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女姜萱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有些热闹,盖因遂安伯世子今日要娶新妇,故而目光所及之地尽是灼灼耀目的红色之物。 仆从皆是忙忙碌碌,脸上也都是喜气洋洋,便也无暇顾及这还不足人膝盖高的小毛头。 姜萱鼓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一边的发髻耷拉着,一条红绸带只圈了半边,好好的丫髻倒成了鸟窝。 她晓得今日所有人都很忙,连她伺候她梳妆的婢女都要跟着一起张罗,于是着急起来才给她梳了个歪斜的髻。 有仆从捧着布匹打她面前经过,险些将她撞到一边,将要发怒,再看到她的容颜,忙扬起笑脸:“小娘子便去旁出顽吧,今日人多,免得再冲撞了。”说罢,自顾自离去,也不理她如何。 倒是那仆从身边一个吊梢眼的,轻嗤了声:“你与她说什么,不过个两三岁的娃娃,哪里知晓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 “唉,只是瞧着可怜罢。亲娘去了才不过一月,亲爹便张罗着娶新妇,娶的还是亲娘的庶出妹妹。这有了后娘的娃娃啊,日子苦的还在后头呢。” 两人一边议论着,一边就出了门去,未曾注意身后一双清亮黝黑的眸子至始至终不曾挪开片刻。 姜萱看着自己幼小的双手,稚嫩无力。 他人总说她是个奶娃娃,哪里知晓大人的事,可她却知道自己不一般。她仿佛生来便知,如何是对,如何是错。便是口不能言,心里已有了章程。 阿娘叫她莫要对他人讲,嘴里总叨念着什么‘慧极必伤’,姜萱不太在意,只觉得当她的奶娃娃也好。 他们笑她不懂,其实哪一件事她又看不清楚? 阿娘虽不喜家中姊妹,对莘姨母倒是有几分好脸色。私下里与人闲谈,也说莘姨母身世凄苦。生母本不是乐意入府,却偏偏有了她。订了亲的夫婿,在婚礼前夜竟出了意外。好好的婚事成了丧事,还不依不饶,要将莘姨母拉去与亡者拜堂。 有了这一档子事儿,莘姨母的婚事便耽搁下来。对方闹了许多年,哪里有人肯来萧家提亲。即便阿娘有了她,她也通晓事了,莘姨母还是未嫁人。 莘姨母待在家中总要看人脸色,便喜欢来绥安伯府,尤其喜爱她。 去年冬日阿娘在荷塘旁摔了一跤,大半天才有人发觉,人都冻的发紫了。后来吃了些汤药,可到底坐了病根儿,身子骨也是大不如从前。 半年前,阿娘有了身孕,常常不得好眠,便躲来松涛苑求个清静。莘姨母就来的频繁了,一边照料阿娘,一边又照顾她,后来偶尔还会在府中过夜。 有日夜晚,她被鼓胀的尿意憋醒,暗骂不该贪那玫瑰饮子,挣扎着要爬起来去找恭桶,忽听外间有说话声。 阿娘自有孕后,精神大为不济,唯恐她闹腾,故而夜里姜萱都是睡在原先的院落,就住在阿娘和阿爹屋子里的小隔间。 担心下人们照顾不周,莘姨母偶尔会陪伴她。 姜萱挪到屏风旁,软底的鞋子踏在地毯上不曾激起半分响声。 于是,她便看见外间她一贯喜爱的卧榻上有两条交缠的白蛇。披帛与袍衫交叠,影子似鬼魅缠绕,她站在原地,黝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看。 再后来阿娘小产引发大出血便亡故了,又一月阿爹聘了莘姨母做新妇。对外只说她年纪还小,需要人来照料,选个不熟识的人做后娘难免对她不好,倒不如选个亲近的。 于是,她有了后娘,阿娘的亲妹妹便成了她的继母。 姜萱抠着荷包上的流苏,扯掉了一根又一根。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这到处都乱哄哄的,可让奴一阵好找。” 姜萱凝着乳嬷嬷许氏,张开手臂作势要抱。 许氏心宽体胖,难免怕热,忙扯着汗巾子拭了拭额上汗液,这才手脚轻柔的将小主子纳入怀。 “碧荷这小浪蹄子真是被夫人纵容坏了,竟将小娘子丢在一边。也怪,这没了娘的孩子……” 姜萱将小脑袋歪在她的颈侧,声音软软:“阿爹娶了新妇,便不要七娘了吗?” “这可不敢乱说。”许氏摸了摸她的脸蛋,语气温柔:“都怪奴这张嘴不讨喜,小娘子莫要往心里去。小娘子且放心,日后但凡有奴在的一日,便不许人欺辱了您去。” 姜萱眨巴了下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 见状,许氏便抱着她往松涛苑去。 待路过花园时,姜萱无意识看向那一汪碧波。 “姑姑……” “小娘子可是饿了?” 姜萱张了张嘴,踟躇着。 许氏脚步微顿,神情犹豫。 “小娘子可又是看到了……什么。” “来年冬日,姑姑会在此处溺死。” 许氏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刷白。她看着姜萱时,目光已经露出几分恐惧。 姜萱犹自不觉,继续道:“莘姨母会以荷塘不吉利为由令人填平,在此处种上满满的芍药。” 许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看向四周。当她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那片花开正好的荷塘时,不禁打了个冷颤,忙加快脚步。 待人进了松涛苑,匆匆返回内室,才认真又严肃的对姜萱说:“日后这种话可不敢对外人说了。” “为何?” 许氏看她一脸懵懂,乖乖巧巧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要让外人知晓了,会将七娘当成妖怪抓走的。” 姜萱抿着唇不说话。 许氏继续道:“难道小娘子忍心抛下奴一人?” 姜萱看着许氏仍旧惨白的面颊,小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 “姑姑的脸很凉。” “奴是人,人都是怕死的。”许氏捉住她的小手,“日后有奴在。” 姜萱不懂姑姑为什么要反复强调,她只是点着头,乖巧的答应着:“我晓得了,不会乱说的。” 她顿了下,却又道:“可是……姑姑才不是自己落水的,是有人要害死姑姑的。他们要害姑姑,还要害七娘。到最后,姑姑死了,七娘也死了。便是这样,也不能对人讲吗?” 第二章 喜事变丧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倒春寒时,天空还飘了雪。 绥安伯府的杏花开的夺目,一簇簇迎着新雪。 今日是郎主的生辰,主家自当忙着庆贺。 绥安伯夫人箫氏是个笑面脸,迎来送往很是妥贴。自她进门已过去了整四年。婚后不久,便给遂安伯生了个乖巧的女儿,一年后又生下了长房嫡子,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府中的老夫人素来不喜箫氏,说她天生一副狐媚长相,搔首弄姿的做派更是轻浮。可箫氏为姜家留了后,便是不喜,也不会在面子上表现出来。 瞧她这会儿满面红光,泥金印花的褙子,缠枝纹的十二幅湘裙招摇,便知道心情是极好的。 箫氏摸了摸鬓发,嘴角都要笑抽筋,可心里是真的高兴。 如今论起绥安伯夫人,只知她萧莘,谁还记得曾经的萧家娇娘——萧霓。 箫氏脸上的喜色几乎要遮掩不住了。她为姜家诞下了嫡子,可是姜家的头号功臣,谁能越过她去。 “七娘呢?”她巡视了一周,目露几分不悦。 婢子道:“七娘子昨日遭了风,今早便有些发热,松涛苑那边请了大夫,说是今日不过来了。” 箫氏撇嘴低骂了声“晦气”,又拿起帕子拭了拭鬓角的汗。 “这天儿还是怪冷的,十三娘又跑去哪里了,盯着她多穿些衣裳,大好日子害了病成什么样子。” 婢子应诺,刚过了垂花门,就见着十三娘正带着小郎君在玩耍。 姜三郎是长房嫡子,生的是粉雕玉琢。可才三岁的小娃娃,性子就像个小魔星似的,府中下人们更是唯恐不及,生怕招惹了去,平白丢了性命。 这会儿,姜三郎学着他父亲的模样背着手,小大人似的打量着眼前的婢子。 婢子不由抖了抖,就听他说:“阿姊,上回你与我做赌,说那荷塘深一丈有余,我说起码要两丈。正巧这来了个人,就让她下去试试深浅。” 也不等十三娘回应,拍着手大笑:“来人,把她给我丢下去。” 婢子额角冒汗,浑身发抖:“婢子,婢子……可是伺候夫人的。” 姜三郎乜了她一眼,嗤道:“那又如何。快,丢下去。” 姜萱从抄手游廊过来,就听着前面乱哄哄的,打眼一瞧,乐了。 “我的好姑姑,你可瞧见了?有的人生来就是坏种。” 许姑姑往荷塘看了眼,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哪怕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她看见这荷塘仍旧慎得慌。 “小娘子可打算救下那婢子?” 姜萱抿了下唇,笑了:“去吧。” 十三娘拍手看热闹,姜三郎翘首等待,忽听一道轻喝:“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姜三郎回头,见是姜萱的乳嬷嬷,便不以为意。 许姑姑带着人上前将那婢子救下,姜三郎便不满了:“我玩的正开心,你个老货……” “三郎。”十三娘忽的扯了扯他的袍袖,叫他往廊下看。 姜三郎扭头,便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黑黝黝的像是幽深的井水,令人不寒而栗。他不禁咽着口水,怯懦了。 “算了,咱们玩别的去。” 往松涛苑回去的路上,许姑姑纳闷道:“娘子怎么救下那婢子?” “她啊……”姜萱勾了勾唇,笑了。“姑姑不妨猜猜看啊。” 打在廊下看到婢子嘴角的一粒小痣,关于她的记忆悉数涌现,姜萱当时便恍然。 哦,是她啊,那就救下了吧。 “前院这样热闹,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姜萱说是去瞧热闹,还真是就瞧了眼,连正堂都没过去。 夜半,府里忽然闹腾起来,连松涛苑的众人都给吵醒了。 “这外边怎么这么吵闹?”许姑姑披衣坐起,往外去了。 松柳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从脚踏上起身。 “娘子醒了?可觉着还冷?婢子再去给您灌个汤婆子。” 等松柳把汤婆子送进被窝,姜萱熨贴的感叹,许姑姑就回来了。她进门时脸色惨白,一双眸子游移不定。 姜萱瞥了松柳一眼,“有些饿了,拿碗粥来。” 人一走,许姑姑便哆哆嗦嗦的靠近。 “三郎,三郎……死啦。” 姜萱“哦”了声,弹了弹指甲,端详。 新送来的染料不错,颜色清透又不浓烈,正如四月芳菲,美不胜收。 “奴……”许姑姑希冀的看向姜萱,“这事……” 姜萱看着她,笑。 “姑姑心里有数,又何须问我呢。” 许姑姑打了个冷颤,满肚子话都给咽了回去。 翌日,满府的人都知道昨夜三郎落水死了。 小小的孩童在池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找到的时候人都有些发胀了。听说一张脸青青白白,眼珠子瞪得老大。箫氏看了一眼,当时就昏过去了,遂安伯也狂怒的发作了一干下人。好好的大喜日子,就这么成了丧事。 彼时,许姑姑伺候着姜萱用朝食。她昨夜已经退了热,这会儿眯着眼吃的津津有味,像只贪食的猫儿。 可一想到昨日小娘子经过三郎身边说的那番话,许姑姑不由脸色一白。 “姑姑?姑姑!” “奴,奴在。” 松柳嘟囔了声:“娘子都叫了你几声了,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朝食后,姜萱坐在窗边看着墙下那株刚刚泛绿的芭蕉。 “此事真的是娘子做的?”身后,许姑姑搓着手,神情恍惚。 姜萱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姑姑以为呢?我不是早就给了你一个答案。” “可是,可是……” “姑姑要说他年纪还小?”姜萱轻笑:“流着恶人的血脉,长大了也是个祸害。今日他不死,来日死的就是我了。姑姑也不是孩童了,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堪不透?” “但是他不也……”许姑姑的声音在姜萱似笑非笑的表情下越来越小,几近于无。 “当年要不是我救下姑姑,如今的你早就说一抹亡魂了,又如何来……质问我。” 许姑姑一悚,忙不迭叩首:“是奴糊涂了,是奴不该。” 姜萱看了她几许,直到许姑姑冷汗如浆,才道:“知道错了便是,快起来吧。” 许姑姑战战兢兢,心中涌现出一个念头:小娘子真是着了魔,才几岁的年纪,行事就这般狠辣。 思索中的许姑姑不曾注意,姜萱睨向她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揣度和……冷漠。 第三章 许姑姑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院子里的跑来只闹春的野猫,呜哇呜哇的叫唤,平白搅人好眠。 加上三郎君溺水死了,这会儿棺材还停在偏厅,听到动静的人无不牙齿战战,捏紧被角。 姜萱也醒着,她这会儿兴致不高,人有些恹恹的。 松柳拿了炒热的盐袋和草药包,垫在她的膝盖上,还又多拿了一床轻软的蚕丝被盖的严实。 但这些都只是略略缓和了她的痛楚。 药包热热的时候搁在她的膝盖上才有效,可倒春寒的天气,屋里也不大暖和,渐渐就失却了温度。烫红的膝盖失了温度,浑身被逼出的汗水也凉了个透,稍稍动弹下,周身都是湿冷的寒。 姜萱一声不吭的忍着,手头的一册话本都要被捏烂了。 她最是不喜欢江南这种湿冷的天气,总想着要走的更北些,最好是去四季分明的地方。 听说北方的冬季也冷,彻骨的冷,却不像这建康城,冬季里也是湿润的寒。空气倒是畅快,清清丽丽的,可那一丝丝的寒意侵入骨髓,冷的人发抖。不管穿多少层,始终像待在冰窟窿里,令人厌烦。 姜萱前一日受了寒,又有些发热,这会儿更是难受。 她本就不是多话的人,现在更是一声不吭。 松柳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婢子去给娘子端碗热汤来,喝些汤便舒坦了。” 汤暖的是胃又不是身子,顶什么用,还不是要出一身汗。 可姜萱还是挥挥手让她下去,每到这会子她的心情就不好。未免不分缘由的申斥下人,还是让他们走远些好。 松柳往小厨房去,迎头碰上刚出恭回来的许姑姑。见到她时,还愣了下。 “娘子又折腾了?” 松柳不由皱眉,睨了眼脸上有些不痛快的许姑姑,不解道:“娘子身子骨不爽利,哪里谈得上折腾?见她这样,咱们做奴婢的心里也跟着难过,如何像姑姑说的那般……” 许姑姑也意识到自己多嘴说了什么,忙解释:“我这不都是睡糊涂了。娘子又发热了?” 松柳看了她一阵子,才不紧不慢的说:“娘子的腿疼的受不住,这会子还没睡下。我去厨房盛一碗汤来,给她喝下或许会好些。” 大箫氏生姜萱时身子骨就不大好了,姜萱生下来便是个病娃娃。后来给大箫氏精心调养,倒也养出了些孩童的肥嫩。可惜自打大箫氏故去,也就没人肯这么精心照料了。 就说那小箫氏,到底是个后母心肠。还未嫁进来时,把姜萱做眼珠子似的疼。人一进门就立即变了模样,这人心还真是隔肚皮啊。 松柳心中感叹,脚步也不由加快。她和许姑姑说话的功夫已经耽搁了,万万不能让娘子多等了。 许姑姑看着松柳离去的背影,眸光微闪。 暖室内,姜萱的手指轻巧书面,唇角溢出一丝浅笑。 “人心,最经不起时间。” 这世上最复杂的是人心,最简单的也是人心。 姜萱年纪还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心有多复杂,而现在……她笑,只是神情中多了几分自嘲。 鸡汤的温度正好,热热烫烫。又加了上好的香蕈和草药,便又透着几分药草的香气。好在不苦涩,味道也好,姜萱倒是能勉强喝上一碗。 松柳巴巴的看她喝下,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瞧你这担惊受怕的样子,倒好像我怎么了似的。”姜萱拍拍她的小脑袋,将碗递还给她。 论年纪,松柳比姜萱还要大上一些。她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已经像是一名少女。她的力气也大,为人倒是细致,自打来到姜萱身边照顾她的起居很少犯错。 “娘子又说这丧气话。”松柳撅嘴,不乐意的说:“婢子还要看着娘子嫁人生子,将来还要照顾小主子呢。我阿娘说过,女子的日子是给自己过得,没人会真的心疼你,都得咱们自己心疼自己。娘子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倒让婢子不知说什么好。” 姜萱失笑,“你个碎嘴的丫头,我才说了一句,你就有八十句等着。” 松柳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娘子你惯的。在娘子面前,婢子才敢嚣张呢。” 姜萱摇摇头,不和她计较。松柳就是个小话痨,她要是真的搭腔,她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婢子刚刚在院子里遇着许姑姑了。”松柳是姜萱的贴身婢女,她也不是多嘴的人。可近来许姑姑做的事,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姜萱看松柳表情,就知道她在心里替自己抱不平,也不枉当初她将人从人牙子手里救下。 “许姑姑她……”姜萱看着昏黄的油灯,语气平静:“自然有她该去的地方。” 却说许姑姑迎着冷风,冻的半边身子都要木了。哆哆嗦嗦的钻进被子,更是连点儿热乎劲都没有。每到这时候,她就有些怀念起还在娘子屋子里伺候的日子。可自打松柳她们来了,她这好日子啊就不多了。 冷着冷着也就睡着了,只是翌日一早难免有些头昏脑胀。 许姑姑不需要伺候主子用朝食,倒也清闲。 才吃过饭,许姑姑就听门房说,她家里来人了。 许姑姑忙往后门去,门外一个一脸不耐的男人,正是许姑姑的丈夫王海。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她皱眉,有些不快。 王海穿着一件薄薄的袍子,被清早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家里准备盖房子了,缺银子。” “不是才给你。”许姑姑只好从袖子里掏钱袋。 “那点哪够。”王海梗着脖子,不乐意:“你赚银子给谁花?还不是给老子!” 看到钱袋的一角,王海眼睛一亮,一把抢过。在手里掂了掂,脸拉得老长。 “才这么点银子?”说罢,一甩手往外走去。 “唉唉唉,你怎么都拿走啊。” 王海却不理她,径自出了巷弄。 许姑姑巴在门口看了又看,都不见他回头,只能恹恹离去。 她看的认真,倒是不曾注意到身后闪过一片枣红的衣角。 第四章 卖主求荣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天有些阴沉,好歹没再下雪。 松柳早早就将炭盆生起,待烟气散了,才小心翼翼的捧进内室。 昨夜折腾到半宿,姜萱便睡了个回笼觉。听到动静,倒是睁开眼。一双眼毫无睡意,黑黝黝的看着人。 松柳倒是早就习惯了,忙疾步上前,“是婢子来送炭盆,娘子再睡一会儿吧。” 姜萱“嗯”了声,撑着身子坐起:“什么时辰了?” “才过辰时。” “起罢。” 洗漱后便也无事做,姜萱便拿起昨夜那卷没看完的书,继续读着。 这话本无甚趣味,左右打发时间罢了。 松柳捧着笸箩挑拣绣线,打算给姜萱绣个荷包。忽听门外有动静,正是许姑姑大喇喇走进来。她眉心一颦,放下活计迎上去。 “姑姑怎么来了?” 许姑姑也不知怎么就走进内室来,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她忙朝纱帐看去,但见姜萱捧着书没抬头,不由松了口气。 “忧心娘子身子不舒坦,这便过来看看。” 松柳抿着唇没吭声,娘子昨夜身体就不适了,你要担心昨晚过来看看也罢,今早也成。可这都什么时辰了,摆明就没把娘子放在心上。 她也不吭声,只撅着嘴。 许姑姑不禁有些尴尬,心中暗骂:个小蹄子,娘子可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当年老娘照顾娘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松柳。”姜萱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书,正含笑着看向两人,“姑姑也过来吧。” 许姑姑的脚步带着几分小心,但见姜萱的表情没有变化后,就变得平常。 “娘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烦劳姑姑惦记了,已经好很多了。” 许姑姑下意识接了句:“那就好……”话落,她脸色微变,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的。 姜萱也不说,只让松柳给她看座。 “姑姑的家里最近都还好吧?王海可还有上门来讨要银子?” 许姑姑只答好,提到丈夫时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姜萱又把人留着说了会儿话,才放她出去做事。 人一走,松柳便不乐意的撇嘴,“娘子没看她刚才的样子,轻狂的很。守门的赵婆子可都说了,大清早王海就来要银子了。她巴巴去送,连句好话都没捞着。呵,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丈夫逼的要死要活,求到娘子面前来的。我看啊,娘子替她摆平了事端,她心里还要怪罪娘子下手太狠呢。” 松柳心中是觉得许姑姑是个白眼狼。 大箫氏在时,许姑姑就是萧家的下人了,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后来年纪大了,大箫氏心善,便放契于她,让她好好过日子。许姑姑后来成亲生子,就和萧家没关系了。 可后来大箫氏有孕后,她就求到府上来,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求夫人恩典。大箫氏看她可怜,就把人留在身边。刚巧那时许姑姑再度怀了孩子,奶水也足,就留下来做了奶嬷嬷。 松柳时常听人说大箫氏太良善了,就许姑姑那个年纪做奶嬷嬷,那奶水哪里比得上年轻的女子,难怪把小娘子养的一身病痛。 要说萧家母女对许姑姑那必定是有大恩大德的,就说去岁她那不争气的丈夫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竟连亲生女儿都卖了人。后来吵上门来,逼的许姑姑差点要去死。还不是娘子有办法,使了手段。 许姑姑那会儿可是言辞凿凿,说从此和王家一刀两断。她毕竟也拿了王家的和离书,算是没有半点关系了。可近来总有人看到王海在后门徘徊,许姑姑也总不见人影。 “不过是仗着奶过娘子几日罢了。” 姜萱呵呵一笑,“也就碧荷不在,让你过过嘴瘾。你看她回来再这样说,会不会挨嘴巴子。” 松柳想到碧荷的手段,打了个冷颤,忙道:“婢子才不怕呢,娘子最舍不得松柳了。” “我舍不得又如何,打人的可是碧荷。”姜萱故意促狭说。 果然,松柳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说:“那娘子帮婢子瞒着些,可不要告诉碧荷姐姐。你看婢子这脸蛋生的光滑圆润的,被打坏了就不好看了。” 姜萱一听,被逗得哈哈大笑。 “娘子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是嘛?”姜萱理了理垂在肩头的发辫,唤她拿个果子来。“大约是近来一直挂念的事儿总算要有个结果,心里也舒坦了。” 另一头,许姑姑咬着牙握着拳,在月洞门踟躇了半天,才终于跨门而出。 江南春景很是曼妙,可许姑姑无心欣赏。她快走几步,看到个穿杏色衫裙的女婢,总算松了口气。 “姑姑终于来了。”婢女转过头,是张桃心似的面庞,笑盈盈的很是讨喜。“前些日子与姑姑商量的事儿如何了?” “我……”许姑姑内心一阵挣扎,还是抵不过婢女的循循善诱。 “姑姑劳苦一辈子又能赚几个银子?再说来,您丈夫可是欠了一身的债,就您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可是不够还债的啊。你不是也想攒了银子,把女儿从楼子里赎出来。”婢女耸了耸鼻尖,满不在乎的说:“要不是昨夜发生那档子事儿,夫人也用不上你。” 许姑姑一想到昨夜荷塘发生的事情,不由浑身发抖。她沿着唾沫,再三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夫人必会保我?” “哎呀,你就放心吧,夫人还犯不着在这事儿上耍笑你。” 许姑姑捏着轻飘飘的袖子回到松涛苑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摸了又摸,唯恐不小心把袖袋里的银票掉了。 “姑姑究竟去哪儿了啊,娘子可等半天了。”松柳一看到她,便叉腰状。“碧荷姐姐也刚回来,正陪着娘子说话呢。你也快些过去,别让娘子再等了。” 许姑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已经被松柳给推进门。 内室,堆雪似的妙人儿躺在软塌上,乌云似的长发随意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口。小小的人儿掀起眼皮,淡漠的眼扫来,许姑姑便止不住的发抖。 “娘,娘子……” “姑姑这是去了哪里,可叫我好等啊。” 第五章 将计就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许姑姑本就心虚,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浑浑噩噩的出了门。 “依婢子看,许姑姑的心是真的野了。”碧荷比松柳还要年长几岁,是姜萱身边的大丫鬟。她娘是萧家的家生子,做陪嫁和大箫氏一同嫁到姜家来,比起许姑姑她才算是大箫氏的亲信。 松柳也在一旁帮腔,“碧荷姐姐是不知道,许姑姑在娘子面前嚣张的哩,进门竟也不行礼。娘子随口一句话,她倒是把自己作长辈一样,可见是个没脸没皮的。” 碧荷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胡乱开口,这才看向姜萱。 “娘子打算如何?” 姜萱轻笑了声,“养不熟的狗,便打死了吧。” “打死了也好,省的为了根骨头,转身就咬了真正的主人。婢子还怕娘子不舍得,现在也该放心了。就是娘子身边少了人伺候,还得稍稍忍耐些。等婢子挑选到合适的人选,再将人送进府里。” “碧荷办事一向妥贴,我放心。”姜萱抬手打了个哈欠,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你此去应天,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说来也有趣。婢子往应天府去的路上,听到了些消息。说是当今天子的十七弟,是个狠辣的性子,小小年纪在长安已有了恶名。那人还道,十七王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手段,只怕将来长大,必定是个为祸一方的祸害,陛下就该赐厉王的封号给他。” “十七王爷?”姜萱思索了半晌,也想不起有这么个人。“他既手段很辣,陛下就不曾惩处?” “十七王爷可是先皇后所生,是真正的中宫之子。他自幼跟随在陛下身边,陛下待他自然与其他兄弟不同,听说十分宠爱。便是他将陛下最疼爱的宠妃推入湖中,陛下也不过说句淘气。” 姜萱听完,眉心舒展,缓缓地笑了:“有趣。” 松柳听的迷迷噔噔的,“哪里有趣?孩子不听话,不该打吗?这要是长大了,可还得了。” 姜萱眯着眼睛,笑容多了几分深意。 所以,她才说有趣。 常年道,长兄如父。 十七王爷年纪小小就失去了父母,而是由兄长教养。可他犯了错,兄长非但不责罚,反倒对他疼爱有加。再这么宠下去,长成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样也不奇怪。 更有趣的是,她的记忆中可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有些倦了,请一盏茶来吃。” 得姜萱吩咐,碧荷忙去烹茶。刚撩起珠帘,又折返回来。 “三郎还未发丧,可府中也没个动静,恐怕还有的折腾。婢子让厨娘准备些顶饿的饮食,要是夫人使唤娘子过去,好歹也能填填肚子。” 姜萱摆摆手,笑着让她下去。 “不知道的还当我那好母亲舍不得给我饭蔬,打算饿死我。” 松柳听完,噗哧一声笑了:“那她可不敢。” “倒也是。” 姜萱拿起话本子盖在脸上,眸中闪过一抹讽刺。 现在是不敢,日后可就说不准了。 阿娘说她年幼时,夜里总会惊厥醒来。那会儿家里是请了大夫,还偷偷请了佛道,可都不见成效。后来还是侥幸得了一块据说蒙高人开光后的玉牌,日夜佩戴后,夜间惊厥才稍有缓解。 想必正是谣传她要夭折,才让小箫氏得了想法,悄悄和姜延波勾搭在一起。不说这玉牌来源,倒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 那会儿她年纪尚小,还没来得及学说话。小小一个幼童,除了哭,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等到学会说话时,出口的话常常令人毛骨悚然。 那段时间里,阿娘身边除了亲近信任之人,便不再让人伺候。只因她出口的话都会发生,宛若预言一样。 梦里她曾看到许姑姑的死亡,却没有预见阿娘会小产亡故。因为梦里的阿娘也会死,却不是在她三岁。 小箫氏依旧会进府,那是因为阿娘一直没有怀孕,姜延波就抬了小箫氏做妾室。一双姊妹侍奉,可真是尽享齐人之福。再过来阿娘过世,他就将小箫氏升做继室,倒也成全了他的美名。 一切都在她得了玉牌后悄然发生着改变。 阿娘有孕且小产,小箫氏作为填房入了姜家,十三娘和三郎皆是在府中出生而非梦中的……奸生子。 有些也是和梦里相同的。 如许姑姑会落水,王海会上门追讨银子。 以及…… 姜萱拿下脸上的书册,许许吐了口气。 “人心……” 此刻的前院有些繁忙。 昨夜三郎君落水而亡,小箫氏便一蹶不振,遂安伯姜延波又是个甩手掌柜,要不是还有老太太坐镇,府里真的要乱成一锅粥了。 待小箫氏醒来,事情已成定局,死去的三郎也不会活过来。 她压着心里的悲痛,决定将三郎落水的事稍加利用。 “夫君……” 姜延波刚从老太太那边过来,被念叨了一早上,这会儿头还疼着。想他近三十岁的年纪,也才得了两女一男,但好歹姜家也算是有个血脉了。 可谁又能想到,小小的人儿竟在他做寿的日子成了…… 姜延波心里不畅快,看着小箫氏也是满脸不痛快。 当初他就不该贪她好颜色把人聘回府,瞧瞧她办事的样子可实在不像样。现在外面人都说她苛刻旧人血脉,又不会打理庶务。现在就连养孩子,她都养不好。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姜延波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小箫氏不会看人脸色,巴巴的迎上来,便被他申斥一通。 “夫君……”小箫氏一脸委屈,期期艾艾的说:“此事也不能全怪罪到我头上,央儿的事情我难道就不难过不后悔吗?” 要是放在以前,姜延波还要对她疼宠几分。可他近来得了个粉头,正新鲜着。小箫氏跟了姜延波时已是花信之年,又加上生了两个孩子,肌肤松弛,哪比得上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当下不耐烦的转身。 小箫氏一看这等情形,连忙说:“央儿落水可不是意外,分明是松涛苑那妖魔所为!” 第六章 贼喊捉贼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三岁的孩子没了就没了,不能入祖坟,连家谱都上不得,对外只说夭折。 于将儿子当作身家立命的小箫氏而言,死了儿子天都像塌了半边。 她的年纪不小了,嫁给姜延波时已是花信之年。姜延波就是个寡情的,自打她生下三郎后,就鲜少来她的屋里。 姜延波婚事艰难,弱冠之年才娶了萧霓,婚后几年都没有子嗣。看着其他庶出兄弟接连有了子嗣,府中难免有流言。直到后来才生下一个姜萱,算是打了这些人的嘴巴。 姜家有组训,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现在没了三郎,他要纳妾可就容易了。 小箫氏咬着嘴唇,决心要将姜萱扯下水。 她不好过,她姜萱也别想好过。 小箫氏说完,姜延波脸色果真一变,可出口却是呵斥:“你又胡吣什么!七娘才几岁,如何就能害了三郎。” 小箫氏没注意姜延波的脸色,依旧不服气的辩驳:“你也不听听府里的下人都是怎么说的!说她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娃娃就像个大人似的,尤其一双眸子看人吓人的紧。” 姜延波正是想到女儿的一双眸子,便有些不自在。 大箫氏有孕时,他正和一名花娘打的火热。大箫氏生产那日,他还醉醺醺的在船上。等到他回来时,看到生的像个小耗子似的的女儿,半分感觉都没有。 何况,这个女儿大小就和他不亲。一双黑的渗人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他的全部想法,令人不寒而栗。 “七娘从小就聪慧,可不准乱说!”想到自家老娘训斥时说过的话,姜延波又补了句:“外面乱说也罢了,你可是绥安伯府的大夫人,哪好乱讲!” “有人看到了!”她不服气的喊道:“就七娘身边一直伺候她长大的乳嬷嬷亲眼看到,分明是她把央儿推下水的!” 说罢,竟也不等姜延波反应,直接喊下人去松涛苑拿人。 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往松涛苑去,这动静可不小。 二房和三房都派人出来看,就连住在后院闭门不出的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简直是胡闹!这箫氏实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王嬷嬷,你跟着去看看动静,可别把孩子吓坏了!” “奴这就去。您也别太着急了,这污蔑一个七岁的娃娃,实在是……” 这么大的动静,松涛苑又怎能不知。 有人叫门时,姜萱便睁开眼睛,“看来葬礼是不会有了,热闹倒是来了。” 小箫氏的人和她一般模样,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有了女主人当靠山,这会儿耍起威风来可是嚣张的很。 “把七娘子交出来,夫人有事要问她。” 松柳本就是个爆炭性子,火直接就来了,“你们是把七娘子当犯人了不成!她一个才几岁的娃娃,哪里轮得到你们耀武扬威的恫吓!就算是闹到老夫人面前,也没这么做事的!” “你个小蹄子好大的口气啊!我可告诉你,你家主子就要失势了。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直接把你拉去楼子里卖了!你要是讨好下本大爷,我倒是可以留你条性命。” 来人不干不净的说,垂涎的目光在松柳身上流连。 王嬷嬷刚来,正看到这一出,气得也是不打一处来。 知道这是伯府的下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市井的泼皮混混。这些话要是被府里的主子们听了去,还不知道要脏了谁的耳朵。 姜萱在内室自然是不着急,她一个才七岁的孩子,有些事也轮不到她出头。 王嬷嬷一到,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姜延波如今是遂安伯,掌管中馈则是小箫氏,可府中说一不二的人仍旧是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一发命令,是龙是虎都得卧着。 姜延波没能阻止小箫氏,在周老夫人抬不起头,一进正堂就老实的找个椅子坐下了。 王嬷嬷在周老夫人身边耳语道:“七娘子受了寒,这会儿腿疼着,便不过来了。” 周老夫人一听,脸色便有些不快。 当初小箫氏进门不久,就开始磋磨旧人骨血。七娘子多大的年纪,就被罚去跪祠堂。她那会儿正巧出门礼佛,回来时孩子都跪了整一日。秋凉的地板冷的刺骨,生生把孩子一双腿给跪坏了。 小箫氏也要坐,可王嬷嬷轻咳一声,她的臀不尴不尬的落在半空,只能挪到一边,慢慢站直。 二房和三房的夫人看到这一幕,脸上皆是看好戏的表情。 周老夫人等人都到了,才开口:“说说吧,闹成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箫氏作为苦主,理应先讲。 她一开口就哀哀切切,听的周老夫人是眉头直皱。 二房的悄声道:“好好的正房太太,行事做派恁的小气,还真是小娘养大的,上不得台面。” “你的意思是七娘把三郎推下水的?”这话过于可笑,也难怪周老夫人不信。 小箫氏立即搬出她的证人——许嬷嬷。 “这可是小贱……七娘的乳嬷嬷,照料了她三年长大,由她来说,老夫人总该信了吧。” 许嬷嬷进门后没看到姜萱,刚要松口气,就看到碧荷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一僵。 “许氏,说罢。” “事情是这样的……”许姑姑本就紧张,一番话说来颠三倒四,眼珠子也乱转,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可小箫氏仍旧扯着她的袖子,脸上哀切,可眼底没有半点泪的哀嚎:“老夫人您请看,连她都证明了这件事,那必定是……” “够了。” “老夫人可不能偏袒……” “我说够了!”周老夫人一声低吼。 小箫氏抖了抖,嘴角嚅动了下,下意识看向姜延波。 姜延波正看向周老夫人讨好的说:“都是箫氏不好,回头我就惩罚她,阿娘莫气。” 小箫氏……气结。 “老夫人容禀,此事根本就是夫人和许氏的一面之词!”碧荷气得脸发红,眼带泪。“小娘子今年才几岁的年纪,哪里有的这种恶毒心肠。况且她前几日受风发热,断断续续的没好利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荷塘。倒是许氏……” 她目露凶光,直指许姑姑,“夫人和小娘子素来待你不薄,你说家中揭不开锅,是夫人允你伺候小娘子。你丈夫为还赌债卖你亲女,又上门追讨打骂,也是小娘子派人帮你和离。可你非但不记得这些恩情,反倒恩将仇报,不仅污蔑娘子,还偷盗娘子财物。” “当真?”周老夫人面露不悦。 “娘子心善,虽然发觉,只令我们不要声张。要不是许氏闹出这档子事儿,婢子也不会把此事抖露出来。”碧荷说到此处,已是眼泛泪,语哽咽,“可怜小娘子早早没了母亲,一人艰难长大,还要被人污蔑。夫人,您若在天有灵,就请惩处恶人,保佑小娘子吧!” 第七章 一朝失势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周老夫人不喜小箫氏,也不是个秘密。 她出身书香门第,凡事最重规矩。可没曾想儿子不争气,在妻子怀孕时就和妻妹勾搭一起还让她有了身孕,只能在妻子孝期匆忙完婚。 对她而言,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她虽对大箫氏也没有几分喜爱,可大箫氏行事端方,为人贤淑。小箫氏一副狐媚长相,只会勾引爷们,连带小箫氏说的话,她也要挤挤水份再听。 有周老夫人在,这件事处理起来也简单。 先去派人调查许姑姑最近都见了谁,又是否典卖过贵重首饰。得到是肯定,而后又在她的枕头里找出一张银票,来源正是萧家名下的一家银号,事情已经明了了。 无外乎是小箫氏嫉恨亡妹,连带着对她的女儿也暗恨起来。便趁着儿子溺亡,想要趁机除掉她。 且不说小箫氏和大箫氏可是血脉至亲,就看她陷害一个七岁孩童的手段,倒也担的起一句又蠢又坏。 就算姜萱今日没被处置,可陷害幼弟至死的名声背上身,也算是前途尽毁了。要真被小箫氏成事,姜萱这辈子就毁了。 周老夫人雷霆手段,直接撸了小箫氏的管家权,又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吃斋念佛为夭折的三郎祈福。至于许姑姑,一个背主之人,她的下场也没有几人关注,总归不会顺当就是了。 为体贴姜萱受了牵连,还请了大夫,又拨了个擅做药膳的厨娘给她。 “我不懂,为何小箫氏要害娘子?” 回去后,松柳悄声问碧荷。 碧荷嗔怪了一眼,手指戳着她的眉心:“可真是个驽钝的。你也不想想,前院不乐意见到娘子,咱们那郎主又是个不管事的,为何松涛苑还能自在逍遥。” 见松柳还是懵懂,不由叹气:“也不知道你这傻婢子如何就入了娘子的眼。咱们夫人可是萧家嫡女,当年出嫁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如今这些嫁妆就锁在松涛苑的小库房里,钥匙由娘子管着。小箫氏再嫁也是做续弦,况且嫁的还是姐夫。她一个庶出之女,名声也不好,萧家何必给她做脸?她嫁进来时的十几抬嫁妆,可有一半还是郎主给她的。” “她贪娘子的嫁妆!”松柳一语道破。 “还不算太笨。有娘子在,前头还有老夫人看顾,钥匙如何都落不到她手里。日日看到这些银子在眼前就是碰不着,可不是急的眼珠子都红了?许姑姑的事是个由头,就算没了她,也有什么张姑姑,李姑姑的。” 松柳啐了声,“亏夫人和娘子对她这么好,结果竟养了个白眼狼。” 碧荷也叹:“这家里得亏有老夫人支撑,她又是个公正的,不然呀……” 姜萱也在感叹,又岂止是财帛动人心。 在梦中,小箫氏屡次害她,无外乎她挡了十三娘的道。而许姑姑两次出卖她,又都是不同的理由。 她愿意给许姑姑一个机会,怎奈她自己抓不住。她如今年纪还小,二人出事也怪罪不到她头上。等她再大一些,行事就没这么容易了。 也是多亏老夫人公正,不然她要成事还得费些手段。 可惜,等老夫人病逝,姜延波跟错了人,伯府的好运就到了头。 她的梦中事几乎都会成真,是以阿娘再三缄口不许她对外人道出梦中事。她用梦境第一次救了许姑姑,被她大呼神异。此后又有数次应验之事,至此她便确认了一事。 倘若她真的得鬼神庇佑,赐此神异,定是老天不许她如梦中一般重蹈覆辙,死的凄惨。 姜萱仔仔细细的回忆了梦中大事,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善良的活着要给人欺负,倒不如主动去做恶人。 恶犬伤人被人畏惧,可见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虽说恶犬最终会被打死,可有权有势之人的恶犬伤了人可不见得会受惩罚。 为今之计,除了规划未来,便是寻找一个有力的靠山。 他日大厦将倾,她姜萱必要全身而退。 …… 一晃七年过,建康城依旧如往昔。 今日的风有几分恬淡,正是风和日丽赏景时。 沈夫人喜爱侍弄花草,每到春夏之际,府中便繁花盛景,美不胜收。沈家只有一名小娘子,其上都是威武儿郎。沈大娘在家中可谓是极尽宠爱,她性格爽朗,朋友也多,尤其喜爱招待人来家中玩耍。 “合姐姐今日来的可迟了,该罚。” 沈大娘挤眉弄眼的嗔怪,不见娇憨,倒是有几分滑稽。凡是瞅到的人,无不抿嘴甜笑,就是心里郁闷,也要被她逗得花枝乱颤。 “还不是日头盛,便不愿出门,唯恐要被晒黑。”称作美合的少女含笑夸赞:“我要是有一身奶白的肤色,也用不着这样愁了。” 沈大娘哈哈大笑:“我倒是愿意晒黑些,免得每次骑马都要被晒掉一层皮。咦?今日合姐姐来的迟了,怎么小阿萱也来的这样晚?” 美合蹙眉道:“不会是又吹了风,犯了头疼吧?” 此言一出,也有几人应合,纷纷感叹姜萱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差了。 “姐姐们平日里可是背着阿萱讲什么坏话?” 众人定睛一望。 只见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轻薄小衫衬罗裙,脚步不疾不许,好似一抹青烟。 近了,便看到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容,被头顶的太阳晒得微微泛红,才让这张不似人间色的容颜多了几分人气。 “还不是讲你身子骨太差,该出来晒晒太阳,整日待在家里,又没个趣味。”沈大娘撇嘴,“何况还得看姜十三拈酸吃醋的嘴脸,你也不嫌眼疼。” 美合偏头看,这会儿到了阴凉处,少女一张俏脸便透着几分不自然的白,迎着日光都要透明了。只是她眉目如画,抬眼时又有几分冷然,原本病弱的脸反被衬得高高在上,凛然不可进犯。 她心中感慨,难怪阿兄自见了姜家阿萱一眼,便害了相思。 可阿兄也不想,如神女般飘渺,又岂是凡人可以妄想的。 姜萱瞧见美合看她入神,不由上前牵起她的手,“合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瞅着有些晃神呢。该不会是瞧见阿萱美貌,便忘了神吧。” 美合一听,失笑。 “你个促狭鬼,就知道编排我。” 姜萱撅着小嘴,满脸娇俏:“难道合姐姐不曾听出,阿萱分明是在炫耀自己的美貌。” 第八章 前路漫漫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在沈大娘那儿玩了痛快,回到家里已是傍晚时分。 才入夏,建康城便已然是一副炽热的景象。到了傍晚有了凉风,才觉得舒爽。 “这天气现在就这么热,要等到盛夏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松柳打扇为姜萱扇着风,一张汗津津的小脸满是郁闷。 姜萱也看了看天,只管笑,倒是不作声。 梦中,接连酷热久不见下雨,江南遭逢旱情,民不聊生。 “娘子总算回来了。” 碧荷看到二人进门,松了口气。 “娘子今日待的太晚了些,让婢子好生担心。” 松柳挤眉弄眼的说:“还不是咱们娘子惹人喜爱,被一群小姐妹拉拽着不许她离开,这才耽搁到现在。要我说啊,留下来也好,沈夫人侍弄的园子可真是好看,尤其夜里,那可叫一个美哩。” 碧荷嗔了她一眼,“外面的饭蔬哪里有家里可心,娘子还得喝补汤呢。” 虽说是汤,但多数都是药材。好在味道不算苦涩,但屋子里也总飘着一股药味。 这样的补汤,姜萱结结实实的喝了好几年,未来还要持续好久。 “还不是怪那个贱坯子!”提到补汤松柳就来气,小脸更是涨得通红,“娘子怜她失了弟弟,又没有母亲在身边照拂,将她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可她倒好,竟把娘子推到荷塘里去,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报仇。呸!就是报仇也轮不到她!当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碧荷皱眉,呵斥:“噤声!主子们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来质问,你可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松柳被她呵斥的脸发白,下意识看向姜萱。 但见她眼皮耷拉着,正看着树下的一丛开着紫花的鸠酸草。 松柳和碧荷现在都十分了解姜萱的脾性,一看她淡漠的眉眼就知道她快要不耐烦了。 “婢子知错。” 姜萱嗯了声,这才瞟向松柳,“日后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出了错,我也懒得保你。” 松柳压着砰砰砰的心跳,老老实实认错:“婢子明白了,日后决不再犯。” “嗯,走吧。” 姜萱没能走几步,因某个不经念叨的人踏着嚣张的步伐从内宅冲了出来。一见到姜萱,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那高昂的下巴,恨不得戳到天顶去,那白眼仁简直要从眼眶子飞出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箫氏的女儿姜十三娘——姜若。 姜萱看着姜若,只觉有趣。 不管前尘过往尽是如何,姜若倒是如同梦中一般性格,不曾变过。可见,这才是坚守本心的第一人,倒是值得夸赞。 姜若一看到姜萱主仆,就不满的哼哼,“姜七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惹了我,我就让阿爹把你嫁个瘸子去!” 等姜若蹬蹬蹬跑远了,姜萱才收回视线,道:“去打听下,姜延波又做了什么。” 姜若是个蠢的,可也不曾无的放矢。定是姜延波在她面前露了什么讯息,被她拿来挤兑自己。 姜萱看着天色,带着人缓步往松涛苑走去。 春夏都好,秋季也妙,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 她记得,姜家覆灭的时候是一个冬天。 她死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 冬天有什么好,白茫茫一片,又冷……又苦。 她实在不喜欢冬天,可是彻骨的寒,足够让她冷静。而不是如今暖融融的天,要将人都晒化,半点去拼的劲都提不起。 今天是初一,所以姜萱才赶在傍晚前回来。 每月的初一十五是姜家老幼在一张桌吃饭的日子,即便是庶出也有资格来东园。 饭桌上,周老太太坐主位。 知天命的年纪了,可她仍旧看着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这么大年纪的老妇人。 可姜萱却知道,此刻的周老太太就犹如秋叶飘零,一身傲骨随时都会被击垮。他日绥安伯府不在,也是她的命断之时。 姜萱垂眸,看着色彩黯淡的十指。 若有救,她可要救? 梦中事是真假?亦或是如那卢生,所见是仙人指引前尘。而她现在,则是来世…… 梦中为真,她又如何不恨? 可在梦中,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人也都死了。那些欺辱了她的,背叛了她的人都没能逃脱一个死字。即是如此,怎么就又从头来过了呢。 可笑她曾以为上天是怜她惨死,到头来或许只是一场玩笑。 阿娘仍旧早逝,萧莘依旧入了绥安伯府,许姑姑还是背叛了她,正如松柳来到她的身边,又如吕嬷嬷对她没由来的信任。 “七娘?” 身侧人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一张俏丽脸庞带着笑意。 姜萱转头,看到她嘴角的一枚小痣。 又如她……在梦中她被萧莘指给姜延波做妾室,而在现实里她被姜延波瞧中,主动朝萧莘讨了人。 “刚刚有些走神。” 花果温软一笑,“老夫人唤你呢。” 姜萱忙转头,对周老太太温和笑道:“阿萱刚刚还在想,今年的寿辰要送祖母什么生辰礼呢。每年都要绞尽脑汁,让阿萱好生烦恼呀。” 周老太太惜爱小辈,这些人中尤其爱惜姜萱。听完,便笑她:“阿萱可是我这老婆子的开心果,你就是送个荷包我都要找王嬷嬷供起来的。” 姜萱脸红红:“祖母又臊人,阿萱针黹不行,您偏要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今日家宴,也没什么规矩,一切如往常。”周老太太意有所指,倒是让心里本就有鬼的人不觉脸色微变。 姜萱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掠过,只抓到了一点思绪。 饭后,小辈们行礼退去。庶出的也紧挨着请礼,回了西园。 姜延波走的最慢,渐渐和周老太太并行。 周老太太只作不知,快进院子时,姜延波才忍不住,“阿娘。” 周老太太凝着他,夜色浅淡,她浑浊的双眼此刻愈发显得深沉。 姜延波心虚不已,暗自捏了捏手指,“眼看七娘就要及笄了,可婚事还不曾有了着落。我想,也是时候操办起来了。” 第九章 一女百家求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才入夏,天气便已热极了。 姜萱身子不好,畏寒又耐不住热。这样的体质,若非手里握着一大笔银子,就绥安伯府这样放任之的养法,也是个早夭的命。 碧荷去找吕嬷嬷时,她正小心翼翼的将冰块凿成碎冰,生怕浪费了丁点儿。天这样热,日后可有缺冰的时候。 “这种小事使唤其他人就是了,嬷嬷怎么还自己来。” 吕嬷嬷转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摆摆手不说话。 碧荷见她这样,也无奈,只能道:“快些拿去给娘子吧,我还得让灶间准备些去热的汤水。” 吕嬷嬷点点头,知道定然是有谁惹了娘子起火了。她捧着偌大个瓷盆,脚步却又轻又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姜萱的门前。 到了门口,她小心翼翼的端详着盆里的冰,又小心再小心的蹭了蹭鞋底,这才慢慢走进去。 外头有些闷热,室内开了窗,倒是有几丝穿堂风的凉意。 姜萱是歪倒在铺了薄纱的软塌上吃果子,松柳在一旁打着扇小心伺候着。看见吕嬷嬷进门,忙笑着朝她招招手。 吕嬷嬷脚步轻快,脸上洋溢着孩童一般的纯真笑容,“吕嬷嬷给娘子拿冰来。” 姜萱嗯了声,放下果子,笑着朝她点头。 吕嬷嬷似得了鼓励,开心的捧着盆往软塌旁轻轻落下。 姜萱又瞥了她一眼,感叹:“看来那药膏子倒是有些用处,脸上的疤痕也淡了许多。” 松柳踮着脚看了眼,也是点头:“可不是,就剩一道红印了,可见东西是好的。” 吕嬷嬷是姜萱八岁的时候捡回来的,就像她捡到松柳一样。只不过松柳那会儿人虽小,可是个精明的小姑娘。 但吕嬷嬷不同,她仿佛不记得是谁,人也痴痴呆呆的,甚至还不会说话。因为年纪不算大,身条好,虽然脸上有道疤痕,也能看出好姿容。 姜萱和她相遇时,吕嬷嬷正由个满脸奸猾的人牙子卖给个头发花白的老不修。若非他们上前阻止,人都要被拉走了。后来费了一番周章,人就留下了。 起先吕嬷嬷还有些痴傻,熟识了一个月后,才开始说话。也是那时候,大家伙才知道原来她会说话。只是说的话腔调有些奇怪,声音也沙哑。 碧荷本来是不同意把人留在身边的,是后来才改观的。 那会子郎主纳了一房妾室,正是如胶似漆时。十三娘没人看管,又被小箫氏灌了迷魂汤,竟把娘子拖拽到荷塘边给推了下去。是吕嬷嬷跳下湖把人救上来,之后还对十三娘带的护卫又踢又咬,甚至把一个护卫的耳朵都给咬掉了。 娘子说吕嬷嬷是个可怜人,从此松涛苑就有了吕嬷嬷的一方天地。 眨眼间也过去这么多年,吕嬷嬷把娘子当眼珠子似的看着,可不许任何人对她不好。饶是不满意的碧荷,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来。 姜萱看着吕嬷嬷,心里又是另一种思绪了。 她在梦里是见过吕嬷嬷的。 那会儿阿娘还在,也是阿娘把吕嬷嬷救下。后来她临终时,请求吕嬷嬷保护她。此后岁月里,吕嬷嬷是拼尽了性命护着她。 是她悄悄割了姜思的头,是她潜进驿馆杀了那个意图欺辱她的官差,也是她为了保护自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吕嬷嬷对姜萱言听计从,姜萱也信任她。那些脏的,见不得光的事通通交给她去做。 她一直不解为什么吕嬷嬷对她这样好?直到她死了好久,姜萱知道了吕嬷嬷的身世,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儿。可因为身份,因为权势,因为那些不得已的苦衷,她失去了她。 被人伤害,失去了记忆,失去自我,她仍旧渴望像一个母亲一样疼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那些失去的已经回不来了。 姜萱朝她招招手,“过来。” 吕嬷嬷开开心心的在姜萱面前蹲下,眷恋的看着她的眼睛。 姜萱摸了摸她的脸,点点头:“是好很多了。好好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的多好看。” “吕嬷嬷不好看,娘子好看。” “噗哧……”松柳被逗得笑个不停,“娘子,看来吕嬷嬷对你是入了迷呢。” 姜萱本来心情有些阴暗,可被她们一逗,也不禁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 碧荷打了帘子进来,就看到室内一片其乐融融。 “给娘子问安。” 姜萱乜了她一眼,伸手。 碧荷忙将怀里揣着她的东西小心翼翼的交到她手里,“二喜传话来,郎主正和老夫人商议此事。” 姜萱嗯了声,不甚在意的打开碧荷一直护着的东西。 薄薄四五页纸,能记录的已经是姜萱目前可以了解最深的内容。 “原来如此。” 松柳也好奇,可也不敢去看那纸。 “婢子也想知道。” 姜萱轻哼,甩给她。 松柳忙拿过来阅读,脸上也越来越气愤。 “怎么能这样!” 碧荷稍稍了解了些,这会儿也偏头来看。 姜萱轻抬眉眼,笑了,“瞧,这就是我的父亲。” 碧荷攥着情报的手指泛白,脸色也不见好转,“婢子总算明白了。” 她自小跟在娘子身边伺候,只觉得娘子的脾性是越来越古怪。她是娘子的人,心里虽偶尔有畏惧,但仍旧硬着头皮替娘子做事。 碧荷早已没了回头路,势必一条路走到黑。 可经历了种种,再看这些,愈发心疼娘子了。 这个家里魑魅魍魉,每个人都想算计娘子,每个人都想从娘子手里夺走什么。娘子不争不抢,就要被欺负,倒不如主动出击。眼看着娘子一日日长大,竟有人将这么恶心的主意打到娘子身上。 “娘子尽管使唤婢子!”松柳拍着胸脯,只要姜萱一声令下。 姜萱轻笑,“去准备热水洗漱吧,闹了一天,我也乏了。” 二人一脸茫然的出去,还不忘拽着一步三回头的吕嬷嬷一起。 “娘子什么意思嘛。” 姜萱托着下巴,笑容却未及眼底。 多好呀,一女百家求呢。她的好父亲,倒是给她找了一门好姻缘。也是,梦里……不,前世,他都能为了前程卖掉她,如今这些又算什么。 第十章 旧梦已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夜间,姜萱睡的不甚安稳。 究其原因,大约又是梦到一些不堪的‘往事’。 如姜思……就是已经夭折的姜三郎。 梦中,幼年那张惹人厌烦的脸已经长大,一身油滑,十二岁的年纪就开始流连各大青楼。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几个相好,还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 姜家一夕落败,女眷们也要充入教坊司。 那时的姜萱已经有了美貌绝艳之名,又因盛名在外,加之小箫氏从中作梗,将近双十还未许人家。听说她要落入教坊司,不知道有多少人摩拳擦掌,想着办法把人赎下。 而姜思为了不被送去充军,要把她带去送人。那日他饮了酒,竟意图对她不轨,还口口声声称:“反正是要给男人睡的,倒不如心疼心疼你亲弟弟我,让我也解一回馋。我的好姐姐,你不知道我每回见到你,身下就……” 那时的姜萱哪里见过这种情形,除了尖叫乱跑,什么都做不了。被身高马大的姜思拽住,扯了衣襟。要不是吕嬷嬷闯进来,一把柴刀要了姜思的脑袋,她的清白必定不保。 所以,哪怕那时的姜思才三岁,还未有个确定的姓名,也让姜萱厌恶至极。 她已给过了他那么多的机会,可一个才三岁的奶娃娃,就能把人命至于不顾。甚至为了惩罚婢女,下令除去她的外裤,让她当着满院的小厮如狗一样爬,最后还纵着护卫将人给害了。 这件事虽被小箫氏百般遮掩,一点风声都没能流出去。可姜宣只要有心,又哪能不知。 俗话说三岁看老,所言不假。 除了他,也算是除了一害。 姜萱在梦里看到姜思,又经历了噩梦般荒唐的一夜。她跌坐在血泊里,怔怔的看着窗外的落雪,直到一双眼睛…… “呼——” 她猛地坐直身子,一身冷汗已经将薄衫浸透。 是谁?为何她偏偏想不起。 自她入梦来,总会出现一个辨不清面目的人。这人会伴在她左右,有时是擦身而过的路人,有时又是救她的侠士,甚至是…… 她猛地捂住脸,低咒一声。 梦到姜思这个晦气东西不算什么,可连着几天梦到和这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缠绵着实让人遭不住。 难不成还真应了春日思凡? “娘子?” 松柳在外间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的问了声。 “拿水来。” 一杯温热的水递到手里,姜萱饮了几口压压惊。可睡意已经全无,只让人点了灯,拿本账册看。 或许是入睡前看了些腌臜事,才夜有所梦。 姜延波也出息了,为了好前程,就要把她送去武德王。姜若还真没说错,这武德王不正是瘸子。 武德王与其他皇子不同,他非圣人亲子,乃是先皇后谢氏的唯一子嗣,亦是先帝的唯一嫡子。他生时,其他皇子已出宫建府。圣人的大儿子,甚至比武德王还要大上几岁。 叔侄们一般长大,可惜在武德王没成人时先帝就先故去,并传位与今上。随后又过两年,先皇后也紧随其后。因此,民间传闻倒也不错,武德王邢克父母,并在今上教导下长大。缺乏父母管教,加上兄长溺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一度有传闻,说他日必将长成个混世魔王。但谁也没想到,武德王受封第二年外出打猎,会因为惊马摔断腿,从此不能行走。 受封武德,可无德又不良于行,还真是讽刺。 即便如此,武德王也不是一朝落败,成了丧家犬。他的兄长乃是天子,他的母族则是陈郡谢氏,他的祖父乃是兵马大元帅,他的舅舅们皆手握兵权。就算他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只要谢氏不倒,他也是风光无限。 姜延波和四皇子交好,有意扶持四皇子登位。那必定要招兵买马,而武德王背后庞大的家族正是不二人选。 相信其他几位皇子也是同样的想法,只可惜武德王自不能行走后性格大变。 武德王少年时性格桀骜,但英武绝伦,一杆长枪挑遍校场,满长安的贵胄就没有不怕这位祖宗的。圣人疼宠,天大的篓子也给他搂着。又说他十四岁时便隐姓埋名,入漠北军,对匈奴一战成名。此后入长安,面圣人方知其身份。 圣人龙心大悦,直言:“吾弟似高祖英武,当为武德。” 谁人又能想到,数年后他性情大变,竟令人将两名妾室斩杀汤池,甚至命令垒期锅灶,要烹食之。 只后便有传闻,当年武德王伏击匈奴时已是弹尽粮绝。为支撑性命,屠杀匈奴兵一十三人,直接用烈火烤制,同僚食用果腹才坚持到援兵。 要说此事为假,可之后有人送入武德王府中的大小妾室,亦或是戏子娈童,都逃脱不了一个死。或死的凄惨,或死的无声无息。 送上府的都是命如浮萍的无根人,要真把自家女儿送去,侥幸得了好处也罢了,说不准背了个卖女求荣的恶名,还讨不到半点好处。 综上所述,足以说明武德王不是那么好讨好的人。可他手里的兵权太馋人,说不定连圣人都要眼红。 圣人龙精虎猛,据传仍旧能夜驭三女。而皇子们年纪渐长,对皇位哪能没有觊觎之心。如今没有立下东宫,难免要起异心,而武德王就是拉拢的最佳对象。 眼前的字迹模糊,姜萱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不无感慨道:“他可真敢想啊。” 看来这几年她在众人面前伪装的娇弱乖巧早就深入人心,不然姜延波也不会把主意动到她身上。他也不想想,万一她没能讨好武德王,也成了王府的一抹孤魂,他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哦,不对。对姜延波不过是死了个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年纪正当时,还能生。 只可惜他脑筋不行,也不想想就算他日四皇子继承大统,他姜延波又无男嗣承爵,还不知道要便宜谁。 唉,这没儿子也有没儿子的好处。 姜萱将账册合拢,吩咐松柳:“给花果去消息,她两个女儿的姻缘我管了。” 像她这种女儿家可不好做那些打打杀杀的营生,逐个击破才是道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看是谁的本领更胜一筹。 第十一章 与信说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才入夏,客店外种了不少西府海棠。这会子风一刮,幽幽清香顺着窗缝就溜了进来,在屋子里四处飘散弥漫,若有似无的含着几分幽怨。 男子手中握着一封书信,在灯下细细览阅。 他的神情未变,仍是一派清朗,可熟识他的人都注意到他的神色冷漠,分明是怒了。 哗啦—— 薄薄的信纸被丢到一边,被一直侍奉在旁的双胞胎兄弟之一接下。 “郎君?” 男子挥挥手,让二人退下。 兄弟俩对看一眼后,缓慢退出客店。 待下了楼,弟弟才问:“郎君可是心情不好?” 兄长没有回答,而是展开信笺,一目十行。 “荒唐!”他斥骂道:“他们将郎君当成什么了!” 弟弟莫名其妙,接过来看了眼,也跟着骂:“不过是些下作东西!一面惦记好处,一面又编排郎君的不是。郎君这些年何等的辛苦,如今不过是到这江都躲个清静,竟还要被这等腌臜物件脏了眼!那绥安伯府在哪儿,我定要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通,好叫他们知道什么人招惹不得!” “你若这般,才是连累郎君的名声。”兄长摸着下巴,思索说:“依我看,那老货要把女儿献给郎君,为了是与人谋前程。可要是这前程尽断,我看他要如何乞索。” “那小娘子也是不要脸的!”弟弟啐了声,骂道:“就是被打死都是便宜她。” “你又说浑话了。天下的女子,又有几个能过得顺遂,多是随波逐流,一辈子浑浑噩噩罢了。如这伯府女郎,看似风光,可谁又知道其中苦楚。郎君在外面是什么名声?早先国公夫人与人说想要给郎君置一房妻室,还未相看,那女郎便要死要活的。家人舍不得,才半月就将人匆匆嫁了。” 弟弟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怜惜娇娇,难怪要多个花蝴蝶的名声。” 楼下,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吵的厉害。 楼上,一身赭衣的男人捋着长须,正了正幞头,这才敲响房门。 …… 姜萱又一次自梦中惊醒。 醒来时看向四周,俱是熟悉的摆设,而不是在那个荒芜的雪原。 “娘子可是渴了?”松柳还未彻底清醒,眼皮耷拉着,不住的打着哈欠。 “嗯。”她说。 待饮了半杯温水,姜萱才觉得胸口憋着的那口郁气散掉大半。“你去睡吧,我这边无碍。” “婢子在这里陪着娘子吧。” “去吧,你在这儿吵的我睡不着。” 松柳睡熟了就爱打呼,吵的一起睡的碧荷苦不堪言,把人硬给推到吕嬷嬷那间去了。反正吕嬷嬷觉多,就算外面电闪雷鸣也照样睡的舒坦。 “那……婢子就先出去了。” 看着夹着腿,小碎步出门的松柳,姜萱披衣起身。 她擎着一盏油灯,径自去了小书房。 书房不大,拾掇倒是齐齐整整。书架上摆放的也非名家典籍,而是一些时兴的话本。任谁看一眼,都要以为屋主是个不学无术的。 可这是一间女儿家的书房,倒也不好指摘。 松涛苑是姜萱的地盘,旁人可不敢靠近。就是不懂看人脸色的姜若,也知道但凡真的闯进这里,可不是吃一顿排揎就能了事。 姜萱来书房,却并非是看书,而是找出了一匣子去岁做的花笺。 花笺貌美,却要搁置一年方可使用。余一年的花笺少了轻浮,更显高雅。 这一下子花笺是用鲜花草叶干制制成,不仅花样繁多,还透着淡淡的花草气息。薄薄的花草被夹在麻纸与书页之间,慢慢阴干成干制花草。原本娇嫩的花瓣失了水分,颜色却不曾变化,但已经达到薄而透光的性状。 抄纸时将花草小心摆在其上,又淋上一层薄薄的纸浆,晾晒干透后便成了花笺。 另一种要更复杂些,她去岁刚学着侍弄花笺,还没来得及学会。 挑拣了一张桃花笺,与灯下细细观看。 纸中添了桃花粉沁出的汁液,晒干后成粉,复又加入纸浆,方能得一张妃色的纸张。晒干后,纸色变浅,让这抹妃色更像于建康驼峰山上所见的那片桃林之色。 初夏的夜里,仍有寒凉。 姜萱紧了紧衣裳,研磨铺纸。 笔尖微顿,思索片刻,才写下第一句。 或许是天生没开窍,她在诗词方面很是欠缺,偶尔诗会时总要被人笑话。闺阁女子间的笑闹,并非是不怀好意,不过是调侃一二。要真的当了真,可见心思深沉。 倒是被姜若嘲讽过一两次,是沈大娘替她找了场子。她犹自记得那时沈大娘是这般语气…… “你说阿萱诗文不好?那不如你来以这落雪为题,做一首诗可好?姜家阿若,你要做不出来,可也别叫姐妹们浪费功夫等待了。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面,敢嘲笑阿萱。论才情,你比她是天壤之别。论心性,你歹毒小气,阿萱却是温顺大方。单单这两项你就比不过,可也好意思与外人说阿萱的不是?要我说,你就该和你那糊涂的母亲一起跪家庙去,这辈子都不要出门才好。分明是一家姐妹,竟把亲姐姐视若仇敌,你姜家阿若可真是厉害了啊。” 沈大娘还有其他嘲讽的话,姜萱只记得姜若难堪的表情,后来她说的倒是不记得了。不过,姜若这人倒也厉害。任沈大娘如何嘲讽,就是纹丝不动。哪怕脸涨得通红,就是不肯离去。 也怪小箫氏一门心思都扑在姜延波身上,姜思死了后,对这个女儿也没那心情看顾。姜若年纪也不小了,名声却不好,根本无人肯相看,也难怪着了急。 于姜萱而言,她有时倒是会羡慕姜若。 羡慕她过得肆意,不若她小心翼翼。羡慕她坏的彻底,不像她瞻前顾后,还要做面子文章。 思虑间,一张信笺已书写。 姜萱轻轻弹了弹花笺,等着字迹干透的时候,又去挑选了一个平淡无奇的信封。 信封上也不曾写了什么,只捡了颜料勾勒出一支花开正好的桃花。 姜萱将花笺叠好装进信封,便擎着灯回到卧室。选了一小包茶叶,也一并塞进这并不算宽敞的信封中。 第十二章 舅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昨夜睡的晚,早起时便觉得头昏沉沉。触手一碰,有些微烫。 她吐了口郁气,责怪自己的身子骨实在孱弱。 “娘子可是起了?”碧荷在门外小声问询。 姜萱道:“去请名大夫来。” 话音落下,碧荷与松柳端着洗漱热水进了门。先看她脸色苍白,又看她菱唇起了皮屑。 “娘子可是受了凉?”碧荷说着,瞪了松柳一眼。“让你夜里伺候娘子,你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松柳不安的挪动着步子,耷拉着脑袋,说不出一句辩解。 “好了,你怪她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用人看顾着睡觉不成。”姜萱身子骨不爽利,脾气也比以往大一些,脸色一沉,便让碧荷不敢吭气。 “婢子这就去请大夫。”松柳忙说。 碧荷挥挥手,让她赶快去。 “娘子胃口可还好?厨房准备了碧粳米煮了粥,还有胡姑姑做的小菜。还另有些糕饼等点心,问娘子可要一同吃。” “胃口倒也尚可,便用些粥水吧。”顿了顿,又道:“我怎么记得碧粳米前些日子吃完了?” 碧荷扬着小脑袋笑道:“知道娘子喜爱,萧公特意命人想尽办法又采买了些,昨日便送入府中了。昨日娘子归来,为何十三娘对娘子咬牙切齿?既有娘子应沈大娘之约,去了沈府玩耍。二则也有萧公令人送的这次碧粳米一事,惹了她眼红。” 姜萱大清早听了两句闲言,倒是勉强露出一抹浅笑。 姜若和她一向不对付,她也没那心思偏要和姜若做朋友。见她过得不开心,她心里还是有些爽快的。 “舅舅也真是的。明知道姜若心眼小,每次送东西来都要大张旗鼓。” 碧荷抿唇一笑:“娘子想笑就笑吧。娘子是没看到,每回萧公令人送东西来,十三娘嘴上不说,可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那些礼品上。唉,婢子都替她累得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偏要和娘子争个高低。” 萧公萧鼎山是姜萱之母萧霓的兄长,两人一奶同胞,流着相同的血脉。萧鼎山比萧霓要长上八九岁,几乎可以算是看着妹妹长大,关系自然不同。 且不说他瞧不上庶出的小箫氏,便小箫氏之后利用萧霓和姜延波勾搭一起,就足以让他对任何与小箫氏有关的事厌恶至深。姜若作为小箫氏女儿这一点,从根源上就是萧鼎山唾弃的对象。理所当然的,他自然也不会将一个庶妹生下的野种当作外甥女般对待。 姜若却觉得自己的母亲是萧家人,又是绥安伯府的大房夫人,理所当然要享有和姜萱同等的待遇。不过这种想法,在某一次萧鼎山派人送礼物后彻底打醒。 碧荷犹记得那一日的场面是如何的混乱。 萧府的礼物也送了几年了,谁知道姜若怎么会突然发疯,要将礼物留下一些。刚巧姜延波路过,也不觉得此举有什么奇怪。赶巧,那日负责押车的正是萧公的亲信,一个叫黄英的管事。 那管事个头不高,脸上一直带着笑,可出口的话真是不留情。 