会子发生什么,一下子变成了3? 其他的,咦?竟又出来了。这是真的存在冷冻期,使用查询世界主线功能后,一段时间就不能使用? 看数字。死亡价值:0;死亡意志:1;生存价值:2;生存意志:1;转化率:1。 其中,死亡价值由1减至0,生存价值由5降到2,而死亡意志、生存意志和转化率没有变。就是说查询主线和死亡及生存价值有关,只是死亡价值消耗了1个点,生存价值消耗了3个点,这里区别在哪?主线告诉了我什么?我要捋捋… 静静,从头来,1和3,为什么?同一个主线…… 想想上一个世界,1和5,是怎么来的? 死亡价值?生存价值?价值?死亡?生存?…… 过了一会儿,程知猛地睁开眼,死亡价值,是死过一个世界加1,查询一个世界减1,这是抽象的整体。 生存价值,或许是记录自己活在一个世界对世界或对系统的贡献,虽说不知上个世界怎么计算得出的5,不过这个世界,这次查询,主线是围绕秦怀远展开。查询得到的有:秦怀远生平,程青瑜命运,平康侯府结局,陈恪结局,南邺和北周的结局,等等。 那么,这个3指的难道是重要人物吗?结合上个世界,结束后可免费查询已经历世界后续,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知,非于经历世界有用的信息便不消耗属性?若是不算程青瑜在内,秦怀远、陈恪、程靖便刚好三个人,而程青瑜信息有本尊记忆可来提供。若是这般,是不是可以解释? 还有,若是重要人物包含在这里,那么因果度呢?查询时并不受影响。难道改变重要人物轨迹不属于扭转因果吗? 不过此刻,因果度怎么来的可以暂时先不去理会,首要是得摸清因果度是怎么消耗的。 一个技能减1,一个物品减1,另外那4个点呢?可能消耗的事项,大抵是和秦怀远对峙之时。使用了技能,砍秦怀远一次,捅自己一次,两次都有使用物品,所以这是做乘法吗?这也未免太坑了,接下来3个点能干嘛?那么,以后就纯用武技,不用武器,那还能用3次? 不过,逆向来看,若是我在这个世界修习了武技,会不会涨属性值?起码不是只消耗?这个有机会得试试… =========== 至于白日那桩事,程知静默半晌,默念:选择查询本世界人物陈文蓁。 叮。查询成功。数据发放中。 /#竟是可以,查人物果然不需要死亡价值,那么就是生存价值了,还剩2点,够查一个人,只需查看新的生存价值,若减为1,便可基本验证自己之前那番判断了。若是0,就还需琢磨。 点击查看属性,还是只有因果度,看来其他数值确是进入冷却期了,待之后可来摸清期限。# 陈文蓁,大邺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封号福安。自小聪颖,备受帝宠,皇帝特许可同皇子一同进学。 时年十二,北周求娶,乃称此身许国,业已出家。后北周退,遂入子虚,说服皇帝,不谈婚嫁,得封子蓁真人。后醉心医术,时有随师游历,渐生志向,欲效仿其师,一生悬壶济世。 年二十,昭王继位初,边境爆发大范围罕见时疫,死亡人数与日剧增。文蓁留书新帝,言救死扶伤,医者本分,遂悄悄进入疫地,查探疫源,钻研药方。情况虽有好转,却挡不住疫情汹涌。二月后,感染疫症,不幸身故。 消息传来,帝大恸,问罪边境官员处置不力者。近臣秦怀远传密旨,着边境驻军屠城,官民一个不留。 ========== 嗯?时疫?又见时疫?秦怀远那封檄文不是也提到了时疫么?声讨陈恪因边境时疫,直接屠城,残暴不仁? 都是时疫,还是大规模的,应该没那么巧,很可能就是那一场。 时疫是在大邺和北周交界的郡县率先爆发,之后迅速蔓延到周边州县。边境,边境?边境大规模起义?北周第二次进攻前… 来,捋一捋。算算时间。 排下顺序,首先,边境时疫爆发,来势汹汹;接着,陈文蓁闻讯,赶赴疫区,查探疫情;然后,遏制些许,疫情却有反复,染疫身亡;下面就是,新帝昭王闻讯,大怒;紧接着,处理渎职官员的旨意经由秦怀远之手变成了屠城。 事件发酵,百姓反抗,边境□□,起义爆发。事态一步步严重,此时北周趁虚而入,直达京师之外。结果是秦怀远投敌,程靖战死,陈恪殉国,大邺亡。 哼,屠城这档子事倒还真像是秦怀远会做出来的。总是一副把别人性命当做踏脚石的恶心嘴脸。疫区的人都死干净了,就平安省事了,哪管什么人命关天,百姓无辜。 可却想不到,百姓岂会甘于做案板鱼肉,为了生存自会奋起抗争,直直引发了之后一系列大乱。真是千古罪人。还被北周誉为什么顾全大局、心怀百姓的能臣。真是恬不知耻。 这会子照上辈子算,该是程青瑜出嫁的时候。那么按系统信息,时疫该是三年后的样子爆发。但是,不论天灾*,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防范于未然,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改改了。不说南朝大地上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就冲着这姑娘叫文蓁,我也是要竭尽全力的。何况这个世界的文蓁也是那么聪慧善良,温婉体贴,还救了自己的命。 那到底陈文蓁和文蓁有没有关系?小世界互为因果吗?前世今生?时空轮转?还是系统缘故?或只是巧合? 不要紧,她值得人对她好,我对哪个她都好就是了。 ========== 次日,平康侯府后院。 “你伤口恢复的不错,当时那下子看着可吓人了。”陈文蓁换过药,包扎好,打好一个漂亮的结,“好了,你今日倒是可以稍微走动下,有利于收口。” “好,那不知表姐可否陪我走走?” “嗯?你居然叫我表姐?以前是怎么也不肯的。”陈文蓁挺惊喜。 “这不是救命之恩,当涌泉以报嘛。表姐既喜欢听,我自当时时唤来。”程知踢踏着鞋,慢悠悠地踱着步。 陈文蓁失笑,看着她这样子,也懒得讲。总感觉表妹经此一事,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开朗多了,经常笑,不过也显得很是懒散。 “表姐,救人救到底,你既是救了我,不如再满足我一个心愿,好不好?”待陈文蓁跟上,程知突然开口。 嗯?听闻程知这话,倒是引起了陈文蓁的好奇。表妹有什么想要的居然来找自己?难道有什么是只有自己能给的?莫不是女儿家心思,不好和姨丈与大哥说? “喔?说来听听。” “唉,”程知长叹一口气,定定望着陈文蓁,眼神深邃而悲伤,整个人瞬间显得忧郁而颓丧。 /#程知瞬间影帝附身,美人计、苦肉计齐上。文蓁猝不及防,持续懵逼中。# 第31章 侯府嫡女(十三) “我也不知要如何开口,不瞒表姐说,经此一事,我到现在仍有后怕。之前,我提刀,欲与秦怀远同归于尽。事后,虽然承认我做错了,然而我却并不后悔。 我身为平康侯府小大姐,是平康侯嫡长女,是原配之女,说来也算身份贵重。可说句逾矩的话,如今的平康侯夫人,您的姨母,只是我的继母。 纵使静安伯府宋氏家风正派,继母也好生待我,可总归缺了份母女情分。继母会为侯府利益,会为女眷名声,却很难会顾及我的意愿。 我更衣之时,有男子闯入,这个事实的发生,在所有人眼中,就是我的罪过。我便是流言蜚语的中心。 不说那些讲我不知自重、有伤妇德、品行败坏的言论了。就说认为此事是意外的,不是我行为不当、品行不端的,比如说你大哥,昭王殿下。他虽不认为这是我的错,却也认为我是遭到了不好的事,声名有损。寒门出生的秦怀远肯定是不能肖想侯府嫡女的,但是,对于名声有失的程青瑜,才名远扬的秦怀远便是一个好归宿。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是的,父亲也会这样认为,继母也会这样认为。秦怀远上门提亲,提出负责,嗤,负责……这样子解决了我,两全其美。可是呢,有谁考虑过我的意愿?无辜的我?我若是真的嫁给秦怀远,那日后便要天天面对害我至此的元凶?让我如何自处? 所以,我并不后悔。至少如今,不会有人再想把我嫁给秦怀远。 呵,其实从本质上来讲,打个不当的比方,我若是被采花贼轻薄了,难道还要委身于他?这岂不是鼓励世间男子都去做采花贼么?” “青瑜!”陈文蓁一见程知表情,便猜到她要说今次之事。这种事对女子的打击确实很大,表妹苦闷走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随着她语调平淡的陈述,陈文蓁却听得心也揪了起来。只是听到后来,却是什么采花贼的破比方,连什么轻薄、委身都说出来,也太不像话。 “你别这么说。”陈文蓁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世间女子的确艰难,命运不能自已。我亦是如此。 五年前,大邺战败,北周提出和亲,父皇迫于形势难以拒绝,母妃整日以泪洗面,大哥也是一筹莫展。我差点就要飘零异乡,孤苦一生。不过幸好,最后关头,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法子,又有师父愿意庇护,才免去那般命运。 所以,正如你所言,如今没有人会逼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且放宽心,事情已经过去了。流言蜚语也终会散去。” 程知见陈文蓁急急打断自己的比方,并回忆往事,试图安慰自己,愈发觉得这女子可爱极了。于是,展眉一笑,说道:“表姐所言甚是。我就知表姐不同寻常,胸怀宽广。 只不过嘛,我并不介意流言蜚语,只觉得女子一生拘于后宅,方寸之地,面对各色人等,男人女人的算计,没甚意思。 表姐五年游历,追寻自我,钻研医术,悬壶济世,这等潇洒风姿、自由之态,实乃令吾辈心向往之。 青瑜所愿,便是追随表姐,寻觅属于自己的道。” 说罢,一撩衣摆,就地跪下,俯身行礼,“某不才,诚心拜入子虚门墙,恳请子蓁真人收我为徒。” 第32章 侯府嫡女(十四)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啊。”陈文蓁被程知这突然一拜,弄得整个人都懵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赶忙要把人拽起来。 “不,真人不应,弟子便长跪不起。” “程青瑜!你这还威胁上我了,啊?”陈文蓁都要被气笑了,这家伙哪里学来的无赖行迹?不过考虑到眼前这人还是个重伤病人,忍了忍,还是准备轻声细语地说服她打消这种无稽的想法。 “表妹,你还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能因为碰到一个秦怀远便排斥天下所有的男子。你是个好姑娘,自会有人懂你的好,你会遇到一个正直良善的君子,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不必要出家的。” “喔?”程知挑眉,很会抓重点,“表姐说我是个好姑娘,那么,表姐你懂我的好么?” “诶!”正苦口婆心劝着的陈文蓁,又被自家表妹不按常理的反应,吓到了… 只见程知脸上又流露出当日堂中对峙的睥睨神态,她朗声说道:“陈文蓁,你听着,我程青瑜从来不是个懦夫,绝不会行懦弱逃避之举。我拜你为师,不是因排斥天下男子而恐惧婚姻,也不是因心灰意冷而意图避世,而是要寻觅属于我自己的道。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程青瑜不敢自比圣人,只是经此一事,我明白,我的道,不在后宅,不在姻缘,不系于男子,不系于家族。 你当日也曾见到我持刀的模样。你看我手稳不稳?力道足不足? 我程青瑜天生有股子力气,悄悄观府中子弟习武,拳脚兵器倒也偷学了些,这算不算悟性尚可?读书习文,诗词文章也能做些,琴棋书画也略懂一二,也可自诩资质上乘。我自问也有才华,甚至胜过世间庸碌男子数倍,可为何只能着眼方寸之地,抱负才能不为人知,一生不得自在?嗯? 我有时会想,我宁愿去做一阵前小兵,去抵御北周,保卫家国,也算有用武之地,于国于民有益处。抛头颅,洒热血,也好过闺阁终老。” 说罢,又是一拜,“真人深有体会,当知女子不易。我日前见真人行医用药,眉宇间自信耀眼,想必已是觅得大道。这道光也是我所追寻的,还望真人恤悯余情,成全弟子向道之心。” 至此,陈文蓁并没有上前相扶,而是坦然受了这一拜。 陈文蓁心知,自己不需要再劝了,也不必去劝,这等女子心性坚毅,非外物可动摇。何况,她话中之意,亦是自己所思所想。道之所向,无怨无悔。纵然日后风雨波折,远离富贵,想必也是幸福。 待程知抬头,便听陈文蓁说道:“既是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只是青瑜,你资质上佳,我不过入门,怎能为你师。我稍后便修书一封,禀明师尊,想必以你性情,师父会很是乐意多一弟子的。” 说罢,见程知并无惊色,而是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瞬间什么感动都散了。只是气瞪一眼,“既是如愿了,还不起来。” “是,多谢师姐体恤。”程知满足的眯眯眼,站起身,见着假山后的袍角离去,嘴角一勾,更是满意了。 第33章 侯府嫡女(十五) 是日,平康侯书房。 “见过父亲,儿前来辞行。” 平康侯程靖望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女,少了些豆蔻年华的婀娜多姿,却多了些弱冠之士的意气风发。 想到日前途径花园听到的那番慷慨陈词,程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竟是忽视了这个长女这么多年。她一个人独自摸索,竟能成长到如斯地步。 若是自己早知道,早知道她天赋如此,她志在此道,哎,算了,就算早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是培养她习武练兵,还是送她入军?且不说一个女子不可能进入军中,纵使可以,难道去做炮灰,被北周压着打? 近些年,圣上身体愈发不好了,朝中上下怠于兵事。而深受帝宠,隐为太子的昭王殿下,器重文人远甚于武将。上行下效,大邺文风盛行,才子频出,可军队却是青黄不接。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至于青瑜,如今拜入子虚,有福安公主在前,也算是个好去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总比战死沙场,尸骨无踪的好。 “瑜儿,”程靖神色复杂,终是化作一声叹息,“是为父误了吾儿啊。” “瑜儿,你是个好孩子。既然这是你想要走的路,为父自是成全。此去子虚,你便跟在福安公主身侧,好生学艺。” 顿了顿,程靖还是开了口,“还有一事,是关于那秦怀远。上次那事,已是查清。是秦怀远以青璇的名义威吓守门的婢女,那婢女不经事,便被引开了。后来那婢女眼看出了事,以为是侯府内斗,不敢声张。还是静安伯夫人出面,问出此事。 你不会怪青璇吧?而且,你对昭王,可是怀有情愫?” “父亲过虑。此事已然过去。妹妹对我,似有误会。昭王之才,天下读书人公认。孩儿亦读过几本书,自是钦佩昭王才思。这无关风月,我对昭王,并无男女之情。” “哦,既是如此,为父也放心了。你如今恐怕很难和昭王在一起,你没这个心思就最好了。 昭王也得知了此事始末。不过,那秦怀远果真狡猾,当即便奉上血书一封,表明他是对你一见倾心,才会鬼迷心窍。那血书据说文辞凄美,几处泪渍,这便打动了我们见才心喜的昭王殿下,只把秦怀远逐出了王府,也没追究了。也忘了自己当时可是信誓旦旦,说要给侯府一个交代的。” “父亲,本来有几句话,孩儿不知当讲与否。不过见昭王如此行事,便是不吐不快了。不说朝事,单看此次,父亲觉得昭王其人,心性如何?” “这,温和宽厚,没什么皇室子弟骄横跋扈的习性,就是耳根子太软。”程靖斟酌说道,却不知女儿为何这么问。 “那么,可勘为帝?尤其如今局势紧张,外有北周厉兵秣马虎视眈眈,内有官僚作风浮夸不干实事。” “瑜儿!慎言!”这朝廷危机,竟是连闺阁女子都看出来了么。 “父亲,此处只有你我二人。”程知挑明局势,就是为了说服平康侯府支持自己的行动,怎能由得程靖糊弄过去。 第34章 侯府嫡女(十六) “昭王其人,心性绵软,易受身边人影响;偏听偏信,偏又识人不明。不通军政,却听之任之;一次败绩,便懦弱逃避。个人喜好,却影响国家选才;偏见成见,用来意定朝政决策。 这样的人,真的能坐稳皇位?真的能掌舵天下? 您看,当日连我挥个刀,他都一副没见过血的样子。秦怀远一哭诉,他一个感动,查也没查又心软了。” 程靖严肃了表情,“你想说什么?” 程知知道这是平康侯开始正视起自己所言,遂接着道:“然则,静安伯府为昭王外家,平康侯府又是宋氏姻亲,程家与昭王,早已是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其他皇子也是平庸,未必会比昭王更好。 再者,温和善良的帝王顾念情谊,总比刻薄寡恩的暴君好。 心性绵软,可以多加磨砺,见多了鲜血与卑劣,那颗帝王之心怎么着都会变硬。偏听偏信,那就除去小人,由可信赖的人见宠于帝王。不通军政可以学,学不好就只需懂得由好的人去做。恐惧失败,就让他看到成功。懦弱逃避,便让他知晓避无可避。偏见成见,就由亲眼所见来代替。至于个人喜好,那时就并不重要了。” ========== 昭王还是有调教余地的,看在他是本尊的意中人,是平康侯府绑定的主君,是文蓁的大哥,是个好人,看在他曾以身殉国,看在他在怒极的情形下也未曾实施暴行,程知还是决定选择他。 至于北周,程知本来作为后世人,奉行的自是大一统论调。只是北周,上一世把一个卖国贼捧为政治招牌,这一世又很可能成为秦怀远选择的对象,程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助北周一统天下。何况,程青瑜乃是大邺人,若程知用这副身子做了什么,岂不是也成为自己所痛恨的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再说,大邺经济繁荣,若是扩军练兵,重视军备,若干年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大邺也可通过北伐完成一统。 由此可得,昭王陈恪还是此刻的最佳选择。 /#其实,程知比较想不通北周的想法。诚然国家不讲道德,只讲利益,不介意用卖国贼,只要好用有用。 然则,就没有人想想,秦怀远不是兵败投降,也不是只身投奔,他是在承载了一个帝王的最后信任之后,转身就给卖了敌国。这样的人敢用?是认为天下一统,他卖无可卖?还是认为北周不是南邺,能让他忠心不二? 再者,国家都不讲道德了,对秦怀远讲什么道德,用完之后处置掉就是。君不见,勾践灭吴后,第一个杀的就是被他贿赂替他说话的太宰嚭,理由就是嚭卖国,不敢用。 高管厚禄养着,说是当政治招牌,可是邺朝遗民都恨死了他,谁敢来归顺新朝?何况后来邺朝土地上的鲜血也表明了这个招牌没起什么作用。 说是显示新朝宽仁,用人唯才,论功行赏?可是秦怀远除了向上爬还会什么?诗文?北周重武轻文,用一个战败国的文人干嘛?功绩?除了卖国还干了什么? 程知只能说,大概这个国家,骨子里是不在乎这些的,没有什么忠孝仁义的概念,说不定还挺欣赏这种识时务的行为。这也是程知不选北周的重要原因。毕竟,自己还是更为欣赏,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国家有脊梁,国民有气节,这样的国度才能走的更远,文明而昌盛。 第35章 侯府嫡女(十七) 程知说完,向程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而程靖此刻,仍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你,究竟想说什么?” 程知见这等反应,只好说的再露骨些:“孩儿认为,父亲忠君爱国,该当是帝王肱骨之臣。昭王长于锦绣京都,难免一身文人习性。若是有机会去一去边疆战场,必能体会武人艰难,知晓胜利不易,知道战争乃是无数血肉的堆积。而秦怀远此人野心勃勃,不甘平凡,尽行蝇营狗苟之事,为了向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最适合让帝王见证卑劣了。尤其这个帝王还曾欣赏他,放过他。” “昭王天潢贵胄,怎会前往前线?” 啧,和这种官僚打机锋真是麻烦,叽叽歪歪,“北周年年掠边,近两年动静愈发大了。昭王身为皇子,若能亲自督军,必能鼓舞士气。昭王若能亲眼见父亲大败北周,必会对武人改观。” 程靖捻须沉吟片刻,终是点头道“善,吾儿言之有理。有消息传来,今年旱涝连连,虫灾肆虐,北边收成欠佳,边境已是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来年恐怕将有一场大战。为父会择机上奏,请圣上圣裁。 那秦怀远身有缺陷,不能为官,被昭王逐出王府后,便上下活动,打算投入哪家府上,做个幕僚。为父觉得,户部员外郎邓虎,贪财好色,邓府倒是个适合秦怀远的好去处。不日,为父打算征调邓虎前往宁城。” “父亲自有成算,孩儿浅见,令父亲见笑了。”宁城正处于两国交界,是战场前线,也是时疫的发源地。 “瑜儿聪慧,非池中之物。你只需记得,无论身处何方,你都是平康侯府大小姐,是我平康侯程靖的嫡长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有侯府在,总有为父在。” “诺,孩儿晓得的。”一切准备就绪,且看你秦怀远到时怎么选择了。你若是选对了,我就放你一马,此后不再特意为难。若选错了,那便一劳永逸,一次性解决你们这些麻烦。 “瑜儿这便是要去与公主会合了?你行过拜师礼后,有何打算?”谈过正事,程靖继续关心女儿的行程。 “儿先去一趟子虚宫,然后准备一路北行,前往宁城。”宁城是日后疫症爆发的关键处,是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的。现下程靖把套下在了宁城,确是刚好,方便了自己。 “怎么会去宁城?” “师父行迹无踪,让我去子虚宫磕个头就是。并说师姐医术已有小成,教我绰绰有余,让我跟着师姐。师姐一向讲究实践教学,她会边给病人看诊边给我讲学。她此行游历正是向北至边境。其实也好,我到时便在宁城等待父亲消息就是。” “唔,这也好,你一路当心,好生照顾自己。” ========== 事实上,此行的游历线路是程知建议的。 当收到陈文蓁传讯,子虚道长愿意收自己为徒,并让陈文蓁代师授业的时候,程知就兑换了1个因果度的初级医术,想要通过实际学习医术来验证自己当初那个想法。这些个属性值到底能不能通过学习技能反向增加。 没曾想倒是让陈文蓁觉得自己在医术方面颇有天赋,是个可造之才,便热情的开启了教学模式,还邀自己去京郊游历,以便增长实践经验。 /#这想想就有些小羞愧呢。# 至于现在为何去与北周交界的边境,自然是程知说服了陈文蓁,用的版本比刚才和程靖讲的更为细致,只是角度不同。 程知把对昭王的看法以及对北周的分析和陈文蓁深入地讨论过,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并不意外地得到了陈文蓁的支持。有福安公主的加持,昭王督军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果然,每个叫文蓁的妹子都和我这么合拍!# 第36章 侯府嫡女(十八) 宁城。 “子归,子归,”陈文蓁唤了几声都没听着回应,“我怎么见你自从到了宁城,便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在担心计划吗?” “嗯?嗯”程知方才确实是不知道思绪神游到哪去了。 ========== 这一路行来,从京都邺城向北,为了多见病患,走的是陆路。路上时有餐风露宿,可二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一个有五年游历经验,驾轻就熟;一个现代便学过野外生存技巧,加上上一世行军经历加持;很是适应环境,倒是乐在其中。 欣赏了一路沿途景致,见识了市井百态,从繁华精致的邺城,到大大小小各具风格的城邦乡镇,再到如今苍凉古朴却贸易发达的宁城,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趣味盎然,愈发坚定了程知守卫这片土地的信念。 不得不说,陈文蓁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旅伴。二人志趣相投,天南海北,风土人情,朝局形势,都能信手拈来。再加上时不时开启的教学模式,一个投入教,一个全神学,倒是日子过得飞快,收获也颇丰。转眼间,便到了宁城,离年关还有两个月。 程知在宁城已是待了一个来月,平日若是陈文蓁出诊,便跟着一起,边学边记录,不过都是些寻常病症,就是偶尔碰到个把疑难杂症,也和疫症沾不上边。 倒是让自己整出了厚厚一本病历,记录了普通百姓容易患上的病症。这是古代版的同城大数据?那倒是可以分析整理下,把一些常见病症分类挑出来,做成药丸子,可以由官府免费提供发放什么的,以缓解贫苦百姓治病难的现状。就类似什么板蓝根呐,跌打酒啦,云南白药之类。 不过这个先放一放,之后见到平康侯,和他提一提。军队也可以推广嘛。当然,这个想法也是得到亲爱的师姐的夸赞的。 这一个月,除了看诊观察记录,程知还重点关注了宁城本年度和上一年度的自然灾害情况。一般来说,按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大灾过后,尤其是什么水灾虫灾,一旦有什么处置失当,接踵而来的就是饥荒和瘟疫。 可是,程知通过福安公主的名头,查看了官府记录,也走访了周边村镇农户,却没发现可疑之处,没有什么能够昭示的兆头。 这是时侯未到,非是要等到下个年关?那么是明年又有大灾,累积之下的爆发?这个还是要再想想,还有时间。 倒是再提一句,有关程知先前推出的假设也有了结论。通过学习技能再使用,因果度并不会反向增加,但是使用学习过的技能,因果度却并没有减少。 这一路上,陈文蓁会用实践来检验程知的学习效果。碰到一般的头疼脑热,且是讲过的病症,都会让程知先行试着诊断开方,而后再亲自出手验证。而结果,十有*竟是一致的。 每当程知运用医术成功地治疗过一个病人,都会打开系统界面,关注属性值的变化。幸运的是,因果度虽未如程知盼望的增加,可却也没减少,还有2个点挂着。 程知已是决定,待宁城之事事了,无论如何都得缠着程靖那个便宜爹好好习武,不然使用个初级武技不得心疼嘛。这点因果度够用几次,古代世界没点武艺傍身,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连陈文蓁也会点武艺,不过主要是拳脚暗器之类的,否则当初也不能打偏自己的刀。当然,这点武艺也是不够的,若不是有皇帝亲赐的一队皇家护卫,就凭自己两个人也不能安然走到边关。 第37章 侯府嫡女(十九) 程知被这么一唤,回过神来,回道:“无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至于那个计划嘛,也只是顺势而为。北周与我朝,本就有硬仗要打。若是不上套,那就正面交战吧。到时我们也可以去军营帮忙。” /#子归自是自己取的道号,沿用上个世界的,本是自己随口胡诌的,可细细想来却也有一番意义。子归子归,我要归往何处,何处又是我的归途。只不过真巧,这一世,又是子虚宫,又是子蓁。子归,子蓁,不是很和谐嘛。# “可是,我见你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却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那个秦怀远,虽说心术不正,但也算饱读诗书,怎么会轻易叛国?他一介寒士,又非官身,怎能联系上北周,把消息传出去?纵使他真的这么做,北周又岂会相信?” /#陈文蓁其实很早就想问,只是当时还是担忧子归心结未解,便未曾多言。毕竟子归这个道号是她自己取得,那时苍凉茫然的神色,自己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子归,是想归去何处呢,她还是放不下的吧。 后来这一路,倒是见她眉目舒朗,兴致勃勃。每当成功诊出了病症,开对了药方,便是昂着头,扬着脸,望着自己,一副我好厉害、求夸赞的样子。有些幼稚可笑,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意气风发。 自己这个表妹兼师妹,自上回之事后,真是给自己带来了数不清的惊喜。这个侯门贵女,竟是这般天资卓绝,悟性奇高;却又见识广博,想法清奇。陈文蓁喜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又忧她离经叛道。 到了宁城,更是见她心系百姓,只是日常看诊,便也能提出法子,制作成品药丸,来让穷苦人家去治病吃药。说来惭愧,自己之前游历,见多了这等现象,没钱看病的人多是等死,也只是免费治病,赠药赠钱,却没想过通过官府去有效改善。 陈文蓁恍然觉着,自己的人生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若有子归相伴,二人同游,山高海阔,逍遥一生,何等快哉。 至于子归提出的,关于大哥的事,陈文蓁也是赞同的。 正如子归所说,大哥性子和善温软,身边多是文人围绕,听的又是歌功颂德,日后若是要背负江山社稷,恐是不够的。见识过战场的残酷杀戮,知晓边境军民的生存不易,明白这天下动荡不安,而非想象中的歌舞升平,确实能够磨砺心性,开阔视野。做好充足准备,又有平康侯坐镇,便是无碍的。 关于秦怀远的那部分,陈文蓁倒是觉得不打紧。大哥有没有尝到过阴谋背叛,倒不是首要的。 还有北周,年年犯边,仗总是要打的。若真能中圈套,有一场胜仗自是好的。若不能,那就是正面应战了,这下的套也没甚损失。 于是,这会子见到子归心事重重,想到她对秦怀远的看法,陈文蓁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便忍不住提起了。# “师姐,你这莫不是觉得我对秦怀远成见很深,影响了判断?” 其实程知也很是疑惑。 /#程知认定秦怀远会投敌是基于系统信息以及对此人行事性格的判断。其实陈文蓁方才提起的疑问,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可是她为什么早不问呢? 程靖不问很正常。他是平康侯,位高权重,生杀予夺已成习惯。秦怀远一介庶民,失去了靠山,是否真的投敌,是否真的叛国,并不重要。 而陈文蓁,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应当有疑问,却没有开口。# 陈文蓁抿抿唇,“不是的,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看人看事自有一套,我,我只是好奇。” 程知失笑,竟是这样,“那没什么好奇,这是父亲告诉我的。父亲听闻昭王只是将秦怀远驱逐出府,心中不忿,便派人盯着他。哪知却发现他与北周官员有接触。思及边境异动,这才定下此计。”程靖牌背锅侠,千里之外,猛地打了个喷嚏。 /#其实,关于陈文蓁提出的,有关秦怀远的三个疑问,第一个无需赘言,上一世位高权重尚且会投敌,这一世郁郁不得志又有什么不可能。第二个,怎么联系北周?呵,那就是秦怀远心大了。 看世界主线,秦怀远经历中有这么一茬。他少时求学,曾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北周官家子弟。那个北周人是个坚定的主战派,来邺朝,便是要感受下南地风光,却偶然识得秦怀远。眼见这个南朝学子颇有心机,又识时务,想着以后或许有用,便有意结交。 而秦怀远也发觉了那人真实身份,真是心大,想着留侯张良出入敌对势力游刃有余的风姿,便欲效仿一二,也就接过橄榄枝,与其相交,一直保持联络。 而等到日后北周兵临城下,那人正是周朝大将,秦怀远也是搭上那人的线,成功投效。 所以说,第二个问题,如何通敌,按照时间节点来说,秦怀远与那北周人应该已经保持联络数年了,传递消息完全可行。 至于第三点,北周信不信,那就得赌了。 虽说秦怀远不像上一次那般,有高位,有兵马。但是,这个劣势这次由我方补足。他的主家,现正身处北境大营后军将军麾下,任运粮官。从事邓虎身边的红人,身怀军需粮草的消息,北周信不信呢?谁说小人物不能提供情报呢?关键还得看岗位。 又有平康侯配合,行军路线什么的都对得上,程知觉得此事完全值得一赌。好好操作,秦怀远有大用,反间计绝对可行。# 陈文蓁恍然大悟,“竟是如此。”见到程知笑颜,心中又高兴起来。 “那你为何到了宁城便心事重重,每日早出晚归?我看你有查阅官府档案,还往周边村镇去,这是要做什么?”说道此处,陈文蓁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沉下了脸,表情郑重严肃,“你看的多是自然灾害、死亡人数的记录,问的多是灾后情况的处置,尸体下葬何处……莫非,莫不是,你发现了什么?可是,有时疫?!” /#女人真可怕…这么敏锐!不过,不愧是我看上的伙伴…# “咳,别紧张,只是预防。”这个要怎么解释,对了,“是北周。父亲有传来消息称,北周天灾连连,其境内,有发现疑似症状,只是后来被官府压下去了,也没了下文。宁城地处两国交界,刚好我又在此,身边还有神医,父亲便嘱我查探一二,防范于未然。”便宜爹你真是万能的,为我的机智点赞。 “哦,”陈文蓁松了口气,时疫一旦爆发,后果都很惨烈,不知会有多少死伤,“姨丈顾虑的是,我与你一同去排查。” “对了,如今年关将近,父皇已下旨,令平康侯领军前往北境大营,昭王督军。他们不日将至。” “一切就绪,只待一战。” 第38章 侯府嫡女(二十) 北周边军大营。 “报,禀将军,南边急件。” “哈哈哈,南人真是一群狗,给点甜头,便上赶子来摇尾巴了。”萧歧拆了信,扫完内容,便放声大笑。 “将军所言甚是,我大周天佑,正该顺天应民,给那群南人找个主子。” “哈哈,有理,正是此理。我等此次便要替陛下拿下这南朝北境大营。也让那些个软趴趴的南人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男儿英姿。” “大周万岁!陛下万岁!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 “将军,不知南边,现下情况如何?” “我这里,收到了秦怀远的最新消息。”萧歧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这秦怀远倒是个有意思的,就像我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大狼狗,逮人就咬,看着主人就摇尾巴。这事要是成了,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如他所愿,给他个官当当。” “将军英明,论功行赏,唯才是举,岂是南朝那群腐儒能比的。” “嘿,南朝皇帝这次不知抽了什么风,竟是点了平康侯程靖挂帅,还派了他那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儿子到前线督军,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将军,程家在邺朝根基颇深,程家人领军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至于昭王,南朝并未立皇太子,据说昭王深受帝宠,且得文人拥护,位比太子,其来前线说不好便是来拉拢武将,捞军功的。派遣平康侯前来,估计便是为了保护这个昭王的。” “嗯,说得倒有几分道理。秦怀远在信中,也提到了,南朝皇帝极其宠爱这个儿子,而昭王本人在邺朝官民之中也享有颇高赞誉,堪称文坛年轻一辈领军人物。 先不管这个昭王是来做什么的,若我们能生擒昭王,必能狠狠打邺朝的脸。到时候,是压着昭王去破关攻城,还是让邺帝割地赔款来赎人,都是一场大功。舞文弄墨的小白脸,非要跑到战场来舞刀弄枪,这也是他自找的。 还有,若是程靖护主不力,他纵然活着下了战场,也逃不过皇帝问罪。” 萧歧说着,便把诸将唤至地图前,“诸位且看,邺朝兵力近五万,如信中所述,对方军粮调拨已然到位。 这两个月来,先后从安阳、曲黎、东兴,南、西、东三个方向,分别进入宁城。”说着,萧歧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这几道路线来回划动,逐渐圈住某个范围,“日前,昭王并平康侯驻扎宁城,粮草又由富春入宁城。”说罢,手指骤然停在某处。 “稽县!” “不错,正是稽县。此处便是邺朝军粮调度处。粮仓必在此。 我方兵马与邺军相当。昭王在宁城,宁城约有士卒二万,北境大营约有人马三万,我大周此次发兵五万,数量上可与南方持平。我大周猛士悍勇,而邺军有地利之宜。南人总是喜欢紧闭城门,龟缩城内。若是直接攻城,我军尚未形成压制之势,未免消耗过大,不宜强攻。 秦怀远送来的这个消息倒是颇为及时。 稽县背靠宁城,我欲以一军奇袭稽县,引程靖回援。若是粮草有失,我看他们动是不动?宁城兵马离稽县最近,必可引程靖分兵。此时再率大军攻占宁城,生擒昭王。” “这,将军,这有几分可信?稽县正处于宁城与北境大营之间,贸然行事,若消息有误,那奇袭军队可就是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不错,将军,南人狡诈,不可轻信。” “你也说南人狡诈。秦怀远此人我认识,其人颇有手段,又贪图权势。他之前得罪程靖,在邺朝已无立足之地。我相信,他投效我是真的。至于稽县,一来是由邺军运粮路线推出,秦怀远又在运粮官身边,恐做不得假;二来,正是稽县位置处于大军之中,才可信。” “战场之上,机会稍纵即逝,若无这份胆量,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或是学着南人风气,去吟诗作赋。你们何人愿意领军取稽县?” “末将愿意!必取稽县!” “属下愿意!誓烧敌军粮草!” …… “好!不愧是我大周勇士。孟威,此番就由你领军,我予你五千精骑,你要拿下稽县。待你凯旋,为你记头功!” “诺,必不辱使命!多谢将军!” “不过,无论程靖分兵多少,昭王还在宁城,必会留下不少兵力护卫。我估计,起码得留下一半,约莫一万。宁城是场硬仗,我会亲自率三万大军前往。余者坚守大营,待我号令。” “诺,将军威武,必会马到功成。” …… ========== 宁城府衙。 “见过福安公主。” “程帅不必多礼。” “孩儿拜见父亲。” …… “程帅,不知如今军情如何?” “正如所料,消息确已传出。”程靖却是真没想到,秦怀远竟真有通敌之举。本想在昭王面前上一场大戏,没曾想如今大家都在戏中。 彼时瑜儿提及秦怀远,自己还当她想借机报复,还被她手段所惊。可此时想来,瑜儿当时是否已知秦怀远与北周有瓜葛?若是不知,只当她是权术手段样样不凡。若是早就知了,那这份消息从何得来? 不过虽有疑惑,程青瑜总是程氏女。眼下首要之务是赢得战局。若北周入瓮,此战想必会十分痛快。 “大哥可否知晓?” “已是上报昭王殿下。殿下十分愤怒,本欲拿下这狗贼,好生审问。臣进谏殿下,劝他将计就计,得殿下首肯。如今各方人马已就位,只待北周行动。” “此次北周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兵力却并没有达到,估摸着不过五万余人,大概一半。北周统帅,乃是北周皇帝的外甥,萧歧。此人是北朝中坚定的主战派,以军功擢升至一等将军,自领兵以来,几乎未见败绩,是个难缠的人物。” 萧歧固然厉害,程知却觉得,是此人,甚好。萧歧便是那个与秦怀远相识多年的北周人。他比任何北周人都了解秦怀远,也就更容易上钩。 遂接到,“正因如此,其人心高气傲,更不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 看此人出生经历,观其以往作战风格,此人一方面少年意气,为人激进,依仗武力,喜好身先士卒;另一方面,其营盘稳健,用兵谨慎,有常胜将军之称。 故而,依孩儿浅见,一则,此番两军兵力相近,有秦怀远消息相助,萧歧必定不甘普通攻城战,徒耗士卒,他必会一试。 二则,依其性情行事,萧歧多半不会守于营内,而会选择亲领一军。 三则,拿下稽县,便可毁我大军粮草,确是大功一件,可比起生擒敌方皇子,终是寻常。若得到昭王,便是将我大邺脸面踩在脚下,此人心高气傲,这等扬名天下的事儿,他多半会亲自出马。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而昭王在宁城,纵使分兵,宁城兵马也会在一万左右。萧歧虽自恃武力,却绝非不通兵法冒进之辈。只是宁城地处边境,虽也算得易守难攻,却终究比不得中原城池高门厚墙。 萧歧若攻宁城,兵力起码在二万以上,约莫三到四倍。 加上稽县,北周也是在分兵。周营留守兵马大概不会超过二万。 而我军北境大营有四万兵马,待萧歧兵至宁城,出其不意,抢攻周营,烧其粮草,必能重创敌军。届时,待萧歧见到火起,匆匆回赶,必料不到我方竟能出动四万人马。如此便可各个击破。有攻城战消耗在前,急速行军疲累在后,仓促应战,也不知萧歧此番还能剩下几成人马。” 眼见程知面向沙盘,侃侃而谈,程靖说不震惊也是不能。瑜儿未曾领兵,其军事敏锐度和战场感知力竟像是天授才华。分析对方将领行为性格,推断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筹谋布局,抢占先机,克敌制胜。这便是留侯所言,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么。我程氏有子孙如此,真乃幸事。只可惜,青瑜非男儿,否则程家后继有人,必在此子手中兴盛。 程知自是不知程靖此番感慨。不过即便知道,程知也就一笑了之。 现代社会,运筹学和统计学的兴起,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的广泛传播,不说个人运用如何,好歹战术、计谋、庙算等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有上个世界的实践指导,又有系统信息的加成,程知倒也做得还算有模有样。不过,却也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点亮了军事技能,能独自领兵上战场了。此刻所做的,也不过是将所知所想透露给程靖这个前线指挥官、战术执行者。 至于,男女之见,那就更不必多言。历朝历代,纵使文明发展的现代,不也依旧存在么。程知更信奉实力决定话语权。 程靖沉下心思,带有几分考校,问道:“四万兵马攻打周营?那几人守宁城?几人在稽县? 萧歧得知营地有失,若不回援,而是继续攻占宁城呢?毕竟其精锐尽出,拿下宁城,拿下昭王,纵是大营有失,也算一场胜仗。” 第39章 侯府嫡女(二十一) 程知微微一笑,“这正是时间差。 五千在稽县,五千守宁城,够了。周军得知稽县粮仓,为出其不意,必要兵贵神速,定会择精锐骑兵奇袭稽县,绝对不会超过一万。五千兵马,早有埋伏,以逸待劳,足以解决几千骑兵。 稽县背靠宁城,离宁城近,而周营距宁城远。待到萧歧闻得火光厮杀,再兵临宁城,此时稽县战斗已然结束。稽县兵马即可回援,从南面入宁城。考虑伤亡,这相当于宁城人马只略低于一万,与萧歧的预估差不离。萧歧人马应是三到四倍于我方,勉强可以攻城。 宁城是边境第一城,防御力在边境一线已是最佳,又有父亲亲自坐镇,必能僵持到萧歧闻讯营地出事。那时,萧歧必然惊疑不定,毕竟我方近万余兵马,守城情况如何,他作为军中宿将,是能看出来的。萧歧必然揣测,是否还有援军?是否有诈?我军北境大营还有三万兵马,若是尽出,他大本营纵是守住,也会被重创。而宁城一时半刻无法攻克,以他一贯谨慎性子,如何决策也就不难猜了。 孩儿赌的便是,萧歧不会料到,我军早有准备,能够拿下大营。他必会回援。 待到他调转方向,直奔大营,我军将士便在等着他。 这一次,也好让北周知晓,我邺朝上下不好战却不畏战,非不能战而是不愿战。要让天下知晓,犯大邺国土者,虽远必诛。” 程靖抚须,神色复杂,半晌,终是笑了,“便依吾儿所言。” ========== 是夜,无月无星,正是夜袭的好时候。 稽县之外,孟威策马而立,身后是五千虎贲,在他面前的正是此行目的所在,敌军军粮所在地。一路上,人衔草,马衔枚,急行军,孟威誓要踏平眼前这座小县城,烧毁邺军粮草,立下头功。 想到自家将军的栽培与器重,把这个功劳交给自己,孟威心头便是一阵火热。抬头,挥臂,火箭出。随着道道箭雨照亮夜空,孟威发动了进攻。 数息后,稽县城门破,孟威率军冲入城中,正是踌躇满志打算下令寻找粮库、四处点火之时,忽听四周金鼓齐鸣,火把林立,阵阵喊杀声不绝于耳。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街头巷尾,顷刻间如潮水一般,冒出了大批兵马。 ========== 宁城城下。 “城中孬货,我乃是大周大将军萧歧麾下勇士,可敢出城与爷爷一战?” “哈哈哈,南朝人果真都和娘们一个样,大概连武器都拿不起来,怎么敢和我们大周勇士叫阵?” “就是就是,南朝的男人估计只会躲在女人的裙子底下哭泣,呜呜呜,哈哈哈……” “听说这南朝的王爷就在城内,是个兔儿爷般的小白脸,嘿嘿嘿……” “难怪带出来的兵连战场都不敢上……” …… “呵,萧将军好歹也是北周名将,怎么带出来的兵竟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倒是让程某好一番见识!” 程靖!他没出城?一军粮草何其重要,程靖没有前去支援?这是留在宁城保护昭王?不过这等可能也在预料之中,萧歧倒没有太过惊讶。 本来想着,皇室子弟,没见过什么世面,经不得激,若是能将昭王引出,那是最好不过。如今知道程靖在城内,倒也算收获,只是要调整战术,强攻宁城了。毕竟程靖也算邺朝排的上号的将领,颇有几分才干,先前也做好了啃硬骨头的打算。不过区区边境小城,我大周勇士还能踏不过去不成? “平康侯竟还在宁城,这是为了你那个废物主子,不管大军口粮了么?此刻,稽县当是付之一炬,不复存在了吧。不过也无妨,死人要什么粮食,本将军便送你们去和你们稽县的弟兄作伴!”说罢,见程靖没什么反应,便放声大笑。 稽县近宁城,城中士卒必能见到子夜火光,萧歧在城下散布稽县乃粮仓、粮草全被烧的消息,程靖无法解释,必然会有损士气。对方士气低迷,我方战意高昂,这才能最大程度扭转攻城战的劣势。 “投石机、云梯准备,刀盾兵在前,步兵在后,”萧歧一提长刀,一抡,“杀!天佑大周!踏平宁城!生擒南人王爷!” “杀!” …… “将军,这已是第三轮进攻了,邺朝这位平康侯果真有些门道。” 萧歧双唇紧抿,表情肃杀,“程靖此人确能称得上敌手。我之前所料无误,宁城现下兵力在一万左右,能挡下我这几番攻势,程靖的确非庸才。” “将军,如此僵持下去,邺朝大营那边还有三万兵马,若是其赶来支援,那我们可要陷入被动了。不若下令全军,不计代价全力强攻?属下愿为先锋!” “不计代价?强攻?你让本将军用我大周健儿的血肉去填他邺朝的城墙根?用万余士卒的性命来换一个边境小城? 不必多言!还有时间,南朝援兵没这么快。” “将军!” …… “将军,你看!西北方向!” 一阵急切的呼喊打断了萧歧的思绪,回过头,一双虎目骤然瞪大,火光弥漫,红色浸染天际,那是,那是大营方向?周朝大营! 发生了何事?大营出事了?这是哪里不对?另有援军?邺朝大营那三万军队? 不对,若有其他军队,怎么会无从察觉?若是那三万人马,怎么会突然袭击大营? 难道是秦怀远那边出了事?不过是条狗,扔块骨头就会跟着跑,还是条会咬主人的狗,莫不是他出卖了我? 也不对,邺军怎会知道自己的行动?秦怀远提供的只是粮草运送的消息,邺朝莫不是还有何等人物,能算到自己的打算? 若其中有诈,落入圈套的只会是前往稽县的兵马,怎么会对大营下手? 最有可能的还是邺朝北境驻营,不过好在大营还有一万五千余人,若是邺朝营地的兵马,倒也能抵挡得住。而宁城,此刻程靖却还在坚守。 萧歧回头,深深望了眼宁城城墙,闭了闭眼,再睁开,下令道:“传我令,鸣金收兵,全军即刻回营!”先收拾了胆敢惦记我大周营盘的杂碎起。 第40章 侯府嫡女(二十二) 宁城府衙。 “此一役,稽县一路,敌军全灭;周营一路,敌军九成丧失战力,余者四散逃窜;宁城一路,那萧歧不愧是战功赫赫的名将,在军队溃败的情况下,还能收拢近半数兵马。萧歧号称的十万大军,如今不过近万残兵,可谓十不存一。瑜儿,此次你可是居功至伟。” “父亲谬赞。全赖父亲信任,将士用命,孩儿岂敢贪功。” “吾儿不必过谦。你的才华,为父亲眼所见,确胜世间庸才百倍。昔日你与公主所言,为父也恰巧听到。先前是爹爹疏忽了,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也不好再让明珠蒙尘。 此番与北周一战,自秦怀远通敌之事事发起,其后事宜昭王殿下皆已知晓。 公主殿下已向王爷讲明始末,说是你们在宁城偶然得见秦怀远与北周之人接触,神色鬼祟,心中起疑,遂一路跟踪,竟是发现其传递军机。惊怒之下,本想立毙此贼,却被你阻止,定下反间之计,引北周入瓮。 福安公主还与昭王殿下言,青瑜你天资过人,才华横溢,机谋善断,应变绝佳。特别提及你在宁城所为,病症分类,成品药丸,提前准备,官府发放,等等。唔,这确实是个好想法。军中倒也可以施行。 当时为父也在场,昭王殿下初时可真是目瞪口呆,后来随着公主的讲述,才慢慢接受。 为父向殿下演示了此战过程,略去萧歧来意,只说宁城是首道关隘。殿下观两军交锋具体情状,方知其中凶险。 如今,昭王对你可是赞赏有加,赞你巾帼不让须眉,说是要禀明圣上为你请功。”瑜儿如今倒是和福安公主颇为亲近,观公主言词神色,似是对瑜儿极度推崇信任。 “父亲与公主过誉了。” ========== 咳,文蓁竟是这样夸我么?怎么当着我的面,就从没听过褒奖之词呢… 还有昭王,真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妹妹和臣下两头一忽悠,也就那么信了。辎重运送一事事涉军机,是早有安排,还是临时生变,必是有迹可循,只是昭王不懂罢了。不过就算他哪天心生疑惑,以平康侯的本事,早也把尾巴扫平了。 也不知前线走了这么一遭,这位只晓得风花雪月的未来帝王有长进了没有。 其实今年北周南侵,兵力只有五万,是比不上本该是明年才发生的大战的。在原本的那个时空,北周是货真价实的十万余大军意图破关,而平康侯程靖危机之刻领军出征,匆忙征调兵马,也凑足了十万。两军你来我往,虽说败多胜少,也很是僵持了一段日子。只是后来有秦怀远泄露了兵力布防,才致邺朝大败。 这即有了之后的,平康侯军权被夺,主战派被打压,年年议和的事。待到时疫事发,屠城令下,起义□□,北周趁虚而入,积弱的邺朝便再也抵挡不住。 而这次,有了防范,秦怀远又不再有门道,是不可能再泄密的。若是依仗城池,在双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犯边,北周劫掠一番也会退去。 只不过,这不是程知的风格,兵来将挡,不如主动出击。若是要坐等时间节点的到来,那岂不是给北周做大的机会?岂不是让邺朝痼疾愈演愈重? 良医者,常治无病之病,故无病。正如魏文王之问扁鹊。 既是活在这个世界,又想要好好活下去,程知便打算竭尽所能。这一次打残了北周军队,既可以获得休养生息、发展军备的机会,又能让朝廷上下见识到邺朝军队的战力。北周将领凶残,可以计破之;北周士卒强悍,可分而歼之。没有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敌人,只有懦弱胆怯而心生畏惧的自己。 昭王做了次靶子,宁城一战,亲眼见到程靖几次打退北周的凶残攻势,想必应该见识到战场的残酷惨烈,希望他能明白凶残的玩意儿只能用更凶残的方式去消灭。 ========== 程知微微一笑,似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而后又道,“请功一事,父亲倒是可向昭王提。此役牺牲将士,可请昭王上奏圣上下旨褒奖抚恤。昭王素来仁厚,父亲可请殿下一同在城中走访,好叫殿下知晓边境军民的日常生活,了解战时、战后百姓的生存状态。好让殿下明白,我等武人,保家卫国,何其重要。昭王心系民生,必不会拒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好不容易走这么一遭,可得让正主知晓己方的劳苦功高。 “嗯,不错,正是此理。你此前提出的,百姓无钱治病,由官府免费发放药丸一事,殿下便十分关注。为父稍后便去请见殿下。”程靖这下一经提醒,便反应过来。 “父亲之前似有提到,军中也有意施行?” “不错,军医不够。” 程知见到程靖点头,眼中露出询问之意,便接到,“既是如此,不妨也将常见外伤分类,比如分作刀伤、箭伤、钝器伤等等,由军医教授士兵紧急处理方法,好第一时间止血,以免伤情加重。轻伤士兵也可照顾重伤士兵,减轻军医负担。” “唔,瑜儿,你稍后写一份详细的规划给我。” “诺。” “还有,”程靖提起医药之事,便想起之前福安公主提到的另一件事,“北周竟是发了疫症,提前防范,你做的很对。” 诶,当时信口胡言的事儿竟没穿帮… …… 程靖与程知谈的差不多了,这时却突然眉头皱起,想到了什么,说道:“瑜儿,有一点,方才我忘记和你讲了。萧歧退去后,秦怀远便不见了。为父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哪知这小子这么一会子,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昭王还不知此事,待到缓过神来,必是要问罪此贼的。现下可如何是好?” 嗯?真不愧是男主,还是祸害遗千年那款的,真能跑。“父亲不必忧心。秦怀远早有通敌之心,这会子大概投奔敌国主子去了。战时情况复杂,父亲注意不到,昭王想必也能体谅。是此贼太过狡猾。”咬定他跟着敌军跑了不就是了。 程知却未想到,自己竟是一语成谶,还不只一回… 第41章 侯府嫡女(二十三) 北周境内,离边境线百米处山谷,营帐内。 “呵,你还有胆子来寻我?秦大人,你可真是邺朝的大英雄。我真是没想到啊,孱弱的南朝人,竟能出你这般舍生忘死的人物。你居然敢来骗我?这回又是想下什么套了?”萧歧说着,便一脚将伏跪在地的秦怀远踹出几米远。 秦怀远吐了口血,也没起身,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布,递了出去。 萧歧见此,示意左右,将布呈上,展开一看,是秦怀远手书,叙述了此役经过,以及,末了,还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 呵,萧歧眉梢一挑,“你们去扶秦公子起来,伺候笔墨。” 秦怀远被搀扶着起身,狠狠抹去唇边血渍,眼神阴狠,程青瑜,程靖,程家人,你们给我等着。 ========== 当日,萧歧自宁城退兵,秦怀远便觉着不妥,想起最近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便悄悄在城中某处藏了起来。 这份对危险的直觉,曾几次救过自己的命,包括那次侯府之行,也是莫名其妙感觉到危险,只不过那时没能反应过来,便被程青瑜那个贱/人毁了一辈子仕途,否则何至于投效敌国。 这次也不例外。没过几天,秦怀远便听到邺朝大捷、程靖大胜的消息。听说福安公主与程帅千金偶然发现内/奸,却不动声色,将计就计,以稽县做饵,诱得北周入套,趁其不备,攻打北周营地,把北周打的落荒而逃。百姓描述地绘声绘色,直把两位当事人夸成盖世英雄,神仙下凡,能掐会算。 联系到先前邓虎的调动,自己获取情报的顺利,秦怀远哪里还能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偶然发现,都是早有安排,想要至自己于死地。 姓程的,你们也未免太狠毒了。那也别怪我把事情做绝。 秦怀远深谙狡兔三窟的道理,来宁城之时,便在城中找好几个藏身点,又探明了出城路线。趁着大捷,还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赶紧混出城,直奔萧歧而去。 ========== 此时秦怀远呈上的手书就是自己对于此战前因后果的推测,重点提到程氏父女的毒辣算计。以及,此战如何扭转乾坤的计策。 “程青瑜?”萧歧翻完那块布,啧啧叹道,“是个人物啊。秦公子你竟是惹到了这样一个人,难怪弄得如此狼狈。” 秦怀远不理萧歧幸灾乐祸的嘲弄,只是心想,你不也是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么。自侯府那次后,秦怀远时时刻刻都能想起那双眼,那双充满杀机、森然凌厉的眼。不知怎么的,秦怀远就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就是那双眼的主人的手笔。若是程靖,恐怕直接弄死自己就是,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嘛,秦公子你可是读书人,你提的这个做法未免太毒了吧。” 秦怀远扯扯唇角,提笔写到,“读书人有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程青瑜害我至此,我只是想报仇。将军功败垂成,难道不想扭转战局么? 我之前听闻,程氏早已得到消息,北周爆发了时疫,在宁城大肆防范排查。以后,将军就算想用这样的计策,也是用不了了。以少胜多,一人灭一城,这样的事,将军还要犹豫吗?” …… 第42章 侯府嫡女(二十四) 宁城府衙。 “公主殿下,急报!宁城出大事了!” “程帅?这是怎么了?” “父亲?” 程靖不顾礼数,来不及等通报,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神色凝重,“宁城出大事了! 这两日,城中各处陆续发现有病患,症状相似,皆是有不同程度的发热不退,呕吐腹泻,咳血便血,乃至全身疮口破裂,出血不止。 经多名大夫会诊,判断这极有可能是疫症。臣想起之前殿下曾提及的北周时疫,症状竟是异常相符。 殿下有言,不久之前与瑜儿已在宁城排查过时疫之事,再想到先前宁城一战,臣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便下令城中将士,严查进城记录,以及城内异常。果不其然,竟是抓到了四个北周人。 那四人分别行动,散落在城中各处。一人是在集市,神志恍惚,突然倒下,被抓;一人是在酒楼,因面带布巾,形迹可疑,被店中小二喝止,撒腿便跑,被抓;还有一人,往城中水井内投掷包裹,被巡城将士当即拿下;最后一人,尸体刚从河里捞出来。 第一人至今昏迷未醒,另两人,臣已严加拷问,他们交代,萧歧命他们随身携带一个包袱,在宁城城内热闹的地方穿行,并将包袱投掷到城内水源。 至于他们如何进入的宁城,说是萧歧身边一个南朝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告诉他们的,指点他们要怎么混进来,而那个南朝人,是个哑巴!而且,萧歧下的命令,正是那个人的建议! 说到此,程靖的拳头狠狠地砸向身边的柱子,“无耻败类!秦怀远!秦怀远!老子非活剐了你!” 程靖双目赤红,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而殿下,目前最为严重的情况是,昭王殿下,王爷他也染上时疫了!王爷近日忧心民事,常常出府。臣方才得知此等大事,便即刻向王爷禀报,哪曾想,却见到王爷也出现了疫症的症状。只好立即来求见公主,请您定夺! 此臣之过,臣有罪,请殿下责罚!”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程大人!”陈文蓁惊怒交加,却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必如此。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稳定局面,正是需要程大人坐镇。现下有几件事: 第一,封锁宁城,不得让疫症再向城外扩散;第二,立即召集城中所有大夫、军医,我和他们一同会诊,要尽快控制疫情;第三,上报父皇,上报朝廷,传令周边州府准备充足的药材物资备用。 现在我先去见大哥。” 程靖见陈文蓁片刻便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心下感叹真不愧是深受皇帝宠爱、自小同皇子一般进学的福安公主,这等临危不乱的风范可是比她哥哥还强些,不由地点头称是。 待听到这句要去见昭王,却一下子反应过来,“万万不可啊,殿下!殿下千金之体,岂能以身犯险!王爷不幸身染疫症,您,您可不能再出事啊!” “程大人放心,我会做好防范。而且我是医者,师承子虚宫,多少也能起些作用。我要亲眼见到病人。” “父亲,相信公主,她不会有事。孩儿会和公主一起。父亲且去安排城内事务。”说罢,又补充了几点关于隔离、消毒、掩埋等事项。 其实在古代,战争或大灾之后,极易爆发大疫。古代人民在斗争中成长,早已形成了一套上报、隔离、治疗、掩埋的制度,只是朝代地域不同,认识有出入,执行不同,结果不同罢了。 此时程知便以古代医疗史结合现代科学,补充了一些观点,与陈文蓁、程靖一块儿拟出了治疫细则。 …… 内室。 “情况如何?” 陈文蓁神情疲惫,“很不好。我暂且拟出了几个方子,给几名患者服了药,待明日看看效果。说起来,你与我一起,见了大哥及其他病人的样子,听了其他大夫的意见,子归,你有什么看法?我见你补充的治疫细则,很是周到。” 什么看法?呵呵,程知在心里干笑两声。我那半吊子的初级医术还是系统兑换的,在你的教导下,能看个伤风感冒、外伤淤青就很不错了。瘟疫这么有难度的玩意,那真是呵呵了。 言归正传,程知这会子倒是想起了昔日的胡言乱语。没曾想到,当日随口扯来的借口,竟是无意中真相了。在原本那个时空,时疫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爆发,那也是应该与北周有关。想起北周后来的趁虚而入,那般及时的反应,打败邺朝之后又迅速平定疫症源头,程知有理由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北周,来揣测秦怀远。此刻,程知更加无悔于当初的选择。 想起时疫爆发之后,周边州县十室九空的惨状,程知也在绞尽脑汁,想系统,想生平所学,想那个时空陈文蓁是如何做的,她曾有效遏制过,只是疫情汹涌,又有反复,没能全面压制。 慢慢想着,程知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幽深犹疑,复杂难辨。 终是开口道,“你拟的几个方子都是极好的,面面俱到,只是不知究竟哪个有效果。何况疫情汹汹,恐有反复,若不尽早对症,只怕方子有了也压制不住。” “正是如此,我也在忧虑此事,”被程知所言正中了心事,陈文蓁眉头紧锁,不住叹息,“病情变化太快,发烧的病人不一会就吐血了,脉象絮乱,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多试试。我再去翻翻医书和师父的手札。” …… 数日后,宁城府衙。 “文蓁,你这边进展如何?” “这些方子都试用了,有些症状遏制了,有些并没有什么效果,我也没能找出根源,只好把这些药都给大家灌下去。”陈文蓁无奈道。 “子归,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大哥,大哥他快撑不住了。还有你爹,他也倒下了,这座城里没有染上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宁城,宁城终归会变成一座死城吧,这实在有悖宁城之名。”陈文蓁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一直绷紧了神经,这会子终于在信任的人面前流露出软弱。 程知见陈文蓁伏在自己肩上,肩头很快被浸湿,心尖也似被什么灼热烫了一下。 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很累。程知环抱住眼前人,让她尽情地宣泄,稍微调整了下位置,让她倚靠地更为舒服。与此同时,程知眼神清明,目光逐渐坚定。 第43章 侯府嫡女(二十五) 那日脑海中闪现出来的思路,经过这些天的琢磨,也是愈发清晰。 现在宁城这起子烂摊子,要收拾,该从何入手?根源在哪? 程知觉得,在于疫情多变,找不到病灶,陈文蓁无法对症下药。 换言之,是这种病毒会进化。医者找到了治疗的法子,病毒1.0就升级成病毒2.0了。故而只能全面打击,从病毒1.0到病毒n.0,把可能的情况都考虑进来。自然,非针对性攻击效果就不好。 所以,程知认为,解决之道,关键在于快。在病毒未升级前找出其特性,对准打击,一次消灭。用病人试药效,太慢。而这个快,可以通过系统实现。 程知不是没想过,直接用系统医术彻底解决时疫。只是初级医术,能用来干嘛呢?系统的技能是意象化的存在。我思故我在。那无思何来在?程知对疫症的治疗根本毫无所知,又怎么能解锁出能治愈瘟疫的药方?何况,这恐怕是更高等级的医术,对因果点的要求或许又有不同。不能拿这最后两个点来冒险。 那么,换个思路。有系统技能傍身,可以让自己准确地感知到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变化,记录下来,这就是最好的诊断依据。而初级医术能让程知理解用药的原理及作用。 也就是说,程知只要把自己作为小白鼠,染上不同程度的疫病之后,分别服下文蓁开的药,催动药效进程,记录下每一副药对不同症状的影响,那就可以知道哪些药是对症的。 只不过,现在只剩两个因果点,一个开发技能,一个使用一次。即是程知催动药效,感知身体变化之后,因果点便用完。一边是一个已经染上时疫的人,且是重症,另一边是需要思考推敲才能出炉的药方,这,还能等得到吗?不,准确说来,是这个人还能等得到药方熬出的药么? 其实换做以前,程知是没什么可犹豫的,毕竟有系统的承诺,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相当于永生。用一次不算真正死亡的死亡,来换取这么多人的一线生机,程知是愿意的,这也符合系统的精神,死得其所嘛。 而眼下,竟会犹疑。踟躇了这么些日子,这样的犹疑代表了什么? 程知并不是个特别鲁钝的人,思及此前种种,程知终是明白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那个叫做文蓁的姑娘。无论是上一世同盟的文蓁,还是这一世同行的陈文蓁,自己舍不得,舍不得这世间再也遇不到一个叫做文蓁的女子。 在她用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望着自己时,在她的注视下,自己便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所以,在上个世界,她问我会不会留下时,我才会脱口而出那句愿意;在最后围杀之时,才会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后。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啊,我还真是迟钝。 那一世,初见的惊艳赞叹,之后的怜惜欣赏,渐渐的熟识交心,一路的并肩相伴;这一世,女子意外的闯入,自己无赖的跟随,那人悉心的教导指点,自己厚颜的求夸赞… 一幕幕,如今忆起,竟是犹在眼前。程知勉强压了压上扬的嘴角,这便是应了那句话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过,即便犹疑,即便不舍,程知仍旧做下决定。此生太短,纵使表明心意,宁城之劫难渡,相守又有几日?不如暂且放手。 文蓁,这一世,我依旧会成就你,不惜性命,不畏生死。你当为山间清风,自由无忌,行走天下,受人敬仰。我奉上一片安宁乐土,成就你神医之名,以全我两世情谊。 自从系统界面显现,属性值开通,程知便能感受到天地间若有若无的一丝力量。生死轮回,因果扭转,或许自己和文蓁之间真有机缘。若是自己想错了,那么及早抽身,也不过怅然怀念。若是冥冥之中,真有牵扯,那么下一次,我必定会任凭心意。 文蓁,我不求一生一世的相守,只愿生生世世的相遇。希望下一世,再见! …… 宁城,临时医署。 “参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可曾见到程家小姐?”陈文蓁不知怎的,今日一直神思不属,眼皮乱跳,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这会子便下意识来寻程知了。 有她在,便似乎能安我心。 “这,程小姐早晨来过,往里面去了,进了平时的药房,让我们不要打扰她。大概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嗯?”陈文蓁闻言,愣了一愣,程青瑜竟是一个人来了医署,莫不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赶忙快步向里走去。 药房外,推门,竟是在内锁住了。子归在搞什么啊? “子归,我是文蓁,你在里面吗?”敲了会门,没什么动静,陈文蓁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门内一声重响,似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嘶哑的咳嗽。这是? 陈文蓁焦灼之下,顾不得这许多,一脚便踹在门上,破门而入。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却是怔在当场。 那个从来言笑晏晏、风仪出众的少女此刻却是狼狈的倒在地上,唇边血渍深深刺痛了双眼,只听得自己呐呐出声:“子归?” 第44章 侯府嫡女(二十六)完 程知闻声抬头,“停下!”来得倒是快,不过也正好。 “为什么?”明明前不久分开时还好好的… “文蓁,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猜到了。如你所见,就是你猜的那样。 那边案上,放的是记录,方子我挑出来了,用那个:牛黄、麝香、珍珠、朱砂、雄黄、黄连、黄芩、栀子、郁金、冰片。不过还要加一味犀角。咳咳……”程知勉力抬起手,指向桌案。 “程青瑜,你,你真是个大混蛋!你这么做,你问过我了么?谁让你这么做的?啊?” “文蓁,短短几日,情形便恶化如斯,没时间了。通过观察病人症状变化来辨别药效,太慢,变数太多,由医者试药,是此刻最佳的选择。而我,就是医者。” “你胡说什么?你学医连一载都不到,充什么医者?就算情非得已,需要有人试药,也不必是你!我……” “文蓁!”程知急忙打断,同时阻止陈文蓁的靠近,“你是宁城的希望,你肩负一城百姓的性命,如今能力挽狂澜的唯有你,只是你,文蓁!你不要任性。 呵,文蓁,你不是赞我天资卓绝么?那我告诉你,还真是。那个,” 程知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布帛,“是我对过程的记录。疫症发作时的不同症状,药效对病症的影响,身体产生的变化,我都有详细记录,咳咳,噗,”程知说着,吐出一口血,随手抹去唇边血迹,扬唇一笑,“你看,这事儿,常人谁能做到?非我不可吧… 纵使我学医不到一载?!” “你……” “文蓁,”再一次打断,“我有没有和你讲过,子归生平有三愿。咳咳,一愿,寻得属于自己的道,能够一展胸中抱负;二愿,我脚下的土地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三愿,三愿,文蓁安康喜乐,山高水阔,逍遥一生。” “子归!你,你别说了!…子归,子归,你等着我,我这就去熬药,你会好的,大家都会好的,宁城会有救的!”说完,陈文蓁神色猛地坚定起来,抓起案上布帛,转身就跑。 “好,我等你。”程知微微一笑,深深地凝视陈文蓁远去的背影。 ========== 邺朝京都,皇宫。 “蓁儿,你决定了?” “心意已决。曾经沧海难为水,遇见过她那样的人,又有谁能再走进我心里?更何况,天下男儿,谁能及她?” “…好。北周着使臣前来议和,已把秦怀远押解进京,以示诚意。” “两国交战,百姓何辜,北周行此有违天和之举,必遭天谴。 前有子归设局打残萧歧,后有平康侯率哀兵一路猛进,北周元气大伤,求和也是意料之中。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暂且同意议和,暗中养精蓄锐,待到数年之后,再看北方大地,是谁家天下? 皇兄,请将秦怀远交给我。我曾听闻:‘凌迟者,其法乃寸而磔之,必至体无余脔,然后为之割其势,出其脏腑,以毕其命,支分节解,菹其骨而后已。’我想试试。” “准。” ========== (一)后记: 圣旨下: “皇帝制曰:今有平康侯府程氏青瑜退敌有法,治疫有功,追封镇北侯,赐宁城为封地食邑。” “朕奉皇太后慈谕,今赐婚福安公主于镇北侯。” (二)邺朝武帝年间大事记: 武帝元年,北周遣使议和,帝准; …… 武帝二十年,镇北侯夫人、福安公主陈文蓁挂帅北伐,历时三载,收北周入版图。 ========== 此时的程知正在观看已死亡小世界的后续。 看着文蓁抱着自己的尸身嚎啕大哭,看着她收拾宁城残局,看着她向昭王请旨赐婚,看着她生生活剐了秦怀远,看着她随程靖进入军中,看着她征战北周,看着她驻守宁城…… 程知神色温柔缱眷,原来她也是这般爱着我的么… 文蓁,文蓁…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悲伤难过的,给我个机会,让我们重新真正相爱一次… ====== 打开系统面板。 属性:死亡价值:1;死亡意志:3;生存价值:9;生存意志:2;转化率:1.5;因果度:15。 唔,果真如此。 第45章 王朝女帝(一) “殿下,殿下,您醒醒啊!怎么在这睡上了?当心受风呢。二殿下正找您呢。” “唔,”程知睁开眼,眼前是个小美人,对照记忆,这是本尊宫内的侍女,青芜。 程知在新世界醒来已有一会儿。目测周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似是古代贵族人家的后院,比之上个世界的平康侯府,更为精致华丽。这具身体正歪在凉亭里小憩,自己便过来了。 见四周无人,颇为清静,程知便开始探寻记忆。 ========== 一见着身上衣料和手臂肌肤,程知便有准备,这回又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闭目一探,果真,还非一般。 本尊是大晋王朝第五代皇帝赵晟第五女,赵珵。 赵晟有四子,分别是长子赵玠,次子赵珏,三子赵环,四子赵珂。有五女,而唯有赵珵,是皇帝御口亲许,以皇子序列排位,亲自赐名。 赵玠乃皇后许氏所出,是嫡长子,年二十一,去岁已及冠,朝野颇有贤名。赵珏乃贵妃严氏所出,是赵珵一母同胞的兄长,年一十八,两年前亦与兄长一同入朝听政,年前皇帝下旨允其开府。赵环与赵珂均是低等妃嫔所出,年一十六。赵环平日与赵玠颇为相熟。赵珂木讷寡言,不过倒向赵珏表示过亲近之意。 赵珏与赵珵兄妹俩一直备受皇帝宠爱,为人都有些骄纵。赵珵小公主少时就能把宫中折腾的鸡飞狗跳,稍大一些,便经常溜出宫,转战宫外。不过鉴于本尊多是与严氏子弟在一块胡闹,严贵妃管教了几次颇为无力之后,也再不多约束。御史倒是参过几回,被皇帝哈哈一笑挡了回去,因是公主,便也不再过问。 这一日,是兄长赵珏乔迁新府的大喜日子,赵珵自是早早便到了。只因觉着女眷寒暄过于无聊,便寻了一僻静之处闲待一会,哪晓得就睡着了。 这会子,本尊人不见太久,侍女便寻来了。 程知记忆只接收到此处,无奈只好稍后继续了。 =========== “嗯,青芜,午宴开始了么?” “殿下,倒还没有,只是二殿下久不见您,吩咐婢子来找。” “唔,那便过去吧。”说着,程知起身,抬抬下巴,示意侍女往前厅去。 二人穿过一道长廊,跨过石门,只见眼前荷池曲径,前方碧波荡漾,真是一派好景象。 “阿兄倒是享受!”程知一路走来,一边观赏府内景色。 忽的,耳闻人声嘈杂,似是有人呼喊。寻声处望去,只见前方荷花池边、水榭栏杆旁围了好些人,吵吵嚷嚷的,也不知作甚。 “殿下?” “我且去瞧瞧,谁敢在阿兄府上生事。”程知摆摆手,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喧哗声渐大,有几句入得程知耳中。 “还不快去喊会水的家丁侍从?都愣着干嘛。有小姐落水了。” “哎啊,之前为尽兴,皇子府内的下人都被挥退了,这一时半会的,怕是来不及啊。” “在场的可有哪位公子会水的?人命关天呐…” “咦,这落水的好像是户部侍郎沈大人家的二小姐哦?” “就是那个名冠京都的第一美人?沈祁丰家的庶女?” “呵呵,听闻她可是有意攀二皇子的高枝呢!真是可惜…” “啧,沈家倒会钻营,二皇子正妻未立,就上赶着想把女儿送去做妾…” “那可是二皇子!沈家庶女还不是高攀?不过万一人二殿下有意呢?你看在场这些个公子哥哪个敢去的?” “嘻嘻,那倒是,不然英雄救美,岂非一桩风流事?府上又能纳个如花美眷…还有,那起子身份不够的,既不敢纳沈府小姐为妾,又不愿娶个庶女为妻。呜呼哀哉,那京城第一美人莫不是要命陨与此?” …… 程知快步走近,这些子闲言碎语、八卦嘀咕听了个七七八八。眉目一扫,周围人神态大致入眼。几个男的眉来眼去,几个女的窃窃私语。 落水女子的身份略微特殊,在场男子各有各的缘由顾忌,不想沾惹麻烦,就任凭那女子在水中挣扎。这池子虽称作荷花池,但在本尊映象里,水可深着呢,还是从外面引的活水。再不救人,可真要出事了。 程知没多犹豫,甩去鞋子,盘上头发,纵身跃入水中。 感谢自己曾今算是个游泳健将。感谢赵珵是个骄纵任性的小公主,身体底子又不错,做出这种事也不算惊世骇俗,会引人生疑。 游到那女子身后,那人却是还在挣扎。绕过后颈,把人圈住,这会子倒是不动了,这是意识到自己在救她么,倒是聪明乖觉。将人带上岸,做了几次胸外压,好在水都能吐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吧。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呢?”青芜眼见刚才那一幕,差点子心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见到公主上岸,急匆匆地挤到岸边。 “嗯,无事。青芜,把我披风递来。” 程知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倒没有湿透。接过披风,只是把地上女子的身体裹住。把人抱起,抬步离开。“青芜,去叫大夫。”这人还真轻。 青芜愣了愣,赶忙追上,“殿下,殿下,您先更衣啊…” 这一幕场景来的太快,待围着的人反应过来,正主已然只见背影。这下子,大家也不敢多说什么,便静静地四散开来。 第46章 王朝女帝(二) 是夜,辰安殿。 此时,在赵珵的寝宫内,四下无人,值夜的宫女已被挥退。程知盘膝坐靠在床上,准备继续白天被打断的事儿。 这一日,还真是鸡飞狗跳。先是初来乍到就下水救人,后来又是兄长、母妃齐上阵,好生教育了自己一通。那个据传十分宠爱本尊的父皇,也出现了,赐了许多药材礼物,倒是没有责骂什么。好在本尊的形象深入人心,自己没有多言,并没有让人察觉到异常。 程知也见到了自己这回的脸,不是那种清隽雅致的相貌,而是有些明艳逼人。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嗯,也不错,很皇家嘛。不知比起今个落水的京城第一美人如何。美人湿漉漉的,程知也没仔细看清长相,只觉得身段很是不错,曲线玲珑。 程知静下心来,继续探索本尊的记忆。 ========== 还是迁府宴席那日。 那日有个插曲,府上有个沈姓女子落水,好像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被四皇子赵珂所救,后被皇帝赐给赵珂。赵珵为此还愤愤不平过,说这沈家分明是有意阿兄,却被四皇兄截了胡,倒是惹得赵珏生笑。 /#喔?后来还是有人出头的么?四皇子赵珂?# 开府之后,不过半月,某一日开始,风云突变。 先是有大臣提请立太子,称诸皇子年长,国无储君,朝纲不稳。 有臣子提议立大皇子赵玠,立嫡立长,名正言顺,何况,大皇子本人在朝野上下都有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也有提议立二皇子赵珏,称其英姿勃发,行事果决,有圣上之风。道边疆不稳,内乱频发,其言直指以赵王赵昊为首的藩王。 争论愈演愈烈,而后某次朝会,有御史弹劾二皇子赵珏勾结藩王,意图染指储君之位。列举二皇子府中门客数人,与赵王门下联系频繁。又有书信几封,上有赵珏私章,证实赵珏却与赵王有往来,且言辞颇为熟稔。又点明,此番立储之争,朝中风向但凡有偏向大皇子,赵昊便有异动,这岂不正是与某人造势? 此言一出,朝野大震。那赵王赵昊何许人也?赵乃国姓,以国姓封王,便可见一斑。 ========== 赵昊乃先帝幼子,自小聪慧,文武双全,深得先帝宠爱。彼时赵晟作为先帝长子,在赵昊的光芒之下,显得平庸寻常。 先帝在位时,已是大晋立朝第四代,功臣勋贵的利益集团已然形成做大。赵昊少年英才,颇有些看轻世人的傲气,为人自负张扬。对于勋贵世家把持朝堂、掌控人才之举异常不满,对无能无才、尸位素餐之辈更是不假辞色。 先帝属意赵昊,认为其有治世之才。而以许家为首的世家支持赵晟。在一波又一波的激烈斗争之后,终是赵晟继承大统。然而,先帝临终之前,却是给他心爱又寄予厚望的幼子留下了安身立命的有力本钱,封赵王,划江南最富庶之地为封地,着令其立即就藩,不必进京奔丧。 赵晟登基,赵昊就藩。赵晟投桃报李,晋许氏家主许济昌为丞相,迎娶许家女儿为皇后。赵昊到江南后,一改以往行事作风,谦逊低调,时时向京中进贡。十几年来,虽互有猜忌,倒也相安无事。 ========== 如今,立储风波起,却事涉赵昊,朝堂之上,众臣一时讳莫如深,只隐隐望向高座龙椅的当朝天子。 赵晟听完御史上奏,只说不信,但为表二皇子与赵王清白,还是下令禁军搜府。却不想禁军不但搜出了大量其他书信,还搜出了东宫太子的蟒袍。 自古太子之位,只能由着皇帝老子主动给,哪有身为儿子去肖想的,至少明面上得这样吧。 这下子,自然皇帝震怒,将赵珏下狱。 小公主闻讯,气愤非常。本想着立即去寻最宠爱自己的父皇陈情,可转念一想,或是本尊体内的皇家血脉起作用,或是小公主耳濡目染之下所拥有的政治敏感性,她潜意识里认为,皇帝不会相信,不会轻易动摇决断。 她想到,不看这整件事的过程,单看结果,谁是受益者?很明显,是赵玠。二皇子出事,那么,大皇子的太子之位便是板上定钉了。 此时,母妃已被禁足,严家正处在风口浪尖。在这个关口,小公主不相信其他人。许是平时和严家子弟厮混多了,江湖好汉的话本子看多了,仗着自己有几下子拳脚功夫,便决定夜探大皇子府。 而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第47章 王朝女帝(三) 那一夜,小公主摸进赵玠府内,误打误撞却真的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对话。 “嘿嘿,恭喜大殿下即将如愿以偿,喔,不,是恭贺太子殿下终是取回了您应得之物。不过,您可别忘了当初的承诺,江南……赋税……漕运司……” “哼,本宫自不会忘。等解决了赵珏再说……” ……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天旋地转之下,赵珵发现自己竟是摔在了地上,耳边一道声音,戏谑地问道,“小姑娘,你听够了嘛?” 赵珵转头,看见自己身旁蹲着一个黑衣人,而前方,是一双靴子,视线上移,正是自己的大哥。 “赵珵?你怎会在此?你都听到了?” 赵珵很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但很显然,自己这位大皇兄不是傻子。 “喔,原来竟是五公主,失敬失敬。”黑衣人插话,“不知大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呵,天堂有路你不走,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可怪不得我。” “你…你想干什么!赵玠,我好歹是一国公主,我若有事,父皇会彻查到底,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一向骄纵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公主,你也知道害怕了嘛?哼,我平生最烦你们兄妹。不过一介庶子,竟想和我争?” “你胡说!我阿兄最是光明磊落,一向向往江湖侠客的意气潇洒,才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太子呢。只是父皇命阿兄入朝参政,阿兄不好叫父皇失望罢了。 赵玠,你这小人,竟是陷害我阿兄。还是父皇有眼光,晓得不能将朝廷国祚托付给你这等小人。” “住口!你懂得什么!赵珏算是个什么东西!国家大事还轮不到妇人多言! 哼,还有,我是你大哥,是你嫡兄,你一口一个名字地叫我,你的礼仪呢?你的教养呢? 你一个庶女,不知服从嫡长,眼里只有你那个庶子阿兄。我做了皇帝,你不是照样是皇帝的妹妹,是公主嘛? 今天,我这做嫡长兄的,便来教教你!”赵玠想到往日种种,父皇的偏心,这兄妹俩的目中无人,严家的做大,朝臣的不尊,眼底慢慢发红。 赵珵眼看赵玠一步步走来,身上却动弹不得,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接收完本尊的记忆,程知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感慨一句,贵圈太乱! 本来,程知得知自己这番,身份是个公主,还是个深受宠爱、可以骄纵任性的公主,是很高兴的。一则,前两个世界,谋算布局,勾心斗角,实在有些累,想歇一歇;二则,身处高位,可做的事很多,做事的方法也可以更省心省力;三则,也方便验证下,这个世界能不能碰到文蓁。 虽说,当程知得知太子未立,同胞兄长非中宫所出却深得皇帝爱重,未封王即开府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忽略过去了。 这个世界,一般封王才开府,不过封了王,便也说明与大位无缘。 事实证明,打脸不要太快,系统果然不会放过自己的!本尊这个公主是有多倒霉啊! 唉,半月之期,加上后面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儿,岂非我的生存时限不足一月?无人手无资本,那要我怎么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比第一个世界好?不是一来就要死?我… 让我静静,无势便要借势,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 打开系统,查询本世界主线。 本次世界是处于一个稳定王朝的前中期,大晋朝帝位已是传承了四代,本次主线人物是赵昊。 咦,自小光环加身却败给低调大哥的赵日天?这是主线人物? 总觉着,骄纵单纯又突遭打击的赵珏挺有男主气质的?天子骄子跌落尘埃,忍辱负重重临巅峰,这不是挺带感? 不过,按照前两个世界的经验,主线人物貌似对自己都不甚友好?而赵珏和赵珵兄妹俩,这感情好啊。 那也有可能是赵珂啊。沉默低调的四皇子,挺有上一代人生赢家,他老爹的范啊。毕竟会咬人的狗他不叫啊。赵珂可是截走了属意赵珏的美人呢。作为第一美人的男人,总是有戏份的嘛。这就挺像预示了嘛。 反正能排除赵玠,亏他起了个美男子的名字,可惜心性太差,脑子有坑,一看就是炮灰的料。勾结皇帝宿敌,陷害自己弟弟,真当从兄弟争斗中走出来的老爹是傻子嘛。干这种犯忌讳的事,大概死期不远了,估计许家也跑不了。一个从龙之功,身居高位这么些年,皇帝又迟迟不立占据礼法的嫡长子,怎么说都是有一些帝王心术在里面吧。 然而,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用,世界中心就是赵昊。啧啧,赵昊,莫不是他后来造反了?成功了? 第48章 王朝女帝(四) 具体来看。 赵昊其人,乃第四代皇帝赵泽幼子。赵泽是个温和宽厚的守成之君,崇尚简朴,对女色也不太热衷,后宫只有一后二妃,及几位低位美人。皇后无子,膝下只有赵晟和赵昊两名庶出皇子。 赵昊少年意气,针砭时弊,曾向皇帝痛陈现状,勋贵世家日渐壮大,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朝廷财政日趋恶化,改革迫在眉睫。其曾言,良医者,常治无病之病,故无病;圣人者,常治无患之患,故无患。如今,世家利益集团悄然膨胀扩张时,不出手限制;待到其壮大稳固,可把控朝堂之时,要动,那便是伤筋动骨。 皇帝深以为然,他自己本身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性情温软,优柔寡断。现下,见到雷厉风行、不畏艰难的儿子,便放手支持赵昊去做。赵泽也深信,赵昊能治愈这个国家的宿疾,言行举止便是一副把幼子当做继承人的姿态。 赵昊大刀阔斧,从田赋到税制,从吏治到选才,提出了多项变革建议,好生整顿了几家出头鸟,期间虽有波折,却正向着赵昊期望的方向发展。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对改革的畅想中时,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政策在地方的执行遭到前所未有的阻力。各地天灾连连,税收难缴,国库告急,匪患频发,朝野上下怨声载道,皆言是新政之过。 此时,御史纷纷弹劾赵昊,恣意妄为,危害社稷。以许家为首的世家向皇帝赵泽步步紧逼,上书要求皇帝废止乱政,惩戒赵昊。另有户部尚书许济昌上奏,皇长子赵晟,忠孝仁厚,性情稳重,可托国祚,请立储君,以定朝纲。 赵泽彼时身体已是不佳,眼见事态失控,一下手足无措。只想着要保全赵昊,便顺着臣子上书,立赵晟为太子,封赵昊为赵王,封江南,立即就藩。 赵昊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之前自以为是的顺利,不过是世家的隐忍不发,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只待致命一击。如今父皇放弃了自己,名份已定,只好黯然离去。 赵昊就藩江南之后,很是颓丧了一段时日。然而,不过一年,便听闻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皇帝临终遗旨,藩王不必进京奔丧。 赵昊终归是个聪慧少年,虽遭受了重大打击,却也明白父皇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在世家的逼迫报复之下,保下了自己,并把江南之地留给自己,远离京都,富庶安逸。 而今,最疼爱自己的父皇逝去,身为人子却不能灵前尽孝,不能见父皇最后一面,这于赵昊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尤甚于昔日之败。这一幕,也让这个曾经如骄阳般高傲的少年,迅速成长起来,学会了收敛,磨砺了性子。 此后,赵昊迅速进入了藩王的角色,一边时常向京中进贡,表现出一副战战兢兢、低头俯首的好臣子样子;一边结交世家,慢慢修复关系。 赵昊发现,无论是自己那个皇兄,还是曾经得罪狠了的那些世家,都很是享受自己卑躬屈膝、送财送礼的样子。今时今日的赵昊,落魄输家,终生待在江南,斩草除根,也不必急于一时。这很好,有了喘息的机会。 十余年来,赵昊一边迷惑朝廷,麻痹世家,一边经营江南,积蓄实力。当初那些失败,经由这些年的实践施行,自己日日夜夜的琢磨改进,一步步铺开,终是以另一种方式迈向自己当初的设想。今日的江南,虽谈不上铁桶一块,却也有撬动天下的力量。朝廷不敢轻易相犯。 第49章 王朝女帝(五) 赵昊冷眼旁观,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立了许济昌的女儿为皇后,又纳了许多重臣之女入后宫。宠爱贵妃之子,扶持其与许家子争斗。朝堂之上,这一手平衡之术也玩的很是顺溜,党争十分厉害。可见,自己这个大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御人之术就很是精通。 说来,十几年前,倒是有个令自己映象颇深的大臣。那时,自己可是一个乖巧听话、颓废无为、纵情声色的好臣子、好弟弟、好钱袋子。 那是正值新皇继位的第三年,当时时任监察御史的姚复,向皇帝上疏进谏,名为监察地方,实为削弱藩王。也是赵昊运气好,彼时已是与京都方家打得火热,便及时知晓了这则消息。姚复所奏,及其上陈的《削藩十策》都传到了赵昊耳内。 赵昊果断派遣人手,悄然联系各家,一则向皇帝提及赵王的谦恭无害;二则接近许家,向许济昌暗示,猎物养肥了宰才有意思,君不闻郑伯克段于鄢?岂能让皇帝无故担下不遵父命、迫害兄弟的恶名?三则,挑拨姚复对头,让他自顾不暇。 后来,果然,皇帝驳回了姚复奏疏。再过了一段时日,赵昊听闻,姚复获罪,抄家被诛。 唉,倒是可惜。自己并未有置其于死地之意,反而有几分惺惺相惜。 赵昊忆起,昔年力陈世家危局,劝说父皇变革,那一番言论,少年意气,满腔热血,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姚复所言,在某些方面,简直是自己当初那一番言论的翻版。趁着事物还未长成,扼杀于萌芽之中,省力,高效。 只是不知其人是尽忠皇帝,防范于未然,还是真觉得赵王心怀不轨,应尽早铲除。不过无论哪种,都是可用之才。那几道削藩之策,虽有些激进,却都在点子上,是个人才。若是赵晟用他,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只可惜,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不是我。 ========== 这十多年的兄友弟恭演下来,倒也是相安无事。只不过,随着江南的实力逐渐遮掩不住,京中的那位却是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赵晟却是想起了曾经的臣子,姚复进献的《削藩十策》。 接下来,京中动作不断。 有御史弹劾一江南官吏贪赃枉法、强占民田;又有大臣上书江南吏治不清、贪腐盛行;还有言官进谏赵王出行失仪、御下不力;…… 年中,皇帝下诏,斥责赵昊行事失据、治理无方,令其闭门思过。 半月后,朝廷颁令,遣丞相史出刺,辅佐藩王,督察地方。 年末,皇帝颁旨,在地方设立漕运司。 …… 眼见这一波一波的大手笔,正在闭门思过的赵昊,终是向他高座宝座之上的兄长,露出了峥嵘。 此一时彼一时,赵晟已是出手,这一招接一招,便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若是自己任由形势发展,最终只会沦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赵晟为人善隐忍,便会失之勇气。当年他忍了自己这么多年,只待最后致命一击;这十余年,他估计早就想扳倒许氏,却隐忍不发,利用后宫牵制,行事曲折婉转。这便是此人天性了。当他看到自己实力,知道不能一击必中,只会暗中蛰伏,耍弄阴谋。 只不过,赵昊也非昔日的赵昊,阴谋诡计虽说不屑使用,却也不会畏惧。 第50章 王朝女帝(六) 赵晟为皇,虽说权术手段样样精通,可却是缺了为君气度,少了帝王远见。 面对落败兄弟,若是还有忌惮,便不要顾忌名声,一边猜忌多疑,一边享受对方屈膝,可不是折腾自个儿?若有胸襟气度,便当做寻常兄弟、普通藩王看待,多放些心思在治国理政上,岂非更好? 面对权臣外戚,虚与委蛇,看似厚待,却欲除之而后快。作为君王,这等心态,本无可厚非。权臣结党,外戚干政,有碍皇权,是该解决。许家既是权臣,又是外戚,是不该放任他一家独大。只不过这平衡,主要通过后宫来实现,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做筹码,也太不是男人了些。 许家扶持赵晟上位,是为阻止自己削弱世家;赵晟拉拢许氏,是为实现野心。二者本就是相互利用,论功行赏也好,兔死狗烹也罢,终归是自己的选择,成王败寇而已。实力的较量,技不如人的话,输了也没甚好说。谈不上刻薄寡恩,但赵晟也不是宽仁之君,手段也忒上不得台面了。帝王加强中央集权,有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一天到晚钻研这等子阴私,这都叫做什么事儿! 倒是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出招,还算有点样子,想必是看了姚复的削藩策吧。呵,只是太过心急,又不合时宜。若是放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都会有效,只是如今,这样的行为,只会逼反藩王。 处于我现在这个位置,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都会选择造反吧。只不过,父皇对我这般寄予厚望,这般护我,我又怎么能让父皇留下来的江山陷入战乱?赵昊曾想过,若是赵晟能担负的了这个江山,自己便真的做个好皇弟、好臣子、好藩王,替皇兄治理江南。可如今,是自私也好,不甘也罢,赵昊就是觉得,比起赵晟,自己更适合那个皇位。 皇兄,你不是喜欢宫廷斗争?不是喜欢兄弟夺嫡?不是把自己的儿子当靶子?那么,我赵昊就陪你玩玩,就用我那两个侄子。 一个愚蠢虚伪,半点没继承到其父的心机城府和许家人的狡诈老辣;一个天真单纯,浑身都是破绽。这两人也是可怜,许家在一日,只要皇帝不失势,赵玠就不会是太子;同样,为稳住许家,赵珏也不会被立为太子。这兄弟俩只会一直斗下去。 那么,我便算是做件好事,去破了这内耗之局。 好戏即将开场。 …… 京都。 