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了五年,在大床上醒来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死了五年,她又活了。 刚睁眼,就发现她光溜溜地睡在雕花大床上,她僵硬转头,身旁赫然躺着一男子。 神韵清绝,世间罕有的谪仙玉姿。 是她夫君。 要命!此时的夫君黑化了不说,她还附魂在别人身上。 那人假扮自己,攻略晏以昭无果,最后关头想用药成事,反被识破。 顶着晏以昭冷厉骇人的视线,宋禧棠清了清嗓子。 “躺久了腰酸。” 她抓起散乱的衣裳往身上套。 “我先起身了。” 这衣袖长得可以上吊...... 宋禧棠愣了愣,烫手似地将男子亵裤甩到一边。 晏以昭缓缓坐起,腰腹线条流畅有力,袒露在外的胸膛润白如玉,可见未被糟蹋。 宋禧棠刚穿戴齐整,就听他淡漠开口。 “拉下去,赐一顿杖。” 一顿杖,就是打一顿饭的功夫,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就有老嬷嬷凶神恶煞地闯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拖到后院,按在刑凳上。 监刑之人,正是晏以昭身边的冷脸侍卫步留行。 宋禧棠盯着沾了盐水的硬木板,脑袋飞快运转。 “步留行,你的右肩受过伤,那时你还是暗卫,藏在树上,我初学射箭射偏了,不小心伤了你,你可还记得?” 步留行道:“同样的伎俩,不必再用,打!” 旧事不能成为她验明身份的证据,那攻略者不仅与她外貌相似,还有她的记忆。 狠辣的一板子落下。 宋禧棠顿时眼前发黑,腰疼得像是快断掉。 板子刚打了一半,小厮惊慌来报:“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好端端的忽然站不住,腰痛难忍!” 半死不活地宋禧棠又被拖回方才的屋中,粗暴地扔在地上,剧痛令她弓起后背,痛吟一声。 与此同时。 床榻上,那道默然端坐的身影猛得一僵,指节骤然收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步留行道:“世子,您这病症来得奇怪,府中大夫什么都没诊出,属下猜测,多半是这细作给您下的药有问题。” 趴在地上的宋禧棠,悄无声息地斜了步留行一眼。 那人下的是助兴药,晏以昭早有防备,根本没喝。 她只听说过激烈房事后会肾虚腰痛,他们什么都没干,与她无关。 步留行主动请命道:“世子,属下这就捉她去审问,用遍暗部大刑,定会为您拿到解药。” 这个杀千刀的,还想对她用刑! 宋禧棠打小忍痛能力就差,她急红了眼。 “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宋禧棠!你们不信,干脆杀了我吧,女子亦可杀不可辱.......” 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宋禧棠的喉咙忽然艰涩。 五年前的冬夜,她为他挡箭而亡,圆满退场,何曾想,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就让我再死一次......再死在你面前好了......” 说完,她垂下头,咬紧下唇。 晏以昭的眉心倏地颤动。 他抬起手,腰间垂落的玉佩随之摆动,清癯修直的手指抹过他颜色惨淡的薄唇。 步留行不知主子这动作是何意思,屏息在旁等待。 半晌,宋禧棠听见一道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给她治伤。” 宋禧棠忽得抬头。 但他并未看她,清眸半阖,遮住眼底阴冷的幽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步留行正要拖宋禧棠出去,她紧紧闭眼,等待预想中被拖拽的疼痛袭来。 “就在这里治。”晏以昭发话。 宋禧棠怔住,大夫已经离开,满屋连个婢女都没有。 “谁给我治?” 回答她的是满室寂静。 晏以昭挥袖将人全部屏退,宋禧棠心怀希冀地问:“可否请世子给我安排一位医女?” 这伤处的位置在腰臀处,可不是寻常地方。 晏以昭不答话,一大片月白袍角出现在她眼前。 宋禧棠扬起脑袋,而后一阵心惊。 他眼底的戾气浓厚得像要溢出来。 她苍白的唇瓣颤了又颤。 如今的雍宁侯世子,眼角眉梢已彻底褪去刚及冠男子的青涩,透着宦海浮沉多年,累累白骨堆积出的阴鸷。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慑人的模样,仿佛下一瞬她的脑袋身体就要分家。 看来,晏以昭是真黑化了。 宋禧棠顾不上后腰的疼痛,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但显然高估了自己,她的腰用不了力,扑通摔在地上。 还是胸先着地的,这钝痛别有一番滋味。 同时,晏以昭的身形也有片刻摇晃,后腰刺痛,前胸也传来难以言说的不适。 他下颔绷紧,命令道:“别动!” 宋禧棠趴在地面,紧张地道:“你不动,我也不动。” 等那阵怪异的痛感褪去,晏以昭垂眸望着她,居高临下地问:“你在怕什么?” 宋禧棠不假思索地道:“怕你看我身子。” 晏以昭嗤道:“你不是我的夫人?还怕看?” 这话是在讥诮她是替身,宋禧棠听出来了。 “我们没有圆房,世子还记得吗?”她仰起惨白的脸,提醒他道:“我们成婚,是因为你病入膏肓,宋家把我送来为你冲喜。” 宋禧棠的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只是六品小官,她是家中最小的庶女。 按理说宋家攀不上雍宁侯府这样高的门楣,但她命格占福禄寿禧四喜,所以挑中她为重病的世子冲喜。 在成婚当夜,宋禧棠知晓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炮灰,以后,晏以昭会遇到他的命定之人。 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宋禧棠从没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 忽而,一道身影压下,宋禧棠下意识就要往旁边滚。 腰跟着嘎嘣一声! 她痛得龇牙咧嘴。 晏以昭的面色......看起来也有点狰狞。 男子声音不再冷淡,像是咬着后槽牙说出口的。 “你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我有何碰不得的!” 话虽这样说,但他没有再贸然动作去探查她的伤处。 宋禧棠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中的光忽明忽暗。 她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须臾,顶着晏以昭阴沉审视的目光,宋禧棠转过眸子。 他提起气,以防她突然起身。 她却道:“夫君。” 晏以昭提着的那口气,咽不下,散不出,憋在胸腔之内,神色怪异之极。 他的嗓音挟着刺骨的冷意。 “你唤我什么?” 宋禧棠纤长的睫毛动了动。 第2章 夫君,抱我!不疼但羞耻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是夫君说,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我这么唤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太不对了。 两人心中都清楚,宋禧棠从未这么叫过他。 晏以昭看着她,虽满身狼狈,但双眸柔亮,就像清晨明媚又不刺眼的那束光。 宋禧棠想开了。 晏以昭刚才的话点醒了她。 她是雍宁侯府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十二版贴从正门迎娶回的媳妇。 冲喜又如何?她宋禧棠就是世子夫人。 宋禧棠张开还能自由活动的手臂,理直气壮地道:“夫君,抱我!” 晏以昭眸色几经变幻,最终还是沉着气,将她抱了起来,把她放到乌金木罗汉榻上,又小心地帮她垫上厚实柔软的锦被。 宋禧棠趴在榻上,受宠若惊。 叫一声夫君这么管用? 宋禧棠微微偏头偷看他,晏以昭的身体紧绷,明显在戒备。 他并未将她视作真正的宋禧棠,却这般温柔地对待她。 不是说他黑化了么? 宋禧棠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又唤:“夫君。” 晏以昭的手顿了顿。 宋禧棠盯着茶桌上的瓷壶,大胆地继续提要求。 “我想喝水。” 适才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现在就敢使唤他做事。 晏以昭垂眸,目光顺着她的肩背向下逡巡,她穿的衣裳已经被血水粘在腰间的皮肉上。 宋禧棠没等来水,下一瞬,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痛、痛、痛.......” 她的声音又飘又抖,身体也跟着挣动。 一只热烫手掌按住她的背,晏以昭沉沉的喘气声,在她耳边。 “忍着。” 从外裙,到里裳,刚才穿上的一件件,被他亲手除去。 布料从腰上破损的皮肉揭开,比受刑还难受。 宋禧棠泪流满面,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唇边。 她实在渴得厉害,舔了下泪,咸咸苦苦的,但没她的命苦。 宋禧棠全身感官痛到麻木,直到绸裤褪到腿弯,下半身空荡荡的,她才迟来地感觉到。 “你、你、你干什么?” 宋禧棠想扯过身边的被子,却被他压住手腕。 晏以昭也知她痛,因为他的后腰也传来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你说呢?” 宋禧棠很想说“上药就上,你脱我裤子干什么”或是“屁股有什么好看的,你没有吗”。 但她没说。 因近距离相处,她才发现,晏以昭的额上有细密的汗,他正竭力隐忍着什么。 不敢是其一。 其二是她现在腰臀一片凉飕飕,该露的都露了,说什么都晚了。 宋禧棠默默把脸埋在被子里。 她看不见,就当没有发生。 晏以昭将她脸上精怪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敢怒不敢言,最后苦闷地把脑袋埋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躺着。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而后左手一扬,绸裤被扔到床下。 腰身盈盈一握如细柳,无须指尖轻触便知柔。 冰凉的药膏涂在她腰上,立刻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宋禧棠长叹一声。 晏以昭也舒了一口气。 察觉手指离开了她的腰,宋禧棠偏过脑袋,蹙眉道:“夫君,还是好痛,能不能再涂一遍药?” 晏以昭拿着巾帕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宋禧棠有点心虚。 她其实不痛了。 单看这药的疗效就不是凡品,外用要厚涂才好得快,谁知她还能不能有再碰这药的机会? 如若别人当着晏以昭的面扯谎,他不介意让谎言成真。 但眼下她疼,他也要跟着疼一遭。 啪得一声。 声音清脆,不疼但羞耻。 宋禧棠捂着屁股,脸红得像窗外的桃红木槿,娇艳欲滴。 晏以昭。 他绝对黑化了! * 最终,宋禧棠被送到了西偏院,还拨给她一名婢女,伺候她养伤。 晏以昭没再出现为她上药,来的都是医女。 五日后,宋禧棠已经能正常坐卧和行走。 用完早膳后,她坐在廊檐下,捻了几颗碧涧豆慢慢嚼着,不时往身边撒几颗。 一群燕雀叽叽喳喳围着她讨食,毛茸茸的小脑袋挤作一团。 宋禧棠后知后觉,晏以昭这么好吃好喝地养着自己,他身上的异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她得早点找系统问清楚,只是,系统把她复活传送过来后就消失了。 婢女椿萱做完洒扫活计,走上台阶道:“姑娘,您该走动走动。” 宋禧棠将手中剩下的豆子分给鸟雀,拍掉掌心的碎屑,纠正道:“椿萱,你该称我世子夫人。” 椿萱应该被叮嘱过什么,只对她的衣食有求必应,旁的一概当耳旁风。 这时,西偏院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两人来。 穿着浅紫绣百蝶花衣的女子,宋禧棠觉得眼熟,另一个粉衫的小姑娘,她未见过。 椿萱恭敬地道:“见过郡主,芩姑娘。” 宋禧棠记起,紫衣裳的是黄芩。 雍宁侯府有三房,晏以昭的父亲晏承功身为长子,靠军功封侯,后尚了贞如长公主,侯府荣耀全靠大房所撑。 二爷晏承儒在朝中也有任职,不过是翰林院的编修,三爷晏承松是个富贵闲人,终日游玩作画。 长公主不理侯府中事,交由二夫人与三夫人共同打理。 黄芩正是三夫人黄兰秀的侄女,九岁就接到身边养着,是想在京中为其找个好姻缘。 宋禧棠看她还是姑娘家的打扮,可见还未觅得良缘。 “叫你世子夫人?”黄芩不屑道:“你怕不是被打傻了吧。” 假扮先世子夫人的女人受杖刑的消息,在侯府已传开。 今日,黄芩借着陪小郡主闲逛之名,故意走错路往这边来,想来看笑话。 宋禧棠道:“你不愿叫世子夫人,也可以唤我一声嫂嫂。” 黄芩柳眉倒竖:“你根本就不是宋姐姐,一个赝品也敢自称世子夫人,真是可笑!” 小郡主年岁不大,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宋禧棠。 黄芩对着她换了副面孔,柔声解释:“郡主,宋姐姐还在世时,与我最为亲近,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假冒的。” 这胡言乱语,宋禧棠差点憋不住笑。 当年她嫁进侯府后,黄芩瞧不上她出身小官之家又是庶女,不愿与她来往,何来亲近之说? 宋禧棠道:“你的宋姐姐是不是还与你托梦了,想要你做续弦啊?” 这几年,晏以昭权势滔天,又一直未再娶,黄芩也起了别的心思。 被当众戳穿,她羞恼道:“就凭你,也敢侮辱我和宋姐姐的情谊!” 说着,还猛得拉了下宋禧棠的胳膊。 可怜她腰伤还未好利索,这么一拽,腰后抽疼。 宋禧棠站不稳当,趔趄着要摔,在倒下前成功把黄芩扑倒,给自己找了个肉垫子。 就算如此,她还是疼得直皱眉,这伤在筋骨,没这么容易痊愈。 椿萱忙上前将她扶起,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宋禧棠借力站稳,轻嘶一口气。 “还能喘气。” 黄芩在小郡主的搀扶下起身,她顿觉颜面尽失,气愤地对着宋禧棠扬起了手。 却被人挡住。 第3章 夫君别急嘛!我这就来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巴掌落在了婢女脸上。 椿萱不卑不亢地道:“芩姑娘,世子吩咐,要姑娘安心养伤,不容人打扰。” “她是个来历不明的骗子,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被婢女拦住,黄芩愈发气恼,非要绕过椿萱打到宋禧棠才肯罢休。 从她追、她挡、她躲,渐渐变成了一场势均力敌的互殴。 忽而,椿萱眼中露出惊怕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拜见世子!” 宋禧棠先停下了手。 黄芩一个耳刮子呼到她的下颔处。 宋禧棠顾不得脸上的疼,望了过去。 晏以昭已稳立院中,他前一刻应是在处理公务,天青色云纹锦袍的前襟上沾有墨迹。 男子身形挺拔轩昂,恰似朝霞灼灼,松风飒飒。 但却是阴曹地府吹来的风。 他的脸色,黑沉得可怖。 就连树上叫喳喳的小鸟都能看出晏以昭心绪不佳,老实安静地蹲在树梢。 黄芩整理好鬓发,慌忙行礼:“见过世子。” 小郡主眼睛一亮,惊喜唤道:“表哥!” 唯独宋禧棠没吭声,偷偷反手揉了一把腰,晏以昭的面色这才好转了一分,他瞥了身后之人一眼,步留行上前。 晏以昭冷睨着宋禧棠,启唇:“动手。” 她心惊胆颤,看着满面寒霜的步留行走近。 对方执剑,二话不说,一把擒住黄芩的手臂,在其痛呼声中猛地反剪于身后,以膝压肩,瞬间将黄芩摁跪在地,动弹不得。 宋禧棠抚了抚胸口。 擒住了黄芩,可不能再擒她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殃及。 步留行却转头看着她,语气平板无波:“世子的意思,是让你动手。” 让她动手? 宋禧棠眸光惊愕地晃动了一下,晏以昭要给她做主? 晏以昭气势沉沉,盯着宋禧棠下颌那道新鲜的红痕。 “她怎么欺负的你?” 宋禧棠迟疑着伸出手,在黄芩肩膀上……推搡了一下。 “只是这样?”晏以昭的声音骤然转冷。 宋禧棠硬着头皮,用了大力,将黄芩推得歪了歪。 晏以昭眸子半眯。 一刻钟前,他在书房议事,忽感后腰有异样。 那尖锐的痛感让他周身气势骤凝,吓得正在慷慨陈词的幕僚们瞬间噤若寒蝉。 晏以昭硬撑着议完事,正要提笔写封密信,右脸又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清晰的痛感。 这感觉极为陌生,但不难猜。 被人扇巴掌的滋味,当真新鲜! 感觉世子眼底涌起杀意,步留行掐着黄芩脖子,把她的脸递到宋禧棠的手边。 “打吧。” 看着黄芩惊恐流泪的眼睛,宋禧棠道:“......这样不好吧?” 黄芩其实也挨了她的打。 不过她比较有良心,都是对着腋下大腿内侧这种不显伤,但疼痛翻倍之地下手。 晏以昭冷若寒冰地道:“那就罚你。” 话音一落,宋禧棠就利索地甩过去一巴掌。 晏以昭又道:“这就够了?” 也不知道在罚谁,直到宋禧棠的掌心热胀、手腕酸疼,才叫她停手。 而后,留了极为嫌弃的“没用”二字,非常有用的世子大人从偏院大步离开。 黄芩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被椿萱拉走送回了三房。 院子里,留下宋禧棠和小郡主面面相觑。 她沉默了一会儿,别给这小豆蔻留下心理阴影。 “其实......” 她不是这么残暴的人,都怪黑化的晏以昭,她才会跟着得罪人。 小郡主也同时开口,严肃地问:“这样的伎俩,我在王府和宫中见得多了,你是不是算准,表哥会在门外看到芩姐姐欺负你的场面?” 不知从何解释的宋禧棠:“啊?” 小郡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兴奋地道:“你真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比芩姐姐高明!” 猝不及防被夸奖的宋禧棠:“啊......” 小郡主笑嘻嘻地道:“你比先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表嫂好多了,我喜欢你。” 心情复杂的宋禧棠,抬手指向门口:“恭送郡主。” 送走小郡主,院中恢复安静。 宋禧棠满脑子都是小姑娘那句“唯唯诺诺的表嫂”。 曾经的她,落在别人眼中,果真是那副窝囊样?枉她一直以为自己走得是与世无争、淡泊洒脱的路线。 不知道打哪儿出来的步留行,忽然在她身后道:“世子召见。” 宋禧棠一听这声音,腰就不舒服。 她嘟囔着:“不是刚见过?” 但一见到步留行那张棺材脸,再多的话都咽了回去,只能认命跟着走。 这次,她来的是澄怀居,是平素晏以昭处理公事之地。 到了门前,里边应还有旁人在,宋禧棠就在台阶下等着,过了半刻钟,屋门推开,走出四人。 其中两人,宋禧棠识得,是晏以昭的幕僚。 从前,她都会避忌这样的场面,不愿与晏以昭身边的人有交集。 如今,重活一次,宋禧棠的心态变了。 尤其是小郡主的话,她在意得很,她决计不能再得个唯唯诺诺的身后名。 宋禧棠清了清喉咙,大方打起招呼。 “章先生,高先生,多年不见,两位风采依旧。” 章禾清和高寂安互看一眼,就望见对方青灰的眼袋,还有鬓角新冒出的白发。 这几年,晏以昭行事无所顾忌,手段愈发狠厉,他们这些下属除了殚精竭虑谋划,还要日日忧心主子被仇杀。 二人走下台阶,就当看不见她,与这细作无话可说。 宋禧棠见他们没有回应,定是她关怀不到位,她又笑语盈盈地问。 “两位先生想来应该都成家娶妻了吧?” 章高二人面部表情凝住,脚下差点踩空,其余两位脸生的幕僚快步走人,生怕也被她问候。 “进来!” 屋中传来一人不耐的冷语。 宋禧棠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呼唤。 “夫君。” 女子嗓音软柔,入耳满是撩拨。 宋禧棠碎步迈上台阶,拿出更旺盛的劲头,热情地道:“你别急嘛,我这就来。” 章禾清和高寂安一左一右同时回头,如若不是他们刚从议事厅出来,还以为这女子要进的是暖阁春帐。 步留行不知何时走到他们中间,将两人脑袋扭正。 “不该看的,不要看。” 宋禧棠进门,就见晏以昭眉心微皱,伏案执笔在写什么。 她能看出他坐姿的怪异,身体过于前倾。 世家子弟行坐皆有范式,晏以昭的仪态更是勋贵中的楷模。 “夫君是不是腰还不舒服?”她上前道:“我会些揉按之法,不如我......” 宋禧棠想投桃报李,就当感谢适才他为她撑腰。 右手腕忽被攥住。 第4章 去榻上趴着,一回生二回熟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晏以昭搁下笔,幽深眸子盯着她。 “你的手不是还疼着。” 宋禧棠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手心和手腕都不舒服,都是刚才甩巴掌甩的,他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与他漠然的表情不同,他的手指温热,匀缓用力揉捏她的手心,还有指缝连接处。 起初,宋禧棠全身紧绷,但他手法着实不错,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像是没骨头般,身子倚靠在宽大的书案边沿。 忽而,耳边传来他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 “去榻上趴着。” 宋禧棠一激灵,马上抽回手。 她出嫁前夜可是看过避火图的,这话里描述的姿势可不妙。 “夫、夫君,我腰伤还没好。”宋禧棠定定地看着书案上的檀木笔架,嘴皮子也不利索:“不便、不便......” 晏以昭站起身,不以为意地道:“有何不便?你只管躺着就行。” 宋禧棠被迫困在书案与他身前。 晏以昭已换上又一套整洁常服,淡青色交襟领宽袖绸衫,素色无纹路。 她的目光聚焦在他腰间。 被玄青宽带束着的腰身很窄,像修竹般有韧劲。 宋禧棠委婉地道:“夫君腰不好,我腰也有伤,恐不能尽兴......” “你在想什么?” 晏以昭低头俯视着她。 宋禧棠抬头,与他的视线碰上。 白玉冠下的面容倜傥出尘,只是眼底,不再是她曾见过的温润眸光,也不是冰寒彻骨。 而是,对世事勾不起兴致的麻木。 宋禧棠暗道,她昏头了! 他只是黑化,又不是变成色魔了。 其他方面定然与五年前相同。 成婚后,两人一直没圆房,他的后院也没有妾室通房之流。经宋禧棠的观察,晏以昭这等谪仙般的人物,对男女之事许是没兴趣。 但现在......能勾起他兴致的,估计是杀人了。 宋禧棠这颗心刚放下,想到自己还顶着替身的身份,后脖子就凉飕飕。 她小心打量着晏以昭的神色,慢吞吞翻身上榻。 宋禧棠思来想去,找到了他要自己趴在榻上的原因。 她问:“夫君是要为我上药吗?” 宋禧棠自认十分善解人意,这次就不劳他动手。 她今日穿着雪荷色秀墨兰分体挑线裙,束腰带钩在腰后,她单手背到身后,轻松解开。 腰上一松,裙摆一垮,露出大片白嫩肌肤。 只是,美玉有瑕,其上留有不少青紫瘀痕,足见那顿板子打得有多狠。 但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动静。 宋禧棠想起她新立的人生信条,做人要大大方方。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又不是没看过,都是熟人。 她劝慰自己后,就不再扭捏,把绸裤也往下退了退。 两个精巧腰窝,以及下方的连绵曲线都露于人前。 怎么还安静着? 宋禧棠心情忐忑,忍不住偏过脑袋,发现晏以昭眉头皱得死紧,左手紧握成拳。 还不成么? 她咬咬牙,正想把裤子脱了。 一片温热落在她的后腰上。 却不是泛凉的药膏。 男子掌心宽大,单掌可覆住她的腰,完美贴合她腰身的弧线。 