他也未曾破口大骂,只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姜若,又看了看姜延波,问了一句:“既是庶出女生下的孽种,竟妄想和嫡女享有同样的待遇,这就是绥安伯府的规矩?” 这话不仅骂了姜若,也打了姜延波的脸。作为亲爹,姜延波又如何不知道姜若的出身不光彩。妻子刚过世一月,他便着急娶妻,无外乎是小箫氏珠胎暗结。 他恼怒这管事不通人情,又恼萧家好大的威风,当即甩袖离去,还放出诸如‘以后姜家与萧家再无瓜葛’,‘他萧鼎山不过是一介商贾’之类的话。 黄管事只笑笑,未曾说什么。但半月后,绥安伯府去的下人出去采买,皆是受到阻挠。无论是米行还是布行,便是一家小小的酱料铺也敢给他们脸色看。 去别的地方采买倒是成,可价格不仅比过去贵了少许,拿到的东西成色也不如以往。老太太还在管家,一看这架势忙让人去叫了管事们,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便将姜延波叫到了院子里。 二喜手舞足蹈的与她说起那日的情形,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郎主被老太太骂的狗血淋头。 姜延波不理庶务,哪知道这些年绥安伯府对外采买的大头皆是来自萧家门下的商铺。花的是低廉的价格,买到的是最优质的东西,这还不是看在姜萧两家的姻亲关系。可姜延波一句话就要断了与萧家往来,依着萧鼎山的性子,要是能忍才怪了。 事情最后,以姜延波亲自带了礼物上门赔罪才算了事。至于姜若,此后也是万万不敢管萧鼎山叫一句舅舅了。没看见小箫氏出嫁多年,连三朝回门之礼都省了,便知道萧家有多不待见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只要萧鼎山还在萧家的一日,小箫氏母女就不可能迈进萧家的大门一步。 碧荷想到这儿,又是怪笑,又是舒爽。 松柳的腿脚快,直接对外的小厮知会,便有人去请相熟的大夫。 姜萱刚用过朝食,女医便上门来。为她诊了脉,说她体弱娇贵吹了风,需要好好休养。 没多久,周老夫人便差了王嬷嬷过来探望。 “七娘的身子骨的确是差了些。” “是啊,七娘子小时候的身子骨虽差,但也不算弱不禁风。”王嬷嬷未加思索的说了句。 周老夫人听了这句话,怔了下,旋即长叹了声:“我这个为娘的没把孩子教好。” 姜延波什么都不像他姜老太爷,惟独在花心上,像了十成十,甚至还隐隐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他还年轻,不知道年纪大了,还会做下什么糊涂事。 “要是老四还在……”周老夫人嘀咕了声,想到早逝的孩儿,心口又是一痛。 王嬷嬷见状,忙安抚:“夫人也是有难言之隐啊。绥安伯府的爵位还得传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在庶子之间选出世子。” “怪我……”周老夫人润了润眼角,“大郎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有个男嗣,太愁人啦。” 第十三章 我那女儿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偌大的绥安伯府,可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过半上午功夫个,各院子的便都知道姜萱染了风寒。 二房与三房因是庶出,平日里也不得老夫人待见,和松涛苑关系不远不近。 只是他们素来看不上姜延波的做派,觉得伯爷之位落在他手里,这绥安伯府今后是好不了了。 至于三房早就惦记着分家,倒是巴不得姜延波再折腾些,好让他们有个由头。 要说最开心的人,当属姜若了。 “当真?”她一听,眉先扬,唇一勾,再拍手。“病秧子没那福气,早早死了才好,省的平白惹人厌烦。去帮我选身适合出府的衣裙,我要看过母亲后,同伙伴一起去顽。” 婢子应诺,片刻后便为她选了条秋香色下裙并雪青薄衫,又选了两朵碧桃花戴。 “不错。”姜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倒也满意。 姜若与生母小箫氏的长相毫无相似,倒是与其父姜延波更为肖似。姜延波的容貌放在男子身上,那叫秀美潇洒。可长在女儿家的脸上,便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了。 倒是姜萱虽不似其母,也不似姜延波,却是很好的继承了萧家的貌美,端的是一个艳丽逼人的绝艳之姿。 这令姜若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她脸不够白,下巴太方,鼻头也大,眼睛小,眉毛又太浓。每次出门时,她都好好拾掇一番,才能变成一个清丽可人的俏人儿。 因此,小小年纪姜若就锻炼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妆容手法。 即便是去见母亲,她也要好好梳洗一番。只要离了这院子,她是决不会让自己的真容暴露在任何人面前的。 一众人便朝小箫氏住着的沧澜院。 院舍有下人洒扫,倒也不至于荒败,可初夏才至,桃杏已谢却仍有繁花点缀,但因小箫氏不喜,让这沧澜院生生多了几分萧瑟沧桑。 “与女郎问安。” 姜若掀了掀眼皮,打量着眼前这个唇边带一枚小痣,长相很是可人的女人。她对此女很是熟悉,这本是母亲身边的婢子,却给她父亲做了妾室。 于是,冷笑道:“你个贱婢,跑到这里又要勾搭谁!” 花果只笑,也不与她计较,匆匆行了叉手礼便不再停留。 徒留姜若等着她的背影,啐了声:“下贱坯子!” 赵嬷嬷打了帘子出门,恰巧听到这一句,眉心先颦,而后舒展,与姜若道:“十三娘子是看夫人的吧,还得稍等片刻。夫人还在礼佛,待会儿便好。” 这话让姜若听到可不得了,骂了赵嬷嬷一句‘不知所谓的老货’,将人推开径自掀了帘子便进去了。 扑面而来的是焚香的烟气,呛的姜若喘不过气,更遑论看清地上跪着的人。她不满,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快。 赵嬷嬷在窗户下听了一耳朵,听小箫氏对姜若连声斥骂,这才离去。 终于等小箫氏骂够了,见此处无外人,才牵着裙子起身。 “你天天就知道惹事,到处丢绥安伯府的脸面。” 姜若瞥了她一眼,满不在乎的说:“反正绥安伯府的脸早就被丢干净了,也就自家人把自己当个人物。” 这话外面说的,姜若却说不得。这做子女的,如何能说的了做父母的是非。就算绥安伯府再不像样子,也轮不到姜若来教训。 小箫氏刚刚才和姜若吵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可是没心情搭理她。便只说:“你都多大岁数了,说话还个轻重。再过两年也该说人家了,要是还这样,看谁敢娶你。” 姜若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出嫁,不管丈夫样貌如何,反正必须得压姜萱一头。小箫氏这番话,可是直接戳在她的心坎上,让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再也吐不出口。 眼珠子一转,便说:“阿娘可知道父亲给七娘定了门亲事。” 握着佛珠的手一紧,小箫氏脸一沉,便要发作。她整日虽礼佛,可毕竟是绥安伯府的大房夫人。姜萱虽不是她所生,但也是记在她名下的。他姜延波何德何能的,竟越过她去定了婚约? 好在小箫氏这几年养气的功夫也算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便耐着性子问:“定的是哪家的郎君啊。” 姜若格格一笑,满脸的幸灾乐祸,“自然是那武德王。” 武德王?听起来竟然还是位王爷。小箫氏一听,气得便要冲出门。她理智还在,稍加思索了下,便觉得这武德王三个字究竟是哪里熟悉了。 这武德王,莫非就是那个传说中嗜杀成性,曾啖起仆从妾侍血肉的混世魔王? “嗬——”小箫氏倒抽一口凉气,光是这个名字听着都让人胆寒,何况是要嫁他为妻。便是有天大的前程,可谁的小命不要紧。 她眯着眼睛道:“真的是那武德王?” “那还有假。”姜若得意洋洋的说:“我去书房的时候,听到父亲与人说,好像此事还和四皇子有关。” 小箫氏一听,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噤声!此事也容许你乱说!” 姜若不懂,难道她还能不懂?为官者,当以陛下为先,这古往今来和皇子交好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陛下继位已有多年,皇子接连出生,大皇子也早就出宫建府,可有关太子的人选还迟迟未立。 未来皇位由谁继承,还真是说不好。姜延波哪里是给姜萱定一门亲事,分明是要借着和武德王的姻亲关联对四皇子投诚。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他人都参与了夺嫡斗争里。倘若失败,岂还有命在。 看着懵懂不知的女儿,小箫氏颇感头疼。 她这个蠢笨而不自知,日后还不知道如何。 “你记得,此事出去后可不敢乱说。” 姜若被她吓了一跳,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小箫氏看着她就心烦,又说教了几句,便把人赶出门去了。 姜若沧澜院离开,犹自不解,可被小箫氏说教就足够让她不爽快了。 都怪姜萱,她怎么不去死! “哼!都说武德王是如何的可怕。可姜萱嫁与他,那也是正经的王妃出身。” 她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嫉妒,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 第十四章 丑奴归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没有秘密,但只要姜萱愿意,松涛苑就是一处铜墙铁壁。举凡从松涛苑流传出去的所谓秘密,都是在姜萱的授意下。 一如,她感染风寒一事。 “娘子该吃药了。”松柳捧着一碗琥珀色的药汁小声说。 姜萱正拿着一本话本,看的在兴头上。闻言将书卷置于一边,也不管这药汁是如何的辛苦,气味是如何的腥臭,试了试温度后,一饮而尽。 若要让她矫情拿捏着喝药,可实在是为难她,这种事她三岁以后便不再做了。既然生病,就该吃药。早一日好起来,就少遭罪。 松柳接过空掉的药碗,感叹:“娘子所料不错,十三娘听了消息后,果然去找了大夫人。看大夫人的意思,是晓得伯爷的打算。” 姜萱嗤了声,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笑道:“也就姜延波自欺欺人而已。就武德王的名声,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他。我还听说,晋国公夫人为要为他相看,对方一听是他,吓得连忙把女儿给嫁了。” 松柳瞠大眼睛,喃喃道:“原来皇亲国戚也难亲事啊。” 惹得碧荷嗔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该不会是惦记着什么情哥哥吧。” 臊的松柳脸红的像朵话,气得一跺脚,“碧荷姐姐就欺负人。” 姜萱听了,心情也好,不禁跟着打趣说:“看来咱们松柳也长大了,知道惦记男人了。” “啊呀,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胡姑姑捧着餐食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令人舒心的欢颜笑语,也跟着扬起笑容来。 早前她被王嬷嬷送来松涛苑还有些不甘愿,认为跟着个小娘子没什么出息。没曾想,在这里竟也十分舒心。七娘子是个良善的主子,只要不做错事,是不会怪罪于下人身上。 知道她喜爱烹饪,还找了些书籍给她。可惜她目不识丁,要不是有碧荷在旁帮衬着,可真要弄了笑话。 这一晃啊也过去这么多年,她是彻底融入了松涛苑。不仅得七娘子信任,消闲时还能在厨房里试些新菜,而且拿得月钱也多。 她虽是卖身于姜家,可要走脱七娘子也不会困着她。这让胡姑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除了烹饪也没别的爱好。丈夫于逃难时为了保护他们妻儿被贼人杀害,独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若非是卖身给姜家,哪有她如今的好运道。 胡姑姑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一抹水汽眨掉,这才走到门前笑盈盈的开口。 听到胡姑姑的声音,松柳忙回过头,不住的吞咽口水:“不知道胡姑姑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上次的灸鹿肉干实在好吃……” 碧荷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都多大了,看到吃的还走不动道。一个姑娘家,听到吃的就咽口水,没出息!” 松柳被她念的脸又红,呐呐道:“娘子,你看看碧荷姐姐,整天就知道申斥别人。” 姜萱故意逗她:“别人?别人又是谁?” 吃过了午膳,姜萱便去小睡片刻。昨夜不曾好眠,此刻在床上一番折腾,这才睡着。 入梦中,又是稀里糊涂让人分不清真假。 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时。 初夏的天还算舒爽,云层稀薄,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姜萱拥被坐起,松柳已经拿着温热的巾帕与她擦脸擦手。眼看着姜萱的神情渐渐清明,才弯着腰退到一边。 “丑奴可归了?” “回娘子,未曾。”碧荷道:“婢子已差人去问了。” 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扬声:“丑奴归。” “叫他去外间等着。” 碧荷匆忙出门,一看到丑奴的样子,先是吸了口凉气,回神后忙让人赶紧把丑奴带去稍加打点。 丑奴执拗,立在廊下不肯走。 “你看你满身血污,要吓到娘子的。” 如此,才让丑奴跟在小厮后,简单的去梳洗。 他梳洗的速度极快,赶到外间时姜萱还未过来。又等了一炷香,才姗姗来迟。 “路上遇袭了?” 丑奴下意识摸了摸额角,抽了口冷气:“小人无碍。” 姜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见他面色无碍,才说:“此次路上一切都顺利?” “顺利。”丑奴答。 侍奉在一旁的碧荷,悄悄翻了个白眼。 丑奴木讷,娘子说一句他答一句。也亏得娘子并不计较,否则真要给这憨货气死。 姜萱又问了几句寻常事,才把话题转到丑奴受伤一事上。 “路上遇了贼人,对方带了兵刃,商队应对的稍显艰难,小人被四人伏击,这才受了些轻伤。” “可打听清楚对方的来路。” “应当是近来才出现的,目前还不清楚路数。小的已经让人去知会赵郎君。” “你先养着吧。” 待回了内室,姜萱才想起:“可曾请了大夫?” 碧荷忙道:“这会子医馆都关了,王叟去了相熟的药铺请了为金疮郎中来。” “丑奴此次劳苦功高,让胡姑姑这几日多费些心思。” “婢子省的。”碧桃搀着姜萱落座于榻上,才拧眉说:“按理说整个建康都是赵郎君的地盘,不说城中的混混子,就是道上的人,谁都得给赵郎君些薄面。商队在赵郎君那也是给了供奉的,何至于被人劫掠。况且,丑奴他们是满车去,空手归,婢子想不通。” 劫道为的是什么?自然是财帛之物。可丑奴他们为了避免麻烦,都是轻装归还。穿着破衣烂衫,要不是手持户牒,恐怕就要被守门兵士当作流民赶出城去了。 这种情形下,还有人伏击丑奴,那必定不是奔着钱财,而是直接奔着人来的。 要问丑奴和什么人结仇,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丑奴为人虽木讷,可做事细致,礼节上也毫无指摘。 碧荷想不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对丑奴不满,甚至不惜令人伏击都要取其性命。 姜萱手指敲着扶手,涂了蔻丹的指甲泛着清雅的橘粉色,更显得纤纤玉指最为多情。 “商行创办至今,已有五年。眼红的人早做准备,时刻等着下手。” 第十五章 女儿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或许是夜晚忧思过度,这一夜又是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醒来时,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院中有洒扫声,又是新的一日。 姜萱按了按额角,因没有睡饱,这会脑袋胀胀的,胃袋也坠坠,浑身上下没半点舒爽。 她拥被坐着,也没唤人进来。 初夏的季节虽和煦,可室内还是有些凉意的。如姜萱这般孱弱的身体,更是畏寒。昨夜燃的炭盆,这会儿也熄了,露在被子外的身体便觉着一阵阵的冷意。 她犹自不在意,觉得这样倒是能让人清醒几分。 随着她的年纪渐长,梦境中会投射的现实也越来越少。多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足以对局势有任何影响。可姜萱偏不认命,她如今还活着,且过得还算肆意,并没有如梦中被萧莘母女欺压的凄惨。就证明,未来不是没有扭转的可能。虽艰难,但总要一试。 套用一句胡姑姑说的那句‘活人岂能让尿憋死’,话糙理不糙。 无论梦中所经历之事是否为仙家赐予她的机缘,她都会牢牢地握在手中。 而武德王,就是一个契机。 毕竟,那梦中角色尽数登场时,可从未提过有武德王。既然有个混世魔王的诨名,为何夺嫡政变之事,此人无一次参与? 姜萱不清楚是机缘未到,亦或是武德王与这一切都毫无相关联。但既然姜延波要将她嫁与武德王向四皇子投诚,便由不得他了。 这世上最可怜的事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无论武德王有没有抗衡四皇子的能力,但对付一小小的绥安伯府应当不在话下。如今这潭水还不够浑浊,拉一个武德王进来正好。 姜萱伸出手,做出一个抓握的姿态。 她想活着,想活的像个人,若有人敢阻拦她,她便遇神杀神,遇佛杀弗! 午膳时,吕嬷嬷不知道打哪儿折了一支玉兰回来,颠颠的跑来要给姜萱看。碧荷看她这一路跑,花瓣都快掉光了,忙找了个花瓶放了净水。 这会摆在几案上,倒也有几分曼妙清丽之姿。 姜萱看着也觉得心情好,倒是将一碗米饭吃了个干净,看的碧荷开心的恨不得去点串鞭炮庆贺。 饭时才过,便有人递帖子,说是明日要来拜访。 姜萱看了眼,便放在一边,嘱咐碧荷:“明日沈大娘与美三娘要来府上,不可怠慢。” 碧荷一听,喜笑颜开:“娘子于病中也无趣,有人陪伴一二也是好事。婢子这便去找胡姑姑,让她多准备几样可心的点心馃子。” 姜萱看她那副开心的模样,摇摇头。 翌日一早,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因身份使然,姜萱和小箫氏是两看相厌。小箫氏认为是姜萱夺走姜思的性命,对她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因为此事,她屡次对姜萱下手,终于到了周老夫人都无法忍受的地步,便勒令小箫氏勤念佛经驱逐心中怨气。因此,小箫氏是常年待在沧澜院的小佛堂鲜少见客。也就这几年,她稍加收敛,这才偶尔会外出走动。 又说小箫氏和大箫氏萧霓是一双姊妹,可做妹妹的抢了姐姐的丈夫,姐姐还未下葬,就有了姐夫的孩子。姜萱既是见证者,又在时刻提醒小箫氏所犯丑事。一对继母女关系不亲厚,还冷漠,小箫氏又怎么会带姜萱应酬。 哪怕姜萱生的貌美,行事端方,也无人上门求亲。盖因背后有小箫氏这么个继母,寻常人家也不想惹了一身麻烦。 长辈们不限制小辈们来往,只说若无事还是少去绥安伯府的好。绥安伯府的名声烂的无可救药,好像染上都得蹭掉一层皮。这种情形下,那些闺阁女子自然不愿意登门了。 姜萱和沈大娘等人认识也有四五年了,可除了去沈府玩,对方还不曾来过府上拜访。也难怪碧荷一听说她们要来玩,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因是女儿家的小宴,倒也没什么好置办的。将小厅收拾了一番,摆瓜果和一些时兴的话本子等,就可以玩闹了。 “我还不曾见过阿萱的闺房呢。” 在沈大娘的好奇心驱使下,便带着美合一同前往。 “哇,阿萱这儿看着可真舒坦。” 无论是垂下的纱幔亦或是错落的珠帘,亦或是那个看着就很舒服的软塌,都让沈大娘羡慕不已。她捡起一本话本,啧啧称叹:“回去我也要让阿娘给我准备一间这样的闺房。合姐姐你说是不是?” 美合收回看向软塌的目光,沈大娘不懂,她却看得明白。那一张小小的软塌用料讲究,便是上面铺陈的软垫也都是最上等的蚕丝织成,还不知道要花费几何。 况且,这样的物件儿虽不算稀罕,但也不是说要就能找到的。绥安伯不过一闲职,倒也没这么大的能力,显然是岳家箫氏所为。 兄长若喜欢的是寻常女子也罢,可如何就恋上了姜家阿萱。不说她这样姿容的少女,本该为百家求。便是以锦衣玉食养大的娇娇儿,可入不了寻常人家啊。 合该兄长犯一回相思,如姜家阿萱这样的女子,他本就不该肖想。 “你呀。”美合点了点她的鼻头,好笑地说:“你都要订亲了,还惦记着一张软塌,回头看看沈夫人要不要说你。” 姜萱一听,怔了下:“阿诺订亲了?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提到婚事,便是大咧咧的沈大娘,也不由露出一丝羞赧之色。 “是阿父的同僚……” “哟哟哟,这是见过了?是怎样的人?性格可好?长相呢?” “阿萱!你怎么也好取笑我!” “哈哈哈,有趣嘛。”姜萱眨了眨眼,还未及笄的少女已经显出几分风流之姿。“难得见到咱们沈大娘子也有这样害羞的时候。” “快别说啦。她悄悄和我说,绣嫁妆这活儿她可做不了,十根手指头都要戳出窟窿啦。”美合笑盈盈的揭了沈大娘的老底:“我看啊,她哪里是害羞,是着急着快点嫁过去。” 沈大娘气得叉腰:“好哇,你们就知道笑我!等你们订了亲,我看你们是不是现在这幅淡然的样子。” 美合俏皮道:“我与表哥可是娃娃亲。你要笑,就笑话阿萱吧。” 第十六章 鸿雁寄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刚入夏的时候,便一场雨不曾见。夜半时,轰隆一声震天响,仿若天被炸了个大窟窿,豆大的雨点洒落瓦片,紧接着犹如撒豆一般,密集之外竟什么杂声都不曾听闻。 梦中,男人的双臂如铁,桎梏着她的全身。似藤蔓交缠,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中。可那样的紧密,又含着几分温柔,仿佛只要稍稍用力,怀中的这朵纤细的花,便要凋零。 姜萱仿佛是梦,又仿佛在看。她努力睁大眼睛,可男人的脸上如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透。 呼—— 她终于醒来,怔怔的看着帐子顶上的龟甲纹样。 那是未来还是过去,亦或是她所看不透的另一段人生。 姜萱沉默着,直到长时间未曾运动的双眼泛出酸涩,才撑着床沿爬起。 她的精神不济,披了件薄衫便往书房去。 上回写得信对方未曾收到,她便已经准备了第二封。 信中倒也没什么好写的,不过是写日常,捻着女儿家的羞赧心事。如朝颜花上卷着的丝藤,小心翼翼的攀上墙壁,试探着外面的世界。 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姜萱不曾思考过。 他们有的说宜家宜室,可阿娘便是如此,但姜延波还是和萧莘有了首尾。 他们有的说艳丽逼人,可花果的清丽之姿,不也曾是姜延波的心头宠。 后来姜萱就明白了,有的人喜欢好看的面容,有的人喜欢出色的才情,也有人喜欢拈酸吃醋的小性子。惟独遇到那个最合适的,便小心翼翼的藏起不给人瞧到。但喜爱的终究也会变成旧物,便被束之高阁,不再提起。 因此,男人们喜欢的只是新鲜的颜色。无论什么个性,什么出身,只要新鲜。 既贪图一个新鲜,就给他新鲜。 传闻武德王自小在官家身边长大,同大皇子一般玩耍,当了几年的纨绔后,便入了军营。有人曾说过‘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武德王离开军中后,往府上送的美姬数不胜数。汉人的,胡人的,应有尽有。柔媚的,知礼的,哪怕是大家闺秀,也都不过是他人口中的一份礼物。 他人以讨好武德王为荣,可谁又能想到,武德王之后的功绩都要加上一句‘杀俘吃肉’的恶名。昔日送上府中的美人,更是成了刀下亡魂。运气不好的,还会成为烈火上烹制的鲜肉。此后,若有财帛也罢,美人是万万不成的。 后来武德王被奏德行有亏,满身污名,更成了清明之人远离的恶鬼。可在有心人眼中,这样的武德王反倒好拿捏。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不错,成功的却不见一人。因此,有人断言,若要夺这天下,该有武德王一分助力。得武德王便得天下,也从那时起在上京流传。 姜萱不是大丈夫,对那繁花盛景的江山没什么兴致。她只要活着,将该做的事做了,该报的仇报了,最后能够活的自在肆意安乐。她不图长命百岁,只愿寿终正寝。 在这世上,没有助力只靠一人艰难前行,太难了。她向来受不得苦,便从武德王这儿寻一条康庄大道。 武德王与美人之间的故事太短,还未开始便戛然而止。姜萱只能透过字里行间揣摩他的喜好,于是便有了阿萱的一封封寄托相思的情信。 于雨夜,她在花笺上落下一笔。 …… 万籁俱寂中,奔腾的骏马踏破黑暗,抵达了客店。 大周看着骑士,朗声问:“怎么这么晚还会过来?” 骑士掀开挂在头上的风帽,抖落了一地雨水,方才开口:“有封信送至绿山别苑,信上没署名,料想是有急事,这才快马加鞭赶来。” 大周点了点头,上前去牵马。他的双胞兄弟小周,引着骑士往楼上走。 “郎君这几日就居住在此。” 骑士皱眉问:“这里荒郊野外的,你们也不劝着些。” 大周说:“以前在荒漠中以地为席以天为被都能习惯,何至于那么讲究。” 骑士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郎主又是什么身份。给你个猪窝,都能睡的比猪还香,你也配和郎主比?” 大周摸了摸鼻子,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信送进去,人却在门外候着。 这个时间,料想不是要紧事,又何至于让人半夜里爬起来。 但男子却未睡,他睁着眼睛看着青帐迟迟没有睡意。 帐子是粗布的,厚重不通透,夏季里用着肯定要热。应是年头久了,泛着几分浅薄的灰。 叩门声响起时,他的脑海仍留存着昨夜的梦境,直到被打扰。 “信已经检查过了。”那人说。 男子接过信,触手摸了摸,只觉得内里有一个软硬适中的东西,摸着很是古怪。撕开信封,吧嗒先掉出了一个包的有些丑陋的油纸包。这油纸包的不大紧实,轻轻一碰内容物便绽放。只见是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泛着几缕茶香并果香。 茶? 周国人嗜茶重于酒,凡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皆要饮茶。 达官显贵更喜点茶,节令时更有斗茶之风。而点茶工序繁琐,于民间更多是饮清茶再佐以各种饮子。 他不喜茶,无论方式。 茶不解渴,不如一杯清水。 可这信封中的一包茶叶,又是何意? 他拧眉,执一柄小刀将包裹着茶叶的细蚕丝帕切断。只见冰绡之上,一枚枚墨绿茶叶中掺杂着几抹浓红。小刀拨一拨,却是几瓣桃花。还有几抹做花瓣状的硬物,透着桃香,却原是桃干。 联想到信封上那一抹新发的桃枝,男人轻嗤:“女儿家的玩意。”这才展开书信。 信笺的内容并不复杂,用的是自制的桃花笺,以银粉点了墨书写,寄托的不过是一名小女儿的愁情。 看到落款处,男人仿佛想起他的青山别院早前是一户姓墨的人家。后来因惹了官司,举家搬迁去北地了。 看来寄信之人并不知道她那好表哥早已北上,仍旧将一抹相思寄托。不想别院换了主人,这信也就落在他的手中。 男子轻叩桌面,吩咐说:“书信无事,不用理会。” 第十七章 心有不甘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客店陆陆续续又收到了几封书信,样式不尽相同,都没有署名,只在信封上以笔墨勾勒着一枝桃花。 大周握着信,眼角余光瞥到信封上,了然。 哦,今日是落了繁花的毛桃啊。 桃子刚生,夹在几片将落未落的花瓣中,透着几抹毛绒绒的鲜嫩。 触手的信封也比往日厚了些,感觉倒是没有夹杂些怪里怪气的东西。 大周想着,便将信送入客舍。 对于这几日送来的书信,郎主必定会阅读这件事,他们虽好奇,但又不敢发问,甚至连信笺的来源在没有郎主的吩咐,也不敢轻易调查。 李桓正在看窗外,已然入夏,几抹海棠只留枝头仍有残红。便是这一抹红,待到明日也要落尽。 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虽不动听,却也是寻常。 他暂居在这客店中,远离上京的繁华,求一方安宁。 可惜,即便在毗邻深山的地方,亦能被纷扰找上门。 瞥了信封一眼,李桓将这信随意撂在桌上,便拿起一卷兵书来看。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起了风,隐隐还有雷声,他手中的兵书始终未曾翻过一页。 男人皱了皱眉头,撂下兵书,带着几分不畅快的心情,拿起了书信。 看到信封上所绘的图案,他啧了声,冷静的神情肃然变冷。 薄薄的信纸,透着几分鲜嫩,翠绿的竹叶夹在其中,连带还掉出了几张造型不说如何精巧,但也有些别致的花笺。 他自小就是在锦衣玉食的堆砌中长大,世间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于他都是过眼云烟毫无价值。便是最精巧的花笺,他的书房中不知有多少。只他素来没有以花笺书写诗词文章的喜好,便只堆在箱子里任其发霉。 区区几张亲手做的花笺,可笑。 信上所写的都是些无聊琐事,如今日吃了什么,又如家中的妹妹又如何对她冷嘲热讽。透过一张薄薄的花笺,李桓的面前仿佛勾勒出了一名妙龄少女。 那女子…… 李桓按了按额角,脑海中一抹倩影如梦如幻。 说好了不要将她牵扯进来,可偏偏这人竟一头扎进来。 李桓放下书信,听着雨声,不觉有些痴迷。 不过片刻,他便冷笑出声:“说什么自遇到我,便不曾喜欢过别人。果然是自遇到啊……”要不是收了这信,他哪还知道她少女时期竟思虑过那个姓墨的表哥。也不知道前世时,这绿山别院又归了谁,又有谁收到这封饱含少女真意的情信。 即便只是想,他都无法忍受。属于他的人,竟曾恋慕过其他男人!好你个姜萱,好你个姜家小七,好你个惹我牵肠挂肚,即便只是想一想,心都要一疼的可恶存在。 这疼他尚且忍得住,他只忍受不了那狠心的女人在心中写下情思,绵绵爱意倾注于其他男人身上。他恨不得立即飞到建康,将那女人囚于房中,用金链拴着,此生不再让她再见任何外人。 可他不能,无论都不能。 前世二人境遇不同,彼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绝公子,虽不良于行,可天生高贵,在世家之间很受拥趸。而她,则是罪臣之女,流落教坊,乃是下贱之人。 外人只看到他白衣胜雪,不染尘埃。即便是他后来杀周皇,也不曾引来怀疑。他已经伪装了二十余载,又岂会被人轻易看透。 这样满腹算计之人,却独独栽在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身上,说来竟有几分可笑。 他想与她共白头,也不知是否是坏事做多了,连老天都不允他这个卑微的愿望。那时,他刚将李沛余党剿灭,朝中群龙无首时。他看着那张象征尊贵的龙椅,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想着早日归家。即便只是与她静静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心情也是极好的。 可…… 李桓心头骤然一疼,他趔趄着按着桌案,重重的喘息。 剧变来的如此突然,没有一点准备,他的天塌了。这二十几载,他不知什么是真正的活着,心中只余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报仇,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可上天见不得他的好,他将敌人斩于刀下,又成了他人血仇的对象。最终,招致报复,害了她的性命。 他用了三年时间,追杀李沛的余党,扶持着大皇子流落民间的子嗣继承了皇位。此后,他远离上京,远离权势,带着她曾经的愿望,踏遍周国的每一寸土地。 或许李家人骨子里就是不信任任何人,又三年,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忌惮他这个曾经的摄政王,派人追杀他。在一个雪天,他回到最初与她相见的地方,欣然赴死。 命绝的那一刻,他只希望她能走的慢一些,在奈何桥上多等一刻。即便下辈子不能成为夫妻,他也要守着她,护着她。 可不曾想,再醒来时仍在宫中。 皇宫上下一片素缟,主子奴婢皆是满面哀荣。 他怔怔的坐在锦被中,由记忆中寻到一些细枝末节的痕迹,忽然就想起来了。 啊,原来是那一日啊。 阿娘因病过世后,阿父也一病不起。他们二人虽是天家夫妻,却与寻常夫妻没什么两样。阿娘嫁与阿父时还是二八少女,阿父却已是而立之年,因此对阿娘很是疼宠。二人神仙眷侣一般日子,可惜并不长久。 不久后,阿父因哀思过重而崩,与阿娘薨毙相差不足一月。宫中的丧礼还未撤下,便迎来了一国之君的葬礼。 举国悲痛。而他一个才六岁的稚童,尚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 李桓犹记得,他的人生便是在六岁这一年发生了转折。他不再是中宫之子,只是十七皇子。他的大兄继承了皇位,金贵妃则成了太后。而他,一个先皇后所生的皇子,又是稚龄,在宫中处境很是尴尬。 好在他母族强大,倒也不敢有人到他面前说是非。即便是金贵妃,也不敢给他脸色看。 他便这样静静渡过了两年,直到一次围场游猎,他为奸人所害,伤了腿,从此后只能靠轮椅出行。 大兄怜他稚弱,便将他带在身边教养,比其余皇子更要受宠。宫中人皆是称赞官家仁善。 倘若他没有在十六岁那一年知道真相,那大兄也不会成为他的仇人。他也不会隐藏起来,只为了等待手刃仇人的那一日。 他既已经报了仇,又何必让他还生? 第十八章 前尘旧梦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皇帝驾崩乃是大事,礼仪之事更是复杂。 复杂到,他作为中宫之子完全被人忽视。 李桓已经经历过一次,此时竟也自在。他如旁观者一般,静静的看待着这场盛世大典。 他一向觉得这种行为很无趣。斯人已逝,再盛大,再隆重的庆典又有什么意义?可是不行,这是礼。 等一切尘埃落定,新皇人选便落在了宁王李沛身上。 李桓闭了闭眼,觉得这一切和前世发生的毫无二致。 直到某一日,他夜里惊梦。醒来时,惶惶不安,只能坐在窗边看着落雪,直至天明。 既已重来,那么棋子在他手中,这天下是什么局势该由他来定。 如李沛此等窃国之贼,也该被公之于众,遭人唾弃。 杀父弑君之人,不配为帝! 前世他不屑于争,此生他绝不让这周国江山落于李沛一脉。 此后,他蛰伏起来,应对危险,以纨绔之姿视人,终究还是有了结果。只可惜,他不会再近一步了。她本该于山花烂漫中笑,而不是孤零零的死在那个冷雪夜。 许是思虑过重,这一夜他又做梦了。 初冬的新雪纷纷扬扬,整个上京犹如银装素裹,透着几分冷澈的白。 她素来不喜冬日,尤其惫懒的紧。躲在屋子里已是寻常,甚至连被子都不愿意出去。用她的话来讲:“我日日待在房子里,又不给外人瞧。他们要真的说我不知礼数,那必定是有人故意编排。怎么?难道在自己家,还不得畅快?” 在理,却也是歪理。 寻常人家的夫人,可不似她这样不规矩。 他便要笑她,是个:“惫懒贪吃的狸奴。” 她便故意凑来,咪咪咪的叫个不停,甜甜腻腻的喊他作‘官人’。 可在人前时,她总要故作端方,不肯与他多亲近。她是犯官之女,又是从教坊出来,于身份上本就与他不配。她总说他是个好人,不肯因为此事污了他的名声。即便被人斥骂是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子,她也不曾辩解过一声。 他总想,有一日他会以正妻之礼将她迎入家门,此生不负。 此后余生,只二人相伴。 想来,这必定是他的幸运。 而那日,有人来报,他匆匆离家。归来时,她人已不在,是去了宫中。他大骇,忙令人乔装打扮,从密道进入宫中。 再见时,仁孝皇帝李沛倒在血泊之中,她手持利刃,浑身颤抖。看到他时,趔趄着上前,又缓缓后退。 最后,是他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握紧她冰冷湿滑的双手。不顾她满身鲜血,将人拥入怀中。 天子被害乃是大事,何况还是被人行刺而亡。 即便他在宫中有众多眼线,此事也难以平息。 面对众人的讨伐声,他焦头烂额。 那婢女于雪夜匆忙来报,她说:“娘子她,她……于狱中畏罪自尽了。” 刹那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他挣扎着甩开人群,冲进台狱。人已死去多时,身子早就凉透了。 他颤抖的手拨开她脸上覆着的乱发,露出一张苍白却含着笑意的脸。 那一刻,他的天塌了。 这个梦太长,太苦,太痛。 以至于李桓从梦中醒来,久久的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他本不是脆弱之人,只因有了牵挂。 看看他都做了什么,都忘了什么。 她明明是为了他选择了自尽,可在他的记忆中,是他杀了李沛,害她为奸人所害。 乱了乱了,都乱了。 李桓骤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到桌案旁。几乎是颤抖着,将那个装着信笺的宝匣抱在怀里。 木匣没有温度,可那一封封信笺却仿佛如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拂过他的心口。 不能放手,不愿放手,不能放手……就这样,便好。只要她再敢靠近,他就有了不会放手的理由。 …… 昨夜刮了一场大风,吹落了墙边的一棵木香。 攀援的纸条耷拉着,花瓣落在泥里,像是撒了一层浅薄的雪。 姜萱倚着窗弦,静静的看着院落,不知思索着些什么。 丑奴从外边进来,便看到的是这一幕。他稍怔了下,很快便回过神,道了声礼。 姜萱回过神,看了看他面色无恙,问:“伤都好了?” “嗯。” 丑奴素来是这幅性子,姜萱也不觉得被怠慢。他要是哪一日说多了话,姜萱才要觉得奇怪。 “女郎交代的事俱以准备妥当。”他说。 姜萱又道:“你家中可安排好了?” 丑奴微怔了下,片刻后说:“我会将阿慧送到乡下去。” 姜萱的手指轻巧几案,半晌,她说:“将阿慧送去蒙学,她年纪适当,也该学着识字了。” “奴记下了。”木讷的汉子愣愣的回道。 姜萱今日心情不大畅快,摆摆手让他下去,不再多言。 丑奴怔愣着出了门,鞋底捻着地上的土沫,神情难得显出几分沮丧。 松柳挎着篮子路过,见他这样,不由好笑:“你这是怎么了?看着没精打采的,像丢了银子似的?难道终于因为不会说话,惹了娘子发火了?” 姜萱幼时脾气古怪,常会发些莫须有的火气。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畅,便想着让她开怀。可娘子年纪虽小,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哄不好了,还会更加生气。久了,大家在她生气时尽量不吵不闹,免得让娘子更加不快。 随着她年纪渐长,外人只当她的脾气变好了。只有他们这些随侍左右的奴仆才知晓,娘子不是不会发火,而是将这些火气都藏了起来,轻易不让人看到。 “没。”丑奴呐呐的说:“女郎让我将阿慧送去蒙学。可我觉得这样不好……” 松柳皱眉思索了下,说:“怎么就不好了?学着识字,总好过做个睁眼瞎。” “阿慧……性子怪。”他努力半天,也才挤出几个字。 松柳一听,便笑了:“性子怪又怎么了?还不是你天天把人关在院子里,好好的孩子也要闹出病来,让她出去也好,多见见世面,性子也就开朗了。何况蒙学是咱们的地盘,你还担心有人欺负了她不成?” 第十九章 威名在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便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里总得有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 这几日姜萱好似成了姜延波手里的香饽饽,每日都要过问,什么好的都要给她先送来。虽说只是些寻常的小玩意儿,或是市集上买的零嘴。这些往日搁在姜萱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的东西,可在他人眼中那是不得了的宝贝。 姜若打外间匆匆的进来,一看到小箫氏便气鼓鼓的冲上去:“阿娘!” 小箫氏心里有事,手里捻着的佛珠一顿,掐的手指一疼。她忙回了神,看向姜若的目光多了几分不耐,“又怎么了?” 姜若犹自不觉,跺了跺脚,气狠似的说:“阿爹这几日老是奉承那个小贱人,什么好的都捡着她先得!我也是他的女儿,怎么他就不知道多看我一眼。就连花果那贱婢生的女儿,也比我来的受宠!” 小箫氏皱了皱眉头,“你也不看看你爹他给七娘定了什么好姻缘,也跟着攀比。花果生的一双女儿,今年也不过五六岁年纪,你和她们比,也不怕人笑话。再说了,一对庶出的女儿,就是个取乐的玩意。” “可别人都笑话我的!”姜若气愤道:“三房的就知道笑我,说我不得阿爹喜爱。” 三房?小箫氏嗤了声:“三房也得仰仗咱们大房的鼻息,少了大房的支持,他们什么可什么都不是。” “阿娘!你怎么就知道搪塞我!”姜若气得去抓她的手臂,拽的小箫氏趔趄了下,也没个好脸色。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小箫氏不快的回道。 “你是阿爹的妻子,府中中馈本该由你掌握。可如今府中大小事都交给老太太去打理,账册更是由她身边的王嬷嬷看管。这几年来,阿娘少有应酬,外人只知二房和三房夫人,哪里还知道知道咱们大房啊!” 姜若哪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正是戳中了小箫氏的肺管子。 小箫氏是萧家庶女,乃是一晌贪欢后的产物。她亲娘是个要脸的,本不愿声张,可曾想怀了身孕,只能被一顶小轿抬进萧家。 箫氏夫妇恩爱非常,萧夫人本身也不是刻薄之人。对这个意外来的女儿和妾室,虽不喜,但到底也是允了二人在府中过活,吃穿也不曾短少。 可小箫氏自小看着大箫氏在宠爱中长大,她本就心思狭隘,哪能不怨。后来她阿娘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她也很不甘愿,觉得对方没有大箫氏的夫婿身份高贵,长相俊逸。可也不曾想,她阿娘为了谋这门亲事,可是亲自去请了萧夫人。 哪家的庶女婚事不在主母手下?只是萧夫人心善,便给了她恩典。但小箫氏不愿,甚至因为夫婿意外死去而沾沾自喜。后来大箫氏有了身孕后,她就起了心思。姜延波本来也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在她的有意诱惑下,一来二去就勾搭在一起。 小箫氏很清楚,倘若她没有怀有身孕,而肚子里的不是一个男胎,那她的下场应该和她阿娘一样,被一顶小轿抬进侧门。诚然,她的确是喜爱姜延波温柔多情。可更多的,还是喜欢这绥安伯府的大夫人这个身份。 可自打她入府以来,老夫人便对她吹毛求疵,屡次表露出她不配当这个伯府夫人。小箫氏那是掐了尖儿的想要向上爬,老夫人的冷漠她如何忍得了。幸而那几年她还有几分姿色,加上又给姜延波生了个儿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可这一切,都在她的郎儿早逝后被彻底的改写了。先是老夫人撸了她的管家权,然后便是姜延波从她手里要走了花果。 小箫氏可不管当初花果是如何的不甘愿,自打花果给了姜延波做妾,便成了她的眼中钉。况且没多久,花果就诞下一双姊妹。小箫氏除了姜若与姜思外,便不曾有孕。她一个正房夫人,膝下没有男嗣,地位可不稳啊。 没有实权,又没有丈夫的疼爱,还没有孩子傍身,她在这个伯府里就像个毫无存在感的游魂。可偏偏,眼前这个讨债鬼还要提姜七娘那个小贱人。 小箫氏狠狠的攥着掌心,指甲刺破掌心都不在意。她的眼底一片腥红,恨不得将姜萱千刀万剐一解心头之恨。 如今,看着蠢笨的女儿,她咬着牙,“那你说怎么办!” “阿娘就该打压她!”姜若煞有介事的说:“就算阿娘是继室,那也是正经的夫人,她一个晚辈还能越过您去?她的那些好东西就该先孝敬阿娘!哼,什么珠宝首饰的,她一个没娘的孩子也配戴?” 小箫氏看着女儿这一副愚笨不自知,还一脸得意妒忌的表情,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你信不信,但凡我敢去松涛苑多说一句话,回头她姜萱就该闹到老夫人那儿去。” 想到老夫人的严厉,姜若不禁缩了缩脖子,“就算老夫人不乐意,可母亲管教子女又能有什么错呢。” “哦?那既然我不该怕老夫人,也就不能怕萧公咯?” 提到萧鼎山,姜若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要说这世上,她不怎么害怕老夫人,却怕极了萧鼎山。犹记得那时她还年幼,便以为自己和姜萱是同样的。 萧鼎山头一回来府上,正是姜思身死,阿娘在府中打闹惹了老夫人动怒,夺了她管家权的日子。他与小箫氏长相并不肖似,听人说样貌很像是那位过世的大箫氏。虽人已至中年,仍旧俊美非凡。 那时她年纪还小,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脑中只剩下一句不知何时听过的诗词: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她幼年不曾出过家门,见过的男人便是阿爹和家中下仆。她素来认为阿爹已是人中龙凤,俊美如斯。可不想,世上还有这般风流之人。 那一刻,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期期艾艾,带着几分小女儿的羞怯上前,唤了一声:“舅舅。” 可那男人仅是低头轻瞥,连眉心都不曾皱一下,冷淡地说:“劳烦让一下,你挡道了。” 第二十章 遭人妒忌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直至今日,姜若都会想起那一日。 自小,她便是在宠爱中长大。她很清楚,松涛苑那个旧人生的女儿永远都没办法越过她。因为她的阿爹是遂安伯,她的阿娘是伯府夫人。而她姜七娘,便是担了个先到的排名又如何?总归是要给她把路让出来的。她逍遥,她快活,而她姜七娘一辈子都只能龟缩在松涛苑那一隅,永远不可能快乐。 可这一日,有人却将她的美梦打醒。 那句:“吾只有阿萱一名外甥女,其余的阿猫阿狗也想沾亲带故?呵,可笑。” 不过一句话,便像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脸上。更不要说,那鄙夷的神情不屑的眼神,都让姜若如同尘埃,恨不得低进泥土里去。 在之后,她便知道了阿娘也是怕舅舅……不,萧公的。 因为她从来不敢称呼她为阿兄,直喊他为萧公子。萧家虽是商贾,却与兰陵箫氏同出一门。萧鼎山自幼享钟鸣鼎食,出身高贵,当称一声公子。况且,兰陵箫氏与陈留谢氏素为姻亲。这也是为何,箫氏一族虽于江南,却也是一方豪族。 若非萧家暂居江都,这门好姻缘也落不到姜延波身上。 萧鼎山来姜家,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接走他的外甥女。因萧家大宅修缮妥当,他们即刻就要搬离江都。 要把姜家的子嗣带走,周老夫人是如何都不肯答应的。于是,便有了押着小箫氏去跪祠堂,并将松涛苑归到姜萱手中,府中主人皆不可妄自打扰的规矩。 有了老夫人的保证,萧鼎山又狠狠的敲打了姜延波后,这才带着家人离开。 此后几年里,虽屡有矛盾,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怕的正是箫氏。 今日,被小箫氏一说,姜若那蠢蠢欲动的心思被压了回去。只是她回去的路上,一张脸满是不情愿。 傍晚,往松涛苑小厨房送菜的婆子来晚了。不仅如此,一张蜡黄的脸上满是忐忑,捏着篮子迟迟不敢进门。 胡姑姑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过来,松了口气,忙招呼道:“怎么才过来?再晚一会儿,晚膳都来不及了。” “我……”婆子踟躇了下,才把篮子递到她眼前。“刚刚遇到十三娘子,硬是把菜蔬都抢了去,只留了几个老芋头。” 胡姑姑一看,这头都大了。 她以前是在老夫人院子伺候的,因擅长烹制药膳,十分得老夫人欢心。后来到了松涛苑,也算是如鱼得水,被刁难的次数不多,还偏偏都是来自于那位十三娘。 可这一晃几年过去了,十三娘也都老实了,怎么都到了这个年纪,还要闹这一出。 娘子她这几日不得好眠胃口也不佳,眼看着人都憔悴了。她可是特让人采买老鸭和猪肚,要给娘子做胡椒猪肚老鸭汤。这是明日要吃的菜,可老鸭需要文火慢炖,明日一早就要处理。至于猪肚,需要用井水浸泡,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换一次清水。 除却这些,还有她指名其他几样食材,都不是厨房里平日备下的。眼下只剩下几个老芋头,连晚饭都备不齐。 胡姑姑生了会气,知道婆子也为难。她一个下人的,如何能和主子起争执。 “罢了,你随我来吧。” 便直接去见了碧荷。 自从除了许姑姑那档子事儿,松涛苑中就没了管事嬷嬷。至于吕嬷嬷,虽担了个嬷嬷的名,可因她性子似孩童,虽有一把子力气,又把姜萱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可拿到外面也是不顶用。因而,整个松涛苑以碧荷为首,由她管束下面的婢女婆子的。 这会,听了胡姑姑的话,又看着赵婆子满脸忐忑的模样,便道:“胡姑姑去十二时买些娘子喜爱的菜蔬回来,至于十三娘子那里,还得先去请教娘子再做决断。” 胡姑姑一听,这才松了口气之余,又叹着气说:“十二时这两年换了东家,做的药膳也不如以往味美了,只盼望娘子稍稍忍耐些。” 入夏后,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 落地长窗撑开半扇,又唯恐夜里有风,便将冰绡的纱幔落下。 乎乎的暖风吹来,倒是舒爽。 碧荷脚步匆匆,落地时却一丁点儿声响都没有。 到了近前,她稍加整理,这才踏过门槛。 里头坐着的人正在读一本前朝古籍,看着很是认真。碧荷略略等待了下,见她抬头,方才把刚才听到的事儿与她说了一遍。 姜萱放下书册,却是笑了:“出息了,都懂得克扣松涛苑的粮食了。” 要说姜萱和姜若的恩怨,那可是一笔都写不尽。大大小小零零散散,单个拎出来,都要吵的人脑仁疼。 这对母女也有趣的紧。先是小箫氏苛待继女,让姜萱去跪了祠堂,使她的一双腿受不住冻。后来则是姜若将人推入水里,每到寒冬料峭时节总要大病一场。 因在这方面有亏待,老夫人都不敢说什么。为了让姜萱不要声张,更不要去打扰在金陵的萧鼎山,允诺了她诸多好处。比如可以随意出门,又比如松涛苑设有小厨房。 各家院子里哪个没有小厨房,但到底只能炖些汤水。若要吃别的,且不说银子不能从账上走,便是真的置办下来,也要被长辈说是不知礼。 可唯独只有松涛苑,不仅有小厨房,还有个擅药膳的厨娘,着实让人眼红。老夫人早就明示,松涛苑的小厨房大可越过所有人去。若有不甘,便到她面前争辩。 试问谁有这等胆量,于是小厨房就这么在松涛苑本本分分的存了七年整。这走的公出的账单,难免要惹人眼红。可一想到得罪了萧鼎山,整个绥安伯府就没好果子吃,再大的妒忌也得嚼碎了咽回肚子去。 那些长辈们都不曾说教,姜若倒是好意思出手。 姜萱敲着桌面,半晌平平淡淡的说:“将此事告知于王嬷嬷。管教晚辈的事交给老夫人去操劳,我这个当姐姐的,可管不到了她萧莘的女儿。” 碧荷了然,“那婢子就如实以告。” “去吧,记得要如实。” 第二十一章 仗义执言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这边,姜萱吃上了十二时的饭蔬,那厢周老夫人也刚刚得知了姜若做的那糊涂事。 她本就对姜萱有所亏欠,凡事上尽量都行方便。试问绥安伯府哪个不知晓,这府中明面上虽是宠爱十三娘,不过是因其父是遂安伯,其母是伯夫人。可暗地里,哪个不晓得府中的好处都往松涛苑去了。 但这松涛苑自成一体,让人虽是嫉妒,也不好多说什么。谁让自己没本事找个有力的娘家,即便是早逝,也有一个厉害的舅舅做后盾。 姜萱就是如此,即便绥安伯不喜她,小箫氏苛待她。可只要她是姜萱的一日,是萧霓女儿的一日,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姜若再厉害又如何,担了个嫡女的名头,又能越过谁去?这逢年过节,家中有祭祀的,小箫氏可是要执妾礼,好好的跪一跪大箫氏的牌位。 不过,也就是绥安伯府还有周老夫人支撑。否则,就绥安伯那德行有亏的过往,这伯府迟早也要给败光了。多亏有老夫人在,才没让他这混不吝的性子继续张狂,好歹是有个束缚。 因而,虽在一府住着,可松涛苑与整个绥安伯府那就是两家人。除了一些公出账面上的支应,便也没什么往来了。 看看这几年姜若给姜萱使的那些计策,有哪个管用了?何况,姜若屡次针对姜萱,府中主子仆从皆是对这年纪轻轻的女郎没什么好感。不过是个小娘子,哪里来那些狠毒的心思。 便又不得不联想到小箫氏身上,暗地里窃窃私语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 娘亲是那等夺了亲姐姐丈夫的下贱坯子,虽是姨母竟还苛待自己亲姐姐的女儿,不仅罚人去跪祠堂,还有用不完的招数。这等险恶心肠的女子,教养出的女儿,也就是那污浊脏水里的货色,上不得台面。还什么伯府家的女公子,可不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姜若把自己当伯府的女公子,漫天美梦幻想着有一日要压姜萱一头,可不想自己什么根脚。那些有身份的人,哪里肯和她做个伙伴。至于那出身粗鄙的,不过是巴着她当那吸血的孑孓。 二房三房看着笑话,只等哪一天老夫人无法忍耐,给他们分了家才好。这会子听到松涛苑又有热闹看,可是一个个竖起耳朵根,等着听好戏了。 鸣锣击鼓,伶人登台,不知又将演绎一出怎样的戏曲啊。 期待,着实令人鼓舞雀跃啊。 碧荷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一双眸子落在周老夫人的膝盖处,让人不禁要感慨一句好个知礼的小丫鬟。 周老夫人很是唏嘘,倘若大箫氏没有因病去世,这府中只怕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她这儿子打小就是个撩猫戏狗的性子,自小就在那丫鬟堆里养出一身脂粉气。若非是她膝下无人,而绥安伯府还得需要有人继承,她又何至于选这么个货色。 如她这般年纪的老太太,多数已经在府中颐养天年。可她倒好,一把年纪不单要管着早就成年的儿子,连府中的中馈也得操持。 大箫氏可是萧家嫡女,要不是因年纪大了,始终没定下人家。她听说此事后,舍了老脸登门,又许诺了诸多好处,否则哪有他姜延波什么干系。可不想,大箫氏竟是个没福气的,才嫁过来三年便病逝了。 而她的儿子,更是没出息。天底下那么多的女人,他偏偏和小箫氏滚在一团。与萧家好好的姻亲,也因为此事成了冤家。若非绥安伯府还有七娘在,就凭着他萧鼎山冷心冷肺的性子,早就没有半点干系了。 现在可好了,小箫氏是个不会管家竟会惹事的,她养出的女儿也是个蠢笨而不自知的。 若非还有几分理智,知晓什么是礼义廉耻,周老夫人真的要好好的骂一骂。 碧荷只听到周老夫人赫赫的喘着粗气,手脚未动,才舒了口气。看着不像是被气坏,只不过是气狠了。 说来也可笑,妹妹抢夺长姐的食材算不上多大的事儿,可就是丢脸。但姜若不怕,就偏偏这么做了。此事说来也小,说大也大,全看各人如何理解了。 “王嬷嬷。”周老夫人说:“去十三娘的院子里瞧瞧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七娘那儿……” 她叹了口气说:“待会儿让十三娘去给七娘赔个不是,好歹也是一双姊妹不是。” 碧荷却笑,只说:“娘子当十三娘是亲妹妹,可十三娘又如何对待娘子的。莫说我只是一名奴婢,全心全意是为着主子着想。您可是七娘子的亲祖母,也不会做事偏心吧。” 周老夫人脸色一变,王嬷嬷已开骂:“你个贱婢,这话也是容许你乱说的!” 碧荷郎朗一笑,坦坦荡荡的说:“婢子的命是我家娘子给的,她让我生就生,她让我死,我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婢子自跟在七娘子身边已有十四年,娘子是什么性情,婢子比谁都清楚。七娘子素来忍让,不与十三娘争辩。可这绝不是十三娘欺负娘子的理由!但凡十三娘多尊敬七娘子一分,今日的事就决不会发生。 这府中的大夫人不管事,中馈全由老夫人指导。眼看着十三娘也要到订亲的年纪,行事还如此荒唐,可见是缺人管教。今日她敢抢了嫡姐的食材,明日怕就敢闯进院子里。哦,婢子倒是忘了。咱们的十三娘早前就把七娘子推下过水,还美约其名替弟报仇。这人可不是七娘子害死的,十三娘和三郎又素来冷漠,来报哪门子的仇?还不是看着七娘子无父无母,无人照料,欺负她孤儿一人……” “住嘴!”王嬷嬷气极骂道:“七娘子有父亲也有母亲,哪里就是孤儿了!” 碧荷瞥了她一眼,神情是说不出的讽刺:“这个父亲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除了会巴在七娘子身上吸血,他可做过哪怕一件身为父亲该做的事。至于这个母亲……大夫人是什么身份,我家娘子可认不起这一声母亲。” 她说完,朝着周老夫人盈盈一拜:“莫怪婢子多嘴,全因七娘子的苦楚,婢子一律都看在眼中。若老夫人要打要罚,婢子也绝无一句怨言。” 第二十二章 真心不真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对碧荷,周老夫人自是没有出手整治的。 且不说松涛苑不好招惹,便说她一个祖母管教起孙女院子里的女婢也不是什么好风气。况且,她虽不愿意承认,可碧荷是句句在理。 只得摆出一副眼不见不心烦的架势,等人走了,才歪倒在椅子上,一声叹过一声。 王嬷嬷很是心疼,上前给周老夫人捏了捏腿脚,无奈又难过的骂道:“都是前来讨债的,何至于让夫人这般难受。” 周老夫人也是叹着:“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折腾,可不是前世欠下的罪孽,今生来还债的。但凡这些个孽障肯多顾及一下绥安伯府的未来,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幅境地。” “老奴看啊,碧荷这丫头是借着七娘子的命令对您好好抱怨抱怨,明着是来讨说法,实则是来要好处的。” 周老夫人却摇头,肯定的说:“这事儿七丫头可做不出来。她啊,素来心善,对手下人也一心一意。不然,碧荷为何敢舍了前途跑到我这个老婆子面前放纵。” “夫人当真就没怀疑过七娘子?”王嬷嬷嘟囔着。 “我是七丫头的祖母,自小看着她长大,她是什么性情我如何不知。府中人说她早慧,大郎更是将她视若妖孽。可我看来啊,这些都是箫氏教的好。箫氏也算是书香门第,萧鼎山十岁就敢带着商队出关,与之相比,姜家还是对孩子太溺爱了。” 回忆起大箫氏来,王嬷嬷也是满口称赞:“分明是一双姊妹,可大夫人和箫氏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周老夫人鄙夷道:“嫡出和庶出哪里能相等。我看那萧莘骨子里就是犯贱,否则哪能做出这种不要脸面的下作之事。十三丫头给她教坏了,如今要板正也晚啦。碧荷借着此事来找我要个公平,焉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绥安伯府欠了萧家诸多,尤其是对不起旧人的女儿。我只怕与王府的姻亲一事泄露出去,萧鼎山可不会让姜家好过。” 提到萧鼎山,便是王嬷嬷也不由打了个冷颤,有些发怵的说:“那不能够吧。当年是七娘子还小,他舍不得幼妹的女儿落到大夫人手里,唯恐被她教坏了。如今七娘子已经长大,也该许人家了,他一个姓萧的又有何干。不管怎么说,七娘子都是姓姜的。” 周老夫人听完,眯了眯眼睛,到底没说什么。 “待会儿去十三娘的院子,好好敲打一番,务必让她真心实意道歉。但凡她在七娘面前摆脸子,就给跪祠堂去!” 王嬷嬷知道这是老夫人发了狠,忙说:“老奴定不辱命。” 风勾着一朵垂落的花瓣,打着转转最终落入泥土里。 翻飞的冰绡后是沉静的脸。 姜萱注视着院中的情景,有些出神。 直到一声轻响,有人进门来。 “与娘子问安。”原来是碧荷。 碧荷走上前,见姜萱面色苍白,忙小心的触了触她露在外面的双手,心疼道:“娘子素来畏寒,怎么在窗边站了这么久。松柳个笨牛,也不晓得给娘子披件衣裳。” 姜萱听她一通数落,不由笑了笑。 她的笑素来清浅,不含几分真意,看的碧荷眼底一热,心里是又涩又难过。 “婢子已经将话都带到了,接下来就看她们的诚意了。” 这她们指的是谁,也不明说,只靠心照不宣。 姜萱的兴趣淡淡,听完也不作反应,却是让她去取茶点,说是有些想吃了。 碧荷出门,招呼胡姑姑去准备,正见到迎面走来的松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松柳被她骂了一脸茫然,半晌反应过来,忙说自己的不是。 “好姐姐,你刚刚去了老夫人那儿,可是帮咱们娘子讨回公道了?” 碧荷一听,脸色先一沉,再冷嗤,好个不屑:“让老夫人帮娘子讨公道?得看太阳打西边出来。” “啊?”松柳急的蹭着地板,鞋底都发出擦擦声。“那十三娘说的岂不是真的,郎主真的将娘子许了个……瘸子?” 后面两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低不可闻。 可站在她身边的碧荷却听得清楚,脸色更是倏然一变。 “是啊,与绥安伯府的荣光相比,区区一个小娘子又算得上什么。”她冷笑:“即便在外人看来,娘子是她最宠爱的孙女。但要为了绥安伯府牺牲,该舍弃的还是得舍弃。什么宠爱,不过是因为娘子背后的萧家罢了。呵,能养出那样儿子的女人,岂是个真良善的。也亏她自己心里认为自己是个善良之人,可实在让人膈应。” 松柳亦恶心的瘪嘴,“亏我还以为有老夫人在,能决了这门亲事。谁曾想,这背后许是还有老夫人做推手。娘子这十几年来过得坎坷,到头来连婚姻都被拿捏着……作为伯府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 碧荷抹了抹眼角,“娘子苦啊。那些天杀的,怎么就不知道多心疼心疼她。” 二人哭作一团,好半天才从情绪中抽离。 “哎呀,忘了胡姑姑了,也不知道她把茶点送到了没。”碧荷抹掉眼泪,指挥起来:“待会儿去烧些热水,把赵大夫给的药材拆一包煮水。天气冷,我恐怕娘子又要犯了腿疾。” 卧房内,姜萱正在吃点心。她对饮食一类素来没什么偏爱,好吃也罢,不好吃也罢,都能下口。若是尝过饥饿到很不的连脏腑都吞吃的地步,就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吃的。染了泥土的馒头可以吃,发了霉的饼子也能吃,只要是能够填饱肚子便是好的。 可惜,她的身子骨倒是不允许。比起梦中的那个姜萱来,她的身子骨差的让人唾弃。她的阿娘去的早,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太精心。虽有碧荷和松柳,和二人年纪小,照料上难免有疏忽。加之她被姜若推入冰水中受了寒,身子骨更是脆弱。 即便悉心调养,每年也难逃病痛。未免日日饮用汤药,唯有在饮食上多注意。 于是,明明并不矫情,也生生被养成了如今的脾性。 第二十三章 观棋不语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在王嬷嬷那儿吃了亏,也不敢闹。憋了一肚子火气,几欲吐血。 这还不算,一想到她竟要给姜萱那个贱人赔不是,姜若整个人就像被丢进填了刀子的水塘,又冷又痛,哪怕扭转身体,也要被刀片刮的满身是血。 可她不能不去,非但要去,还要虔诚,不能露出半点不甘愿。而这一切,必定是姜萱喜欢见到的。 姜若带着一颗被侮辱的心,倔强的昂着头。 她暗暗告诉自己:哪怕今日被姜萱折辱,我也不会低下头颅。 可是,她却连松涛苑的门都没进去。 那个圆脸丫鬟一脸高傲,看人的时候从不拿正眼,连出口的话也不含温度,冷冷的,讽刺极了。 她说:“十三娘子还是回去吧,都这会子了,娘子早就安置了。要是来道歉,还请明日早些,” 说完,又看了看她,仿若笑语般:“十三娘子该不会就打的这个注意,知道娘子素来早睡,所以才选了这时候吧。” 姜若哪里知道姜萱什么时候睡下,只咬着牙,把心里的不甘和气愤都嚼碎了咽了。末了,还得叉手行礼:“那我便明日再来看姐姐。” 姜若刚转身,身后便咣当一声,正是碧荷掩了门。她捏紧拳头,背影满是萧瑟。 松柳站在碧荷身边,嗤笑出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娘子大度,素来不和她计较,可她屡屡都要跑到娘子面前跑跳。还真是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 碧荷睇了她一眼,默默说:“有些话心里知晓就罢了,要让人听了去,又得说咱们娘子教导无方。” 松柳捂着嘴,嗔道:“我心里当然晓得,这不就是看着她不爽快,我心里就畅快嘛。” 惹得碧荷直笑,说她:“可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坏丫头,满肚子坏水儿!” 许是胡姑姑的汤水起了效用,姜萱这一夜睡得早也踏实,夜里难得没再做梦。少了那些纷纷扰扰的模糊景象,人也跟着舒爽了。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便起身了。 先洗漱用膳,而后招呼丑奴来,交待了一番后,又去书房取了花笺来写。 落笔时,她竟忍不住想。倘若梦中所经历的是她的未来,那么她已扭转乾坤,必然就不会遇到那人了。 手指摩挲着笔杆,她低低一笑,不知是遗憾还是如释重负。 她这人一向没心没肺,是个冷心肠。假如要真的遇到一个把她视若生命的男人,她又能拿出怎样的心态去待他,去爱她。 与其给不了他一颗真心,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相遇。 至于武德王……她便是舍了这身子也无妨。左右,不过一具皮囊。 眨眼间,又一月。 入夏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到了盛夏时节,整个建康城就像一个巨大的铁锅。人在锅里炒,火在锅下燃。每一铲子,都把人炒制的两面焦黄,几欲焦糊。挥洒间,是波光粼粼的汗珠,亦是被日头烘出的油花。 院中的草木也被晒的耷拉着脑袋,一个个没精打采的。 胡姑姑捧着一盆鲜鱼,望着头顶,不无忧愁的感叹:“这天气在这么热下去可还得了。唉,还何曾听过建康半月无雨。” 建康素来多雨,无论春秋冬夏。半个月不下雨都很少见,何况距离上一场雨过去也有近两月了。好在江南多湖泊,倒也不至于让人吃不上水。 倒是有些土地贫瘠的地方,小溪小河早已干涸,听说庄稼也是成片的干枯很是凄惨。 碧荷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归来,头顶的帕子都被汗水打湿了。她拨了拨头发,绾在发上的青色帕子也跟着一抖。浸润的汗水的青色,透着一股微浓的黑。 “让娘子料中了。”她咽了口唾沫,喉咙里一片干涸。“江南无雨,北地更是难挨。我在酒楼与赵郎君相遇,他言说河流干涸断流,农田干枯绝产,所遇村庄无不哀嚎。甚至,已有小股流民自原籍往建康等地求援。” 说罢,她不由望向姜萱,满目凄楚:“一旦流民闯进建康,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是旱情继续,迟早要出大问题的。娘子……” 姜萱看她惶惶不安,抿唇不语,自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她的棋下的不好,甚至不曾学过。只是在梦中时,那人曾握着她的手,一面浓情蜜意的喊她‘卿卿’,一面教着她如何在棋盘运筹帷幄。 即便刻意学过,她的棋下的依旧不好。姜萱想,或许是我不够聪明。 不过也无妨,她对此素来不太在意。 “且再等等。” 旱情终将过去,只是过程凄惨又艰辛。 姜萱仍记得梦中,她于书中看到那一行记载,是这样写的:永平十五年,南方大旱,种粒皆绝,人多流亡,因饥成疫,死者十二三。 关于如何抗灾,如何救治百姓,依旧只有寥寥数语。虽然史书上记载的段落耸人听闻,但实际这段旱情并未持续太久。只要秋末冬初便会结束,但仍旧有不少百姓因此而丧命。 梦中,她因惹恼了小箫氏被困在后宅不得外出,也因而避过一段险情。 建康城墙高耸,此地守备早就听说流民动向,因而在旱情严重后喝令城中人买粮囤粮,但不可外出,外人亦不可进入。 城中人靠着这些余粮,守了足足三月。时不时有穷困之人,因没有粮食饿死而被丢弃到城外。而城中富户,依旧歌舞升平,不曾被此事影响。直到,初冬一声惊雷,久别的大雨撒下,地狱又成了人间。 姜萱很清楚,她能做的不多。 想在这之中浑水摸鱼,并不是一件易事。 梦中,江南有一富商,乃是个大善人。在灾情面前,他大开粮仓供流民取用,救灾民于水火之中。 可放粮一事才过三日,便有一伙流民闯入他家中,杀了他全家一百零三口人。不仅如此,还辱他妻女,夺他钱财。 因性质恶劣,即便是相隔千里,在闺中的姜萱也听过此事。 那时,周老夫人一边捻着念珠,脸色发白的感叹:“钱不外露,人心险恶……” 第二十四章 北地盗匪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夜里,难得有一丝凉意。松柳已经招呼人把长窗大开,让室内能多几分凉爽。 窗外,是驱散不去的热,屋内才有片刻清凉。 晚膳时,松柳捧着菜在前面走。因受了些刺激,碧荷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脚步拖沓,惹出了几分躁郁之音。 松柳一听,脚步微顿,给了碧荷一个警告的眼神。 虽然娘子这一年多来人平和了不少,可到底不是温和的性子,要是觉得吵闹了,难免要发火。 她自然是不怕被娘子斥骂,只唯恐娘子为她们这种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 碧荷这才强打起精神,落地时脚步轻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因天气炎热,姜萱身子骨弱,夜里不敢给她用冰,这胃口愈发的不好了。分明是饿了,可吃下饭蔬又觉得胃中泛着恶心。于是,只勉强吃了几口,看的松柳一阵心疼。 “胡姑姑特意煮了鸡汤,还加了些上好的香蕈。鸡汤都撇了油花,保准清爽又味美。娘子多少再用一点吧。” 碧荷也急,可她心里有事,除了急的皱眉,也想不出该如何劝导。 每年天热,娘子都要苦夏。即便吃了汤药也不见到好转,只能硬挨着过了这段折磨的天气。可今年这天杀的老天爷,竟半点雨都不下,生生的熬人。娘子的身子骨本就弱,这段时日眼瞅着一日比一日虚弱,人都瘦的有些脱相了。 除了苦夏,姜萱因心中有惦记的事情,也是促使她食不下咽的另一个原因。 