月初,朝臣提议立储。 月中,赵珏案发,下狱。 月末,赵珏死于狱中。皇帝震怒,着令三司彻查。结果查明,是赵玠构陷亲弟,残害手足。皇帝问罪,赵玠匆忙举兵逼宫,后被扑杀。 事毕,赵晟即刻以谋反大罪发难,绞杀许氏党羽,许氏残党看清局势,急忙逃离京都。赵晟借此开展大清洗,那一个月,京都官员的血染红了菜市口的地砖。 …… 整个过程中,赵昊所做的,只是挑起事头,然后在恰当的时候,把恰当的东西交到恰当的人手里。 赵晟膝下有四子,唯有赵珏出身严氏,军中新贵严家可勉强与许家相争。赵玠虽不聪明,背后却站着许家,许济昌放任赵玠对付赵珏,也是意识到这一点。除去赵珏,赵晟便无棋子可阻挡赵玠入主东宫。而赵晟自然也是明白的,故而多年二子相争,便在背后相助老二。可是,若是出现变数呢?老大犯错,足以牵连许家,代价是折进去老二? 此时,赵昊便这般出场了。 赵玠想要太子位,那就将赵珏门人与赵王僚属的书信奉上,赵玠自会想法子坐实弟弟罪名;赵晟想要赵玠犯下大错,便会顺其意拿下赵珏;待到赵玠得意忘形,赵珏身死,一心铲除许氏的赵晟便骤然发难。蠢货儿子怎么会是毒辣老子的对手?罪证那是一找一个准。 许济昌闻讯,那哪还能坐得住,对方心狠手辣,早有预谋,甚至不惜折进一个儿子,许家经营多年,绝不会坐以待毙,谋反逼宫是唯一的出路。 一方是心机深沉的帝王,一方是老谋深算的世家,两虎相斗,必有死伤。许家赢,则赵昊会将赵玠构陷手足、杀弟弑父的恶行公诸天下,以诛奸佞为名起兵;皇帝赢,则二子皆去,世家离心,那么,就将昔年旧事反转,让世家亲迎我入京都。 …… 在京都事变中,大皇子赵玠突然逼宫,皇帝赵晟为许皇后重伤,身体迅速衰弱。年底,赵晟下旨,册封皇四子赵珂为太子。 一年后,皇帝驾崩,赵珂继位。新皇大赦天下,安抚群臣,下诏藩王不必进京吊唁。之后,敬贵妃严氏为皇太后,重用严家,拉拢世家,停止追究许氏残党,一时民心安定。 其后,赵珂一边以子侄名义厚赏藩王;一边下令沿用先帝政策,加以修改,遣丞相史出刺,辅佐藩王,去掉督察职责。改漕运司为转运司。 赵昊见状,觉得这个捡了大便宜的侄子倒是有几分意思。只不过野心激起了,有些事做了,便是骑虎难下。那就来好好斗一斗。 …… 三年后。 赵昊终是得知,这几年与自己周旋许久的人,竟是藏在便宜大侄子身后的一名后宫女子,不由地升起一丝兴味。 小姑娘,我再与你玩一局,不知你可否接下? 新帝继位第四年,赵王赵昊以清君侧之名起兵,言称“后宫干政,妖妃误国,皇帝偏信,迫害皇亲”。一时藩王响应,朝野大震。 赵王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都,赵珂迫于群臣压力,处死贵妃沈氏,意图安抚赵昊。赵昊闻得沈氏死讯,嗟叹一番,停也不停,直直攻入京都。 至此,皇位更替,赵昊登基,兜兜转转二十余年,从少年至中年,赵昊终是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宝座。 …… 第51章 王朝女帝(七) 这回的世界主线,程知看得很是仔细。 赵昊其人,倒真不愧是男主。这三个世界下来,主线人物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勃勃野心,并拥有实现野心的手段和能力。不过不同的是,穆枫自负霸道,私欲过重;秦怀远阴狠毒辣,毫无底线;而赵昊,却还怀有赤子之念,于父尽孝,于民仁义,顾全大局,即便后期谋算,谋的也是人心,并未行构陷脏污的下作手段,也可称是坦荡。 而其中,程知最为欣赏的,觉得尤为可贵的,便是其心性、其韧劲。天子骄子跌落尘埃,忍辱负重重临巅峰,说来简单,可又有几人能做到? 赵昊少时,骄傲单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和世家叫板,勇于挑战国家顽疾,这份勇气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有理想有抱负的少年,信仰破灭,无奈远走,没有一蹶不振,没有愤世嫉俗,没有恶毒黑化,倒是沉寂下来,韬光养晦。确实难得。 纵观赵氏皇族,赵晟阴郁短视,赵玠虚伪愚蠢,赵珏天真单纯,赵珂自私凉薄,经历过打磨的赵昊其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若非这回的身份,程知倒是想就此投效赵昊,亲身参与到王朝中兴的变革中去。只可惜,赵珵是赵晟之女,是赵珏胞妹,这兄妹俩的死亡,和赵昊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至于隐姓埋名,程知绝不会考虑,这是属于自己的骄傲。 不过,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乃是人生幸事。得对手如此,不论结果如何,倒也不负这一遭。 现下,要紧的事儿,是要解决赵玠,应付过去半月后的那场大变。 通过赵昊的视角,程知对事情的始末也了解的更为明晰。其实,赵珏的身上,多少有着一些少年赵昊的影子,骄傲受宠,众星捧月,以赵晟的性子,会真心把赵珏当做继承人来宠爱培养么… 那我呢?我要怎么做? 立储之议,总归会提,怎么压得住?倒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提前揭露出赵玠构陷手足、谋夺储位的阴谋,这样至少可以把赵珏兄妹先摘出来。赵珏无事,那立储风波也不会有上个时空那么大,就算赵玠被问罪,许家也不至于鱼死网破。只要赵玠不死,就还有机会,再不济还有赵环可以选择。正如前世,赵珏身死之后,严家选择扶持赵珂。 小公主的行事确实鲁莽,但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本尊夜探大皇子府,不是也有收获么?只是武力不济,不能全身而退。而如今换做有系统加持的自己呢?15点因果度可以解锁中级武技或是轻功么?或是说服严贵妃,从严家弄来高手? 那明日便找侍卫试试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反正公主骄纵。 =========== 第二日,辰安殿。 程知起身,换好衣裳,正准备叫上几个人,验证昨晚的想法。 这时,苑时在外求见。 程知让人进来,“何事?” “禀殿下,户部侍郎沈大人家的女眷求见。” “哦?” “是沈夫人和沈二小姐。沈夫人去拜见贵妃娘娘了,沈二小姐在殿外等候殿下召见。” “嗯?” 看着主子一副呆愣的样子,苑时有些无奈,“殿下,就是您昨日在二殿下府上救起的落水女子。”昨个儿声势弄得这么大,这小祖宗居然亲自跳下水救人,惊动了陛下、娘娘,这会子竟是连当事人都记不住。 “喔?京都第一美人!昨个儿湿漉漉的,我也没看清人长什么样子。快让人进来,不好叫美人久候。” “…诺。” 第52章 王朝女帝(八) “民女沈文蓁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嗯,不必多礼。” 嗯?诶,诶,诶,等会儿,我听到了什么? 沈文蓁!文蓁!是文蓁?!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多谢殿下。” “昨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听闻殿下回宫后,早早歇下了,不好打扰殿下,只得今日前来拜谢殿下恩德!”说完,又是行了一个大礼。 沈文蓁自是知晓父亲的打算,昨日里也听到了那些个贵女的议论嘲讽。可是,却并不赞同。 二皇子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所谓盛宠,不过是皇帝牵制许家的一颗棋子。不然,怎么只是入朝观政,只是开府,却并无实际职司?看似荣耀,却是靶子,徒惹人嫉恨。二皇子根基浅薄,如今的一切都是皇帝捧起来的,那么,若是哪一天,皇帝不想捧了,摔下来也是惨烈。所以,现在时局未明朗,还不是好时机。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沈文蓁也曾旁敲侧击和父亲提过,不过只是得到沈祁丰不以为意的表情。无奈之下,这场宴席,沈文蓁只想阳奉阴违,低调地混过。哪曾想,自己步步小心,却还是不知道被哪个倾慕二皇子的贵女推进了池子里。 当时真是生死一线,最坏的结果,就是溺水死去。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被岸上的哪个男人救了,被许配给他。没想到竟是柳暗花明,路过的五公主施以援手,救了自己一命,这当真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以前一直听闻五公主凶名,只说其人骄纵任性,胡作非为,干了不少离经叛道、鸡飞狗跳的事。只是今日,这声音听来颇为和善?! 不过,自己跪了这许久,怎么没见对方反应? 沈文蓁悄悄抬起头,只见自己刚才诽腹的那个人,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木呆呆的望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殿下…”沈文蓁悄悄唤了声。 “咳,”程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盯着眼前女子许久,忘了叫起了,“沈小姐请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殿下纯善。这于殿下微不足道,于文蓁却是再生之恩。”就算是举手之劳,也不是谁都会做的。何况一朝公主之尊,在众目睽睽之下,跳水救人,不曾犹疑?昨日沈文蓁虽是虚弱,神智却是清醒,目睹了二皇子气势汹汹而来,责怪五公主逞强莽撞、以身犯险。想必,五公主回宫后,也会被严贵妃责骂吧。 “呵,大概是上苍不忍见到美人蒙难,就安排我途经那里,英雄救美?!”程知说到,喃喃低语,“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早就听闻京都第一美人的风仪,如今一见,文人墨笔却是描摹不出半分。此番美人在怀,我还真是艳福不浅呢。” 明明是调笑的话语,一副登徒子的做派,可是看着眼前那人一袭青衫,面容明艳,低眸浅笑,沈文蓁不知为何,竟是觉着心跳漏了两拍,只觉得整个大殿都随着这个笑容亮堂起来。那些个公子哥,包括面如冠玉的大皇子,神采飞扬的二皇子,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的刹那风姿。 呆愣了片刻,沈文蓁清醒过来,有些懊恼,竟是看着五公主入了迷,只得干巴巴地回一句,“殿下说笑了”。 沈文蓁方才的呆愣和懊恼都被程知收入眼中,程知也是愈发确认了,这便是文蓁,是我的文蓁。 程知这会子快活极了,也不枉自己献上美色。通过系统,回味过前两个小世界,明明文蓁总是会看着自己发愣,偏生自己是个榆木脑袋,迟钝的很,一直没发现。那么,这一世,可要好好谋划了。 沈文蓁这会子才注意到,赵珵穿着袍子,束发戴冠,“殿下,这是要出宫?”这不是又要去哪行侠仗义,英雄救美吧? “咳,本来约了几个友人松松筋骨,既是沈小姐来了,那自是美人为先。沈夫人去母妃宫里了,小姐不妨和我走走?御花园的花开了,倒是不错。” 沈文蓁抿唇一笑,“自当从命。” …… 第12章 .01防盗章 /才怪 当夜,还是辰安殿。 白日里逛园子,逛得很是尽兴。文蓁的谈吐风仪,还是这般令人心折。临别前,程知赠与沈文蓁随身玉牌,告知她,可以凭此信物随时进宫。 这会子,心绪平复下来,美人就在身边,随时可见,该是为未来考虑了。 沈家?落水?四皇子?贵妃沈氏?清君侧?赐死?哼! 本来只是考虑怎么度过眼前这个关口,现在看来是要重新谋划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 系统,查询本世界人物沈文蓁。 ========== 沈文蓁,现任户部侍郎沈祁丰次女。生母姚氏玉安,原监察御史姚复独女。 晟帝四年,姚复获罪,姚家被抄,亲族四散,姚玉安流落在外,偶然结识进京述职的地方长官沈祁丰。 沈祁丰初见姚氏美貌,惊为天人,纳其入府。后来,时时相对,更是心悦姚氏才情。沈文蓁出生后,倒是颇受宠爱。 姚玉安遭逢大变,一直未从伤痛中走出,一介弱女子,又无亲族相护,便是如那无根飘萍,无所归依。惶惶间遇上了沈祁丰,便跟了他。只是沈祁丰早有妻室,委身为妾,姚玉安内心深处深觉有愧,有愧姚家列祖列宗,有愧父亲倾心教导,便从未告知沈家自己出身。 直到女儿沈文蓁出生,姚玉安才仿若重新活了过来,如同昔年父亲教导自己一般,悉心教养小文蓁。 沈文蓁自小聪慧,又有身为大儒之女的母亲亲自教导,加之父亲并不避讳在家中女眷面前谈论朝政时局,倒也不同于一般闺阁少女,对朝中形势有一番自己的领悟。 沈文蓁从母亲口中得知外祖生平,钦佩孺慕之余,内心也以姚氏后人自居。 赵昊其人,自恃才华,桀骜不驯,岂会这般轻易甘于俯首?皇帝之前被压制太久,一朝得势,很是享受昔日对手的臣服,这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帝,那不是一般人,国之大事,岂能以个人喜好度之?赵昊越是表现乖顺,就越是可疑。 外祖认为,既是大局已定,皇帝胜出,那么就该各就其位,以安天下。赵昊便该好好地待在江南,做个富贵王爷,安享荣华。早早掐灭源头,也能绝了赵王不臣之心,以免日后藩王做大,威胁朝廷。 沈文蓁虽不认为赵昊真心臣服便可得善终,不过为免天下动荡,外祖的削藩之策确实是最优选择。 …… 晟帝十九年,那一年,沈文蓁一十四,是她人生的转折。 沈祁丰品貌儒雅,性好钻营,短短数年间,便从地方升迁至京都,从四品爬到三品,那一年,已是位居户部侍郎,实权衙门,位居高位,也算是京都叫得出名号的官员。 然则,对于沈祁丰而言,这还不够,不足以让沈氏在权贵遍地走的京都立足。他准备选择一条风险高而回报巨大的捷径。 当今天子心机深沉,善于隐忍,其不满许氏一党久矣。大皇子出身许家,想是犯了皇帝忌讳。而二皇子出身新贵严家,圣眷正隆。何况,沈家与严氏早有往来,倒不如压个筹码。 就这样,美貌聪慧的二女儿沈文蓁入了沈祁丰的眼。一个庶女,正好投石问路。若是成了,还能再加筹码,万一败了,那也只折了一个女儿。 …… 那一日,迁府宴席,二皇子府。 明了父亲深意的沈文蓁,当日尤为低调。只可惜,却还是出了岔子。不慎被推入荷花池,挣扎许久,为四皇子赵珂所救。 于沈文蓁而言,这是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赵珂木讷不起眼,虽说似乎被划入二皇子一派,实际上却没什么动作,不似三皇子赵环,与大皇子同进同出。比起其他男子,四皇子身份倒是合适,既可勉强向父亲交待,又不至于深陷乱局中心。 只不过,那些子贵女的窃窃私语,沈文蓁听得几句,倒也承认说得有几番道理。四皇子这一下救人,究竟是图个什么呢?只是单纯救人,未曾意识到其间暗涌?还是隐匿在二皇子身后,另有所图? …… 事隔几日,皇帝下旨,四皇子纳侧妃,沈文蓁自此进入赵珂后院。 本想着慢慢观察,先摸清四皇子其人水有多深,安安稳稳地过些日子,再言其他,可哪曾想,这之后,短短数月,风起云涌,京都血色不断。 先是二皇子被告发勾结藩王,窥伺东宫;后是案情反转,大皇子被查构陷手足,残害兄弟。 整个过程极具戏剧性,二皇子身死狱中,大皇子谋反被诛,三皇子受到诛连。唯一硕果仅存的,又是亲近二皇子的四皇子。于是,四皇子赵珂最终被立为太子。 储君之争,尘埃落定。 一年后,皇帝大行,太子登基,沈文蓁的身份随之水涨船高,以潜邸旧人的资历封妃。 这其间有一事,讲来颇为好笑。 沈文蓁初时,曾质疑过赵珂心机。然而,随着日渐相处,却是看出来,这位四皇子,竟是真的如传言那般,木讷寡言,没什么存在感。 那日救人,不过是阴差阳错,是被三皇子赵环,一脚踹得跌落池中。那赵环也不知怀揣何等心思,许是见不得有人扒着二皇子,许是想讨好大皇子,许是,就想欺负欺负赵珂。 赵珂既是落了水,也就顺势把沈文蓁捞了上岸。呵,虽说好笑,却也是善良。 在四皇子宫中,沈文蓁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二人倒是相处得宜。 待到赵珂初登大宝,手忙脚乱,沈文蓁一时没忍住,就帮着出谋划策,竟是收获了一箩筐的感激。赵珂自此倒是颇为倚重自己,父亲乐见其成,沈家资源向自己倾斜。 那时局势,在沈文蓁看来,真有几分内忧外患的架势。 在内,大皇子并许家逼宫谋反,皇帝指挥禁军迅速扑杀。其后,又是雷霆之势的大清洗,京中可谓元气大伤。众臣噤若寒蝉,各怀心思。在外,江南声势颇大,赵王声望正浓。 帝王孱弱无能,藩王虎视眈眈。 这时候,沈文蓁想到了外祖姚复。外祖生平所愿,便是君臣各安其位,朝廷集权削藩,天下安定承平。现今,沈家已是上了皇帝这艘船,而自己,生死荣辱,也是与赵珂休戚相关。 再者,沈文蓁神色暗了暗。 沈文蓁啊沈文蓁,你乃大儒之后,自小勤学不辍,不论寒暑,不曾间断。 你可真甘愿做一个深宫妇人,老死宫闱? 你可真甘愿胸中抱负湮没于这红墙之下? 你可真甘愿腹中才华只用于追逐帝宠? 机会正在眼前,光复姚家,实现外祖遗愿,你真愿意错过? 这番自我诘问,胸臆激荡,唤起了沈文蓁内心深处的渴望。那么,选择自是不言而喻。 这便有了后来的贵妃沈氏,帝王信重,言听计从,宠冠后宫。 三年间,说服严家,平衡各方,拉拢世家,费尽心思。一点点地限制藩王,如履薄冰。先帝后期急功近利,直接套用削藩策很大可能会直接逼反赵昊,任何政策的施行也要因时制宜,赵珂毫无根基,应是稳妥为上。 然则,不曾料到,三年后,赵昊竟是突然发难,毫无征兆,出兵理由居然是自己?清君侧? 从未真正历经风雨的年轻帝王,安逸了三年,面对来势汹汹的皇叔,下意识便选择了最简单的一条路。可是啊,清君侧这种借口,从来就只是出师之名。纵然妥协的再多,一旦起兵,便再不能回头。身为帝王,这般无知短视,哈,这是怎生可笑。 我沈文蓁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祖宗,无愧自己,我,始终不悔。 ==========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而犹未悔。 这是文蓁,是我的文蓁。 只是,你所托非人,你所效忠的君主,根本担负不了臣子的蓝图。 这一世,那就让我来,我助你一展宏图,我助你挥洒才华,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名留青史。 …… 本来,程知只是想先保全己身,尽可能减少接下来这场风波的波及面,再徐图后计,和这些人慢慢磨。如今看来,却是要下帖猛药了。 不说别的,文蓁可是自己情窦初开的对象。呵,贵妃?那也只能是我程知的贵妃。这个时空,可是有女帝存在的先例的。 第53章 /12.01防盗章 /才怪 次日,延宁宫。 既是做出决断,程知立即便要着手布置。第一站,就是搞定本尊的妈。 严贵妃出身军中新贵严家,其父严放,如今位晋大将军。严茹此人,冷静理智,坚毅果敢,头脑清明,看得清形势,在严家极有话语权。上一世,一双儿女先后出事,换做寻常后宫女子,恐是受不住,怕是会心智崩溃。而严茹,迅速调整状态,选择了新帝,接过了沈文蓁递来的橄榄枝。 在小公主的记忆里,与这位母妃相处的点滴,都无不显露出严贵妃对这两兄妹的疼爱。小公主也很是尊敬孺慕她的阿娘。故而,接下来程知要做的事,就必须得到严贵妃的支持。程知绝不会做有悖本尊意愿,与本尊在乎之人为敌的事。 况且,最亲近的人之间都不能同心同德,那又要如何安天下人之心?后背不能对正确的人交托信任,岂非要整日陷入猜忌之中? 面对严贵妃,最好的手段就是真诚地显露野心。 “阿娘,”程知入得殿中,见一美人凝神细思,蛾眉微蹙,仿若画中人,这便是严贵妃了。 美人转过身,“珵儿,你这又是闯什么祸事了?” “瞧阿娘说的哪里话,好似儿时刻都在干什么坏事似的,儿是那般人嘛。 蓉玲姑姑,你们先出去吧,阿娘这儿有我呢。” “喔?珵儿这是想做什么?还得我的人避开?” “自是想和阿娘说会子悄悄话嘛。” “嗯,好,好,好,都依你。”挥挥手。 蓉玲掩口一笑,带领众人轻轻退下。 “这下行了吧,说吧,为娘听着呢。”神色宠溺而无奈。 “阿娘,你先看看这个。” 严贵妃见程知神神秘秘地递过来一张纸,不明所以,接下打开,却是越看神色越为凝重。“珵儿,这是什么?” “很显然,这是一份名单。” “你从何得来?这些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明知故问。分明把女儿当小孩子糊弄嘛。 程知眉梢一挑,“自是花了功夫弄来的。有人手伸太长,什么魑魅魍魉,竟是都围到阿兄身边去了。阿兄也是,也不好好清理下身侧。” 名单上记载的,正是上一世提及的,即将到来的风波中,所涉及到的人物。有赵珏的门客幕僚,查出来与赵昊有瓜葛的;有朝中大臣,牵头提议立储的,弹劾赵珏勾结藩王图谋储位的,赵珏下狱后落井下石要求严惩的。这份名单,大概囊括了大部分赵玠的人,以及赵昊埋的钉子。 严贵妃听闻程知答复,双眼微眯,“珵儿此言何意?” “阿娘觉得,阿兄近日可是春风得意?皇子开府,不及弱冠,身无爵位?” “天恩深重,是你父皇圣意。” “喔?父皇器重阿兄?那父皇可会让阿兄入主东宫?” “珵儿!慎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国之大事,岂容小儿质唤!”严贵妃也不知,今个儿小女儿是哪里不对,怎么会提及这等问题,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阿娘,是花团锦簇,还是烈火烹油,不过一线之隔。这份名单,前面的都是阿兄身边的人,您尽可去查。查查他们和后面那群大臣,都是什么关系?最近又有什么勾当?” “你这是,知道了什么?” “儿近来听闻风声,言称,父皇膝下二子,才德兼备,当择其一,议定东宫,以定朝纲。 而巧的是,儿发现,阿兄门下竟有人同江南关系匪浅,书信往来,言词热络。”咬重江南二字。 “什么?”严贵妃这才大惊失色,“是赵玠,还是赵昊?” 真是敏锐,一下子就能联想到赵昊身上。 “你想说什么?”严贵妃深深地望了望自己眼中这个骄纵没长大的小女儿一眼,发现自己可能并不了解女儿。 “阿娘觉得,是赵玠想要陷害阿兄?还是赵昊想要挑拨皇子乱斗?儿却是认为,二者都有。毕竟前些日子,父皇意在削藩,动静可是大得很。” “你父皇,他……”严贵妃艰难开口。皇帝动作明显,竟是妇孺皆知了么。赵王非池中物,出手还击,不知皇帝能否觉察。 程知微微一笑,表示了解,“父皇现下,恐怕目光不在远处。 赵玠心术不正,手段下作,行事粗糙,必定瞒不过父皇的眼。许家盘踞朝堂,也太久了些。赵玠此举,只怕是正合了父皇的意。在不知道赵昊插手的前提下,父皇想必乐见其成。” “陛下既已察觉,总归会明辨是非。”赵玠既是被拿住了把柄,皇帝自可放手对付许家。皇帝既知构陷始末,有赵昊挑拨,还是仅为储位之争,又有何关系? “许氏党羽众多,若是父皇想连根拔起呢?更何况,若是没了大皇兄,阿兄岂非危矣?”意图构陷哪能和构陷成功比?好不容易有个大由头,单就废黜一个许氏子算什么?帝王心术,重在制衡,赵珏就是为了制衡赵玠的,没了这个制衡对象,那么筹码也失去了价值,不好叫另一方做大… “不!” “阿娘未免自欺欺人,您的表情告诉我,您也是这般想的,您了解您的枕边人。” “那,你待如何?”严贵妃想听听,这个语出惊人的女儿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吓。 “这个,自是看阿娘想要什么了。 阿娘若是只想保全我和阿兄,想保全严家,愿为帝王马前卒,那么便可提前揭露赵玠的阴谋,把阿兄摘出来,只不过日后还要再迎接一轮又一轮风波。 阿娘若是想一劳永逸,此后不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那么,便顺圣意,彻底搅浑这摊水。父皇安坐天子大位久矣,如今只看得眼前痢疾,却忘了昔日猛虎。” 什么叫做一劳永逸?什么叫做安坐天子大位久矣?唯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称得上一劳永逸,就算是东宫,那也在一人之下。珵儿莫不是魔怔了吧?她难道想逼宫?疯了吧? 眼见严贵妃神色惊骇莫名,程知估计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便继续接道,“父皇想让大皇兄犯大错,其实,勾结藩王和构陷兄弟效果差不多。赵王隐于幕后,我们便让他暴露于事前。父皇一旦得知赵王插手立储,便顾不得这些儿子了。”这便是有无赵昊的差别。 “赵王乃猛虎,贸然拉他入局,你可能预见局势?” “儿观昊皇子昔年所为,此人胸有丘壑,顾全大局,只要京中不乱,他不会贸然出手。” “你,观他,胸有丘壑?那你呢?珵儿,你想做什么?”严贵妃微微合目,略感疲惫。 “儿,敬慕昭明皇帝。”程知直视面前的人,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的野心。 “你…你…”严贵妃骤然睁大双眼,表示受到了今日最大的惊吓。 “父皇此生大概只有这四个儿子了,而赵玠蠢钝虚伪,另两个不足为惧。儿昔日以为,那个位子该是阿兄的。只是,这些年来,阿兄志不在此。阿兄生性不羁,向往沙场豪情,向往英雄意气,唯独不喜欢宫廷争斗,不喜欢妥协低头。阿娘,您认为,阿兄这般性子,这般手段,真适合坐那个位子?连他身边的幕僚,都问题重重。” “你从哪听来的?”严贵妃很会抓重点,宫闱秘事,一个公主怎会知道? “呵,阿娘不也知道嘛。许皇后真是个狠角色,只是不知父皇是否知晓。” “珵儿,你一个姑娘家,说的这叫什么话?”严贵妃横了女儿一眼,随即嘴角一勾,面露讥讽,“你父皇大概是不知道的。他素来重视后宫,却轻视后宫女子。还有你,你身为晚辈,窥伺你爹的后院,这像什么样子。” 程知不想答的,就当听不到,“那是父皇,不是阿爹。只有阿娘,才是阿娘。”说罢,程知环住严贵妃的腰肢,头埋在美人的胸口,亲昵地蹭了蹭。 抬起头,程知复道:“儿以为,天下女子,都是敬慕昭明皇帝的。阿娘大概也不例外。阿娘正当昭华,满腹才情,却埋没深宫。父皇心性凉薄,阿娘为家族,为我和阿兄,却要去争夺这样一个男人的所谓宠爱,不可谓不辛苦。 而昭明皇帝,小官之女,历经两朝,以女子之身,登临大位。其在位期间,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是世人称颂的明君。昭明一朝,更是涌现出不少青史留名的贤臣才女。这也是证明,女子才华,绝不下于男子,只是缺少一展抱负的机会。 现下,儿身为赵家人,身负皇室血脉,名正言顺。儿自负才华,不逊几位兄长。儿欲一争,请阿娘助我!” 不得不说,多年委屈今日被女儿道破,严贵妃是受到触动的,只是,“你倒是好大口气,自比昭明女帝!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纵容你?” 第53章 /12.01/防盗章 /才怪 “儿自是不敢自比昭明皇帝,只是如今形势,儿当仁不让。严家新贵,根基不深,这些年,在父皇的安排下,早已是骑虎难下,无论父皇还是赵王,亦或是诸位皇兄,严氏子若不能走到最后,恐宗族都难以保全。 至于依仗嘛,”程知微微一笑,伸出四根手指,“第一,阿兄不喜欢,我喜欢;第二,阿兄不适合,我适合;第三,我懂阿娘;第四,我手上不止这份名单,这只是开始。 阿娘暂且考虑一二,儿会平定此次风波,到时再等阿娘答复。儿若能得偿所愿,阿兄的子嗣便是我的储君。儿爱阿娘,爱阿兄,无论阿娘如何决定,儿,都接受。”和聪明人讲话,不需要告诉她要怎样做,只需要把一切展现在她面前。经由自己权衡得出的结论,才会深信不疑。 “…好。”严贵妃神色复杂,静默半晌,终是点头。 …… ========== 半月后,风波如期而至。赵珏下狱。 正阳殿。 “陛下,五公主求见。” “喔?来为兄长求情?严氏乖觉,倒没有出头。朕这个小五啊,呵,还真是骄纵天真。不见。” “陛下,公主说,有关于赵王之事。” “她?能有什么事?还赵王?呵,罢了,且看她说些什么。宣吧。” 赵晟见着赵珵,神色憔悴,眼底泛青,眼圈发红,倒是怔了怔。皇家,真情难得。这两兄妹都是天真的性子,也不枉自己一番宠爱。 “父皇,儿臣有一事容禀,请屏退左右。” 赵晟没想到这个女儿一开口不是哭诉求情,而像是真有什么要事。便挥退左右,暂且听听。 “父皇,”程知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牢牢盯住赵晟双眼,聚精敛神,目光幽深,似有金光闪过。 赵晟只觉得突然一阵金光,回过神来,只见许多画面在眼前闪现。先是这几天的场景,朝臣提请立储,两派争论不休。御史弹劾赵珏,府中搜出蟒袍书信,自己将其当庭下狱。 紧接着,画面跳转。 赵珵夜探大皇子府,发现赵玠与赵昊密谋,却遭到灭口。 几日后,赵珏死于狱中,自己借彻查之机,定罪赵玠,逼反许济昌,终是了了多年夙愿,铲除了许家。 哪曾想,赵昊包藏祸心,蛰伏多年,暗中拉拢世家,趁着京都大乱,竟直接起兵,言称自己不孝不慈,逼迫皇父,逼死长子。各地纷纷倒戈,赵昊攻入皇城,杀死了自己。 …… ========== 赵晟陷入幻境,自是程知所为。 对这样一个心性多疑的帝王,说什么都不如自己看到的好。当然,自然是程知想让他看到的版本。 这样类似催眠术和植入记忆的技能,系统解锁,居然也只需要一个因果点。看来,只要是技能,是人能想象的出来的,系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级别太低,现在开发出来使用的,在系统看来,都属于初级技能。 然则,使用就不一样了。程知拿动物试验过,一只猫需要1个因果点,一匹马需要2个,那就说明,使用对象不同,消耗值就不同。可能和体型有关,可能和对方意志有关。一个人,一个成年男子,还是一个帝王,那耗值可就是成倍的。 所以,之前程知考虑过的入梦之类,更为合理,却难以实施。大概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失手。最后还是放弃远程,决定近距离操作。 与此同时,为了稳妥,程知按照现代的配方,配置了不同种类的神经药物。这半个月来,通过内事局,分发到各宫,尤其是皇帝近来比较宠幸爱去的。此时,程知身上也佩戴了药囊。 眼见皇帝深陷幻觉,已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是神色狰狞,程知估计,大概是有效果了。 …… ========== 赵晟眼见赵昊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踏入皇城,内心极度不甘愤恨。这一下子,情绪激荡,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赵昊,眼前坐着的,只有双目通红,望着自己的赵珵。 赵晟压下心中的惊惧,森然开口,“你刚才,做了什么?” 程知反应极快,哇的一声,扑到赵晟怀里,嚎啕起来。 赵晟纵然做了多年帝王,也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不察,便被程知抱个正好,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擦。赵晟错愕万分,也没推开怀里的人,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半晌才又开口,“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程知又抽噎了几下,才抬起头,带着哭腔,“父皇,儿臣昨个儿做梦了,梦到儿臣死了,阿兄死了,就连父皇也……”程知颠三倒四,反反复复诉说自己的梦境,正是与赵晟方才看到的一样。 末了,程知擦擦泪,望了眼皇帝的衣襟,嗫嚅道:“父皇恕罪,儿臣一时失态…” 赵晟纵是正在思索各种可能,此时也抽了抽嘴角,“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待会让太医看看,开点安神的药。别胡思乱想,别害怕,你不是好好的么,父皇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可是,阿兄不好了啊。儿臣今早听闻,听闻阿兄出事,正是那梦中景象呐。”程知说着,又抱上赵晟的胳膊,晃了起来,“按那梦中发展,儿臣岂非今夜要死于大皇兄之手?阿兄过几天也会被他害死? 父皇,父皇,若真是大皇兄陷害阿兄,那您派人,今晚就去围了大皇子府,岂不是能真相大白?替阿兄洗清冤屈,阿兄也不会死。 还有,赵王叔,他,他不是好人,他也陷害阿兄,还会起兵谋反。不过,儿臣不怕,有前辈教我……” “嗯?”赵晟也正在疑虑,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天下之大又无奇不有,奇人异事也有过记载。 赵珵这下子来得太巧了些,这所谓梦境,究竟是上天示警,还是人力作乱?可是,这梦境也太过真实了些,若是,若是那人是赵昊,事情这样的发展也不是不可能。那么,收拾许家就不能急在此时,让赵昊捡了便宜去。赵玠的小动作自己早就看在眼中,此时揭开,那么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赵晟正想顺势答应,来验证,赵昊是否已经把手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曾想竟是听闻这句“有前辈教我”,顿时整个人阴沉下来,“哪个前辈?” “是前朝昭明皇帝。儿臣见过她的画像,像的很,只是不及她本人一分风采。” “嗯?”这算是什么答案? “儿臣的梦境,到最后,出现了一名女子,她自称武昭明。 昭明皇帝在位期间,勤政爱民,人心思定。可惜,子孙不肖,只晓得争权夺利,还废除了昭明一朝的不少法令政策。 她深感痛心。如今阴差阳错,见着本朝未来,便想指点一二,以免王朝陷入内乱覆辙。 君为臣纲,名份已定,身为藩王,就该安分守己,不该妄图因一己之私,将天下拖入战火。 前辈称儿臣为有缘人,使儿臣尽心辅佐父皇,重定乾坤,回归正轨。” “竟是这般,离奇?” “儿臣梦中惊醒,本是不信如此无稽之事。只是晨间听闻阿兄出事,方才又见父皇似是神思出窍。这才斗胆禀明父皇,好叫父皇圣意决断。” “那,前辈怎么教的你?” “赵王隐于幕后,行挑拨之事,隔岸观火,蛰伏待机。那我们就要将其引出明路。儿臣听闻十余年前,有位姚御史,上书削藩十策,后来却获罪抄家,想必便有赵王手笔。巧的是,儿臣恰好认得姚氏后人。” “…可。”昭明女帝?女子?小五看来倒是变化不小。或许她比老二更为合适。是梦中点拨也好,是有心人图谋也罢,且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装痴卖傻是为了降低帝王戒心,展现才能是为了让帝王觉得你好用。接下来,程知便是要去会会这姚氏后人了。 第53章 /12.01 永康十年,梁惠帝梁颂病逝,赵王梁益矫诏,以杀太子罪名,发兵收捕继后严氏及其党羽,废严皇后为庶人,立惠帝元后次子、原太子幼弟梁越为帝,史称梁平帝。梁益自封相国、大将军,行摄政事,大肆铲除异己。 平帝泰兴元年,太原王梁成起兵接应惠帝胞弟中山王梁文及严氏残党,声称梁益矫诏擅行废立事,要讨伐叛逆。其麾下匈奴部刘翰图谋叛变,假意请命以匈奴部骑兵相助,梁成大喜,封刘翰为北单于、安北将军。刘翰整顿匈奴各部,以离石为都城,召集万余人马,自立称王,为胡天王。 两军僵持次年,梁益引鲜卑入关攻击梁成部,梁成兵败被杀,家眷、兵马、残党尽皆被屠。梁益自此更是肆无忌惮,专横恣意。 泰兴四年,平帝下旨赐婚,侍中王赞休妻娶梁益长女新安郡主梁芙。王赞妻姚氏,祖父姚坚官至司徒,死于永康之变,父早逝,遂携幼女王贞和投奔时任凉州刺史的叔父姚绍。 ========== 泰兴十一年,凉州刺史府。 “茹娘那里如何?” “唉,真是作孽,我去瞧着,双眼浮肿,面色苍白,想必是才大哭过,强打的精神。我瞧了一眼那王赞来信,写着‘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卿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卿耶?俯仰悲咽,实无已无已,惟当绝气耳’,真是好一番情感动天!那王氏子既如斯痴情,当年又何必休妻另娶,攀附皇室?不过是父亲受严氏牵连,欺我们姚家式微罢了!只是可怜侄女这些年还念念不忘。” 对答的两人正是凉州刺史府的主人姚绍和他的妻子。姚绍,大梁前司徒姚坚次子,喜读兵书,知兵事。早年胡人叛乱,盗匪肆虐,姚绍上书惠帝,请调凉州平乱。上准,其任凉州刺史,数年来,杀敌戍边,剿匪平乱,战功赫赫。 “王赞出身名门,少年英才,风仪出众,必是要出仕的。皇帝赐婚,赵王势大,总不能公然打皇室的脸,因儿女私情而葬送王氏一族。他当日休妻,总归也算是保全了茹娘性命。” 姚夫人抹了抹眼眶,叹了口气,想到另一个不省心的,“还有贞儿,侄女如今最是愧对这个女儿,总觉得是受己连累。贞儿本是名门贵女,同龄的小娘子锦衣玉食,簪花弄乐,但是你看看贞儿,被你教成个什么样子!成天打打杀杀,跑得无影无踪。要及笄的娘子,都该准备出嫁了。” 姚绍抚须大笑,“这夫人就不必忧心了,阿正志不在此,茹娘那儿被女儿哄得服帖,一向放任她,”顿了顿,道,“我们姚家子嗣单薄,父亲只有兄长和我两个孩儿。兄长早逝,只留下茹娘一个女儿。我有震儿和亮儿,奈何震儿好文,一心拜在卢玄名下还娶了他女儿;而亮儿性子跳脱,固然聪慧机变,可凉州虎狼之地,没有武力,又岂能服人;倒是方儿,随我,小小年纪,武勇过人,只是鲁莽冲动,需要多加历练。 而阿正,这孩子,当年可是这孩子提出要和茹娘一起离开王家,并让茹娘来寻我,这几年,随着方儿一起习文练武,武艺竟不比方儿差,卢玄也对其称赞有加。王赞这两年能陆续送手书到茹娘手中,也多是托了他这个女儿的福。 阿正前两年得我同意,能单独领兵后,就去开辟那劳什子商道去了。说是从洛阳沿渭河过陇关、上邽、过陇山,至金城郡,渡黄河,溯庄浪河,翻乌鞘岭至姑臧,沿途设了补给站,起了个名叫做洛姑干线。看她的兴头,跑完了东边,还想去跑西边呢。如今阿正已离家月余,大概快回来了。” 此时被念叨的王正正在赶回凉州的路上。 重生于这个时代已将近十五年,王正弄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大梁,但是发展近似于历史上的西晋,此生的父亲王赞是一流名门的世家子,母亲姚茹出身二流世家,两岁时祖父亡于永康之变,七岁时父亲领旨休妻另娶,之后随母亲托庇于叔公。 大梁的开国之君好大喜功,立国之初便定下国策,大肆内迁胡人,以博万邦来朝的美名。而当时的社会,经过多年战乱,人口锐减,其生产力根本无法短期将胡人同化。随着政策一代代执行延续,到了如今,内迁胡地区汉、胡人口比例几乎接近1:1,整个北方地区暗藏着巨大的祸患。而泰兴元年匈奴刘翰叛晋自立,建立胡国政权,成为祸患喷发的开始。 朝中赵王专横弄权,四大世家严、徐、王、卢中的严氏已不复存在,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各州乱象横生,冀州匈奴刘翰称王建国,蜀中唐氏割据一方,并州羌、羯作乱,凉州鲜卑犯境,流民肆虐,起义不断,这已经是类似西晋末年的景象了。西晋末年意味着什么,相信每个后世人都会心怀恐惧:五胡乱华,十六国厮杀,南北朝对峙,将近一个半世纪的血腥黑暗,汉民族的无尽灾难,百姓的无边痛苦。生存,成为王正最迫切考虑的问题。 然而,幸运的是,王正有一个做凉州刺史的叔公。 王正在凉州待了7年多,叔公姚绍一家对母亲和自己很好,叔公武勋卓著;大表舅姚震文采飞扬,娶大儒卢玄之女,有一子,是表兄姚方;二表舅姚聪好玩乐,人缘好,凉州各族都引其为友。王正此生本名王贞和,来了凉州后,对外就用了自己前世的名字,贞和作为小字。 第57章 12.02防盗章 /才怪 京都酒楼,二层雅间。 “殿下恕罪,文蓁来迟了。” “无妨,是我来早了。” “殿下相召,可是有何吩咐?”二皇子昨日出了大事,五公主此刻怎么会有空召见自己?还不是在宫中,居然是在酒楼?且观其神色,并不见焦急,反倒颇为闲适悠然? “怎么,我没事就不能见你嘛。来来来,先尝一尝这几道招牌菜。” 程知见沈文蓁一副木楞的表情,轻轻一笑,便转口谈起了正事。“其实嘛,事也是有的。我近来读到一份策论,很是精彩,想与小姐共赏。” 沈文蓁一时没跟上思路,只是呆愣愣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手稿,低头一看,这是,这是外祖的削藩十策?!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楷。 沈文蓁抬头,只见对方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小姐不看看么?我倒是有一番体会,胡乱写在边上。”这笔小楷是公主的字?字迹清隽,很具风骨。 赵珵小公主不爱读书,这几年长大了些,宫中就没有她的墨宝,可以放心给文蓁看。 “丞相史出刺,不常置,职责不明。” “监察交叉,易推诿。” “专督藩王,重形式,无实效。” “奉诏出制,易生乱。” …… “朝廷任命,只机构冗余;地方设置,却人事自决。” …… “税赋全面管制,其心昭彰;唯分而治之,松紧得宜。” …… 沈文蓁此时再抬头,目光却是全然不同,“殿下,这,这是?” “掣肘藩王,应重源头。赵王之势已成,便要因时制宜,徐徐图之,而不能生搬硬套。姚御史,目光独到,身负大才,是父皇急功近利了。” “殿下!”这人竟敢如此妄为,诽腹圣上?! “姚御史出师未捷,小姐不想继承遗志么?其实,父皇一直遗憾贤臣枉死,若是得知姚氏后人出现,必定乐于为姚御史平反。” “殿下此言何意?” “沈二小姐,姚氏后人,姚复大人正是你外祖。当年之事,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你外祖意欲削藩,赵王出手遏止,皇帝自负轻信,姚大人最终死于政敌党争。不知小姐你会怨恨谁呢?” “不错,我正是姚氏后人。”沈文蓁以姚家出身为荣,对方既已知晓,自不会怯于承认。只是这人这般评议皇帝,毫不遮掩,是认为自己在她掌控之中么?她是何时知道自己的?是调查过自己?她想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被激起了火气的沈文蓁,竟是脱口而出:“当今圣上若是当初便采纳外祖之策,便不会有今日赵王的做大,也不会因二皇子与赵王有牵扯便勃然大怒。外祖意在天下承平,各方安稳,一心效忠天子,忠肝义胆,天日可鉴!” “喔?”程知忍不住笑了,“效忠天子?并不意味着效忠父皇吧。沈小姐,我可否理解成,你的意思是,父皇只是恰好坐在了皇帝的位子上?父皇识人不明,不是你姚家预想的明主?” 怨怼圣上,沈文蓁一出口就知道闯了大祸了,再一听程知的诛心之言,冷汗浸湿了后背,赶忙伏地请罪,“民女失言,绝无此意,请殿下责罚。” “这样啊,那就罚你,”程知拉长了尾音,顿了顿,“去替我做一件事儿。” “我要你,明日去敲登闻鼓,状告赵王心怀叵测,诬陷忠良,勾结皇子,意图不轨。我要你,请求皇帝彻查昔日旧事,替姚氏平反。你恨赵王,那就把赵王用心公诸天下。你恨皇帝,就让他自己推翻曾经的论断。” 沈文蓁闻言,怔愣不过片刻,迅速反应过来,“是大皇子?勾结藩王的,其实是大皇子,对不对?你要拉赵王下水,逼圣上彻查?” “喔?还有呢?”程知饶有兴致。 “你知道,圣上待二皇子……?皇家果然没有简单人物。外患在前,哪里还能顾及内忧?殿下好气魄,竟是要彻底搅浑这局面。” “不不不,我确实想要反客为主,欲以赵王激怒父皇,可目标却不仅仅是一个大皇子。查明真相又如何?查的清这次,那下次呢?” “所以,要证明赵王心怀叵测,意图不轨?勾结有异心的藩王,形同谋逆,你想顺圣上意,铲除许氏?殿下才高志远,手段不凡,二皇子真是有个好妹妹。” “呵,私通逆党和构陷手足,效果差不多嘛,确实是父皇想要的。只不过,小姐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我阿兄有一个才高志远的好妹妹,而是我赵珵,有一个不慕皇权的好兄长。 沈文蓁瞠目结舌,“你你你,民女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不是我想的这种吧? “阿兄既是不乐意,我这个做妹妹的,自当挺身而出。” “…殿下为何要告诉我?不怕我泄露出去?还是说,殿下准备怎么解决我?” “呵,小姐说笑了。这自是因为,小姐聪慧非凡,我想邀小姐同行。踏上荆棘路,一个人未免寂寞。 我亦希冀天下承平,百姓安康。我敬佩姚大人,想实现他的理想。 我这里有一份姚家故旧及朝中支持削藩的大臣名单,大概对你有用。怎么样,答应嘛?” 沈文蓁心中苦笑,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我听了,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不过,若是你的话,回想初见那回的纵身一跃,谢恩那日见到的昳丽身姿,这人举手投足间的风流姿态,言语谈吐仿若智珠在握的自信神色,或许,也不错。 何况,光复姚家,实现外祖遗愿,不正是自己一直的期盼么?如今有人将机会递到手上,为何不把握?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闭眼,复又睁开,双目灼灼,眼神坚定,“必不负所托。” …… 第12章 .03 “儿自是不敢自比昭明皇帝,只是如今形势,儿当仁不让。严家新贵,根基不深,这些年,在父皇的安排下,早已是骑虎难下,无论父皇还是赵王,亦或是诸位皇兄,严氏子若不能走到最后,恐宗族都难以保全。 至于依仗嘛,”程知微微一笑,伸出四根手指,“第一,阿兄不喜欢,我喜欢;第二,阿兄不适合,我适合;第三,我懂阿娘;第四,我手上不止这份名单,这只是开始。 阿娘暂且考虑一二,儿会平定此次风波,到时再等阿娘答复。儿若能得偿所愿,阿兄的子嗣便是我的储君。儿爱阿娘,爱阿兄,无论阿娘如何决定,儿,都接受。”和聪明人讲话,不需要告诉她要怎样做,只需要把一切展现在她面前。经由自己权衡得出的结论,才会深信不疑。 “…好。”严贵妃神色复杂,静默半晌,终是点头。 …… ========== 半月后,风波如期而至。赵珏下狱。 正阳殿。 “陛下,五公主求见。” “喔?来为兄长求情?严氏乖觉,倒没有出头。朕这个小五啊,呵,还真是骄纵天真。不见。” “陛下,公主说,有关于赵王之事。” “她?能有什么事?还赵王?呵,罢了,且看她说些什么。宣吧。” 赵晟见着赵珵,神色憔悴,眼底泛青,眼圈发红,倒是怔了怔。皇家,真情难得。这两兄妹都是天真的性子,也不枉自己一番宠爱。 “父皇,儿臣有一事容禀,请屏退左右。” 赵晟没想到这个女儿一开口不是哭诉求情,而像是真有什么要事。便挥退左右,暂且听听。 “父皇,”程知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牢牢盯住赵晟双眼,聚精敛神,目光幽深,似有金光闪过。 赵晟只觉得突然一阵金光,回过神来,只见许多画面在眼前闪现。先是这几天的场景,朝臣提请立储,两派争论不休。御史弹劾赵珏,府中搜出蟒袍书信,自己将其当庭下狱。 紧接着,画面跳转。 赵珵夜探大皇子府,发现赵玠与赵昊密谋,却遭到灭口。 几日后,赵珏死于狱中,自己借彻查之机,定罪赵玠,逼反许济昌,终是了了多年夙愿,铲除了许家。 哪曾想,赵昊包藏祸心,蛰伏多年,暗中拉拢世家,趁着京都大乱,竟直接起兵,言称自己不孝不慈,逼迫皇父,逼死长子。各地纷纷倒戈,赵昊攻入皇城,杀死了自己。 …… ========== 赵晟陷入幻境,自是程知所为。 对这样一个心性多疑的帝王,说什么都不如自己看到的好。当然,自然是程知想让他看到的版本。 这样类似催眠术和植入记忆的技能,系统解锁,居然也只需要一个因果点。看来,只要是技能,是人能想象的出来的,系统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级别太低,现在开发出来使用的,在系统看来,都属于初级技能。 然则,使用就不一样了。程知拿动物试验过,一只猫需要1个因果点,一匹马需要2个,那就说明,使用对象不同,消耗值就不同。可能和体型有关,可能和对方意志有关。一个人,一个成年男子,还是一个帝王,那耗值可就是成倍的。 所以,之前程知考虑过的入梦之类,更为合理,却难以实施。大概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失手。最后还是放弃远程,决定近距离操作。 与此同时,为了稳妥,程知按照现代的配方,配置了不同种类的神经药物。这半个月来,通过内事局,分发到各宫,尤其是皇帝近来比较宠幸爱去的。此时,程知身上也佩戴了药囊。 眼见皇帝深陷幻觉,已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是神色狰狞,程知估计,大概是有效果了。 …… ========== 赵晟眼见赵昊以胜利者的姿态重新踏入皇城,内心极度不甘愤恨。这一下子,情绪激荡,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赵昊,眼前坐着的,只有双目通红,望着自己的赵珵。 赵晟压下心中的惊惧,森然开口,“你刚才,做了什么?” 程知反应极快,哇的一声,扑到赵晟怀里,嚎啕起来。 赵晟纵然做了多年帝王,也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不察,便被程知抱个正好,鼻涕眼泪都往自己身上擦。赵晟错愕万分,也没推开怀里的人,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的,半晌才又开口,“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程知又抽噎了几下,才抬起头,带着哭腔,“父皇,儿臣昨个儿做梦了,梦到儿臣死了,阿兄死了,就连父皇也……”程知颠三倒四,反反复复诉说自己的梦境,正是与赵晟方才看到的一样。 末了,程知擦擦泪,望了眼皇帝的衣襟,嗫嚅道:“父皇恕罪,儿臣一时失态…” 赵晟纵是正在思索各种可能,此时也抽了抽嘴角,“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待会让太医看看,开点安神的药。别胡思乱想,别害怕,你不是好好的么,父皇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可是,阿兄不好了啊。儿臣今早听闻,听闻阿兄出事,正是那梦中景象呐。”程知说着,又抱上赵晟的胳膊,晃了起来,“按那梦中发展,儿臣岂非今夜要死于大皇兄之手?阿兄过几天也会被他害死? 父皇,父皇,若真是大皇兄陷害阿兄,那您派人,今晚就去围了大皇子府,岂不是能真相大白?替阿兄洗清冤屈,阿兄也不会死。 还有,赵王叔,他,他不是好人,他也陷害阿兄,还会起兵谋反。不过,儿臣不怕,有前辈教我……” “嗯?”赵晟也正在疑虑,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天下之大又无奇不有,奇人异事也有过记载。 赵珵这下子来得太巧了些,这所谓梦境,究竟是上天示警,还是人力作乱?可是,这梦境也太过真实了些,若是,若是那人是赵昊,事情这样的发展也不是不可能。那么,收拾许家就不能急在此时,让赵昊捡了便宜去。赵玠的小动作自己早就看在眼中,此时揭开,那么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赵晟正想顺势答应,来验证,赵昊是否已经把手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曾想竟是听闻这句“有前辈教我”,顿时整个人阴沉下来,“哪个前辈?” “是前朝昭明皇帝。儿臣见过她的画像,像的很,只是不及她本人一分风采。” “嗯?”这算是什么答案? “儿臣的梦境,到最后,出现了一名女子,她自称武昭明。 昭明皇帝在位期间,勤政爱民,人心思定。可惜,子孙不肖,只晓得争权夺利,还废除了昭明一朝的不少法令政策。 她深感痛心。如今阴差阳错,见着本朝未来,便想指点一二,以免王朝陷入内乱覆辙。 君为臣纲,名份已定,身为藩王,就该安分守己,不该妄图因一己之私,将天下拖入战火。 前辈称儿臣为有缘人,使儿臣尽心辅佐父皇,重定乾坤,回归正轨。” “竟是这般,离奇?” “儿臣梦中惊醒,本是不信如此无稽之事。只是晨间听闻阿兄出事,方才又见父皇似是神思出窍。这才斗胆禀明父皇,好叫父皇圣意决断。” “那,前辈怎么教的你?” “赵王隐于幕后,行挑拨之事,隔岸观火,蛰伏待机。那我们就要将其引出明路。儿臣听闻十余年前,有位姚御史,上书削藩十策,后来却获罪抄家,想必便有赵王手笔。巧的是,儿臣恰好认得姚氏后人。” “…可。”昭明女帝?女子?小五看来倒是变化不小。或许她比老二更为合适。是梦中点拨也好,是有心人图谋也罢,且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装痴卖傻是为了降低帝王戒心,展现才能是为了让帝王觉得你好用。接下来,程知便是要去会会这姚氏后人了。 第63章 始计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译文 作者:佚名 孙子说:战争是国家的大事,它关系到百姓的生死,国家的存亡,不能不认真地思考和研究。 因此,要通过对敌我五个方面的情况进行综合比较,来探讨战争胜负的情形:一是政治,二是天时,三是地势,四是将领,五是制度。政治,就是要让民众和君主的意愿一致,战时他们才会为君主去死,不存二心。天时,就是指昼夜、晴雨、寒冷、炎热、季节气候的变化。地势,就是指高陵洼地、路途远近、险隘平坦、进退方便等条件。将领,就是指挥者所具备的智慧、诚信、仁爱、勇猛、严明等素质。制度,就是军制、军法、军需的制定和管理。凡属这五个方面的情况,将领都不能不知。充分了解这些情况的就能取胜,相反就会作战失败。此外,还要通过比较双方的具体条件来探究战争胜负的情形,即双方君主哪一方施政清明?哪一方将帅更有才能?哪一方拥有更好的天时地利?哪一方军纪严明?哪一方兵力强大?哪一方士卒训练有素?哪一方赏罚分明?通过这些分析比较就能够判断谁胜谁负了。 若听从我的意见,用兵作战就会取胜,我就留下来;若是不从,打仗就会失败,我将会离开这里。 我的军事思想您认为能够接受,再从外交上造成大好形势作为辅助条件,就掌握了主动权。所谓态势,即是凭借有利的情况,以制定临机应变的策略。 战争,本来是一种诡诈之术。所以,能战而示之软弱;要打,装作退却;要攻近处,装作攻击远处;要想远袭,又装作近攻;敌人贪利,就用小利引诱;敌人混乱就要攻取;敌人力量充实,就要防备;敌人兵强卒锐,就避其锋头;敌人气势汹汹,就设法扰乱它;敌人谦卑就要使之骄横;敌人安逸就要使之疲劳;敌人内部和睦,就要离间他们。总之,要在敌人没有防备处攻击,在敌人料想不到的时候采取行动。这是指挥家制胜的秘诀,不可预先讲明。未战之前就能预料取胜的,是因为筹划周密,条件充分;未开战而估计取胜把握小,是具备取胜的条件少。条件充分的取胜就大,准备不充分的就会失败。何况一点条件也不具备的呢!我根据这些来观察战争,胜败也就清楚了。 作战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萁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 故兵贵胜,不贵久。 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译文 作者:佚名 孙子说:要兴兵作战,需做的物资准备有,轻车千辆,重车千辆,全副武装的士兵十万,并向千里之外运送粮食。那么前后方的军内外开支,招待使节、策士的用度,用于武器维修的胶漆等材料费用,保养战车、甲胄的支出等,每天要消耗千金。按照这样的标准准备之后,十万大军才可出发上战场。 因此,军队作战就要求速胜,如果拖的很久则军队必然疲惫,挫失锐气。一旦攻城,则兵力将耗尽,长期在外作战还必然导致国家财用不足。如果军队因久战疲惫不堪,锐气受挫,军事实力耗尽,国内物资枯竭,其他诸侯必定趁火打劫。这样,即使足智多谋之士也无良策来挽救危亡了。所以,在实际作战中,只听说将领缺少高招难以速胜,却没有见过指挥高明巧于持久作战的。战争旷日持久而有利于国家的事,从来没有过。所以,不能详尽地了解用兵的害处,就不能全面地了解用兵的益处。 善于用兵的人,不用再次征集兵员,不用多次运送军粮。武器装备由国内供应,从敌人那里设法夺取粮食,这样军队的粮草就可以充足了。国家之所以因作战而贫困,是由于军队远征,不得不进行长途运输。长途运输必然导致百姓贫穷。驻军附近处物价必然飞涨,物价飞涨,必然导致物资枯竭,物财枯竭,赋税和劳役必然加重。在战场上,军力耗尽,在国内财源枯竭,百姓私家财产损耗十分之七。公家的财产,由于车辆破损,马匹疲惫,盔甲、弓箭、矛戟、盾牌、牛车的损失,而耗去十分之六。所以明智的将军,一定要在敌国解决粮草,从敌国搞到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钟,在当地取得饲料一石,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石。所以,要使士兵拼死杀敌,就必须怒之,激励之。要使士兵勇于夺取敌方的军需物资,就必须以缴获的财物作奖赏。所以,在车战中,抢夺十辆车以上的,就奖赏最先抢得战车的。而夺得的战车,要立即换上我方的旗帜,把抢得的战车编入我方车队。要善待俘虏,使他们有归顺之心。这就是战胜敌人而使自己越发强大的方法。.所以,作战最重要、最有利的是速胜,最不宜的是旷日持久。真正懂得用兵之道、深知用兵利害的将帅,掌握着民众的的生死,主宰着国家的安危。 谋攻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第1210章 谋攻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者,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 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译文 作者:佚名 孙子说:大凡用兵的原则,使敌人举国屈服,不战而降是上策,击破敌国就次一等;使敌全军降服是上策,打败敌人的军队就次一等;使敌人一个“旅”的队伍降服是上策,击破敌人一个“旅”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打败敌人一个“卒”的“队伍就次一等;使敌人全“伍”投降是上策,击破敌人的“伍”就次一等。因此,百战百胜,不算是最好的用兵策略,只有在攻城之前,先让敌人的军事能力(包括指挥能力和作战能力)严重短缺,根本无力抵抗,才算是高明中最高明的。 所以上等的用兵策略是以谋取胜,其次是以外交手段挫敌,再次是出动军队攻敌取胜,最下策才是攻城。攻城为万不得已时才使用。制造攻城的蔽橹、轒辒,准备各种攻城器械,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构筑攻城的土山又要三个月。将帅控制不住忿怒的情绪,驱使士卒像蚂蚁一样去爬梯攻城,使士卒伤亡三分之一而不能攻克,这便是攻城所带来的危害。 因此,善于用兵的人,使敌人屈服而不是靠战争,攻取敌人的城池而不是靠硬攻,消灭敌国而不是靠久战,用完善的计策争胜于天下,兵力不至于折损,却可以获得全胜,这就是以谋攻敌的方法。 用兵的原则是:有十倍的兵力就包围敌人,五倍的兵力就进攻敌人,两倍的兵力就分割消灭敌人,有与敌相当的兵力则可以抗击,兵力少于敌人就要避免与其正面接触,兵力弱少就要撤退远地。所以弱小的军队顽固硬拼,就会变成强大敌军的俘虏。 将帅,是国家的辅佐,辅佐周密国家就会强大;辅佐疏漏,未尽其职,国家必然衰弱。国君对军队造成的危害有三种情况:不知道军队在什么条件下可战而使其出击,不了解军队在什么情况下可退而使其撤退,这就束缚了军队的手脚。不通详三军内务,而插手三军的政事,就会使部队将士不知所从。不了解军中的权变之谋而参与军队的指挥,就会使将士们疑虑重重。军队既迷惑又疑虑,诸侯*队乘机而进攻,灾难就降临到头上,这就是自乱其军而丧失了胜利。 预知取胜的因素有五点:懂得什么条件下可战或不可战,能取胜;懂得兵多兵少不同用法的,能取胜;全军上下一心的,能取胜;以有备之师待无备之师的,能取胜;将帅有才干而君主不从中干预的,能取胜。这五条,是预知胜利的道理。 所以说:了解对方也了解自己的,百战不败;不了解敌方而熟悉自己的,胜负各半;既不了解敌方,又不了解自己,每战必然失败。 注释 全国:全,完整、完全,这里作动词,指完全地占有。全国:指完整地占有别国的领土。 全军:军,春秋时期的军队编制,每军为12□□。旅:春秋时期军队的编制,每旅为□□。卒:春秋时期军队的编制,每旅为100人。伍:春秋时期军队的编制,每伍5人。 上兵伐谋:上,上等最好的。兵,指用兵方法。伐,攻击。谋,计谋。 修橹:修,建造。橹,一种用藤草制成的大盾牌;一种用桃木制成四周用牛皮遮蔽的大型攻城战车。 蚁附:蚁,蚂蚁。附,依附。 久:这里指旷日持久的战争。 必以全争于天下:这里指的是对敌国的全国、全军、全旅、全卒、全伍的胜利。 顿,通“钝”,疲惫、挫折。 攻:用计谋进行攻伐。 十则围之:十,这里指的是十倍。围,包围。 倍则分之:分,分开。 少则能逃之:少,指我方兵力的数量比敌军少。 小敌之坚:坚,坚固,引申为硬拼。 大敌之擒:战争中兵力强大的一方。 国之辅:国,这里指国君。 縻军:縻,羁縻。指束缚军队的行动。 三军之政:三军,指我国古代作战设置的上、中、下或左、中、右三军,亦可泛指军队。政,是指政务。 惑:困惑。 识众寡之用:识,了解。众多。寡,寡少。识众寡之用,了解用众多的兵力或者用人数少的兵力的各种战法。 上下同欲:君主或统帅和下级军官有相同的*。 虞:料想,这里引申为牵制,掣肘。 知胜之道:能预测胜利的方法。 殆:危险。 军形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 第65章 晟帝二十一年,年末。 许皇后犯上,重伤皇帝,皇帝大怒,欲治罪许家,赐死庶人赵玠。 ========== 延宁宫。 “阿娘,竟是您亲自出手。” 其实,赵晟再如何,也做了这么些年皇帝,继承人的问题终归是要考虑的。总不能来一个,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吧?那到时,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程知本意是想乱赵晟心志,趁机胁迫他立自己为储君,再让他荣养。赵晟见过未来幻境,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做到的。只是这样一来,总归是有后患的,不如现在的局面,真正一劳永逸。 上一世,赵晟算计许家,却未曾防备许皇后一个弱女子,混乱中为其得了手,伤势拖了一年。这一回,赵晟携怒而至,几近丧失理智,许皇后惊怒交加,多年怨恨迸发,冲动动手,却是正中要害,伤势更是重于上回,恐怕拖不了多久。 而能挑动许皇后心绪,同时引导皇帝在得知始末之后直向其而去的,唯有严贵妃一人。 “许皇后这人,看似端庄贤良,实则狠辣果决。当年,看清皇帝为人,便直接废了他传宗接代的能力。如今,见着皇帝一副想杀人的样子,还不先下手为强?只可惜,终归是妇人,没能叫皇帝当场毙命。 严家随时待命,准备控制大局。如今也好,皇帝还留着一口气,且等他收拾完许家。你要做好准备。” 程知默然。 严贵妃话音落,见着程知的神色,便嗤笑一声,“珵儿,你莫不是觉得我手段毒辣?或是在同情你父皇? 你莫要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什么叫做一劳永逸?什么叫做此后不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什么叫做安坐天子大位久矣?唯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称得上一劳永逸,就算是东宫,那也在一人之下。 若是我不把握时机,待到皇帝出手,你看他容不容得我们母女?容不容得严家? 你既是想要那个位子,也清楚自己选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你还妄想手上不沾鲜血么? 呵,珵儿,你这般聪明,你先前做出决定的时候,真的料想不到这样的结果么?你父皇是怎样的人,你不是了解的很透彻?你激怒他,又是想做什么?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由白骨堆砌,鲜血铺就。赵珵,莫要做此虚伪之态。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程知闻言抬头,深深一揖,“多谢阿娘,儿受教。儿必定不会辜负阿娘的苦心。” 严茹松了口气,很是欣慰,这孩子不是蠢笨的,不会钻牛角尖。“那你便好生准备吧。禁宫内外已在严家掌控之中。” “阿娘,不必。” “你说什么?”严贵妃眉头皱起。 “阿娘,儿从未想过不沾鲜血,可是,无谓的性命,儿也不想背负。儿既是立志涤清荡浊,未使尽全力,又怎能轻言放弃?有兼顾最优的法子,为何选那个最简单的? 儿不想逼宫,父皇再不济,也是儿的生父。不论真情假意,终归给了儿这么多年的盛宠。况且,儿欲为一代圣君,岂可留恶名于青史,供后人效仿? 儿也不想杀许皇后,不想灭许家。许皇后也是女子,是被家族推出的棋子,她的青春昭华也是湮没在这座深宫里。许家为世家之首,没了许家,还有张家、李家,儿欲以此为契机,收服许济昌。 阿娘,给儿一个机会。今夜之前,我会说服父皇,立我为储君,交出大权。如若不成,再行逼宫之举。” “…好。”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 正阳殿。 “父皇,儿臣来迟也!”赵晟面无血色,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迟暮老人才有的颓色。 “哦,是珵儿啊,”吩咐左右退下,“许氏贱人,朕要活剐了她。还有许家,养出的好女儿,胆敢行刺朕,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当夷族。你领严氏兵马,现在就去包围许府,拿下这些罪人。”咳咳,噗… “父皇,父皇,传太医…” “闭嘴,你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朕伤重不治么?” “父…皇…,您伤哪了?” “呵,你不知道?” “儿臣听闻皇后行刺父皇,便匆匆入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后素来贤德,怎么会刺伤父皇?”以严家手段,全做不知,未免太假。 “贤德?那个贱人,她,她,蛇蝎毒妇!”赵晟情绪激动,听闻程知匆忙进宫,看了她一眼,观她鬓发凌乱,衣冠不整,额头冒汗,倒是信了几分。神色也和缓了些。 “珵儿,你是个好孩子。父皇这次,恐怕时日无多了。” “父皇!”程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得天庇佑,怎会有事?太医医术高明…不成,儿臣即刻着人各地寻访名医。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荒唐!赵昊虎视眈眈,你这是要引他入京么?” “父皇…” “珵儿,如今只有你了,父皇将大山交给你,你务必要诛除奸佞。”说罢,紧紧盯着赵珵。 只见对方神色惊骇,跌坐在地,“父皇,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天命所归,昭明前辈都是这么说的。您一定会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的。儿臣只为辅佐父皇而来,若父皇不怀生志,叫儿臣该如何是好? 赵王手段高明,若无父皇掌舵,儿臣怎么应付得来?”谁信皇帝,谁是傻子。 赵晟一时怔忡,昭明?昭明?究竟谁才是天命所归?莫不是天意?罢了罢了,总归是我的女儿,不是赵昊…… “珵儿,你很能干。你先回去吧,为父要休息了。” ========== 离开正阳殿,程知才放松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知刚才自己那番表现,可否令多疑的帝王满意。每回和这位父皇交锋,都忒心累。处处是陷阱,时时设诱饵,须得步步小心,句句斟酌,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先回府,见见文蓁吧。 …… 第1211章 本文在(网)独(都)家(是)发(侵)表(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转载侵权,侵权必究。喜欢的朋友请来晋(正)江(版)。 盗文网违法,可举报。理由如下: 1,无icp证,未备案; 2,网页盗文、手机wap盗文,侵犯作者知识产权; 3,无网文传播资质; 4,未按照规定,设置联系电话、邮箱、客服等相关服务,作者无法联系删除; …… 在作者明显表示拒绝的情况下,依然秒盗,前辈教我,要截图留证据,故而,留下这段话。 ========== 字不够,还是放孙子兵法吧。 兵势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 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译文 作者:佚名 治理大军团就象治理小部队一样有效,是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指挥大军团作战就象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到位,是依靠明确、高效的信号指挥系统;整个部队与敌对抗而不会失败,是依靠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如同用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象天地运行一样无穷无尽,象江海一样永不枯竭。象日月运行一样,终而复始;与四季更迭一样,去而复来。宫、商、角、徵、羽不过五音,然而五音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听不完。 ========== 我们所坚守和信仰的,是现实中应有的公平正义,而不是书中理念、空中楼阁。 版权意识不显,盗版横行,这是目前常态。而我们,依旧前行,写手积极维权,读者支持正版。这不是杯水车薪,这是星星之火。这样子,不是显得更为现实与美好嘛。 社会总是在进步的,未来总是会更美好。而这些,都是和我们息息相关,是我们这一代人在经历。 下面是国家版权局《关于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的通知》 为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进一步规范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法律、法规,现就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一、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以及为用户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提供相关网络服务,应当遵守著作权法律、法规,尊重权利人的合法权利,维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 二、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以及提供相关网络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加强版权监督管理,建立健全侵权作品处理机制,依法履行保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的义务。 三、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依法履行传播文学作品的版权审查和注意义务,除法律、法规另有规定外,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传播其文学作品。 四、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建立版权投诉机制,积极受理权利人投诉,及时依法处理权利人的合法诉求。 五、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提供或者利用技术手段变相提供文学作品;不得为用户传播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文学作品提供便利。 六、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在其服务平台的显著位置载明权利人通知、投诉的方式,及时受理权利人通知、投诉,并在接到权利人通知、投诉24小时内删除侵权作品、断开相关链接。 七、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不得通过定向搜索或者链接,以及编辑、聚合等方式传播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文学作品。 八、提供贴吧、论坛、应用程序商店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审核并保存吧主、版主、应用程序开发者等的姓名、账号、网络地址、联系方式等信息。 九、提供对以文学作品或者作者命名的贴吧、论坛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责成吧主、版主等确认用户提供的文学作品系权利人本人提供,或者已经取得权利人许可。 十、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的网盘服务商,应当遵守国家版权局《关于规范网盘服务版权秩序的通知》,主动屏蔽、删除侵权文学作品,防止用户上传、存储并分享侵权文学作品。 十一、国家版权局建立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监管“黑白名单制度”,适时公布文学作品侵权盗版网络服务商“黑名单”、网络文学作品重点监管“白名单”。 十二、各级版权行政机关应当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执法监管力度,依法查处网络文学作品侵权盗版行为,保障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 十三、本通知自印发之日起实施。 国家版权局办公厅 2016年11月4日 ---------------------- 附:《互联网著作权行政保护办法》 第1214章 郑重声明:本文在晋(其)江(余)文(盗)学(文)城(网)独(都)家(是)发(侵)表(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转载侵权,侵权必究。喜欢的朋友请来晋(正)江(版)。 搜索“死得其所系统晋——江”。 另:厌恶不劳而获践踏价值行为的筒子,可以顺手去12377举报,只要两分钟。日后,简历里,不但可以写,自己是2008年感动中国人物的获奖者,还可以说,自己是打击盗版的卫道士,捍卫国家知识产权的急先锋! 我们所坚守和信仰的,是现实中应有的公平正义,而不是书中理念、空中楼阁。 版权意识不显,盗版横行,这是目前常态。而我们,依旧前行,写手积极维权,读者支持正版。这不是杯水车薪,这是星星之火。这样子,不是显得更为现实与美好嘛。 社会总是在进步的,未来总是会更美好。而这些,都是和我们息息相关,是我们这一代人在经历。 下面是国家版权局《关于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的通知》 为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进一步规范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法律、法规,现就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一、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以及为用户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提供相关网络服务,应当遵守著作权法律、法规,尊重权利人的合法权利,维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 二、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以及提供相关网络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加强版权监督管理,建立健全侵权作品处理机制,依法履行保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的义务。 三、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依法履行传播文学作品的版权审查和注意义务,除法律、法规另有规定外,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传播其文学作品。 四、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建立版权投诉机制,积极受理权利人投诉,及时依法处理权利人的合法诉求。 五、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提供或者利用技术手段变相提供文学作品;不得为用户传播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文学作品提供便利。 六、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在其服务平台的显著位置载明权利人通知、投诉的方式,及时受理权利人通知、投诉,并在接到权利人通知、投诉24小时内删除侵权作品、断开相关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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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理大军团就象治理小部队一样有效,是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指挥大军团作战就象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到位,是依靠明确、高效的信号指挥系统;整个部队与敌对抗而不会失败,是依靠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如同用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 第1214章 晟帝二十二年春,皇帝驾崩,储君继位。 大行皇帝遗诏,令广裕王赵冲、中书令孙庆,太子太傅周礼安辅佐新君。封次子珏为康王,三子环为平王,四子珂为安王,各赐食邑封地,拱卫京都,不必远去。务使君臣同心,手足同德。 ========== 尘埃落定,程知已经是大晋天下名义上的主人了。先帝发丧,半个月后,便是登基大典。 太和殿。 “陛下,登基大典相应事宜已是准备就绪,此间章程还请您过目。”御前奏对的,正是新任的礼部尚书,沈祁丰。 沈祁丰原本是看中了二皇子赵珏,还打算献上二女儿。可没曾想兜兜转转,最后登上大位的,竟是五公主赵珵。 不过,五公主倒是颇为亲近蓁儿,还救过蓁儿一命。开府之后,便把她擢为文书,带在身边。如今登极,女帝临朝,蓁儿若是能被倚为腹心,那前途便是无可限量。蓁儿的婚事,便要好生斟酌了。毕竟当初沈家有意,二皇子虽为皇帝胞兄,但未尝不会遭忌讳,还是要与其保持距离为好。 这个二女儿,自小博学聪慧,沈祁丰本想通过沈文蓁向新帝表示衷心,没曾想,新帝竟是主动提拔自己。礼部尚书告老,点明让自己暂代。原户部尚书许汉真革职之后,上位的是先帝心腹。本想着一朝天子一朝臣,多番活动,自己也可以想想那个位子。 只是,新帝并未动户部,反而把自己擢升至礼部。虽说是暂代,可是这一场登基大典下来,办得好,就是妥妥的功劳,尚书之位就是板上钉钉,倒也很好。 程知督了一眼沈祁丰,便明白他心里打的小九九。想升官?可以。想做户部尚书?绝对不行。 沈祁丰此人,真才实学也有,但最擅长的,是官场钻营。这般识时务的人才不放到礼部,成为帝王喉舌,做个御用文人,和那些子腐儒打对台,岂不浪费?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和清流打交道最多,目前来说,最是适合他了。 而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非得选任人品端方、严谨讲原则的帝王肱骨。程知已是物色好人选,是严家子弟,锐气十足,只是资历尚浅,已是安排到户部接任沈祁丰留下的位子。接下来,与赵昊的较量,免不了要从户部动手革新。 “沈卿辛苦。朕初登大宝,典礼便依循旧例。卿可多向广裕王、中书令以及太傅讨教。”沈祁丰这事儿倒是办的周到,大典声势赫赫,彰显国君威仪。 “臣遵旨。广裕王爷,孙大人,周大人,下官刚到礼部,大典诸项,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沈大人过谦也。沈大人行事很有章法,不愧是陛下慧眼识珠,亲自指派。”广裕王赵冲呵呵一笑,心里却是一叹,新帝不简单呐。 赵冲是赵泽的堂弟。广裕王一脉,一向不掺和朝堂之事,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哪曾想,大侄子临了,居然把自己拖进这摊子浑水。 这个侄孙,哪里是什么柔弱人物,先帝真是看走了眼。还学先人,任命什么辅政大臣,临终托孤。 昔年,新帝以一纸推恩令进入世人视野,而后,改设刺史,报对预算,强化监察,考核地方,推行律法,打压藩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儿办得不漂亮,又哪里是普通人能做的出来的。 更别提,赵珵一介女子之身,可以打败诸位兄长,赢得那个多疑不定的大侄子的信任,获取严家的全力支持,舍兄长而投向自己,这是怎般手段。更何况,观近几日朝中动向,那位许丞相也恐是偏向了新帝。 啧啧,这样的人物,赵冲可不敢得罪,只想敬而远之,安份地混过这几年就好。只可笑孙庆和周礼安,一个野心勃勃却毫无眼色,真妄想做个名副其实的辅政大臣,独揽大权;一个清高迂腐却并无实干,整日里还想着让新帝低头,真是无知无畏。赵珵早晚得收拾了他们。 这个沈祁丰,本身就会钻营,又识时务,又会讨巧。其女沈文蓁日日跟在新帝身边,俨然一副内相之态。沈家,也是不好得罪的。 “既是陛下嘉许,王爷称赞,沈大人,你可要多用心呐。”周礼安对这个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小人,是及其不喜的。奈何皇帝信赖,哼,真是妇人,耳根子软。 女子登极,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还绕过了几位皇子,真是荒唐。只是,一想到先帝对自己委以重任,周礼安内心便又是一阵激动。罢了罢了,君命如此,我必定会好好教导规劝新帝。若真是朽木,还有几位皇子殿下。 孙庆冷眼旁观,回了沈祁丰一礼,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可没有周礼安那般天真,新帝一路走来,行事手段,孙庆都看在眼里,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只是,先帝为何要设立辅政大臣?无非是为了制衡严氏,不让其一家独大。新帝受女子出身限制,得不到清流支持,必会重用严氏。这便是我的机会。 严氏真的可靠么?那可还有个同样曾经深受帝宠,却与皇位失之交臂的赵珏呢。若是没了严家,新帝还能依靠谁?论资历,论才干,谁还能比过自己。 孙庆内心激起一股难言的渴望。许济昌出身大族,昔年扶持赵晟登基,便把控朝堂十数年。而自己家世平平,靠着忠心,得先帝看重,入中书省。只不过,这些年,纵使自己已官至中书令,掌传宣诏命,侍皇帝身侧,可终究及于内廷,怎能比得上许济昌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威风?连皇帝都很是忌惮。 想到这,孙庆眼神一暗,望了望对面的许济昌与严放,且让严氏与许氏斗一斗,待两家两败俱伤,自是我出头之日。 此时,鸿胪寺卿吴覃奏报:“陛下,鸿胪寺今晨收到赵王上书,”顿一顿,瞄了一眼上首的皇帝,“赵王欲进京吊唁,以全兄弟之谊。 赵王称,自就藩后,不曾再见兄长,想起总角之时,兄弟和乐,不禁涕泪满襟。其有感于您昔年所言,兄友弟恭,五德基石,内平外成之本,故而上书,请您恩准其离开藩地,进京吊唁。”说完便低下了头。 随着吴覃话音一落,殿内为之一静。在场的大臣,均不由地望向上首之人。藩王入京,还是那位?恐怕生乱。可这番话,却是新帝的扬名之始。 第70章 程知闻言,心内很是扭曲了一瞬。啥?脸呢?赵昊这家伙,咋变得这般不要脸了?还兄弟情谊?还涕泪满襟?说你们不共戴天我信,说你们兄弟和乐,我就只有呵呵了。 啧,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吧?我若不许你进京,就是自扇巴掌是吧? 想得挺美。只不过,你偏偏碰上的是我。我想见你很久了。 不让你亲眼见到我,你怎么会心服口服?你想要的,安稳繁荣的大晋,变革中兴的大晋,我会做到,会做的比你更好。 程知将众臣的神色收入眼底,唇角微勾,“众卿以为呢?” “臣以为不可。赵王情谊可鉴,只是,此举不和祖制。”第一个开口的,是沈祁丰。他自以为摸到了皇帝的心思。 “臣以为,沈大人所言有误。大晋以仁孝治国,陛下更勘为孝悌典范。岂可不允弟弟吊唁兄长?”哼,话可不能乱讲。你当年这一番话,可是出够了风头。如今,只因不想赵王进京,便言行不一,此般德行怎勘为帝。 许济昌观赵珵胸有成竹,嘴角含笑,似是已有决断,便没有进言,只想看看这人又会做出何等惊人之语。 严放早就知道,这个外孙女和赵王斗得不亦乐乎,此等事,她自有分寸,不必掺和。 …… 眼见在场众人大部分都表了态,程知基本上也清楚了,哪些人是有心投效自己的。这些人,既然有意,只要有品行,有才干,自己便会考虑。 程知轻轻一笑,“众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法理不外乎人情,赵王叔一片赤诚,朕怎好拂其心意? 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那朕便下旨召赵王入京。沈尚书,吴寺卿,周太傅,一应接待事宜有劳你们三位,按藩王礼制准备,务必让王叔感受到朕作为晚辈的一片心意。” 众臣被皇帝的旨意搞懵了,同意这尊大佛进京?这位陛下都不按常理出招的… 怔愣数息,被点名的三人出列应诺。 只有许济昌,眉间一跳,祖宗之法不足守?她这是想干嘛?毕竟她从不讲无谓之言。 …… ========== 半月后,京都,登基大典。 京郊,程知按照近些日子突击的礼仪规范,绷紧了神经,在礼官的引导下,走完了整套祭天仪式的流程,并未出差错。 待祭天礼成之后,礼官遣校尉设金椅,置于郊坛前之东,南向,设冕服案于金椅前。丞相许济昌据诸大臣之首,率文武百官奏请新帝,曰:“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程知此时,便在群臣的扶拥下,向着那把椅子迈步。 那里,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手握权柄,生杀予夺,尽在一人一念之间,这滋味当真令人着迷。程知身处其间,也免不了有一丝迷醉,难怪古往今来,这么多人为之争夺厮杀、前仆后继。 只不过,程知只允许这种情绪出现一瞬。因为,终究,我不是赵珵,我是程知。 还有浩瀚天地等着我去探索,还有三千世界等着我去经历。一个封建帝王,痴迷权欲数十载,百年后也不过化作故纸堆中的一个名字,只是有造化的,还可以混个单列的帝王本纪,供后人研究罢了。 自己始终记得是为何而来,记得那片苍茫中若有似无的叹息,记得几个世界磕磕绊绊的摸索。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既是有此机会,便不妨顺着心意,使尽全力,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又能够为这个有机缘相逢的世界留下点什么。 程知犹记得,当日向赵珏发问的那几句话。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你想过一种怎样的生活?你想怎样度过自己这一生?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呢?自己是说,我想让这片土地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让世间消弭战火,天下承平;我想改革朝廷现状,遏制土地兼并财政恶化。 这虽说暗藏了心思,因着赵珏单纯善良的性子,想让他主动退却,想要以情动人,可却未必没有几分真心。时势如此,既然已是身处在如今这个位子上,这个位子还是自己费尽心思筹谋而来的,那么,就要肩负起与之相随的责任。 今日,远远不是终点。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程知感慨了片刻,回过神来,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着干劲,热血激昂。沉身落座,面容肃穆,双眸却迸现出自信的光辉。 接下来,执事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奏乐,百官跪拜行大礼。丞相许济昌上前,取衮冕加于圣躬。 捧宝官开盒取皇帝玉玺,授丞相,丞相捧宝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然后,尚宝卿受宝,收入盒内。 再然后,随着通赞官唱和,众臣按通赞指引各就其位,伏拜、平身、叩首、三呼万岁、搢笏、出笏,等等。百官按通赞官所唱步骤逐一而做,做完之后,百官退下,算是礼毕。 种种规矩礼节,虽说繁琐,却别有一番味道。国朝威仪,天子君威,很是震慑人心。现在总说繁文缛节,可放眼这个时代,君权神授,宗庙相传,却是极大地有助于巩固君主的统治地位。 之后,便是诣太庙,奉上册宝,追尊五代考、妣,告礼节性社稷。 一切完成后,皇帝百官车架还宫。 大乐鼓吹,庄严的礼乐声响起,程知穿着衮冕,升御座,百官上表称贺。鸿胪寺卿当众宣读新帝敕谕,宣布改年号为建元元年,尊生母贵妃严氏为皇太后,大赦天下,犒赏群臣。众臣随即三呼万岁。 这整个过程,一幕幕的,都被一个人瞧在眼里。这便是进京吊唁先皇、恭贺新帝的赵王赵昊。 第12377章 举报 赵昊当初被这人的突然一招打得措手不及,之后一年多,这人更是步步紧逼,对准要害。赵昊心绪复杂之余,内心更是激起了无限斗志。 自从父皇逝去,赵昊便再也找不回昔时的少年意气,只剩一腔执念。而这回,在这个侄女儿身上,赵晟的女儿,居然让自己寻回久违的东西。 赵昊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主动进攻。 你这般厉害,不知是否能挡得住来自身后的捅刀?正如我当年? 你的好父亲,我的好兄长,你以为他会信你?他会予你荣耀,会给你地位,同样的,他会给你最大恶意的揣测。他是一个极其多疑的帝王,你能应付么?正如我当年? 赵昊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自己的意图,毫无疑问,就是向赵珵下战书。 赵昊本以为,要么这人浑不在意,最终会落入赵晟的算计;要么这人洞悉赵晟性格,会韬光养晦,收敛一二,徐图后计;要么,干脆恼羞成怒,把火力对准赵晟及她那些个兄长。怎么说,都会是一出好戏。 哪曾想,这出戏的精彩程度竟是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按捺不住,最先动手的,居然是许氏。而后,赵晟重伤,废后立储,伤重不治,临终托孤,储君继位,一切名正言顺。 作为最大受益者,最后的赢家,这发生的种种,若是说和赵珵没有关系,赵昊是怎么着都不会相信的。 单看赵珵顺利登基,许家什么幺蛾子也没出。而许氏之女,据宫中消息称,正是许皇后刺伤赵晟,把柄在手,赵珵也没趁此机会排除异己,铲除许氏,这不正是说明二者已是达成协议了么? 真是厉害!竟是说服了许济昌,也不知是威逼还是利诱,又许下了何等承诺。只不过世家敲骨吸髓,许济昌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薄之辈,与虎谋皮,也不怕日后反噬。 远在江南的赵昊,闻得京中变故,便实在忍不住,想见一见这个令自己几番侧目的侄女儿,新帝赵珵。 推恩令,州刺史,上计制,左官律,附益法,一开始,赵昊认为这该是个少年英才,见识不凡,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后来,你来你我,几番交锋,赵昊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心思沉稳,不骄不躁,倒不像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是有几分说不出的老成世故。 再然后,掌控大局,顺利登极,赵昊发现自己还是错了。这人分明心狠手辣,出手果决,深谙权术,分明又是一个赵晟,可却又比她老子强上数倍。 这样子的敌手,赵昊不亲眼见到,仅凭情报和猜测,是绝对不行的。江南若不调整策略,很快就会陷入被动。 于是有了半月之前的上书。理由都是现成的。孝悌仁爱的皇帝,你应是不应?若是不应,你虽说厉害,却也失了帝王威信。你忌惮江南,说明你并不自信。你立身之本若是动摇,日后自有可操作之机。 然而,冥冥之中,赵昊却是觉得,这样一个人,她是会答应的。而结果,果然如是。皇帝下旨,允赵王入京,这便有了此番之行。 赵昊抵达京都之后,发现一应招待,竟是藩王礼制的最高规格。领头的,是礼部尚书沈祁丰,还见到了太傅周礼安和鸿胪寺卿吴覃。周礼安说,是皇帝谕旨,“务必让王叔感受到朕作为晚辈的一片心意”。这下子,是真的出乎自己意料了。 到了登基大典这一日,赵昊终是见到了真人,见到那人祭天拜祖,见到那人端坐御座。那人身着衮冕,行止沉稳,身姿笔挺,昂首阔步,举手投足间都彰显出一股子舍我其谁的王者风范。四目相对间,赵昊读出了那双黑眸中,遮掩不住的勃勃野心和强大的自信。此人当为当世人杰。 ========== 这头,程知自然也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回望过去,那个位置,果然是赵昊。眉梢微扬,久仰大名,幸会幸会,赵王殿下,我等你许久了。 …… 此时,大殿之上,正值鸿胪寺官员宣读完毕丞相许济昌领衔上呈的贺表。 赵昊随即出列,“臣,赵昊,恭贺陛下!”这一声,引来众臣侧目。 “陛下圣恩,恤悯余情,允臣入京吊唁,以全兄弟之谊,臣不胜感激。皇兄圣明,早有远见,以昭明为陛下封,欲以国祚相托。陛下年少有为,龙章凤姿,实乃社稷之福。” 这话,初初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若是那时赵晟便属意于我,那后来的勉励诸子又算什么? 许济昌明显是在支持自己,赵昊肯定看得出来,想必是认为自己采用了什么手段、许下了什么承诺。可若是先帝早有决意,那么,那些子威逼利诱的可信程度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他这是在挑拨许济昌? 当初次子蒙冤,先帝不加安抚宽慰,却只因女儿进言妥帖便有所偏向。那般薄情逐利,岂非寒了次子之心?甚至会迁怒于得利者?这是要离间赵珏以及严家? 三子、四子入朝,大加勉励,只是为了妹妹做嫁衣?这不但挑起了当事人的怨愤,恐怕也激起了清流腐儒的不满吧?选一个女子,这是天家无人么?需要放弃皇子,绕过兄长? 再者,这话从赵昊口中说出,岂非充分表现出一副谦恭的好弟弟、好臣子的样子?对比起赵晟忌惮江南,信重提出扼制江南之法的女儿,岂不是显得正直坦荡? 