当意识到一脸厉色的晏以昭要给她按摩后腰。 宋禧棠震撼! 随着暖融融的热意,自相触的皮肤向全身扩散,腰上酸胀舒缓不少。 宋禧棠虽不理解,但选择接受。 她缓缓合上了眼,身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粉,甚至还出了薄汗,变得滑腻。 每每她吃不住劲儿,稍觉不适时,这手掌的力度就转小。 到位,太到位了。 宋禧棠从榻上爬起来之时,身上气血充盈,粉面含春,筋骨松泛地好像感觉不到腰的存在。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回你的院子。” 猝不及防被人下了逐客令。 宋禧棠合上了唇,把刚准备好的夸赞也一并咽回腹中。 她仰头看他一眼,发现晏以昭额上有汗,阔实胸膛起伏不定,喘息粗重。 好似话本中被狐妖采阴补阳的玉面书生。 但他神情阴冷得吓人,更像黑山......书生。 宋禧棠赶紧起身穿衣,在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望向已坐回书案前的他。 如今晏以昭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却又对她好得怪异。 为什么呢? 宋禧棠不愿为难自己的小脑袋瓜,只想了一瞬。 管他呢! 黑化的人,多少沾点儿疯癫。 直到那片雪荷色裙摆飘过门槛,消失在廊下,晏以昭都没有望过去一眼。 他在书房,独自坐到夜深。 * 宋禧棠回到西偏院,睡了个舒坦的好觉。 反正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翌日醒来,宋禧棠在床上七扭八扭,把自己扭成了麻花,后腰一点不适感都无。 她感慨着,晏以昭有这般的按摩技艺,就算不当世子,也能养活全侯府。 一想到他阴晴不定地赶客人离开的场面,宋禧棠把自己逗笑。 这样的愉悦心情,却没能持续下去。 她起床绾发,还未用早膳,就被一群人堵了门。 院中喧闹,宋禧棠坐在窗边的榻上,将窗户支起一个小缝。 原是三夫人黄兰秀领着十几个护院婢女,还有一个老道士,出现在院中。 椿萱担心道:“姑娘,我这就去通禀世子。” “他们这么多人,能让你闯出去?”宋禧棠冷静道:“不急,就在屋中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昨日黄芩被送回去时,脸肿得老高,今晨三夫人这个做姑母的找上门来,宋禧棠倒不讶异。 此刻,她更好奇他们想做什么。 屋外,老道士叫弟子将祭坛摆上,又撒了各种稻谷,他挥舞着手中拂尘,嘴里嘟嘟囔囔地唱着什么。 一炷香燃尽。 三夫人忧心忡忡地问:“敢问天师,可算出这妖邪在何处?” 披着黄褂的老道士将拂尘指天,又甩到左手臂,闭目算了片刻。 “三夫人,这妖邪就在此屋中。” 恰在此时,宋禧棠推开了窗,淡笑看着他们。 “你干脆直接报我的名字好了,何必这般麻烦。” “妖孽休得猖狂,老夫这就让你化形!”老道士从胸口掏出护心镜,对着天上的太阳找角度,一术光照在祭坛中央的白布上。 宋禧棠接过椿萱递来的山药黄芪粥,求知欲旺盛地问:“天师,你可看出我是什么妖孽?” 老道士精目一瞪,吼道:“现形!” 他把护心镜摔碎在地上,光束消失。 望着白布渐渐显现出的影子,众人惊恐地发出声音。 第5章 镇魂定魄针,掩藏的心事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舀起一勺粥,轻吹热气,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待院外的惊呼声平息,她才从碗沿抬头。 那映在白布上的,正是一只爪狸。 宋禧棠微挑眉:“你确定我是这小东西?” 老道士道:“孽畜休得狡辩!速离生人之躯,否则我要你好看!” 轩窗洞开,日光流泻,映亮女子莹白的容颜。 只见她唇角微扬,饶有兴味地问。 “要我好看,有多好看?” 宋禧棠边说,边在粥里加了块冰糖。 “听闻狐族姿容妖娆,魅惑众生,爪狸么......未免差了点意思,我更愿做那狐仙,天师可否替我改换门庭?” 老道士喉头一噎,气得脸色发青。 椿萱抿嘴,想笑又憋了回去。 陪在三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天师,不必与妖邪做口舌之争,您只管驱邪。” 宋禧棠喝完甜粥,满足地眯了眯眼,这才看向院中央一直未说话的妇人。 “三婶婶,您为何要说我是邪物?” 三夫人黄兰秀长着一脸慈悲相,面有忧色地问:“你......你当真是禧棠?难不成你真的死而复生了?” 死过一次,宋禧棠不再愿与这些披着良善面皮之人虚与委蛇,她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 “三婶婶,你就算不信我,总该信世子,昨日发生何事,黄芩应对您说过吧?” 岂止是说过,黄芩在三房哭得昏厥过去,求着三夫人为她做主。 黄兰秀捻动手腕的佛珠,思量着这几日的风波。 世子先是罚了宋禧棠一顿杖,转眼又为她惩处了黄芩...... 不能与之硬碰,黄兰秀换上满脸悲悯之色。 “虽然死而复生之事太过骇人听闻,但我佛慈悲,许是不忍见世子为亡妻伤怀过度,这才让你归来,我愿意信你就是禧棠。” 宋禧棠点点头,道:“既然三婶婶信我,就让天师离开吧。” 黄兰秀眼角细纹舒展,温言道:“好孩子,回来就好,你自然不是妖邪。” “三夫人不可轻信!”老道士急步上前。 “老夫除魔卫道多年,即便这躯壳里的真是世子夫人,也难保那爪狸不与其同寄一壳。” “依老夫之见,必须驱除附骨妖邪,方能保得世子夫人神魂安稳,使侯府家宅再无侵扰。” 黄兰秀犹豫地道:“既是如此......还是有劳天师。” 宋禧棠摸了摸吃饱的肚子,慵懒地倚回引枕,唇角微翘。 看着好相处之人,往往才是最难缠的。 三夫人分明有备而来,与那神棍串通好了。 老道士开始铺排符箓,布设法阵。 黄兰秀关切道:“禧棠,这位是曾给宫中贵人驱过邪祟的得道天师,你且忍耐一下。” 言语似在安抚她,实则告诫她这老道士的来头不小,要她老实点儿。 宋禧棠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人忙来忙去。 椿萱期待地道:“姑娘,你到底有什么妙策?” 宋禧棠抬头,不解地道:“谁说我有应对之法?” 椿萱愕然。 这主儿如此镇静,像是在瞧看别人的热闹,期间还胃口不错地用了一碗粥,一碟马蹄酥和三块萝卜糕。 难道不是胸有成竹? 宋禧棠又拿起炕桌小圆盘中的梅子,含了一颗,言语有些模糊。 “他们若是想弄死我......” 椿萱附耳过去,低声密谋:“姑娘想如何反击?奴婢要如何配合?” 宋禧棠左脸颊鼓鼓地道:“那我就死了。” 椿萱肩头微垮,泄了气。 宋禧棠吐出梅核,又道:“不过,我若没死成......” 椿萱眼里重燃希望,问:“姑娘可是想好要如何报复他们?” 宋禧棠回味着口中的酸甜,语态悠闲:“若是没死,那就继续活着。” 椿萱沉默半晌,猛得跺了下脚:“奴婢拼死闯出去,也要找世子来!” 倒不是短短几日主仆感情有多深,实因她奉命照看宋禧棠,主子有个闪失,她这条命也悬了。 宋禧棠看得清楚,摇头道:“三夫人是专门挑了这个时辰来的。” 椿萱这才反应过来。 辰时,世子还在早朝上。 远水救不了近火。 难道就任他们借着驱邪由头肆意欺辱、葬送性命?椿萱急得抓耳挠腮。 待老道士将阵法摆好,黄兰秀使了个眼色,四个健壮的仆妇就要进屋,将人“请”出来。 宋禧棠依旧安稳地坐在炕桌边,对着窗外扬声道:“敢问要如何驱邪?” 老道士一脸自得地道:“你入我阵法中,撒上符纸。” 他亮出手中一柄寒光凛凛的长针,“此乃镇魂定魄针,可寻邪祟藏匿之所,刺遍身要穴十三处,邪祟自散,自然还家宅清宁。” 前半句,宋禧棠还能冷静,待听到后半句,她蹙眉下榻。 那钢针,有小臂那般长,针尖粗钝得瘆人。 椿萱低呼:“姑娘,奴婢看那针,像是给牲口放血治病用的!” 宋禧棠身形微滞。 椿萱急忙道:“奴婢绝无说您是牲口的意思......” 宋禧棠摆摆手:“谁是牲口,我一看便知。” 这群人,真没把她当人,也当真不配为人。 屋外的黄兰秀温声安慰道:“禧棠,驱邪很快能完成,你别怕。” 宋禧棠想起一事,邀道:“三婶婶,要不要进屋中一叙?” 老道士假模假样地劝道:“她身上有邪祟,三夫人还是在阵法外等着的好。” 黄兰秀为难地道:“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宋禧棠未再强求,只是道:“可我有件心事藏了多年,想与三婶婶说。” 黄兰秀道:“边驱邪边说,也不妨事的。” 说着,四个仆妇进屋,椿萱使出一身的劲儿只能缠住两个,另两个强拽着宋禧棠到阵法中。 宋禧棠警惕地盯着老道士手中的钢针,道:“府中都道三婶婶与黄芩不是母女,但情同母女。” 黄兰秀撵着佛珠的手一顿,叹道:“禧棠,你想岔了,芩儿做错事受责罚是应该的,今日我并不是为了芩儿而来,而是关心你的安危。” 澄澈的女声响起,如冰珠落玉盘。 “三婶婶,是您想岔了,谁能想到,您与黄芩真是母女呢。” 宋禧棠目如清水,凝着黄兰秀瞬间僵硬的脸。 “她本就是你嫁进侯府前的亲生骨肉,对外宣称是黄家大伯的幺女。” “一派胡言!” 黄兰秀声音尖利打断她,手中佛珠险些捏碎。 “妖孽惑心!天师!立刻诛灭此邪!” 第6章 休书还是丧仪?你自己选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被仆妇们狠狠按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撞击的闷响清晰可闻。 粗硬的钢针猝然落下。 “呃!” 宋禧棠后背脊骨一痛,她扭头冷眼看着老道士。 “你做此行当,该知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夜半千万记得睁眼睡觉。” 老道士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时不敢再下手。 黄兰秀转过身,背对着院门,念起了佛。 宋禧棠盯着她的背影,道:“你可以说我胡言乱语,但这是世子亲口和我说的,岂能有假?” 搬出晏以昭,众人的面色都变了。 时至今日,晏以昭不仅是侯府世子,更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 永嘉帝待他堪比亲生皇子,他在京城横着走,都无人敢置喙。 因为敢置喙的,黄土已埋了半截。 黄兰秀心神不宁,强作镇定地道:“天师,这妖邪太厉害,请您速速诛灭,她不仅乱人心志,还血口喷人,世子怎会与她说这些?!” 老道士举着钢针又要刺向她。 就在此时,院门轰然洞开。 蓝衣侍卫装扮的步留行一脚将沉重的木门踹得直撞墙面,围挡在门口的小厮被掼压在地。 院中陆续有人扑通跪倒在地,惊惶万状。 宋禧棠抬起头,就见一道高大身影,破开满院凝滞的空气,朝她走来。 晏以昭身上的深绯色云锦朝服还未及更换。 金线盘绣的云纹在阔袖大襟间游走,玉带钩缀着金锦绶带,将他的身姿衬托得如岳峙渊渟。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的脑袋皆低伏。 唯有宋禧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椿萱从屋中小跑过来,跪在她身后,“世子,都怪奴婢办事不力,三夫人带人闯进来,非说姑娘是爪狸变的妖邪,要天师驱邪。” 晏以昭眉心微皱。 不需椿萱多言,她身上何处受了伤,他最为清楚。 他的视线从她的膝盖移到她的背脊,眼底暗沉,宋禧棠仰头望着他,双眸澄明。 就在晏以昭以为她会委屈地诉苦,指认欺负她的“仇敌”之时。 宋禧棠却语气欢喜地唤他。 “夫君!” “你回来了,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若不是这院中摆着阵法散着符纸,她还惨兮兮地跪在地上,倒像是妻子迎丈夫归家的温馨场面。 晏以昭眉心登时皱得更深。 宋禧棠以为他不喜,抿抿唇不再多言,但一双明亮的眼珠黏在他身上。 玄道之事,信则有,且三两句话分辩不清,今日之事多半不能追究什么。 黄兰秀上前温声道:“世子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小婢子恐是误会了什么,这位天师说侯府中有邪祟,按照罗盘指示来到了西偏院。” “方才,大家都看见了妖物化形,所以才会摆阵法驱邪。”黄兰秀正谨慎地解释。 一道淡而不容置疑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是我与她说的,你与黄芩的关系。” 黄兰秀嘴唇嗫嚅着。 晏以昭开口,效果大不同,无人敢质疑,包括三夫人本人。 在众人反应不及时,他语气寡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几何。 “黄氏,带你那私生女滚回黄家。” 黄兰秀如遭雷击,脸白如纸,腿软得站不住。 身边的婢女扶住她,“夫人,奴婢这就去禀明三爷!禀明侯爷!定会有人为您做主!” 步留行手中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横在三夫人和婢女身前。 如要硬闯,她们绝对没命走到雍宁侯和三爷面前。 黄兰秀惊惧地颤抖,仍争辩道:“世子不能如此独断专行!我是晏家妇,更是你的长辈!” 闻言,晏以昭嗤了一句:“既是长辈,我可以给你两种选择。” “休离出府,还是一场丧仪,你自己选。” 黄兰秀不知是真吓晕了,还是装晕,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望着晏以昭面不改色的脸,宋禧棠叹服。 连分辩的机会都不给三夫人,这般强横! 黑化也有黑化的好,当真爽利! 晏以昭忽而回身,触到她的眼神。 不像旁人眼中都是惊怕,宋禧棠眼含敬仰之色。 她又朝着他眨了眨眼,提醒他地上还有枚可恨的钢针。 晏以昭瞥了一眼,步留行将针捡起,双手呈给他。 他阴戾的眼神像是要把老道士扎成筛子。 “别脏了这里。” 步留行拱手道:“是。” 招摇撞骗的老道口中被塞满黄符纸,连同他包袱中的十八般驱邪器具一块被侍卫拉走。 看来,天师也要被驱驱邪了。 对于步留行的刑训手段,有过体验的宋禧棠很是放心。 院中剩下的奴仆们惊惧地趴在地上,生怕被牵连。 宋禧棠依旧跪坐在青砖上。 虽说生死有命,但富贵......皆在眼前人。 她故态复萌,伸出双手,眼眸弯弯地道:“夫君,拉我。” 晏以昭脸色阴沉:“自己不会起身?” 宋禧棠却不怕他这神情,娇气包一样地努唇回道:“膝盖刚才磕伤了,不能走路。” 椿萱心慌地低垂脑袋,根本不敢看面前的场景。 就在她想着这位细作姑娘会不会被世子下令剜了膝盖,变成废人时。 晏以昭低斥了一句。 椿萱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见面前的女子被人俯身抱起,还小心地抄过膝弯,避开她的伤处。 宋禧棠眸光晃了晃。 他说自己矫情。 这就算矫情了? 宋禧棠主动搂住他的脖颈,唤道:“夫君。” 这两个字从她的唇中吐出,带着说不明的婉转缠绵。 她将脸依偎到他绯红官服的雪白衣领处,晏以昭呼吸凝了一瞬,朝前大步走,并未看她。 宋禧棠又自他怀中抬头:“腰伤好不容易养好,可现在膝盖又伤到了。” 还不理她? 宋禧棠苦兮兮地蹙眉:“前后都是伤,满足不了夫君昨日在澄怀居要求的姿势。” 晏以昭步子猛地顿住。 院中本就安静,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众人的吸气声明显。 澄怀居是世子的书房,先不说进去做了什么,凡是能进门的都是晏以昭的心腹。 这女子竟然在晏以昭心中有这般重要?!可她明明是个貌似先世子夫人的替代品。 先前压她下跪的仆妇们惊恐万分,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 宋禧棠目的已达到,她只是想做给府中人看。 她想在侯府立足,就要让众人见识到她在世子心中的分量。 这是最没脸没皮,但也是最立竿见影的方式。 宋禧棠感到他的手臂一僵。 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8章 体力不支?理不直,气也壮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最喜欢别人唤我禧棠。” “因为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禧棠,喜糖,听起来就香甜可口。 说完,宋禧棠观察着他的神情,但并未在这张冷清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她还在皱眉苦思,要如何取信于他,怎么解释借壳还魂这玄妙之事,就听晏以昭沉声开口。 “到你了。” 她愣了愣。 就问这么一句,不再盘问了?他是信了,还是未信? 之前的他,就不是她能轻易勘破之人,更不会凭着三言两语就信了她。 晏以昭敛眸,视线扫过案上那方黄扬木的梅花插屏,木纹温润,梅影疏斜,他的眼底却如同结了寒霜。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还没来得及想。 宋禧棠犹豫半晌,眼神漂浮得厉害。 因为知道对方的秘密,就等于了解他的软肋。 晏以昭究竟黑化到何种程度,她还得慢慢试探。 她弯了弯眼睛:“我现在还不想知道,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再问夫君可好?” 晏以昭抬眸,轻易捕捉到她眼底的戒备,脸上的霜色反倒褪去三分。 “随你。” 见他起身欲走,她急忙问:“我以后......” “就住在这。” 晏以昭步履未停,声音平冷如常,头也不回地道:“此处,无人敢来生事。” 她不会受伤,他也不必跟着遭殃。 宋禧棠心头的石头坠地,软绵绵向后仰倒,陷进松软锦衾之中,但背脊蓦地传来针扎般的锐痛。 她暗骂一声那老神棍害人不浅。 刚至门口的男子,也忽的被门槛绊了下脚,踉跄地扶住雕花门框。 “夫君?” 宋禧棠撑起身子,诧异地望向门口。 方才他抱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也没见他身形不稳。 这莫非是......身体虚,体力不支了? 空气静默少顷。 脚步声渐远。 宋禧棠挠了挠头,环顾着这间房。 棠溪阁,本就是她曾经的住处。 几日前,她就在这张床上复生,由于太过惊慌,没有心思细看这房内景致。 如今看来,还与她死之前一模一样。 屋内没有旷置已久的潮霉味,器具不染纤尘,只有床帐被褥被更换过。 宋禧棠想了想,兴奋地爬到黄花梨嵌云石的床头小柜,指尖循着记忆摸索几下,打开那处暗格。 木匣中,空空如也。 她的一大包梅苏糖,一颗都没了?! 那可是她亲手所制,精心挑出果肉最饱满的乌梅,紫苏叶晒干碾成细粉,又加了陈皮甘草洛神花,合煮晾晒三次,费了好些功夫才做好。 可怜她只尝了几颗,就殒命了。 心头似被猫儿抓挠,宋禧棠总觉床头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酸甜幽香,是梅苏糖的气味。 她又不死心地翻找一遍。 还是一无所获。 听见她长吁短叹,椿萱进屋道:“姑娘,您莫气恼了,那妖道已被扎成了刺猬,如今口歪眼斜,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再不能害人。” 宋禧棠点头,不愧是步留行出手。 但她的眉眼耷拉着,还是在不高兴。 “还有个消息,您别吓到了。”椿萱轻声道:“三夫人已经自缢,这会儿外头已经在准备丧仪了。” 宋禧棠靠坐在床头,心中惊起涟漪。 才这么会儿功夫,三夫人就死了?看来黄兰秀没回娘家,而是选择了后者。 她问:“世子人在哪儿?” 椿萱道:“三夫人的死讯,已经惊动了侯爷,世子现在正在前厅。” 出这么大的事,雍宁侯到底还是露面了。 宋禧棠忆起从前与这位威严公爹的数面之缘,她起身下地,“我过去一趟。” 椿萱劝道:“姑娘,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禧棠转身,正色道:“你该唤我世子夫人。” * 侯府前厅,气氛沉滞。 雍宁侯晏承功一身墨黑锦袍,端坐首位,面色铁青。 这位从尸山血海里挣出功名的侯爷,深刻皱纹间是刀刻斧凿般的刚硬,左脸还有一道长约二寸的疤痕,更添严厉。 晏以昭立在堂中,神色平静地与之对视。 雍宁侯眼中尽是失望:“以昭,你在外边怎么惹事,就算是翻了天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你竟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逼死婶娘!” 听到自家人,晏以昭唇边扬起一丝弧度,冰冷又漠然。 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雍宁侯压抑不住怒火。 “长公主真把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你先去祠堂面壁思过,待你三叔回府,再行定夺!” 晏三爷晏承松尚在京外寄情山水画意,还未归家。 “祠堂。”晏以昭眼底掠过讥诮:“他们配吗?” 雍宁侯额角青筋绽出,拍案而起。 “来人!” 晏以昭气定神闲地站在厅中。 雍宁侯强硬道:“你们押着世子去祠堂!没我的命令不允许放他出去!” 小厮们瑟缩上前。 忽有一道袅娜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高声呼唤。 “夫君!” 闻声,晏以昭侧首。 只见厅门的光影里,宋禧棠盈盈而立,她逆着光,裙裾微扬,对他展颜一笑,明媚得晃眼。 纤纤素手还对着他招了招。 他唇边讽刺的弧度消散,眼中起了似星星光芒的亮点。 雍宁侯皱紧眉头。 他早就听说晏以昭身边多了个酷似亡故宋氏的女子,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面。 果真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破绽。 雍宁侯沉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见过侯爷。” 宋禧棠站到晏以昭身边,笑着道:“我是来寻世子回去的。” 雍宁侯已经知悉此事的来龙去脉,眯眼道:“今日祸端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还敢来?” 宋禧棠眨眨眼,无辜地道:“我为何不敢来?又不是我做错了事。” 不等雍宁侯发作,宋禧棠又道:“方才听说侯爷要世子去祠堂反省,这我就不解了......” 雍宁侯道:“不解什么?” 宋禧棠道:“三夫人寻了短见是她自己的主意,上吊也是她自己套的绳子,与夫君有何相干?侯爷可莫要冤屈了我夫君。” 见她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晏以昭瞟了她一眼。 雍宁侯没想她出口就是歪理,怒气冲冲地道:“凭你的身份,也敢在本侯跟前逞口舌之利!” “我的身份?”宋禧棠指了指自己:“侯爷您忘了呀?我是世子的夫人,是您的儿媳啊。” 雍宁侯被她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得怒不可遏。 “把他们都拉去祠堂跪着反省!没本侯命令,不许放他们出来!” 她来了后,情况更乱了。 家仆们战战兢兢入内,伸手想去拉晏以昭,又畏缩着不敢真的碰触。 晏以昭启唇正欲开口,忽而有只白皙的手,悄然攥紧他的衣袖,轻轻拉扯。 他垂眸看去。 第9章 下半身失踪,夫妻对拜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仰头,明澈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 “夫君,我们走!” 不留在这偌大的前厅。 不在偏心的雍宁侯面前讨公道。 不如去祠堂看牌位,也比对着能吃人的活人要好。 晏以昭的目光在她拽紧他衣袖的手上停留一瞬,低低应了一声。 “嗯。” 宋禧棠便这般牵着他的衣袖离开。 绕过长廊曲径,行至侯府祠堂,小厮赶紧将沉重木门落了锁,旋即如蒙大赦般离开。 祠堂常年避光,屋中光线阴冷,弥漫着沉香味道。供案黝黑如墨,上面林立着数不清的鎏金牌位。 