她撂下筷子,没饮鸡汤,是因为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吩咐道:“这几日,让月白多盯着姜若。一旦她离家,立即来报。” 梦中,她看到大约就是这个时期。她人在后宅不得出去,而姜若因为要学规矩也不许出门去。姜萱素来不喜抛头露面,只愿意待在屋中,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是安逸。而姜若则不同,她最喜爱玩闹,尤其爱去热闹的场子。 在家里被关了这么久,简直就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刚好城中有一路做把戏的旅团在城中表演,姜若不知从谁那儿听说,吵着嚷着要出门。小箫氏不让,她就悄悄跑出家门。没曾想,就险些遭了祸事。 那个所谓杂技旅团,实则是一路盗匪伪装。北地大旱,他们便一路南下,以杂技艺人做遮掩,掳走富庶人家的子弟借以要挟。倘若许诺了钱财,便放这些子弟归家。因并没有伤人,加诸官府之人忙着救灾,就使这伙人一路从上京抵达了江南。 而转折,正是在建康开启。 连日来不曾被抓,让这伙匪徒日渐膨胀,异想天开要称王称霸。区区钱财已经难以满足他们膨胀的欲望,他们想要的更多。只有更多的银子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购置兵器粮草,效仿话本中的起义军发动变革。 因太过贪婪,他们索要的钱财远远超越了这些富户可以承受的价值。于是,第一日有人的手指被送到府上,第二日则是耳朵,第三日……直到有人死去。而其中的女眷,在救兵赶来之前,不少就已经被折辱过。 姜萱不曾看过那画面,只听人说山神庙中满地尸骸,土黄墙面上也尽是女眷撞墙自尽留下的鲜血。即便是把人命当寻常的兵士,看到此情此情也禁不住呕吐出来。 而姜若,就在这其中。 她不曾被辱,而小箫氏也将此事瞒的严严实实。可纸包不住火,因为姜若在山神庙里遭遇危险时,曾把另外一名还未及笄的女郎推给匪徒,导致她被折辱而死。这事只有在场人知晓,有人见不惯姜若从地狱脱身后,便又以清白之身诋毁这些可怜的女子,遂将此事曝光于人前。 姜若最终还是被对方家人找上门来。那是一户武将人家,那女郎的兄长拽着姜若的头发,将她推到女郎的墓碑前让她道歉。听闻,姜若的头皮都被扯掉一块。回来后,老老实实不敢再出家门。可她曾被盗匪掳走的事不胫而走,一直到绥安伯府落败,也不曾有人上门提亲。 姜萱不在乎姜若的死活,同为女子,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折辱。更何况,要是姜若真的被盗匪抓走,还会害了另外一名女子的性命。 那梦境实在模糊,她也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日。只记得那一日,姜若必定会偷偷跑出府外。 她召集人手,令丑奴等人严防城中出现的陌生人,尤其以杂技旅团为主。 姜萱身边亲近之人,早就知道她有神异。对于她能预测未来之事,又是惊奇又是敬畏。 碧荷不知道事情大小,但见姜萱目露严厉,也叮嘱月白务必盯紧姜若。 月白返回姜若院子里,便听到一阵抱怨和不满。 因上回在林娘子家里撒泼,让绥安伯府颜面无光,姜若就被小箫氏禁了足。她一向喜爱热闹,可至今已有半月不曾出门。 “月白,你过来……”她招招手,笑嘻嘻的说。 …… 姜萱闭着眼睛。 她很早就恢复知觉了,但四肢依旧不受控制,绵软的没有力气。加上她本就体弱,即便恢复了气力,也派不上半点用处。 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又闭上双眼,思考着她是如何落入这番境地的。 她稍微活动了下,感觉浑身酸软,额角还有些闷疼。 这让她有些不渝,毕竟是来时的路上,她不仅中了谜药,似乎还小病了一场。 本就因为体弱成了拖累,竟还不巧患了风寒。 她记得被抓之前,她便发了高热,于是才有碧荷差人去找郎中,再到她被抓一事。 现在只希望碧荷躲开这群盗匪,顺利下山,将他们的情况报告给官府。 她睁开眼,缓慢的靠着墙壁坐了起来。 一双美目的沈大娘率先注意到她的动静,话中是掩不住的欣喜和哭腔,“阿萱阿萱……你总算醒了……我都要怕死了……” 姜萱循着声音望去,不仅见到了沈大娘、美娘子,甚至还有……对着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姜若。 第二十五章 受困山神庙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仰头看向四周众人,见每个人脸上尽是张惶无助之色,心中不禁闪过几分疑虑。 碧荷去山下请郎中,她却出现在这里。不仅如此,还有沈大娘子等人…… 因还发着热,让她的思考起来有些费力。 好在天虽热,但因在山间,后背抵着生了青苔的陈旧墙壁也多了几分凉爽。姜萱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把利斧劈成了两半,一半被丢在火炉上炙烤,一般则被丢进冷水中。 额角闷闷的,一抽一抽的疼,呼出的气更是烧灼。而后背沁凉近乎于冷,让她的神智得以保留。 她轻轻拍了拍沈大娘子颤抖的手臂,安抚道:“嗯,我醒了,别怕。” 刚才没看真切,这会儿才发觉此处的确是山神庙。这庙宇不大,也就几丈长宽,三面墙还算稳固,除了屋顶有一个破损的大洞漏下几缕天光,其余部门倒是不曾缺失。此刻两扇大门,一扇耷拉在一边,一扇扣在墙上。 除却这些,便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灰尘与蜘蛛网在堆叠。偶尔在地面上还能见到一些鸟兽的粪便,正发出刺鼻的气味。香案朽了半截,褪了色的香炉刚好落在那半截上,摇摇欲坠。而在神座上的泥塑山神像,因缺了头颅,在白日里也透着几分令人胆寒的阴森。 姜萱对这些倒是不怕的,倘若有鬼,怕的也该是那些亏心人。她嘛,即便做了亏心事又怕得了谁?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她,死了她就更不怕。更何况,刀山血海她都曾在梦中见过。要比起来,只能说山神庙不过是小菜,连开胃都不算。 因一直在昏迷,姜萱对此情形不大了解,便低声对沈大娘子低声询问。然而,此时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姜若坐在墙角,缩着身子,藏在人后。此刻倒是冷哼一声,语带尖刻,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气急败坏和心虚,“这时候倒是醒了,可别被……吓得又哭又闹,惹了麻烦。” 醒了也好,说不定那些匪徒会看上姜萱的容貌,暂时放过她。只要忍耐,她肯定会等来救援。 姜若兀自幻想,心中又是猜测着倘若被人知道姜萱失了清白,还不知道要怎么嘲弄。她要在这里面如何浑水摸鱼,把自己给摘出去。 忽听姜萱一声冷笑,她一怔,抬头正对上姜萱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有些惊慌,忙低下头。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先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后倔强的昂起下巴,冷哼一声,转过头,免得再看到姜萱这张惹人厌的嘴脸。 沈大娘子和美合恰巧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的皱眉。 这个姜若可真是让人讨厌!要不是她叽叽喳喳的出声引来贼人注意到阿萱,说不定被抓走的只有她们。阿萱还生着病,要有个万一…… 沈大娘子虽到了适婚年纪,可心性还像小孩子,倒是不曾多想。 而美合就想得多了,这些匪徒穷凶极恶,抓了他们这么多人,也不知是图财还是图人。即便是图财,她们这些女眷落于匪徒之手,还不知道要有要被传了什么污名。 姜若可真是狠毒。分明是姐妹,眼看着亲姐姐高烧昏迷也就罢了,还偏偏让匪徒发现她人。要是阿萱被辱,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倒不如让匪徒放阿萱一马,好歹能有个人全身而退。 姜萱对姜若的恶意并不在意,遇到这种事她落井下石都是轻的,没趁机一刀捅死她都算事小。 那梦境来的飘浮,她根本无法控制,有些连年月都不甚清晰。何况山神庙一事,她也是道听途说,具体是怎么个缘法她哪里知晓。 可对于陷入这种遭遇,姜萱即便是追悔莫及,也晚矣。 落到这种地步,都怪她过于依赖梦境中的预言之事,托大了。 她只看到姜若被匪徒抓走而引起的一系列事,就笃定的认为只要姜若不偷偷出门,就不会有事。 因而,一众女眷来般若寺为灾民祈福,她也未加阻拦。 绥安伯府虽早就失了颜面,但也最重面子。周老夫人见各府都有女眷入寺庙祈福,便让两房夫人带着女眷同行,其中便有姜萱与姜若姊妹。 姜萱出门时觉得不太舒服,一阵阵的发冷。不想驳了大家的兴致,也未曾声张。哪想到在山上住了一夜,病情加重,第二日就有些不好了。 因此次祈福事宜要进行七日,碧荷只能下山先去寻找郎中。 在这之后…… 姜萱眯着眼睛,认认真真的思索。 沈大娘子她们前来探病,她与众人说了一会子话,就觉得疲惫不堪,被沈大娘子推着回屋养身。而其他人就在外面的屋檐下玩着棋子,吃着瓜果。 她听着若有似无的交谈声,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外面有利喝声,亦有小声啜泣,还有沈大娘子强自镇定的说话声。不等她反应,便听到姜若厉声喊叫。紧接着,她就不清楚了。只记得仿佛有人进来做了什么,在之后她便到了这里。 哦,她倒是忘了一茬。 的确是有进来,且拽着她的手臂将她丢到门下,与其他女眷们一起。 那几个戴着面巾的男人,手持谜烟行走在厢房外侧。时不时从里侧拽住几个人,丢在门外。他们没有带走那些穿着仆役服装的,而带走了一干女眷,和几个在寺内清修穿着贵重的郎君。 因怕他们吵闹,在被押上马车前,他们就撒了谜药。 姜萱因为还在病中,所以是最后一个醒的。 这期间匪徒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不过看众人的表情,应当是受了威胁。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还在病中的女子又能做的了什么? 姜萱有些慌张,这些匪徒奔的也并非钱财,倒是有着想要打压本地贵人的想法。否则,又怎么会在提出赎金的同时,做出侮辱人质的行为。 要想说动他们,可不容易。 她咬了咬下唇,丝丝疼痛唤回了几分神智。 等是不能了,该如何应对呢? 第二十六章 以身替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头顶的一缕天光处,灰尘盘旋,似一粒粒金屑在飘飞。 姜萱的思绪有些飘远,是不是她在多在姜若身上稍稍上心一点,派人更加严密的查探靠近建康城的旅团,今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因为和姜若有关,梦中的山神庙血案里,她也几乎只看到了和姜若相关的事情。其余的受害者是谁,在人质和死者被各家带回时,也一并被掩埋,外人很难知晓。 姜萱拼尽全力在想,哪怕只是细枝末节,她需要搜集更多对局面有利的信息。 这一刻,她悲哀的发现,即便上天恩赐了她此等神异,可终究她还是一名凡人。 半扇掩着的门外,坐着几名看守的匪徒。她看不清形貌,只能辨别大约有四五人。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依靠交谈确定,确有五人。倘若不是其中一人虽不曾说话,但曾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她也要数错。 梦中曾有人说,匪徒共有百余人。 其中,在山神庙被捉有十三人,被杀十人,共二十三人。而其余人,一部分留在城中,一部分在城接应。被捉的十三人后来被官府撬开嘴巴,将同伴的下落吐露的一干二净。 姜萱认真思索,忽听不远处有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脚步声,来的人数不少。 方才,她已经暗暗数过了人质的数量。加上她,山神庙中共有女眷十四人,郎君四人,共二十八人。 对方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即便他们在人数上取胜,可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能是这帮匪徒的对手。说不定,还要因为激怒了对方,招致杀身之祸。 姜萱不想逞一时意气,害了他人性命。 一阵张狂的笑声靠近,为首的匪徒推开那半扇门,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个子不算高,但孔武有力,一张络腮胡的方脸,眼角有细纹,露在外面的五官深刻,具体看不出年纪。 但一照面,姜萱便认出来了。 因这伙匪徒中,直到战到最后,仍有余力,最后被十余人斩于刀下的匪首正是此人。 匪首进门,先是清点人数一般,手指挨个在每个人头上指过。他每指向一人,便看到一人因为他的动作而白了脸。这显然愉悦到了他,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的嘴角大大的咧开,露出一口生的乱七八糟的大黄牙。 “真该让人好好看看,这些平日里一个个都用下巴瞅人的大贵人,此刻怂的像只小老鼠。”他大笑着,一脚踹倒一名着天水碧袍衫的年轻郎君。 少年意气,被他一激便要迎战。幸而有同伴紧紧按住他的肩膀,硬是将人拉拽到一边。 见此情形,匪首愈发愉悦,哈哈大笑着拽着一名女郎的头发,将之拽入怀中。 那女郎先是挣扎了下,被匪首狠狠的在脖颈上捏了一把,脸色涨紫。 “好个骄纵的美人儿!等待会儿老子就让你好好侍奉我这个平日为你看不起的臭乞丐,哈哈哈……这贵女的滋味,咱们兄弟可得好好享受享受。” 女郎听到此处,双肩瑟缩,身子抖得像筛糠。因细嫩的脖子还在对方手下,只要匪首一用力,就能让她送了命。未免遭受更多的折辱,她也不敢惊呼,只能咬着唇,脸上带着惊恐和忿恨。 忿恨? 姜萱眯着眼睛,忽的垂下头勾唇笑了。 她是不知道刚刚还躲在墙角的姜若是如何跑到前头去,总不会想着浑水摸鱼趁乱逃走的打算吧?要真是如此,她还要送上一句佩服。 先不说面前这名匪首就不是好对付的,就是门外那些匪徒一个个的加起来都能撕碎了她。 要问姜若,她此刻也是慌张的不行。她本意是想要趁乱躲在门口那一捧乱柴里,哪料到这个匪首会忽然将魔爪伸向她。 她咽着口水,蓦地看到朝她飞快看了一眼的沈大娘子,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别碰我!找她!找她!她比我生的美!” 匪首本来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而且姜若生的寡淡,非他喜好的类型。他顺着姜若的指向一看,不禁勾起嘴角。 “哟,还有个大美人藏在这儿呢。哈哈哈,就让老子好好疼一疼你。” 沈大娘子目露惊慌,双拳攥起,却还坚定的移动了下身子……挡在了姜萱面前。 姜萱一怔,脑海中乍然闪过一段画面。 两个婆子在那儿交谈:“唉,这沈家的小娘子真是可惜了。本来订了亲,明年就该嫁过去,偏偏遇到这桩祸事。” “谁说不是,沈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听说沈夫人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又见,两名目眦欲裂的青壮郎君,扯着姜若的头发将人带出门。他们的面容一点点清晰,正是姜萱曾经在沈府中遇到的沈家郎君。 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今日遭逢此祸事,不过是为了挽回姜若即将犯下的罪恶,救下一条无辜性命。 匪首慢慢靠近,周边几个匪徒也将手伸向附近几名女郎。要是她再不出手,恐怕接下来便要重蹈梦中祸端。 姜萱倏地站起来,向前几步,挡在了沈大娘子面前。 “慢着!” 匪首被阻拦目露不快,可见是一个袅袅婷婷,香娇玉嫩的美人儿。此等美人乃他生平罕见,独独看上一眼,便心向往之,恐怕这便是倾国倾城之姿了。 他伸向沈大娘子的手顿了顿,嘴角扯开,露出了一个油滑的笑,顺口调戏说:“女郎姓甚名谁啊,怎么如此大胆。眼见姐妹要享受我这好物,竟也眼馋了不成。来来来,今日老子就陪你玩个痛快。” 被匪首指着的沈大娘子脸色丕变,怒喝:“阿萱!” 姜萱以目光安抚,抬眼时已是满脸桀骜:“你也就配说说这俏皮话了。再有六个时辰,你必定身首异处。” 此话一出,众匪先是一愣,旋即有人骂道:“你个小娘皮,乱说你奶奶个狗屁!” 姜萱眯眼,看向已经是满脸凶狠的匪首,笑语嫣然:“恐怕你临死前都不会知晓,当年是谁害了你全家,又是谁带走了阿韵。” 第二十七章 不甘示弱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要说姜萱站出来挡在沈大娘子面前,众人还要赞她一声果敢义勇。 可她随后一句话,听的众人两眼茫茫,不知所谓。 对于这些贵女而言,家族颜面和名节比自己的性命更重。倘若今日真的遭逢侮辱失了清白,不仅连累家族蒙羞,一旦这件丑事传言出去,还要连累族中未嫁姐妹遭受鄙夷。 那么也唯有一丝,才能挽回几分颜面。 之中已经有人暗暗咬牙,倘若真的走到这一步,她们必定在匪徒靠近之前便撞墙而亡,留下一具清白之躯。 而姜萱一席话,让几名已经暗暗做好准备的贵女怔了一下,忘了寻死。剩下一些人,有的观望,而有的人…… 姜若低声骂:“好个姜萱!贱坯子!” 那络腮胡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她还偏偏与他争辩。好不容易络腮胡才把她丢置一旁,去看了沈大娘子。被姜萱这么一闹,肯定激的对方脾气上来。到那时,岂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她在那儿咒骂不止,又不敢大声发言,只能小声嘀咕,如蚊蚋不休。 恍然见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姜萱身上,她悄悄挪着后臀,一点点挨挤着柴堆。也不管那一旁是人屎还是兽粪,忙着用干柴稻草把自己埋进去。 “你个臭丫头嘀嘀咕咕乱说些什么!大当家的,我看这小娘皮就是个起哄作乱的!大当家英明神武,赶紧给这小娘皮点教训!” “就是!” “大当家,弟兄们还等着呢!” 匪首虽个子不太高,可身形魁梧,拳可捶断青石板,脚可踢断大树。尤其在这女色上,他尤其自傲。在人前演示,也不是稀罕事。 一群刀头舔血做人命买卖的匪众,可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羞耻为何物,只知痛快。 每每匪首被众人鼓舞,更是尤其卖力,竟成了一众匪徒们的取乐之发。 何况,这女郎虽然面皮青嫩,可长得实在美艳。要是讨了大当家欢心,把人折腾死之前,能让自己尝尝味道,那也是极好的。 几个小喽啰舔了舔唇角,目光在一身青纱裙的少女身上流连。 常人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都要遍体生寒,浑身发抖。 可姜萱非但不怕,反而对匪首露出了一个浅笑。就好似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会污她清白,毁她性命的凶徒,而是没什么可怕的普通人。 匪首好似没有听到众人的鼓舞,他怔在原地。半晌,他骤然瞪大双眼,一个箭步冲上前,欲抓着姜萱的衣领,把人甩到身前好问个清楚。 蒲扇大的手掌伸来,姜萱微微错身,施施然躲开匪首的恶爪。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匪首一怔,片刻后笑出声:“你这个小娘子有趣的紧啊。你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 姜萱本就是借机拖延时间,也乐得和他多说话。只眼角余光瞥到他按在腰间的长刀,眉心稍颦。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想要找的人。” 匪首目光闪烁,眸中已有杀意酝酿。 姜萱环顾四周,似乎犹自不知对方要取自己性命,“你确信,要在此处说出你的秘密?” 匪首咬了咬牙,恶狠狠的说:“倘若你说的不是真的,我即刻让你知道欺瞒我的下场。” 姜萱颔首:“我与你打个赌,要是我真的能够回答你的问题,你便放了这些人如何。” 匪首舔了舔唇角,不屑的笑道:“这桩买卖可不划算啊。” “你确定?”姜萱随手指向一人,“你可知他是谁?” 那人正是刚刚阻拦天水碧袍衫少年的同伴,一个面若桃李,眼角上挑,似桃花妖的少年。 匪首瞥了一眼,不语。 姜萱则说:“此人名帧,乃是庆康郡王。” 她又一指,“此女姓赵,其父乃是江都都尉。其兄皆在朝中做官,而她则是家中独女。” 匪首眯眼,“你这又是何意?” “只是想说,今日在此的众人的确都是贵人。” 她敢断言,匪首此前并不知道众人身份。只见他们穿着富贵,便以贵人称呼。而在场的这些人中,以官宦子弟为首。 这一众北地匪徒,沿路所抓的皆是富庶人家,便以钱财换取人质。而在建康犯下的案子,一方面因为伤人害命,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们所抓人质皆是官门子弟。故而,在出事后,此地官府与驻兵才会上山搜寻,并将全部匪徒尽数抓获。 匪首垂眼,略略思索,就明白姜萱之意。 即便是他们今日辱了一人,与他们杀了十余名富庶子弟的后果也是天壤之别。 更不要说,这之中有不少是家中独子独女亦或是最受宠的那个。 匪首本就不笨,否则也不会在带领手下一路南下,快活了逍遥了半年之久。 “好,我就应了你这个赌注。倘若你真的答出来,我便放了这些人。倘若你答不出来,我即便不伤他们,也绝不让你好过。” 手下匪众无知,犹自不知匪首的顾忌。见他和姜萱对峙,悄悄伸手向一旁的女郎,嘴上还说:“大当家和个半大的小娘子理论什么,左不过都是给男人耍的玩意。” “乱动什么!”匪首论起长刀,从那人头顶削过,带起一阵劲风。“我是大当家,我让你动了!” 那匪徒被吓得一抖,面无人色,险些尿了裤子。 姜萱看到这一幕,暗自估算这匪首的能力。论强壮,他比丑奴更健壮几分。可要论刀法,却差了不知多少倍。显然,他虽有蛮力,但并没有习过正经刀法。用刀,只不过这武器易得又好使。 看来当初他被十余人围攻时,靠的并不是一身卓越的刀法,全凭武力。 姜萱心下有了计算,看向匪首时,目光倏然一冷:“大当家还是想清楚后再回复我吧。别是没等我解答疑惑,你的手下人先破了规矩。” 匪首当中被下了面子,很是不悦,瞪向那匪徒的目光几乎要吃人一般。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你们都给滚出来!”他指向姜萱,黄黑的牙透着一抹凶光,“至于你……哈哈,咱们出来聊聊。” 第二十八章 切中要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好。”姜萱朗声道。“便去后堂。” 她迈开步,手臂便被沈大娘子拽住。 “阿萱……”她摇摇头,满目凄楚。 沈大娘子心知姜萱是为了自己,因而更加愧疚,也愈发憎恨害了她的姜若。 虽说大胆临头人之常情,可姜若此等行径实在恶劣。 他们这些人落在这些匪徒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倘若不是阿萱一番话,她说不定早就失了清白。可即便如此,落入这些人手里,几乎和失了清白无异。 阿萱本就纤弱,却要单独面对一个强壮的男人,即便是侥幸得救,有过共处一室的经历,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编排。 就说那姜若的恶毒心肠,就能让阿萱有嘴也说不清。 姜萱也并不是没有看出沈大娘子的想法,只不过今天的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她不出手,便要如梦中一样,迎来那人间地狱。 她甚至想,倘若牺牲她一人,能够解救这么多人竟也是极好的。这个念头刚刚起,她便觉得可笑。她姜萱是什么人,何时会把别人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 心中有这些道不明的思绪,她轻压着沈大娘的手背,柔声道:“放心,我会回来的,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像以前一样。” 沈大娘子感觉自己的手被一点点的拉开,那种宛如要失去最重要东西的感受,让她心脏一缩。双眼轻眨,眼泪便落了下来。 视线朦胧中,她看到阿萱挺直背脊,一如往常那样优雅知礼。 阿萱……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匪首刚刚看了这一幕,冷笑了声,扭身往外走。 姜萱还发着高热,这会儿双膝有些虚软。输人不输阵,即便当着姜若的面,她也不能倒下。 拿着长刀的匪首走在前,丝毫不怕姜萱从背后偷袭。 姜萱看他步履缓慢,更像是刻意等着自己出手似的,不禁在心里冷冷勾了勾唇。 这匪首未必是信服了她刚刚的话,只不过心有疑虑,又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吐露。他有所怀疑,一面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一面也是要试探下她是否还有别的计算。 倘若姜萱没有看透他,说不定还会上钩,自以为对付一个将后背面对自己的匪首简单。可姜萱身子不爽快,又知道这匪首狡猾,故而一路往外走,是半点小心思都不曾有。 后堂是供庙祝休息的厢房,地方不大,有些杂乱。不过大抵是有旅人曾在此夜宿,故而靠墙的土炕和地面都还算整洁。 阳光透过破败的格子窗里洒在炕上,为这里多了几分抹不掉的萧瑟。 姜萱牵着裙角,在炕沿坐下,稍稍的舒了口气。 就走了这么一会儿,她都感觉脑袋昏沉沉,脚底软的像踩了棉花,只想倒下去。 匪首见她到了这处,竟还摆着贵女的架子,不由冷笑:“你可谨记,要是说不出来,老子就要了你的脑袋。” 姜萱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自然要开门见山的说,越快越好。你外面的那些手下,我可不放心。” 匪首二次被质疑,脸色有些不渝:“我是大当家他们都要听我的。” “当真?”姜萱轻蔑的笑了声:“我可不信。你要真的放心他们,又何必在那些人中派了亲近监视。” 悠悠的一句话,让匪首脸色微变,眸子眯起。 “不说那些手下,就说你手下的二当家,不也早就有了二心。否则,此次行动,你为何独独带了老三,却将二当家等人留在了城外。” 匪首听到此处,脸色已经变了个彻底。 “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你究竟是谁!” 姜萱瞥了他一眼,笑了。 她本生的美艳,不过在梦中因为这样貌惹了不少麻烦来。所以随着她渐渐长大,姿容慢慢有了日后的绝艳之色,她便学着用脂粉遮掩。穿着也挑选素雅颜色,加上行事端方,倒是不曾有人骂过她狐媚子之类的浑话。 可她一旦笑起来,便犹如那桃花怒放,明媚不可方物。 匪首何曾见过这种美人,即便刚刚被警告过,这会儿也有些飘飘然。他本就长得普通,此刻露出一脸馋像,更显猥琐。 姜萱好似未曾看到一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所以我才来解答你的问题。至于打听……我一个闺阁女子,好端端去打听一个盗匪的生平岂不可笑。更何况,要是没有这一遭,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你这种人。” 话是实话,但也不中听。匪首听着,脸就拉了下来。 “你……” “我只说我的,信不信由你。这世上有些人虽不远游,却可以知悉千里之外发生的事。只是有人未曾见识过,就觉得这种人不存在。” 匪首听了,脸色却带着几分古怪。 这源于他少年时曾听过的一段传闻。传闻中的主人公有神异,不出家门就可以断定人的生死。后来此人被某个高官看上,命令他看一下周国的命运。这人知晓这一去,恐怕要送了性命。高官派人来的当日,这人就失踪了。此后,再无人见到,至此就成了传说。 难道眼前这个纤纤弱质的女子,其实也有神异? “我只说你信任的三当家其实早就二当家有了往来,两人合计着要如何算计你。这一路上他们屡下狠手,可因为上天眷顾,都被你给躲了过去。于是,他们便计划在建康夺你性命。” “你在胡吣什么!” 姜萱美眸微弯,自在道:“你可还记得是谁告诉你驼峰山有贵人驾临,又是谁告诉你寺中有女眷。你再好好想想,北下路上,你是否屡次遭遇危险。” 匪首此前还在怀疑,听到这段,却微微发怔。 她……是如何知晓的。 “你知道我来北地?” “我还知道你来自上京。你本姓盛,乃是应天人,因家中遭难一路逃亡至上京。后拜了一名武师傅,但好景不长。你师父得罪贵人,被害牢狱。而你,作为他的徒弟亦被通缉。于是,你便落草为寇,在白山占地为王。” 第二十九章 言而有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后堂虽然也在山神庙中,却隔着一堵墙,连门都自庙后开。 此刻,除了窗外发出的细小微风,这间不大的屋子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 匪首怔怔的看着姜萱,喉间有些发干。他的不由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滋润着干涸的喉咙。 要说此前姜萱得知他手下人有二心一事,他压根就不曾放在心上。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何况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对姜萱的话他并未全信,姑且只信了个皮毛。 可姜萱随后一番话,才是让匪首真正露出些微诧异表情的源头。 姜萱好似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然则心里已经暗暗警惕。 诚然这匪首长得是五大三粗,看着不太精明的样子,可接二连三的试探下,就可以知道这人绝非粗蛮无脑之人。 她暗暗捏了捏拳头,感觉掌心有些汗湿,微微吐了口气。 “你不知害了你家的仇人如今仍旧好好的活着,且官运亨通,还娶了上官的女儿,活的很是逍遥自在。” 匪首眯着眼,不发一言。 要说姜萱此前的话,他做出一副色厉内荏,依旧为试探。他一向看不起这些手下,觉得他们粗鄙不堪。就像他虽然嘴上总嘲弄贵人如何,但在身份上也是认同的。因为他本就出身不凡,乃是应天盛家之子,外人都要称他一声公子。 即便落草为寇,以打家劫舍为伍,心中未曾没有效仿齐国开国皇帝,以草莽之身登临皇位。落草为寇又如何,只要有一身能力,便是皇帝也能当。 他南下不仅是为了躲避仇敌,也要借着天逢异象,好招兵买马在其中搅浑水,坐拥渔翁之利。那些与他歃血为盟的弟兄们,都不过是他手中可用的一把刀。 但姜萱的这些话,才是匪首更在意的。 当年盛家突然就落败了,要不是他恰巧不在家中,也要被跟着一起下狱。可惜他那时年纪尚小,又无根基。父亲的那些故交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他索求无门,甚至还被其中一人报告给官府。无奈之下,他才乔装打扮,逃离应天,进而结识了教导他武艺的师父。 此后一段时间,他的心中唯有两个愿望:一是找到陷害盛家的罪魁祸首,二是找到阿韵。 “你知道?”他压着声音,浑黄的眼珠透着一抹狠厉。 “这就是大当家请人帮忙的态度?” 匪首眯着眼,倏然笑了:“你个小娘子有趣的紧。寻常人家的女子,见到我这种情形,多半已吓得面无人色。你倒好,不仅不怕,还要同我讲条件。你不如跟了我,有的是好处享用。” 姜萱却笑出声。 匪首登时露出一丝不悦。 不等他发作,姜萱便笑盈盈的说:“我要成了你的压寨夫人,你让阿韵怎么办?” 匪首眯起眼,手指慢慢伸向腰间挎着的长刀。 “毕竟,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总不见得连个正妻之位都不给吧。何况此处山高皇帝远,他日你建功立业,便无人知晓你们的关联。” “你又知道了什么?”匪首按着长刀的手背绷紧。 “这做生意讲究个诚信,大当家手中有我要的东西,而我这儿也有大当家需要的。既然如此,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彼此都交给底可好?” 匪首抬了抬下巴,示意姜萱开口。 “大当家也知道,我出这个头,就是想让大当家放了那些女眷。” “你……” “大当家可别忘了,你先前就说过,倘若我答的出来,你就放了这些人。倘若我答不出来,你就要了我的小命,我也绝无二话。” 匪首嗤了声,冷笑连连:“你要真的答不出来,我就让人轮了你,再把你丢到城门口去。” 姜萱眼皮子都未抬,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我想请大当家先放了这些女眷。等我回答了问题后,你看是否满意,再掂量着放了其他人。大当家出身不凡,也该知道女子清白之重。当年要不是遇到好心人,阿韵娘子所遭遇的,恐怕也和今日相仿。” 匪首身子一僵,半边身子竟有些发麻。 当年盛家落罪,他托人打听。盛家女眷得知要被充入教坊司,便在老夫人的教导下,纷纷于狱中自尽了。姊妹下落,他尽数寻到。惟独阿韵,自那一个混乱的夜晚后,便再无踪迹。他坚信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生活在什么地方。 “这世上女子多苛刻,想必阿韵娘子也曾对大当家感慨过。因而,我才恳求大当家答应我这个请求,先放了这些女眷。女眷体弱,即便跑回城中,也不会掀起波澜。” 匪首却想,这话倒是确实。这些贵女身份贵重,要真的沦落到被匪徒绑走,即便清白犹在,家人也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去隐瞒。否则,不止是她们白玉微瑕,便是家中姐妹也会遭人非议。 他不禁想到阿韵,当年要不是她被人污蔑,何至于要与那等货色定亲。 “好,我便放了她们。”匪首看向姜萱,“你的确是有趣的女子。为了这些人,竟将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你就不担心即便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会把你留下。” 姜萱含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你是盛家公子,又被阿韵娘子教导君子之礼,你会克制,也会成全我,却惟独不会出尔反尔。” 匪首不愿承认,他的确有被愉悦到。 这几年逃亡生涯,他被人唾弃,被人看不起。他人议论时,只说他天生凶恶,是个做草寇的一把好手。匪首每每听着,心中又是郁闷,又是难过,甚至还有几分羞耻感。而姜萱一番话,令他很是熨贴。 好多年了,没人再称他一声盛家公子。 是啊,他本是应天盛家人,出身不凡,的确乃世家公子。 “你说的不错,我不会出尔反尔。我要看看,你究竟能说出些什么让我惊讶的东西。” 语气至此,虽带笑,却依旧含着几分让人不好琢磨的……杀意。 姜萱仿若未察,伸手比了个请。 第三十章 早有异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山神庙中,自从姜萱随着匪首去了后堂,气氛便愈发沉重。 如姜萱这般姿色绝伦的女子,要落入匪徒手中,岂还有什么好下场。 方才庙中所发生的事,早就让人预料到这群匪徒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想到自己前途微茫,或许被人玷污了清白不说,还要死在这深山老林中无人知晓,有人不禁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啜泣。 这像是个预兆,陆陆续续有人发出啜泣声。 姜若躲在柴禾堆里,脚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此刻听到众人的哭啼声,愈发厌烦。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躲着究竟有没有用。 一众匪徒就在门外守着,可屋里就是馋人的肉香。自打来建康这路上,什么饿殍之地,什么荒村,他们可都不怵。一干打家劫舍的小人,自诩是些人物,可不把鬼神当回事。要说这惟独缺不了的,就是酒和女人。 牙齿黄黑的矮个小子,皱着一张橘子皮似的干巴脸,对个红脸汉子努了努嘴角:“三当家,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啊?放着这些上等的红烧肉,只让咱们看着,却一口都不让吃,这不是折磨人嘛。” 旁边蹲着个满脸猥琐的汉子,盯着木门的方向,哈喇子都要流三尺。他一抹嘴巴,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就是就是。咱们以前都是有女人一同享,可刚刚那个小娘子也不知道给大当家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还不准咱们吃肉了。” 三当家咬着木棍,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往阴凉的地方挪了挪屁股,抠了抠鞋底上的泥土。 “看看吧,大当家做主,咱们都得听着。” 听了这话,其余两个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是不甘。 矮个小子忍不住嘟囔声:“咱们在上京时候的日子过得多舒坦啊,想杀谁就杀谁,想喝酒就喝酒,连女人都是想抱就有。可自从随着老大一路南下,这日子就没顺当过。饭饭吃不好,酒酒喝不上,如今连女人都不给咱们抱了。在这么下去,还不如当个太监呢。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劝三当家跟着老大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三当家咬着木棍的动作顿了顿,眸子轻轻眯了眯。 他回首看了看半扇木门掩映下,穿着绫罗绸缎的一干贵女,嘬了嘬牙花子。 后堂的交谈,自然无人知晓。 匪首出来时,身后不见那名纤纤弱质的美娘子。 一干匪众,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各有算计。 匪首没进门,只往里面瞟了眼,见没什么异常,稍稍放了放心。 虽说手底下一干人等,都是他向上爬的踏板,可要是有谁敢背叛,他心里自然也不会畅快。这会儿见他们老老实实的守着门,也未曾进去做什么不轨的事,不禁有些自傲。 至于那小娘子说的什么老二和老三勾结一起,他也只是信了一部分。所以怎么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老二老三从上京开始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起先他是假意推让,是老三极力支持下,他才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大当家的位置。 这俩小子对他很是信服,根本不可能背叛。即便有二心,也是觉得此次南下没收到什么好处。自家兄弟,只要稍加安抚就够了。 匪首有足够的自信,因而也未曾征求二人意见,直接便命令说:“将这些女人们都放了。” “什么?”三当家还没回话,矮个小子已经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大当家,这可是弟兄们好不容易抓来的。要的放了,白瞎了咱们辛苦的布置,还有三当家命人做的谜药。” 被手下的一个喽啰打断,匪首脸色一沉,露出几分不悦。 见状,三当家忙说:“大哥,金猴儿不是这个意思。他笨口拙舌的,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替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他。只是金猴儿说的话也在理,这些娘们儿可是咱们辛辛苦苦抓来要换钱的,就这么放了,岂不是……” 匪首可是在姜萱那里信誓旦旦的保证过,此刻一听这话,登时有些不悦:“怎么我做事,还得像你们报备不成?” 三当家目露委屈,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说:“大哥说的是,您做什么,咱们都得执行。” 匪首这才满意,挥挥手让他把人送下山。 山神庙中忽然涌进来一帮匪徒,吓得女郎们又发出尖叫。 不过有匪首坐镇,其余人倒也不敢做什么手段,顶多就是推着人的时候偷偷摸一把揩油。 人被押着往外走,还特意拨了两辆马车给她们。 匪首将缰绳一甩,说道:“你们即刻就下山去。”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又惊又喜,女郎们脸上带泪,这会儿都忘了落。 沈大娘子忽然反应过来,忙追问:“阿萱呢?你把阿萱弄到哪里去了?” 匪首乜了她一眼,嗤笑:“这可不是你该管的事。再耽搁下去,就陪我们兄弟几个好好玩玩。” 沈大娘子还要说什么,就被身边两名年龄相仿的女郎一手一个拽着硬是拉上了马车。 “阿萱一向聪颖,不会有事的。倒是咱们现在不抓紧时间逃跑,恐怕就跑不掉了。只有咱们想办法脱身,阿萱才能放心。何况,等咱们下山去,还得把此事报告给官府。届时人多了,将这些匪徒一网打尽岂不痛快。” 沈大娘子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哀哀叹道:“阿萱如此待我,我用命还都不够。” 此刻,山神庙中少了一众女眷,四周也安静了不少。唯有几名郎君,被缚手脚捆在一边。姜若看到这一幕,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倘若她没有趁机躲进这柴堆里来,这会儿就能跟随其余人一起离开了。 可恶,都怪姜萱!要不是姜萱这个小贱人要出风头,她又怎么会藏在这柴堆里! 姜萱现在肯定跟着所有人离开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嘲笑她! 姜若咬紧牙关,恨得眼发红。假如姜萱此刻在这里,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担心会被人发现,她除了苦挨,别无他法。 第三十一章 未尽之语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那匪首离开后,姜萱脸上的表情便冷了下来。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此刻才是姜萱惯用的表情。冷漠平淡,不含人性。 她慢悠悠的拨动插在发间的步摇。 小巧玲珑的珍珠步摇造型别致,以银做柄,珍珠做了花形,下坠几粒较小的珠串。行走间,细微摆动,也有几分曼妙。 因在病中,且还在睡梦里,未免起来垂发见人,这才插了一支步摇。 然而姜萱却知,即便在松涛苑时,她发上的珍珠步摇也不会轻易取下。 在梦中,她因为一张好姿容时常被人欺辱,一度萌发轻生的念头。及至后来,遇到那人。他笑着用玉梳拂过她的一头乌发,赞道:“这般柔滑的长发,要是铰了就可惜了。世人欺你,盖因他们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强大,只能找弱质女流下手。你既知道自己体弱,就得寻别的办法。不过,你既待在我身边,便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她那时只认为他是在哄她,便没当回事,对他软声撒娇,将此事错开。他一个大家公子,而她则是曾深陷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可几日后,他命人做了几支步摇和发钗给她。 “女子弱势,要从武力对敌只能吃亏。都说最毒妇人心黄蜂尾后针,可见妇人还是用毒的好。” 梦中,她听到这话格格笑个不停。还嘲弄他哪里像是个世家公子,竟说的出这种话来。 只是此后,发上的步摇除了在他身边安睡才会取下,便一直跟随左右。直到那一夜,漫目漆黑,她拔下发上的一枚珍珠,吞下腹中。 姜萱一凛,倏地回神。 因梦中事,她便画了样子,悄悄让丑奴找匠人打造了如梦中一般无二的步摇和发钗。只是非金非玉,乃是用陨铁制成,轻易不可折断。而且钗尖磨得坚韧,轻易刺穿一个人的皮肉不成问题。这上面装饰用的珍珠,也并非都是珍珠,乃是用某种毒药涂抹制成,毒性极强。 整只步摇,除了珍珠,便是处处都见毒。为此,她身上一直携带着解毒丸,以备不时之需。 在来后堂的路上,她就已经悄悄打起了这个主意。 论武力她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论计谋她一个小女子要对付一群壮汉也不简单。那匪首还在等她说一个答案,她便从这方面下手,勾着他不得不听她的答案,不得不放走这些女眷。 她托着腮,听着前面女眷们撤离的声音,不曾露出半分急切。 机会从来都是给有所准备的人,姜萱不知才何处听人说过这话,倒是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即便她对付不了这伙人,可不肯便宜了他们这身清清白白的身子。当着这伙人的面自尽不容易,刀啊匕首的她可碰不到。 姜萱点了点发上的珍珠,不过若真的到了那时,她恐怕又舍不得死了。她要是死了,就白白便宜了萧莘母女。阿娘留给她的那些嫁妆,她可是要风风光光的带到夫家去,和她们母女有何相干。 匪首把人送下山后,心情颇好。又唯恐有哪个不长眼人的人要让山来,还叮嘱了几句。而后,才转身朝后堂来。 他一走,矮个小子便一脸不爽快的说:“大当家可真是变了。以前是有好处一起享用,如今竟想着吃独食。” 显然,这伙人可不信什么姜萱知道大当家什么秘密。又想到她那张世上难寻的绝色之姿,不禁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骂:说的那些个不相干的话,还不是不想弟兄们和一起享用那美人。 又想到自从南下后,弟兄们吃上顿没下顿,日子过的很是辛苦,对大当家不由暗恨起来。 “我知道大哥不是有意的。适才在庙中,那小娘子说什么这些人的身份贵重,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三当家不由替匪首辩解道。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咱们可不知道!谁知道这不是说假的!再说了,就算身份贵重,咱们干完这一票就离开,谁又能指认是咱们做下的。不说这个,就说咱们在峦城干的那一票……”那人舔了舔唇角,犹自怀念道:“那小娘子才十三的年纪,皮肉可真是紧致啊。哭起来可真动听,就是个没福气的,没等兄弟们享用几轮就死了。” 他这一说,不禁让人心头火热热的。 “就是,峦城那小娘子不也是富庶之家,还是家中独女,咱们不也什么事儿都没有。” “依我看啊,大当家就是觉得这女郎生的美艳,舍不得拱手让人,这才用了这等法子,让咱们知难而退。” 三当家低头掩住嘴角的笑意。本来就是一些草莽,哪有什么英雄义气。做的都是打家劫舍的买卖,骨子里可没有道义二字。也亏大当家觉得什么兄弟之间要讲义气,还要团结。于他看来,都是狗屁。 不能逍遥享受的日子,谁肯把他当老大。这不,就内讧了。 匪首犹自不知,就在他追寻一个多年想要得到的答案时,他的手下已经悄悄的内讧了。 “你可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我?” 姜萱点着膝盖的手指微顿,仰头看向门口。 她从来都觉得,既然上天给予她这一身神异的本领,便绝对不会让她早死。既然如此,必定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肯努力,有的是解决的办法。 而现在……或许只是上天对她的另一重考验。 “现在是什么时辰。” 匪首略略看了她一眼后,才回:“约莫酉正。” 姜萱在心中默默计算,沈大娘子她们是在午膳后过来寻她玩耍。她睡下的时间不长,估摸也就一两个时辰。那么算起来,根据般若寺离山神庙的距离,恐怕如今过了约两个时辰。 既然碧荷不在这些人中,又未曾听说过他们路上有与人发生过冲突,可以猜想碧荷应该顺利的离开了驼峰山。等她回到寺中,见到倒了一地的寺众,也会选择报官。而寺中人醒来时,同样会做出相似的选择。 因此,她需要等待的时间不长。 第三十二章 亡羊补牢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驼峰山山高险峻,因似驼峰而闻名。 早年曾有传言说此处有人修道成仙,因而此处也被称作仙家道场。 驼峰山有两座峰峦,一峰上是般若寺,另一峰则是一座无名道观。 碧荷从山上下来很是艰难,因山路行路不畅,马匹需要等到石阶之下方可驰骋。因而,她选了小道,虽一路上多见狼狈,但下山的时间能够节省一小半。 夫人有孕时怀像就不太稳,直到小娘子出生后,也没得个康健体魄。这样娇弱的身子平日里小心调养尚且不够,却还要遭受磋磨。 碧荷有时宁愿娘子肆意些,也不愿她活的束缚。 可女子在世,有哪能不许人家呢。 唉,只怪夫人早早过世,让娘子没了靠山。 她脑袋里满是稀里糊涂的想法,脚下也走的飞快,抵达山脚时天还透亮。人在林子里不觉得,这一到了日头下,被晒得头昏昏,直泛恶心。 碧荷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朝山下跑去。 他们上山时人多势众,便将一部分马匹存在了山脚的一间客店里。除此外,还有一些不便上山的仆从等。 “丑奴。” 远远就见一名身材高大,体魄强壮的男人,她不禁高声喊道。 男人听到她的喊话,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丑陋容颜。要说丑也不尽然,只是这张脸好似生下来受了折腾,留下好大一片通红的胎记。加上他半边脸受过伤,深深的疤痕下是黝黑的皮肤,更显丑陋不堪。 碧荷却不觉得丑,反觉得亲切。她拎着裙摆跑过去,吩咐道:“赶快去城中请位大夫来。娘子发了高热,寺中的师父们不通药理,只能差我下山来。你腿脚快,路上也不耽误事。” 丑奴一听,忙放下手头的事,翻身上马。 归来时,天色渐暗。 两人协同大夫一起往山上赶,等到了寺中远处的山峦已经能看到一丝晚霞。 老大夫年事已高,可身体倒是好,加上有碧荷一路上小心照应陪着说话,倒也不觉得如何苦。 “照这么说来,你家娘子的身子该要小心调养,我这里有一个方子……” 正说着,丑奴忽然挡在他们面前,比了一个手势。 碧荷忙停下脚步,安抚大夫。 “我先去看看。”他说着,率先走进山门。 老大夫见他手腕一转,一道寒光转瞬即逝,不禁咽了咽口水。幸好他看这两人衣着说话,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否则真的误认为这是打家劫舍的恶人。 丑奴进去了大约一刻钟,很快就跑出来,一张脸满是惊慌:“不好,出事了。你先带着大夫带着这里等候,我下山去找支援。” 碧荷来不及问,他人已经消失在树林中。她的嘴张了张,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究竟出了什么事,丑奴又要去哪里找人来? 待他们走进寺中,才明白丑奴刚刚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只见地上的空地,房前都有人倒地不起。 老大夫医者仁心,不顾自己的安危,连忙上前检查。而后松了口气:“无碍,只是昏过去了。” 碧荷遍寻整个寺庙,也不曾见到自家娘子。把松柳叫醒后,她也是一问三不知。 唉……这下可如何是好。 丑奴钻进林子,不多时便与一名黑袍男人相遇。 “可找到女郎下落?” “娘子暂且无碍,已派人悄悄跟随。你此次办事不力,郎主必定会责罚于你。待会解救娘子时,你可要冲在前面。” …… 夜色渐暗,林中空地生了一堆火。 虽然那些女眷已被赶下山,匪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就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又能有什么造化。况且,他想要的人就在眼前,稍稍耽搁一下,不成问题。 姜萱被带到空地上时,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山神庙。 透过空隙,倒是可以看到墙角一行人依旧被绑缚着,好在倒是没有受伤昏迷的迹象。 被安排去打猎的人陆陆续续的归来,有人负责杀鸡宰兔,亦有人负责烹饪。 姜萱蜷着腿,无视周围若有似无的大量,脸上全然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 矮个男人乜了一眼,心中闷闷不快。 大当家对他们一直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那些漂亮的女郎都被赶走了,就留下了这么一个美艳的小娘子。可这么大块肥肉摆在眼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倒是吃不得,实在让人痛苦。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中不禁有了打算。 姜萱看似盯着地,实则悄悄注意着周围。 她看到一个矮个男人走到几个匪徒身边,他们交头接耳,并时不时的把目光看过来。这幅模样,让人想要不知道他们另有打算都难。 而那个被称作三当家的男人,则在四周巡视。倘若,他的眼睛没有时不时的看向大当家,并且和几个小弟互相使了眼色的话。 至于这匪首,则是一脸憨厚。走到她面前时,还爽朗一笑:“来,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姜萱手里有些汗湿,她不着痕迹的在裙摆上擦了擦,说:“你现在就要知道?” “早知道晚知道我都是要回去的。”他捏了捏拳头,恶狠狠的强调:“总有一日我要回去,我要亲自为他们报仇。” “害了你家的人,姓赵。乃是你父亲的同僚,因政见不合,便想到了陷害的法子。” “是他!”匪首稍加回忆,就想到了一张记忆中和蔼的笑脸。“果然是他!当初要不是他,我又何至于跑到上京去!也就不会和阿韵分开!” “他拿此事做了敲门砖,在上官那儿讨了好处,此后受到上官赏识,接连高升。如今,已经做到了祭酒。” 匪首啐了声,“下作的东西!拿着别人的性命当投名状,还有此等境遇,老天实在不公!” 姜萱敛眉,权当没看到他的表情,手指则在裙摆上轻轻点了几下。 几个喽啰拾掇了一个破锅,小心翼翼的架在火上,准备煮一锅热汤来。 虽然四处大旱,但建康有湖有河,山中亦有泉水,倒是不至于让这些人喝不到水。 见他们正要把几个菌菇丢进去,姜萱忙出声阻拦:“不可!” 第三十三章 无意又故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等三当家和一干人等商议后,再回到火堆旁,忽然对眼前的情形有些难以理解。 他不过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回来后那个姓姜的小娘子跑到锅边去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矮个男人小声说:“刚刚大扛他们找到的蘑菇有毒,是那小娘子制止后,挑选出了一些无毒的品种。老大见咱们瞎搞,便让她代为烹饪。” 姜萱用木棍当筷子,小心的搅拌着锅中汤水,并在恰当的时机放入合适的野菜。 已是盛夏,早就不是吃野菜的时节。不过对于这些习惯风餐露宿的匪徒而言,这些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问题。 “好香啊。”有人抽抽鼻子,发出一声感叹。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会下厨,能把东西弄熟了就不错了,管你是什么味道。 匪首刚刚得到了仇人的下落,心情正好。饭一熟,令人分食,连姜萱也有的吃。 姜萱胃口不佳,只捧了一个用竹筒盛的汤,躲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小口喝着。 三当家睨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便跟着众人一同吃着烤肉喝着汤。 夏夜的山林还有些寒凉,在火堆旁守着,难免要说些热乎的话。 渐渐的,从晚饭竟说到了美人。而在这里正好有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矮个男人早就心痒痒,率先站了起来朝人走去。 匪首见到这一幕,既不阻拦也不表明同意,反而是含笑着看着这一幕。 姜萱早有预料,因此丝毫不怯。 要是匪首出声阻拦,她才会觉得奇怪。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所谓替盛家报仇,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为了掩藏起他的私欲。 “小娘子,啊——” 那矮个男人惨叫一声,不禁吓了众人一跳。 姜萱早有准备,在人靠过来时,已经拢起裙摆。一旦察觉到不对,她便要往林子里逃。她刚刚已经观察过了,这林子很大,但因为年久树木生的异常茂密。她身后的树林看似密集,可只要绕过第一排,再往之后便是灌木与杂草。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只要她能钻进林子里躲起来,再等着这些人毒发,应该能够安稳渡过这一夜。 她只恨那一锅汤的数量不够,因为四周都有人守着,她也不敢把步摇上的珍珠都扯下来。如今的毒性,只怕是不够让他们立即毙命。 还有那匪首,因为不喜蘑菇的味道,便没有饮汤。哦,还有那三当家。 “金猴儿!”三当家一声吼,忙冲过去。只见矮个男人抱着肚子,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嘴唇更是泛着黑紫。 这一副状态,可不像是吃坏了肚子,分明是…… “中毒!” 躲在树上的黑袍众,看到树下的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 唯有丑奴露出一丝了然,暗自庆幸。 多亏娘子急智,又逢老天庇佑,否则哪有什么顺利就能下得了毒。要是他们今夜没来,娘子手里又无毒药,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三当家一声利吼,让林子里登时躁动起来。 而矮个男人只是第一个,陆陆续续有人抱着肚子直哼哼。 匪首看着这一幕,又是惊又是疑惑。突然,他把目光看向一边,双眸如闪电一样定在一角。 “是你!” 不等他靠近,姜萱转身就跑。她穿着一双软底绣花鞋,本来就不适应在这样的路面行走,何况还是奔跑。她的身子骨素来娇弱,未必跑得过那匪首。她心里急的不行,脚下更是没命的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她怔了下,慢慢扭身。 漆黑的夜色中,前路无光,后路更不见人影。 难道那匪首追丢了? 她抿着唇,借着微亮的月光,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而在距离她不足几百米的地方,一场杀戮正在进行。 在姜萱跑进树林中的那一刻,有生人喊:“动手。” 只见树上嗖嗖落下数名手持刀刃蒙着黑巾,穿着黑袍的陌生男人。 匪首见到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这些人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一场性命之争,在所难免。 匪众只是一群草莽,根本不是这群黑袍人的对手。加上他们不少人都中了毒,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成了对方的刀下亡魂。 唯有匪首,因为一身超越常人的力气,耗费了不少人的精力。 “留活口。” 匪首一怔,那疤脸男人已经一刀送进了他的胸口。他倒下时,眼角的余光正看到三当家被人捆成了一个猪猡。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想到初见时,那小娘子便说过:“再有六个时辰,你必定身首异处。” 如今六个时辰未到,但他已经妄送小命。 如果这世上有勾魂使,他定要问一问,那姜姓娘子究竟是谁?为何能看到他的未来。 假如有下辈子,他一定要…… 看着脑袋歪倒一边,已然断了气的匪首,丑奴将长刀收回刀鞘。 “待会儿我去派人把娘子送回寺中,你们也早些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说着,迈步朝前走去。 “郎主有令,让你寸步不离守着娘子。你倒好,竟去跑商。” 丑奴头没回,只说:“郎主将我送至娘子身边,是为了让我护卫娘子安危。但娘子有令,我不得不从。你们想办法给娘子身边送个女护卫即是……” 等他走远,才有人小声嘀咕:“为何我觉得他是故意去跑商……” “笨。”说话那人用刀鞘敲了敲他的脑袋,“娘子渐渐长大,丑奴这是避嫌。你也不想想,姜娘子与郎主年纪相仿,必定不能是父女,那只能是……” “兄妹?” “滚吧,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你就不能想想,这姜娘子是入了郎主的眼?” “可郎主要什么女子不成,偏偏看上一个小丫头。况且,她的身份低微,哪里配得上郎主……” “郎主的心思,我们哪里能知晓。我只盼郎主知道此事,不要责罚你我。便是罚,也轻些。” “哈哈哈……你不去求到姜娘子面前,让她去给郎主说说好话?” 第三十四章 毫无波澜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暑热未退,连风都混杂着些许热意,闯进门时不打一声招呼,径直在屋子四处留下热烘烘的影子。 院中的紫藤枝杈横生,于屋檐下遮蔽了方寸阴凉。 方形的荷塘里只种了几株睡莲,此刻迎着酷热,也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 姜萱由梦中醒来,迎着一扇微敞的长窗,看到的便是这一副热闹的景象。微风拂面,拨动着她的发丝。那双美眸轻轻眨动,如木雕般的美人儿这才从幻梦中惊醒,彻底的回到人间。 她一醒,松柳赶忙来端来温水,伺候她洗漱。先是擦了擦脸颊,又是脖颈和双手,而后才拿细腻的膏子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薄薄的涂抹了一层。 清雅的芬芳散开,姜萱又些饿了。 可饭蔬奉上,她却没甚么胃口,饮了一盏酪浆,又用了几口浇了樱桃甜酱的冰酪,方才觉得胃中舒爽了几分。不过她还尚在病中,也贪不得凉。因而,这片刻的享受,也还是偷来的。 软塌就立在长窗旁,无需努力,就能看到蓝天白云与绿水庭院相得益彰。 这景色显然是美到了极致,更是她在松涛苑生活的这十几年里陆陆续续的改善,终于将一处平淡无奇的院落改成了自己喜爱的模样。 墙角的木香已经开败了花朵,只剩枝条盘旋而上,攀附于墙面,舒展枝桠露出自在姿态。 犹记得,初种下时还是一株不足手指粗细的小苗,而今已经枝叶开阔,攀满了墙壁。 而头顶这棵紫藤,还是阿娘在时种下,如今也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春夏即可观花,又可于树下乘凉。 松涛苑中是祥和而宁静的,身在其中,似乎连时光的变化都感受不到。 在这样的氛围中,连躁动的心境也跟随着一点点的平静下来。 “姜若此刻在做什么?” 自她从驼峰山归来又过去了七八日,她那日因高热昏厥,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松涛苑。房中有碧荷松柳她们侍奉,吕嬷嬷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发出孩童般欢快的笑声。胡姑姑一面说教,一面支使着丑奴去将棒骨剁碎。 她眨巴着眼睛,怔怔看着绣了粉蝶的帐子,竟有些不知年月。 后来才知,碧荷和丑奴到了寺中发觉他们被人掳走后,即刻派人寻找。上山的人,在半路接到了沈大娘子一行人。而听闻她被人抓走,丑奴便只身一人进入林中,正巧找到已经昏迷的她。 说起来是轻描淡写,提起来则是凶险万分。 “大夫说要不是丑奴发现的及时,娘子继续烧下去,脑子都要给烧坏的。”松柳奉上苦药时,是这么说的。 姜萱静静喝着药,没听到任何风声,就好像山神庙中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碧荷出了门,片刻后又归来:“十三娘子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外出。那日归来后,她好像被吓破了胆子,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兼之她把沈大娘子推去送死的举动,惹了沈家不满,伯爷发了一通火气,连老夫人都来过问。” 姜若害的沈大娘子险些身死,而姜萱则是救了所有人性命的大功臣。两厢抵销,倒是让姜延波在沈家勉强抬起头来。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沈家差人送了礼物来。 一些滋补的药材与一些宝石首饰还有些名贵的衣料,通通都整齐的摆在箱子里。除此外,还有一封沈大娘子亲笔写的书信。 来送礼的是沈家的大管事,人称梅三娘的。 她虽是个女人,却是个手腕过人的女人,在沈家颇受重用。以女子之身坐到这个位置,实属罕见,可见其是真的有些本领。 和外界谣传她是个狐狸精或是母夜叉的面相不同,梅三娘是个温婉的普通长相,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动人之姿。 她已经不年轻,乌黑的发丝中夹杂着斑白,眼角也爬满了皱纹,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温和,像极了每个人心目中祖奶奶的模样。 “奴是替夫人与大娘子来谢姜娘子的恩情,若非有女郎仗义执言,大娘子只怕凶多吉少。此事不好为外人知晓,夫人与大娘子都不便前来,故而遣了奴来送些礼物。只盼望女郎能早些康复……” 多是些场面话,但梅三娘就算有本事将这些话说的熨贴又温和,听了让人浑身舒爽不已。 姜萱本来就不计较这些,只担心沈大娘子安危。 梦中这个名字一闪而过,只是山神庙血案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现在,她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她姜萱的好友。 “女郎请安心,大娘子只是受了些惊讶,并无大碍。还望女郎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送走梅三娘,外面的日头依旧明晃晃。 碧荷端了碗拌了乳酪的果子,给姜萱吃着开胃。说话间,就提及建康城外的惨事。 因断绝水粮,好多地方的百姓纷纷朝建康城用来。此地郡守,早已令人紧闭城门不许出入。 这倒是和姜萱梦中的景致无二。 梦里也差不多是个这个时候,在山神庙血案后,流民的数量加剧。加上制造血案的人,正是南下的盗匪。唯恐有其余盗匪混在其中,是以只让城中百姓老老实实的待在城里。此举倒也不无过错,只是因为紧闭城门,一时间人心惶惶。 直到旱灾过后,此次郡守受了责难,好几年都没能复起。 姜萱不想说郡守所做对错,但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选择关闭城门,她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况且,梦中郡守下达的决定并不容易。也是经过了一番争吵,最终在流民不断涌入城中,接二连三有人家被抢,甚至有女眷受辱后,才无奈决定。 或许在山神庙血案被她阻止后,一切就不同了。 姜萱一面感激上天赐予她的神异,一面又惶恐着。每当她改变一次预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不再她的预料中。她必须要更加小心,才不至于犯错。 有时她忍不住会想,假如她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儿郎,是不是行事就不会这么艰难了。因是女子,且身份简单,即便要做些什么都是难上加难。 第三十五章 回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城门紧闭,城中的一些粮铺也准时关门。 不少百姓都听说了灾情严重,且城中粮价上涨,纷纷担忧起灾情要是继续,他们该如何生存。 而郡守已经下了命令,许粮铺涨价,却不许过度涨价。同时也令城中各家米粮铺子,每日都限量售出米粮,不许百姓囤积粮食。 灾情之下人心惶惶,一旦粮食短缺,造成抢粮慌,所带来的后果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 锦娘只是一名寻常妇人,家中还有一双儿女要养活。她的丈夫在边关从军,家里只有她和一名瞎了眼的婆婆。平日里她就靠给人缝补赚些小钱,日子倒也对付的过去。可随着大旱,城中的粮价涨了又涨,她口袋里几个微薄的铜板要养活一家人简直是困难重重。 郡守令人关闭城门,不许出入,导致人们怨声载道。而锦娘做的缝补营生,也因为灾情的原因被迫停止。少了进项,她的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天气实在炎热,太阳像个大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路上没几个行人,即便偶尔遇见,也都是脚步匆匆。 锦娘攥紧薄薄的钱袋,不敢抬头,唯恐被太阳晃瞎了眼。她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里一阵撕裂似的疼痛,连张嘴说话都费劲。 她从早上就开始跑,城中大大小小的粮行都已经去看过了。 如今这粮价是一日一涨,旱灾前一斗米要三百文,如今却要六百文,且还是有价无市。每日各家粮行开市,早有人等候,且最多只售一斗。若要多买,无论拿出多少银子来,却都是不肯卖的。 家中已经断粮了一日了,要是再买不到粮食回去,恐怕要出事的。 锦娘努力咽着口水,眯缝着眼睛看着这家位于巷子里十分不起眼的粮铺,祈求老天开开眼,救救他们母子。 店里只有个半大的小子正在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她站在门口,也看不到店内情形,心中愈发凄苦。 都这个点了,恐怕米粮都卖完了罢。 锦娘不愿放弃,踟躇了一阵,终于还是抬步进门去。 “我……” 她刚一开口,那跑堂的小子便像被惊醒似的倏地跳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买米还是买面……” “这米如何卖,面又如何卖?” 