赵昊不知上首的新帝因他这短短数语,便能想到这许多。不过,他确实也是暗怀心思,想要试探一二。 现下,眼见满朝文武目光悄然扫过,不由心下微微一笑。 程知见赵昊说完便保持着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态矗立当场,不禁感叹,真是好赞的演技,好厚的脸皮。那我便来陪你演一演,免得你唱一番独角戏。 程知面上微红,浮起一丝羞赧的笑容,“赵王叔过誉了。朕昔年也只是由己度人,多赖父皇信重,众卿支持。如今,王叔一片赤诚,义感动天,朕又岂有阻止之理?想必父皇也是期盼兄弟相见的。” 谁说是扼制江南?明明是怀德施恩。先帝或许心思复杂,而我,一概不知。至于许济昌和严家,你不知内情,妄加揣测,是没什么用的。还有,戏演太过也不好,义感动天?真是笑死个人。世家久经风雨,难道喜欢迎立笑里藏刀之辈? 那边,赵昊也是心理活动不断。兄弟相见?一片赤诚?呵呵,这丫头是想说,我要找死,你不拦着么?嗤,倒是有意思,不软不硬地顶回来了。 这时又听到上首之人开口道:“王叔此行,既是为叙私情,那便不谈国事,只论家事。王叔不远千里,路途劳累,朕已备下家宴,稍后为王叔洗尘。朕早闻王叔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此番王叔既来,不妨与侄儿好生一叙。”诸位卿家,可别忘记这家伙早年的凶残行事喔。 一叙么?很好。“臣遵旨。劳陛下挂碍,臣荣幸之至。” 第12章 19—— 御花园。 “臣拜见陛下。” “王叔不必多礼。侄儿先前便有言,此乃家宴,此处就你我叔侄二人,不必拘泥俗礼。” 眼见对方要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赵昊也不再惺惺作态。于是,不再多言,静待对方开口。 家宴?她想做什么?拉拢示好?麻痹于我?…… 此处并无他人,程知便大方地观察起这个令自己欣赏、钦佩的对手。 之前大殿之上,乌压压的一片,低头敛目,也没看清。此时,隔案而坐,细看之下,赵昊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不像时人那般蓄有长须,而是修剪得宜,堪堪覆过下巴,显得英武干练,似乎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俨然一个中年美大叔。 那厢,赵昊自是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同样地,也不动声色地在观察对方。 这人有着一副皇家人的好相貌,明艳动人,却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反而有些清隽儒雅。这两种特质,在她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矛盾。仿若有种奇异的融合感,显得亲近而不失威严,给人感受到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姿态。 程知眼见注目礼行的差不多了,便轻咳一声,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实话说来,朕能登上帝位,功臣应当首推王叔。” 赵昊听得这一句,差点没气笑出来。呵,这是来挑衅?自然,推恩令不正是你的扬名之始?扼制江南不正是你最大的功绩?你不正是凭借打压我,入了我那皇兄的眼? 程知一直在观察赵昊,话音刚落,这一瞬间,见着他前额紧皱,唇角右侧微微抬起又迅速放下,仿佛听到他内心的一声轻嗤。 程知莞尔,话音一转,“朕少年之时,曾见得一句,‘良医者,常治无病之病,故无病;圣人者,常治无患之患,故无患。’,朕深以为然。 正如,王叔昔年棋差一招,未能如愿,这些年,许氏盘踞朝堂,父皇处处受制。正如,姚复昔年上疏进谏,父皇为王叔所阻,这些年,王叔逍遥江南,父皇辗转反侧。” 赵昊随着这几句话,双眼微眯,神色肃然,“陛下何意?” 程知不答,接着道:“昔年,王叔曾向皇爷爷进言,丁口滋众,土地买卖兼并已久。 地籍紊乱,富者田产日增,而田赋并未随之增加,贫者田产日少,而田赋并不随之减少。赋税重轻不等,差役劳逸不均。一旦遭逢天灾,百姓不堪忍受,或纷纷逃亡,或出卖土地,投靠世家贵族为佃客。 世家*田,逃赋税,实乃危害社稷一大流毒。 皇爷爷对王叔信任有加,任王叔放手施为。王叔大刀阔斧,颁行法令,下令全国清丈土地,核实土地所有者,按土塙肥瘠定为五等,制定税数。同一等均税,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 侄儿说得可对? 赵昊不知皇帝用意,但想到昔日所为,忍不住热血上涌。又想到世家阻挠,赵晟捅刀,自己功亏一篑,不由惋惜暗恨。 而眼前的,正是赵晟的女儿,正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坐在自己面前,提起昔年之事。赵昊万般心思只能压下,淡淡地回了一句,“陛下好兴致,竟还知道昔年之事。” “方才大殿之上,侄儿有言,早闻王叔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这番惋惜,着实发自肺腑。王叔胸有沟壑,远见卓识,非凡俗可比。侄儿不才,拜读过王叔昔年所定法令,钦佩之极。如今亲见王叔本人,侄儿想试着浅论一二,还请王叔指正。” 赵昊这下子倒真是愣住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观她神态,诚恳至极,不似作伪,也没这必要。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这般夸赞过自己,也从未有人想要和自己谈昔年变革之法。 就算是父皇,在我失败后,他封我来江南的时候,大概也是认为我错了的吧。江南那些幕僚属臣,敬服自己在江南所为,大概也是认为昔年京都变法是一次典型的失败的吧,而江南理政正是吸取了失败的教训,稳扎稳打,才能打开局面,做出成绩。 就连自己,夜深人静,自省反思的时候,也忍不住会这般去想。 那么赵珵呢?她还能讲出什么不一样的么?赵昊竟是有一丝莫名的期待。期待我的敌人?开什么玩笑? 赵昊抿抿唇,明知不该放下戒备,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说。” “侄儿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叔海涵。 侄儿以为,重新定税,要点有三:一是纠正税等,使良田税重,瘠田税轻;二是不征无生产田地,包括陂塘、道路、沟河、坟墓、荒地等;三是地方税收总额不能超过配赋总额,要保证税负均衡。 王叔施行法令,清丈土地,若然成功,效果有四:一是,可以大大遏制隐田逃税现象;二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百姓负担;三是,短时间内,可以大幅增加国家赋税收入;四是,定级纳税,公平合理。” “喔?”赵昊心头一跳,只觉得,那人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她对自己行事的厘清甚至甚于自己。这正是自己想要做的事,这正是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可是,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来反对自己? 赵昊忍不住自嘲苦笑,“陛下谬赞。它终究是失败了。” 程知看见赵昊头一回在自己面前展露情绪,还是如此苦涩的神态,难免心中触动。这个人,他没错,他只是当时年少,错估了形势。清丈土地,工程浩大,岂止数年之功?而新政变法,除了主持者要占据强有力的统治地位,还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阶级,各个击破。 赵昊当年,虽有皇帝赵泽支持信任,形同储君,可却地位不稳,只是形同,最终被世家钻了空子,为赵晟所败。更有甚者,他初始便大刀阔斧,磨刀霍霍,向整个世家勋贵阶层动手,那他们不联合起来反了他才怪。想动世家,要么按照历史进程,由另一个士大夫阶层来取代;要么,就从内发动,让他们内部消耗。利益所趋,一切事在人为。 “王叔昔年想法虽好,却是过于激进了。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视整个世家勋贵阶层为敌,也难免会被他们群起而攻之。” “所以陛下终究也是认为我做错了。” “朕认为,昔年的昊皇子错了,而如今的赵王却未必会错。毕竟拉拢分化,利诱威慑,掌控人心,王叔已经很是熟练。” “陛下,”赵昊剑眉怒挑,双目圆睁,“臣安分守己,镇守江南,陛下何出此等诛心之言?” “王叔,此处只你我二人,你又何必装腔作势。侄儿以为,与王叔交手一年有余,我们彼此应该也算有些了解了。 王叔手段不凡,昔年尚且经营江南不久,便把手伸向京都。姚复上疏所奏,竟是经由京都方家之口,悉数流入你耳。你得知消息,迅速联系各家,一则向父皇提及你谦恭无害、安分守己。二则接近世家,尤其是许济昌。许济昌为人谨慎,了解父皇性情,自会为自己备下后手退路。当时,想必没什么比外患未消、养敌自重更好的选择了。三则,挑拨姚复对头,让他陷入争斗,自顾不暇。后来,果然,姚复获罪,抄家被诛,削藩一事不了了之。 再说近来,父皇意欲削藩在前,政令频出,而王叔你,不动声色,便令丞相史宛若泥胎木塑,漕运司沦为冗余摆设。非但如此,你还主动出击,引诱赵玠陷害我阿兄,利用父皇和许济昌的性格行事,打算掀起京都大乱。你在局外虎视眈眈,若是赵玠事败,走投无路,许济昌逼宫,与父皇兵戎相见,那么,京都迎来的就是你的兵临城下。 王叔,你说侄儿说的对么?你明明心藏猛虎,志在天下,却又何苦装作乖顺绵羊?你真的愿意向你那个百般瞧不上的兄长称臣?你真的愿意向我一个黄口小儿俯首?” 啪,啪,啪,赵昊这回是真的笑了,朗声大笑,还忍不住鼓起掌来。“你真的是赵晟的女儿么?你比他强上百倍。难怪他不是你对手,难怪你最终登上大宝。 这一切你既然明了,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我的陛下。 你既然揭破一切,莫不是想要图穷匕见? 你手眼通天,昔年之事,如数家珍。你善谋人心,对皇帝心思、世家动向了若指掌。你眼光独到,善断事机,举重若轻便破了僵局。你天纵英才,长于内政,几番交手,我也知晓。 只不过,你莫不是以为,以你现下实力,便能直取江南吧?” 第12章 19 赵昊猛地意识到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疯了?你不要忘了,登基大典方过,你才刚坐上这个位子,还没坐稳坐热,便想要大动干戈? 你不喜欢你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你不喜欢有人掣肘,那有的是法子。你若是这么做,你不怕朝野动荡,不怕我趁虚而入? 毕竟,你不是已经知晓,三年前那场赵玠构陷案,正是我推波助澜?只待赵晟逼急许济昌,两方恶斗,京都大乱? 你引蛇出洞,螳螂捕蝉,便不怕我黄雀在后? 你出手狠辣,心机深沉,便不怕世家倒戈,迎我入京? 你机关算尽,百般筹谋,便不怕心血付诸东流,一切都是为我做嫁衣?” 赵昊是有些失望的。 方才听见这人说到,民生多艰,贫富不均,何其不公,赵昊仿佛见到了昔年的自己,为民请命,满腔热血。 听见这人说到,一国税收,本就该是调节贫富悬殊的利器,赵昊不由赞叹,此子真是见识不凡,字字珠玑。 可是,随着自己深入分析,这人竟是想借改制一事,引出朝中反对者,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只为稳定帝位。更有甚者,用的还极有可能是谋反这一罪名,不但朝臣牵连,还可顺便除去几个兄长。 这一出,和当日赵晟放纵乃至推动长子去陷害次子,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布局更大,心思更狠罢了。 原来,她也不是心系民生,不是心系社稷,她是赵晟的女儿,她只是热衷权势而已。 呵呵,可笑。她从赵晟手中接过帝位,便这般自信于自己的手段么?她哪里来的自负,可以把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赵昊心下嘲讽,却也带着些许怒气,便管不着什么三思慎言了。 话音刚落,却听着那人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不会。”一派淡然,十分笃定。 程知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因为,你是赵昊。 王叔,不要本末倒置。首先,你要清楚,我的目的是要改制。如今形势,再按丁口征税,即将不合时宜。舍人税地,改以财产多少计税,才是大势所趋。任何妄图阻挡历史大势的拦路石,我都会搬开。你所说的,不过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的设想。而对这种情况,我亦已有准备。 再者,其实户等之说,早已有之。历朝租调徭役虽说按丁口征收和调发,然则征收先后、调发远近却有所区别,实际上便是与户籍相对应。这不会直接决定交税数额,却是会影响负担轻重。还有,户税,那就是按照户籍来征收。 而我提出两税法,本就是基于现在的地税和户税,在此基础上统一整合。故而操作得宜,世家未必不会接受。” 程知眼见赵昊怒气渐消,便又提起一事,“王叔,你知道父皇当日为许皇后所伤,为什么不直接宣布许氏为逆贼?为什么不立即发兵围剿许府?为什么不一出多年心头郁气么?行刺君王,谋逆大罪,证据确凿,合该夷族? 呵,这正是因为王叔你啊。治重罪于许氏,岂非昭告天下,皇帝命不久矣?岂非向江南发出信号,京都空虚,赵王可以来造个反了? 故而,我才可以说服父皇,可以施恩于许济昌,可以平稳掌控京都,可以顺利登基。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王叔你窥伺身侧啊。我先前所言,此番能登上帝位,功臣首推王叔,便是此意,发自肺腑。 而如今,也是一样。江南乃帝王心腹之患,此番赵王名为吊唁兄长恭贺新帝,实则向侄儿施压。名为进献上计簿,实则展示江南财力,是为试探朝廷,图谋扩大封地权力。 新帝深受刺激,不甘受辱,励精图治,提出增加赋税收入之法,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嘛。又或者赵王在江南率先施行,效果斐然,那朝廷推行,压力就没这么大了。 现在,王叔可有兴趣,与侄儿继续探讨两税法是否可行?” “呵,陛下深谙人性,我真是自愧弗如。 我那好皇兄正是弥留之际,你再怎么说,也是他血脉亲子,又这般厉害,由你继承总好过被我染指,至少可保宗庙祭祀。 只不过,你现在是要利用我?你这是摆明了告诉我,你要利用我?你觉得,我会答应?凭什么?你能给我什么?皇位么?我不会自己取么?” “你会。就凭你是赵昊。你是皇爷爷最信任宠爱的幼子,你爱这个皇位,但你更爱这片土地,你更爱大山。说实话,若是父皇圣明有为,天下承平安定,百姓富足喜乐,你真的会处心积虑的谋反么? 赋税改制,是否有利于国,有利于民,王叔心中自是分明。而改制之事,纵然初始设想再理想再周全,实际推行过程中,因人因地总会有变数出问题,这又岂止数年之功? 侄儿之所以敢向王叔提,便是侄儿可以放言,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人,能够比我赵珵更理解你。能够明白你的理想,理解你的行为,知道你想要什么。这点,恐怕是你的继承人也做不到的。 王叔,恕侄儿界越,王叔你如今正当壮年,精力充沛,可是你能持续多久?而我,赵珵,今年不过二八年华,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 王叔,我们不妨订立一个赌约。以五年为限。五年,你我联手,一在朝廷,一在地方,共同推行,定立户等,清理税赋,重建地籍。我会说服世家接受改制,我会让他们看到利益所在。给我五年,五年,我会肃清朝堂。五年,你来巩固江南。 稍后,我会拟定大晋朝建元元年第一个五年计划,将之后五年间朝廷的施政方向、全国的重大事项、财政初步预算、赋税收入基本预期,等等,囊括其中,算作是我的短期规划和目标。 五年后,若是我没有做到,那便是我输,到那时我大开宫门,亲自迎你,退位让贤。若是我做出成绩,达成目标,那就是我赢,那你就安守江南,不再与朝廷为敌。 若是我侥幸做到,之后每过五年,我都会在头一年拟定五年计划,王叔可随时监督,赌约持续有效。 王叔意下如何?” 第12章 19 郑重声明:本文在晋(其)江(余)文(盗)学(文)城(网)独(都)家(是)发(侵)表(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转载侵权,侵权必究。喜欢的朋友请来晋(正)江(版)。 搜索“死得其所系统晋——江”。不是晋——江,就是盗文网站。 我每章标题都会注明晋——江——独——家发表,这几个字都会被屏蔽。这说明,盗文网站也知道他们不干人事儿。一边违法侵权,一边抹除痕迹,妄图掩耳盗铃。披上搬文的外衣,貌似合法合理,实则猖狂至极,光明正大行偷窃之事。哦,不,按照刑法的说法,若是盗窃以秘密窃取论,那作者眼睁睁地看着盗文网站大喇喇地挂上自己的成果心血,大概已是处于抢夺范畴了? 咳,不死磕法条哦,只讲这么个意思,因为财产类犯罪只是指公私财物…… 厌恶不劳而获践踏价值行为的筒子,可以顺手去12377举报盗文网站,只要两分钟。日后,简历里,不但可以写,自己是2008年感动中国人物的获奖者,还可以说,自己是打击盗版的卫道士,捍卫国家知识产权的急先锋! 盗文网违法,可举报。理由如下: 1,无icp证,未备案; 2,网页盗文、手机wap盗文,侵犯作者知识产权; 3,无网文传播资质; 4,未按照规定,设置联系电话、邮箱、客服等相关服务,作者无法联系删除; …… 我们所坚守和信仰的,是现实中应有的公平正义,而不是书中理念、空中楼阁。 版权意识不显,盗版横行,这是目前常态。而我们,依旧前行,写手积极维权,读者支持正版。这不是杯水车薪,这是星星之火。这样子,不是显得更为现实与美好嘛。 社会总是在进步的,未来总是会更美好。而这些,都是和我们息息相关,是我们这一代人在经历。 下面是国家版权局《关于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的通知》 为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进一步规范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法律、法规,现就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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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势篇 作者:孙武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 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作者:佚名 治理大军团就象治理小部队一样有效,是依靠合理的组织、结构、编制;指挥大军团作战就象指挥小部队作战一样到位,是依靠明确、高效的信号指挥系统;整个部队与敌对抗而不会失败,是依靠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如同用石头砸鸡蛋一样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大凡作战,都是以正兵作正面交战,而用奇兵去出奇制胜。善于运用奇兵的人,其战法的变化就象天地运行一样无穷无尽,象江海一样永不枯竭。象日月运行一样,终而复始;与四季更迭一样,去而复来。宫、商、角、徵、羽不过五音,然而五音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听不完;红、黄、蓝、白、黑不过五色,但五种色调的组合变化,永远看不完;酸、甜、苦、辣、咸不过五味,而五种味道的组合变化,永远也尝不完。战争中军事实力的运用不过“奇”、“正”两种,而“奇”、“正”的组合变化,永远无穷无尽。奇正相生、相互转化,就好比圆环旋绕,无始无终,谁能穷尽呢。 湍急的流水所以能漂动大石,是因为使它产生巨大冲击力的势能;猛禽搏击雀鸟,一举可致对手于死地,是因为它掌握了最有利于爆发冲击力的时空位置,节奏迅猛。所以善于作战的指挥者,他所造成的态势是险峻的,进攻的节奏是短促有力的。“势险”就如同满弓待发的弩那样蓄势,“节短”正如搏动弩机那样突然。旌旗纷纷,人马纭纭,双方混战,战场上事态万端,但自己的指挥、组织、阵脚不能乱;混混沌吨,迷迷蒙蒙,两军搅作一团,但胜利在我把握之中。双方交战,一方之乱,是因为对方治军更严整:一方怯懦,是因为对方更勇敢;一方弱小,是因为对方更强大。军队治理有序或者混乱,在于其组织编制;士兵勇敢或者胆怯,在于部队所营造的态势和声势;军力强大或者弱小,在于部队日常训练所造就的内在实力。 善于调动敌军的人,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一方面用这些办法调动敌军,一方面要严阵以待。 所以,善战者追求形成有利的“势”,而不是苛求士兵,因而能选择人才去适应和利用已形成的“势”。善于创造有利“势”的将领,指挥部队作战就象转动木头和石头。木石的性情是处于平坦地势上就静止不动,处于陡峭的斜坡上就滚动,方形容易静止,圆形容易滚动。 第12章 19放什么都会被屏蔽 御花园外。 “陛下和赵王殿下还在里面?”竟还没歇?这都什么时辰了?都月上中天了?从午后谈到现在? 掰着手指头一算,沈文蓁在赵珵身边已是待了三个年头了,自问对她还算是有些了解的。赵珵这人,嗯,颇有些与众不同,无论性情行事,还是看法观点,皆不太能以常理度之。 单看赵王一事,赵珵态度就很是微妙。 赵王坐拥江南繁华之地,自身又是才智非凡,更曾经与大位失之交臂。这样的人,放在哪一朝,都是要遭帝王忌讳的。正如先帝,便将其视为心头刺。 更何况,赵珵曾和自己细细讲过,先帝年间的那起康王蒙冤案,背后的推手正是赵昊。这人摆明狼子野心,意在大位。可是赵珵呢,明明知道,明明了解,却一点也不上心,言词之间还颇为赞赏推崇。明明是心机深沉,谋算人心,可她却偏说对方坦荡磊落,是基于事实在引导,算不得阴私手段。 之后,赵珵针对江南推行一系列举措,赵昊暗中反击,更是挑起先帝猜忌,幸得赵珵早有准备,方得以化解,不致陷入被动。 此番,先帝驾崩,赵昊又是借她昔日之言,妄图进京,她竟是力排众议,同意了。 现在,她说要与赵王一叙,要好生谈一谈。谈个鬼啊?她是当真以为自己能够一言以退敌么?能够说服赵王放弃野心,俯首称臣么? 不过,沈文蓁虽说心下如此诽腹,但还真的很是好奇。毕竟,自从两人相识起,但凡赵珵想要谈一谈的,还未曾有一例不如她意的,比如自己,比如许济昌,比如先皇。不是她辩才过人,口舌功夫有多好,而是她深谙人心,每每语出直达七寸,不容人拒绝。也不知这回她会和赵昊谈些什么。 稍后便去问问她,嗯,只要自己想知道,再多夸一夸她,她总会告诉自己的。都说君威难测,可是搁在赵珵身上,沈文蓁却是觉着意外好懂。她对自己,信重有加,始终如一,这便是她昔日所言,荆棘路寂寞,欲与人同行么?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她为什么会选择我? 沈文蓁压下心中思绪,又想起另一件糟心事。 赵珵待自己亲近,从未遮掩。而父亲沈祁丰的为人,自己很是清楚。汲汲营营,逐利而动。沈文蓁想起父亲提点自己,要如何讨好君王,揣摩圣意,要如何为家族谋划,让沈氏更进一步。更为过分的是,竟还打探起了宫闱私事。言称皇帝早已及笄,如今登极,后宫空虚,要自己注意,今上青睐哪家子弟,云云。真是,若非看在这人是自己父亲份上,沈文蓁早就按捺不住胸中怒气了。 赵珵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国事上,沈文蓁实在想象不出,她有一天也会如同哪家小娘子那般,倾慕上某一位郎君,对他言听计从,为他生儿育女。也想象不出,以她那样骄傲任性的性子,会将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来笼络大臣,巩固皇位。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呢。要开枝散叶,要承继宗庙,要册立中宫。 沈文蓁也不明白,自己心中这股子怅然若失的酸涩是由何而来。或许是皇帝大婚之后,私下里待自己恐怕便不会再如从前了,自己也不能向如今这般随意出入宫闱了。 忆起在昭明府的那些日子里,赵珵这家伙懒散任性,不拘礼节。每当自己有要事禀报,她都是让自己直入寝宫,也不穿衣束发。后来,还是自己看不过眼,便每日过去,将她叫起,替她更衣束发。 在自己的心中,赵珵的存在,早已是超越了君王,超越了主公。在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再没有一个人,像她那般待我好。 登基大典前夕,赵珵特意告诉自己,不必为难,沈家她自有安排。她擢升父亲至礼部尚书。她心思清明,眼光毒辣,满朝文武她看得分明。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她不会不清楚,可却是越级提拔,将登基大典这般重大事宜交于父亲,等于是为沈家平添一份大功劳。 那她这般行事,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不是,为了我?这般想法想来可笑,可沈文蓁却是忍不住这般去臆想。虽说自己早已是下定决心,倾尽所有,全力辅佐,可是经过这么些年的相处,若只是被她当做普通臣子看待,却也心有不甘。 ========== 沈文蓁踟躇片刻,拉回思绪,有些替赵珵担忧。过了好些时辰,可是事情进行地不顺利? 于是问道,“陛下和赵王殿下还在里面?” “回禀沈大人,两个时辰前,陛下曾吩咐开宴,呈上酒菜。” “两个时辰?”沈文蓁颇为狐疑,大晚上的,还在进食?莫不是自己平时限制的太严,这回抓着个人就尽兴了吧?那也不该是赵昊啊?这搞什么? “我进去看看。” 侍卫自是不敢阻拦,这位沈大人可是新帝跟前第一红人。 沈文蓁穿过守卫,踏入御花园,便见着回廊尽头的凉亭里有两个东倒西歪的身影。百步开外,有侍从值守。 走向近前,模模糊糊听到二人交谈。 “嘿,陛…下,你…不行了吧,快,还不快,认输!” “胡扯,你…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再…再来,我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好,不…不愧是,我赵家的种!来!” “来就来,让你服!” …… 沈文蓁看着那两人,一个是当朝天子,九五之尊;一个是实权藩王,制霸一方。那两人现在,正各自捧着一个酒坛子往嘴里灌,说着一些不着调的醉话,真是好气又好笑。还有,赵珵居然酗酒?还和赵昊一块儿拼酒?好啊,枉我为你这般担忧思虑,你竟是在喝酒作乐?! 走到那人跟前,轻轻唤道,“陛下,更深露重,酒醉伤身,臣先送您和赵王殿下各自回去歇息,可好?” “唔,文蓁?是文蓁啊。”那人眼神迷蒙,却还能认出自己? “歇什么歇?老子还没醉!再来,再来!”那边,赵昊又换了一坛,听闻有人出声,望了过来,“嗯?你谁?” “呵呵,醉鬼都说自己没醉,不用管他。”什么你谁?是我媳妇。程知伸出一个巴掌,对着赵昊的方向,“你说,这是什么?” “嗯?这是?……待我看看,这分明是你的手嘛?” “呵呵,这是五,你果然是醉了。来了,来人,快来人,扶王叔去歇息。嗝……”程知挥手唤来侍从,“王叔,今个儿到此为止了。咱们改日再战,来日方长嘛。” 见着赵昊被侍从搀扶远去的身影,程知晃晃脑袋,“文蓁,我们也走吧。” 沈文蓁上前扶住,那人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颈间,酒气熏天,这是喝了多少?“陛下好本事,连喝酒都是胜人一筹。今个儿您可是尽兴了?明日醒来有你好受的。” “嘿,盛情难却嘛,我有分寸的,我又没醉。” “呵呵,分寸?醉鬼都说自己没醉。你说,这是什么?”沈文蓁也伸出了一个巴掌。 “唔,这个我知道,这个是五嘛。” “呵呵,错了,这是我的手。” “唔,好吧,我醉了。你扶我回寝宫吧。”说罢,程知整个人都摊在了沈文蓁身上。 “你,你个无赖,都哪学来的。”沈文蓁气急,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赵珵,拒绝了侍从的搭手,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正阳宫而去。 那厢,被侍从扶着远去的赵昊,低垂着头,嘴角微扬,向这边看了一眼。呵,可真有意思。 第12章 24 次日,皇帝寝宫。 “唔,”程知醒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这就是传说中宿醉的后果? 可这不应该啊?明明自己有数的,以这个年代的酿酒技术而言,宫中御酒的度数并不算高,按本尊体质不至于会醉啊?自己怎么可能会在赵昊面前醉酒?想必是后来见着文蓁来了,心下一个放松,酒劲就起来了。何况,在文蓁的管束下,这具身体可是很久没有出去胡天酒地地浪了,估计酒量也退步了。 沈文蓁进来时,便见着这个画面。那人该是初醒,双手胡乱地揉着脑袋。叹了口气,还是上前,拿下她的手,将醒酒汤递过去。 “唔,文蓁,这是啥?”程知接过碗,一饮而尽,却立即皱起眉,“这年头还有这么难喝的玩意儿?又苦又腥。” 却听得沈文蓁没好气的回道,“那是醒酒汤。” 抬起头,见着文蓁黑着脸,程知立马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咳,文蓁你亲自熬的啊,哎嘛,真是别具一格,不同凡俗。” “陛下,您宿醉方醒,本不该现在问您的。只是,您看起来,已是恢复了精神,臣职责所在,敢问陛下,昨日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和赵王一块儿,饮光了二十余坛酒?”沈文蓁一字一顿地问道,尤其是二十余坛,加重了咬字。 哦,程知继位之后,便将沈文蓁调至门下省,任给事中。 “咳,这个嘛,你听我慢慢说。嘶,我头疼。” 沈文蓁心下翻了个白眼,还是来到那人身后,双手慢慢拂过那人额间,轻轻揉了起来。“陛下,可曾舒服些?” “唔,文蓁最好了。赵王一事,我是这般打算的……” 沈文蓁听着那人慢慢叙述与赵昊见面始末,听着那人缓缓表露她的野望宏图,心下一片惊涛骇浪。竟是如此!她竟敢如此!只因笃定赵王为人,便以江山做赌注? “……古今凡欲成大事者,因循守旧,患得患失,终不得寸进,唯不拘凡俗,敢破釜沉舟之辈,方有如愿之机。我认为此事值得一赌。” 是了,这便是赵珵。骄傲自信,胸怀宽广,坚毅果决。是了,想一想,没有比如今更好的局面了。这谈一谈,当真有效,连赵昊也能如她所愿。 “陛下鸿鹄之志,臣有幸追随圣主,惟愿鞠躬尽瘁,助君开创盛世。”既是赌约,那就让她赢。赋税改制,推行两税法,这等事若成,足以功载史册,名垂青史。 “文蓁,你且看着,历史的洪流如今正在我辈手中,我们能亲身参与,那是何等荣幸。” …… ========== 建元元年,赵王进京吊唁,恭贺新帝,进献上计簿。帝观之,江南赋税收入超额,远超年初预算,大为嘉许,称赞赵王治理有方,江南繁华昌盛。赵王上奏,为僚属表功请封,帝许之。 次月,赵王回返江南。某次朝会,帝突生怒,直斥户部,言称国库全年税收竟不抵江南一境,官员庸碌,尸位素餐。自丞相许济昌以下,包括六部官员,皆伏地请罪。 户部尚书辩称,“连年天灾,各地歉收。” 帝冷笑,“依卿之意,晋朝大地,处处灾祸连连,唯有江南一地,得天独厚,得天庇护?” 众臣噤若寒蝉,不敢多言。事涉帝位,谁也不敢再出头引帝王雷霆震怒。 其后,帝下谕旨,着户部戴罪,众臣上书言事,解决税赋之弊。 朝臣各抒己见,不能一致,恭请圣裁。 半月后,帝当朝颁布两税法及土地买卖法。 宣布以原有的地税和户税为主,统一各项税收,取消其余杂捐、杂税,丁额不废。改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舍人税地。宣布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相关事项由官府有司专项审批,计入吏部考核。 着令以户部为首,各部协作,定立户等,制定朝廷折税价。 一时朝野震惊。 第12章 24 加班累吐血,这点字熬夜赶出来的,盗文的和看盗文的,求放过啊啊啊啊啊啊啊!!! 郑重声明:本文在晋(其)江(余)文(盗)学(文)城(网)独(都)家(是)发(侵)表(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转载侵权,侵权必究。喜欢的朋友请来晋(正)江(版)。 搜索“死得其所系统晋——江”。不是晋——江,就是盗文网站。 我每章标题都会注明晋——江——独——家发表,这几个字都会被屏蔽。这说明,盗文网站也知道他们不干人事儿。一边违法侵权,一边抹除痕迹,妄图掩耳盗铃。披上搬文的外衣,貌似合法合理,实则猖狂至极,光明正大行偷窃之事。哦,不,按照刑法的说法,若是盗窃以秘密窃取论,那作者眼睁睁地看着盗文网站大喇喇地挂上自己的成果心血,大概已是处于抢夺范畴了? 咳,不死磕法条哦,只讲这么个意思,因为财产类犯罪只是指公私财物…… 厌恶不劳而获践踏价值行为的筒子,可以顺手去12377举报盗文网站,只要两分钟。日后,简历里,不但可以写,自己是2008年感动中国人物的获奖者,还可以说,自己是打击盗版的卫道士,捍卫国家知识产权的急先锋! 盗文网违法,可举报。理由如下: 1,无icp证,未备案; 2,网页盗文、手机wap盗文,侵犯作者知识产权; 3,无网文传播资质; 4,未按照规定,设置联系电话、邮箱、客服等相关服务,作者无法联系删除; …… 下面是国家版权局《关于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的通知》 为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进一步规范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等法律、法规,现就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一、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以及为用户通过信息网络传播文学作品提供相关网络服务,应当遵守著作权法律、法规,尊重权利人的合法权利,维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秩序。 二、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以及提供相关网络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加强版权监督管理,建立健全侵权作品处理机制,依法履行保护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的义务。 三、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依法履行传播文学作品的版权审查和注意义务,除法律、法规另有规定外,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传播其文学作品。 四、通过信息网络提供文学作品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建立版权投诉机制,积极受理权利人投诉,及时依法处理权利人的合法诉求。 五、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未经权利人许可,不得提供或者利用技术手段变相提供文学作品;不得为用户传播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文学作品提供便利。 六、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论坛、网盘、应用程序商店以及贴吧、微博、微信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在其服务平台的显著位置载明权利人通知、投诉的方式,及时受理权利人通知、投诉,并在接到权利人通知、投诉24小时内删除侵权作品、断开相关链接。 七、提供搜索引擎、浏览器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不得通过定向搜索或者链接,以及编辑、聚合等方式传播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文学作品。 八、提供贴吧、论坛、应用程序商店等服务的网络服务商,应当审核并保存吧主、版主、应用程序开发者等的姓名、账号、网络地址、联系方式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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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昭王信任,又得罪了平康侯府,最为重要的是,巧言令色、擅于离间的秦大才子失去了他锋利的武器。如今,一个哑巴,又要如何在注重形貌、满是风流文士的大邺朝堂上立足?而野心勃勃的秦怀远,会甘心沉寂平庸,做那檐边之瓦? 呵,那么他的选择,恐怕就是那一个了。我程知倒要看看你这辈子会怎么做。若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叛国大罪,你实至名归。这会子,程知倒是觉得自己先前阴差阳错,干得漂亮了。 ========== 程靖、陈恪二人见青瑜醒来,便放下心来。问过情况,叮嘱青瑜好生养伤,也就先行离开了。陈文蓁念及青瑜初醒,伤口又深,在帮青瑜换过药之后,嘱咐几遍注意事项,留下一句明日再来,便也离去。 是夜,休息了一天的程知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正躺着百无聊赖之际,忆起了白日的一桩事。 默念系统界面。 点击查询。 ========== 咦?因果度3?之前解锁初级武技因果度由9减为8,召唤普通刀刃一把由8到7,这会子发生什么,一下子变成了3? 其他的,咦?竟又出来了。这是真的存在冷冻期,使用查询世界主线功能后,一段时间就不能使用? 看数字。死亡价值:0;死亡意志:1;生存价值:2;生存意志:1;转化率:1。 其中,死亡价值由1减至0,生存价值由5降到2,而死亡意志、生存意志和转化率没有变。就是说查询主线和死亡及生存价值有关,只是死亡价值消耗了1个点,生存价值消耗了3个点,这里区别在哪?主线告诉了我什么?我要捋捋… 静静,从头来,1和3,为什么?同一个主线…… 想想上一个世界,1和5,是怎么来的? 死亡价值?生存价值?价值?死亡?生存?…… 过了一会儿,程知猛地睁开眼,死亡价值,是死过一个世界加1,查询一个世界减1,这是抽象的整体。 生存价值,或许是记录自己活在一个世界对世界或对系统的贡献,虽说不知上个世界怎么计算得出的5,不过这个世界,这次查询,主线是围绕秦怀远展开。查询得到的有:秦怀远生平,程青瑜命运,平康侯府结局,陈恪结局,南邺和北周的结局,等等。 那么,这个3指的难道是重要人物吗?结合上个世界,结束后可免费查询已经历世界后续,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知,非于经历世界有用的信息便不消耗属性?若是不算程青瑜在内,秦怀远、陈恪、程靖便刚好三个人,而程青瑜信息有本尊记忆可来提供。若是这般,是不是可以解释? 还有,若是重要人物包含在这里,那么因果度呢?查询时并不受影响。难道改变重要人物轨迹不属于扭转因果吗? 不过此刻,因果度怎么来的可以暂时先不去理会,首要是得摸清因果度是怎么消耗的。 一个技能减1,一个物品减1,另外那4个点呢?可能消耗的事项,大抵是和秦怀远对峙之时。使用了技能,砍秦怀远一次,捅自己一次,两次都有使用物品,所以这是做乘法吗?这也未免太坑了,接下来3个点能干嘛?那么,以后就纯用武技,不用武器,那还能用3次? 不过,逆向来看,若是我在这个世界修习了武技,会不会涨属性值?起码不是只消耗?这个有机会得试试… =========== 至于白日那桩事,程知静默半晌,默念:选择查询本世界人物陈文蓁。 叮。查询成功。数据发放中。 /#竟是可以,查人物果然不需要死亡价值,那么就是生存价值了,还剩2点,够查一个人,只需查看新的生存价值,若减为1,便可基本验证自己之前那番判断了。若是0,就还需琢磨。 点击查看属性,还是只有因果度,看来其他数值确是进入冷却期了,待之后可来摸清期限。# 陈文蓁,大邺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封号福安。自小聪颖,备受帝宠,皇帝特许可同皇子一同进学。 时年十二,北周求娶,乃称此身许国,业已出家。后北周退,遂入子虚,说服皇帝,不谈婚嫁,得封子蓁真人。后醉心医术,时有随师游历,渐生志向,欲效仿其师,一生悬壶济世。 年二十,昭王继位初,边境爆发大范围罕见时疫,死亡人数与日剧增。文蓁留书新帝,言救死扶伤,医者本分,遂悄悄进入疫地,查探疫源,钻研药方。情况虽有好转,却挡不住疫情汹涌。二月后,感染疫症,不幸身故。 消息传来,帝大恸,问罪边境官员处置不力者。近臣秦怀远传密旨,着边境驻军屠城,官民一个不留。 ========== 嗯?时疫?又见时疫?秦怀远那封檄文不是也提到了时疫么?声讨陈恪因边境时疫,直接屠城,残暴不仁? 都是时疫,还是大规模的,应该没那么巧,很可能就是那一场。 时疫是在大邺和北周交界的郡县率先爆发,之后迅速蔓延到周边州县。边境,边境?边境大规模起义?北周第二次进攻前… 来,捋一捋。算算时间。 排下顺序,首先,边境时疫爆发,来势汹汹;接着,陈文蓁闻讯,赶赴疫区,查探疫情;然后,遏制些许,疫情却有反复,染疫身亡;下面就是,新帝昭王闻讯,大怒;紧接着,处理渎职官员的旨意经由秦怀远之手变成了屠城。 事件发酵,百姓反抗,边境□□,起义爆发。事态一步步严重,此时北周趁虚而入,直达京师之外。结果是秦怀远投敌,程靖战死,陈恪殉国,大邺亡。 哼,屠城这档子事倒还真像是秦怀远会做出来的。总是一副把别人性命当做踏脚石的恶心嘴脸。疫区的人都死干净了,就平安省事了,哪管什么人命关天,百姓无辜。 可却想不到,百姓岂会甘于做案板鱼肉,为了生存自会奋起抗争,直直引发了之后一系列大乱。真是千古罪人。还被北周誉为什么顾全大局、心怀百姓的能臣。真是恬不知耻。 这会子照上辈子算,该是程青瑜出嫁的时候。那么按系统信息,时疫该是三年后的样子爆发。但是,不论天灾*,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防范于未然,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改改了。不说南朝大地上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就冲着这姑娘叫文蓁,我也是要竭尽全力的。何况这个世界的文蓁也是那么聪慧善良,温婉体贴,还救了自己的命。 那到底陈文蓁和文蓁有没有关系?小世界互为因果吗?前世今生?时空轮转?还是系统缘故?或只是巧合? 不要紧,她值得人对她好,我对哪个她都好就是了。 ========== 次日,平康侯府后院。 “你伤口恢复的不错,当时那下子看着可吓人了。”陈文蓁换过药,包扎好,打好一个漂亮的结,“好了,你今日倒是可以稍微走动下,有利于收口。” “好,那不知表姐可否陪我走走?” “嗯?你居然叫我表姐?以前是怎么也不肯的。”陈文蓁挺惊喜。 “这不是救命之恩,当涌泉以报嘛。表姐既喜欢听,我自当时时唤来。”程知踢踏着鞋,慢悠悠地踱着步。 陈文蓁失笑,看着她这样子,也懒得讲。总感觉表妹经此一事,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开朗多了,经常笑,不过也显得很是懒散。 “表姐,救人救到底,你既是救了我,不如再满足我一个心愿,好不好?”待陈文蓁跟上,程知突然开口。 嗯?听闻程知这话,倒是引起了陈文蓁的好奇。表妹有什么想要的居然来找自己?难道有什么是只有自己能给的?莫不是女儿家心思,不好和姨丈与大哥说? “喔?说来听听。” “唉,”程知长叹一口气,定定望着陈文蓁,眼神深邃而悲伤,整个人瞬间显得忧郁而颓丧。 /#程知瞬间影帝附身,美人计、苦肉计齐上。文蓁猝不及防,持续懵逼中。# 嗯?不对?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表妹是什么鬼?程青瑜有个这样的亲戚?表姐?母亲那边的?……程知牌黑人问号脸… ========= 陈文蓁边说着,边悄悄瞧了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笑道,“青瑜怎生如此见外?自我进门,便一口一个真人叫着。 以前,你唤我公主,私下里,我让你随青璇喊我表姐,你总是不肯。我自小没有姐妹一起玩耍,是把你们当做自家姐妹的。如今我不再是福安公主,而随师父在子虚宫修行,你却唤我真人。”说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固执的样子。 程知本就莫名,这下子信息涌来,就更呆愣了。 福安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宋章的外孙女?继母宋氏的侄女?程青璇的正宗表姐?… 那是发生了什么?一朝公主跑去修道?子虚宫又是哪里?怎么本尊都没记忆的? 程知赶紧去扒拉扒拉本尊记忆。本尊可真是不关心世事,总算在角落里扒出来了。 ========== 原来变故发生在五年前。 彼时,南邺北周时有小规模冲突,那一年,邺朝屡战屡败,却在重要关头由北边提出和谈,条件之一便是公主和亲。当时南朝皇帝儿子倒有几个,公主嘛,适龄的只有时年12的福安公主陈文蓁,其他的还在襁褓中。 邺朝战败,没有底气强行拒绝。昭王长跪宫中,向皇帝求情,甚至于情绪激动之下,当场做赋一首,名为《思归》。以女子口吻抒怀,讲述了陷落蛮荒之地的女子难回故乡的苦难郁郁。后来倒是广为流传,成为公认的佳作,一时之间无出其右,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迫于当时形势,皇帝自是无法答应。 然而,此时,却是福安公主自行出面,请来了子虚宫的子虚道长,言及自己身为大邺公主,心系黎明福祉,决意为国祈福,早已出家修行,拜入子虚宫门下,由子虚道长收为弟子。只是父皇爱护,不忍自己苦修,未曾昭告天下。只能有负北周美意。 北周军事发达,而经济落后。与大邺交战,几乎倾尽国力。子虚道长不在朝廷,游历天下,悬壶济世,很得世人敬重。此时有台阶下,便答应下来,换了另一宗室女和亲,并卷走了一大批金银财物。 而经此一事,昭王愈加厌战。 那这能说明什么?通过文蓁的描述,程知感受到穆枫性格上浓郁的男主风,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独断专行,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条路?而不是一路碾压,直接篡位?好点的,就逼小皇帝禅位? 恐怕是实力不够,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文蓁讲过,穆枫杀穆柏,灭董氏的时候尤其狠辣,其中一点就是董氏曾向穆枫出手,激起其报复欲。如果穆枫转向文氏也算一种挫折的话,而且听形容穆柏手段远不及穆枫,那么,可以推出,穆氏内斗有董氏的推动。代表文臣清流的董氏,尚可逼得男主远走,结合后续穆枫一系列搅局的行为,是不是表明其实天下还不至于大乱?大乱是人工造出来?非是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时势? 要想证明这点,就需要这些年的民生数据了。这个就是文蓁无法提供的了,她看到的先是燕地安生,后是中原大战,并没有直观印象。不过不要紧,这个可以补全。 现在重要的是,“文蓁,你想做皇帝吗?” “啊?”正在等待程知答复的文蓁,听到这句,愣在当场,但见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还是回答了:“文氏平庸,撑不起江山。” 第99章 番外(二)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也不知秦怀远这番逃过一劫,是幸还是不幸。似他这等乱臣贼子,若是这般轻易死去,倒也是便宜了他。 世人茶余饭后谈起,或会提起他冒犯贵女,或是不耻其小人算计,但更大可能还会有人为其叫屈,会有人欣赏这等从女人下手的做法,或是惋惜其未曾成功。而这人,该有的下场绝不是风流八卦缠身,而是该将其罪名丑行公诸天下,让他身败名裂,将他明正典刑,使他为世人唾弃。 只是这一次,由于自己这一乱入,恐怕不会再有那个位高权重、执掌军机的秦大人,也没什么声望名位好让他败。 失去昭王信任,又得罪了平康侯府,最为重要的是,巧言令色、擅于离间的秦大才子失去了他锋利的武器。如今,一个哑巴,又要如何在注重形貌、满是风流文士的大邺朝堂上立足?而野心勃勃的秦怀远,会甘心沉寂平庸,做那檐边之瓦? 呵,那么他的选择,恐怕就是那一个了。我程知倒要看看你这辈子会怎么做。若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叛国大罪,你实至名归。这会子,程知倒是觉得自己先前阴差阳错,干得漂亮了。 ========== 程靖、陈恪二人见青瑜醒来,便放下心来。问过情况,叮嘱青瑜好生养伤,也就先行离开了。陈文蓁念及青瑜初醒,伤口又深,在帮青瑜换过药之后,嘱咐几遍注意事项,留下一句明日再来,便也离去。 是夜,休息了一天的程知感觉身体恢复了不少,正躺着百无聊赖之际,忆起了白日的一桩事。 默念系统界面。 点击查询。 ========== 咦?因果度3?之前解锁初级武技因果度由9减为8,召唤普通刀刃一把由8到7,这会子发生什么,一下子变成了3? 其他的,咦?竟又出来了。这是真的存在冷冻期,使用查询世界主线功能后,一段时间就不能使用? 看数字。死亡价值:0;死亡意志:1;生存价值:2;生存意志:1;转化率:1。 其中,死亡价值由1减至0,生存价值由5降到2,而死亡意志、生存意志和转化率没有变。就是说查询主线和死亡及生存价值有关,只是死亡价值消耗了1个点,生存价值消耗了3个点,这里区别在哪?主线告诉了我什么?我要捋捋… 静静,从头来,1和3,为什么?同一个主线…… 想想上一个世界,1和5,是怎么来的? 死亡价值?生存价值?价值?死亡?生存?…… 过了一会儿,程知猛地睁开眼,死亡价值,是死过一个世界加1,查询一个世界减1,这是抽象的整体。 生存价值,或许是记录自己活在一个世界对世界或对系统的贡献,虽说不知上个世界怎么计算得出的5,不过这个世界,这次查询,主线是围绕秦怀远展开。查询得到的有:秦怀远生平,程青瑜命运,平康侯府结局,陈恪结局,南邺和北周的结局,等等。 那么,这个3指的难道是重要人物吗?结合上个世界,结束后可免费查询已经历世界后续,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知,非于经历世界有用的信息便不消耗属性?若是不算程青瑜在内,秦怀远、陈恪、程靖便刚好三个人,而程青瑜信息有本尊记忆可来提供。若是这般,是不是可以解释? 还有,若是重要人物包含在这里,那么因果度呢?查询时并不受影响。难道改变重要人物轨迹不属于扭转因果吗? 不过此刻,因果度怎么来的可以暂时先不去理会,首要是得摸清因果度是怎么消耗的。 一个技能减1,一个物品减1,另外那4个点呢?可能消耗的事项,大抵是和秦怀远对峙之时。使用了技能,砍秦怀远一次,捅自己一次,两次都有使用物品,所以这是做乘法吗?这也未免太坑了,接下来3个点能干嘛?那么,以后就纯用武技,不用武器,那还能用3次? 不过,逆向来看,若是我在这个世界修习了武技,会不会涨属性值?起码不是只消耗?这个有机会得试试… =========== 至于白日那桩事,程知静默半晌,默念:选择查询本世界人物陈文蓁。 叮。查询成功。数据发放中。 /#竟是可以,查人物果然不需要死亡价值,那么就是生存价值了,还剩2点,够查一个人,只需查看新的生存价值,若减为1,便可基本验证自己之前那番判断了。若是0,就还需琢磨。 点击查看属性,还是只有因果度,看来其他数值确是进入冷却期了,待之后可来摸清期限。# 陈文蓁,大邺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封号福安。自小聪颖,备受帝宠,皇帝特许可同皇子一同进学。 时年十二,北周求娶,乃称此身许国,业已出家。后北周退,遂入子虚,说服皇帝,不谈婚嫁,得封子蓁真人。后醉心医术,时有随师游历,渐生志向,欲效仿其师,一生悬壶济世。 年二十,昭王继位初,边境爆发大范围罕见时疫,死亡人数与日剧增。文蓁留书新帝,言救死扶伤,医者本分,遂悄悄进入疫地,查探疫源,钻研药方。情况虽有好转,却挡不住疫情汹涌。二月后,感染疫症,不幸身故。 消息传来,帝大恸,问罪边境官员处置不力者。近臣秦怀远传密旨,着边境驻军屠城,官民一个不留。 ========== 嗯?时疫?又见时疫?秦怀远那封檄文不是也提到了时疫么?声讨陈恪因边境时疫,直接屠城,残暴不仁? 都是时疫,还是大规模的,应该没那么巧,很可能就是那一场。 时疫是在大邺和北周交界的郡县率先爆发,之后迅速蔓延到周边州县。边境,边境?边境大规模起义?北周第二次进攻前… 来,捋一捋。算算时间。 排下顺序,首先,边境时疫爆发,来势汹汹;接着,陈文蓁闻讯,赶赴疫区,查探疫情;然后,遏制些许,疫情却有反复,染疫身亡;下面就是,新帝昭王闻讯,大怒;紧接着,处理渎职官员的旨意经由秦怀远之手变成了屠城。 事件发酵,百姓反抗,边境□□,起义爆发。事态一步步严重,此时北周趁虚而入,直达京师之外。结果是秦怀远投敌,程靖战死,陈恪殉国,大邺亡。 哼,屠城这档子事倒还真像是秦怀远会做出来的。总是一副把别人性命当做踏脚石的恶心嘴脸。疫区的人都死干净了,就平安省事了,哪管什么人命关天,百姓无辜。 可却想不到,百姓岂会甘于做案板鱼肉,为了生存自会奋起抗争,直直引发了之后一系列大乱。真是千古罪人。还被北周誉为什么顾全大局、心怀百姓的能臣。真是恬不知耻。 这会子照上辈子算,该是程青瑜出嫁的时候。那么按系统信息,时疫该是三年后的样子爆发。但是,不论天灾*,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循的。防范于未然,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改改了。不说南朝大地上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就冲着这姑娘叫文蓁,我也是要竭尽全力的。何况这个世界的文蓁也是那么聪慧善良,温婉体贴,还救了自己的命。 那到底陈文蓁和文蓁有没有关系?小世界互为因果吗?前世今生?时空轮转?还是系统缘故?或只是巧合? 不要紧,她值得人对她好,我对哪个她都好就是了。 ========== 次日,平康侯府后院。 “你伤口恢复的不错,当时那下子看着可吓人了。”陈文蓁换过药,包扎好,打好一个漂亮的结,“好了,你今日倒是可以稍微走动下,有利于收口。” “好,那不知表姐可否陪我走走?” “嗯?你居然叫我表姐?以前是怎么也不肯的。”陈文蓁挺惊喜。 “这不是救命之恩,当涌泉以报嘛。表姐既喜欢听,我自当时时唤来。”程知踢踏着鞋,慢悠悠地踱着步。 陈文蓁失笑,看着她这样子,也懒得讲。总感觉表妹经此一事,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开朗多了,经常笑,不过也显得很是懒散。 “表姐,救人救到底,你既是救了我,不如再满足我一个心愿,好不好?”待陈文蓁跟上,程知突然开口。 嗯?听闻程知这话,倒是引起了陈文蓁的好奇。表妹有什么想要的居然来找自己?难道有什么是只有自己能给的?莫不是女儿家心思,不好和姨丈与大哥说? “喔?说来听听。” “唉,”程知长叹一口气,定定望着陈文蓁,眼神深邃而悲伤,整个人瞬间显得忧郁而颓丧。 /#程知瞬间影帝附身,美人计、苦肉计齐上。文蓁猝不及防,持续懵逼中。# 嗯?不对?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表妹是什么鬼?程青瑜有个这样的亲戚?表姐?母亲那边的?……程知牌黑人问号脸… ========= 陈文蓁边说着,边悄悄瞧了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笑道,“青瑜怎生如此见外?自我进门,便一口一个真人叫着。 以前,你唤我公主,私下里,我让你随青璇喊我表姐,你总是不肯。我自小没有姐妹一起玩耍,是把你们当做自家姐妹的。如今我不再是福安公主,而随师父在子虚宫修行,你却唤我真人。”说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固执的样子。 程知本就莫名,这下子信息涌来,就更呆愣了。 福安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宋章的外孙女?继母宋氏的侄女?程青璇的正宗表姐?… 那是发生了什么?一朝公主跑去修道?子虚宫又是哪里?怎么本尊都没记忆的? 程知赶紧去扒拉扒拉本尊记忆。本尊可真是不关心世事,总算在角落里扒出来了。 ========== 原来变故发生在五年前。 彼时,南邺北周时有小规模冲突,那一年,邺朝屡战屡败,却在重要关头由北边提出和谈,条件之一便是公主和亲。当时南朝皇帝儿子倒有几个,公主嘛,适龄的只有时年12的福安公主陈文蓁,其他的还在襁褓中。 邺朝战败,没有底气强行拒绝。昭王长跪宫中,向皇帝求情,甚至于情绪激动之下,当场做赋一首,名为《思归》。以女子口吻抒怀,讲述了陷落蛮荒之地的女子难回故乡的苦难郁郁。后来倒是广为流传,成为公认的佳作,一时之间无出其右,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迫于当时形势,皇帝自是无法答应。 然而,此时,却是福安公主自行出面,请来了子虚宫的子虚道长,言及自己身为大邺公主,心系黎明福祉,决意为国祈福,早已出家修行,拜入子虚宫门下,由子虚道长收为弟子。只是父皇爱护,不忍自己苦修,未曾昭告天下。只能有负北周美意。 北周军事发达,而经济落后。与大邺交战,几乎倾尽国力。子虚道长不在朝廷,游历天下,悬壶济世,很得世人敬重。此时有台阶下,便答应下来,换了另一宗室女和亲,并卷走了一大批金银财物。 而经此一事,昭王愈加厌战。 那这能说明什么?通过文蓁的描述,程知感受到穆枫性格上浓郁的男主风,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独断专行,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条路?而不是一路碾压,直接篡位?好点的,就逼小皇帝禅位? 恐怕是实力不够,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文蓁讲过,穆枫杀穆柏,灭董氏的时候尤其狠辣,其中一点就是董氏曾向穆枫出手,激起其报复欲。如果穆枫转向文氏也算一种挫折的话,而且听形容穆柏手段远不及穆枫,那么,可以推出,穆氏内斗有董氏的推动。代表文臣清流的董氏,尚可逼得男主远走,结合后续穆枫一系列搅局的行为,是不是表明其实天下还不至于大乱?大乱是人工造出来?非是时势造英雄,而是英雄造时势? 要想证明这点,就需要这些年的民生数据了。这个就是文蓁无法提供的了,她看到的先是燕地安生,后是中原大战,并没有直观印象。不过不要紧,这个可以补全。 现在重要的是,“文蓁,你想做皇帝吗?” “啊?”正在等待程知答复的文蓁,听到这句,愣在当场,但见着对方严肃的表情,还是回答了:“文氏平庸,撑不起江山。” 第100章 生死诀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程大人免礼。本宫今日登门,是为友人。 我身旁这位,是秦怀远秦公子。怀远此番是特地前来请罪的。日前,静安伯府寿宴,怀远误入后院,冒犯了府上小姐,他心下愧疚难安,故而央本宫出面,前来拜见侯爷。” 秦怀远见状,上前一步,俯首一揖,言词恳切,“学生秦怀远,见过平康侯爷。此前意外,连累小姐名声,学生万死难恕。” 抬头,“然则,小姐千金贵体,纵搭上学生性命,也不抵万一。今日前来,一则向侯爷请罪,二则,有一事,还望容禀。 当日学生惊鸿一瞥,有幸得见小姐风姿,倾心不已。事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中皆是小姐身影。如今只好央了昭王殿下,厚颜高攀,恳请侯爷成全。怀远倾慕大娘子,若是侯爷首肯,怀远自当待小姐如珠如宝。” “程大人,秦公子一片真心,虽出身寒门,却好学上进,才华出众,也有官身,实乃少年英才,堪为良配。既然事已至此,为表妹名声计,侯爷也不妨成全。想来侯爷并非那等嫌贫爱富之人。” “额,这…”,程靖噎了噎,心想昭王真是天潢贵胄,口无遮拦。不是传言昭王才华倾世的么,照他这么一说,感情侯府不接纳一穷酸为婿,就是嫌贫爱富了。 又看了一眼秦怀远,皱眉思索,这秦怀远,长得倒是一派斯文,举止也颇有礼,虽说出身低了些,但本人有考取功名又得昭王看中,而如今皇帝体弱,昭王最有望继承那个位子…于是沉吟道,“容臣考虑一二。” “哦?不必考虑了。”一个凛冽嗓音插/入,堂上几人回过头,只见一人青衫束发,步履蹁跹,逆光而来。 “瑜儿,你怎会过来?还这副样子?”程靖本就一腔怒火,此刻又被人打断,眉头更是蹙起,只是压下不发。见是青瑜,面色一下铁青,语气冷冽。 “表妹,几日不见,你竟是如此憔悴。你且好生休息,其他事自有你父亲和表哥做主。”陈恪见青瑜走来,轻轻皱眉。 秦怀远正忐忑等待平康侯答复,此刻见到青瑜,却不由一愣。这位侯府贵女似是与上次相见颇有不同?目光锐利,似有锋刃,盯着自己? “见过父亲。见过昭王殿下。”程知迈步,踏入正厅,微微颔首,直向秦怀远而去,距离五步而止。 “放肆!”程靖见这个闯了大祸的女儿,不思悔改,大喇喇地走进正堂,目中无人,也不行礼,直向一个外男而去,顿时忍无可忍,便是要当场发作。 “秦怀远,呵”,尾音轻扬,带有一声轻笑。 秦怀远见程大小姐直直走向自己,一时愣在当场。可一向警觉的自己,这时却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危险。伫立原地,听到那女子唤了自己名字,然后便见白练闪过。反应过来,便感到脖颈一沉,凉飕飕的触感,一柄白刃压在自己颈侧。 眼见面前女子,左手背后,右手平举,刀锋贴在自己脖颈,执刀之手莹白如玉,却未有分毫颤抖,眼神清明,嘴角微挑,面含讥讽。 文蓁乃文家次女,父亲是文家家主文瞿,上有大哥文锦。文家镇守宣城,辖制燕地,董、穆、陈、文四家被视为当今世家之首。 父亲有治理之能,若生于盛世,可保文家传承,然今天下硝烟四起,恕自己这个做女儿的逾矩,父亲素来重门第,重姿容,用人失于轻,好谋而无决,且不喜兵事,实无勘断之才。而大哥身为文家独子,长于锦绣,更是才能平平,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这样的文家,如何能抗衡天下大势?燕地迟早卷入乱流,文家又该如何保全? 而前世的文家,正是落入一种不堪的境地。这要从引狼入室说起。 那时,父亲收到穆家二公子穆枫的求援信,穆家兄弟阋墙,穆枫不容于其兄,请求文家收留。穆枫少年英才,成名已久,其所率穆家军十战九胜,战功赫赫。穆枫单骑入城,父亲观之丰神俊朗,才具秀拔,胆识过人,顿生爱才之心,招揽厚待于他。 后来,穆枫一方面讨得父亲欢心,逐渐染指燕地军政事务;另一方面,引诱文锦沉迷声色,频频犯错。时机成熟,便向父亲提亲求娶文家小姐。两相比较之下,父亲答应将自己许配给他,并将文家交托于他,助他夺回穆家,助他逐鹿天下。而这一过程,只用了一年。 十年间,穆枫诛穆柏,掌穆氏,登联盟共主位,先后诛潘氏,灭董氏,平陈氏,逼皇帝禅位。文氏子弟散落于穆家大军,死伤殆尽,文锦被圈养于京都,文蓁被幽禁于后宫。 十年后,穆枫登极,父亲病亡,文锦暴毙,文蓁赐死,世间再无文家人。 再睁眼,却是十年前,穆枫未至,文蓁已回。 数日来,文蓁夜夜噩梦,不断重复亲人死绝、家族覆灭的惨烈未来。而这一份惨烈,自己只能生生看着,生生熬着,不到最后,始终怀着希望,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终至绝望。最后,想抗争也是无力,只能束手待毙。 而现在,虽然时机也晚,却还是惨烈源头的开始。文蓁只当十年记忆尽皆前世,今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只不过,如今文蓁已醒来数日,虽下定决心要与未来的轨迹抗争到底,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做。 要告诉父亲吗?父亲笃信占卜玄学,向来敬畏鬼神,若父亲信自己所言,趁穆枫来宣城之际,除掉此獠,文家的命运能否改变?没有穆枫,文家能抵抗住其他人吗?若是父亲不信呢?空口无凭,若是父亲认为自己只是梦魇,在胡言乱语呢?更甚者,若是认为自己沾染了鬼物,精神失常呢?若是关乎未来的言论流传出去,打草惊蛇,或是带来变数,又该如何?… 暂且无法决断,文蓁忆及穆枫求援信已至,其人应当在三日后到达安平镇,经由安平入宣城,如今,父亲对招纳之事还在犹疑,当务之急,是向父亲请命,在穆枫入宣城前见其一面,以便日后提及穆枫也好有说辞。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天旋地转之下,赵珵发现自己竟是摔在了地上,耳边一道声音,戏谑地问道,“小姑娘,你听够了嘛?” 赵珵转头,看见自己身旁蹲着一个黑衣人,而前方,是一双靴子,视线上移,正是自己的大哥。 “赵珵?你怎会在此?你都听到了?” 赵珵很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但很显然,自己这位大皇兄不是傻子。 “喔,原来竟是五公主,失敬失敬。”黑衣人插话,“不知大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呵,天堂有路你不走,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可怪不得我。” “你…你想干什么!赵玠,我好歹是一国公主,我若有事,父皇会彻查到底,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一向骄纵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公主,你也知道害怕了嘛?哼,我平生最烦你们兄妹。不过一介庶子,竟想和我争?” “你胡说!我阿兄最是光明磊落,一向向往江湖侠客的意气潇洒,才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太子呢。只是父皇命阿兄入朝参政,阿兄不好叫父皇失望罢了。 赵玠,你这小人,竟是陷害我阿兄。还是父皇有眼光,晓得不能将朝廷国祚托付给你这等小人。” “住口!你懂得什么!赵珏算是个什么东西!国家大事还轮不到妇人多言! 哼,还有,我是你大哥,是你嫡兄,你一口一个名字地叫我,你的礼仪呢?你的教养呢? 你一个庶女,不知服从嫡长,眼里只有你那个庶子阿兄。我做了皇帝,你不是照样是皇帝的妹妹,是公主嘛? 今天,我这做嫡长兄的,便来教教你!”赵玠想到往日种种,父皇的偏心,这兄妹俩的目中无人,严家的做大,朝臣的不尊,眼底慢慢发红。 赵珵眼看赵玠一步步走来,身上却动弹不得,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接收完本尊的记忆,程知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感慨一句,贵圈太乱! 本来,程知得知自己这番,身份是个公主,还是个深受宠爱、可以骄纵任性的公主,是很高兴的。一则,前两个世界,谋算布局,勾心斗角,实在有些累,想歇一歇;二则,身处高位,可做的事很多,做事的方法也可以更省心省力;三则,也方便验证下,这个世界能不能碰到文蓁。 虽说,当程知得知太子未立,同胞兄长非中宫所出却深得皇帝爱重,未封王即开府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忽略过去了。 这个世界,一般封王才开府,不过封了王,便也说明与大位无缘。 事实证明,打脸不要太快,系统果然不会放过自己的!本尊这个公主是有多倒霉啊! 唉,半月之期,加上后面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儿,岂非我的生存时限不足一月?无人手无资本,那要我怎么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比第一个世界好?不是一来就要死?我… 让我静静,无势便要借势,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 打开系统,查询本世界主线。 本次世界是处于一个稳定王朝的前中期,大晋朝帝位已是传承了四代,本次主线人物是赵昊。 咦,自小光环加身却败给低调大哥的赵日天?这是主线人物? 总觉着,骄纵单纯又突遭打击的赵珏挺有男主气质的?天子骄子跌落尘埃,忍辱负重重临巅峰,这不是挺带感? 不过,按照前两个世界的经验,主线人物貌似对自己都不甚友好?而赵珏和赵珵兄妹俩,这感情好啊。 那也有可能是赵珂啊。沉默低调的四皇子,挺有上一代人生赢家,他老爹的范啊。毕竟会咬人的狗他不叫啊。赵珂可是截走了属意赵珏的美人呢。作为第一美人的男人,总是有戏份的嘛。这就挺像预示了嘛。 反正能排除赵玠,亏他起了个美男子的名字,可惜心性太差,脑子有坑,一看就是炮灰的料。勾结皇帝宿敌,陷害自己弟弟,真当从兄弟争斗中走出来的老爹是傻子嘛。干这种犯忌讳的事,大概死期不远了,估计许家也跑不了。一个从龙之功,身居高位这么些年,皇帝又迟迟不立占据礼法的嫡长子,怎么说都是有一些帝王心术在里面吧。 然而,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用,世界中心就是赵昊。啧啧,赵昊,莫不是他后来造反了?成功了? 文蓁倚靠在身后人的怀里,突然背后一空,回头,竟看到了让她目呲欲裂的一幕。见到程知落马,文蓁毫不犹豫翻身下马,奔到程知身侧,马儿无人操纵,向着不知名方向跑远,很快便不见了。 “子归,子归,你怎么了?”文蓁扶起程知,右手触及程知背部,只觉入手处一片黏腻濡湿。收回手,只见手掌一片猩红,背部正/插/着三支箭,伤口仍在渗血,袍子已是被染红。 “子…归…,你应我声啊,你别吓我…”文蓁双手发抖,只觉得抱不住眼见这人。 “咳…咳,文…”程知回过神,急急应了声,大概伤了肺经,张口咳出血来,“文…蓁,咳…,有一箭射/中了背心,正中要害,我…” 文蓁急忙打断,“子归,你别说,我们赶紧的,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你不是玄门弟子吗,你会不会医术,你身上有药吗?” “咳…,玄门弟子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会,什么都准备好,文蓁,其实,其实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呢,那我又是谁,罢了,这身份就挺好,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不是什么玄门长老高足,我就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小弟子。生死有命,人固有一死,你…文蓁…你别太难过,我遇见你,很高兴…你是个好姑娘…” “不…” “你听我说!要小心文锦! 他若是…与穆枫勾结,要害你性命,安平应…还有…大量兵马,我们…一路行来…却只见到…穆枫的人,他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他…不忍亲眼见证…穆枫杀你,把安平拱手让给穆枫?还有,之前…我们布防,安平安排的是…文氏老将,现在…守将去哪里了?是被…文锦引开?还是…倒向了他?无论...哪种,都说明…文锦并非…并非你印象中的…无能公子哥。何况,才华…能力与…阴谋…野心…并无必然联系。再…没本事,也息不了…一个人…想搞事的心。 第101章 罪臣之女(一) “唔…”这一回程知睁开眼,既没有高床软枕,也没有温柔美婢。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放眼扫过去,四周光线昏暗,隐约可见茅草、土墙、木栅栏,还带了锁,这是古代牢狱?! 收回视线,本尊这手,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身上衣料不错,穿着正常衣裙。抬手向上摸索,发丝有些散乱,以发带束着,头上仅有一只金钗,并没有挽起发髻。 没有换上囚服,没有身负镣铐锁具。若不是本地风俗有异,又或是哪家私设监房,仅仅以常理推断,本尊不是重犯,看起来又是富贵出身的未嫁小姐,那很有可能是受家族父兄牵连,暂押待罪。 这一回属性值已经清零,没有世界主线的信息可用,一切都得靠自己。好在还有本尊的记忆,可以暂且先挖掘一下。此处昏暗,也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只是现下处境看来艰险,还是要找早些探明为好。 程知正要敛神探寻,忽地耳朵一动,听得噗噗几声,似是兵器入肉的声音。 上一世,程知仗着帝王身份,网罗各地高手,苦练数十载,大概已经把初级武技提升到了极致,也算是跻身俗世一流高手之列,武者的习性也差不多内化为本能。这等声音,一入耳便能迅速捕捉,立马反应过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武力体系比之上一世如何。暗暗把脉,这具身子体质倒是强健。再微微运气,可惜不是练家子。不过也是,富家小姐,本也没抱什么期望。看来得尽快找个稳妥的地方,先把武艺捡回来。现在可是没有因果度可以消耗初级武技,而这个世界看起来又略危险。 正寻思着,却听得脚步声渐近。 “哐当…”,“哗啦…”,只见几个黑衣人,砍断牢门锁链,冲到自己面前,为首之人扑通一声跪下,扯下蒙面布巾,低吼道,“大小姐,不好了,将军他…他出事了!将军遭遇胡虏围攻,已是力战身亡!少将军中了埋伏,也……”语调凄厉,话音颤抖,面色悲怆。 “请您速速随属下离开!” 这…什么情况?我才刚到?! 程知心下扶额,无奈之至。只得打起精神,迅速思索起来。 不对,眼前这人表现还算到位,只不过却有些问题。 程知双眼微眯,他的几个表情有些意思。他在提到将军力战身亡的时候,眉毛下垂,眼眸一缩;他在提到少将军中了埋伏的时候,右侧唇角瞬间扬起,复又压下;而他在讲到,让自己跟他速速离开的时候,却是眉头收拢,眼周绷紧。 拆开单独看,可能都没什么,但这一系列排列在一起,就好生可疑了。 将军?少将军?大小姐?大小姐是指自己;那么,将军,很有可能是本尊的父亲,当然也可能是叔伯一类;而少将军,应该是自己的兄弟。 此人行走之间,步法利落,呼吸却不轻浅,不算内家高手,看起来约莫是军中之人。他一开口,自称属下,一来便扯下面巾,想必本尊是认得他的脸的,那么,是将军亲卫的可能性远大过军中将领。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将军遭遇胡虏围攻,少将军也中了埋伏,他若是亲卫,不护卫在主公身边,人不在战场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劫牢? 再者,退一步说,就算他逃得性命,或者是执行别的任务避开死局,面对主公柔弱的女儿,一来就劈头盖脸地告诉人家父兄的死讯,这般恐怕不妥吧。万一这女子心理承受力不好,崩溃了,引来了大动静,他还怎么带人走?其实,此时只需一句,“奉将军令,请小姐随属下离开,待到安全之地,属下再细细禀明。”,不也就行了? 那这说明什么呢?很可能将军有别的指示,或是这人的脸并不可靠,只是眼熟,并没有达到足以全心信赖的那种程度。故而,需要先要来震慑一番,把人给弄懵了。 思及此人方才的表情变化,对主公死讯强作悲伤,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对主公骨血出事有些轻蔑;对自己,那就是不耐,他想做什么?或者说他想急着接下来做什么? 那么,他带来的消息又是否可靠?他是不是将军府的敌人?他是受哪方势力指派?本尊一个弱女子,身上又有何可图? 程知上一世,做了数十载皇帝,和一些子肚子里弯弯绕几道的家伙打交道多了,习惯性生疑,心下立马作出反应,准备试探一二。 程知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双目茫然,连连摇头,下意识后退几步,“不!不可能的!不……” 却见那人面上闪过一丝轻蔑,带着些许果然如此的嘲讽,膝行几步,扶住自己,开口倒是焦急悲愤。“大小姐,请节哀!您先冷静,此处危险,先随属下离开。您如今是将军唯一的骨血,可千万要保重才是。” 呵,表现可疑,正事却又没吐露一点,就让我随你走? 危险?什么危险?此处到底是哪里?若是官府大牢,将军父子战场出事,和你劫牢有什么关系?将军以满门性命立了军令状?将军敌人要赶尽杀绝? 将军骨血?很好,这个世界叫爹爹没有问题吧。反正一时激动,也没有人会注意。 “不,”程知一脸正气,“我爹爹一世英明,尽忠报国,我身为人子,现下随你私自离开,岂不是畏罪潜逃?我将军府之人,头可断,血可流,清名不可污。”不管这将军品性如何,本尊作为晚辈,有孺慕之情不是很正常么。又是女子,想来与外界接触不至太多,生死关头,什么性子也不至于引人生疑。 第102章 罪臣之女(二) “……大小姐,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怎能?怎能? …… 什么叫畏罪潜逃?这都是那该死的秦贼一党,污蔑将军坚守不出,是与胡虏定下盟约,养贼自重,通敌叛国!滚他娘个蛋!我们武人前线作战,他们那些个文臣懂个屁!一天到晚叫嚣着出战出战,就是想消耗我们傅家军的实力。 秦贼捧上位的傀儡,现下快不行了,他们又想捧另一个废物三皇子继位。大皇子殿下英武骁勇,一向极力主战,尽得军心民心。他们害怕失势,就极力构陷将军,打压我们傅家军。那个秦家的什么狗屁监军,激得少将军出兵,中了埋伏,将军为了大局,忍痛不动。可没曾想,那晏狗贼,竟是捏造罪名,扣押了将军府众人,让将军自证清白。将军无奈之下出战,却,却是力战身亡。” 很好,很激动,这下子看起来倒是情真意切的多。梳理一下,现下客观来看可以得出这么几点。 第一,我姓傅。 第二,这个朝代有皇子夺嫡,文武两派斗争激烈,且现下新君待立,争夺已经白热化。文臣约莫以秦氏为代表,恐怕行事作风不太好,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可能还行过废立之事。毕竟能让中下层武将一口一个秦贼地叫着,名声可见一斑。 第三,这个傅将军,可以影响皇位归属,想必在军中势力不小。 第四,这个人是大皇子一系的人。 第五,晏狗贼?捏造罪名?扣押了将军府众人?可以把诬陷变为罪名,可以有人马扣押将军府家眷,那晏家只怕在燕北这地界上势力不一般,或许是本地地头蛇一般的人物。 第六,有异族作乱,这个异族可以让武将认定坚守不出是对的,再加上方才提及的主战,主战可是与主和是相对应的概念,一般寻常作乱可不至于用上这么个词。那么,这个朝代的异族,已经很成气候了? 程知垂眸,语调微颤,“爹爹和……少将军的……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会不会……?”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少将军就少将军吧。 这句话按正常理解补齐,应该是会不会有一线生机?没毛病。所以,你到底在不在现场?谁是最后见到傅家父子的人? “大小姐,请节哀。将军驰援,少将军突围,当唐将军见到少将军时,他…他已经不行了。而后,唐将军赶忙点齐兵马前去接应,待赶到时,两军厮杀惨烈,将军他,已然……,来不及了。 大小姐,还请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徐图后计,为将军报仇。” 程知心下冷笑,和一个心怀叵测的人走? “我傅家人,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直系男丁尽没,这还不够自证清白吗?贼子还能红口白牙,污蔑我傅家通敌叛国,天理王法何在?” “大小姐,如今朝堂为秦贼一党把持,秦贼蛮横,目无法纪,诬陷忠良,有秦贼在朝一日,哪里来的天理王法?他们诬陷将军不成,却又治罪将军贻误战机,战场失利。圣旨已下,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 朝廷掌权者竟是如此昏聩?难怪异族做大。圣旨已下?那倒是不能留在此处束手待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就去看一看吧。只是,这人目前只提到本尊的的父亲兄弟阵亡了,那母亲呢?其他亲人呢? “好,我明白了。你们有多少人?我们现下要去往何处?晏家管辖之地竟是如此松散,会不会料得你们要来?还有,傅府上的其他人呢?” 程知话音未落,便敏锐感知到左侧有一道略带杀意的目光,飞速扫了自己一眼。唔,真有意思,莫非真让自己猜对了,这是晏家设下的圈套?那是为谁,为傅家势力? “我们还有一队兄弟在外头。晏贼趁着这当口,正忙着染指傅家军,这里谈不上守备森严。圣旨降罪,傅家众人充没奴籍,府上家将、仆役倒是无妨,罪不及死,只是大小姐您…处境艰难。咱们快走吧,唐将军还有人马会在城外接应我们。” ……哦,系统你对我真好。 唐将军?傅家父子临终前见过的人?那便走一趟吧。至于本尊其他亲人,这人没提到,那就至少没卷入这回的事情里。那就可以放一放,待会再去探寻本尊记忆。 …… ========== “驾!” “大小姐,得罪了。” “无妨,不过小节。” 趁着夜色,这队人马干翻守城军士,策马狂奔出城。城外果然有人接应,程知此时便已换了座驾,上了一辆马车。方才那为首的黑衣人随即也上了车。这是,有话要说? “大小姐父兄的尸身唐将军已经悄悄收敛,待会大小姐……还望保重。” 程知心下微沉,这人是那位唐将军的人么? “有劳唐将军。大恩大德,感佩于心。如今军中想来是唐将军在主持大局,内忧外患,也不知局势如何了?” “那晏狗贼借着身上燕北都督的名头,插手燕州军机,可唯独燕州大营有将军在,铁板一块,容不得他人染指,他嫉恨已久。现下将军出事,他卯足了劲,想要接管傅家军。好在还有唐将军苦苦支撑。” “那燕州防线呢?秦、晏二贼争权夺利,就没想过社稷百姓么?一旦燕州有失,胡虏便可长驱直入,燕北百姓怎么办?朝廷北境不要了?为一己之私,不顾异族铁蹄,不顾战火绵延,不顾生灵涂炭,他们不怕成为千古罪人?没有我傅家军,他们守得住燕州么?” 这么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反正,你貌似不是怎么瞧得上我,说错了也没什么打紧。 “……大小姐远见,不愧是傅家人。 那些个狗贼,权欲熏天,只顾私利,眼中哪里有什么君父朝廷,更遑论社稷百姓了。若然有一天,胡虏破关,兵临城下,他们为了保住荣华富贵,搞不好会带头打开城门,屈膝跪拜,迎奉新主呢。 当然,他们现下只会指手画脚,觉得胡虏低贱,蛮夷之辈不堪一击。可却又哪里知道,我大周的步兵、骑兵,根本就敌不过人家,军备低劣,粮饷不足,士气低迷,只有傅家军,有大皇子殿下全力相助,情况还算是好些。” “现下战况如何?胡虏可有收兵?燕州防线可有受创?” “唐将军如今坚守不出,胡虏日前为将军重创,近日未再进攻。北地重镇已被敌军连克数个,将军所定燕北防线,只能收缩退守至燕州。不过燕州乃是燕北核心,将军先前固守燕州,已多次打退敌军进犯。” 李烈正是气愤难平,突然听得发问,心下嗤笑,你一个女子未免管的太宽,先顾好你自己再说。你现下可是罪臣家眷,正在避难呢。 正想搪塞过去,一抬头却触及对方那一双眼,黑沉幽深,就像是,像是自己以前雪天行军时曾见过的林间狼王。冷不丁的一个激灵,这气势,这气势怎么比傅将军和唐将军还要吓人?就连面见大皇子殿下,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李烈下意识便答了,待到反应过来,再一看,不过就是一个还算镇定坚韧的普通女子吗?自己这是怎么了?被她一掰扯,差点就耽搁了正事。 第103章 罪臣之女(三) 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李烈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外患暂且退去,内忧却已在膏肓。大小姐,如今京中形势严峻,秦贼一党,只手遮天;边关动荡不安,秦、晏二贼勾结,意欲把控军权。晏正巍这贼子,专横弄权,打压异己,制霸一方,俨然是把自己当作燕北的土皇帝了。他私下卖官,贪没朝廷款项,连军中粮饷也没放过,和胡虏也有些不清不楚。 先前,朝廷有一笔大额拨款不知去向,将军全力调查,已经有了些眉目,拿到了晏正巍的罪证,却不想遭此大劫。属下认为,这定是与晏正巍脱不开关系。” “晏家?三皇子许了晏正巍什么好处?” 啊?好处?要什么好处?晏正巍一直对傅家军虎视眈眈,此番和秦家沆瀣一气,对付傅家,拿到军权,不就是天大的好处?而且,你不是应该义愤填膺你爹的死因吗?你这样叫我怎么接下去? “燕北山高皇帝远,又是位处兵家必争之地。晏家多年经营,根基深厚,无论谁登上帝位,都不至于贸然先动晏家。 可秦家不同。秦氏位立朝堂,树敌众多,又无兵权相护,一旦失势,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两家结盟,主动权想来是握在晏家手上。秦家能拿的出手的,想来是出自未来皇帝的许诺。那是裂土封王,燕北自治?许晏家割据? “大小姐,你你你,这怎么可能?这是谋逆!” 什么道理?可以通敌叛国,不能割据自立? “如何不可?”程知眉梢一挑,“你不是说,晏正巍俨然是把自己当作燕北的土皇帝?他既是心怀壮志,那大可隔岸观火,坐地起价。 大皇子在军中有如你这般义士投效,秦家必会感到压力,拉拢晏家就是势在必行。越是往后拖,条件不是越随晏家开?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有些事拖不得。你且说说还有比晏家更好的对象么?” 唉,套个话容易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要来搞事,这不是事情搞我么?也不容我缓一缓。至少也得先把本尊的记忆消化了,有个铺垫。我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什么朝代?什么背景?几方势力?这些,都得先弄明白了起。 还好,眼前这人看起来段数不高。 能套出一点是一点。粗略推测,在燕北的地界上,目前第一个需要直面的,就是晏家的势力。此番,若是晏正巍急吼吼地出手,甘当秦家马前卒,那就不过尔尔。但若是他如我所料这般,谈好了价码,那就比较难招架了。 “北胡做大,战事频频,除却京中禁军与各地边军,确属燕北军力最强。大小姐,你这么说有何凭据?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李烈似是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没有凭据,我瞎猜的。倒是你,想让我说什么?这大小姐身上,莫不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成? 程知高深莫测地督了对方一眼,这个人方才说到的,将军追查不知去向的朝廷款项有了眉目,将军拿到了晏正巍的罪证?嗯? “那三皇子到底是许了晏家什么?” “三皇子有意与晏贼结亲。” “晏小姐?那倒是名声在外。”联姻啊,没创意。不过晏家确实与傅家父子的死脱不了干系,是重点探查对象。 “晏家乃是世家大族,晏氏女传言颇有才学,与大小姐您并称燕州双姝。世家女受人追捧不过寻常,想来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岂可与大小姐相提并论。” 哦,认识的?很好。 按照以往的规律,基本上一来到新世界,没多久就会遇上文蓁。故而,出现的女子都需要好生关注下,当然,也不能被经验法则带进坑里。 晏家是世家,那是祖辈经营燕北?不对,燕地偏远,若然如此,也称不上是世家。不过这个可以先放一放,待到探查过本尊记忆之后,再行比对。 “消息准确吗?”我先前问的时候你没疑惑,那么说明这婚事还没传开。想必是大皇子得到消息了,想先下手为强,搅黄这事儿。这个大皇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傅父想来也该算是大皇子一系的。 “自是准确。”这还能骗你不成? 然则,只见那女子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竟是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这又被她带偏了,要怎么圆回去? 李烈咬咬牙,“消息传自禁中。晏贼作恶多端,大皇子殿下早就想除此一害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秦、晏二贼沆瀣一气,就更发难缠了。前些日子,朝廷拨给燕州边防的一笔款子不知去向,这事倒是露出了些许端倪。将军顺藤摸瓜,查到了晏家,正是搜集证据之时,却遭逢大难。 大小姐,将军可有同你说过些什么?或者你知道什么线索?您可要好好想想,扳倒晏家为你爹报仇啊!” 果真如此。还这般着急,在路上就要问?这支队伍里搞不好就有晏正巍的人,我要怎么答? 按照程知的习性,是不会放弃主动权的。答不知道,过于被动,届时只能静待事态发展。于是,程知眉头皱起,状似回忆,思考半晌,开口道,“前些日子,爹爹交给我一个小箱子,说是很重要,让我好好保管,日后或许能救命。这不知道是否与你说的有关?” “箱子?”李烈神色变换,“在哪里?” “我藏起来了。爹爹嘱咐我,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大小姐这是信不过属下?”李烈双目圆睁,似是惊愕。 “当然不是,只是事关重大,又很是危险,爹爹叮嘱,要与…商量……”声音越来越低,眼眸垂下,似是羞愧。 这个…嘛,自然是傅父真正信任的人。本尊是傅家仅剩的骨血,那会是唯一可能的知情人么?傅家除了那个唐将军和眼前这个人,可还有其他势力? “胡荣?”李烈心中暗骂,傅城果然信任这厮,这厮怎会不知?分明是装傻充愣,欺骗殿下。“胡将军在外执行军务,听闻将军出事,已经赶回大营。既然胡将军知晓始末,那我们得好生商议一下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程知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胡荣将军?这是傅父军中心腹?人都回来了,你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始末,那只能说明你的确不是傅家核心。你需要从我一个弱质女子身上下手,这说明这个胡将军还颇为难缠?又或者说,人家果真不知,只是你和你主子不相信? 很好。我程某人可不会坑队友。 “其实,胡将军也不知详情。父亲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只是交代了我。这之后,我便告诉了一个信得过的人,着她隐藏待命。若我久无消息,就自寻法子,见机行事。” 我当然不能说人家知情,但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毕竟罪证什么的,一个人证不是招人灭口么?还是两个人证加一个物证要稳妥些。很有可能是晏家钉子的那个人,可还在外头呢。 而且,万一你对我严刑拷打怎么办?我可没有钢铁般的意志和受虐向的情怀。有个不知是谁的知情人在外,好歹也能糊弄过去一点时间。 “……那属下这便带大小姐去见胡将军。”先把人带去,把东西要出来起。不吃敬酒的家伙,看不清形势。 …… ========== 约莫一盏茶过后。 “怎么了?”李烈忽的听得动静,掀帘而出,却是发现自己一行被包围了。 “贼子胆敢劫囚,还不速速束手待缚?” 第104章 罪臣之女(四) 李烈眼眸一缩,这是府衙官兵?是晏正巍? 不知怎的,李烈思及之前傅氏女牢中所言,不由往马车内望了一眼。这时,只见自己队伍中一人,突然举刀砍杀身旁两人,抬臂平举,刀尖直指自己。 “刘阳,你发什么疯?” 李烈一下子神思清明,转过弯来。怒极拔刀,“刘阳!你这畜生!你背叛殿下,背叛将军,你勾结晏贼,你出卖我们?!” 那黑衣人闻言,倒也不怒,只悠悠回道:“我本来就是晏大人属下,谈何勾结出卖?倒是你,身为傅城亲卫,却献媚外人,残害少主。” “你胡说什么?” “你恼羞成怒作什么?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治你的罪。” …… 这一番对话,马车中的人尽皆入耳。思及这人一路上的举止神态,程知神色阴沉,随即迈步而出。 李烈回过头,便见到了一双盛满杀气的眼,铺天盖地的金戈之气直冲而来。同时,一道森然冷冽的声音响起,“你和姓唐的,围杀重伤求援的少主,杀害艰难苦战的主公,只为窃取我傅家军权,恬不知耻,毫无人性!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且抬头看看,战场上枉死的同袍英灵在看着你,为你所害的主公残魂在看着你。你罪大恶极!你万死难恕!” 程知回忆起上一世的帝王生涯,放出全身的气势。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们赶到的时候,傅将军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身上伤口无数,胸前后背都还插着断刃,他死的不能再死了!这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喔?你说傅将军之死和你无关,那就是傅少将军之死和你有关?” “你!……”李烈噎了噎,环顾四周,眼看已被包围,今日恐难善了,这会子只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人。 她说,她告诉了信得过的人。她一个闺阁女子,信得过的,无非是身边人,无非是府中下人,一一排查总能找得到的。现下,她已经对我生了疑,不能让她见到胡荣。而带着这么个累赘,自己也难有生机。与其解释,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干脆。回禀她死在晏家手里,倒是还可以激起胡荣对上晏家。 李烈眼眸一缩,下定心思,右手紧了紧刀柄,便横劈过去。 程知这具新身体,虽然没有武艺,但自己武者的本能还在,又一直保持警惕。对方眉间紧锁、眉头收拢的时候,程知就已察觉有异。待看到他肩膀抡动,调转刀锋,直冲自己而来,便判断好刀势轨迹,侧身避让,同时拔下头上金钗,迅速刺入其颈侧。 此时,场中战斗业已结束。多寡相差甚远,一方又是早有准备,胜负不多时便已分出。 刘阳走上近前,望着程知,神色复杂。 程知从容收手,微微一笑,率先开口,“我要见晏大人。” …… ========== 晏府。 “喔?有趣,有趣,傅城的女儿竟然这般有趣。”听罢手下回报,晏正巍抚了抚须,饶有兴致,“要见我?那你就去把她带来。” …… “见过晏大人。”程知微一拱手。 之前行事不过是初来乍到,见招拆招实在是权宜之计。程知本不想这么快对上这个关键人物,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路,程知赶忙扒拉消化本尊的记忆。看完之后,却只想再重复一句,系统你对我可真是好。上一回,这姑娘方才就已经挂了,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后面的记忆可供参考。