宋禧棠松开牵着晏以昭袍袖的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沙场悍将的威煞之气,直面起来确实令人心头发憷。 雍宁侯只有晏以昭一个儿子,出生后便立为世子,但父子关系极为不睦。 经宋禧棠观察,主要原因是...... 致仕的侯爷爱找茬! 晏承功尚了长公主后,按东离国律,要卸去兵权,仅剩爵位空衔,又不得纳妾,满腔憋闷便尽数倾泻在对儿子的管教上。 十天一小训,月余一大训。 宋禧棠看着都替世子烦心。 若是她,早就离家出走了。 那时的晏以昭却浑不在意,反会轻笑着告诉她不妨事。 她无能为力,只能悄悄往世子的茶点里添点儿自己炼的果蜜。 日子苦时,嘴里总要留一丝甜。 如今的宋禧棠,心头漾着一丝隐秘的满足,因她反抗了曾经以为的权威。 女子眼睛亮闪闪,比长明灯跳跃的烛火还要吸引人。 晏以昭清淡的嗓音在空旷森严的祠堂内响起。 “你特意来寻我,有什么事?” 宋禧棠盯着他,忽而来了一句。 “我想吃糖。” 晏以昭难得微怔,过了少顷才问。 “什么糖?” 宋禧棠脸颊微赧,解释道:“夫君可见过我床头柜子中的梅苏糖?我以前做了一大包,用三层牛皮纸包好,还盖了我的小印章。” 晏以昭神情微妙地一顿。 “未见过。” 宋禧棠大失所望,肩膀垮了下来。 但很快,她便自个儿开解了。 与其人没了,糖还在。 不如糖没了,人还在。 宋禧棠盘腿坐在地面蒲团,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她挪到了长明灯下,这才暖和了些。 反观晏以昭从进门后,就未挪动过脚步。 宋禧棠道:“夫君,你也来休息会儿,长公主会来救我们的吧?” 晏以昭反问:“如果她不来,你可还会来?” 宋禧棠顿了顿。 贞如长公主对这个儿子极为宠爱,在这对父子起争执后,总会现身做和事佬,她想这次应也不会例外。 她这片刻迟疑,说明了一切。 晏以昭调转视线,目光在触到晏氏的祖宗牌位时,变得冷硬如刀。 宋禧棠不知要如何形容这眼神。 就像要再将这些人从地府拉出来,让他们再死一次。 祠堂好似都有了阴风,她抱紧胳膊驱散寒意,转而打量着供案上的牌位。 很快,她就蹙起眉头。 宋禧棠又来回扫了几遍,都没有发现自己想找之物。 待她再望向晏以昭,对方眸中冰冷已散,只余淡漠。 她这才轻声问:“夫君,为何......这里没有我的牌位?” 她是明媒正娶、上了族谱的世子夫人,死后理应入祠。 晏以昭语气平平地道:“忘了。” 忘了?! 那支箭,她白挡了? 死后连个香火供奉都不配? 打个木牌又能有多难? 怪不得她又活了,被气活的! 宋禧棠气得身上发热,连脚尖都微微发颤。 见晏以昭眉心微皱地望着她,她用看“负心汉”的眼神剜他一眼。 没圆房,就不把她当正经夫人。 用那张冰凉好看的唇,尽说些寒人心肠的话。 宋禧棠来了脾气,扭头看向一旁的香火台。 耳边传来某人略带无奈的声音,“腿坐麻了,就站起来。” 她梗着脖子:“谁麻了?我好着呢,不劳世子大人关心。” 晏以昭朝她走过来,宋禧棠不想挨他太近,正想起身避开。 结果刚一动作,双脚就像有无数小针在里边突刺,疼痛与麻木交织。 下半身好像失踪了! 她扑通又跪回蒲团上。 晏以昭亦未料到,这酸麻来得如此汹涌。 习武之人血液行经流畅,从未体验过这般滋味。 这怪异的感觉袭来时,双脚像灌了铅,身体的控制感瞬间被抽离,他跌在她身旁的蒲团上。 二人面对面,低头而跪。 成婚那日未能完成的夫妻对拜之礼,竟在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这般猝不及防地补全了。 双方缓缓抬头,表情极为相似。 皆是蹙眉咬唇,谁也没发出难堪呻吟的动静,都在竭力忍耐。 宋禧棠攥紧双手,她还未见过这个视角的晏以昭,低首弯腰,可见男子脖侧青筋,似与她交颈相依。 只是,他跪在自己身边做什么? 外面传来开锁声。 前头进来的人,见到他们二人跪拜的姿势,脚步明显顿住,难以置信地惊呼。 “昭儿,你这是......” 宋禧棠找到了答案,原是他预判了贞如长公主会过来。 贞如长公主仪态端华,保养得宜,令人难辨年岁,眉眼与晏以昭有几分相似。 在一片痛麻中,宋禧棠不忘转头请安。 “见过母亲。” 长公主望她一眼,对身后之人道:“侯爷,昭儿既已知错,跪了祠堂,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雍宁侯久久才从惊怔中回神,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晏以昭跪在祠堂中的场面。 他一脸复杂地道:“毕竟是条人命,本侯还要给三弟个交代。” 长公主拿出皇家的威仪,道:“黄氏有错在先,本宫愿意保全黄氏一个名声,黄氏是受了妖道蛊惑,自寻短见。” 雍宁侯思虑片刻,“就算如此,以昭言行无状,也不可轻纵。” 长公主斟酌道:“就让他们在祠堂罚跪一夜。” 雍宁侯没再提异议,这对夫妻商议完处置办法,就自顾自地离开,大门又重新落了锁。 宋禧棠有种怪异感。 她换了个坐姿,稍稍活动了下脚趾,那股痛麻感又涌了回来。 晏以昭叹了口气,扶着她的小腿,缓慢抬起又放平。 几番动作,气血总算疏通,两人皆松一口气。 宋禧棠脾气去的快,弯唇轻声道:“多谢夫君。” 她从袖袋中拿出两颗梅子,一颗塞进嘴里,另一颗垫着手帕悄悄搁在他的蒲团边。 “夫君,长夜漫漫,吃点东西吧。” 她说话时,梅子的酸甜气味也飘到他鼻尖。 晏以昭转头,盯着她的唇。 “吃颗梅子,开开胃?” 第10章 长夜漫漫,我怕你饿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含着梅子,脸颊微鼓。 “不管吃什么,只要一直吃,就不会饿,我试过的。” 说着,她从袖袋拿出布包,数了数剩下的梅子,大概还有二十余颗。 晏以昭阖目休息,看样子瞧不上她这点儿小零嘴。 宋禧棠也不管他,将梅子嚼碎,酸甜在舌尖蔓延,她惬意地眯起了眼。 为打发时间,她又接连吃了几颗。 那酸劲儿没压下饥饿,如晏以昭所言,反倒勾得肚子愈发空落落的。 还有一点不好,祠堂阴冷,坐久了身上冷飕飕,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晏以昭许是有同感,他起身取了烛台和香炉过来。 宋禧棠也站起来,张望着四周,叹气道:“要是有能取暖的柴火就好了。” 晏以昭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他拿起燃香的火折子筒盖,吹了一口气,冒出火星,又随手扬了一块木板子进去,火渐渐燃起。 宋禧棠凑近烤火,正疑惑从哪找来的木板,她怎么没瞧见? 就看到晏以昭又随意地扔进一块...... 黑漆漆的檀木牌位! 她眼珠圆瞪,死死盯住香炉。 先头扔进去的那位祖宗已经被彻底炼化,只剩黑炭。 现在不知道哪位祖宗被烧着了,牌位上鎏金的字迹正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宋禧棠忽然觉得,没给她立牌位,是她的福报。 她僵硬地抬头。 火光跳跃在晏以昭俊逸的脸上,却镀上了一层阴森寒意。 他静静凝视着炉中火焰,嘴角噙着丝若有似无的笑。 她总是不经意间就忘了,眼前这人已经黑化的事实。 “夫、夫君。” 宋禧棠张口,差点咬到舌头。 晏以昭问:“何事?” 说话间,他又丢了一块牌位进去,火舌倏地蹿高,映红了他的眼底。 宋禧棠鼻尖上都出了细汗,是热的,也是急的。 这么烧下去,他们会不会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以雍宁侯的火爆脾性,真的不会把他们俩也一块烧了吗? 宋禧棠心头发颤,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夫君,我现在不冷了。” 可别烧她那份了。 用祖宗牌位烧火取暖,她不想夜里睁着眼睛睡觉! 晏以昭道:“不是怕你冷。” 宋禧棠赶忙道:“夫君若是冷的话,我的外衫可以脱给你保暖。” 晏以昭眼中的火光,明灭不定,衬得他有几分邪气。 他望着她慌乱的动作,唇角似乎向上牵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是怕你饿。” 他吐出四个字,宋禧棠解外衫的手指顿住。 这时,门外骤起喧嚣。 铁锁“哗啦”一声被打开。 侯府管家领着下人们冲了进来,见到香炉中烧得不成样子的牌位,老人家瞳孔剧震,眼看就要栽倒。 晏以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快.....快拦住......世子......”管家嘴唇哆嗦,说话都不成调。 家仆们围上来,门外蓦地闪出一人。 步留行利剑出鞘,身后跟着一队侍卫,他们迅捷上前,寒光所至,逼得家仆连连后退。 步留行收剑,肃容行礼:“世子。” 晏以昭颔首。 他回头,衣袍随风恣意而动,眼底像淬了冰一样的冷。 “回去告诉你们侯爷,我陪他玩了这么久,已够了。” 老管家的脖子横着侍卫的剑,他吓得不敢喘气。 宋禧棠怔在祠堂中央。 晏以昭与雍宁侯已撕破脸,也就是说,他本可以不听侯爷之令,不必来祠堂受罚,却还是来了这么一遭。 他为何仍要来? 祠堂中的光线昏暗,分不出昼夜。 沉重的木门外,夕阳正好。 晚霞在天际铺陈开来,绚烂如锦,昭示着明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地上,晏以昭的影子被拉长,那影子抬起手,冲她招了招——与她在正厅对他做过的动作如出一辙。 他质若晚风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 “长夜漫漫,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一次,宋禧棠看清了。 他薄冷的唇边,那笑意真切的漾开,不再飘渺难辨。 宋禧棠向前走了几步,跨过门槛之际,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那两个他们曾跪坐过的蒲团上。 她的手帕,连同那颗梅子都不见了。 * 棠溪阁。 外间圆桌摆开一溜膳食,皆是宋禧棠惯常偏好的口味,馋得她腹中咕咕作响。 谁能想到两刻钟前,她还在冷飕飕的祠堂挨饿受冻。 宋禧棠的眼珠骨碌碌的转。 从祠堂回来这么久,也不见雍宁侯或长公主派人前来。 晏以昭的手腕与实力如何,她今日彻底感受到了。 他说不想再陪雍宁侯玩那套戏码,是不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玩的,譬如说——她? 宋禧棠心中打鼓,肚子鸣叫,五脏六腑好不热闹。 晏以昭端坐未动,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静静锁在她身上。 “不是饿了?” 宋禧棠点头。 她赶紧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晶亮诱人的糖醋肉。 她敢说,普天之下,能在这近乎逼视的目光下从容进食之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不超五个。 就在肉快落回她碗中时,她的手腕发抖,金黄泛橙的肉段就这么以毫厘之差,落在雪白桌布上,飞溅起几滴酱汁。 显然,她不是那五分之一。 她害怕。 尤其在清楚认知晏以昭敢杀活人,更不忌死人后,她再不敢有一丝恍惚,将他误认作从前的温润郎君。 宋禧棠眼疾手快地将掉落的那块肉夹起,放进口中。 “不脏的,还能吃。” 晏以昭无声地收回手,指尖在光滑箸身上一按即离。 宋禧棠没看见他的动作,埋首专心扒饭,尽量避免与他有视线接触。 席间只余碗箸轻碰,还有她的咀嚼吞咽声。 见宋禧棠只吃手边的糖醋肉,晏以昭微微皱眉。 椿萱有眼色地将一道色泽青翠的炒笋放到她近前。 宋禧棠微微一怔,随即顺从地夹了一大筷脆嫩笋片送入口中,照样嚼得喷香。 给什么,便吃什么。 待到碗中粒米不剩,宋禧棠悄然抬首,发觉晏以昭已不见踪影。 她暗暗长舒一口气,接过椿萱奉上的温水和青盐漱了口,就让婢女先下去。 她赶紧拆下束腰,又将领口扯松。 再吃下去,她怕是要撑破肚皮。 外边天色已转为浓重的青墨,隔着窗棂纸,可见廊下侍卫们的身影。 晏以昭还专门派人护卫她? 宋禧棠心中稍安。 她转身去净房沐浴,直到把自己蒸得骨酥身软,迷迷糊糊,她胡乱套上寝衣,困倦地摸向铺着锦衾软褥的拔步床。 爬到一半,发现这床坎坷不平。 手心所按之处,并非锦缎的柔滑,而是...... 第11章 你不能,让我再死一次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一种温热,坚实,又蕴着惊人弹力的起伏肌理。 混沌的思绪尚未全然回笼,她微烫的手指已下意识带着点儿懵懂的探询意味,轻轻抓握了一下。 触感软韧紧实,又隐含蓬勃力量。 宋禧棠低头,顺着贲张饱满的胸肌往上看...... 这张面庞,秋水凝其神,玉魄塑其骨。 本该离开的晏以昭,斜倚在拔步床上,墨发散落枕畔,雪白衣领松散,手中还有一本翻开小半的书卷。 晏以昭沉静的眸光落在她犹带浴后潮红,写满错愕的脸上。 他开口问:“吃饱了吗?” 刚洗完澡,宋禧棠有点口干舌燥,无意识地舔舔唇瓣。 虽然不知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床上,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在床上讨论吃没吃饱的话题。 但她还是点头道:“饱了。” 听后,晏以昭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长睫微垂,淡声吩咐。 “挪开手。” 她微怔,随即惊觉自己的手还抓在他胸膛处。 宋禧棠面上赧然,慌忙抽回手。 他在床上,她自是不便爬上去,她踩着脚踏刚想退后,手腕倏地被扣住。 不及反应,她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扯入床帷深处。 浓影笼罩住她全身,他冷淡的声音在她脑袋顶上响起。 “张嘴。” 宋禧棠疑惑的啊了一声。 一粒浑圆乌黑的小丸便被推进口中。 她的眸光晃动得厉害。 这、这、这该不会是毒药吧! 宋禧棠不敢咽,只觉口中苦涩,双眸涌出泪花。 杀人前特地让人吃饱饭上路,他还怪好的。 早知道,她就说没吃饱了。 宋禧棠觉得自己还可以救一救,忽而拉住他的右手,放在她的左襟之下。 “夫君,你还记得吗?” 她仰首,眼眸盈着欲坠的水光,声音微颤。 晏以昭手臂僵直,望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眉心微跳。 宋禧棠紧按着他的手掌,重重向心口压去。 掌心先是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柔软绵云,紧接着,才觉出那如蓬勃旺盛,骤然加剧的心跳。 晏以昭单侧眉毛挑高,眸底墨色翻涌,如深海漩涡。 “记得什么?” 吐字间,他原本被动的手掌忽地收拢。 五指悄然覆拢于那温软之上,宋禧棠身子抑制不住地一颤。 她强压这扰乱心智的意外干扰,字字切切地道:“当初,那一支毒箭贯穿心脏,正是这个位置。”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沉郁,强硬地抽回了手。 宋禧棠心惧地垂下脑袋,语速飞快地道:“就算夫君不信我,但夫君也不能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万一我是真的呢?” 她喉咙涩住。 就算她是真的,又如何?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为他效力,愿意为他搏命的人,前仆后继,不计其数。 宋禧棠失落地道:“冬天很冷,长眠地下见不到日光的感觉,并不好受,你不能,你不能......” 晏以昭问:“不能如何?” 宋禧棠的手还虚空按在心口处。 “你不能,让我再死一次了。” 说到最后,左胸似真的有利箭贯穿的幻痛传来,令她指尖发凉。 半晌,无话。 屋中烛火微曳。 忽有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额上。 宋禧棠愕然抬首。 就见晏以昭满脸豆大的汗珠,滚落到线条流畅的下颔,一滴一滴砸在锦被上。 天青色不只是烟雨,还可能是人的脸色。 怎么她的“毒丸”还没发作,他就像是要咽气了? 宋禧棠都替他觉得心慌气短,紧张道:“夫君你怎么了?你哪里痛?” 晏以昭喘息声粗重,却道:“不痛。” 他瞳孔焦点逐渐涣散,依稀能看见她惊慌蹙眉的样子,他探手过去,似是想抚她的脸。 然,指尖终是悬空。 下一刻,男子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 宋禧棠下意识环抱住他,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五年前,雪虐风饕的那个冬夜。 她为他挡了毒箭,痛到浑身抽搐,就是这般无力地倒在他眼前。 现在,二人处境颠倒。 想到当时噬心刺骨、无助无依的痛楚,宋禧棠眼尾泛红。 “来人!” 她的声音染着哭腔。 “快来人!” * 一个时辰后。 宋禧棠衣饰齐整,局促地坐于外间椅子上,步留行已经引着大夫进去诊治。 她心惊地看着屋中端出一盆又一盆发污的黑血水,暗忖晏以昭到底生了什么怪病。 又过一炷香时间,步留行送大夫出门,看老人家惊喜振奋的表情,应是无大碍。 待他折返,宋禧棠迎上,轻声问:“世子到底是何病症?” 步留行看着她,没吭声。 但他的眼神,像是怨愤,又像是感激,是一种她分析不出来的复杂情感。 这些情绪能同时出现,且出现在步留行这个大冰块子脸上,宋禧棠觉得很诡异。 “进来。” 里间传来晏以昭寡淡的声音。 步留行没动,宋禧棠也没敢动。 “世子叫您。” 步留行语气恭敬许多。 宋禧棠不明所以。 她快步掀开珠帘进屋,就见晏以昭面白如纸,近乎失去血色的透明,虚弱靠在床头。 她站在离他身前三丈远之地,谨慎地不敢上前。 晏以昭抬眸,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磨人。 “你不会死,不是毒药,只是治疗食滞的健脾药丸。” 宋禧棠绷着的唇角一下子就松弛下来,喃喃着:“我就说,怎么酸苦酸苦的。” 都怪她太紧张,没分辨出其中药材味道,枉她父亲还是太医。 宋禧棠抬眸。 许是晏以昭现在的模样太虚弱,许是昏暗烛光下的他,轮廓氤氲着温暖之态,抑或是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禧棠鼻头一皱,大胆地嗔怨。 “你怎么不早说啊,吓坏我了!” 晏以昭目光一变,沉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压垮。 宋禧棠赶紧挂上笑容,又与之前一样,柔柔地唤他夫君。 “夫君,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想不想喝水?” “想......” 宋禧棠即刻响应,走到桌边,拿起青瓷茶壶为他倒水。 他的视线胶在她的后背上,眼中有几分狠劲,像是想把她撕碎啃噬。 宋禧棠还未转身,就听晏以昭低哑的声音。 “想听听你的心跳。” 第12章 你的心,总是很软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跟病人不能讲道理,跟疯癫黑化的人更不能。 宋禧棠走过去,将手腕递到他面前,她以为是用切脉的方式。 却不想,被他粗暴地拽入怀中。 晏以昭失血过多,体温很低,紧贴着她时,冰得她微微一颤。 但箍在她腰背的双臂却异常有力,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将脑袋贴在她的左心口处,眉间皱起深痕,呼吸急促。 男子乌黑柔软的长发,划过她的指尖,带起异样的酥麻。 宋禧棠只觉心尖鼓擂,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比这更虚弱的晏以昭,她见过。 新婚夜,他阖目躺在大红喜床之上,气息奄奄。 但都没有像此刻一般,让她感觉到他的飘摇欲碎,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玉器。 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直到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舒缓,紧皱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弛下来,安然睡去。 宋禧棠这才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肩背,将他轻轻放卧,掖紧被角。 她吹熄烛火,悄悄离开里屋,到外间的窄榻凑合一晚。 本该沉睡的男子,却在此时,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这几日的事,在他心中过了个遍。 从七日前,那一顿板子开始,她的痛觉同步传至他身上。 她受难,他第一时间感同身受。 她的性子变了许多,敢闯入前厅,在晏承功面前叫板。 但又没怎么变。 今夜,就算......以为他起了杀心,她也能转眼释怀,仅嗔怪一句,还愿哄他入眠。 微风起,珠帘动。 透过缝隙,可见女子蜷缩在榻上的模糊影子。 晏以昭眼底一片嗜光的深黯。 宋禧棠。 你的心,总是很软。 很好骗。 * 翌日。 宋禧棠在榻上醒来时,天光大亮,珠帘已被卷起,拔步床上空无一人。 听椿萱说,世子已去上早朝。 宋禧棠困顿地睁不开眼,揉了揉脸。 什么朝还得让吐血吐了大半夜的病人亲自去上?晏以昭也是不易。 “姑娘,这是世子留给你的。”椿萱递上一只小巧的白釉盖罐。 宋禧棠坐起身子,打开瓷盖,一下子就精神了。 罐里满满当当,正是昨日那消食的黑药丸子。 她啪地合上盖子。 他还是血吐少了!竟还拿这药丸来吓唬她。 棠溪阁白日只有主仆两人,清净得很。 椿萱外出打探,回来后絮絮说着府中传闻。 昨日,晏以昭在祠堂焚毁祖宗牌位之事,把雍宁侯气病了。 黄氏的丧仪由二夫人负责打理,长公主这几日都会在侯府中住着,撑撑场面。 还有,晏以昭发病的消息被封锁的很好。 但他宿在她房中,晨起出门前给她留了药丸的事,倒是在侯府传了个遍。 传着传着,变了味儿。 都说世子着貌似亡妻的狐媚子的道,一夜情迷,收用了她,但只当她是个玩物,给她吃了避子丸,不想她诞下血脉。 宋禧棠听得津津有味,主仆聊起这些意外地起兴,说个不停。 本以为今日无人打搅,但还是来了位稀客。 这人进门的时候,宋禧棠正吃着李梅杏,纠正椿萱。 “收用,听着好像纳通房丫头,我与世子是夫妻,就算睡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纲纪伦常。” “长公主驾到!”侍女高呼一声。 宋禧棠吐出杏核,草草抹了下嘴角,趿鞋下榻,深拜行礼。 因为府中有丧事,贞如长公主素装淡容,仪态万方地行至上首落座。 贞如长公主没看她,捏起一颗她先前吃的李梅杏,又随意地丢回碟子中,开口道:“方才,听你在说什么纲纪伦常?” 长公主没有叫坐,宋禧棠只能站在下首。 她垂眸看着裙摆,回道:“儿媳在说阴阳和谐,乾坤有序,敦伦之礼是纲常。” “儿媳?” 长公主从头到脚打量着宋禧棠,忽而一笑。 “你骗骗别人就算了,还有胆子敢来骗本宫。” 长公主不信这些鬼神邪说,若人真的能死而复生,皇帝何需寻长命之药。 宋禧棠道:“儿媳不敢,没有欺骗您。”但她的声音却听不出几分惧意。 长公主也听到了府中传闻,深深凝着她,“世子宠幸了你,你就开始敷衍,你学她,学得越来越不用心。” 自己这个本尊,反倒不如替身? 宋禧棠抿抿唇,又听长公主问:“你最大的纰漏是什么,你可知道?” 她摇头,真的不知。 但她虚心好问。 “母亲,我最大的纰漏是什么?” 长公主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本宫方才的这番话,如果是宋氏,她定不会追问,安静守本分,遇事恬淡一笑,这才是她。” “宋氏更不会与婢子嚼舌,也不会把夫妻敦伦之事拿到人前来说,这些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宋禧棠若有所思,原来她是这样的。 那还真是...... 无趣。 她的睫毛轻眨,要不要不守本分了? 长公主却误将她这姿态认作了心虚:“真也好,假也罢,本宫此刻只要你一件事——” “彻底替代她。” 