建康人喜食米,但面也无妨。 “米价一斗四百文,面要便宜些,只要三百五十文……” 一盏茶后,锦娘捧着买来的米面,感觉脚下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直到被头顶的大太阳一晒,她这才回神,小跑到阴凉处,抽了抽鼻子,眼角有些湿润。 真好,他们又能活下去了。 如锦娘这样的人,在整个建康城中不再少数。 偌大的城池,富庶之人只在少数,多数人都是如锦娘一样的普通百姓。他们需要生存,可旱情却逼的他们艰难的求生。 粮食的价格每天都在涨,即便有郡守压制,也只是杯水车薪。 因为贩粮的商人也是以高价将粮食买进,要是卖的低了,可就要亏本了。而城门戒严不许出入,无形中也断了商贩往来,如今依靠的都是各家粮铺仓库中的存货。一旦这些粮食要是吃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每个人都不敢想的。 就在最近,城中渐渐有流言,说郡守打算弃城了。一时间,各家各户都有哭嚎声,城中一派万念俱灰之景象。 郡守头疼,只得派人努力解释,并向宫中递折子,以求上面拨款赈灾。 又过一两日,城中的气氛变得忽然没那么萎靡。 虽然老天还是不下雨,但城中的井水并未干涸。虽然粮铺的粮食贵重,但仍旧买得到粮。而且有家粮行的老板心善,对他们这些穷苦人行了方便,许他们低廉价格买入粮食。虽粮食数量不多,但只要省着点吃也能活下去。 …… 姜萱怔怔看着天际,思绪有些发散。 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她通常都在发呆。她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待着,而不喜欢热闹。或许是在梦中见多了千奇百怪的嘴脸,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刻意迎合着热闹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她反而更适应一个人的时候。 伯府外的百姓在艰苦的求生,而高高院墙之内的伯府众人却如往常无二。 即便灾情无法制止,对这些贵胄之家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举凡灾年,死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不过因为灾情,城中可以消磨时光的青楼酒肆已经尽数关门。即便是食肆酒楼,也都大门紧闭不再迎客。 少了打发时间的好去处,整日只能憋闷在府中,让姜延波尤其的暴躁。他和小箫氏两两相厌,可这段时间只能面对对方,竟隐隐有些旧情复燃的架势。 姜萱对此并不在意,小箫氏如何一向和她无关。 期间还有姜若旁敲侧击来打听那日的情形,也被她不着痕迹的给请了回去。 唯有一件事让姜萱心中郁郁,正是周老夫人担忧她被匪首掳走失了清白,借着给她瞧病的由头派了个嬷嬷给她验身。 姜萱对此并无异议,她在梦中所遭受的侮辱比这个过分千百倍。 而对松涛苑的人而言,此举却无异于天大的侮辱。 碧荷每每看向她时,目光中都流露出一丝怜惜,就仿佛她是那瓷器花瓶的摆件,一不小心就能摔个粉碎。 姜萱已经好几日不曾给那人去过书信了,一来是最近实在忙碌,二来也是没那个心思。就好像山神庙那一日后,她心里那些喷涌着她的抱负被一盆水浇熄,再也燃不起半点热情。 就在这时,碧荷却一脸奇异的捧着个精巧的黑漆木盒进来。 木盒很是精巧,以黑漆蒙面,螺钿做凤鸟山峦做饰。光是这一个小小的漆盒,就价值不菲。 而当姜萱打开盒子时,看到其中的两封书信,挑了挑眉稍。 大费周章送了礼物来,竟只是信? 而这两封信远没有这个盒子贵重,也不知道写信的人是什么心思。 怀揣着这种疑惑,她展开信纸,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怔住了。 怎会? 她惊愕的站起身,瓷白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第三十六章 深夜来客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男子的笔迹力透纸背,行云流水间又透着几分肆意的潇洒,和传闻中一言不合凶残暴虐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观其笔迹,如钟鸣鼎食的公子,又似豪情万丈的青年侠客,而非一名战场归来的杀神。 到底是他擅长隐藏笔迹,亦或者是他的性情本就如此,姜萱不得而知。 不过,他本来生来尊贵。父亲是天子,母亲是皇后,倘若不是他生不逢时,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或许该换一副容颜了。也难怪屡次有谣言,说他早有不臣之心。 她只是觉得这人的字迹仿佛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她又想不太出来。半晌,她‘啊’了一声,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行相似的字迹,不禁陷入沉思。 男女的笔迹即便习的是同一种字迹,但下笔运笔都会有很明显的差别。何况,姜萱初习字的时候,总觉得她笔下的字迹过于凌厉,透着几分肃杀。可不知为何,她偏偏就很喜爱这一款。这字是她自梦中所见,已不记得是谁书写,但醒来时一直念念不忘。 自她开始学习写字,已经有十数年。笔迹从一开始的凌厉渐渐形成了她的自己的风格,在温婉中又有几分肆意。只是平常的时候,姜萱不会让这样的笔迹出现在人前。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擅写一笔簪花小楷,却并不知晓这才是她伪装后的字迹。 姜萱一向认为,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只有巧合的假象。 可此刻,偏偏有一封如梦中所见笔迹相同的信笺送到她面前来。 素白的手指轻轻弹了弹信纸,姜萱轻勾嘴角,笑了。 看来这武德王要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有趣啊。本来不过是想稍加美人计,找个靠山。如今看来,对方的心思比她认为的要深沉。 信的内容很普通,唯一让姜萱心口狂跳的是他直接点出了他的身份。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既然能把信送到绥安伯府中,显然是已经知晓阿萱是姜家阿萱。 他未曾在信中提到姜延波的算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个不用忽视的问题。 武德王已经对她有了兴趣。 或许是因她养病这段时日,不曾给他去过书信,导致总能收到信件和礼物的人,转过头来问询。只是他没明说,她也不好把此事挑明。 姜萱撑着下巴,细细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是继续维持此前‘鸿雁寄情’的状态,亦或者转变为年轻男女谈情说爱…… 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反正对方也没说明要什么时候回信,姜萱决定明日再做决定。 刚把信收好,碧荷便在门外道:“娘子,时候不早了,该安置了。” 这一觉睡的不错,只是半夜里迷迷糊糊的听到窗外有风声。她眨巴了下眼睛,又因实在困倦,很快便蹭了蹭枕头复又睡去。 黑影跨过长窗,落在蒙了地毯的地面,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风剥削着树的枝桠,发出细细的劈啪声。黑影的脚步未停,径直走进了内室。 素雅的纱帐上绣了花鸟纹样,每一种都精巧万分。帐子下,还缀了几枚小巧精致的金铃铛,想必声音也是极为动听的。 男人轻轻掀起帐子,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姜萱穿着一身水粉寝衣,睡的很是甘甜。她睡觉时候不太规矩,扭着身子,小巧的菱唇爱娇的撅起。轻柔的呼吸拂动着柔顺的发丝,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将这恼人的发丝给她拨到一边去。 男人俯身,静静端详片刻。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抹过于灼热的视线,姜萱扭了扭身子,扯着沁凉丝滑的蚕丝薄被,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些。 寝衣的带子挣扎间松脱了,松垮垮的领口露出一抹雪白的肤,在黯淡的夜色中,仿佛如白玉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华。如玉一般的肌肤,让人不敢流连,唯恐轻轻一碰,便要落下不雅的痕迹。 男人的眸色微深,微凸的喉结上下滑动。他伸出手,欲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甫一握到她的手,那些过往的记忆悉数回笼……许是握的有些紧了,她微微挣扎后,反手拽紧他的手指。 男人瞳孔微缩,半晌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反手握住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纤长,仿若无骨,柔软柔滑。白皙娇嫩的手指,只需轻轻用力,便涌出几分血色。修剪整齐的指甲涂着淡淡的窦丹,倒是为这双泛着几分病色的手指染上了一抹俏皮。 他的目光又移到她的脸上。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刚及笄的年纪,但生的又有几分娇嫩,还需再养几年。因小小年纪便多灾难,导致一身病痛,她的身子骨也不若同龄人一样康健。在水粉色寝衣的包裹侠,愈发显得娇弱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男人的手指划过她柔嫩的脸颊,眸色愈加深沉。 修长的手指从下巴一路流连,在纤长细嫩的颈侧流连不去。 掌下是蓬勃跳动的血脉,这张如天鹅一般纤细的颈子,只要他轻轻用力就能折断。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这样胆大,和穷凶极恶的盗匪也敢硬碰硬。未免她有一日死在别人手下,倒不如被他杀死的好。 因是用了些力气,惹得睡梦中的少女不悦的抿嘴,瑟缩着要抽回自己的手指。男人顺势握紧,不许她离开。 少女没能成功,有些委屈的瘪嘴,可怜兮兮的蹭了蹭枕头,继续沉沉的睡着。 男人低垂着眼看着手掌心牢牢握着的手指,细嫩可人的柔荑,仿若上等的牛乳。连微微张开的户口,都嫩的像乳酪。 他忍不住低下头,牙齿抵在薄薄的虎口上,轻轻用力,细细研磨。 少女的手指轻轻弹动,又被他抵在唇间,微微的咬。 半晌,他垂下眼睫,额头抵着她的手背,清冷俊美的容颜上染上了一抹潮红。 阿萱啊……他无声的念着。 半晌,当他慢慢抬起头,黝黑的眸子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满满的势在必得。 第三十七章 个中缘由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她这一觉睡的极其爽快,倘若不是被这闷热叫醒,她或许还能静静的再躺一会儿。 松柳捧了温水来伺候她洗漱,也夸了句:“娘子今日的气色好极了。” 大箫氏在孕期亏空了身子,导致姜萱出生时像个幼猫似的,瘦骨嶙峋的让人担心要养不活。好在悉心养育下,也渐渐长大了。可因为萧莘母女的刁难,让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四季总要病个几回。 因为身体总是不适,虽然每每早睡,可睡的都不太踏实。清晨醒来时,也是昏沉沉的不怎么爽快。难得见她面色红润,不像个昏昏欲睡未醒的模样,让松柳等一干仆从很是欣喜。 胡姑姑当即就说,定是她最近学会的那几道滋补的药膳起了功效,让碧荷务必哄着娘子多饮一些。 因这一茬,整个松涛苑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 直到用过朝食不久,姜延波来了院子。 姜萱过了及笄,也是该说人家的时候了。但小箫氏日日待在佛堂,摆明了是不会替她张罗。而姜延波这个做父亲的,对此事又是漠不关心。即便外出应酬,偶然遇到有人询问姜萱婚事,也都是打个哈哈过去了。 久而久之,便让人忍不住猜想姜延波把女儿留到这个年纪,是否另有打算。甚至暗地里还有曾揣度,姜萱爹不疼娘不在,日后只能落得个年纪一大把成了老姑娘后匆匆下嫁。 纵观姜萱搬进松涛苑这十几年里,姜延波上门的此处可谓是屈指可数。而且他这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人没个好感。 这会儿他莫名其妙的登门,让松柳和碧荷都有些担忧。 姜延波来松涛苑要说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一个女儿家来说,却是一辈子的打算。 自打有了这个算计后,他可是把日子拖了又拖,甚至对小箫氏旁敲侧击让她去说合。但小箫氏精明的很,怎么可能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姜延波见逼迫无用,这才亲自登门。 姜萱已经大致清楚他的来意,让人看茶后,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姜延波抿了一口茶后,便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高门富户,你嫁过去绝对不会受苦。” 姜萱瞥了他一眼,问道:“是哪里的人?姓甚名谁?又是做什么的?” 姜延波见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怯,手指动了动,有心说教,又唯恐待会儿听了对方身份要闹,便忍耐着说:“对方出身高贵,乃是当朝王爷。” 说完,便将目光移到姜萱脸上,等着反应。可她不言不语,便静静的看着人,那双比常人略黑几分的眼瞳也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森森寒意。 他不由想到小箫氏每每骂道,都要说她:“定是被恶鬼上了身,该是被沉塘淹死的玩意!” 姜延波一向不信这些,却不得不赞同几分。她这女儿一向和他不亲近,做事又不守规矩。而且大约是背靠萧家,还有几分张狂。要不是有一张好看的皮子,谁肯要她! 这样一想,他心里也舒服了几分。 “他就是武德王……” 姜延波还欲再说,已被姜萱打断:“女儿嫁过去是做大还是做小?” “这……”姜延波有些犹豫。虽然官家仍旧龙精虎猛,可皇子们已经等不及了。他自投奔到四皇子一脉,便是奔着支持四皇子登位而去的。到那时,他也算是肱骨大臣,必定有享受不尽的好处。哪像现在,只有一个空壳的爵位,得不到几分好处。 四皇子要夺位,却不如他的几位哥哥。因而,这才想到了获得武德王的支持。武德王手握兵权,背后又有谢家支持,可谓是背景强大。有了这样的人支持,又何惧其他皇子。 然而武德王性情古怪,谁人也难以打听到他的喜好。还是四皇子多年前在武德王身边布下的一名眼线在舍身前,悄悄传递回了一个消息。这消息乃是一副画卷,正是从武德王的卧房中临摹后传递出来。 画上乃是一名妙龄女子,姿容不凡,正倚着一丛桃花浅笑。 这女子并非是先皇后谢氏,而又被妥贴的藏在卧房中,必定是武德王暗自喜爱之人。此乃四皇子的猜测,毕竟武德王从未表露出对女子的任何喜爱。否则,也就不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悄悄派人送了男宠。只是这些男宠的下场,比之前送入他府上的姬妾还要凄惨。 四皇子当即令人悄悄去寻找画中人,可是不管怎么找毫无结果。四皇子甚至怀疑,这世上究竟是否有这样的人存在。 适逢那一年的建康的冬季难得下了一场雪,姜萱受邀去山间赏梅。她披着一件滚了毛边的披风,踏雪而来,宛如幻化成人的梅花仙。当即有人于纸上落下一笔,悄然画下了这一幕。 因是闺阁女子的画像,画师不便于在人前展示。可巧他家中遭贼,贼人将画盗走后,抵押到了赌场,辗转多次,就到了四皇子的手下手中。 四皇子得到画的那一刻先是感叹果真有一个和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又是感慨此女在画上已是绝色,据说真人更是美若倾城。只是美人就要谨献给那个嗜杀成性的武德王,让他大感可惜。倘若不是送给武德王的话,他倒是可以笑纳了。 后来派人调查,发觉姜萱与画中人的年纪有些对不上。画中人分明虽是妙龄之年,可美如牡丹,显然非还未及笄的青涩少女可比拟。联想到这画在武德王身边已有多年,而那时姜萱还未长大。便猜测,姜萱只是和画中人相似,却非画中人本人。 四皇子深谙男人的心态,便想着既然找不到本人,送个替代品上门,也能讨得几分好处。于是姜延波乍然得了四皇子青眼,又有人在他身边暗示。 只是姜延波答应四皇子把姜萱献给武德王,却忘记要问许的是正妻还是侍妾。此刻对上姜萱的目光,竟有几分窘迫。好端端的伯府女公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人去做妾。他这话要真的说出来,只怕是…… 第三十八章 冷嘲热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天气实在是热,即便长窗微敞,亦能感觉有热风不住的吹拂脸面。 姜延波难得有一丝心虚,被这风也吹出了几分躁动和不满。眼见姜萱非要问出个缘由,一张脸登时耷拉下来。 姜萱似有察觉一般,掀了掀眼皮,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 黑黝黝的眸子在日光下,竟两个幽潭一般深不见底。姜延波刚鼓足的勇气,又被戳破了。 “就……” 他左顾右盼,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心里则是先骂小箫氏,再骂姜萱。骂小箫氏作为主母,除了知道惹是生非,是半点忙都帮不上。他当初就不该把她娶进门,如她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堪为妇。骂姜萱,心里说谁家女儿的婚姻不都是由长辈处置,她倒要问东问西。要他拿不出个章程,她肯定又要找萧鼎山泄愤。 姜延波自以为掩饰的够好,可这一番表情在姜萱眼里,实在是不能太虚假,她实在懒得多看一眼。盖因在梦中姜延波的种种表情实在是看了太多,明了他就是一个只肯在乎自己,半点不管别人死活的虚伪之徒。 娶了阿娘是为了迎合老夫人的选择,和萧莘勾搭在一起是贪图刺激,选择花果则是因为寂寞,至于其他红粉也是源自他骨子里对女子的轻贱和鄙夷。和这样的男人,偏偏是偌大伯府的继承人。 也难怪梦中老夫人会发出那样的哀鸣,斥责姜延波毁了伯府,毁了祖辈打下来的基业,说当初还不如把他溺死,也好过拉着这么多人受罪。 老夫人并没有受罪,在姜延波彻底作死前,她便过世了。算算时间,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了。没了老夫人在背后支撑,绥安伯府落败的时间更快了。姜延波不以为杵,自老夫人过世后行事就愈发的张狂,常常是数日不归家,与一些粉头厮混在一起。 老夫人的死就像是为伯府划下了一个句点,象征着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门庭彻底的走向终结。 而此刻,这个满心贪婪算计的男人,正拿他的女儿做礼物,要去讨好一个据传嗜杀成性,甚至生啖人肉的恶魔。 姜萱感觉胃里在翻腾,那种恶心的感觉几欲冲破喉咙。她忍耐着,脸色愈发沉冷。 姜延波见她久不说话,冷声问:“怎么?你不乐意?那可是当朝王爷,手握兵权,即便是做妾也是你的造化!你也不出去问问,有多少人想要这泼天的富贵……” “那你就让姜若去。”姜萱冷冷地说:“既然是谁都想要的富贵,就让她去。” 姜延波啐了声,厉声道:“要不是人家看上你,你以为这好处还能到你头上?” 姜萱看他这破皮无赖样,心中竟奇异的平静下来。她冷淡的说:“那您可要想好了。我要真的成了武德王的人,可不会让你如意。” “你个逆女!” “彼此彼此。既然从未养过我一日,如今又把我当成礼物送出去,我不过是回敬一二。您连这个都受不了,就别惦记着那些不属于你的富贵了。别好处没捞着,再舍了一身不值钱的筋骨。” 姜萱慢慢站起身,轻轻抚了抚裙摆,“您的那些把戏别往我面前耍,谁都不是傻子,会不知道你心里的算计。你要好声好气的求我也就算了,别仗着一副为我好的架势让我给你卖命,这天底下可就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姜延波手指颤抖,被她顶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气得直说:“逆女!当初就该让你和那恶妇一起去死!” 姜萱什么都能忍,惟独忍不了有人诋毁阿娘。她脸一沉,眸先冷:“姜延波,当初若不是老夫人让你娶了我阿娘,你今日如何能把这伯府位置坐的这么稳当。她是萧家嫡女,从不缺好姻缘。你既娶了她,就该尊重她爱护她,而不是得了好处,又觉得自己委屈。天底下还没见过当女表子还立牌坊的人!” 姜延波被这番话气了个倒仰,手指颤抖着说:“难怪都说你是恶鬼投胎,我看正是如此!就该被溺死……逆女逆女!这些年你在人前装的一副柔顺模样,就是为了哄骗我,看我不拿家法来……” 姜萱也不管他说话颠三倒四,她本就不乐意见到姜延波,哪管他放屁。她心情不畅快了,别人也别想好过。 “来人,去请大夫。” 碧荷听到动静,忙进门。 便听姜萱说:“这好端端的人偏要学狗来狂吠,没准是得了什么疯病。找个大夫给他治一治,免得他胡乱攀咬。” 姜延波被她气得一哆嗦,上来就要打人。 碧荷看的脸色一冷,拳头握起,姜萱却躲都不躲,“有本事你就打,看打坏了要如何收场。你既已经把送给武德王,干脆就做的彻底些,也别到我面前装什么父慈女孝。难道这天底下就一个聪明人,其他人全是蠢人不成?” 武德王三个字就是姜延波的死穴,先不说他要从四皇子那儿讨要好处。就是武德王钦点的女宠,他也不敢动手啊。即便是打,也不敢朝着那张像极了的脸面动手。 他心里不恨极了,全然没有当初得知姜萱竟然和武德王珍爱的画中人生的一模一样的欣喜若狂。他现在只是想,老天实在是不开眼,怎么就让这逆女入了武德王的眼。难道真的要如她所言,今后再无瓜葛? “你,好自为之。” 姜延波拂袖离去,径直去了周老夫人的院子,一见面就开始抱怨,说的话也委实不中听。 周老夫人这些年为伯府操劳,身子骨早就大不如从前了。姜延波却从不在意,还像个幼童似的,被人欺负了要找阿娘回来讨公道。 听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周老夫人也听了头疼。 “她要被人许出去做妾,心里肯定是不畅快,你这个做爹的让一让她又能怎么样?偏要去招惹她,还惹了一通骂,心里就舒服了?” 姜延波瞪着眼,涨红着脸,“我可是她爹,怎么不能说她了!” 周老夫人也懒得和他掰扯,乜了他一眼,轻哼:“那你倒是拿出做爹的样子来!有哪个亲爹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把好端端的女儿拿出去做妾!你要是穷苦人家也罢了,可咱们堂堂伯府……” 第三十九章 母子一家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姓姜,又与皇族没有半点亲缘,这个爵位乃是他的先祖陪着高祖皇帝马上安天下,堂堂正正靠着军功赚下来的。 只是传到他这一代,是彻底的没了出路。 旁人提到绥安伯府,都要说一句可惜。 分明是以武治家,但姜延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张俊俏的面皮,文人的长相,惟独在武艺上一窍不通。且不说他武艺不行,连马也骑不好。 周国的骑兵很是有名,甚至不属于以马术闻名的其他外族。贵圈里又以驭马为名,凡是有马术佼佼者都能令人高看一眼。就连每年的武比也有马术这一项,一些贵族的运动如马球,流传到民间也被争相效仿。 可见,骑马这项运动是深入周国的各个阶层。然,姜延波自小娇生惯养,受不住苦,骑个马拽着缰绳勒红了手心都要哀叫一番,这也是令周老夫人极为不喜的缘由。她自是认为,姜家以武治家,可到了这一辈却生生养出了一身文弱气质。 可即便逼迫也不成,因这一代只剩姜延波一名嫡子,总不能舍了爵位,亦或是让几名庶出的承爵。 于是,再不甘愿,这爵位也必须是姜延波的。 只可惜姜延波不争气,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周老夫人年纪一年一比一年大,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就盼望着姜延波能早日诞下男嗣。可他睡了那么多女人,也没见着几个肚皮有动静的。 府中一堆女人,也唯有早亡的大箫氏,如今的小箫氏以及侍妾花果生下子嗣。可都是些女娃娃,继承不了姜家。 为了姜家的前程,眼看着姜延波给四皇子卑躬屈膝,把亲生女儿拿去送礼,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了。 她夜里总会做梦,百年之后下了地府,要给姜家老幼指着鼻子骂。 可不这么做,姜家的前程又该如何?摊上一个不争气的家主,家门不幸啊! 此刻,见着姜延波和一个晚辈,还是他的亲生女儿置气,心有不甘,险些骂出口。幸而她还谨记着她这儿子不仅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每次出门必要惹事,才按下心头那些不爽快的话语。 “你对七娘好一些,也免得她把此事书信一封就告了萧鼎山。” 姜延波一听到萧鼎山这三个字就来气,满面通红的说:“天天就知道萧鼎山,咱们还怕了他不成!” 周老夫人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 姜延波被她吓得一哆嗦,而后又竖着眉瞪着老娘。 周老夫人没看到,兀自说道:“你要是不怕他倒是好了,也省的每次得罪了人,还得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太太让人送礼去致歉。” 姜延波面皮一抽,嘟嘟囔囔的说:“那就不搭理他不就得了。” “呵,你倒是说的轻巧。要没了萧家制成,你穿的用的,都得花大价钱。我不说别的,便说你惯常吃的茶,要是没了萧家,我看依着咱们家每月的进项,你也就配吃吃粗茶了。” 姜延波被老娘说的没脸,不悦地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倒是想给自己长志气,可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不说别的,你把七娘子送去给人做妾,找我商量过吗?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敢一个人就定下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当娘的不能做主了?” 姜延波心里倒是有个意愿,可这话哪里是敢轻易说出口的。不说别的,他要真的敢说,回头老夫人一个生气,就敢扣了他的银子。想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花个钱还得扣扣索索的实在没个趣味。 便嘟囔了句不知所云的话,再也不肯吭声。 周老夫人看他这幅样子就来气,好好一个儿郎偏要做那小女子样,矫揉造作的让人看了心生不快。在她看来,这世间的男儿即便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也得顶天立地像个爷们。如姜延波这样的,要不是他还肩负着延续姜家血脉的责任,周老夫人真是一刻都不想搭理他。 “四皇子要借着机会搭上武德王这条线,而你又要搭上四皇子,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买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别觉得自己委屈。可这里面最委屈的是七丫头,她可说了什么?要是去做正妻也就罢了,可好好的伯府女公子竟要去给别人做妾……” 周老夫人抹了抹眼角,“提起这事儿我就臊得慌,老脸都挂不住咯。” 姜延波倒是不觉得如何,“那给皇帝做妃子,也是做妾。” 偌大的后宫,除了皇后外,其他的妃子不管份位如何,通通都是妾。 可这给皇帝做妾,和给王爷做妾道理能一样? 周老夫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把这个抬杠的傻儿子掐死得了。 姜延波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我也不开导你,因为没用!你就是混账,眼皮子浅的小混蛋!七丫头的事儿我去说合,你也别在里头掺合了。你既然投靠了四皇子,就不能因为七丫头的事儿扯了自己的后腿。倘若她真的得了武德王的青眼,对你这个当爹的也有好处。倘若她要是……” 这对母子关起门来说话,姜萱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她之所以和姜延波吵起来,也是被梦中事所影响。 一个不配称作父亲的男人,和他说再多也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至于老夫人那儿…… 她垂下眼睫,嘴角带着笑,可眸中毫无半点笑意。 这厢,松柳还傻乎乎的替她抱不平。 “郎主真是的,明明自己占了便宜不说,竟还倒打一耙。老夫人明明最宠爱娘子,竟也不不曾拦着些……” 碧荷在旁边纳闷的说:“老夫人什么时候宠咱们娘子了?” “可每回送来松涛苑的好东西不都是给娘子的?”松柳煞有介事的说。 “说你傻,你还真对得起这个字!郎主已经是个混不吝的,再加上箫氏苛刻娘子,要是再来个祖母对旧人留下的女儿慢待,这绥安伯府还有个名声了吗?她对咱们娘子好,只是为了给外人看的。不然你看每回那边对娘子出手,只要不太过分,不都是用小孩子小打小闹的理由给圆回去了?” 第四十章 无缘无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什么是疼爱?什么是宠爱? 两个相似的词,却很少有人能够分得清楚。 周老夫人对姜萱不好吗?的确是好的,也仅限于此。她的好是因为她是姜家的祖母,对待孙辈便要以一个祖母的身份去爱护他们,守护他们。不过这一切,是建立在保证家族兴衰的前提下。一旦这种爱和家族的未来产生冲突,那么爱也会变成恨。 连松柳都觉得周老夫人是疼爱着姜萱的,可见在面子上的功夫,有的人做的的确是很厉害。可倘若她真的疼爱姜萱,便不会让小箫氏爬到她头上来,也不会屡次纵容姜若的所作所为。 归根究底因为她们都是血脉至亲,只要没有姐妹残杀,在周老夫人眼里都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就仿佛,她全然不记得姜若曾将她推入水中。 而这种浅薄的爱,在遇到足以影响到家族未来的大事时,愈发显得微不足道了。 姜萱早就看清了这些,所以对周老夫人尊敬却不敬爱。 这世间的爱从来都是相互的,你既然吝啬给予别人,又为什么会期许别人对你回报?何况更多时候,你付出了,也不代表必定会有所收获。 把家族未来摆在第一位,为了家族的未来,甚至连自己最看不上的儿子也得悉心照料,为他铺好未来的路。连亲事上,都是亲自上门求娶的高门嫡女。 只可惜她为这个家族付出了一辈子,最终也未能够阻止姜家的落败。命运早已书写,而凡人无力挣脱。 姜萱敛下思绪,手指在扇面滑动。 在得知姜延波的所作所为后,她的确期盼过。只可惜,老夫人又一次让她失败了。或许,从她允许萧莘进门时,她就已经不是那个疼爱她的祖母了。 松柳和碧荷还在争执,忽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两人一抖,却是姜萱将团扇落于桌面。 “都下去吧。” 二人对看一眼,俱是惊慌。 “喏。” 等人都下去了,姜萱这才低头摊开的手掌,尤其是虎口处。 昨夜,她做了一个古怪至极的梦境。 梦中,她正在溪涧玩耍,忽然从山林中钻出一条巨蟒。巨蟒跃入溪水,将她整个盘起,一张血盆大口虎视眈眈,黄棕的竖瞳对她垂涎三尺。 长长的蛇信舔过她的脸颊,在她的手指上流连不去,姜萱几乎以为它打算把自己一口口的吞吃入腹。 即便醒来,她也第一时间确认自己双手的完好。只是这梦太过逼真,这会儿手指上还残留着一点痒意。尤其是虎口,真像是被尖利的牙齿狠狠的咬过一样。 她踢掉鞋子,刬袜至长窗旁。 素白的紫藤垂落,花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这一刻,姜萱的心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 她总觉得人生太苦,要开心渡过。可她自记事以来,开心的事却寥寥无几。她吃的精细,不过因为胎里带弱,生来纤弱,未成人时便多磨难,需要好好调养,在饭蔬上更需要多加小心。她衣着讲究,也因为皮肤受不得摩擦,不仅会破皮还容易起疹子。 她母亲是萧家嫡女,她的父亲则是遂安伯,本该是尊贵的女公子,却连吃穿上都要被人挑剔。 令她可以拥有小厨房的是他们,说她恃宠而骄的也是他们。他们为何要这样?一时间,姜萱竟有些迷茫了。 假如她不选择挣扎,那么未来就如梦中一样,被人欺辱,任人欺凌。她不愿过这样的日子,这才从一开始就做了不同的选择。可到头来,为何还是会觉得苦呢? …… 山间有风,更有鸟鸣。 敞开的雕花格子窗,有轻纱漫舞,十分的曼妙多情。 椅子上的青年一件纱制圆领袍,衣身有暗纹,衣袖衣领也做了卷草纹样贴边。一张多情的面容,因一言不发显得冷淡。凤眸微眯,翕着人时也多了几分严酷。 丑奴垂首跪在地上,已有些时候,可他不敢吭声,更不敢动弹一下。 “可知错了?”男子说。 他的声音如丝篁之音,动听悦耳。 任谁又能想到,便是一个这样的美男子,在弹指间便可肆意夺人性命。 大小周兄弟,侍立在一旁,也不敢替丑奴求情。只因丑奴所做,的确是犯了郎主的忌讳。 “丑奴知错。” “那可悔改?” “丑奴不悔。”面容丑陋的男子握着拳头,好似忠贞不渝般的表达:“即便再有一回,丑奴也要这么做。虽然属下是郎主的奴,但郎主自将属下送给女郎后,属下便是女郎的奴。” “好一个属下,好一个奴。你这样回答我,可是因为心有不甘?” “属下……不……不曾。” 男子哦了一声,“那为何要阻我入府?” “女子闺房,岂容男子随意踏足。” 男子听完,噗哧一声,竟笑了:“倒是一条好狗。你说,我要今日杀了你,又如何?” 丑奴瞬间凉气直冲头顶,脸色发白,唇舌发苦。“不如何,您是郎主,要杀要怪悉听尊便。” “哈,好一个悉听尊便。你倒是满身傲骨,倒显得我仗势欺人了。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让你去绥安伯府,可说了什么?” 丑奴一怔,那些过往的记忆悉数且缓慢的回笼。慢慢的,他脸色变了又变,只能握紧拳,咬紧牙关。 “既然还记得就好。我曾说过,那姜氏女便是未来的主母,让你以性命护之。可你忘了,只记得自己是狗,倒不记得原先的主人是谁。主人可以将你送过去,却不希望你忘了本,还反咬一口。” “属下……” “我今日不责罚你。她用惯了你,若要再换一人,恐怕又得遭些磋磨。李珲要起事,绥安伯府必会被牵连其中。你给我好好护着她,谨记她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说罢,他摆摆手不愿再看他一眼。 丑奴怔然的离开,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男人仍旧以之前的姿势坐着,未曾有半分改变。可一双凤眸却含着笑注视着他的双眼,那一刹那丑奴心中一紧,仿佛整个人都被看透。周身犹如被泼了一身冰水,在大夏天里也激出几分寒意。 第四十一章 未雨绸缪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又在写信,给武德王的信。 她不管那信是如何送上门的,也不管自己这封信又该如何寄出去。甚至自己身边是否有武德王的人,也不去在乎。 看梦中过往,她得出一个结论,永远不要试图去看透上位者的想法。即便,他们是愚蠢的。 上位者永远都是矜傲的,当手下人做出超越他们智慧的行为,这些上位者通常都会表达不满。有的是外露的,有的则是暗暗藏在心里。他们允许自己知道自己是蠢的,但不允许别人说他们蠢。 外露的上位者会直接杀掉令他们所不满的人,而不外露的上位者则会在许多年后因为一件小事就将这个自己‘信任’的属下砍头。 以上,只是一些上位者的思维,但已经涵盖了大多数。 而那些聪明的幕僚,他们一向很有办法,会不着痕迹用不会得罪主上的办法,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即便是被称作明君的当今陛下,亦不愿被人视作一个傻瓜。而武德王,她对他没有半分了解,自问没办法天衣无缝的利用他实现自己的目的。 她从不认为自己很聪明,她没聪明人那么聪明,或许又没有普通人那么蠢。 武德王如何想,她也不是很在乎。想他已经见过了不少聪明人,她也就不去做那个添头了。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或许在他眼里还有几分特别。否则,他又怎会亲自回了一封信给她。 许是好奇,又许是对她真的有了几分兴致。 他既然能够在封城后把这些信送到她面前,必定是将她整个人都彻查的一清二楚。在他面前,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倒不如坦坦荡荡。 姜萱无心思考,这府里有哪个人会是武德王安插的眼线。不过,对方既然知道她是姜萱,又知道姜延波的打算,她之前的计划也该改一改了。 她一面思考,一面挥毫泼墨,最终写了一封带着几分小女儿心思,满是娇嗔的‘情信’。 十五岁的女孩子该是怎样的?如沈大娘子那样活泼?又好似美娘子那般贞静。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她这个内心如老妪,郁郁不振。 她封了信封,思来想去又从盘子里捏了两块糕点,扯了块帕子小心翼翼的包好。 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方式吗?她便随了他。 写好后,她撑着下巴,忽然想到了一桩梦中旧事。 绥安伯府会因为牵连到四皇子谋反一案中而招致祸端,她把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有些细节甚至闭上眼都能回忆起。可为何,她惟独想不起今上为谁所害,又是谁荣登大宝? 为什么她的梦中,只听人说官家失德,不仅失了民心,更是少了朝臣的拥戴。 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这样严酷的形容。 “娘子。” 碧荷突然出现,打断了姜萱的思虑。 “粮行那边来询问,是否还要继续放粮。” 姜萱对这次的旱情不太担忧,虽然对江南各地的确是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许多村落甚至十室九空,荒郊野岭也有因为饥饿死去进而被人或野兽当成食物的尸体。但这场旱情并不会蔓延很久,等到入秋后,便会迎来转折。 不过除了她能在梦中看到这一幕,其余人仍旧只能盼着老天开眼。 即便他们身处绥安伯府高高的围墙之中,也难免会被外界影响。就是碧荷,目光中也会露出几分惊惶。 “继续。”姜萱淡定的点了点头,“去年已经让丑奴屯了不少粮食,只要限制供应数量,支撑数月不成问题。” “婢子只担心,如今郡守封了城门,不许百姓出入。而城中其余米粮铺子,每日贩卖的粮食有限。百姓们人心惶惶,长久下去必定会出祸端。一旦有人开始抢粮,必定会有人跟随。那时,肯定会出乱子的。” 姜萱对此不太担心,即便当年的建康城因为此事的确是出大/麻烦。人是很容易被另外的人操纵想法的,就像一群激动的人,倘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鼓动他们去做些什么,他们通常只会烦扰自己,而不是去骚扰别人。 “无需担忧,郡守不是傻人。” 梦中,郡守也非没有应对之策。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没等他开始筹备,就已经有人出了事。 此时,城中有谣传,说郡守要困死这一城百姓。 锦娘也听到这种传言,她的脚步未停,匆匆的赶回家中。 那粮铺不仅贩卖粮食,偶尔还有些菜蔬。虽然只是些芋头番薯,但比起杨树叶子,不仅能填饱肚子,孩子吃了也不至于脸色蜡黄。她去的早,运气也好。不仅得了番薯,还有些脆嫩的番薯叶子。 “大娃,二娃,娘回来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两个小毛头冲上来打开门。 锦娘心里一酸,反手关门,与两个儿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的见闻。 “十二郎如何看?” 远处,两名衣着简单的中年男人正巧经过,恰恰看到这一幕,那蓄了长须的男子率先问。 “我又能如何看呢?”面若好女,肤如白玉的美中年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女子难,世道让她们更难。” 他们二人只打一间米粮铺前路过,见门前很是热闹,便驻足观看。恰见到一名妇人买了些许米粮,小心藏匿,一路小跑往家里赶。此等情态,在最近的建康城很是平常。倘若,她身后没有跟随着一个身强力壮,满目贪婪的青年。 都是仗义之人,便悄然跟随。见那青年有不轨企图,忙令护卫将其拿下。 “好在世道不好,却也有好心人。”十二郎说:“若是没有那米粮铺善心之举,只怕如他们这般的穷苦人家,早已被饿死了。” “正是如此。城中最近已有谣传,说我要将百姓饿死城中,你说是不是可笑?” 十二郎摇头,却是笑了:“你心里有计算,就直说,这样遮遮掩掩没个趣味。” 长须男子瞥了他一眼后,说:“我要去见见米粮铺后的主人。至于你,给我想个对策出来。” 第四十二章 一段谈话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约见的地方,就在城中一处名为翠湖的地方。 湖畔风光秀丽,每到夏季便吸引不少人前来游玩。因湖底水草丰美,从上看去呈现碧绿的色泽,故而名为翠湖。 可自从久不降雨,翠湖的湖面正在逐渐缩小。以前被湖水包裹着的水草,如今已被渐渐长出的绿草所取代。而靠近岸边的地方,一些水草更是直接被人用刀割走。想必带回家里去,也是一道可以果腹的小菜。 天越发的热了,故而约在了清晨。 崔文到时,湖畔并没有其他人。城门紧闭,不许百姓出入。而天又这样热,除了待在家中,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他背着手看着远处的湖面,再不下雨的话,这里也要干涸了。 城外的一处积水成的湖面,已经彻底的消失,唯有龟裂的地面和缝隙见长出的杂草诉说着这里的过去。 城里的水井每日的水位下降的很快,甚至已经有听说井水干枯的现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活着就要喝水吃饭的。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水,没有了填饱肚子的粮,他即便再有办法也保不住其他人的性命。 那位贵人告诉他要耐心的等,不要着急,只要他尽力为之,护着这一方百姓,日后定有大造化。 他乃是家中庶子,知道同嫡兄们争抢也毫无意义。老夫人一向不喜欢他们母子,在母亲孕期便下手毒害。他这辈子不图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能带着母亲脱离崔家。那时,正是那位贵人出现,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如今,他已在建康做满两年,手中政绩却有些平平。除了贵人塞到他手里的北地盗匪,也没什么拿得出手了。 可这旱情,难道真的有转机? 崔文低叹,他可是按照贵人的话关了城门。这下一步该如何做,他是想不出来了。难道真的要让这一城百姓在饥饿中等待死亡……光是想一想,崔文都无法忍受。 “郎主,人到了。” 崔文回头,意外看到一张吊儿郎当,但分外熟悉的面容。 “是你?” 来人朝他作揖,不待他回话,便笑嘻嘻的直身说:“郡守也未曾想到来人居然是我吧。” 崔文轻笑:“是没想到。没想到赵郎君竟也不做人命买卖,该卖米粮了。” 赵捷爽朗一笑,“郡守说笑了,这人命生意我可不敢做。不过是在道上有几分威望,兄弟们给面子罢了。” 崔文比了个请,面上笑意不改,心中另有思量。 才落座,赵捷便说:“郡守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吧。我这个人说话爽快,不喜欢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想必郎君也知道我的来意了。” “郡守不如说说。”倒是并不接茬。 崔文也不在意,只说:“如今城中是什么情形,想必郎君也清楚。天久不下雨,江南各地都缺少粮食。如今朝廷尚未拨下赈灾款,各地也都在观望。我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人出入也是无奈之举。只怕城门一开,城外的流民便要涌入。我既为此地郡守,也只能自私一回,先紧着本地百姓为主。 这段时日,我已差人拿了银子去买粮。可不仅本地粮食接连涨价,就连外地的粮食也是价格连连的涨。便是上京,也受旱情影响,粮食涨了近三成。城中的米粮铺受我命令,不许过度涨价,每日需限量售出。可即便如此,粮食仍旧不够。朝廷还不知什么时候会调拨赈灾粮,只怕那时城中要没了粮食,会出大事。” 他说完,略带几分期待的看着赵捷。 但他只是饮着茶,好似对面前一盘点心更有兴趣。 崔文心中无奈叹了口气,继续游说:“苏家的米粮铺因为无粮可卖,已经关门歇业了。但郎君的米粮铺每日都能稳定供应粮食,不多不少,每日皆是定数。我只问,郎君的铺子还能撑多久,可否供这些百姓们撑到赈灾粮抵达。” “崔郡守若早些开口,也不用耗费这么多口水了。我早就说过,我这人一向喜欢直来直去,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郡守发问,我也就给您个准信。我库中的粮食不算多,但也能撑到赈灾粮抵达。但这些只能让百姓勉强不受饥饿,填饱肚子倒算不上。 崔郡守与其找我出粮,倒不如去问问城中富户。崔郡守也是大家族出身,想必很清楚大户人家都有囤粮习惯。便说日渐式微的绥安伯府,也曾有粮食吃不掉发霉扔掉的事流传。靠我一介布衣救世可不够,郡守该多动动脑筋才是。” 赵捷说完,假模假样的看了看天色:“茶也喝了,话也留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崔文等了赵捷许久,可他坐下来饮茶到离开,也不过一刻钟。还真是应了他那句不喜拐弯抹角,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郎主,这姓赵的是不是故意拿捏咱们?” 崔文饮了口香茗,摇了摇头,“非也。他早就看出了我的来意,迟迟不开口只是想看看这赌桌所落下的筹码够不够他放心跟随。这小子啊,精着呢。” “郎主的意思是?小人实在糊涂了。” “他分明是知道我的来意,故意不说是觉着我要空手套白狼。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好主意。论身份,我的确不喜欢他。可论他的举动,我又不得不称赞。如今这世道,不把粮食囤起来自用,还敢放粮还不涨价的商人了不多见了。何况,”崔文顿了顿,“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只是我还未曾看透。” 赵捷上了一匹快马,转眼就消失在街巷间。 崔文派去的人没跟上,只能垂头丧气的回来复命。 “这小子早就知道咱们跟着他。” 崔文轻笑,“我就说他是精着呢。” 却说赵捷到了一处巷子,将马匹交到一人手中,自己则把身上的袍子换了个面穿,又把对方的软幞头换下给自己戴上。 “去吧。” 看着和他身形相仿的青年纵马离开,赵捷这才不紧不慢的穿过巷子,走上大街。不一会儿,就混在几个行人之间,于某条暗巷消失不见。 第四十三章 人生若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陈设简单的民居里,散发着烟火气。 灶上炖着一锅粥,闻着喷香。 碧荷在砂锅里轻轻搅了搅,小心的垫着布巾把锅从火上端下来。 洁白的米粒中包裹着鲜红的虾仁,翠绿的蔬菜,淡黄的姜丝,以及切成小粒的海参。 锅刚摆在桌,院门就被敲响了。 丑奴上前去开门,一个穿着竹青锦缎袍的青年顺着门缝就溜了进来。一张笑面,下巴生着一枚红痣,正是赵捷。 “哟,这是知道我要来,还特意准备了饭菜?”他舔舔嘴巴,故作一脸馋像:“我可是只吃了一杯茶,肚子里空落落的。” 丑奴睇了他一眼,轻声:“娘子在屋中等候。” 赵捷笑了声,进屋的动作却是轻了不少。 见面先行了一礼,脸上的油滑之色也褪去不少,只剩一派真诚。 任谁见到这般样貌,都要赞一声是个俊朗的好男儿。这要是被赵捷那一帮手下看到,下巴都要惊掉了。他这人行事颇有几分乖张,何时这般乖巧过。 要问赵捷,他只能说年少无知,不知世间好看的花多是带刺的。他不过就是打了口花花,却把命都卖给人家了。 不过,姜萱虽是女子,但有一身本领,他是服气的。 姜萱捧着粥碗,也让碧荷给赵捷盛了些。 二人也不言语,自顾自吃着粥。 姜萱胃口一向不大好,讲究的是少食多餐,因而只饮了多半碗便撂了勺子。再看赵捷,像是这辈子就没吃饱过,稀里呼噜的已经吃了两碗。这会儿见姜萱不吃,又问了声,正拿着勺子刮锅底。 “哎呦,差点饿死我了。”他嘟嘟囔囔的说:“接连忙和了两个晚上,觉也没怎么睡,生怕一觉醒来窝都给人端走了。哎哟,亏了,亏大了。” 姜萱正在弯着一尊白玉雕的小牛,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 “所以?” 赵捷见她装作不懂,一拍大腿:“那个……给点好处呗。你看我又是帮你找人,又是给你当马前卒的,现在还得替你充门面,啧啧,我可亏大了我。” 姜萱早已习惯他这满嘴跑马,没一句正经话的调调。 这人办事牢靠,惟独这嘴上爱占便宜。对他不熟悉的人,也因此会误会他,以为他是个做事散漫,靠不住的。 “你今日去见崔郡守,都谈了什么?” 赵捷‘啧’了声,往椅子上挪了挪,后背靠着椅背,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你问这个忒无聊,对,无趣至极!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这会儿倒是问我来了?哼,我才不吃这套。我才不说他说的话,和你分析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碧荷在一旁听到这儿,险些被绷住笑出声。 赵郎君可真是有意思,说话就像玩笑似的。 “你让我说的那句,我怎么觉着有种玄而又玄,像是故弄玄虚啊。什么这些粮食能支撑到朝廷放赈灾粮,你莫非知道朝廷的打算?” 姜萱抬眸乜了他一眼,笑问:“你说呢?” 赵捷看了她一眼,那张苍白的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幽幽的看着人,青天白日的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他飞快的移开视线,轻拍胸口。 真是的,认识这么久了,他还要被她时不时的吓一回。 一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乱葬岗,赵捷的心里愈发不能平静了。 想到他曾看过的一些志怪小说,他又一次怀疑。莫非那日他所见到的人,并非是姜家娘子,而是被占据了身躯的恶鬼,亦或是什么精怪变幻? 姜萱发觉赵捷好久不曾说话,一张脸也满是茫然,便知道他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大约是从学堂上就留下的毛病,偶尔一些字句恰恰引起他的好奇,这人就会忘记眼前正发生的事,转而去想那些没用的语句。 不过,习惯了倒也好。总归这个人在大事上不会马虎,小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好在赵捷这一次并没有思考太久,打了个冷颤便清醒过来,“你莫非真的能够料事如神?” 他此前就觉得这小娘子有古怪,好像真的有什么可以预言的本领。否则,她又怎么会屡屡说中那些还没有发生,亦或是除了他本人知道,而其他人并不知道的秘密。 姜萱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矮桌。 从她阿娘因为意外去世后,她就知道梦境是梦境,而现实是现实,不能一概论之。倘若她把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了现实去对待,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所幸,梦中事与现实之间的差别不大。她长这么大,所遇到的大事也就几件。其中便有建康郡守崔文,和眼前这位赵捷赵郎君。 梦中,建康守备知晓流民靠近,便喝令城中人囤粮,紧闭城门足三月。而穷困之人没有粮食饿死一事,也成了寻常。至于富庶人家,则是歌舞升平,不曾受到半分影响。守备所做是无奈之举,亦或者出自保护自己,又或者是为了保护百姓。但此事过后,此人的仕途至此断绝。 她记得,建康守备是个四旬的中年男人,一张微红的脸庞,身材瘦削,貌似称作沈郎君。具体叫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但绝对非如今的崔文。 而赵捷在她梦中,则是死于一场械斗。他和人争执后受了重伤,那人以为他已经死去,担心会被官府所抓,匆匆把人丢到城外。半夜,有野兽冲到乱葬岗中寻找可以吃的肉食,便盯上了赵捷新鲜的尸体。只是他那时还未死去,只是失血过多加上断了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 有人回顾那惨状,说是闭上眼都要做噩梦,更说赵捷太倒霉了。他本是替人出头,结果对方不认,又怪他多管闲事。做了好事,竟落得如此下场。 赵捷家中是做镖行,经常行善举,在整个江南都颇有威望。此事后,赵家人对外宣称,今后赵家不再做善人。后来,他们偶遇一名被人追打的老者,并没有出手相救。 而那老者,则是一名大夫。此人虽默默无闻,但在江南蔓延瘟疫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药方。不过那时他已死,他的徒弟费了不少气力,才将整张药方研制出来。假如赵家继续行善,老者没有死去,那么这场瘟疫可能会提前半年结束。 第四十四章 一己之力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托着腮,看着眼前这个因没有吃饱,笑嘻嘻举着两只拳头,装傻充愣朝碧荷讨食的年轻人。 他人看,说这只是棋盘上小小的一粒棋子,又怎会想到失去这一粒棋子将影响到整个棋盘的走势。 因瘟疫蔓延,丢了性命,丢了官职的可不再少数。 在那梦中,她躺在那位的怀中,勾着他腰间的玉带钩,惹得他无奈的轻点在她鼻尖,顺嘴讲了些趣事。只是他们二人对趣事的想法不同,他觉得有趣,她只觉得无聊。听着那些冗长的过去,听着那些曾发生过,又让人不得不铭记在心的事很是无趣,频频打着哈欠。 一段故事没听完,便拽着他的袍袖打盹。那位无奈笑笑,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像捧着个金贵的物件一般。 上榻时,姜萱并未睡着,在那位离开时,还捂嘴偷笑,嗔骂他一句:“呆子。” 虽然是相同的人,但因为经历不同,所遇到的人不同,最终得到的结局也不同。 姜萱是怎样的人呢?她绝对不是一个会卖弄姿容,以色弄人的女子。可在梦中的姜萱身上,倘若她没有得到那位的喜爱,连性命都难保。这时候,她的美色就成了一种讨好人的资本。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讨他的欢心,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按捺不住的想法。觉得她是个下贱轻鄙的女子,未曾想他竟会如此喜爱她,甚至连他人的戏言都听不得。 他究竟是喜爱她的哪里呢?论美色,她绝对并非是最美的那一个。论才情,她自幼读书不多,作诗也不成,琴棋书画更是只有泛泛。但他把她作一个娇人疼爱,可除了喜爱,又要教导她一些俗事规矩。 梦中的姜萱看不出来,可局外的姜萱已经看的透彻。他哪里是把她做姬妾喜爱,分明是手把手要教一个当家主母出来。 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男人,即便双腿不良于行,也挡不住那些狂蜂浪蝶一般的追求者。因他身边素来没有女子亲近,竟也有人猜测他是否不爱女子,还以来衣裙男子的暗自喜爱,公开表白者也比比皆是。 姜萱没回自梦中醒来,人都有怔然好久。那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仿佛是曾经发生过的,她的……前生。 倘若真是如此,那始终看不到脸的男人又是谁?哦,她甚至没有听到有人念过他的名字。 周国贵胄不知几何,可要挑出一个自幼不良于行,又惊艳绝伦的佳公子实属不易。 她曾想,无论那些是前生亦或是上天赐予她的神异,或许是怜她不该凄惨活着。可世间,比她凄惨的多如牛毛,她只是一名普通不出众的小女子,如何要被老天垂青? 直到后来她救下几人,当他们的名字闯入她的脑海时,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又或者是,她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她和赵捷皆是棋盘上的棋子,没人是下棋人,没人能参透整个棋盘的走势。他们只是在执棋人手下,被赋予了不同的命运。而她,则是跳出棋盘,窥探到了整个棋局的一角。要想改变,就要牵动其他的棋子。 她要活着,也想要活着。这人生有太多苦痛,倘若可以,她更远快乐的渡过。 要活,亦要活的痛快。 赵捷虽长得一副如青松如劲竹般的少年筋骨,看上去很是潇洒从容。然则因为自幼习武,又有家学渊源,他的饭量大如牛,和他秀美的外貌很是不同。 这会儿终于吃饱了,他舔了舔指尖沾到的芝麻粒,犹自有些觉得不过瘾。 天旱无雨,城中商贩们早已无力承受,街巷的铺面早就关张,连他素来喜爱的食铺也是最早关门的。他家中请的庖厨手艺还算不错,然而要是和姜萱家里那位胡姑姑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 她不仅擅烹饪,更是会做精巧的小点心来讨人欢心。 赵捷是吃了一回想一回,每每想要张口把人讨过来,一看姜萱的吃穿用度,又悄悄把这小心思给歇了。不说胡姑姑为了让姜萱多吃一口饭而耗费不少精力,便是他家中虽然纵容宠爱他,可养着一个没大用的庖厨是万万不能的。 唉,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悄悄瞥了姜萱一眼,阿兄还撺掇他为了一口吃的,不如就把姜萱娶了吧。他下意识就是拒绝,他是疯了吗?要娶这个黑心肝的婆娘回家?恐怕他要是哪里惹了她不快,一个没留神都要给她毒死。 为保自己的小命,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和姜萱合作,混一口吃的吧。至于别的,可不敢肖想。 他盯着人有些久,引来碧荷不快的一瞥。 她就知道这小子一直黏在娘子身边,肯定是有所图谋。不是图财就是要图色!好哇,今日总算被她给抓到狐狸尾巴了! 赵捷莫名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有一股不知名的寒意逼近。他紧了紧衣领,右臂靠着椅背,探头和姜萱说话:“崔文打的好主意,想让咱们把有多少粮食都说出来。呵,当咱们傻吗?!” 姜萱没看他,捧着一杯紫苏饮子,小口饮着。她想要冰,可因为脾胃不合,碧荷是万万不肯给她的。她不禁有些难过,又有些嫉妒的瞥了赵捷一眼。 当年她将这人救下,听说他甫一醒来,便喝了两大碗加了冰的乌梅饮。而她,便只得一口,也得小心珍爱的抿着。 “你那招让他去找富庶人家捐粮,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他拊掌轻笑,又挤眉弄眼的没个正形,“你与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姜萱皱着眉,看着这人靠的越来越近的脸,“起开,你的口水喷到我了。” 赵捷愣了一下,“啊?” 姜萱却没看他,对碧荷说:“给赵郎君找块帕子去,他这人口水忒多。” “姜萱,姜七!你……”脸都憋红了,但是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待碧荷给他取了帕子,盯着他认认真真的擦干净嘴角,姜萱这才开口:“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不该说的话也不要多说。待事成后,你若还好奇的话,我再给你好好解释。” 第四十五章 母凭子贵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城一封,可以玩乐的地方也跟着一起关门了。 姜延波没了去处,待在府中整日闷闷不乐,偶尔还要发发火气。因周老夫人管束严格,他只有一妻一妾,常常要和人说活着没趣味。 门不得出,便找不得粉头,可不是就觉得没盼头? 兼之妻妾都已生产过,哪里比得上未生产的妇人鲜嫩可人。 可没有好果子吃,孬果子也得啃一啃。 便去了好几日不曾面见的小箫氏那儿,一番玩闹,兼之颠鸾倒凤,倒是有些安抚到了姜延波许久未曾见过女色的心灵。 可小箫氏却烦他,她的年纪和姜延波相仿。但又不像青楼楚馆中的妓子,会侍弄人,只是陪着姜延波玩闹一番,都觉得疲惫。他这一连几日赖在她这儿不走,竟让小箫氏起了烦闷,撺掇着把人给赶到了花果那儿去。 小箫氏身边的赵嬷嬷,原先是跟着周老夫人的。后来被派来管教这个儿媳妇,免得她又起了什么歪念头。小箫氏虽然不擅笼络人心,但也并非不是没两把刷子。几次金银相送,就将赵嬷嬷策反成了自己的身边人。 姜延波在小箫氏这儿吃了排揎,脸耷拉着,甩着袖子摔了门。把守在外间的赵嬷嬷吓了一跳,他前脚走,她后脚便追进来,见到便说:“夫人好生糊涂啊!郎主鲜少留在家中,您怎么好把他赶到花果那个贱坯子那儿去了。不如趁此机会多央着些,生个男嗣也好给咱们大房长脸!” 小箫氏进门后,先生了姜若,后生了姜思。自此便高昂着头,连周老夫人都不敢给她脸色看。可见,对于绥安伯府而言,这子嗣一事是多么重要。 倘若当初不是她有孕在身,又买通了稳婆对老夫人悄悄透露是个男胎,她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可以嫁进来。那时,她那好姐姐可才去世一月,姜延波身上还带着孝呢。 她来自萧家,知道这些高门大户最重的就是子嗣,犹甚于普通人家。普通的庄稼汉,为了生个儿子,都能借钱去置办一房妾室,何况还是遂安伯姜家。 可惜好景不长,都怪姜萱那个小贱人害她没了儿子。起先她还怨怼,后来被老夫人捉着念了几年的佛,心思也就淡了。 没有儿子就没了吧,左右她也享受不到这姜家的什么好处。再说她都这个年纪了,万一因为生产有个好歹可没机会享福了。 想到当初生姜思的那个痛楚,小箫氏就不乐意再有孕事。否则,又怎么会把姜延波往花果那儿推。 赵嬷嬷如今虽然是小箫氏的人,可到底曾是跟过周老夫人的,嘴上满是子嗣贵重。小箫氏听了不喜,难免抱怨:“生生生,有什么好生的。我现在即便怀了孩子,可等他长大,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去。” “夫人怎么就不想想,万一有一日郎主不在了,这偌大的绥安伯府要由谁去承爵?难道,还要让二房和三房抢了先机?那时,还有夫人什么事?”赵嬷嬷在一旁煽风点火似的说:“虽说是可以从族中抱养个男婴来。可一来老夫人必定不喜,二来郎主也绝不会答应。而这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日长大了,也不知道心疼你。没准您把路都给他铺好了,日后他还得惦记着他的亲生父母。倒不如自己生一个,养大了,那必定就是这绥安伯府的主子了。” 小箫氏一听,竟隐约有些意动。 母以子为贵,她的儿子要是继承了绥安伯府的爵位,他日周老夫人的那个位置便是她的了。到那时,她尽管可以让别人立规矩,自己则舒舒服服的在院子里享受。 而且就看姜延波这嗜酒好色的性情,没准哪一日还要走在她前头。的确,是该有个儿子傍身了。 赵嬷嬷见她长眉舒展,显然是被她给说动了,便笑道:“老奴那儿有一剂药方,能保男胎。夫人只需好生调理,等着生儿子便是了。” 这日,姜延波从花果那边离开,便被劝着去了小箫氏的院子。一夜狂乱,直至天明才方休。 小箫氏依着方子,趁着姜延波入睡后,服用了一剂汤药。 “可要给那边送份避子汤去?” 小箫氏抚着发丝,沉思片刻后,对赵嬷嬷说:“多注意点花果那边,一有动静即刻来报。” “夫人竟允她有孕?” “我疑心光有汤药还不稳妥。姜延波日夜耕耘,也不曾见过外面哪个女人有孕,一举得男我也不敢想了。要是花果先我有孕,又是个男胎,等她生产后便抱到我这里来。即便不是我亲生的,那也是姜家的血脉。” 赵嬷嬷恍然大悟,赞她:“夫人果真冰雪聪明,老奴实在驽钝。” 听到内室有动静,小箫氏脚步微顿,“你去安排下,我要去回春堂找大夫调理下身子。”她抚摸着小腹,好似这里已经孕育着种子。 松涛苑内,姜萱正在用草茎逗着一条金色的锦鲤玩耍。 “小鱼儿小鱼儿,你如何这样笨?要是无人喂食,就是饿死了也活该。” 丑奴跨过月洞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的脚步微顿了下,硬底的靴子摩擦地面,发出了擦擦声。 姜萱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丑奴还在门边站着。 “过来。” 丑奴忙快行几步,一身燥热便拂面而来。 她轻颦秀眉,丑奴一惊,即刻止步。 “嗯,就站在那儿说话吧。” “崔文那边可有动静了?” “这几日崔郡守已经联合手下几名门客想出计策,已有人收到了帖子。”他顿了下,说:“还未曾听说绥安伯府拿到。” 绥安伯府虽然有爵位,但毕竟是个花架子。 外人不知晓,但崔文这种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母亲过世后,姜家没了凭依,能取用的也都是靠着一些祖辈庇荫的田地商铺。如今逢天灾,田地赚不到银子,商铺也大门紧闭,能出手的银子都得小心着使。 府中如今当家的是周老夫人,她可不会把这些银子舍出去给姜延波充门面。 第四十六章 一起吃瓜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这几日有些春风得意,虽说他的一妻一妾都已经看腻了,哪里有外面的野花香。可野花吃不着,有朵花来啃一啃是也好的。 而且久别胜新婚,还真的让他感觉到几分趣味来,连走路都带飘。 被周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看到了,回头对周老夫人说了几句,后来小箫氏就被叫去敲打了一番。 “听说是让她不要太放纵,免得伤了郎主的根本。”胡姑姑说起这桩事来,眉眼里都是掩不住的嘲弄,“可没见过哪家的夫人要被长辈这样教训的,就好似她是个勾人的妖精。” 松柳听了个半懂不懂的,只‘啊、嗯’的跟着点头,最后只确定一件事:那便是小箫氏又让老夫人申斥了一番,也就没心思惦记着松涛苑了。 外面人还说什么,她这几年修习佛法,是真的养好了性子。没看着每日闭门不出,吃斋念佛嘛。可她要是真的修身养性,又何必让赵嬷嬷悄没声息的在他们的小库房门前偷偷的查看。丑奴都看到好几回了,可见也不是第一回。 先夫人留下那么大一笔嫁妆,光是那嫁妆单子就得用个红匣子装着。除了些金银玉器,还有些名人字画,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夫人不在了,这些将来都是要跟着娘子一起抬到夫家去的。要她怎么说小箫氏不要脸嗯?那会儿娘子年纪还小,她才嫁进来几个月,就惦记着夫人的嫁妆了。若非有萧公来信敲打了几句,臊的老夫人没了脸面,恐怕如今这小库房的钥匙还指不定在谁手里。 “我可算看出来了,比起咱们娘子,还是有人给郎主生个儿子更让老夫人高兴的。”松柳撇嘴,“她既想要孙子,又不肯管束郎主,纵容他日夜出门寻花问柳的,这孙子难不成要从石头里蹦出来?” 胡姑姑捂着嘴,“你个小丫头,还没嫁人呢,就生孩子呀的,快住嘴吧,这些可不是你该说的。”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爱搭理呢。” “哟哟哟,这小脾气。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去侍奉娘子,我去看看灶上的老鸭汤炖的如何了。”胡姑姑用帕子扇了扇风,抬头看着火辣辣的太阳。“这贼老天就是不下雨,真的要把人活活渴死了不成。” “不至于不至于,建康倒也不算缺水。听说往杨树沟那边去的村落,早就十室九空了,可怜着呢。” “杨树沟又是哪儿?” 松柳也只是听人说,这会儿就答不上来,忙提起裙子,慌慌张张的往院子里跑。 “姑姑快去看看汤吧,可别炖糊了。” 及至门口,碧荷捧着盘不知道打哪来的瓜,险些被她撞翻了,气得她没个好脸色的教训:“你又跑哪儿去了?这疯疯癫癫的,要是撞翻了娘子的瓜,看我不揍你。” 正是盛夏,吃瓜的好时节。 碧绿的外皮,通红的瓜瓤,混着黑黝黝的瓜籽,透着一股令人愉悦的清香。 “这哪来的瓜啊?” “今早有人送来的,送了两颗呢。我让人都藏冰窖去了,正好这中午日头大,就宰了一颗给娘子去去火气。” 松柳舔了舔唇,有些眼馋。 见碧荷瞪着自己,忙低头不敢作声。 松柳打着帘,碧荷捧着盘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鞋底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长窗旁立着一张铺了缎子的软塌,有细小的说话声传来。定睛一看,长发半披的少女正拿着一本话本,和吕嬷嬷讲着故事。 再看吕嬷嬷捧着脸盘坐在地毯上,听的是如痴如醉,此情此景也不禁令人露出一抹浅笑。 “娘子,有瓜吃。” 姜萱撑着手臂慢慢直起身子,乌发像一匹柔软的黑缎,从她的肩头滑落。 她的头发自小就生的好,乌黑发亮。而梦中,因后来几年日子过的不太好,这样好的头发也发黄干枯。她这人素来爱美,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连一根头发丝都有细细的照料。 