又是一出一来就死,还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留,亏得自己还算机智。 本尊名叫傅徵,是定北大将军傅城的次女,上面还有一个同胞兄长傅征。本尊的母亲,几年前病逝了。傅城夫妻恩爱,只有妻子一人,府上人口简单,妻子故去后也一直没有续娶,只专心教养两个孩子。也就是说,日前晏正巍扣押的傅家正主只有傅徵一个。 傅城出身将门,少年从军,驻守燕州十数年,多次打退了异族进犯,因功累升至定北大将军。后来异族势力整合,不断壮大,威胁边境,傅城就势设计了燕北防线,阻敌于燕境之外。傅城治军有方,爱兵如子,傅城二字在军中极得人心,无怪乎定北军被称作傅家军了。 这个世界,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大周,时有异族犯边。数年前,异族出了一个部落首领,颇为厉害,整顿族人,收拢势力,定都立国,国号就叫做北胡。只是周朝文武不当回事儿,一贯以胡虏相称。 大周上一代皇帝昏聩,不理朝事,沉迷女色,宠幸奸佞。而秦家正是凭着宫中贵妃女儿的枕头风,鸡犬升天。秦家子弟迅速擢拔,平步青云,盘踞朝堂。 同时,贵妃秦氏把持后宫,先帝子嗣艰难,膝下仅余三子,生母出身都不高,分别是是大皇子周诩、二皇子周谵、三皇子周谦。而秦氏无亲子,只好收养出身最低、宫人所出的二皇子周谵,记在名下。 待到先帝驾崩,秦家便扶持二皇子登基。 在天家三位皇子中,大皇子其人颇有武力,性情刚烈,秦家恐其不好驾驭,一向打压;二皇子性格软弱,在秦氏淫威之下长大,素来唯秦家之命是从;三皇子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只听说性情温和,醉心书画。 现下皇帝病危,那就只剩下大皇子和三皇子了。大皇子和秦家多年仇怨,秦家毫无犹疑地选择了三皇子,准备故技重施,扶持其上位。而大皇子那边,经过多年经营,大力拉拢军中武将,也有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如今两方正斗得不可开交。 傅城身处军中,又是重要位子,夺嫡之争,注定不能置身事外。傅城是军中大将,为人正直,不屑于与靠裙带关系起家的犬儒之辈为伍,自然被秦家视作大皇子一系。所以,有了逼战一幕。秦家必然算作是傅家父子赴难的元凶之一。而晏家,欲将傅家势力收入囊中,虽说现在还搞不清楚晏正巍是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起码也是帮凶推手。 再来,就是大皇子周诩。傅家军中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抱上皇子大腿倒是无甚可疑,只是程知思及傅城追查失踪款项一事,觉得还需斟酌一二。 傅城查案确有其事,也确实与晏正巍有关。只不过确切说来,是晏正巍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大额金银被傅城和胡荣劫下来了。胡荣确实是傅城心腹,也是看着傅家两兄妹长大的,兄妹俩都会喊一声胡叔。劫银之事肯定不是当事人告诉本尊的,而是被兄长傅征偶然偷听到,说与妹妹知道的。 看到本尊记忆,对上了脸,方才想杀自己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定北将军亲卫队的一员,名唤李烈。思及那人提到的军中粮饷短缺,傅城的用意,程知也能猜得到。 不过,傅城宁愿来一出黑吃黑,吞掉晏正巍的赃银,也不愿接受大皇子的好处,就此投效,这就有些微妙了。看傅城行事,并非迂阔之辈,夺嫡站队岂有不懂之理?不表态只会得罪双方,成为众人眼中钉。这个,且要再看看。 最后,燕州双姝,便是指的傅徵和晏文蓁。 是的,文蓁。 故而,程知只能把这一场无奈为之的应变变成利益可见的谈判了。 第105章 罪臣之女(五)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哎,还有,本尊可真是个闺阁小姐,一堆记忆,也没有关于本世界势力分布和当权者情况的。只知道老皇帝体弱多病,昭王优秀,还另有皇子若干。真是,若是文蓁就好了。不对,是文蓁才不好,嫁什么人,文蓁是个好姑娘,我怎么能盼望她遇人不淑呢。 恍然间,程知倒是想起了系统,系统不是可以查询世界主线了嘛。 呼叫系统,查询小世界主线。 查询成功。本世界主线发放,请宿主查收。 程知听到查询成功的提示,扫了眼面板,发现查询世界主线那栏竟是灰了。 那么,这是说明这查询世界主线是只能一次?还是属性值充完了? 再点击查询属性值,看消耗的哪项。咦,怎么只剩因果度9,没变化,其他属性呢?去哪了?难不成查询世界主线一次就要消耗除因果度外的所有属性值?还是,就是消耗那几项,只是具体怎么消耗不能查,只能猜?若是没消耗完,总不至于再查不了吧?或许是有冷冻期?那过一阵再试试? 弄不明白,很多可能性,还要继续观察。 默念接收信息… ========== 这次的世界是个南北朝对峙的时代。同历史上典型的南北朝时期类似,北朝兵马强健,环境较为艰苦,经济有赖农耕;南朝商业更为发达,物资丰富,但缺乏战马,兵不好战,战力稍弱。大邺正是南方朝廷。北朝称为大周。 本世界的关键人物,嗯?竟是秦怀远。主线叙述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秦怀远出身寒微,但性好钻营,颇有手段。少时求学,便想方设法打听县、府长官的行文喜好和风格,使劲手段拿到当地一把手流落出来的手稿,私下大力练习官员字体,颇好钻研往年考题。其人善模仿,性聪慧,很快在县、府两试中脱颖而出,取得功名。 /#咦,这倒是不错,刷历年真题,琢磨命题人,猜题押题,连模仿字迹讨好人都能想到,还能做到,应试理念这般先进…# 后进京,闻昭王见宠于帝,喜爱文士。遂苦心研读诗赋,月余便在京都闯出一番名气,以辞藻精美、行文华丽闻名。昭王闻士则喜,亲往招纳,秦怀远自此投效昭王,逐渐被昭王倚为腹心。 /#啧,手段非凡呐…寒门士子出头难,晓得另辟蹊径,投上所好,还能做到顶尖,做出成果,这等想向上爬的勃勃野心,若有机遇,必是个人物。当然这并不是很符合自己的喜好,自己果然还是向往那等慷慨豪迈、浩然正气的义士。# 某日,秦怀远随昭王赴宴,偶然得见席间两贵女因昭王而生龌龊,茶盏打翻,一女衣裙打湿,离席。秦怀远目测位次,确认此二女应是平康侯府小姐。 思绪翩翩,秦怀远意识到平步青云的机会可能到来。瞬间下定决心,准备殊死一搏。离席小姐很可能是去更衣,若是为外男撞见,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名节有损,…,那么,成,可一步登天;败,自己不过一穷小子,踏入伯府,迷了眼,走岔路也是可能,只要自己咬定无辜,昭王耳根子软,又一向惜才,必会护自己一命。 /#看到这,程知果断路人转黑。真真无耻小人!又是想靠女人上位的渣男!且恶毒之极,竟为荣华富贵、一己私欲,要毁人一生。你是不会死,可若是那女子家风古板,岂不有性命之危! 夺人清白,而后以流言相挟,真是好心机好谋算,畜/生!何况结合本尊后来遭遇,这厮得手之后,不思愧疚补偿,好生相待,却是将本尊生生磨磋致死。程青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等豺狼盯上。不过,如今既然换了自己,那么,呵呵。# 陈文蓁大惊,上前接住少女倒下的身体,急急切脉,好在生机尚存,创口离心脉仅寸存,赶忙施救。也是这人命大,情况凶险,却还是挺了过来,此时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 程知被这声音拉回思绪,见一年轻美貌的道姑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倒是愣了一愣。这谁? 刚才这女子似乎是说多亏她及时出手?那就是眼前这女子救了自己? 话说自己不是解锁了初级武技么?怎么捅这么深一口子还没死?是初级技能渣,还是自己准头不行?莫不是要再弄个医术什么的?而且,捅刀的没死,那割喉的呢? 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看着女子,开口道:“我竟是没死,想必是…真人相救,救命之恩,青瑜没齿难忘。”说完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哎,你别乱动呐,等会伤口挣开了”陈文蓁见着床/上少女开口第一句竟是道谢,倒是诧异。 自己以前随师父行走,就曾碰到许多寻死之辈,被救之后反倒怨恨自己碍事。此番行事实乃本心,虽未多想,但思及表妹先前决绝姿态,倒也做好被嫌弃的准备,还想着若表妹仍有轻生之意,还是会阻止,却没曾想是如此反应。自己救人性命终归是善事,能得到善意的回馈还是很欣喜的。这个妹妹倒真是不寻常。 见她挣扎动作,赶忙上前扶住,忍了忍,还是脱口而出,“你不怪我多管闲事,阻你寻死?” “嗯?”这下轮到程知愣了。这道姑是受过什么刺激嘛?是个医者?经常救人?救了人,不被谢反遭恨?那还救我?毕竟我自/杀意愿看起来这么强烈… 啧,真是个善良的小道姑,看来我得鼓励鼓励她,传播正能量,人人有责。 “咳,真人哪里话,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命大恩,青瑜感佩于心,报答都来不及,又岂会有怨恨之意?”说完,程知羞涩笑笑,低头又抬头,“倒是之前行事逾矩,令真人见笑了。” 陈文蓁听着心下妥帖,看着程知笑颜,只觉得昔日背景板样的小表妹今日见来却有些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接着又听程知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今遭之事,恰逢真人途经,救我性命,是真人恩德,亦是天意安排。上苍悲悯,怜我性命,我又岂能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新生? 往事已矣,我先前所为,一是贼子算计,心中悲愤;二是为全侯府名声,不欲连累父亲妹妹。可如今想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这般极端之举,大概会让父亲伤心失望,也会令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安。 真相可查明,流言可澄清。是我错了。我与秦怀远,此番由更衣事起的纠葛,我也自该放下。至于那一刀,我稍后便去向昭王殿下和父亲请罪,听凭处置。只是,不知真人可否告知,秦怀远,现在如何了?” 程知回想起当时那一捅,伴随着程靖传来的嘶哑的大喊,终是生出了一丝愧疚。也决定了,既是让我活下来了,那么,这一世我就好好活吧。 程知还在思索自己先前当众杀人未遂这章要如何揭过,却没曾想这会子本尊父亲和意中人纷纷愿意背书。难不成自杀一次竟有如此效果?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经久不衰,历经千年一直好用?好吧,也是自己当时有意占据道德高点,猛烈进攻,没给秦怀远留反应时间,不然若是长时间对峙纠缠,形势还不好说。 不过这种自伤的招数,一是得做的姿态漂亮,二是得看的人在乎。由此可见,程靖也不是一点不在乎这个嫡长女的。然则自己这会子成为程青瑜,却是没有资格代替她说什么,只是若是看到父亲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在乎她这个女儿,不知本尊可否会释怀。 其实仔细想来,程青瑜本人在静安伯府的举动也讲不出过错,程靖的愤怒和后来的许嫁,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侯府利益和相对较佳结果的考虑。对后宅习惯性的忽略,对女儿状况的不了解,父女之间日复一日的隔阂和误解,一步步造成前世那般漠视放弃的局面。 而如今,自己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近乎惨烈地表明心志,想必是给程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这个父亲开始记得他的嫡长女,开始关注她,若真是遵循原先的轨迹,再有什么人利用程青瑜来对付平康侯,程靖大抵也不会如原先那般行事了。 至于陈恪,纵观他的生平,了解他的过往,这样温和的男子也不奇怪为何本尊会喜欢上他了。孤单的孩子总是更容易恋上能带来暖意的人。 陈恪欣赏秦怀远,便厚待他,礼遇他,最大限度的信任他。陈恪是真的觉得秦怀远好,觉得表妹处境艰难,才登门为他保媒。偏听偏信,却又不固守错误;识人不明,却愿意承认。这样的人呐,真的不像皇室子弟,王朝继承人。有点天真不知事的单纯。可是对比秦怀远的世故算计,陈恪纵使有再多缺点,在他这番温言软语之下,程知此时也再生不出恶意。 这两人一是昭王殿下,一是平康侯爷,程知以为的当众行凶不过是当着他两人的面,只要这两人揭过不追究,日后即便有其他人捅出来,也不会有太大后果,毕竟没有人比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的过程。何况,有昭王在,也不至于有不长眼之辈刻意来撩虎须。 此刻,程知长舒了口气,醒来最大的危机大概算是解除了。 请宿主注意,数据发放中,请接收。 程知正在感受新身体,听着系统突然出声,愣了一会,心想系统也不知还有哪些功能,来日方长,要好好摸索。 默念接收信息… 本尊是一名樵夫,家住刘家村,唤作刘大。刘家村地处丘陵,山中耕地少,本尊家中穷苦,并无田地,少时靠父亲砍柴为生。只是父亲已于两年前病逝,母亲又缠绵病榻,只好子承父业,也做了一名樵夫,为方便,日常做男儿打扮。 刘大孝顺懂事,山间生活穷苦却温馨,然而,不幸于某日降临。 一日,刘大照常外出砍柴,收工回家途径一座山头,遇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侠士,本尊生平只见过粗野敦厚的村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一时竟看呆了。只听那男子开口问道:“小兄弟,此处是哪里?最近的镇子离此多远?要往哪里走?” 刘大沉浸在男子好听略带沙哑的声音中还未回过神,便下意识答道,“这里是刘家村,过了这座山头往北,有个大镇子,叫做安平镇,大伙每月中旬会去镇上赶集,可热闹了,镇子离这有百里路,要赶一天路呢。” 讲完,刘大正要说,“明个儿就是中旬了,我要去镇上,可以带你一路…”却见白光一闪,她再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了。身体嘭的砸在山路上,扬起一阵灰,血从喉间嘴角溢出,侠士飘然而去。 刘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何答了句话就遭杀身之祸,不知道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为什么要杀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死后母亲要怎么办,不知道那个男子会不会伤害母亲和村民… 她眼中的死亡,是村里的老爷爷,白发苍苍,再干不动活了,在某个午后悄然闭目;是家中的爹爹,躺在床上,青白的脸,压抑的咳,无力垂下的手,眼角的泪;是镇子上的乞儿,蜷缩的身子,皮包骨的脸,躺在街头,一动不动… 她从未见过这样耀眼的白光,从未见过这样浓郁的鲜血,从未想过这样的死亡… 看到这里,程知以自己浸□□文多年的经验大概可以下结论了,樵夫刘大作为路人npc,在完成指路任务后,被男主、男配或者有点戏份的重要npc炮灰了。 这个长的好看的男子,大概是在寻人、护宝、办事、被追杀的路上,秉持着只有死人不会开口、宁枉勿纵、不能泄露自己行踪之类的原则,顺手将好心指路的村民灭口了。 这是系统选择本尊的理由吗?死的毫无价值,不甘愿,甚至没意识到… 这厢程知正低头蹙眉思考,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好听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请问此处是哪里?最近的镇子离此多远?要往哪里走?” “程小姐,这是何意?秦某确有得罪之处,今日专程上门赔罪,任由侯府处置,不敢劳小姐亲自动手。小姐闺阁女子,千金之体,若是为此等凶器所伤,便又是秦某罪过了。” 话音落,陈恪也急急回过神,这是表妹?表妹一向温婉和煦,怎有过如此举止?拿刀相胁,岂该是女子所为?青瑜怎会有如此举动?莫不是前日刺激受大发了?待会可要与怀远交代一二,莫要往心里去。 第106章 罪臣之女(六) “很有意思的小姑娘。从头到尾,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就算大人你有意羞辱。而且,她是真的镇静,呼吸、节奏都没有改变。” “你觉得她说的有几分可信?” “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大人不是早有成算?” “知我者玉儿也。傅徵怕是冲着三皇子来的。她倒是果决,改投阵营的这么快。” “所以才会提出到大小姐身边?那大人总不会就这般放任吧?” “她以傅家军投诚,换胡荣接掌燕州大营,虽说是冲着三皇子,而不是向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胡、唐相争,只要傅家军生乱也就够了。 那笔银子数目不小,傅城劫下来,却没有献给大皇子,想必是被他私吞了。傅徵会做出今次这般举动,想必也是知情,这一点,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至于她利用到我头上,呵,胆子不小,不过我也不和她计较。只是蓁儿纯善,素来嫉恶如仇,像这般行径,贪生怕死,向仇人俯首,求仇人庇护,蓁儿想必是看不过眼的。 我且看她,能忍到几时?” “这姑娘也是无知无畏,不清楚大人手段。” …… ========== 承安居。 程知心下咀嚼着这三个字,慢慢地,胸腔都渗出甜意。 上一世,大婚,中宫要拟定封号,程知并没有更改,而是继续沿用福安二字。这一回,踏在陌生的土地上,思及前缘,熟悉而心安。 前方那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的文蓁,不必开口,无需询问,只一眼,即可。 …… 程知兀自欢喜,而这厢晏文蓁却是颇为焦躁。 燕州双姝,和自己齐名的定北大将军傅城之女,晏文蓁自是知晓。只是傅、晏二家素来不对付,父亲与傅将军政见不和,多有矛盾,两家并无往来。而傅徵出身将门,也不曾参与世家女子聚会,所以纵使名声在外,今个儿也是晏文蓁第一次见到真人。 傅将军击退外敌,守护一方,战功赫赫,是百姓称颂的大英雄。虽说两家时有交恶,晏文蓁也能理解父亲那些子政治权谋的行事,可这却不碍着自己钦佩英雄。 日前之事,将军赴难,英雄陨落,晏文蓁无限嗟叹惋惜。又听闻圣旨降罪,殃及傅家满门,着实生出一股子怒气来。皇帝昏庸无能,奸佞把持朝纲,良将英雄死后不得清名,何其可恨? 先前父亲许下了自己同三皇子的婚事,自己本是不愿的。懦弱皇子,傀儡帝王,岂会是良配? 然而,父亲的一番话却是打动了自己。如今新君待立,正值关键之际,拨乱反正之机就在此时。吾辈有志之士应当当仁不让,匡复朝纲,岂能放任奸臣当道,危害社稷?而要实现肃清天下之志,先得要有肃清天下之权,那么,扶持三皇子登基便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晏文蓁虽看不过眼父亲与贼子虚以委蛇,却也忍耐下来。可没曾想,此番秦家竟是不管外敌进犯,不顾国难当头,构陷傅将军,逼他出战,累他身死。事后,更是矫诏治罪傅家上下。是的,矫诏。如今皇帝将死,哪里还能下得了圣谕?就算是皇帝清醒,那也是照着秦家的意思来。 晏文蓁果断向父亲进言,请父亲斡旋一二,保下傅家骨血,理由就是为了日后和平收服傅家军。傅城威望甚高,极得军心,此番救下傅家孤女,便是施了一份善意,日后大皇子落败,傅家军也不必跟着叛乱。 大皇子因昔年之故,倚重军队,看中武将,只是他为人残暴,不择手段。晏文蓁研究过他获得英武骁勇名声的战役,无一不是用士兵性命堆出来的,更遑论好几回都是他故意制造的冲突引发的动乱。傅家军在此人手上,绝对是明珠错投。 父亲答应了,只是结果并不如意。虽说留下性命,却是抄家没籍。傅家小姐遭逢巨变,也不知能否承受的住。晏文蓁正打算让父亲私下活动,好生安置傅小姐,却不想被告知这样一番应对。 傅城之女,将门之后,竟然主动向父亲提出,提出入晏府…为奴?!她的气节呢?她的风骨呢?晏家至少表面上与秦家往来甚密,还在她父亲出战之时扣押将军府众人,这些她都不在意的么?她竟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么?那可真是令人失望。 我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晏文蓁正是怒其不争之时,却看着那人,闲庭漫步般地踱到自己面前。 …… 这个人换上了晏府下人的衣裳,未施粉黛,青丝以发绳束拢,极其普通的装扮,却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当真风仪出众,卓尔不群。这个人看起来气色甚好,眉目舒展,丝毫没有自己先前忧虑的承受不住。 思及此,晏文蓁不禁怒起,这人若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可真是枉费了这幅好皮囊。 “傅徵,”晏文蓁凶巴巴的开口,本想摆出一副主子的威严架势,可甫一触及对方那双温和清亮的眸子,却有些呆滞,“你…气色不错。”话音刚落,便化为懊恼。自己怎么失神了?竟就这般说出了口?这叫什么话? 补上一句,“你来的挺快。”……自己这是傻了么?! …… 程知一步一步,迈向自己宿命的归处。有那么一个人,会在路的那一端等我。万里征途,滚滚红尘,与卿偕行。 程知虔诚而眷恋地一寸寸扫过那人的眉眼、那人的脸庞,目光如有实质,仿佛穿过了千山万水,穿过了数十载时光。走到近前,站定。那人反复变换的神色自然入得眼底。 方才短短数息,文蓁脸上先后闪现出气愤、怔忡、羞赧、懊恼等种种情绪。然而,面对被人轻贱的落难孤女,她怎么会出现气愤不齿这种神情?她是误会了什么? 程知心下一笑,那日自己与系统的对话,不由浮现出来。“我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无论转世是什么样子,深嵌在灵魂之上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一世伴侣,程知很容易便能猜到自己的妻子在纠结什么。文蓁素来敬慕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敬慕为国为民的仁人君子,恐怕她知道是自己主动要进的晏府,这般行事遭她嫌弃了。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想来是她父亲告知的。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文蓁?晏正巍说的是什么版本的?他说了多少? 恐怕晏正巍正是想借文蓁的手为难自己,让自己忍受不住,方寸大乱。想得挺好,只可惜,你遇到是我和文蓁。 “我都会无可遏制的爱上她,而她也总是会被这样的我所吸引。”文蓁纵然敬慕英雄,可她爱的却会是我。情之一途,发乎本心,你给了我与文蓁相处的机会,文蓁便可以见到原原本本的我,是非曲直她自会判断。 程知拉回思绪,定定开口,“晏小姐相召,自是要快。我对小姐神交已久,一直无缘得见,引为憾事。” “……你?!”晏文蓁目瞪口呆。傅城的女儿怎生会是一副登徒子的做派?这样的鬼话还说得满脸真挚?不过,明明是主仆身份,不敢不来,却做出佳人相邀欣喜赴约的姿态,虽说这应对奇怪了些,却也化解了身份上的尴尬。她若是有意为之,这人倒是不简单。 第107章 罪臣之女(七)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听着那宛如临终宣言的语句,“为侯府计,为父亲计,为诸位妹妹计,儿愿意以鲜血自证忠贞。我程青瑜不负平康侯府之名,不负父亲教诲”,刚烈决绝,心中不由升起强烈的惋惜,下意识便出手打偏了刀锋。只是那人心思坚定,却没能阻止的了,刀身还是没入身体。 陈文蓁大惊,上前接住少女倒下的身体,急急切脉,好在生机尚存,创口离心脉仅寸存,赶忙施救。也是这人命大,情况凶险,却还是挺了过来,此时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 程知被这声音拉回思绪,见一年轻美貌的道姑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倒是愣了一愣。这谁? 刚才这女子似乎是说多亏她及时出手?那就是眼前这女子救了自己? 话说自己不是解锁了初级武技么?怎么捅这么深一口子还没死?是初级技能渣,还是自己准头不行?莫不是要再弄个医术什么的?而且,捅刀的没死,那割喉的呢? 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看着女子,开口道:“我竟是没死,想必是…真人相救,救命之恩,青瑜没齿难忘。”说完便要挣扎起身行礼。 “哎,你别乱动呐,等会伤口挣开了”陈文蓁见着床/上少女开口第一句竟是道谢,倒是诧异。 自己以前随师父行走,就曾碰到许多寻死之辈,被救之后反倒怨恨自己碍事。此番行事实乃本心,虽未多想,但思及表妹先前决绝姿态,倒也做好被嫌弃的准备,还想着若表妹仍有轻生之意,还是会阻止,却没曾想是如此反应。自己救人性命终归是善事,能得到善意的回馈还是很欣喜的。这个妹妹倒真是不寻常。 见她挣扎动作,赶忙上前扶住,忍了忍,还是脱口而出,“你不怪我多管闲事,阻你寻死?” “嗯?”这下轮到程知愣了。这道姑是受过什么刺激嘛?是个医者?经常救人?救了人,不被谢反遭恨?那还救我?毕竟我自/杀意愿看起来这么强烈… 啧,真是个善良的小道姑,看来我得鼓励鼓励她,传播正能量,人人有责。 “咳,真人哪里话,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命大恩,青瑜感佩于心,报答都来不及,又岂会有怨恨之意?”说完,程知羞涩笑笑,低头又抬头,“倒是之前行事逾矩,令真人见笑了。” 陈文蓁听着心下妥帖,看着程知笑颜,只觉得昔日背景板样的小表妹今日见来却有些说不出的光彩照人。 接着又听程知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今遭之事,恰逢真人途经,救我性命,是真人恩德,亦是天意安排。上苍悲悯,怜我性命,我又岂能辜负这得来不易的新生? 往事已矣,我先前所为,一是贼子算计,心中悲愤;二是为全侯府名声,不欲连累父亲妹妹。可如今想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我这般极端之举,大概会让父亲伤心失望,也会令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安。 真相可查明,流言可澄清。是我错了。我与秦怀远,此番由更衣事起的纠葛,我也自该放下。至于那一刀,我稍后便去向昭王殿下和父亲请罪,听凭处置。只是,不知真人可否告知,秦怀远,现在如何了?” 程知回想起当时那一捅,伴随着程靖传来的嘶哑的大喊,终是生出了一丝愧疚。也决定了,既是让我活下来了,那么,这一世我就好好活吧。 这一场友好和谐的召见,充分论证了,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道理。物理化学小魔术,美颜气质装逼犯,真是居家穿越合纵连横的必要装备。 做足准备,加上有文家小姐从旁指点,子归道长取得了文氏大家长的初步信任,成为文府座上宾,取代了当初穆枫的位置。 事情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穆柏十分上道,在文蓁的指点下,穆枫隐于陇西的势力受到不小的冲击。眼见文府之行并无太大进展,文家上下待自己客气有礼,礼数周全,全当自己是单纯来做客,穆枫心中疑惑而焦躁。 文家继承人平庸,通过观察,文瞿似有寻求外援、乃至待价而沽之意。而自己作为穆氏二公子,出身显赫,少年成名,有才华,有实力,如今蒙难,正是上好的拉拢招纳机会。怎么?是自己料错了吗?还是文瞿另有人选? 还有,当初遇见的小道士,最近倒是和文府走的近,其人也算颇有才学,却查不清是何来头、师承何处?自己还曾对其表露出招纳之意,哪想那厮只是装傻充愣,口风倒是紧得很,这是打算投靠文家?鼠目寸光,文氏只知固守一隅,而自己心怀大志,真是愚不可及。 糟心事一堆,文家没进展,可陇西那边却出了事,穆柏犹如神助,自己的势力不断受到冲击,恐是有内鬼,若不亲自回去坐镇,怕是会伤及根本。 穆枫焦躁地踱了几步,终是下了决断。 一月后,收到穆枫请辞消息的程知,与文蓁相视一笑,“可以下一步了。” ========== 半年后。 “如何?整编军队,肃清北境,如今,文家已是北境实际的主人。穆枫用了一年,我用了半年。” 看着眼前人一副我好厉害,求表扬,求夸奖的样子,文蓁忍不住噗嗤一笑,和这人在一起大半年,真是颠覆了自己对修道者的印象,压根就没有修行之人的清心寡欲、仙风道骨,也不知自己当初怎么会被她的外表骗了。 “哼,还不是多亏了我嘛。”文蓁很好奇,她是怎么说服父亲让自己参与到这些事情中的,又是卜卦算命那一套么,怎么问也不肯说,只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天机泄露的还少么… 顿了顿,说道:“收到消息,不出所料,潘、董、陈三家都有意动。而且,穆枫已经把穆柏赶出陇西了,穆柏这个时候大概往京都去了,似是投向潘氏?我们要加快了。” “正常,粉饰太平、维持现状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统治阶级,为了维护阶级既得利益,可是可以很团结很妥协的。政客之间的扯皮,文公会搞的定的。咱们友好协商会谈为主,军事震慑为辅,外加有一个穆枫虎视眈眈,不日就会出结果。另外,那个狼狈逃到京都的穆大公子也会出力的。” 宁城府衙。 “公主殿下,急报!宁城出大事了!” “程帅?这是怎么了?” “父亲?” 程靖不顾礼数,来不及等通报,火急火燎地闯进来,神色凝重,“宁城出大事了! 这两日,城中各处陆续发现有病患,症状相似,皆是有不同程度的发热不退,呕吐腹泻,咳血便血,乃至全身疮口破裂,出血不止。 经多名大夫会诊,判断这极有可能是疫症。臣想起之前殿下曾提及的北周时疫,症状竟是异常相符。 第108章 罪臣之女(八) 是夜,程知隐匿气息,融入夜色,避开盯梢者,几个起落,离开晏府。循着本尊的记忆,急速掠行,直向燕北大营而去。 好在傅家兄妹都是胡闹的性子,傅征曾几次三番带着扮成军士的小妹混入军营,傅城宠溺女儿,发现了也没有点破。本尊是大致晓得营帐分布的,至少知道胡荣在哪儿,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 燕州大营。 右军将军营帐内,胡荣伏案疾书,正在处理军务。 思及如今傅家军内的暗涌,胡荣眉头不禁皱起。又想到傅大哥的女儿落到晏正巍手上,心下一阵焦躁,深恨自己无能。 日前,胡荣受傅城指派,打着巡视燕北各州防线的幌子,正在外地寻门路,处理上一回劫下的赃款。晏正巍这批货,多是金块、银锭,但也有不少珠宝、皮毛等贵重物品,价值已然远远超过了要追查的那笔朝廷拨款。 这批东西来路不正,也不知是晏正巍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搜刮来的。既然如此,那不如由我们傅家军的人来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胡荣少时混迹绿林,做事有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而傅城苦恼于粮饷不足、军备不济的现状,二人一拍即合,决定悄无声息的隐下这批东西。 然而,金块、银锭铸有朝廷官造标志,珠宝、皮毛亦有出处可考,如何抹掉痕迹是一个大问题。 二人决意先将东西转移,由胡荣联系昔日绿林知交,分批次,先小额处理掉一部分。晏正巍在燕北手眼通天,燕北境内的势力是吞不下这批东西的。珠宝、皮毛这些子贵重物品得慢慢来,倒是金银,可以找隐蔽的小作坊熔掉重铸。 可是这一来,便得要花费大功夫。胡荣在外奔波,待收到傅城以及傅家出事的消息,就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急急往回赶,却是见到傅家父子的尸身,以及皇帝降罪的圣旨。胡荣怒火中烧,用尽生平最大的力道,才让自己忍耐下来,不至于当场发作。 傅大哥他半生戎马,一心报国,如今竟被奸人逼死!连他的儿女,连他的身后名声,都不能保全!我还要留着有用之躯,为傅大哥报仇,为征儿报仇。还有徵儿,现在身陷奸人之手。 唐延告诉自己,他曾派一队弟兄劫牢,试图救出徵儿,只是事败,第二日在郊外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胡荣这下子管不了这许多。之前按照傅大哥的意思,傅家军小心翼翼,尽量不掺合进天家兄弟之争。那个大皇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给他卖命?我们傅家军的人,只要晓得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就可以了。 只是,现下傅大哥仅剩的骨血被人糟践,自己哪里还管得了他什么是不是好人?还管他什么谁来当皇帝?干翻秦家、晏家那些个奸贼才是首要。 唐延几次三番试探自己,要自己交出查到的晏正巍的罪证以及截获的财物。胡荣早知其已被大皇子收买,只得装痴扮傻,只做不知,糊弄过去几回。可如今局势,唯有大皇子上位,才能收拾秦家和晏家,才能救出徵儿,才能还傅大哥清名。 那批货不好说,晏正巍的罪证倒是可以给。虽说给了罪证,他们就会确定货在自己手里,但到时候,要是还没救出徵儿,自己咬牙硬抗就是,看他们撬不撬得开自己的嘴。现在,先要对付晏正巍起。 胡荣反复思量,终是下定了决心。正打算开口,却接到了晏正巍方面传来的消息。附上了傅少将军遇伏战死的另一种说法,并称是傅家小姐主动找上的晏家,晏家希望与胡荣将军合作,云云。 胡荣根本不信,只当是晏正巍针对傅家军的又一起阴谋。只是,征儿出事,胡荣细细思索,却也生出疑惑。 胡荣一方面与晏家悄悄接触,要求面见傅家小姐,听她亲口道明;另一方面,调动自己军中亲信,暗中调查征儿身死那一日发生过的事情。只是,有可能知道一二线索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成为了郊外横躺的尸体。这些人,还都是府衙官兵杀的,是晏正巍的人马。 这下子死无对证,陷入僵局,只剩一个唐延。难道晏正巍这是要激得自己和唐延反目,致使傅家军内乱?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接掌傅家军? 唐延再如何,毕竟还是自家袍泽,就算是理念不同,就算是投效了大皇子,由他来执掌傅家军,也万般好过落入晏正巍手中。 胡荣不至于在此时对上唐延,但是,事关徵儿安危,又不敢轻举妄动,便搁置了按着先前想法去答复唐延和大皇子的行动。 如今,已然过去了近半个月,可晏正巍那边一直未给答复,胡荣很是心焦,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胡荣正陷入思绪,突然听得布料摩擦声,一抬头,只见营帐一侧被掀起一角,一道影子忽的闪进。 “谁?”胡蓉拔刀而立,直指那人。 那人向前几步,走到光线处,露出了一张脸。 “徵儿?!” “嘘…”程知竖起手指,示意对方噤声,“胡叔,是我。你和我来,我慢慢同你解释。”说罢,足尖轻点,飘然离去。 胡荣万分震惊,此刻却管不了这许多,只是下意识追上那人。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军营,一盏茶后,方停了下来。 胡荣喘着粗气,运气调息,却看着对面那人神色寻常,正等着自己。这人功夫是有多高?从大营到郊外,竟是大气都没喘一口,脸色也没变化。方才路上也是有几回,这人刻意放慢了速度来等自己。 这人是徵儿?是我傅大哥的女儿?是那个满腹诗书的傅家小姐?是那个才名为人称道的燕北双姝之一? 可是,她什么时候会武功了?还这般厉害? 胡荣惊愕莫名,虎目圆睁,“你,你当真是徵儿?” “胡叔,不过一个多月未见,你竟是连徵儿都不认得了么?” “可是,可是你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唉,胡叔,此事…说来话长。” 胡荣观眼前这人,面容、眉眼、声音,分明就是徵儿!只是听她这一叹,沉痛苍凉。月色之下,眼神悠远迷离。 第109章 罪臣之女(九) 胡荣心下酸涩,这孩子刚刚失去了父亲兄长,遭逢巨变,她若是有点小秘密,我又何必追问?恐怕她这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会武也是好事,这个时候也能好好保护自己。 “既是如此,那就改日再说。徵儿,你倒是先说说,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你是去了哪里?真的是在晏府么?晏正巍…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胡叔莫急,徵儿今夜来寻你,就是要把你走后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关于我会武这件事情,其实也不算是个什么事儿。只是,我不想让爹爹知道,惹他担忧。 这事儿要追溯到十五年前…… 那个时候,我刚满月。当时府里来了个游方道人,爹爹高兴,请他吃酒,他听说府上有满月之喜,道是有缘,便提出可以为府上小姐相看八字。 爹爹见那道人仙风道骨,很是欣喜地应了。谁知,那道人看过之后惊异非常,随即提出要见到八字之主。爹爹见他面色郑重,担心我有什么事,便使奶娘带我出来。 后来,那道人摒退众人,只单独告诉了爹爹。他说,我八字有异,乃武曲临世,观我面相,一生刀剑风霜不休。 傅家几代武将,若是阿兄,爹爹定然高兴。只不过,这却是我,爹爹向来认为女孩子要娇宠,刀剑风霜这种事,不应该由我来承受。关于命数之事,爹爹之后缄口不言,待我到了开蒙的年纪,便请了先生教我琴棋书画。 此事,我本也不知。只是,半年多前,我在燕州城内偶遇了当年那个道人。那道人感叹天意如此,便将昔年旧事和盘托出,讲与我知晓。 他说,他当年见到一个女娃儿,身怀武曲命数,诧异无比,这些年来四处游历,一直都记挂不已。前些日子,便想着回转燕州城,看看那个小女娃如今怎么样了?哪晓得一入城就遇到了我。 他说,我骨骼清奇,资质上乘,这十多年竟没有习武,着实是荒废了。 他说,良材美玉,弃之不用,他深感惋惜。 他说,武曲临世,将星命格,何必要违逆天意? 他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如顺势而为。 …… 后来,他留了一份本门心法给我,叮嘱我好生研习,说日后自有大用。 …… 程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同时,稍稍抬头,望向天际,状似回忆。 胡荣加入傅家军,也不过是这十年内的事儿,十五年前的事情他哪里能够桩桩件件都清楚? 傅城为人豪爽,又讲义气,本尊满月礼上请个奇人异士喝酒很是寻常。胡荣原先混过绿林,也是和傅城这么相识的,而后意气相投,就干脆投了军。 本尊记忆里,傅城确实宠爱女儿,确实请了先生来府中教授琴棋书画,不过理由嘛,是傅城认为世家女要学的我女儿也要学,我女儿那么聪明什么都学得会。当然,本尊也很是喜欢,一个不留神,才女之名就传遍燕州了。 而半年多前,胡虏异动,傅家军众人忙着边防军务,哪里顾得上傅家小姐去了哪,见了谁,又有什么异常?这个时间节点,恰到好处。日子过长,容易出现岔子疏漏,不好控制。半年的话,若有什么疑虑,也可说是这一个来月产生的质变。 至于,为什么区区半年,就从一个文弱大小姐,精进成身手不俗、超越军中将领的二、三流武者?那自是因为,良材美玉,骨骼清奇,资质上乘,又修炼的是世外高手传授的独门秘籍。而且,时人敬鬼神,有光环加身的命运之子,进境不同于常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便如同帝王气象一般,虚无缥缈,无可估量。 最后,这八字,别说轻易看不到,就算看到了,没看出什么奇异,那也只能说明学艺不精,比不得世外高人。这面相,小时候和长大了也有区别,又哪里做的了准。 逻辑没毛病。真真假假,九分真掺一分假,比例合适。 …… “啊?”胡荣从未想过,话本里听说过的传奇故事,就这般发生在自己身边。徵儿的经历竟是如此离奇?还有,“半年多前?你的武艺那个时候才开始练的?怎么,怎么如今,竟……?!”让我们这些自小苦练的人情何以堪? “那位前辈不欲收徒,只让我以道长相称。道长说,我特别适合他的独门心法。他说,日后,若是遇到有缘人,我可自行传授。 我以为道长所言甚有道理,只是心里还有些疑惑,不好听信陌生人的一面之词,便请教了阿兄。阿兄一看之下大为惊奇,连连赞叹,口称心法绝妙。只可惜,阿兄走的刚猛一路,而那道长的独门心法注重内息,讲究后劲延绵不绝。 爹爹戍边杀敌,历经生死,我身为傅家人,也想同阿兄那般,为爹爹分忧。当日,晏正巍率兵扣押将军府众人,若是我想法子避开,爹爹也许不会出战;若是我护卫在爹爹身边,或许他还能多撑一阵子,撑到援兵赶到。如今,我空有武艺,却是连自己的爹爹和兄长都救不了……” “傻孩子,别说傻话了。 你爹爹和你阿兄,他们是被奸人所害,和你有什么关系?秦、晏二贼以圣意相逼,以傅家清名相胁,他们手上就算没有人质,依傅大哥的脾气秉性,恐怕也会就范。 你再有武艺加身,也只是个没见过血的孩子,你上了战场又能怎么样?你能提刀么?你能杀人么?何况战场之上,两军交锋,并不是仅仅凭借个人武力的。 徵儿,你无需多想,胡叔竟是不知,你原来背负了这么多。 不过,你既然身怀绝技,为何不早些来找我?你当真去了晏府?晏正巍之前有给我递过消息,说是你主动找上的他,他想同我合作,还说征儿之死另有玄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说想见你一面,他也一直没答复。” 怎么回事?程知心下有数。 晏正巍这家伙,想来是想着,一方面,借着自己稳住胡荣,激起胡荣对抗唐延,暂时阻止唐延接掌傅家军;另一方面,盯住自己,通过文蓁折辱自己,毕竟燕州双姝,齐名之辈,如今却是身份有别,主仆相对,只要自己心态有失,露了端倪,他便可逼出罪证所在以及赃款下落。那个时候,在马车上,自己同李烈所言,应该已经悉数汇报给了晏正巍。自己当时可是说的,胡荣不知始末,不知具体细节。 程知神色郑重,“胡叔,是这样的。那一日,……” 程知将李烈劫牢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应对,捡必要能说的,删删减减地告诉了胡荣。着重讲了自己诈出李烈口供,以及李烈欲杀自己。 “什么?其有此理! 李烈这畜生,他可是傅大哥的亲卫啊!傅大哥对他还不够好?他和那个唐延勾勾搭搭,他暗中投效大皇子,这些傅大哥都看在眼里。只是顾及到大皇子,又念及李烈原先的军功,倒也没动他。他就是这般回报的? 杀害少主?征儿没有死在战场,却是死在自己人手上,这他娘的什么世道?他还想杀你?如此小人!如此小人! 徵儿,你杀得好!换做是我,非得扒了他的皮,把他挫骨扬灰,拿去喂狗。” 程知深受感染,也心生气愤,只是本尊以及亲长的血仇,是自己的责任。现下该要冷静筹谋,为亡者讨回公道才是。 “胡叔,所以,你认为大皇子是个怎样的人?可堪托付? 本来爹爹作为武将,又处在这么个位置,被划入大皇子一系,倒也没什么。毕竟皇位之争已然迫在眉睫,不站队就是两方得罪,众矢之的。 只是此番事情一出,阿兄之死和唐延脱不了干系,那么大皇子是否知情?他又会怎么看待不顾大局、争权夺利、残害袍泽,却效忠于自己的军中大将? 昔日,阿兄胡闹,偷听到胡叔和爹爹商议如何处置晏正巍那批来源不明的赃款。我知军中粮饷短缺、装备不足,也知大皇子有意资助。只是爹爹却宁愿冒着风险私下行事,也不愿接受大皇子递过来的橄榄枝,以爹爹为人,想必是对大皇子有些看法。所以说,胡叔,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胡荣神色复杂,心下一阵惊涛骇。此刻脑中只余“武曲临世,将星命格”几个字不停回响。 眼前这个女子,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子,居然是这般见微知著,反应敏锐,应变惊人。从她开始讲述那日的险境,胡荣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那般的应对,若是换了自己,可否能做到? 捕捉疑点,将计就计,套话使诈,虽然没学过,但兵法里的诡异之道她用的通透;亲身周旋,果断杀人,这份胆气,在她一个从未见过血的闺阁女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当真是天道命数么? 现下,她问及大皇子,从她爹的行事中便可窥测另一人的性情,这已经超越了一个普通将领的素养了。从细微处察觉线索,落一子而知全局,她,有名将资质。 第110章 罪臣之女(十) 胡荣双目微阖,复又猛然睁开,定定望着那个人,郑重开口,“徵儿,明珠岂能蒙尘?你若有意此道,不畏风霜,胡叔定会拼却性命,助你、护你。傅家军是你爹的心血,怎能落入卑劣小人之手? 大皇子此人,我不知他是否知情,但我可以断言,倘若他知情,他定会选择效忠于他手握实权的将领,而非是戍边杀敌一心报国的良臣。 此人心胸狭隘,行事暴虐,不择手段。他领兵,非他派系诱敌断后,心腹亲信占尽便宜;他领兵,本可避免的伤亡,他让普通士卒拿命去填;他领兵,只为军功,曾经屠了一个村子,只为人头…… “无耻之极!军人保家卫国,可他竟把屠刀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是周朝皇子还是外来侵略者?这等人也想染指皇位?” 胡荣面露嘲讽,却掩不住心下悲戚,“可是,他确实是可以角逐皇位的皇子。他看重军队,他注重军功,他极力主战,至少在他手上,将士还有活路。若是继续任由奸人当道,武将备受压制,军队战力不济,那只恐国将不国……” 话到此处,胡荣猛地一个激灵,“你,你,徵儿,晏正巍说的莫不是...都是真的?你主动找了他?你想做什么?秦家臭名昭著,我傅家军岂能为虎作伥?” “胡叔,我的确是找了晏正巍。当日形势所迫,我若不主动出击,便会彻底陷入被动。我既是知晓了阿兄出事的内情,便猜到了大皇子恐怕不可信任,这促使我冒险一赌。其实大皇子并非是唯一的选择,大皇子与秦家,也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一锅端呢?” “什么?你难不成想同时与两方势力为敌?!你疯了吧!我们势单力薄,如今连傅家军都无法全力掌控。四面树敌,我们凭什么?”你爹都不敢说这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退维谷,陷入僵局。 “势单力薄,才能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示敌以弱,才能合纵连横借力打力。” “你说晏家?割据自立?你当时同李烈说的那番话……?” “不错,我是有意说给晏正巍听的。此人胃口颇大,怎会愿意为秦家做嫁衣?单看他手上漏出的一笔财物,就够我们傅家军吃许久的。 就我试探,晏正巍志不在小,他这般人,绝不会愿意屈居人下。秦家不过犬儒之辈,何德何能,能驾驭得了他?秦家的依仗是皇权,而如今,晏家与三皇子联姻,正是要夺其根基。”只是,让我媳妇去联姻,我倒要看看,你联不联得起来。 “你打算从何下手?”竟非意气之言?真是后生可畏。 程知见胡荣神色平静,认真询问,便知他已是初步认同了自己。于是,开口将那日在晏府与晏正巍的交锋大致叙述了一遍,并加上了自己的猜测。 而胡荣这会子的神态,却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晏正巍老奸巨猾,权倾燕北,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摸到了踪迹,寥寥数语便能推断出这么多信息?! 胡荣的表情这般夸张明显,程知不由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胡荣艰难开口,“徵儿,你让晏正巍以为你有意三皇子,来说服他支持我接掌傅家军?” 并不!是那个人他自己脑补过多。我只是,明着说傅家军不投向大皇子,不与他晏正巍为敌,暗着隐晦地引导他,认为我打算改投三皇子,哪里晓得他会想到那上头去?不过这样也好,现成的理由可以拿来用。不然,这要怎么解释我跑到人家女儿身边去? “那你呢?你的心思呢?若然三皇子当真打败大皇子,晏家灭了秦家,待到那时,你真打算靠上三皇子?还有晏家,晏正巍不会过河拆桥?” “怎么可能?”程知失笑,“胡叔,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方才不是说,若我不畏风霜,你定会助我的么?我是傅家骨血,势必要光复傅家门楣。傅家以武立世,傅家的荣光,必定要在战场上找回。傅家子嗣,岂能将身家性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纵然是帝王也不行。 至于晏家,他晏正巍好歹明面上和秦家结盟了,更遑论这燕北地界上,以晏正巍的野心,爹爹挡着他路了,傅、晏两家天然就是敌人。逼爹爹出战,累爹爹性命,晏正巍会没有份?我傅徵乃是傅城的女儿,岂能忘却仇恨,像敌人摇尾乞怜? 我傅家的血仇,我会一个一个来清算。” “好!好!好!”不愧是傅大哥的孩子。这等风姿气概,不禁让胡荣忆起了昔日打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血债,就该用血来偿。徵儿,你且放手去做,你想做什么,胡叔都会支持。只是还有一事,我要说与你听。这些日子,还有一个人找到了我,……” …… “……好。我知道了。” “徵儿,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胡叔,大皇子亲至燕北,恐怕是京中形势不利,他要备好后手,随时准备武力夺位。接下来,有这么几件事。 第一,胡叔你绕过唐延,直接向大皇子表忠心。你回应唐延,向他提出要求,要直接面见大皇子。若是大皇子向你索要晏家罪证和款物下落,你就继续推做不知。 第二,你传口信给晏正巍,告诉他,再不让你见到我,就把他贪墨、走私、卖官、勾结北胡的证据交给大皇子。 你告诉他,傅少将军的死因,口说无凭,相关可疑人等都死在了晏家人马手上,说不得就是晏正巍栽赃死人,欲引傅家军生乱,你不信。既然晏正巍传信说,是李烈亲□□代,傅家小姐在场听闻,那你就要听傅家小姐亲口说。 第三,口信选择合适的人去送。军中想必不只李烈,胡叔你身边应该也有这样的人。” “徵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让大皇子知道?” “对。记得要绕过唐延,我需要接下来的行动都是由大皇子亲自作出指示。胡叔,你猜大皇子他会怎么做呢?” “你……” “呵,他得知你传信给晏家的内容,他就会知道,你手上确实有晏正巍的罪证;他就会知道,你投鼠忌器,因着我不敢给他;他就会知道,我已经知道了阿兄之死的真相,我是人证。 你猜,他会怎么做呢?怎么做,可以让你不再顾忌,对上晏家?怎么做,可以掩盖事情真相,不让你离心? 依你了解的大皇子周诩,此人的性格手段,此人的处事方式,他会怎么决定呢?” 第111章 罪臣之女(十一) 胡荣眉头皱起,“你想引大皇子去杀你?为什么?” “不错,灭口是最简单快捷的法子。 只是,我人在晏府,不好动手。上一回,唐延手下一队人马去劫牢都全军覆没,何况如今在晏正巍眼皮子底下。那么,我出了晏府,不就行了么。 想来,大皇子会令传信人按照你的意思送信至晏家。你不会贸然进晏府,故而,由晏正巍安排我出府与你相见,是最合适不过的。而我一旦离开晏府,就是最佳劫杀之时。而我一旦身死,还能推到晏正巍身上。一切都是他设局栽赃,欲引傅家军内生乱,还杀害了傅家小姐。这一来,还能顺势激起你的仇恨之意,彻底倒向大皇子阵营。 另一方面,晏正巍看了信,只提到证据,没有涉及财物,而我这些天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你猜,他会不会安排机会,引我脱离监视,悄悄去见你?而他派人尾随在后,我有什么藏着噎着的秘密,他不就都知道了? 晏正巍这批货数目不少,连大皇子都动了心,他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搜刮来的,会就这般便宜了我们?” “你…擅识人心,可你图什么?” “既然要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既然要合纵连横借力打力,那么,作为关键的一环,怎么能缺少大皇子的信任呢?我要亲眼见到大皇子,我要给他一份特殊难忘的见面礼,我要他相信我。 大皇子既是崇尚武力,既是会选择灭口这种招数,既是不择手段信奉唯胜论,那么我全灭了他派来的杀手,想必他的反应会很精彩。我这样的高手,献策而来,又有求于他可以控制,想必他会欣然笑纳。 燕北之地,军政分家,燕北都督名存实亡,燕北还有大半部分军中势力掌握在大皇子手中。爹爹终究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傅家人手中利刃终究应该朝向外敌。大皇子若然因皇位之争,抽调驻军,燕北空虚,岂不危险?我们势必要稳住他,见机行事。 还有唐延。你不是说,若是让大皇子选择,他必然不计品性,只偏向有用的人么?既如此,现在有更有本事更有用更效忠于他且无法揽权的人出现,条件就是待唐延无用之后任由处置,以大皇子利益至上的行径,想必会放任吧。 耍弄阴谋,残害同袍,权欲熏心,罔顾国事,只为了更高的位子,更大的权势,临了却被自己想攀附的主子抛弃,镜花水月一场空,没有比这更好的因果了。”而且,有些人,有些事,非得自己亲眼见了,才好判断,才好确认。 “……好。” “胡叔,再者,我需要你手上掌握的各方势力资料。各种资料,傅家军的军力成分,燕北防线,这十来年的交战记录,北胡近况,北胡君臣,等等。 还有,晏家。我需要关于晏家的所有消息,无论京城还是燕北,包括晏正巍的后院、晏正巍的女人、晏氏家族,我都要知道。京城方面,你可以请那个人帮忙。” “……好。”胡荣此刻已然麻木,只会下意识点头称好了。 …… “胡叔,你要小心。万一有人不以常理度之,有可能会直接伤你性命。” “你放心,我还没见到傅大哥大仇得报,我还没见到你光复傅家门楣,我还没见到你诛灭胡虏建功立业,我定会爱惜自己的小命。 倒是你,以身设局,直面大皇子杀招,你才更要小心。全灭?你…你有把握么?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程知微微一笑,神色间尽是睥睨,“无他,以力破之。”按照自己如今的进度,恢复到前世水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现在要摆平几十号普通武者,不是什么问题。 而对付自己一个弱质女子,杀了人就可以跑的,大皇子是脑子进水了,嫌自己悄然潜入燕州城动静不够大,才会精锐尽出。 所以,全灭不难,关键是姿势要漂亮。 “……”胡荣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 ========== 五日后,承安居。 “傅徵,你按照这张单子,去把这些东西理好来,小姐明日要用的。”碧姗施施然走过来,甩给程知一沓纸。 “好。” “……”你怎么不问?叫你做什么都做? 程知眉梢一挑,这个傻姑娘不知道自己的意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么?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我干嘛要问。 这单子上的东西,扫一眼就知道是出门要用的。晏正巍速度挺快,这就安排好了,连理由都替自己想好了。晏大小姐出门,自己随侍跟着,合情合理。 “小姐明日要出门祈福,你动作可得快着点。”这人呆愣愣的,哪里像是官家小姐? 这二十来天,她把小姐贴身的事情都包揽了,自己颐指气使,她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而且,有条有理,毫无疏漏,看起来竟是很娴熟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此番大人交代,小姐出门一事,傅徵知道了若是要跟着,不必阻拦。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她知道。可是,她反应怎么这般迟钝?还要自己这么明白地讲出口。 程知心下忍笑,“那我也要跟着?” “嗯,你要跟着,那就跟着吧。” …… ========== 次日。 “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出发了。” “……嗯。”晏文蓁抬头,神色复杂。 自那日之后,这人当真是随侍在自己身侧,把侍从要做的事都做遍了,甚至,甚至还替自己值夜。看不出一丝屈辱,看不出一丝勉强,从容自若,游刃有余。她连做…这般杂事,都如此优秀出众。 可是,她不是官家小姐么?她会泡茶,她会研磨,这个还可以理解。可是,她会梳妆,她会宽衣,这是什么鬼?最令人惊奇的是,自己但凡想要做点什么,还没开口,她就已经先一步准备好了。渴了,她会递水;饿了,她会端糕点;想看书时,她会点灯;倦了想歇息,她在等着给自己宽衣…… 初时,晏文蓁很是别扭,只是基于父亲对局势的考量,自己不好耽误,只好几乎不支使她。尤其是,值夜,自己看着她在床帐之外守着自己,只觉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反倒是她,端坐在外间榻上,背影安然。 后来,过了几日,她行事无一处不妥帖,晏文蓁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这般合心意的。而且,这人气度不凡,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丁点身处弱势的样子。 有一日,自己一时兴起,作了一幅画,看着甚好,却总觉着有哪儿不得劲。正是苦恼之际,这人提笔,不假思索,留了两行小诗。晏文蓁眼前一亮,正是点睛之作,恰好合了自己心意。字迹清隽,暗藏风骨,才思敏捷,不负盛名,不愧是傅徵。 晏文蓁恍然想着,若是日子能这般一直平静下去,那倒是很好,有这么一个人物为友为伴。只不过我想与她为友,却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毕竟有傅家之事横亘在前,也不知待到尘埃落定,她知道晏家苦衷,会不会释怀? 她若是当真如父亲所言,有意改投阵营,那她选了晏家,是不是可能存了和自己相似的心思?那我们是不是不会成为敌人? …… 晏文蓁任由脑中思绪翩跹,那人就在身后,不知为何,自己却觉得分外安心。或许是她那般万事皆寻常的从容,或许是这些日子里日夜相对的陪伴,习惯了她的身影,习惯了她的气息。 跨入马车,晏文蓁回头,“傅徵,你也上来,……,我有话同你说。” …… ========== 车厢内,程知正襟危坐,等着大小姐发话。 晏文蓁见那人定定望着自己,颇有些尴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她上来,这会子并没有什么事情。轻咳一声,“晏府离白云观还有些距离,我们不如手谈一局吧?” “……”程知嘴角微勾,莫非舍不得我?是舍不得我走路?还是舍不得见不到我? …… “小姐这个时节怎么会想着去白云观?” “因为…我娘亲忌辰将至。” “……”晏正巍用这个设局?程知双目微阖,语气淡淡,“哦,是这样。……我娘亲忌辰倒是刚过不久。” “你…你别难过。”竟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么?自己的境遇比起她,倒是好了许多。 “……”果然是我的文蓁。 …… 第112章 罪臣之女(十二)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晏文蓁盯着棋盘,瞠目结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晏文蓁自诩资质尚可,于棋之一道还算用心。以前也与人交过手,不限于闺阁之交,也曾扮作士子。这些年来未曾输过,今日却是败在傅徵手上? 初始观她棋路,大开大合,晏文蓁还感慨,不愧是将门之后,棋风霸道。自己须得围追堵截,先熄了她的势头,让她露出疲态,而她也果真如自己所料,逐渐转攻为守。自己正待趁势追击,乱她棋路,哪料得局势骤变,她忽然间一子落定,却是胜负已分。 她先前那些步步紧逼的进攻,之后仿佛力不从心的后退,看似情势所逼,杂乱无章,可却是在她的有意控制之下,局面渐成,最后,翻转乾坤。 布局无形,举重若轻,这人下棋尚且如此,那行事该是何其可怕?所以,她当真会是逼于无奈选择的晏府?还是,她果真如父亲所言,另有图谋有意为之? 晏文蓁思绪翻腾,神色数变,“傅家小姐果真名不虚传,我认输。”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们真的不能同行么?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晏家对她并无恶意,也绝对没有置傅将军于死地的意思。 而那厢,程知一开始却并没有多想,只是纯粹地在宣泄满腔怨念。 为啥子我媳妇是一个如此标准的大家闺秀? 为啥子我媳妇如此热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为啥子我媳妇非得让我一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大俗人追上她的脚步? 为啥子我媳妇出门路途上、闲得发慌时的消遣总是下棋? 第一世,驻扎军营那大半年。 “子归,处理了一日军务,如今有些闲暇,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第二世,行医教学那一路。 “子归,我今日说的你都记下了么?你也累了一天,该歇会儿了,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第三世,大半辈子时光,大婚之后尤甚。 “子归,好些日子未曾对弈了,我们不如手谈几局吧?” …… 往事不堪回首,硬生生地把自己一个小菜鸟,折腾成如今这般还算拿得出手的样子,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好在,程知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虐着虐着,也是滋生了乐趣。闲坐对弈,黑白交错,也是不下于红袖添香、琴瑟合鸣的赏心乐事。之后,你来我往,二人倒是互有胜负。 文蓁处事周全谨慎,落子稳健,攻中带守,只能奇正相辅,攻其不备。此番,程知先以凌厉的攻势麻痹于她,引她全力防守,再一方面让她认为自己后继无力,只能转攻为守,另一方面,暗度陈仓。 只是,程知心下放松,却是忘了一点,自己以为的情趣,在现下二人还算陌生的关系里,由对方看来,那可不是同一回事儿。 弈棋这件事情是一项极富对抗性的活动,棋风棋路中便昭示着弈者的性情行事。有一种说法是,善弈者,亦善谋。发觉文蓁变换的神情,程知意识到,自己今日这一出,委实有些过了。现下补救,也不知是否来得及。 “小姐过誉,此局我不过侥幸,只因一方是小姐。” “……?!是我棋艺太差?” “不,小姐稳扎稳打,棋风周正,其实很难找到破绽。只是,我还算知晓小姐性情,正因小姐你思虑周全,长于防守,才可能错失先机,让我攻你不备。”我不善谋,我只善谋你。 “你…当真擅识人心……” “兵者,诡道也。弈棋,亦如是。诡在策略,诡在人心。” “文蓁受教。傅家家学渊源,果真不凡。” “……”程知稍觉郁闷。我真的一开始没有打算做什么的。这不是被你爹截下来了,又知道了你在,才定的主意么? 罢了,傅家同晏家的纠葛还有得磨,就让你先这般以为吧。家学渊源,……,那就家学渊源吧。 …… ========== 燕州城郊外。 “大人,晏府众人已离开白云观。其间,傅家小姐寸步未离晏氏女。” “也罢,便在此处下手。晏氏女与三皇子有姻亲之盟,此番一并除去,也算大功一件。” …… “来了。”黑人首领一扬手,示意准备动手。 来了。程知感到杀气临近,神色一肃。 …… “有贼人!” “来者何人?” “此乃燕州刺史并燕北都督晏大人府上车驾,安敢放肆?” “保护大小姐!” “杀!” “噌——” “叮——” “哐——” “噗——” “嘭——” …… 忽然间,兵器相接声袭来,喊杀声不绝于耳。马车内的晏文蓁霍然抬头,掀起帘布一角,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一群黑衣人,出手狠辣,见人就杀。短短数息,晏府护卫已是倒下一片。 这时,护卫首领打马靠近,“大小姐,贼人来势汹汹,属下等恐怕抵挡不住。属下已发信号,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属下等先护送大小姐后撤。” 晏文蓁知道此时情势危急,容不得自己犹疑,自己留在此处只是累赘,便果断点头。 程知耳目敏锐,察觉到外面拼死御敌的大致只是晏家的普通护卫,而现下开口的这个人,气息绵长,呼吸清浅,应该才是晏正巍真正暗处的人手。这样水准的武者,在晏家队伍里,有四人,且都已经围绕在马车周围。 只是,晏正巍这次恐怕有些托大了。四个武者,盯着一个弱质闺秀倒是够了,但是,若是要护卫小姐出行,却稍显不足。 晏家既是已经应下了与三皇子的联姻,晏大小姐作为准皇子妃,其身家安全不是应该放在首位的么?晏正巍是有多自信,燕北在他的全权控制之下?燕州城在他的全权控制之下? 大皇子本就窥伺在侧,等着端了晏家,他心性狠毒,谁知道他会不会横下心来直接对文蓁下手?还有北胡,大周内斗激烈,若是准三皇子妃出了什么事情,大皇子就是头号嫌犯。敌方势力要是稍微有点情报,搞点阴谋火上浇油,也是不无可能。 晏正巍到底是怎么考虑的?拿亲生女儿来设局?而且,还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按理来说,吃一堑长一智,二十年前,晏正巍亲历过丧妻丧子的变故,不应该考虑不到这一点。莫非真是位居高位太久,丧失了基本的谨慎思危么?普通护卫,人数再多,碰到什么意外也不抵用。 程知眉头拧起,颇为不满,只能愈发关注四周动向,同时运转功法,将状态提升到最佳。 …… “叮——” “哐——” 那四个人护着马车迅速撤离。不过数息,后方就有几人追上,两方立即缠斗起来。 “铿——” “锵——” …… “撕拉——”马车骤然一震,紧接着白光一闪,只见一名黑衣人一刀砍下马车前面的帘子,刀锋上挑,向自己挥来。 程知正待侧身避让,耳朵一动,眼角余光扫过,有另一黑衣人劈开了马车后侧,刀尖直冲文蓁而去。 程知眼神一寒,一脚将面前的黑衣人踹出,同时,手成爪状,迅速伸出,捏住刀刃。本想等着晏家援兵赶到护着文蓁,再出手解决你们,没曾想你们竟是上赶着找死。 晏文蓁眼见贼人追上,破车而入,一人举刀直直捅向傅徵,心下猛地一缩,血气上涌,还未来得及动作,又有一人向自己而来。 吾命休矣!难道今日我要和傅徵一同葬身于此?晏文蓁瞪大双眼,却见那刀锋突兀地停了下来。斜里伸出了一只手,指尖捏住了刀尖。那手白皙修长,却甚是有力,青葱玉指止住了刀势,再不能寸进。 晏文蓁顺着那手望去,那纤纤素手的主人,是傅徵。 …… 程知手下提气运劲,猛的捏断了刀刃,反手大力挥出,那断刃携着自己的内劲,插入对面那黑人的颈动脉,连着人一起倒飞出马车。 程知足下轻点,如箭般射出,劈手夺下一黑衣人的刀刃,顺势一抹。再然后,扫、拨、撩、削,数息之后,场上已无贼人站立。 一开始被程知踹出马车的黑衣人心下大惊,见势不妙,赶忙爬起,飞奔逃命。程知几个起落,捏住那人后颈,往后一带,顺手一捅。 场上一番变化,幸存的几个护卫目瞪口呆。而晏文蓁目睹整个过程,神色更是复杂。 程知不以为意,随手扔了兵器,掸了掸袖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小姐受惊,还不赶紧回府?” …… 第113章 罪臣之女(十三) 半盏茶后。 地上一个人影慢慢动了动,捂着腹部伤口,艰难地爬起来。 黑衣人想到方才生死一线,心下颤栗。抖着手,掏出怀中密封好的蜡丸,这是那杀神追上自己之际塞过来的,她想做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向殿下复命。全军覆没,只余自己一人,也不知殿下会如何处置。黑衣人一想到主子的脾性手段,身体又是一抖。只希望这蜡丸有用,能让殿下手下留情。 …… ========== 承安居。 晏文蓁挥手摒退侍女,只留下程知。 “傅小姐真是深藏不露,竟是身怀绝技。文蓁日前多有得罪,还望傅小姐海涵。今日救命之恩,也不知该如何回报。” “我既是在小姐身侧,护卫小姐安全便是本分。” “……”本分?晏文蓁心下一噎,这人竟是说得出口?还是这一副真挚诚恳的样子? 自己先前,当她是无可奈何的应变,怜惜她遭逢不幸,钦佩她心志坚韧,惊叹她才智不凡,却哪里会想到,她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甫一出手,招招毙命,场上形势即刻逆转,那些贼人根本不是她一击之敌。 是自己蠢。她这般本事,哪里会需要到无可奈和地选择晏家?枉自己还为她忧虑,想与她为友。马车上,刀锋挥向她的那一刻,自己心下惊惶,脑中一片空白。 呵,现在想来,她这般云淡风轻的姿态,便是源自于她的底气吧。 “傅小姐身手不凡,哪里需要屈尊降贵,在我身边伺候?傅徵,你到底图什么?” “喔?小姐竟是不知么?我身为傅家后人,会一点拳脚功夫,不是寻常么?” “你空手断刀刃,一招杀一人,这只是拳脚功夫?”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吧?纵使是军中猛将,以一当十,以一敌百,冲锋陷阵,也不至于高来高去吧?她这般本事,分明,分明就更像是话本里面描述的江湖人。 还有,“什么叫做我竟是不知?我应该知道什么?应该知道你武功盖世?” 程知眉梢一挑,“小姐,你是不是对拳脚功夫有什么误解?你是不是对武功盖世有什么误解? 我傅徵只是资质还算上乘,根骨颇为适宜,悟性又是尚可,机缘巧合之下,踏上武者之路。 我傅家几代武将,我爹爹和阿兄研习的是战阵之法、统兵之术,对个人技艺倒是看得不是很重。倒是我,一介闺阁女子,并无职司在身,闲暇之余倒是练了一身功夫。” “……话本子里就是那样说的!”晏文蓁脱口而出。见着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恼羞成怒,“你还没说,我为什么会知道?” 程知满脸无辜,“你不是都已经知道是我主动入府的了?你爹他知道我身怀武艺的啊,我以为他都告诉过你了。我总不能…见人就说我会武功吧?” “啊?你告诉我爹你会武功做甚?” “因为,你爹的手下见着了啊,习武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等等,你说你闲暇之余练了一身功夫,你不是名扬燕北的才女么?而且也从未听到过你其他方面的名声?” “……这二者又不冲突。你想听到什么样的名声?行侠仗义?还是上阵杀敌?” “你既是习武,武艺还这般好,为何你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只是指腹处,有握笔的痕迹。” “……”媳妇,你咋就抓着这个问题不放?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练的是寻常武艺,又不是房中技艺。 “我爹爹认为,女孩子应当娇宠,不舍得我吃苦。我不想爹爹忧心,只说练些呼吸吐纳、强身健体的心法,至于招式技法、拳脚兵器,我素来会先包好双手,而后悄悄研习。” “……你竟是这般用心,难怪文武双全,所学皆精。” “……” “傅徵,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般大才,是不可能屈尊在我身边,做一些下人做的事的。 我摸不透你的心思,也不想听你虚词搪塞。我不管你留在晏府是想要做什么,我晏文蓁只想告诉你,我晏家对你傅徵,对你父亲傅将军,对你傅家,都是绝无恶意。 晏家与秦家往来,自有考量。当日,傅将军出征,秦家欲对傅家下手,是我父亲率先出手,扣下了傅家众人。之后,傅将军不幸身亡,秦家欲诛连傅家满门,是我父亲从中斡旋。而你,你当日若是没有主动找上门来,我父亲也会打算看顾一二。 傅徵,你若是要报父兄之仇,还请认准正主。 当然,秦家此刻势大,纵使你身怀绝技,也只是孤身一人,你还是不要以身犯险。” 程知双眼微眯,快速寻思着文蓁话中的信息,再对比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心下不由一叹,恐怕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 文蓁,傻姑娘,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你真的了解你爹么? 你说你爹抢先出手,是为了让我不至于落入秦家之手。那你知不知道,你爹曾以傅府众人逼迫我爹出战,这究竟是我爹出战在先,还是你爹扣人在先? 还有其他种种,至少贪墨、走私、卖官这些证据是有的。晏正巍和北胡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只是走私这档子事儿,确实需要与敌方势力打交道,所以,有什么再深的,也不好说。 罢了,现在还不到摊牌的时候。 程知沉吟片刻,开口,删删减减,将初到那日李烈劫牢的过程,以及自己同晏正巍交谈的部分内容叙述了一遍。 “什么?傅少将军之死,竟是还有此等内情?被你识破,竟然连你也要杀?傅家军中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晏文蓁乍然闻言,惊异非常,随即怒意上涌,冷哼一声,“果然是投靠了大皇子的人。上行下效,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你对大皇子很有意见?” 晏文蓁横了程知一眼,“你不也是? 为君者,当施仁政,行王道,不说爱民如子,至少也不能视人命如草芥。 周诩此人,说是性情刚烈,实则残暴蛮横。他这些年,只顾着争权夺利,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可曾为社稷、为百姓做过什么好事?他的所作所为和秦家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嗯,你说的有道理,三皇子倒是温和无为。” 第114章 罪臣之女(十四) “……傅徵,你说傅将军拿住了我父亲的把柄,你说你父亲交代给了你,那你们父女为何都选择不献与大皇子?毕竟傅、晏两家,虽说没有深仇大恨,却也互有敌意。” 晏文蓁不相信傅徵是奴颜婢膝之辈,也不相信她会用下作的手段搭上三皇子。但是,晏文蓁却是认同父亲关于傅徵有意试探、改投阵营的观点。 自己先前也想过,若是她能与我一般想法,若是她能与我携手同行,想必十分痛快。人说倾盖如故,自己对傅徵莫不如是。 晏文蓁既是想以傅徵为友,便要以真心相待。如今,不妨透个底。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晏大人封疆大吏,权倾燕北,有些什么首尾也是寻常。 更何况,考核官员、清查吏治乃吏部之责,监督地方、弹劾渎职乃御史权属,追查贪腐、搜集证据隶属刑部,我傅家行伍粗人,就不越俎代庖了。” 言下之意,你爹是有问题的,我也知道你爹有问题,那么你呢?你知道么?你知道多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其把捕风捉影的所谓把柄交给大皇子,倒不如继续由我们晏家镇守燕北。 周诩一旦闻得腥味,必定会死咬不放。而燕北乃大周屏障,军事重地,驻军堪称边军之最。周诩这些年花了大功夫,拉拢军中将领,培植军中势力,对燕北,他尤为用心。 若然京中生变,他很有可能会动用武力。到时,抽调驻军,发起内战,一旦北胡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傅徵,这些,你会没有想到过么?”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极力拉我入伙么?” “啊?”什么叫做拉你入伙?又不是落草为寇,匪徒分赃? 而且,你就这样直接点明?你同大皇子手下,同我父亲也是这样的?还有,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倒是正面说清楚啊? “你历数大皇子不堪,却不提三皇子不足,是想要由你们晏家来补足么?”看上去毫无势力的皇子,缺乏存在感的皇子,却不知你父亲是想效仿周公,还是想效仿王莽? “三皇子根基浅薄,并无入朝经验,故而需要良臣辅佐。我晏家虽不敢自诩良臣,但对大周却是满腔赤诚。 我周朝自先帝起,奸臣当道,朝纲不振,政令不明,吏治不清。皇帝谕令朝令夕改,朝廷法度威严不存。饥民无处安身,流寇逃窜作乱。中央歌舞升平,地方各自为政。长此以往,恐造成国家顽疾,致使社稷动荡。 我晏文蓁不才,却身怀报国之志。我以为,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有志之士当挺身而出,切不能让朝廷国祚继续把控于奸佞小人之手。 三皇子性情温和,总好过大皇子乖张暴戾。 秦家欲旧事重演,视新帝为傀儡,那我等就该诛除贼子,拥护新君,进谏君王亲贤臣远小人。” 程知心下叹息,果然是我的文蓁,总是这般怀有赤子之心,带着理想主义的情怀。 只是,“拥护新君?准确来说,应该是,三皇子若可堪为君,你便会辅佐他,荡平宇内,清除恶疾;若其并非可塑之材,那你便引导他,懂得选才用人,信任良臣,做个无为之君?” “你……”晏文蓁心下一跳,随即泛上惊喜,竟不觉得冒犯。 她,她果真是懂我的么? 她不避忌皇帝君臣,她不觉得我一介女子这般想法是大逆不道,晏文蓁的眼神突然变得热切而渴盼。这样的一条路,漫长而孤寂,这个人愿意成为我的同伴,与我一路同行么? “傅徵,我确实是在极力说服你,那你愿意,嗯,入伙么?” “文蓁,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是晏家女儿还是三皇子妃? 醉心书画性情温和的三皇子,可否真是如世人所想的那般?权倾燕北制霸一方的晏大都督,可否愿意屈居人下,恪守臣子之道?” “你什么意思?” “文蓁,我相信你,我也只信你。 我可以向你起誓,终我一生,我不会做任何有悖于你的理想和信仰的事情。在良知和道义的范围内,我不会与你为敌。” “……”什么意思?晏文蓁眉间一跳,心下涌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陌生而熟悉。 冥冥之中,晏文蓁有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自己若是袒露心扉,眼前这个人,也会如实回应。 傅徵她不想把傅家和晏家绑在一起,这个可以理解,晏文蓁也很高兴她果真把质疑说出了口。虽说失落却也知不好强求,本来自己也只是想化解以往仇怨,让两家不再为敌。若是能结成盟友,那就是意外之喜,再好不过。 可她,她说的那个,那个誓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誓言是那般胡乱好立的么?她说,不会做任何有悖于我的理想和信仰的事情;她说,不会与我为敌;她说,相信我。 她的眼神深邃而专注,神色郑重而诚挚,仿若在这个人眼中,天下间只容得下自己一人。恍然间,晏文蓁的脑海中竟是冒出了一个词——海誓山盟。 这下子,晏文蓁唬了一跳,彻底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自己怎么突然犯了痴?对象…还是傅徵?不对,一定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今天的经历太过刺激了,自己才会神思不属。 这个人,她救了自己,她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她风仪出众,她才华过人,她武艺非凡,她这般人物,令人心折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我心生好感,也不过寻常。这…这无关风月。 晏文蓁定定神,思及自己方才问出口的那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你说,‘醉心书画性情温和的三皇子,可否真是如世人所想的那般?’这是什么意思?你见过三皇子了?” 傅徵方才开口唤自己文蓁?她为什么突然叫的这么亲密? “唔,我只是想说,文蓁你既是心怀大志,欲有作为,那么,便要纵观全局,掌握先机。事先将所有的可能涵盖在内,推断出局势会有的发展变化,立于主动,才不会措手不及。 三皇子是你选择的主君,乃至于…夫君,你便凭着市井传言,随意臆断,未免不太妥当。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名份上,你天然受制于皇帝。伦理纲常,礼教秩序,你以为真的是这么好打破的么?唯有非凡的实力,才能不受束缚,得以超脱。而你,连未来的对手都不了解。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要亲眼见到才能下结论的。” 第115章 罪臣之女(十五) “……”文蓁,文蓁,这人还这般唤上瘾了。唔,不过倒是蛮好听的。 傅徵,我终究还是小觑了她。每一回,我自以为摸到了她的想法,她就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打破纲常,她就这般随意自然地说出了口?纵观全局,掌握先机,立于主动?……,你傅徵才是其志不小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言下之意,你已经见过三皇子了。”是肯定句。 “不,我只是恰巧知道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儿。不过,我倒真是想要去见一见三皇子。” 程知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当然,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我对和皇室子弟沾上边,一点兴趣都没有。” “……” “咳,我们习武之人,耳目敏锐。那一日,你的身边人未免太迫不及待。” “嗯?”看着这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晏文蓁心念一转,随即也想起了那一回,顿时明了她话中深意。 “那日,我们不过初初见面,文蓁你便这般知我懂我信我,我自是不会辜负……” “……比不得你。”竟是被她听到了?晏文蓁有些羞赧,自己当日可是斩钉截铁的说出了口,此子绝非池中物。 果断转移话题,“你,嗯,你打算去见三皇子?何时?如何去见?” “随时。这燕州城,能轻易拦住我的地方,不多。” “……?!”这人,真是,好生狂妄! 只不过,傅徵并非是那种虚言妄词之辈,那她想必是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燕州城拦不住她?那她还说自己只是拳脚功夫?那真正的武功盖世该是何等光景? 还有,“三皇子…人进了燕州城?”皇位之争迫在眉睫,朝中乱局一触即发,三皇子不好生在京中待着,随时准备,来到这边陲之地作甚?秦家能够同意? “晏大人没告诉你?那你就别问了。待我去见一见你那未来夫婿,替你把一把关。 说来,文蓁,你以自身为纽带,联结晏家与三皇子,那么,你日后居于后宫,一则受身份所限,会受制于皇帝;二则,有秦氏之鉴在前,会为前朝防备;三则,远离家族,孤身奋战,会信息失真,难保不会判断失灵。 文蓁,你聪慧不凡,你心怀天下,可你的才华抱负湮没于宫墙之下,着实是一种浪费。若是三皇子资质平平,他配不上你;若是三皇子蛰伏潜渊,他未必信你。你愿为良臣,却也没必要把一辈子搭上。 文蓁,你是一个好姑娘,你值得最好的。” “……” …… 那人讲了一堆,就转身走了。留下晏文蓁,辗转许久,还是心绪难平。 晏文蓁脑海中不由地反复回荡那人的话语,那人的神态,胸口怦怦直跳。真是中了邪了,简直莫名其妙。 …… ========== 玉香阁。 “嗯,你退下吧。” …… “绝世高手?”晏正巍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方才斗所言,玉儿,你怎么看?你也是见过她的。” “大人,傅徵那一日入府,我确实仔细观察过了,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的呼吸、步伐,都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普通人能一招毙命?普通人一挥手,杀手就能都死光了?”晏正巍唇角翘起,嘲弄不已。 “我那日随口一言,说她将门之后身手不凡,说军中壮汉竟不是她一击之敌,哪知竟是一语成畿。 本以为她心思深沉,冷静果决,只是趁人不备,才能如此干脆利落地解决那劫牢头目。现在想来,竟是傅城养了一个绝世高手的女儿啊。” “大人,这有两种可能。第一,傅徵修习的功法诡异,可以隐匿气息,外表状若寻常;第二,那便是,此人武功已臻化境,达到传说中返璞归真的境界。” “什么?她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平常吟诗弄琴,才名在外,她去哪里修习你说的诡异功法?她又怎么能已臻化境?” “所以,大人,我偏向第一种,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返璞归真,趋近寻常,这没有深厚雄浑的内息,哪里能够做得到? 至于功法,或许是傅家小姐有什么奇遇?听说,傅城年轻时交游广阔,三教九流都有来往。” “唔,你觉得,傅徵武功,比起傅城父子如何?比起你又如何?” “这,傅城父子是武将,走的是外家一路。而傅徵,明显是修习了内家功法,二者没得比。论单打独斗,她的父兄不是对手。 至于我,按斗的说法,傅徵几息之间就杀了数人,场中再无人站立,而那些杀手,与斗四人在伯仲之间,略胜过他们。这,这着实不好说,恐怕得要交过手才能知道。 只是,这个人,恐怕会相当难缠。” “那依傅徵的武功,晏府能够拦得住她?” “若她只是想出府,那…恐怕不能。” “那她能来去自如,护卫发现不了?” “若她当真深谙隐匿之术,那…恐怕是的。” 晏正巍闻言,冷笑一声,“那傅徵和胡荣,应该早就见过面了。” “那胡荣还给大人送信,要求见她?” “哼,这么巧,胡荣刚送过信,杀手就等在路上?我从不信巧合。” “可,可是,傅徵若是可以出入自如,若是已经见过胡荣,那她为何还要留在府中? 而且,以她的武功,当日大人派人追绞劫囚贼子,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何必,何必来晏府屈身,嗯,做下人? 还有今日,若是截杀一事与她有关,她弄这么一出是图的什么?难不成只是为了显露她身怀绝技?” “傅徵今次救了蓁儿?” “是的。” “蓁儿心思单纯,不是她的对手。” “大人的意思是说,难不成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获得大小姐的信任?” “当然不是。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傅徵隐忍不发,所图必定不小。 只是,人呐,一生所求,归根到底无非名利权势四字,只是有大有小罢了。放眼天下,还有比未来帝王更值得图谋的么?不管傅徵她要做什么,要怎么做,终归是要冲着三皇子而去的。” 第116章 罪臣之女(十六) “大人英明。 只是,既然傅徵心机深沉,为何不可能是大皇子?杀傅征的是唐延,只要除了唐延,傅家军中便无人可与胡荣相争。有胡荣支持,傅徵必然可以得到大皇子另眼相看,先前的些许龌龊揭过就是。 说不定,傅徵留在晏府,真是在为大皇子谋划呢?” “揭过?”晏正巍一声嗤笑,“那你未免也太高看了周诩心胸。何况,比起周诩,温顺听话的周谦显然更好控制。 至于傅徵留在晏府?为大皇子谋划?她一个人,这么多眼睛盯着,谋划什么?纵然她可以避过耳目,纵然她可以凭借武艺,最多也不过是保全自身。莫不是真当我养的这些人都是死的? 再者,她就算想做什么,也该是冲着我来,天天待在蓁儿身边算什么?总不会是想破坏联姻,阻止晏家倒向三皇子吧?若是这般行事,也未免太蠢了些。 一个女子,还能左右局势不成?晏正巍是只有一个女儿,可晏家姑娘却是不少。蓁儿若是出事,便是向我挑衅宣战,只会激怒于我。” 晏正巍微阖双目,“罢了,今日之事,我暂且也没有头绪。你着力去查,先去核实那些杀手的身份。” “大人,斗发了信号,一盏茶后,我们的人就赶到了现场。场上清理得很干净,有化尸水的痕迹。” “嗯?”晏正巍抚须的手顿了一顿,双眼微眯,很是微妙地扫了一眼眼前毕恭毕敬的女子,“玉儿,那接下来,你去盯着傅徵,你亲自去。” 化尸水?掩盖痕迹?哼,真是训练有素。晏家女儿死了,谁能受益?胡荣送信,不是巧合,但是,傅徵救下蓁儿,或许,倒真是个巧合。 …… ========== 数日后,是夜。 宜出行,宜扯淡,宜搞事。 程知行功一周天,缓缓吐出一股浊气。自己的内息愈发强劲了,很好。 …… 提气一纵,跃入夜色之中。暗处一个影子,悚然一惊。好俊的身法,随即跟了上去。 程知唇角微勾,便在燕州城内兜起了圈子。 尾随在后的黑衣人察觉不对,一个眨眼,前方那人竟是不见了。 傅徵这是…早就发现了自己?方才那是耍着自己玩?可是,自己自小训练,隐匿气息的功夫绝对能挤身一流,否则也活不到现在。那她是怎么发现的?难不成她当真是天纵奇才,修为已是高的恐怖么? 杜玉眼中闪烁,盘桓一二,便折身回返。这般人物,自己还是不要强行招惹的好。 …… ========== 那厢,程知甩开尾巴,便加速掠行,直向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而去。今夜,自己要见的,就是那个同傅家父子、同傅家军牵扯颇深的大皇子周诩。 那日,郊外相见,胡荣告诉自己,大皇子亲至燕北,人已是进了燕州城。自己推断,周诩恐怕是京中形势不利,他要备好后手,随时准备武力夺位。随即便托付了胡荣,可利用送信人告密之机,找出周诩在燕州城内的落脚点。 胡荣不愧是绿林出身,一些旁门左道的小手段颇为娴熟。在送信人身上,以及信件上,暗撒涂抹了追踪药粉,果然找到了大皇子的暂时居所。 嗯,就是此处了。 程知跃过院墙,翩然落地。 “来者何人?”只见瞬间火把林立,刀剑齐鸣。 程知运起内息,提气回道,“在下傅徵,定北大将军傅城之女,求见大皇子殿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殿下变通开明,还望勿怪。” …… “傅徵?你要见本宫?你大晚上地私闯本宫府邸,好生放肆!” 程知心下微嗤,放肆你还见我,想来是我先前所为起了作用,给你留下了印象。哦,对了,那我下次白天来闯,你想来不会介意了。 “请殿下宽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下斗胆猜测,殿下胸襟宽广,想来不会计较。”性情暴虐,独断专行,任人唯亲,这样的人,先顺毛撸总是没错的。 “殿下悄然进入燕州城,必有计较。在下总不好大张旗鼓地上门拜访,是在下心急失礼。”你隐藏行踪,虽说不是掩饰得很成功,但也不会想让天下皆知吧。 皇帝病危,你身为臣子,不御前侍疾,等待皇帝谕诏,反而私自出京,前往边境重地,联络武将党羽,岂非是司马昭之心? “心急失礼?傅小姐你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非得这般非常行事?成大事?傅小姐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要找本宫?” 周诩端坐上首,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傅城的女儿,可真是个美人呐。身段窈窕,五官明艳,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英气,和京都那些子刻版的名门闺秀很是不同,也不知尝起来会是个什么味道。 只可惜,美人虽美,却身带剧毒。 那一日,丙三回来回禀,说是任务失败,除他侥幸逃脱,其余人等都被一刀毙命,正是眼前这个人干的。丙三还呈上了一枚蜡丸,说是她留下的。 周诩当时嗤之以鼻,这么多好手,被一个弱质女子所杀,还说是一刀毙命,真是编瞎话也不找个好点的说辞。而且,杀光了其他人,偏偏却留着你,送蜡丸?呵,那女子可真是能掐会算,能算到今个儿有人来杀自己,还事先准备好了信物? 你当我傻?这能信? 想必是有晏家女同行,晏正巍看重他那个准皇子妃的宝贝女儿,派了高手护卫,那傅城之女才逃过一劫,丙一他们才失了手。 至于丙三,哼,喂不熟的狗,连为主人拼命都不懂,定是贪生怕死,逃了性命,还敢回来砌词狡辩。周诩一怒之下,便下令将人砍了手脚,就地杖杀,丢去喂狗。 只是,晏正巍这是怎么搞的?不就是让傅家女和胡荣见个面么?搞这么大个阵仗做什么?掩人耳目?这些个世家子弟,行事就是这么唧唧歪歪,没个痛快。 自己倒是失算,浪费了大好机会。不过,好在,盯着胡荣的人回报,那二人并未见着,不知是不是这一场刺杀惊动了晏正巍,便赶紧带人跑了,取消了原来的安排。 周诩郁气难平,目光扫到了丙三呈上的蜡丸,倒是起了兴致,想看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便命左右打开蜡丸。里面封着一张纸条,展开,念出内容,周诩倒是一愣。 “添得一二去日春,说恨无心引金戈。德施普也,非假。臣心一片,可昭。” 这,这,这,周诩眼眸一缩,这绝不是丙三可能编得出来的。这究竟是谁? 是谁?是谁能猜到是自己派的杀手? 是谁?是谁事先做好了准备? 这人想做什么?燕北这地界上,还有哪方势力? …… 周诩惊疑不定,直到今夜,面前这个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周诩意识到,丙三所言,可能是真的。 方才见到这人如若无人之境一般,闯入自己的府邸,放声传音,周诩纵使有再多的怀疑不信,也不得不往这处去想。傅城的女儿竟然真是武艺不俗?! 只是这女子,是个什么意思? 思及那张纸条,“添得一二去日春”,是奉;“说恨无心引金戈”,是银;“德施普也”,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非假”,那意为真。 奉,银,真,龙,奉银?奉迎真龙?臣心一片,可昭? 她这莫不是在表忠心? 晏正巍贪下的那笔银子,在傅城女儿手上?她要把银子献给我?呵,这倒是有意思了。她那个父亲不识时务,她这个做女儿的倒是懂事。 只是,你杀了我这么多人,再来告诉我,你要效忠我,你当我是傻子么?耍我玩么? 周诩心下冷笑连连。 你即是来了,那就别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乖乖告诉我,你怎么事先晓得我要杀你?你怎么会等着我的人来? 乖乖告诉我,你父亲藏起来的晏家的罪证和赃款在哪里? 乖乖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你让我痛快了,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 程知自是注意到了,来自对面的,那毫不掩饰的、满含恶意的打量。 果然,有些人,有些事,非得自己亲眼见了,才好判断,才好确认。程知缓缓吐出一口气,唇角翘起,目光幽深。 第117章 罪臣之女(十七) 周诩目光中的恶意是那般明显,别说如今内息充盈踏上武道的程知,也不说曾经一世帝王阅人无数的程知,只说最初的现世,他的意图在自己面前都是一览无遗。 程知心下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有这么一个人,能料定你的行动,能闯进你的身侧,能杀灭你的手下,还向你递出了善意,而你,作为意在成为天下之主的人,你的第一反应,就仅仅只是想取她的性命?乃至她的躯体? 这样的皇子,傅城与胡荣确有识人之明。文蓁所虑,确是自己所忧。 自己素来与文蓁观念契合。文蓁认为,为君者,当施仁政,行王道。