宋禧棠讶然抬首。 长公主不是来发落她的,而是想要拉拢她。 “你要劝诫世子,莫再行事无忌,乖戾暴烈,本宫实在担心,唯恐他一步踏错,就陷入万劫不复。” 言尽至此,长公主长叹一声,极为担忧儿子的来日。 宋禧棠蹙眉道:“就连母亲都劝说不了,我如何能做得到。” 长公主起身行至她面前,那染着朱红丹蔻的指尖,带着凉意划过宋禧棠的手背,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能。” 晏以昭既能被她勾到床上去,足以代表她的特别。 长公主问道:“除了床榻上的那点事,如何收拢一个男人的心,你可会?” 宋禧棠摇头,诚实地道:“不会。” 长公主面上难掩嫌弃,松开她的手,“这不能,那也不会,你来是做什么的?” 她来是...... 对啊,她来是? 宋禧棠迷茫。 系统把她复活后,就不见踪迹,也没说需要她做什么。 所以,她索性就先活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长公主以为她在装傻,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宋禧棠心口一缩。 第13章 明紫缠上绯红,姿态亲昵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侍女不知何时已将椿萱赶了出去,在门口把守着。 长公主身上香浓的脂粉气传到宋禧棠的鼻尖,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她耳中。 “你想做的事,本宫亦可助你,只要,世子行事的动向,你事先与本宫通气。” 长公主说完就离去,宋禧棠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 最后这句,才是对方真正想说的话。 椿萱急匆匆走进来:“姑娘,你......” 宋禧棠却忽地抬眸,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眸子直视着椿萱,截断了她的话。 “你也不信我是世子夫人,是么?” 椿萱没回答。 这几日的相处,宋禧棠发现这个婢女性子倔强,连一句违心的谎话都不会说。 宋禧棠平静地问:“你既然不信,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世子身边?” 椿萱想了想道:“奴婢起初以为,你是仇敌派来的细作。” 何谓仇敌? 是那些恨不能将晏以昭挫骨扬灰之人。 身为母亲的长公主,却说要助她...... 宋禧棠唇角忽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极淡的笑。 晏以昭。 你的命,真硬。 这样还能活了五年。 * 今晨,朝堂上弹劾晏以昭的人变得更多。 黄氏身死的消息虽被压下去,但火烧祖宗牌位,气倒雍宁侯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放眼京城世家,如此悖逆的不肖子孙,晏以昭还是头一个。 晏以昭站在殿中,听着那些义愤填膺的控诉,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早朝散后,旧时与雍宁侯交好的两个武将,还有早就看不惯他的文臣们,联合起来跪在皇帝的仁明殿。 共十四位,晏以昭逐个看过,对他们笑了笑。 日头从东升到西落,永嘉帝始终未曾露面,直到傍晚,这些大人们才长吁短叹地从仁明殿离开。 这十四位大人归家后,发现家宅都空了,顿时傻眼。 因为他们的夫人幼子,都被刑部以“牵扯重要案件”为由带走收押。 谁不知,是这位吏部尚书公报私仇。 但永嘉帝这个亲舅舅放任着他霍乱朝纲,不闻不问,谁能有办法? * 晏以昭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晚。 马车还未到门口,本在阖目休息的他,听到耳熟之声,睁眼撩开车窗帘布。 侯府门前的灯笼恰在此时燃起。 橘红色火光骤然点亮周围,他的身子缓缓侧倾,视野中出现很多人和景致。 但他目光灼灼,只盯着一身明紫色绣芍药百褶罗裙的女子。 可很快,他的眉心皱起,眼神转为凌厉。 宋禧棠言笑晏晏,笑得清甜,却是对着旁人。 她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没有哪家夫人会如此做派,抛头露面不说,还与守门护院聊得欢畅。 晏以昭撇开眼,猛地放下车帘。 少顷,马车停稳。 他走下马车时,宋禧棠已到台阶下等着,椿萱站在她身后。 “夫君。” 她上前迎他,裙摆随风轻扬。 灯光下,他英挺的眉目间不见病色,昨夜的病弱,好似一场梦。 这病去得太快,宋禧棠心中惊奇。 晏以昭不愿正眼瞧她,她却灵活地转到他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夫君,你回来了。” 明紫缠上绯红。 晏以昭呼吸一滞。 她熟稔地挽上他的胳膊,姿态亲昵。 过路的百姓都往侯府门口看,宋禧棠浑不在意,她已经在门口坐了一下晌,就是为了磨练她的脸皮。 晏以昭看了她一眼,那沉甸甸的眸光,令宋禧棠几欲受不住。 她抓紧手指,忍住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问道:“夫君可吃过晚膳了?” 晏以昭的视线掠过他小臂的那只细白手上,淡声道:“不用。” 宋禧棠如释重负地点头,舒了口气。 甚好,她也没有准备饭菜。 这次,步留行没有像往常一样,紧跟在世子身后,而是退到五丈远外,警惕地观察四周。 宋禧棠随着晏以昭走进大门,身后似有人在悲声大叫,叫嚷着什么还他夫人孩子...... 她松开手,转过头,侯府门外的巷子里一片乌漆嘛黑,过路的百姓也正常走动,没什么异常。 她疑惑地转回,发现晏以昭已大步走远,她忙小跑着追上去。 夜色下,他的轮廓冷硬,看起来就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宋禧棠没敢再挽他的手臂,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侧。 二人走到澄怀居的院门附近。 只听宋禧棠轻灵的声音响起,“夫君,今天公务可多?要不要先回棠溪阁歇歇?” 她只是例行一问,没想让晏以昭真的同她回去。 晏以昭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此处无人,不必再装。” 被他识破,宋禧棠不觉尴尬,她也自知今日太过刻意。 过了昨夜,她又不怕他了。 因为她见过他最脆弱最不设防的一面,加之,今日长公主对她说的话。 连母亲都站在他的仇敌那面,他这些年过得是什么鬼日子? 也许那些冷漠狠厉,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真正的晏以昭,或许还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只是被深深裹藏起来。 月色朦胧,宋禧棠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想通过此处,看清他的心底。 却发现,她连他的神色都捉摸不透,不知他此时沉着脸,是不悦,还是...... 极为不悦。 算了! 不看了,看也看不明白。 不管他把自己当成谁,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她只想先成为她自己。 被她盯久了,晏以昭转头,语气有几分焦躁。 “你到底有何事?” 宋禧棠启唇,慢吞吞地说出心里话。 “夫君,我从前觉得,做事循规蹈矩的很好,与夫君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很好,只要有吃有喝,能活着就很好。” 听到活着两个字,晏以昭眸色一变,温煦了不少。 宋禧棠接着道:“可我现在,觉得这样很无趣,我想做些从前没有做过之事,尤其是,做些别人眼中不规矩的事。” 按她这样说,夫妻之间未做的事情有很多。 晏以昭呼吸沉了不少,音色和缓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宋禧棠笑着摸摸后脑,带着几分娇憨。 第14章 可以吗?可以吧?可以的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已经做过了呀。” 她在府门等他归家,还挽上他的手臂,跟紧他的脚步,已是大大的进步了。 望着这双明亮如皎月,不染杂质的眼眸,晏以昭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而后像是被气得无可奈何,转身大步离去。 宋禧棠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惆怅。 果然,他再也不是那个愿意倾听她心事的人了。 * 当晏以昭踏入书房时,四位幕僚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早先,幕僚章禾清就等在书房门口,遥遥地见到有人走过来,急匆匆下去迎,结果看到那个女细作在纠缠世子。 章禾清刹住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书房,将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说与众人听。 此刻,书房内烛火通明,檀香袅袅。 幕僚们的眼神带着探究与惊讶,难不成,不近女色的世子真的着了道? 晏以昭步履从容地走向长案,腰间玉带扣随着步伐发出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落座时,他问向章禾清:“你在门口看到了什么稀罕事?跑得那么快。” 晏以昭执起青瓷茶壶,茶水注入盏中的声响在书房里格外清晰。 章禾清咳了一声,可不能让世子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装作苦大仇深地道:“我等忧心世子的安全,见到世子平安归家,心中松慰,等不及要报告大家这个好消息。” 他们几人等在此处,是为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 十四位官员的亲眷被收押在大牢,明日会有一场更大的喧闹,他们还需提早应对。 高寂安性格沉稳,缓缓摇着手中的羽扇,“世子捉拿了那么多官员的家眷,不知打算如何处置?” 晏以昭将茶杯放在唇边,慢慢饮下。 “都杀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似惊雷。 卢煜和柴扬是新进府的幕僚,吓得坐不住椅子,章禾清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摔了,心中止不住地尖叫。 完蛋了,世子更疯了! 唯有年纪最长的高寂安还坐得稳,只是手中的扇子摇得更快。 这几年,晏以昭手里染过的血,少说也有千人。 上到曾经的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兵马司指挥使等高官,下到贪官小吏,但从未对无知妇孺下过手。 之前,杀这些人,至少师出有名。 如今要诛杀这些谏臣的家眷......当真是残暴嗜血...... 晏以昭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漫不经心地道:“或者拿他们的祖宗牌位来给我烧。” 烧自己家的牌位要被上谏,那就烧他们家中的。 还好有的选。 几人刚舒一口气,又拧起眉毛。 动那些清流的祖宗牌位,是奇耻大辱,无异于逼他们去死。 高寂安忧心地道:“世子,这些官员恐不会轻易屈服。” 章禾清分析道:“这些朝臣齐齐到皇上面前上谏,其中,有两位是侯爷曾经的下属,剩下的倒都是些中立臣子。” 高寂安道:“就怕他们不是真的中立,不知是受了何人的教唆。” 烧个祖宗牌位的事,往小了说只是家事,却惹来这么多官员齐齐上谏,一看就透着古怪。 但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并不是与他们硬碰硬。 卢煜接着道:“今日皇上也并未理会这些朝臣,事情若是闹大,最后于世子不利,不如让事情渐渐平息。” 章禾清对着卢煜挤了挤眉,示意他莫要再追问。 卢煜还是没看透世子爷的脾气,凡是招惹了他的,无人可以全身而退。 晏以昭道:“给他们一夜时间,一块祖宗牌位换一个家人,明日见不到牌位,就送人头到他们家中去。” 他发了话,此事就到此为止。 高寂安说起另一事:“世子,三夫人身死之事有蹊跷,步大人查探过,三夫人的尸身上有拖拽的痕迹,颈后有淤痕,指甲缝里还留着丝线,她并非自愿赴死,初步推测与府中人有关。” 府中有能耐逼迫三夫人去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晏以昭眸光闪过讽刺,语气稀松平常地道:“死了便死了,没什么打紧的。” 记在他头上,他也不甚在意。 “还有一事。” 高寂安神色更为严肃,道:“世子所料没错,长公主得知您与那细作同睡一晚的消息,今日就去找了那细作,但所谈内容屏退了椿萱,您与她相处,可要小心......” 晏以昭忽而抬眸。 高寂安倏地对上世子冷幽幽的视线,把后边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扇子越摇越慢,他垂眼琢磨了一下哪里说错。 章禾清继续道:“长公主真是病急乱投医,自乱阵脚了,那细作假扮先夫人迷惑世子,世子对她早有防备。” “挨了杖刑后,这女人更是演都不愿演了,整日痴缠着世子,如何与先夫人相较,长公主想拉拢这么个赝品,世子岂会上当?!” 章禾清正说的慷慨激昂,忽觉得头顶冒寒气。 原来是晏以昭的目光落在他头上,像是要把他的脑袋削平。 晏以昭手指摩挲着茶盏,问:“怎么不说了?” “说.....说完了。”章禾清讪讪地道。 议事就此完毕。 但几人未告辞,仍旧留在书房,四人站成一排,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 晏以昭抬眸扫向他们。 一看就是有事要说,但这事,不好说,不知谁先说。 高寂安不慌不忙地用扇子遮挡住自己的脸,章禾清低头抓了抓额头,用手阻挡世子的视线。 卢煜和柴扬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卢煜一脸正气地道:“属下听闻这细作近来不安分,百般接近世子,诱惑世子,尚未调查出这细作的真实身份,世子还需小心,与她保持距离。” 平时话不多的柴扬,也拱手温声提醒道:“还请世子,勿要被女色所迷。” 近日,世子与这细作走得太近,几次救她于水火,不仅传她进澄怀居,还让她住进棠溪阁,甚至还留宿一晚。 就算是为了调查出这细作的幕后主使,世子这牺牲也太大了些。 晏以昭将茶盏推远,道:“在你们眼中,我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几人默了默。 诡异的寂静中,门外传来一人的轻唤。 那声音像沾了蜜的丝线,穿过门缝缠上众人耳膜。 “夫君.....” 第二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微风拂过初春时的冰面。 “夫君?” 软软的唤,像是怕打扰他,又怕他听不见。 她又接连唤了几声,每一句都有独特的语调。 晏以昭起身很快,衣袂翻飞,带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支蜡烛。 几个幕僚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门口。 但门只被世子开了一线,暖黄的灯光流泻而出,映亮门外人精致的脸庞。 这个角度,宋禧棠只能看见他和背后的书案,看不见幕僚们。 她刚才忘了件重要之事要与他说,本来她等在门口就是为了这事,结果一见到晏以昭的脸,就忘得彻底。 晏以昭抬眉,问道:“你有何事?” 宋禧棠怕他合上门,用纤细的手指扒在门框上,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夫君,明日是我父亲的生辰,我想回宋家一趟。” 只听声音,就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期待。 晏以昭微微皱眉,宋禧棠拉着他宽大的袍袖晃了又晃,云锦料子在她指间泛起波纹般的褶皱。 “夫君,可以吗?” 灯火顺着门缝投在她的脸上,眼底映着碎星般的光亮,娇颜上俱是祈盼。 “可以吧?可以的。” 任谁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不会无动于衷。 屋中的幕僚们也竖起耳朵。 高寂安的扇子停在胸前,章禾清瞪着眼睛盯着鞋尖,卢煜和柴扬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 晏以昭喉结微动,声音却依旧冷清。 第15章 色令智昏,多谢夫君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晏以昭道:“明日我有公务在身。” 宋禧棠哪敢奢求要他陪同一块回门,忙不迭道:“夫君不必相陪,我自己回去便是。” 晏以昭顿住,眉心刚皱起,她就大着胆子轻碰了碰他的手指。 虽一触即分,但成功令他的眉头重新舒展。 “我酉时前定当归来,绝不耽搁。”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央求,“夫君应允可好?” 晏以昭略整衣袖,垂眸望着她莹白如雪的手,终是颔首。 “想去便去。” 宋禧棠眉眼弯弯:“多谢夫君。” 她兴奋地往后退了两步,忘记身后是三层石阶。 眼看身形不稳就要仰倒,她眼疾手快,想要扶住身边的廊柱站住。 这时,有一只长臂先捞起了她,松香气息扑面而来,宋禧棠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牢牢护住。 “不看路。” 晏以昭皱眉,语气却不见严厉。 真摔了,他也要跟着一起疼。 宋禧棠眼波盈盈地道:“哎呀,只顾着看夫君了。” 说罢不待他反应,便拨开他的胳膊,提着裙裾跑开。 转身后的宋禧棠,无声咧开嘴角。 不规矩之事又做了一件,今日可真是突飞猛进。 晏以昭缓缓收回手臂,负手立在门口,目送那抹明紫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彻底融入夜色。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韧腰肢的触感。 他走回屋中时,步履轻快,唇角的笑意还未消散。 见幕僚们盯着他,晏以昭道:“都看我做什么,刚才说到何处?” 章禾清有几分怨念地道:“说到,世子自称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哦?”晏以昭眉峰微挑,“我是么?” 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四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刚才那细作央求几声,不过是比寻常姑娘语气娇软了些,世子就应许了她的要求,还顺带来了个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 但在一个月前,这细作可是在世子面前掉进湖里,呛得半死。 路过的世子连眼都没眨地撒了一大把鱼粮,把湖水搅得更乱,看了会戏便不留情地走开,最终,还是那细作自己游上岸的。 章禾清暗暗摇头:以前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如今却难说了。 高寂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扇子,似有所发现。 晏以昭坐回书案前,强压下唇角,“再给那些人一天时间,后日交出祖宗牌位。” 他的长指敲在紫檀桌面,眸光一冷,仿佛方才出现的温和之态只是错觉。 “还有,派人盯着,都有何人出入过这些人的府邸,或与他们联系。” 晏以昭并不单单是想折辱这些清流,更是想揪出他们背后之人。 几人连连点头,正要退下。 章禾清走了几步,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问道:“世子明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世子行事果决不拖沓,为何刚说定的事,会突然放那些官员一马,要推迟一日,他想不通。 卢煜和柴扬也正有此问,双双停下脚步。 高寂安差点撞上几人的后背,他反应迅速,连忙把三人连拖带拽地拉走,累出了一身汗。 这群傻子! 也不看看世子刚才在门口与那女子说话的神情,分明恢复了先夫人还在世时,那副温润而泽的儒雅模样。 明日的要事,定然与她有干系。 * 翌日天光初现,宋禧棠便已梳妆妥当。 昨夜得到晏以昭的同意,回门之事都被他命人安排好,侯府马车早早候在门前,连回门礼都准备得周到。 只是临行前,椿萱还不停地朝府中张望着。 已经坐进马车的宋禧棠,问道:“可是落了什么?” 椿萱摇头:“没有。” 宋禧棠怀中抱着一个蓝色花布包着的小物件,笑着道:“那就赶紧出发吧。” 侯府在城北最繁华的街头,而宋府地处南边近郊外之地。 马车穿过繁华街市,一个时辰后停在宋府门前。 椿萱在车帘外道:“姑娘,已经到了宋府。” 宋禧棠心头微颤,小心地将手中之物交给椿萱保管,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却发现宋家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无人。 椿萱讶异道:“世子吩咐小厮来通传过你要来的消息,他们怎么没人出来迎?” 面对如此明显的闭门羹,宋禧棠毫不在意。 她快步朝前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府门前站定,大力叩响门环。 不过多时,合紧的大门打开,门轴发出吱呀声。 有个绿衣婆子端着大铜盆出来,不等她们说话,便将一盆浮着叶子的污水泼在她们脚前。 宋禧棠吓了一跳。 椿萱扶着她退后几步,斥道:“你这老妇怎么做事的,泼水不先看看门口有没有人在?” 宋禧棠却眼睛一亮,按住椿萱的手。 她认出来人,唤了一声:“屈婆婆。” 但那婆子看见她就像见了鬼一般,泼完水就低头缩回门内,这把年纪倒是健步如飞,背影仓皇得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椿萱扶着她的手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宋家明摆着不待见你,你又何必来这里受这委屈。” 后边的话椿萱没说,她又不是宋家的人,何必跑来这里受这样的冷待,这不是自讨苦吃? 宋禧棠的鞋面都沾上了水,她弯腰用帕子沾了沾,柔声道:“没有的事。” 她确信,宋家的大门,不会对她关上。 椿萱不想她多受白眼,更直白地道:“这水的意思,姑娘明白吗?” 宋禧棠攥紧濡湿的帕子,道:“你明白什么了?” 椿萱道:“意思很明显,覆水难收,不管你是谁,就算你真的是宋家三姑娘,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不要再与娘家来往。” 听完婢女的话,宋禧棠表情没什么波澜。 她抬头看着大门中央高挂的刻着宋府二字的牌匾,旁边榕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投下斑驳光影。 这块匾额上的黑色漆料因日晒雨淋,已掉了大半。 她恍惚着想起,幼时第一次来到宋家的情景。 那时,没名字的她,被屈婆婆粗糙又温暖的手牵着,仰望这又高又宽的匾额,小脸上满是向往。 她以后住在这样阔气富贵的大房子中,一定能吃饱饭,不必再挨饿。 不用再做蜷缩在街边讨食的小乞儿。 第16章 命占四喜的姑娘,我回来了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大门依旧紧闭着。 