姜萱很清楚,一张与身份不匹配的好面貌能够带来的麻烦。因此,即便在府中,只要出了松涛苑,都要用脂粉遮掩,绝不让这张倾城之色出现人前。 至于那些儿郎们,自是不敢靠近了瞅,哪能知道一张素净的面容下,藏着一张芙蓉面。 既然已经要用女子最重要的贞操去换来未来的安稳,姜萱也没故意拿捏。因此那边送来的礼物,她是一概让人手下。 不过迄今为止,要属这瓜最属意她的喜好。 天热,便想吃些凉的。可她的脾胃不和,贪不得凉,每到夏日就总盼着能有瓜吃。清甜的,甘爽的味道,绝对是夏季里最好的享受。 江南大旱,有些地方连喝水都成了问题,又何谈吃瓜呢? 因此,甫一见到这两颗仿佛是刚从地里摘下,还透着一股水汽的西瓜,她竟有些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碧荷说是清早吃不得这个,叫人给拿下去病着,免得大夏天再坏了。 姜萱眼巴巴的望着,又被哄着多饮了半碗的粥,后来忙起来,也就把这瓜给忘了。 吃着瓜,想起那封一起送来的信还没有看,就让碧荷取来。 信上的文字仍旧不多,可这会儿倒是透着几分肉麻。 姜萱看到‘娇娇’二字,先是臊红脸,而后又觉得这人轻浮。可她都大着胆子给郎君写情信,倒也不好说他孟浪。 只能捏着鼻子又继续看下去,倒也没什么寻常的,只是说了些琐碎,无趣的很。 姜萱也没嫌弃,连信封带里面的信笺一并装进了一个扣着玉锁的宝匣里。 她这松涛苑也不知道有几个他的眼线,见到她这样珍视他的信笺,应该会更加感动吧? 姜萱吃着瓜,也给了吕嬷嬷一片。 吕嬷嬷不吃,要看着她吃。等她吃完,又乖乖送上一片,嘴上说:“阿萱吃,阿萱要多吃。” 姜萱目光一柔,哄道:“吕嬷嬷也吃,阿萱还有好多。” 碧荷打外边儿进来,便看到这一幕,眼角不禁有些发烫。 吕嬷嬷虽然傻了点,但是待娘子倒是极好的。 “娘子,刚刚有消息了。小箫氏乔装打扮从后门离开,去了回春堂。” 第四十七章 暗埋隐患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城中没了可以玩闹的地方,那些暗娼寮子倒是还做着皮肉营生。 不过那地方,姜延波年少好奇的时候曾去瞅过一眼,裤腰带还没解,就捂着屁股跑了。 倒是听说因为城中少粮,给一碗饭也肯做。 于是,他在酒桌上和人侃侃而谈,言语间尽是不屑:“女子就该恪守妇道,清清白白。如她们这种,早就该被拉去沉塘。” 酒桌上的朋友听了后,只笑闹一通,倒也未曾言语。 都是些酒肉朋友,也犯不上起争执。 倒是有个留了个山羊胡的男人,撇撇嘴,多少有些不屑。 恰恰被姜延波逮了个正着,不悦的追问:“胡文应,你这什么意思?” 这胡家郎君,先是对姜延波恭维一番,说他身份高贵,却不提他一事无成,说他家财万贯,却不说这是老祖宗的庇荫。姜延波没听出个中含义,反倒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直到此人话锋一转,言辞犀利,先是讨伐他十三岁就眠花宿柳,成婚后也流连青楼楚馆,养过的粉头更是数不胜数。要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该被沉塘,他这种男人就该被腰斩。 说完,他还朝姜延波不屑的撇嘴,“这城中但凡有些脸面的人都接了郡守的帖子,去府中赴宴共同商议如何应对此次的旱情。而你?却和我们这些无所事事之人闲谈,显然是郡守并未把你放在眼里,不屑与你谈这天下大事。” 姜延波气得就要骂人。不等他张口,胡文应已经甩了甩袖子,朝众人拱了拱手,“今日是我搅了大家的雅兴,便先行一步了。” “骂了人就要跑,这是什么道理!”姜延波还惦记着胡文应刚刚说过的话,心里很是别扭,一场酒局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他是越想越是不悦。想他胡文应不过是擅长诗文,这才破格能赴他们的小宴,就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呵,他也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一身穷酸气,也不怕呛着人。 “你去打听下,崔郡守说的这个宴又是什么宴。” 城门紧闭,内外不可流通。城里富庶人家,唯恐因为缺少米粮而惹来灾祸,更是大门紧闭,更别说举办宴席了。 姜延波最爱热闹,在家中憋的都要发疯。好不容易听说有人要办个私宴,忙应合着说要参加。这会儿郡守办宴,竟然没有邀请他,岂不是不把他这遂安伯放在眼里? “什么应城崔家,不过是个庶子罢了,竟还在我这儿拿乔。呵,区区一个郡守,还真是给他脸了。” 他这一路骂着回家,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把话听了去。 传到松涛苑时,也才过了不到一刻钟。 姜萱捻了枚瓜籽,塞了个不大的花盆里,让碧荷看着浇水,便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指。 “他当真这么说的?” “二喜传的话,应该假不了。” 姜萱‘嗯’了一声,慢悠悠的开口,“有的人想要作死,还是真是拦也拦不住。” 崔文是庶出的出身,并不算是什么秘密。他为人还算坦荡,也不像是口腹蜜剑之人。她派丑奴查过此人,他虽政绩不显,但在地方做官时,颇受百姓爱戴。 要是换了一个心思狭隘之人,恐怕姜延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遂安伯这个名头听着是唬人,可不过是一个空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试问,一个没有封地的伯爵,又有谁肯怕你? 好在虽无封地,但御赐的倒也还有一些。只不过,这些土地目前还在不在姜延波手里,则又是两说了。 她掐着手指,算了算。按照梦境中所显示的时间,灾情过去不久,老夫人便会得知姜家的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被姜延波拿去换成银子,通通洒在了妓女身上。而这,也是导致老夫人重病的主要原因之一。 要对老夫人提一句,好让她警醒吗? “姜延波初春抵的那几块土地,如今可在咱们手里。” 碧荷被她问的愣了神,忙回道:“在的在的,地契就在娘子的妆奁盒子里。” 她犹豫了下,不由问道:“娘子可是要把地契还给郎主?” 姜萱掀起眼皮,浓长的睫毛微微翕动,“你觉得该还,还是不该还?” 碧荷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 论身份,郎主可是娘子的生身父亲。可要是论情理,这父亲做的委实不像样。可是民间父亲卖掉女儿的事情也屡不鲜见,可这女儿却不可责怪父亲。这人伦就是这样规定的,即便,它们未必都是对的。 姜萱没言语,又看向松柳。 “你觉得如何?” “婢子觉得不该还。”松柳义愤填膺的说:“那可是娘子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即便他要,也得拿出实打实的银子来。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还有这么好占的便宜!再说了,这地可不是有人逼着他卖的。他拿了银子去享受,也没考虑过整个绥安伯府的老幼不是?” 松柳一向笨口拙舌,今日倒是条理清晰,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是婢子驽钝了。”碧荷垂头,一脸愧疚。 娘子摆明了不在乎郎主,她还在这儿考虑良多。她总觉得松柳笨,但有时候她还真是不如松柳通透。他们都是娘子的人,自该以娘子的事为先,至于其他人?即便是娘子的亲生父亲,那又与他们什么相干。 姜萱也不在乎有没有问出个结果,慢悠悠的点了点头,“我刚才忽然想起,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姜延波所为,或许要被气出个好歹。可姜延波把我当礼物送人,她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连个场面话也懒得说。仿佛昔日里她曾给予的好,都是虚幻。我又一想,本就是如此。老夫人一向都把面子上做的很好看,叫人挑不出错来。与其说待我有几分好,倒不如是为了给外人看的。一想到她可能会因此被气病,我竟有些高兴。” 话是实情,可她这么说又难免显得冷漠。 碧荷和松柳听了,心中都有些难过。 本以为绥安伯府里,也有真心为娘子好的人,到头来也是一场虚妄。老夫人也真是的,这件事可是娘子受尽委屈,她作为长辈的稍加安抚也在情理中,如今倒闭门不出,好似装作不知,就不会发生一样。所谓掩耳盗铃,恐怕说的就是老夫人吧。 第四十八章 不如幼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建康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历史悠久,更出了不少文人墨客。 前朝时,曾短暂在此作为都城,此后才迁都至应天。因而,整个建康城规模宏大,人数众多。否则,这里也不会作为流民逃难路上,第一个要来投奔的地方了。 只是城门紧闭,外面的人进不来。城墙上又士兵守卫,一旦有人意图翻阅城墙,便不知道会被从哪里来的冷箭射中。 此举引起流民的不满,渐渐集结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势力,如小溪汇聚成大河,一步步朝建康逼近。 而此刻的建康城内,则俨然是另一幅景象。虽然知道旱情严重,周边村落皆是遭遇灾祸。即便不得出门,但一些富庶人家的日常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周国一向安乐,上一回与他国对战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虽然边境偶尔有摩擦,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消息到了半路,没等到建康,便已消弥殆尽。 前朝国破之时,仍有贵胄们放声高歌,纵情声色。因而,太祖皇帝曾下令贵族不可奢靡成风。如今还不到百年,贵族们便已将此事全然忘却,只知享乐。 上京城中,亦然是一派安静祥和之景。 偶尔有人提及江南旱情,也不过寥寥数语后,便又提到哪里的歌舞美,哪家的花魁娘子最多情。 连整个周国最尊贵的男人,也不过是随口问了江南情形如何。对于是什么结果,也并不在意。 谁人不知道江南乃鱼米之乡,又是多雨多水的好地方,哪能有什么旱灾。必定是下面的人为了政绩胡编乱造,为了蒙骗于他。 而他不知,此时一匹快马,正带着记载着江南旱情的密函奔向上京。 姜延波没个正经营生,在衙门里只是挂了个闲职。自打崔文成了此地郡守,也不曾召见过他,恐怕也未必知道他就在自己手下。 从私宴回来,他便觉得浑身哪儿那儿都不痛快。思来想去,怀疑这是崔文给他气的。 恰巧周老夫人差人来寻,他只推说身体抱恙。 “病了?”周老夫人一听,有些着急。她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早产,幼年时倒还康健。可随着年龄增长,先天不足便显现出来。若非如此,她的四郎又岂会…… 姜延波是她唯一的儿子,周老夫人自然是十分担忧,便带着王嬷嬷一同去了姜延波的院子。 “你说,这偌大的绥安伯府住的分散,倒显得空落落的。” 东院住着嫡系,庶出则住西院。 姜延波自己住一间,小箫氏要住一间,姜若和姜萱也各住一间。便是那妾室花果,也是住在小箫氏那院子外的一个隔间里。 明明是一家人,倒像是没什么关联。 周老夫人提及此事,更是满心疲惫。她早就不年轻了,操劳了半辈子,没曾想这把年纪了还得为他们操心。 二喜推门而入,姜延波正靠着个大迎枕,捧着本打书肆买来的话本翻着。 “郎主,老夫人来看您了。” “阿娘来了?”姜延波一听,忙把话本子塞进枕头下,又把薄被往身上扯了扯,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周老夫人一进门,就听到他哎呀呀的叫唤。老夫人是什么人?年轻的时候什么场面没见过,倒也不至于被他给诓骗了。走到床边,一看他面色红润,房间里甚至还隐隐有几分酒气。再看他虽然闭着眼,可眼珠子在眼皮下叽哩咕噜乱转,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听说你病了。”她耐着性子,在绣墩上坐下。 姜延波掀开眼皮,恹恹的说:“约莫是吧,就觉得这身子骨酸疼的很,脑袋也闷闷地疼,人是提不起精神来。” “哦?可是着凉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姜延波没听出老夫人语气中暗暗压抑的火气,依旧装着委屈:“还不是那个叫崔文的。他一个庶出的,竟瞧不起我堂堂遂安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他都请了,惟独把我给落下了。我这人生来就受不了委屈,可不是给他气病了。” 周老夫人一时间竟被他给说懵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那崔文是……” 二喜小心翼翼的瞅了姜延波一眼后,接口道:“是崔郡守。” 周老夫人一听,便察觉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秘,就说:“你先养着,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看看。”说罢,便要往外走。 姜延波一下急了,他本就没有病,这要找个大夫来岂不是露馅了。 别看老夫人年纪大了,腿脚还算利索。不等姜延波开口,人已经走到门口。 “好生照料着郎主,别让他受了风。” 二喜应‘喏’,半路就被王嬷嬷拽着手臂给带出门,“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呐?” “老夫人有话要问你,你可不准含糊其辞。” 二喜愣了下,惶恐的说:“小奴不敢有所期满。” 周老夫人吸了口气,问:“你家郎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那个崔文是否有什么过节。” 她这儿子从小到大就总是惹是生非,好在小事不断,大事倒是不显,否则就光给他填窟窿,都能把人给累个半死。 “还不是昨日去赴宴时,听人说……” 二喜没敢有隐瞒,一五一十就把事情的经过交代的清清楚楚,也没忘记补充那句姜延波斥骂崔文出身的话。 “郎主是无意的,还望老夫人千万不要责罚。” “无意?他都多大的人了!那些话也是他能说的?我看他连五郎都比不上!” 姜延波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其余的都在西院。这五郎就是新添的男丁,今年不过四岁。小娃娃口齿清晰,被他母亲教的极好,对老夫人很是尊敬。即便老夫人不喜西院的人,对待这个小孙孙也是没话说。因而,三房的人也入了老夫人的眼,得了些许好处。 若非姜延波近来光惦记着四皇子那件事,没时间注意二房和三房,不然真的要和一个小娃娃争风吃醋。 “你去打听下,这个崔郡守办的究竟是个什么宴。” 第四十九章 捐粮路难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暗潮涌动,松涛苑确实安逸。 闲了就读读话本,渴了便捻一片瓜来吃,还有胡姑姑做的各式精致小点。 姜萱是一向不肯委屈自己,竟觉得这样的日子委实不错。 “赵郎君递话来,说崔郡守那里进行的不太平顺。” 这话说的着实委婉,姜萱已经可以想象那时又是怎样一副景象了。 建康曾是前朝都城,在建都后便对原本的内城两度扩充,分作内外两城。内城则有达官显贵与一些学院衙门,外城多是普通百姓与一些坊市。 内城更加幽静,而外城则更加热闹。且因为建康没有宵禁,入夜后内外两城仍可互通,因而愈发的繁荣。 许多富庶人家,皆选在建康择居。如姜家,又如庆康郡王。因此此地十分适合居住,又有闲适,又有热闹,而且城外还有景色浏览,更可以去跑马场玩的痛快。 那崔郡守乃是崔家子弟,可惜并非嫡系乃是旁支,他又是庶出,生母身份卑微。对这些习惯享乐的贵胄而言,区区一名郡守实在算不上是多么的官职。之所以他封城后不见有人反对,也都是因为听说城外灾情严重,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而现在,崔郡守想要让人把自家的粮食掏出来,以保证城内百姓们不会饿肚子。这就像从他们的钱袋里往外掏银子,且还没有半分好处。 姜萱只觉得奇怪,这事算不上如何复杂。想要从人钱袋里掏银子,只要方法得当,算不上多么复杂的事。怎么到了崔郡守这里,竟好似比登天都难。 她对这事本来不太在意,这会儿也不禁有几分好奇。 “赵郎君可说了崔郡守是怎么把事情办砸的?” 丑奴回禀:“听说是他一直让他们捐粮捐钱,并说这是一个造福他人的大好事。” 听到这里,姜萱扶额,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他只是看上去耿直,做官多年,也许还有几个心眼。可如今看来,他这人是表里如一,内外都是一样的直白啊。” 要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个中内情也看不透彻。而梦中所示,就像平白多了十几年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些贵胄在意什么。 贵胄有名,但不一定都有银子。而富庶之家,多是经商,他们银子有了,却缺少足够的名气。即便本朝并未抑商,但前朝遗留问题,让商人的地位也不算太高。 崔文将贵人与商人放在同一个宴席,对商人而言是惶恐,而对贵人而言恐怕是当作羞辱了。双方各带着不同的心情入宴,岂能安心享乐。何况,以崔文的秉性来看,他所办的宴会定是乏善可陈,索然无味。不仅酒菜普通,更无乐曲歌舞助兴。 试想一下,一群大男人坐在一起,吃着没滋没味的菜色,面面相觑。又不是诗会,岂不觉得无趣。 先入为主就已经感到不满,旋即又听崔文让大家掏出家中存粮解救眼前的燃眉之急,那必定是一百个不愿意。崔文出师不利,后续要想博得好感可就难了。 明明已经做官多年,竟还能办出这种蠢事,姜萱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 焉知崔文那里也是焦头烂额,嘴角都起了几个燎泡。 他家夫人见他满屋子绕,地上的尘土都要被激起两尺高,气得摔了手里的绣绷,“你这又是作甚呢!要闹腾出外边去,别在这儿碍了老娘的眼!” 崔夫人是个泼辣性子,指着崔文鼻子骂也是寻常。但她为人知礼,只会在房中无人时,在外一向给足了崔文面子。加上她为崔文生下一双懂事的儿女,管理庶务也很擅长,就是院子里的小妾也给她治的服服帖帖,崔文自然是爱重非常。 崔文贴着崔夫人坐下,先是叹气,又是摇头。 把崔夫人气得拧了他一下,这才开口:“夫人也知我最近都做了什么?” 崔夫人瞥了他一眼,说:“你最近不是在折腾那个什么宴的,我还当你是开窍了。可听说,你好似还得罪了人。” “夫人英明啊。”崔文捂着脸,觉得已经是无颜面见人了。“我错了!好好的,我怎么就想起办这机几场宴席。这下可好,得罪人不说,还成了笑柄。” 崔夫人眉头一皱,直觉这里边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隐秘。“你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少年夫妻,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崔文把贵人一事隐瞒,只说了赵郎君相见的那日。 “照他这么说,让城中的富户捐粮的确不失为是一种办法。我听买菜的阿嬷说,城外最近集结了不少流民,每日都吵闹着要开门。即便我没经历过灾情,也知道贸然把人放进来必定会出大事。” “可不是……流民的数量太多了。一旦他们闯进来,要跑到各家各户去,肯定要出灾祸。而且城中米粮不够,建康百姓尚且勉强度日,又哪能拨出富余米粮供流民食用。何况,要是开了口子,吸引了更多的流民到了建康,谁又能保证一城百姓安危。” 崔文沉沉的叹了口气,略感无奈的说:“我以为这些富户家中的粮食多到吃不完,甚至放到霉掉,那么拿出一部分乃接济一下城内的百姓也不算多难。何况,灾情不会持续很久,朝廷肯定会拨款拨粮的。他们的粮食,只是缓解一下燃眉之急。可是,就这样的小事也要推三堵四,对外还骂了我……” 说到这儿,他可是满脸委屈,把崔夫人心疼的够呛。 “我给你参谋参谋。这件事既然是那赵郎君提出来的,他必定有解决的办法。你我都不是多么聪颖的人,这之中一定有什么疏漏。不如你去请教一下赵郎君,看看他是否有办法。即便没有,也不过再给人骂一回。可要真的成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这……能行?” “我看可以。假如他没有考虑过,又怎么会贸然提出捐粮一事。他是建康的地头蛇,你我都是外来户,斗不过这些本地人的。” 第五十章 找上门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赵捷就是崔家夫妇的救命稻草。 崔文求粮一事进行的十分不顺利,但他并没有想要放弃。赵捷说的不错,要说城中谁家中还有余粮,那必定是那些富庶之家。 可他要以郡守的身份要求他们必须把粮奉献出来,那可是要招惹官司的事儿。人家的粮食,他哪有那个本领要求他们如何使用。 “说真的,你要是真的用郡守的身份要求他们。”崔夫人瞥了他一眼,看笑话似的说:“只怕这粮食还没筹到位,你先要给人乱棍打死。” “那……也不至于吧。”崔文有些怕,这乱棍打死能是什么好下场。 “怎么?就百姓不吃粮就得饿死,他们就能吃花喝露水活着了?唉,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的脑袋啊,和榆木有的一拼。”崔夫人撇嘴,“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看上你的。” 崔文想到夫人的话,打了个冷颤。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何况贵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到了。显然是支持他向富人筹粮,但具体办法他想不透,总不能凡事都要让贵人帮忙拿捏吧。 崔文握了握拳,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眼前,他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罢手。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出头的机会?难道他要一辈子顶着崔家无用庶子的身份过活?而且他阿娘……他阿娘也不该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都是崔家! “赵郎君。” 赵捷发觉崔文今日的表情多少有些奇怪,就好像是……破釜沉舟? 他在城中都有耳目,城内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想必崔郡守这几日寝食难安,一直惦记着筹粮。 “我倒是没想到,”他顿了下,带着几分调笑似的开口:“你我会这么快就见面。” 崔文苦笑道:“想必郎君已经听说了,筹粮一事很不顺利。我也是没得办法,这才想听听郎君有什么建议。” “建议我倒是有。”赵捷敲了敲桌案,“不过,你得随我去另一个地方。” 崔文刚要动,身边人便按着他的肩膀,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赵捷看着那个貌如好女,满脸都是不赞同的美中年挑了挑眉稍:“这位王十二郎,你们既派人尾随,便不该害怕。怎么就容你们防着人,却不许我早有准备。” 那天派去的人半路就把人跟丢了,回来禀报后,崔文和王樊便知道这位赵郎君和看上去的一样,十分的不好对付。明明年纪轻轻,可偏偏做派像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似的,让人不好琢磨。 “既然赵郎君另有安排。”崔文对王樊说:“我与十二郎也就任凭做主了。” 如今的街市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太阳那么大,除了必须,百姓们多是躲在家中。 “如今城门紧闭,不许人出入,百姓们了收入,又拿什么来买粮。”崔文叹了口气说:“朝廷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我如今只盼着什么时候才有赈灾银送达。” 王樊说:“我看没那么容易。江南各地都有灾情,又以并州等地极为严重。旱情一路蔓延,影响到了建康。要论程度,也是应当先救济更为严重的并州,而非建康。” “我正是忧心这个。这几日城外一直有流民流连不去,我只怕会闹出乱子。百姓们长久没有赚钱的营生,只能这么数着日子过,也是可怜啊。” “我随郡守来这建康,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天灾。”王樊苦笑着摇头。 建康的旱情说严重倒也不算严重,可作为并州往来各地的必经之地,是流民首选可以歇脚的城郡。并州旱灾严重,十室九空遍地饿殍已成寻常。失去了家园和土地的百姓,只能拿上包袱,怀揣着最后一点对生的渴望,投奔到建康。 倘若只是一小股流民,建康就是接济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如今让人为难的是,大批的流民已经把建康当成是一块肥肉,伺机要撕下一块。城中有二十几万百姓,一旦被流民冲了口子,必定会有冲突产生。 王樊也有家眷,又哪能不怕。他的女儿今年年十三,要是被那些个流民冲撞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如何替她报仇?即便是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他素来要把事情想得最坏,盖因他开始记事时,曾遇到过一场蝗灾。流民涌入城内,抢夺商户已不算什么稀罕事。他们甚至冲进百姓家里,夺走金银,拿走米粮,更有人见色起义淫人妻女。他那时被家仆牢牢护在身边,可这一幕人间惨剧还是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纵然后来犯事的人被抓了不少,而大多数已经混入人群逃之夭夭。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他因为年纪小,大人也不会和他谈论这些。直到他长大后,游学时又经过丰城,才知道当年事后更为凄惨。当世以女子清白为重,即便家人不在意,但人言可畏啊。 王樊已经不去想那日了,只是后来听说有流民要经过建康,他才第一时间提出要关闭城门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建康步当年丰城的后尘。 马车缓缓行进,到了一间小巷就进不去了。 赵捷在车外喊:“请二位先下车,再步行一段就到了。” 一众护卫伴着崔文和王樊,就来到了一户人家院外。 王樊看了看四周房屋,对崔文小声说:“是学子巷。” 学子巷挨着府学,此处居住着不少计划着应考的学子故而得名。因为居住的都是些文人,这里的街巷一直都十分安静。 赵捷上前叫门,那扇红漆剥落的大门缓缓打开。 院子不大,修了个小鱼池,还有一畦菜,屋檐下还摆着个大水缸,就是个寻常农家。可走进了,门上挂着轻纱帘,内侧又有一扇蒙了冰绡的竹屏风。 室内光线足,崔文只看到屏风后隐约有一道人影。他正提着一只茶壶,缓缓将茶汤注入茶杯。待他们进门,只说了一个:“坐。” 崔文一怔,忙看向王樊。 对方也是略感惊异,但应主人邀约,只能在蒲团坐下。 第五十一章 做猪都没资格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崔文对茶道并不擅长,虽说世家公子茶道、香道都是必修课。哪怕不擅,也要略通,不然于应酬上要丢丑。 他是庶子,生母又不得他父亲欢心。是以他在府中可有可无,常常是他人取笑的对象,自然没有机会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同上茶道课。 崔文能有今日的成就,盖因他的母亲虽是小门小户,但也算书香门第。他的外祖父只是一名教书匠,但极擅学问。只是生性腼腆,在考场上便忍不住面红耳赤,握笔时浑身颤抖,往往还未考完一科,人便已经不行了。屡次不中,外祖父也就歇了再考的心思。后来在二十六岁那年,取了一家私塾老板的女儿。 崔家不给他请先生,也不许他去族学,他便跟着外祖父读书识字。此后的十几年中,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阅读书籍,寄望总有一日能够靠读书出人头地。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究还是成功了。而成功是短暂的,阿娘已经不年轻了,他不能让她这一辈子都耗费在崔家。 他仍记得,阿娘对他提及故乡的山川,故乡的小溪,那个远离应天,但生活安逸的小村落。一次她病中,迷茫间扯着他的手说:“有一日阿娘不在了,就将她的骨灰带回小树村去。若是她回不去,就将骨灰撒在河流溪水中,让她顺水漂流,回到那个生养她的地方。” 外祖父虽然老迈,但身体还算康健。他需要继续努力,必定让阿娘回到有她的父母亲生活的地方。 崔文走了一下神,面前已经萦绕着茶香。 薄胎的茶盏中,盛着一汪碧翠透明的茶汤。和他以往饮用的煎茶,十分的不同。 倒是民间流行用热水冲泡,只是少了几分风雅,多半只是用来解渴。 可他刚刚看那少年手持茶器的动作,也并不是不熟练,而且自带优雅韵味,并非普通出身。那为何,偏偏要用这种茶汤来挤兑他? 崔文心中略略有几分不悦,但并未言说,只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然而,那一缕难以用语言描摹的香气顺着鼻腔涌入,再入舌尖,又入喉咙。一抹淡淡的甘甜,在口中化开,竟是难以言喻的美。 “这……” “这茶乃是我的一位好友送来,因产量稀少,市面上倒也买不到。刚好今日用来招待贵客,只盼崔郡守还不要嫌弃。” 少年声音清亮,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和活泼,崔文不禁在心中猜测他究竟有几岁。赵捷又为什么对他颇为尊敬,就好似是视他为主? 崔文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他是失心疯了不成,竟有这种想法。 赵捷是什么身份,何至于要认一个半大的少年为主? “不知如何称呼?”他问。 “你我今日本不该见面,你就称我为佚名君吧。” 崔文又是一愣,这少年真是……好生风趣,真叫人抓不到半点错处。 “如今城门紧闭,不许人出入,百姓们了收入,又拿什么来买粮。”崔文叹了口气说:“朝廷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我如今只盼着什么时候才有赈灾银送达。” 王樊说:“我看没那么容易。江南各地都有灾情,又以并州等地极为严重。旱情一路蔓延,影响到了建康。要论程度,也是应当先救济更为严重的并州,而非建康。” “我正是忧心这个。这几日城外一直有流民流连不去,我只怕会闹出乱子。百姓们长久没有赚钱的营生,只能这么数着日子过,也是可怜啊。” “我随郡守来这建康,也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天灾。”王樊苦笑着摇头。 建康的旱情说严重倒也不算严重,可作为并州往来各地的必经之地,是流民首选可以歇脚的城郡。并州旱灾严重,十室九空遍地饿殍已成寻常。失去了家园和土地的百姓,只能拿上包袱,怀揣着最后一点对生的渴望,投奔到建康。 倘若只是一小股流民,建康就是接济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如今让人为难的是,大批的流民已经把建康当成是一块肥肉,伺机要撕下一块。城中有二十几万百姓,一旦被流民冲了口子,必定会有冲突产生。 王樊也有家眷,又哪能不怕。他的女儿今年年十三,要是被那些个流民冲撞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又如何替她报仇?即便是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他素来要把事情想得最坏,盖因他开始记事时,曾遇到过一场蝗灾。流民涌入城内,抢夺商户已不算什么稀罕事。他们甚至冲进百姓家里,夺走金银,拿走米粮,更有人见色起义淫人妻女。他那时被家仆牢牢护在身边,可这一幕人间惨剧还是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纵然后来犯事的人被抓了不少,而大多数已经混入人群逃之夭夭。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他因为年纪小,大人也不会和他谈论这些。直到他长大后,游学时又经过丰城,才知道当年事后更为凄惨。当世以女子清白为重,即便家人不在意,但人言可畏啊。 王樊已经不去想那日了,只是后来听说有流民要经过建康,他才第一时间提出要关闭城门的想法。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建康步当年丰城的后尘。 马车缓缓行进,到了一间小巷就进不去了。 赵捷在车外喊:“请二位先下车,再步行一段就到了。” 一众护卫伴着崔文和王樊,就来到了一户人家院外。 王樊看了看四周房屋,对崔文小声说:“是学子巷。” 学子巷挨着府学,此处居住着不少计划着应考的学子故而得名。因为居住的都是些文人,这里的街巷一直都十分安静。 赵捷上前叫门,那扇红漆剥落的大门缓缓打开。 院子不大,修了个小鱼池,还有一畦菜,屋檐下还摆着个大水缸,就是个寻常农家。可走进了,门上挂着轻纱帘,内侧又有一扇蒙了冰绡的竹屏风。 室内光线足,崔文只看到屏风后隐约有一道人影。他正提着一只茶壶,缓缓将茶汤注入茶杯。待他们进门,只说了一个:“坐。” 崔文一怔,忙看向王樊。 对方也是略感惊异,但应主人邀约,只能在蒲团坐下。 第五十二章 崔文其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是夜,松涛苑内一派寂静。 姜萱却双手乱抓,忽的睁开双眼。 看到熟悉的帐子,还有室内的陈设,她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是梦啊。” 她已有许久不曾做噩梦了。 幼年时她会做预知梦,那些和未来有关的一切,都充斥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苦难。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的离去,没有什么事比这样的经历更加痛苦了。 她那时还小,尚且无法分辨什么是悲,什么是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难过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夜里总会哭闹着醒来。阿娘心疼她,夜里陪伴在左右,哄着她入睡。倘若她半夜惊醒,便有阿娘唱一首家乡的摇篮曲,哄着她沉沉睡去。 姜萱年幼时不懂隐藏,常常会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一个幼童说出诸如‘谁谁会死’,‘谁谁会摔断腿’这样的话,着实令人毛骨悚然。时间久了,便有谣传说她让鬼怪附身,是个魔童。 老夫人不说,但还是悄悄令人请了道人来府上。道人来了后,说府中并没有妖邪,就告辞了。 道人离开后,她夜里总会惊厥醒来,后来还时常高热。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一直烧下去,脑子都要给烧坏掉。家中请了大夫,也不见好转。甚至阿娘也悄悄请了佛道,仍然没有半点成效。直到后来得了一块玉牌,她才渐渐好转,夜里也不总是噩梦。 仿佛她一夜间就长大了,懂得了许多大人才懂的道理,学会了该如何伪装。到底年纪小,脸上的神情不好控制,便总要做出一副冷淡表情。 姜萱懒散的躺在床上,只想一动不动。她忽然有些想不起来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促使她忽然就变了性子。 阿娘在最后那段时光里总会怀念的说:“我家阿萱是个爱笑娇憨的小姑娘呢。这样爱笑可不好,要吓跑未来夫婿的。可后来,为何就不会笑了。” 她抚着她的发,目光中带着泪,“是阿娘不好,阿娘软弱,阿娘无用,护不住阿萱。阿萱还这样小,连笑都带着忧愁。” 那时她不懂是因为什么,后来长大一些隐约明白了。阿娘那时定然是察觉到姜延波和小箫氏之间的私情,又苦于无法说出口,便心疼这个女儿小小年纪还要遭受这些。 姜萱偶尔也会想,要是那时她对阿娘说,有一日她会死,要她小心堤防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可是没有结果。因为早在她还混沌不清的时候,就已经说过。 阿娘只是笑笑,摸着她的脸颊,忧伤的说:“这些话以后也不要对别人说了。大家总愿意长长久久的活在,不想听到死亡。” 那时她心里留有一个疑问,不论时间,阿娘都是病死的。即便她开口了,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或许,只是徒增悲伤和烦恼罢。 白日见了崔文一面,姜萱心中不无感慨的想,一个这样憨傻的人又是如何做到郡守的?这背后倘若没有人帮衬,那么便是足够幸运了。 而刚刚,她忽然想起来,她为何会觉得崔文这个名字这么熟悉了。 似乎在那梦中,也曾有一个脑袋不太灵光,最后为百姓请命,惹到权贵,招来杀身之祸的崔文。听说时,他的妻眷上京告御状。官家令人彻查此事,亲自为崔文平反。至于那权贵,也被下了狱。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甚至民间都纷纷称赞官家英明,是周国之幸,当世明君也。 可那人却勾着她的发丝,讽笑道:“倘若他们要知道,那权贵虽被下狱,但不久后就会被放出来,约莫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为什么崔文的家人不再闹了?”梦中的她懵懵懂懂,语气满是娇憨的询问。 姜萱醒来,都忍不住想捂脸。她拒绝承认,梦里那个扯着男子衣袖娇嗔的少女,就是她。 “皇帝已经替他平反,又许了诸多好处。这时候要仍旧追查到底,坚决要让那权贵以命换命,你说皇帝会不会觉得他们不识抬举?” “可……他不是皇帝吗?皇帝就该仁爱百姓啊。” “这是谁定下的规矩?要倘若都是如此,这世上也就没有昏君,也没有王朝破灭,新朝建立。” “那……”她有些傻眼,呆呆的看着他,手指都忘了松开他的衣袖。 “傻阿萱。那权贵是真权贵,背后站着的人就是当今天子。老皇帝年纪大了,心眼也小,见不得人说他半分不好。与其说崔文是为权势所杀,倒不如是死在皇权之下。” 因为那段梦晦涩难懂,更有种她难以形容的压抑感。醒来后,便忘记的差不多了。说来也怪,她做的梦总是能被记得很清楚,惟独只有那梦。还是她后来遇到崔文后,才恍惚又想起的。 那梦中之言,仿佛就是预兆。姜萱在回忆起崔文是谁,也同时发现了那人的野心竟早在那时便已经悄悄展现。 “天下……”皇权,都是男人们想要争抢的东西。她区区一个小女子,只愿意舒坦的过活,可不想踏入这纷争。怎无奈,她不动,已被局势推着走了。 * 崔文自回到家中,人就亢奋起来,招呼着崔夫人白日就要饮酒。 好不容易被劝住了,又拉着王樊商议起计划。一直忙到天色渐暗,这顿酒还是没逃走。 “夫人是不知道……”他爱饮酒,可酒量不行。才一盅的量,这会儿都上脸了。 崔夫人吃着菜,拿着酒盅小酌,偏头睨了丈夫一眼,静静听着他说话。 果真没一会儿,他便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我怎么这样笨,法子就摆在眼前了,我还不知道如何去用。呜呜呜,我要被贵人瞧不起的。那么多人都想努力往上爬,我何德何能能入了贵人的青眼啊。呜呜呜,可我这样蠢笨,实在是辜负了贵人的期许。” 崔夫人也不拦,反正他哭累了会停下来。 看来这几日他是真的受了不少委屈,否则也不会吵着要酒喝了。 你那贵人是真的看重你,你若继续妄自菲薄,才是要真的被人瞧不起。 第五十三章 不愧是母子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又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无所事事。 他在衙门里领的本就是一个闲职,也不用去点卯,等着每月领俸禄就是了。加上出门就要顶着大太阳,衙门里又没什么乐子可以玩,不仅如此,班房里又阴又潮,一到了夏日憋闷难受,他是片刻都待不下去了。 还是在家里好,有冰饮可以享,有甜品可以吃,简直是神仙日子。 若倘若能有些新鲜瓜果,那便再好不过了。 唉,就是自己一个人无趣的很。东边怡红关了门,西边芳香苑也不见人。无趣,无趣的很呐。 “郎主。”二喜行了一礼,与姜延波小声说:“听闻崔郡守又要办一场小宴,请的皆是城中有身份的人。” “当真?”姜延波立即起立,“可知道如何派发请柬。” “还未曾有些有消息流出,听说这次的小宴很是不同……” 姜延波更是来了兴致,招呼着二喜让他细细说来。 二喜忙凑到他身边,将这宴讲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姜延波听完,更是心花怒发跃跃欲试。 “这种场合,如何能少了我遂安伯呢。” 他捋了捋长须,面容上尽显自得。 “得让崔文张大眼睛好好看看,建康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究竟都是谁!” 却说,周老夫人那边也听说了此事。 盖因上一回姜延波因没去成宴会,被气了个不轻。回来后,更是发了通火气。 周老夫人向来拿这个儿子没辙,也是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再让姜家绝了后。 “我这辈子啊,最惦记的就是姜家的香火。大郎啊除了一张脸,可就挑不出半点儿好的地方来。要是日后生不出孩子,哪怕我去了底下,也无颜再见姜家的祖宗们啊。”周老夫人捂着脸,呜呼哀叹:“你说他在外面有那么多的红粉,如何就没个能给他生儿子的!” 王嬷嬷也叹,可姜延波都这把岁数了,还是没个儿子,这实在说不过去。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到老夫人耳边:“郎主被您教导的极为懂事,在外不敢乱洒珍贵种子。而府里,除了小箫氏诞下三郎,其余生的都是女儿。依老奴看啊,是她们的田地不够肥沃,种子不肯生根发芽,是怪不到郎主身上的。” 周老夫人不喜姜延波,但别人说她把儿子教导的好,她也是肯开颜的。 “这倒是不错,你看三郎……唉,小小年纪便夭折了,可见是个没福气的。也是,就小箫氏那张尖酸刻薄的面盘,也不像个有福之人。只是苦了我家大郎,还得日日看她那张苦瓜脸。大箫氏更是没福气,年轻轻也病去了,要不然咱们和萧家的关系还能更紧密些。” “您说的也是不错。先夫人去了,这萧家只惦记着七娘一人,旁人都没看在眼里。咱们郎主也是失了夫人,成了鳏夫,他们却当看不到。” 伺奉的婢子耷拉着脑袋,不敢偷看,只当自己聋了瞎了。 王嬷嬷突然瞧见,摆摆手:“下去吧。” 等人走了,才凑过去说:“婢子想啊,七娘那是指望不上,咱们郎主必须得有个儿子,否则这绥安伯府还不得让二房和三房的了利。” “可不是。”周老夫人气得直拍大腿,“二房和三房眼珠子都盯着大房这儿,就惦记着剜咱们一块肉。七娘也是够狠心的!那可是她亲爹,她非但不帮衬,还总要拖后腿。让她给姜家谋一门前程,也是满脸的不乐意。唉,心坏了啊。小箫氏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七娘啊就是个没心的。她只愿自己过的好,不管咱们了。” “老夫人又何必和她一个小丫头置气。他日等郎主有了儿子,她也好有个支应。等她入了王府后,要没个兄弟做帮衬,还不得让人欺负了去?等回头吃了亏,也就该懂事了。”王嬷嬷眼珠子一转,低声道:“老奴是另有一件事要对老夫人讲。” 周老夫人轻笑:“你都把露果而支出去了,我就猜到你有话要说。说罢,别卖关子了。” “哎,老奴可就说了啊。要是不中听,还请您多担待。” “行啦,不然我就不听了。” “是这样……老奴猜想,既然田地不够肥沃,就得施点肥料,才能让种子更好孕育萌发。老奴曾听人说,城里有个道婆,极擅长这手法。你若怀了女胎,她能让你变男胎。你若没有怀孕,她也能让你有孕,而且要男要女都凭她的本领。” “真的有这么神奇?”周老夫人不禁有些心动。 “这事儿可是真真的,假不了。老奴当初可是亲眼见过那……” 忽听到门外有脚步踏踏,停在门口的圆脸女婢后退几步,立在花树下。 “通报一声,就说郎主来探望老夫人了。” * 姜萱刚刚午睡起来,正撑着下巴百般无聊的饮着下午份的养生汤,一手指着碧荷让她将香料称好,她待会儿要去和香的。 “她可真是好大的脸啊。”笑笑,撇嘴,满脸都是不屑。 碧荷正巧看到,跟着笑了起来:“婢子倒是宁愿那边多气娘子几回,瞧瞧您现在的表情,多有意思啊。” 姜萱嗔了她一眼,“你个胡吣的臭丫头,就在这儿编派你家主子,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张嘴了!” “呀,婢子错了!”碧荷捂着嘴,眼珠子乱转,活脱脱一副圆滑样。 这逗得室内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处处都是欢乐祥和。 姜萱终于眯着眼睛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许多,连这碗香气尽无,但药气全在的汤水也觉得好味了几分。 等她慢条斯理的把补汤喝光,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说:“有的人,总觉得自家是好的,香也好,臭也好,总归得小心妥帖的藏起来。别人家的便是不好的,就得跪求着她家的好东西。呵,估计是夜里梦多,白日都没得醒。这人老,脑子也跟着糊涂。我看姜延波一个人折腾绥安伯府,咱们离全家招祸也不远,再加上个老宝贝,估计连祖宗牌位都得气得掉下台。” 第五十四章 微小变化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周老夫人把姜延波当成是宝,别人都是草。 而姜家的荣耀,又建立在姜延波身上。她把正统看的尤其重要,更是视血脉为生命。 姜萱知道,倘若周老夫人有另外一个儿子,她是绝对不会扶姜延波上位。 毕竟,这个儿子又是她的宝,也是伤她的刀。 但无论如何,那边一团热闹,她这边就有的清闲。 “姜若最近在做什么?” 姜萱忽然想起来,自上一回山神庙后,几乎没再听说姜若的消息。按照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修身养性的,指不定又在做什么害人的打算。 “十三娘子的确是一直待在院子里不曾外出。上一回她口无遮拦,说了不中听的话,被老夫人勒令禁足了。” “原来是这样。”姜萱勾拉着一根竹汤匙,小心的将香粉调和在一起。“那她必定得憋坏了。” “可不是。守门的婆子说,夜里瞧见个人攀在墙头,险些给吓个半死。箫氏似乎是忙着怀孕,也没功夫管她。她房里的丫鬟递了消息,说她求见箫氏后并无应答。” “连她亲娘也懒得搭理她,可见她是多么不得人心。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梦中做尽恶事,竟还颇受宠爱。姜萱放下汤匙,思考着现在的姜若和梦中的姜若为何有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 哦,是了。梦里,她生母虽然过世的早,但也一直把她养到五六岁。因萧家顶在前,姜延波也不敢纳妾。他和老夫人都盼着三十五为数,好给姜家开枝散叶。那时,他和萧莘已经有了首尾。萧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都养在府外。 姜延波常常偷跑出来,去见他们母子。因没个身份,萧莘对姜延波极尽手段,很是谄媚。而姜若被她教导的也是满肚子心眼,加上又有姜思这个男嗣,那鸳鸯巷的院子倒更像是他的家。 比起她阿娘这个礼教世家长大的女子,不知道如何迎合夫婿,日常行事都是举案齐眉,自然比不上萧莘温柔小意。姜延波向来吃软不吃硬,阿娘即便好容貌,又如何像萧莘那般肯哄着他。 而她性子随了阿娘,虽不算木讷,但过于迂腐。不似姜若撒娇卖痴,常围着他身边阿爹阿爹的喊。 一边是华光流彩的宝珠,一边则是腥臭不已的鱼眼珠,宠爱哪一边还用话说? 萧莘母子已是他的心肝肉,她们母女在他心中不仅无足轻重,还因萧家的缘故,让他倍感屈辱。 姜萱想起梦中他那样屈辱又愤慨的表情,觉得可笑至极。 人虽然是老夫人一手主张让他娶的,但也没逼着他。他要是不乐意,老夫人还能押着他去拜堂不成?不过是得了好处,又不肯付出,便觉得自己屈辱,受不住这委屈。 因做了萧家的女婿,他在官运上也得了几分好处,虽官职不高,但闲散舒坦,躺着就能领俸禄。可他不满,还要坐到更高。 官家本就不喜异姓王,其他王爵都韬光养晦,不敢往前冲。惟独姜延波,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姜家之所以落败,和此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而在梦外的现实,她阿娘去的早,她又早早得此神异,早就看破姜家藏污纳垢,又岂会惦记着几分不值钱的父爱。梦外,萧莘早早过门,少了在外面偷换的刺激,原先的宝珠也成了死鱼眼睛。兼之姜若和萧莘性情像了几分,但比她更蠢,长相也不如萧莘精致。 一个可爱娇憨的少女撒泼那叫可爱,一个蠢笨丑陋的少女撒泼那叫发疯。 加上这些年姜若在外败坏了不少姜家的名声,周老夫人很是不喜,姜延波也是随了老夫人,对姜若又能有几分宠爱。只怕是哪一天姜若遭逢意外,他都不会落一滴眼泪。 她那亲爹一向都只爱自己,其余人都是草茎。即便他唯一的儿子姜思夭折,他也不过红了红眼睛。 难怪周老夫人要暗骂,说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东西,连兽都不如。” 姜萱忽然开心起来。她发现,即便只是一些细微的改变,对整体的大局仍然有积极向上的影响。 姜家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书写,她并不想去做那力挽狂澜的救世主。姜家好与不好,都和她没有太大的关联。她要做的就是在姜家落败后,尽力保住府中这些无辜者。 周老夫人无辜吗?她也并不无辜。 从山神庙那一事,又有姜延波赠妾在前,姜萱忽然觉得救不救老夫人都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梦中她要死,姜家落败她也可能会死,那么在两种死法中做出一种选择,或许按照命运病死反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我突然发觉自己可真是坏啊。” 碧荷正拿帕子擦着一个小巧的漆盒,听她一说,噗哧一声笑了,“娘子又在说什么糊涂话啊。您若是坏人,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了。” 她家娘子哪里是坏,分明就是太善良了。在这狼窝里,谁能保证纯白如纸?娘子要保全自己,不过也是被逼无奈。 何况她家娘子有神异,乃是受过上天祝福的人,本就该活的与常人不同。 “你说的也是。假如我是坏人,那有的人就是猪狗不如了。”姜萱撑着下巴,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唉,准备礼物可真是难啊。有的人,为什么那么难伺候,真让人……头疼啊。” * “阿嚏!” 山间有溪流,虽不甚宽阔,但也有几分凉爽。 溪边有一座竹屋,迎着风,正是消暑的好去处。 大周甫一靠近,便听到这一声,忙疾行至门边,关切道:“郎主可还好?” 里头传来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无事,恐怕是有人在偷偷的骂人了。” 大周满脸迷茫,他忍不住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的龇牙咧嘴才确认也不是在做梦。那么好端端的,郎主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难道被人骂了,还要开心吗? 看不懂,可真是看不懂啊。 一个喷嚏打断了笔触,少女的脸庞被一笔墨迹污染,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他忍不住撂下笔,指尖轻点在她的面颊。 “你个小坏蛋,又在那儿偷偷的编派我。” 第五十五章 狗咬狗咯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还是得了帖子,连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阿娘,你瞧。” 周老夫人瞧见那帖子先是一愣,而后又是纳闷,“城中不是不许办宴,谁家如此大胆?” 姜延波手指轻轻弹了弹素色的纸卡,嬉皮笑脸的说:“自然是崔家的。” 周老夫人半天才反应过来,惊诧:“崔郡守家的?” 姜延波含笑着点头,“这帖子来的可是不容易,我可是托了……” “不准去!”周老夫人厉声打断他的话,“这次崔郡守办的宴席,你不准去!” 姜延波一听,脸色一变,俊脸黑沉,“老夫人不知道这帖子有多难得,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为了这帖子,我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您一句‘不准去’,我就真的不去,那像什么样子。” 周老夫人听到这身‘老夫人’,愈发不快,声音也变得尖利,“我是你娘,难道你还不能听我的!你可知这次的崔家宴席又是要做什么?都是号召城内的富户,要给此次的旱灾捐钱捐粮的!” 姜延波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我去是给他面子,难不成还真的要捐钱捐物不成?就算不捐,他又能说什么?可我要是不去,那就是认怂了。” 这都哪跟哪啊,周老夫人被他说的满脑子乱糟糟。 “什么不去就是认怂,没那个道理。” “反正我必定是要去的。”姜延波反手把帖子塞进衣襟,防备着老夫人来抢,“我得回去准备那日穿的衣衫,就不打扰老夫人清修了。” 他人刚到门口,便听到哗啦一声,是有人把茶器摔在地上。 姜延波脸色愈发阴沉,咬着牙根地声骂道:“我做什么都不得你欢心,你要是真喜欢四郎,怎么不让他活过来。你当我喜爱当你的儿子?这遂安伯当的太窝囊了!” 二喜轻声哄着,“老夫人年纪大了,性情也像个孩子似的阴晴不定。您可是遂安伯,是姜家的主子,怎么能同一个妇人计较。这要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您啊。咱们把这事儿揣在肚子里,对外坦坦荡荡的,谁不得称赞您一声大度。” 他瞥了眼身后的屋子,又悄声说:“退一步,您是做儿子的,哪能和母亲争辩。何况,您要去,难道老夫人还真的拦得住?不如赶紧回去挑选衣衫,免得那日又手忙脚乱的。唉,府里的女婢不得力,熨烫个衣衫也能出乱子。” 姜延波的思绪被打断,也顾不上和周老夫人置气,着急的就要回去挑衣裳。 他人才走,那厢老夫人便骂道:“我生他做什么?孽障!这个畜生!我不过是稍稍给他点脸色,他竟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口口声声叫我老夫人。哈,要不是我在,这遂安伯可轮不到他来当!现在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这个老婆子碍了他的眼珠子!我呸!” 王嬷嬷忙倒了一杯温茶,伺候着她喝下,“老夫人和他置气做什么,再气坏了身子。郎主的性情向来如此,像个三四岁的孩儿似的,得哄着,可不能硬来。老奴已经派人去找那婆子了,等到箫氏生了儿子,您再领到身边好好教养。这小儿长得快,十一二岁也能独当一面了。那时,绥安伯府有了继承人,您也不必为郎主操心了。” “这话倒是没错。我就是……心里难受啊。”周老夫人捶着胸口,眼含泪光,“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年轻轻丈夫便死了,随后四郎也离我而去。剩下一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还只知道气我。 那崔郡守的宴是那么好去的?那都是哄着他们往外掏好处的!就他那个榆木脑袋,还不知道要被人哄骗多少回!回头脑袋一热,真金白银的给出去,让这满院子的老幼该如何过活啊!” 王嬷嬷一听,也气愤的说:“这崔郡守就是个祸害!好好的非要封城门不许人进出,闹的人心惶惶不说,城中的米粮也都跟着涨价了。那些个泥腿子眼珠子都绿了,就盯着咱们这些高门大院。这几日采买的人都说,每次出门,都有些瘆得慌,生怕有人过来抢。老奴只担忧,要是这种情形继续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咱们这满院子的老幼,可不是那些下等人的对手。” 周老夫人一听,也是后怕不已,“该死的崔文!怎么弄出这种法子来哄人玩!这下可好了,要是城里闹起来,咱们还有的好!姜延波个蠢猪!听风就是雨,这府里是短了他吃,还是短了他穿?外面的酒就这么香,让他不要命都要去喝?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他!” * “哈哈哈,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且等着看吧,接下来要有好戏看了。” 今日姜萱没做香,实在是惫懒,又觉得麻烦。况且那人没未曾在信中要求她合适把这份礼物奉上,她姑且当作没看到。 她心情好的很,可不愿去想那些麻烦事。 “婢子听说啊,老夫人被气得够呛,差一点就要请大夫了。”松柳素来喜欢听这些个八卦,挤眉弄眼的欢快的很,“婢子还听说了,老夫人这边气得厉害,那边郎主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在试衣裳。唉,也是奇怪了,他怎么那么爱俏啊。就连个女儿家,都比不上他爱俏。” 听自家婢女编排亲爹,姜萱也没觉着不适,反而煞有介事的点着头:“估计他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此次去崔文府上,必定要一鸣惊人。我现在算是知道姜若是像了谁,必定是随了姜延波。” 松柳一怔,而后想起每次十三娘出门时,必定要盛装打扮,脸上的粉都得涂个几层,就好似是去参加什么多重要的场合似的。谁又能想到,她不过是要去铺子里买上几匹布,或者只是随意去看个首饰。 “娘子怎么促狭的很!婢子这么驽钝,差一点都没明白呢。” “你知我知,偷偷笑笑就好了。要是当着姜若的面笑,”姜萱忽然严肃起来,“把人气个好歹,还得拿银子来赔。我可不要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就算把银子丢水里听个响动,也不白白便宜了她。” 第五十六章 梦中古怪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夏夜深深,连蝉鸣都变得轻缓。 姜萱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入睡,沉沉的似乎谁都叫不醒。 “阿姐?你是我阿姐吗?”少女撅着嘴,一脸娇俏,“爹爹!这就是我阿姐吗?她长得可真好看,不像我普普通通。” 姜萱仰着头,先看到了一张拢在白雾中的脸,紧接着是一张刻薄的唇。随着他的上下唇翕动,那张面庞也愈发的熟悉起来。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因续了短须显出几分潇洒。他微微弯着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看也不看姜萱的说:“她也不过只有一张脸,哪有我们十三娘最是可爱。我啊,最喜欢的女儿就是咱们阿若了。” 少女依偎在男人腿边,拽着他的衣袖,带着几分懵懂犹豫的说:“那……她可是夫人的女儿,以后会不会欺负我呀。” 男人冷哼:“她敢!” 而后如何了?姜萱有些茫然。这里又是哪里?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缓缓的移动起来,连她的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嘶吼:“骗人!你才不是我的妹妹!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滚!你们都滚,不准待在这儿,不准给我娘上香!” 只听女子一声娇弱的呼唤,软软的倒在地上。 那男人冲过去,扶住她,担心又自责:“都怪我不好,没教好她。” “大郎说的什么话……你向来忙碌,哪有功夫教导孩子。这教养孩子,本来就是我们女人该做的。”她娇弱无依,眼泛泪光,“是我不好,没保住你的儿子。” 姜萱木楞的看着她的裙摆,一行腥红蜿蜒,一路流到她的脚下,染湿了她素色的绣鞋。 “姜萱!” 男人、女人、少女,更可怖的是她的腹中钻出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青灰色婴儿。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如同恶鬼一般朝她扑来。 “不——” 姜萱倏地醒来,周身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冷的发抖。 她握着双手,紧紧的攥着指节,直到看到熟悉的摆设才松了口气。 又梦到了。 这个梦每年总要梦到一两回,每次醒来都备受折磨。 梦中的人有时会朝她扑来,有时会跑着跑着就掉了脑袋,而有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说,只是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她。 往往她醒过来,都会将这个梦与曾经的预兆梦混为一谈。后来做的多了,就知道这个梦大约只是一种示警而非预兆。 梦中的姜若分明已经是少女的体态,而她却是一个幼童。至于姜延波和萧莘,又都是年轻的样貌。 她不懂这是什么,也不解这之中又有什么含义。总归,这个梦实在不好,往往令人身心俱疲。 根据梦境来看,那应当是在阿娘的丧礼上。姜延波不顾家中正在办丧,便将养在外面的萧莘母女接回绥安伯府。姜若当着她的面上眼药,惹得她发怒,而后则是萧莘假装跌倒滑胎。 这个梦很是奇怪,说是假又混着几分真。 她倒是一次偶然真的梦到过,她仿佛因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被罚跪在祖宗牌位前。 对于一名幼童而言,夜里也要跪祠堂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四周什么都没有,除了祖宗牌位前的供桌上燃着蜡烛,四周是一片漆黑。你看不到门外,更看不到内室,方寸间只有一个个早已逝去的名字和一块暗红色的蒲团。 后来她还真的被萧莘罚跪过祠堂,不过倒也未受什么大罪,反倒是算计了萧莘一把。老夫人一怒,只将萧莘禁足。萧莘本就没剥夺管家权,如今连门都出不去,这伯府夫人的脸面是彻底被甩在地上,又被人重重的踩了一脚。 那段时日萧莘时常哭嚎,整个人癫狂的像个疯婆子。姜延波那时已经不再喜欢她的颜色,更是借此机会流连于秦楼楚馆中,让周老夫人连发怒都不成。 老夫人年纪大了,管家已经力不从心了。家中的下仆嘴上没把门的,就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姜家的人几乎不曾出现在任何公开露面的场合。 那一年可真痛快啊,除了日夜能听到院子里那些不甘心的争吵,其余竟都是乐子。 有姜若不甘心要出门被王嬷嬷发现,直接拿人去祠堂,狠狠的罚了她跪了两天。姜若离开祠堂时,是让人背着离开的,听说两个膝盖肿的像两个紫色的大馒头。 又有萧莘在屋里骂人,尤其是骂了老夫人,结果那一年的新年她都没机会出门。 哦,还有姜延波。他与人争个粉头,结果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的,两人当街打了一架。对方人高马大,一拳就打的姜延波脸上跟开了酱料铺子似的。他捂着鼻子,还要骂,结果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养了许久。 是了,那一年新年他也不曾出现。 那大约是姜家这些年来,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了。 家里的郎主和夫人都没有出息,老夫人对着西院那边那边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看的眼热,这宴还没开多久,便匆匆离去了。 老夫人一走,气氛倒是好了起来。二房和三房的虽偶尔也有口角,但都一致对外,共同讨厌着大房。而姜萱作为大房里‘受欺负’的小可怜,那一年的新年竟然还得了两个大大的红封。 得了红封后,她跑到松涛苑和大家吃着瓜子、花生的。松柳不知道打哪儿找了本逗趣的话本子,一脸作怪的给大家念,打打闹闹的竟也守了岁。 “可真是好啊……” 她拥着被慢慢躺下,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 无论如何,那些不该被牵扯到这些事中的人,她终究要让他们平安无事的。 这次心里是彻底的放下了,也因白日实在疲惫,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沉沉的睡眠,呼吸平缓,不像噩梦。 男子在床边驻足,看了许久,才伸手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手指划过她染着泪痕的眼角,凤眸中闪过一抹痛楚。 是谁让你这么难过?你该每日都是笑着的,为何要哭呢。 你可知,你一哭我也要跟着难过。 第五十七章 好戏开锣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阳光刺目,闹的姜延波有些睡不住了。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觉四周并不是绣了花的帐子,也没有上等的蚕丝被,方才想起这是哪来。 家里的妻妾早就没了新鲜,青楼又关了门不再迎客。他实在忍不住,这才悄悄跑出门,寻了个暗娼。 这夜里黑,灯一吹也看不清长相,只觉得手下的皮肉紧实滑腻,倒也受用。 白日阳光太强,这才发现他身边的女子是个普通的面庞,但唇角有一粒小痣,睁开眼时,美目流转,竟也有几分难掩的风情。 二喜的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他在这儿挨了一晚上,不知道郎主什么时候才肯出来。守着守着,就过了夜。 马车夫嚼着叶子,凑过来:“郎主给憋坏了吧,昨夜可是折腾了好几回。” 二喜打了个哈哈,“我这儿困的很,也没注意那么多。你把马车收拾好,我看郎主就该出来了。” 话音未落,姜延波便掀了帘子推门而出。一边走,一边系着玉扣。 “郎君。” 身后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女子略带沙哑的声音让姜延波停下脚步。 “可还会来?” “会的……吧。” 丢下这句,他匆忙的走出院子,趁着周围人还没起,赶忙钻进马车。 “快走快走!”他催促着。 儿媳跳上车,给了车夫一个眼神。 马鞭扬起,打破了这个清晨的沉寂。 男人离开后,女人才慢条斯理的穿好小衫,扭着腰回了屋。 看着也不是个瘦弱的,结果就是个银蜡枪头。 “也亏得老娘见多识广,就是忒累啊。” 当她容易?还得装出个一二三来,不然这郎君定要翻脸的。好在她昨夜把人哄的开怀,银子倒也给的痛快。 只是…… “还不如给米粮呢。”她揉揉肚子,听到巨大的‘咕——噜’声。 叩叩。 院门被敲响,女人纳闷,忙跑上前:“郎君可是落了什么东西?比如我……” 欣喜的表情刚扬起,对上一张狰狞的脸孔,吓得她捂着嘴,后退几步,差点叫出声。 “你,你谁?” 男人身后又跟了几人,有男有女,看着不太凶恶,但也着实不像好惹的。 “和你谈一笔交易。” * 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在四周散开,那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腥臭味道混合着草药的气味,只是闻到就令人作呕。更不要说还要把这一碗发黑的药汁吞下,一口不剩了。 “嬷嬷。”小箫氏咽了咽口水,悄悄挪了挪屁股,“当真要喝?” 王嬷嬷一脸温和的把药碗往前送了送,“这可是老夫人特意找了个厉害的道婆卖的神药,厉害着!只要夫人喝了,保准能够一举得男!” 小箫氏的眼睫颤了颤,弱弱的问:“真的?” “假不了。你也不看看这建康城里,有多少女子就指望着这一碗药汤呢。夫人快趁热喝了,凉了就失了药效。” 小箫氏对着王嬷嬷那张像老橘子皮似的脸,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把碗凑到嘴边,闭着眼睛一阵吞咽。 “对了,就该这么喝。老奴让厨房给夫人多准备些补汤,好好把这身子骨养的壮壮的,才好为姜家诞下个麟儿。” 人一走,小箫氏就对着痰盂呕吐起来。 霎时间,屋里就被那股古怪的味道包围着。 赵嬷嬷刚进门,就被呛得后退了一步。 “夫人?” “什么事?”小箫氏一抹嘴巴,满眼通红的。 “门外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给夫人您的。”赵嬷嬷小心翼翼的把信递到她面前,又带着几分关切的问:“这药都吐了,怕是没效果了。要不要老奴和王嬷嬷说一声,再熬一碗过来。” “不用了。”小箫氏光是想到那个味道,就恶心的不行,连连摆手。“你守在外面,不准让人进来。” 赵嬷嬷目露狐疑,刚要发问,就听她说:“这药熏得我头疼,我去睡一会儿。要是有谁打扰到我,我就唯你是问!” “喏!” 回到内室,小箫氏才松开攥得紧紧的掌心。汗水已经将信封湿润,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晕开了。她慌忙展开信封,见不似被人拆开过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信纸很薄,写得又很直白,通篇都是想念。 小箫氏看着看着,脸就红了。 