而自己,深受唯物史观的熏陶,明了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和见证人。又曾历经三世,其中还有一世帝王,融入到这个时代,那便是认同民惟邦本的治国理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位居高位的人,并不需要是品德无瑕的完人,但起码要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程知私心里,是更愿意辅佐有悲悯之心、讲仁义之道的好人的。 这一世,正如自己在白雾空间里同系统所言,时势不允,自己不会强行乱来。做皇帝只是手段,并非目的。眼下,没有必要因着一己私欲,引发大动荡。那么,择一明主,就很是重要了。 只是,这个世界,内忧外患,朝廷糜烂腐朽,异族虎视眈眈。游牧民族已然建国,而大周上下耽于内斗,文武不睦,军备松弛。这等境况下,一个搞不好,那可能就是倾覆之祸。从这个角度来看,暂时有一个强势主战的君王,或许有利于国。 大皇子其人,虽说根据已有信息,程知已然能够勾勒出一个大致形象,但是,因着自己的性子,也正如自己所言,有些人,有些事,非得亲眼见了,才好确认,才好判断。故而,有了今夜此行。 程知心下长吁了一口气,如今,可以做决定了。不必犹疑,再强势主战,脑子不好使也是白瞎。更何况,强势是指心志坚韧,不惧艰险,而不是无知无畏,逆我者亡。 …… 程知微微一笑,“在下有肺腑之言,日前借殿下属下之手,上呈殿下。 如今局势复杂难明,而拨云见日的日子却是不远。故而,在下以为,这段时间颇为重要。想来,殿下也是这般认为,这才不辞辛劳,亲赴边陲。在下正是为殿下心急,今夜特来详述前言。” “喔?详述前言?什么前言?”前次果真是她有意行事,她是怎么做到的?拨云见日,亲赴边陲,她这又是想说什么?” “请殿下摒退左右。” “……你放肆!”周诩愣了一愣,随即双目一瞪,猛拍桌案,大声喝道。这个女人竟然敢提出这么个要求? 却见程知不理,自顾自地说道,“请殿下摒退左右。在下并不习惯,说话的时候,有上百号人盯着围观。殿下这屋内就有二十来号人,屋子外头还围了一圈,也有一百来号人。知情的,知道殿下千金之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殿下怎么防备于我一个女子呢。” “你……?!”周诩心下一震,她怎么能够随口讲出我周边的守卫分布? “世人传殿下英武骁勇,怎么,殿下当真是在防备我?”程知观周诩神色诧异,笑容不由加深,唇角上挑,“殿下无须如此,我早已表明心迹。再者,此处不过尽皆二、三流武者,若是我真有不轨之意,也无人拦得了我。这位大人,你说是么?” 程知目光移转,看向屋中角落的一名男子,那人隐在光线死角,并不能够看清整张脸。 ……好生狂妄!简直不知死活! 周诩脸色铁青,正待发作,此时却随着那女子的目光看向侧方。随即,眼眸一缩,甲一?竟是甲一?她突然看向甲一,是什么意思? 近些年来,周诩网罗人手,培植势力,组建了一支人马,专门替自己处理重要的私密事务,以天干命名。甲一便是这些人当中的第一高手,而今,却被一个女子这般随意地点了出来。 周诩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傅徵是如何做到的,此刻再看她,眼中却是没了那份轻浮和不以为意。 “这位大人内息深厚,大概已是摸到了一流武者的门槛,可喜可贺。” …… 此言一出,屋中即刻肃静,落针可闻。 可怕!这个女子不过碧玉年华,竟能感知在场之人的内息,那她本身的修为该是何其可怕?她说,此处不过尽皆二、三流武者;她说,一名武者已是摸到了一流的门槛;她说,若我心怀不轨之意,无人拦得住…… 那,那,那她竟然是一流高手?十来岁的一流高手? 四周变化尽皆入眼,程知微阖双目,不以为意,只是继续道,“请殿下摒退左右。” 周诩自是也想到了程知话中深意,悄然咽下一口唾沫,再开口,语气倒是端正了些。 “本宫并没有防备傅小姐之意,只是,我身边跟随的人,都是自家兄弟,足以信赖。小姐有要事相叙,我这些兄弟也可参考则个。” “我自是信殿下御下之术,信诸位大人忠心为主,可却并不排除有人喜欢自作主张。 当日,晏家车队自白云观回转,途经燕州城郊,殿下可曾下令,令杀手截杀晏家大小姐? 当日,圣旨降罪傅家满门,殿下可曾下令,令李烈带人劫牢,劫牢不成就杀人灭口? 当日,傅家军前锋遇伏,傅将军出兵遭袭;傅少将军伤重突围,快马求援,殿下可曾下令,令唐延利刃以待,害其性命?”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周诩心下大骇,难不成傅徵闯进府中,是想来找自己报仇? 自己当时便不该引她进来。也不知那时自己府上兵马一涌而上,能否解决得了她。现在倒是不好妄动了。 “想必殿下也不至于做此糊涂之事。只是,唐延、李烈、那些杀手,尽皆是殿下手下,却偏偏都喜欢自作主张,我实在是信不过。此番,我有消息献与殿下,还望殿下亲自决策。” 程知望着周诩双眼,话音加重,“殿下欲成大事,竟是连这点决断都没有么?请殿下摒退左右。” 周诩被程知话语一激,又听闻她有消息献上,再一思及她先前字条所述,心中不由想到,一流武者又如何?良禽择木而栖,还不是要来投靠自己?方才居然被她惊着了。 遂略一挥手,示意众人退去。 …… 第118章 罪臣之女(十八) “殿下好生痛快,果真如传言那般。” “傅小姐可否满意?你现下可否解释,今次这般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自是如传信所言,奉迎真龙。” “传信?什么传信?” 程知眉梢一挑,你都默认欲成大事了,还装什么装。还什么传信,怎么不问什么真龙?你倒是自信。 “呵,殿下不必如此,我与我父亲不同。殿下之人,本就是我引来的。” “你……”什么意思?傅徵引来的? “是我令胡荣将军传信晏家。 以我对殿下性子的猜测,殿下素来注重结果,而不在意过程。一个普通女子的性命,哪里抵得上得到军中大将投效?哪里抵得上拿捏住敌手把柄? 杀人灭口,祸水东引,这般,嗯,简单快捷、实在有效的法子,想来是殿下首选。” “……” 胡荣传信晏家是出自傅徵的授意?她知道胡荣身边有我的人?她是有意要透露给我?这一切都是她的设计?自己的行动竟是被她猜准了?…… 周诩眉头一跳,“傅小姐岂是普通女子?小姐兜了那么个圈子,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要验证下自己的猜测罢了。 方才我说了,我与我父亲不同。 我父中正方直,不谙权谋。他不结党,不营私,他领兵御敌,他忠君报国;他纵使明了殿下拉拢之意,也只愿效忠君王,不贪慕所谓从龙之功;他纵使推崇殿下主战之策,也选择推拒殿下照拂相助。 可我傅徵不同。 贼子扶持上位的傀儡,空有天子之名,岂有天子之实?吾辈有志之士,岂能放任懦夫窃国?当拥护勇者,拨乱反正,整顿朝纲。所谓忠君,当忠可担负天下之君。” “哈哈哈,”周诩闻言,击掌大笑,“小姐高见,果真不凡。所以,小姐打算奉迎真龙?” “为君者,当有勇力,有担当,有气魄。尤其朝廷沉疴数十载,如今内忧外患不绝,更是需要有强势君主掌舵。 而纵观我朝天家,唯有殿下您可担大任。 世有传言,殿下为与秦氏抗衡,行事不择手段,颇为狠辣,饱受世家文臣忌惮非议。可我却以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自古以来,通天之路都是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哪一个名留青史的有为帝王,不是踏着尸山血海,扫平所有的反对者,最后登极的?历史最终会证明,他们是对的,他们是众望所归。在这过程当中,用点手段并不算什么。 而我此番斗胆试探殿下,一则,是为了确认殿下着实不同流俗,绝非迂腐之辈;二则,却也是想让殿下知道,我傅徵有资格、有本事说出投效殿下的话来。想来,几个废物的性命,殿下不会挂怀。” 废物?周诩唇角一抽。不过想到眼前这人,据说是数息之内,场上再无活口,说出这般话来倒也没错。思及此,心下又是一喜,得到这么一个高手效忠,确是好事。 “小姐字字珠玑,若是那些个伪君子听得小姐所言,当真该要羞愧。 只是,小姐本事不凡,又怎会身处晏府?小姐既然知晓令尊身怀晏正巍罪证,为其逼迫,匆忙出兵,以致身死,你又为何不将其罪行公告天下,反倒是与仇人为伍?这是何道理? 小姐口口声声说要投效本宫,可本宫却并未看到小姐诚意。” 先不言其他,先把你父亲藏起来的晏家罪证和赃款交出来起。 啧,就这点耐心?委实浮躁。 “晏府于我,不过暂居之所。晏府水深,晏正巍不好接近,可我来去,倒是没人能拦得住。 说来,我会到晏府,也是阴差阳错。只是现下,让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我倒是不想离去了。 这也就是我方才说到的,我有消息要献与殿下,请殿下决断。” “喔?小姐竟是潜在晏正巍身侧?小姐是发现了什么?” “粗略说来,第一,我父亲之前追查晏正巍贪墨、走私、卖官等行径之时,有发现其与北胡不清不楚,而我在晏府,却是发觉,可能远不止于此。 第二,晏府守卫森严,晏正巍身边高手如云,已然是远远超越了一个普通臣子的范畴。而且晏府占地广阔,有暗室数处,恐怕府上人丁不少。 第三,晏正巍手眼通天,殿下一踏入燕北地界,他便已知晓了。不然,我也不能直奔殿下所在而来。” “你说什么?!”周诩大为震惊。自己一路快马加鞭,易装改扮,掩饰踪迹,怎会已经被人得知?那如今,岂不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吓吓你罢了。 程知欣赏了一会子这位大皇子惊惶铁青的脸色,便继续开口道,“还有,晏正巍传信京中,欲诱使三皇子亲至燕北。殿下以为,他这是何意?”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自是我费尽心思,与仇人为伍,摸索出来的。当然,这只是个人猜测,信与不信,请殿下自行判断。” 周诩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信息,心下有些接受不能。傅徵一介女子,如何能在这短短时日内得到这些重要情报?而且,毕竟自己想要杀她,部分还是为了掩盖她兄长的死因而动作,她当真不介意?她是怎么看待傅征之死的? 还是说,她已经和晏正巍有了首尾,搭上了周谦?” 周诩眼中神色变换,心中疑虑丛生,便脱口问了出来。可却只见这人,说出一句请殿下自行判断,便缄默不语,负手而立,一副极有把握的样子。 …… “京中可有回复?” “暂无。三皇子作为晏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若是到了燕州城,我在晏小姐身边,也能猜得一二。毕竟欲使秦家同意三皇子出京,准三皇子妃是最好的由头。” “小姐聪慧,竟是混到了晏氏女的身边。可是晏正巍老奸巨猾,怎么会让你如愿的?” “这个嘛,就是拜殿下您的那些喜好自作主张的手下所赐。 当日,李烈劫牢,试图让我从胡荣将军口中套出晏家罪证以及贪墨赃款的下落。可他却是不知,胡荣其实不知此间详情,知道的人,是我。 而这场劫牢,不过是晏正巍的设局,意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也想拿到我父亲手上的东西。故而后来,李烈的队伍遭到伏击。 我本想出手,诛灭伏兵,可却是阴差阳错地发生了一些事情,叫我晓得了我兄长昔日所谓遇伏战死的内情。我便改了主意,同晏正巍的手下去了晏府。 毕竟若是见到了唐延,见到了害我兄长性命的正主,我可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是要先冷静一阵子为好。 一则,打狗还要看主人,唐延他再怎么着也是殿下您的人,我不打一声招呼就动手,这恐怕不太好。二则,唐延位居左军将军,将军阵亡,需要他稳定军心。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内乱,不是便宜了外人么。” 程知删删减减,又把那日境况改编了一部分,转述给周诩听。 而这厢,听得程知如此云淡风轻地陈述了那一日的曲折事态,周诩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李烈那个蠢货,身为傅城的亲卫,竟是不晓得自家小姐会武?这也罢了,可人家就这么诈一下,你就一股子全招了,真是愚不可及。 这煞星要是不知道这么回事儿,搞不好早就能为我所用了,也不必绕这么大个弯子。好在,听傅徵的意思,只是把唐延视作杀兄仇人,并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 “傅小姐深明大义。 此事本宫业已知晓。只是小姐你先前也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大局为重,想必小姐也是可以理解本宫取舍的。 唐延将军的做法固然有错,可是他身居要职,还要对付秦、晏二贼,本宫思衬再三,只能着令他戴罪立功。” 呵,这话说的可真麻溜。不过,就怕你不这么说。 程知微撇嘴角,“殿下,为君者,岂可为私情小义左右,自当顾念大局。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小姐大义。” “所以,待到此间事了,局势平稳,我才会动手。届时,还望殿下勿忘今日之言。” “……啊?” 第119章 罪臣之女(十九) 程知微微一笑,“现下,近有秦、晏之流窥伺在侧,远有胡虏外敌虎视眈眈,吾等自当戮力同心,助殿下成就大业。 只是,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延的作用,并没有这么不可取代。论领导傅家军,稳定人心,有胡荣将军;论为殿下效力,荡平宵小,有我傅徵。” “……”这个人是想说,等利用完了唐延,等他对我没用处了,她再下手杀人,自己不要阻拦?她先前是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她这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周诩简直要气笑了,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跋扈之人! 凭什么我要让胡荣领傅家军?你又能为我做什么?荡平宵小?真是好大的口气! 程知督了一眼,整了整袖口,不经意地开口道,“说来,我先前提及殿下手下,可不止唐延、李烈二人。日前,殿下派去截杀我的那群杀手,不知殿下可否有下令,让他们一道取了晏家大小姐的性命?” “嗯?”周诩被这话锋突转搞懵了,只下意识回道,“自是没有。本宫都不知道那晏氏女会一同出行。” “那就是了,又是殿下手下自作主张。殿下,我方才所问,晏正巍欲使三皇子亲至燕北,不知您是如何看待?” “这,”周诩沉吟片刻,“莫不是因着本宫到了燕州城?可是,周谦来了又能起什么作用?” “殿下英武骁勇,极得军心。而今,今上情况危急,京中乱局将生,若殿下人在京中,还能掣肘一二,可殿下如今身在燕北,便如猛虎入林,京中之辈恐怕坐立难安。 晏正巍传书京中,告知此事,殿下以为,秦家会作何决断?想来,会依靠晏家,大力拉拢,任其大开条件。 而晏正巍此人,我先前已是向殿下禀明,其志恐不在小,又怎会为秦家所动?他豢养高手,他府中藏兵,殿下以为,他所求为何? 我斗胆猜测,若是三皇子到了燕北,若是殿下您有个万一,局势当会如何? 晏正巍身为燕州刺史并燕北都督,名义上,有辖制军队之权。又有三皇子在侧,大可名正言顺,彻底接掌整个燕北,同时,拥护三皇子登极。那到时,秦家无兵无人,又算得了什么? 晏正巍仗着拥立之功,掌控皇帝,自身握有兵马,又有女儿占据后宫,届时,真可谓权倾朝野,远胜昔日秦氏。” 程知徐徐诱导,同时注意到周诩神色,只见他随着自己一字一句,面色数变,忽然间拍案而起,脸色涨红。 “贼子尔敢?!” 程知见状,随即接上,“殿下息怒,这也不过是我依据晏正巍行事,以及近来打探到的消息,所做出的猜测。” “……” 周诩深呼吸数下,平复怒气,“你所言确有道理。既然已经暴露行踪,那本宫这便表明身份,正式驻扎燕州大营。” “这恐怕不妥。”这般怕死?“毕竟殿下还是臣子,若是贼人宣告今上病重,宣臣子侍疾,给殿下您扣上一顶私自出京、图谋不轨的罪名,岂非影响殿下名声?纵然殿下不惧流言,可无谓的中伤,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喔,那你是有什么别的法子?” “我以为,若是晏正巍当真意欲如此行事,那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殿下出事,三皇子便是板上钉钉的新君,晏正巍可裹挟新君,成就他自己的野心。可是,同样的,若是没有三皇子,那至尊之位,也只能落入殿下囊中。 而三皇子在燕北地界上出了事儿,身为燕北长官,晏正巍难辞其咎,再加上他的其他种种罪行,殿下您诛灭乱臣贼子,岂不是大快人心? 届时,名分已定,殿下振臂一呼,必是天下归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秦氏,还是晏氏,不都是得向您俯首? 兵法有云: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擒贼先擒王,事情的根源解决了,问题便能迎刃而解。如此一劳永逸的捷径,如此快速实惠的法子,殿下您以为如何?” “你,你,你,……”周诩瞠目结舌,再看程知,眼中全是惊悚。她开口就是要杀皇子,她眼中还有没有天家君臣?简直大逆不道! “唉,幸得当日,有我同行。”程知垂眸一叹,“待得三皇子进了燕州城,晏正巍必会遣女相见,届时,借着晏家小姐,便可得知三皇子落脚之处。所以说,殿下手下都是一群自作主张之辈。” “……” 半晌之后,“你欲为刺客?可有把握?” 啧,这么容易?没甚意思。 再者,我只是献策,只说自己可以打探到三皇子所在,你却问我亲自动手有没有把握?!你这…主意打得不错。不过嘛,和我目的不冲突,我就暂且应下。 “我从不虚言妄词。我只能说,我若是去做了,无论成败于否,皆是我傅徵一人所为,毕竟傅家血仇,秦家首当其冲。”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殿下秉持今日之言,心中只有大业。” “好。你与唐延之间的私怨,本宫不会过问。事成之后,本宫也绝不会亏待你。本宫会为傅家洗冤正名,会为令尊、令兄追封厚葬,本宫许你一世荣华。” “多谢殿下。” …… “殿下,接下来,我需要关于晏家的所有资料和消息。之前殿下不是想要拿到晏正巍的罪证和他贪墨的赃款么?” “不错,小姐先前传信,不正是为奉银而来?”周诩在“银”字上咬字加重,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其实,我父亲追查到的,并不是朝廷丢失的那笔款项。” “可是,据本宫所知,傅将军确实查处了一批银两?”你不想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肯说? “没错,只是,确切说来,那并不是银两,而是财物。” “啊?” “是…毛皮、珠宝等贵重物品,或者说,是…北胡特产。数量颇丰,价值已然超过了朝廷那笔款项。” “你说什么?” “我方才有向殿下提及,我打探到的晏府异常,第一点,就是,晏正巍似乎与北胡牵扯颇深。” “什么?晏正巍竟然通敌?”周诩起身,原地踱了几步,目光一寒,看向程知。 “傅将军久经沙场,精通兵事,纵是为贼子逼迫,匆忙出兵,也不至于轻易被围,力战身死。依你所言,在本宫看来,若是有内鬼作祟,一切便是合情合理。” 哟,不错嘛,这会子反应倒是快。只是,你看似圆融的逻辑,是得建立在晏正巍确实通敌的基础上的。 而先前,自己只能依据胡荣的讲述,依据傅城留下的线索,推断出晏正巍与北胡有牵扯。至于这是经济上谋私利的牵扯,还是政治上图谋更大的牵扯,那还弄不清楚。 晏正巍是几方势力中的关键一环,其人自己又暂且捉摸不透,他还是文蓁此世的父亲,他的立场会影响自己的行事。故而,搜集关于晏家更多、更准确的信息是当前要务。 …… “殿下,我父亲昔日得到唐延明里暗里的示意,要将追查到的结果献与殿下。本来确实份属应当,只是顾忌到事涉北胡,事关大周安危,这才…暂且隐忍不发。” 第120章 罪臣之女(二十) “这是什么话?事关大周安危,不是更要向本宫禀明,及早处置?” “殿下,晏正巍是燕地长官,经营燕北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说是燕北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而殿下您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您若是知道此等内情,定会勃然大怒,立时向其发难。晏正巍若真是心怀异志,狼子野心,这么一来,逼反了他,当真内外勾结,那燕北岂不是危矣? 殿下,您也是领军之人,如今燕地作战是个什么光景,您也是清楚。我大周军队,基本上是以守代攻,我父亲拟定的燕北防线,抵御外敌,还算卓有成效,可若是有内贼从里破坏呢? 我父亲也是考虑到大局,还望殿下明鉴。” “……”周诩闻言一窒,“难不成本宫是不顾大局之人?傅将军大可向本宫禀报,本宫自会判断。” “殿下,一批财物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没有铁证,哪里能定得下边境重臣的罪名? 晏家与三皇子结下姻亲之盟,殿下您一旦出手,晏正巍纵是起兵还击,民心声望恐也不在殿下这边。 而殿下您不知晏正巍真正实力,不知其藏兵养兵,不知其情报准确,不知其对燕北掌控之深,您会经得住诱惑,不出手斩断三皇子的臂膀,除去秦家拉拢的盟友,让自己人占据燕北,彻底接掌这一军事重地么?” 说你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你还当真了不成?你那分明是排除异己,不惜栽赃陷害。 若你得到晏正巍的罪证,我赌五毛,你第一时间,就会把他搞下来。通敌叛国这样子的罪名,牵连甚广,打击全面,管他是不是铁证,有个由头,你会不用? 可你,偏偏看不清对方的实力。这一点,从你一路相逼,逼着傅家父女交出晏正巍罪证就知道了。 人晏正巍可是与你不同。当日,李烈追着我问,而人家,我在试探的时候,眼都没眨一下。倒是那批财物,他确实是存着想追回来的意思。 虽说你俩对那笔财物数额的认知不同,导致你们的看重程度不同,可就单凭你对这所谓罪证的态度,就能看出,大皇子你还是有些单纯的。 你能拿他怎样?就算是拿到了罪证,定下了他的罪名? 你这边一旦鲁莽行事,晏正巍不会坐以待毙,有他拖着你,那边京中顷刻就可变天。宣布你为叛逆,污蔑臣子,意图以武谋国。到那时,以我的眼光,我不觉得你能发起一场成功的靖难。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晏正巍不敌,因着你极力主战,他还可以真正勾结北胡,引他们入境,先把你干掉。 这些,你都不会去想的么?你这样不知根底、匆忙浮躁的出手,轻则自己事败身死,跟随你的人受到诛连;重则让开北境大门,陷天下于战火。 你拉拢武将,谋夺军权,这个思路是对的,只是你本身,能力不够。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内忧外患的动荡之时。现在什么最为重要?实力和大局观。 中立的武将只要不靠向对手,以秦氏的名声,以武官对文臣的怨恨,他们天然就会亲近你,何必去死磕? 秦氏依靠裙带关系起家,媚上欺下,独断专行,骄横跋扈。士林之内,口碑极差。文臣之中,必有碍于其势,敢怒不敢言之辈。 再者,你就算是认定,列位臣工结党营私,是秦氏亲信党羽,一丘之貉;你就算是认定,朝中文人趋炎附势,尽皆谄媚之徒,合该诛连;你又何必立时发作,气势汹汹,一副誓要与文臣为敌的样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结成的联盟,由来最是可靠,却又最不可靠。你且搅浑池水,引他们内部生隙,你跟在后面捡漏就是。 而且,须知在朝文官不能代表文臣阶层,你非得要把个人恩怨上升到阵营对抗,你意在绑架武将集团,可这却实属不智。文人安邦,武人定国,文武相济,方是为君之道。 所以说,你京中根基浅薄,你士林无人相助,你军中汲汲营营,归根到底,就是你不行。 这个位子,不是这么好坐的,也不是这么好得的。要拉拢一切有生力量,先解决主要矛盾,再摆平次要问题,各个击破,而不是如你这般,处处树敌,以一敌众。若换作是我,若是我处于你这个位置,不说天下归心,至少也不会是如此局面。 其实,三皇子手上拿到的牌也挺烂。你原本是可以寄希望于你的对手,比你更差劲,然而,三皇子本人,恐怕足以弥补其先天不足。 …… 程知心下嗟叹一番,便毫不在意地点穿了周诩的心思。你本就没有什么大局观,你本就做不出什么精准的判断。 “殿下,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殿下不必遮掩心思。我正是猜到殿下打算,这才赶忙冒昧前来,禀告因由。” “晏正巍竟敢起兵还击?他是要造反么? 有证据不就行了?待拿下他,自可搜集他更多罪证。他若是通敌,必有痕迹,难道还跑得了?正是因为其心怀叵测,才更要及早下手,铲除毒瘤。师出有名,打他个措手不及,你们父女缘何要畏首畏尾?” 说得倒是好听,怕是傅城当日,首鼠两端,摇摆不定吧? “……”果真,蠢货。我讲得还不够明白? “殿下,成王败寇,是通敌叛臣、谋逆贼子,还是从龙新贵、平乱功臣,这只在一线之隔,只在最终结果,只在那个位子上坐着的是谁。 晏正巍节制燕北,在他有意经营之下,兵马充足,物资充沛,其实力恐不下于燕北驻军。殿下一旦与其正面交手,硬碰硬地对上,耗在了燕北,若然京中生变,名分坐定,殿下当如何自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殿下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此为上策。 殿下整顿军中,整合势力,发出讨逆宣言,诛杀祸国贼子秦氏,稳扎稳打,兵临城下,此乃中策。 殿下欲断敌人臂膀,先以晏家开刀,徒耗兵力,耽搁时间,此乃下策。 请殿下三思。” 周诩这会子倒是听进去了,心中极度诧异,傅徵一介女子,讲得倒是比自己麾下幕僚还要有理。若然真是按照自己先前意图行事,那可能真会出现傅徵分析得到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要我选上策?” “这会子倒是不用了。晏正巍的胃口,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三皇子若是出京,那就在燕北解决他。” 周诩想起傅徵先前献上的毒计,浑身一抖。如此狠辣,真是最毒妇人心。 “那有劳小姐。事成之后,本宫必有重赏。” “……”事后?重赏?真不会讲话。 难怪没有像样的文臣谋士投奔你。你现在就没有表示么?有高手献策,还提出为你执行,你不是应该立马做足礼数,奉为上宾,大行拉拢之事的么?不要求你领悟到,什么叫做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但你也不能光开空头支票啊。 “多谢殿下。 我需要关于晏家的所有资料和消息。无论京城还是燕北,包括晏正巍的后院、晏正巍的女人、晏氏家族,我都要知道。我需要尽快确认此事有几分可行。” “后院?女人?”周诩双眼一眯,反应很快,“你是说,晏正巍府中藏着细作?北胡细作?” “……”并不是。 程知无奈扶额,艰难开口,“晏正巍若与北胡勾结往来,钱财美人只怕是少不了的。殿下掌握的证据越充分,届时出手,便越能令人信服。” “傅小姐言之有理。”晏正巍掌燕北大权,还会没碰过个把胡姬?自己府上都有不少。那滋味可是*新鲜,尤其是那两处尖峰,山峦涌动,不同于大周女子的圆润小巧。 “殿下可将资料交予胡荣将军,我会前往胡宅,仔细研读。我之后,便不与殿下频繁接触了。 再者,殿下居处已然暴露于晏正巍眼中,不若按兵不动,让其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胡荣?他不也是只愿效忠君王,不贪慕所谓从龙之功?他可信?” “殿下尽管放心。胡荣将军视我如同我父,我一心向殿下尽忠,胡荣将军亦然。” “好,好,好,得贤臣辅佐,本宫何忧?本宫要让天下人瞧瞧,这大周天下,将由本宫拨乱反正。本宫,乃是天命之主。” …… 第121章 罪臣之女(二十一) 初初落子的程知,眼看事情基本达到预期,便回身折返。 先前要求周诩摒退众人,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因着心理学上的*,营造更有利于自己的氛围罢了。在外,以绝顶高手的威压震慑;在内,按照周诩的性格特质徐徐引导。至少暂且稳住他,让他把目光锁定在这燕北地界上。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程知方才为周诩出谋划策,所谓晏府异常,所谓晏正巍动态,所谓行刺客之举,那真真假假,不过是胡扯。有自己一开始表现出来的一流武者实力,周诩对自己是否能够打探到晏府消息,倒是未曾生疑。 然则,程知所言,其间有一点却是真的。程知确有打算,让内乱在燕北境内消弭,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最少的内耗下,尘埃落定。 胡荣日前传来消息,北胡近几日动作频频,又有增兵迹象。局势艰难,恐有大变,绝不能让周诩抽调边境驻军,大周北境绝不容有失。 因着自己如今有武力护体,来去自如,不受限制,自己找胡荣易;而观胡荣,周边遍布眼线,一举一动颇受关注,其找自己难。故而,那日,程知与胡荣约定,但凡有消息相告,便在胡宅檐瓦处系一彩色绢布。绿色为寻常消息,黄色为加急消息,红色为特急消息,等等。粗略分类,标明情况紧急程度。自己看到后,便会赶去相见。 再者,白云观遇袭一事之后,程知与晏正巍心照不宣,晏正巍默许自己继续留在晏府,并撤去了无甚用处的暗哨,而程知借机提出单住。虽然普通人影响不了自己,起不了监视作用,可与人同住,程知总是不习惯的。 现下条件更是方便,程知每夜行功之后,便会去燕州城内兜一圈,以便散尽内息,加速体内功法流转。这也就顺道途经胡宅扫一眼。 没曾想,没过几天,就在昨个儿,程知就见着了胡宅檐下挂着的黄色布条。程知急忙赶去相见,于是,得知了北胡这一动态,也定下了今夜与大皇子见面的基调。 今夜此行,既是彻底排除了大皇子,要么,剩下的,只有那一位了。 …… 程知抬头,望向承安居的正屋,光源正在逐渐熄灭,算算时辰,文蓁该要就寝了。也是白云观归来之后,文蓁夜里怎么着,都再不肯让自己进屋了。 程知委实惆怅,我救了你,报恩方式不是该要由我选的么?我愿意为你值夜的啊。然而,文蓁还是不由分说,坚定地拒绝,给程知高配了一个单间。好在,她白天并没有拒绝我近身。 罢了,现下不能亲近佳人,那就为亲近佳人做准备吧。 文蓁,我那日所言,并非信口开河,周谦此人,确实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的。 他有心腹,有势力,燕北发生的事情,他不说了若指掌,却也能算作消息灵通。他有眼光,有决断,在傅城出事之后,他便立马着人找上胡荣。他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做,只是将周诩悄然出京、不日将至的消息相告。只是发出邀请,说自己稍后亦会赶至,欲邀胡荣一叙。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行事,一则,胡荣也是军中宿将,不是傻子,在这个敏感重要的关头,大皇子来燕北做什么?周诩的心思根本昭然若揭。傅城、胡荣之流,之前既是百般推搪,不愿接受周诩拉拢,那么面对其咄咄逼人的态势,反倒是会心生反感。 二则,三皇子一向以温和无害的形象示人,被视作当今第二,也被认为是个易于掌控操纵之辈。所以,秦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而这一回,周谦玩得这一出,很是透露了几点,恰到好处。能在秦氏眼皮子底下培植势力,能联系上胡荣这样的军中大将,能放言即日出京赶至燕北,能知晓兄长的秘密动向,足以说明,三皇子本身并不简单。 众人厌恶三皇子,其实多是因着秦氏。而周谦一旦表明,自己与秦氏并非同道中人,不过是为了大局,暂且隐忍,迟早是要收拾了这奸佞,那么,于胡荣等一众不喜大皇子的忠君之臣而言,这便是给出了一个令人欣喜的选择。 所以,那日,当自己在胡荣面前展露了实力之后,胡荣会特意将周谦之事告知,显然是想到了其中关卡。加之自己言谈之间,对三皇子并无恶感,胡荣便顺势询问自己是否愿意与三皇子接触。 而程知想的,却更为深入一些。 三皇子在外的名声,是醉心书画,性情温和。虽说都是缺乏存在感,给人以傀儡好苗子的印象,但比之他怯弱无能的兄长,却是好上太多。 再者,周谦找上胡荣,这一举动,不似偶然,他也没有广撒网,这说明什么?起码说明他看出了傅家军中的弯弯绕绕。他绕过唐延,是知道唐延是周诩的人。同样的,他选择胡荣,也是知道胡荣还未投靠大皇子。 他仅仅一个举动,就足可见手腕。无论他是在大皇子处安插人手,还是也染指了军中,亦或是二者兼有,此人都不可小觑。 所以,程知当日,让胡荣向周谦开口,索要晏氏消息,便是存了几分试探三皇子实力的心思。三皇子若是有意,欲将胡荣收至麾下,算一算,不日也该有回复了。我倒是想看看,同对晏家恶意颇深,又早立门户的大皇子相比,你周谦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所以,程知曾对文蓁说,三皇子蛰伏潜渊,他未必信你。那时程知存了私心,只说三皇子不是良配。毕竟,蛰伏潜渊,只能说心思深沉,手段不俗,这样的人未必不会生出爱情,未必不会护住妻子,虽说几率不大。 可是,偏偏三皇子的婚约对象,是文蓁,是自己深爱的人,那便怪不得自己上眼药了。文蓁值得最好的,值得全心全意的信赖、尊重和爱。而这,有谁能做到比自己更好? 那一日,谈及时局,果真是文蓁的理念,文蓁的风格,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赞同。而今,既是已经确定舍了大皇子,那么,就要郑重筹谋,考虑三皇子此人了。 心机深沉,不是什么缺点,和聪明人打交道也挺好。只是,不知其性情如何,先不提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回事儿,只说自己日后抢了他的未婚妻,也不知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程知心绪飘远,是该要去见一见周谦了。有些事情,也好早做布局。 文蓁,这个人是现下出现的较佳选择,又是你所愿,那么我便尽力为你达成。阵营相同,携手共进,那是最好不过。 …… ========== 那一日,程知定下心思,选了正主,思衬着,要去探一探底。没曾想,这时机这么快就到了,猝不及防。 是夜,程知例行外出,看到了胡荣挂着的布条,赶去相见。却是得知,大皇子和三皇子先后脚送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一夜,程知留在了胡宅,仔细翻看,两厢比对,扫过了所有记载,来来回回好些遍; 那一夜,程知有些惊惶地得出了一个猜测,感受到了难得的迷茫无措; 那一夜,程知枯坐良久,彻夜未眠。 …… 第122章 罪臣之女(二十二) 胡宅。 程知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两叠,心下感慨,这二人倒真是有心。 胡荣一般夜宿军营,这宅子留了亲信看守。他领了自己来到书房,将东西交予自己,叙述了一番经过,便匆匆赶回大营。 程知略微思索,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如今推断出的关于晏府、关于晏正巍的各项信息,筛出已经可以确认的。 而后正色,撩开衣摆,缓缓坐下,开始翻阅。手中拿起炭笔,勾勾划划,把重要的、可能有用的信息做上记号,分别摆置。 …… 先是周诩的这份。 周诩在燕北势力不小,情报也算是跟得上。他把晏正巍这十几年来在燕北的作为都罗列了出来。着重讲明他的履历,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向上爬的,他在任期间都干了哪些违法乱纪、天理不容的事儿。大都是一些什么栽赃陷害、贪污受贿、结党卖官,还有什么强占民田、欺行霸市,拉拉杂杂一堆。 只不过,这侧重点也太明显了,这叙述也太详细了,还基本是纯叙述,并没有佐证。也不知是不是主观臆测,强加罪名,好让自己寻着蛛丝马迹就往上面套。 再者,因着当日自己那番话,他倒真是把晏正巍后院女人的来历翻了个底朝天。 看不出来啊,自己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曾想,晏正巍却还真是挺喜欢胡女的,府中豢养了不少。 …… 再看周谦,倒是中规中距,全面细致。从京都到燕北,把晏氏家族都讲清楚了。 这一点,倒是比周诩的更为清楚详尽。京都晏氏也是名满士林的世家大族,同样对周诩不感冒。再加上周诩的性情为人,查不出什么内情,也是寻常。周诩这一份,有的就只是晏家官面上的子弟人丁。 …… 程知两厢比对,眉头却是逐渐皱起,好像有哪里不对。仔细翻看,又来来回回几遍,目光停留在几处特别标出的地方。有这么几点,很是蹊跷。 第一,晏正巍在燕北,周诩这边写到,为人风流,养了不少外室和私生子。 第二,还是周诩,他有提到,晏正巍后院,其中一个女人,唤作杜玉,容貌美艳。杜玉家中清贫,少时被舅父卖做清倌。有一回,被晏正巍底下的官员瞧上,买下送与他。那女子来到晏正巍身边之后,颇为受宠。不久,接连诞下燕北晏府唯二的男丁。 这应该就是晏府主持中馈的妾室杜夫人了。 第三,程知忆起,曾与文蓁闲聊,提及文蓁少时生活,提及文蓁生母,无可避免地,也谈到了杜夫人。毕竟是晏府男丁的生母,又是在文蓁及笄之前便主持府上中馈,也不知其人对文蓁如何。 那时,文蓁只说,杜夫人身世可怜,孤苦无依,家中亲人只剩舅父一家,却也遭逢不幸。文蓁说过,那杜夫人出生的村子,被贼寇劫掠过,放了一把火,不知死了多少人。能够侥幸逃出生天的邻人,后来也搬离故地,四散飘零。文蓁说自己与其接触不多,杜夫人深居简出,只料理府中内务。 可这里却有些问题。 杜夫人其人,无论按照谁的说法,都可谓是出身寒微。晏正巍这般野心勃勃的人,为何会选择这么一个人来主持中馈? 须知夫人社交放在哪个朝代都是有其作用的,而晏正巍就这般放弃,不再娶妻,只选一个妾室主事?而且,按年份算来,他第二任妻子,即是文蓁生母张氏过世的时候,他还没爬到顶呢。 别告诉我这是真爱,还有不少外室和私生子存在呢。 可这就更令人生疑了。若不是周诩有意深挖,这等事情,根本无人知晓。凭着晏正巍的权势地位,他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他就算是三宫六院,就算是日遍八方,又有谁能管得了他?更遑论这些女子身份并不高。 再说,这位杜夫人舅父家里出事,是在杜玉进了晏府之后。而晏大人杀贼剿匪的手段,几乎到了燕北为之色变的程度。这是哪伙蟊贼,如此有种,胆敢对着晏大人爱妾的家人及邻里下手?而后也不曾听闻什么惨烈报复? 程知敛目,微微敲击桌案。这么些子疑惑凑在一起,按自己的性子,可不会就随意认为是巧合。自己从来都是习惯,先以人为去猜度巧合。这位杜夫人,恐怕有点意思。晏正巍和他爱妾之间的关系,恐怕背后也有些别的什么。 再看周谦这边,也有几处特别的,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第四,记录到的晏正巍的前事,来燕北之前。 晏正巍,京中大族晏氏长房嫡次孙。其人文采风流,体貌风雅,年少时多得名门闺秀青睐。昔年与同为名门士族的白氏联姻,白氏嫡女,当时的京中明珠,二人的结合,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被誉为一时佳话。 成婚之后,一直夫妻恩爱。后来晏正巍改任北地,北地艰苦,白氏还是毅然跟随,坚持要与夫君一同赴任。晏正巍犟不过妻子,便携妻儿同行,哪料得竟是遭遇横祸,此后天人永隔。 这里夫妻情深,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后来晏正巍上书请调,大力剿匪,推行严刑峻法,没有人有异议。所以,后来晏正巍拒绝朝廷征调,执意留在燕北,看上去合情合理。 然而,程知不知为何,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首先,思及晏正巍先前行事,对他对待文蓁的态度,程知就很是疑惑。 自己这样子不知根底的危险人物,他就这般放任日常待在女儿身边;碧姗那样的小姐贴身侍婢,就不顾礼法,随意宠幸;白云观一事,他不仅用女儿设局,而且更是没有思虑周全;女儿遇刺,他并没有亲自来看过,也没有过问是否受惊?! 只是文蓁倒是一副寻常姿态。程知曾经旁敲侧击地探问过,晏正巍对待几个子女的态度。文蓁的回复听来颇为寻常,带着些许不以为意。就是平常普通的世家子弟,严肃不太好亲近的父亲,对子女倒是一视同仁,与父亲探讨国事朝局,也会采纳意见。 其次,还有另一桩事儿。 白云观归来后,程知又问过文蓁一回,细细询问她父亲当初是怎么开得口。二十年前,晏正巍亲历过丧妻丧子的变故,为何不吃一堑长一智?为何要以亲女设局?为何不谨慎思危,不安排得当? 这问题显然并没有结果,但是意外之下,倒是让自己晓得了另外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文蓁她说,晏正巍他从未提起过元妻和长子,也从未见过祭奠他们。 这就很是微妙了。 当真是真爱已逝,便关闭心房,忘却前生?喜好风花雪月的才子,再无佳作传出?温文尔雅的书生,一转身,满心满眼只为权势?风流放纵?到处播种? 这个比较像是言情小说里面的套路吧?真正的古代宗法社会,注重家族传承,注重宗庙祭祀,注重死后哀荣,岂会这样?要是真爱,正常情况下,怎么着,还得过继一个嗣子到元妻名下,捧牌位,继香火吧? 程知看到这里,还不过只是眉间拧起,疑问连连,然而,当其目光扫过某一处的时候,却是眼眸一缩。 这一处记录的信息,很是不起眼,单看着,着实无关紧要。只是,若是结合这第四点来看,这两处信息一对比,那可就是耐人寻味了。 第123章 罪臣之女(二十三)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嗯?嗯”程知方才确实是不知道思绪神游到哪去了。 ========== 这一路行来,从京都邺城向北,为了多见病患,走的是陆路。路上时有餐风露宿,可二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一个有五年游历经验,驾轻就熟;一个现代便学过野外生存技巧,加上上一世行军经历加持;很是适应环境,倒是乐在其中。 欣赏了一路沿途景致,见识了市井百态,从繁华精致的邺城,到大大小小各具风格的城邦乡镇,再到如今苍凉古朴却贸易发达的宁城,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趣味盎然,愈发坚定了程知守卫这片土地的信念。 不得不说,陈文蓁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旅伴。二人志趣相投,天南海北,风土人情,朝局形势,都能信手拈来。再加上时不时开启的教学模式,一个投入教,一个全神学,倒是日子过得飞快,收获也颇丰。转眼间,便到了宁城,离年关还有两个月。 程知在宁城已是待了一个来月,平日若是陈文蓁出诊,便跟着一起,边学边记录,不过都是些寻常病症,就是偶尔碰到个把疑难杂症,也和疫症沾不上边。 倒是让自己整出了厚厚一本病历,记录了普通百姓容易患上的病症。这是古代版的同城大数据?那倒是可以分析整理下,把一些常见病症分类挑出来,做成药丸子,可以由官府免费提供发放什么的,以缓解贫苦百姓治病难的现状。就类似什么板蓝根呐,跌打酒啦,云南白药之类。 不过这个先放一放,之后见到平康侯,和他提一提。军队也可以推广嘛。当然,这个想法也是得到亲爱的师姐的夸赞的。 这一个月,除了看诊观察记录,程知还重点关注了宁城本年度和上一年度的自然灾害情况。一般来说,按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大灾过后,尤其是什么水灾虫灾,一旦有什么处置失当,接踵而来的就是饥荒和瘟疫。 可是,程知通过福安公主的名头,查看了官府记录,也走访了周边村镇农户,却没发现可疑之处,没有什么能够昭示的兆头。 这是时侯未到,非是要等到下个年关?那么是明年又有大灾,累积之下的爆发?这个还是要再想想,还有时间。 倒是再提一句,有关程知先前推出的假设也有了结论。通过学习技能再使用,因果度并不会反向增加,但是使用学习过的技能,因果度却并没有减少。 这一路上,陈文蓁会用实践来检验程知的学习效果。碰到一般的头疼脑热,且是讲过的病症,都会让程知先行试着诊断开方,而后再亲自出手验证。而结果,十有*竟是一致的。 每当程知运用医术成功地治疗过一个病人,都会打开系统界面,关注属性值的变化。幸运的是,因果度虽未如程知盼望的增加,可却也没减少,还有2个点挂着。 程知已是决定,待宁城之事事了,无论如何都得缠着程靖那个便宜爹好好习武,不然使用个初级武技不得心疼嘛。这点因果度够用几次,古代世界没点武艺傍身,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连陈文蓁也会点武艺,不过主要是拳脚暗器之类的,否则当初也不能打偏自己的刀。当然,这点武艺也是不够的,若不是有皇帝亲赐的一队皇家护卫,就凭自己两个人也不能安然走到边关。 然后,自然的,既尝到了以女子换和平的甜头,又滋生了对战败的恐惧,反正牺牲的是宗室女子,不是身边人,就无视,就避开,就继续歌舞升平,麻痹自己,一次次和谈妥协。 这样一切便有迹可循。 倒是个情真意切的好兄长。只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陈恪为人温软和善,可若为上位者,那便是胆怯懦弱。 耻辱应该用胜利去洗刷,而安逸和平只能由实力来保障。兵不强,就要练兵;将无能,就要选贤。不居安思危,不厉兵秣马,不着眼未来,反而一味逃避,真不是个有血性的人干的事。这般行事,在北周一次次的试探下,就像是切香肠战术,一次次消耗大邺的国力,待到时机成熟,等待着南朝的只有覆灭的结局。# 只是这福安公主倒是个妙人。12岁的小姑娘站出来解决了父亲兄长都搞不定的事。后来北周退去,却也真的拜入子虚,开始修行。皇帝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又心有愧疚,虽答应不管其婚事,允其出家修道,但却赏赐不断,宠爱更甚从前,特赐封号子蓁真人。如今五年过去,这位公主真人该是年17了。 不过福安公主?子蓁真人?陈文蓁?文蓁?这是巧合? ========== 这厢程知边扒拉记忆,边分析事态。 那厢,程靖同陈恪却在程大小姐闺房门外。房中两个对话尽皆入耳,两人感受却各自不同。 程靖心中感叹,自己当真是对这个嫡长女关注少了么,不失血性,孝悌明理,果敢坚毅,又勇于担责。此事虽说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却着实舒缓了眼前局面,倒是叫程靖不知怎么责备了。 照着先前那番对峙,且不说瑜儿言词凿凿,单看那秦怀远哑口无言之态,程靖也是相信自家人的。何况,此事发生在静安伯府,时日也不算久,原先只是没细想,这会子只消派人去查,便能得出始末。 陈恪倒是被飞溅的血惊到了,近距离被迫围观这等场面,对于金尊玉贵的昭王而言,确是生平第一遭。 陈恪昔日听闻秦怀远诗才,因诗可咏志,一直欣赏他心志坚定、贫贱不能移的品性,爱惜他才华,便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招揽他入府,厚待于他。可如今看来,他竟是表里不一的小人么? 已着人去调查秦怀远过往,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走眼看错人了。毕竟青瑜表妹真的敢以死相证,而这些又并不难查清。可是,若真是自己看错人,却还上门保媒,岂非是自己险些逼死表妹?若非蓁儿恰巧出现又及时相救,那可真是一条无辜女子性命。 “抱歉,”文蓁甩出一巴掌,也明白到对方是个道士,大概不明白男女之事,之前是在安抚自己,也是好意,正要道歉,却听到对方说她是女子,“什么?”女子?那刚才那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完全看不出啊… 程知自是注意到那姑娘停留在自己胸前的目光,无力的抽抽嘴角,我的本职是个樵夫好嘛, 胸早就变胸肌了好嘛… 程知揭过这段,继续谈论正题:“文小姐,正如贫道之前所言,你之际遇天道有感。家师曾言:存在既是合理。时光回溯也好,前世今生也罢,你终归是活在当下的,这个时空,现在的你,才是真实。无需忧虑,无需仿徨,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归未来。如今,命盘重启,因果重来,你已是新生。” 文蓁听着眼前人不疾不徐的叙述,心慢慢地也随之安定,“新生吗?那穆枫呢?他不是天定之主吗?你是要告诉我,不可违逆他吗?” 第124章 罪臣之女(二十四) 程知顺着思绪,继续往下。 若然自己猜想为真,晏正巍当真不是晏正巍,而是那个明面上已经暴毙的晏五郎,那么,首先,二十年前,真正的晏正巍一家就必定不是死于普通流寇之手,而是北胡作案。 其次,这一偷梁换柱之举,究竟是北胡选中了晏五,取而代之?还是晏五本人主动,乐意借尸还魂?换言之,当初这个人,是胁从犯,是帮助犯,还是…教唆犯?是身不由己,还是欣然为之? 若是前者,北胡对大周官员内事,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如何选择的晏家?如何知道的,晏家子弟会去北地赴任?又是如何找到可以施为的棋子? 晏五是有胡人血脉不错,但是,他更是有父亲一脉的汉人血统。在父系男权社会里,他是晏家郎君,是世家子弟,身份尊贵,他缘何会就范? 若是后者,一个高门庶子,且不说他为何会放弃身份,甘愿假死扮作他人,就说他并无职司在身,又是如何能联系的上北胡高层? 对的,北胡高层。策划在大周境内,劫杀赴任官员,实施偷梁换柱之计,安排细作,扎根燕北,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扶持。 …… 程知略微思索片刻,便不再纠缠。因着自己深知哲学上偶然与必然的关系,偶然中蕴含着必然,必然可以通过偶然表现出来。 晏五和北胡,他们是怎么勾搭成奸的,他们是怎么达成一致的,并不是现下急需要搞明白的问题。只是,因着文蓁,程知私心里,不愿去以恶意去猜度他;私心里,希望文蓁的生父怀有苦衷,纵使他真的背家叛国。 接下来,是这耐人寻味的二十年。 这些年来,一方面,北胡扶持晏五执掌燕北,迷惑朝廷,在大周眼皮子底下迅速扩张。 直至今日,朝廷还有那起子不知兵事的官员,依旧认为,不过区区胡虏,最多小打小闹,骚扰劫掠边民,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朝王化之地,蛮夷自该俯首。 然而,事实却是,北胡军备充足,战意高昂;大周军备松弛,人心涣散。渐渐地,只得被迫以守代攻,防卫为主。 另一方面,晏五背靠北胡,依仗其势,陷害上峰,打压同僚,暗杀官员,用尽阴私手段,越爬越高,成为燕地一霸。 二者互惠互利。 可是,程知素来相信,利益结成的联盟,由来最是可靠,却又最不可靠。 晏五此人,程知打过交道,心思深沉,喜怒难辨,不是什么善茬。 他不是纯种的胡人,他居于汉地多年,他吃汉人的米粮,穿汉人的衣衫,读汉人的书籍,习汉人的文化,他当真甘心向一个胡人朝廷俯首? 须知民族与民族之间,所谓的征服同化,归根结底是文化的较量。晏五纵使贪慕权力,纵使因着种种缘由,为胡人效力,可他内心深处,当真有强烈的归属感?当真…瞧得上世家门庭口中的所谓蛮夷? 再说北胡那边。 赤兀极野心勃勃,统一部族,建立政权,他全民皆兵,他急速扩张,他动作频频,此人之志,绝不在小。他恐怕志不在劫掠财物,不在侵占城池;他想要的,恐怕,正是这大周国祚,是这汉人天下,是这繁华之地,是这如画江山。 那么,赤兀极想必是将晏五视作内应,为他输送财物,为他积攒实力,为他提供情报,为他打开大周北门。 而晏五呢?他愿意完成他的潜伏使命,便功成身退么? 这里,就是可运作之处。 思及周诩挖出来的那些个隐匿在外的私生子,思及杜夫人一个妾室主持晏府中馈,程知唇角上挑。 …… 不过,这也可以缓一缓。缝隙,再没有成为沟壑之前,并不能代表什么。现下,最为要紧的,还是如今的燕北局势。 傅城父子战死,傅家军不可能不受影响,纵使有唐延、胡荣等人倾力支撑。 再者,燕北防线,乃是傅城亲手设计。换兵、布防、关卡,等等,都隶属军机,就连胡荣,知道的也是不全。尤其是,胡荣素来负责冲锋陷阵,这等战略战术的考量,他晓得个大概已经很是不错。 如今,燕北防线外围,几个重镇已是被北胡攻克,边军收缩战线,重点布防,大量兵力集中在燕州防线核心段,这才打退了北胡之后的数次进攻。 唐延、胡荣等人,仅仅依靠着傅城先前留下的手笔,而不知其中精髓,这短期之内还可以勉强抵抗。可是,战场之上,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不寻求突破,不找出新的制敌之法,就绝非长远之计。 若然继续这样子下去,情况将极其不妙。且不说,周朝皇子可能因着大位内斗,抽调驻军;且不说,燕地长官可能受着胡人指派,破坏防线,里应外合。就只说,北胡近日又有动作,大肆增兵,燕州大营能抵抗到几时?燕北边军又能坚持多久? …… ========== “唉,”程知长叹一口气,起身,推开窗户,望着黑蒙蒙的夜空,心下言道:文蓁,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可能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曾说过,终我一生,我不会做任何有悖于你的理想和信仰的事情。在良知和道义的范围内,我不会与你为敌。 只是,文蓁,若是我猜测为真,若是你父亲当真是在为北胡效力,那么,保家卫国、消灭侵略者,正是我的良知和道义。 文蓁,你在大周的土地上成长,你受着汉人的教育长大,你身怀报国之志,你一心一意想着诛除奸佞、整肃朝纲,你的理想和信仰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那么,我会践行昔日誓言。 现在,我需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测,等有了结果,再去考虑下一步该要如何行事。但愿不要是最糟糕的局面。 …… 程知这下子想到的验证法子,不需要再去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查探昔年旧事,不需要再去七弯八拐和当事人一个一个接触。时间紧迫,需要直线出击,直奔线头。 既然,燕北对北胡具有重要的战略性的意义,那么,赤兀极便不可能放任晏五失控。既然,晏五依仗北胡,那么,便必然会与其保持密切联系。 由此可见,这二者之间,必有联系枢纽。是传递情报也好,是监视与反监视也罢,这枢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位杜夫人了。 程知黑眸深沉,杜玉是么,我且来会一会你。 …… 第125章 罪臣之女(二十五) 晏府,玉香阁。 深夜,杜玉已是就寝,然而,长久的习性和生存的本能,注定她不能深眠。 霎时间,救过杜玉很多次的,那犹如野兽般的直觉,令她突地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 这个房间里,侵入了陌生的气息。 一瞬间,杜玉浑身肌肉绷紧,不似普通人那般,没有下意识地睁眼去望向来源,也没有即刻翻身防御。而是直直弹起,按下手腕间的机括,同时,反手抽出枕下匕首,朝着黑暗中的那一处,直刺过去。 …… ========== 程知心思既定,便不再犹疑。趁着夜色,即刻开始动作。 玉香阁,此处便是此行目的地所在了。 不说文蓁曾经提及杜玉居所,就说程知循着气息而来,以此处为中心,守卫最是严密,高手密布,这便很是能够说明问题。当然,这旁边一处,应该是晏府主人的寝居。在外头倒是看不出来,原来这二人离得这般近。 这是除却文蓁居处,程知第一回亲身闯入晏府内院别的地方。 以程知三世阅历,对古代建筑及其方位也算略知一二。晏府主人寝居,居于正位,而姬妾之流,分散在西侧。从厅堂前院而入,主位与这玉香阁有些距离,不算逾制。 而身入此间,却是发觉,此二处原是首尾相接。这里,也是实质上的晏府中心。 程知敛住气息,足下不停,避过暗哨,潜入玉香阁内。 甫一落地,却是稍稍一顿。程知眉峰蹙起,微觉不对。这阁内却是并无守卫?竟是感知不到有其他活人的存在? 不对,程知闭目敛神,调动内息。数息之后,猛地睁开眼,在二楼。 足尖一点,纵身跃起,抬手轻挥,窗户的木卡瞬间断裂。同时,以气劲推开窗户,弹射而入,捞住将要落地的木块。 程知立身站定,扫视四周。好在自己上一世舍得折腾,夜视什么的还是能够做得到的,只是受制于傅家小姐的身子,稍显不足。没关系,视力不行,内力来补。 程知视线所及,寸寸飞速扫过。抬腿迈步,悄然向前,绕过屏风。不远处,床榻之上,被褥隆起,似是卧着一人。若非是自己内息充盈,感知不弱,恐怕压根察觉不到这人的存在。 这人要么是高手,要么是敛息功夫很强。程知双眼微眯,待我一试。 …… 程知刚要出手,却是耳尖一动,脚步瞬移,闪身避过。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只听见咻咻咻三声,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过。 还未站定,攻击随即而来。程知横手格挡,腰身一扭,一抹冷芒划破自己肩头衣襟。 程知目光一寒,反手劈出,直向冷芒末端而去。 对方反应不慢,迅速变招,锋刃上挑。 程知变掌为爪,抚上那人手臂,正要用力一捏,却不想那人灵巧柔韧,身子一旋,竟是从自己手上逃开。冷笑一声,手掌推出,那人横刀抹来。 程知不管,提腿踹向那人腰腹。那人急急后退。 程知后足一点,就势紧追。“嘭”,一脚踹烂了屏风。与此同时,听得一声女子低喊,“傅徵,你要做什么?” …… ========== 杜玉循着本能,先下手为强,连发杀招。哪曾想,来人竟是厉害,接连躲过,隐约只是听见衣料撕裂声,连一丝血腥味都没有。 杜玉心下震惊,自己出手向来讲求快、狠、准,力求一击必杀。方才那两连击,杜玉下了狠手,是起了废了对方行动的心思,怎么着也不至于毫发无伤。 而随即,那人出手,两厢交锋,不过几招,杜玉就知道,对方绝非善茬。招式老辣,内劲雄浑,若不是自己反应灵敏,急急避退,恐怕便已是折在这人手下。 而后,那人却根本不给自己机会,紧追不舍,没得喘息。 杜玉冷汗激出,难道自己今日真要命绝于此? 不,我不甘心!我出生入死,我活如猪狗,我失去一切,我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电光火石之间,拜自己多年刻苦训练所赐,杜玉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脸、那人的身形。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杜玉嘶喊出声,“傅徵,你要做什么?” 却见那人竟是真的停了下来。数息之后,屋中亮起,是那人掏出了火折子。只见那人不紧不慢地点着灯,望向自己,面色寻常,而后,微抬下巴,似是在等待自己继续。 …… 杜玉盯着眼前这人,一身寻常衣衫,一派闲适之姿。干的,却是,夜闯他人寝居,杀人行刺之举。是的,杀人。她有杀意,很是精纯的杀意,杜玉最是不会认错。 而且,这人竟是面也不蒙,衣也不换,真是自信到嚣张。她这是觉得,三两下就能解决完了,没有人能看到她?还是觉得,随意杀死晏府的人不打紧,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她? 杜玉忆起前阵子,自己与晏正巍的对答,他问及傅徵武艺,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复的呢? 自己说,傅徵的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修习的功法诡异,可以隐匿气息,外表状若寻常;第二,武功已臻化境,达到传说中返璞归真的境界。 自己说,偏向第一种,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返璞归真,趋近寻常,没有深厚雄浑的内息,哪里能够做得到。 自己说,与傅徵较量高下,得要交过手才能知道。 如今想来,可真是错的离谱。 再思及傅徵自白云观一事之后,再不掩饰,每夜外出,简直是将晏府当作自个儿家里了。 杜玉受晏正巍指派,要亲自盯着她。可自己第一回跟踪,她就发现了。之后每回,都是被她耍着玩,变着法儿地在燕州城内兜圈子。只是,有时候人不见了,有时候兜了几圈就直接回了。 这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兴致,夜夜如此,乐此不疲。而晏正巍那边开了口,自己又不能不去盯,只好每夜陪着她玩,真心弄不明白,她究竟是想要搞什么幺蛾子。而且,好不容易自己想要歇一歇,不和她做无用的纠缠了,她竟是找上了门来。 杜玉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傅徵内息充盈,身法俊逸,急速掠行那般久,都不带喘气的,比自己当日认为的还要强上许多。有几回,自己实在跟不上,脚下微顿,她还会放慢速度来等自己。自己恐怕招惹不得她,单独对上,怕是要吃亏。 待到今夜,杜玉终是明了,这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而是自己在她手下,根本撑不过几招。虽说她如今就这般寻常地站在那里,同第一次相见时无二,着实看不出有高手的痕迹。 而今,最为奇怪的,就是自己是哪里招她惹她了?她为何会毫无征兆地向自己下手?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过是晏正巍的姬妾,她就算是有什么打算,她就算是想要报仇,也该去找正主,冲着自己来是怎么个回事? …… 杜玉压下心思,眼见这会子傅徵周身的杀气已是消弭,自己见到了她的脸,喊出了她的名字,她却不坚持杀念,反倒是颇有兴致地示意自己继续,这事儿也许还有回转余地,不必鱼死网破。自己手头上好不容易积攒的丁点人手,得来不易,若是和这人对上,估计也是白白消耗。 杜玉眼神闪烁,故作镇定地开口,“傅…小姐,你深夜闯入女子闺房,做出这般行径,不知是何用意?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小姐,竟是引来杀身之祸?” 第126章 罪臣之女(二十六) 程知听着这人喝道自己名字,只觉得这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自己甫一进屋,这女子便能迅速反应过来,说明她对环境的变化很是敏锐。她短短一瞬,连出杀招,说明她经验丰富,约莫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但凡自己失了谨慎,或是应变不及,怕是免不了重伤。 再加上,自己先前感知,很是费力;身后墙上正立着的三根钢针,银光闪闪;她紧握着的匕首,刀面涂黑,反手抓着;…… 如此配置,说她不是专业出身,程知是不信的。不知她除了会杀人,还受过什么训练。 然而,如此专业堪称杀手的人,面对自己出手攻击,下意识的反应却是自保。 一则,方才自己踹向她的腰腹,她完全可以避开要害,继续攻击。她持刀而上,至少可以伤了自己的手。杀手的招式,不是应该以攻代守的么。 二则,面对劣势不敌,她不呼救,不找帮手,反倒是道明自己的身份,不怕自己更要杀人灭口么。这只怕是,她能够准确地判断形势,知道如何会最大的有利自己。她若是当场呼救,或者拼死力战,能不能留下自己,会不会伤着自己,还不好说,但是,我却是有把握在几息之内杀了她的。 经过一番交手,程知已然认出,这个人就是之前,晏正巍撤了其余暗哨又唯一新派来的那个。是这几日,夜夜跟着自己,在燕州城内绕圈子的那个。 挺聪明的,也算是晏府之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尤其是那一身隐匿的功夫。难怪之前,自己踏入此处,感觉无人,想来是她的习性本能作祟,一来习惯遮掩自身气息,二来不许他人近身。 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委身于封疆大吏,待在他身侧,是要做什么?剔除真爱不说,无非是两种情况,自己豢养的,或是其他势力派来的。 豢养杀手,给自己生孩子,这个,口味有点重。靠男性魅力,拉拢一个女杀手,嗯,口味更重。 程知心下那股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恐怕,自己先前的猜测,猜对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数息,程知脑海中思绪连连。作为一个懂得自保、颇识时务、不走寻常路的疑似杀手,我倒是真想好好探探底。 而此时,对方又开口了,她说,“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小姐,竟是引来杀身之祸?”好一个妾身,好一个得罪,好一个杀身之祸,她这是想和我聊聊? 好,比起打打杀杀,我还是更喜欢聊天讲道理呢。 …… ========== 程知眉梢一挑,很是诧异,“夫人何出此言?我对夫人并无恶意,何来得罪一说?又何谈杀身之祸?” “……”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请问,你是来干嘛的?大半夜的串门么? 唔,不错,这人表情还是很丰富的。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对于本就有意试探的程知而言,还是可以捕捉到的。 这么看来,首先排除,她不是那种感情缺失的杀人机器。 其次,这人面上还保持着怔愣疑惑的神情,这摆明伪装,真正微弱的表情变化哪里能够持续这般久。但是,她表现的不错,姿态柔弱,神情无辜,想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多会与人打交道。 程知略微有了一个初始印象,便继续开口,切入正题。 “我今夜来此,不过是为寻人,顺便,再验证一个猜测。” “……”原来,绝顶高手竟是这般不同寻常的么?大半夜的寻人,寻到府中女眷的住处?所以,她一个官家小姐,妙龄女子,才能达到这般程度? 不过,验证猜测?她都猜些了什么?思及此,杜玉倒是心下一顿。 “我今个儿,也夜游燕州城去了,怎么却是不见了夫人?” “……”这个人之前,果真是一直在耍着我玩?! 杜玉双目微睁,而后一缩。她知道是我?她怎么知道的? 纵使她是不世高手,纵使她远胜于我,可是,我只是晏正巍的姬妾,只是晏府的杜夫人。我此前从未与她碰过面。 方才,自己与她交手,即使不看脸,凭借身形,凭借感觉,我也能认出她是傅徵,毕竟盯了她这么些回。同理,自己动了手,以她的修为,也能认出我。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她是怎么寻来的?莫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傅徵已是把晏府上上下下都摸了个遍? 杜玉心中惊疑不定。日前,晏正巍继续任由傅徵留在晏府,是想摸清她,想掌控她。可是如今,短短时日,反倒是被她发现了什么么? 她会如何想?封疆大吏与实力尚可的武者?她莫不是想从自己下手,探得晏正巍的底? 杜玉眼见傅徵笃定的表情、戏谑的神色、漫不经心的姿态,便知道此事不必抵赖。在高手面前,这根本就是事实。多做纠缠,不过徒添笑柄。 只是,傅徵,你确认了又如何?我本江湖人士,倾慕燕地长官的威仪,喜欢荣华富贵,喜欢万千独宠,有什么问题么?美人爱英雄,这种事情,又有什么道理可讲?你打算怎么撬开我的口? 杜玉抬手,拢了拢肩头秀发,微微一笑,“小姐修为之高,胜过妾身远矣。妾身资质平平,岂敢班门弄斧,扰了小姐兴致?”当真是姿态翩迁,风情万种。 “哪能呐,夫人未免过谦。晏府上下这么多人,跟个小型军营似的,夫人武艺上佳,在其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尤其是一手隐匿敛息的功夫。不然,身处晏府中枢之地,怎会身边一个护卫都不留?想来夫人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 “……”杜玉微笑的表情一僵,抚着发稍的手一顿。她这是几个意思?小型军营?晏府中枢? 干巴巴地开口,“小姐玩笑,妾身出身微寒,自小在市井中打滚,机缘巧合,习了些防身之术,胜过些许普通护卫,还是可以做到的。” “喔?夫人出手狠辣,接连杀招,你这是学的哪门子的防身之术?未免也太过霸道。 再者,夫人你风姿绰约,艳丽无双,哪里像是市井之辈?普通乡野女子,哪里有夫人这通身,嗯,妩媚天成,令人心动? 依照傅某看来,这倒是像在风尘中打过滚呢?” “你……?!”她怎生知道?她还知道什么? “傅小姐!”杜玉面色一寒,气怒低喊。而后,面上凄凄,似是想起了什么。再开口,语调悲戚,眼角微红。 “小姐出身富贵,千金之体,自是不知我等贫贱之人的艰难。小姐若只为羞辱,那恕妾身不能奉陪。” “啧,当真风情万种,连这嗔怒之态,都是我见犹怜呢。” 程知心下冷哼,有没有搞错?你这媚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浑然自若,竟是对着什么人都用。想就这般搪塞过去,梦都没醒。 “……”哪里来的登徒子?这语气神态,怎么这般像那些个上门的恩客? “夫人之美,动人心弦。傅某方才所言,出自肺腑,并无他意,若有得罪,还请见谅则个。 傅某出身将门,又是入了武道,粗人一个。今个儿,弯弯绕绕,也不多说。我方才有言,今夜来此,是为了做个验证,还请夫人为我解惑。” “……”粗人一个?那燕州双姝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傅城之女,才情倾燕北,这我还是听说过的。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你高兴就好。 “小姐请说,妾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你要问话,我哪里敢说不? 程知见状,微微一笑,“夫人,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纵使是汉胡混血,那也有一半的汉家血脉。 夫人你说,有的人,吃着汉家米粮,穿着汉家衣衫,读着汉家书籍,习着汉家文化,为何却会为胡人效力?侵犯我汉家河山?屠戮我汉家百姓? 汉人以农耕为本,扎根土地,爱好和平,发展生产,创造繁华。汉人文化源远流长,汉人书籍包罗万象。 为何胡人不思学习效仿?反倒只是一味想着侵占掠夺,想着据为己有,想着不劳而获,想着取而代之? 夫人你说,那等背家叛国之徒,立于汉人国土之上,受尽汉人恩惠,却为一己私欲,忘恩负义,数典忘祖,是不是罪不容诛,万死难恕? 夫人你说,养育胡种,是不是正如怀柔胡人那般,是这世间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 第127章 罪臣之女(二十七) 杜玉本已是做好准备,应付傅徵的发难。可随着眼前这人,一字一句的诛心之言,却不禁心头发凉,四肢百骸不断涌上阵阵寒意。 她这是什么意思?胡种?汉家血脉?背家弃国?她,她竟是连这个都知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世间,这世间,除了那个人,不可能,再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杜玉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此刻心间的惊骇,不让自己的神色动作表露出一丁点的不对,致使眼前这人发觉。 然而,作为杀手的本能,杜玉怎么着也遏制不住浑身的杀意。真想立即杀了这个人!只是,不能。做不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只得死死压制。 程知一直锁定着面前这人的反应,眼见杜玉如此做派,心下咯噔一声,惶惶不安,满是叹息。胸口瞬间溢出悲凉,这回,当真是难以善了么?自己先前的猜测,只怕是,九成都是真的。 晏家……,文蓁…… …… 程知压下思绪,神色不变,只是扯扯唇角,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夫人,你还是好好遮掩,莫要在我面前露出杀意。”说罢,放开内息,全力施压。夹杂着一世帝王的威仪,以及一流武者的睥睨,直直向着那女子而去。 杜玉甫一感受到这雄浑强大的威压,便连连后退,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这,这是怎样的强者?怎样的怪物?自己也算阅历丰富,见过各色人等,少时训练的教头,北胡的部落首领、将军侍卫,大周的大小官吏、文臣武将,甚至,甚至于那个人,竟是都敌不过眼前这人的刹那威仪。 那,那种,让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畏惧,让人恨不得死死圃匐在地的威仪,强大而可怕。 傅徵,傅徵,傅城的女儿怎生会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为何,为何以前从未有人发现过? 杜玉惊惧不已,想要开口,可稍一抬头,触及那人的一双眼,便呐呐不能发声。 …… 程知眼见效果到了,便收起气势,淡淡开口,“夫人既知人世艰难,求生意志又这般强烈,那便该谨言慎行,小心才是。现下,你杀不了我,杀意,你得憋着。” “妾身…妾身不敢,只是,只是武者本能。却…却不想,竟是被小姐误会。” 杜玉咬紧牙关,忍住颤栗,强作镇定地开口。随即,双手用力撑地,试图起身,却是无奈脚下一软,又倒了回去。这时,正前方伸出一只手,稳住了自己,微微一个用力,便将自己带到了椅子上坐下。 抬头,是傅徵。这人恢复了寻常样子,面色温和,完全不能和方才那副姿态联系在一起。 “夫人莫怪,傅某方才,那亦是武者本能。碰到危险恶意,便会下意识还击。” “……” “不过,夫人既说是本能,本能地对傅某产生杀意,那么,傅某先前所言,想来无误。那么,夫人可否解答傅某的疑惑?” “……”她知道自己是谁,她知道自己的来历,虽说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可自己根本无从抵抗。那就且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傅徵她再强,她也只是一个人。只要是人,那都是有弱点,有*的。 她若是真的不可打败,那为什么傅城父子会死?她连自己的父兄都保不住?她若是真的无欲无求,那为什么还要来和自己多言?她大可直接杀了自己,直接杀了晏正巍。虽然不晓得她得手之后能不能全身而退,但若然她只是想杀人,那晏府众人也未必拦得住。 杜玉凭借着强横的心性,迅速地冷静下来,细细地思索傅徵先前提及的关键,飞快地分辨信息,猜测她可能已经掌握的情况。 片刻之后,斟酌开口道,“妾身确是胡种,也确是在汉地多年。 只是,这一切,不过是命运的玩弄。 我娘亲是个汉人,是一个普通的村女。她本来,是该嫁与一个同村的男子,相夫教子,织布做活,平淡安稳地度过一生。 只是,世道不公。 那一年,娘亲的村子碰上胡人掠边,娘亲在跟随村民一同避难的路上,被胡人掳走了。后来,作为战利品,被献给了北胡贵族。 幸运而不幸的是,我娘亲生得貌美。在北胡,女人是稀缺品,尤其是貌美的女人。 所以,我娘亲没有被玩弄致死。 所以,我有机会得以出生。 …… 傅小姐,我生于胡地,长于胡地,生死性命尽皆握于胡人之手。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拒绝,拒绝为胡人效命?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如何做才不是忘恩负义、数典忘祖? 傅小姐,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能够待在大周官员的内院,做一个细作,已经是很好的出路了。 晏正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手上不是有你父亲留下的证据么?他贪慕权势,他贪财好色,他欲壑难填,我利用他又有什么错呢?” 杜玉知道,眼前这个人非同一般,不是以前遇过的那些人可比。一味扯谎,只会适得其反。此刻,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是把过往的血泪伤口撕开给她看。 因着深埋心底的过往袒露人前,杜玉心下很是难堪,思及前事,又很是悲愤。 然而,傅徵,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若你是我,若你处在我的境况,你不是出身官家,不是千金小姐,不是绝顶高手,你只是一个人人欺凌的贱种,一个犹如畜生的玩物,你会怎么做?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当生存都是奢望时,你有资格来指责我么?” “……?!”这是程知。 这位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是想诈你来着,但我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你本人啊。 原来,她方才的杀意,可能并不是下意识地想杀人灭口,而约莫是误以为被点明身世,恼羞成怒? 程知得到这么个回应,一时有些怔愣。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心下忍不住叫好。 真是,很精彩的表现。 杜玉,这个女子不简单。 …… 这人既是误以为自己逼问的是她,那么,后面那些自陈身世的话语,应该为真。 方才,在自己的全力威压之下,她还能竭力保持镇定,还能给出如此有力的反击,这可比当日的周诩强多了。 她的回应,避重就轻,以退为进。一方面,不提北胡意欲南侵的企图,轻轻揭过自己行事,摘掉了晏正巍充当的角色;另一方面,发动悲情攻势示弱,讲述自己的沉痛过往。 这么一来,只让人觉得她身不由己,其情可悯。 漂亮,真是漂亮。若是换个人,恐怕是会被带进沟里,只可惜,你遇上的是我。 联结燕北的枢纽,何其重要?岂是她轻飘飘一个细作能盖过去的?更遑论,还有自己对如今这个晏正巍身份的猜测。 不管杜玉做了什么,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么些年,晏正巍执掌燕北,地位稳固,这是事实;北胡兵强马壮,实力猛增,这是事实;晏正巍与北胡,私下动作频频,往来不断,这也是事实。 而她,杜玉,名义上的晏府姬妾,晏正巍的杜夫人,主持中馈,膝下有燕北晏家明面上唯二的男丁,更是事实。 哪里会有她讲得这般简单? 第128章 罪臣之女(二十八) 再者,程知正色,细细观察起眼前这个女子,大脑飞速回忆起先前的片段。她周身杀气难以遏制的同时,那一瞬间闪现出来的,还有极度的震惊。她震惊什么?她是认定自己绝不可能知晓她的身世? 北胡贵族?出路很好?看起来胡人也是瞧不上汉人的,似杜玉这般的混血,估计地位低下,日子过得也够呛。只是,她能够在这样的境况下,获得这个出路,许是取得了她那个贵族爹的信任?这也验证了她的不凡。 还有,联系到周诩那边有关杜家的表述,杜玉是通过杜家,以杜家的身份进入晏府,来到晏正巍身边的。那么,晏正巍知不知情? 他若是知情,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这战乱年头,战乱边地,他一地之长,编个户籍,再是容易不过。 他若是不知情,那他这些年,靠谁联络北胡?先前怎么会派杜玉来监视自己?这晏府的玉香阁又为何会处于中枢?他任由妾室主事,隐匿私生子,这等等举动又要怎么解释? 程知眸色深深,看来问题正是出在这杜玉身上。 “喔?夫人你很是厉害嘛。在女人是稀缺品的北胡,夫人可以谋得一条好出路,足见夫人本事。 夫人你说,你生死性命尽皆握于胡人之手,那我能问问,胡人是如何掌控你的生死性命的么?在你踏上汉家土地十余载的如今。” “……”她怎么是这么个反应?! 程知没有给杜玉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再者,夫人你既是朝不保夕,生死不能自决,又为何要去招惹你的舅父一家?女儿被掳,亲人生离,而今,却又因着你的缘故,遭逢大难。 哦,或许我该说,夫人你为何要对自己的亲舅下手?你明明知道,造成你命运突变,造成你少年坎坷,致使你如今境地的元凶,是胡人。可你,为何要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眼前这人淡淡的话语,宛若惊雷,砸在杜玉心头。 原来竟是杜家?傅徵是从杜家下手查出来的? 杜玉惨然一笑,思及昔年旧事,双目胀红。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我知道,我知道,胡人该死,胡人合该万死。他们烧杀抢掠,他们恶行累累,他们害死了我娘亲,他们把我视做猪狗畜生。…… 可是,可是,可笑的是,这天下之大,除了他们,竟是再没有我容身之处。 我是个杂种。胡人虽然没有把我当做人看,但至少,他们还能容得下我。可是,可是汉人呢,你口中我的亲舅? 他把我当做是杜家之耻。他觉得,我娘亲既是为胡人掳去,便应当以死殉节,以保全杜家名声,以保全女子贞德。 哈?狗屁名声!他一介乡野村夫,居然满口世家高门的做派?他觉得,我这样的畜生,怎么可以出生?怎么可以活在这个世上?我是杜家耻辱的见证,他想杀了我,他要杀我。 只是,后来,被他妻子拦下来了。理由是,杜家穷,而我,长得貌美,可以拿来换几个钱。 他听着,觉得是这个理,觉得是应该废物利用。觉得,我就是应该日日夜夜躺在那些男人身下,被他们玩弄致死。反正,我恬不知耻,和我娘亲一样。这就当做是在赎清我的罪孽。 …… 我当年,年少天真,我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是娘亲口中,反反复复提及到的家乡、村子、亲人。那时候,娘亲死了,我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我本该了无牵挂的,只是,我还记得,娘亲的期盼与渴望,记得她记挂思念的样子。 我刻苦练功,我出生入死,我用血肉去取得胡人的信任。终于,我可以踏上汉地。终于,我可以回家了。 可是,可是等待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家人这种东西,我我终究从未有过,也不该奢望拥有。 于是,我选择继续胡人交予我的任务。 ……” “你缺乏安全感,你想要权力?” “……傅徵!你,你还是不是人?!”杜玉本是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心下黑云翻滚,逐渐泛起暴戾,差一点就要止不住了。差一点就要忘记,自己是身处在怎样的境地下,又是正在面对一个怎样的人。 而闻得傅徵这一句,杜玉再有什么情绪,都立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不可思议,极度的惊愕。双目圆睁,脱口而出,这人还有人性?。 程知轻轻督了一眼,不以为意。恶狼窝里长大的崽子,完完整整活蹦乱跳地生存到现在,还能是什么无辜的小白兔不成?程知犹记得,当年犯罪心理学课堂上,解析连环杀手,那很大一部分比例的加害人,可都是另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呢。 苦情戏不适合你,还是来谈正事吧。 “杜玉,那么,晏五呢?晏五他也同你一般,身世悲惨,汉人容不得他,以至于他需要换一张人皮,杀死兄长,取而代之?” “你……”杜玉闻言,悚然一怔,心下惊涛骇浪不止。 这等密事,她也知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呵,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留在晏府么?我就是想验证一下我的猜测。” “猜测?傅徵,你居然用这般耸人听闻的心思,去臆测封疆大吏?你纵使是想为傅家报仇,纵使是想扳倒晏家,你也不必用这般……” “杜玉,”程知开口打断,“我傅某人认定的事情,不会更改。我既是说出了口,在我眼里,那就是事实。有没有证据,其他人会怎么看,这都不重要。 我耐心有限,也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我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有数,否则你怎么不问晏五是谁? 你是燕北晏府的人,是晏正巍的姬妾。晏正巍将近二十年没离开过燕北,你根本无需要知道晏五是谁。何况,你就算记得有这么一号人,方才,你却是毫无犹疑怔愣,反应地这般快。 够了,你无需砌词狡辩。我不想听。” “……” 片刻之后,杜玉艰难开口,“那,你待如何?” “你和晏五两个,各有私心。晏五不会甘心只做内应,而你,也不会甘心晏五自此失去价值。你这些年,既要掣肘晏五,使他不致失控,又要替他打掩护,使他慢慢壮大。啧,倒是辛苦。” 这,便是程知基于二人的身份、立场、心性,所做出的判断。 “不过,好在晏五知道你的心思,也乐于配合。” “……傅小姐神通广大,洞若观火,行事莫测。我资质驽钝,还望小姐明言赐教。小姐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我不想要如何。 当年,我师父说我,天资绝顶,当远离凡俗,出世闭关。他欲渡我修行,参悟天道。 可我爹爹坚决不许。他只说,人生而为人,便是极大的幸事。红尘万丈,繁华美好,怎能就此断绝七情六欲,如死水波澜般了此一生? 纵使我天资绝顶,纵使我适合修行,那也只能等我尝过红尘情/欲的滋味之后再说。修行,出世可修,入世亦可修。 后来,师父便独自走了。 我知道,我爹他是不想我走上那样的一条路的。他希望,我如同世间万千普通的小娘子那般,家人疼宠,夫妻恩爱,子孙绕膝,平安喜乐。 我爹爹为我宴请名师,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诗词文章,爹爹希望,我的天资,能够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 既是如此,那我便如他所愿。爹爹这般用心良苦,我怎么忍心令他失望?我成长成为爹爹想要的样子,我让傅家小姐成为名冠燕北的才女。 在爹爹面前,我不越雷池。我忘记自己早已踏上武道,我忘记自己夜夜修行不缀。我待在闺中,等着爹爹每次战胜归来,等着爹爹为我挑选中意的夫婿。” 程知眼神迷离,讲到此处,却是扯扯嘴角,突地一笑。 “然而,正如你所言,是命运的玩弄?是世道不公?我爹爹死了,我阿兄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再也不会,以或宠溺、或炫耀的神色,给我展示他们得来的战利品,向我叙述他们的英勇睿智。 所以,你说,名门闺秀,有什么用?燕北才女,有什么用? 我傅徵,注定就是要踏上武道巅峰的人。我的仇人,所有有负于我傅家的人,所有伤害过我爹爹兄长的人,生杀予夺,都应该由我来决定。” 第129章 罪臣之女(二十九)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那一夜,小公主摸进赵玠府内,误打误撞却真的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对话。 “嘿嘿,恭喜大殿下即将如愿以偿,喔,不,是恭贺太子殿下终是取回了您应得之物。不过,您可别忘了当初的承诺,江南……赋税……漕运司……” “哼,本宫自不会忘。等解决了赵珏再说……” ……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天旋地转之下,赵珵发现自己竟是摔在了地上,耳边一道声音,戏谑地问道,“小姑娘,你听够了嘛?” 赵珵转头,看见自己身旁蹲着一个黑衣人,而前方,是一双靴子,视线上移,正是自己的大哥。 “赵珵?你怎会在此?你都听到了?” 赵珵很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但很显然,自己这位大皇兄不是傻子。 “喔,原来竟是五公主,失敬失敬。”黑衣人插话,“不知大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呵,天堂有路你不走,是你自己闯进来的,可怪不得我。” “你…你想干什么!赵玠,我好歹是一国公主,我若有事,父皇会彻查到底,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一向骄纵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公主,你也知道害怕了嘛?哼,我平生最烦你们兄妹。不过一介庶子,竟想和我争?” “你胡说!我阿兄最是光明磊落,一向向往江湖侠客的意气潇洒,才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太子呢。只是父皇命阿兄入朝参政,阿兄不好叫父皇失望罢了。 赵玠,你这小人,竟是陷害我阿兄。还是父皇有眼光,晓得不能将朝廷国祚托付给你这等小人。” “住口!你懂得什么!赵珏算是个什么东西!国家大事还轮不到妇人多言! 哼,还有,我是你大哥,是你嫡兄,你一口一个名字地叫我,你的礼仪呢?你的教养呢? 你一个庶女,不知服从嫡长,眼里只有你那个庶子阿兄。我做了皇帝,你不是照样是皇帝的妹妹,是公主嘛? 今天,我这做嫡长兄的,便来教教你!”赵玠想到往日种种,父皇的偏心,这兄妹俩的目中无人,严家的做大,朝臣的不尊,眼底慢慢发红。 赵珵眼看赵玠一步步走来,身上却动弹不得,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 接收完本尊的记忆,程知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感慨一句,贵圈太乱! 本来,程知得知自己这番,身份是个公主,还是个深受宠爱、可以骄纵任性的公主,是很高兴的。一则,前两个世界,谋算布局,勾心斗角,实在有些累,想歇一歇;二则,身处高位,可做的事很多,做事的方法也可以更省心省力;三则,也方便验证下,这个世界能不能碰到文蓁。 虽说,当程知得知太子未立,同胞兄长非中宫所出却深得皇帝爱重,未封王即开府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也忽略过去了。 这个世界,一般封王才开府,不过封了王,便也说明与大位无缘。 事实证明,打脸不要太快,系统果然不会放过自己的!本尊这个公主是有多倒霉啊! 唉,半月之期,加上后面一堆乌七八糟的事儿,岂非我的生存时限不足一月?无人手无资本,那要我怎么做?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比第一个世界好?不是一来就要死?我… 让我静静,无势便要借势,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 打开系统,查询本世界主线。 本次世界是处于一个稳定王朝的前中期,大晋朝帝位已是传承了四代,本次主线人物是赵昊。 咦,自小光环加身却败给低调大哥的赵日天?这是主线人物? 总觉着,骄纵单纯又突遭打击的赵珏挺有男主气质的?天子骄子跌落尘埃,忍辱负重重临巅峰,这不是挺带感? 不过,按照前两个世界的经验,主线人物貌似对自己都不甚友好?而赵珏和赵珵兄妹俩,这感情好啊。 那也有可能是赵珂啊。沉默低调的四皇子,挺有上一代人生赢家,他老爹的范啊。毕竟会咬人的狗他不叫啊。赵珂可是截走了属意赵珏的美人呢。作为第一美人的男人,总是有戏份的嘛。这就挺像预示了嘛。 反正能排除赵玠,亏他起了个美男子的名字,可惜心性太差,脑子有坑,一看就是炮灰的料。勾结皇帝宿敌,陷害自己弟弟,真当从兄弟争斗中走出来的老爹是傻子嘛。干这种犯忌讳的事,大概死期不远了,估计许家也跑不了。一个从龙之功,身居高位这么些年,皇帝又迟迟不立占据礼法的嫡长子,怎么说都是有一些帝王心术在里面吧。 然而,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什么用,世界中心就是赵昊。啧啧,赵昊,莫不是他后来造反了?成功了? 不说那些讲我不知自重、有伤妇德、品行败坏的言论了。就说认为此事是意外的,不是我行为不当、品行不端的,比如说你大哥,昭王殿下。他虽不认为这是我的错,却也认为我是遭到了不好的事,声名有损。寒门出生的秦怀远肯定是不能肖想侯府嫡女的,但是,对于名声有失的程青瑜,才名远扬的秦怀远便是一个好归宿。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世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是的,父亲也会这样认为,继母也会这样认为。秦怀远上门提亲,提出负责,嗤,负责……这样子解决了我,两全其美。可是呢,有谁考虑过我的意愿?无辜的我?我若是真的嫁给秦怀远,那日后便要天天面对害我至此的元凶?让我如何自处? 所以,我并不后悔。至少如今,不会有人再想把我嫁给秦怀远。 呵,其实从本质上来讲,打个不当的比方,我若是被采花贼轻薄了,难道还要委身于他?这岂不是鼓励世间男子都去做采花贼么?” “青瑜!”陈文蓁一见程知表情,便猜到她要说今次之事。这种事对女子的打击确实很大,表妹苦闷走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随着她语调平淡的陈述,陈文蓁却听得心也揪了起来。只是听到后来,却是什么采花贼的破比方,连什么轻薄、委身都说出来,也太不像话。 第130章 罪臣之女(三十) 程知徐徐引导,而后忽的话锋一转,“可是你呢?你能作为他的女人,与他共享荣光么? 这么些年,你想掌控他,他想收服你,是因着你们势均力敌,才能维系得了平衡。想来,晏五更想要的,是全心全意服从于他,替他在胡人主子面前极力遮掩、维护、讨要好处的人,而不是处处给他掣肘、牵制他不至失控的胡人代言人。 再说北胡。 晏五诚心诚意的臣服,还献上大功。不过是多了一条忠心不贰的狗,赤兀极…想来不会吝啬赏赐权势地位、荣华富贵。 可是你呢?你可就没用了。 牵制晏五,监视燕北,你最大的作用,已经不复存在。你猜,北胡会怎么处理你? 回收利用?让你继续去处理那些个不见天日的任务?还是,让你继续周旋辗转于各色男人之间?哦,夫人你也不年轻了,还有两个儿子呢。” “傅徵!……,你待如何?!”杜玉咬牙切齿,面色铁青,一字一顿。 “看你这幅样子,你想必…很是赞同我的推论。 你也知道,即便日后晏五地位稳固,即便日后赤兀极打算继续用晏五,也不会顺势把你赐给他。毕竟,你知道的这么多。毕竟,你这么好用。毕竟,你代表着,先前那一段掌控算计。 ……” 所以,北胡近日的异常增兵,确实是说明,胡人已经磨刀霍霍,即将全力南侵。 所以,按晏五的性情行事,确实是会做出改换门庭、献关献城的举动。 所以,燕北如今,确实情势危矣。 不过嘛,这杜玉倒是好手段。既能学的一身本事,又能被委以重任,还知晓各方秘事,比如秦家阴谋恶行,比如北胡行军动向。这些,按理,她也是可以不知道的。毕竟,细作只要听命行事,无需知晓前后因由。 程知眸色一沉,思及先前种种片段。 自己提到胡种之时,她的震惊;她有说到,胡人还能容得下她;她心思不浅,想从胡人那里得到权势;还有,方才,自己几次提及赤兀极之时,她周身下意识的颤栗;再者,北胡贵族,屠尽兄弟…… 那么,程知唇角微勾,且让我试一试。 “不过,我其实很是好奇,纵使汉胡混血在北胡备受歧视,可是,你身为赤兀极之女,总该有些特殊吧?” “砰!”是椅子扶手被捏断的声音。 够了,这足以说明一切。 程知隐约能够拼凑出故事的大概,心下一叹,按着杜玉先前叙述,不管有几分真几分假,终归是个可怜人。自己既是已经得知了想要的信息,又何必再咄咄逼人? 程知神色郑重,“杜玉,你先前说,让我告诉你,该如何拒绝为胡人效命?该如何做才不是忘恩负义、数典忘祖?你是不是想问我,若我是你,若我处于你那般境地,我会怎么做? 现下,我告诉你,我傅徵恩怨分明,恩就是恩,仇就是仇,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忘却。 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我会努力活着。