过路的百姓们好奇地看着停在宋家门口的精致马车,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 “姑娘?”椿萱想劝她避一避。 这姑娘顶着与先世子夫人一模一样的脸,大喇喇地站在宋家门前,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见宋禧棠神游天外,椿萱叹着气,又退到了一边。 椿萱也难免想起六年前的旧事。 当初,世子莫名重病,全京城找了二十几名大夫,灌了上百副汤药也无用。 世子性命垂危之际,长公主奏请皇上,请了异族巫医前来相看,说要冲喜才可勉强一救,但对女子身份有要求,命中占福禄寿禧四喜才可。 长公主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按照巫医所言,寻找命占四喜的姑娘。 满京城这样命数的姑娘有几个,可就算晏以昭贵为侯府世子,样貌英俊不凡,但他是个随时会咽气的病秧子,哪有好人家舍得将女儿嫁过来,送进火坑。 偏偏这时,宋家主动站了出来。 宋显林虽也是官身,但不过是六品太医院院判,在满是高官贵胄的京城,只是个比芝麻略大的小官罢了。 宋显林递上家中三姑娘的庚帖,表示愿意与侯府结亲。 椿萱又叹一口气,是为去世的世子夫人唏嘘。 料想她当年是被逼无奈才嫁进侯府,成为宋家攀权富贵的工具,最后死得悲烈。 这样好的人,真是可惜。 宋禧棠终于有了动作,她低下头,鼻尖轻嗅手中的帕子。 确认了那清新微苦的气味,她的眸光更亮了些。 “屈婆婆泼的是浸了柚子叶的水,爹娘肯定是想要我去去晦气和霉运,我们进去。” 椿萱愣了愣,这主儿未免也太入戏,还自己给自己递了个台阶。 宋禧棠抬手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未从门内反锁。 她唇角扬起,大步迈进去,就听椿萱惊呼着。 “姑娘小心!” 内门地面上,摆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炭火噼啪作响,热气扑面而来。 椿萱不满道:“这又是干什么,未免也太欺负人。”跨火盆一般是要驱邪之意。 但宋禧棠只是眸光闪了闪,拎起裙摆,二话不说就跨了过去。 而后,她便循着记忆,大步往厅中走,越走越快,最后是用小跑着的,椿萱在她身后跟得气喘吁吁。 她太想念这个地方。 想念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 宋府的待客厅中,已经摆上了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绣有松鹤延年图案的桌布。 方桌四边坐着宋家人,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背对门口的位置还空着,但碗筷都已放好。 像是在等着谁。 宋禧棠停在门槛处,小口喘着气,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出现在宋家人面前时,他们也齐齐怔住。 刚才泼水的屈婆子已经泣不成声,出声唤道:“三姑娘。” 宋禧棠紧紧盯着坐在正对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妻,鼻腔涌出强烈的酸涩感。 她之前还没那么清晰地认知到,她死了五年之久。 但宋家父母一出现,她就立马感受到岁月的无情。 宋父宋显林满头黑发变得花白稀疏,宋母郝玉英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好些,身材明显佝偻瘦小。 五年于她来说,只是一梦一醒之间,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过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 时光,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沟。 家里人坐在那头,她站在这头。 宋禧棠的脚步似有万千斤重,近乡情怯的心情在此时达到顶峰。 “一个假扮别人,上不得台面的坏心眼的东西,来我们宋家是想做什么?我们没空陪你演戏!”坐在宋母身边的年轻姑娘忽然发难。 怒瞪着杏眼,呵斥她的人,是她二姐宋叶瑶。 椿萱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忧心地看着宋禧棠。 宋禧棠却没有被宋叶瑶尖酸的语气吓到,她吸了吸鼻子,乖顺地先叫人。 “爹,娘,大姐,二姐,我回来了。” 宋显林的胡子动了动,郝玉英赶紧移开了眼,两人都没回应她,只有长姐宋花琼轻点着头。 宋叶瑶站起来,泼辣地道:“谁是你爹娘?是你的爹娘吗你就乱叫!” 宋禧棠愣了下。 这是她的爹娘,但她打小流浪在外,刚寻回家里时,二姐嫉妒爹娘对她太过关照爱护,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宋花琼拍了拍宋叶瑶的胳膊,道:“你就少说几句。” 见宋禧棠尴尬站在门口,宋父终于开了口,但说的却是,“来者就是客,坐下用饭。” 听到宋父还似往昔温和的声音,宋禧棠的眼泪不受控地唰得流下。 已经成了“客”的她,带着两条泪痕,在空余的位置坐下。 一片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满桌菜色,又怔住了。 宋父道:“人齐了就用膳吧,别拘谨。” 宋禧棠不敢下筷子。 因为摆在她面前的菜,胡芹炙猪肉、芫荽爆炒嫩牛肉、茴香蒸蛋羹,无一例外...... 全部都是她吃了会过敏的食物。 她接触或食用胡芹、芫荽、茴香后会过敏水肿,晒太阳症状后会更加严重。 宋禧棠瞬间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宋家人还是抱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宁愿相信这玄而又玄的复生之说,期盼她就是本人,他们其实也很惦念她。 可她魂穿在别人身上,这些食物并不能验明她的身份。 众人吃得沉默,身边几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宋禧棠身上。 宋花琼声音轻柔地道:“尝尝吧,都是娘一大早去厨房备下亲自做的。” 宋母郝玉英一直没说过话,但眼神总围着宋禧棠打转。 宋禧棠拿起筷子时,宋家人的呼吸明显更急促了。 在几人的注视下,宋禧棠舀了一勺蛋羹,金黄色蛋羹在勺子上颤巍巍,散发诱人香气。 里头应该放了猪油,可惜加了太多茴香碎。 宋花琼声音有些发紧:“趁热吃。” 宋禧棠点头,反正现在的她吃了也不会过敏,别错过宋母辛苦做的这桌好菜。 小匙送入口中,果然喷香滑嫩,是娘的味道。 她对着郝玉英笑了下:“很好吃。”而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众人见状,脸上满是失望,味同嚼蜡地吃饭,满桌只有宋禧棠吃的香。 气氛压抑沉闷。 宋叶瑶忽然站起来,一把夺过宋禧棠的碗,摔到地上。 第17章 伤心极了,大片红肿蔓延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瓷碗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次,宋花琼没再阻拦宋叶瑶,宋父宋母也沉默坐着。 “还吃什么吃!”宋叶瑶声音尖利,“带上你的人,滚出宋家!这儿不欢迎你,再别回来!” 被摔了碗的宋禧棠,只是放下勺子,慢吞吞地将口中的蛋羹咽下去。 她手中空落落的,心中却愈发踏实。 因她二姐虽面上凶狠,但通红的眼圈已经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 她分明,伤心极了。 再次面对这种需要自证身份的僵局,宋禧棠自知多说无益,她身上没有出现过敏之状,他们不会轻信。 宋禧棠起身,“二姐,我是回来为爹祝寿的。” “椿萱。” 她朝着门口唤了一声,婢女递了一物过来。 被包裹严密的蓝花布层层打开,露出一只针脚细密的竖式针囊。 与平常收纳银针的囊袋不同,有不少小巧思,它的两侧用彩色皮条缝缀着,既可以悬挂腰间,也可以拴系挂佩。 宋显林的腰间就挂着这么一只类似的针囊。 只不过已经用得破旧,侧边针脚已经崩开线,宋显林却舍不得换掉,就连郝玉英想要缝补,宋父都不让碰。 宋禧棠上前,双手捧着针囊递到他眼前。 “爹,祝您健康长寿,永享安康。” 望着面前与亡故的小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宋显林眼中含泪,他伸手去接。 但这针囊刚到宋父的手,就被宋叶瑶一把抢去,狠狠掷向门外。 “她处心积虑做这些来迷惑你们,你们不要被骗了,她根本就不是我三妹!” 宋叶瑶指着宋禧棠,吼道:“谁要你的脏东西,拿走!有我在,你糊弄不了我们宋家人,赶紧滚!” 宋叶瑶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像是下一刻便要咬人。 宋禧棠平静地走出去将针囊拾起,掸了掸上头的灰尘,重新放到宋父的手边,而后,她走到二姐面前。 “你要做什么?”宋叶瑶警惕地盯着她抬起的手。 宋禧棠却一把握住对方颤抖又冰凉的手,攥得紧紧的,不给她甩开自己的机会。 “二姐,宋家有你护着,真好。” 宋叶瑶呼吸一滞,准备好的斥骂梗在喉头,神色僵硬道:“你,你知道就好!” “但我不会如你所愿,”宋禧棠唇角轻扬,“我还会再来。” 宋叶瑶冷笑一声,刚想大骂。 宋禧棠温和却坚定地道:“因为这是不是我的爹娘,是不是我的家,你说了,不算。” 宋叶瑶瞪着她,眼神松动。 同样的话...... 宋叶瑶记得清清楚楚,宋禧棠只比她小了一岁,但因发育不良像个小豆芽菜,刚回家半月,被自己推倒摔了个屁股墩时。 她小小一只躺在地上,就是这般掷地有声地宣告“你说了不算”。 宋叶瑶那时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个随意可捏的软包子,而是个软钉子。 二人打小不对付,但自从宋禧棠意外身故,缺了这么个钉子,再也见不到,宋叶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哪里都不对劲。 半年前,在得知雍宁侯世子身边出现一个与三妹容貌相同的女子,自称是三妹死而复生,宋家人起初很激动,都盼望着“宋禧棠”能早点回家,与他们相认。 最为期待的人,是宋叶瑶。 但“她”迟迟未归,宋家明里暗里地打听情况,才得知那人被晏以昭杖责,其实是个假扮三妹的骗子。 在这个时候,“她”才回到宋家,可想而知是走投无路了,想借着宋家在侯府重新立足。 在这骗子进门前,失望至极的宋叶瑶对着宋家人三令五申,绝对不能动摇!不许心软! 但她实在太像了...... 宋叶瑶也忍不住发怔。 宋禧棠又走到郝玉英面前,轻声道:“娘。” 听见这声梦里才有的呼唤,郝玉英全身一激灵。 “娘,饭菜真香。”宋禧棠目光扫过几乎未动的菜肴,“是特意为我备下的吧?” 宋叶瑶急急朝母亲使着眼色,郝玉英揪紧胸口衣襟,痛苦地扭过头去,宋父和宋花琼也低下头。 见此情景,宋禧棠招了招手,让椿萱做了件事,便没再久留。 离去时,依旧无人相送。 坐上侯府的马车后,宋禧棠看着放在身边的大食盒,唇角扬起。 既然不让她在宋家的饭桌上吃,那她就带回去吃。 见她乐滋滋的样子,椿萱无奈道:“姑娘,你还高兴得起来?” 被人当面辱骂驱赶,连顿饭都不让吃安生,这样的遭遇还能笑出来。 宋禧棠弯着唇道:“为何不高兴?” “我的家人都好好的活在世上,我与他们还能再见面,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 椿萱撇撇嘴,只当她入戏太深。 宋禧棠侧身靠在马车厢的壁布上。 她算了算,从她复生至今,所遇之人——步留行、椿萱、黄芩、三夫人、雍宁侯、长公主,还有宋家几口人...... 无一信她是真正的宋禧棠。 第一个相信她的人,会是谁? 没想多久,浓烈的困倦袭来,她合上眼,挠了挠脖颈,一大片红肿蔓延开...... * 今晨,在宋禧棠出发前的半个时辰。 三爷晏承松日夜兼程,晨时返回侯府,便直奔灵堂。 灵堂布置的肃穆庄严,但十分冷清,二人夫妻缘薄,没有一儿半女。 晏承松在看过三夫人的尸身后,嘴角怪异地牵起,而后提笔为妻子写了一幅挽联,以表哀思。 笔落,他满意地端详自己挥毫泼墨的大字,至于眼前的牌位,则一眼未看。 门外脚步声近,雍宁侯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肩:“三弟,节哀顺变。” 晏承松立刻敛起异色,长叹一声,挤出满面哀容。 雍宁侯面有愧色地道:“三弟,此事是大哥亏欠你,没能护好弟妹,让她寻了短见。” 晏承松明事理地道:“大哥此言差矣,岂能怪你。” 虽大哥是侯爷,但他娶的妻是一国公主,儿子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新贵,一个管不得,一个不服管。 贞如长公主也出言宽慰了几句。 晏承松疲惫地问:“世子在哪里?” 他听到了些许风声,关于黄氏的真正死因,与一女子有关。 第18章 疯了,这次是真疯了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长公主接话道:“本宫已经派人去问过,昭儿今日有要紧事情要出府,抽不开身,不如改日?” 雍宁侯脸色一沉:“要紧事?他有什么要紧事?” 想起晏以昭昨日拘押了两位旧同僚的家眷,今日行事必与此有关,怒意瞬间顶了上来。 “荒唐!他三叔归来,想见他一面,难不成还得递帖子候着?!” 晏承松冷声道:“他没空,我过去找他。” 雍宁侯厚实的身板挡在他面前,“三弟,他是小辈,该他过来。”随后朝着管家厉声喝道:“带足人手去世子院里,就算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长公主蹙眉轻道一句“这怕是不妥”,但无半分实质阻拦。 绑,自然是绑不来晏以昭的。 雍宁侯派来的护卫根本进不去澄怀居大门,只能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动不了晏以昭,但他也出不了门,双方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晏承松阴着脸,只身前往。 * 澄怀居内,长案两端。 晏以昭看着坐在他面前蓄着美髯的中年男子,眼袋青黑,这几日赶路应该很辛苦。 他开口便是讥诮:“三叔几时与黄氏如此情深义重了?” 晏承松浑不理会那讽刺,而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呷一口润了喉,才嗤道:“不过是想早些回来,看她是否死透了。” 晏以昭道:“三叔这话要是被黄氏的在天之灵听见,可要让人伤透心。” 晏承松捏紧手中的茶杯,道:“若是真有在天之灵,这毒妇早就该死了。” 这么多年,他说是在外云游,其实是为了躲避黄氏。 黄兰秀未进门时,晏承松已有两房爱妾。婚后,黄氏久无子嗣,本性渐露,他的一房妾室难产一尸两命,另一房则被污与人通奸,趁他远行,生生投了井。 黄氏善做表面功夫,装得阖府上下都赞她贤淑,晏承松满腔怨怼,却开罪不得。 黄家,是当今皇后母族,他敢怒不敢言,只得憋屈度日。 恰逢那时,羽翼未丰的晏以昭也总受雍宁侯苛责,二个心情郁结的人常常半夜在花园的湖心亭中遇见,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再后来,晏以昭娶了妻,就没有再在亭中露过面。 那早逝的侄媳妇,晏承松见过。 小小一张脸上,五官却生得秾丽鲜明,本该是明媚招摇的容色,却总垂着眼敛着神,活脱脱一个木头美人。 晏以昭抬眼看他,眸中寒光点点。 “三叔带了这么多人,围了我的院子,就是为了喝几杯茶?” 换做别人,可能要胆寒,但晏承松是鲜少不畏惧晏以昭之人。 他心底,晏以昭始终是那个会为跌落巢穴的雏鸟温柔治伤的少年。 晏承松摆摆手,“唉?这可不是我带人围的,我说自己来,大哥不听,非要派人来。”他小心打量着晏以昭的神色,道:“大哥也是受了长公主撺掇。” 晏以昭唇角微翘,带着嘲弄的弧度。 晏承松挑了挑眉,凑近他少许,压低嗓音,“我来是想问问,黄氏之死真是你的手笔?” 晏以昭没否认,“是又如何?” 晏承松却肯定地道:“绝非你所为!” 晏以昭道:“三叔看出什么来了?” 晏承松回府后仔细看过黄氏的尸首,她死前挣扎的痕迹很明显。 “你手底下的人办事利索,不会留下这么多痕迹,是有人故意把她的死栽赃给你,你可查出背后是谁?” “查?”晏以昭漠然道:“何须费那心神。” 于他而言,黄氏之死是否经他手不重要,结果合他心意,足矣。 晏承松又神秘兮兮地问:“以昭,你真把那些老顽固的夫人孩子都抓起来了?” 晏以昭忽而对着他露出微笑。晏承松顿时松了口气,嗐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 “不仅抓了。” 晏以昭笑容阴森地道:“明日还要挨个砍脑袋,至于三叔当年的那位红颜知己,我倒是可以让她多活几个时辰,留到最后再杀。” 晏承松:...... 联合上谏的这些官员中,有一位是詹事府主簿齐君佑,晏承松年轻时与他的长女有一段缘,只是两人阴差阳错没有结果。 往事不堪回首,晏承松长长叹了一口气。 晏以昭瞥了眼窗外天色,此时动身前往宋府,或许还赶得及接她。 他眉心蹙起不耐,“该问的都问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晏承松眼神飘忽,搓了搓手,“三叔还有一事,实在好奇。” 晏以昭冷淡道:“好奇心害死猫。” 晏承松盯着他,“让你冲冠一怒的姑娘到底是谁?值得你与黄家撕破脸?” 黄家是皇后母族,京中第一高门,朝野势力盘根错节。 不夸张的说,就算是长公主和雍宁侯,在黄家老太爷面前,都得装乖听训。 黄氏不管是谁杀的,这笔账已经记在了晏以昭头上,黄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晏以昭垂下眸子,缓缓摇头。 见他这反应,晏承松忽然明白过来。 晏以昭被誉为“东离第一大佞臣”,行事向来无所顾忌也不受拘束,拿黄氏祭旗,是他欲行大事的前兆,他应该是有所筹谋。 却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低沉轻笑。 “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你想不想护着她。” 护她。 不论代价几何。 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若晏承松有这样的心气,那两个妾室也不会枉死了。 晏承松抬头,想嘲一句,晏以昭何时成了怜香惜玉的情种,但他愣住了。 因为对方眼神深黑如浓墨,没有半分轻佻。 “世子,马车已经到了侯府大门。”门外传来步留行恭敬禀告的声音。 晏以昭淡声道:“知道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 晏承松纳罕地跟着站起,到底是谁回来了,还要他亲自去府门口迎接?皇帝老子来了,在他处都没这种尊贵待遇。 却见晏以昭高大身形晃了晃,用手掌拄着桌面才站稳。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瞬就虚弱成这般,晏承松惊道:“以昭,你的脸白的像鬼,是不是哪不舒服?” 晏以昭全身冒着冷汗,忽而呼吸急促,意识不清。 他抽出别于腰间的匕首,果断在掌心划了一刀,血涌出顺着指尖滴落,尖锐疼痛令他清醒几分。 晏以昭喘了口气,甩腕间就将刀扔给了晏承松,大步往外奔去。 晏承松惊愕地接住。 回神时,晏以昭已经不见踪影。 “疯了,这次是真疯了。” 第19章 这点甜,清醒的沉沦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侯府正门,马车已经停稳。 “姑娘,到了。” 椿萱唤了一声,车内没回应,她又提高音量。 “已到了侯府,姑娘快下车吧!” 帘布仍旧纹丝不动,椿萱凑近也没听见声音,她正要登车去叫宋禧棠。 忽有一阵疾风从她身后刮过,椿萱回头看清来人,低头行礼,“奴婢见过世子。” 晏以昭脸色苍白,手掌心的血还未止住,顺着指尖滴淌,印染了月白袍袖。 这抹红色,刺眼得厉害。 世子竟受伤了,椿萱紧张道:“您、您的手.....” “她人呢?” 椿萱忙指着身边的马车,“世子,姑娘许是睡熟了,我这去叫她。” 晏以昭看她一眼,一把拂开她,婢女被带倒在地。 椿萱趴伏在地瑟缩着,世子那凌厉的眼风,像是要取人性命。 晏以昭跨上马车,就见宋禧棠整个人已栽倒在身边三层的梨木食盒上。 女子阖着双眼,青丝散乱,单薄的身子一动不动。 他呼吸急促,不知是因为与她痛感相连,还是心绪不平。 晏以昭指尖微微颤抖,将宋禧棠瘫软的身子扶起,发现她的脸浮肿得厉害。 食盒上的如意纹清晰印在她脸上,裸露在外的肌肤浮现一大片红疹,脖颈还有好几道抓挠的指痕。 致敏症状明显,哪里是睡熟了,这是晕过去了。 他鼻翼翕动,眸光冷凝,抬手逐层掀开食盒。 每见一层里边的菜色,他的眉目就更冷一分。 宋家人想试探她的身份,竟用这种手段,给她吃会致敏的食物。 晏以昭目光阴冷,用手指轻触她脸上的红疹,刺痒之感立时传遍他的全身。 他轻拍她面颊,低声唤着。 “禧棠。” 声音温存,眉眼间尽是怜惜。 可惜此时的她,听不见,也看不到。 宋禧棠软塌塌地靠在他肩上,依旧没有意识。 此时,雍宁侯和长公主得知世子受伤的消息赶来门口,就见晏以昭怀抱一个姑娘,神色不虞地下了马车。 雍宁侯盯着他还在渗血的左手,不敢置信地问:“这真是你三叔伤的?” 下人来报,说三爷手里举着短刃要行刺世子,世子受伤。 自家三弟是什么底子,雍宁侯清楚的很,晏承松就是练武废材,他能伤得到晏以昭这个根骨绝佳的习武之人? 但刚才只有三弟与世子有接触,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雍宁侯犹在惊疑不定,长公主却第一时间看着晏以昭怀中的人。 那姑娘面肿难辨,她端详片刻认出后,眼中精光乍现。 晏以昭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向侯府大门,抱着她疾步回到了棠溪阁。 * 床帐低垂。 晏以昭立于床前,目光穿透轻纱,落在锦被隆起的人身上。 宋禧棠带着红疹的手腕搭在明黄迎枕上,步留行请来的大夫正在闭目诊病。 看诊过程很迅速。 因晏以昭将她刚才食用的致敏菜色都细致告知,知道这病因何而起,就不难治。 大夫收回手,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里边装着药丸。 他叮嘱道:“连用七日,即可缓解症状,但还需姑娘自己忌口,这半年都不可再吃发物,致敏之物更是碰都不能再碰。” 晏以昭颔首,接过瓷瓶。 “出去吧。” 大夫犹豫道:“世子手上的伤......” 晏以昭眸光没有丝毫偏移,依旧望着床上的女子。 “无碍。” 步留行引着大夫出去后,晏以昭撩开纱帐,看着睡梦中蹙眉的人,他打开瓷瓶的塞子,将一粒红色丹药贴在她的唇瓣。 可宋禧棠的唇齿闭得很紧,就像蚌壳,怎么都撬不开。 晏以昭钳住她的下巴,本想用力迫她张嘴,但指尖碰触到她柔软的唇时,又变了主意。 这痛,两人共生。 服药,两人都用,是否会更有效? 冰凉且硬实的药丸,在二人的舌尖缓缓化开。 苦涩中,犹带着一点回甘。 这点甜,足够令清醒的人沉沦下陷...... 宋禧棠半梦半醒,她出现在一片无人的荒山之中,这处漫山遍野长满了带刺的仙人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把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痛痒的厉害,眼前忽然出现一棵松树,她连滚带爬地抱上去,手脚并用地紧紧缠住。 松声谡谡,间或水声淙淙。 那树身沁凉,熨帖着她每一寸痒痛,抱着真舒坦。 不多时,宋禧棠就发现这松树凝结出琥珀色的温热脂液,先是裹住她的唇,令她口不能言。 慢慢的,将她全身紧紧覆住,四肢的气力,寸寸被卸去。 她在梦中也合上了眼睛,安稳地睡了过去。 待到宋禧棠清醒时,她又热又渴。 “水......” 