她犹豫的看了看天色,又站在镜子前端详了下,最终还是拿起胭脂水粉,细细的涂抹起来。 * “出门去了?”姜萱捻了一粒梅子,偏酸的口感让她眯了眯眼。“从后门走的?” “王婆子说的,只带了两名脸生的婢女,也没带那个赵嬷嬷,还包的严严实实的出去了。王婆子说,要不是听到是箫氏的声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可不是贼嘛。”姜萱露出一抹神秘的笑:“一个调换姜氏血脉的贼。” “丑奴那边也有了回复。”碧荷厌恶的皱眉,“郎主昨夜果然睡在那个暗娼那处,今晨才归来。他们守了一夜,和那暗娼接触上了,允诺了诸多好处,让她想办法把人给网罗住。婢子不懂,郎主吃的都是新鲜水嫩的果子,怎么又会对野地里的果子有了兴趣?” “人们以前常说一句话,家花那有野花香。同理啊,这山野里长得果子,看着青涩,但吃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尤其是等到深秋熟透后,鸟兽都争抢着想要啃一啃。要是你饿得厉害了,连草根都吃得,何况是红彤彤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香果子了。” 姜萱翘着腿,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况且,我梦中有示,这女子日后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只不过惹来麻烦的是姜延波,是萧莘,和咱们看没半点关联。与其做着看戏,不知戏子们何时登场。倒不如早早开锣,只待戏子登台。” “婢子懂了。”碧荷眼睛一亮,一拍手:“咱们到时候就坐山观虎斗,看她和箫氏斗去吧。可她一个市井女子,要斗赢箫氏可不容易啊。” “谁说的?”姜萱神秘一笑:“你看箫氏当初走的是什么路子?不过是姜延波恰恰就喜欢吃这一套,换个人来,也是可以的。” 第五十八章 听人讲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要去中兴坊,中途却换了路线,又往那白娘子那儿睡了会儿。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不早,正是赴宴时。 天热,宴就设在傍晚。 夏夜闷热,来的人倒也不少。 虽说是不愿意捐粮,可郡守的面子却不得不给。 沈二郎是替他父亲来的,他父亲在外做官,如今城门紧闭,内外不可通行,父亲与家中只能靠飞鸽传讯。父亲已经差人去打听,对此次旱灾朝廷打算如何应对。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家人就能团圆。 他没有官身,只是区区秀才,落座时自觉坐到末位。 才撩起袍子坐下,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不是遂安伯吗? 他家与姜家没旧,不过是在一城居住毫不相干的邻居而已。倒是他家与遂安伯之女姜萱有几分交情,尤其是上回小妹被贼人掳走,全靠姜家女郎临危不惧、仗义执言喝退贼人。否则,依照当时的情形,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他光是想一想小妹可能会受到屈辱,心里就像刀割。因而,对那个暴露小妹,让她被贼人注意的恶毒女郎更是狠毒了。 可后来才知,原来那女郎正是姜家小娘子的亲生妹妹。不禁让人感叹一句,同样的血脉,却造就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姐姐性情高洁,是个光明磊落的玲珑人儿。而妹妹阴险恶毒,是个阴沟里的蛆虫。 他当时还忿忿不平骂道,还是小妹给他解释,这才让他知晓几分绥安伯府的旧事。 有这么一个混不吝的父亲,姜家小娘子的日子想必过得不太安宁。唉,要不是小妹被掳一事不好声张,他们说什么也要带着礼物大张旗鼓的上门去,好好的将她夸奖一番。 只可惜不仅遇到的事情不对,时候也不对。只盼望这旱情能够尽快缓解,他们也好上门的答谢。 沈二郎知道姜延波的脾性,这会儿见他大摇大摆的在首席坐下,眉心就皱了皱。 他可知道今日是什么宴,还如此嚣张?难怪连他阿爹都曾说过,绥安伯府到了这一代,只怕是至此败落了。 不久后客人陆陆续续的抵达,沈二郎便也没继续偷看姜延波,忙危襟正坐。 人齐后,崔郡守便到了,没有丝毫拖沓。 “大家先吃菜。”他说:“城中的许多百姓都吃不上饭,而城外还有大批的灾民正在朝建康城赶来。我只怕多听多看,这饭菜就要吃不下了。” 沈二郎是吃过饭才来了的,但这会儿举着竹箸也难免尴尬。 他算是知道那一句‘崔棒槌’的诨名是怎么传出去的,就这性格居然还能做到郡守之位,想必得是运气极佳吧。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出门都要被套麻袋。 崔文见大家尴尬,也不在意。 “大家尽量吃啊,别浪费啊。” “后来呢?”碧荷听丑奴转述当日的情形,自己都替崔郡守感到尴尬。当时面对那么多宾客,他得是怎样宽广的胸怀,才能把这些话继续说下去。换了她,根本就做不到。 姜萱听着也觉得有趣,伸手又从松柳手里接过一把剥好的松子仁。 “在某一方面而言,崔郡守也是个人物了。” “当时……” 伴着崔文硬梆梆的话,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吃菜。一句‘百姓还吃不上饭’,他们要多说一句,崔文必定要他们好看。 姜延波心里有些不乐意,他是来赴宴的,可不是来听崔文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要不是他命令守卫关闭两座城门,城中的红粉之地也不可能关门修整,害的他连个玩乐的去处都没有。 幸好他又找到了新乐子,也不至于旱着。至于百姓吃不吃得上饭和有何相干?就算他眼前立时有人饿死了,难道他还要替他哭几嗓子?呸,早知道这宴无好宴他就不该来。 运动了半下午,他这会儿是滴米未进,只能冷着脸吃着这些不甚美味的饭菜。菜里没什么油水也就罢了,居然连酒都不肯给。问了,定要是那句‘百姓无米下锅啦’! 总算把这餐不尴不尬的晚膳给混了过去,天色已经不早了。 众人有心告辞,崔文却在此时让人捧上个木托盘来。 “诸位,且慢些,先听我一言……” 碧荷激动的握紧拳,知道此时就是一出戏剧中最关键也是最精彩的部分了。 那日,崔文对众人朗声劝道,当真是催人泪下,发自肺腑。 尤其是那句已向陛下请命,凡对此次旱情有功劳者,会请城中最优秀的石匠将其功勋姓名都刻在碑上。而此碑,将奉于般若寺中。 般若寺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城中顶顶有名最灵验的寺庙!一想到自己的功勋将被佛祖看在眼里,供后人瞻仰,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都不禁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殊不知,此时此刻崔文可是半点粮都没筹到,而所谓的碑刻也只是一纸空文。 “这可是名垂千古的大好事!哪怕百年之后,你已作古,但你的后人,建康城的百姓都将记得你名字!” 不知是谁喊了声:“好!” 气氛愈发浓烈起来。 直到丑奴说完,碧荷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城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的大好事了。有了这些富商捐粮,相信大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姜萱嚼着松子仁,却不赞同的摇头,“只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崔郡守令人对城门严加看守,不许人进出。城内的人出不去,暂且还算安全。当城外的人知道城内有粮有水,他们想要活着,就必须要冲进城里。哪怕是死,也得填饱肚子再去死。何况,隔着一扇厚重的城门,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希望。多数人会认为是希望,一旦这种情绪蔓延,就会引发暴动。” 碧荷听的脸发白,嘴唇颤抖,“不,不会这样吓人吧。” 她自幼在建康长大,虽然也曾跟着商队跑了两会商,到底有护卫跟随,算不上多么危险。可听老人讲,那些饿急眼的流民根本不要命的,连人肉要能吃得。 “娘子,我怕。” 第五十九章 已至城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高耸的城墙,厚重的城门,犹如一道天堑阻拦了他们的脚步。 仙果咬着草茎,手里在努力的往怀里藏着树叶。她的爹娘趴在地上,啃食着刚生出的嫩草,她的小妹妹饿得啼哭。 这一路上,凡是看到的可以吃的东西他们都没放过。有树叶吃已经很好了,她还吃过烂掉的牲畜的肉,那种味道她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 虽然树叶很苦,也挡不了多少饿,可毕竟是新鲜的,是好的。 她娘用指甲扯着树皮,小心的将里面的内芯剥掉,缠在腰上,用腰带仔仔细细的系牢固。倘若再找不到吃的,这些树皮将是他们最后的口粮。 仙果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只知道老天不下雨,水井都枯了,地也荒了,连牲畜也都渴死了。阿爹说继续留下去,迟早也是个死,于是他们成了第一批从村里离开的人。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走到哪里才是终点。她好累,好渴,也好饿。 建康城真的好高好大,里面会有水喝,又粮吃吗?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人群里穿行,时不时的挑选出几个合适的人,让他们排成一排。 仙果她娘忽然紧紧将她搂住,连同她男人一起藏在了那棵刚刚被剥皮的大树后。 这样的情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头一回听人说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能有粮吃,肯定饿不死。她男人老实,不肯跟上去,说要死就一家人死在一起。哪曾想她半夜去便溺,在微弱的火光中见到了一副人间地狱。 火堆上烤着的不是鲜嫩多汁的肥羊,而是娇嫩的婴孩。衣衫褴褛的少女双目无神,手扯着一块被撕碎的亵裤任人调笑。而被带走的青壮,则蜷缩在一起,似乎已经妥协。 她蹲在草丛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他们笑闹着熄了火睡去,她的双腿已经麻木的动弹不得,最后还是一点点的爬回去才躲过这一劫。 提到那一夜,她和她男人都庆幸一件事。 “幸好当时我不小心睡着了,不然我出去找你,只要一喊……” 两人想到可能会发生的情形,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后来见的多了,已经没办法被触动了。 或许世道就是如此,世道不让他们这些老百姓活着。 等到那伙人终于走了,全家人才得以喘息。 仙果看着头顶建康城三个大字,咽了咽口水。 “爹,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等等,再等等吧。” * 天越来越热,雨却半点也无。 城中的一些住户家中的井水又降了水位,城中百姓每一日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醒来,就发现自家门口的水井突然干涸了。 人没有米粮,还能吃野菜,吃野草。可要是没了水喝,那就只能等死了。 碧荷从抄手游廊经过,尽头处的荷花池的水位已经降到极低,岸边裸露的淤泥也已经干涸龟裂。几名赤膊的汉子正钻进泥里,努力摸着下面的莲藕。 虽然还不到吃藕的季节,但照这样下去,这一池荷花迟早是要旱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挖一些藕来吃。也免得到时候被太阳晒死了,半点都捞不着。 中午的时候果然有藕吃,胡姑姑做了桂花蜜藕,又做了排骨莲藕汤。 对于普通百姓们而言,日子苦楚。而对富庶之家,除了出行艰难,在饮食上倒也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差别。依旧吃得上鱼鲜,也有猪肉,更不缺鸡鸭。 姜萱饮着藕汤,发出满足的感叹。 也难怪当日城开,他们虽礼貌迎客,但流民还是闯入百姓家中,抢粮抢银子了。光是看到餐桌上的饭蔬,联想到自己只能吃草根树叶,甚至是同胞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即便可能会被抓,只要干了这一票也就值了。 姜萱想一想,竟觉得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理解是理解,同情是同情。要让她因为同情而断了自己的饮食,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她的善良,从来都只是在某种情境下。 “丑奴走了几日?” “回娘子,才两日。” “是嘛,我倒以为他去了好久。” “这日子难熬,也就觉得变得悠长了。” 那日丑奴从中兴坊归来后,夜里就悄然离去。至于去了哪儿去做什么,除了姜萱无人知晓。 院子里少了一个丑奴,却好像一下少了许多人,显得空落落的。 松柳心想,“大概是有丑奴在,就觉得安全了吧。” 因当年姜萱被人从院子里拽走,险些没了性命,松涛苑外间是住着两名护卫的。不过论功夫,是不如丑奴,通常都只当小厮用。 姜萱吃了午膳后,就有些渴睡。但她还不能睡,揉掉眼角的泪花,强打起精神去将半途而废的香饼。 那模具是许久以前便制好的,她也就用了一回,觉得又麻烦又累,便搁置在一旁了。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实验下梦中所见到的和香景象能否映照到现实。 制好的香丸碧荷她们都说好,姜萱却觉得好似差了些什么。 这一味香因似白梨,就取名作甜梨香。 当时在碧荷等人的帮助下,她做了不少,又因为她不喜熏香,陆陆续续的竟用了好些年。要不是这次为了讨好那人,她又何必将这些积灰的香具取出。 本来是打算直接将那些香丸封好,当作是自己现做的。可这个念头刚起,第二日就接了一封仿佛还热腾腾的书信。 展开来,那人倒也直言不讳,言辞不算辛辣,但也足够臊羞人。 姜萱挥着帕子,吐了好几回气,这才把心头的火给压下去。 算了,左右她要去讨好的靠山凭的都是她伏小做低的本领。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么就得言出必行。 “唉,我当时说哪怕做个荷包也好啊。” “娘子忘记了,您最讨厌动针线了。不过绣了块帕子,手指头就戳了跟筛子似的,您不心疼啊,吕嬷嬷还要心疼呢。” 吕嬷嬷跟着点头,捧着姜萱的手指吹了又吹,表示吕嬷嬷是真的心疼。 姜萱扶了扶额叹气,“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可怎么是好哟。” 第六十章 没有人选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今日的绥安伯府有些热闹,自打城门下了禁令,已经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姜萱在松涛苑听着那热闹,不觉有些好笑。 “这下可好,老夫人可要气坏了。” 银签叉了一片桃,入口是香甜绵软,好吃的让人连眼睛都要眯起来。 还未入秋,便已有桃子吃,可谓是人生一大奢侈。何况如今正值旱灾,许多人家连水都要省着用,何况是这鲜嫩多汁的香桃。 姜萱对这桃子的来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在意的情绪,那人既然能把这桃子送到她的面前,必定是有什么办法。她有的是吃就很好,可懒得过问这蜜桃的出处。 碧荷正捧着个笸箩,挑着绣线,打算给姜萱绣一块帕子。 “今早听林家有些响动,好似是他家老太爷仙去了。” 松柳打了珠帘进来,恰恰听到这句,忙说:“林家老太爷昨日摔了一跤,家人们本是担忧,要请个大夫来。林老爷子非说不用,而且一直到今晨都行色如常,喝的了茶,吃的了饭,言谈举止都不见有异。听说是刚吃过午饭,突然就从凳子上摔下去,脸都涨紫了。没等把大夫喊来,人就咽了气。” 碧荷听完很是唏嘘:“林老爷子一辈子都过得吝啬,也不知道后不后悔。” 姜萱咬着银签,忽然想到,梦里周老夫人便是摔了一跤后,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又一场急病后,虽是缓过来了,可人也渐渐的憔悴,没坚持两个月,便撒手人寰了。 梦里只知道人大约什么时候没的,却并没有说她如何摔倒。况且,梦中的预兆与现实虽然可以对应,但也有一些出入,不好全部当真。 夏日暑热,姜萱的胃口又不太好,约莫是有些苦夏。吃了点简单的饭蔬,只饮了几口酸梅汤,便推说不用了。 她有些困倦,但昨夜睡的沉,唯恐夜里睡不着,便让人奉了茶,捡了本游记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院子外面的热闹也一点点的停了下来。 直到,碧荷从外间进来,一张脸带着几分愤慨。 “又是谁招惹你了?”姜萱放下书册,好笑的问。 “婢子能受什么委屈。还不是……十三娘!”碧荷又急又气,“郎主要给崔郡守捐粮,打开粮仓打算取用了一些。老夫人却不许他拿许多,郎主觉得没面子,二人就在屋里吵了一通。最后郎主气极而去,半道遇见了十三娘。她一听此事,竟说娘子守着小库房,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拿个一两件出来换成银子,肯定能买许多粮食。还说回头在郡守面前,捐了这么多粮食,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姜萱一听,笑了。 姜若要是不给她惹一点事,她才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难为她思来想去,还得想出这种迂回的法子惦记着她库房里的宝贝。 “这些年她和萧莘惦记阿娘的嫁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年年都要来上一回,她们不腻,我都要烦了。” “难道娘子就要这么算了?” “我看着像好欺负的?他姜延波要拿阿娘的嫁妆去做脸,也要看他自己够不够格。正巧,田地的事也该拿出来了。”姜萱捻了一块糕,咬了一口轻轻咀嚼后,说:“就让老夫人好好敲打一下,省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是谁。” “那就好。”碧荷松了口气,“可这十三娘也未免太坏了。” “她啊,从来都是又蠢又坏。” * 骑士从驿站一路换乘,终于抵达上京。 那封染着汗水和血迹的急信,最终摆上了仁孝帝的案头。 在他手边,这样类似的信笺已经有好几封。有从并州来的,也有从郓城来,更有建康崔文亲手写得。 这一个月来,江南旱情一再严重的消息让朝堂上的气氛愈发沉默。这种情形下,谁也不敢擅自发言,唯恐要被抓去充壮丁。 李常悄悄在案头放了一杯清雅的花露,“陛下先饮一盏花露润润喉吧。江南事大,不好处置,依奴才看,还得慢慢来,可急不得。” 仁孝帝抿了口花露,感觉喉间的干渴稍显缓解,才道:“我记得仁德皇帝在时,应天曾遇过一场旱灾。具体是哪一年,我已记不大清了。” “回陛下,应当是庆元三年的事。那时陛下还未出生,估计是听了哪位宫人提及。” “那时的旱灾又是怎么个情形。” “奴才那会儿还只是个小小内侍,只能在殿外伺候。据说应天的旱灾严重,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好在先帝任用贤才,旱情处理及时,才未酿成大祸。此后,应天用了十余年修水渠,拓河道,引白水河水入城,以应对旱情严重时城中无水可用。”李常提及那一年,也是唏嘘不已:“当时流民一路北上,已经到了距离上京不足百里的地方。倘若不是灾情控制得当,上京也要受牵连。” 仁孝帝若有所思,忽的问:“对这旱情,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李常一听,先是无奈,而后是苦笑:“奴才也就是借着比陛下年长几旬,说些大话。奴才如今能在陛下身边伺候,拼的也是年长。可如今让奴才想想如何应对旱情,倒是半个字都想不到。” “无妨,不过是闲聊罢了。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的朝臣,我倒是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以往应对旱情时,多是先安抚灾民。一旦灾民积聚过盛,就容易引发暴乱。依奴才的想法,还是得先发赈灾粮。” “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浅显了些。此次的旱情虽在江南,以并州为首,过鹿城,再到建康。而金陵未受影响,一直到北上其余州县也未见旱情。建康郡守崔文当机立断令人关闭城门,将流民挡在城外,只怕是容易出现暴动。” 李常思索了下,“建康乃是前朝都城,面积广大,城中百姓众多。崔郡守这般决定,恐怕也是为了一城百姓好。举凡有流民入城,必定有灾祸。何况,城中粮食紧缺,也得先保证城中百姓们的生息。” 第六十一章 贪心不止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南方大旱,百姓流亡。 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刚刚书写的墨迹上,而后执笔又将字迹毁去。 “你说咱们那位仁孝皇帝要多久才会下定决心。” “依我看,快了。” “我猜也是。以大旱为名,借机铲除异己,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倘若此计不成,或是旱灾严重,又与他有什么相关。到时候,他又有了讨伐我的由头。哈哈哈哈,可真是聪明啊。” “郎主是打算将计就计?” “救灾我不擅长,自然要交给擅长的人去。”案前的青年缓缓抬起头,一张优雅秀丽的面庞不见半点瑕疵。 任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文弱的青年,便是让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哭的武德王李桓。 “我记得,你们去岁就找到一个人。好似是叫……张衡?寻个法子,把此人的名字送到御前去。百姓本就贫苦,因灾情流离失所,若要沦为汲汲营营的棋子,委实可怜。” “郎主大善!”来人拱手,面上满是激动,恨不得以头抢地表达自己的崇敬。 李桓只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说:“你尽快去办,千万不能耽搁。多耽搁一日,就有不知多少百姓因此而丧命。” “喏!” 哒哒一连串的急促脚步,木质楼梯被踩的嘎吱作响。 大周探头看了看,见男人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竹林尽头,这才走进屋子。 “郎主竟把此事交给他去打理,难道真的信了这小子?” “他嘛,不算聪明,倒也有可用之处。他自比罗浮,可见心气儿极高。他向我投诚,也不过有是打着寻明主道理,暗地里替李衎谋事。只可惜啊,倘若李衎成事,要杀的第一个就是他。” 大周听完,讽笑道:“这当世之人,又有几个敢放出豪言比肩罗浮。此人爬的高,必定要摔得惨。” 罗浮之能,即便放到如今都难以有人企及。也难怪他当年病故,一度有传闻说他与紫云山得道升仙。可上下几千年,也不过只出了一个罗浮。 “虽然有些痴心妄想,倒也不失为是个好用的棋子。必要时,也容易策反。” 大周瞪大眼,惊呼:“竟还是个墙头草。” “他自比罗浮,当然要扶持明君登位。罗浮可是两朝宰相,辅佐了两位明君。倘若他发现李衎非他心目中的明君人选,必定会改换门庭。那时,就可以将这枚棋子彻底利用起来,直到成为一颗废棋。”李桓说完,话锋忽的一改:“松涛苑那边可有动静?” 大周刚期待起来,忽听到这句,眼角都耷拉了。 “郎主果然是有了心爱的小娘子,其余事都得排在后面了。” 李桓挑眉,“你也不过就是仗着跟着我年头久,我也懒得罚你。” 大周嘻嘻笑道:“郎主可不许罚我。倘若将来郎主与小娘子生了小郎君,还得让我照料……” “停。”李桓打断,“小郎君若交给你,只怕是要成了混世小魔王。何况,她喜欢女儿。” 大周心道:原来郎主都已经和姜家女郎谈到生儿还是生女,那是否得把聘礼预备起来?唉,看来郎主是真的爱极了姜七娘啊。不然,也不会把段飞派到姜七娘身边去。那时,她才多大呀。不可多想,不敢多想啊……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哪里都古怪。 “松涛苑。”李桓淡淡地提醒。 大周回神,忙说:“还未见来信。不过今晨已叫人送了蜜桃去,兴许七娘子吃的欢颜了,会早早把信寄来。” 李桓漠然道:“我又没问这个。” 大周心说:你觉得我会信?您也不想想看,从今早上开始,您都问了八回了。唉,这七娘子也是。明知道郎主惦记着书信,怎么没回都要扭捏的迟迟不肯叫人送信来。每当七娘子的信来,郎主那几日的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 姜萱自住进松涛苑来,也算是深居简出,很少与人出门交往。便是府中的其他姊妹,也都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交情。 而三房那边新生的女儿,更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她的低调行事从来都没什么作用,因为她身份特殊,再加上比起其余人而言独居一处宽敞的院落,自然就像夜里的明灯,极为惹眼。 幼年时,萧霓刚过世,便有人打着探望的旗号来她这儿旁敲侧击。即便是老太太,也都惦念着那些个微不足道的好处。可见,这人心贪婪不分长幼,不分亲厚。 好在她身边有一群厉害的仆从,又加上有大舅舅萧鼎山的支持,即便没了母亲,在明面上也无人敢欺辱。只有萧莘和姜若这对母女,对她不知为何恨之入骨,变着法的想要从她这儿撕下一块肉。 至于这其中是否有老夫人的纵容,姜萱也懒得深究。 萧莘在她身上没讨着什么好,虽然明面上姜萱也是了亏。但对绥安伯府的其他人而言,姜萱这个名字变成了不好相与的存在,令人避之不及。 她的母族身份不凡,便也成了他人巴结的对象。若非姜延波只生了她与姜若,并花果那儿的一对双胞胎,这东院可就热闹了。可见,这家中的女人多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郎主今日又去了白娘子那处,这几日很是缠绵爱惜。”松柳说起挤眉毛弄眼睛的,十足的一个小八婆。 姜萱被她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瞧着像个老婆子似的。” “娘子又欺负人!” “哎哟,气性还上来了。行行行,你继续说。” “白娘子把人缠的紧,这几日也算蜜里调油,叫郎主记不得还要筹粮的事了。听说十三娘那边着急上火,日日都要跑出门看一遭,一听到有动静便冲出门,好似要等郎主亲自跑到小库房里掏东西,她这才满意。” 姜萱眉心微颦,忽的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你去打听下,姜若究竟又做了些什么。她这般惦记着小库房,我总觉得除了贪婪,应当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第六十二章 犹如幼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刚过晌午,姜若便蒙了被子打算睡下。 这几日她夜里不得好眠,眼底都熬出青黑,白日一照镜子,可真是把人吓了一大跳。 难怪都说熬夜就是熬心血,等到油尽灯枯可可还有命在?吓得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撑着不睡,只得在白日里补觉。 婢女莺莺进来询问她晚膳吃什么,姜若半梦半醒也没搭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莺莺一串小跑,冲进内室。 “娘子大事不好了!” 姜若本来就睡的不踏实,被她这么一吵闹更是半点都睡不着。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真的比老鸹都呱噪!” 莺莺被骂的顿足,半晌才期期艾艾的上前:“适才在门缝里又收到了来信,信上不曾署名,瞧着样子倒是和先前收到的一模一样。” 姜若一听,脸就白了,扯着被子,不住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信呢?快把信拿来!” 莺莺赶忙递过去,就这还被姜若嫌弃手脚慢给骂了一通。 好在她这些年被姜若也骂的习惯了,除了觉着心里难受,旁的倒也不碍事。 “只剩三日了。”姜若怔怔的念着,手中的信滑落。“这三日我要如何去筹钱……” 倘若要是知道那该死的崔郡守要把建康城戒严,且还不许人出入,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这下可完了……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只怕回头她给不出银子来,他们闯入家中要了她的命都有可能。 姜若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骇人。 “都怪姜七!”倘若不是她,她又如何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姜若紧张的咬着指甲,忽的表情一滞,紧接着计上心来。 “你去把钱婆子给我喊来。记得,悄悄的。” 莺莺微怔,下意识道:“娘子喊钱婆子做什么?她不是看管大库房的……” 姜若眼皮一掀,眸中冷光一闪,“哪里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要不要让你来当这个主子!” 莺莺被她恫吓的跪地,额头贴地求饶:“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 姜萱今日难得在府中闲逛了会儿,盖因请的大夫说她身子虚,整日里喝汤吃药对身体并无益处。还叫她应当多晒晒太阳,适当的运动下强健体魄。 她向来不喜走动,每日只愿意惫懒的在软塌上看看话本,算计这个,计划那个。动脑子还成,即便要动体力,也不过是偶尔玩个沙包,多数时候给那人写一封信,都能耗光她的全部精力。 唉,都怪碧荷。你一个做婢女的,竟也敢管到主子头上,该罚。 眼看着自家娘子歪歪扭扭的走在鹅卵石小路,连背影都透着几分不情愿,碧荷和松柳不禁相视一笑。 “碧荷姐姐,你说这次娘子会不会恼羞成怒的责罚你?”松柳俏皮的眨着眼,非要让碧荷给她个交代。 “我觉得不会。我也是为了娘子好,她心中必定是明白的。那些药汁苦的吓人,难为娘子每次都能眼也不眨的吞下肚。要是真的能靠强健体魄,换来一身康健,即便被娘子骂,被娘子打,我也甘愿。” 前方行走的娇人儿慢慢转过身,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一丝愠怒,“你们两个当我聋了不成!” 姜萱着实要被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婢女给气笑了,看似在说悄悄话,实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听听她们说的那叫什么话!到好似她是个不懂事的幼童一般,还得让人哄着。 松柳悄悄吐了吐小舌,把自己藏在碧荷身后,“娘子生气了,吓人极了。碧荷姐姐厉害,你去,你快去。” 碧荷瞪了她一眼,说:“说闲话倒是有你了,正事一回都派不上用场。” 说罢,也不理她,自顾自上前。 “既然娘子都听到了,就来评评理,看婢子说的对不对?与其稍有不适就要喝药,哪里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更为重要,不信您看看十三娘。她是处处不如娘子优秀,可有一点却比咱家娘子好了那么几分,那必定是遗传了她母亲一身好体格,壮的的像头牛。” 姜萱还在佯装生气,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便笑了,“好你个促狭鬼,你这话要跑去姜若面前说,看她不撕烂你这张嘴。” 碧荷娇声道:“所以娘子得替婢子保管好秘密,千万别让婢子让头老牛给冲撞了。” “好了好了,也不与你们争辩了,我继续散步就是了。” “也别只是散步啊,稍稍走快一些也好。” “走得快了就要出汗,回头又得好好洗一洗,又得浪费水。” 松柳‘啧啧’了两声,小跑着凑前来,“娘子不会是故意偷懒吧。”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 姜萱并不是多汗的体质,因而扫绕了一圈又一圈,身上是半点汗渍都无,让松柳实在羡慕不已。 “娘子身上一点汗味都无。”她吸了吸鼻子,“还香香的。” 惹得碧荷笑个不停,说:“你个蠢婢,得亏你是个女子,不然这下流行径定要被人当成登徒子乱打一通。” “所以我才托生成女子,不然也没这好运道。”松柳腆着脸硬是往姜萱面前凑了凑,“娘子你说是不是?” 姜萱掀起的拨开她的脸,冷淡的说:“离我远一些,我可怕染上一身蠢气。” “娘子!” “哈哈哈……你活该,让你惹娘子生气。” “你才是!” “你是!” 姜萱被她俩吵得头疼,不得不出声制止:“行了,再吵就出去。” 声音不大,却让两人一惊,忙停止声音,怯生生的看了看又看。 “婢子知错了。” 忽听窗外有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碧荷眸光一闪,朝姜萱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又返归。 “娘子,有张字条。” 姜萱展开来看了看,忽的笑了。 “也是难为她了。你说说我这好妹妹,怎么好事不做,坏事又少不了她。哎哎,可真是叫人头疼啊。既然她这么惦记着让我吃点亏,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厚此薄彼亏待了她。就让她好好长长记性,知道什么是世道险恶。” 第六十三章 人赃并获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天热,人也惫懒的不愿意外出。 周老夫人自打被姜延波气了几回,就总觉得疲惫。夜里睡不够,白日里也总是打盹。她有些害怕,总觉得这像是老天爷在那儿催命。 尤其是林老太爷因为意外故去,她心中的那点儿担忧就愈发的化为实质了。 “我这心里一直不得安宁,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我记得去岁过寿的时候,好像有谁送了一瓶天参丸来。” 王嬷嬷思索片刻,肯定的点头:“应当是有的,因天参丸珍贵,老奴让人给锁进库房里,小心妥帖的摆在架子上。” “你去那来个给我。我这里总是怦怦的跳的不对劲,此药对症。” 天参丸乃是用老参制成,虽没有千年,但百年倒也足够。而且除了百年老参,另有九种珍贵的药材,成药对身体极有好处。倘若产妇生产时忽然没力,把这天参丸抵在舌下,就能渡过难关。而对寻常人而言,这天参丸大补,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周老夫人本觉得自己的年纪相当,倒也不用吃这天参丸。吃了总觉得心里是服老,掰着手指头感觉岁数也到了。可现在她不敢托大,总觉得这天参丸送的时候恰事宜。未免自己哪一日真的被那个不孝子给气死了,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王嬷嬷得令去库房取天参丸,却发觉守门的婆子不在,而库房的门却并未挂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的神情略有几分讶异,暗道钱婆子是在盘库不成?于是便推门而入,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说:“别那套金头面,老太太最喜欢这个,逢年过节都要穿戴的。你去拿那个螺钿砚屏。那是有人送阿爹的,他一向懒得舞文弄墨,这砚屏在库房里摆了有些年头。还有那个……” 这不是十三娘子吗?她此刻在这儿做什么?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王嬷嬷探头往里头看,脚下一个没注意,踢到了一只薄胎梅瓶。 梅瓶撞到一旁的瓷画,发出喀拉一声脆响。 里头的人顿住,厉声喝问:“谁!” 王嬷嬷脑袋一热,嗦着嘴,发出了吱吱声。 “原来是只老鼠。” 库房体量大,什么吃的用的应有尽有,金银首饰更是繁杂。若非每年都有人对库,不然丢了一两件都没人知晓。 “我看这簪子不错,应当可以当些银子。唉,要不是崔文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又何必……” 王嬷嬷咽了咽口水,忽然明白了姜若此刻为什么会在这库房中了。 “女郎可挑选好了。” 骤然出现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正是钱婆子。 原来王嬷嬷躲得地方是个死角,不仅隐蔽,而且恰恰能容下一人躲藏。哪怕是就近寻找,只要眼神稍稍有些不好,都可能会错过。 钱婆子进来时,正是奔着姜若去的,也就没注意到此处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王嬷嬷思来想去,一咬牙关从藏身处出来,蹑手蹑脚的钻出库房。等到了门口,便什么都顾不得,撒腿就跑。 “老夫人,不,不,大事不好了。” 周老夫人被她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又听到这一句,脸先耷拉下来。 “什么不好的,胡吣什么!” 王嬷嬷这才发觉自己犯了周老夫人的忌讳,周老夫人一向喜欢人说吉祥话,而那些什么‘不好了’,‘出事了’,肯定是要让老夫人不满的。 她忙快速的说:“老奴刚刚去库房里找天参丸,没曾想竟撞破一桩大阴谋。十三娘子和钱婆子两人合起伙来,从库房里往外扒拉好处!老奴还听说,十三娘子要将找到的东西拿去典当了,说是要换什么银子给谁似的……” 王嬷嬷悄悄睨了周老夫人一眼,“十三娘子不会是在外面遇着什么坏人了吧。” 周老夫人未嫁时曾有一名庶姐,长得是花容月貌,就是性子有些单纯。家中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说等她十六就嫁过去。可没等到她的未婚夫将她迎娶过门,庶姐就惹了大麻烦。 民间有句话说得对:姐儿爱俏。 古往今来,被书生骗了的花魁娘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而如今,这书生忽然改换策略,竟像良家女子出手了。 周老夫人的庶姐,正是被这样的人给骗了,舍了不少金银去博对方一笑。 幸好她还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之前,就被人发现了。 不过周家要脸,实在做不出将这种败坏门风的女儿嫁出门的做法。周家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女儿,嫁出去的人则正大光明的换了个名。 周老夫人之所以知晓,盖因与那庶姐订亲的人正是前任绥安伯,也就是姜延波的父亲。虽然这桩婚姻来的略有荒唐,但他们夫妻婚后一直都很恩爱。倘若不是她的肚子不争气,被老祖母逼着给丈夫纳了妾,或许他们夫妻之间要更加亲密。 想到这桩旧事,周老夫人脸色一冷,但很快也镇定下来。 “库房离这院子不远,人或许还没走。你派些人手,给我守住门口。捉贼要拿脏,到时候给我抓她个人赃并获。”一想到家中竟养了只硕鼠,周老夫人的脸色冷的吓人,“有些事可不能纵容,一旦过了界,就要出大事的。” 姜若贪婪兼之也不敢拿那些一看就显眼的物件儿,只能根据记忆挑挑拣拣,找出一些体量小,又不会被人注意,还能换一大笔银子的。 她一面算计着数量,一面在心里暗恨着崔文。 倘若不是崔文下令关闭城门,不如人出入,城里的当铺也不会把价格压的这样低。即便是压得这么低了,竟也还要奉上笑脸求着人收。世道乱了,谁知道收来的这些首饰摆件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脱手。 姜若一面骂,一面将包袱皮捆好。 哪料到才出门,便看到一张像老橘子皮似的脸,不是王嬷嬷又是谁。 “请十三娘子安。老奴在此恭候多时了,还请您和我走一趟吧,老夫人有情。” “我……我……” “娘子可想清楚了,有些事儿得认啊。” 第六十四章 心不死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眼前的情形让姜若双腿发颤,脸色苍白。 她如何能认!那可是老夫人!她要是真的认了,那下场可就好不了。谁不知道老夫人治家严苛,但凡有犯错的,就没有任何给你反悔的机会。 要不是老夫人,她娘又如何只能待在家里,连门都不许出。 姜若最怕的就是老夫人,但她这次胆大妄为做出偷窃之事,老夫人又岂能绕得了她。她咽了口唾沫,忽然瞥到身边的婢女。 她身边跟着个叫杜鹃的婢女,是姜若房里最受宠的,平日里她外出最喜欢带着杜鹃同行。就连从她幼年就跟随左右的莺莺,也得靠边站。而且杜鹃嘴巴严,决不会往外乱说话。 姜若吸了口气,上前推了杜鹃一把,“你个胆大包天的奴婢竟敢背着主子偷盗!” 杜鹃措不及防被姜若推了一下,手里抱着拿着的物件哗啦落了一地。她趔趄了下站稳,不可置信的看着姜若,嘴唇翕动,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王嬷嬷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唏嘘不已。 就算在主子面前再得宠又如何?这宠是主子给的,想收回就收回。不然你看看十三娘子,平日里对杜鹃亲昵的不得了,这时候还不是该拿去挡枪顺手就推过去。 王嬷嬷不是老夫人,可做不了姜若的主。她在这儿撒泼,对她而言真是半点益处都没有。 “娘子还是随老奴走一趟吧,至于谁是谁非,自有老夫人判断。”说罢,她侧身一避,分明是不吃姜若这一套。 姜若现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总觉得能找个由头把罪名洗脱了。她忿恨的瞪了杜鹃一眼,骂道:“好个蠢东西!白吃那么多饭,一点用都没有!” 杜鹃捧着手,怔然的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好好的小娘子如何就成了现在这幅狠辣做派。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姜若哪里是现在才变,她分明一直都是这幅性子。只不过杜鹃惯会说好话,总是能把姜若哄的服服帖帖的。可现在,姜若发觉周老夫人要拿她过问,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婢女,也就没那么大的用处了。 姜若再不情愿,还是被拉到了老夫人面前。 她不知道,在她进门后,钱婆子和她院子里的莺莺也一并被带了过来。 钱婆子自知丑事暴露,眼珠子乱转,正想着办法脱身。忽然看到莺莺,又是一番气闷。她儿子老大不小的了,可还没定亲,唯一看上的还是姜若屋里的侍婢。甭看只是个小小女婢,可是在娘子们身边照料的婢女,哪个不是别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眼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她这抱孙子的愿望也要落了空,钱婆子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亲。然后果不其然,被莺莺给拒绝了。莺莺也未曾说什么难听的话,但钱婆子就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幸好儿子没娶了她,不然还没进门她这个婆婆就矮她一头,将来如何能管束新妇。 可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啊,就是惦记的不行,就跟那得了相思病似的,好像娶不到莺莺,这辈子就活不下去了。 钱婆子正为难的时候,姜若忽然找上门。说服她打开库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至于好处,就是把莺莺许给她家。 钱婆子一想,她只是稍稍的开一下库房的门,算不上什么大事。哪怕丢了点东西,回头要找那也得往姜若身上去,和她有什么相干的。但一想到能因此给儿子娶回来一个媳妇儿,这买卖根本就是稳赚不赔。 可自从被王嬷嬷叫来,她忽然发觉这买卖哪里是稳赚,分明是赔惨了。 姜若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即便库房里真的丢了几样宝物,只要在老夫人面前梨花带雨,再娇柔造作一番,难道老夫人还能把她打死? 自己只是一介奴婢,要是离了绥安伯府,又能去做什么?看库房虽然乏味无趣,可进项也不错,油水也足。这下可好了,都怪那个不孝子,非把老娘坑死不可。 王嬷嬷那边刚喊钱婆子,她便冲到周老夫人面前,扑通一下直接跪倒,口口声声称是被姜若逼迫。 而那时,姜若刚给老夫人保证,此事与她无关,都是杜鹃那该死的丫头打着她的名义上钱婆子那儿坑蒙拐骗。还假模假样的叮嘱老夫人,说钱婆子和杜鹃勾搭,就该直接打出去,免得还有更大的损失。 至于她?当然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周老夫人听到这儿未发一言,等姜若说完,才把钱婆子叫进来。结果两方人马没串供,这下可就尴尬了。 “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若顾左言他,就是不把话题放回偷盗一事上。老夫人本就不耐烦,被她这么一搅合,当真是气得不行。 “好,不说也罢。来人,把十三娘给我关到黑屋子去。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我治不了的小辈。” “老夫人您不能……” 眼看周老夫人气喘吁吁,脸也发白,王嬷嬷可不敢让姜若再气她,忙挥着手:“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 于是,姜若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就被两名健壮的婆子扯着胳膊,捂着嘴带走了。 “听说十三娘被带走的时候,各种的不情愿,在院子里还闹了一通,惹得两名婆子用力把人摁着。结果她愈发闹的厉害,还咬了一名婆子的手。那个动静啊,可不是东西两院都听着了。”松柳正兴致勃勃的给姜萱分享她今日听来的闲话。“三房那边正抱着小女儿出来,被她吓了一跳,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瞬间就热闹了。” 去个黑屋子还能闹成什么,姜若也算是独一份了。 姜萱听完,倒也没有露出半分对姜若此番遭遇的嘲弄,只淡淡的将制好的香丸沾了蜂蜡,在半空中停留片刻,静待融化的蜂蜡慢慢凝结。这种法子能让香丸保持一定的湿度,不会因为吸收了江南的潮气发霉变质。不过今年天旱,要想变质倒是有些难。 而蜡封香丸,除了保持湿度,另外也是为了防止香气挥散发,燃烧的时候少了劲道。 第六十五章 窝里横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给香丸做蜡封的步骤极其无趣,一直重复性的,而且还得小心香丸裹着的蜂蜡过多导致表面不均匀,无法形成一个圆润的球形。又得保证香丸上裹上足够的蜡,避免因为太薄,导致香气散出,招惹潮气。 松柳说的口干舌燥,见姜萱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恹恹的说:“娘子就不觉着有趣?” “哪里有趣了?也不过就是在装疯卖傻。” “娘子的意思是她装?” “也许。”姜萱打了个哈欠,“唉,做的我都困了。” 那人果然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就这制作香丸的活计,非要让她亲手来,一丝一毫都不许假他人之手。连碧荷只是给她称量香料,都被写在了信中,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香丸是谁做的有什么区别?难道借了碧荷的手,这香丸就突然有毒了不成? 姜萱心里不快,脸上也带出几分来。好在她及时收敛情绪,记得自己还得靠着这根金大腿过日子。 也不怪人家瞧不上她,这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哼,亏她还以为自己这策略用的恰当,殊不知险些成了人家眼里的跳梁小丑。 不过在那人心里,她应当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吧。也不知道日后寻求他帮助,这人肯不肯搭把手。 “哼,小心眼的男人,记仇的男人,我就拖,我拖拖拖。” 松柳难得看到姜萱这幅小儿般闹脾气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捧着脸看了半天,还险些被火燎到。 夜里,松柳陪着碧荷守夜,忽然想起白日里的事情来,不由得问道:“碧荷姐姐,十三娘子究竟做了什么,才在老夫人面前不敢张口,非被关了一回小黑屋?她一个还在闺中的女郎,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银子。你说说,这好端端的,竟干起了偷盗行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碧荷气得掐了松柳一下,听她‘啊呀’一声痛呼,这才心满意足。“娘子是什么性情,你也跟在她身边许多年了,难道还不清楚?娘子讲求的一向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若犯我我断你手足。你当钱婆子的事儿是如何捅到姜若面前的?你说怎么那么恰巧库房的门开着还被王嬷嬷给看了个正着。这俩人做坏事的时候,肯定也得背着点人吧。” 松柳这才明白:“肯定是姜若又使伎俩陷害娘子!” “还不算笨拙。姜若这名字,我这是念一次都要觉得恶心。哼,你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好事,就算被责罚那也是她活该!” * 竹林幽静,是个适合清秀的好地方。吹着徐徐的风,想必小憩一会儿也是极美的。 李桓靠着只大迎枕歪倒在竹榻上,一手撑在脸侧听着下首人来报。 “她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来人不敢抬头,只根据李桓的语气斟酌着该用怎样的语句来描述。听郎主的意思,倒也不像是恼了,反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他心里急的像小猫抓,多想抬起头来好好看看,确认一下郎主究竟做的是什么表情。 李桓光是听这番描述,都觉得那妮子该是怎样一副生动可爱的表情。 他们初识她胆子小的很,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惊醒。那时他们忙着赶路,吃住都在马车上。她也不顾他人的目光,执意要随着他一同上车。夜间睡着了,牵着他的衣袖也不肯放。 往往到了天明,那一方袖子已经被揉搓的不成模样,连他的身边都说:“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他那会儿觉得无奈至极,倘若她是没断奶的孩子,那他什么?孩子她娘? 慢慢的他们熟悉起来,她变得不那么怕人,也不再听到一点动静就吓得恨不得跳起来,把车顶戳出个窟窿来。又慢慢的,她的胆子大了起来,也变得有些折腾人了。 而作为日常和她待在一起,几乎片刻不离的李桓,就成了她折腾的对象。他也是那个时候才发觉,什么小可怜,那都是哄人的。她根本就是个爱娇的小猫咪,遇到合适的主人,就张牙舞爪的拓展着地盘。一旦主人不在身边,立马怂的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跑的飞快。 就算对待主人,也是很厉害。稍有点不如意的,就能伸出小爪子挠的你满面桃花开。大周那会儿又是鄙夷,又是嫉妒,说什么:“看着倒是厉害,就是个窝里横的,什么德行。” 可不就是窝里横,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出半点不怕人的姿态。没有他在的时候,就怕的畏手畏脚的。后来有他做靠山,那可真是出门都要横着走了。 外人都说她恃宠而骄,他倒是宁愿她多骄一些,娇一点。那样他也就能顺理成章的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不用瞻前顾后。说来也可笑,外人都知道她是他近前宠妾,她对外也要这样宣称。可一旦到他面前来,就束手束脚十分守礼。 以至于那段时间,他夜里睡不着都要冲到她屋子里干脆把人办了,让她好好知道什么才是宠妾该做的事。 到底是喜爱她,不忍她难过,也不忍伤了她,倒是苦苦熬了几年。 等一个压根就没通那一窍的人,太折腾人了。 也许是未曾遭受变革,今生的她脾气很大,手段也多。可就是胆大妄为,做事有点莽撞,不懂得瞻前顾后。倘若没有他在背后看顾,迟早要吃大亏。 正是如此,他才把丑奴送到她身边。果然没多久,就出了姜思落水而亡一事。她那会儿才多大一点,就敢计划着独自一人把姜思约到荷塘边,再把人推下水。她也不掂量一下她和姜思之间的差距,那个混小子虽然才三四岁,可生的粗壮,哪里像她这样精致纤弱。 若非段飞站出来,她肯定要被牵连下水。 直到如今回忆起来,李桓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本以为你是她,又不是她。后来才发觉,兜兜转转竟还是那个人。” 地上的男人忽听到这句,强忍着没抬头。 郎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这是给自己说谜面?还是自言自语? 第六十六章 一直冷漠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黑屋又岂能是什么好去处,加上如姜若这样外强中干的货色,第二日王嬷嬷开门时,她就在委顿在门口,听到动静像个疯婆子似的冲出来。 周老夫人还没发问,她也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听完了姜若交代的经过,周老夫人大受刺激,直呼:“家门不幸!” 小箫氏在屋里念佛,平日里有事也指望不上她。姜延波醉生梦死,平日里也没个闲工夫待在家,要不是崔文下令关闭城门,导致城中的商户许多都关门歇业,他在外玩个五六天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也造成一个结局,以前周老夫人要逮人就往那秦楼楚馆去,一抓一个准。如今他跑的没影踪,连抓人都不知道要去何处。 周老夫人为难不已,加上姜若哭啼个不停,吵闹的心烦,只能挥挥手让人暂且先回去。这要是被吓个万一什么的,再挽回就难了。 姜若这次之所以惹了大麻烦,盖因她结识了城中一个叫蒋六爷的男人。蒋六爷是什么身份尚不得而知,但本领也是真的大了。姜若好好的见识了一番,从此对蒋六爷简直是言听计从。她一向看姜萱不满,加上姜萱去沈大娘那儿玩耍,也没带着姜若一起,因此就更恨极了她。 她就惦记着该如何让姜萱吃个苦头,这辈子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恰是她听说某家的女郎被人污了清白,虽未寻死,但也被从家谱上除了名,从此成了一个活着的‘死人’。 姜若一直惦记着姜萱那点嫁妆,听说这种办法能直接剥夺姜萱对那些嫁妆的支配权,可就起了坏心眼。于是联合那个所谓的蒋六爷,允诺了一大笔银子,让他把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而后,就有了那一伙盗匪将人绑走,再到姜萱机智脱身而盗匪被抓。 盗匪被抓后,姜若可是忐忑了好久,生怕这伙人乱说些什么,胡乱攀咬在将她给扯出了。也或许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一轮计划中还有姜若的存在,才让她顺顺利利的过了这么久。 因盗匪一事,姜若可是忐忑了好久,夜里都睡不着,吃饭都不香甜了。后来她等来了崔文下令封闭城门的命令,就以为蒋六爷也在那一伙盗匪之中,还暗自窃喜不用另付银子了。可哪曾想,就在最近她频繁收到赛进门的书信。信封里有时候是一副画,是她令人画了姜萱的画像悄悄送给蒋六爷的。这画是临摹的,真迹应该还在蒋六爷那儿。 至于其他,就是把姜若和蒋六爷的对话以书信的形式写出来,大有她不交付那些银子,这些东西对方立即公诸于众。加上蒋六爷能找到那么厉害的一伙盗匪,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信笺送入府中,在姜若心里,这蒋六爷简直是有登天的本领。 她躲在院子里,夜里睡不踏实,白日更是睡不好。唯恐蒋六爷的人从什么地方钻进来,直接把她带走,去受苦难。 “可要通知七娘子。”王嬷嬷见周老夫人一脸的若有所思,不由得问、 “叫七丫头能做什么?”周老夫人脸上的愠怒犹在,说话也是冷声冷气,“不过是徒增麻烦。七丫头本就不乐意去武德王那儿做妾,变着法的讨要好处。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她怕是要把家里也掏个窟窿出来。” 话里话外都觉得姜萱是个白眼狼,要紧的时候根本就靠不住。 王嬷嬷自打了个嘴巴,讨饶道:“是老奴犯蠢了。”她还当老夫人有多宠七娘子,原来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她不由得悄悄看了老夫人一眼。 那张脸上爬满了皱纹,但也能窥到年轻时候定然是一副绝艳风姿的长相,在隐约间透出几分凉薄。王嬷嬷眨了眨眼,忽然发觉老夫人与郎主之间竟是这样的相似。 * “娘子果然料事如神!还真被您个预见了,老夫人得知十三娘子要银子是为了填这种窟窿,令人不可声张,直接要把此事瞒下。” 松柳对姜萱的佩服简直就是五体投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碧荷看她这幅德行,翻了个白眼,“娘子本就有神异,哪能把她当成是普通人看。” “那……女菩萨?” 听了碧荷是个直皱眉,说她:“你也想得出来,这是什么称呼。娘子从未笃信佛法,哪能把佛挂在嘴边。” 松柳听完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再看姜萱,好似未曾听到一样,自顾自的将一粒粒妥贴包好。借着要给香丸做蜡封,她又拖延了一日。多拖延一日,就能少送一份礼物,可好处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就说这城里不许出入的,许多百姓能吃饱饭都不错了,哪能吃到什么瓜果蔬菜的。就连周老夫人的饭桌上经常必吃的灸鸽子,也换成了寻常饮食。蔬菜肉食都越来越少,只剩下些窖里存着的菜蔬。多是些番薯洋芋的,当饱可以,要吃的精细就麻烦了。 姜萱小心翼翼的把香丸收拾进一个瓷瓶,才轻轻放入裹了细棉布的匣子里,以免路上震动,香丸再从瓶子里洒出来。 如此,也终于拿出早就写好的花笺。 “老夫人看重的从来都是利益,任何事情在绥安伯府的名声面前都得让路。姜若这次做的事倘若暴露出来,必定要担上一个残害长姐,心思歹毒的骂名。她自己本就一身污名,也就不在意了。但府里还有其他未嫁的姐妹,要是受此牵连嫁不出去,那老夫人可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姜萱似笑非笑的说:“老夫人可是惦记着他日到了地下,能对得起姜家。只是她大约是忘记了,从她给姜延波迎娶小箫氏时,她就对不住姜家了。” 哪有什么料事如神,都是因为梦中所看到的画面,逐步分析罢了。 老夫人是个冷漠的人,不然为何会和姜延波成为母子。她看不上姜延波,殊不知她生的两个儿子里,姜延波和她是最像的。大约也发觉了此事,所以她才会对更肖似前任遂安伯的姜四郎偏疼几分。 第六十七章 运作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上京里,一纸皇令终于下达,目标直至瀛洲。 那里是武德王李桓的封地,他自在上京惹了大事后,人就退到此处修养。至于外界谣传他是否受了重伤,以至于身有暗疾,谁也不清楚。只不过各方势力都盯着武德王的一举一动,探子来报,自打到了瀛洲后,武德王就深居浅出,鲜少会露面,倒是和在上京时候的性情如出一辙。 武德王少年参军,加上不喜应酬,在上京里是当真没个朋友。否则在外界给他定罪时,也不见有谁站出来替他说话。 朝堂上,面对众臣质疑的目光,仁孝帝强压不快,“无念的确是没有执行过赈灾良策,但当初在营里,他可是成功的帮助当地牧民抵御了蝗灾。” 常言道,时人最怕三害:旱、涝与蝗。 而旱和蝗通常会摆在一起,因为久旱必有蝗,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必定会出现的现象。旱灾尚且还能应对,可要是遇到蝗灾,那又岂是损失惨重几个字就能概括。 前朝某一年,某地遇蝗灾。那蝗虫大的惊人,也不怕人,冲撞到身上便是啪地一声剧痛。甚至有传闻家畜和幼童被蝗虫要咬死,随意翻阅记录那一年蝗灾的书籍,其中都有相似的记载。 据说曾经历过蝗灾的人,只要听到蝗虫啃咬庄稼的沙沙声,就吓得呆立在原地不尬动弹。 提出应对蝗灾良策,众臣这才放下心,直夸奖仁孝帝任人唯贤。 天子坐于高堂,下方大臣不敢透过冠冕看人,又哪能知道每当他们夸奖武德王一句,龙椅上天子的脸就又冷了一分。 等到此次朝会一结束,仁孝帝立即离去。 不知情的大臣则感慨:“陛下为国为民,不拘一格用人才。你看只要能对旱灾有所缓解,连武德王那样的人,他都肯用。” 而知情者则在心里感慨:“看来陛下是打算对付武德王了,这坐山观虎斗,还是不要参与其中,免得沦为两虎象征的牺牲者。” 几乎是送圣旨的骑士刚启程两日,竹林深处的小屋里就传来一声感叹:“他可终于下了决心,我还以为等到江南开始人吃人,他才要下令让我这个‘罪人’去赈灾。也是难为他了,为了要除掉我,还得想出这样一招迂回之策。” 赈灾要成功就是一句分内,要是失败可是要受一场牢狱之灾。到时候能不能从监牢里出来,又或者是怎样的经历,也就不好说了。 用这么多的百姓当赌注,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称作明君。 李桓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给自己塑造了那么多的美名,就由他一一打破。 * “有丑奴的消息了吗?” 碧荷刚拿着书信进门,就听到姜萱了问一句。 “来了来了,刚刚收到的。丑奴人已经到了应天,算算书信到达的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往回赶,路程都走了一半。” 丑奴此次去应天,领了数道命令。其中有一项,就是在应天买粮。 从去岁的时候,丑奴就已经陆陆续续的从应天买进粮食,分别存在不同的地方。否则,在崔文下令关城门后,米粮铺里又哪里来的米粮可以售卖。 而这一次要购进的米粮,并非拿去给米粮铺,而是另有他用。 姜萱在梦中经历了一次旱灾,对此心有余悸。知道吃不到饭,喝不到水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她不去发灾难财,但有人要给她送银子,她也不会揽着。 如今旱情一事还没有广泛流传,等到中后期朝廷派人开是赈灾的时候,各方势力以及一些贵胄人世为了响应天子之令,开始往灾区捐粮捐物。 姜萱可以不去赚百姓那一点微薄的银子,但从这些人手里赚个差价她倒也坦然。不管这些粮食是如何购入的,最终都会流入灾区。何况,她囤的粮食也不会比他们在进行购买的贵个几分。在那种情况下,有的粮商甚至会故意抬高价格。 当然,这种行径在后期的时候受到阻拦,甚至有几名粮商因为过于贪婪,导致市面上粮食价格飞涨,导致应天、上京等地发生恐慌。惹出这么大乱子的结局,是直接被押到刑场以儆效尤。 姜萱心里打定了主意,得利用这些人小赚一笔。银子不嫌多,而且也得想办法在灾情时受的损失想办法平了。 她把信封粘好,忽的想起一件事来。 等到城中大乱,她也该出现了。 那个在梦中姜萱人生中,起到重要作用,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女人。 姜萱想要看看,如今没有她的帮助,她一个流民之女又是如何走入上京,又是如何入宫做宠妃。 假如她没有入宫,那她是不是也不会如梦中示警那样,用匕首刺死皇帝。 未来如何姜萱说不清楚,而预知梦也越来越模糊。姜萱忍不住想,或许哪一天这梦就再也不会出现,而她还得习惯这种没有预警的人生。 碧荷等她忙完,小心翼翼的把信奉上,而后等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丑奴已经买到粮,正在路上。除了一些米粮,还另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派去的人,收购了一大批物美价廉的素锻。等灾情过后,拿出来稍加染色,再以一个低廉的价格卖出去,也能赚个一笔。” 碧荷不懂生意,倒也觉得这办法不错,就是银子来的慢。不过这和世上银子来的最快的地方是赌坊,丢银子最快的地方也是赌坊。把一块银子丢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动,而把银子丢进赌坊里,往往被直接吞噬,连个动静都无。 她做是厌恶烂赌鬼,假如不是因为她爹爱赌,也不至于导致他们家妻离子散。看看许姑姑,当年在夫人面前认真侍奉,出头也指日可待。后来跟了娘子,更是好运道。可她偏偏抓不住,硬要陪她那个烂赌鬼的丈夫。 结果如何?如她这样背主偷盗的仆从,在官府审判时通常要关再流放。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早就死在半道上了。 碧荷想的多,姜萱看的也多。 梦中的她身边没有丑奴,自然也不会发觉原来碧荷也曾有这么娇弱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第六十八章 父女之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江南大旱,北地亦受了影响,粮食价格大涨。 此前,囤了一批粮食的商户此刻可要笑靥如花。 而在遥远的江南腹地,大批流民朝着那些旱情影响不大的城池进发。 建康,作为北上要道中的重要一环,几乎已经到了‘兵临城下’‘寸步难行’的地步。每日都有难民抵达,城外已经被大批难民包围。 守城的士兵只有牢牢握紧手中的长枪,才能保证自己双腿不发软。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个枯瘦如柴,干瘦的面容上,只剩下一双因为凸出而显得很大的眼睛。 每个人都用渴望的眼神盯着高高的城墙,这让穿着皮甲的士兵们宛如被吊在城门前的肉,随时都可能被冲上来的饿狼狠狠的咬上一口。 “听说并州旱情严重,吃喝尽无,已经开始人吃人了。”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那种只在老一辈人用来恐吓自家不乖小孩的故事演变成为事实,就在他们眼前上演着。 大批的难民吃掉了他们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野兽、野果、野草、树皮。假如再没有吃的东西可以补充,这么大批的难民攻破城门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没人忍心对他们下手,这些人不是敌人,而是受困旱情苦苦忍耐的普通百姓。谁又能忍心对他们兵戟相见,可是难民日渐增多,那种笼罩在每个人头顶上的阴云如鲠在喉,令人不敢有半分马虎。 城门上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就是以免到时候大批难民冲破城门,而他们无力应对。 可是没人敢保证,一旦这种情况发生,局势会不会继续恶化。 建康上空时不时有灰色的鸽子飞过,在经过难民上空时,一双双饥饿、贪婪的双眼望眼欲穿。连鸽子都感受到这种威胁,翅膀拍打的愈发卖力。 仙果看着那些肥硕的鸽子,狠狠的咽了咽口水。 是肉!那可是肉啊! 肥嫩的鸽子,煮来吃也好,烧来吃也好,一定很美味。 不止仙果一个人盯着鸽子双眼冒绿光,更有人盯上了这个年纪不大,肉质肯定鲜嫩的……小姑娘。 建康城内,也被这种气氛感染着。 不止普通百姓,连高门富户家中,也都是风声鹤唳。仆从外出采买时,也都小心翼翼,唯恐要从哪里钻出个流民把人扯到暗巷里生吃了。 而姜延波则是在这种情况中,愈发的醉生梦死了。 等他返归家时,距离姜若被周老夫人拿去跪小黑屋已经过去了五六日。 姜若去找小箫氏,直接被骂了回来。 小箫氏骂她:“我就没你这么蠢的女儿!干个坏事也能被人拿住把柄!该死的老货,手指头缝里漏点出来又怎么了?守财奴似的,难道还要把这些宝贝带进棺材里不成!” 又说:“姜延波个没用的东西,连银子都拿不回来,还得让女儿去偷,去骗。” 姜若被她臊的脸通红,连后面的话都没说完,灰溜溜的就跑回屋去了。她只怕再待一会儿,会忍不住哭出来。 别人的阿娘都把自家孩子当成宝,而她则是阿娘眼里的草。谁让当初阿娘之所以能进门,都是给稳婆使了银子。老夫人派人偷看她的肚子,确定怀的是男是女时,直接说是男孩儿。不然,她又如何进得了门,做的了正妻,估计也就当个妾侍。 听说她出生那一日来了不少人,老夫人尤其开怀,就等着抱个大胖孙子。又悄悄和身边人说什么大箫氏没福气,怀着孩子就死了。她妹妹的肚皮倒是争气,能给姜家留个后。 可想而知,当稳婆从产房里出来,告诉大家生的是位千金,老夫人有多么的失望。她甚至连姜若的面都不想看到,直接扭身离开。 只有姜延波,得知生的是个女儿,倒也没离开。只是看了看孩子,就走了。他那会儿和小箫氏已经过了热乎劲儿,小箫氏有孕后又不能伺候他,他在外面有那么多心爱的粉头,去谁那儿不是睡。 小箫氏月子还没出,就被气得日日咒骂,让老夫人大呼家门不幸。 姜萱在松涛苑听了个热闹,对于这边的动静也是非常喜欢的。 狗咬狗一嘴毛,当初小箫氏是如何嫁进姜家的,这荣耀让她好好享受享受。任谁能想到,才三四岁的孩子,就已经知晓如何给父亲安排相好,只为了气一气新进门的继母。 