终有一日,我会让伤我所亲、所爱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我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因为,我知道,我本身的存在,就是爱我的人最大的荣光。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接纳,因为,我知道,我足够强大,足以开创一方天地。 这,便是我的答案。” 程知淡淡灌着鸡汤,心下却是嘀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子的话,也只是说给你听的。 一来,你也是知晓是非的人,只是世道多艰,形势所迫。为更好地生存也好,为寻觅可靠的依仗也罢,我终归不愿意看到你认贼作父,泯灭良知。 二来,世间权势富贵,获取的方式多种多样,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智慧,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拥有。我希望,你不要永远迷失在过往当中。 你的际遇,若当真换做是我程知,那我程某人行事,只争朝夕。有仇,有恨,我当场就报了,哪里需要得隐忍十年。 我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目标咬饵,却不能容忍纯粹的忍辱,只为所谓的成长。实力强大,有强大的法子;势微弱小,有弱小的方式。以少败多,以弱胜强,史上那些子先人的事迹,留待着,任后世参研。 …… 程知感慨,今夜至此,差不多了。 “杜玉,如今局势紧张,你…早作打算,好好保重,我这便告辞了。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让晏五知道今夜之事。” …… ========== 杜玉怔愣地看着那人,柔和了眉眼,说出了最后那番话,然后,翩然离去。 她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什么?她不介意?还当真答了?只是,这答案,果真不愧是傅徵。极其霸道蛮横。 而且,她这是在同情我?怜悯我?除却娘亲,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善意,竟然是源自与她? 杜玉呆呆瘫坐许久,终是回过神来。思及今夜发生的一切,只觉空茫恍惚。 定了定神,虽然败于傅徵之手,被她全然碾压,可杜玉还是那个杜玉。傅徵行事莫测,她想做什么,自己管不着,以自己现下的处境,她去找其他人的麻烦反倒是好事。 至于她今夜的来意,自己猜不透。或许,她是想挑拨分化自己和晏正巍,不,应该说是挑拨晏正巍和北胡,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这只是说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这是好事,是自己存活至今的依仗。没有利用价值的,那就只能是死人、废人。 她提及晏正巍,字字句句都好似踩在自己心尖。这个人,不仅修为绝顶,连谋算人心的功夫也是这般厉害。她只是见过晏正巍一回,而对于自己,更是面都未曾碰过,却是如此恰到好处,如此蛊惑人心。 而事实,也正是如她所言,晏正巍,哦,不,是晏五,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傅徵她没有说错,晏五确实是同自己一般,然而,他远没有达到什么身世悲惨、亲人难容的程度。他只是比自己狠辣,比自己贪婪。 他是庶子,可他是世家门庭的庶子,是名门大族晏氏入了族谱的郎君。他能凄惨到哪里去?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他不回头看看,他身后贫贱的平民,他脚下卑微的奴仆,却偏偏眼高于顶,要去和他那个名满京都、光环加身的嫡长兄比肩。 他杀死兄长,改头换面,不过只是为了爬得更高,为了拽取更大的权势。他不惜一切,不择手段。他投效胡人,阴谋加害兄长一家,榨取燕地财富,构陷燕北官员。他才是傅徵口中,不折不扣的,背家弃国,忘恩负义,数典忘祖之辈。 所以,以他的性子,会做出如傅徵所言的那般行事,也是意料之中,极有可能。 …… 然后,傅徵提及周诩正在燕州城内,自己并不怀疑消息的真假。傅徵既是说出了口,那便一定是真的。自己先前是不知,一旦知晓,一群大活人的行踪,必是有迹可循。 杜玉闭门沉思,说不得晏五这些日子,支开自己,指派自己去盯着傅徵,就是想转移视线。只是晏五不曾料到,出现在他身边的,是怎样的一个强者。 第131章 罪臣之女(三十一) 货不对路?咋了?出品,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子归自是自己取的道号,沿用上个世界的,本是自己随口胡诌的,可细细想来却也有一番意义。子归子归,我要归往何处,何处又是我的归途。只不过真巧,这一世,又是子虚宫,又是子蓁。子归,子蓁,不是很和谐嘛。# “可是,我见你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却是很有把握的样子。那个秦怀远,虽说心术不正,但也算饱读诗书,怎么会轻易叛国?他一介寒士,又非官身,怎能联系上北周,把消息传出去?纵使他真的这么做,北周又岂会相信?” /#陈文蓁其实很早就想问,只是当时还是担忧子归心结未解,便未曾多言。毕竟子归这个道号是她自己取得,那时苍凉茫然的神色,自己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子归,是想归去何处呢,她还是放不下的吧。 后来这一路,倒是见她眉目舒朗,兴致勃勃。每当成功诊出了病症,开对了药方,便是昂着头,扬着脸,望着自己,一副我好厉害、求夸赞的样子。有些幼稚可笑,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意气风发。 自己这个表妹兼师妹,自上回之事后,真是给自己带来了数不清的惊喜。这个侯门贵女,竟是这般天资卓绝,悟性奇高;却又见识广博,想法清奇。陈文蓁喜她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又忧她离经叛道。 到了宁城,更是见她心系百姓,只是日常看诊,便也能提出法子,制作成品药丸,来让穷苦人家去治病吃药。说来惭愧,自己之前游历,见多了这等现象,没钱看病的人多是等死,也只是免费治病,赠药赠钱,却没想过通过官府去有效改善。 陈文蓁恍然觉着,自己的人生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若有子归相伴,二人同游,山高海阔,逍遥一生,何等快哉。 至于子归提出的,关于大哥的事,陈文蓁也是赞同的。 正如子归所说,大哥性子和善温软,身边多是文人围绕,听的又是歌功颂德,日后若是要背负江山社稷,恐是不够的。见识过战场的残酷杀戮,知晓边境军民的生存不易,明白这天下动荡不安,而非想象中的歌舞升平,确实能够磨砺心性,开阔视野。做好充足准备,又有平康侯坐镇,便是无碍的。 关于秦怀远的那部分,陈文蓁倒是觉得不打紧。大哥有没有尝到过阴谋背叛,倒不是首要的。 还有北周,年年犯边,仗总是要打的。若真能中圈套,有一场胜仗自是好的。若不能,那就是正面应战了,这下的套也没甚损失。 于是,这会子见到子归心事重重,想到她对秦怀远的看法,陈文蓁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便忍不住提起了。# “师姐,你这莫不是觉得我对秦怀远成见很深,影响了判断?” 其实程知也很是疑惑。 /#程知认定秦怀远会投敌是基于系统信息以及对此人行事性格的判断。其实陈文蓁方才提起的疑问,才是正常人的思路。可是她为什么早不问呢? 程靖不问很正常。他是平康侯,位高权重,生杀予夺已成习惯。秦怀远一介庶民,失去了靠山,是否真的投敌,是否真的叛国,并不重要。 而陈文蓁,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应当有疑问,却没有开口。# 陈文蓁抿抿唇,“不是的,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看人看事自有一套,我,我只是好奇。” 程知失笑,竟是这样,“那没什么好奇,这是父亲告诉我的。父亲听闻昭王只是将秦怀远驱逐出府,心中不忿,便派人盯着他。哪知却发现他与北周官员有接触。思及边境异动,这才定下此计。”程靖牌背锅侠,千里之外,猛地打了个喷嚏。 /#其实,关于陈文蓁提出的,有关秦怀远的三个疑问,第一个无需赘言,上一世位高权重尚且会投敌,这一世郁郁不得志又有什么不可能。第二个,怎么联系北周?呵,那就是秦怀远心大了。 看世界主线,秦怀远经历中有这么一茬。他少时求学,曾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北周官家子弟。那个北周人是个坚定的主战派,来邺朝,便是要感受下南地风光,却偶然识得秦怀远。眼见这个南朝学子颇有心机,又识时务,想着以后或许有用,便有意结交。 而秦怀远也发觉了那人真实身份,真是心大,想着留侯张良出入敌对势力游刃有余的风姿,便欲效仿一二,也就接过橄榄枝,与其相交,一直保持联络。 而等到日后北周兵临城下,那人正是周朝大将,秦怀远也是搭上那人的线,成功投效。 所以说,第二个问题,如何通敌,按照时间节点来说,秦怀远与那北周人应该已经保持联络数年了,传递消息完全可行。 至于第三点,北周信不信,那就得赌了。 虽说秦怀远不像上一次那般,有高位,有兵马。但是,这个劣势这次由我方补足。他的主家,现正身处北境大营后军将军麾下,任运粮官。从事邓虎身边的红人,身怀军需粮草的消息,北周信不信呢?谁说小人物不能提供情报呢?关键还得看岗位。 又有平康侯配合,行军路线什么的都对得上,程知觉得此事完全值得一赌。好好操作,秦怀远有大用,反间计绝对可行。# 陈文蓁恍然大悟,“竟是如此。”见到程知笑颜,心中又高兴起来。 “那你为何到了宁城便心事重重,每日早出晚归?我看你有查阅官府档案,还往周边村镇去,这是要做什么?”说道此处,陈文蓁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沉下了脸,表情郑重严肃,“你看的多是自然灾害、死亡人数的记录,问的多是灾后情况的处置,尸体下葬何处……莫非,莫不是,你发现了什么?可是,有时疫?!” /#女人真可怕…这么敏锐!不过,不愧是我看上的伙伴…# “咳,别紧张,只是预防。”这个要怎么解释,对了,“是北周。父亲有传来消息称,北周天灾连连,其境内,有发现疑似症状,只是后来被官府压下去了,也没了下文。宁城地处两国交界,刚好我又在此,身边还有神医,父亲便嘱我查探一二,防范于未然。”便宜爹你真是万能的,为我的机智点赞。 “哦,”陈文蓁松了口气,时疫一旦爆发,后果都很惨烈,不知会有多少死伤,“姨丈顾虑的是,我与你一同去排查。” “对了,如今年关将近,父皇已下旨,令平康侯领军前往北境大营,昭王督军。他们不日将至。” “一切就绪,只待一战。” 程知说完,向程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而程靖此刻,仍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你,究竟想说什么?” 程知见这等反应,只好说的再露骨些:“孩儿认为,父亲忠君爱国,该当是帝王肱骨之臣。昭王长于锦绣京都,难免一身文人习性。若是有机会去一去边疆战场,必能体会武人艰难,知晓胜利不易,知道战争乃是无数血肉的堆积。而秦怀远此人野心勃勃,不甘平凡,尽行蝇营狗苟之事,为了向上爬,什么都做得出来,最适合让帝王见证卑劣了。尤其这个帝王还曾欣赏他,放过他。” “昭王天潢贵胄,怎会前往前线?” 啧,和这种官僚打机锋真是麻烦,叽叽歪歪,“北周年年掠边,近两年动静愈发大了。昭王身为皇子,若能亲自督军,必能鼓舞士气。昭王若能亲眼见父亲大败北周,必会对武人改观。” 第132章 罪臣之女(三十二) 程知清楚, 文蓁对这片土地很是热爱,对大周有着强烈的归属感。 文蓁她志在辅佐新君, 志在肃清朝纲,志在扫平外敌。她生于燕地, 长于燕地。她对北胡掠边,边境动乱,深恶痛绝。 因着胡人, 燕北百姓饱受威胁, 时不时不间断地上演着生离死别;燕北经济遭到破坏, 农人不能安稳耕地,不少良田废弃, 坐等荒芜。 文蓁是极力主战的, 她深知北胡危害, 卧榻之侧,岂容得野心勃勃的恶狼发展壮大?只是, 大皇子此人的观念行事, 文蓁着实不能接受。 这一点, 程知完全理解。 周诩是为主战而主战, 不为百姓,不为国家,只为军功,只为私利。若然他换个处境,北胡提出帮他夺位,要求他割让城池土地, 他搞不好也会答应。 所以,文蓁会认为,全面打败北胡的时机,不在现在。 攘外必先安内。现阶段,还是要以防御坚守为主。待得新君继位,待得奸佞伏诛,再来扩充军备,激励军中,那时便是反击之机。 这个思路,程知原本是赞同的,先前也是在往这方面思索筹谋的。打算见过三皇子之后,再提出明确而可执行的计划。 可是,如今,一切都要推倒重来。北胡已经做好准备,张开獠牙,只怕是大战在即,来不及先安内了。 …… 现下,有这么个问题。 对于文蓁而言,待到事实显露,待到真相揭开,她的父亲不是她认为的那个父亲,不是可做周公、伊尹的臣子,而是早已投敌的贼子,是心怀叵测的小人,甚至,连身份都不是自己的身份,是杀害兄长、借尸还魂、见不得光的鬼魅,那么,文蓁她该要如何自处? 文蓁正直善良,她要如何接受她父亲犯下的恶行?文蓁素来以汉人自居,她要如何接受她体内流着胡人的血? 程知心下惊惶,很有些无措,又很是心疼。 然而,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却只莫名浮现出先前杜玉讲到的那句,命运的玩弄。 哦,放到自己身上,那就是系统的玩弄。 程知还记得,当日系统问及的那句,若是因着种种缘由,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呢?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我是说,若然事情实不可成,那我会等下一次。我会守护她一生,我会奉上她想要的一切,我会保证我们的缘分可以延续到下一世。 所以,系统果真是在厚待自己么?竟是这么快就应验了。 这一世,自己是傅徵,是定北大将军傅城的女儿。 沙场捐躯的英雄,守卫国土的将门。身为英雄遗孤、将门后人,国仇家恨,难道要让自己顶着傅徵的名头,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卿卿我我,相约白首? 恐怕傅徵不会接受,自己也不会接受。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情,程知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 同样的,傅家父子的血仇,是自己的责任。阻止北胡南侵,自己义不容辞。届时,自己势必是要站在晏五的对立面,只怕到那时,便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么,文蓁又能接受自己? 就算自己使了手段,不亲手杀人,但以文蓁的聪慧,怎会料想不到?而以自己的性子,沾了因果,又岂会怯于承认? 父辈的血仇横亘在前,又有家国大义,哪里还顾得了儿女情长? 程知心知,自己如今已是陷入困局,前事难料。若然不能保证爱人的周全和幸福,那么,现下就不要去招惹她。 …… ========== 程知脑中思绪连连,在晏文蓁看来,就还是呆愣愣的,半响没有回应自己。 “还真是了,你如今想干什么就自去,又没人拦你,也没人拦得住你,干什么非得要晚上?还是整个晚上?” 晏文蓁督了一眼,心下叹了口气,“你还是去歇着吧。” 程知定定望着眼前这个人,心头一片柔软。 这是我的爱人,我的妻子啊,我怎么舍得放手? …… 程知抿抿唇,微阖双目,复又睁开,神色郑重,“文蓁,北胡近日异状频频,恐有大动作。燕北将有大变。” “你说什么?”晏文蓁方才话问出口,便有些后悔着恼。 傅徵又不会和自己交代她去了哪里,何必问?倒是显得,自己天天盯着她似的。 正是踌躇,哪曾想,竟是见到她变了脸色,听着了这么一句。 晏文蓁亦是面色大变,“北胡异动?燕北大变?……,北胡要增兵?又要进犯?” “这一回,只怕不是普通犯边。” “胡人妄图染指燕北?” “恐怕,也不止于此。 赤兀极此人,先是一统胡地,再是称王建国,他野心勃勃,绝不会止于犯边劫掠,攻占城池。” “什么?那他是想做什么? 他一个胡人首领,领一个部落就敢称王称国?我大周无暇他顾,暂时空不出手来收拾他,才让他猖狂得意了这么些年。” “文蓁,你也说,大周无暇他顾,你也说,他猖狂得意了这么些年。 这二十余年,大周国力、军力如何?北胡扩张势头如何?此一时彼一时也。 何况,你不也知道,声名赫赫的傅家军,威震燕北的傅将军,最为百姓称道,最令胡人咬牙切齿的,是什么?是燕北防线啊。 我大周守军,以守代攻,已有多年了。军中形势,其实很是紧张。” “这,这不是军备问题?不是粮饷问题? 待到新君继位,尘埃落定,待到奸佞伏诛,着力大治,届时,整饬军中,重振我大周军队威仪,还能容得胡人再放肆?” “文蓁,你也说届时了,那,万一,等不到届时呢?” “怎么可能?我大周驻军,难道是摆设不成? 纵使,纵使当真不敌,燕北有失,那也是要在燕地与胡虏死战的。 难不成,那赤兀极用兵如神,还能长驱直入,攻克燕地全境?还能穿过燕北,染指中原腹地?就凭区区胡虏?” “文蓁,你可以在战略上,藐视北胡,区区胡虏。但是,在战术上,事关大周安危,不容有失,绝不能轻率。 若是我告诉你,赤兀极他还真能够长驱直入呢?” “怎么可能?” “燕北乃大周北门,燕北一破,大周门户大开。北胡不需要攻占燕地全境,只需一鼓作气,拿下京都。自燕地以南,再没有什么大型关隘。” “破燕北?破京都? 好!就算燕北守军不堪一击,北胡兵强马壮,可他赤兀极孤军深入,直奔我大周国都,一路后勤补给怎么办? 好!就算胡人一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可他长途奔袭,疲惫之师,怎敌我大周王军? 更遑论,胡虏入侵,兵指大周脸面命脉,各地勤王兵马一出,岂不是四面围攻,包了饺子? 他区区胡虏,当真还敢与我大周举国上下为敌?当真还敢如此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再者,傅徵,你是傅家后人,你怎么会认为燕北守军不堪一击?你难道认为傅家军上下都是草包废物?你难道认为傅将军带出来的人马不堪一战?” …… “唉,文蓁,”程知长叹了一口气,“你讲的,都没有错,皆是基于常理。可是,若然事态有异呢?” “什么意思?” “军中泄密,燕北布防,只怕已是落入北胡之手。”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程知是不会撒谎的,她只是不会在不合适的时机讲出事实,她只是会讲出她润色过的事实。 待会,程知会正儿八经地告诉媳妇,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是在为国为民,媳妇欢喜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提查岗的事情呢?! 看,这就是程知,话题转换的一点都不生硬,还会悄无声息的圆回来,哈哈。 ========== 我写第三个故事结尾的时候,一直就在思考,怎么着增加难度。毕竟,主线是递进的,故事是发展的。 然后,就有了这第四个故事,就是这所谓的局中局了。这里,就是最难破解的一环。 这世间最令人惊奇和亘古不变的,是天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于程知而言,世事险境,伦理纲常,纵然困难,通过勇气与智慧,却是可破的。这个故事,一开局的死地,后来的重重危局,程知都在努力破解。 然而,她到最后,真正要面对的,是她内心的坚守。感情与信念,谁轻孰重? …… 程知:文蓁,我…我不能接受,……,和仇人之女在一起…… 文蓁:我也不能。 程知:我们…… 文蓁:可是,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你能解决的。 程知:…… …… ========== 不要看我这么写,可是故事不沉重的,爽文。 来个小剧场好了。 文蓁撇嘴,冷哼一声:你如今想干什么就自去,又没人拦你,也没人拦得住你,干什么非得要晚上?还是整个晚上? 程知挑眉,无奈叹息:唉,不整个晚上,那,难不成整个白天?你这般正经,不怕人说白日宣淫? 文蓁怔愣,睁目结舌:…… 程知跳起,飞奔而出:我去告诉院子里的人,三天之内不许靠近。 第133章 罪臣之女(三十三) “什么?”晏文蓁惊骇莫名, “这,这怎么可能?” “文蓁, 按理说,武人死战。 赤兀极来势汹汹, 大周军队纵不能将其阻于国境之外,也该将其诛灭在燕北土地之上。 只是,若然, 北胡轻易便可破了燕北呢?猝不及防, 不战而胜?燕北驻军还来不及集结, 各方兵马还来不及反应,北胡便携兵势直下京都呢? 文蓁, 你是基于军情判断, 尚且觉得, 胡人孤军深入绝无可能。那么,朝中那些子满口胡虏蛮夷的权贵文臣呢? 他们可是素来认为, 胡人弱小不堪, 区区胡虏, 岂敢生有异志, 岂能生有异志;他们可是素来认为,蛮夷之地,应当以圣人王道教化驯服,岂能随意兴兵,穷兵黩武; 他们可是素来认为,边军将领拥兵自重, 贪得无厌,谎报军情,变着法地向朝廷伸手讨要;他们可是素来认为,朝中武官上下一气,意图大动干戈,谋求私利; 你觉得,不到兵临城下,不亲眼见着北胡大军,他们能信?他们能有效组织兵马抵御攻防? 更何况,京都为秦氏一党把持,他敢在这个时候妄起兵事?他不会认为,这是大皇子的阴谋,意欲趁乱逼宫,浑水摸鱼? 再者,就算他们信了,可现下,朝堂上,位居高位的那些人,日日忙着党争构陷,打压异己,花花肠子是有,纸上谈兵是会,然则,让他们直面大军,直面杀戮,他们可以? 届时,北胡当真兵临城下,你觉得,京都之地,会是有以逸待劳、严阵以对的王师,还是匆忙指派、毫无头绪的一盘散沙? 燕北以南,多是平原,骑兵奔袭,数日便可直抵京都之外。你觉得,是北胡攻克京都、拿下皇城的速度快,还是各地勤王大军挺进包围、歼灭敌军的时间短? 兵贵神速,这是一个时间问题。” 程知见着文蓁面色数变,又继续抛出一枚炸弹,“文蓁,而且,大皇子亦在燕州城内。” “什么?”晏文蓁正随着眼前这人的一番话语陷入沉思,如今再听着这么一句,霍然抬首,“周诩怎么会来燕州?”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先前不也忧虑过这个问题。” 晏文蓁闭闭眼,“他要抽调军队?他竟然敢在这个时节抽调军队?京中形势如何?你先前不是说过三皇子人在燕州城内?” 话音刚落,悚然一惊,“大皇子、三皇子,……,同时都出现在了燕州城?!” 定定望着那人的双眼,晏文蓁看懂了其中的意思,“傅,傅徵,是我想的那样么?你想说的,是我想的那样的么?你说的,事态有异,是,是指的这个?” “不错,”程知抿抿唇,“文蓁,周诩和周谦,大周仅存的、唯二的皇子,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候选人,如今,都身处前线。 京都攻破,大周会元气大伤,但若有人举王旗,振臂一呼,集结军队,安定人心,那么,夺回京都,收复失地,驱除胡虏,也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皇子遇难,大周后继无人,社稷会生乱,然,无铁蹄在侧,无刀锋横亘,问题终会解决。 可是眼下,这二者凑一块去了。 若然燕北有失,一来,大周门户大开,京都再无屏障。 二来,战场无眼,二位皇子,轻则,殒命殉国;重则,落入敌军之手,或成为胡人攻城略地压在阵前的肉盾砝码,或成为胡人彻底执掌汉地的过渡傀儡。” 晏文蓁倒抽一口冷气,也是想到后果,“傅徵,傅徵,你说得对。大周二子争位,这时点,正是天赐良机。赤兀极若是志在汉家江山,此刻趁火打劫,确是最佳选择。” 晏文蓁原地踱了几步,“可是,这时点,未免卡得也太好了。你方才说,军中泄密,燕北布防可能落入北胡之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查出是谁了么? 周诩既是亲至燕州,那必会联系燕州大营。那么,北胡知不知道……?!” “发生不久。我收到消息,便即刻赶去处理。这几日,我便是在跟进此事。 燕北布防,其中重中之重,便是军中的布防图,以及我爹布置的燕北防线。 当日,胡荣将军与我详叙,他告诉了我,他调查到的,我爹爹兄长出战那几日的内情。我那时,便觉得颇为不妥。 我阿兄,为人谨慎,不是冒进之辈。那秦氏监军,心怀叵测,我阿兄明知,又怎会轻易受激? 我爹爹,用兵老道,怎会行军不过百里,便遭遇敌军主力?北胡军队,怎生像是专程守在那里的似的。 后来,我细细排查傅家军上下,发现了一处可疑。 我查到,那一日,我阿兄出城巡察时,目睹到一个胡人小队,正在轮流凌虐几名汉家女子,这才怒火中烧,忍不住出手,哪曾想,却是中了圈套。 再者,我琢磨着,我爹爹当日被逼,匆忙出兵,具体如何布阵行军虽然不得而知,可军队的出城时间是确定的。若是北胡围在城外,守株待兔,那倒是可以拦截住我爹爹。 所以,我想着,哪里有这般巧的事情,守在军中将领的巡察路线上设伏,堵在军中将领可能出现的方位处埋兵? 我这人,一贯不会轻信巧合。我便开始怀疑,有内鬼泄露了我军军机。 我将猜测结果告知胡荣将军,联系到近日北胡增兵,便与胡荣将军定计,宣称,将变更调整燕北布防。 燕北防线是我爹亲手设计,其间,调度兵士,设置关卡,尽皆内含军阵战法,颇为精妙,变化无穷。除却我爹,傅家军中,再无人知晓全部。 燕北防线迟早要变,不然,不配合军阵战法,那防线便如同死物。 我们这般对外宣称,若当真有内鬼,那必然会闻风而动。毕竟,燕北防线防御之强,曾数次轻松击退来犯之敌。 果然,鱼儿上钩了。 经过严加审问,我亲自下场,他开了口。糟糕的是,燕北布防图以及被观测记录下来的燕北防线相关信息,已然被他传递了出去。” “竟有此事?” 仅凭怀疑,得出合理推断;空手下套,揪出身侧内鬼;见微知著,行事果决。晏文蓁此时,已顾不得惊叹眼前这人的心智手段。只是急急问道,“那内鬼是谁?” 晏文蓁神色急切,可却见着那人面上复杂古怪,定定地望着自己,半响之后,开口道,“那人声称,他是燕州刺史、燕北都督晏正巍大人的人,奉命行事。” ……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我收到消息,便即刻赶去处理。这几日,我便是在跟进此事。 这个回答,可以么?自然不生硬,悄无声息,不歪楼。 这一章,程知现学现卖,刚刚新鲜出炉套来的消息,就改头换面,去告知媳妇了。接下来,要开始程知独有的试探方式了。 这一回,事实如此,程知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只能说,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完美解决什么的不是很现实,但结局肯定是好的。 ========== 看到评论,说一下时间线,这个算是比较重要的线,我不便在评论里剧透,就在这里讲下。 可能拉得有些长,小天使记不到了。关于晏五,看下105章的明线,以及123章的暗线。 理一下,约莫二十年前,晏正巍挂了,晏五上。这个时候,死了的晏正巍有一妻一子,活着的晏五单身无子。 而后,晏五窝在燕北不动弹了,京都晏氏就张罗给他娶妻,当然晏氏认为是继妻,也就是文蓁她娘张氏,是明面上晏正巍的第二任妻子。在文蓁十岁左右病逝。 所以,文蓁是晏五的女儿,和先前那个晏二没啥关系。而晏五是胡姬之子,所以,程知会说,文蓁体内留着胡人的血。 第134章 罪臣之女(三十四)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这等境况下, 胡乱攀扯,是想令燕北内部生乱, 陷入猜疑么?” 晏文蓁勃然大怒,“傅徵, 你信?!” “我不信晏正巍,但我信你。” “……”晏文蓁双目圆睁,愣了一愣。 “晏正巍这些年, 私下里确实是与北胡不清不楚, 证据确凿。只是, 弄不清楚,单是贸易走私、敛财牟利, 还是图谋更大、另有打算。这些, 文蓁,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这,……, 这怎么能一样?这不是一码事儿!” 晏文蓁见着那人只是笑笑, 便不再多言, 一副不欲继续争辩的样子, 心下有些气恼,又很是复杂。她若是相信那内鬼的所谓招供,那又为何要告诉自己?这般想着,却是问出了口。 “我说了,我虽不信晏正巍,可我信你。” “……?!” “文蓁, ”程知一声叹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不管你父亲他存了多少私念,也不管过往经历恩怨,如今,事态紧急,乱象已生,已经没有时间留待你们攘外先安内了。 国事为重,现下,阻止北胡南侵方是首要之务。” “你…想让大皇子与三皇子暂且罢手?这恐怕会很困难。” 程知心下一动,唇角微扬,别有意味地开口,“文蓁,你是不是觉着,他二人现下都身处燕州城内,若是能够迅速分个胜负,那倒也不错?” 晏文蓁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文蓁,你把你父亲当做周公、伊尹那般的辅臣,你把你晏家视作中兴大周的柱石,那,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燕北地界上,彻底灭掉周诩,让周谦成为那个位子唯一的人选? 长痛不如短痛。这般,也可免去一场大范围的兵灾。 “你,傅徵,”晏文蓁眼眸一缩,心间一动,欲言又止。 数息之后,沉沉开口,“周诩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当知道,他有燕地将近一半的兵权。若晏氏现下和他交战,区别只在于,战场是在燕地、在京都、亦或是在他处。” 更何况,晏文蓁目光森然,“周诩乃是当朝皇子,我父亲只是燕地官员。他是君,我等是臣,君为臣纲,君臣有别,我们晏家如何能够兴兵犯上?” “是啊,你们不能兴兵犯上。若是三皇子人还在京都,晏家和大皇子杠上了,两败俱伤,到头来,得利的只会是秦氏。” 程知微微一笑,“所以,你们得要师出有名,得要奉诏出兵。可现下,这谕诏不正是在你们晏家手上么?” “……” “傅徵!你究竟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们晏家,心怀不轨,拥兵自重,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晏文蓁冷笑一声,“呵,还是你信了那内鬼的所谓招供? 你觉得,我们晏家,私通北胡,传递军机? 你觉得,是我父亲,害死了你爹爹兄长? 你觉得,我们晏家,不顾社稷,不顾百姓,在这个当口,只顾着争权夺利? 你觉得,我父亲会不择手段,会危害国祚? ……” 晏文蓁闭了闭眼,“傅徵,你口口声声说,你相信我,这就是你的相信么?我明明和你说过,你傅家出事前后,我晏家的行事。你,是不是从未信过?” …… “文蓁,”又是一声叹息。 程知心下明了,文蓁从不会无端地用恶意去揣测身边的人。而此时,她还不适合知道事情始末。那么,此番试探,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 只是,我傅徵,从不会无的放矢,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内鬼口中吐露的信息,是我亲自出手逼出来的。我不信那个内鬼,我只是自负于我自己的手段。” 眼见文蓁双目圆睁,似有怒意,打算开口,程知又是话锋一转,“可是,纵使那内鬼所言为真,也并不能代表真正的事实。毕竟,燕北龙蛇混杂,官员成分难辨。” “傅……”晏文蓁正是气恼。这人果真是不信自己,果真是在怀疑晏家。那她当日信誓旦旦,说出那些子莫名其妙的话是作甚?耍自己玩么? 哪曾想,竟是听着这么一个突然转折?她这是什么意思? “人眼所见,人耳所闻,人脑所知,都未必就是事实。 文蓁,孤证不立,仅凭口供,是做不得数的。” “啊?你?你……” 晏文蓁听得一愣一愣的,只下意识问道,“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有人要陷害我晏家?亦或是,要嫁祸给我父亲?转移视听?一旦东窗事发,还能引起军中猜忌,激发燕北军政不和,加深燕地动荡?” “这个,也是一种可能。只是没有证据,不得而知。 文蓁,我从来都是信你的,如同相信自己这般。” “啊?……” “文蓁,我方才讲述的,是我昨夜得到的最新进展。我今日告诉你,便是想要你我携手,化不可能为可能。 暂时阻止大周内乱,很困难?暂时阻止周氏兄弟相争,很困难?事在人为罢了。” 程知悄悄动了些小心思,调动内息,在提及昨夜、最新、以及今日之时,加重咬字,以内力送出。 晏文蓁正色,“傅徵,你想要怎么做?” “文蓁,周诩那边,我负责搞定。你爹这边,你负责说服。” “你…你搞定周诩?” “方才,我不是说,若是在燕北劫杀周诩,可暂时消弭一场可见的兵灾么?你不是说,周诩军中势力不小,手下武将兵马甚多么? 可我又不是要同他开战。 他悄然抵达燕州,必然轻车简行。而你爹,在燕北手眼通天,只需严加盯梢,必然可以发现可疑踪迹。 只要在周诩同燕州大营取得实际联系之前出手,自然不会弄出大动静。当然,得一击必杀。不然,约莫会引起周诩报复。他性情暴虐急躁,可不像是会隐忍的,也没什么大局观念。” “……”晏文蓁唇角一抽,“你说得…确实在理,好好筹谋也确实可行。只是,你现下说这个作甚?你不是说,周诩他人,正身处燕州城内么?”在“正”字上咬字加重。 “是的。周诩正身处燕州城内,而且,他并没有直接入驻燕州大营。所以,我便告诉了他,晏正巍打算劫杀他。并告诉他,晏正巍还打算引三皇子来燕北。” “啊?” “你猜,周诩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你!你!你!……” “哎嘛,文蓁,猜嘛,不要扫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程知同学亲自下场,实践了一下,没事作死,撩媳妇吵架是个什么感觉。好在程知老司机,拐弯拐得快,还顺便花式夸了下自己。 下一章不玩了,程知要直达重点。 你们猜,文蓁猜不猜呢?! 第135章 罪臣之女(三十五) “……若周诩当真…信了你, ”晏文蓁沉吟片刻,“嗯, 边地长官,手握实权, 身处对手阵营,又有劫杀自己之意,……, 这个时候, 当然要谨慎行事, 确保自身安危。此刻入驻燕州大营,有大军护卫是最妥当的。 周诩他, 虽说是悄然动作, 可既是到了燕北, 有兵马护持,那暴露行踪, 倒也没有什么。那为何, 现在也没听着动静? 再者, 引三皇子来燕北, 三皇子没有什么势力,他最有价值的地方,莫过于他自己本身。他的皇子身份,代表他有资格参与到那一场大位角逐中。……” 晏文蓁思及眼前这人方才提到的,“周诩,想来会认为, 我晏家,意欲凭借手中兵马、燕地实力,掌控三皇子,直接扶持三皇子在燕北成事,不但立享从龙之功,而且,进一步来说,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般说着,晏文蓁慢慢睁大了眼,确是可能。“傅徵,你引导周诩这般认为,是何用意?你想要做什么?” 媳妇,你还是高估了周诩。这般,可不叫引导,那可是我一步步剖析给他听的。至于,他为何不入驻军营,为何听不着动静,那,当然是我阻止了嘛。周诩来燕北,要是搞得人尽皆知,哪里还能有我之后的这些表演。 程知饶有兴致,“然后呢?周诩这般认为,然后会如何行事?” “然后?……,欲引,那就是还没来。依周诩性子,”晏文蓁喃喃自语,“他…会先下手为强。” 目光一闪,“可是,如今,……,傅徵,你做了什么?” “知我者,文蓁也。”程知眉梢一挑,“我自是充当了一回贴心的谋士,给我们的大皇子殿下,献上了一条,嗯,为他量身定做的计策。” “啊?” “我告知周诩,若是晏正巍当真意欲如此行事,那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兵法有云: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擒贼先擒王,事情的根源解决了,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晏正巍欲以周谦为唯一人选,同样的,他周诩也可以让那至尊之位,只能落入自己囊中。而周谦若是在燕北地界上出了事情,燕北长官亦是难辞其咎。……”别有意味的尾音。 “什么?你,你,你,……?!” “还有,我让他近日暂且按兵不动,只整合己方势力,做足准备,以待时机。 那些日子,我恰好怀疑军中出了内鬼。我便告诉他,军中成分复杂,让他隐下踪迹。晏正巍既是还没有下手,那便是时机未至。他恐怕是要等到三皇子人到了,才会行动。 我建议周诩不动声色,一来,可以迷惑对手,让其以为一切仍在掌握之中,不至再有其他行动。二来,届时东风一至,他迅即出手,可攻其不备。 他同意了。” “……这样,也可以?!” “就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搞定周诩?等待时机,东风到来,这来与不来,不会是…你去告诉他?” “然也。” “他,他等你消息,再行动?” “然也。” …… “等等,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你的话?”晏文蓁想着,突然面色一变,“三皇子入了燕地,有晏家护持,他哪有这般轻易就擒贼先擒王?他带了高手?他派军队?怎么可能?是当晏家人都是摆设么。 所以,莫不是,莫不是,你,你,你好像,就是个高手?你…不是吧?” “然也。文蓁真是聪慧。”不愧是我媳妇,厉害了。 “……” 然也个鬼?! 晏文蓁长吸了一口气,“你居然提出,为周诩行刺客之举?而他,居然也同意了?” “是喔。” …… “简直荒谬! 周诩他一朝皇子,竟然会相信,能够依靠暗杀成事? 纵然周谦死了,我们晏家明知他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秦氏党羽明知他上位之后必然会展开大清洗,这些人,这些支持三皇子的人,会坐以待毙?会引颈受戮? 他若是要杀周谦,那同我晏家劫杀他周诩,可不是一码子事儿。 燕北终究有我晏家一份势力,我晏家除去他,清理痕迹,并非什么难事。 他周诩,不等待宣召,不御前侍疾,反倒是私自出京,联络军队,这本身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他死得悄无声息,没有证据,谁能够说什么? 再者,上行下效,周诩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拉拢的手下也都是那么个样子。那些个武将,谁也不服谁,在这燕北,如今谁能服众?唐延只是暂领燕州大营,他可没有傅将军的威望,能够以燕州一营镇住整个燕北。 周诩手上不超过半数兵马,我晏家有一部分,其余各方势力占一部分。因着周诩在朝中根基浅薄,退一万步说,这些武将纵然作乱,也只拘于燕北一地,成不了大气候。 而周诩杀周谦,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晏家,一则,可以立即上报朝廷,昭告天下,告知周诩杀弟恶行。刺客之举,本就上不得台面。周诩妄图依靠这等做派成事,岂是人君之象?他想如愿,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二则,若是我,当真处于这等境况,我会选择隐下此事,反正这刺客又并非是大张旗鼓、众目睽睽之下行事的。 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周诩以为事成,骄纵自得之际,发起攻击。同时,快马联系京中,让秦氏矫诏,今上传位,三皇子登极。大皇子意欲兴兵谋反,宣称其为叛逆,着晏氏诛之,保证师出有名。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周诩既在军中,那消息应该更为灵通。他以这种方式引战,他不顾虑北胡的么?这可不是单单杀一人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咳,程知心下忍笑,不愧是我媳妇,这槽点都吐到一块去了。周诩确实是没有什么判断力和大局观。换做是我们直面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搞死他。 而文蓁这长篇大论,无非是想说,燕北是我的地盘,跑到我的地盘来杀我护着的人,有没有搞错?周诩纵使军中势力不小,那也只是军中。 轻咳一声,程知开口道,“唔,这个嘛,许是我们的大皇子殿下,嗯,认为自己天命所归,只要没了拦路石,大概就能振臂一呼,天下俯首,三呼万岁…吧?” “……” “其实,当时,我有献过三策。毕竟,眼见为实,我还是想认真看看这位殿下的为人行事的。只是嘛,呵呵……”程知但笑不语。 “喔?三策?说来听听?莫不是还有上、中、下三策?” “然也。文蓁当真知我懂我。” “……说。” “当日,我和周诩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是通敌叛臣、谋逆贼子,还是从龙新贵、平乱功臣,这只在一线之隔,只在最终结果,只在那个位子上坐着的是谁。 晏正巍节制燕北,在他有意经营之下,兵马充足,物资充沛,其实力恐不下于燕北驻军。与其正面交手,硬碰硬地对上,只怕占不到便宜,只会徒耗在燕北。一旦京中生变,名分坐定,他悔之晚矣。 这时点,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此为上策。 整顿军中,整合势力,发出讨逆宣言,诛杀祸国贼子秦氏,稳扎稳打,兵临城下,此乃中策。 而欲断敌人臂膀,先以晏家开刀,徒耗兵力,耽搁时间,此乃下策。 很显然,周诩倾向于我最不推荐的。” …… “……” 晏文蓁半晌无言,再看傅徵的眼神已经不能简单地来用复杂难辨来形容了。 这是一个什么人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一直籍籍无名?这样的人物,她真正想要辅佐谁,又怎么会失败?这样的人物,若是与她对阵,可是敌得过? 晏文蓁心下一片唏嘘,好在她也不看好大皇子,好在她现下想和自己共同行动。 “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若是周诩听得懂你言下之意,恐怕如今形势逆转,天子之位已然易主。 但凡周诩有些许容人之量,有纳谏之度,肯收一收他那暴虐的性子,我晏家也不是非得要与他为敌。” 晏文蓁随即一叹,“傅徵,你当真是国士之才。” “嗯?哈?哈哈哈……” 本是倾慕这人才华,这才有了这一声发自肺腑、不受控制的喟叹。哪曾想竟是得到这么个回应? “很好笑?”晏文蓁眉头蹙起,这人既不像是志得意满,也不像是嘲讽自己,就是纯粹的…捧腹大笑?! “不是,文蓁,我就是随便乐一乐。哎嘛,你方才那一句,说得可有高祖雄风了。你若是皇帝,我自是你的国士。” “……胡闹。”收回方才的话,有这般德性的国士?! …… “好啦,说正经的,周诩这边,我可以暂且稳住他。抵御北胡,关键的一环,还是在你爹的身上。这便交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蓁可是喜欢猜一猜的呦。这不,立马就答了。 程知这本事可是要和媳妇秀一秀的,不然,岂不是锦衣夜行? 下一章,接着搞事。 第136章 罪臣之女(三十六) “我晏家自是以大局为重。” “军中不干净, 你爹身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可别我这好不容易蒙住了周诩,又出了什么岔子。” “我知道分寸, 会注意的。有我晏家这边密奏朝廷北胡异状,想来秦氏也会重视一二。” “文蓁, 你不妨建议你爹,传书秦家。”程知微微一笑,开口道出了方才在心下定下的正事儿。 “就说, 北胡近日异常增兵, 攻势却一反常态。 日前一场大战, 定北将军傅城战死,傅家军受到重创, 燕州大营兵力折损, 士气低迷。 可近日, 北胡却一改咄咄逼人的攻击态势,反而一触即溃。你爹察觉不妥, 暗中调查, 却是发觉, 大皇子密至燕北, 与胡人往来甚密。” “……啊?”晏文蓁惊疑出声,但看着眼前这人,还是波澜不惊,一副寻常自若的样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傅徵, 你透露大皇子动向与秦氏,你,你还捏造……,这也未免……?” “文蓁,燕北绝不容有失。若是燕北无事,大皇子是否在燕北,北胡是否知道大皇子在燕北,那又有什么打紧?” “啊……?!”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周诩纵然再不济,也不至于勾结北胡……” “文蓁,让你爹暗示秦家,周诩可能已经与北胡定下盟约。北胡配合周诩起兵,事成之后,周诩割让燕北。” “这……?!”为什么? “这不可能么?周诩不可能借北胡势力?周诩不可能答应割地换援? 需知,盟约怎么定,同践约怎么做,那可是两码事儿。需知,割出去的地,还能取回来。需知,一城一地,偏远北境,怎么能同大好河山比?” “那又如何?”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 “呵,文蓁,你别忘了,那秦氏监军激得我阿兄出兵,我阿兄遇伏那日他也在场。我阿兄阵亡,众位将士丧生,他一个弱质文臣,倒是溜得飞快,至今还活蹦乱跳的。 再者,那内鬼传递军机,自称是晏家人。文蓁,你该知晓,这世间势力,此消彼长,就那么多。在这个关头,哪来得这般巧,有哪一家横空出世?” “你,你是说秦家?” “我只说可能性。 秦家有这个动机。大皇子势力多在军中,用异族来消耗,秦家也不是做不出来。 呵,什么山河国土,什么百姓民生,哪里有实实在在掌握在手里的权力滋味好?” “可能性?秦家有勾结北胡的动机?你就…凭着这般没影的臆测行事?再胡编乱造另一件没影的事儿?”晏文蓁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微顿片刻,“好,就算,就算如你意,秦家当真认为大皇子勾结北胡,那又如何?” “如何?秦家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依着秦家的行事手法,以及素来名声,想来反应也就是那么几种。 若是秦家和北胡早有首尾,他会生疑,会觉着,胡人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两边通吃。可是,他不会愿意开战,他不会就此和胡人撕破脸,他许是会选择安抚胡人,加大筹码,再多输送好处。 若是秦家此前和北胡并无瓜葛,那么,周诩和北胡定盟这事儿本身,就是一个大威胁。秦家必然会想方设法,破坏周诩的一切助力。说不好,也会选择重利拉拢,好让胡人反水,对付大皇子。” “呵,”说到此处,程知讥讽一笑,“其实,我是不信秦家和北胡毫无瓜葛的。 北胡二十余年来,在大周眼皮子底下飞速扩张,以赤兀极其人的心机眼光,这能说成是只凭借运气? 大周党争不歇,内斗不止,没人注意到外边邻居,这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若是赤兀极,必然会上下打点,尤其是秦家这一窝子位居高位、贪婪无知的蠢货,真是再好不过的队友助力了。” “秦家该死,罪不容诛,”晏文蓁亦是义愤填膺,可却是注意着,没有被程知带着跑偏了,“可是,这个,和你先前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文蓁,我还没有说完。” “……” “你父亲除却暗示秦家有大事情,还可以带去解决之法。 让你父亲告诉秦家,你晏家势必守卫燕北,一旦周诩异动,北胡异动,便昭告天下周诩通敌卖国的恶行。让秦家做好准备,燕北一动,立即拥立三皇子,宣布周诩为叛逆,着令三军诛之。” “嘶,你,……”眼前这人,寻常无波的话语,云淡风轻的姿态,却是令晏文蓁倒抽一口冷气。 已然反应过来,再不需要那人细讲。 艰涩开口,“你…是要给秦家一个理由? 秦家只要相信,相信我晏家会和大皇子正面对上,必定会乐见其成,会推波助澜。而燕北是我父亲的根基,我父亲必然会如你所言那般,誓死守卫。这点,毋庸怀疑。秦家,会信。 更有甚者,秦家不会相信,胡人有破关之力。他只会认为,大皇子以燕北为筹码献敌,晏家对大皇子厌恶透顶,这一回,是我晏家示好,正式绑上了三皇子这条船。” 停顿数息,“再者,三皇子如今,实则身处燕北,待到击退北胡,我晏家当真可以…可以直接…坐享从龙之功,以新帝之名,兵指京都,诛除奸佞,整肃朝堂…… 我说的,对么?傅徵?” “然也。我早就说过了,知我者,文蓁也。” …… 晏文蓁哑然,“那你呢?你如此筹谋,你想要什么?你能得到什么?” “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哈哈哈,”程知朗声大笑,“我傅徵想要的,我会亲自去取。 而今大争之世,正如文蓁你所言,当是有志之士挺身而出、当仁不让之际,岂能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于小人蠢材糟践?” “……” …… ========== 程知此番定下心思,首先嘛,是为试探文蓁态度。这个,依着自己对文蓁性情的了解,她的反应也猜的差不离。 这只是顺带。关键的是接下来这一点。 程知要借着文蓁之口,向她的父亲,向那个贪恋权势、毫无操守的晏五大人,透露那么几点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文蓁晕乎乎的: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晃晃脑袋:唔,得注意着,不能被眼前这人带着跑偏了…… 程知莞尔一笑:我媳妇真可爱。只是,我的逻辑,一向自成体系。哦,还特别会撒欢,一会子就不知道放飞到哪里去了。 ========== 天呐,我家又停电了,这一个月来都是第几回了?!找了个地儿,先上传起,今天就先到这里了…… 第137章 罪臣之女(三十七) 程知想让晏五由着性子, 推断出自己想让他得到的结论。 第一,所谓的泄密, 所谓的内鬼,所谓的招供, 都是子虚乌有。 只是,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程知行事, 素来讲究真真假假, 虚虚实实。 这个事情, 本身确是编造的,可其背后代表的信息, 却是真实的。 晏五一旦听闻, 另有他人打着自己的名义, 与北胡传递军机,依他多疑利己的性子, 必然会生疑。而这首要的怀疑对象, 就该是他身侧的杜玉。 至于, 是胡人不信晏五, 背地里另找人选,还是杜玉自作主张,暗中行事,那就看他怎么去揣测了。终归,他与北胡之间的间隙,又会大一些。 第二, 程知要让晏五知晓,周诩此刻正在燕州城内。 纵使程知再怎么忽悠周诩,再怎么诱使杜玉,再怎么引导文蓁,可程知心里清楚,这眼下,晏五不会对周诩动手,至少尽可能地,不会动用自己手中的势力对周诩动手。 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周诩的行踪。 所以,身为燕地长官、燕北一霸的晏大都督不知情,反倒是由自己女儿从傅家孤女口中得知,那,不知晏大都督闻讯之时会是个什么反应。 傅家孤女知道,那她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从胡荣处得知。而胡荣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周诩很有可能已经联络上了军队,并展开了行动。 而这些,晏五一无所知。 合适的决策来源于精确的情报。而他晏五,在自己经营了将近二十年的燕北,在这件事情上,却变成了聋子瞎子。那么,晏五会不会恐慌,会不会惊怒,会不会猜疑,会不会排查? 而杜玉,有自己先前引导的那些子话语,恰好又被知道了周诩的消息,那,不知这两人狭路相逢,谁会更胜一筹呢? 程知饶有兴致,配合着上一条,他们之间本就不甚稳固的关系,又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呢? 退一万步说,若是自己当真运气不佳,一语成谶,撞上了晏五的脑电波,他当真对周诩有点想法,那也不打紧。 杜玉不知,那便是晏五藏着掖着没有告诉她。那么,现在,被晏五发现,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那反应,想来也是有趣的。 第三,那就是在这前两点的基础之上,在晏五满腹猜疑的境况下,由心思纯善的文蓁提出建议。 当然,这建议可不能让晏五知道自己也沾过手。 这一点,于文蓁而言,无伤大雅。 程知只消说得,自己不信晏大都督,晏大都督也未必信得过自己。一来傅、晏二家仇怨在前,二来傅家小姐一介女流。无需自己多言,文蓁自是明白。为大局考虑,也不会在此等所谓的细枝末节上多生事端。 这样一来,彻底搅浑池水,有着前两条的铺垫,这般建议,晏五当真不会犹豫一下的么? …… 程知有底气这么说,还是源自于初来乍到那会儿,从李烈口中听得的联姻一事。 诚然,晏五先与三皇子联姻,日后再向北胡称臣,也有的是法子,抽身而出,揭过此事。一来不过一个女儿,二来胡人是不会计较女子贞节过往的。晏五甚至可以说,是为北胡大业,献出女儿,搅乱局势。 只是,这一举措,实则并非必要。 正如程知当日同李烈分析的那般,秦家之于晏家,虽说明面上看起来势大,然则,根基虚浮,真正遇上大事,根本不堪一击。有阻敌之势,有伤敌之力,却无自保之能。 程知坚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若只是面对一个秦家,手握兵权、志在大位的周诩还是会占据上风的。不然,秦氏也不会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周诩崛起,从毫无根基的皇子,到成就一方势力的大位争夺者。 晏五若是有意插一杠子,加重大周内斗,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他与秦家结盟,秦家可是巴不得的。 那么,联姻的考量,晏五就是为自己。 晏五若是一心一意效忠北胡,他又何必非得要做新帝的外戚?这约莫意味着,自己先前的猜测,方向可能没有大错。 利益结成的联盟,由来最是可靠,却又最不可靠。 晏五并非纯种的胡人,他生于汉地,长于汉地,受汉人的教育,做大周的官员,他与北胡更多的,约莫还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胡汉有别,大周繁华,那些子世家大族、文武官员,高高在上,满眼鄙夷,口称着胡虏蛮夷,这等习性,晏五会没有沾染?他当真甘心向一个胡人朝廷俯首? 所以,现下,正是可操作之机。 这么个建议一出,加上,北胡在大周朝内,可能另有布置,那,晏五心中的天平会不会有所偏向呢? 顶着世家嫡出名头的贵族,权倾朝野的外戚?同投敌卖国的贼子,用过可扔的降臣?亦或是,借尸还魂的鬼魅,见不得光的细作?他,会怎么选呢? 再者,秦氏可是碍事碍眼的很,朝野上下口碑名声又差,最是适合做替罪羔羊了。通敌叛国,诬陷忠良,祸乱朝纲,罪恶滔天,简直是罄竹难书。 连后路都有了,他可以依仗权势,抹去过往一切。哦,北胡若是揭开他身份,呵,异族敌人可信?大周若是捅出他秘密,呵,秦氏祸国之辈可信?完全可以推到秦氏身上。 世间真正再无晏五,只有晏氏二郎。他可以凭借晏正巍的身份,堂堂正正行走于世,不会有人再可以要挟他,不会有人再可以控制他,他会不会心动? 至少,在北胡展现出压倒性的优势之前,晏五很大的可能,是会选择隔岸观火,静待事态发展吧? 而程知要的,就是晏五接下来一些时日里的暂且不动。 如今,局势已经够复杂的了,于公于私,程知都不想让晏家凑进来添乱。晏五这会儿,只需要好好操心自己身侧的事情。 …… 程知垂眸,其他事儿可暂时按下不提,眼下要紧的事儿,是要按着计划,拜访那位潜渊蛰伏、不知水深几许的三皇子殿下了。 ========== 是夜,程知调息完毕,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赶去与胡荣会和。 在胡荣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宅子角门。程知眼眸一缩,若有所思。真是,有点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谦。 脑仁疼,突突突。今天作话不多说了。 第138章 罪臣之女(三十八) 那厢, 周谦闭目沉思,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是的, 等待。那个人,她值得自己等待。 今个儿一早, 胡荣登门,表明傅家小姐欲上门求见。其神色很是复杂奇妙,有焦躁, 有急迫, 脸上还有残留的震惊。他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周谦迅速联想到, 日前,自己遣人联系胡荣, 本欲试探一二, 透了点底给他, 没曾想,竟是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回应。 一个求助?要晏氏的资料?包括京城晏氏, 包括晏氏族支, 包括晏府各种内事? 周谦一头雾水, 却凭借着敏锐的嗅觉, 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胡荣既是要查晏氏,那想必是与晏正巍有关,说不定就是发现了晏正巍的异处。这也与自己此行的目的相合。 …… 先前,周谦收到消息,傅城可能截下了晏正巍的一批赃款,抓住了他些许把柄。而自己那个好兄长, 上蹿下跳地逼着傅城交出来,可是,却没了下文。反倒是传来傅家军生变,傅城父子战死的战报。 这下子,远在京都的周谦坐不住了。傅城与傅家军,乃是难得的国家柱石,真正保境安民的英雄,竟是突然无辜枉死? 是的,枉死。在这个敏感的时点,周谦不会相信意外,更不会相信巧合。 傅城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纵使前线传回的消息是有秦氏作祟,可周谦也不信。 周谦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一直以来,都觉得燕北不太对劲,北胡不太对劲。与朝中其他人不同,周谦坚信,再不压制,北胡将成大患。 这一代的胡人首领,一统族人部落,称王建国,学习汉人官制,钻研大周朝堂,桩桩件件,远不是那些子文臣口中的普通蛮夷。 近年来,赤兀极数度进攻燕北,进退有度,指挥有法,可绝非是寻常掠边掳财。他这,分明是有染指汉家天下的野心。 可叹,朝中为秦氏这等蠢材把控,愚昧无知。而军中,自己那位大皇兄,倒是打下了一份家业,只不过却也是个短视之辈。 那免不得,自己要去争夺了。 …… ========== 周氏三兄弟,自小是在深宫之内,在先帝贵妃秦氏的淫威之下长大。三人不同的性情,造就了他们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 周谵懦弱木讷,一早便被秦氏选中,牢牢控制在手中。周诩、周谦便被遗落深宫,自生自灭。 周诩性如烈火,好勇斗狠,但凡宫人懈怠不敬,稍有冒犯,便暴起杀人。久而久之,靠着凶名,倒也能震慑众人。 周诩志学之年,便向先帝请求亲赴边关,为国效力。秦氏正愁弄不死他,就果断应了,哪里晓得这一来反倒是成全了周诩。他那样的性子,在战场上愈发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周谦,与兄长却很是不同。 周谦很是清楚,自己所长,不在于动武交锋,而在于洞察人心。人,应该摆正位置,找到合适自己的。 周谦见过深宫中各式各样的人,很轻易地,就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故而,很是能够理解见风使舵,理解世态炎凉,理解宫人懈怠。 只是,理解是一码事儿,自己不舒服,又是另一码事儿。 周谦凭着过人的眼光,以及不俗的手段,挖掘出了一批可塑之才,费了心思,收服他们。在这深宫之内,倒也称得上是如鱼得水。 到了志学之年,周谦无疑是不适合兄长的路子的。于是,另辟蹊径,拜在书画大师门下。 一则,是自己本身喜欢,笔锋勾勒,便自成一方世界。 二则,既是要在京中,那,醉心书画、与人无争的皇子,是能够令人放心的。 三则,朝中清流为秦氏逼迫,愤而辞官,隐于山水的,不知凡几。 这个圈子里,有真正的大儒,有堪称文坛领袖的人物。这一踏进去,便是结下了一份情谊,将来,这些人也会多一份选择。 周谦不是周诩,不至于如此愚蠢,因着秦氏一家,迁怒整个文臣集团。 为君之道,文武相济。打压武将,文臣凌驾其上,会军力疲软,战力不济。以武治国,武将势大,不加限制,又会导致地方将领拥兵自重,不服朝廷,割据自立。故而,关键得要把握好这个度。 所谓帝王心术,御下之能,周诩可是差得远了,不过一介莽夫。 …… ========== 周谦思及过往,再考虑现下局势。而今,二皇兄病重,大限将至,自己与大皇兄,已然陷入激烈的争夺。 哦,不,在世人眼里,是秦氏与大皇兄,已然陷入激烈的争夺。自己,只不过是秦氏选中的,新的傀儡。 可是,这有什么打紧的呢?周谦确实是想要那个位子,确实是觉着自己是最为合适的人选,那么,秦氏能为我所用,能有助于我,他什么心思,什么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秦家终究是如不了愿的。 对于周谦而言,这些个机谋诡异,便如同吃饭喝水那般寻常简单。所以,我周谦,大概就是为那个位子而生的,合该注定拿下它,坐上去。 …… ========== 心机手腕,是手段而非目的。不可以没有,却也不能过于依赖。这一点,周谦明白。 正如傅城,正如傅家军,周谦不会如同兄长那般行事,万般拉拢,耍尽手段。 凭借着燕北传来的零星描述,周谦便能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傅城其人。 深谙兵法,少年成名,征战多年,鲜有败绩。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以燕州一地威震燕北全境,是燕北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众人敬服,地位稳固。这是个有手段的人。 设计燕北防线,坚持以守代攻,数度力陈北胡危害。这是个有远见的人。 万事相通,有才华的人,免不了自恃才华,这样的人,同样只能为具备非凡实力的人打动。 所以,此前,周谦从未联系过傅城。因为,周谦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还隐于秦氏身后,蛰伏待机,现下是没有资格去收服这样的人物的。 而一旦时机充分,自己出手,傅城便没有理由拒绝。 显然,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傅城他看不上自己那个兄长,周诩的拉拢筹谋并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而后,自己那个兄长,将目光投向了傅城的副手。他这一做法,倒是轻易成功了。傅城的副手之一,左军将军唐延,倒向了周诩。 …… 本来周谦并没有赶赴燕北的打算,可是,听闻傅城出事,唐延接掌傅家军,却是彻底坐不住了。要即刻改变策略,再不能按着先前行事。不然,傅家军易主,燕北军权,当真要全部落入周诩手中。 周诩得势还算事小,可结合着北胡意欲大举南侵的消息,周氏相争,只会便宜了异族。 再者,周谦的眼神暗了暗,燕北恐有胡人内应,这内应约莫来头还不小。燕北水深,非得自己亲自走一趟不可。 …… 于是,周谦着心腹接触傅城的另一副手,右军将军胡荣。这人一直没有理睬周诩递来的橄榄枝,与傅城同进同退,二人传闻也是私交甚好。那么,胡荣想来是傅城死忠。 周谦遣人找上胡荣,将周诩悄然出京、不日将至的消息相告,并称待自己到达燕北后,欲邀胡荣一叙。 周谦既是能够单独找上胡荣,既是能够知晓周诩秘密动向,既是能够在这个敏感时点自由出京,这几点已是足以说明问题。 周诩亲至燕北,想来就是为了军队,为了大位,而如今北胡攻势凌厉,燕北几番告急,胡荣会愿意让傅家军陷入内斗?自己的出现,就是一个新的选择。 周谦估摸着,胡荣闻讯之后,想来会是这么几种反应。 一来,想到其中关卡,明了自己意思,心下意动,顺势试探。这是自己最为期待的反应。反应颇佳,行事谨慎,是个聪明人,是可堪大用之辈。 二来,听闻信息,心下生疑,口上敷衍,按兵不动。这是良臣,或是过于谨慎,或是不信自己,或是不想掺和进大位之争,那就留待日后。 三来,领会到自己暗示的实力,直接上钩,或者急急相询,那不够谨慎,性子急躁,需要观察考量。 四来,自以为抓住自己把柄,加以要挟,或是告知周诩,那是自作聪明。以自己对周诩性子的把握,有的是手段让他疑你。 五来,显出鄙夷,不屑一顾,那要么是未明白自己意思,要么是偏见过深影响判断,这就只是个普通武将了。 …… 周诩数息便可罗列出许多,可去未曾想到这么一种,着实是超出了自己意料。 本以为胡荣似是领会到自己的意图,只是依旧按兵不动,可能需要自己再行试探。周诩打算,待到达燕北再考量一二。哪曾想,没过几日,却是突然收到胡荣的回应,毫不见外的要求,美其名曰求助。 这下子,周谦是真的诧异,真的激起了兴致。 这十余年,能超出自己预料的事儿太少,生活也太过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两个同样真有意思,同样自负到自恋的人,碰面了。 天生帝王vs重中之重大考点? 周谦忧郁:生活太过无趣,多是意料之中的发展。人生,当真寂寞如雪。 程知微笑:好的,我满足你。日后,你会习惯,什么叫目瞪口呆,什么叫瞠目结舌。 ============ 谢谢小天使关怀!还是头疼,今天晚了点。 不过嘛,之前突发了个脑洞,哈哈哈…… 第139章 罪臣之女(三十九) 这一回, 胡荣这是在反过来光明正大的试探自己实力么?尤其,还提出, 要一堆杂七杂八的信息。 这个,周谦很是能够理解。因着, 自己素来认为,没有全然无用的信息,只有全然无用的人。所谓见微知著, 胡荣竟是同道中人么? 周谦令手下以最快的速度, 将胡荣想要的信息整理出来, 提供给他,十分期待他的反应。不曾想, 这才过了一日, 便有了回复。 只不过, 自己怕是又料想错了。 这同道中人,恐怕不是胡荣, 而是胡荣口中的傅家小姐。 胡荣提及此人, 有尊敬, 有信服, 目光中夹杂的,是不可思议的惊叹。这便有了周谦现下的等待。 周谦查过傅家小姐。傅城之女,与晏正巍长女,已是自己名义上未婚妻的晏家小姐,并称燕州双姝,才华不凡, 名冠燕北。 周谦是欣赏美人的,尤其是有才华的美人,但只止于欣赏。 可这个傅家小姐却是不同。 傅家出事之后,她的反应着实不同寻常。 她既是联系得上胡荣,那为何人还是待在晏府?胡荣身为傅城的左右手,心腹之人,竟是眼睁睁地看着傅家小姐深陷敌手,无动于衷? 周谦先前打探傅家小姐,第一回是为傅城,为全面了解傅家。第二回是为傅家后人,英烈捐躯,秦氏还想赶尽杀绝,周谦想护住傅城子嗣。 得到的消息称,傅家小姐已然落入晏正巍之手。而晏正巍,正是自己此番亲赴燕北的目的之一。 周谦本是打算,若是胡荣可用,便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告知于他,对付晏正巍,解救傅小姐。一来,忠良之后,份属应当,二来,也是卖个人情给胡荣。 只是,现下却是不用了。 傅徵,周谦口中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轻轻一笑,真是,有意思。 …… ========== “主上,傅小姐与胡将军已至。” “嗯,直接带他们过来。”缓缓睁开眼,人到了。 “诺。” …… “拜见三殿下!” “拜见三殿下!” 周谦眼眸一缩,笑容加深。竟是行的军中之礼?果真有趣。 “二位不必多礼。请座。” “谢殿下。” 周谦见着那人不疾不徐,缓步而来,随同胡荣从容见礼。那一迈步,一抬手,端的是名士之姿,气度万千。比之朝中文士,清流大儒,亦是不遑多让。 好一个傅家小姐,先前不知,原来竟是这般人物。 随着自己开口,那人继而起身,寻常落座,微微抬首,似是静待自己问询。 周谦这会子看清了来人的脸,五官英挺,眉目清俊。其人正襟危坐,姿态恭谦,背脊直立。 是个美人,是个一眼望去看不清深浅的美人,还是个耐心十足周全老到的美人。那一套寻常心术,对她大抵是不管用的。 罢了,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是自己的敌人呢?自己先开口就是了。 周谦轻咳一声,“今晨,胡将军登门,言及傅小姐有要事相告,本宫心下焦急,已是等候小姐多时。” “……” 程知唇角一抽,“殿下言重,傅…某惶恐,岂敢令殿下久候?只是不好贸然求见,故而央得胡将军代为引见,等待殿下相召。”你这一句搞得我差点不知道怎么自称了。傅家获罪,没入奴籍,眼下可是非臣非民。 程知方才,只是眼角余光扫过,见着一名锦衣男子端坐上首,还未细看。这会子,闻得这么一句不同流俗不矜持的开场白,很是愣了一愣,不禁抬头。 入眼的男子,面如冠玉,白皙秀美,笑意温和,周身满是书卷气息。眼神诚挚,脸上表情恰到好处,毫无破绽。完全符合传闻中三殿下的人设。 程知心下古怪,面色倒是寻常。这人,怎么嗅起来,有股子同类的味道? 上首的周谦,见那人随即相答,口称惶恐,却半点神色也不配合,敷衍的紧。而且随即毫不在意地抬头望向自己,大喇喇的打量,偏生神色大方自然,不会显得轻佻。 什么嘛,还说你姿态恭谦,这才几息,就连恭谦的样子都没有了。 周谦心下一乐,撇撇嘴,同时,却也望进了那一双眸子里。黑沉幽深,没入无踪。 …… 往后的岁月里,周谦思及与傅徵的这一场初见,忘却了她的年龄,忘却了她的长相,忘却了她的言语,记忆弥新而镌刻隽永的,唯有那一双仿若穿透了迷雾的眼眸。 …… 周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也不过数息,便自然接上。 “无妨,小姐非常人。既有要事相告,纵使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本宫并不觉冒犯,也不会误以为小姐是在行刺客之举的。” 周谦嘴角一勾,笑意吟吟。 傅徵,你身为傅家遗孤,如今傅家存世的唯一骨血,胡荣作为傅城心腹,许是会保护你,许是会效忠你,可你即便聪慧不凡,即便才华倾世,他又何至于会满眼惊叹,会满心信服? 你一介女流,你即便是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胡荣为何会任凭你待在危险之地,待在敌人身侧,以身犯险? 胡荣毫无忧虑的样子,可是和他满满惊叹信服的表情大相径庭。这是其一。 其二,周谦相信,一个人气度不凡,泰然自若,必然有其可以依仗的底气。或出身名门,或地位尊贵,或权重势大,亦或自身本事过硬。 而傅徵如今遭逢巨变,亲人罹难,傅家获罪,她自己已然不是什么官家小姐的身份了,谈何地位?谈何权势? 她能仰仗什么?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她的底气,就是源自于她自身。 身处虎狼之地的燕北,身陷强者窥伺的乱局,什么样的本事,能够支撑起她的底气? 周谦身侧也招揽了不少高手,凭借敏锐的感知,自己能够隐隐察觉到,傅徵身上,似乎也有那么一股子类似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再者,胡荣作为军中大将,想来贯是信奉实力为尊的。若你傅徵并非区区弱女子,那一切可就能够说得通了。 周谦思及眼前这人,可轻易联系到父亲部将,可随意自由出入晏府,那么,这人恐怕还不是说只是会点拳脚功夫,而是一个不世高手呢。至少远超胡荣这等军中宿将。 所以,先前胡荣传信后,周谦只是猜测,而眼下真正见着了人,这猜测确是加深了几分。 这个人,绝不简单。那么,不妨一试,反正,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是个普通人,若是知道周谦心声,想来会很是无奈。 程知:我表现的挺好,哪里敷衍了?我抬个头,不超过1秒,怎么就成了大喇喇的打量了?我是来显露实力的,又不是来装可怜的,你要让我怎么自称? 好了,周谦出题了,下面程知来答。 程知:这题出的,好偏。 第140章 罪臣之女(四十) “……”行刺客之举? 程知眨眨眼, 哦,近来对这个词有点敏感。 这位仁兄, 你是几个意思? 程知心下飞速地梳理了一番,刺客这档子事儿, 只有周诩那边,还有文蓁知情。 文蓁行事,自有分寸。口风很紧, 思虑周全, 这等事情不至于从她那儿捕捉到什么影子。 而周诩, 行刺客之举,谋害兄弟, 无论事情成败, 都是要牢牢捂住的。这事儿本身, 既不用他动手,也不用他安排, 当日在场的, 也不过就只有周诩本身。按理, 也不至于泄露。 那么, 换一种思路。 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误以为刺客之举?刺客之举是什么样的?悄然入府,趁其不备?…… 这般,……,周谦或许…是指自己会武? 这也能讲得通。 …… 再来, 自己会武这回事儿,又有多少人知情? 武技的话,自己拢共展露过这么几回。 第一回,杀李烈。不过,那时候只是凭借身法,出其不意,严格讲来,并不算。 第二回,见胡荣,显轻功,编故事。 第三回,是与文蓁一起时,灭杀手。 第四回,依仗内息,震慑周诩。 第五回,夜闯玉香阁,同杜玉交手。 那么,算起来,真正知晓自己武艺,有胡荣、文蓁、周诩、杜玉、晏五,晏府部分武者,周诩部分手下。 这其中,周谦最有可能的消息来源,是晏府那边,以及周诩身侧。 只是若是晏府那边,白云观那一路上,见到自己施展武技的护卫,要么是晏五心腹,要么同北胡有关,因着杜玉都有知情参与,那后者可能性更大。周谦想要摸到那一处,想来难度很大。 而周诩身侧,周谦能知晓周诩动向,是有可能埋了钉子。可是,若这钉子都埋进了腹心,那眼下局势又何止于此?周谦又怎么会眼睁睁得看着周诩前来燕北?而后又眼巴巴地追来?总不至于是好玩吧? …… 情况很多,可能性都有。然而,程知心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 再眨眨眼,是了,这模棱两可的话语,这模糊不清的**,这一本正经的神态,怎么却是同自己,仿佛,嗯,如出一辙? 所以,自己先前许是漏了,还有一处,也是周谦的消息来源。 胡荣来找过周谦,有提及自己,胡荣也是知道自己会武的。那么,他的表情神态,可都是信息。 程知思及此,迅即散开内息。 周谦身侧也有高手拱卫,只是略显寻常,不似周诩上回那般如临大敌。唔,不过周谦身边的人,素质确是不错,贵精不贵多,站位合理,覆盖死角。 所谓千金之子不垂堂,若是周谦明知自己武艺水准,还敢如此,那么,要说他是极度自信,能当场收服自己?还是既是挡不住自己,那就干脆罢了,以彰显气度? 唔,以程知对周谦的猜测,一个潜渊蛰伏的人,一个行事谨慎的人,不像是会不留退路的人,也不太像是会轻易做出破釜沉舟之事的人。 既如此,你虚虚实实,我便做个推手。 …… 程知正色,表情严肃,“殿下,礼不可废。纵然事态紧急,傅某直接登门,也不至硬闯。殿下仁慈,不以冒犯,实是吾等福分。” “……” 周谦正饶有兴致,等待着眼前这人回复。哪曾想,竟是见着这人,正了正神色,正儿八经地答了这么一句…废话。 礼不可废?那你还一口一个傅某?你可是已然没入奴籍? 礼不可废?那也未见你行大礼?直接一个军礼敷衍了事? 我说的,是行刺客之举,你给我解释成登门硬闯?哪个刺客是登门硬闯的?那是军队、土匪,还是杀手、刺客? 当下而言,前者可是高手,身怀武艺,才能称得。而后者,上门闹事的,也算。 周谦这会子倒也不着恼,只是更激起了兴致。 “喔?以小姐之能,哪里需要得,登门硬闯?飞檐走壁,直接入府,不就是了?” 话音边落,周谦边注意着傅徵与胡荣的反应。前者老神在在,垂目倾听;后者欲言又止,飞速瞧了一眼傅徵。 很好。傅徵果真会武,只是不晓得程度如何? …… 程知耳目聪明,眼观八方,自是接收到周谦的注视,以及…来自胡荣的那一撇。 心下扶额,有些哀怨。胡叔,您可是把我给暴露了啊?! 得了,会武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现下,身负武力,可是自己的强力依仗。这没什么可瞒的。 周谦这一句一出,程知也就清楚,方才他提及刺客一词,只是偶然。他真正想试探的,可能是自己的武学造诣。 至于这一句,一般疑问句、设问句,这样子的用法,程知再熟悉不过。这人,恐怕,还真是同类呢。 所以,周谦的实际实力,究竟如何呢?且让我看看。 “殿下,我傅家子弟习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保境安民,三为抵御外敌,四为诛灭贼寇。飞檐走壁,硬闯私宅之事,除非危及社稷,危害百姓,不然,怎会轻易犯禁?何况是殿下居所?何况是郑司马府邸?” 程知眼尾上挑,轻飘飘一问。 前些时日,自己每夜在燕州城内绕圈,那可不是瞎晃的。一来,是为散功行功,尽快提升内息。二来,是为交换情报,方便接收胡荣消息。这三来嘛,自是为了好好了解这燕州城。 就着傅城、胡荣手上的资料,看一看燕州地形地貌,理一理城市规划布局,认一认城内大小官员的府邸、分布情况,等等。 就在方才,程知随着胡荣自角门而入,略一思索,便对上了号。 这大致是隶属于燕州司马郑铎的宅子,占地面积可是不小呢。 一州司马,刺史属官,在燕地,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原来,竟是周谦的人。 郑铎此人很会来事儿,圆滑得紧,是从底层官吏一步步爬上来的,颇为晏五倚重。而且,其人偏又处事得宜,为人四平八稳,一时也找不着可攻讦之处。 周谦就这般直接入驻司马府,这算是大隐隐于市么?藏在晏五的眼皮子底下? 郑家宅子背靠坊市,方才,程知经坊市,由角门而入,这角门恰恰与坊市尽头一旁相接,直线距离不远。不过,若是按着宅子外头来看,没了这道角门,是很难看出来的。 而横穿坊市,另一旁,散落着几处民宅,似也是富贵人家。 熙熙攘攘,可掩行踪;曲径通幽,别有洞天;还有,旁个儿烟/雾弹,可作迷惑。 再者,郑铎此人,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在燕州为官多年。三教九流都有打过交道,在外也有豪爽好客、交友广阔的名声。 这般看来,周谦一行,一来悄然而至;二来,纵使被人盯上,也可借郑铎之势遮掩。晏五之流,眼下免不了将焦点集中在军队,不至于过多关注后方。而除却晏五,余者若是发现,也只会以为晏五知情。 这等行事,大胆而谨慎。若果真是被自己言中,那周谦此人确是不可小觑。有决断,有魄力,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量。 程知眸色深深,静待周谦反应。 你率先出招,我扳回一局,还要玩么?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底。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先热个身,试探一回。 接下来,程知:你要和我玩反应通变,不,我要和你讲科学技术。 第141章 罪臣之女(四十一) 而这厢, 周谦:“……” 漂亮!干得漂亮!真是干得漂亮! 傅徵这反应,至少是可以说明这么几点: 第一, 傅徵确是会武,而且, 飞檐走壁,硬闯私宅,被她讲得这般云淡风轻, 想来是武艺不凡。 第二, 傅徵先以废话搪塞, 而后又痛快承认,这前后反差, 有些略大。 故而, 很大的可能就是,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她明了胡荣的反应已经表明一切, 她明了自己已然看出关卡, 这才无需纠缠。当然, 也可能是傅徵并不知其间机要, 只是恰巧作答。 然则,这么多恰巧,先有查晏家,再有提武技,这般恰到好处,周谦不信。 再者, 若是果真如自己所料,拥有这等察言观色的功夫,具备这等反应通变的水准,绝对是难得的大才,自己岂可错过?宁可搞错,也得再探。 第三,傅徵她一句,我傅家子弟习武,便轻巧带过,那她武艺究竟如何?难不成,她傅家子弟,各个都能飞檐走壁,都能随意出入晏府? 呵,状似赤诚相待,实则还是虚虚实实。 第四,这可就更为漂亮了。傅徵她一语道破,此为司马府邸。 自己落脚的院落,堪称府中府,院中院。郑府府内暗藏玄机,此处院落十分隐蔽,不起眼的很。即便郑府中人,也未必有几人知晓。 而,傅徵,她是怎么一眼认出的? 胡荣上门,也只是在不远处民宅。郑府,他也是第一次踏入。 自己让人直接带他们过来,本意也并不打算隐瞒。只是,就这般轻易地被人点出,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 周谦粲然一笑,“傅小姐好眼力!只是,本宫很是好奇,能否问一句,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程知见着眼前这人,突地一笑,面部表情霎时鲜活起来,顿时,似是时光为之一滞,满室生香。 唔,没事儿笑得这般灿烂作甚。程知心下嘀咕,我媳妇可最是受不得这般满是春/色的笑容了。要是让她见着了,搞不好会被这厮的皮囊迷惑。不过,好在,媳妇是先遇上了自个儿。有自己珠玉在前,这厮笑得再灿烂,也是要黯然失色的。 “咳,”程知轻咳一声,拉回思绪。 和聪明人兜圈子,尤其是周谦这样的,那可得绕成马拉松。周谦这人,程知约莫有了大致印象。眼下事态紧急,正事要紧,周谦既是直接开口相询,想来也是明白,那便尽快进入正题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好好满足你的好奇心。 “殿下,燕州布防,燕州城建,燕州大小官员,及其坐落府邸,皆在傅某心中。 方才,傅某一路行来,经坊市,经小道,经角门,蜿蜒曲折。只是,某自小方向感不错,可以大致确定殿下落脚之处。 以坊市入口为中心,殿下大致位于西北方向。以坊市出口为中心,殿下大致位于西南方向。 殿下身份尊贵,当居于主位。而为隐匿行踪,为殿下安全计,又当远离前院后宅。某估摸着,殿下大约是身处府上靠北位置。 综合一下,符合以上条件者,某斗胆猜测,可能是燕州司马郑铎大人府上。 郑宅背靠坊市,恰好契合。” …… “……”这…还是人?! 周谦笑意一滞,生平第一遭的目瞪口呆,给了眼前这人。自己引以为傲的控制力也不知哪儿去了,很是怔愣了半晌。 程知见着周谦表情龟裂,眼神呆滞,心下颇为满意。这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哎嘛,三殿下,你也不必惊讶,仔细推敲,你也是可以的。我程某人,只是速度比较快。 一来,自己选修过建筑草图,传说中沟通艺术灵魂、直抵艺术殿堂的一门…嗯,很好很棒的学问。 二来,拜几世生涯所赐,对古代建筑的方位、布局,等等,还算略知一二。 三来,既是踏上武道,内息充盈,那所谓博闻强识,也自是比一般人强些了。 所以,这个问题,答得也算是我欺负你了。可是,谁让你要问呢? 程知忍住笑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口。 “郑司马是本地人,又久居燕州,熟知情势,消息灵通,这是殿下知人善用。 郑司马身为刺史属官,素来为晏大人倚重,内不相疑,外不敢欺,这是殿下眼光精准。 燕州地处边陲,是军事重地,是交战前线,殿下千金之躯,亲赴于此,是胆识过人。 燕州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交织,殿下隐匿踪迹,大隐隐于市,是决断惊人。 郑宅周边外闹内静,藏于人群,又有左右掩护,是殿下行事谨慎。 殿下性资敏慧,身担国运,实乃社稷之福。” …… “……”这般都让你说尽了,还要我说什么?! 你奉承了我一通,可我行事点滴,筹谋思绪,都生生被你瞧在眼里。那么,究竟是谁厉害? 你这般表露一切,是你年轻识浅,恃才傲物,不明人心?还是你极度自负,有所依仗,不屑一顾? 周谦垂眸,淡淡开口,“傅小姐聪慧不凡,不但洞察世事,还能揣摩人心。” 程知面色不变,轻轻一笑,“我辈武者,虽说一生碌碌,皆为参悟天道,可世道红尘亦是修行。万事相通,删繁就简,辨认源头,明了关卡即是。” 我不是杨修,但我也不乐意藏拙,尤其是对你。那么,就让自己达到一个难以令人猜忌的高度。 有志天道的修行者,如何会汲汲营营于世俗皇权?能摸到天道法门的武者,你纵使日后身为帝王,又是否敢轻易起杀念? 你是个聪明人,不能做到一击必杀,那还是要掂量掂量。你是个聪明人,厉害的人物,你是会去想着用她拉拢她,还是消灭她激怒她? 待到日后,我程某人亲自将禁锢自己的锁链一端,交到你手上,你动不动心? 当然,因着你是周谦,我才会这般做。若是换做你那兄长,可就是另一番应对了。 …… “……”周谦双目圆睁,等等,我这是听到了什么? 周谦始终是周谦,方才虽说怔愣了半晌,可随着眼前这人的话语,却也不自觉地跟着思索起来。 傅徵得知此地为郑府,不是胡乱猜测,不是能掐会算,而是实打实地推断出来的。就只是凭借走了一遭,感受到的地势方位。就只是凭借她脑中博闻强识,记得的燕州大小官员信息。 这何其可怕?比之能掐会算,更为可怕。 一是,她这想法思路。普通人哪里能够因着走了一回,便能边算计这许多,得出这一溜串儿的结论? 二是,她这脑中信息。博闻强识不可怕,世间天姿之辈不是没有。而且,纵是天分受限,还有勤能补拙。 可怕的是,她是有意识地去记住这些信息的。 听听,她都说了什么? “殿下,燕州布防,燕州城建,燕州大小官员,及其坐落府邸,皆在傅某心中。” 这个,别说是闺阁女子了,纵然军中大将,纵然文武官员,谁会去记这些东西?看一旁的胡荣,自方才起,一直嘴巴大张,神情呆滞,就也知道了。 周谦再思及先前,自己怀疑,胡荣是由傅徵授意,向自己索要晏家信息。那些琐碎的,毫无关联的,可称作是乱七八糟的信息。 现在想来,确定无疑。确是出自傅徵之手。 此人见微知著,擅长抽丝剥茧,那么,她此次登门,言称有要事相告,想来必定是发现了什么。这十有八/九与晏家、与晏正巍有关。 …… 周谦正色,这人想必知道自己先前所为,胡荣必定告诉了她。以她心智,必然能够明了自己言下之意。 那么,现在,她既是选择来告知自己,再闻得她那句别有深意的,“殿下性资敏慧,身担国运,实乃社稷之福”,周谦心下一动。 于是,随即讲出了另一句可谓诛心之言的试探。 不过,无论傅徵反应如何,无论试探结果如何,这个人,自己都要定了。 是天纵之才,目空世人,不要紧。天才都是有脾气的,自己能够理解。 是少年不凡,却拘于庭院,不明人心诡意,不要紧。有缺点的人才,更好用。 我周谦有这个自信,有这个度量,我容许你揣摩人心,我容许你猜度上意。 …… 周谦心下得意,哪曾想,眼前这人,竟是又来了那么句,让自己倍感意外的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我程某人,从不虚言妄词。说了要让你长见识,说了要让你感受下什么叫做目瞪口呆,说了要和你谈科学技术,怎么样?满意么? 周谦:呵呵…… 胡荣: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讲人话,不好么? 第142章 罪臣之女(四十二) 你这是几个意思? …… 周谦本是以为, 这人无非是这么几个反应,要么及时领悟过来, 应变过去,亦或是装作不知;要么只当做是赞许。当然, 周谦是比较期待第一种的。 然则,参悟天道?世道红尘?这是什么鬼?! 所以说,你究竟是有没有明白我的重点? 若是你明白, 那你是想说, 你不慕名利?你是想说, 我们尽皆凡人,凡人的猜忌, 你不会放在眼里? 若是你不明白, 那, 那这回答也挺契合? 等等,还有, 我等武者?参悟天道?我等武者?! 嗯? 武者什么时候都去参悟天道了?那些个, 各方势力豢养的, 招揽的, 身手不俗的高手,都不是武者了?他们或追逐权势地位,或热衷财富美人,也没见有谁去参悟什么天道啊? 周谦唇角一抽,心下不解,索性问道, “傅小姐方才说到,我等武者,参悟天道,那不知小姐参悟的如何了?又有何方高人,悟道有成,羽化飞升了?” 哟,这还是个好奇宝宝。好的,我还是很喜欢回答问题的。 程知面上一肃,显得愈发高深莫测。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二者虽说南辕北辙,方向不同,然其间损益之道,却有共通。 天道讲求中正平和。武者追寻的,便是以身合道,以自身融入到山川江河、流云清风之中。我即是道,道即是我。随风散,随云飘,随水流,随山定,其用无穷也,其势无穷也。 羽化飞升这种事儿,只存在于传说中,某倒是未曾听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周谦喃喃自语,似有所悟。 “小姐可是得道?” “大道多艰,岂是轻易可得?唯尽吾志也。 某愿一生寻觅。天道也好,世道也罢,一为超脱,是为舍,是出世;一为争夺,是为得,是入世。然其在极之一字上,却是殊途同归。” “小姐非常人,必可如愿。”不必再问,傅徵必是绝顶高手无疑。 虽然不知道她一个官家小姐、闺阁女子,是怎么成长为这个样子的,但是,这并不重要。许是有大机缘大造化之辈。 如今唯一重要的是,她是傅徵,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 “小姐既是掺和进世道,此番登门,可是为晏家?小姐可是查出晏正巍何处有异?可是勾结北胡,通敌叛国?” 周谦神色郑重,既是确定眼前这人实力,那也该展示自己掌握的情报了。也不知你想说的,是不是这同一件事情。 程知闻言,眉间一跳。 周谦这是结束了试探,打算切入正题了?这一开口,就抛出如此劲爆的消息,他这是笃定自己查出了什么? 不过,自己倒是确实发现了些许了不得的事儿,足以左右局势判断。周谦此人既是可堪托付,那眼下,他展露出非凡的实力,可是好事。 周谦的情报水准不弱,无论他是几分确定,无论他手头有没有证据,他能把目光锁定在晏五身上,确是不凡。自己日前,那可是连蒙带猜,连诈带骗,才搞到手的。 程知亦是肃然,“殿下所言,恐怕无误。眼下燕北恶狼窥伺,汉胡大战,只怕一触即发。届时,魑魅魍魉,一涌而上,局势不容乐观。” “什么?北胡果真意欲全力南侵?你也这般认为?你查到了什么?” 也?还有谁? 晏五之事,同北胡南侵,程知是在一块儿得到确认的。可周谦,却并不像是。那么,他是分别有查探晏家和监控北胡的多条情报线么?这般厉害。 罢了,这不重要。现下,周谦是队友,他不厉害,自己也得让他厉害起来。他厉害,那当然是好事。 “殿下,前个儿,根据您派人送来的资料,加上我多日查探,细细推敲,现下,我可以确定几点。 第一,北胡近些年来,发展壮大,异常迅速,绝非偶然。 一则,是与朝中勾连,上下打点,输送财物美人,获得扩张之机。二则,确如殿下所言,其在燕地有内应,二者相互配合,撰取我大周财富。而这内应,确是出自晏家。 第二,殿下您提及的晏正巍,实则并不是晏正巍。曾经名冠京都的晏氏二郎,早已在二十 年前殒命。 如今,借尸还魂,窃居高位,执掌燕地的燕北长官,不过是京都晏府原先的一介庶子,一个胡种。 第三,这个有模有样,做了我大周官员数十载的赝品,尝着了甜头,可正是摇摆不定。 第四,北胡势力渗进燕北,怕是不能一朝卒除,而赤兀极磨刀霍霍,大肆增兵,正在等待 最佳进攻时机。 ……” “什么?”周谦悚然而惊。 本是以为傅徵是发现了晏正巍通敌,勾结北胡,这类的疑点异处。这样一来,倒是可以佐证自己情报内容的准确性,也好进行下一步应对。 可没曾想,这其中竟是还有这般曲折离奇的内情。 晏正巍不是晏正巍?偷梁换柱?借尸还魂? 这等奇事,傅徵竟也能查得到?她拿到晏家资料,前后没有超过一天吧? 只是,这既是出自傅徵之口,周谦心下,已是免不了信了几分。 “殿下,”程知在脑海中,飞速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理了一遍,斟酌开口,将自己分析推断的过程告知周谦。 …… 半晌过后。 “……”周谦闭了闭眼,抬起手,揉了揉额角。 听完眼前这人的叙述,周谦只想说,自己错了。这厮不是非常人,这厮根本不是人。 自己本就好奇,傅徵她再厉害,眼下也不过是一介孤女。她只身潜在晏府,要怎么查探?依仗她的高深武艺听墙角么? 自己送去的资料,到得她手,不过半日,她倒是怎么个抽丝剥茧,把信息筛出来的?又怎么连一块,得出结论的? 原来,竟是这样? 这样…也可以? 还说什么,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呵,这可真是大胆。 这般离奇,这般话本子里都不会出现的故事,你究竟是怎么个想到的? 还,还居然真给你想到点子上了? 你去求证?居然一证一个准?还能连带出一个?真是神人!神了。 …… 周谦心下无奈,深深叹息,想来傅徵是有所保留,还有什么手段不便讲来。 罢了,我只是需要确认结果。她是怎么得知的,这一过程,并不是很重要。 …… “小姐手段通天,神人莫测。这等秘事,竟也可为小姐所察。 大周有小姐这般大才,本宫有小姐示警相助,实乃幸事。 不知小姐接下来可有章程?欲如何行事?” “这可要看殿下。 殿下既知晏家有鬼,既知北胡有异,却亲身赴险,赶至燕地,想来心下已有计较。 再者,大殿下眼下也正身处燕州城内,如何抉择,需要殿下明断。” 周谦定定地望了眼前这人一眼,“诚如小姐所言,如今恶狼窥伺,局势紧张。只是不是燕北,而是整个大周。 小姐可了解赤兀极此人?” “略有耳闻。” 作者有话要说: 周谦惊奇:这般离奇,这般话本子里都不会出现的故事,你究竟是怎么个想到的? 程知撇嘴:你那话本子套路太少,想象力不行…… 第143章 罪臣之女(四十三) 程知眼见周谦目光灼灼, 似是在等待自己继续。停顿一二,接上, “赤兀极此人,为人心机深沉, 尤善隐忍。行事阴鸷狠毒,不择手段。也算是个枭雄人物。 他昔日势微,发觉情势不对, 便立时远离危局, 寻求庇护。此人果敢善断。 他数年隐忍, 积攒实力,待到时机一至, 便反客为主, 占据庇护者的部族, 开启他得志的第一步。此人心黑手狠。 他杀回王庭,诛灭众位兄长, 大开杀戒, 老弱妇孺一并株连。此人报复心极强。 他大兴兵事, 征服族人, 一统胡地,称王建国。此人野心勃勃。 他效仿大周官制,设立官僚机构,加强集权,规范文字。此人图谋远大。 他上下打点,利诱秦氏, 以图扩张之机。此人深谙人性,对大周用心至深。 他寻得晏五,定下偷梁换柱之计,将势力渗入燕北。此人心智多诡,耐性颇佳。 他训练亲女,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此人毫无人性。 他指挥作战,阴谋频出,却不失战法。此人确是危险。 尤其,今上情形恐是不妙,各方势力各怀心思,内忧外患,大周动荡只怕就在眼前。赤兀极选择在这个关头,全力发动南侵,确是劲敌,不可小觑。” “……”你描述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么?不听内容,我会以为,你特别欣赏他。 “小姐所言甚是,很是到位。只是,本宫还有几点补充。 不瞒小姐,你方才说,赤兀极‘杀回王庭,诛灭众位兄长,大开杀戒,老弱妇孺一并株连’,可其实,当年还有漏网之鱼。 原胡人首领第二子,也就是赤兀极的二兄,早早脱离部落,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去往别处讨生活了。他不像他们的大兄,对首领之位垂涎,可却因着那场汗位之争,受到赤兀极的诛连报复,全家被屠。 只是,他有一子,恰好在外,逃过一劫,便在忠心族人的护持下,离开胡地,流落大周。 而此子,本宫恰好识得。本宫有关北胡的情报,便是出自他手。 赤兀极独断专行,暴虐嗜杀,手段残忍,令人发指。虽说威震胡地,却也有人不服。 近年来,此子游走汉、胡二地,倒是联系上了不少故旧。 这一回,赤兀极下令,北胡全民入伍,所有粮食尽皆充调为军粮,这是欲倾全力,殊死一战了。 而偏偏,这时候确有消息,指向大周内部。说是燕北之地有胡人的内应,矛头直指燕地第一人,晏家晏正巍,哦,不,应该是晏五。 这是多亏了小姐,不过方能确认。 封疆大吏,勾结异族,通敌叛国,这若是毫无准备,突然一击,必致社稷动荡。届时燕北有失,大周门户不存,异族铁蹄踏下,那将是何等惨烈? 故而,这燕州城,本宫不得不来。 幸而,遇上了小姐。确是大周之幸,是本宫之幸。” “……”这内线都发展到敌方了,也是厉害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周谦深谙此间精髓。 程知正色,“殿下言重。 殿下心系黎庶,心系天下,有殿下坐镇,方是社稷之福。 而傅某,不过是做了大周子民当为之事。 现下,几方对照,事态已是明朗,殿下将要如何应对北胡攻势?” “唉,”周谦一声叹息,“本宫原先的打算,一是,观测时局,验证北胡动向;二是,联络军中爱国忠君的将领,揭破晏氏罪行;三是,暂令大皇兄罢手,抵御异族为先。 只是没曾想,形势严峻,比本宫先前设想更为复杂。” “殿下打算如何暂令大殿下罢手?揭破晏氏罪行?若然这般,那大殿下,只怕…欲罢不能。” “以胡将军为例。大皇兄不是一心想要招揽?那么,外敌在前,不妨暂顺其意。由忠心臣子奉上大皇兄心心念念的晏家罪证,以及各种阴私。”傅城手上的赃款和把柄,正是可以派上用场。 “再加上一点,晏家的异处,远不止于此。其与北胡秘密往来,纠葛颇深。请大皇子暂且按捺,容臣下细查,弄清真相,使得铁证如山。 晏家与三皇子结下姻亲之盟,若只是寻常罪证,纵是大皇子势大,先斩后奏,那也不过断京中一臂。不若坐实晏家通敌叛国。 晏正巍乃是封疆大吏,执掌边陲,制霸一方,为何还会勾结异族?说不定,是为了借异族之力,左右大周皇位归属。 届时,只需将罪名指向秦、晏二家选定的傀儡三皇子,以其素来的无为名声,以秦氏一贯祸国殃民的口碑,大皇子必然能够天下归心,一呼百应。众臣迎他入京,受让大位。 大皇子与三皇子,前者抵御外敌,保境安民,万载流芳;后者引异族入侵,陷百姓于水火,千古罪人。 ……” …… 周谦扫了一眼胡荣,再看向傅徵,意有所指。 只不过,这人面上,怎么竟是颇为古怪? 以傅徵心智,不至于听不明白自己言下之意。看她对付晏府众人的手段,也不是迂阔之辈。这只是胡荣假意投靠,自己自污声名,仅此而已啊。 周谦眼下面对傅徵,可是秉持着不明白就问的精神,她总是会带来不同寻常的答案。 “傅小姐,可是本宫思虑不周? 本宫那个大皇兄,我们自小也算是一同长大,本宫自诩还是了解一二。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暴躁无谋,自恃武力,他未必不会不动心。” 你不会是以为周诩很聪明,不会信吧? “当然,如今形势,比本宫设想更为复杂,需要再行斟酌,好好筹谋。” …… “……”周诩是得有多蠢?你是对你自己的智商多有自信?那一副满脸嫌弃的样子。 不过,还是蛮可爱的。你是有这个资本,在智商上碾压他。 “咳,殿下,”程知轻唤一声,决定为周谦这个论点提供些许论据。 “大殿下的为人性情,某已经见识过了。” “……”你先见的周诩?为什么? 周谦心下郁闷,随即不经意地开口,“小姐行事自有章法,知悉大皇兄身至燕北,去见一见,想来自有深意。却不知,大皇兄处,是何人引荐?” 你们是以前见过?还是这回? “唔,无人引荐。某行得,是刺客之举。” 眼见周谦似是一噎,双目圆睁,程知轻轻一笑,“殿下不是说,某非常人,可以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 殿下不觉冒犯,不会误以为某是在行刺客之举。只是,大殿下却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敢情你这是有了经验了?所以上我这,你事先来了通报? 不过,你既是先见了周诩,再来见得我,对比鲜明,想来更是能够确定,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般,……,算了,不和你计较。 “首先,某自作主张,倒是要先向殿下请罪。” “……?!”诶?你竟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至于吧?你爱见谁见谁,我才不会这般小气。 “喔?小姐此言何意?” “晏家之事,事关重大,而大殿下,可是个急性子。 为燕北计,为大周计,为汉、胡大战计,某少不得要探明大殿下的心思。 故而借殿下消息一用,借殿下行踪一用。” “……愿闻其详。”周谦眉梢一挑,有点意思。 程知略去自己武力震慑、与周诩虚实交锋、灭杀手、留蜡丸、索要晏氏资料,等等,不提。只提及与周诩见面那日。 着重讲述了,自己提出晏府疑点;自己告诉周诩,晏正巍欲引三皇子入燕北;再讲到自己为周诩拟定上、中、下三策。 …… “……”等会,容我消化消化。 经过半个晚上的摧残,周谦心下已然麻木。 可瞧着下手坐着的胡荣,一脸茫然,从入坐到现在,表情僵着,就没有变过。坐姿也是几乎没动。心下颇感安慰。自己的反应已经很是不错了。 再者,傅徵在某些方面,倒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将晏家与北胡的勾当,似是而非地透露给周诩,吊着他。 周谦扯开嘴角,保持微笑,“所以,小姐这是帮了大忙,已是令大皇兄暂且罢手了么?”这是你方才面色古怪的缘由? “若无意外,当是如此。” “……” “只要大皇兄眼下,心思暂且不在抽调兵力、发动内斗上,届时,北胡入侵,他也没了退路。失了燕北,不抵御北胡,他便失了他最大的根基和依仗。 再者,届时,他纵是想做什么,我们还能应变引导。” …… “殿下,某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你说。” “殿下之前,身在京中,难道就不曾想过,引诱秦氏,密告晏五,截杀大殿下? 殿下其实,无需亲身赴险,观测消息真假。 若是消息属实,燕北长官投向北胡,胡人意欲南侵,那么,大殿下素来主战,此番又是轻车简行赶往燕北,能够一举清除大周皇子、敌军对手,毫不费事,晏五为何不应? 大皇子身死,指向秦氏,军中必然有失。流言四起,士气低迷,人心生乱,将领自危,晏五为何不应? 那么,待到晏五行动,大皇子遇难,届时,殿下大可昭告天下,晏氏里通外敌,谋杀皇子。殿下大可宣布其为叛逆,着燕北驻军诛之。 大皇子身死,燕北将领多是大皇子一系,想来必定人心惶惶。 殿下旨意一下,一则,可以安抚众人,诸将必然有意效忠新主,立下大功。 二则,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除内鬼,化暗为明,震慑北胡。 三则,可以将北胡野心显现于世,一地之长竟是异族内应。着令各地兵马备战待令,随时准备支援燕北。” “再者,”程知继续接上,“眼下我们已知晏家之事。但,假使当时不知,假使晏氏无辜,晏正巍就是晏正巍,燕北长官忠于大周,并无异志。 那么,晏正巍与殿下结亲,与秦氏结盟,想来自有他的一份小心思在。 大皇子出事,新君大位,板上钉钉,燕北长官是从龙功臣,实权外戚,晏正巍为何不应? 有秦家密信,纵使秦家日后过河拆桥,吐露是晏家所为,他晏正巍也无惧。更遑论与殿下有亲,他为何不应? 所以,无论晏家是否有异,都可有利殿下。 殿下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同学又来问这般过去时的假设问题,她意欲何为?三皇子如何反应? 这章内容丰富,不多说啦。 第144章 罪臣之女(四十四) “……”听起来, 如此有道理?! …… 半晌之后。 周谦苦笑一声,“小姐莫做试探。 我周谦, 不是周诩。我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周诩他是我兄长,纵然我与他立场不同, 眼下也是生死性命之争,可我,不会以暗杀之法, 行刺客之事。我可以堂堂正正地打败他。 这个皇位, 我志在必得, 非我不可。我有的是手段,没必要去用如此令人不耻的。” “殿下, 量小非君子, 无毒不丈夫。自古大位之争, 只有输赢胜负,哪里来的君子操守?何况, 是截杀, 不是行刺。” “……”截杀, 行刺, 不是差不多?你这建议,和之前同周诩提的,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么?哦,虽然看起来十分靠谱,确是可行。 “小姐深谙人心,讲的很是令人心动。 然则, 我周谦的答案,还是,不。 周诩他纵使再不济,品性才能不足以为君,可他征战沙场,从军多年,杀敌无数,若是消息属实,那岂不是,我周谦令他间接死于异族之手? 成王败寇,纵然我日后杀他,他也是大周皇子,是夺位失败,是愿赌服输。我绝不容许,借刀杀人,借异族之刀杀人。 我大周皇族,大周官员,大周子民,再怎么争,怎么斗,也是我大周内部自个儿的事情。 再者,燕北乃大周门户,燕北以南,再无像样的天堑关卡。 大皇兄在军中颇有势力,其一旦在燕北出事,若然事态失控,若然军中哗变,若然等不及我旨意下达,若然众军来不及整顿,那届时,该当如何? 我以为,国之大事,当审慎为先。 我以为,以小姐胸怀手段,断不会轻易以燕北冒险。 ……” …… 程知定定地与眼前这个人对望。 半晌之后,起身,俯身一礼,“某愿为殿下驱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小姐请起,得小姐相助,乃谦之幸。” …… “小姐大才。 谦与大皇兄不同,若是易地而处,若是外患还未如此逼人,必取小姐之策。 悄然领军,轻车简行,奇袭京都,迅速平定乱局,落实名分。不动则已,动若雷霆。 大皇兄势在军中,长于武力,而短于权谋。 秦氏盘踞朝堂时日久矣,党羽密布,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着实不适宜同其慢慢耗着。容其纠结势力,徒生变数。 谦若是大皇兄,必定以“除奸佞,扶朝纲”为名,横扫京都,将秦氏核心成员一网打尽,历数其祸国殃民的罪状。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同时,强调秦氏势大,手段毒辣,排除异己,有但凡为求自保附贼之辈,可既往不咎,容许戴罪立功。 刀锋在前,名分既定,名正言顺的皇子,无人与之相争,又不欲展开大清洗。届时,再挑出一二文臣,作为表率,大加拉拢安抚,便可暂时平定局面,稳住人心。 朝中之事可再徐图后计,多年痼疾可再慢慢除之。” 程知心下一叹,人和人之间,果真是有差距的。皇帝这个位子,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坐的。 周谦的理念,正与自己契合。志同道合,再好不过了。 说来,自己一开始的感觉,倒是精准。这人无论是姿态、行事、话语,还真有那么一股子同类的味道。 程知随即一笑,饶有兴致,“可殿下,却只是殿下。” 周谦闻言,长眉一挑,“不错。人,应该摆正位置,找到适合自己的。 谦长于权谋,短于武力。大皇兄的路子,并不是我该走的。可我,却绝不会只着眼于朝中。 谦深知,真正经手干实事的,是中下层官吏。 身居高位者,若无长期历练打磨,不知世事世情,不知术业专攻,除非举一反三、见微知著、天资绝顶、惊才绝艳之辈,否则,多是尸位素餐之徒。 而本朝,能日日上朝,位列东西的官员,很大一部分,或多或少与秦氏有些关联纠葛。 家大业大、明哲保身之辈,行事谨慎,不会陪谦冒险。谄媚逢迎、见风使舵之徒,没什么真本事,没有拉拢价值。 故而,谦另辟蹊径,从底层官吏着手,多番挑选、观察,自他们势微起扶持。而今,幼苗已然成长,扎根京中、地方,有朝中,有地方。这也是,谦身处京都,不结党,不寻事,却知晓各地之事的根基。 大统之争,最后的时刻,日渐临近。大皇兄与秦氏,必有一战。” 话到此,已然够了。周谦意味深长地瞧着眼前那人。 程知嘴角微勾,“届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大皇子来势汹汹,紧紧相逼,殿下只需稍加引导,便可令秦氏早定名分。 有秦氏党羽发力,处处攻击,阴谋齐上,大皇子想来也是焦头烂额。更遑论,他可能还在燕北与晏氏死磕。 届时,殿下出其不意,拿下秦氏,昭告天下,宣布其罪,展露峥嵘。 同时,收服军中中立武将,策反大皇子部属,颁布旨意,宣称“奸佞伏诛,内乱已平,朝纲稳定”,看情况,着令大皇子卸甲归京,亦或是,以异族进犯为名,令其抵御,不必进京。 再者,殿下拜入大儒门下,于士林自有一份情谊。 届时,邀请名士入朝,相助辅佐。再为沉冤者平反昭雪,为愤而辞官者扫平障碍,朝堂清明,人心思定,必是如虎添翼。 上有世家清流,下有实干官吏,殿下内政无忧。若无外敌在侧,大皇子纵然起兵作乱,殿下手握大义,平叛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啊?!……”周谦一愣,转而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小姐懂我。我周谦如今始知伯牙遇子期之喜。” …… “殿下,还未曾谢过殿下,曾为我傅家周旋。” “……诶?你怎么知道?” 程知但笑不语。 周谦失笑,继而摇头长叹,“唉,也是,哪里还有你不知道的。 是谦无能,只能做到这一步。先前不知小姐是小姐,那个时候,并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 谦原先打算,着郑司马照料一二,可没曾想,竟是变数频出。” 我怎么知道?很简单。 文蓁说过,傅城父子死后,秦氏尤不满意,欲至傅家满门于死地。一开始,可是定得勾结北胡、拥兵自重的罪名。后来,太过荒谬才作罢,改为问罪傅家作战不力。 文蓁说,这其中,有她父亲晏大人的周旋护持。 可这想来,委实不现实。 程知相信,文蓁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她必定是晓之以理,劝过她父亲。 只不过,晏五其人,可是无利不起早。他没事,没利益,怎么会为着傅家名誉、为着傅家遗孤出力做什么? 晏五是燕地长官,在燕州城说是只手遮天,可不为过。若是傅家孤女对他有用,那留着一条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简单事儿,何必这般麻烦?死牢里的替死鬼,多了去了。 今次这番见面,说是周谦,却有可能。 周谦这人,帝王之姿,不失气度,品性谈不上纯良,却有做人的底线。 他聪明睿智,胸有沟壑。他眼光独到,自信非凡。他心系天下,顾全大局。 自己曾经吐槽过周诩,中立的武将只要不靠向对手,以秦氏的名声,以武官对文臣的怨恨,他们天然就会亲近你,何必去死磕? 而周谦,想来也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这般去做的。他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需要在恰当的时机,展露出他的魅力与峥嵘。 能与秦氏周旋,能令秦氏改口的,对傅城、对傅家心怀同情、敬重的,程知不妨大胆一猜。 “多谢殿下!殿下仁德!” …… “唉,谦若是早知如此,必定早早赶赴燕州,三登傅府,求得小姐,这也不至现下被动。” “……”哎嘛,这位仁兄,你说话可得注意着点。你这样讲,可是会有歧义的。 我可是有媳妇的人。 不过,说来差点忘了。这货,可还是我媳妇的未婚夫。 呵,好一个未婚夫。 以你的立场,以你对晏五的态度,你和文蓁也做不成夫妻。日后,你可是要做皇帝的人,这个婚约,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程某人,既是认可了你,奉你为主,那么,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 你的未婚妻,那就交给我来操心。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周谦。 这个回答,怎么样? ========= 个人独白: 周诩:我身为大周皇子,身份尊贵,聪慧有决断,从深宫到军中,自成势力,为何会有人以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不想混了么? 周谦:大周皇子?聪慧有决断?请以我为标准,谢谢。 程知:聪慧?智障?智商在线与否,请以我为标准,谢谢。 胡荣:……可怜。 …… 周谦:好生不要脸!为君分忧?臣子都这样子分忧,那皇帝的后宫还不翻了天去了?! 第145章 罪臣之女(四十五) 程知眸色深深, 突然开口,“殿下龙章凤姿, 才略非凡,自会引得有识之士争相投效。 殿下先前设想, 是基于各人性情行事,切实可行。若无北胡在侧,若非形势逼人, 必有成效。 只是, 如今事已至此, 异族已然做大,北胡已然具备与我大周开战之力, 那么, 势必需要调整策略, 攘外为先。 而且,单单以大皇子之力, 抗击北胡, 恐怕不够。 一则, 晏氏实力不俗。 燕北明面上, 军力一分为二,效忠大皇子的,以及其他。 听命于大皇子的武将,可占到半数。而这其他里,分做不理睬大皇子的中立者,与听命别方势力的敌对者。哦, 当然,还有为殿下收服的潜伏者。 然而,实际上,晏五身为燕州刺史并燕北都督,经营燕地多年,大力培植势力,不但牢牢紧抓政务大权,而且军中也没少染指。这听命于别方势力的,很大一部分,是听命于燕地长官晏大人。 故而,燕北军力实则是可以一分为三的。 大皇子虽说占优,可若然加上晏五的私人武装力量,那二者其实是差不离的。 我在晏府待了近一月。晏府占地广阔,处处亭台楼阁,这并不是燕地长官喜好奢华,而是另有玄机。 我可以确定,晏府府内,机关密布,暗室丛生,人丁不少,高手如云。晏五,他必然是在府中藏兵养兵。 所以说,若然晏五彻底投效北胡,那么,仅燕北境内的胡人势力,便已然可以与大皇子抗衡。 二则,北胡全民皆兵,士卒彪悍,冲杀之时,贯不畏死。 赤兀极重视武力,手段残暴,调/教出来的军队,战力非凡。 而反观大周,秦氏把控朝堂多年,打压军队,以文制武,克扣军饷,滥造军备。军中日子艰难,士气低迷。 相较而言,傅家军倒还算好些。其他驻军,……,唉,…… 这也是这么多将领,倒向大皇子的缘由之一。再任由秦氏作乱,只恐军不成军,国将不国。 再者,因着地理位置、马匹品种、生活习性,等等,胡人的骑兵兵种,就单兵作战水平而言,大致会高于汉人。 所以,这些年来,大周边防多是以守代攻。 当日,秦氏监军咄咄相逼,我爹爹也是坚守不出。只可惜,后来,…… 三则,非是我傅徵自夸,只是,但凡提及燕北布防,但凡提及抵御北胡,不得不说的,便是由我爹亲自设计的燕北防线。 以燕州城为中心,择若干重镇为基点,连线布网,互为犄角,守势连绵。这么些年,阻敌于防线之外。 只不过,这燕北防线,最值得称道之处,并非如何择地,如何布兵。而是,其间涉及到的人员调度,布防关卡。其暗含阵法,变幻无穷。 所以说,所谓的燕北布防图,只是死物,并不能囊括燕北防线。 可是,眼下,我爹阵亡,军中已经再无人能够操纵燕北防线。 北胡日前连克数镇,防线外围已然破坏殆尽。傅家军收缩兵力,退守至燕州防线核心区域。 此,绝非长远之计。 “什么?”周谦大惊,拍案而起,“局面竟是严峻至此?贼子!贼子误国!该死!罪不容诛!” 周谦忍不住阖上双目,复又猛地睁开,“小姐智计无双,洞若观火,既是来寻谦,想来必有良策。请小姐不吝教谦。” 程知赶忙起身一礼,“殿下折煞于某了。某此来,一则,是向殿下禀明某探得的消息;二则,是请殿下据此,拿个主意。” “谦性情行事,依方才所言,小姐想必已是了解。那按小姐看来,谦当如何是好? 谦既是通过了小姐的考验试探,那小姐不妨直言。” “……”好耿直的皇子殿下。 我那可不能算做是在试探。舍弃了周诩,本来就只能选你。只是,会依据你的不同答复,给出不同方案。 程知正色,“殿下,某以为,如今,北胡优势有三。 第一,胡人首领一手建国,独掌大权多年,威势甚重,说一不二。而大周,内斗频频,夺位之争横亘眼前,多方势力各怀心思。 第二,胡人兵强马壮,为南侵做足了准备,士气高昂,举上下之力齐动。其主赤兀极,久经沙场,阴狠狡诈,是个危险人物。而大周,问题重重,军力疲软,无主将主持大局。 第三,胡人上一波攻势退去不久,下一波全力大战随即而来。突然而至,出其不意。而大周,上有朝廷权贵,认为胡虏蛮夷不足为虑;下有边关守将,勉力支撑,好不容易松口气。 北胡助力有三。 其一,为秦氏。 正是秦氏占据高位多年,祸乱朝纲,贪婪无度,令大周耽于党争内斗,无暇他顾。北胡方有崭露头角之机。 还有,我已查明,我父遭遇北胡围攻,是秦氏通风报信,泄露我父行军军机。我兄陷入北胡伏击,是秦氏勾结胡人,利用汉女,设下圈套陷阱。 其二,为晏五。 晏五盘踞燕北近二十年,根基深厚。北胡借此迅速扩张,撰取我大周财富,将势力渗入燕北。 其三,为大皇子。 大皇子一心谋求大位,毫无危机意识,值此敏感之际,竟是意图抽调燕地驻军。上行下效,他麾下将领亦是将目光锁在京中。北胡悄然动作,集结大军,竟是丝毫不知。 然则,大周虽说是陷入被动,态势严峻,却也不是非得坐以待毙,任由敌人嚣张。 ……” “什么?傅将军一世英雄,傅家满门忠烈,竟是为秦氏小人所害?秦氏竟是为一己之私,勾结异族,毁伤国之柱石?无耻之极!” “殿下!”程知一声叹息,将杜玉口中所述,傅城父子的遇害过程,简要地叙述了一番。 周谦听罢,气怒交加,随即一礼,“傅小姐,此乃谦之过。秦氏,终究是为了将三皇子扶上大位。” 程知侧身避开,“殿下怎可如此?这与殿下何干? 秦氏之举,恐已有有数年。赤兀极上下打点,怎会漏了秦氏?二者自是早有勾结。而我爹爹,挡了秦家的路,秦家自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谦,必将秦氏党羽明正典刑。” “某必助殿下,诛奸佞,扶朝纲。” …… “优势?助力?小姐高见,确是如此。 小姐请继续,大周应当如何扭转局面,掌握主动?” “殿下,要扭转局面,要掌握主动,那首先,要消灭敌人优势,去除敌人助力。” “愿闻其详。” “殿下,某以为,现下,我方可为之事有四。 第一,稳住大皇子,令其留在燕北,暂且按兵不动。待到北胡发起攻势,引其出兵抵御。 此一点,眼下,可算得达成。 第二,引诱晏五。 某先前有说到,这个有模有样,做了我大周官员十数载的赝品,尝着了甜头,可正是摇摆不定。 那么,就让晏五看到,亲近大周的好处,投靠胡人的劣势。 第三,利诱秦氏。 秦氏不知军机,不知战争,不知外敌,眼中只有大位争夺所能够带来的权力。 那么,便以此着手,转移秦氏注意力,让其不要胡乱插手接下来的大战。 此二点,其实,也即将实现。 方才殿下提及,要如何令大皇子暂且罢手,那之后,某便想禀告。 ……” “啊?什…什么?”你又干了什么? “殿下胸襟宽广,顾全大局,不慕虚名,甘于自污,某敬佩万分。” “……”所以,你究竟还干了些什么? 程知回忆了一番今晨与文蓁的对话,想来文蓁也该行动了。 于是,便将自己欲借由文蓁之口,透露给晏五的建议,挑出重点,讲给周谦听。 “……”无言以对。词穷。容我缓缓。 …… 抿了一口茶,周谦艰难开口,“你就这般…挑拨晏五同北胡的关系?” “晏五其人,某方才已然与殿下分析过了。依他性情,会如何行事,其实,并不难猜。” “……”猜?不知道为什么,现下有些无法直视这个字。 “小姐…说的对,谦亦是这般认为。小姐想来未曾说完,还请继续。” “殿下,某以为,晏五此人,首鼠两端,利益至上,不择手段,绝不可信。某所为,只为令之生疑,令之犹豫。 此三点,皆是前期辅助。而真正的,在于第四点。”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沉迷一二三讲道理,未婚妻的事情,接下来再和你讲。 突然发现,程知同学已经做了好多事情了。 程知和周谦的这一场相见,无意外的话,下章结束。 属性相似的两货,谈起人生来,是不是有种别样的意味? 之前程知的那条建议,换个人,估计品不出味道来。其实,事涉晏家,小程建议这么狠,肯定不是真的啦。 第146章 罪臣之女(四十六)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那么, 娶本尊是为了侯府,透露甚至引导本尊认为是妹妹做的又有何用?那时本尊对秦怀远已是颇为死心塌地, 解释当年还有什么意义?何况怎么早不解释,偏要趁着昭王大婚?看上去就像有阴谋的样子。 哎,还有, 本尊可真是个闺阁小姐, 一堆记忆, 也没有关于本世界势力分布和当权者情况的。只知道老皇帝体弱多病,昭王优秀, 还另有皇子若干。真是, 若是文蓁就好了。不对, 是文蓁才不好,嫁什么人, 文蓁是个好姑娘, 我怎么能盼望她遇人不淑呢。 恍然间, 程知倒是想起了系统, 系统不是可以查询世界主线了嘛。 呼叫系统,查询小世界主线。 查询成功。本世界主线发放,请宿主查收。 程知听到查询成功的提示,扫了眼面板,发现查询世界主线那栏竟是灰了。 那么,这是说明这查询世界主线是只能一次?还是属性值充完了? 再点击查询属性值, 看消耗的哪项。咦,怎么只剩因果度9,没变化,其他属性呢?去哪了?难不成查询世界主线一次就要消耗除因果度外的所有属性值?还是,就是消耗那几项,只是具体怎么消耗不能查,只能猜?若是没消耗完,总不至于再查不了吧?或许是有冷冻期?那过一阵再试试? 弄不明白,很多可能性,还要继续观察。 默念接收信息… ========== 这次的世界是个南北朝对峙的时代。同历史上典型的南北朝时期类似,北朝兵马强健,环境较为艰苦,经济有赖农耕;南朝商业更为发达,物资丰富,但缺乏战马,兵不好战,战力稍弱。大邺正是南方朝廷。北朝称为大周。 本世界的关键人物,嗯?竟是秦怀远。主线叙述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秦怀远出身寒微,但性好钻营,颇有手段。少时求学,便想方设法打听县、府长官的行文喜好和风格,使劲手段拿到当地一把手流落出来的手稿,私下大力练习官员字体,颇好钻研往年考题。其人善模仿,性聪慧,很快在县、府两试中脱颖而出,取得功名。 /#咦,这倒是不错,刷历年真题,琢磨命题人,猜题押题,连模仿字迹讨好人都能想到,还能做到,应试理念这般先进…# 后进京,闻昭王见宠于帝,喜爱文士。遂苦心研读诗赋,月余便在京都闯出一番名气,以辞藻精美、行文华丽闻名。昭王闻士则喜,亲往招纳,秦怀远自此投效昭王,逐渐被昭王倚为腹心。 /#啧,手段非凡呐…寒门士子出头难,晓得另辟蹊径,投上所好,还能做到顶尖,做出成果,这等想向上爬的勃勃野心,若有机遇,必是个人物。当然这并不是很符合自己的喜好,自己果然还是向往那等慷慨豪迈、浩然正气的义士。# 某日,秦怀远随昭王赴宴,偶然得见席间两贵女因昭王而生龌龊,茶盏打翻,一女衣裙打湿,离席。秦怀远目测位次,确认此二女应是平康侯府小姐。 思绪翩翩,秦怀远意识到平步青云的机会可能到来。瞬间下定决心,准备殊死一搏。离席小姐很可能是去更衣,若是为外男撞见,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名节有损,…,那么,成,可一步登天;败,自己不过一穷小子,踏入伯府,迷了眼,走岔路也是可能,只要自己咬定无辜,昭王耳根子软,又一向惜才,必会护自己一命。 /#看到这,程知果断路人转黑。真真无耻小人!又是想靠女人上位的渣男!且恶毒之极,竟为荣华富贵、一己私欲,要毁人一生。你是不会死,可若是那女子家风古板,岂不有性命之危! 夺人清白,而后以流言相挟,真是好心机好谋算,畜/生!何况结合本尊后来遭遇,这厮得手之后,不思愧疚补偿,好生相待,却是将本尊生生磨磋致死。程青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等豺狼盯上。不过,如今既然换了自己,那么,呵呵。# 程知知道这是平康侯开始正视起自己所言,遂接着道:“然则,静安伯府为昭王外家,平康侯府又是宋氏姻亲,程家与昭王,早已是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其他皇子也是平庸,未必会比昭王更好。 再者,温和善良的帝王顾念情谊,总比刻薄寡恩的暴君好。 心性绵软,可以多加磨砺,见多了鲜血与卑劣,那颗帝王之心怎么着都会变硬。偏听偏信,那就除去小人,由可信赖的人见宠于帝王。不通军政可以学,学不好就只需懂得由好的人去做。恐惧失败,就让他看到成功。懦弱逃避,便让他知晓避无可避。偏见成见,就由亲眼所见来代替。至于个人喜好,那时就并不重要了。” ========== 昭王还是有调教余地的,看在他是本尊的意中人,是平康侯府绑定的主君,是文蓁的大哥,是个好人,看在他曾以身殉国,看在他在怒极的情形下也未曾实施暴行,程知还是决定选择他。 至于北周,程知本来作为后世人,奉行的自是大一统论调。只是北周,上一世把一个卖国贼捧为政治招牌,这一世又很可能成为秦怀远选择的对象,程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选择助北周一统天下。何况,程青瑜乃是大邺人,若程知用这副身子做了什么,岂不是也成为自己所痛恨的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再说,大邺经济繁荣,若是扩军练兵,重视军备,若干年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大邺也可通过北伐完成一统。 由此可得,昭王陈恪还是此刻的最佳选择。 /#其实,程知比较想不通北周的想法。诚然国家不讲道德,只讲利益,不介意用卖国贼,只要好用有用。 然则,就没有人想想,秦怀远不是兵败投降,也不是只身投奔,他是在承载了一个帝王的最后信任之后,转身就给卖了敌国。这样的人敢用?是认为天下一统,他卖无可卖?还是认为北周不是南邺,能让他忠心不二? 再者,国家都不讲道德了,对秦怀远讲什么道德,用完之后处置掉就是。君不见,勾践灭吴后,第一个杀的就是被他贿赂替他说话的太宰嚭,理由就是嚭卖国,不敢用。 高管厚禄养着,说是当政治招牌,可是邺朝遗民都恨死了他,谁敢来归顺新朝?何况后来邺朝土地上的鲜血也表明了这个招牌没起什么作用。 说是显示新朝宽仁,用人唯才,论功行赏?可是秦怀远除了向上爬还会什么?诗文?北周重武轻文,用一个战败国的文人干嘛?功绩?除了卖国还干了什么? 程知只能说,大概这个国家,骨子里是不在乎这些的,没有什么忠孝仁义的概念,说不定还挺欣赏这种识时务的行为。这也是程知不选北周的重要原因。毕竟,自己还是更为欣赏,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国家有脊梁,国民有气节,这样的国度才能走的更远,文明而昌盛。 ========== 割喉也没死,只伤了声带?啧,系统差评!男主光环也忒厉害了些… 还有,秦怀远没死,和我善不善良有什么关系?督了小道姑一眼,程知诽腹到:这姑娘也太可爱了吧。这明明是个技术问题,好伐? 嗯?不对?嗯?嗯?嗯?我听到了什么?表妹是什么鬼?程青瑜有个这样的亲戚?表姐?母亲那边的?……程知牌黑人问号脸… ========= 陈文蓁边说着,边悄悄瞧了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想到什么,又笑道,“青瑜怎生如此见外?自我进门,便一口一个真人叫着。 以前,你唤我公主,私下里,我让你随青璇喊我表姐,你总是不肯。我自小没有姐妹一起玩耍,是把你们当做自家姐妹的。如今我不再是福安公主,而随师父在子虚宫修行,你却唤我真人。”说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固执的样子。 程知本就莫名,这下子信息涌来,就更呆愣了。 福安公主?淑妃次女?昭王胞妹?宋章的外孙女?继母宋氏的侄女?程青璇的正宗表姐?… 那是发生了什么?一朝公主跑去修道?子虚宫又是哪里?怎么本尊都没记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晏五摇摇头,长叹一声:女大不由爹呐,胳膊肘尽是向外拐。 程知:爹?人家是坑爹,你这就是一个坑爹。最苦逼的,就是我了。 下一章,会讲到晏爹暗搓搓的心思,以及听到文蓁话的反应。 …… 话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几天沉迷讲道理,程知同周谦的你来我往,我还是挺喜欢的。然而,我想问,你们…还在么? 是这两货比较温吞,不热血激昂? 接下来,是大动作了。程知同学向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大动静。所以,真热血激昂。 还有,程知=承志,这个意思也蛮好的说?! 第147章 罪臣之女(四十七) 晏五眼见晏文蓁远去的背影, 先是嘲讽一笑。 还真是天真。这般天真,居然还是我的种, 果然是汉女所出。嗤,世家女, 大家闺秀啊。 你都说了,傅徵其人,才略非凡, 智计无双, 那你还不心生警惕, 反而她说什么你都信? 晏五思及与傅家女儿初见的那一场交锋,以及傅徵后来的行事, 又是嗤笑一声。 若然她只是为通报消息, 只是为与晏家暂时携手共御外敌, 那么,她为何不自己来?而是非得借由我女儿之口道来? 她这般, 是想降低自己戒心吧。 蓁儿一开始, 并未提及傅徵, 是自己相询, 这才相告的。 再者,蓁儿只说军中泄密,只说有人构陷,只说周诩行踪,未曾提及周谦。若非一时错口,而自己又反应及时, 便是要差点漏掉这一信息。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父亲不必瞒我?这说明什么?自己的女儿认为自己知道。 而事实上,这恐怕是,傅徵私下里联络上了周谦,不便相告,于是假托自己名义。 甚至,三皇子到达燕北,只怕与秦氏无关,而是出自于傅徵之手。此人巧舌如簧,也不知她做了什么。 总之,她要打三皇子主意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只有蓁儿,还是如此天真。 不过周谦若是能被傅徵说动,那么,想来他和秦家的关系也并非多么紧密。也不知秦家是怎么同意他离开京都的?亦或是,他是避开秦家,悄然出京的?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 ========== 晏五冷哼几声,又是想到什么,而后一把掀翻桌案茶盏,目光凶狠慑人。 胡人,胡人,赤兀极,杜玉,……,简直欺人太甚。 …… 晏五垂眸,平复怒意。 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不具备实力的愤怒,压根毫无意义。 大丈夫能屈能伸,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回。 晏五回忆起自己这大半生,同样是隐忍,前二十年,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后二十年,执掌一地,风光无限。 所以,我不后悔。这正是我要的。 杂种? 汉人瞧不上胡姬所出,生来带着还未开化的蛮夷血统;胡人同样看不起汉奴之子,将其视作下等牲畜。 汉人?胡人?向谁效忠?简直是个笑话。 我这一生,只会忠于我自己。谁能给我想要的,我就投靠谁。 庶子? 那个高高在上的晏氏玉郎,早已化作枯骨一堆。这世间,如今只有我,只是我。封疆大吏,燕地长官,甚至,燕地之主,甚至,位及人臣。 …… 晏五思及方才自己女儿,提到的那个建议,不得不说,心下一动。 告知秦氏,周诩与胡人有染? 告知秦氏,晏家会出手? 告知秦氏,做好准备,北胡一动,便对周诩下手? …… 秦氏鼠目寸光,成不了大事,不然也不能任由周诩做大,产生威胁。 如今,得知可能拿住周诩的致命把柄,只怕全副精力都得被吸引过去。毕竟,搞些什么阴谋诡计,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们一向热衷,也颇为在行。 届时,燕北有什么异动,秦家恐怕也无暇注意。有周诩之事,有晏家掺和,他们约莫也只会庆贺,庆贺两家相争,正面交锋,互相消耗。其他的,又哪里能够看得出来。 有秦家在,什么传位诏书,什么继位诏书,压根不用操心。就算是三皇子不见了,他秦家姑且也会选择先找个什么理由,掩盖揭过。总好过让大皇子有了机会,杀入京都。 这其中操作,自是可看自己手段。 …… 好啊,真是好啊。 自己当真是小瞧了这个女儿。 自小读多了汉人的书,除了忠孝仁义,她骨子里还是有野望和狠厉的嘛。她知道三皇子在燕州城,她的反应是引诱秦家出力正名,而由晏氏幕后得利。 在燕北扶持三皇子,彻底将周谦与晏氏绑在一起。手握实权,从龙之功,日后领兵入朝,横扫京都,端了秦家,这可不就是位极人臣了么? 这个,比之之前,傅徵提到的,燕北自治,裂土封王,还要令人心动, 蓁儿虽说不知为何,在面对傅徵的事情上,总是显得天真了一些,但其他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她想要站到那个最高位,也不是不可以。 …… 晏五心下思绪翻滚。 虽说自己是靠着胡人起家,实现二十年前的那场计划,可这二十年,做低伏小,做牛做马,也是够了。 赤兀极仗着知道自己的底,呼来喝去,当真是将自己视作他座下的狗。 自己是晏家郎君,是大周官员,一地之长,众人俯首。他一个蛮夷首领,凭什么把自己当狗?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呵,舅父?他连亲生女儿都这般对待,何况自己这个外甥?若然真是做了他的内应,让他轻易便取了大周江山,自己岂不是没了利用价值,难保不会被他用过就扔。 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发展势力,岂能前功尽弃,到头来一场空? 赤兀极素来出手大方,上下打点周全,不只燕北,朝中,京中,都有渗入他的势力。秦家尤是,和胡人勾勾搭搭,不知收了多少好处。 前番,傅城父子之死,就有秦家的手笔。 思及先前蓁儿提到的,窃取燕北军机,还打着自己的旗号,晏五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已然倒向了北胡。不说是彻底投靠,而是在帮胡人做事,可以取代自己的那种。或许是秦家,或许还有其他。 晏五仔细推敲片刻,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在这燕北地界上,别有居心的太多。比如,自己的房内人。 毕竟同床共枕了这么些年,她的那些个小心思、小秘密,自己早就猜到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个杂种。 真是最毒妇人心,亲手灭了杜家满门。只是,自己想查,还是能够查得出来的。 杜玉,我们的境遇是如此的相似,你却为何不能死心塌地地来帮我呢? 不过,这么些年,你帮着胡人,来控制我,掣肘我,却也不见得,对你那个父亲有多么忠心耿耿。你想来也是很满意,作为燕地长官的独宠,晏府当家女主人的名头的。 赤兀极这个人,一贯看不起汉人杂种,却偏偏喜欢同汉人交/配,生育出一堆杂种。还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这些个杂种,会甘为猪狗,会将他奉若神明。 呵,我的好舅父,我的好表妹,我怎么可能对你们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晏五。 这是这个世界,于程知而言,横亘在前的最大困难。 理智与感情,家国与私义,要怎么取舍? 当然,心疼文蓁的也可以来了。 接下来,晏五见杜玉,文蓁见程知。 比心思,晏五or杜玉?比苦逼,文蓁or程知? 另外,程知心中的想法,当她向周谦说出口的时候,已然成型。现在,需要填充细节。 这段搞完,就是战场见了。 …… 说个题外话,系统信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是上帝视角。这第四个故事,程知一无所知,面对危机四伏的陌生环境,按理,大概会更有代入感?可是,为啥,感觉,好些小天使隐身了…… 所以,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上帝视角信息提前知or一脸懵逼连哄带骗诈情报? ========== 最后,这周有项目收尾,我要赶报告,一堆事,更新不一定能保证。会尽量。到时有什么赶不及的,就不刷评论了。 第148章 罪臣之女(四十八)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此一役, 稽县一路,敌军全灭;周营一路, 敌军九成丧失战力,余者四散逃窜;宁城一路,那萧歧不愧是战功赫赫的名将, 在军队溃败的情况下, 还能收拢近半数兵马。萧歧号称的十万大军, 如今不过近万残兵,可谓十不存一。瑜儿, 此次你可是居功至伟。” “父亲谬赞。全赖父亲信任, 将士用命, 孩儿岂敢贪功。” “吾儿不必过谦。你的才华,为父亲眼所见, 确胜世间庸才百倍。昔日你与公主所言, 为父也恰巧听到。先前是爹爹疏忽了, 耽误了你这么多年, 如今,也不好再让明珠蒙尘。 此番与北周一战,自秦怀远通敌之事事发起,其后事宜昭王殿下皆已知晓。 公主殿下已向王爷讲明始末,说是你们在宁城偶然得见秦怀远与北周之人接触,神色鬼祟, 心中起疑,遂一路跟踪,竟是发现其传递军机。惊怒之下,本想立毙此贼,却被你阻止,定下反间之计,引北周入瓮。 福安公主还与昭王殿下言,青瑜你天资过人,才华横溢,机谋善断,应变绝佳。特别提及你在宁城所为,病症分类,成品药丸,提前准备,官府发放,等等。唔,这确实是个好想法。军中倒也可以施行。 当时为父也在场,昭王殿下初时可真是目瞪口呆,后来随着公主的讲述,才慢慢接受。 为父向殿下演示了此战过程,略去萧歧来意,只说宁城是首道关隘。殿下观两军交锋具体情状,方知其中凶险。 如今,昭王对你可是赞赏有加,赞你巾帼不让须眉,说是要禀明圣上为你请功。”瑜儿如今倒是和福安公主颇为亲近,观公主言词神色,似是对瑜儿极度推崇信任。 “父亲与公主过誉了。” ========== 咳,文蓁竟是这样夸我么?怎么当着我的面,就从没听过褒奖之词呢… 还有昭王,真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妹妹和臣下两头一忽悠,也就那么信了。辎重运送一事事涉军机,是早有安排,还是临时生变,必是有迹可循,只是昭王不懂罢了。不过就算他哪天心生疑惑,以平康侯的本事,早也把尾巴扫平了。 也不知前线走了这么一遭,这位只晓得风花雪月的未来帝王有长进了没有。 其实今年北周南侵,兵力只有五万,是比不上本该是明年才发生的大战的。在原本的那个时空,北周是货真价实的十万余大军意图破关,而平康侯程靖危机之刻领军出征,匆忙征调兵马,也凑足了十万。两军你来我往,虽说败多胜少,也很是僵持了一段日子。只是后来有秦怀远泄露了兵力布防,才致邺朝大败。 这即有了之后的,平康侯军权被夺,主战派被打压,年年议和的事。待到时疫事发,屠城令下,起义□□,北周趁虚而入,积弱的邺朝便再也抵挡不住。 而这次,有了防范,秦怀远又不再有门道,是不可能再泄密的。若是依仗城池,在双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犯边,北周劫掠一番也会退去。 只不过,这不是程知的风格,兵来将挡,不如主动出击。若是要坐等时间节点的到来,那岂不是给北周做大的机会?岂不是让邺朝痼疾愈演愈重? 良医者,常治无病之病,故无病。正如魏文王之问扁鹊。 既是活在这个世界,又想要好好活下去,程知便打算竭尽所能。这一次打残了北周军队,既可以获得休养生息、发展军备的机会,又能让朝廷上下见识到邺朝军队的战力。北周将领凶残,可以计破之;北周士卒强悍,可分而歼之。没有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敌人,只有懦弱胆怯而心生畏惧的自己。 昭王做了次靶子,宁城一战,亲眼见到程靖几次打退北周的凶残攻势,想必应该见识到战场的残酷惨烈,希望他能明白凶残的玩意儿只能用更凶残的方式去消灭。 ========== 程知微微一笑,似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而后又道,“请功一事,父亲倒是可向昭王提。此役牺牲将士,可请昭王上奏圣上下旨褒奖抚恤。昭王素来仁厚,父亲可请殿下一同在城中走访,好叫殿下知晓边境军民的日常生活,了解战时、战后百姓的生存状态。好让殿下明白,我等武人,保家卫国,何其重要。昭王心系民生,必不会拒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好不容易走这么一遭,可得让正主知晓己方的劳苦功高。 “嗯,不错,正是此理。你此前提出的,百姓无钱治病,由官府免费发放药丸一事,殿下便十分关注。为父稍后便去请见殿下。”程靖这下一经提醒,便反应过来。 “父亲之前似有提到,军中也有意施行?” “不错,军医不够。” 程知见到程靖点头,眼中露出询问之意,便接到,“既是如此,不妨也将常见外伤分类,比如分作刀伤、箭伤、钝器伤等等,由军医教授士兵紧急处理方法,好第一时间止血,以免伤情加重。轻伤士兵也可照顾重伤士兵,减轻军医负担。” “唔,瑜儿,你稍后写一份详细的规划给我。” “诺。” “还有,”程靖提起医药之事,便想起之前福安公主提到的另一件事,“北周竟是发了疫症,提前防范,你做的很对。” 诶,当时信口胡言的事儿竟没穿帮… …… 程靖与程知谈的差不多了,这时却突然眉头皱起,想到了什么,说道:“瑜儿,有一点,方才我忘记和你讲了。萧歧退去后,秦怀远便不见了。为父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哪知这小子这么一会子,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昭王还不知此事,待到缓过神来,必是要问罪此贼的。现下可如何是好?” 嗯?真不愧是男主,还是祸害遗千年那款的,真能跑。“父亲不必忧心。秦怀远早有通敌之心,这会子大概投奔敌国主子去了。战时情况复杂,父亲注意不到,昭王想必也能体谅。是此贼太过狡猾。”咬定他跟着敌军跑了不就是了。 程知却未想到,自己竟是一语成谶,还不只一回… 程知一本正经:“自然,公子欲留此处,贫道亦留此处,可不是在公子身侧?至于异象,自与文府有关,余者,家师云,天机不可泄露。” “哦?呵…” 见穆枫抬步离去,程知心中长舒一口气,美女嘛,总是有戏份的,这男人明显冲着文府来,不发生点什么说不过去,自己也可在文府多待一段时间,静观其变。况且,现在有了一层玄门弟子的身份,过了明路,穆枫暂时不至于在文府乱来,小命暂时安全,只是要尽快弄清这世道是个什么状况,也许少不得要从大美人那边下手。 ========== 人真是经不住念叨。刚刚正想着的,这会子就出现在面前了。 程知刚梳洗一番,便有侍女前来通知,小姐相邀。也幸亏程知对古代文化颇有研究,穿衣束发什么的倒是可以自行解决。 前方一座凉亭,隐于山石之间,没走到跟前,还真不容易发现。亭中布有茶具,一美人端坐,当真是入画绝色。 程知迈步,踏入亭中,此时侍女已退,方寸之地只有程知、文蓁二人。 程知心道:这这僻静地方,真是个暴/力犯/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再一想,这瓜田李下,自己好歹披了张男人的皮,就算是个道士,这姑娘也该注意些吧,万一自己衣冠禽兽呢。而且这一副搞阴谋的样子,好歹学学人红楼梦,干个啥子事情都正大光明的… 文蓁在成功给父亲上了眼药后,不知怎的,脑海中总想着那个小道士,想着那人说的话,想着那人说话的神态,想着那人清澈却仿佛看透一切的眸子。异象,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知道…是我?我现在到底算个什么?是真是幻?会不会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便又是那个结局? 冲动赛过了理智,遣了侍女去相邀,直到坐在亭中,才冷静下来,自己这是鲁莽了。抬头,已能见到那人身影,罢了,便顺势试探一二。那人入了亭,才看清,原来这小道士竟如此俊秀。大概是刚梳洗过,鬓角还散发着水汽,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显得人清俊挺拔,英姿勃发,更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程知拉回了自己那犹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走近美人身前,见美人单手托着茶盏,双目望着自己,半晌没开口。得,还跟我玩起沉默是金是吧,你搞心理战术,我就来先发制人。 “分开不过一个时辰,不知小姐忽然相邀,所谓何事?” “嗯?”文蓁突然听到对面的人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盯着人家看呆了…懊恼的顿了顿,开口道:“大师见谅,本不该叨扰大师歇息,只是家父素好玄学,文蓁想向大师请教一二。” “无妨,只是不敢称大师,小姐唤我子归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杜玉绝望:完了。我有病。我得了傅徵综合征。 程知嗤笑:这还不好?让你讲起故事来,so easy! …… 晏五不屑:一介女流,会点功夫又怎么了?人聪明又怎么了?良禽择木而栖,还不是得要找得男子攀附? 杜玉抽抽:会点功夫,同天下第一,你可知道,是怎样的差别么?而且,还是这么个变态,人形大杀器。 …… 晏五得意:这个女人,身手伶俐,聪明能干,可她想要权势,想要自由,还不是得要讨好赤兀极?还不是得要巴着自己? 程知挑眉:不。她还可以,……选择我。 ========== 补上了,一个顶俩。 加班加班,见谅见谅。估计还有几天。 第149章 罪臣之女(四十九)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本文由  首发 程知觉得, 在于疫情多变,找不到病灶, 陈文蓁无法对症下药。 换言之,是这种病毒会进化。医者找到了治疗的法子,病毒1.0就升级成病毒2.0了。故而只能全面打击, 从病毒1.0到病毒n.0, 把可能的情况都考虑进来。自然, 非针对性攻击效果就不好。 所以,程知认为, 解决之道, 关键在于快。在病毒未升级前找出其特性, 对准打击,一次消灭。用病人试药效, 太慢。而这个快, 可以通过系统实现。 程知不是没想过, 直接用系统医术彻底解决时疫。只是初级医术, 能用来干嘛呢?系统的技能是意象化的存在。我思故我在。那无思何来在?程知对疫症的治疗根本毫无所知,又怎么能解锁出能治愈瘟疫的药方?何况,这恐怕是更高等级的医术,对因果点的要求或许又有不同。不能拿这最后两个点来冒险。 那么,换个思路。有系统技能傍身,可以让自己准确地感知到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变化, 记录下来,这就是最好的诊断依据。而初级医术能让程知理解用药的原理及作用。 也就是说,程知只要把自己作为小白鼠,染上不同程度的疫病之后,分别服下文蓁开的药,催动药效进程,记录下每一副药对不同症状的影响,那就可以知道哪些药是对症的。 只不过,现在只剩两个因果点,一个开发技能,一个使用一次。即是程知催动药效,感知身体变化之后,因果点便用完。一边是一个已经染上时疫的人,且是重症,另一边是需要思考推敲才能出炉的药方,这,还能等得到吗?不,准确说来,是这个人还能等得到药方熬出的药么? 其实换做以前,程知是没什么可犹豫的,毕竟有系统的承诺,在某种意义上,自己相当于永生。用一次不算真正死亡的死亡,来换取这么多人的一线生机,程知是愿意的,这也符合系统的精神,死得其所嘛。 而眼下,竟会犹疑。踟躇了这么些日子,这样的犹疑代表了什么? 程知并不是个特别鲁钝的人,思及此前种种,程知终是明白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那个叫做文蓁的姑娘。无论是上一世同盟的文蓁,还是这一世同行的陈文蓁,自己舍不得,舍不得这世间再也遇不到一个叫做文蓁的女子。 在她用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望着自己时,在她的注视下,自己便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所以,在上个世界,她问我会不会留下时,我才会脱口而出那句愿意;在最后围杀之时,才会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后。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啊,我还真是迟钝。 那一世,初见的惊艳赞叹,之后的怜惜欣赏,渐渐的熟识交心,一路的并肩相伴;这一世,女子意外的闯入,自己无赖的跟随,那人悉心的教导指点,自己厚颜的求夸赞… 一幕幕,如今忆起,竟是犹在眼前。程知勉强压了压上扬的嘴角,这便是应了那句话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过,即便犹疑,即便不舍,程知仍旧做下决定。此生太短,纵使表明心意,宁城之劫难渡,相守又有几日?不如暂且放手。 文蓁,这一世,我依旧会成就你,不惜性命,不畏生死。你当为山间清风,自由无忌,行走天下,受人敬仰。我奉上一片安宁乐土,成就你神医之名,以全我两世情谊。 自从系统界面显现,属性值开通,程知便能感受到天地间若有若无的一丝力量。生死轮回,因果扭转,或许自己和文蓁之间真有机缘。若是自己想错了,那么及早抽身,也不过怅然怀念。若是冥冥之中,真有牵扯,那么下一次,我必定会任凭心意。 文蓁,我不求一生一世的相守,只愿生生世世的相遇。希望下一世,再见! …… 宁城,临时医署。 “参见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可曾见到程家小姐?”陈文蓁不知怎的,今日一直神思不属,眼皮乱跳,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这会子便下意识来寻程知了。 有她在,便似乎能安我心。 “这,程小姐早晨来过,往里面去了,进了平时的药房,让我们不要打扰她。大概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嗯?”陈文蓁闻言,愣了一愣,程青瑜竟是一个人来了医署,莫不是有了什么发现?于是,赶忙快步向里走去。 药房外,推门,竟是在内锁住了。子归在搞什么啊? “子归,我是文蓁,你在里面吗?”敲了会门,没什么动静,陈文蓁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门内一声重响,似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嘶哑的咳嗽。这是? 陈文蓁焦灼之下,顾不得这许多,一脚便踹在门上,破门而入。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却是怔在当场。 那个从来言笑晏晏、风仪出众的少女此刻却是狼狈的倒在地上,唇边血渍深深刺痛了双眼,只听得自己呐呐出声:“子归?” “将军所言甚是,我大周天佑,正该顺天应民,给那群南人找个主子。” “哈哈,有理,正是此理。我等此次便要替陛下拿下这南朝北境大营。也让那些个软趴趴的南人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男儿英姿。” “大周万岁!陛下万岁!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 “将军,不知南边,现下情况如何?” “我这里,收到了秦怀远的最新消息。”萧歧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这秦怀远倒是个有意思的,就像我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大狼狗,逮人就咬,看着主人就摇尾巴。这事要是成了,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如他所愿,给他个官当当。” “将军英明,论功行赏,唯才是举,岂是南朝那群腐儒能比的。” “嘿,南朝皇帝这次不知抽了什么风,竟是点了平康侯程靖挂帅,还派了他那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儿子到前线督军,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将军,程家在邺朝根基颇深,程家人领军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至于昭王,南朝并未立皇太子,据说昭王深受帝宠,且得文人拥护,位比太子,其来前线说不好便是来拉拢武将,捞军功的。派遣平康侯前来,估计便是为了保护这个昭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晏五和杜玉两个,全程鸡同鸭讲,却以为脑电波对上了,也算是程知的锅了。 杜玉的傅徵综合征已然晚期。不过,杜玉这样的人,遇上正直而强大的王者,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带她走出迷雾,却是一种挺不错的安排。 这会子,程知的中二病还没好,后面再搞一发。 …… 程知和媳妇在一起,基本还是很正常的。不过,马上也要不正常了。 ========== 近几天事多,更新不太准,见谅见谅。 第150章 罪臣之女(五十) 一方面, 胡人厉兵秣马,布局多年, 志在中原。汉、胡大战,必然不可避免。 而胡人首领, 赤兀极本人,算是枭雄人物,心黑手狠, 颇为难缠。 另一方面, 周谦可托社稷, 可却是短板明显,不足以掌控全局。 他或许能够达成设想, 拖延大周内斗, 令周诩暂且按兵不动, 保持燕北兵力。可是,他能否看透迷局, 能否挫败赤兀极阴谋, 能否彻底阻止北胡南侵? 再者, 晏五心思不定, 他会选择哪方? 他若是投效北胡,于大周便是重创。周谦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承受内外夹击,只怕很是危险。 他若是选择周谦,那最好的情况是,周谦看明形势, 忍耐下来。先击退外敌,定下名份,稳定朝纲。在这之后,二人再来继续争夺。 故而,最终,究竟谁胜谁败?谁执掌河山? …… 程知考虑到各种可能,思及文蓁境遇,揪心不已。 其一,大周胜,外敌败。 周谦独木难支,晏五待价而沽。那想必双方婚约已成,文蓁便是身居后位。 而偏偏,她的夫,她的父,都是其志不小,都是不甘受人摆布。和谐共存,想来怕是不太可能。 那个时候,夹在中间的,便是文蓁。 若是晏五身份未曾暴露,胡人那边被他搞定,周谦手上又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和情报,那还好说。 还可以算作是普通的,扮猪吃老虎的傀儡天子同野心勃勃的权臣之争,是蛰伏隐忍的帝王同军政一把抓的外戚之争。 可是,若是晏五兜不住了,那么,周谦此人嗅觉灵敏,行动惊人,他只是不曾想到,一旦往那方面去了,深挖一下,还会出不来结论么? 更何况,帝王的怀疑,只需要有方向,不需要上证据。 那时,异族血脉,贼子后人,怎可安然为后? 周谦同晏五,不管以怎样的方式,终究会撕破脸皮。 其二,那便是更为糟糕的。 大周胜,那还是汉人江山,于文蓁而言,要面对的,或许是个人生死荣辱,是生父曾经不仁不义的恶行。 可是,若然大周败了,胡人铁蹄破关,入侵中原,占据汉地,那,可就是信仰的坍塌,晏五可就是占全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再者,以晏五此人的性情行事,以他一贯对待文蓁的态度,若是向胡人投诚,那,……,那么,献女这种事情,他可是驾轻就熟。 …… 程知此刻很是迫切,无比怀念系统属性值。想要知道世界主线,想要知道上一世发展,想要更加了解晏五此人。 然而,这些,眼下也仅仅只是想要。 更为重要的,还是要把握当下。 因着自己先前一系列动作,程知相信,小世界轨迹,已然有所改变。 一来,自己还活着。 若然上一世,傅家小姐身死,仗着自己与胡荣的详谈,仗着自己对胡荣性子的了解,胡荣气怒之下,很有可能不管不顾,就此投效大皇子,只为诛灭秦、晏二家,为他的傅大哥一家报仇。 只是,有周谦在,胡荣具体会如何行事,还不好说。 与此同时,晏五那边,约莫会继续染指傅家军。 傅城已死,与其让燕北实力最强的一支兵马落入敌对势力手中,不如显露獠牙,吃进自己腹中。墙头草、投机党,同觊觎香饽饽、增长实力,这二者并不矛盾。 再者,周诩那边,没有自己一开始的震慑,他估摸着,会得到傅城留下来的东西,那些他心心念念的晏五的罪证和赃款。 依着程知试探出来的,周诩的行事风格,他很大可能会直接对上晏五。这就只看周谦拦不拦得住了。 当日,周诩的态度,可是有证据就上,拿着人再强安罪名。他可是认为燕地长官无力反击的,想要尽早下手。 不过,好在是周谦。 只是,无论如何,这般一来,傅家军与大皇子的联系更加紧密肯定是有的,傅家军上下动荡肯定是有的,燕北内耗更为严重肯定是有的。…… 此消彼长,在北胡的猛烈攻势下,燕北情势只会更加危急。 而大周若显颓势,晏五必定改换门庭,只会让事态雪上加霜。 二来,自己采取了一系列的动作。 与胡荣通气,稳住傅家军,查探晏家秘事,挑起晏五同北胡之间的猜忌,哄住周诩,拖住晏五,与周谦共享情报,等等。 至少眼下,大周需要直面的首要敌人,只有北胡,只有赤兀极。 而胡人南侵之心不死,唯有经由战场,唯有付诸武力,唯有打残了敌人,方是解决之道。 程知以为,如今局势,争的,就是一个快字。 周谦在燕北,在军中,势单力薄,现下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一招不慎,就会招来祸患。为今之计,唯有趁着各方达成短暂平衡之际,一次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来换得喘息之机。 重创外敌,携威势迅速处置内政,快刀斩乱麻,稳住大局。尘埃落定,再来清算。 眼下,己方的优势,一是胜在情报,有信息差,可由明转暗;二是胜在地势,燕北得天独厚,乃是天然布阵之地。 周谦手头,可供调动的力量还不够,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故而,程知的设想是,诱敌深入,后发制人。 将战场设在燕北,引北胡来。诱敌深入,可是素来被视作是战略防御中,弱军对强军作战,最有效的军事政策。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接下来,至于这一场大战,要怎么开局,程知打了几回腹稿,得出了那么几套方案。 只是,具体如何抉择,一看收益,二看风险,再来,最重要的,就是考虑文蓁的后路。 自己既是选了周谦,便会倾力辅佐他。他日后,与晏五,必有一场清算。 …… 昨个儿夜里,一番详谈,看着周谦,自己妻子名义上的未婚夫,程知思及以上种种,下意识地便想试探一二。 …… ========== 那一夜。 程知淡淡开口,周谦怔愣挑眉。 …… “小姐果真不凡。 眼下局势如斯,换做常人,只怕是日日战战兢兢,忧虑筹谋。然而小姐,却已是放眼日后,想着清算的事情了。 小姐看来是成竹在胸,自有计较,也不枉谦将名册托付。 谦静候小姐佳音,献上良策。” “某不敢当殿下赞誉,只是殿下信重,某自当竭尽所能。 殿下方才有言,收到消息,一是北胡有异,二是晏家有异,这才涉险,急赴燕北。某只是好奇,殿下之前与晏氏定下姻亲之盟,那时大概…还未知情的吧?” “……自是不知的。 这婚约一事,是秦氏牵的头。 那个时候,你父亲还未出事。而傅将军,在军中威信极高。 燕北一地,最有影响力的几人,无非是大皇兄,是傅将军,是晏大人。 秦氏臭名昭著,本身又无甚能力,根本无法撇开这几位的影响,实质染指军中。 秦家平日里只知揽权敛财,大搞党争,迫害忠良,这会子到了关键时刻,脑子倒是清醒了一些,晓得军权的重要性了。 可这一下子,他们秦家一向瞧不上的武夫粗人,又哪里能够轻易被他收买了?显然,秦家将目光投向了身为燕州刺史兼燕北都督的燕地长官晏大人。 以文臣之身节制武将的晏大人,与秦家颇有往来的晏大人,不喜武将拥兵自重、曾上书支持秦氏议和的晏大人,与傅家军有过节、同大皇子不对付的晏大人,自是秦家的最佳选择。” “呵,”周谦讥讽一笑,“只是,听过小姐一番剖析,如今想来,晏大人当时,约莫也是有意与谦结亲的。 他晏五,既是摇摆不定,既是贪慕权势,那么,引导暗示秦家,将筹码往三皇子婚事上压,成为新帝外戚,便是一次颇为符合利益的行动。 以晏五城府,谋害兄长,抛却身份,偷梁换柱,逍遥二十载,他日后入得朝中,秦氏估计不是对手。 哦,不是,晏家有实权,有私军,或许还不需等待日后,便可趁着此番帝位交替之机,血洗京都。这便是可以用小姐提到过的法子,诱谦至燕北。 这样,他在大周,也有一条锦绣青云路。多了一层选择。” 周谦停顿数息,“谦在世人眼中,不过一介傀儡,任人摆布,哪里有自己的意思,婚姻也不例外。 谦是否知情,有何打紧?秦、晏二家达成共识,那便是板上钉钉了。 而于谦而言,先前不知晏氏与北胡有异,晏氏势大,多一助力,何乐而不为? 谦可用秦家,便也可用晏家。引实权臣子入朝,秦氏目光短浅,必有相争,可操作之处尤甚,更利于谦。 当然,即便谦那时知情,也不会阻止。 用外戚身份来稳住晏家,以定下婚盟来保持局面,这并没有什么损失,谦不会拒绝。 故而,知情与否,确是不影响什么。 所以,小姐缘何有此一问? 谦引小姐为知交,小姐应当明了谦的性情行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周谦思绪连连,话题延展:小姐缘何有此一问? 程知心下抽抽,无奈扶额:少年,别脑补太多。我只关注一个问题。至于怎么问,你就别猜了。 ========== 程知那个时候,暗搓搓地想着,你的未婚妻有我来操心,那么,怎么会不问呢? 谈人生,讲道理,那人生大事肯定是要谈的嘛。 所以,未婚夫态度?程知决定?文蓁反应? 这一章把整个事情理了一下,信息都清楚了。接下来,同媳妇交代下,就该大战了。 第151章 罪臣之女(五十一) “某只是…随意好奇。 如今殿下已然知晓晏五之事, 那么,待到局势平稳, 外患消除,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自是按律处置。小姐这是…另有妙法?” “殿下, 晏氏嫡子遭难,晏氏,亦是受害者。” “喔?原来小姐是想提醒谦此事?对于晏氏, 谦有分寸, 谦不会因晏五而诛连。只看晏氏应对, 谦再行决定。” “那…殿下的未婚妻?” “何来未婚妻?”周谦面色沉静,“贼子约定, 如何作得了数?秦、晏二贼, 皆与胡人有染, 皆行祸乱朝纲之举,这可都是合该诛族的大罪。” …… 程知眸色深深, 嗓音暗哑, “殿下, 若然晏正巍只是晏正巍, 没有二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儿,按着殿下先前设想,引秦、晏相争,那殿下会如何对待晏家小姐?” “嗯?那自是后位相迎。怎么这么说?” “晏五除了身份之事,其在燕北二十余载,身上罪行也不少。待到殿下拔除秦氏, 剪除其党羽之后,可还能容得下晏家?” “若是晏氏安分守己,那便好说。” “这…晏五怕是,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 “那,就不能。” “那晏家小姐,父族获罪失势,殿下可会令她久居后位?” “约莫不能。 小姐当知,后宫连通前朝,谦居大宝,那后宫便也是国事。 当然,晏家小姐名声在外,谦有所耳闻。若是她本人出类拔萃,那可另作他论。” “可现下,她本人出类拔萃,其生父却是罪行累累,殿下可会另作他论?” “这……”周谦怔愣,半晌反应过来。 “说来,小姐这会子,倒是紧抓着这晏家小姐不放了。 晏五长女与小姐你,并称燕州双姝,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殿下,晏小姐赤子丹心,正直纯善,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她从不知晓她父亲之事。” “嗯……?!” 周谦眨眨眼,停顿数息,“你这是…要我不行诛连?这,…… 不过,晏小姐乃是女子,也不是不行。……” “殿下先前曾言,引某为知交,此言可当真?” “……自是肺腑之言。” “殿下,那么,某厚颜攀附,以私人名义向殿下陈情。 请殿下将晏小姐视作晏氏长房之后。” “什么?你,你,……” “晏小姐,从来都只是晏氏长房嫡次孙晏正巍的长女。” …… “你要遮掩晏五之事?” “非也。” “那,血脉天性,异族之后,你要怎么扭曲事实,要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再说,晏氏恐怕是恨晏五入骨,又怎么会认下他的子嗣?” “殿下,晏文蓁,于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我只求殿下不因其父而起株连之意,我只在意殿下的看法。至于其他,自有我傅徵去做,去解决。” “……” …… “可,可她是……,而且,你傅家……” “殿下,傅家血仇,我会去逐一清理;背家叛国的贼子,我不会放过。 可是,晏文蓁,她是无辜的。 她很好,……,日后,殿下若有接触,自会明白我现下所言。” …… ========== 周谦这人,充分展示了他作为一个资质卓越的未来帝王,所具备的特质与素养。 他有着这古代社会男子普遍的价值观。女子于他们而言,是符号,是筹码。而周谦不同流俗的,是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帝王天性。 他不滥杀,不将个人好恶凌驾于国政朝局之上。 他节制自律,洞悉世事,他懂得将帝王婚姻视作国事。 他识人用人,不吝啬使用人才,有本事的人,能够得到他的宽宥厚待。 所以,受父族所累的皇后,他不会施以援手,除非皇后本人手段不凡,能自行稳固地位。 所以,抄家灭族的大罪,不是主犯,有人求情,他可以手下留情,圆融变通。 所以,自己开口,他虽说不明所以,却还是含笑点头。 …… 程知闭目垂眸,我的文蓁,她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骄傲,我怎么可能让她来接受帝王居高临下的施恩? 女子?犯官女眷?通常什么下场?周谦若是想要施恩,无非是将其纳入宫中。这,自己怎么能够允许? 待到文蓁明了真相,必是一场大变。依着文蓁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安心退避,只为活着? 所以,我要让她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来面对世人,面对自己。 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护得周全,那我程知,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世间? 如此,文蓁,原谅我。 我只得私自为你做下决定,仗着我了解你,仗着…我爱你。 如今,要破你我之间的僵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在,你还未曾爱上我,如同我爱你这般。只是,我也不能容许,你轻易忘记我。 …… ========== 程知抬头,不顾晏文蓁惊愕张口,继续说道,“文蓁,我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告诉过你。” “什,什么?” “昔日,自白云观归来,你曾问及我武艺,提到拳脚功夫,提到武功盖世。 我告诉你,我傅徵只是资质还算上乘,根骨颇为适宜,悟性又是尚可,机缘巧合之下,踏上武者之路。 我告诉你,我傅徵身为傅家后人,身怀武艺,不过寻常。 你还记得么?” “……自是记得。 傅小姐风姿倾世,数息退敌,救得文蓁性命。” “文蓁,那个时候,……,傅徵确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将门之后。只是,还远远称不上武者。 我说的,机缘巧合之下,踏上武者之路的,是子归。这正是我还没有告诉你的。 文蓁,唤我子归。” “你,你,你…难道不是傅徵?”晏文蓁瞠目结舌,下意识发问。 “不,我是傅徵。可我也是子归。子归乃是我的道号,天下间,只有我和师父知道。” 程知神色正经,把当日讲给胡荣、讲给杜玉的故事,稍加润色了下,修改了个版本,继续讲给晏文蓁听。 “你,你,你…竟是可以触及天道的绝世武者?!”晏文蓁保持着方才怔愣的姿势,呆立当场,只是下意识惊诧出声。 “对,我其实不是‘资质还算上乘,根骨颇为适宜,悟性又是尚可’,师父说我,骨骼清奇,天资绝顶,适合修行。” “……” 半晌之后,晏文蓁缓过气来。 “那你又为何要告诉我?” “文蓁,唤我子归。 我说过,你是不同的。于我而言,你很重要。 我既是已然触及天道,机缘巧合之下,也曾窥测到天机。 文蓁,你我之间,有宿世缘分,有命中注定的纠缠。 文蓁,当日初见,你那般知我懂我。我很是欢喜。 文蓁,你视我为友,你极力邀我携手同行。我很是欢喜。 文蓁,自我入晏府以来,我们之间的相处,合契而自然。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行为快于意识,仿佛做过千回万回,瞬息便能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很是欢喜。 …… 文蓁,我想告诉你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我想让你以最亲密的方式唤我。” “……”晏文蓁耳边响起这人清冽的嗓音。她徐徐的话语,却宛若惊雷,砸在自己心头。 不知怎的,晏文蓁鬼使神差地想到那一日,也是这个人,也是这般专注的眼神,也是这样令人沉溺的姿态,对着自己,状若寻常,却是许下了重逾千斤的誓言。 窥测天机?宿世缘分?命中注定?原来竟是这个样子?她这是信了这般奇异的断言? 晏文蓁心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有一种疑惑得解、豁然开朗的放松,又有一点她信的是天机而不是自己的委屈。 晏文蓁很清楚,事出必有因。 傅徵这般厉害,体察人心,洞悉世事,文韬武略,样样皆精。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而今,这些行为寻着了前因,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至少她没有欺骗于我,至少她没有心存恶意。 然而,晏文蓁却是止不住地想起,自己那几日,因着眼前这人一番话的辗转反侧。 自己从初见伊始,便是一厢情愿地笃信不疑。自己信的,从来都是眼前这个人。信她的人品才华,信她的心性操守。 可是,她原来只是因着天机指示,才会选择信任自己的么? …… 还有,晏文蓁心下怦怦直跳。 缘分?什么缘分?什么样的缘分,可以称作是宿世纠缠,可以称作是命中注定? …… 晏文蓁心中思绪连连,垂眸低语,“你信天机?宿世缘分?你我之间?这未免太过离奇。 ……” 这一声喃喃细语,很轻,却被耳聪目明、时刻注视着媳妇的程知捕捉。 这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果断开口。 “文蓁,我信天机。 可是,我不会因着信天机而信你。 我只会因着…你是你而信你。 文蓁,你是世间难寻的好姑娘,叫我怎能不信你? 因着你是你,天机方是天机。 至于缘分一说,煌煌大地,芸芸众生,哪一起人、事、物的因果,不需要缘分? 清风遇上流云,是缘分。溪流汇入大海,是缘分。我,同你,相识相知,也是缘分。 以我修为,当日李烈伤不了我,你爹拦不住我,可我却偏偏得知了我阿兄的死因,偏偏决定去见一见你爹,偏偏决定留在晏府,偏偏来到了你的身边。 文蓁,这,便是缘分。” …… “……”晏文蓁方才刚刚压下的涟漪,复又激起。一时无言。 …… “文蓁,傅家军既是姓傅,既是我爹爹的心血,我就绝不可能任由军权旁落,任由小人贼子把控军机。 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傅家军上下,我已然做了安排。我势必要取回,我傅家应得的清名与荣耀。 任何人,意图染指傅家军,我都不会允许。唐延如此,大皇子如此,你爹亦如此。 这一点,还望你理解。” “……自然。 我晏家只是不希望明珠错投,不希望傅家军落入大皇子手中,成为他发动内战、制造杀戮的工具。 我晏家以往,虽说与傅将军政见不一,不能携手,可也未曾视傅将军为生死敌人,更无取而代之之意。 而今,有…子归你,继承父志,坐镇军中,以你的智慧才略,以你的眼光决断,以你的武学造诣,必定能够使得傅家军继续荣光。” “文蓁,我傅家家训,存忠义于心,著功勋于国,以‘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为己任,尽忠报国,保境安民,不惧鲜血,无畏生死。 我傅徵幼承庭训,不敢有违,势必要担起傅家子孙的职责与使命。” 程知拿出一枚印石,“大战在即,我恐怕分/身无暇。 这一枚,是傅氏私章。可调动傅家亲兵,可直接联系傅家军左军将军胡荣。 文蓁,你且拿着。” 说罢,程知牵过晏文蓁的手,将印石放在她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里写到傅家家训,当然是程知编的。存忠义于心,著功勋于国,仗义行仁,扶危济困,这几句,引用自《水浒传》。突然想到这个茬,觉着特别带感。 第五十五回:“素知将军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不想果然如此义气。” 第七十一回:“但愿共存忠义于心,同著功勋于国,替天行道,保境安民。” …… 这章内容还是比较丰富的。媳妇出来了。 程知要搞事了。搞事之前,要交代下,比如隐晦地埋个伏笔,比如悄悄送个定情信物。…… 这个时候,程知是没有把握的,所以还挺矛盾的。 第152章 罪臣之女(五十二) 傅家私章, 调兵印信,这个, 是程知早已准备好的。 当日武艺恢复了约莫三成,程知便去见了胡荣。在他的帮助之下, 好生整理了傅城留下的遗物和各项资源。 有胡荣支持,自己又是姓傅,只需展示武技和实力, 便可收服这群质朴忠诚的军中汉子。 …… 而与此同时, 晏文蓁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下子, 只觉得掌心一烫,差点跳了起来。 赶紧推拒, 却是被一片包裹。坚实有力, 不容挣脱。 “傅, 傅徵,你这…这是在做什么? 傅家军的调兵印信, 你怎么能够轻易许人?你不怕我拿来做什么? 你还不松手?你疯了不成?……” “文蓁, 这不是傅家军的调兵印信, 这只是傅家私章, 可以调动傅家亲兵。 我傅某人,不过一介女流,只是白身,如何能够统率一军?” “这…这也不能乱给呀。”什么一介女流,什么只是白身,什么如何能够统率一军?你不是已经做了安排?你不是不能任由任何人染指傅家军? “呵, ”程知轻笑一声,“文蓁,这怎么能说是乱给呢?我这是交给你。怎么用?我相信你自有分寸。” “……” “文蓁,我说了,于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 你可不要忘了,白云观那回,你可是直面杀机。 若然我不在你身边,若然我不能亲自护着你,没点防护措施,我怎么能够安心? 再者,你毕竟只是晏家小姐,晏氏毕竟还不是由你做主。若然你与你爹意见不一,若然你有急事需要处置,你无人可用,那要怎么办? 文蓁,你且收下。就当是令我安心。 我相信,你可以让它物尽其用,你不会辜负它的。” “……” “大战将至,内忧外患,文蓁你又何必拘泥? 届时,我身处军中,若是情报受限,若是困于危局,若是有人捅刀,那时却无人相救,该如何是好? 不若由文蓁你,在他方策应。 还是说,你晏文蓁没有自信,接过我傅徵的托付?嗯?” “……”晏文蓁心下一片激荡,仿佛手上的烫意,顺着四肢百骸涌向心间。 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实在是,…… …… 晏文蓁神色一肃,手上用力回握,面色坚毅,“蒙君信任,必不负所托。我必定竭尽所能,助君后方无忧,助君诛灭来犯之敌。 …… “子归,你眼下可有章程?” “有一点想法,只是还待斟酌。” “可有我帮得上忙的?” “我在钻研我爹爹留下的资料,关于燕北布防。” “……子归,……,真是全才。排兵布阵,我却是无力掺合了。” …… ========== 大周成帝十三年,北胡犯边,集结大军,连克石城、丰宁二县,直逼重镇平陶。 …… 燕州司马府。 “砰!”周谦一掷战报,面色铁青。 “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觊觎我汉家河山,确实绝非一日。” “殿下息怒。 我汉家子弟,读圣人之学,行圣人之道,重德行,讲教化,素来爱好和平,不喜擅动干戈。 只是,卧榻之侧,岂容恶狼窥伺?该是要把心怀异志的虎狼,唤作温顺明理的家犬了。” “谦明白的。 亲近我大周的,谦自是会给其相应的回报。 然则,眼下的问题是,冒犯我大周的,谦当如何令其付出代价?” “殿下可曾记得,某数日前曾言,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小姐已然有了答案?” “殿下,某以为,诱敌深入,素来被视作是战略防御中,弱军对强军作战,最有效的军事政策。 而燕北多山,地势险要,是天然屏障,是最佳排兵布阵之地。不若将战场设在燕北,引北胡来。” 周谦颔首,肃然道,“小姐高见,谦洗耳恭听。” “殿下请看,”程知走到桌案前,直指燕北军事布防图。手指一一拂过几处,“这里是石城,这里是丰宁,而这里,便是平陶。” 手指沿着点到的这几处,继续向下,绕个了圈。 “殿下,月前,家父被逼无奈,同北胡交战,遭遇伏击,兵败失利。傅家军精锐有失,受到重创。 之后,防务由唐延接手。 面对北胡猛烈攻势,唐延放弃了燕北防线外围,收缩兵力,聚拢在燕州一线核心段。 依当时形势,还算操作得宜,至少保住了军中有生力量,让傅家军得以喘过气来。 只是,这般一来,石城、丰宁二县本是位处燕北防线以内、燕州防线以外,而燕北外围数个镇县已然为北胡所破,那这二处,便是孤悬在外,很是危险。 此番,北胡兴兵,卷土重来,便是挑的这二处薄弱下手。 果然,石城、丰宁一破,燕北防线外层,便是全然失效。 而接下来的防御,重心便是在燕州一线。而平陶,地处内层防线最北,与石城、丰宁夹角相临,就是北胡南侵正式打响的第一战。 唐延是军中宿将,虽不知北胡深浅,却也与之作战多年。其业已增兵平陶,暂时挡下了北胡这一波攻势。” “小姐认为,唐延可守平陶多久?” “唔,”程知沉吟片刻,“只怕不过六七日,最迟十日可破。” “什么?”周谦霍然抬首,却是见着那人沉静的容颜。心下稍安。 “而今,小姐还未动,胡荣将军还未动,那么,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殿下,某以为,如今我方优势,胜在信息。 一来,赤兀极悄然兴兵,迅疾出手。自以为其势汹涌,攻其不备,又有内贼策应,而我方,却是耽于内斗,一无所知。 可其实,殿下亲身坐镇,已然堪破此间阴谋。 二来,燕北防线自我爹爹逝后,已是外强中干,名不副实。 可赤兀极不知其间内情,慑于其多年威名,必定对之心有畏惧。 此正是吾辈之机。” “喔?愿闻其详。” “殿下,若然您为攻方,守方防御有术,您曾数次铩羽而归。而今,也是攻势受阻,不得不停滞脚步。您会如何?” “嗯?自是分析数次得失,研究失败缘由,找出对方可能的破绽,多次试探,多方验证。” “殿下,我换种问法。 假使您欲往甲地,中途途经乙城,却是发觉此路不通。您会如何?” “不通?为何不通?天灾,还是**? 若是人力可为,那便迅速弄明缘由,排除障碍,恢复通行。 若是人力所不能,那,可否绕道?” 说到此处,周谦突地一愣。似是哪里不对。而眼前这人,却是微微一笑。 程知见到周谦停顿,便随即接上,“殿下所言甚是。若是人力所不能,那自是会想着绕道。 用兵之道,攻城为下。平陶乃重镇,高门后墙,兵力充足,又是位处燕州防线核心段以内。赤兀极亦是兵家,若是可以绕过燕北防线,那又何必滞留平陶城外,与傅家军死磕? 毕竟,北胡的目的,在于破关,而不是要打败燕北驻军。” “什么?这怎么可能?” 周谦眉间一跳,诧异出声,“燕北防线出自你父亲之手,素来以防御全面、工事齐备而著称,效果斐然。而眼下,你的意思是,防线并未完全覆盖边境线?有存在漏洞?” “殿下,燕北防线的核心基调,是以燕州城为中心,按八阵之法,取重镇为基点,构建最内层防事。 在此基础上,再层层推进,从内至外,如水波涟漪,使得守势连绵不息。 州府与镇县,镇县与镇县之间,互为犄角,点点相连,以点成线,以线成面。 基于此,将燕北边境关卡尽皆纳入防御范围。 故而,所谓的燕北防线,防御全面,工事齐备,并非是指燕北全境所有关卡都布有重兵,而是,一旦发现敌情,可迅速机动调度。” “这,这也就是说,……,”周谦双目微眯,“若然没有发现敌情,傅家军来不及驰援,北胡是有可能…潜入燕北腹地的?” 程知目光幽深,嘴角微勾,“殿下所言甚是。正是此理。” “可是,北胡要如何,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各路兵马,避开各城守军,潜入燕北腹地?”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眯眯眼:这年头,送个定情信物,还得要七弯八拐的。要使得媳妇掺杂着感动、悸动、心动,还得要注意到分寸,不能过火。这星星之火,可还没到可以燎原的时候。好在是我,自己真是棒棒的。 文蓁轻蹙眉:感觉有哪里不对。 …… 突然想起,曾几何时,被甲地乙地、相向背向、时间速度、来回折返……支配的日子。 …… 近来项目收尾,加班指数激增,更新不是很稳,见谅见谅。 第153章 罪臣之女(五十三)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 那就不能走寻常路。想要避开各路兵马,那就得要避开兵士会出没的地方。想要避开各城守军, 那就不要选择攻破城池。” …… 程知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沿着燕北防线至燕州防线一路, 打着圈。片刻之后,停留在某处。 “殿下请看,此处名为木头沟。后面这座山头, 便是西山。 木头沟, 虽是被称作为沟, 可却并非低洼之地,而是地处西山几座山峰之间。 这一名字的由来, 是当地村民偶然进山, 伐木拾柴, 却是发掘到一处不知名小径,颇有名贵木材。口耳相传, 故此得名。 木头沟连接西山山脉深处, 地形复杂, 路径隐蔽, 地势狭长。村民有心相探,却不得其法,不能再往山中深入,只在外围活动。 而日前,某纵观燕北地貌,途经西山, 闻得些许传言,便前往查探。这一探之下,确是很有意思。 木头沟深处,亦在西山山脉内。然而,翻过西山,极目远眺,却是可以望见胡人身影穿梭。 ……” 周谦闻言一顿,心下一跳,迅即反应过来。 仔细看向桌上地图,目光随着程知手指的指向而移动。突然间,眼神一滞。 “木头沟?那么,这里,这是哪处村子?……” 沉吟片刻,“这是……西沂府管辖地?” 随即,周谦思及方才眼前这人圈出来的,燕北布防中,各重要镇县的分布,接着道,“西沂府位处燕北西部,其北部数镇,皆有纳入燕北布防,乃至有在燕州内层核心段内。 而此处村寨,是位于西沂府西边。 ……” 周谦指节轻击桌案,“那么,依小姐之意,是想引得赤兀极,翻越西山,进入木头沟? 这样一来,于北胡而言,可经由木头沟,直抵西沂府? 北胡便算是另辟蹊径,悄然潜入了燕北境内? 胡人可自背后破坏燕地防御,攻击傅家军,撕开燕州内层布防的口子,内外夹击,为赤兀极大军彻底打开燕北大门? 亦或是,直接一路向南,与守军交战,穿过西沂府,引起燕地大乱,引起傅家军回援,助赤兀极破关? …… 小姐方才说到,‘木头沟连接西山山脉深处,地形复杂,路径隐蔽,地势狭长’,那么,便确实是一处设埋伏的好地方。 只是,小姐要如何引得赤兀极上钩?令其冒险出兵?” “殿下,您仔细瞧着,这木头沟的形貌。” 程知掏出一块绢布,“这个,是我当日前往查探地形时绘制的。其实,只是将这份地图上,这一部分局部放大了,再标明了一些我实地目测的形貌尺寸。” 这一份燕北军事布防图,是在傅城书房里发现的。详实之极,清晰易懂。囊括了燕地全貌,涵盖了敌我双方兵力对比,圈出了布防重点镇县,标注了防线状况、驻扎兵力、关卡设置,等等。 也是多亏得了这一幅地图,自己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燕北的状况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才能迅速锁定住西山,找到木头沟,来作为这诱敌深入的关键一环。 “殿下,您瞧瞧,这木头沟有何特征?” 程知运用到现代地形学,以及现代的一些绘图手法,将西沂府这一块,等比例放大。并在平面图的基础上,做了立体图,尽可能展现出这一处的地貌。 “哎呀,小姐这一手,可真是行家。这图,……,着实…令人身临其境,仿若亲眼见着了。” 周谦啧啧感慨,心下称奇。 这世上,当真是有天授才华之辈。碧玉年华的女子,精武艺,通谋略,知兵事。真奇才也! 不过,我周谦也并非资质驽钝之辈。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落于女子之后? 周谦定定望着绢布上的线条,数息之后,开口道,“这木头沟,位于山中深处,山峦之间,地势险要,自是不必多说。 其连通村寨的一端,地势较为平坦,入口似是隐于山林。若然我军在山林之外,以逸待劳,待到北胡兵马齐齐出了木头沟,整顿队伍之时,突发攻击,可事半功倍。胡人身后乃是狭长小径,他们退无可退,一朝受袭,必会大乱。 亦或是,我军可在木头沟两侧山峰之上设伏,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之宜。木头沟,路窄而长,无法列阵防守,可打胡人一个措手不及。 ……” “殿下所言甚是。 正如殿下所见,木头沟夹于两侧山峰,实际上已然成为了一道峡谷,因其窄而长,这几乎还是一条一线峡。 而其内窄外阔,若是外间被围,那便是呈口袋形状,相当于是胡人自投罗网。 此处,真可谓是打伏击战的天然宝地。 只是,……” 程知轻笑一声,“殿下,如今,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普通庸才,而是北胡之主。那个踏过尸山血海,成长至今的一地霸主。 赤兀极其人,阴诡狡诈,颇知兵事,可是个难缠人物。 他不知西山地形,不知木头沟地势,也就罢了。可是,他若是发觉其中关窍,那么,我军在此处设伏,还如何能够诱敌深入,如何能够谈及后事?那恐怕,只是打草惊蛇,徒劳无功。 我研究过我爹爹留下来的资料,有这些年大周同北胡的交战,有这些年赤兀极前前后后的征战扩张。 我观其行事,此人一方面,极富行动力,果决善断,另一方面,沉稳谨慎,性情多疑。 赤兀极如何能够听信一面之词,便随意出兵?他即便心动,也必定会探明信息,再行动作。 殿下,您可还记得,胡人势力已然渗入燕北?无论是晏五,是秦氏,还是胡人在燕地的细作,欲查西山,那可并不是秘密。” “喔?”周谦眉头皱起,“那小姐的意思是……?” “殿下曾经问过,要形之使敌从,予之使敌取,要如何形之,如何予之。某答,以利动之。 而在某的设想中,木头沟,非利,不足以使敌动。” “嗯?!” 周谦眼皮一跳,“你莫不是,当真要放胡人入境?要让其潜入燕北腹地? 凶性未驯、没有铁链拴着的畜生,若然生乱,那该要如何收场?” “没有铁链拴着?那便拿着草料,挂在前头,驱赶他们自个儿奔进笼子里。” “笼子?在何处?” “某以为,西沂府府治,沂城,颇为合宜。” “沂城?” “某以为,理由有三: 其一,沂城位处西沂府东北方向,隶属燕北布防内围,是燕州防线最西端。 拿下沂城,便是如殿下先前所言,可进可退,可深入可合军。 其二,弓/弩久张之则绝其力,久弛之则失其体。赤兀极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那我们便干脆喂饱他。 木头沟是一,出口林间是二,这沂城,就是三。 一而再,再而三,他赤兀极一路取之,一路得利,便会容易得意忘形,失之谨慎。 他草木皆兵,绷得太紧,便会对真正的攻击,视若寻常。 其三,……” 程知停顿数息,“西沂府府君,是秦浚。而西沂府都尉,沂城守将,冯平将军,是殿下您的人。”还是你心腹爱将,排名靠前。 “……” 周谦眼中精光闪烁,“小姐的意思是,要引赤兀极攻沂城?” “不是攻沂城,而是攻下沂城。” “你要冯平撤去守卫?” “不需要。 秦氏与北胡,很是牵扯不清。秦浚出身秦氏旁支,赤兀极自有法子去摆平。 冯平将军只需假意配合,保存守军实力。届时,秦浚自会设法,调开冯将军。 攻下沂城,我们无需出手。 总之,除了献策指路,其余的,都得让赤兀极自个儿使力。” “喔?” “殿下,我方才提及到的,这整一个过程,信息完全为真。而所有的事情,又都是出自赤兀极亲手。 性情多疑之辈,自持聪明的人,终究只会信任自己。 只有他亲自做出的决策,亲自推动的结果,他才会深信不疑。” …… “可是,沂城乃是西沂府府治,高门厚墙,若是为北胡所得,岂不是自找麻烦?” “正因如此,胡人也会这般认为。我们一反常理,才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相较而言,这点麻烦,倒是可以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这是第一步。 第154章 罪臣之女(五十四) “再者, ”程知嘴角一勾,“平陶不是守了好些日子么?那不若便由燕州大营下发军中征调令, 以前线告急为名,征调西沂府军粮。 如今的燕州大营, 做主的可是唐延,妥妥的大皇子一系。其针对西沂府,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般一来, 一则, 也是个送上门的理由。军队护粮, 可借机调开冯将军兵马。二则,可顺便向赤兀极透露出, 大周确实还在沉浸于内斗。 ……” “三连予以绝其力, 久不取而使失其体。此皆为以利动之。”周谦喃喃低语, 眼中精光闪过,“然则, 若敌已动, 吾辈当如何待之?小姐接下来, 要如何行事?” “殿下, 北胡拿下沂城,便是占据了燕北西侧。如您推断,进可向南,使得燕地大乱;退可向北,内外夹击,助北胡大军破关。 然则, 这支兵马既是能够拿下沂城,那么,其只是作为区区奇兵辅军,扰乱敌后,破坏布防,未免太过浪费。” 程知稍顿一二,眉梢一挑,意味深长。 …… 周谦双眼微眯,“小姐此言何解?你莫不是认为……赤兀极当真会疯狂至此? 方才小姐提及此人,可是说到,其人沉稳谨慎,性情多疑。” “殿下,某也说到,他还极富行动力,果决善断。” “喔?” “殿下,赤兀极意欲南侵,其妄图染指中原的狼子野心,已是显露无疑。这一点,您当无异议。 可是,北胡立国不久,胡人又是只懂得杀戮掠夺,不善经营耕种。而观我大周,地大物博,府库充盈,子民聪慧勤劳。北胡区区异族,其国力岂能同我汉家相较? 赤兀极虽说野心勃勃,却也并非盲目自大之辈。他利用晏五,榨取燕地财富十余年,他该是深知,大周之富,大周之强。 所以,他固然垂涎,固然想要占为己有,却不得不隐藏异志,上下打点朝中官员,暗中扩张积攒势力,等待最佳时机到来。 只不过,大周纵是奸贼当道,朝纲不正,纵是倾轧严重,吏治不清,底子却是在那摆着。我汉家基业,岂容得异族宵小窥伺? 他赤兀极,还当真能够攻破燕北,拿下燕地,大军挺进中原腹地,灭我汉家江山?那可当真是白日做梦了。 …… 然则,天子者,国主也。京都者,国都也。此二者,尽皆国体,一国象征。 故而,殿下,请恕某大不敬,某以为,胡人唯一的机会,就是骑兵突至,兵临京都,攻破京城,俘获天子,一举摧毁我汉家旗帜。 故而,某以为,赤兀极在有的选择的情况下,必然不会滞留燕北,与大周边军死磕。必然不会想着攻占燕地全境,而是会想方设法地,突破燕北,长驱直入,直奔京都。 殿下,您认为,秦氏把控的京都,可否能够拦下异族虎狼之师? 殿下,您认为,依着赤兀极的性子,战功赫赫的傅家军,战力惊人的燕地边军,同短视无能的秦家,同未经风雨的禁军公子哥儿,他会选择哪个,来作为对手? 殿下,若是木头沟一线安全,并未设伏,而北胡又成功拿下沂城,您认为,赤兀极会不会将这支军队当作先锋,接应余下大军潜入沂城? 他会不会直直穿过燕北,一路以战养战,杀向中原? 他会不会这边兵贵神速,趁着大周军队的目光还集结在北部的平陶,从西侧而入,携兵势南下? …… 殿下,燕北以南,可多是平原,骑兵奔袭,不过数日,便可直抵京都之外。 故而一旦北胡铁蹄冲出燕北,那局势可就当真不可控了。” “嘶……”周谦倒抽一口冷气,显然已是想到其中关窍。 “大军深入,这倒是考验决策者的胆量、魄力,以及决断了。” “殿下,若然胡人大军进入燕北,那时纵使与大周守军正面交战,恐怕也无惧。 故而,殿下您认为,北胡之主会如何抉择?” “……”周谦一声长叹,“小姐眼力惊人。 若是易地而处,若是谦处于赤兀极的位子,谦便会如小姐所料行事。 古今欲成大事者,皆为懂得因势利导,甘冒奇险之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事岂可成?尤其时机节点难寻,稍纵即逝。 那么,此番,小姐提出以利动之,动的,不是过木头沟的兵马,而是赤兀极处于观望的主力? 小姐提出以卒待之,待的,也不是攻下沂城的先锋,而是胡人可能随即而来的大军?” “殿下,这只不过是某一人之见,还望殿下决断。” 周谦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突地一笑,“谦方才还说,古今欲成大事者,皆为懂得因势利导,甘冒奇险之辈。况且小姐胸有成竹,想来必有良策化解险境。又何来奇险? 还请小姐详叙。小姐打算如何待之?” “殿下,某以为,大军围城,解决北胡孤军,收复沂城,这些,由大皇子殿下,由傅家军去做,便好。 而冯将军所属守军,殿下手中所能调动的机动人马,便可守在木头沟出口一侧林外。待得胡人拿下沂城,折返传递消息,便收拢口袋,静待北胡第二波兵马自行钻入。 ……” “那么,眼下事情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引得赤兀极上钩?” “只需将西山与木头沟之事透露给他,其自会动心。” “如何透露?晏五?秦氏?亦或是胡人细作?” “不行,他们的分量都不够。 正如殿下有言,时机节点难寻,稍纵即逝。 此策,只在眼下可行。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激起赤兀极出手,那么,待到平陶露怯,为赤兀极所察,一切便是空谈。” “小姐所言甚是。”