说话时,还觉得嘴角干裂得疼痛,“哪位行行好,给我口水喝。” 外间的椿萱听到声音,忙端来一杯温热的水。 宋禧棠将眼睛睁开个细缝,不是她不想睁大,而是只能到这个程度。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缠成一个粽子,声音有点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算了,先给我水喝。” 椿萱扶起她,就着婢女的手,宋禧棠将一杯水饮尽,润了润干涸的唇瓣后,她才问:“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椿萱回道:“怕您抓挠身上的疹子。” 疹子? 宋禧棠让椿萱给自己解开绳结,将自己从被褥中解救出来,她的身上果然有不少连成片的红疹。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附魂在别人身上,为何还会出现过敏之状? 椿萱服侍她用清水洗脸后,摆上早膳,面前全部都是清淡的菜色。 宋禧棠想起一事,忙问:“我昨日带回来的食盒呢?” 椿萱回道:“已经扔了。” 宋禧棠瞬间拍案而起,气鼓鼓地道:“扔了?谁准许你扔我的东西。” 就算她不能吃,喂些流浪的狗儿猫儿的也好。 见她真的动气,椿萱小心地道:“是世子吩咐的,不许您再碰。” 晏以昭命人扔掉的?那..... 没事了。 宋禧棠不敢生事,屁股乖巧落回椅上。 椿萱给她添了一碗清淡的白粥,道:“您昨天晕过去了,是世子亲自到府门口接您,将您抱回屋中。” 宋禧棠执筷子的手一顿。 第20章 夫君流血了!别蹙着眉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原是她晕倒了。 怪不得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晏以昭专程来侯府门口等她,发现她昏倒后抱着她一路回房中。 这样的场面,光是想想,宋禧棠都觉得心口涨暖。 宋禧棠用筷子在粥里搅动,米粒在乳白粥汤中打着旋儿。 既然晏以昭命人扔掉她从宋家带回的食盒,想必已经知晓她为何会突发红疹。 她的身份,他是不是开始相信了? 椿萱又道:“世子请了大夫给您治病,说是误食过敏之物导致,世子还陪了您一晚,今晨天蒙蒙亮才走。” 这红疹出得真是时候,宋禧棠眼眸亮了亮,问:“世子一晚上都在?” 椿萱点头如捣蒜蒜:“是。”而且没用下人伺候,她在屋外守着,照料病人的活,都是世子亲力亲为。 宋禧棠转过头,望向床铺,那一床厚实的被子已被工整地叠在一边。 晏以昭睡在自己身边一整晚。 也就是说,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样是他所为,她晨起时,只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衣带系得歪歪扭扭,她裹在被子中还这般不老实么? 宋禧棠抿了抿唇,唇上传来刺疼之感,她小声嘶了一口气。 这次,怎么嘴也跟着肿了起来。 果然,过敏症状很严重。 手中的白粥清淡毫无吸引力,再苦不能苦了嘴巴,宋禧棠道:“椿萱,给我加两块冰糖。” “世子嘱咐过,不能给您吃甜食,要等您身上的疹子消掉后才行。” 宋禧棠唇角瞬间扯平,她努力克服水肿阻力,将眼睛睁得圆圆的。 “为何要忌甜食,我之前吃都没事,并不会加重病情。” 椿萱却扑通跪在了地上,额头贴到地上,战战兢兢地道:“这是世子下的令,奴婢不敢违抗。” 宋禧棠怔了下,把粥碗放下,拉着她的胳膊拽起,哭笑不得地道:“你跪下做什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不小,今日怎的这般畏缩。 椿萱垂头连声道歉:“奴婢不是有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护着您。” 去宋家时,椿萱也不知自己不能吃那些食物,就连她都以为自己不会过敏。 不能怪她。 当然了,也不能怪她自己。 这是谁都料想不到的结果,在她心中,归结为意外。 宋禧棠怀疑地问道:“是不是世子与你说了什么?” 椿萱连忙摇头:“没有。” 世子就只是在马车边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她明白那一眼代表什么,是责备她护主不力,若再有下次,她定不会被轻饶。 “和你没关系。” 宋禧棠果断放弃那碗不能添糖的白粥,拿起桌上喷香扑鼻的金黄菜团咬上一口,然后塞到椿萱手中一个。 “吃个菜团,这事儿就此翻篇,好不好?” 椿萱看着宋禧棠澄澈干净的眼,捧着热乎乎的大菜团,手心的热也传到心里。 一个菜团子下肚后,宋禧棠觉得身上发痒,想挠一挠耳后,椿萱迅速拦住她的手,如临大敌地道:“世子嘱咐过,不能让您挠痒,您暂且忍忍。” 不让吃甜食就算了,怎么连挠痒痒都要禁止,晏以昭这么有闲心,还管起这些琐碎之事来了。 宋禧棠心中不满,但看椿萱惊怕的模样,不想为难她,放下了手。 但在椿萱看不见的空当中,她会飞快挠一爪,但也只能抓抓手臂脖子处。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后,她说自己要小憩一会儿,将椿萱赶了出去。 房门刚刚关上,宋禧棠就迫不及待地掀开鹅黄色的中衣,肋骨下方痒得钻心,她抓挠几下,舒服得长舒一口气。 这一挠不要紧,一大片肌肤连成片的痒。 她正要继续,手腕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 那手指修长如玉,只用两指捏住她的腕骨,就让她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就见神色极为难以琢磨的晏以昭出现在眼前。 宋禧棠的腰身裸露在外,红疹比昨日好了些,似片片初绽的红梅蕊,落在粉白肌肤上。 虽只露了一截,却是最柔韧的弧线。 晏以昭低头问:“你在做什么?” 宋禧棠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几下,诚实地回答:“挠痒痒。” 晏以昭眸光一沉:“椿萱。” 婢女颤颤巍巍地上前,宋禧棠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把中衣盖好,急忙回握住他的手。 “夫君。”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让椿萱先下去吧,我有事想私下同夫君说。” 晏以昭未再开口,椿萱如蒙大赦般退出屋中。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冷淡。 宋禧棠笑着道:“昨日多谢夫君搭救,只是夫君为何不让我吃甜食?”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晏以昭言简意赅:“对养病不利。” 宋禧棠面色有几分委屈地道:“可我之前......” 没等她说完,晏以昭就沉声道:“可你之前从不会吃胡芹芫荽和茴香,因为知道会致敏,但你却毫无防备地吃了,这意味着什么?”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望进她眼底。 宋禧棠瞳孔颤动。 她没想过这层。 这意味着她这个“替身”不知道原身会过敏,更加证实她是个假的了呀! 她再不敢抗争吃甜食之事,抬眸打量他的神色,发现他眉目压下,整张脸都阴沉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感觉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像是要把她攥进骨血中。 哎? 真的有血流了下来。 宋禧棠惊呼一声:“夫君,出血了!” 看着她惊慌的表情,晏以昭松开手,昨日手掌被匕首割伤的地方,由于用力新痂破裂,正在渗出血液。 宋禧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跪坐着捧起他的手掌,垂头盯着他的伤口。 看切口是利刃所伤,伤处还不浅。 她皱眉严肃地问:“这是何时伤到的,怎么没处理?都有些化脓了。” 昨日,他手上的伤,雍宁侯和长公主都已见到,却无一人关心,晏以昭也没将这伤放在心上,打算任它自然愈合。 可是,宋禧棠眸中的水光晃动,羽睫也跟着颤动,她很是在意这伤口。 他淡淡道:“不痛。” 所以,别蹙着眉。 第21章 睡不着,就做些旁的事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急急地把椿萱唤了进来,让她取来纱布和止血伤药,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药。 晏以昭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他神情安宁地看着她忙来忙去,乌墨色的眼珠跟随她的动作而动,见她撒药前还轻轻地吹着他的掌心,他唇角微勾。 “是真的不会痛,不必如此小心。” 宋禧棠只当他逞强,伤口崩裂出血,怎么可能不痛,她嗔他一眼。 “你上次也说不痛,下一刻就昏倒了,还吐了一大盆血。” 说完,她就想起吐血之后发生的事。 他说要听她的心跳,埋首在她怀中。 宋禧棠抬头就望见他专注凝着她的眼神,耳根有点热,她慌忙低下头,手指灵活地在纱布上打了个结。 待包扎完毕,她缩回床上,拉起锦被盖住半张脸。 “夫君,我想小憩片刻。”她闭眼装睡,长睫如蝶翼般轻颤。 却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而是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悄悄将眼睛睁开个缝隙,就见晏以昭解开玉带,慢条斯理地脱掉湖蓝色暗藤纹绉纱外衫。 那精瘦的腰身在中衣下若隐若现,他忽然抬眸,吓得她赶紧闭眼。 身边床褥塌陷,是他躺了下来。 宋禧棠记得晏以昭精力旺盛,从不需午睡打盹之类,如今这般反常,是体虚乏力还是要监视她? 男子身上的松香气味席卷她的感官,清冽好闻,好似和她昨日梦中一样,令她本就不困倦的神经变得愈发精神。 “不是说要小憩,怎么还不睡?”耳边传来低沉问声。 她是想自己睡,不是两个人一块躺着。 宋禧棠索性不再装睡,侧过脸问道:“夫君今日公务不忙?” 晏以昭已经阖目,鼻梁直挺,唇色绯然,只是浓密眼睫垂下,在整张脸投下淡淡的阴翳。 他启唇,音色懒散地道:“不忙,只砍了一个人头。” 这要忙起来......得砍多少个? 宋禧棠一噎,识相地闭嘴,不敢再多问。 约莫过了一刻钟。 宋禧棠又有了动静,小小声地唤:“夫君。” 没有回应。 宋禧棠睁眼,灵动的眼眸转着,晃了一会才看向身边之人,发现晏以昭呼吸均匀绵长,已经睡熟。 她呼吸清浅,小心地抬起左手,伸进里衣,在肚脐偏左的位置,又缓又重地挠了一把。 这一下,真解痒至极! 宋禧棠无声地咧嘴笑,但唇角牵扯时有点痛,她忍着笑,余光瞥见身侧的男子,睁开了那双肃然若寒星的眼。 一只手,精准地隔着薄薄的衣料,按在她方才挠痒的位置。 他的指腹有茧子,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摩挲游走的路线。 宋禧棠不痒了,她头皮发麻。 他怎么连她偷偷抓痒都知道,还能精准感知在何部位。 她耳根红得滴血,用双手捉住他的腕骨。 “夫君。” 晏以昭支着头,侧身望着她,“既是睡不着,那就做些旁的事。” 宋禧棠扑腾着坐起身:“我、我就是......我去一趟净室。” 晏以昭没阻拦她,目光追随着穿鹅黄中衣的女子身影,直到她脚步轻快地躲进净室。 这一上午,宋禧棠一直不安生,时不时就要抓挠一下,他也跟着痛痒。 比起之前打板子的腰伤,这算不得什么正经疼痛,但却难忍得很。 这红疹刻意忽略不去触碰,久而久之可以将其遗忘,但抓挠了一下,就会泛起强烈的感觉,难以抑制。 就如同她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倏地,胸口处传来一阵抓挠之感,刺痛之中带着异样的舒爽,这感觉逐渐向下转移。 晏以昭低吟一声,用被宋禧棠包扎好的左掌抚过腰腹处,仿佛能感受到她的触碰。 身下的衣摆,渐渐支起一个明显的轮廓。 他自嘲地轻嗤一声。 净室内,宋禧棠报复性地东抓西挠,殊不知外头卧房中的人呼吸越发粗重。 最后,她趁着四下无人的好时机,褪下了绸裤...... 与此同时,床上的晏以昭身体猛地一僵。 待到她出来时,晏以昭已经不在房中。 宋禧棠舒了口气,躺回雕花大床上,只是才半个时辰,这床褥就沾染了晏以昭身上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在她鼻尖飘着。 躺在冷松香气中,她总觉得刚才在净室做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脸上刚褪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身上也跟着发热。 全身最痒的部位又开始刺烧着,她忍不住又挠了挠屁股,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再醒来时,夕阳余晖已经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金黄。 椿萱从外间进来,道:“姑娘,该服药了,这是大夫给您开的药丸,早晚服用一次就可。” 宋禧棠坐起身,揉了揉睡得发昏的脑袋,“我早上吃过药了?我怎么不记得。” 椿萱垂首不语。 宋禧棠接过药瓶,倒出一枚红色小药丸,看也不看就吞了下去。 下一刻,她痛苦地皱眉,捏紧拳头。 她轻敌了! “苦......太苦了......”吃这药,堪比受刑。 这小破药丸不知用了什么药材,入口即化,苦味简直比浓缩百倍的黄连还要厉害,苦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椿萱看着她用完药,就将一小叠梨子果脯放到她面前。 宋禧棠赶紧拿了一块塞进口中,嚼了几下吞咽进去,但口中的苦味还是压不下,她连鼻头都起了皱。 “这果脯哪来的?不是说要忌甜?” 椿萱道:“世子出门前,说可以给您用些梨脯,但要限制数量。” 眼前的小碟子还没有掌心大,小得可怜,放了三块果脯大半还空着。 既是给了,却要限量,晏以昭怎么变得这般抠门小气。 宋禧棠扁扁唇,又拿起一块放进口中,这回仔细地含着,她随口问:“世子去衙门办事了?” 椿萱犹犹豫豫,半晌没回音。 宋禧棠知道她不会说谎,晏以昭之前的话,似是在疑她,猜测道:“世子嘱咐你,不要跟我泄露他的行踪?” 椿萱摇头:“没有没有。” 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宋禧棠即刻明白了什么,“世子去办的事情与我有关。”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你不说,我就去澄怀居找他。” 椿萱慌忙追上去:“姑娘,世子不在澄怀居。” “是宋家来了人,世子在前厅。” 第22章 宋家人上门,小喜鹊飞来啦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昨日,雍宁侯世子将一昏厥的女子从马车中抱出的消息,已传遍京城。 宋家自然也得了风声,全家人激动得不能自已。 只是,昨夜恰巧宫中嫔妃染恙,宋显林被调去太医院当值,宋花琼也回了京郊夫婿家中。 宋家只剩下宋母和宋叶瑶,郝玉英本打算等宋父回来后再说,但架不住宋叶瑶一顿游说,她们还是来了侯府。 雍宁侯府的规制远超于寻常高门大户。 待客的厅堂宽敞明亮,比宋家三间连房的面积还要大,南墙边上的博古架陈设的皆是稀世珍玩。 宋家与之相较,连皮毛都及不上。 母女二人被引进来后,就正襟危坐,不敢妄动。 郝玉英频频望向门外,宋叶瑶则是假意端详着对面的紫檀茶案。 但当远远出现一道纤长的姑娘身影时,宋叶瑶霍然起身,却发现来的只是奉茶的丫鬟。 郝玉英忙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低声道:“你先坐下,别让侯府的下人们看笑话,说我们宋家不懂规矩。” 昨日她们抱着微弱的希望,想用菜肴试探那假扮三妹的姑娘,结果晚间就听到她出现过敏之症的消息。 什么细作,能将人的体质都模仿了去?她真的是宋禧棠。 宋叶瑶坐下后,从怀中拿出捂得发热的药膏,“娘,待会儿见了三妹,你把这药膏给她。” 郝玉英讶异地接过,“为何要我给?这可是你天不亮就起来采买药材,亲手熬制,这是你的一番心意,合该你自己送才是。” “娘你给她便是。”宋叶瑶别过脸去,装作不在意地道:“说不定,她不愿见我,见我来了转身就跑。” 毕竟自己对三妹那么刻薄,砸碎她的碗不说,还摔了她精心准备给爹的贺礼。 郝玉英拍拍二女儿的手,安慰道:“不会的,小棠向来乖巧懂事,她说过还要与我们再见面。” “见面?” 门口传来一人的淡漠之声。 就见头戴玉冠、身穿湖蓝藤纹纱袍的男子,满目寒霜地迈进屋中。 湖蓝色本该明快,却衬得他俊美无俦的脸愈发冷冽,如寒玉雕成。 晏以昭身后还随行着一个脸更臭的侍卫。 宋叶瑶意外与步留行的目光对上,赶忙垂头看向地面。 宋家与雍宁侯府的交集并不多,见这位贵婿的次数少之又少。 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三面。 第一面,是多年前的上元灯会,万灯齐燃,整座京城都浸在暖融融的光河里。 彼时鲜衣怒马的雍宁侯世子乘马巡游而来,容颜如玉,气度清贵绝伦。 刚一露面,沿街楼阁之上便是一片难以抑制的女子惊呼与窃窃低语。 宋家姐妹跟着宋家父母出来游玩,宋叶瑶隔着攒动的人头,望见那张映在璀璨灯火下的惊艳天颜,脸颊忍不住染上飞红。 可三妹宋禧棠只顾往糕点铺子钻,心思全扑新鲜出炉的玫瑰酥糖上。 半点没注意街上突然的拥挤和喧哗是因何人而起。 后来,真是造化弄人。 宋禧棠竟然与雍宁侯世子有夫妻之缘。 只是出嫁那日,晏以昭疾笃,已病入膏肓,迎亲还是由二房的三公子代劳。 第二面,便是在宋禧棠的丧仪之上。 晏以昭性情大变,昔日明玉蒙尘,疯了一般挥剑乱杀,不许别人靠近她的尸身,甚至将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嬷嬷一剑刺死。 那副地狱修罗般狞厉的模样,还牢牢刻在她们心上。 今日这第三面...... 宋叶瑶搀扶着微微发颤的母亲起身,正要行礼,晏以昭已越过她们,径直在上首的主位落座。 他神态安宁,看着虽淡漠了些,但起码还像个正常人。 晏以昭点漆般的眸子审视母女二人。 “你们凭什么觉得,她还愿意见你们这些意图谋害她性命的人?” 这话甫一出口,郝玉英脚跟有点儿站不稳当,白着脸道:“世子,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宋叶瑶将母亲护在身后,挺直了腰背回视他,辩解道:“世子明鉴,三妹是宋家至亲骨肉,我们怎么会想要害三妹?” 晏以昭垂眸端起青玉茶盏,不咸不淡地道:“这声三妹以后莫要再叫了,你们精心准备的饭菜她吃下后,在回程的马车上发作。” “若是路上耽搁少许,她在马车中昏厥无人知晓,这条小命就此交代。”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在两人心中掀起巨浪。 “你们何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晏以昭掀起眼皮,眸光戾气很重,像是要捉拿二人下地府。 郝玉英和宋叶瑶止不住地心口发凉。 若是...... 若真是如世子所言这般...... 她们岂不是成了害亲人性命的恶人。 “娘!” “二姐!” 一道清脆明快,带着欢喜气的女声响起。 屋中的几人转头看向门口。 就见宋禧棠像一只小喜鹊一般,叫喳喳地飞进厅中。 她穿着烟霞色百迭裙,裙摆绣着大朵盛放的木槿花,随着她快步走动,像是卷起了一片鲜活潋滟的花海。 郝玉英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因着刚才世子的话,愧疚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侧身低头,不敢去迎那双清澈的眼眸,唯恐从中看到怨怼。 宋禧棠站在她面前,轻轻喘气,可见她这一路过来得有多急切。 “娘,你为何不应我?” 郝玉英这才抬起头,就见到她细嫩的皮肤上布满点点红疹,心头猛地一揪。 她强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遏制不住,迅速漫红了眼眶。 “小棠。” 宋禧棠看见母亲的泪,怔了怔。 “娘,是我啊。” 她刚被寻回家时,郝玉英也是这副柔弱自责的样子。 宋禧棠很快又展露笑颜,眉眼弯弯如月牙,自然地伸手握住郝玉英的手,像是母女不曾分离过。 “娘的手怎得这般凉?” 宋禧棠触到郝玉英手心的小药罐,眸光亮闪闪地问:“这是娘给我带的药吗?” 郝玉英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 宋禧棠接过,打开罐塞,一股清凉带着蜂蜜香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转身,望着宋叶瑶,明眸灿灿。 “这是二姐为我熬的,是不是?” 第23章 论迹不论心,他待你情深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我记得以前身上起疹子时,二姐怕我嫌苦不肯吃药,去找隔壁养蜂的李大爷那买不会破坏药性的野蜂蜜,熬成药膏给我泡水喝。” 宋禧棠举着药罐笑得与蜜一样甜,“就是这个味道。” 这可比晏以昭给她的“夺命苦药丸”好上不知多少。 宋叶瑶扭过头强装冷淡,不想让人看见她眼中蒙上的一层泪花。 坐在堂中,俨然被人遗忘的世子,忽而启唇。 “禧棠。” 音色舒朗,语气平静。 宋禧棠的双脚定在青砖上。 他唤了她的名,还是她前日说过,自己最爱的那个称呼。 她心神震动,眸光晃个不停。 “过来。” 晏以昭的目光沉甸甸,落在她后颈,如有实质的灼烫。 宋禧棠脑袋有点空,僵硬转身,快步行至他身侧,像罚站一般立得极为板正。 晏以昭没理会堂中的人,对着步留行道:“传话门房,今后宋家之人过来,一律不许再进侯府大门。” 宋禧棠缓过神,偏头看他:“夫君?” 这话说得很明白,是要宋禧棠与宋家断亲之意,郝玉英愣住,脸上涌上羞耻的红。 宋家门第虽远不及侯府尊贵,却也容不得这般轻侮,宋叶瑶气愤地道:“世子以为我们愿意来侯府,我和娘是为了见三妹,看她是否还安好。” 她急步上前,伸手欲将宋禧棠拉回身边。 步留行迅速拔出长剑,泛着冷光的利刃横在宋叶瑶的脖颈处。 “你们胆敢蓄意谋害世子夫人,没有将你这个主谋抓进大狱严刑拷打,已经是世子开恩。” “主谋”宋叶瑶平日爱与人逞个口舌之快,纯是个纸老虎,哪见过这样真刀真剑的厉害场面。 且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剑尖的血腥气,再一想到京中关于晏以昭身边这个铁血侍卫的凶名。 宋叶瑶不仅身子筛糠般颤抖,连牙关都止不住地打颤。 郝玉英更是吓得全身瘫软,不敢上前救女儿。 宋禧棠知道步留行只会听身侧之人的命令,镇定地问:“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晏以昭的指尖在茶杯壁上缓缓摩挲,道:“做你该做的事,做你不敢做的事。” 宋禧棠蹙着眉。 不知这事从何说起,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下要紧的事,是赶紧让步留行放了她二姐,以现在晏以昭的黑化程度,恐不会将人命放在眼中。 宋禧棠抬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声音愈发柔婉。 “夫君,为何要我与宋家不再往来?可否和我说个明白?” 晏以昭的眸光落在她手背的红疹之上,“你央求我非要去宋家,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出去,回来便是昏厥不醒命悬一线的模样,宋家,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发作,原来是因她过敏发疹子之事。 宋禧棠松了一口气,往好处想,晏以昭这是在忧心她的安危,就是态度极端了些。 