在花果的一双女儿出生后,她就派人给姜延波下了绝育药。 这姜家的血脉没必要流传下去,留了也是祸害。反正他除了美色和美酒,其余的都不在乎,那么有儿子没儿子而言对他都没区别。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让其余女子遭受生育之苦的好。 “郎主回来后听说十三娘去库房偷了东西后脱口一句,”松柳撇嘴:“他怎么没想到。” 碧荷听的一怔,有些没明白。过后才想通,不禁有些失语。 敢情郎主这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想到这换银子的办法,倒是让自己的女儿捷足先登,还被老夫人发现了。那要是以后他想‘动用’库房里的财物,可就没机会了。所以光是想一想,都扼腕啊。 姜萱听完倒是面色如常,这些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姜延波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自私自利只让自己痛快。 他娶阿娘看似是听了老夫人的命令,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心知肚明,但还是要大感委屈,好似被哄了清白身子似的。他娶萧莘则是因为妻子孕中,老娘命令他不许外出狎妓,又实在找不到出火的。恰恰萧莘送上门,一来二去就勾搭在一起。 他的每一种行为都是自愿,没有任何人的逼迫。可他就是有本事自我认为,这些都是别人逼着他,他是最可怜最无辜的。 姜萱光是想到他的这幅嘴脸,都直接犯膈应。 以至于在梦中看到姜延波的脸,醒来后她都不愿意回忆。 幸好在预知梦中,和姜延波有关的事情并不多。除了四皇子一事,其余的都是些琐碎。她在琐碎间提取一些有用的信息,还真的发掘了一些有意思的碎片。 第六十九章 上京来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一行人从上京出发,越是靠近南地,日头就更盛,也越来越炎热。 身上穿的衣袍已经越来越轻薄,各个都恨不得赤膊上阵,还是觉得热得有些受不住。 “这还未到并州就已如此,那并州该是怎样的光景。”有人小声说。 “只怕是赤地千里,不敢窥视啊。” “官家令咱们去瀛洲可谓艰险。那武德王是什么人,岂是咱们能左右的。只怕是此次赈灾难,要抱住这官帽更难啊。” “我如今倒是不担心这个。保不保得住官帽还只是小事,要是万一连这脑袋都保不住,可是白白来了一遭啊。” “官家仁善,这才能允许武德王这样的存在。这要是放在先帝时期,此等罪孽早就当诛。”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回到赈灾一事上。”那人开口说:“你觉得此次旱情该如何缓解?” “还未到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对了,张衡呢?从刚刚他就一直没说话。” “他?怪人一个。”说话的人撇撇嘴,“天天在那儿不知道勾画些什么,倒显得咱们无所事事,好似对赈灾一事根本不上心一样。可这还没到并州地界,谁又能知道那里是个怎样的情形,灾情又是如何严重。不同的灾情又不同的应对办法,如他这般也就是做给外人看。哪怕他日赈灾一事出了纰漏,圣上拿他问责,他也有个说法。” “嘶~真是好毒辣的心肠啊。那你我不如……” “不必不必,官家看的是政绩,而非虚幻。他面子上做的再好看又有何用?灾情没能缓解要被官家责骂,惹了武德王可能立马就会掉脑袋。无论是生是死,他都得经历一遭。至于咱们……”那人怪笑了下,“他不是争着抢着要表现,那就给他个机会。就当是你我,送他的一份大造化。” 颠簸起伏的马车里,男人趴在简陋的书案上,认真的拿着炭笔描绘。 在他眼前,山川湖海皆化作一个个清晰的画面。 他用炭笔做标注,画着外人难以理解的符号。根据山川走势,河流分布,他能够大致推算出此次旱情影响的范围,以及并州旱情的轻重程度。 他们在路上就要耽搁不少时间,一旦到了当地,不能迅速了解状况,那对缓解旱情没有任何帮助。他张衡,可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 长时间的伏趴上他的背脊有些酸疼,他直起腰杆捶了捶酸疼的手臂。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路面上还有荒草树木。等到再过一段时间,荒草和树木可能也会枯死。 他倒是要感激那位贵人。他说到做到,当真给了他一场大造化。 旁人都觉得赈灾是苦,可他不怕。他研究了这么多年,始终无人相信他的决定。而现在,贵人愿意信他,甚至用了法子把他的名字送至御前。 他用了十几年潜心研究,一定不能让贵人失望。 倘若这些办法有效,对于未来如何应对旱情也是一个不小的帮助。到那时,也不会有百姓受困于旱情离开家园了。 * “人已经启程了。” “那边不用理会,不过是几个无用之人,派不上多大用场。等人到瀛洲后,你就让人把他们几个看管起来,只留张衡一人。” “可是……这会不会让陛下觉得郎主有不臣之心?” 李桓挑眉微笑:“你觉得我如今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了?他李沛,可从来都是疑心病重。” “那……张衡一人是否足以应对旱情?而且程科几人虽没什么能力,但要把人扣押下,也得费一番气力。” 李桓乜了他一眼,好笑的问:“难道你只理解扣押,就不能用别的法子?连这也要我教,那我招募你们又有何用?” 他虽未曾表露一丝怒气,却莫名让人觉得空气沉闷,令人有些呼吸不畅。 “我让你们存在,不过是因为觉得你们有用。倘若有一日,你们什么都做不到,那么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杀气蔓延,呼吸一窒,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郎主。”小周匆匆的跑来,“终于送来了。” “当真?可真是慢。”方才还犹带怒容的男人忽的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他从榻上起身,一身纷乱的袍子也顾不上整理。 众人只见他亲自去迎了小周,等到他到门口时,接过了他手中的礼物。 有人好奇,探着脖子去看,只见是一个不大的木匣,式样普通,原木色只上了一层薄薄清漆。这放在任何人家中,都是不会在意的摆设,却被李桓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十分珍视的模样。 究竟是谁送来的物件?难道是上京来的? 不对,郎主与龙椅上那位向来不对付。 那位对外与郎主做情深义重的兄弟情,私下里比谁都期待郎主死在战场上。郎主得胜归来,只怕这位要气个半死。 后来实在没办法,才给郎主封了武德王。 他们几人知道内情,晓得那位从来都不是什么仁德君主。就连先帝先皇后之死,恐怕都与他有关。 这种情形之下,那送来的礼物恐怕也含了毒。除非郎主是疯魔了,才会对那位的礼物这般珍视。那既然非那位让人送来的礼物,这又是谁送的?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到一个结果。 李桓接过木匣,也不理身后人表情各异,径自离去,直接回了内室。 内室杂乱,各种玩的用的都散落一地,显然也是心情不快,无心收敛。 木匣没有上锁,轻轻一拨就开。 里面不过用个布袋子装了个巴掌大的瓷瓶,另放了一封书信,还有一段已经枯败的花枝。 这份礼物不管拿到哪里都是十分的不庄重,格外的上不了台面的。 而送礼人显然也没费心思,透着一股敷衍之意。 李桓触手碰了碰,却是笑了,“果真是你。” 连敷衍都做的这么敷衍,生怕人看不出来。 也对,在她心中这已经是她尽的最大努力。谁让她这人一向精致,却不愿意苦了自己。能肯做这香丸给他,怕是已经觉得这是他积个几辈子福气。 第七十章 派发粮食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七月,城市里忽然热闹了起来。 崔文的筹粮计策成功,各家纷纷将粮食捐献出来以缓解灾情之下百姓们无粮可食。 而让百姓们觉得安慰的是,官府开始放粮,城中的米粮铺子也依旧买得到粮食。 锦娘今日有些开心。因受灾情影响,许多人家已经不再雇佣仆妇。如锦娘这般靠着打零工赚银子的人家,也不在少数。他们手中无田可以耕种,除了靠着卖力气赚钱外,是别无他法了。 乍然断了银钱来源,日子一下就过得紧巴巴。要是在平年也罢,可在这灾年简直就是逼的人活不下去。 加上天热,锦娘这几日已经愁的睡不着,嘴角都起好几个燎泡,一双眼更是熬的赤红。 她没经历过旱灾,可是听老一辈说,也足够令人胆颤心惊了。倘若成为难民闯入,他们一家老幼还不得被生吃了。 她两个稚儿皮薄肉嫩的,显然是上等的肉食。 锦娘愈发睡不着,梦中尽是血色。 她不禁有些埋怨起朝廷的征兵令,凭什么她普通人家就要去当兵,还是去那等酷寒之地。而富庶人家,便能过得逍遥自在。 这几日听闻一些富庶人家有些米粮吃不完,会让人倒掉。她找了个收泔水的活计,就在人家门外守着,等那一桶桶的泔水。 夏季天热,泔水早已臭不可闻。可上面漂浮着的白色馒头,还有白花花的米粒,更不要说那根本没吃几口的小烤鸡,都让锦娘欣喜不已。喜的是家中有东西吃了,而气愤也随之而来。 百姓们尚且没食物可以果腹,而对于这些人,这么好的精米精面就这么白白的倒了扔掉。 他们一家老幼就靠着这些泔水过活,那些泡在脏水里的饭菜捞出来在水里涮一涮,还是可以吃的。而米饭和馒头也都拿去晒干,以备不时之需。 昨日隔壁阿花一家,实在是可怜。阿花挺着大肚子,却没有东西吃。她男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只剩下她和一个女儿外加一个瞎眼的婆婆。 许是身体虚弱,加上过度操劳和饥饿,五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流了。 听说是个男胎,倒是可惜了。 锦娘悄悄包了几个干馒头丢进她家院子里,也不敢声张是自己送的。各家的的粮食都不够吃,这会儿要是还拿出去充大头,饿死你都是活该。 她是听说今日府门前要发粮食,早早就来排队的。没想到来的还是不够早,听说别人天不亮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了。眼看着队伍越来越长,天也越来越热,锦娘不禁有些懊恼。 早知道她就该再早来的,半夜来也成。天气这样热,夏夜里一点都不觉着冷,反倒还要热的睡不着。 现在可好,前面看起来有几百号人,万一轮到她的时候没粮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天气越来越热,人群也越来越沉默。 来时的热闹,此刻只剩下肃穆。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没人敢问究竟还有多少粮食。 锦娘抠着手指,眼睛瞪得溜圆,巴巴的看着前方的队伍发粮。 “劳烦再给一些吧,家里的孩子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上饭了……”头发花白的老叟苦苦哀求,而负责发粮的差役却摆摆手拒绝。 “老汉明日再来吧,每日都有粮可以领。虽然日日数量不多,但绝对管够的。您先回去把这些米煮粥还是做饭,先给孩子们吃饱了。”随后又指了指另一头,“那边还可以领一些干菜,趁着数量还足,赶快去拿。” 锦娘听到这句,不禁有些振奋。 轮到她时,她眼巴巴的看着那差役用了一个大大的木碗,给她舀了满满一碗。 “拿了米,还可以去领干菜。下一个,快点,日头越来越大了,小心中了暑热。” 抱着米和菜,锦娘如同每一个领到粮食的普通百姓,匆匆的往家里赶。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六神无主,不知道未来在何处,而是暖洋洋。 * 姜萱饮了一碗安神汤便睡下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又是燥热的一天。 她惫懒的不愿意起来,感觉浑身都懒洋洋的,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昨夜那梦实在是不好赘述,只觉得老天赐予她的神异虽是神奇,但有些内容不要出现也未尝不可。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总是在梦中与一名陌生男子被翻红浪,太过羞人。 即便她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梦还是如同夏夜跑进来的蚊蝇。嗡嗡嗡的在你耳边,无孔不入,吵得你不得安宁。 以至于,姜萱倒是想问问老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娘子醒了?刚刚张叟出门看过了,府门前的粮食派发的很顺利,保准家家户户都领得到粮。咱们的粮庄依旧维持着原定价格,未涨价分毫。不过比起数日前,其余米粮铺子以价格压制,如今已经毫无胜算了。”碧荷说起来,满是喜悦。“他们一开始把粮食价格定得那么高,不过就是担忧无粮可卖。可咱们却不用担心,因为粮仓里都堆满了满满的粮食,因此才能保证每日都售卖一些。” 姜萱的粮庄的确是不限制购买时间,每日也不限量售卖,但每个人购买的数量是有一定限制的。此举,并非是因为无粮,而是为了避免有人趁机囤粮。 即便只是小部分,可倘若积少成多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周边的几家粮行或是米粮铺子的,起先还看他们的笑话。可才过去了一个多月,伴随着粮食越来越少,几家粮行已经陆陆续续的关门歇业了。只怕是要继续卖下去,主家的饭碗都保不住。此举也是无奈,为了保证自家人不被饿死,只能关紧粮仓不再售卖。 而这一点,在粮庄并不存在。早在前年,姜萱已经悄悄指使人暗自缓慢的囤粮。 大批囤积必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但倘若是作为粮食商人,购买大量的粮食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除了买粮卖粮,暂时保证老百姓还有的吃,她也没有其他解决旱情的办法。 她从来就不聪明,也没有治国之策,依赖的只是预见未来的神异之法。 第七十一章 如薄纸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还是不想起身。 虽然昨夜又做了一些恼人的梦,但这几日是她鲜少睡的很好的时候。一梦到天明,中间几乎不曾醒来。不似以前,夜里总要醒来数次,而且通常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 睡不着就想得多,想得多就愈发睡不着。 她总会思考梦中所示,疑惑为何上天惟独赐予她这般神异。思来想去,也不曾想到个结果。 论智谋,她没有分毫。论才情,世间才女多如牛毛。要论心性,她可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上天给她这个神异本领,到底是图什么? 总不能是随意一指,忽然就觉得她挺合适? 姜萱这样想,竟觉得有些好笑。 粮食的事不用担心,接下来只看朝廷该如何治理此次的旱灾。 姜萱在梦中看到,旱情严重,朝廷治理的办法有所缺失。一直维持到当年入冬,江南的旱情才有所了解。人力不能胜天,因为这过于散漫的抗灾之法,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失去家园,又有多少人失去生命。 只是梦中的姜萱仅仅以一名闺阁女子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因此能够得到的信息是极为有限的。姜萱只担心,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是否还有更可怕的风暴在酝酿中。 罢了,这种事本来就不是该由她一个小女子去操心的。 “姜延波这几日又在做什么?” “还是在白娘子那儿,最近打的火热,连伯府都不曾回了。老夫人早就习惯他这般性情,只对王嬷嬷抱怨了一番,也就随他去了。” 姜萱轻笑,“不愧是老夫人。” 周老夫人格外擅长粉饰太平。 她一辈子只生了两年一女,女儿早就出嫁,因嫁在外地,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一面。大儿子姜延波,小儿子行四,也虽周老夫人最喜爱,也是最宠爱的儿子。 只可惜,或许是上天也知道老夫人有多么喜欢这个儿子。因此,在他十三岁年纪,便因一场急病死去。否则,绥安伯的爵位还真轮不到姜延波来做。 老夫人一辈子没好好教导这个儿子,回头和人抱怨起来倒是头头是道。就好似他天生就是个坏种,无论是谁教导,都得不到好果子。而她清清白白一个人,能把他养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实在是好委屈,好不容易。 倘若和老夫人不熟的人,听她这样说,一定要同情下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而姜萱对老夫人向来了解,否则又怎知她最擅长粉饰太平。 因大儿子愚笨,比不上小儿子的聪慧,她把完全把大儿子忽略,任由他野蛮生长。等到他长大成人,性格定了性,又怪怨起这个儿子实在不争气。可那时她一门心思只扑在小儿子身上,大儿子在家里就像个不存在的人,自然就交了一些狐朋狗友。 此后,如萧莘嫁进姜家,又如最近发生的姜若偷盗一事。 周老夫人心里分明什么都是明白的,只是嘴上说说,却从不会执行命令。也难怪把姜延波养成这样,又把姜若带坏。 或许在姜若看来,老夫人能把她关进小黑屋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可是自管惩,不管罚,这样却是不行的。 你被惩戒着关了小黑屋,最后是什么后果?你可悔改? 想必等姜若从小黑屋中出来后,先是恐惧,再来则是对老夫人更加敬畏。但随着时间推移,敬畏仍旧存在,可恐惧在渐渐消散。 或许等有一天她想起此事,还要指指点点,说自己当初是如何的不小心,丝毫不会觉得这举动有什么不对。 因城中近况,各家人也不再出门玩耍。 除非被姜若等人吵到,姜萱本来就喜欢静静的待着,什么都不做,懒洋洋的吃茶吃点心再看几册话本子。她不喜欢外出游玩,更不喜欢任何流汗,或是看出风头的玩乐。 是以,姜延波不在府中,而姜若又被看管起来,可谓是达到了姜若人生中最希望的时刻。 姜若那日偷盗后被罚关了小黑屋,老夫人惩戒了她后,待问清楚是如何的姊妹相除,被气得直翻白眼。姜若也是吓得不轻,抱着老夫人的腿直呼:“不敢了,孙女真的再也不敢了!孙女这次也是无心的!求求你,就绕了我这一次吧!” 前面曾说过,老夫人最不喜欢眼泪,但小辈们流眼泪也很有用。只是除了一小部分人,绝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掉眼泪这一招。 姜若误打误撞,恰恰中了老夫人的弱点。加上姐妹相残这名声实在不好听,周老夫人只能将此事遮掩,权当作无事发生。 只是那日姜若被带走时,吵闹的厉害,东西两院都被闹腾起来。虽没人公开议论,但私底下早有声音谈论此事。只有再细心打听一下,知道姜若的所作所为也只是迟早的事。之所以不提,不过是因为姜若尚未成功就被发现。 假如她真的把这些宝贝卖掉,这动了大库房私物的罪名,其他两房可不会饶过她。 周老夫人此刻正在埋怨。 埋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萱。 原来是那日姜若被关后,闹的整个府里的人都爬起来要看热闹。 惟独只有松涛苑,一如往常,一派静谧。 就好像整个姜家所发生的事情,从来都是与他们无关。 周老夫人向来是有些事只有她可以做,别人却不可以学的性子。 她对待姜若也未必有几分祖孙情,之所以把此事掩下,也不过是担忧会影响了遂安伯府的颜面。 “她好歹也是十三娘的亲姐姐,十三娘那日闹的那么大,她竟半点反应都没有。”周老夫人啐了声,“果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像极了她娘。” 老夫人这会儿一脸市井妇人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富态。说话时挤眉弄眼的,竟隐隐有几分刻薄。 侍奉的婢女垂着头不曾言语,王嬷嬷倒是安慰说:“七娘子性情一向如此,即便是做长辈的,也不敢说教,谁让她背后可是萧家。” 周老夫人脸一沉,轻哼:“萧家?呵,萧家。” 第七十二章 如出一辙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萧家…… 姜萱撑着下巴,忽然想到。 碧荷和松柳都不懂,为何她背后分明是萧家,又有亲舅舅萧鼎山对她宠爱万分,她还是如此急切想要扩张自己的势力。 盖因在梦中所示,便有萧家一段事。 她舅舅萧鼎山只有一房妻室,后面几名妾室皆是在这位舅母的主张之下才纳的。 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就结了姻亲。 比起许多男女成婚前几乎不曾见过几面,盲婚哑嫁的男女,舅舅和舅母因为互相喜爱才在一起,不知道比多少人都要幸福要幸运。 而在梦里,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恰恰出了那样的事。 舅舅对她很好,她既然想要让舅舅过得好,自然就不能让梦中事重蹈覆辙。因此,得早日独立起来,尽早的撇开萧家。哪怕舅舅可能会生气,也比起妻离子散的结局让人感慨。 姜萱这一思考就到了晚上,因为白日睡的多,晚膳吃的也多。 饭后担忧积食,还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更发现了以前不曾注意到的花草形貌。 因身体虚,这走了几圈后,就感觉疲惫不已,稍加洗漱后,便上床休息了。 而另一头,周老夫人是越想越气,必须得把这个不懂事的孙辈叫到眼前来,好好敲打她几下。 “她享受的是姜家的庇佑,是绥安伯府的荣耀,不过让她为了宗族牺牲,她就在那儿给我甩脸子。” 周老夫人是此刻处处看姜萱不顺眼,连一些都要烂在肚子的事儿也抖搂出来。 “你看看其余各家的女公子,有几个为了家族选择联姻而要死要活的?只有她!就只有她!” 她越想越气,她一个做祖母的,竟然还要给一个做孙女的赔不是。起先那个不孝子要人献给武德王,她还曾阻止过。如今看来,还是什么都不做的好。免得将来找到个厉害的夫家,就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周老夫人甚至有些阴暗的想,反正和四皇子索要的富贵已经有了,等她将来到了武德王那儿,是生是死都和姜家没有半点牵连。 到时候她是如何去的武德王王府中,还不是由得他们怎么说。即便萧鼎山问起,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他相信是姜萱为了滔天富贵非要去伺候贵人。 那时他可还有脸讨要那些嫁妆?除非,他萧鼎山是真的不做人了。 周老夫人可是见过那张长长的嫁妆单子的,上面的宝贝让人眼红。自打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成了遂安伯以后,姜家的日子就过得大不如从前了。倘若有了这一笔银钱,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一点。起码对外的体面可以维持,也不至于……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裙,以前她丈夫还在时,她何曾把一件衣裳穿了两季。 倒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不晓得从哪儿扣来的银子,每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活脱脱一只要开屏的孔雀。 洗漱后,老夫人要见姜萱,差了王嬷嬷去请。 “瞧瞧,我一个做祖母的要见孙女,竟然要说请。” 找的人没来,只来了那个叫碧荷的婢女。 周老夫人一看到她就头疼,这婢女说话也不算多么犀利,更是没有咄咄逼人的长相。可说出口的话,偏偏不中听,你又得不听不可。 她一个老夫人,还得怕一个婢女,这要找谁说理去。 “我家娘子今日又有些头疼,故而早早就睡下了,今日便不来给老夫人请安了。待明日一早,倘若娘子的身体无碍,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碧荷都搬出姜萱身体不适的托辞,倘若周老夫人要质疑让人过来请安,那可就真是不近人情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只怕她这边刚强一下,二房和三房立马就会得到消息。回头遇到个嘴碎的妇人,她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既然七丫头身子不适,便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她休息好了,再过来吧。” 碧荷假装没听出来老夫人的言不由衷,以及咬牙切齿,只一脸诚恳:“婢子一定会把老夫人的关切送到,想必娘子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碧荷回到松涛苑,便将此事与姜萱说明。 姜萱的确是不曾睡下,只是这么晚不想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都这个点儿,还能说什么事?只怕是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或许同姜若有关,或许同武德王有关,总归是她懒得听,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不着急,狐狸尾巴终究会有露出来的一天。何况,老夫人也算不上狐狸。” 倘若老夫人精明一点,绥安伯府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她倒是自诩聪明,可做下的事倒是让人看着粗糙。 姜萱毫无压力的睡下,一直到自然醒。 至于请安?她什么时候说去要请安的?不是说过她身子骨不适,去不了。 不过周老夫人为何这样奇怪,姜萱在用朝食的时候便知晓了。 “果真是母子啊。” 姜萱不喜姜延波,这人很奇特,想法更奇特。而老夫人?也不遑多让。 她又是如何认为她和姜若是血脉同胞,亲生姐妹便必须关系亲厚。且不说姜若的母亲是萧莘,而萧莘从身份上来说是她的亲姨母。再说萧莘曾经害过她几次?又说姜若也把她推下过水。 老夫人不提这些,只说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狠,竟不懂得关切妹妹。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脑子只怕是糊涂的像一碗浆糊了。 或许还比不上浆糊。浆糊还能装裱,也能拿去糊春联。而老夫人脑子里的浆糊,只能用来膈应她。 “些许小事,无心理会。老夫人要真是闲,就把田地的事透露给她。我看她年纪大了,又无亲近之人,每日待在屋子里难免憋出病。她和姜延波母子情深,如今也该有所改变了。” 碧荷听完,只觉得姜萱这些话说不上哪里奇怪,可就是听着不太对劲。 倒是松柳那个傻丫头,在那儿鼓掌庆贺,仿佛发生了什么多么有趣的事。她扶了扶额,心中一叹:娘子这样不听话,身边的女婢也都是些脑子出问题的,她可真不容易。 第七十三章 贪功冒进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周老夫人自然是不会等来姜萱,她本来就没打算去老夫人的院子。 或许是自从知道老夫人的真正想法后,加之姜萱又看到了一些梦中所示的未来,让她对这位曾经有过孺慕之情的老祖母再也没半点亲近之意。 哪怕仅仅只是些面子上的功夫,她也懒得去维系。加上她最近只想睡觉,不想计较其他,又何必去老夫人那边自找麻烦,让自己不开心。 除非老夫人亲自派人来她院子里拿人,押着她去请安,不然她就有的办法装病。 这整个绥安伯府的人谁人不知晓,她姜萱身子骨最是脆弱,常常一病就是好久。甚至连大夫也让她好生休养,不要操劳。 既然是做祖母的,难道不该疼爱晚辈?还是说,因为晚辈身体不适不来请安,这个做祖母的便斤斤计较? 不说老夫人是真的做不出来这种事,毕竟她一向最重颜面。还要说她要真的发了疯要逼迫于她,姜萱也有的是办法阻止。 脱离了祖母的身份再看,姜萱发觉周老夫人也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 她要对自己的祖母出手,那是不孝。可要是一个下手坑害她,还会让她颠沛流离的老太太,你便是杀了她都不足为惜。 姜萱此刻对周老夫人并未杀心,可要是她再继续执意惹她生气,她或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分明是得利者,倒是要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大约这世上有些从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都是如此吧。 压根不在乎老夫人的想法,姜萱自然也能心安理得的躺着听书,吃着瓜果,不问身外事。 与此同时,朝廷派遣负责治理旱情的官员也尽数抵达瀛洲。 早前路上还能乘坐马车,可随着急信一封封送达,谁都不敢再耽搁。哪怕是骑术不精者,也得翻身上马。 这一路颠簸下来,屁股成了八瓣不说,心肝脾胃都要跟着从嗓子眼跳出来。更不要说倒霉的张衡,因一时想不开在马上绘画,结果一个没坐稳掉下来摔到了手臂,还恰恰是右手。 是以这几日都能看到张衡一脸的沧桑紧盯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施展什么咒语。 这幅模样看着愈发古怪,同行人恨不得离得他远远的,最好连话都不要说。 等他们抵达瀛洲,张衡的手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别看他瘦弱,但一身体魄比其他的几位官员都要健康。至于为何惟独他摔断了手臂,也只能怪怨命运无常。 “见不到王爷?” 听到门房直截了当的拒绝,几个大老远而来的官员面面相觑。 继续纠缠下去也毫无意义,便都回到了暂住的驿站。 “还真被你料到了。武德王的确闭门不出,根本把将圣旨当一回事。” “外界都说武德王极为自负,性格也十分残暴,如今看来……倒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张衡路过,只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说武德王如何,便不感兴趣的撇撇嘴。 与其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他们要真的迫切想要见到武德王,有的是办法。哪怕就在武德王府门前守着,也比待在驿站中,像几个长舌妇一般指指点点来的好。 同行人发觉,这几日张衡举着伤着的手臂,便在武德王府附近徘徊。看着架势,似乎是在等待王爷能够出门。 可据说武德王不喜应酬,更不喜热闹。平日里只待在府中,偶尔听听小曲,自在安乐的很。 张衡想靠这种办法见到武德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看他是惦记着一身大富贵已经想疯了。他每日在武德王府门前走动,唯恐会惹恼了武德王,那时咱们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你怕那个做什么。他不是想要出头,便让他去!我倒要看看,” 姜萱毫无压力的睡下,一直到自然醒。 至于请安?她什么时候说去要请安的?不是说过她身子骨不适,去不了。 不过周老夫人为何这样奇怪,姜萱在用朝食的时候便知晓了。 “果真是母子啊。” 姜萱不喜姜延波,这人很奇特,想法更奇特。而老夫人?也不遑多让。 她又是如何认为她和姜若是血脉同胞,亲生姐妹便必须关系亲厚。且不说姜若的母亲是萧莘,而萧莘从身份上来说是她的亲姨母。再说萧莘曾经害过她几次?又说姜若也把她推下过水。 老夫人不提这些,只说她这个做姐姐的心狠,竟不懂得关切妹妹。 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脑子只怕是糊涂的像一碗浆糊了。 或许还比不上浆糊。浆糊还能装裱,也能拿去糊春联。而老夫人脑子里的浆糊,只能用来膈应她。 “些许小事,无心理会。老夫人要真是闲,就把田地的事透露给她。我看她年纪大了,又无亲近之人,每日待在屋子里难免憋出病。她和姜延波母子情深,如今也该有所改变了。” 碧荷听完,只觉得姜萱这些话说不上哪里奇怪,可就是听着不太对劲。 倒是松柳那个傻丫头,在那儿鼓掌庆贺,仿佛发生了什么多么有趣的事。她扶了扶额,心中一叹:娘子这样不听话,身边的女婢也都是些脑子出问题的,她可真不容易。 既然七丫头身子不适,便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她休息好了,再过来吧。” 碧荷假装没听出来老夫人的言不由衷,以及咬牙切齿,只一脸诚恳:“婢子一定会把老夫人的关切送到,想必娘子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碧荷回到松涛苑,便将此事与姜萱说明。 姜萱的确是不曾睡下,只是这么晚不想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都这个点儿,还能说什么事?只怕是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或许同姜若有关,或许同武德王有关,总归是她懒得听,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不着急,狐狸尾巴终究会有露出来的一天。何况,老夫人也算不上狐狸。” 倘若老夫人精明一点,绥安伯府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她倒是自诩聪明,可做下的事倒是让人看着粗糙。 第七十四章 帝王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瀛洲不比上京,自然比不上京畿之地富庶繁华。可因北上接应天,南下临江陵,也是历朝历代的风水宝地。 故而武德王得此封地时,朝中无人不觉陛下对武德王乃是真的喜爱。即便他自己的血脉亲子,在武德王面前也要退让三分。 甚至还一度有传闻称,若是陛下百年之后,这皇位由谁继承,或许还要从武德王和其他皇子之间角逐人选。 他人只看到光鲜亮丽,张衡倒是觉得陛下此举莫过于将武德王架在火上烧。论身份,武德王和今上乃是血脉至亲,可武德王乃是中宫嫡子,而今上则是金贵妃所生。倘若武德王早生几年,这皇位也轮不到今上来坐。 不过这话他也绝不会和任何人说,哪怕到他踏进棺材时,也保管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那些口无遮拦者,嘴上是痛快了,死的也痛快。 他人都说今上大度,乃是贤明之君,可张衡是外派官员,不曾入过上京,所看到的事更多更广。要是今上一心宠爱幼弟,应该将人放在身边悉心教导,而不是将那些身外之物摆在他面前,将大好青年养成个纨绔性子。 想必当年武德王突然北下去了军中历练,甚至还一路坐到少将军才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今上心中也是很慌乱的。否则,又怎么会突然册封武德王,更言说:“此子有先祖之风范……” 张衡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驿站,上床时已经懒得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几日一行人忙着赶路,他不仅要赶路,还要规划并州及江南各地的旱情该如何缓解控制。吃是吃的不好,睡也一日只得一两个时辰,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他的脑袋里很少去想一些无关之事,满脑子都是旱情灾民。 这日在武德王府门前闲逛,不由得就想了许多。 此刻躺在有些冷硬的床上,他忽然惊坐起。 原来今上对武德王的防备从那么早就开始了…… 他甚至怀疑,当年武德王中毒一事,是否有今上的手段。 张衡复又慢慢躺下,扯过散发着霉味的薄被裹紧自己,还是无法控制周身萦绕的冷意。 此刻他突然发觉,和皇权相比,任何人都只是渺小的一粒棋子。他已身处于局中,即便想要挣脱这棋局,只怕也是难以实现。 而今,保住性命倒是一件小事了。 “我总不能让这些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贵人既然给了他这个恩典,他就得牢牢抓住。哪怕日后让他站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贵人身后。 比起一个在少年时就能算计襁褓中的婴孩,满肚子阴谋算计的君王,他更愿意去相信那位给他机会,让他去救灾民的武德王。外界对他的猜测质疑又如何?倘若他真的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为何今上从未想过降罪于他? 只怕是那些所谓的罪名,都由他人罗织,根本就不存在。 张衡突然发觉龙椅上的那位真的好狠辣,好可怕。 * 深夜,仁孝帝从寝宫走出,没让侍从跟随,只身一人游走于禁宫之中。 他已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仍旧对这里很陌生。 少年时他在这里成长,成年后他在这里历练。 这里的一草一木不知道见证了几代帝王,有诉说过怎样的悲欢离合。 仁孝帝的脚步忽然停在偏殿一隅,他看着这个未曾挂上牌匾的寝殿,迟疑了下,缓缓后退了几步,站在剥落了清漆的木门前久久凝望。 他至今都记得当先帝先皇后的丧礼后,宫人在此处抱出那个小小的孩童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孩子,任谁都有要夸赞一句可爱的孩子,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看不见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仁孝帝被那双眼睛看的有些心虚,那样的眼睛宛如镜子一样,照出了他内心的彷徨和躁动不安。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出手扼死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但他只是牢牢将双手攥紧掩在袖子下,强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此后,他将这孩子放在身边教养长大。即便他自己的亲子,都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他人都说他对这孩子太过宠溺,是位了不得的兄长。而仁孝帝自己清楚,一旦这个孩子离开他的视线,他心中那些不安的情绪便喷涌而出。那些见不得人的思想,在每一个深夜中犹如窃窃私语在他耳畔小声游荡。 渐渐的孩子长大,对他也越来越尊敬,仁孝帝这才压下心中那些不安的情绪。 后来,有人说他长得似先帝,一双眼睛更似先皇后,是皇室中少有的俊美。 仁孝帝私心作祟,一心想要毁掉他。 他生的与先帝并不肖似,更像他的生母金贵妃。 先帝对他并无不喜,但他的的确确是不喜欢金贵妃。盖因当年先帝被金家掣肘,无奈之下才选择了金贵妃。金贵妃为了躲避家族联姻,愤然进宫。他们之间当年曾达成过一段协议,等到皇位坐稳,他就悄悄放金贵妃离开。 可人心易变,宫中的生活让金贵妃渐渐忘却了还在宫外等待她的爱人,她的野心在一点点的膨胀,想要的更多。于是,她算计了先帝,顺利了怀孕,诞下了这个宫里第一个孩子。 先帝对金贵妃亦友,因这一事就成了不愿意多谈的仇敌。 后来先帝迎娶了先皇后,夫妻恩爱羡煞旁人。金贵妃的野心日益膨胀,她不仅要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还想要当皇后,更想成为皇帝最爱的女人。 仁孝帝知道他的身体中流淌着的就是野心家的血液,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一定要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受万人敬仰,享天下爱戴。 哪怕众叛亲离,也在所不惜。 最终,他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只不过,也失去了一些。 不过,比起他得到的那些,这些所谓失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谁也不能阻挡他,血缘又如何? 不过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仁孝帝的目光再一次坚定,这一次必定要除掉他。 第七十五章 女儿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自打山神庙一事后,美合的身子骨便一直不爽快。她本是个娴静的性子,经此一事更是不敢出门去。她家中姐妹众多,因她性子敏感,便独得几分疼宠。 这日沈大娘子来看她,她只歪倒在病榻上,透过敞开的窗子看着临街毫无变化的景致。 自打崔郡守下了禁令后,以前的热闹便再也不见了。 她生在夏季,是个热闹的时节。可她却不喜欢,因为每每想起夏季,带给她的都是些不好的回忆。而此刻,天气越来越热,她也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得出门去,更觉得悲凉。 沈大娘子是个爽朗的性子,人还未到,清脆的笑声先传来。 美合听着这笑声,强打起精神撑着身子坐直了。 她不禁想到,当初若是兄长喜爱的人是沈大娘子该有多好。他惦记的人是姜家阿萱,只怕是这辈子都要无望了。且不说绥安伯府的门风不行,她家里恪守礼教,规矩尤其的多,哪能让这样家世的人进门来。何况又因兄长喜爱,阿娘和阿爹更不许如此。 他们恐怕要觉得,兄长竟因为一个女子茶不思饭不想,必定要觉得这女子是个祸害。 美合有时也会觉得阿萱那日为何要出现在兄长面前,偏偏被他记住。倘若她没有走过,又或者生的没那么招人,兄长也就不会喜爱上她。 这事压在她心里好久,以至于她有时候看到阿萱时,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她兄长那么好的人,合该配着一名贤淑典雅的淑女,而非一个空有长相,可文采不得,家世也是拖累的艳丽之色。 但她也清楚,这非阿萱之愿。谁不愿意有个安稳的家,谁不愿意能一辈子过得顺遂。 听闻阿萱在绥安伯府过得十分不畅快,她又何必用那些险恶心思去揣度于她。那日在山神庙中,要不是阿萱引开那贼人,遭难的人就是沈煦。 阿萱不会不清楚她此刻站出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站出来。她那样好,她却这样想她。因而被救后美合便因此而病倒,大夫只说郁结于心。可她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女子,又要因为什么郁结,家人不好问,甚至也不敢提及这缘由。 女子该大度,可她就是这般小家子气。 “合妹妹我来看你啦!” 还是沈煦,永远的开心快乐。 美合羡慕的叹了口气,扬起笑脸。 沈大娘子进门后,便发觉美合又消瘦了许多,不禁心疼的握着她的手,“快看看这招人疼的小模样,没少受罪吧。上回我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你不会又是夜里要去赏什么花,贪凉受寒吧。” 美合嗔怪道:“你说的是阿萱,哪里是我了。” 沈大娘子一拍脑门,笑道:“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那蠢事是阿萱做的。当时咱们还偷偷跑去看她,第一回从别人家的后门去探病,也是稀奇。” 因绥安伯府的名声,又因不想在府中见到姜若,她们这才跑到人家后门去。虽然回来后被家人训斥了一番,可那种紧张兮兮的经历也是足够让人回味的。 “说起阿萱……”沈大娘子低叹了声,“我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她了。” 美合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只要你我不讲此事对外说,谁都不知道那日曾发生过什么。阿萱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沈大娘子忽然啐了声,骂道:“都怪姜若那个没良心的下做东西,要不是她,我和阿萱都不会牵连进来。” 虽然都知道趋利避害是本能,可姜若那一刻下意识将沈大娘子推出去的举动,实在让人不齿。 “她平素就是那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嫉妒,就将阿萱推下水。”美合自幼体弱,对此颇有感触。“阿萱每到天气阴冷的时候,都会生病,两膝也时常疼痛,还不是被她害的。” 绥安伯府的这些家事就是一本糊涂账,长辈们不叫她们牵扯其中,也是因为沾染到了就是惹得一身骚。即便姜萱是好的,可她的这些家人都是负累。 “唉,也难怪阿萱那样好,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说亲。” 俗话说得好,一女百家求。 姜萱的确是有人求,但也不看看都是什么人家。不是家中养得纨绔子弟奔着美色而来,便是打算没将人当正妻看待。好端端的一个贵女,落到这步田地也是足够令人唏嘘。 就说绥安伯府的那老太太,叫周老夫人的难道就不知道这情形?她又每到了眼花耳聋的年纪,只是不问不听罢了。 “上回过寿,我家阿太也去了。那老夫人言语中可是颇为感慨,认为自己是个仁善的老太太,将这些孙辈们都教导极好。那些往脸上贴金的话啊,她也真敢说,反正我做不出她那等不要脸的行径。” 两个未嫁女躲在房间里说着别人的闲话,一上午的时光就过去了。 多是说着姜萱,连带着绥安伯府一干人等。 “唉,阿萱真是太不容易了。”沈大娘子感慨:“听说城外很是吓人,我家人都不许我随意外出。不然的话,我还想去看看阿萱的近况。就说那姜家人,可不会厚待她,也不知道她自回去家中,那伙人是如何欺负她的。” * “阿嚏!” 姜萱忙拿起帕子掩住口鼻,对面前人露出一个怯怯的,不好意思的笑。 女子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亲近似的问:“可是受了凉?是不是老夫人又给你气受了?” 这是姜家的二娘子,早就出嫁了。嫁的是城中一户商贾,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她向来不喜老夫人,至于个中缘由姜萱也没去打听。 倒是她一来就到松涛苑来,让姜萱颇有几分惊讶。 若是没记错,她们二人好像不曾有过往来。 二娘子端详着姜萱的长相,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嫉妒。瞧瞧那眉眼,生的一点都不像姜家人,精致的像是最厉害的匠人用了数十年在雕刻出来的精品。 也难怪有人自见过一面,便心心念念的惦记上了。 第七十六章 无事献殷勤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按理说城内还在戒严,不该到处走动。 毕竟每日都有人散布谣言,说城外的流民攻了进来,要抢东西,要杀人。 这种情形下,还有人到处串门,不得不说要称赞一声刚勇。 可二娘子不是伟丈夫,也不是勇娘子,只是一介娇滴滴,有些算计的小妇人。 她来,姜萱便让她来。至于她眼底是如何算计,她倒是不在意。 二娘子是个笑眉眼,逢人便露三分笑,一看是伶俐又亲近。府中姐妹中,数她人缘最好,虽有些小心思,也不当紧。 姜萱听她寒暄家常,也不搭腔,只摇着把缂丝团扇,惬意的吹着风,好似并未听懂她的暗示。 姜二娘子有些急,姜萱是个她们姊妹中少有的端正样貌。 也不知道是到了她们这一辈儿出了什么缘由,明明幼年时一个个都是清丽可人的小娘子,长大后就一日比一日难看。如二娘子,小时候嘴巴圆润,眉眼弯弯很是得长辈们的欢心。可长大后,眉眼依旧,但一张嘴却大的有些惊人。常人看去,第一眼注意的绝对是她的那张嘴,别的倒也看不到。 以至于她出门时,总想戴着顶帷帽,好好遮一遮这张大嘴。 再看七妹妹,生的那叫一个美貌动人。虽然不施脂粉,可也有清水出芙蓉之色。若非她生母早逝,而后母又是个歹毒心肠,这般的玲珑人儿早就该订了亲,夫家巴巴的等着迎娶过门。 思及此,二娘子又有些庆幸她订亲、出嫁时姜家的名声还没到如今这么坏的地步。 虽说夫家对她的家世多有不满,可她操持家务样样在行,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养得也是玲珑聪敏。这种情形下,婆婆又哪能不满。她的家世虽不能给丈夫助力,但她会生啊。 想到这儿,二娘子不禁有些骄傲。 可随即,她又暗自苦恼。 她这次回娘家,为的正是七妹妹的婚事而来。他们二房是庶出,和长房倒是没什么往来。绥安伯府隔成东西两院,除了年节的时候聚一聚,多数时各走各的,是碰不到一起。 况且她那大伯素来瞧不起她父亲,连带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在他眼里怕是还不如地上的尘埃。他一向目中无人,又岂会将他们看在眼里。 只是这大伯虽然承了绥安伯的爵位,也委实没将遂安伯这三个字发扬光大。她母亲暗地里还说,要攒些银钱,要是哪一日伯府垮了,也好有个去处。就大伯这纨绔混不吝的做派,伯府迟早是要毁在他手里。 早就过了不惑之年,行事还像个莽撞少年。老夫人那边也从来不加管束,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整日没个正形,这把年纪还没给大房留后。 要论市井上的荤话,定要挑剔他是个不行的男人。 二娘子心中乱想一通,忽然一阵清幽凉风袭来。她定了定神,这才恍然忆起自己还在松涛苑中。 她今日来是为了七妹妹的婚事,只是因为有些棘手,即便是她也不好开口。 要不是为了丈夫的前程,她又何必拉下这脸,非要做这个恶人。 七妹妹要怪,只怪她那没用的父亲不能给她挣来面子,还要让她受这份侮辱。 “七妹妹……” 姜萱抬眼,一双清泠泠的美眸不含情绪。 二娘子忽的一窒,少时她们姊妹聚在一处总要提及松涛苑这位。盖因当年小箫氏大刺刺的广宣,说松涛苑住的是个妖魔,是会吃人的鬼怪。她们年纪小,还真的被吓了一跳。后来家宴再见,发觉这妹妹长得是标致可人,是少有的好样貌。长相不似姜家人,眉眼间倒是颇有萧家风韵。 她那时还羡慕过,觉得自己为何就不是七妹妹这样的长相。后来才知红颜薄命,自古这美人的下场都不见得好到哪里,多是薄命早丧。 而今再看七妹妹,忽然觉得当年小箫氏的那番言语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好端端的一个貌美的女郎,怎么清幽幽的不带一分人气。 “二姐姐?”清丽的嗓音含着几分疑惑,一双好看的眸也恰到好处的看过来。 二娘子忙回神,先是说了两句逗趣的话,又谈论了一下天气,这才转到正题上。 “七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她叹道:“可你那后母是个歹毒心肠,必定不会替你经营。至于你父亲,你也晓得他素来不过问这些。你要是再耽搁下去,迟早要成了老姑娘。要我是你,就得尽早准备,悄悄给你自己做好打算才是。” 她说完,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的等待着姜萱的回应。 可姜萱偏偏好似没听懂她的暗示一样,只点了点头,便将视线移到一边。 二娘子的一记重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登时泄了气力。 唉,这七妹妹可真是油盐不进啊。说她精明,她看着像个聪敏却没有心眼儿的。说她驽钝,可她又偏偏像什么事都明白。 二娘子虽是外嫁女,可也没到那什么话都敢往出说的年纪。因而觉得今日不宜多谈,又稍坐了片刻起身告辞了。 她人一走,碧荷便掀了珠帘进来。 “胡姑姑都等了半天了,眼看这鸡汤都要凉了。二娘子也真是的,什么时候来不行,偏要挑这个时候。而且一坐就没头,”她摇摇头,怀疑道:“咱们与二娘子那边一向没什么往来,怎么她会来咱们这儿?” 松柳在一旁搭腔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碧荷愣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她们二人说着话,姜萱倒似在神游天外。 松柳干脆一屁股把松柳挤到一边去,凑过来问道:“娘子觉得婢子说的对不对?” “嗯?”美眸乜着人,轻慢的语调透着股慵懒。 松柳不觉红了脸,捂着脸悄声说:“娘子可真好看。” 碧荷翻了个白眼,嗔道:“快瞧瞧她这模样,活像怀了春。” 姜萱停下摇动团扇的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松柳一下,点了点头:“的确像。” “连您也说我!”松柳一跺脚,刁蛮的说:“碧荷姐姐说得,娘子却不许!” 第七十七章 非奸即盗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却说二娘子打从绥安伯府归来,便有些心气儿不顺。 无非是因为这事儿没办成,又被婆婆挑着毛病损了几句。 她忍不住和陪嫁的丫头黄柳抱怨:“我整日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倒是显得里外不是人。要不是为了夫君,我又何至于豁得出去脸皮做这等营生。” 她抱怨了声,忍不住啐了声:“这出嫁的姐姐帮着自家的妹妹保媒本来是一桩好事。可他们倒也好意思,将这正经人家的女儿说给人家做妾。不说我张不了这个口,我看看倒是有谁开得了口。” 黄柳陪伴她多年,等她骂的差不多了,才接口:“婢子倒是觉得娘子姑且可以一试。” “试?试什么试?你是没瞧见,我在松涛苑做了那么久,茶都不知道喝了几壶。可七丫头就跟坐定了似的,半句话不往我这儿来。我一个人尴尬的说了一通,也没个回应,还能怎么说。”二娘子掀了掀眼皮,嗤了声:“难道我要对她讲,说有个做官的人家瞧上你了,打算说你去给他们家儿子做妾?我要真的说出来,那可真是臊的脸皮都不要了。” 黄柳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不过是觉得这桩买卖不划算,又不容易办成。至于要不要让七娘子给人去做妾,与二娘子倒真是没什么相干。虽是姊妹,可又非同一父母所生。再说了,二房和大房之间一向没什么往来。要论姊妹情,那都是笑言。 恐怕夫人今日登门,那点小心思也被人看出来三分。松涛苑那位倒也不是假仙,而是真的安然自在不理俗事。即便夫人真的开了口,那位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至多只是以后不再往来。 要是托到十三娘子身上,不掀了房顶决不罢休。 她家夫人是又想把这件事办成,又不想从中当那个恶人,这才左右为难抱怨了一两句。 要她说,夫人当初就不该揽下这活计。可要是不应,又得被老夫人申斥了。 唉,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既然是嫁进了人家家门,就得守人家的规矩。要么怎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女人啊,一辈子过得如何都得看嫁的夫家如何了。 像夫人这样,进门时绥安伯府声名犹在,这府中哪个敢给夫人脸色看?可嫁进来也没多久,绥安伯府的名声就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如今,都已到了人皆远之的地步。 要不是夫人为林家生了两儿一女,只怕处境会更艰难。 “婢子认为,这件事唯有拖字诀。如今建康城被下了禁令,不许出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封。这有消息也递不出去,纵然夫人说动了七娘子,消息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应天。再退一万步讲,那位公子三分热度,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的。咱们是耗尽心神把事情办成了,回头他又不认,那夫人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二娘子也是考虑到这些,这才久久不敢开口。 就怕要真是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她可就白打算了。 虽说她和松涛苑那边不算什么交情,可七妹妹背后是皇商萧家。谁能知道这辈子她有没有需要用到萧家的时候,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去得罪一个未来可能会相求的对象,好似真的不那么划算。 二娘子又想,她未必用得上萧家,可应天那边又未必会应承丈夫的请求。婆婆派人来说教,也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一拍脑门人,却是笑了:“还真是糊涂了。倒真是险些忘了城门这回事,出不去再着急也没用。亏我还颠颠的跑过去,白白要当这个恶人。幸而不曾开口,否则真要得罪人。” 她又说:“老夫人倒是汲汲营营,有本事她自己去说,倒只会支使我。要是老夫人那边再派人来,你便说我身体不适。对了,记得请大夫来。” 黄柳便笑答:“婢子省的。夫人身子不爽利,下不来床,谁叫都不能出门的。” * 夜里,姜萱睡不着,让松柳点了灯,拿了本杂记来读。 偶然看到一章,她忽的就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她大约两三岁左右,对预知梦尚且没个清晰的认知。一些画面闪回,她也没在意,因而错过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就在刚刚,她忽然想起来为何觉得今日二姐姐来时,她隐约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 直到刚刚,她忆起那是在哪里见到过,正是在她的梦中。 也差不多是这一段时间,梦中应当是在旱情缓解后,姜家已经露出颓败之势。外界将姜家之颓当作笑话,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二娘子因姜家时在夫家过得也不好,来时虽施脂粉,可仍旧难掩憔悴。先问近况,又聊了些杂事,后来就转到给她说亲的事上。 那‘姜萱’不过才十五六岁年纪,还没订亲,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听二娘子一说,便悄悄红了脸。紧接着,二娘子便道出应天有一贵人,自打在建康偶然得见她的容颜,至此便害了相思。他家人托人来说合,欲聘她过府做个姨娘。 ‘姜萱’听到前半句先是一喜,而后半句则让她勃然大怒。 她虽想要逃离绥安伯府,可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她好人家的女儿,自己也清清白白,如何就要去给人做妾。哪怕绥安伯府已经式微,她也是贵女身份。 二娘子越是说那贵人如何喜爱她,又是将这姨娘的身份说的天花乱坠,‘姜萱’就越是愤怒。不等她说完,便气得摔了杯盏,喊她滚出去。 二娘子在夫家也受了磋磨,正愁没地儿撒气,指着‘姜萱’就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来,连克母克父这等戳人心窝子的话也一刀刀的往‘姜萱’身上捅。最后是碧荷一声尖叫,众人这才发觉,‘姜萱’被她气得栽倒在地,脸色雪白,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二娘子自知闯了大祸,不等众人反应撒腿就跑。 小姜萱只把这些当热闹看,丝毫不知道梦中的‘姜萱’内心是如何的苦闷。 姜萱托着腮,手指敲打着扇面,忽然觉得日日这么待着也是无聊,总该找些事情来做。 第七十八章 可不就是良善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二娘子再一次回了绥安伯府。 盖因那摸不着的泼天富贵让她那婆母动了心思,说什么也要让她游说姜萱应承下此事。 二娘子有心辩解几分,又觉得婆母未必能听进去,说不定还要斥责她几句。 她懒得听她说教,干脆就带着黄柳出门,权当回娘家避一避。 “整日里富贵富贵,果真是小门小户,满肚子阴险算计。” 黄柳正捧着个绣绷,认认真真的穿针引线,对二娘子的话也未应承。二娘子一向喜欢自说自话,这时候你要搭腔,反倒要被申斥几句。 “你说,”二娘子看向黄柳,“这事儿能成吗?” 黄柳撂下手里的绣花针,倒是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此事放在夫人身上,您可会应承?” 二娘子一想,要这件事落在她身上,别说是多大的富贵了,除非是让她进宫做娘娘,她才肯应。不然,早有权势,也是给人做妾。与享了郎主的喜爱,却要被被主母磋磨,哪有自己做正房夫人来的痛快。 换做是她都不肯答应,何况还是七丫头。越是风淡云清的性子,越是傲气,受不得他人的折辱。 “唉,我可真是难。”她睨了黄柳一眼,又说:“你这丫头,分明是我的婢女,回起话来,却要一句句戳着我的肺管子。” 黄柳听她说,只管笑,也不搭腔。 二娘子忿忿的瞪了她一眼,揪着帕子没说话。 两家相隔不算远,却也走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绥安伯府时,太阳已经挂的老高,火辣辣的似个大火球烤的人浑身都不舒爽。 二娘子拿团扇挡了下,骂道:“贼老天,就没个好时候。” 门房对于二娘子的归来有些意外,毕竟这人前几天才刚回来过。又何况城里正乱着,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各家的女眷都待在家中不肯出门去。二娘子倒好,这种时候还敢往外乱晃。 不过他也没多说,毕竟二娘子是主子,他只是家中的仆从。 二娘子先去了二房给她娘请安,这次才说起她婆母让她做的这档子事儿。 二房夫人一听,先是骂了这婆母做事没个分寸,又说:“左右七丫头也订亲,你看她那亲爹是个什么德行,如何肯给她相看好人家。至于小箫氏那性子,要真由她做主,便是把人嫁个老鳏夫她也做得出来。你倒不如去试探下七丫头的想法,到时候由她开口,咱们也不算做了恶人。” 二娘子将信将疑,“这真的成?” 二夫人道:“你别看她只是一个小辈,可本领大着。这府里明面上谁也不敢招惹她,反正你去找她准没错。切记不要去找老夫人,不然这事儿必定成不了。” “那又是为何?”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的说:“咱们那老太太是什么性子?你还真当她是个菩萨不成?那嘴甜心苦的老货,指不定心里有什么算计。你若真将此事捅到她面前去,你觉得她会应承你?我只怕她会借着机会搭上贵人,抢了你的机缘。” 二娘子一听,果真是这么个道理。 只有傻子才信了老夫人是真的良善,她老人家总是装作一副亲和的祖母样儿,逢人都要说自己如何辛苦,又是如何善待小辈。可知根底的人哪个不说,这老太太年纪不大,可满肚子精明算计。 她要真是个良善果决的性子,当初又如何会让小箫氏进门,又是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睁睁看着后母磋磨旧人的子嗣。 “阿娘说得对,果真要从七丫头这儿入手。” * 周老夫人自上一回被姜若气到,这几日就睡不太踏实。夜里做梦,也都是什么魑魅魍魉,十分骇人。 短短几日,人就憔悴了不少,显得也面老了几分。 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感慨岁月不饶人,她鬓角的白发又多生了几根。 周老夫人这几日口中总要念着几句佛号,大约是亏心事做多了,难免觉得有什么不安的气氛正在酝酿。 “二丫头又回来了?” 小箫氏被勒令念佛,府中庶务都由周老夫人一力操持,像二娘子归家这回事算不得大事,但也有人立即来报。 “我怎么记得仿佛三四日前她就回来一遭,还去了七娘的院子。” 王嬷嬷答:“老夫人没记错,她的确是去了七娘子的院子。您也知道松涛苑跟什么似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老奴猜测,许是姊妹间联络感情。” 周老夫人轻嗤,“二娘和七娘一向没什么往来,哪有什么感情可以联络。我倒是怀疑这之中又有什么算计……这些个丫头们,怕是吃心眼儿长大的,一个比一个算计多。”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问道:“我最近看账册时,怎么没见着那些田地收成的记录。” 王嬷嬷说:“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况且城门也关着,外面的消息是送不进来了。” 她和老夫人都心知肚明,今年遭灾,只怕田地要绝收了。 “是嘛?”周老夫人喃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去年的账也好似没见着。不对,我怎么记得这事儿是交给大郎去办。唉,人老了,记性也就差了,稀里糊涂的现在才想起。” “郎主?”王嬷嬷下意识问:“他不是一向不理这些?” 提到这个,周老夫人心里就有火。 她这儿子生来就是享受的,什么打点家财是一概不理。无论是家里有银子,还是家里没银子,他都不在乎。只要有银子可以使,他就安逸了。 “就知道挥霍银子,要不是绥安伯府还有些家底儿,迟早要给他挥霍一空。”周老夫人骂道:“也不知道在外面养得那些女人有什么用,一儿半女都没生个出来,真是浪费银子。你去找人来,我要看看去年的账本。” 王嬷嬷应喏,连忙走出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把人匆匆喊来。 那人一见老夫人先跪倒在地,高呼:“这事可奴可无相关啊。郎主自把地给典出去,就把老奴一家也给赶走了。这田地是怎么回事,老奴真的一概不知啊。” 第七十九章 终揭破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今日难得有风,碧荷便令人把长窗通通打开,给室内通风透气。至于一些被褥也都拿出来晾晒,好去去霉气。 要是放在以前定要烧热水,好好把这些洗一洗,可如今水源紧缺,连他们这种富庶人家也不敢随意挥霍用水。 姜萱便坐在紫藤树下,拿根签子戳着面前这盆造型精巧的盆景。 送这种东西做什么?不当吃不当玩的。尤其是侍弄着麻烦,还得经常修剪。 她翻了个白眼,竹签子丢在一边,便没了兴趣。 “今日可真是热闹。” 碧荷正在抖落一件今春穿了一回的绣花褙子,闻言侧着耳朵细细听了听,“还真是。听这动静,简直像过年。” 姜萱翘着脚,发出了像个混混子的腔调说:“这老夫人可有的气生了,保管她年年有余,留到来年正月还有的气。” “娘子!”碧荷嗔了声,笑道:“这话要被老夫人听了去,还不得气坏了。” “她要听就去听。”姜萱不耐烦的说:“恨不得把墙上够安了耳朵,也好意思对外说什么和善。” 碧荷掰着手指头数,“算算日子,娘子的小日子也快到了。这几日便不得贪凉,尤其是不能踢被子。” 姜萱将要说话,她便跑远了,隐约还能听到她嘀咕说:“上回做的月事带好像有些不够了,得赶紧缝几条出来应急……” 她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仰躺着看着天空。 罢了,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只要别来吵她,让这热闹静静的继续吧。 原来是姜延波回府后,就和老夫人吵了起来。 这几日姜延波在白娘子那儿可是如鱼得水,快活的不行。 白娘子虽是个暗娼,可侍弄人的手段十分的厉害。听说早年也是在楼子里挂了牌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流落至此。 她比青楼里的妓子更舍得下身份,什么花活都玩的好,把姜延波哄的是连家门都不想回。 要不是老夫人派人来寻,他这会儿还搂着白娘子说话。 白娘子把人送到门口,挥着帕子,目露忧愁,“郎君可要记得常来啊。” 那恋恋不舍的姿态让姜延波很是受用,他有过这么多的女人,惟独白娘子最合心意。虽然她的长相不是最佳的,可她善解人意,是个知冷知热的伶俐人儿。 姜延波简直是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回到绥安伯府去看小箫氏那张晚娘脸。至于花果,虽颜色还鲜嫩,可因不懂得讨好人,除了开始时有几分趣味,渐渐的就觉得无趣的紧。 何况这人可是小箫氏亲自送到他面前,他每次往花果那屋子去,小箫氏都要派人在门边盯着,连他在里面待了几个时辰都要掐着手指计算着。他每次都草草了事,根本没什么趣味。 姜延波躺在马车上,还在回味白娘子给他的快乐,马车已经抵达了姜家。 才进门,王嬷嬷便迎上来。 脑海中正是白娘子那身滑腻的肌肤,措不及防就对上一张老橘子皮似的脸,什么旖旎心思都跑的精光,还险些被吓得心跳都要停一停。 姜延波僵着脸,对王嬷嬷没个好脸色:“你这老货突然冲出来,是想要吓死谁不成!” 王嬷嬷被他斥骂,也习惯了。左右郎主看谁都不顺眼,何况被骂上一两句也不会掉块肉。 “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郎主快些随老奴去见她老人家吧。” 姜延波正困乏着,可老夫人的命令又不敢忤逆。 岂料刚进门,一只豆绿的茶盏就直冲面门。 若非他躲避及时,今日就得满面梨花开。 姜延波按着额角,一脸的心有余悸。直到对上老夫人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他最近是做了什么竟惹得老夫人这般气恼。 他和老夫人素来不对付,一句软乎话也不肯说,便僵着脸站着不动弹。 老夫人看他就来气,尤其见他这幅德行,更是气到不行。 指着他就问:“我问你,那些交给你打理的田地都去了哪儿!” 提到这儿周老夫人就有气,难得儿子肯替她分担一些庶务。毕竟她年纪大了,早就力不从心了。这庶务繁杂,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岂料,今日她索要账本,这才知道原来早在前年这些田地就陆陆续续的被姜延波转了手。地都没了,又哪来的账本。