周谦颔首,而后眉头轻皱,“那谁人合适?” “熟知燕北布防的人。” “嗯?” “能够使得赤兀极相信,可以破解燕北防线的人。” “……”周谦神色古怪,“小姐的意思是……?” 程知轻轻拂过衣袖,微微一笑,“正是不才在下。” …… “……你,你难不成打算去见赤兀极?” “正是。殿下慧眼如炬。” “……”简直荒谬!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这是第二步。 下一章,程知要表明心迹了。也是程知正式谈到她的打算。 本来近段时间加班,我是打算趁着周末晚上多写点的。然而,电话响了…… 可怜,却仍要保持微笑。…… 这几天,还请诸位多包涵,谢谢支持! 第155章 罪臣之女(五十五) 周谦噎了一噎, 深呼吸数下,平复心绪。 “傅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 我很清楚。” “……你知道,赤兀极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我知道,我很清楚。” “……那你还做这般打算? 你这是, 仗着你身手不凡?你这是觉得, 你出入千军万马, 也是寻常事?” “殿下,我姓傅。” “那又如何?你是傅家小姐, 是名冠燕北的千金才女。外界倾慕你才名美貌的郎君, 不知凡几。……” 那是胡虏!是蛮夷!是男人!你可是女子!入虎穴这种事情并不合适, 纵使你不是普通女子。你不明白么? “咳,”不能同她这般说, “你只是傅家小姐, 赤兀极为何会信你一介女子?” “呵, ”轻笑一声, “等他亲眼见到了我,他自然会信。” 眼见周谦额际紧绷,青筋凸起,程知心下涌起暖意。这话都不过脑子了。 眨眨眼,慢悠悠地补上,“便如殿下。” “……你?!” 周谦今个儿可算是长见识了。 “我周谦, 和他赤兀极能一样? 我爱才惜才,视你为安邦定国的贤者。可是他,你红口白牙地去引他入局,你是打算依仗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打算凭借自己堪称绝顶的武艺?” “都有。” “……” “殿下,”程知一声叹息,“我姓傅。 我傅家忠义传家。我傅家家训,存忠义于心,著功勋于国,以‘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为己任。我傅家子弟,尽忠报国,保境安民,皆是不惧鲜血,无畏生死。 殿下,辞让之心,礼之端也。然而,仁人君子,唯独不可让的,是责任。身为傅家后人,我傅徵义不容辞。 殿下,论事成把握,我是最合适的。 殿下,唯有我。” “……”周谦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傅徵,你乃国士之才。 此事,还并未到不可转圜的地步,也不是非你不可。以你之才,想必还有更加稳妥的法子,为何非要去以身犯险? 傅徵,我引你为知交,视你为肱骨。日后,无论是平定外患、解决内忧,还是诛除贼子、稳定朝纲,拨乱反正,肃清天下,都还大有可为。你何必如此?” “殿下,”程知正色,肃然道,“我傅徵,生于燕北,长于燕北。 我眼见燕地百姓,因着北胡掠边,许多村子遭难,家人离散;许多良田荒芜,财产无踪。我眼见胡人烧杀抢掠平民,奸/淫凌/辱女子,罪行滔天,恶行累累。 殿下,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不想就这般寻常击退胡人,犹如前辈那般。 胡人纵然败退,还能休养生息,还能卷土重来,凭什么?那些被他们残害的无辜,怎么没有重来的机会? …… 殿下,我愿以此为契机,最大程度地消灭胡人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再也没有能力越雷池一步。 日后,待到殿下内事无忧,便乘胜追击,彻底将北胡纳入版图。 …… 我煌煌大周,只需要温顺臣服的家犬,而不是暗藏獠牙的恶狼。 胡人既是钦羡我汉家繁华,那便同我汉家子弟一般,编户齐名,遵从王化,接受圣人教诲。 以殿下胸襟,以大周胸怀,想来必定能够接纳异族,怀柔胡人,泽被天下,一视同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化之下,皆是天家子民。 好些汉胡混血,不是生存堪忧,不是备受歧视,不是活如猪狗么?那么,便使得汉胡一家。 ……” 程知话音一落,便定定望着周谦,深深俯身一拜,“此某志也,请殿下成全。……” …… 周谦瞧着眼前这人的话语动作,只觉得心下莫名震撼。 纳入版图?泽被天下?她竟是已然想到这般深远? 局势紧张如斯,在异族威胁的当下,在两军对峙、关隘将破的当口,她想的,不是如何抵御,不是如何退敌?而是彻底消灭? 眼下若是换做其他人,周谦不免嗤之以鼻。或惊讶对方的无稽笑谈,或感慨对方的热血天真。 可这人,这人偏偏是傅徵。 周谦相信,她绝非虚言妄词之辈,不会夸夸其谈。她也不是天真可爱的闺中少女,只限于美好臆想。 她精武艺,通谋略,知兵事。她有计策,有手段。她是真真切切这般想的,也确是…打算这般去做。 …… 周谦望进眼前这人的一双眸子,一如初见之时,黑沉幽深,波澜不兴。可却是,坚定无畏,心意已决。 眼见这人俯身一拜,带着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的锋锐,周谦便知,不必相劝。 这种人,求仁得仁便是她的道。助她行事,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再者,周谦眼中光芒大盛,眼神炙热,心中突生豪情。 征服异族,扩张版图,这等武勋,可堪载入史册。这是每个帝王的野望,自己也不例外。 …… 半晌之后。 周谦开口,“傅徵,我不怀疑,以你之能,可以做到。 只是,你若是亲自前往,去面见赤兀极,引得他上钩,布置兵马。那么,届时大周军队兵围沂城,北胡兵马遇上伏击,待到赤兀极反应过来,你当如何脱身?” 不提赤兀极会否意动,只因开口的,是傅徵。 “殿下,我一为献策,二为指路,赤兀极若然入局,那我必然会随同北胡先锋,经由木头沟,进入西沂,进入沂城,而不会待在北胡大营。” “进入沂城?你也说进入沂城?你不是有意令大皇兄、令傅家军出兵,围攻沂城?那个时候,你不是也在沂城之内?” “多谢殿下关怀。这个,我自有脱身之法。” “嗯?脱身之法?小姐你固然身怀绝技,可毕竟是面对千军万马。 小姐既是有意一箭双雕,意指北胡在后的主力,那么,你势必会确认,胡人先头军队已然将拿下沂城、安全无异的消息,传回北胡营地。是也不是? 那么,你势必会待在沂城城内,待在北胡军队身侧。是也不是? 那么,你势必会等到木头沟那侧先动手,再令傅家军现身。是也不是? 而一旦大周军队围城,留给你的脱身时间,可还有? 我说的,可对?” 程知摸摸鼻子,轻笑一声,“殿下慧眼如炬。” “……” 而后,悠悠接上,“只是,殿下方才有言,‘古今欲成大事者,皆为懂得因势利导,甘冒奇险之辈’。 高收益,素来伴随着高风险。既要想占着好处、一击必杀,又想要从容身退、安全无虞,哪里有这般好事呢? 这终归,是要冒些险的。” “……” “殿下,尽吾志也,则无悔矣。我傅徵,当仁不让。” …… “……好。 傅徵,我周谦方才说过,我引你为知交,视你为肱骨。你当为国士,身负不世之才。 我等你回来,与你一同拨乱反正、肃清天下,与你一同根除痼疾、与民生息,与你一同乘胜追击、扩大我大周版图。 ……” …… “殿下,您曾经有言,‘何来未婚妻?贼子约定,如何作得了数?’。 殿下,您这是从未承认过,与晏家小姐的这一场婚约么?” “……啊?” “殿下,我此番行事,虽说心下有了计划,可是毕竟危险重重,生死难料。殿下既言,引我为知交,视我为肱骨,那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意欲托付于殿下。” “……小姐请说?”生死难料?你也说的出口?你方才不是始终一副淡然寻常的姿态,怎么这会子,又是仿若托付后事的样子? 而且,“晏家小姐?”这又关晏家小姐什么事?怎么又在纠缠这个晏家小姐?这个时候提她,是几个意思? “殿下,我先前曾恳请殿下,请殿下将晏小姐视作晏氏长房之后,请殿下从来只将晏小姐当做是晏氏长房嫡次孙晏正巍的长女。 而今,我再恳请殿下,请殿下,以臣妻之义待之。” …… “……啊?什…什么?”周谦目瞪口呆,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什么臣妻?谁的妻?” 程知目光灼灼,抿唇不语,只定定望向周谦。 …… 作者有话要说: 周谦感慨万千:我等你回来。 程知十分感动:谢谢!请帮忙照顾下,那不被你承认的未婚妻,我的妻子。划重点,我的妻子。 周谦一脸懵逼:……?! …… 预告一下,周谦同学可是一个见多识广的皇子呢。 ========== 程知:王化之下,皆是天家子民。好些汉胡混血,不是生存堪忧,不是备受歧视,不是活如猪狗么?那么,便使得汉胡一家。 胡汉之别?血脉归属同文化认同的冲突?自我怀疑?自我否定?陷入迷茫?不知前路?没有关系,通通没有关系。我们来搞民族融合嘛。同一个国度,就不要分彼此了嘛。都是同胞兄弟,和谐友好共同发展嘛。 这是程知解决问题的逻辑。大概没啥毛病?你看,没有什么胡汉政权,只有大周,媳妇可以继续挥洒才华,为国尽忠嘛。 第156章 罪臣之女(五十六) 周谦不知怎的, 竟好似在这个人眼中看到了绵绵情意。再联系到这人话中深意,思及先前种种, 周谦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什么。 不由抬起手,指尖颤颤, 直指对方,“你,你, 你, 你…不是要告诉我, 这个臣子,指的, 是你自己吧?” …… “殿下英明, 正是如此。 我曾向殿下立誓, 愿为殿下驱策,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殿下方才也说, 视我为肱骨, 欲予我以重任。 那我便厚颜, 以臣子自居。” “……”这哪里是什么臣子的问题?重点不是明明在妻?你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下,什么叫做臣妻么? “你,你,你和那个晏家小姐,你们,你们, …… 所以,你先前,尽是抓着晏家的事情不放? 非得要我承诺,不株连晏家其他人? 非得要我同意,不追究晏家小姐,还要将她视作晏氏长房之后,将她当做真正晏正巍的长女? 原来,原来,竟是这等缘由。 好啊,好啊你……” …… “殿下见谅。实在是…情之所钟,看不得心爱之人经受苦楚。” “……心爱之人?!” “是。晏文蓁于我,重逾性命。我视她为骨中骨,肉中肉。” “……可是,你们,你们…怎么会?”而且,你们还都是女子? “殿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之一物,最是不可捉摸。其生发之时,星星点点,浅淡无痕,而一旦势成,那便是燎原之态。” “……你,你不是要参悟天道的么?”可以深陷这红尘情/事?还是和一女子? “殿下,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离于爱者,确是天道。可悟道的,却是人。 于人而言,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我不会刻意去追逐无忧无怖之境,不会刻意去剥离七情六欲。 大道三千,非只一途。悟道与情爱,也并不冲突。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我既是遇上了那么一个人,生了情,那么,由情入道,又有何不可?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听起来好有道理?不愧是要追寻大道的人,果真不同流俗。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你爱上一个女子的理由?这个女子,还是我的未婚妻? …… 好复杂。 周谦呆滞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眨眨眼,艰涩开口,“那,你待如何?娶她为妻?”不过是女子相好,同龙阳断袖差不多,也没什么吧?大概? “殿下,眼下外患未平,何谈儿女私情。 正如我方才所言,此行危险重重,生死难料,若是我不能全身而退,还请殿下顾念情谊,照拂一二。 文蓁她性情刚烈,若是骤然得知其父之事,我又赶不及伴在她身侧,只怕她伤了自己。” “……”周谦唇角抽抽,似笑非笑,“情谊?照拂?你方才不是还说,让我以臣妻之义待她?” 在“臣妻”二字上加重咬字,“你这是,唯恐我打她主意吧?毕竟,晏文蓁明面上,可是我的未婚妻。” “咳,”程知轻咳一声,“殿下光风霁月,既是说了不认这场婚约,那自是金口玉言。而殿下,又引我为知交,那朋友妻……,我自是信得过殿下,也只能托付于殿下。” “……”朋友妻不可欺?去你的朋友妻! …… 半晌之后。 周谦揉揉额角,“你先具体说说,这场仗,你打算怎么个打法?兵力你打算如何布置?” 程知闻言,心头一松。 …… 依文蓁心性,待到那个时候,她要面对的问题,比较头痛的有两个。 一是,其父的真实行径,与多年营造出来的固有印象的冲突;二是,血脉归属与文化认同的冲突。 这种理想与现实的价值观对撞,会使人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会令人一下子失去目标,认不清前路。 这便是于内的最大障碍。于外尚可解决,于内却是得要靠自己领悟通透。至于其他,那都是自此衍生出来的。 先得找准位置,自我定位清晰了,余下的恩怨情仇,可稍后再表。 故而,此番,程知要在文蓁身陷迷茫失措之前,直捣源头。 血脉归属,同文化认同,为何不能共存?所谓家国大义,能与宗族亲缘相较者,惟有百姓民生,惟有社稷基石,惟有天下大义。 这个关头,自己既是决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便必然要备好文蓁后路。 这一回,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程知眼神一暗。这不过是源于自己心下的一个大胆猜测。 重创北胡,自己尚有把握。可是,要全身而退,安然无虞,那概率,便是十不足一。 只是,若然果真如自己预料,那这高额的回报,着实令人心动,值得一赌。 …… 而眼下,文蓁的安危,周谦无疑是最好的托付对象。 不提他的为人品性,只说他的理智聪明,只说他想要做一个有为君王,那他与晏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瓜葛。 没有利益驱策,没有感情诉求,女人于他,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婚约一事,并未外传,不涉及什么颜面的问题。更遑论,周谦他绝对是一个实干主义奉行者,里子比面子重要的多。 如今自己开了口,依自己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未必不会答应。即便是自己回不来,文蓁手上有傅家私章,周谦必然能够明白其中深意。 况且,其实在古代社会,君王与臣子,这种事情也是寻常,算不得什么。毕竟,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赐予功臣僚属。 再者,纵使周谦现下,再表现的礼贤下士,可帝王心术,终究是不得不防的。 一来,正如自己之前初初与周谦接触时想到过的,依周谦心性,面对这般的自己,是会去想着利用拉拢,还是消灭激怒?若是自己亲手将禁锢自身的锁链一端,交至周谦手上呢? 如今,告诉周谦,自己生了情,情根深种,此志不渝,那么,这锁链便是晏文蓁。可以用来控制自己,束缚自己。 二来,这一战,若是大胜,那傅家军的威望,便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日后,正如自己同胡荣承诺过的,傅家的荣光势必在战场上找回,自己不可能止步于此。征服北胡,统帅兵马,荡平天下,兵权自己志在必得。 那时,帝王可容得? 而一个不可能有后的臣子,一个门庭鼎盛系于一人之身的家族,却是可以让帝王放心许多。 若有日后,若是可以有日后,那么,这会子就可以着手考虑了。 …… 果然,周谦的反应,没有令自己失望。 …… 程知心下安定,神色愈发不显。 “殿下,这里,我标了两条线。” 程知目光回转,指向地图,“这条实线,代表冯将军一路。 届时,待军中下发征调文书,西沂府接令,冯将军兵马便可顺势离开西沂。 平陶位处沂城东北向,冯将军可先一路向东,到达西沂边界,出了西沂府,再调头向北,行军直至此处。” 程知手指轻点,“这是沽口,沿西沂府边线,此处距木头沟所在村寨的垂直距离最短。冯将军可率兵马,徘徊此处,伺机而动。 ……” 程知顺着实线拂过,而后重重一压,“待到胡人信使回转,进入木头沟,冯将军便可全速行军,在此布阵设伏,以逸待劳。 ……” …… “再看这条虚线,代表傅家军一路。 这里,我圈出来的,是塘子驿。 以沂城为中心,取安全距离,这里若是有军队出没,还不至于令胡人发觉生疑。 而塘子驿,经我推算,距木头沟,同距沂城的距离之和,是最短的。 …… 傅家军便在此处,等候冯将军那边消息。 待到木头沟包围之势一成,口袋收紧,便即刻发兵,直取沂城。 …… 依我大周边军精锐骑兵所配置的马匹脚力,从木头沟至沂城,直线奔袭,约莫需要半宿。 而胡马脚力,会略胜一筹。 我估摸着,北胡兵马,可能会在此间村寨集结整顿,稍事停留,待日落之后,趁着夜色行军。可在子夜时分,到达沂城城下。 …… 按着规律,若是北胡主力,第二波人马也是如此,那我军可在黄昏之前,将胡人主力已至的消息送出。依傅家军的行军速度,黎明之前可至沂城。 黎明之际,正是守军最为困顿的时候。 ……” …… “殿下其他人手,还需配合行事。 …… 这几处,我也做了标记。 ……” …… 听罢眼前这人的解说,周谦喟然长叹,“不愧是傅家后人。便依先生之意。” 嗯?先生?程知眉梢一挑。 “此番,先生既要左右赤兀极心意,又要引导北胡兵马行事。此局成败之机,重在先生。此局危险之最,亦在先生。 先生舍身入局,满腔赤城,谦感佩于心。” 周谦说到此处,俯身一揖,“谦全力配合先生行事,但望先生平安归来。 届时,大好河山,等着吾辈前去平定。” “殿下言重。” 程知侧身避过,“此某之责也。 某曾与殿下言,愿为殿下驱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待某事成归来,想来,便是应当改口了。 京中那边,殿下可是安排妥当?” “此一时,彼一时。有先生相助,京中安排,自当调整。” “傅徵,”周谦目光灼灼,“秦家,我给你留着,任你处置。晏家,我等你回来再论。你心爱之人,应当由你亲自来守护。” 程知心头暖意阵阵,一时胸中激荡,俯身下拜,“必不负殿下厚望。惟愿有生之年,助君创万世太平。……” …… 这一日,程知同周谦达成了一致,商讨拟定了细则。接下来,是该正式行动了。 这第一站,便是去见一见一个老朋友。 这会子深夜,最合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惆怅:我装起道家子弟来,自己都会当真。 我觉得,我这文,可以取名叫做细数主角的一百种职业。 本章又是一波间接表白。 行动开始。 ========== 诸位小天使,实在见谅,近期项目收尾,日更确实不能保证。不过我每天都有码一点,攒到字数就发,所以,这么些天都是内容实在的大长章。 等事情完了,我会在作话里说继续日更的。 谢谢大伙儿支持! 第157章 罪臣之女(五十七) 晏府, 玉香阁。 “谁?”咻咻咻…… 与此同时,突地一下, 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啧,夫人可真是热情。” 程知眼神一瞟, 看向身后墙上插着的三根乌黑钢针。 “不过嘛,这迎客的手法,却是没什么新意。 只是这一回, 倒是没有了投怀送抱, 这屋子也亮得快了一些。” “……傅徵?!”我的天!怎么又是这煞神? 她这是什么癖好?三更半夜闯女子闺房? 还有, 什么叫做没有了投怀送抱?什么叫做这屋子也亮得快了一些? 杜玉咬牙切齿,还不是拜这煞神所赐, 现下自己同人交手, 可再不敢托大, 轻易近身。 “是我。怎么样?夫人,你惊喜么?” “……”惊喜个鬼?!喜从何来?惊吓得要死还差不多。 杜玉表情扭曲一瞬, 强行压下, 换上一副笑颜。 “傅小姐您, 这个时辰, 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这个时辰,咬字加重。 “哎,你这是不欢迎我?我没事就不可以来找你的么?” 杜玉嘴角一抽,“呵呵,小姐您贵人事忙, 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妾身何德何能,劳得动您大驾……” “啧,夫人你这可就不对了。夫人你可是个妙人,我还是挺喜欢来你这的。 还有,我上回可是帮了你呢,你都没点表示的么?连声道谢都没有?” “……”这是目瞪口呆的杜玉。 “夫人真是薄情,”程知嘴角上挑,“既然夫人你没了印象,那我便来提醒一下你。 你同晏五交过手了?你探过晏五的底了?你成功阻止晏五对周诩动手了?” “……多谢小姐指点。”简直强盗逻辑!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一回明明是你有所图,欲借我手行事。不过是在利用我,这会子居然有脸以恩人自居? “不客气。” “……” “知恩图报,乃是做人的根本。这一点,夫人你懂的吧?” “……”所以,你又想干什么?又想让我干什么? “小姐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来世,必定结草衔环……” 我卑微势弱,而你这般厉害,你为什么却是不放过我?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来世?呵,”程知嘴角含笑,“夫人,我这个人,一向只争朝夕。今生能做的,可不会拖到来世。今日能了结的,可不会等到明天。” 你这是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么?不就是发个好人卡,实际的感谢可就没有了的意思么? …… 杜玉苦大仇深,十足哀怨。 眼角弯弯,努力挤出一抹笑意,“不知妾身有何处可为小姐效劳?” “夫人,这就对了嘛。我这可是…在同夫人你探讨人生道理呢。 所谓知行合一,知道了要道谢,那可不仅仅是口头上说的,行为上,也是要表示表示的嘛。” “小姐…所言甚是。多谢小姐指点。妾身自当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哎,夫人言重。不过,既然夫人盛意拳拳,我也不好辜负。那便劳烦夫人帮个小忙。” “……”脸呢?名冠燕北的傅家小姐,连脸都不要了么? “小姐请吩咐!” 杜玉的咬牙切齿,程知恍若不觉,只微微一笑,淡淡开口,“带我去见赤兀极。” “……啊?什么?”杜玉悚然而惊,甚至,顾不得自己原先听得这个名字之时,身体本能的颤栗,只傻呆呆地盯着眼前这人。 这人含笑而立,双手后负,一派悠闲,可却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有杀伤力的话来。 …… 半晌之后,缓过劲来。 “小姐说的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我是说的不清楚,还是不明白?还是,夫人你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我哪里年纪大啦? “那我再说一遍。”程知面色一肃,放下脸来,“杜玉,我要见赤兀极。我要你替我引见。” “你,你要做什么?你可是说过,匹夫之怒,血溅五步,这种事儿,你傅徵是不会做的!” “呵,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我刺杀赤兀极做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北胡之主还能乖乖在那里待着,等着我杀?他既是能够养出你这般人才,身边想必是高手如云,守卫重重。” “你是傅家人。如今大战在即,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出擒贼先擒王的事儿?” “我既是请你替我引见,那你只需传达我的意思。至于我的情况,你自可如实禀明。” “啊?” “啧,杜玉,不是我说,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赤兀极是有多信任你?你带去的人,就能近距离无障碍地接近他? 你且去告诉北胡之主,傅家人有破解燕北防线之法。”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你还猜不到?自是告诉赤兀极破关之法呀。 他困在平陶,可有十几天了吧?再这般耽搁下去,不怕影响他的宏图大计?” “你设了埋伏?” 哟,有意思。 程知眉梢一挑,“哎嘛,夫人未免太高看我了。 我傅某人一介女流,孑然一身,怎么个设埋伏法?难不成要单枪匹马对上北胡大军?” “小姐行事莫测,手段卓绝,妾身岂敢妄加猜测?” “夫人也无需探寻。傅某只是请夫人代为引见,传几句话罢了。” “……” 你一看就不像是会干好事的!你会安分守己么?你会不搞出什么幺蛾子么? 到时候,你不管不顾,拍拍屁股走了,我怎么办? 赤兀极不会找我算账?我不是成了被你陷害的倒霉蛋? 你叫我怎么能够不探寻?你叫我怎么敢答应你? “……请小姐高抬贵手,放过妾身。” “你觉得,可能么?”程知顺手捞过一只茶盏,轻轻一握,扬手一挥,粉末飘落。 …… “……”又来? 杜玉咬牙,“小姐信得过妾身?若是妾身传话的时候,不小心同北胡之主说了些什么,……,小姐估摸着,是准备只身前往北胡营地的吧?” “呵,”程知微微一笑,“不会。夫人你不会做多余之事。 此事,于夫人你而言,有利无弊。 前番,你阻止晏五撇下你,单独向胡人献媚,无非是担忧自己自此失去利用价值。 而若是,夫人你立下大功,足以左右局势的大功,足以在北胡之主面前站稳脚跟的大功,那可就不同了。” “大功?何来大功?引见你?”杜玉微扯嘴角,“那恐怕是大过吧。” “夫人此话怎么讲?替胡人破关,拿下燕北,这不算大功,那还有什么,能够算作是大功? 夫人你查到傅家孤女手握燕北防线机要,继而各种手段轮番上阵,最终劝服。……” “劝服?劝服傅小姐你,向胡人投诚?”开什么玩笑?很惊悚好吧。 “恕妾身无能,压根找不出理由。 傅家世代将门,傅将军一生抗击外敌,死于胡人伏击。 小姐曾言,你的仇人,所有有负于你傅家的人,所有伤害过你爹爹兄长的人,你都不会放过。 小姐高义,心系汉家百姓,痛恨胡人掠夺,鄙夷身负汉人血脉却为胡人效力的数典忘祖之徒。 …… 试问,小姐英雄之后,你如何能够放下傅家后人身份,如何能够不计较国仇家恨? 而小姐武道高手,心思难测,妾身又有何手段,能对小姐用,敢对小姐用? 再者,若是小姐不欲张扬,仅凭小姐傅家千金、燕北才女的名声,要如何取信于赤兀极?依他性子,小姐一派弱质女流之姿,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 “这个,简单啊。” “……”杜玉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程知眼波一横,挑着重点讲,“我方才不是说了嘛,我的情况,你自可如实禀明。 至于理由嘛,脱离世俗、触碰天道的武者,哪里来的这么多家国之念?无非是要了结仇恨,斩断最后一丝俗念。 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大周与北胡,既是敌人,那用尽手段,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自己人捅刀,威逼陷害,勾结外敌,卖国求荣,那就不可饶恕了。 我傅家守护的,既然是这样的君,这样的臣,这样的朝廷,那这守护来做什么?留着又有何用? 先帝昏聩庸碌,周谵懦弱无能,周诩自大无知,周谦当今第二,他们谁能肩负社稷? 难不成要使得天下忠良,皆如我父这般,含恨而终,死的不明不白? 我父既然不在了,我傅家男丁既然灭绝了,那还管什么将门职责? 我傅家不在了,那周氏皇族也没必要存在了,秦氏小人更是合该夷族。 ……” “……”这也可以? “怎么,这个理由你还满意么?”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然而,并不满意。 杜玉仰首,定定望着眼前这人,“你不会这么做的。” “喔?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你都说我是武道高手了,哪还能没点脾气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能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摸摸下巴:不满意中二一期的?那加重,换二期。 杜玉连连摇头:不不不…… ========== 因着下周会特别忙,所以放假有点时间,赶紧屯粮。现在剧情正关键,要是之后弹尽粮绝就懵了。但原谅作者,脑速手速皆渣,要用时间堆。 只是,今天五一,劳动最光荣,无论如何,得搞出一章来。 有粮心不慌,虽然是稀的可见底的粥。我下周会保证更新的,虽然可能做不到完全日更。 谢谢小天使支持! 第158章 罪臣之女(五十八) “啊哈?女人的直觉?”程知轻笑一声, “夫人可切莫多想。我傅某人是什么样的人,不必你劳心。 你只需要知道, 你替我引见,叙明因由, 于你有利无弊。 我现在不妨先告诉你,燕北防线,对外素来以防御全面、工事齐备著称, 可事实上, 百密也会有一疏。 燕北布防, 也不例外。只是,这个漏洞, 常人难以发现。即使发现, 也难以利用破解。 可却偏偏, 呵,……, 遇上我在。 ……” “……”你爹知道你能破解他的心血么…… “此番, 我欲面见赤兀极。 届时, 其若是动心, 有意按我所言行事,那我势必会亲自随同,为之引路。助他绕过燕北防线,直入燕境腹地。 你若是疑心我另有打算,那你大可以监督为名,跟在我身边。 我可以向你许诺, 必定保你安全。”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你,你为什么?”你…明明说过,你明明说……,你怎么可能助胡人入关? “夫人你这是想要听实话?可是,我要是坦诚相待了,你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哦,不,求不要!不想,一点都不想,真的。 “哎,姑且看在夫人你一片诚心,而我们又投缘的份上,告诉你嘛,也无妨。” “……”有病啊!谁一片诚心啦?谁与你投缘啦? 杜玉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这厢,程知便稍稍垂眸,掸了掸袖口,直接继续。 “我这个人,一贯信奉破而后立。 大周升平日久,也该见识见识…战乱的残酷了。” 程知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微微仰首,“自先帝始,这几十载,朝廷实施的政策,是愈发地偏向于以文治武、以文压武。 军中日子艰难,武将地位不显。尤其秦氏掌权之后,克扣军需,贪墨军饷,打压武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朝中文臣,一则多是秦氏党羽,二则书生清谈少见世面,竟是瞧不上武夫粗鄙,只觉着将领拥兵自重,合该受到管束制约。 武人求战请战,是意图大动干戈,谋求私利;边军上奏战报,言明异族异动,是贪得无厌,变着法地向朝廷伸手讨要。 然则,他们却是忘了,他们之所以,能够舒舒服服地待在京城,娇妻美妾,安享富贵;之所以,能够有这些个闲情逸致,大搞党争倾轧,排除异己;那可是依仗着,他们素来瞧不上武夫,在边关打打杀杀,浴血奋战。 ……” “哼,”程知横眉,神色睥睨,“只是,众军将士,拼却性命守护的家园国土,可不是为了给那起子小人蠢材糟践的。 你可看看眼下,昏君奸臣,朝廷法度何在?威严何存?朝纲不振,政令不明,吏治不清,内忧外患。 朝堂上,掌权用权的,那都是一些什么玩意儿?说是尸位素餐的废物,那还是好的呢?都是一些蚕食百姓血肉的蛀虫。 还想歌舞升平?还想安享权势富贵?这些个渣滓,也该清醒清醒了。这朝廷上下的不正之风,也该好生改一改了。 他们应当知道,拳头大的,说话才管用。 ……” “你疯啦?傅徵! ……” 杜玉嘴唇哆嗦,音调拔高,“所以,你引胡人入关,来…实施你所谓的清洗? 可胡人一旦入关,你要如何收场? 胡人烧杀抢掠,残暴之极,到时候遭难的,可不只是大周皇族,不只是大周官员,更多的,还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呵,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世间,任何事情,都是会存在牺牲的。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将来,我会补偿的。 至于要怎么收场,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牺牲?补偿?…… 傅徵,你简直毫无人性!……” 杜玉愤而脱口,指尖颤颤,直指眼前这人。可却是逐渐销声。 我这是在愤怒什么?是因为傅徵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因为她应该是那种正直善良为国为民的英雄? 不,这是错觉。 杜玉心下失笑,这人可是触及天道,修为堪称恐怖的绝顶高手,心性强横。她高高在上,生杀予夺惯了,又哪里来的同情悲悯? 那个时候,自己提及不堪过往,不是也只得到她一句极其冷血的回应么 …… 果然,只见那人毫不在意,轻扯嘴角,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这是理智。壮士断腕,我也很是悲痛。” “小姐非凡人,悲痛地很是特别呢……”悲痛?个鬼。完全看不出来。 “呵,夫人你这般义愤填膺作甚?这可同你北胡细作的身份不符呢。” “……” “杜玉,胡人入关,你便是最大功臣。稍后如何,压根与你无关。 赤兀极若是笑到最后,那你自可按照你的规划,如愿取得权柄,在胡人面前占据一席之地。 若是事态有异,赤兀极也不至于会疑心到你身上。而我,可保你无虞。 杜玉,此事你一本万利,又何必犹疑? 眼下局势如此,你近日,想来该是在苦思破局之法吧?而今,你我利益暂且一致,并无方向冲突,为何不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再者,你若是当真介意我把战场选在大周腹地,你若是思及自个儿的身世过往,那我不妨说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汉、胡之争不解决,杜家村的事情,你母亲的遭遇,还会时常上演。 这所有罪孽,由我傅徵一人承担。 我言尽于此,你好生考虑。 ……” …… 杜玉思虑良久,见着眼前这人笃定的姿态,不由长叹一声,“小姐当真非凡人。 操纵人心,这一手,使得出神入化。我,心服口服,着实找不出理由拒绝。 杜玉愿为小姐效劳。” “好,那有劳夫人了。 只是,夫人莫要忘了,还得再加上一句,你代北胡之主许下承诺,不滥开杀戒,不伤及平民,善待大周百姓,善待傅家军上下。” “……小姐思虑周全。”这也是傅家后人会有的想法,会做的事。这下,弱点有了,赤兀极该满意了。 …… 程知心下满意,微微一笑,“另外,我个人还有一件小事儿,需要夫人帮忙配合。” “……” …… ========== 次日。 “傅小姐,你这一大清早到访,是有何要事? 你之前不是说过,之后便不再与本宫频繁接触了?” 周诩昨夜颇为放纵,此刻听闻傅徵求见,想起她的身手行事,想到她的放肆无忌,再思及她献上的毒计,便耐着性子,请人进来。 “这可是周谦人到了燕北,可以按计划动手了?” “殿下,并非是三皇子之事,而是事态有变。” 周诩双眼微眯,眼中冷芒一闪,“事态有变,有什么变?这是计划要改了,你干不掉周谦?” “……”程知嘴角一抽,“殿下,我说了,非是三皇子之事,与其无关。而是晏家,是北胡。” “晏家?北胡?”周诩目光森然,一开口,倒是颇为兴奋,“你这是找着了晏家通敌叛国的证据?” “殿下,晏正巍他,非是通敌叛国,而是投敌卖国。”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一期: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临床表现:我傅家不在了,那周氏皇族也没必要存在了,秦氏小人更是合该夷族。武道高手,哪还能没点脾气呢? 中二二期:世间秩序,将由我来推倒重建。新世界,将在旧世界坍塌的灰烬中诞生。 临床表现:这些个渣滓,也该清醒清醒了。这朝廷上下的不正之风,也该好生改一改了。他们应当知道,拳头大的,说话才管用。 中二三期:待定。 接下来,程知对周诩讲一讲改头换面阉割版的所谓真相,忽悠下他不乱搞事,所有准备行动就完成了。之后就是沂城之战了。 第159章 罪臣之女(五十九)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子归, 子归,”陈文蓁唤了几声都没听着回应, “我怎么见你自从到了宁城,便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在担心计划吗?” “嗯?嗯”程知方才确实是不知道思绪神游到哪去了。 ========== 这一路行来,从京都邺城向北, 为了多见病患, 走的是陆路。路上时有餐风露宿, 可二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一个有五年游历经验,驾轻就熟;一个现代便学过野外生存技巧, 加上上一世行军经历加持;很是适应环境, 倒是乐在其中。 欣赏了一路沿途景致, 见识了市井百态,从繁华精致的邺城, 到大大小小各具风格的城邦乡镇, 再到如今苍凉古朴却贸易发达的宁城, 十里不同风, 百里不同俗,趣味盎然,愈发坚定了程知守卫这片土地的信念。 不得不说,陈文蓁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旅伴。二人志趣相投,天南海北,风土人情, 朝局形势,都能信手拈来。再加上时不时开启的教学模式,一个投入教,一个全神学,倒是日子过得飞快,收获也颇丰。转眼间,便到了宁城,离年关还有两个月。 程知在宁城已是待了一个来月,平日若是陈文蓁出诊,便跟着一起,边学边记录,不过都是些寻常病症,就是偶尔碰到个把疑难杂症,也和疫症沾不上边。 倒是让自己整出了厚厚一本病历,记录了普通百姓容易患上的病症。这是古代版的同城大数据?那倒是可以分析整理下,把一些常见病症分类挑出来,做成药丸子,可以由官府免费提供发放什么的,以缓解贫苦百姓治病难的现状。就类似什么板蓝根呐,跌打酒啦,云南白药之类。 不过这个先放一放,之后见到平康侯,和他提一提。军队也可以推广嘛。当然,这个想法也是得到亲爱的师姐的夸赞的。 这一个月,除了看诊观察记录,程知还重点关注了宁城本年度和上一年度的自然灾害情况。一般来说,按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大灾过后,尤其是什么水灾虫灾,一旦有什么处置失当,接踵而来的就是饥荒和瘟疫。 可是,程知通过福安公主的名头,查看了官府记录,也走访了周边村镇农户,却没发现可疑之处,没有什么能够昭示的兆头。 这是时侯未到,非是要等到下个年关?那么是明年又有大灾,累积之下的爆发?这个还是要再想想,还有时间。 倒是再提一句,有关程知先前推出的假设也有了结论。通过学习技能再使用,因果度并不会反向增加,但是使用学习过的技能,因果度却并没有减少。 这一路上,陈文蓁会用实践来检验程知的学习效果。碰到一般的头疼脑热,且是讲过的病症,都会让程知先行试着诊断开方,而后再亲自出手验证。而结果,十有**竟是一致的。 每当程知运用医术成功地治疗过一个病人,都会打开系统界面,关注属性值的变化。幸运的是,因果度虽未如程知盼望的增加,可却也没减少,还有2个点挂着。 程知已是决定,待宁城之事事了,无论如何都得缠着程靖那个便宜爹好好习武,不然使用个初级武技不得心疼嘛。这点因果度够用几次,古代世界没点武艺傍身,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连陈文蓁也会点武艺,不过主要是拳脚暗器之类的,否则当初也不能打偏自己的刀。当然,这点武艺也是不够的,若不是有皇帝亲赐的一队皇家护卫,就凭自己两个人也不能安然走到边关。 将文蓁慌乱神色收入眼中,程知慢悠悠接上,“不错,不仅与贵府有关,更是,与文小姐您相关。” “嘭…”文蓁手中茶盏一个不稳,嘭然砸地,只见她霍然起身,眉梢带怒,“你在说什么?” 程知眉眼弯弯悠然笑道:“子归在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您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子归只想让小姐知晓,小姐得天独厚,气运超群,堪称天道宠儿,且切莫逆天而为,坏了因果。而子归,是来帮您的。”我早已看穿你的秘密,并且是站在你这边的,还不快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程知心中小人狂舞,这个逼装的我打101分,多一分不怕自己骄傲。就是欺负这个看上去段位不够的小姑娘。 “天道宠儿?逆天而为?…哈哈哈,你有见过这样的天道宠儿,亲人死绝,家族覆灭?终日惶惶无依,还要以身侍敌?逆天?什么叫天?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反复小人代表天?小人得志,坐拥江山是天意?我不过想要好好活着,不像被人利用到死,就叫逆天而为?你告诉我啊!说啊!你倒是说啊!”文蓁想起前世种种,再看眼前这人,云淡风轻的端坐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神色没有分毫动容,人愈加狰狞。她不禁想到,这世间真有神明吗?神明是不是就是这样,冷眼看凡人挣扎,容不得有人跳出神明规划好的轨迹? 程知瘫着一张脸,内心远没有这么平静。脑中弹幕狂甩,我了个大槽,竟钓了这么条大鱼。这信息量,太大了哇。 容我捋捋。 首先,这姑娘,是个重生的,上辈子,过的不太好。 第二,这姑娘大概碰到个中山狼,被夺家产还被弄死的那种。 第三,听这用词,家族覆灭,坐拥江山,啧啧,背景高大上,还是个争霸流。 第四,以身侍敌,搞不好这姑娘就是委身给那个乱世争霸的最终人生赢家了。 第五,忘恩负义,这个人生赢家曾受有这姑娘恩惠,我猜就是依靠妻族上位的那种。 第六,思及这姑娘之前的表现,这个人生赢家,很大可能,那就是,穆枫?!那个吊炸天的男人,那个随手杀人和杀鸡一样的男人… 我了个大槽,也就是说,穆枫是男主,文蓁是女配,刘大是炮灰,典型的男主乱世争霸文,而现在,女配重生了,炮灰穿越了。 那我需要做什么?才能达到系统的要求?我要怎么做?才能是死的所谓的有价值? 这厢程知思绪放远,却被文蓁沉痛不甘的质问拉了回来,看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悲痛无助,凄迷茫然,不知为何,也感觉心痛了一下,似是感同身受。 圣旨下,宣文、穆、陈三家入京,准备天子亲政、分封功臣大典。 文、陈二家早有准备,接下圣旨,奉召入京。文瞿领三千精骑进京,文蓁、程知随行,文锦留守宣城,北境各地戒严,以防异动。 文家上下一片祥和,坐等分封之后,安享荣华。燕地称王,封号落定,世袭罔替,高度自治,可保文家数载传承。 再看穆家,一片狼藉。穆府上下,都在承受主人的怒火。 “竖子!蠢货!董氏老匹夫不是自诩忠臣,一派清高的吗,怎生会与他口中心怀贰心的乱臣贼子为伍?陈氏,哼,不是一直不甘居于人下的吗,又怎么会向黄口小儿俯首?潘氏,不是一向居功自傲,弄权跋扈的吗,这会子脑子抽了,竟甘心让出权柄,扶持皇帝亲政,也不怕兔死狗烹、秋后算账,到时候夷三族都是轻的?岂有此理!还有,还有,文氏,文氏,是了,是文家,这一系列动作后面就是文家在调停斡旋,什么谨慎保守,什么毫无野心,狗屁,竟是蛰伏不出,打算一鸣惊人呐!” 穆枫听闻圣旨下,各方奉召,顿时怒不可歇,我不过是处理个穆柏,不过是区区平定个内乱,为什么,凭什么,外面就大势已定,呵,问过我了么?问过我穆家了么?一个文家,就想挑动天下大局,也不看看我穆枫答不答应! 更何况,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来坏我大事,文家若有心机手腕,倒是摆明车马,与我穆枫来争夺这天下,我倒敬佩几分,向个孺子俯首,只求荣华富贵,这等人,我却是不屑的… =========== 京都。 “子归,这一路倒是平静,看你之前布防之时如临大敌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事要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阉割改编版的作战计划,下章讲完。其实,阉割版也挺通顺,挺有道理的。 突然觉着,程知还蛮适合一本正经拍马屁的,特别真诚。 另外,这已经是行动了。和周谦定下计划,前期就已经结束了。这正是在一步步向目标靠拢。 感情戏的话,马上会有一个小冲突。我觉着,挺甜的。 第160章 罪臣之女(六十) “咳, ”程知轻咳一声,“殿下, 若然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等敌人入瓮, 那未免…太过失之被动。 一来,沂城高墙厚门,我军纵使占尽天时人和, 却也是失了地利。 怎么把这份劣势补上, 这上头, 倒是可以再费些功夫。只是普通强行攻城,那便有失此局本意。 二来, 战场之上, 素来讲究奇正相辅。 此番得知敌军深入, 可谓是天赐良机。只是,赤兀极心性谨慎, 信不信得过晏五还两说。胡人只怕会派遣部分兵马以作试探。 而眼下, 殿下既是有意要毕其功于一役, 既是想要一招定乾坤, 那么,敌军入局的人数少了,效果可是不佳。 殿下不妨从另一侧下手,来加深赤兀极对此事可行性的推断。 派遣兵马,深入敌后,占据沂城, 这不仅仅可以是一种试探,更是可以成为一出奇计,乃至于…成为南侵的关键。 ……” “那依小姐之意?” “殿下不妨令燕州大营下发军中征调令,以前线告急为名,征调西沂府军粮。 燕州大营效忠殿下,秦浚自是能够猜得,令出殿下授意。只是,这般一来,他只怕会认为,是殿下有意针对秦氏,而难做他想。 军令难违,殿下您只需透露强硬口风,他秦浚若是违命不遵,那就是贻误军机,授人以柄。 秦浚想来会捏着鼻子,领命接令,然后派遣非秦氏一系,护送些许军粮,意思意思,使得明面上过得去。 而北胡这边,一则,得知沂城抽调兵马,会认为城中防务空虚;二则,经由秦浚反应,会认为殿下耽于内斗,无暇他顾。 这般一来,夺沂城也并非困难重重,赤兀极想来会更加相信晏五几分,偏向投入更多兵力。 再者,我汉家子弟手中利刃当对准外敌,而不是一味陷于内斗,自我消耗,挥向同袍。调开非秦氏一系,也可减少误伤,尽量保住汉家士卒。 ……” 周诩闻言,却是蹙眉,“胡虏入套的兵马,那自是越多越好。 可你方才也说,沂城高墙厚门,我军纵使占尽天时人和,却也是失了地利。这是我军劣势。 若是抽调沂城兵马,胡人轻易便得了沂城,战力没怎么损耗,那岂不是给我军攻城平添麻烦? 再者,你既是要引得胡虏投入更多兵力,那此消彼长之下,岂不是愈发加大难度? ……” “……”好啊,敢情你这是拿士卒当做炮灰消耗品啊?文蓁与胡荣说的,当真是没有错。 差点忘记这茬,下意识使然,是我错。 换一种说法。 “殿下所虑,确有道理。 只是,一来,胡人刚下沂城,还未来得及接手防务,我军便要准备反攻。这点损耗,其实差别不大。 二来,胡人轻易得了沂城,骄纵自得,便会失了警惕。而骄军,易败。 三来,待非秦氏一系将领离开沂城,殿下可言明真相,揭破秦氏、晏氏面目,抛出橄榄枝,这便又收服一支势力。 有沂城守军投诚,无论是立马回转收复失地,还是日后清算充作先锋,那可是皆有大用。 ……” “小姐宅心仁厚,”周诩终是颔首,“便依小姐之意。” 虽说周诩心下颇为不屑,只觉着,不识时务、不效忠自己的兵马,伤了也就伤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既是傅徵开口了,那就另当别论。 原先就有听说,傅城带兵,很是爱护部下,视士卒为兄弟。傅城的女儿会有这般想法,也是寻常。 这女子实力强大,给她几分面子也无不可。何况,她讲的颇有道理。 那就再给那些人一个机会。 …… “殿下请看,”程知指向周诩身后悬挂的燕北地图,“以沂城为中心,估算胡人探子所能探得的范围,这个部分以外,若有军队出没,还不足以使胡人发现察觉。” 程知抬手,指着地图,画了个圈,随即指向一点,“而这里,直通沂城,奔袭不过数个时辰。便是如殿下先前所言,可在此处等候消息,以逸待劳。 届时,我会守在沂城附近,随时向大军通报进度。” “塘子驿?” 周诩望着地图,思索片刻,“嗯,确实如此。我稍后便召集诸将,商议作战计划。” …… “殿下,我有一不情之请。” “小姐请说。” “此战,请殿下派遣傅家军出战。” “自然,傅家军战力之强,有目共睹。” “殿下,请予傅家军便宜行事之权。” “嗯?”便宜行事之权?那就是要主将之位?想拿头功? “殿下,家父死于胡人之手,傅家军声名亦是因此受损。 这笔账,我势必要亲自向赤兀极讨回来。而傅家的荣光,也势必要在战场上找回。” 咬字加重。是我,是亲自。 周诩双眼微眯,沉吟道,“小姐居功至伟,这个要求,倒也合情合理。” “多谢殿下。 再者,请殿下允胡荣将军率军出征。” “什么?这个时候,由胡荣揽下大功,恐怕并不合适吧? 傅小姐,大局为重,眼下可不是计较个人私利的时候。” “……”大兄弟,你脸真大。 没我给你出主意,你哪里来的大功?还揽下?还大局?还个人私利?啧啧。 “殿下,我只说让胡荣领军,而并不是要他去独揽功劳。 殿下大可点唐延为将,胡荣随军。 也好叫殿下知晓,我当初所言非虚。 一来,胡荣将军视我如同我父,我一心向殿下尽忠,胡荣将军亦然。二来,论领导傅家军,无论是稳定人心,还是带兵作战,冲锋陷阵,胡荣将军都是一把好手。” 呵,周诩心下嗤笑,果真是有所求,有私欲。 不过,我应了你又何妨?于我而言,并无妨碍。 你们自顾去争斗好了,只要有利于我的大业就行。 “胡荣将军乃是军中虎将,有他出力,自是能够多一分胜算。 只是,傅小姐务必记得,拿下沂城,方是首要,可别本末倒置了。” “多谢殿下。” …… 话至此,程知不再磨蹭。 周诩这里,到这个程度已然够了。 本也没寄希望于他做什么,自己的目标,只是要让傅家军毫无阻碍地出战。 所谓一石数鸟,那可不仅仅止于此。 只是,程知眸色深深,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这个事儿,还是由自己亲自去处理为好。 …… ========== 北胡大营。 “哈哈哈!好好好!” 营帐之内传来一阵大笑,着实令守在账外的亲兵松了一口气。 大汗看起来心情似是不错,这回轮到自己值守,可能可以逃过一劫了。 “你这回干得漂亮! 答应她!全部都答应她!眼下什么都可以应。 你且告诉她,只要她肯献上破解燕北布防之法,什么条件都好说。 我赤兀极若是入主中原,汉人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正是。我必视百姓如子侄,好生相待。 还有,我会大肆封赏傅家军。 傅家军上下,想要入朝为官,想要继续镇守燕北,想要封王封爵,还是只想要安享荣华富贵,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你似乎引用地…有点问题?用另一句,“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可能更为合适? 还有,你这承诺乱许的,好在是傅徵另有打算,估计会配合你。若是她当真有意,如她所言那般,她会信你?个鬼。 杜玉低眉垂眼,伏趴在地,“是,主子。主子,那傅徵提出的,要见您,您看……?” “带她来。 绝顶高手?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绝顶法。” …… 作者有话要说: 周谦完整版vs周诩阉割版 好了,下一章,有惊喜。 第161章 罪臣之女(六十一) 晏府, 玉香阁。 …… “傅小姐真乃性情中人,得小姐相助, 大汗可是极度欢喜。 周朝上有昏君,下有佞臣, 何德何能,使得令尊为效死? 大汗素来敬慕傅将军英雄人物,只可惜立场相对, 非得要生死相搏。前遭, 傅将军不幸身故, 大汉嗟叹不已,惋惜至极, 不顾近臣反对, 在帐内置了牌位, 供奉香火。 而今,小姐为父报仇, 直指致令尊于死境的源头, 实是深明大义。” “呵, ”程知轻笑一声, “我傅某人所为,不过是尽人子本分。 家国天下,家在前,国在后,无家何以有国? 敢打我傅家主意,敢动我傅家人, 那便要付出代价。无论是权倾朝野的臣子,还是坐拥江山的皇族,都不会例外。” “小姐真乃孝子,非是那等愚忠愚孝之辈可比。 我北胡之主,锐意进取,知人善任,小姐这般大才,非得是要裂土封王,执掌一地,才堪堪匹配。 而傅家久居燕北,熟知本地风俗民生,将燕地托付于小姐,真是最好不过了。 小姐届时,可继承父志,可接掌傅家军,可继续守护燕地百姓,可光复傅家门楣。” “喔?你家大汗,当真属意我傅家执掌燕地? 那…晏五呢? 他忍辱负重,放弃名姓身份,取代兄长而活,二十余载不见天日,为你北胡兢兢业业。传情报,递消息,打掩护,搞走私,上迷惑大周朝廷,下撰取燕地财富,可谓是劳苦功高。 晏五身为燕州刺史并燕北都督,那可是一向将燕地视作其囊中之物的。” “小姐多虑。这人不过是大汗座下的一条狗。 大汗与晏五生母似是有旧,昔年偶然之下,晏五攀上了大汗。 劫杀兄长,取而代之,这招偷梁换柱,那可是出自晏五本人手笔。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提的,并没有谁有逼过他。 众星捧月的世家嫡子,同无人问津的胡姬所出,他根本毫无犹疑。 这些年来,晏五倚仗大汗的扶持,捞政绩,害上峰,坑同僚,暗地里,不知搜刮了多少油水,不知培养了几多势力。大汗给他的,可不少了。 不过,看在他的确是为北胡效力多年的份上,大汗自然也不会亏待他,该他的爵位封赏也不会少。 只是,再放任他留在燕北,却是不妥。 大汗雄才伟略,意在执掌中原。大汗要的燕地,是长治久安、人心归顺的燕地;大汗属意的燕地之长,是德才兼备、胸怀大局的一地长官。 而小姐你,在两军胶着之际,献上良策,可使我军不动干戈,便得以进入燕地,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实在是功德无量。 我主钦佩小姐胸襟眼界,投桃报李,自是一段佳话。 至于晏五那处,无需小姐过问。” “你家大汗可是介意,晏五意欲献上女儿,同大周皇子联姻?是否觉着,他首鼠两端,不可信任?” “哈哈哈,这个倒是不至于。不过一个女子。 晏五自个儿说得,大周帝位更替,斗争激烈。秦家看似势大,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可终究手上没有实打实的兵权,都是靠着利益拉拢联结,一朝失势,便是树倒猢狲散的下场。 晏五这便是给看似强势、实则势弱的三皇子增添一些砝码。他要再加一把火,好让他们斗个旗鼓相当。令周朝沉溺内耗,大汗也好趁机出手,渔翁得利。 ……” “想法挺好。你家大汗信了?” “那有什么可不信的? 他晏五,在周朝,再怎么说,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存在。说他是大汗座下的一条狗也没错,狗链子可始终是握在大汗手中的呢。 大汗有命,他自会俯首帖耳,又岂敢有违? ……” 程知眉头微皱,双目微阖,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好,我们合作愉快。 我父亲自设计的燕北防线,以防御全面、工事齐备而著称,效果斐然,名声在外,这并没有错。所以,布防各处关卡本身,并没有漏洞。 我先前提及的,可绕过燕北防线,直接潜入燕境腹地,这是要经由一处不知名的山中小道的。 这一点,我父亲并不知晓。 这还是我曾经某次,进入山间练功,偶然发现的。 若无此番阴差阳错,我父命陨小人之手,那燕北防线,大概永不可破。 ……” “傅小姐神功盖世,洞若观火,能察常人所不能察之处,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 傅将军军事奇才,功绩彪炳,足以载入史册,供后世研习。 当然,这也说明,我主确是天命所归。 小姐舍弃腐朽陈旧的大周,舍弃昏聩无能的周氏皇族,是顺应天道,是对燕北、对傅家最好的选择。 世人迂腐,拘泥于胡汉之别,瞧不上异族蛮夷。可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汉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天灾连年,**不息? 与百姓而言,能吃上饱饭,过上安生日子,才是最实在的。是胡人皇帝,还是汉人皇帝,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便如我,便如晏五,不就是投效了胡人?哦,不,晏五他虽说也是晏家郎君,体内却是有胡人血统的。……” …… “好,那我这便告诉你,我当日练功之处,是在……” “砰!……”房门被大力推开,“傅徵,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 程知心下一松。文蓁,听了这么久,你总算是忍不住了。 你知道我欲与北胡合作之时,你不动声色;你听闻你父亲过往之时,你勉力忍下;最终,在我要吐露布防军机之时,你沉不住气了。 要是你当真隐忍到底,那我可真是不知道要拿那你怎生是好了。实在不想再继续刺激你了。 可是,有些真相,与其你通过别人口中得知,那还不如由我来捅破,由我亲自来告诉你。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徐徐图之了,只能以这么一个堪称直接激烈的方式。 …… 侧身,转头,是晏文蓁。双目涨红,气怒交加,只死死盯着屋内的程知。 程知眼神一缩,余光扫过文蓁掩在袖口下的右手。咬痕斑驳,似有血迹。 心下一恸,却是强行压下。 神色不变,只淡淡开口,“文蓁,你怎么寻到这来了?看你气色,似乎不是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说的惊喜,感情戏来了,惊喜嘛? 这也就是程知同杜玉说的,有点私事需要杜玉配合。 …… 程知眉头微皱,继续; 杜玉不能自拔,飙戏; 文蓁气怒交加,撞门。 程知眉梢一挑,眼神示意:很好嘛,能跟上我节奏。这戏搭子,选的真好。 杜玉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吃吃一笑:论飙戏,妾身科班出生,可是专业的。 晏文蓁猛地推开房门:你在干什么? 程知慢条斯理:你猜呀?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 本章杜玉所说,纯属胡说八道,下一章文蓁会一一驳斥的。 事涉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资源之争,在古代特定背景之下,程知只会秉持: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来朝者,欢迎;侵略者,杀无赦。 ========== 近来睡眠质量特别差,这会儿大概有30多个小时没睡着了?今天先到这,我去补补眠,努力睡一下,希望能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哦,不,是睡到明天早上去上班。虽然希望不大,哦,不,是很小。…… 第162章 罪臣之女(六十二) 晏文蓁今个儿, 刚出承安居的院门,便见着一道眼熟的身影飞速飘过。 是傅徵。 高来高去这种事儿, 晏文蓁碰上过几回,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次却颇有些不同。 一来, 傅徵惯是喜欢夜里出动的,这会子天还没黑,就撞上了人, 还是头一遭。 二来, 这个方向, ……,晏文蓁眉头微蹙, 这好像是…玉香阁? 玉香阁单独位于府中西侧, 并不通他处。那里, 不是杜夫人住处?傅徵同杜夫人,莫不是还有什么牵扯? 晏文蓁犹疑片刻, 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迈步。 …… 踏入玉香阁, 闻得些许轻微交谈声, 晏文蓁竟是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可是, 天呐,这竟是让自己听到了什么? …… 杜夫人,父亲的妾室,竟是北胡的人? 胡人的手竟是伸得这般长,竟是可以染指大周官员后院?还是一地之长,封疆大吏? 父亲他可否知晓?傅徵又是怎么知道的? …… 傅徵, 她,她这,这竟是在和北胡谈条件? 燕北防线?声名赫赫的燕北防线?她竟是有了破解之法?还竟然打算告知胡人? 依傅徵话中之意,她竟是欲借异族之手,推翻周氏皇族,诛灭秦氏贼子? 不,不,不会,晏文蓁脑中迅速浮现出与傅徵相处的点滴,半点兴不起怀疑她的意思。 内斗始终是内斗。内外之别,她分得清楚的。她不会做出引狼入室、不计后果的疯狂行径的。 报仇不是这么个报法的。 …… 晏五?晏五是什么个意思? 晏文蓁越是听这两人交谈,越是心惊。心间渐渐染上寒意,手心一片湿濡。 这两人,这两人,按着这两人话间的意思,是这个叫做晏五的人,为了追逐权势地位,主动攀附勾结异族,放弃名姓,杀害兄长,取代死人的身份。 这个叫做晏五的人,是世家庶子,有着汉家名姓,却投效胡人。不做堂堂正正的人,却宁愿去当胡人眼中的狗。……,很是不堪。 这个叫做晏五的人,他,他,他姓晏,他待在燕地二十余载,……,他是燕州刺史,他身兼燕北都督。…… 她们说的,她们正在说的这个人,是…是父亲? 不,不可能的。 晏家,晏家从未听说过一个叫做晏五的人。父亲他一向忠君爱国,心系社稷,虽说颇为热衷权势,可是,可是,父亲说过,要实现肃清天下之志,当先有肃清天下之权。父亲他,纵使用了些许权谋手段,也不至于同胡人有关。 傅徵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搞错了什么?是不是胡人挑拨? 还是说,……,傅徵她从来也是将父亲视作敌人,欲除之而后快?她似是不止一次讲过,她不信父亲,她要信,……,信的也只是自己。她从来也是把自己,同父亲,同晏家,割裂来看的。 …… 晏文蓁屏气敛声,死死地控制住自己。 …… 而与此同时,这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内容声声入耳。 北胡许诺,许诺傅徵执掌燕地,许诺傅家燕北称王。 …… 那个女人,无耻放言,她竟然说道,不接受胡人皇帝的,不接受胡人统治的,是迂腐之辈,是违逆天道。 她身为汉人,却投靠异族,为异族效力,背国弃家,数典忘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 而傅徵,傅徵,她竟是毫无反应?她竟是答应了胡人条件?她说合作愉快?她当真准备助胡人入关? …… 晏文蓁这一下子气血上涌,再也无法保持理智。 按捺不住,猛地推开房门,一眼望向那个熟悉的身影,死死地盯着那人,不由质问道,“傅徵,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却见那人,悠然侧身,转头督了一眼自己,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自己怎会寻到这里,还若无其事地加上一句,观自己气色似乎不是很好。…… 怎会寻到这里?那是因为你形迹可疑,跟着你来的。 气色似乎不是很好?不是似乎,是肯定。是肯定要被你气死了。 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 晏文蓁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傅徵,你告诉我,你方才,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晏文蓁双目圆睁,不肯放过这人脸上的丝毫神色变化。然而,却是徒劳。 这人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毫无起伏地开口,“知道啊,我自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我傅徵,从不做无谓之事。这一点,文蓁你该是明白的。 至于我在干什么,看你这般样子,……,呵,你不是应该都听到了嘛?” “你……?!” 晏文蓁音调陡然拔高,“你当真堪破了燕北防线的破绽?你当真打算告知胡人?” “嗯,不错。如你所言。 其实,我也不妨这么说一句,这世间,最有可能,能够吃透燕北防线的人,那…便是我傅徵了。” “你前段时间,说是在钻研燕北布防,说是在翻阅你父亲留下的资料,……,你,你就是在做这种事情? 这可是你父亲的心血!你要拱手献与敌人?” “傅家人的东西,本该就是由傅家人来处置。 我爹不在了,与其由小人蠢材占据践踏,那不若毁了它。” “……”晏文蓁忽地一滞,思绪飞转,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些什么,欲言又止。 …… 双目微阖,复又猛然睁开。抬手直指一旁的杜玉,“那她呢?她的鬼话,你信?” “……”突然被点到的杜玉,一怔。 这晏大小姐,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哦,不,是这两人都怪怪的。当然,对面那个煞神,就没正常过,一直也都是怪怪的。 比如这回,她把晏五的女儿引过来是要做什么?还非得要让自己配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句句不离北胡,不离晏五。这是要揭开晏小姐的身世之谜?简直吃饱了撑的。你想让人知道,那就自个儿去告诉啊?扯上自己,是叫个什么事儿? 还有,紧个儿重复燕北防线,是生怕晏大小姐听不到么?你一个绝顶高手,她什么时候到的,听到了多少,你还能不清楚么?连我都知道,重点是一个都没落下。 所以,你这究竟是要图个什么? 高手的世界,凡人不懂。 …… 再者,我觉着,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什么叫做鬼话不能信?这鬼话,可还是你正在质问着的那个人,指点润色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文蓁一个激动,也喜欢讲道理。下面要开讲了。 不过虽然情绪有点失控,但智商还在,程知话语中留下的漏洞,还是能够下意识捕捉的。 第163章 罪臣之女(六十三)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文蓁从梦中惊醒, 又梦及前世之事。 文蓁乃文家次女,父亲是文家家主文瞿, 上有大哥文锦。文家镇守宣城,辖制燕地,董、穆、陈、文四家被视为当今世家之首。 父亲有治理之能, 若生于盛世, 可保文家传承, 然今天下硝烟四起,恕自己这个做女儿的逾矩, 父亲素来重门第, 重姿容, 用人失于轻,好谋而无决, 且不喜兵事, 实无勘断之才。而大哥身为文家独子, 长于锦绣, 更是才能平平,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这样的文家,如何能抗衡天下大势?燕地迟早卷入乱流,文家又该如何保全? 而前世的文家,正是落入一种不堪的境地。这要从引狼入室说起。 那时,父亲收到穆家二公子穆枫的求援信, 穆家兄弟阋墙,穆枫不容于其兄,请求文家收留。穆枫少年英才,成名已久,其所率穆家军十战九胜,战功赫赫。穆枫单骑入城,父亲观之丰神俊朗,才具秀拔,胆识过人,顿生爱才之心,招揽厚待于他。 后来,穆枫一方面讨得父亲欢心,逐渐染指燕地军政事务;另一方面,引诱文锦沉迷声色,频频犯错。时机成熟,便向父亲提亲求娶文家小姐。两相比较之下,父亲答应将自己许配给他,并将文家交托于他,助他夺回穆家,助他逐鹿天下。而这一过程,只用了一年。 十年间,穆枫诛穆柏,掌穆氏,登联盟共主位,先后诛潘氏,灭董氏,平陈氏,逼皇帝禅位。文氏子弟散落于穆家大军,死伤殆尽,文锦被圈养于京都,文蓁被幽禁于后宫。 十年后,穆枫登极,父亲病亡,文锦暴毙,文蓁赐死,世间再无文家人。 再睁眼,却是十年前,穆枫未至,文蓁已回。 数日来,文蓁夜夜噩梦,不断重复亲人死绝、家族覆灭的惨烈未来。而这一份惨烈,自己只能生生看着,生生熬着,不到最后,始终怀着希望,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终至绝望。最后,想抗争也是无力,只能束手待毙。 而现在,虽然时机也晚,却还是惨烈源头的开始。文蓁只当十年记忆尽皆前世,今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只不过,如今文蓁已醒来数日,虽下定决心要与未来的轨迹抗争到底,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着手去做。 要告诉父亲吗?父亲笃信占卜玄学,向来敬畏鬼神,若父亲信自己所言,趁穆枫来宣城之际,除掉此獠,文家的命运能否改变?没有穆枫,文家能抵抗住其他人吗?若是父亲不信呢?空口无凭,若是父亲认为自己只是梦魇,在胡言乱语呢?更甚者,若是认为自己沾染了鬼物,精神失常呢?若是关乎未来的言论流传出去,打草惊蛇,或是带来变数,又该如何?… 暂且无法决断,文蓁忆及穆枫求援信已至,其人应当在三日后到达安平镇,经由安平入宣城,如今,父亲对招纳之事还在犹疑,当务之急,是向父亲请命,在穆枫入宣城前见其一面,以便日后提及穆枫也好有说辞。 程知心下既定,此时悠然开口,道:“殿下、父亲见谅。青瑜正有一事不明,听闻这位秦公子才高八斗,想要请教一二。” 说罢,也不看另两人的反应,便接着道,“敢问秦公子,要如何解释此句,”程知一字一顿,“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你,小姐…” 程知右手微微下压,在其颈间压出一道血痕,阻止了秦怀远开口。 然后,接着道,“秦怀远,我程青瑜便是一介匹夫。而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怒气。 静安伯夫人治下有方,内院之地岂容外男擅入?我更衣之时,本应守在门外的婢女去了何处?你与她说了什么? 你说你误入后院,你累我名节,你心怀愧疚,那怎么当场不辩解?事情也过去几日,这几天你怎么不出面赔罪?非要等到事情传播的差不多,我的名节败无可败,这才露面,所谓赔罪? 你说你性命难抵,你说你任凭处置,你说你万死难恕,那你怎么不在侯府门前抹了脖子,以性命证我清白?我现在就可以原谅你,只要你自裁谢罪,你倒是撞上来啊?我程青瑜以性命起誓,你死之后,我会向世人正名,给你歌功颂德,让世人皆知,你秦怀远人品高洁,勇于担责,以性命成全无辜女子名声,勘为读书人典范。 你口称赔罪,却意欲强娶!你处心积虑,为毁我清白!你坏我名声在前,又无耻登门胁迫我父!你是认定,你坏我清白,我程青瑜就非你不可,指着倒贴给你?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秦怀远被刀锋压着,听着面前女子一声声的责问,还来不及惊慌对方怎知自己心思,却近距离感受到对方四溢的杀气,见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她是真的要杀我?她真的会杀了我?若是命没了,就什么抱负都没了。此时方才两股战战,汗湿衣襟。 一旁的昭王和平康侯已被这阵势惊呆。 还是程靖先反应过来,虽惊疑于女儿这番森然气度,震惊于女儿话中含义,却还有理智,要阻止女儿亲手杀人。 “瑜儿,莫冲动。你先放下刀。此事若有内情,你怎么不早和为父说?为父定会彻查此事,还你清白,亦不会放过害你之人。”说完狠狠瞪了秦怀远一眼。 陈恪也急忙阻止,“表妹,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这只是一场意外,怎能迁怒于怀远。你放下刀,杀人是犯法的。” “表妹,你还年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能因为碰到一个秦怀远便排斥天下所有的男子。你是个好姑娘,自会有人懂你的好,你会遇到一个正直良善的君子,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不必要出家的。” “喔?”程知挑眉,很会抓重点,“表姐说我是个好姑娘,那么,表姐你懂我的好么?” “诶!”正苦口婆心劝着的陈文蓁,又被自家表妹不按常理的反应,吓到了… 只见程知脸上又流露出当日堂中对峙的睥睨神态,她朗声说道:“陈文蓁,你听着,我程青瑜从来不是个懦夫,绝不会行懦弱逃避之举。我拜你为师,不是因排斥天下男子而恐惧婚姻,也不是因心灰意冷而意图避世,而是要寻觅属于我自己的道。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程青瑜不敢自比圣人,只是经此一事,我明白,我的道,不在后宅,不在姻缘,不系于男子,不系于家族。 你当日也曾见到我持刀的模样。你看我手稳不稳?力道足不足? 我程青瑜天生有股子力气,悄悄观府中子弟习武,拳脚兵器倒也偷学了些,这算不算悟性尚可?读书习文,诗词文章也能做些,琴棋书画也略懂一二,也可自诩资质上乘。我自问也有才华,甚至胜过世间庸碌男子数倍,可为何只能着眼方寸之地,抱负才能不为人知,一生不得自在?嗯? 我有时会想,我宁愿去做一阵前小兵,去抵御北周,保卫家国,也算有用武之地,于国于民有益处。抛头颅,洒热血,也好过闺阁终老。” 说罢,又是一拜,“真人深有体会,当知女子不易。我日前见真人行医用药,眉宇间自信耀眼,想必已是觅得大道。这道光也是我所追寻的,还望真人恤悯余情,成全弟子向道之心。” 至此,陈文蓁并没有上前相扶,而是坦然受了这一拜。 陈文蓁心知,自己不需要再劝了,也不必去劝,这等女子心性坚毅,非外物可动摇。何况,她话中之意,亦是自己所思所想。道之所向,无怨无悔。纵然日后风雨波折,远离富贵,想必也是幸福。 待程知抬头,便听陈文蓁说道:“既是如此,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只是青瑜,你资质上佳,我不过入门,怎能为你师。我稍后便修书一封,禀明师尊,想必以你性情,师父会很是乐意多一弟子的。” 说罢,见程知并无惊色,而是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瞬间什么感动都散了。只是气瞪一眼,“既是如愿了,还不起来。” “是,多谢师姐体恤。”程知满足的眯眯眼,站起身,见着假山后的袍角离去,嘴角一勾,更是满意了。 “你!哼!”穆枫拂袖,“我陇西子弟,讲究强者为尊,能者居之。穆柏软弱伪善,无能无为,不过空占嫡长之名。不过嘛,你一女子,倒也是。大概是文锦太过无能,连个女子也猜忌。” 哼哼两声,面带鄙夷,“我不与你多言。文锦那个懦夫,明明想杀你,却不敢亲自动手,连个面也不敢露。你若还有疑问,下了黄泉给你的好大哥托梦吧。 说罢,转向程知:“子归道长,穆某一直很好奇,道长你究竟是何来历?我们初见时,你所言究竟何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纯属架空,请勿对号入座。 ========== 据说秀恩爱比较受欢迎,那下一章委婉地花式秀下恩爱好了。 文蓁这个人,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人性。对自己信任的人,她报有最大的善意。她甚至觉得,程知想要干翻皇帝,也是可以考虑的。 她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一开始是不信,是想要个解释。可冲动过了,有外人在场,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她执意相问,一来是潜意识相信眼前这个人,二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程知的心思,前后几处都点明了,就是这个意思了。她还没达到效果,还差一点,下章结束。 第164章 罪臣之女(六十四) 程知眸色深深, “文蓁,我记得, 我同你说过,我不信其他人其他事, 我只自负于我自己的手段。 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相信我自己的行事。我亲自放胡人入关,总好过经由他人之手吧?” 说罢, 眼尾一横, 意有所指。 “你, ……”晏文蓁顿了一顿,手心攥紧, 掩在袖口之下。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听到了么?又何必明知故问?文蓁你这般聪慧, 不妨拼凑一下事情的始末。” 晏文蓁胸口起伏, 只欲立即驳斥,却是被程知抢了先。 “文蓁, 你说, 你的父亲, 一个锦绣膏粱里长大的贵族男子, 遭遇截杀,队伍全灭,他缘何却可以逃得性命? 晏家二郎,原先在京中,可是少有才名,文采风流, 喜好诗词文章,缘何在燕北二十载却再无佳作传出? 温文尔雅的书生,一遭遭逢变故,便心性大变,手段频出,汲汲营营,满心满眼追逐权势? 这转变,这行事,都颇有些惊人。 ……” “傅徵,”晏文蓁冷笑一声,“你也说,一遭遭逢变故了?那心性大变,手段频出,又怎么了? 我父亲运道好,逃过一劫,是上苍庇佑,是晏家祖宗有灵,怎么反倒是罪过了? 为官者,职责在民生政事,不想吟诗作赋,怎么不行了? 你简直无中生有,歪曲事实! 你怎么不说,你傅徵,突然间从千金小姐、才女闺秀,变成武道高手,杀人不眨眼?还排兵布阵,文韬武略,样样皆精? 这是你的理由?真是荒唐至极!” “呵,”程知轻笑一声,反应很快嘛。 只是,揭开事实这种事情,可是需要层层推进的,哪能让你一下子接受?松紧有度,扬抑有序,才是道理。 “文蓁,既如此,那你自个儿相信就好。是我小人之心了。 只是,晏家庶子晏五,其母乃胡姬,经查,与北胡之主有旧。 而晏正巍行二,二者年纪差不离,连出事的时间也这般接近。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晏正巍任职北地,途中遇袭,丧妻丧子,性情大变。晏五年方及冠,突染恶疾,不久暴毙。 燕地长官晏大人,这些年同北胡,各种私下来往,我手头可都是证据。 再者,胡人犯边,晏大人上书驳斥武将请战;北胡做大,晏大人支持秦氏主和。 文蓁,你告诉我,这是你父亲的政治倾向? 你不是一向认为,卧榻之侧,岂容异族猖狂?你不是一向认为,你晏家是国之柱石,良臣典范? 怎么?你和你父亲没有达成一致?还是,你不曾知晓,晏大人同北胡,态度暧昧? 文蓁,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提及,你父亲他,从未提起过当年出事的元妻和长子,也从未见过祭奠他们。 文蓁,你生于晏府,长于晏府,那你可知,你身处之处,机关遍布,暗室丛生,藏着几多人马么? 文蓁,你这般孺慕你的父亲,你又可知,你身边的贴身侍婢,比如碧姗那样的,你父亲可以不顾礼法,随意宠幸? …… 文蓁,蹊跷的事情可多了,你…还要我接着说么?” …… “……胡说八道!” “唉,”程知长叹一声,“文蓁,我不曾虚词妄言。我所言,皆是依据事实证据下得论断。 我不与你争辩,你若是想要探明真伪,可自去查证。” …… 眼前这人,这一副气定神闲、云淡风轻的姿态,是晏文蓁以往最为之心折的。 可眼下,却是生出了一股子郁气。 她这般样子,但凡对准了自己,那可…着实讨厌。 …… 晏文蓁勉力压下这突如其来砸向自己的消息,强迫自己不去思索这件事情本身。 傅徵其人,素来擅长把握事态节奏。这会子明明是自己问及她行事。可却偏生反过来,被她纠缠晏家之事。 晏文蓁平复心绪,眉头微蹙,“傅徵,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念头?你是从何时起,认…认定晏五其事?” 闭了闭眼,声音暗哑,“是我们上回交谈之后,你又有了什么新猜测? 还是你设局取得内鬼口供之时,便有所保留? 亦或是,……” 一声停顿,“从一开始,你踏入晏府,便怀着这个念头? 所以,你会一而再地提及,并不相信我父亲? ……” …… “文蓁,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许下的誓言么?” “……?!” “与之相关的,所有,都是事实。”不过不是事实的全部罢了。 “文蓁,我不曾欺你。 我告诉过你,我来晏府的前因;我告诉过你,你我之间的纠葛;我告诉过你,我原本的打算;这些,尽皆为真。 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只能说,是我眼神太好了。 ……” “……” 你眼神太好?好,我承认,你厉害。可我父亲的清名,不是你红口白牙就能污蔑的。事实究竟如何,我当然会去查探。 你说,你解释来晏府的前因,你讲过的原本打算,为真。那你又是怎么转变成现在的行事的?这一步的跨度,未免太大了些吧? 你说,你许下的誓言,你提及的宿世缘分,为真。晏文蓁下意识摸向胸口,紧了紧衣襟,那里,挂着傅徵相赠的傅家私章。那么,你即将要做的事情,不会有悖于我的理想和信仰?不会与我为敌? 这当真么?子归…… “傅徵,”晏文蓁定了定神,“你说,你不曾欺我。 对。你如今,将你与胡人密谋,意图割据燕北的打算,如实告知;将你意欲破坏燕北布防,引胡人入关之事,和盘托出。 你不介意。可是北胡那边呢?介不介意消息泄露?” 说罢,目光瞟向一旁的杜玉。 晏文蓁承认,这一回,自己的确是鲁莽了。 她二人谈及的内容,但凡听到一部分,都该小心翼翼,即刻退开。而自己冲动之下,却是揭破一切。这无疑是危险至极。 只是,对方是傅徵,晏文蓁心下莫名就有一种笃定,她不会伤害自己。 那么,她眼下会怎么做呢? 她若是与胡人虚以委蛇,另有打算,那么,她方才既是可以说出胡人必行杀戮的论调,那她便自可圆过自己之事。 而她若是当真将胡人入关视作她行事的一部分,那么,今个儿,无论她放不放过这个北胡探子,北胡与她都将生隙。 这个人,她明明说过,留傅家印信给自己,让自己便宜行事,后方支援。可为什么她有行动,自己却一无所知?起码要讲一声,将向何处使力吧? 她究竟愿不愿意告诉自己? 自己可趁势,再探问一二。 …… 晏文蓁的小动作,程知自是收入眼中。 自己送她的信物,放置在离她心口最近的位置,这…真好。 而文蓁话语中的试探之意,更是颇为明显。 可是,这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这会子还不能同她讲。 文蓁,你现下知道的太多,一来,未必消化得了。这个时点,你未必能够抛开情绪,做出最优选择。 二来,也不安全。毕竟周边虎狼环伺,我不可以冒险。 你等我,等我回来,等我活着回来。若是果真如我所料那般,那等我再踏入燕州城,便有足够的底气了。 …… 今个儿,够了。可以到此为止了。 …… ========== 这厢,杜玉连连被这两人惊着了。 先是这煞神,莫名其妙的行事,莫名其妙的笑意,莫名其妙的答复。 一来,非得要人家承认身世,意识到自个儿有个龌龊无耻的爹。 二来,这回应,这语气,简直了,堪称温柔可亲。还什么不曾欺你,什么都是事实? 这是傅徵? 再来,这晏大小姐,也是神了。 自己本以为她一腔热血,恐怕是没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险。没曾想,人家眼里也是有灭口这个概念的? 眼见晏文蓁瞟了一眼自己的方向,又定定地盯着傅徵,杜玉也随之望向那煞神,等着看她的反应。 然而,却见那人嘴角上挑,笑得满目春意。 “文蓁,此间始末,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不是现在。你只需得,我许下的誓言,矢志不移。” “你……”晏文蓁眼前的画面,定格在那人放大的眉目上。 …… 程知话音一落,迅疾出手,足尖轻点,绕至晏文蓁身侧,指尖微微拂过她后颈,接过软倒在自己怀中的身子。 揽过腿弯,一把抱起,向前几步,将怀中女子放置在床榻之上。 自己随即坐下,轻柔地描摹起眼前人儿的眉眼。 …… “傅徵,你,你,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不是未免消息泄露么?毕竟有其他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泄露?”杜玉忍不住面上一抽。 人不是你引来的?事情不是你有意告知的?而且,你把人弄晕了,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要放在我这儿? “那不知小姐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要如何啊……” 杜玉躬身探问,只听得那人尾音拉长,重复一遍,却许久没得下文。 悄然抬眼,却是呆愣当场,一时没了言语。 傅徵,她在干嘛? 她这般动作,这般神态,温柔缠绵,痴迷眷恋,这分明是,分明是…… 不,不至于吧? …… 杜玉心下咯噔一声。 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欢爱情/事,更是家常便饭。 痴男怨女,爱恨纠葛,逢场作戏,有情无情,杜玉相信自己这双眼。观傅徵此间情态,她这分明是动了情。 动情对象,是榻上那个人?一名女子?晏大小姐?晏五的女儿? 这,这,这也未免…… 果然是高手的世界,凡人不懂。 …… ========== 程知捕捉到身后那人的气息变化,心下满意。不愧是老手,眼睛够毒。 “你看到了?” “……”杜玉悚然一惊,抖了一抖。 这人是脑后长了眼睛不成?这下子,她该不会是觉着,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想灭口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程知依据文蓁心性,铺垫了许多,还是有效果的。文蓁的反应,从一开始的脱口驳斥,到指责胡说八道,再到当然会去查探事实,潜意识已经改变了。 说好的委婉秀恩爱,在场围观的虽然只有一个人,还是强行看到,但也算嘛,是吧…… 第165章 罪臣之女(六十五) 货不对路?咋了?晋江出品, 优待真爱小天使,订阅率达标抢先看。 这样一切便有迹可循。 倒是个情真意切的好兄长。只不过,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陈恪为人温软和善, 可若为上位者,那便是胆怯懦弱。 耻辱应该用胜利去洗刷,而安逸和平只能由实力来保障。兵不强, 就要练兵;将无能, 就要选贤。不居安思危, 不厉兵秣马,不着眼未来, 反而一味逃避, 真不是个有血性的人干的事。这般行事, 在北周一次次的试探下,就像是切香肠战术, 一次次消耗大邺的国力, 待到时机成熟, 等待着南朝的只有覆灭的结局。# 只是这福安公主倒是个妙人。12岁的小姑娘站出来解决了父亲兄长都搞不定的事。后来北周退去, 却也真的拜入子虚,开始修行。皇帝拗不过女儿的坚持,又心有愧疚,虽答应不管其婚事,允其出家修道,但却赏赐不断, 宠爱更甚从前,特赐封号子蓁真人。如今五年过去,这位公主真人该是年17了。 不过福安公主?子蓁真人?陈文蓁?文蓁?这是巧合? ========== 这厢程知边扒拉记忆,边分析事态。 那厢,程靖同陈恪却在程大小姐闺房门外。房中两个对话尽皆入耳,两人感受却各自不同。 程靖心中感叹,自己当真是对这个嫡长女关注少了么,不失血性,孝悌明理,果敢坚毅,又勇于担责。此事虽说冲动鲁莽,不计后果,却着实舒缓了眼前局面,倒是叫程靖不知怎么责备了。 照着先前那番对峙,且不说瑜儿言词凿凿,单看那秦怀远哑口无言之态,程靖也是相信自家人的。何况,此事发生在静安伯府,时日也不算久,原先只是没细想,这会子只消派人去查,便能得出始末。 陈恪倒是被飞溅的血惊到了,近距离被迫围观这等场面,对于金尊玉贵的昭王而言,确是生平第一遭。 陈恪昔日听闻秦怀远诗才,因诗可咏志,一直欣赏他心志坚定、贫贱不能移的品性,爱惜他才华,便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招揽他入府,厚待于他。可如今看来,他竟是表里不一的小人么? 已着人去调查秦怀远过往,若真如此,倒是自己走眼看错人了。毕竟青瑜表妹真的敢以死相证,而这些又并不难查清。可是,若真是自己看错人,却还上门保媒,岂非是自己险些逼死表妹?若非蓁儿恰巧出现又及时相救,那可真是一条无辜女子性命。 “哈哈哈,南人真是一群狗,给点甜头,便上赶子来摇尾巴了。”萧歧拆了信,扫完内容,便放声大笑。 “将军所言甚是,我大周天佑,正该顺天应民,给那群南人找个主子。” “哈哈,有理,正是此理。我等此次便要替陛下拿下这南朝北境大营。也让那些个软趴趴的南人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男儿英姿。” “大周万岁!陛下万岁!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将军英明,当随将军立不世功业。” …… “将军,不知南边,现下情况如何?” “我这里,收到了秦怀远的最新消息。”萧歧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这秦怀远倒是个有意思的,就像我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大狼狗,逮人就咬,看着主人就摇尾巴。这事要是成了,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如他所愿,给他个官当当。” “将军英明,论功行赏,唯才是举,岂是南朝那群腐儒能比的。” “嘿,南朝皇帝这次不知抽了什么风,竟是点了平康侯程靖挂帅,还派了他那个文文弱弱、白白净净的儿子到前线督军,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将军,程家在邺朝根基颇深,程家人领军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至于昭王,南朝并未立皇太子,据说昭王深受帝宠,且得文人拥护,位比太子,其来前线说不好便是来拉拢武将,捞军功的。派遣平康侯前来,估计便是为了保护这个昭王的。” “嗯,说得倒有几分道理。秦怀远在信中,也提到了,南朝皇帝极其宠爱这个儿子,而昭王本人在邺朝官民之中也享有颇高赞誉,堪称文坛年轻一辈领军人物。 先不管这个昭王是来做什么的,若我们能生擒昭王,必能狠狠打邺朝的脸。到时候,是压着昭王去破关攻城,还是让邺帝割地赔款来赎人,都是一场大功。舞文弄墨的小白脸,非要跑到战场来舞刀弄枪,这也是他自找的。 还有,若是程靖护主不力,他纵然活着下了战场,也逃不过皇帝问罪。” 萧歧说着,便把诸将唤至地图前,“诸位且看,邺朝兵力近五万,如信中所述,对方军粮调拨已然到位。 这两个月来,先后从安阳、曲黎、东兴,南、西、东三个方向,分别进入宁城。”说着,萧歧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这几道路线来回划动,逐渐圈住某个范围,“日前,昭王并平康侯驻扎宁城,粮草又由富春入宁城。”说罢,手指骤然停在某处。 “稽县!” “不错,正是稽县。此处便是邺朝军粮调度处。粮仓必在此。 我方兵马与邺军相当。昭王在宁城,宁城约有士卒二万,北境大营约有人马三万,我大周此次发兵五万,数量上可与南方持平。我大周猛士悍勇,而邺军有地利之宜。南人总是喜欢紧闭城门,龟缩城内。若是直接攻城,我军尚未形成压制之势,未免消耗过大,不宜强攻。 秦怀远送来的这个消息倒是颇为及时。 稽县背靠宁城,我欲以一军奇袭稽县,引程靖回援。若是粮草有失,我看他们动是不动?宁城兵马离稽县最近,必可引程靖分兵。此时再率大军攻占宁城,生擒昭王。” “这,将军,这有几分可信?稽县正处于宁城与北境大营之间,贸然行事,若消息有误,那奇袭军队可就是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不错,将军,南人狡诈,不可轻信。” “你也说南人狡诈。秦怀远此人我认识,其人颇有手段,又贪图权势。他之前得罪程靖,在邺朝已无立足之地。我相信,他投效我是真的。至于稽县,一来是由邺军运粮路线推出,秦怀远又在运粮官身边,恐做不得假;二来,正是稽县位置处于大军之中,才可信。” “战场之上,机会稍纵即逝,若无这份胆量,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或是学着南人风气,去吟诗作赋。你们何人愿意领军取稽县?” “末将愿意!必取稽县!” “属下愿意!誓烧敌军粮草!” …… “好!不愧是我大周勇士。孟威,此番就由你领军,我予你五千精骑,你要拿下稽县。待你凯旋,为你记头功!” “诺,必不辱使命!多谢将军!” “不过,无论程靖分兵多少,昭王还在宁城,必会留下不少兵力护卫。我估计,起码得留下一半,约莫一万。宁城是场硬仗,我会亲自率三万大军前往。余者坚守大营,待我号令。” “诺,将军威武,必会马到功成。” …… ========== 宁城府衙。 “见过福安公主。” “程帅不必多礼。” “孩儿拜见父亲。” …… “程帅,不知如今军情如何?” “正如所料,消息确已传出。”程靖却是真没想到,秦怀远竟真有通敌之举。本想在昭王面前上一场大戏,没曾想如今大家都在戏中。 彼时瑜儿提及秦怀远,自己还当她想借机报复,还被她手段所惊。可此时想来,瑜儿当时是否已知秦怀远与北周有瓜葛?若是不知,只当她是权术手段样样不凡。若是早就知了,那这份消息从何得来? 不过虽有疑惑,程青瑜总是程氏女。眼下首要之务是赢得战局。若北周入瓮,此战想必会十分痛快。 “大哥可否知晓?” “已是上报昭王殿下。殿下十分愤怒,本欲拿下这狗贼,好生审问。臣进谏殿下,劝他将计就计,得殿下首肯。如今各方人马已就位,只待北周行动。” “此次北周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兵力却并没有达到,估摸着不过五万余人,大概一半。北周统帅,乃是北周皇帝的外甥,萧歧。此人是北朝中坚定的主战派,以军功擢升至一等将军,自领兵以来,几乎未见败绩,是个难缠的人物。” 萧歧固然厉害,程知却觉得,是此人,甚好。萧歧便是那个与秦怀远相识多年的北周人。他比任何北周人都了解秦怀远,也就更容易上钩。 遂接到,“正因如此,其人心高气傲,更不会轻易放过此次机会。 看此人出生经历,观其以往作战风格,此人一方面少年意气,为人激进,依仗武力,喜好身先士卒;另一方面,其营盘稳健,用兵谨慎,有常胜将军之称。 故而,依孩儿浅见,一则,此番两军兵力相近,有秦怀远消息相助,萧歧必定不甘普通攻城战,徒耗士卒,他必会一试。 二则,依其性情行事,萧歧多半不会守于营内,而会选择亲领一军。 三则,拿下稽县,便可毁我大军粮草,确是大功一件,可比起生擒敌方皇子,终是寻常。若得到昭王,便是将我大邺脸面踩在脚下,此人心高气傲,这等扬名天下的事儿,他多半会亲自出马。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而昭王在宁城,纵使分兵,宁城兵马也会在一万左右。萧歧虽自恃武力,却绝非不通兵法冒进之辈。只是宁城地处边境,虽也算得易守难攻,却终究比不得中原城池高门厚墙。 萧歧若攻宁城,兵力起码在二万以上,约莫三到四倍。 加上稽县,北周也是在分兵。周营留守兵马大概不会超过二万。 而我军北境大营有四万兵马,待萧歧兵至宁城,出其不意,抢攻周营,烧其粮草,必能重创敌军。届时,待萧歧见到火起,匆匆回赶,必料不到我方竟能出动四万人马。如此便可各个击破。有攻城战消耗在前,急速行军疲累在后,仓促应战,也不知萧歧此番还能剩下几成人马。” 眼见程知面向沙盘,侃侃而谈,程靖说不震惊也是不能。瑜儿未曾领兵,其军事敏锐度和战场感知力竟像是天授才华。分析对方将领行为性格,推断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筹谋布局,抢占先机,克敌制胜。这便是留侯所言,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么。我程氏有子孙如此,真乃幸事。只可惜,青瑜非男儿,否则程家后继有人,必在此子手中兴盛。 作者有话要说: 秀恩爱系列+1 杜玉脑补系列+1 程知教做人系列+1 …… 程知迷之微笑:我这般爱好和平、低调谦逊,喜欢谈人生讲道理的斯文人,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是喜欢逼我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