她语气愈发温软:“夫君,不关二姐的事,那过敏之物是我一口一口吃下的,无人强迫我。” 晏以昭侧眸看她,眸色深若寒潭。 “你以为,你胡乱吃东西,你就没事了么?”这眼神,像是要把宋家人赶出去,就该料理她了。 宋禧棠心中紧张,只是在宋家人面前,她不想露怯,隔着衣袖紧握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晏以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寒意敛去了几分。 郝玉英也壮着胆子哀求:“请世子明察,叶瑶绝对没有要害小棠的心思,宋家更不可能害小棠的。” 晏以昭不为所动:“论迹,不论心,我只看结果。” 郝玉英实在没法子,只能含泪望着宋禧棠。 宋禧棠缓缓松开了手,不再立于晏以昭身侧,也走到厅堂中央站定。 “夫君。” 这一声呼唤,不再掺杂丝毫柔媚,唤得义正言辞,活脱脱像公堂上喊冤的民女。 晏以昭神色转冷,似有察觉她要说什么。 宋禧棠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若非要说起来,十几日前,我被步大人拖到后院,打了一顿板子,差点丢了小命,夫君是不是也要找步大人清算一场。” 晏以昭的预感果然没错。 他望着宋禧棠,嘴角压下,气势也沉了下来。 宋禧棠心中生出一丝惧意,但还是没退让,咬了下唇。 “对了,我险些忘了,那时步大人监刑,正是奉了夫君之令。” 偌大的厅堂,死寂无声。 步留行执剑的手轻抖了下,失手削掉宋叶瑶左耳边的鬓发,吓得她脸色惨白。 宋禧棠这番话,竟是要问罪晏以昭。 今时今日,满朝文武都要避他锋芒,还没有敢像她这般硬气叫板的。 晏以昭的目光像是两根针,直直刺进她的眼底,宋禧棠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众人屏息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低笑一声。 “你说的没错,我与宋家人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宋禧棠怔愣地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 他自嘲的话在她耳边回荡,眸底的苍凉印在她脑中,她心口忽然传来被针刺般的疼。 很微弱,却难以忽略。 步留行当即收剑入鞘,随着晏以昭一道离开。 宋禧棠赶忙扶住要瘫倒的宋叶瑶,让她在旁侧椅子上坐下。 “二姐,你可还好?” 宋叶瑶满脸都是冷汗,额发湿透,左侧的鬓发被削断,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她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咬牙切齿地道:“那个死棺材脸,我咒他断子绝孙!孤苦一世!” 郝玉英慌张地捂住她的嘴:“叶瑶,这是在侯府,可不要乱说话。” 她转过头,挤出一丝笑来:“小棠,你在侯府好好的,我们有空.....”她顿住,“等你何时有空,就回家来,娘给你烧你最喜欢吃的饭菜。” 宋禧棠乖巧点头,“娘,你放心,夫君待我很好,今日之事......”她沉吟着道:“夫君也是太过在乎我,所以才会迁怒你们。” 她这般说,只是想安宋母的心。 没想到,郝玉英煞有介事地点头。 “娘知道的,世子虽脾性变了,但娘看得出来,他待你情深。” 宋叶瑶撇了撇嘴,倒是没反驳,也认同这一点。 这话自己说说便罢了,从别人嘴里说出,听在耳中却是不同效果。 宋禧棠只当她们是揶揄,但也忍不住耳根泛红,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 说完这几句话,宋家母女没再逗留,生怕晏以昭再杀回来,她们便不能轻易离开。 宋禧棠送她们出府后,本该走回棠溪阁的,却晃悠着来到澄怀居的门前。 第24章 旬阳的拐枣,西乡的樱桃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在院子外徘徊。 恰巧一身青布长衫的高寂安缓步而来,手中乌木折扇轻摇,步履从容,带着几分闲适的文人风致。 “高先生。” 高寂安没再像上次那般不理睬,而是在她面前停下,颔首致意。 宋禧棠心思一转,上前几步,“先生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高寂安看见她颈间的红疹,想到昨日传闻,他语气和善,揣度着她的来意。 “可是有话要我带给世子?” 对方难得的友善给了宋禧棠勇气,她直接道:“我没什么话要转达,只是想劳烦先生进去时,看看世子此刻心情如何?” 她可不想在晏以昭生气时去触霉头。 若是晏以昭心情还不错,她就进去与他商谈,若是还没消气,她就再等等。 高寂安表情一顿,机敏地察觉到她的问话极为可疑。 他推辞道:“在下一时半会恐是出不来,不若遣个婢女进去通传更稳妥。” 椿萱早就被她打发回去,宋禧棠唇角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不碍事,我就在门口等您出来。” 眼前女子眉眼弯弯,一副温良顺从的模样,但极有自己的主意。 见她铁了心要等,他执扇的手略略一抬,露出袖下掩着的半截信件边角,话音里带着隐晦的提醒。 “我劝您还是先回去,因为我手里这封信,世子看了后,心情保证不好。” 这究竟是什么信? 宋禧棠站在院门口,看着高寂安进屋。 理智告诉她,高先生说得对,她该走了,晏以昭待会若是动怒,定会很可怖。 但脑中却浮现他拂袖离开前厅的那一瞬,那双苍凉中留有无边孤色的眼。 她的脚,就挪不动步。 宋禧棠轻叹了一口气,她心头埋藏很久的话,今日该与他说了。 * 书房中。 高寂安进门后就发现晏以昭沉着脸一言不发,步留行闷声站着,屋中死气沉沉。 他手中这事还没禀报,世子就已怒气昭昭。 高寂安打量着世子的脸色,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世子,二皇子带着皇上的谕旨,前往刑部大牢,将那些被拘押的官眷尽数释放了。” 他稍顿,“有意思的是,二皇子是专门趁着世子有事回了侯府,不在衙门的空档,偷偷领着人去的。” 二皇子姬连遇是安贵妃之子,本是个富贵闲人,他主动揽上这差使,倒是稀奇。 这事到底惊动了永嘉帝,晏以昭不意外,只微微抬眸。 “没别的了?” 高寂安赶紧从袖笼中摸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去:“世子当真料事如神。” 信纸上的字迹洒脱飞扬,正是章禾清的手笔。 晏以昭一目十行扫过,指尖骤然收紧,信笺被揉作一团,下一刻,纸团被他扬手掷入一旁袅袅生烟的香炉中。 高寂安垂首屏息,静待预料之中的震怒。 再抬首,见晏以昭神色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没多大波动。 晏以昭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开口道:“好一招祸水东引,这些官员是姬宸安背地里联络的,却是由姬连遇出面将人带走。” 五皇子姬宸安是正宫嫡出,在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眼中乃是天命所归的正统。 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怂恿他们一同对抗他,那些官员岂有不顺水推舟,乐得相助之理? 高寂安思虑更深:“五皇子向来不与您起争端,难说背后有黄家撺掇。” 到底还是三夫人黄氏之死,触怒了黄家。 黄家是五皇子外祖父,若是这些人联起手来,世子于朝堂之上,只怕要步履维艰。 高寂安皱起眉,一旁的步留行也想到这层,面色皆凝重起来。 晏以昭唇角扬起轻松的弧度。 “正合我意。” 他从来不怕五皇子姬宸安发难,而是他那副温良恭俭,滴水不漏的假面具。 高寂安观其神色,心中大石落定,就知世子早有绸缪。 他心神放松下来,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卢煜和柴扬带着人暗中在这些官员家门口盯着,什么都没发现,但哪能想到,禾清早就往各家后院送菜的菜农里安插了人。” “五皇子的人就算将行迹掩得再好,又怎能避开这万千市井走卒的耳目。” 这几个幕僚性格各异,章禾清行事没什么章法,野路子颇多,为人也跳脱不羁。 此刻却没见到他的影子,往常他早该来面前邀功请赏。 晏以昭问:“他在何处?” 高寂安无奈一笑:“禾清正忙着给那些立了功的菜农伙计们结清银钱,大约还在与那陕南来的果农攀谈着,品评瓜果。” 晏以昭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遮住深深的眸色。 “叫他回来时,挑些旬阳的拐枣,还有西乡的樱桃,再加些时令瓜果。” 高寂安微怔,带着几分不明所以,拱手称是,退出屋中。 蹲守着的宋禧棠一见高寂安青色布衣身影推门而出,连忙站起。 高寂安摇着扇子踱步而来,皱眉思索着刚才世子的话。 见他表情凝重,宋禧棠心头一沉,多半晏以昭心情不佳,她说不准要在院门外蹲一夜了。 她迎上一步,“高先生,世子是不是余怒未消?” “您平日里可有喜好的果品?”高寂安却忽而抛来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宋禧棠先是讶异地挑眉,而后蹙起眉尖思索,这就难住她了,她一时答不出心头最爱。 高寂安试探地问:“樱桃?” 宋禧棠道:“先生可是要我推荐?若先生想尝鲜,西乡的樱桃当属上品,玲珑剔透,浆厚汁甜,最是可口。” 高寂安不动声色,紧跟着道:“那拐枣呢?” 宋禧棠眼睛一亮,道:“爱吃这个的人可不多,它生吃入口酸涩,回味甘甜,若配上葛花酿成好酒,别有一番风味。” 她说着,回味似的抿抿唇。 高寂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脸高深地道:“世子此刻心情正好,您放心进去便是。” 晏以昭心情不错? 宋禧棠心中半信半疑,却难掩瞬间升起的雀跃,说了一句谢过先生,就拎着裙摆小跑着去到书房前。 院中日光尽褪,暮色如墨晕染。 屋内还未掌灯,雕花窗棂镶嵌着乳黄色窗纸,屋中景物朦胧难辨,她放轻脚步,凑近窗格,微微眯起眼睛。 就在她聚精会神之时,这窗忽得由内开启。 第25章 报我所求,想要子嗣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两扇窗户四敞大开,本可以望见屋中全貌。 可惜被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挡住。 当你想偷看别人的时候,殊不知已被人暗中观察了许久。 晏以昭垂眸望着她,神情淡漠,宋禧棠双手扒着窗棱,有几分窘迫地打起招呼。 “夫君。” 晏以昭未应。 他脸部轮廓线条深刻又利落,大半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不辨喜怒。 这哪像半点“心情大好”的样子?真不知高先生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宋禧棠腹诽着,脚下后退半步。 她干笑一声:“夫君,我就是在府中散步到了这处,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你先忙着。” 她假装偏头看西边的天色,“已到用晚膳时辰,我回棠溪阁了。” 见她欲后撤逃离,晏以昭抬臂揽住她纤细的后颈,稍一用力,就将女子拉至近前。 宋禧棠离他的唇极近,他说话时的气息吹拂到她的额上。她的视线慌乱下移,扫过他凸起的喉结,又慌忙垂下眼睛。 “没正经事要说?” 晏以昭用寡淡的语气,说着挑逗之语,“那就说不正经的。” 微哑低沉的嗓音撩着宋禧棠的耳膜,她满耳朵都回荡着“不正经”三个字。 他们此刻的姿态,她被紧扣着后颈,身体前倾几乎抵在他胸前,隔着薄薄的窗框,像是情急热切贴在一起的幽会男女。 着实不正经。 天边晚霞已落幕,晏以昭可以清晰见到眼前女子因他的话,脸上升起更秾艳夺目的霞光。 宋禧棠被他盯得身上血液流速加快,好似皮肤又开始发痒,她拧着腰肢,想脱离他的掌控。 她蹙眉道:“夫君,这窗框硌得我腰疼。” 晏以昭的目光顺着她扭动的腰线下滑一瞬,随即抬起。 “你不疼。” 他淡淡戳破她的谎言。 在他看不见之处,宋禧棠羞恼地剜他一眼。 他掌心的力道霸道,却奇异地将力道控制在不令她疼痛的程度。 不痛,却也分毫挣脱不得。 宋禧棠眸光闪了闪,退而求其次地道:“那让我进去说好不好?要是被过路的人看见,这多有伤风化。” 一人在屋中,一人在窗外。 他还按着她的后脑,在外人看来,这个角度暧昧......像是在做亲密事。 晏以昭的指尖在她后颈那片细腻的皮肤上似有若无地滑动了一下,语调幽冷。 “你不用担心有人看见,若真有人见到了,就剜掉他的眼。” 这怎么不算一个另辟蹊径的解决办法? 宋禧棠眨了眨眼,彻底没辙,她不再挣扎。 感觉她的脖颈松了劲儿,温顺地伏于自己掌心,晏以昭点漆眸子中带着暗光。 “你既知有碍观瞻,为何不走门,偏要来这窗前?”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她脖侧的软肉。 宋禧棠缩了缩脖子,是她不合规矩理亏在先,她没话可辩驳。 晏以昭又道:“你可知道,一般小贼才会走窗不走门。” 莫名成了小贼的宋禧棠,心头火起,索性迎着他的目光。 “那夫君可听说过贼不走空?” 晏以昭挑了挑眉,道:“你想带走什么?” 宋禧棠仰面,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什么都不带走,是来想添些东西。” 晏以昭意外她会如此回答,勾起了几分兴趣,“添什么东西?” 宋禧棠在他掌心歪了歪脑袋,嫣红唇角翘起。 “夫君让我进屋说话,我就告诉你。” “可以。” 这屋子,宋禧棠靠着“智取”总算进来了。 但不是从正门进的。 宋禧棠的话音刚落,扣在她后脑的手掌就下滑托住她的后背,另一只大掌卡住她的腰。 她只觉天旋地转,身体腾空,本能驱使她双手胡乱攀上他的肩,鼻尖意外擦蹭过他微凉的耳廓。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 宋禧棠被他从窗户捞了进来,平稳落地后,晏以昭先她开口。 “你不是想做不规矩的事?我这是帮你。” 她拍了拍胸口,这体验太突然,但也着实刺激有趣。 只是,晏以昭将她捞进屋中,就回到书案后坐下。 双腿大幅度开合,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强弓,这大马金刀的坐姿,不像平素他端坐如松的风格。 宋禧棠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兴奋,朝他走近两步,站定。 晏以昭的唇角滞涩紧绷,“说吧,你想添什么?” 宋禧棠想到在正厅,当着宋家人面,晏以昭唤她的那声“禧棠”。 她挺起胸脯,将自己在门口演练百回的说辞脱口而出。 “夫君既然愿意相信我的身份,我定当要投木报琼。” 晏以昭抬眸望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信了你?” 被这反问打得措手不及,宋禧棠想了想。 “夫君都唤了我的名字,不就是相信我的表现?而且夫君之前那么多次救我于危难,我都铭记于心,一直感念夫君的恩情。” 这话,不像是诉衷情。 晏以昭沉默地盯着她。 宋禧棠眼波柔润地道:“以前,我冲喜嫁进侯府是为了给夫君添些寿数福泽。” “现在死而复生,想必亦是天意成全你我的缘分。” “我这次,是想为夫君添——” “添个一儿半女。”晏以昭轻飘飘地接话。 宋禧棠唇瓣微张,迷茫地望着对方。 只见他一脸平静地道:“既是投木报琼,便该报我所求。”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宋禧棠想说的可不是这个,她喉咙干涩地吞咽好几次,才艰难地道:“夫君,是想要子嗣?” 晏以昭从容自若地颔首,目光锁在她脸上。 但落在膝头的手指克制不住地用力,已将袍子按出皱痕。 宋禧棠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抬手有些无措地抓了抓额角垂落的碎发。 “其实我的意思是,可以给夫君添一段良缘。” 晏以昭的神情顷刻阴沉下来,眼底寒意溢出。 宋禧棠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道:“我的命格特殊,命中占四喜,这个夫君知道的。” “其实,我可以窥见男女之间的姻缘红线。”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夫君的正缘并不是我,另有她人,这个姑娘,我可以帮夫君找出来。” 在晏以昭冷到彻骨的眼神下,宋禧棠弱弱地道:“子嗣,会有的。” 第26章 就要现在,现在就要?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暮色渐深。 室内光线沉落,如同一池搅浑的墨。 宋禧棠凝眸看去,已看不清晏以昭的神情。 但他沉冷的嗓音,裹挟着明晃晃的讥诮,穿透晦暗抵达她的耳边。 “口口声声唤我夫君,你却盘算着要替我另觅良缘?” 宋禧棠的眼睛发直。 这么听起来,她是有些不像话。 那.....这夫君的称呼,是不是不该再叫了。 晏以昭目力更佳,察觉到她的怔忪,似有悔过之态,语气里那点寒刃般的锋锐收敛大半。 然而那份冷意,依旧扎人。 “你当我是什么?又当你自己是什么?” 宋禧棠心头涩涩的。 她正是把自个儿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才在侥幸重活之后,等到他相信自己的身份时,将这个烫屁股的位置赶紧让出去。 成婚前夜,她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为晏以昭挡箭而亡的小炮灰,未来,会出现晏以昭真正的心爱之人。 之后的种种,包括她的死,无不印证了这一点。 宋禧棠从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什么。 可此刻,他深邃沉寂的眼神,让她莫名生出难以承受的负罪感,仿佛她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她低垂着头,目光凝在自己鞋尖上,故作无奈地叹气。 “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也没办法。” 晏以昭驳她道:“命中注定?是老天爷亲口告诉了你?还是你搪塞我的借口?” 宋禧棠立马抬头,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不是老天,是一个自称小世界系统的东西,告诫她勿要生了妄念。 晏以昭嗤道:“誓言最为无用,将来之事我不管,我就要现在。” 宋禧棠心神紧绷,脑子自动将两个词换了位置,惊愕地道:“你、你现在就要?” 五年光阴,他不仅黑化了,还被情欲憋疯了?现在就要子嗣? 晏以昭道:“不可么?世子夫人。” 最后四个字,被他刻意放缓,逐字清晰地念出,带着某种奇异的沉浊和烫意。 唤得宋禧棠脸上滚烫。 又是夫人,又是要子嗣的,她手心冒汗,后背发凉,身上大有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感。 晏以昭起身朝她走来,身姿挺拔,步伐稳缓,一步一步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 “方才不是伶牙俐齿,怎么不应声了?” 宋禧棠迟疑地道:“你......” 晏以昭逼得更近:“唤我夫君。” 之前为求活命,这声“夫君”才能出口,现在他既然已经承认她的身份,她也把事情说开,要为他寻命定之女。 宋禧棠抿住嘴,再这般亲昵称谓,就怪怪的。 晏以昭道:“眼珠转个不停,在琢磨什么心思?” 宋禧棠眼帘微掀,快速扫过他。 还能想什么? 自然是这生儿育女的重任,谁想担谁担去,横竖她不成。她才不要日后沦为拖着孩子,惶惶奔逃的下堂妇。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 晏以昭忽而倾身压下,将她困在书房的紫檀如意云头纹大画案边,他身上温热气息将她周身的空气挤压得稀薄。 见她躲避他的视线,他抬手,干燥微凉的指尖虚虚托起她的下巴。 力道并不强硬,却阻断了她任何垂首逃避的可能。 宋禧棠清凌凌的眸光晃得厉害。 “禧棠.....” 他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和无奈。 “别怕。” 他低语,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宋禧棠清浅的呼吸凝滞住,小声地道:“我没怕。” “既然你不怕,我问你来答。”晏以昭沉沉地看着她。 宋禧棠点头。 晏以昭的眼神如同压抑着汹涌暗流的海面。 “若你坚信自己所言非虚,你是从何时开始知晓此事的?” 宋禧棠蹙着眉尖,轻声道:“我很早便知道了。” 知道自己只是个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小人物,她的悲喜只能自己消化。 她口中的这个很早,含义太过模糊。 晏以昭想追问,望见她怔然无措,带着倦色的神情后顿了顿。 他撤回钳制她下颌的手,低声道:“这玄而又玄之事,便叫你胆怯了?” 若仔细听,语气还含着一丝哄劝。 宋禧棠抬起眼帘,望进这双即使在昏暗中也蕴着清辉玉泽的眼。 当初,她嫁进侯府已是高攀,二人因冲喜绑在一块成为夫妻,他虽待她温和有礼,但她心中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宋禧棠不吭声。 这不是胆怯,而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念头。 晏以昭有了动作,一手撑住她身侧坚硬光滑的画案边缘,她想往后避,身后却是画架。 源自他身上的温热气包围着宋禧棠,眼看他胸口的暗藤纹离她越来越近。 宋禧棠小声抗议,“强扭的瓜不甜,强制的爱不圆。” 晏以昭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哂笑。 他抬手,自她的侧腰划过,带起一阵战栗感,看样子是要摸向她后腰的束带。 宋禧棠紧张地揪紧手指,如果他非要强来...... 那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宋禧棠紧闭双眸,纤长的睫毛眨个不停。 晏以昭的手越过她身后,轻巧一拨,烛芯被点燃,柔和的光晕瞬间驱散了角落昏暗。 随即,那手便收了回去。 屋中有了灯火,可以清楚看见彼此的表情。 她惶然睁开眼,正撞入他眼底,比烛光还要明亮,他唇角微勾,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脸。 好似刚才风雨欲来,满身沉压感的晏以昭,是她的臆想。 晏以昭了解她的脾性,这姑娘虽心软,但极有韧性,认准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更改。 他垂眸盯着她的唇,喉结微动,妥协道:“叫声夫君,就让你出去。” 宋禧棠眸光晃了晃,小心地确认道:“当真让我出去?你不是......方才还说......” 晏以昭挑眉道:“我要如何?” 宋禧棠觉得这几个字烫嘴,抿抿唇才道:“你不是说,现在就想要。” “哦?” 晏以昭单边眉毛挑起。 他的膝盖忽然强硬地挤入她微合的双腿之间,实实在在地抵在了她薄薄的裙衫下摆。 他身体微微前压,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弭。 晏以昭眸色暗沉地问。 “我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第27章 吃口甜瓜,降降火气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宋禧棠心头一悸。 急急地伸出胳膊推他,没想到他只是虚拢着,没怎么用力就推开了。 她一路跑到门边,指尖触到门栓瞬间,又犹豫着放下手。 她转身,绷紧神经望向他。 晏以昭仍旧立在原处,身形如硬松,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他愿意放她离去。 但那眼神,与前厅冷笑着说出“我与宋家人一样”时的寂寥神色,毫无二致。 像是被她遗弃了一般。 宋禧棠的心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一下,错落了一拍。 “夫君。” 她还是带着些许别扭地唤出了口。 因为这是在侯府,就算跑出这个屋子,不过是短暂的喘息,绝非长久之计,她能逃到哪里去? 他承诺过,叫了,就放她走。 她凝着他,眸光如水,眼底是清晰的祈求。 晏以昭唇角挂起浅浅弧度,周身迫人的气场卸下,恢复了往昔润泽君子的模样。 他微颔首:“去吧。” 宋禧棠心底踏实了,刚推开门要奔出去,就和正要敲门的章禾清撞到了一处。 她撞得头晕眼花,磕在了章禾清抱着的菜篮子上。 这篮子是竹条编的,上边还有不少毛刺。 篮子中有几个瓜果滚落在地,宋禧棠捂着脑门退后半步。 屋内的晏以昭也在刹那间闭了闭眼,眉峰紧锁,额角青筋隐现。 章禾清一路上都在小心呵护着这些瓜果,结果临到门前失手了。 心痛的惊叫脱口而出:“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开门使那么大力作甚?!” “这些瓜果都是陕南过来的,正新鲜最怕磕碰,都是我费尽心思逐个挑好的。” 要不是面前是个姑娘,他真想上去锤对方。 宋禧棠赶紧弯腰捡起咕噜咕噜滚到她脚边的拐枣,还有一个圆滚滚的小香瓜。 她满含歉意道:“章先生,实在对不住。” 是她急着走,没有看清楚门口有无人在,这错处她占七分。 章禾清并未伸手去接,只瞪着她,脸色难看。 “这些都是世子点名要的,摔成这样,你叫我如何交代?” 宋禧棠望向这篮子,除了应季的瓜果和拐枣,还有用牛皮纸小心包好之物。 拐枣不是常见的果品,她一下子就想起高寂安问她的话。 这些瓜果.....分明都是她爱吃的。 宋禧棠眼神闪烁着。 “放下,走人。” 屋中传来晏以昭压着火气的命令。 章禾清一把抢过宋禧棠望手中的拐枣,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 “听见没?世子发话了,让你放下东西,立刻出去!” 他今日可是立功之人,调查出那些官员背后的主使,还为世子挑到了可心的果品,底气十足。 是以,这句走人,他没多想,怎么也该是这个惹祸的细作离开。 然而,宋禧棠的脚步还没动,她的身后已经立了一人。 “滚出去。” 令人不寒而栗的几个字。 章禾清脊背一僵,半点废话没有,把竹筐搁到地上,同手同脚转身离开。 宋禧棠身上的毛孔都在进寒风,她想回头。 却从她身后探过来一只大掌,牢牢按住她的额头。 “别回头。” 晏以昭强压了一晚上的脾气,在此刻彻底抑制不住,脸色阴森可怖,眼中戾气翻涌。 他心中邪火乱窜,连带额角也突突跳着疼。 身后的人沉默不语,但气压极低,宋禧棠手中的香瓜散发着甜滋滋的香气。 她没话找话地小声试探。 “这瓜没摔坏,闻着就很甜,要不要吃口瓜,降降火气?” “我不爱吃甜瓜。”晏以昭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就爱吃强扭的,越酸越涩越好。” 宋禧棠眸子瞪圆。 他的手还在她额头上,他说的瓜,该不会是她的脑袋瓜吧。 “夫君。” 如今再唤这句夫君,就像保命符一样。 宋禧棠眼珠一转,道:“这瓜我看有虫洞,里头坏掉了,要不就不吃了。” 晏以昭垂眸望着这颗小呆瓜,按在她额上的手掌力道加重了些,开始用掌心不急不缓地揉按着那片撞红的皮肤。 宋禧棠被迫朝后仰着脑袋,经他这样一揉,磕到的地方涨疼着难受,她想扭开脸。 晏以昭道:“不揉开,明日便会出现血瘀。” 宋禧棠老实下来,额上顶着青紫的大包,身上疹子又未消,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左右不是扭掉她的脑袋瓜就好。 晏以昭力道适中地为她揉按了片刻,收回手,又提起地上那筐瓜果塞进她怀里。 “拿回去,叫椿萱再为你涂些跌打损伤的药。” 宋禧棠呼出一口气,抱着竹篮跑出屋中。 回到了棠溪阁。 “姑娘,这是怎么了?您这额头......” 椿萱一眼便瞧见她额上的红痕,吓了一跳,又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竹筐,更是惊讶。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宋禧棠将竹筐塞到她手里,气还没喘匀。 “不小心撞了一下,无妨。把这些瓜果都拿去后院,挑好的,浸在最大的那口水缸里镇着吧。” 井水冰凉,甜瓜浸着,不仅耐放,吃起来更是沁甜解暑。 椿萱好奇道:“姑娘,这牛皮纸里的是什么?” 宋禧棠道:“是西乡的樱桃。” 那牛皮纸打开,果然是红彤彤的樱桃,宋禧棠猜中了,反而心口一揪。 她心中的成见,真是一座山。 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发怒离开后会翻脸无情,却未曾想,他专程派人寻来了这些。 他今日在宋家人面前言“论迹不论心”。 半刻钟前,他为她揉了撞到的额头,还赠她这些时令瓜果。 往前细数,这么些时日,他的“迹”有很多…… 宋禧棠只觉得坐立难安,在屋中焦躁地踱了几个来回。 “我得出去一趟。” * 晏以昭到书案前坐下。 桌上堆着待阅的公文,但他此刻只觉额头发紧,眉心胀痛,太阳穴突突跳着,根本难以静心。 提笔划了几道,也多是心神不宁,又搁下了笔。 宋禧棠这一脑袋撞得当真实在,那“咚”得一声闷响,当时连他都有一瞬间的眩晕。 窗户还未关上,夜风习习。 风里,还送进了甜瓜的香气。 晏以昭倏地睁眼。 眸光一凝,落在雕花窗棂之上。 那里,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圆滚滚、碧莹莹的小香瓜。 第28章 要搁她,她也黑化!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晏以昭眉心微动。 见宋禧棠双手扒着窗台边缘,澄澈的眸子望进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局促。 她点了点手边的瓜,扯出一抹笑。 “投之以甜瓜。”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晏以昭坐在明灯之下,眸光沉沉,不言不动,像一座凝固的玉雕。 宋禧棠声音愈发轻软地道:“我最近总是忘记事情,好像再活一次,记性变得不好了。” 似乎觉得解释不够,又补充着。 “以前的记性也没多好,不过我总觉着,要是将什么事都压在心里,会把人压出病来的。” 晏以昭坐在明亮的桌案前,看着在光影交界处的她,安静地听她絮絮念叨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宋禧棠抬眸,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决定不再绕弯。 “其实,我还有句话没说,本该在走之前就要与你讲的。” 什么话这般重要? 她这么急于逃离他身边,却又特意回来说给他听。 晏以昭喉结动了动,藏在宽袖下的手指无意识收拢,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在听。” 宋禧棠撇开眼,目光落向地面铺着的青砖,语气郑重。 “你与宋家人不一样。” 她又过来一趟,只是想对他说出这句话。 话落的瞬间,晏以昭眸光猝然点亮,像是有人往他眼底投了一颗火种,绷紧的面容刹那间融化。 宋禧棠转身前,又补了一句。 “瓜熟蒂落,这样的瓜才好吃,这个真的急不得。” 明月已悄然爬上中天,女子身影伴着溶溶月光消失在眼前。 就这么一句话,晏以昭头痛顿消,他走到画案前,两三笔勾勒出一个小瓜蛋的模样。 他手腕顿了顿,又在其上添了两道弯弯的线条。 宋禧棠在回去的路上,恰好笑弯了一双眼睛。 她想晏以昭那么聪明,一定能听懂她的隐喻。子嗣就好比瓜果,要找到心爱之人再有序进行,才能有好结果。 二人所思各异。 这一夜却都得了好眠。 * 之后的几天,宋禧棠在棠溪阁过着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 连日的休养,她气色好了许多,脸颊泛起红晕,身上的伤和疹子总算养好了。 晏以昭忙的脚不沾地,两人未打过照面,但椿萱在她每晚临睡前,都会把世子今日行踪细细报与她听。 从何府赴宴,到衙门听审,再到书房处理公务直到几更天...... 甚至一些无伤大雅的朝中争论见闻,椿萱也会低声提及。 宋禧棠起初不敢细听。 渐渐的,她虽觉得奇怪,但也实在好奇他每日都做了什么,每晚几乎都在椿萱轻柔细语的声音中入睡。 也因此,经常会梦见晏以昭。 梦见他一身黑红劲装,在熹微的晨光中练武,长剑如龙,惊鸿掠影。 梦中画面一转,又见他身着绯袍玉带,立于金殿丹陛之上,语锋如剑,驳得几位老臣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下一瞬,他又出现在肃杀的公堂之上,将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吏斥得抬不起头。 转眼又到夜深,他回到侯府,在书房那灯下埋首案牍,批阅堆积如山的公文,直至夜凉如水才回到床榻浅眠....... 有时,宋禧棠还会被梦里的情景硬生生气醒。 真烦! 烦死人了! 每天处理不完的繁杂公务,六部衙门之中就没有能人来帮他分担一二? 还有那些满口之乎者也,寻章摘句只为了给晏以昭编排罪名的迂腐朝臣,连上朝时他哪只脚先迈过门槛都能扣个“不敬”的帽子。 喋喋不休,聒噪得人头昏脑涨! 雍宁侯也是,不养鱼逗鸟怡养性情,整日派人来寻事,虽也有长公主挑唆的原因,但他也着实令人烦厌。 每日都有那么多污遭的事来烦扰晏以昭,宋禧棠每每梦醒,心中都淤塞着一股无名火。 要搁她,她也选择黑化。 这些老古板们人人来一板子。 雍宁侯和长公主更是一棒子! 这几天的白日里,宋禧棠半点没闲着,要椿萱帮她寻来一堆书,既是修身养性,也是勤能补拙。 今日,屋外日头火辣。 屋中阴凉,轩窗大开,阵阵小凉风透进来,炕桌上摆着切好的甜瓜,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宋禧棠斜倚在铺了冰丝软垫的榻上,捻开一本厚厚的《三元合婚论》。 手边还散乱堆放着《古三世书》、《三命通会》、《合婚八字》等厚厚的几部厚如砖头的解姻缘的古册。 她确有相看姻缘之能,先前说要帮晏以昭寻找命定之人的话,并非随口敷衍的托词。 只是久不操练,已经生疏。 看得久了,眼睛不免酸涩泛花,宋禧棠将书撂在一边,拈起一片甜瓜放入口中。 脑海中不期然闪出晏以昭的身影,看时辰,他应还在衙门。 想来,晏以昭弱冠之年二人成婚,如今他已二十有六,独守空房五年,渴望过夫妻举案齐眉、生儿育女的安稳日子,这心思,也可以理解。 想到如此重任,宋禧棠又打起精神。 她既然应承了,总要尽力而为,把注意力重新投回面前的纸页上。 口中正默念着五行属性与命宫飞星的关系,椿萱忽然喘着气跑进来,在她面前站定,一副有话要马上说的模样。 宋禧棠从书中抬眼,见小丫鬟跑得脸颊通红,问道:“你这么急,怎么了?” 椿萱用力咽了下口水,凑近一步,“奴婢刚听见一个消息。” 宋禧棠放下书,坐直身体,问:“是什么消息,让你激动成这样?” 椿萱哪里是激动,而是着急,刚要说,就听见门外传来通传之声。 “长公主殿下驾到——” 椿萱想赶紧扶着宋禧棠从榻上起来,她却道:“不急。” 自从窥见长公主的真实面目,宋禧棠就没有以往那般热切。 贞如长公主带着一阵香风进屋,就见宋禧棠慢吞吞地穿鞋。 宋禧棠穿好鞋子后,索性这腰还弯着,就着这姿势给她行半蹲礼。 她的眸光落在长公主裙摆上绣的缠枝牡丹上,“见过长公主。” 听她改了称呼,也不叫她母亲,贞如长公主挑高眉头,冷冷挥袖。 “你们都下去。” 第29章 要当皇子妃,探春饮泉宴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长公主身后的女使将红木托盘放在桌上。 盘中是一套极为华贵的衣裙,搭配着镶嵌明珠宝石的发冠与配套首饰。 椿萱不情愿地被女使拉走,离开前还有几分不安地看了看宋禧棠。 就见她神色自若地抬头,半分胆怯都无。 “长公主过来,可是有要事?” 长公主哼笑道:“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这声母亲,也不是谁都能叫的。” 宋禧棠点头,“殿下说的是。”她这声母亲,也不是谁都能受的。 贞如长公主的语调带着施舍的意味,“我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挑剔的目光扫过凌乱的榻几,在看到那些命理书籍时眉头皱得更紧。 “你整日待在屋中,就是看这些书?你就打算靠这些书笼络住世子?” 宋禧棠敷衍着糊弄过去:“只是我闲来无事,喜欢看罢了。” 长公主再一次从头到脚将她审视一遍,“后日,宫中有场盛大的宴会,你陪本宫一块出席,就穿本宫拿来的这身衣裳。” 宋禧棠望着她,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殿下为何要带我一块去宫宴?” 以往,她这位婆母可是不爱搭理她的,从未带她去过宫中。 如今将她当做替身,却总是想起她来,真是讽刺。 “上次说的事,本宫不会食言。”长公主下巴微扬:“本宫要将你推到人前,让满京城的贵夫人们都看见你,本宫给你雍宁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剩下的......”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你该知道如何做,莫要让本宫再白费这番心血。” 宋禧棠低眉顺眼,装作乖顺的模样。 待到长公主盛气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走到圆桌前,轻轻挑起托盘里的衣裳。 正是一件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宽袍大袖,刺绣繁复如云,拖尾迤逦若霞。如此张扬的华贵,是她从未穿过的。 椿萱这时才得以冲进来,她忧心忡忡地凑过来。 “姑娘,你可知道后日宫宴,是谁准备的?” 宋禧棠摇头。 她将华美的裙子放下,又坐回塌边,拿起一块甜瓜,润了润嗓子。 才问:“是谁?” 椿萱道:“是芩姑娘。” 宋禧棠举着啃了半边的瓜,眨了眨眼,“黄芩?” 她一边吃着瓜,边听着椿萱说起黄芩的近况。 原来在三夫人自缢后,黄芩就跑回了黄家,黄家已经得知黄兰秀的死因有蹊跷,但长公主出面压下此事,对外只说是妖道害人。 黄兰秀是黄家老太爷最小的女儿,在家中就极为受宠,据说老太爷还为此病了一场。 还不到一月,黄家就为黄芩牵了一份与皇家的好姻缘。 “宫宴是她准备的......” 什么身份能够插手皇室之事?宋禧棠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皱眉道:“难不成黄芩要做皇妃?” 椿萱道:“差了一个字,芩姑娘要做皇子妃。” 宋禧棠舒了口气。 不是永嘉帝就好,倒不是担心黄芩飞上枝头做凤凰,会反过来欺辱她。 而是她这么年轻的姑娘,要入宫侍奉老态龙钟的皇帝实属于跳进火坑。 按照东离国的律法,没有后嗣的嫔妃是要殉葬的。 在她去世之前,永嘉帝身体就有衰败之兆,听说如今身子愈发不好,每日靠药吊着,连早朝都不能去上了。 宋禧棠细细思索着,永嘉帝有十三位皇子,算是子嗣丰隆的帝王。只是,早些年前朝与后宫不太平,皇子早夭得极多。 如今还活着的,只剩四位皇子。 在这四位中,只有二皇子姬连遇和五皇子姬宸安是适婚的年龄。 但二皇子早有皇子妃,五皇子倒是还未婚配,宋禧棠纳闷道:“黄家怎么会让黄芩嫁给五皇子?” 黄家本就是五皇子的外祖家,岂会让家中的姑娘嫁给他。五皇子想必要联姻世家大族嫡女,才有助于他登位。 椿萱道:“不是五皇子。” 那就剩下一位,宋禧棠惊讶道:“可二皇子不是已经有了正妃,黄芩嫁过去做侧妃?” 侧妃叫的再好听也是妾室,黄芩心气那般高,她怎么肯的。 椿萱摇头道:“姑娘,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二皇子妃前年就因病去世。” 宋禧棠默了默。 她在阴曹地府,岂止是不灵通,怕是要给她通灵才能知道。 二皇子妃徐如云,她见过的。 她记忆中的徐如云是一个饱读诗书,谦和温柔之人,还曾在马球赛上赠她帕子擦汗,是为数不多待她友好之人。 真是好人命不长。 宋禧棠叹息着,椿萱又拿出一封请柬,道:“这是黄芩的婢女今早特意送过来的,正是这宫宴的入场帖。” 宋禧棠拿起这华贵的鎏金请柬,娟秀小楷写着“探春饮泉宴”。 她放在手里颠了颠,用手抠了抠上边的金箔,好奇地问,“你说这上头是真金吗?” 见她完全不在乎里边的内容,椿萱无奈道:“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想这个。” “后日便是花宴,明面上是贵妃娘娘筹备的,但实际上是芩姑娘在操持着。” 二皇子姬连遇正是安贵妃之子,黄芩眼看就要做了贵妃的儿媳,这场宴会能不能办好,也算贵妃对她的考验。 宋禧棠道:“她请我去,我就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椿萱用力点头,道:“芩姑娘少不得要在您面前耀武扬威,您还是不去的好。” 宋禧棠将请柬揣进怀中,道:“我自然不会应她邀的。” “但是长公主这边,我没法拒绝。” 椿萱为她想办法,道:“您可以去求世子,世子一定可以帮您推掉。” 宋禧棠摇了摇头。 晏以昭已经够烦的了。 再者,她也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屋中不出去,长公主既然把这恢复身份的机会递到她眼前,她也要抓住。 况且,她也需要这机会,想验证一下,自己近几天所学的东西。 看看黄芩的这份贵重之极的姻缘,到底是不是佳配。 * 贵妃娘娘办的宴,虽只是一场花宴,场面也十分盛大。 仁泰殿的外殿内,上百种鲜花争艳,繁花似锦,京中有头有脸的官眷都来赴宴。 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要晚些进场,待到她们进殿时宴席几乎坐满了。 宋禧棠安静垂首跟在长公主身后。 众人都望了过来。 第30章 婚事告吹,梦要破碎 - 死遁归来,娇娇被禁欲世子强撩 - 东喜南北 有人认出她的脸,也有人已忘却了她。 宋禧棠像是浑然不觉这些惊异或鄙夷的目光,在长公主席面的后头落座。 坐在一堆满头珠翠的低位嫔妃和耀眼华服命妇们的中间,她这身湘红色宫裙,竟然显得素了。 安贵妃最后入席,黄芩笑吟吟地扶着她进来,得了满殿中人的瞩目。 宋禧棠跟随众人行礼,贞如长公主只行了简礼,安贵妃走到长公主前头,也回了同样的礼。 若是永嘉帝的低位嫔妃,长公主只需颔首,等着她们来行礼便是,但眼前这位贵妃可是后宫第一人。 是陪伴皇帝最久的妃子,也是先于皇后诞下皇子的宠妃,足见受宠程度。 黄芩的视线落在宋禧棠身上,看见她穿的衣衫后,皱紧眉头,剜了她一眼。 原因无它,她们二人撞衫了。 同样的湘红色,同样的布料,款式与细节不同,宋禧棠身上的这件宽袖飘渺如云雾。 黄芩身上的婀娜多姿,更显女子身段,但站在一处,却像是一样的衣裙。 安贵妃在看到宋禧棠的脸时,目光有片刻凝住。 贞如长公主道:“安贵妃,这便是昭儿夫人,你应该还记得吧?” 安贵妃讶异地挑眉道:“本宫记得,以昭的夫人是宋家的,五年前就不在人世,这怎么......” 殿中的夫人们也窃窃私语。 长公主环视着众人,高声道:“想来是上天顾念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阴差阳错我这儿媳并未死成,这么多年养好病后,便回到了侯府。” 三言两语,将宋禧棠死而复生之事遮盖了过去。 她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会当众拂了长公主的面子。 “原是如此。”安贵妃叹道:“竟有如此喜事,真是上天开眼,以昭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宋禧棠淡笑着,在脸快要笑僵时,安贵妃才款步走到金椅上落座。 “各位不用拘束,本宫只是想着这些花,开得正盛,只有宫中的姐妹们欣赏怪可惜,便请来黄大学士的孙女帮本宫攒了这宴。” 黄芩大方站了出来,在众人面前露脸。 她昂着下巴道:“殿中的花皆可观赏,此处离绫波湖很近,湖南边还圈了一块地,架了凉棚,摆了花草和点心,岸边还有游船,可近距离欣赏湖中的莲花,各位娘娘,夫人小姐们大可去散心。” 不管黄芩身世如何,她在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长大,又在三夫人身边多年,理家办事的功夫习得不错,将花宴办得井井有条,又不失新意。 来的人都是心思敏捷的,世家女子得到贵妃赞誉,多半是要结亲了,众人纷纷顺着话夸赞黄芩。 安贵妃满意地颔首,不管家世还是品貌,黄芩不比先头的二皇子妃差。 现在还不到开宴的时辰,有在殿中赏盆景的,也有不少人结伴往湖边走。 长公主达到此行目的,便提前离开。 宋禧棠对欣赏花草没什么兴致,对黄芩更有兴趣,显然黄芩也与她的想法相同。 黄芩走到她的坐席边,脸上挂着笑,看似在与她寒暄,实则话中满是讽刺。 “我看错你了,你是个有手段的,竟然连长公主都哄骗住了,还带你来赴宴。” 宋禧棠坐着抬头望她,道:“芩姑娘,是否该称我一声世子夫人?” 黄芩表情僵住。 上回,在侯府的西偏院,她也说过原模原样的话,而后二人争执,自己被当众掌掴,这样的仇,她早晚要还回来。 黄芩弯下腰,右手撑在她的桌前,不再掩饰眼中的怨恨。 “你不配,来日就是跪在我脚下擦鞋,你都不配。” 宋禧棠没被她的言辞激怒,反而趁机仔细凝着她的腕间,好似看到了一条浮动着的灰黄色丝线。 书中有云,每个人的姻缘线颜色各异,但有喜事降临,会发光发亮,多呈现火红或是橙红色。 可这灰溜溜的草黄色,不是要成婚的大喜之人该有的姻缘线。 依她看,这婚事要告吹,黄芩的皇妃梦要破碎了。 宋禧棠收回视线,弯弯唇道:“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黄芩笑了一声,“你到现在还嘴硬?没关系,我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 “世子夫人!” 一声热络的呼唤打断二人的对峙。 宋禧棠看过去,就见一身水蓝色望仙裙的女子走过来,眉眼间有几分熟悉。 黄芩见到这姑娘,蹙了蹙眉,脸色不耐但又不好发作。 姑娘在她面前站定,刻意忽略黄芩,笑着道:“世子夫人,我是徐思雾,五六年前,曾与夫人有一面之缘。” 宋禧棠想起了什么,眨眨眼睛道:“你是二皇子妃的妹妹?” 她用手在腰间比了比,“我记得你当时只有这般高。” 当时的徐思雾约莫十一二岁,站在气度端华的徐如云身边,活泼又轻灵。 可如今她气质沉稳,宛若另一个徐如云,宋禧棠难免想到早逝的二皇子妃,轻叹了口气。 徐思雾望着她,眼神恳切地道:“世子夫人,我想邀你一道去赏花,可以吗?” 宋禧棠点头:“当然可以。” 她也不想留在这与黄芩斗嘴。 但黄芩却硬插了进来,道:“正好,我也想去赏花,我与你们同去。” 怕她们拒绝,她忙对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你去和贵妃娘娘通禀一声,我陪同徐二小姐等人去赏花。” 宋禧棠和徐思雾相看一眼,虽不情愿,但还是做了个体面人。 三人走到殿外的南侧棚子处,黄芩望了一眼湖对面。 “湖中莲花开得正盛,要不要去游湖?” 仁泰殿出门几十米就是绫波湖,湖对面就是文华殿,二皇子正与朝臣在里头。 宋禧棠赶紧摇头,谁知黄芩会不会突然使绊子,把她扔湖里淹死。 黄芩也不觉尴尬,笑着道:“你们不去,那我就自个儿去了。” 徐思雾却道:“我想去,世子夫人能不能陪我一块去。” 宋禧棠忽然悟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俩互相作陪不可以吗?” 最终,她被两人一左一右架到船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