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卖了她的两个庄子,那可都是她的陪嫁! 看着账面上稀疏的数字,老夫人就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竟生了这么个混蛋玩意! * 竹林听风,倒也有几分写意。 青年斜靠着一杆青竹,执着一根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 而距离这里仅隔了两座山峰的地方,则是另一番光景。虽不算赤地千里,但因灾民积聚,已经见不到半点绿意。 而此处因被悬崖峭壁隔断,又有浓雾笼罩,早就成了他人口中的险峻之地。又岂会知晓,浓雾之后,会是一派人间仙境。 青年认真勾画,落在泥地,只是一个浅浅的印子。还未等人看清,他便迅速抹去。 大周从外边过来,便看到自家郎主不知道书写着什么。 他好奇的探头,也只看到一些枯枝败叶。 “何事?” 清冷的语调让大周回神,忙道:“送去的盆景,女郎仿佛不太喜欢。只把玩了一会儿,便丢置在一旁了。” “哦?”李桓握着树枝的手一顿,神情显出几分微妙。 他仿佛记得,某人曾说过最是喜欢打理这些小玩意儿。他有一盆珍爱的盆景,便是出自她手。后来她不在了,他发觉可以怀念她的东西太少。而这盆景,也在她离去后半年就离奇死亡了。 侍弄的花匠再三告饶,说他绝对是好好的照料这盆景,可不知怎么,这好好的就是一点点的枯萎。 那时李桓恍然,这世间真的有人死物悲的说法。 他本以为她是喜欢的,可如今再看或许她未必是喜欢。只是当年身无长物,又不知该如何讨好。恰恰他曾夸赞过某家的盆景养的好,约莫她就记在了心里。 以前觉得甜,此刻此刻却觉得酸。若非她害怕会被丢弃,又何必处处讨好于他。 第八十章 棋盘之上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如周老夫人这般年纪,还要为儿子劳心劳力的却也不少。毕竟,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有几个姜延波这样性情的人也不奇怪。 寻常人见到老夫人这般,定要觉得她可怜。可姜萱偏不,她反倒觉得有些痛快。 “我终究做不了一个好女人。” 否则,又怎会欠缺那几分同情心。 姜萱只觉得自己心狠,但凡有人曾对她不好,她便能一直记着。老夫人对她好吗?或许有些人看来是好的。可要细究,这好也算不上好了。 她当初被萧莘罚跪,老夫人分明是知晓的,仍旧等到第二日才来相救。她的腿便是那时还是畏寒,一到天冷便酸疼的厉害。 外界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做,姜萱倒是很清醒。 老夫人一向不喜有人忤逆她,她姜萱生在姜家,长在姜家,却有萧家做后盾。老夫人自觉被驳了面子,此时有人给她一个下马威,叫她学着懂事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 恰恰那时,她已经不想忍耐小心,正巧借着这个时机,好彻底撸了萧莘的管家权。 恐怕萧莘到现在都不知情,她所谓的那些暗害,其实都是在老夫人的主导下进行。倘若老夫人肯多加看管,她也没那些个机会。 姜萱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出神。 那么她呢?她为何又要纵容萧莘? 要对付她,也不需要付出这种方式。 为何冥冥之中,她会觉得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姜萱想不透,便懒得去想。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总有些想不透的事情存在。要继续思考让自己难受,倒不如放开了思绪,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说起来,她最近倒是很少做梦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失去这预知梦的本领。 松柳拿了个笸箩从外面进来,里面装了些布头。 都是些寻常裁剪的边角料,有些还可以用的就留了下来。积攒了许久,就打算用来做个垫子之类的。 “这么好的布丢了可太可惜了。” 但布幅有限,做别的也不够。 松涛苑最近没什么活,松柳可是变着法的折腾这点儿空闲时间。昨日做了一个圆圆的,还有几分俏皮的垫子出来,今日又不得闲。 她进门时,看也未看姜萱,先是去开窗通风,而后又摸了摸姜萱的膝盖,为她掩上薄被。 姜萱早就习以为常,便拿了一卷书来看。 松柳是个做事也停不下来说话的,不知不觉便说起近日的新鲜事。 “二娘子可总算不来了。她总是往咱们松涛苑来,外边儿都猜测着里边有什么事儿。守门的赵婆子与我说,二娘子乘的马车许是年久失修,半道上车辕忽然断了,马跑了,马车直接倾倒。她从里面滚出来,被惊慌的马踩断了腿,只能在家里休养。” 姜萱听了句,也说:“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她那两条腿不太值钱,便寻思着收回去。” “啊?老天爷还管这个?”松柳一头雾水,但旋即又开心起来:“她不来烦咱们,那就再好不过啦。啊,对了……十三娘子那边有动静了。” 姜萱看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但又恨不得立马把这些消息灌输进你的耳朵,简直是让人忍俊不禁。 “说吧。” “听说她又想翻墙出去,让人给逮回来还吓得崴了脚,躺在床上也不能动啦。”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姜萱勾唇,倒是有些想要看一看姜若的惨状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仇要一点点报。那些欠了她的,伤了她的人,她总要一点点的讨回来。现在,不过是先收取一些利息。 姜萱难得胃口大开,夜里不仅饮了一碗甜荞粥,还吃了两块掌心大小的小圆饼。 看的一干仆从们是笑容满面,恨不得哄着她再吃一点。 周老夫人拿姜延波没个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 姜延波这人歪理多,对老夫人说:“整个绥安伯府都是我的,我便是拿了一些田地去换钱又如何?” 因被老夫人了落了面子,至此便宿在外头没日没晌的玩闹,完全不顾及周老夫人的想法。 老夫人这些年的身体状况不大好,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受了些苦楚。至于个中缘由,因隔的年头久,这做晚辈的要去哪里打听。何况,老夫人的过往与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老夫人给姜延波这么一气,便卧床不起了。每日都要饮汤药,闹的府里到处都是股清苦味儿。 而姜若那边摔伤了腿,也得吃药。兼之姜萱是日日都要饮些药膳,这府里还真是迎风都能闻到三分苦。 日子就这般的缓慢渡过,城外灾民集结,也不知道朝廷是个什么章程。 这种情形下,小箫氏在佛堂中昏倒,请了郎中来看,才道是喜脉。 周老夫人一听,掀了帕子直接从床上蹦起来,张罗着要去探望小箫氏。 还是王嬷嬷给劝住,说小箫氏这个年纪有孕,怀像有些不好。她自己还生着病,就别把病气过给孕妇了。等到这胎坐稳了,再去看也不迟。 这么大的事儿,自然要通知姜延波一人。 周老夫人派去的人去的久,回来的是已经是几个时辰后了。只说:“郎主说知道了,便让小的回来了。” 气得老夫人直骂:“孽障!真是孽障啊!” 小箫氏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自顾自的去养胎,好似对这孩儿很是期待。 姜萱在纸上勾勾画画,写得没甚么稀奇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个外人看不懂的数字。 有时能预见未来,是一件顶顶有意思的事情。 梦中的确说过小箫氏会再怀上孩子,却不是这个时间。那孩子本应该在姜家被抄家后才出现,因出现的时机微妙,私底下不少人都说这孩子并非姜延波的种,乃是小箫氏不知道被谁污了身子结的孽胎。 这孩子后来没生下来,也就没人计较之中的真假了。 梦中小箫氏后来是个什么结果,倒是没有显现。 而在现实,这孩子来的早,也是巧。 姜萱用墨将纸上的数字认认真真的涂掉,只留下一张满是漆黑的白纸。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倒真的让人有些期待了。” 第八十一章 乱初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眨眼间,夏末已至。 城外集结的灾民越来越多,城内也是人心惶惶。 姜延波也待不住,终于从白娘子那儿回来了。此时,小箫氏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人也显出几分孕像。 她生的不算美,怀姜思的时候被折腾的厉害,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而这次怀孕,就像吃了什么神仙丹药,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种柔性的光芒。 姜延波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乍一看到竟站在原地呆愣了下。 小箫氏睨了他一眼,也不作声,只捻着绣花针去戳布面。 姜延波被这一眼的风情看的浑身酥麻,险些要忘记自己是谁。 这夜,院子里有些闹腾。 周老夫人听说后,还特意差了王嬷嬷去叮嘱一番,让姜延波管束好自己不许胡闹。 这话传到二房三房去,都当个笑话听了。 二夫人更是尖酸:“看他那副样子,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这受苦的是我们女人,快活的倒是他们男人。老夫人也是,嘴上说着姜延波,暗地里骂着小箫氏是个狐媚子。呵,好处都让她占了,哪来的大好事。” 姜延波没得痛快,又往花果的房里跑了一遭。 那对双生姊妹如今和花果住在一间房,夜里姜延波偷偷跑来,把两姐妹都吓了一跳。 事情传出去,臊的周老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更是庆幸最近绥安伯府与外界没什么往来。不然这事儿要真的被谁家听了去,她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松涛苑里,松柳绘声绘色的讲着,倒让碧荷好一番斥责。 “都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回来,也不怕脏了娘子的耳朵。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莫非还不晓得?那样腌臜的东西,你也过得了嘴。” 松柳被她说的不肯抬头,好半天才委屈的说:“可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可以说了。娘子日日这么待在院子里,该有多无趣啊。” 碧荷嗔道:“你当娘子是你啊,屁股镶了钉子的货,半刻都坐不住。” “坐得住坐得住,我不是怕娘子无聊嘛。” 碧荷努努嘴,“你看娘子听你说话了吗?就知道把娘子挂在嘴边。你以为这样你就不用受罚了?” 松柳好委屈,又不能辩解。 这时,外边儿有人跑进来,原来是丑奴身边的一个叫小曲儿的小厮。 “外面出大事了!那群流民开始冲撞城门,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家都把壮丁集结起来,只怕有人要是闯进来,也好有个支应。丑奴哥让我来知会一声,喊娘子和女眷们赶快躲进地窖去,免得流民闯进来。” * 虽然早有预料,可这一天来得还是有些措不及防。 这一群人在外面声势浩大,不多时,各家的主子下人都知晓了此事。 周老夫人身体还未恢复,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厥过去。 “通知下去,不准乱了。这外面到处都是乱的,咱们自己先慌了,可不就是给人当靶子了!” 仆从们听说这消息本来就有些慌乱,已经有人悄悄回到房中收拾着行李。 老夫人这一番话放下来,下面的婢女仆从一听,倒也觉得有些几分道理。城里要是真的乱了,还有个安生地方?好歹绥安伯府是高门大院,四周围墙高耸,又离城门有一段距离,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仍旧有胆小的,悄悄巴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不一会儿就让人给骂了回去。 “都在这儿堆着干什么呢!要真的有歹人闯进来,头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们!赶快把门口让出来,这门还栓不栓了!” 长长厚厚的门栓架在门上,后面又开始堆砌上重物。至于围墙上,暂时是没得办法,只能让人小心守着。 周老夫人在屋里来回走动,念珠拨动的飞快。 这满府老幼,也别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真的遭遇灾祸谁都跑不掉。 可自打姜家式微后,家中没了进项。为了维持体面,她已悄悄辞了一些护院,只留了些日常使用的仆役。要是有歹人闯进来,只怕是就要被人一锅端了。 “老夫人。”王嬷嬷打外边儿匆匆跑进来,“老奴刚刚从松涛苑那边过来。” 周老夫人拨念珠的手指一顿,“你去那儿做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七丫头又有什么吩咐?” 这话听着实在是尖酸,好也不是针对王嬷嬷。她定了定神,说:“是松涛苑的碧荷丫头喊人过去,让人把厨房的火烧的旺旺的,锅都架起来,一锅烧热油,一锅烧热水。等到歹人来了,先浇热水。要人不退,便浇热油后再点火。歹人肯定也是捡软柿子捏,看这边攻不下来,应该就会放弃的。只要人走了,咱们再支撑一会儿,迟早能等到救援。” “这法子未免太过歹毒。”周老夫人一脸不赞同。 王嬷嬷心里急的不行,她出来的时候松涛苑的小厨房已经操练起来,说不定这会儿热水滚油都预备妥当了。 她心想,老夫人现在觉得歹毒,那平日杀生的事情也没少做啊。她人是困在府里,可外边儿还有她的家人。儿媳刚给她生了个小孙孙,今年刚一岁。她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好确认一下家人的安全。 而老夫人……王嬷嬷跟随她多年,虽然感情亲厚。可在老夫人这儿也没少受磋磨,再深的感情也得有淡化的一日。 老夫人还是不放话,王嬷嬷几乎气结。 “倒是合她的性子。”姜萱对周老夫人的选择并不意外,老夫人一向认定自己是个仁善的人儿,那些‘不合时宜’的坏事可从不会做。 梦中,的确有流民闯了进来,夺了钱财,还辱了两名婢女。 后来周老夫人对此的说法是:“你们要不是长得狐媚,又岂会被人欺负。” 那两名婢女回去后便自尽了。其中一人家中气愤不已,直接堵了姜家的大门,指着绥安伯府的门楣破口大骂。 想想那些骂人的俚语,姜萱竟觉得有些痛快。 那两名婢女何其无辜,这次能帮就多帮一次吧。 第八十二章 真慈悲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二房和三房也是乱糟糟。 因两房的男人此刻刚好都不在,只剩下一些女眷,此刻听说外面的动静,只能彷徨无助。 二夫人更是气得翻白眼,“老夫人只管让咱们不准乱了,却连个章程都没有。回头真叫歹人闯进门来,这满院子的女眷又该如何自处?” 有句话她未曾讲明,倘若真的叫那些歹人闯进来,谁能保证不会发生什么。这人饿急眼了,啥事儿做不出? 往年家中长辈们吓唬不听话的小辈,便说小心你乱跑被流民捉了去。到时污了你身子,还把你做成肉羹。 都说灾年吃人,这老瘦男子称作‘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统称为‘两脚羊’。 光是那血腥的画面,就足以让人噩梦连连,再也不敢叫嚷着要出门去游历。 昔年她家中有一个最爱玩闹的阿弟,自打被祖母吓了一回后,每每出门都要令仆从跟随,唯恐被人捉了煮成肉羹,为此还给人嘲笑说:人家要吃的可都是鲜嫩肥腴的肉类,你一个日日打马上街,天天都要往射箭场跑一遭的少年郎,只怕是一身筋肉煮了几个时辰都要咬不动。 至此,那阿弟愈发往射箭场跑的勤快,短短几年便由一位美少年成了一个肤色古铜,筋骨结实的壮实后生。后来征兵,他脑袋一热便去应征了。因路途遥远,她自出嫁也就回了两次娘家。第二次的时候正是听说这阿弟偷偷去了军营,他阿娘被气得昏过去数次,连老祖母都直呼是个祸害。 二夫人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儿是那样,一会儿又是这样的。她本来也算不上多么聪颖的脑袋,有出息的只是养了几个乖巧懂事的儿女。这遇着事了,人也就慌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她的奶嬷嬷悄悄进门来,趴在她耳边说:“适才松涛苑那边来人,支了几个招数。让咱们架火烧水,要是真遇见歹人闯门,就把热水给他泼出去。若是有热油就更好了,保准烫的他们浑身溃烂不敢再来。还让院中青壮都做好准备,囤些大石头,等人到了外面。一面浇水,一面投石。这些歹人见到这边不好对付,对半会慢慢退去。” “那人退了后呢?”二夫人捉着奶嬷嬷的手,满眼慌张的问。 奶嬷嬷摸了摸她发凉的双手,安抚道:“咱们努力应对,一日不成就两日,歹人总有退去的时候。难道那时郡守还不派兵,就等着看这些百姓任人杀,给人辱?” 二夫人定了定神,说:“咱们院中没备小厨房,只有个灶台平日里烧热水用。赶快让他们把火架起来,锅里多烧。烧好的就置于一边,都囤的多多的。还有那石头,赶快去附近捡。唉对了,在院子里拢上几把火,到时候和着热油扔出去。” “这可不敢。”奶嬷嬷忙劝阻:“那边说了,这要是人在府外这办法还好用。可要是进了府内,可就危险了。热油烈火一烧,烧死几个歹人事小,可要是这火蔓延到院子里,再烧了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二夫人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到时候他们自己人烧着了,一慌乱那外边儿可不就得闯进来了。 “倒是没想到那边竟然还念着咱们……”二夫人神情有些复杂。就在不久前,她还和女儿想要算计一下松涛苑。虽说并无什么过节,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奶嬷嬷哪能知道二夫人此刻的想法,便说:“夫人还不知道吧,这法子先是送去了老夫人那儿。可老夫人说此法过于残忍,还说什么有违天和之类的话,便让人不许把这法子给传出去。” 二夫人一听,登时就怒了:“老货岂敢!” 她也不怕人听到,踱步着来回叫骂:“她一个老东西没人惦记,吃肉也轮不到她!咱们这可都是青年妇人!要真遇着歹人出了事端,我看她头一个要嚷着让人自尽守贞。” 这事的确像老夫人做得出来的,奶嬷嬷也是深以为然。 “平日里装的菩萨样,谁人不知晓她是个什么货色!当年为了嫁给绥安伯府,可没少经营算计。对外倒是如何?好似这桩姻缘是别人逼的她!哼,也难怪养出那样的儿子,从根子上可不就是坏透了!” 说起来,二夫人和周老夫人的家乡虽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但二夫人的亲娘,倒是和周老夫人算是同乡。 当初周老夫人家中发生的那事情过于离奇,长辈们当作告诫讲给了她们这些小辈听。别看那个时候二夫人还没出生,可她阿娘还在。长辈们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来这里面的门道。 那庶女的确是与外人有了首尾,而周家也是要脸要理的人家,已经做好了登门致歉毁约的准备。可为何,这婚约忽然就换到了周老夫人身上? 再说,这闺阁女子的私情要是无人告发,谁又能知晓。 二夫人当年听说此事,可是惊讶的不行,嘴巴都要合不拢。 还是她阿娘笑着说:“看出来了吗?这嫡出与庶出之间啊,看似没什么相争,实则暗地里斗得厉害呢。” 当年的绥安伯府去周家拜访,周老夫人对其一见倾心,小小年纪便惦记上了未来姐夫。可是苦苦无人诉说,兼之她那庶姐样貌才情都十分优秀。且这婚约不仅是长辈定下,更因为绥安伯府本就喜爱这位周家娘子。 若非周家娘子要为母亲守孝,推迟了婚约,这婚早就成了。就这么苦熬了多年,周老夫人如何能甘心。 恰恰因为周家娘子因为失去母亲心伤难过,就被个俊书生乘虚而入。之后,便是私情被察,婚约更改。 二夫人如今再回忆起来,只觉得周老夫人小小年纪手段就如此毒辣。上了年纪后,倒是学着做那和善人了。 她要真是和善,这绥安伯府也不会只有三房。盖因,当初老伯爷要纳妾,这位可是耍了不少手段。 “毒,可真是毒。”二夫人冷笑:“要是这次咱们能安然度过,我倒是要替她好好宣扬一番这慈悲的好心肠。” 第八十三章 援军到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城门前乱成一锅粥,灾民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挨挨挤挤的像冬日里报团取暖的山羊。 仙果却带着妹妹和家人躲在更远的地方。 她阿爹说:“咱们不去凑那个热闹。且不说闯进去有好处还是坏处,你当下面闹乱子,上面会没反应。” 他指了指城门上方,严阵以待的守卫。那些散发着寒光的长枪和箭簇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飞下来,那就是一个血窟窿。 阿娘则说:“你当这伙人安的什么好心思?我看那领头的就不像个好人,听说好似是在什么地方做过盗匪杀过人的!咱们可是正经人家出身,就算真的遭了难,也不去当那作恶人。” 就这片刻的功夫,那边又传出什么污言秽语。 仙果听到他们说要冲进去睡几个大家闺秀,吓得瑟缩了下肩膀。她娘忙揽住她的肩膀,抓起地上干巴巴的黄土又往她脸上抹了几层。 她感觉脸皮都要被蹭掉了,才听她娘松了口气似的说:“好了好了,待会儿咱们就藏好。不管外面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她爹说:“唉,这天下乱了,乱了啊。” 仙果依偎着她娘的肩头,紧紧搂着她的小妹妹,目光在建康城高大的城墙上流连不去。 此刻在这城中,那些贵人家的女公子们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她们也会像她这样害怕吗?她们也会饿肚子吗……不,她们不会饿肚子。听说贵人都是锦衣玉食,连下地都有仆从婢女侍奉,出门都要乘车坐轿子。 而她呢?仙果看了看自己干裂如老树皮一样的双手,缓缓地吐了口气。 为何她要托生在这样的贫苦之家,为何她就不能做那人上人。 “唉,这世道一乱啊,也别管你是贵人还是贫民,都一样要讨条生路啊。听说贵人更重名声,这要真的遭了难,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仙果想,那又如何?哪怕会被凌辱,可她们还是享受过她不曾遇过的富足生活。 她昂着头,想要用尽全身气力好好看一看这座城。 等到流民冲入城中,这里也会如同被蝗虫过境一般,再也不复往日的繁华和安宁。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的低头笑了笑。 此刻那些贵女们可能正在无助的哭泣吧……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相干呢。只不过是……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令人心里发慌的尖叫。 仙果一凛,还未等她看明白,就被她娘拽着往林子里跑。 她爹也跟着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快走!好像有军队过来了!” 军队?这里怎么会有军队! 仙果趔趄着往前跑,被她娘带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她忍不住回头,这一眼便怔愣在地,浑然不觉此刻的处境是多么的危急。 手持兵戟,戒备森严的军队一步步缓缓向前挪动,闪动着寒光的武器对着城门前一脸狰狞的流民。 在他们眼里,这些不是周国的百姓,也不是受灾的灾民,只是敌人。 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十足的氛围下,吵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去。 而发动攻势的领头人对此表示不满,忍不住叫喊道:“兄弟们跟我冲啊!他们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他刚跑出来挥舞着拳头,不知道打哪儿飞出来的羽箭刷的穿过他的胸口,又从后心穿过,钉在他后面的一个手下身上。 噗哧!噗哧!带出两片血光。 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尖叫,但很快又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一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的张着大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军中,一辆由四匹白马拽着的马车悠哉悠哉的慢行。 有风来,吹动着马车蒙着的素色纱帘。 斜靠着软垫的青年穿了件圆领纱袍,襟口的玉扣未系,暗纹的衣襟耷拉在一边,露出一截细腻若瓷的肌肤。凤眸低垂,貌如好女的面容显出几分柔情。 可因前方的血腥冲突,青年的温和略显突兀。于这紧张的对峙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冷酷。 可仙果自打看到这青年就走不动路了。 她何时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他就像高山之巅那抹最洁白的雪,又似池塘里最美好的那一朵莲。 他是谁? 仙果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她娘狠狠一扯给带进了树林。 她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那青年,眼前就被枯败的树木所笼罩。 马车上,青年似有所感,一双压迫感十足的凤眸乜了过来。 “郎主?”肤色黝黑,一口白牙的男人凑过来询问。 “无事。”他顿了下,“那林子里藏了不少人。” 男人看过去,跟着点头说:“许是被咱们吓到藏起来的灾民。咱们来的还算及时,只怕再晚一会儿,真要被这伙流民给闹出事端来。” 城内都是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百姓,而这些灾民从并州而来,渐渐集结成队。这些人中有普通百姓,亦有草寇,也还有各色罪犯。困境中,一个普通人也可能变成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一旦这些人真的冲进城,皆是再红了眼,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说。 青年把玩着一朵造型精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一朵玉制花簪。 那花瓣花叶以形色相近的玉支撑,花蕊则是金银,花心则是细细雕琢的宝石,这一枚花簪光看工艺不看材质,便价值不菲。何况所用料考究,绝非凡品。 男人出身良好,只瞥了一眼,便知道这花簪来之不易。只是郎主好端端的拿着一支女子用的花簪是所为何意? 他不在郎主身边这段时日,难道郎主有了心上人不成? “楚成。” “喏!” “眼珠子不想要了?” 楚成一惊,暗道自己必定是惹了郎主不痛快,忙移开视线,“属下不敢。” 青年‘嗯’了声,似是低语一般,“小小个子,心眼儿也小,怎么就那么难讨好。” 楚成听了一句,脸先红了红。 他这听了郎主对未来主母的爱语,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郎主责罚。 咳咳咳,可郎主要说这羞人语,也得背着点儿人啊。他还未成家,连个相好也没有,听着怪难为情的。 第八十四章 城门开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外面人仰马翻,松涛苑里倒是难得显出几分安逸。 仆从上下分工明确,有的烧水有的热油,也有的将石块堆在角落,又有人去将梯子架好。 就算这样忙碌,胡姑姑也没忘记准备姜萱的午膳。 因是忙碌,加上食材不全,便只做了两样热菜,并一道凉菜,汤没煲只做了一道甜水给姜萱去去火气。 姜萱捧着小碗不疾不徐的吃,丝毫不见慌乱。 碧荷本是有些心急,见此情形狂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有娘子坐镇,她又要怕什么? 外面再乱又能如何。他们可是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到时候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一双就杀一双。 虽说她不曾杀过人,可也不是没见过血的雏儿。 碧荷把匕首揣进怀里,又拿了一把剪刀。看着站在一旁的松柳,随意取了另外一柄剪刀塞进她手里。 “倘若有人对娘子不利,你就捅他。” 松柳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那要是万一不小心把人给戳死了……” “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碧荷瞪了她一眼,质问道:“是娘子重要,还是那些人的命重要?” 松柳想也不想就回答说:“自然是娘子重要。啊,我明白了。” 姜萱听着她们商量着待会儿要是有人闯进来,她们该用怎样的办法杀人最便捷,神情淡然的就像听着她们议论晚膳的烹饪方式。 要是跟在她身边,连这点胆气都没有,还不如早早离开的好。 等她用完了午膳,也不见外面有动静,不禁蹙眉,“外面是如何情形?怎么什么动静都没了。” 碧荷出去打听了下,大约一炷香后归来,脸上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适才听外面人说,流民的确是打上门了。就南门的门轴都被撞坏了,大门都歪倒裂了一道缝。” 松柳紧张的吸气,追问:“那后来呢?” “我这不正要说嘛。”碧荷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急什么急的。” 松柳咕哝着:“谁能不着急啊。” “眼看着真的要出事了,突然一支军队出现在城下,直接将流民镇压。听说这会儿,崔郡守已经带着人出城门去迎了。城门那块儿派了人去修缮,还派了两名主事带着随从对流民登记造册。因不让人靠近,也就打听到这么多。啊,对了。这支军队除了负责镇压动乱的流民外,还带了赈灾物资来。听说是直接从瀛洲取道而来,就打算在建康驻扎。” “咦?那是为何。”松柳不解的问。 “你傻啊。一旦灾民越过建康就能直取金陵、江陵两地。守住建康,也是护卫江南最后的屏障。以建康为准,要一路南下赈灾。要是直接取道并州,那建康可就空门大开了。” “原来是这样!”松柳恍然大悟,抹了把头上脸上紧张出来的汗水说:“那咱们现在是安全了?” “应当如此。”碧荷看了眼姜萱,问询道:“可要让仆从们各自回去?” “暂且先等着看看。等过了今夜,再去打听下。” 梦中可不曾有过什么军队的。也许是因为梦中此地郡守并非崔文,乃是另一名姓沈的。或许是因为变了人,又换了策略,才等来了军队。 而梦中沈郡守因流民迫近,紧闭城门足三月,因来不及囤粮,城中亦有百姓饿死。但也因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让流民冲进城中。即便如此,后来城门还是被冲开。不过只是一小股流民,很快就被镇压了。 可梦境外,并州旱情严重,又因朝廷赈灾不及时,导致初秋时节灾情不断加重,灾民数量也在不断的加剧。他们不约而同的往建康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寻找一条生路。只是渐渐的,这种心情就变了味。 姜萱也懒得去思考这些人心境的转变,这种事情一向与她没什么相干。她也无需去在意一个普通百姓的想法,她只是好奇这支军队是由谁领导。派兵镇压流民之事看似小,实则背后牵涉很多。 在灾情下,这伙人流离失所,被迫背井离乡,因而做出什么不当之举,也在情理之中。可朝廷要派兵杀人,则是不当。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是周国百姓。 要真的死了几个,回头言官一参,领兵之人恐怕要受罚的。 这一等,天就渐渐黑了。 姜萱嘴上说着不紧张,又在梦中经历过一回。可毕竟没真正亲历过,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她手里的书看不进去,眼睛耳朵都注意着窗外的动静。 这时,碧荷面色古怪的捧着个木匣进门。 匣子很熟悉,巴掌大,她这屋子里还有好几个。 那人好似对这种造型的匣子情有独钟,亦或是他家里的好木料多的用不完通通打成了匣子送人?姜萱不知道这之中有什么渊源,只是收的匣子多了,只想让人劈了当柴禾烧。 眼看熟悉的匣子又出现,她的眼皮不禁一跳。 “刚刚出现在咱们院子的石桌上,问遍了所有人,都说不曾见到是谁送来的。” “拿来吧。” 匣子很轻,除了自身的重量外,里面似乎没放什么东西。 碧荷守在门后,不曾回头。 姜萱解了锁,掀开盖子。 先出现的是一枚包裹在黑绸布上的一支玉花簪,造型十分的精巧灵动,倘若不凑近了看,根本不会发觉这是用玉片制成。 这玉片剔透,显然是水头十足的好玉打磨而成。这样贵重的玉一般都要做成玉佩玉牌,亦或者些玉镯之类的物件儿。可如今把价值不菲的玉料磨成这个样子,要被懂行的人看见了,大抵要喊一句暴殄天物。 姜萱随意将玉花簪摆到一边,并未多看一眼。 她如今不怎么打扮,外出还要用比肤色更深一层的粉仔细的涂上脸,连眉毛也要用粉压一压,唇也要染的更淡,唯恐被人看到真颜。自然在发饰上也尽量用简练不出挑的款式,势必让艳丽二字远离。 花簪虽好,但过于贵重,又过于华丽。她没机会戴,只能束之高阁了。 取出那张薄薄的字条,她的眉心抖了抖。 第八十五章 愁绪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只是谁都不敢轻易睡下。唯恐一声巨响,被歹人闯进屋子。 碧荷和松柳都在门外守着,俩人依偎着小声说着话,借以熬过这个难挨的夜。 “娘子今日好像不大开心。”松柳小声说:“早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不笑了。我进去送水,她连话也不说。” 碧荷只知道肯定和自己送进去的那个木匣子有关,那木匣子里具体都装了些什么,她也不好说。 但是娘子的确是因为看完了那个匣子后才有些恼的。 这恼和生气不同,更像是…… 碧荷有些脸红,她觉得像是一对小情人再闹脾气。 作为姜萱的贴身婢女,又因本身就是姜萱格外信任的手下,碧荷知道的远比松柳这个憨婢的多。 娘子晒花瓣做香丸,都只是为了讨好一人。 那人身份高贵,与她们本就是云泥之别。若无意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遇。 如她们这样的女子,在这世间行走本就艰难,自然需要一个靠山。因为自己能力不行,就需要一个更加强大的靠山。这靠山最好是足够令人敬畏,使人还未靠近,便已生退意。而倚靠靠山之人,便也可以高枕无忧。 碧荷一直都知道,娘子在这世上有多艰难。她幼年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则和她的姨母有了首尾。这样的她,却手握着足以令任何人贪婪的嫁妆。看似平静的生活,倒是群狼环伺,危机重重。 老夫人面甜心苦,巴不得娘子早日夭折。郎主从未在意过娘子,只知道花天酒地。小箫氏管自己痛快,也想从中分一杯羹。至于姜若,那就是从根上坏了,根本不值一提。 有人曾说过,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受苦的,婚姻和生育都是必要经历的一次劫难。 如她们这些大家族中的女子,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如在悬崖边行走,需得小心翼翼。 要是家族强大,长辈们清醒也就罢了。可怕就怕,长辈们满心思都是算计,根本不管小辈死活。 她一个做奴婢的,不好去说主子的是非。但即便是她,也难以忍受自家娘子被人欺负。 明明,明明她什么没有做!明明她才是这里面最无辜的人。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在逼迫她,逼着她走,逼着她变坏,逼着她…… 碧荷捏紧拳头,用力抵着牙齿。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忍住不去哭泣。 娘子心里该多难受啊,明明不愿意,却还要逼着自己去讨好一个人。她只是想一想,都觉得难受的不得了,更何况娘子还得温柔小意,勾着那人对她上心。 分明是好人家的女儿,可行事做派却要学着那…… 碧荷不忍去说。 她偏头看了眼松柳,这憨婢子正托着腮,眼巴巴的盯着月亮,口水都要流出来。 近了,还能听到她念叨着什么:“月饼……什么时候吃月饼。” 碧荷狠狠瞪了她一眼,正因为她这脑子糊涂,娘子才不会将大事说与她。只怕她的脑袋里除了吃的,也就没别的东西了。 她在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罢了。日后无论如何,她都得护着娘子。就算舍了一条命又如何,只要娘子安好,她就在所不惜。 “以后见到那匣子后,你就别去闹娘子了。” “我没闹啊?”松柳好生委屈。 “只要别去打扰娘子就成了!听到了没!” “好啦好啦,别念了,吵的人头疼的很。” 姜萱在里屋躺着,自然不知门外两个婢女叽叽喳喳议论着些什么。 她只觉得那人果真是有病!必须得是有大病! 晚膳前,她收到的那字条里别的没多写,只用笔走龙蛇的字迹写了一句:莫怕,门外是我。 哈,何其的坦荡,何其的不要脸啊。 谁怕了?多大的事儿啊,她岂会害怕! 姜萱本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她只是有一点的不爽快。 而更多的是,面对着陌生命运的彷徨。 他为何突然就抵达建康?那城外的军队是由他来统领?官家又怎么会让他来处理此次的旱情? 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梦中所见对不上号。 姜萱敲了敲有些木愣愣的脑袋,稍稍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是不是过于依赖梦中看到的一切,才忽视了现实中会发生的事情? 倘若要真的见到了那人,她又该做出怎样的表现? 姜萱敢隔着书信与那人诉衷肠,不过是因为隔了一层,见不到面又摸不着,心里不慌。可要真的当着人的面,她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来。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如何就…… “唉……”她扯过被子蒙在脸上,懊恼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下可好了,正主已经到了建康。接下来,便要看看他是否要过来。可是他要真的喊她过去,她又该如何应对? 难道,她的清白就要至此不保了? 姜萱忽的坐起身,张了张嘴,喊了碧荷进来。 主仆二人耳语一番,碧荷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但看着姜萱的面容,她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娘子请放心,婢子一定会把这件事办的妥妥当当,决不会有半点疏忽。” 她见姜萱神色不渝,忍不住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无论如何,娘子请坚强。” 姜萱苦笑:“如今除了坚强我又能做什么?你也放宽心,万一人家根本没看上我,这大靠山可就跑啦。” 一想到姜延波还在那儿做着从龙之功的春秋大梦,她就觉得厌烦。 她只想让这些人通通去死,管他们如何好活。 姜萱忽然觉得,这整个绥安伯府,恐怕也只有姜延波一人获得肆意,获得逍遥自在。 他什么都不在乎,只管玩乐。即便惹出事端,因为他是绥安伯府唯一的嫡子,为了保住这份血脉,老夫人纵然不喜,也得想尽办法护住他。 可她呢? 姜萱张开双手,无力的抓握。 她,靠的只有她自己的努力。 即便是阿娘还在又如何?阿娘的眼里虽然揉不得沙子,可她性情温婉,又比较单纯,容易被人哄骗。那梦中不也是…… “唉,愁啊。” 第八十六章 心得安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大军并未进入城中,直接在城外驻扎。 距离他们不过百米,就是被暂时看管的一干灾民。 和几个时辰前红着眼睛激动的如同蛮牛一般的状态,此时他们一个个安静的像鹌鹑似的,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大周往账内送茶时,忽听到一声喷嚏声。他顿了下,掀了帐子便问:“郎主着凉了?” 李桓扯了扯衣襟,乜了他一眼,“是谁说热得恨不得赤膊出街,这种天气也能着凉?” 大周摸摸脑袋,讪讪一笑:“倒是我脑子不转了。属下送了茶来。” 他顿了下,特意强调说:“是姜家女郎所制的香茶。” 周人日常都要饮茶,更将茶与酒比肩,甚至还衍生出了一系列和饮茶有关的有趣游戏。 上京流行煎茶,更有各色茶艺可观。 而到了建康,则又是另一种方式。 那姜家女郎饮茶和他人不同,她的茶叶总是显得很特别。 大周不曾饮过,只是为郎主烹茶的时候稍稍的闻过。 那沁人的幽香,是他此前从未闻到过的。光是闻一闻都觉得这般馨香,也不知道饮用会不会口舌生津,齿颊留香。 小巧的花瓣混着碧翠的叶片在水中静静的沉睡,一汪热水注入,便犹如重新焕发了生机活力,舒展着枝干,释放了整个春天。 即便已经看了不止一次,大周还是得赞一句‘精妙’。也不知道这姜家女郎哪里来的巧思,竟制出这般有趣的茶。 举凡郎主心情不快,便悄悄奉上此茶,定能让郎主脾气全消。 他们这些下属只在心中期盼,姜家女郎再勤快些,多送些香茶来。只是郎主的礼物送的勤,这女郎却执拗还小气。郎主送礼的匣子越来越大,可她每回都只是用一个薄薄的信封。 每次看到郎主满心期盼最后只等来一个信封,大周就恨不得冲到那女郎面前好好问一问她。 唉,只可惜他不敢啊。 他们谁人不知,这女郎便是郎主的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只得妥贴的藏在心里,好好守着。 他之前还和小周说,也不知道这女郎有什么好的。他们郎主在上京时,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嫁与郎主,即便是做妾也心甘情愿。就说这一路南下,遇到的凡女哪个部队郎主一见倾心的。 哪知小周却说:“你那都是老黄历,你看看如今只要喊出咱们郎主的名字,谁敢惦记?阿兄,郎主如今的名声啊,在上京可是能小儿止啼。” 想到这儿,大周不由在心中暗骂仁孝帝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这老东西算计郎主,弄出那么多事端来,他们郎主的名声清白着呢!他也不用这么惦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小郎君。 李桓未曾理会大周的表情,饮着茶,思绪却有些远。 忽然忆起前世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曾相见。只是后来听她提及当年建康之乱,她是如何的恐慌,又是如何的无助。 若非兵丁来的及时,只怕是真的要出大乱子。 她那时躲藏在地窖,看不到外面的半点光亮,只听到一片惨叫之声,该是如何的恐惧。 即便此后又过去了几年,她忆起当年仍旧是一副心有余悸。 因而,在知晓了灾民逼近建康,且有人从中鼓动这伙灾民对建康进犯,他便坐不住了。 前世时他们相遇太晚,他和她都不是彼此最好的模样。受尽了苦楚的心灵,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折磨。直到最近他才恍然发觉,原来他从未走进过她的内心。 此生,我先来找你,去牵你的手。 * 这一夜,姜萱睡的依旧不太安稳。 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哭泣,断断续续的烦恼的很, 醒来时,天还未亮,天边只刚刚泛起鱼肚白。 碧荷和松柳俩人一夜未睡,眼底挂着青黑,嘴唇都泛起干皮。 “昨夜是否有人哭闹?” 松柳打了个哈欠,说:“是十三娘子。昨夜她受了惊吓,又爬上围墙,好似要去哪里。结果这一次摔得惨,好像右腿都断了。这大晚上城里又不安稳,谁敢去给她请大夫。就这么疼着干嚎了一晚上,天明后老夫人才让人去药铺。” “那她躲在咱们的墙根下哭泣不成?”姜萱按了按额角,无奈的说:“我夜里睡梦,隐约总听到有人在哭。” 松柳瞥了碧荷一眼,噗哧一声笑了:“娘子这耳朵也真够尖的。还就是十三娘子……也不知道她如何想的。从院子里翻出来,便往咱们这边跑。也不知道是慌不择路,还是故意为之。这大晚上的谁敢给她开门啊,就这么嚎了一两个时辰,才被巡夜的给发现了。” 姜萱睇了她一眼,“满嘴里没个正形。” 她要不问,都不知道昨晚上姜若过得这么精彩。 姜若和小箫氏住在一个院子里,分里外两间,另开了一道门。她要去小箫氏那儿,还得先出门绕一圈儿,再从另一道门进来。 看上去是两个院子,实则还是一体。 至于松涛苑,和几个院子和没相干。也不知道姜若昨夜是如何摸着黑,悄悄跑到松涛苑的围墙下。要说她看错了,走错路那必定是不可能。 虽然这大晚上的,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何况,她这边的墙比外墙要矮上几分,里侧还种了些花果树木。 姜萱猜测,估计是姜若一人待在院子里觉得害怕,就想找个人多的地方。 小箫氏那儿没有护卫,要是有歹人闯进来也十分危险。而松涛苑有护卫,还有一干仆从。 “打的算盘倒是精明。” 姜萱是看透姜若的把戏,她要真的跳进来,一来她是主子,她的这些仆从不敢把她怎样。二来,她们也是血脉至亲,她还能眼睁睁的把自家妹妹赶出门?那夜晚,姜若自然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松涛苑。 只是,这其中得有一个前提,她们俩的感情。 姜若屡次加害于她,难道真当她脾气好,不和她计较? 倘若昨夜姜若真的翻墙进来,她一准让人给她打出去。 第八十七章 忆前尘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闹的这一气,没把姜萱如何,倒是把周老夫人给惊着了。 毕竟这大清早,天微凉就闹哄哄的,吓得老夫人还以为是什么恶人闯进门,要让王嬷嬷带着自己赶快逃走。 至于当时是如何的热闹,也就不提了。 老夫人本就看不上姜若,觉得是她抢了她孙孙的福气。否则,三郎又岂会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这府里,就没个有福气的,晦气的很。” 姜萱倒是听松柳说,老夫人走的急,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巧不巧的,恰恰摔在院子里的一泡狗屎上。哎哟,那个浑身上下腌臜的很,离老远都闻的到。 老夫人本就爱干净,就算缺水,也要日日沐浴。 对此,三房还颇有微词,说什么上面紧着下面不许用水,自己倒是每日浪费水去泡澡。 既然有这话传出来,可见老夫人对绥安伯府的掌控能力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毕竟年岁大了,加上为人不讲公平,一碗水都端不平,让晚辈们如何服气。早几年她身体康健,还有几分威望。稍加惩处,就让这些儿孙们惧怕不已。 可她现在因为身体大不如从前,除了有大事或是年节才出现,平日里都是待在屋子里不出门。这样一来,威慑力不如从前,大家渐渐的也就不怕了。 就说姜若胆敢去大库房偷盗,就是因为老夫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令人畏惧。要是放在三四年前,她连这个心思都不敢有。 “娘子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好笑死了。大夫人还跑出门来看,闻到那味儿便捂着嘴吐了。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又因大夫人肚子里还怀着金娃娃,也不能说教,憋的脸都胀紫了,险些吓得王嬷嬷去喊大夫。” 松柳一向心直口快,前几日还直呼萧莘姓名。被碧荷给敲打了一番,这就开始称呼萧莘为大夫人。虽不算得体,但也让人挑不出错。 姜萱听了,也只是挑了挑眉,觉着并无不妥。 “她肚子的孩子金贵,凡事都得让路。就连姜延波,也不再是老夫人的心头宝了。” 都说萧莘这一胎可能是男孩儿,老夫人自然是宝贝的不行。姜延波已经是彻底废了,再无拯救的必要。可这个尚在萧莘腹中的金蛋,就是姜家的未来。只恐怕老夫人是把全部期待都放在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当然是不敢对孩子的母亲有所亏待。 “看来萧莘又要张狂几日了。” 梦中的萧莘是不曾生下这个孩子,那就要看看这里的萧莘能不能有所改变。 让一个非姜家的子嗣降生,或许更有意思。 只可惜啊,这个孩子或许是来不到这个世上了。 “姜延波这几日还在白娘子那儿?” 松柳摇摇头,“倒是不曾。驻军在城外,城内也相对安全了些。倒是有几个酒肆,夜里会营业一两个时辰。郎主嘴馋,总要去那里痛饮几杯,再回家里来。” 姜萱倒是忘了,姜延波这个人是酒色财气无一不沾。好酒却无酒品,好色却薄情,好赌却无赌运,至于脾气……端看他能把老夫人气的卧床不起,就知道他是什么秉性。 这样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是肆意妄为,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领,是一种幸运。 姜延波在世,几乎是没受过什么磨难。唯一两次,一是他少年时,被府中的姜四郎压了一头。他自诩长房嫡子,天生身份就不同,未来的遂安伯必定是要让他来承爵的。 可姜四郎的出生,彻底将他打醒。他这才发现,原来除了长子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他的母亲不在乎他,他的父亲也更喜欢比他年幼几分的弟弟。 而另一个磨难,时机还未出现,那是未来。而那一次的磨难,将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也许于你是劫难,于他人又是解脱。” 姜萱抚着扇坠,脑海中满是三夫人一口浓痰啐到姜延波脸上,骂他:“畜生!你怎么不去死!好端端的一个家,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倘若没有你,绥安伯府依旧安稳。你就是个祸害,你就该死!你还有脸哭?你凭什么哭!你看我儿,你看看我儿!他才几岁,就被你害死!你个祸害,去死去死!” 她不喜二房,对三房也无感。 可梦中的姜萱的确是得到了她们两位的帮助,在逆境中她们几个女人团结一致,共同抵御着难关。 梦里的姜萱不是一个冷静克制的人,更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幼年就失去了母亲,她的父亲对她置之不理,她的后母虎视眈眈。 她总是哭泣,不敢在人前哭,只能偷偷的苦,渐渐就养成了一副木讷不爱理人的性子。这样的性格,再遭遇家族重创,命运到了一个转折点时,几乎就要被压垮。 隔着一层梦,姜萱数次都想要叫醒她,不要再软弱下去了,站起来,为自己去拼! 可换了一个方向去想,倘若她没有突然领悟预知梦的神奇本领,未必会像梦中的姜萱一样坚强的走到最后。 起码,她的选择都不负初心。即便到了最后,她也坚定自己的选择。 “说什么勇敢……”假如她真的勇敢,也就不会在发觉自己无法掌控这未来,果断的投靠了一位靠山。 说起对武德王的选择,姜萱又觉得微妙。 先皇嫡子,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受封武德王。可他的兄长是皇帝,而他又是先皇唯一的嫡子,这样的身份本就过于微妙。 皇帝猜忌他,甚至极有可能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依旧忍耐下来。 这样一个忍辱负重的人,未来必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明明不曾见过他,甚至对这个人也不了解。可姜萱就是这样坚定的,并且丝毫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只是有些时候,对于那人那种又是敬畏,又是害怕,甚至还有一种她都说不清楚的微妙情绪滋生,让她又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女人啊女人。”她感叹,握着书卷懒洋洋的在榻上翻了个身。如今未见武德王,只凭信笺,他是个如何的性格,可真是难捉摸。 第八十八章 逐渐平静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似乎,一切都因为武德王的到来悄然发生着改变。 但城中百姓并不知晓领兵之人是谁,这支军队又是从哪里来,只知道朝廷终于派人赈灾了。 这几日去米粮铺子的客人,也都是脸上带着笑,不再像过去那样面带愁苦,总要问一问铺子里的伙计,询问是否还有余粮。 年轻的小伙计脸上也带着笑,逢人便说:“咱们的粮管够,朝廷又派了官差来赈灾,用不了这旱情就过去了,大家又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日子朝着好的一面过渡,就连绥安伯府中也是难得的喜气洋洋。 小箫氏这一胎怀像还不错,加之稳婆说了必定是个男胎,可是让周老夫人高兴了半天。不过她也留个心眼儿,毕竟当初小箫氏之所以能嫁进来,还不是买通了稳婆,偏说肚子里怀的是个男胎。 谁料生出来的,竟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老夫人被这事儿蒙在鼓里,当时也不好发作,只回去生了一通闷气,连带着对姜延波也没个好脸色,说他是个不顶事的东西,连让女人怀个男娃都不成。 不过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也不好再拎出来。 有了前车之鉴,自然得防备。周老夫人这次可是派王嬷嬷特意去找的稳婆,那可是在城中不知道接生了多少男娃,光是看看肚子,就知道里面怀的是男是女,灵的不得了。 可见,老夫人这一次是多么的重视。 眼看着姜延波也到了给人做祖父的年纪,可身边连个可以继承姜家的子嗣都没有。难道日后姜家的门楣还真的要让二房或是三房的人承了? 光是想想,老夫人就觉得心肝儿疼,说什么都不愿。哪怕要从族里抱养一个,她也绝不会选这两房的种。 她这点小心思可瞒不过其他人,至于那二夫人更是呸的一声,啐了两片瓜子壳,“真当谁稀罕似的。要不是怕外人说闲话,我和官人早就张罗着要分家了。” 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二夫人倒是觉得。自己自从嫁进姜家来,可真是没享用几天好日子。当初她刚订了婚约,家中姊妹不知道多羡慕她。可她娘暗自把她叫进房里,说了些周老夫人年轻时做的那些个恶心人的事。并叮嘱她,日后在家里,可不敢和周老夫人起冲突。 用她娘的话来说,那就是:“那老货精明着,心也黑。你抓不准,还要给她害了。你和之良好好过日子,反正她不是嫌弃之良是庶出嘛,那应当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叫你们去近前侍奉。” 成婚后果真是如此,除了新婚前几日她在周老夫人面前混了个脸熟,后来的确没什么往来。连大房和二房之间都另起了门廊,便知道这府中的关系有多么的紧张。 她嫁进来那会儿,绥安伯府的名声还没让姜延波给折腾坏了。他们又是先成的亲,而姜延波则是随后娶了萧家的嫡女。 婚后前几年名声倒也还算成,可随着大箫氏离世后,小箫氏对姜延波不曾管束,加上周老夫人也无法管住自家儿子,二夫人出门的时候都觉得脸臊得慌。平日里也不敢叫姐妹来家中坐,要是有个小宴一准出门办去。 别看只是小小的一座伯府,里面的热闹可多了去。 姜萱身边有松柳这么个爱听闲话的,哪房又有什么新乐子。每日里闲话听了一箩筐,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城外灾民的统计工作进行的很快,因为日夜兼备,又有多人进行登记造册,不过三日就将灾民的姓名原籍等记录在案。 而后,令人在城外开始搭建木屋。 城中有木匠,也都被征用了。虽工钱不多,可如今这年月还能有银子拿,已经很开心了。 说是木屋,实则简陋的很。 不够是实现将木条做好,再钉实,楔入地面,再将周围的土压实了。上面蒙上树枝稻草,就能遮风挡雨了。 虽已是夏末,初秋已至,可江南还是热的厉害。 睡在这样的屋舍里,不用担心下雨,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蚊虫。 好在有人早就想到了,便在屋子四周用火盆点燃了艾草。而且每日,还要在屋舍周围淋洒一些草药熬成的驱虫药。 有了地方住,还有饭可以吃,灾民们的心渐渐也安稳了。 但这么多人在这里一直待着不是个办法,便又想了招数。建康附近空地众多,更有数年没人居住的荒村。一部分去荒村重建,一部分人则伐木开荒另建新村。 至于那些想要回原籍的,便也给了干粮允他们回去。 可这些不远千里投奔建康的灾民,大多都是因为在家乡没个活路,这才跑到此处来。要让他们回去,简直就是推人去送死。 “灾民数量太多了……”张衡暗自感慨后,又伏案书写。 这几日,他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根据局势分析判断,这些灾民该有一个如何的走向。一味的只是发放粮食不可取,切实可行的办法还是要给灾民一个有盼头的未来。 “果然把人集结起来是对的。” 他每天夜里都要观测天象,判断第二日的天气。天不可能一直不下雨,只要下雨,地就要有人种。 这些灾民如今肯待在建康,也是因为家乡因旱而贫。一旦一切都恢复往常,迟早有人要返回家乡。 而那些选择留在此地的,就当是给建康增加人口。 张衡写写画画,一直忙到深夜。等他爬起来,已经是腰酸背痛,几乎站不直身体。 “哎哟,我这老腰。” “张先生可在?” “在呢在呢,我还没睡。”他忙掀了帐子,去迎人。 摇着纸扇的书生穿着一袭绣着青竹的袍衫,端的是风雅至极。 反观自己,一身破衣烂衫,已经有好几日不曾换洗了。 张衡讪讪一笑,后退一步,免得一身汗臭味儿再熏着了人。 “刚刚路过,见到张先生的帐子还亮着灯。”书生往帐子里瞥了一眼,“还在忙呢?” 张衡忙把东西归拢了下,说:“这不是每日不做点儿什么,心里就不踏实。郎主交代的事情何其重要,我岂敢马虎。” 第八十九章 双管齐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张衡与书生相谈甚欢,简直是相见恨晚,视若知己。 “若非不合时宜,我真的要和先生把酒言欢,直至天明。” 张衡送走书生时,已是双目泛红。又是感动,又是疲惫。 等到人走的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他才回到帐中,“先生说的对,这里大部分都得依赖我,倘若我也倒下了,就无人可替代。灾情重要,我的身体也同样重要。我可不能垮了,我得休息,得……休息。” 说罢,他人一头栽进枕头里,没一会儿就发出了绵长的鼾声。 帐外伫立久久的人影,这才不疾不徐的离开。 小周回到营帐,书生正在饮酒。 酒不是美酒,只是去岁制的青梅酒。因滋味清冽又带着果香,喝着着炎热的天气,倒也有几分畅快。 见他进来,书生头也未抬,只笑笑说:“人睡下了?” “睡的可香了。那鼾声,比隔壁家的阿花都响。” “阿花是谁?” “哦,一头我年少时期一直惦记着宰来吃的肥猪。”小周拿起杯子,给自己也斟满一杯,咂着嘴说:“你刚刚去恩威并施,我可真怕你一个劲过了,把这人给累死了。” “那不能够。”书生笑笑:“这么好用的人才,得珍惜。毕竟这年头,像他这么好骗的人,也是不多见了。对了,那个墙头草呢。” “我阿兄说,人已经去了瀛洲,应当正在安抚那帮从上京来的官员。是个肥差啊,整日里好酒好肉,羡慕啊。” “你要真是羡慕,尽管可以去和郎主说一说,把人换过来。”书生似笑非笑道:“想必郎主一定会答应你,满足你这个心愿。” 小周一听,忙摆手:“我可不去。和那些人玩心眼,累得很。这种事啊,就适合那墙头草,就他这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本领肯定强。” 瀛洲的夜有些迷离,天才刚刚黑,便下起雨来。 雨似丝线,缠缠绵绵,像是在天际挂了一片冰绡。 江永从茅房出来,兜头就被淋了一身。他低骂了声,随从连忙举着伞撑在他头顶。如此这般,他方才觉得好受了几分。 “那几位都睡下了?” “春喜回话说,又醉又困,各自搂着个花娘回去歇着了。” 江永冷哼,眼中尽是不屑。 不过区区几个无用之人,也要让他出手解决,郎主可真是小题大作。 就周旦、周戈这兄弟俩,岂能不动兵戈就把人困住?要他们来,不死也得伤一两个。回头这事儿要是被人告到官家那儿,还有个好? 一群只知道用蛮力,根本不知道动脑的蠢货。 江永打了个酒嗝,有些站立不稳。 “扶我回屋去。” 他醉的也不轻,很快便陷入睡梦中。 梦中,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尽对他投来崇敬的一瞥。 江永乐得咧嘴,翻了个身,睡的更沉了。 守门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大大的杏核眼,嘴角始终带着笑。他侧耳听了听,确认里面的人睡熟了,才慢慢站直身体朝外走去。 “如何?” “也都睡下了。给郎主去消息,就说瀛洲的局势已经稳住。别说,这江永在吃喝玩乐方面倒也有些本事。那几个从上京来的大臣,果真才学过人,赈灾的本领不见多出色,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有真本领的人,可不会耽于享乐。”小厮撇撇嘴,又笑:“你看渚良倒是聪明,知道这是个美差,就是不来。” “渚先生精明着。”那人呵呵笑着:“就咱们两个腿短跑的慢,才遇上这苦差事。唉,我也想去建康啊。就不说别的,偷偷看一看咱们郎主喜爱的那名小娘子,也是极好的。” “你当我不想啊。”小厮感慨:“听说那姜家女郎是个妙人儿,哄的郎主很是开怀。周旦经常与我感叹,说郎主是有了新人忘旧人,眼里只有那鲜嫩嫩的小娘子,就不记得他这个糙汉子。” “嘶……听的我是浑身发麻,有点泛膈应。快打住,别再提了,我脑海中都是周旦那张丑脸。” “哈哈哈,他要知道你说他丑,半夜里也要跑过来敲你的房门。你去通报吧,我就在这里守着。”小厮偏头看了眼身后不远的卧房,“一旦有异动,我若稳不住,你就直接把人解决掉。” * 建康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 虽然城外有灾民,但有军队驻扎,生活和日常也没什么两样。 崔郡守令人大开城门,让百姓如往常一样。 或是做买卖,或是出门游玩都很自在。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支商队,卖的物件儿都是此前不曾见过的。 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纷纷走出家门,拿着零钱,要买一朵绢花戴。 而男人们也终于可以在酒肆中嬉闹,说些逗趣的话。 做食肆的蒋阿几这几日也终于可以开门迎客,脸上都带着笑。他的夫人便背着娃娃,在后院里清洗菜蔬。 这些菜也都是新鲜的,因城门紧闭,一些蔬菜运不进来。且因为天旱无雨,一些蔬菜不好长,只有临水的人家还在耕种。 如今这菜价也是翻了一番,但也没啥。只要日子过得下去,没病没灾的,多花点银子买个开怀也是件小事。 崔文穿着常服与夫人行走在大街上,身边偶尔经过个擎着风车,哇呜哇呜追逐打闹的孩童。 还未入夜,天仍旧有些热。而秋日的凉意已经悄然而至,伴随着一阵阵爽快的凉风,让人难得感受到一丝清凉。 崔文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满心感慨。就在数日前,整个建康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景象。百姓们不敢出门,夜间道路上更是无一人。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门窗也用木栓顶着,唯恐被歹人闯进屋中。 武德王手下的张衡到了此地后,先是广征庐舍,让一些愿意在此地落户的灾民安顿下来。而后募筹米粮,分赈流民。之后招募一些青壮流民,充实军队。短短十数日,建康就已经大变样。 他看到一个穿着破烂枯瘦的男人,正在一间食肆前小心的洒扫,便知道这是店家招的流民。那张衡可是个人才,凡是招募流民做工的店铺,在城中都有实惠可想。而且流民工钱低廉,干活也努力。 第九十章 渡难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已有好久不曾上街走走了。 她不爱走动,又不喜人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靠近人群会有危险。她尤其不爱那人多处,总觉得人越多,越是容易有无数的冲突发生。 可机会难得,她便也上街来。 因最近天气转好,不再热得让人受不住,加之仲秋节临近,城中愈发的热闹。 周人最爱节庆,凡节庆必要大操大办。 有云: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此日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也称‘仲秋’。 上京那边要叫中秋,而在建康金陵等地更习惯称之仲秋。 中秋节前,酒肆食肆都要卖新酒,尤其以桂花酒为上品。桂花酒易得,要做的色泽金黄、芬芳馥郁、桂花清香突出的美酒却不易。故而,哪家今年的桂花酒最为动人,也是一件值得夸耀的美事。 更有人要提早请了粉匠又或是手艺卓绝的木匠,重新装饰彩楼,为褪色的花纹重新上色。更有讲究一些的,要在门外挂上锦斾。最好做的热热闹闹,一竿高旗迎风展,隔个几百米都看的清清楚楚。 要说那糕饼铺,每年最是受人欢迎。 时人擅饮,日常都爱烹茶。要佐茶,就需几道精致小点。 无论是酥皮,还是软芯,各有各的好。 各家拿出看家本领,将一块小小的月饼也要玩出花样。 有拿出初春存的蔷薇花,腌渍了大半年,滋味早已浸透,透着一股令人迷醉的芬芳。包进饼皮,烘烤后,外皮酥软,内里香糯,令人只吃一口就欲罢不能。 另有人将各色果干、果仁混合在一起,配着喷香的胡麻油,刚出炉的香气起码要飘个二里地。 而也有人不喜太过甜腻,就选择未曾添加馅料的胡饼。又做芝麻的甜口,也有撒了胡椒的咸辣口味。 不管哪一种滋味,都拥有广泛的受众。 大家热热闹闹的,一齐迎接着中秋节的到来。 即便是刚入城的流民,也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短暂的忘却是却家园的悲伤,沉浸在这喜悦欢乐的气氛中。 姜萱轻摇团扇,与碧荷等人穿梭在人群中。偶尔看到几个衣着破旧,但脸上带着欢笑的平民,也不禁挑挑眉。 建康百姓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流民而轻视对方,一些做糕饼的店家还会将一些卖相不太好摆在铺子前,招呼着过往的流民来尝尝香,甜甜嘴。 奔赴千百里,最终抵达建康的流民,心中对这里并无期待。 江南大旱,好几个月滴雨未下,地里的庄稼都已经枯死,就连山坡上的草木也被灼热的阳光烧灼着,卷了叶片化作枯草。百姓家中无粮,也无水,饥荒蔓延,恐慌也在一点点的扩散着。 而此刻,明明还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可四处欢乐的节庆气氛,还是令人沉浸其中,短暂的忘却生活的艰难。 路边,两个啃着饼的流民低声交流着。 “我刚刚已问过了,城东招人去修水渠。工钱不算多,但管两餐,且有住的地方。” “还给住?” “你没看见?就在那东门外边儿,起了几座木头屋子。天还热,也冷不着人。而且听说,只要干满一个月,就能领到两身衣裳和一双鞋。”说话的男人伸伸脚,一双满是裂痕的双脚从破败的草鞋中钻出。“我也不图有工钱,只要有个地方住,有饭吃就知足了。” “是啊。想想咱们这一路上过来,受过多少磨难。不知道多少次,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挺过来,会不会死。”那人抹了抹眼,皲裂的手指划痛了眼角。“我要一直走,不敢坐下,我怕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我也不敢闭眼,唯恐眼睛闭上,就被人拉去开膛破肚丢在火上烧。” “唉……” “唉……” “咱们幸运啊,遇到贵人啦。” 姜萱听着众人的耳语,站在街市中间,仿佛一个意外闯入的过客。 她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假的,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无所适从感。 梦中建康被救,可家人们仍旧不敢上街。因为暗巷中可能就藏着饥饿的流民,等待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到后来,这些流民发展成为劫掠过路人的银钱,甚至还祸害了几名小娘子。 可如今,同样的流民,但脸上却带着对生活的满足感。 姜萱歪歪头,扇柄抵着下巴。 梦中事不一定为真,有时是幸运,又是又是劫难。 突然,她的双眼微眯,目光凝在某个角落。 未曾想,她们会这么早遇见。只是这一次,自己不出手的话,她又会有怎样的遭遇呢? 姜萱轻勾嘴角,忽然有了期待。 仙果正扶着她娘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他们家里只有她爹一个壮劳力,她娘身子不算好,她年纪还小也没个力气。至于妹妹,还是个奶娃娃。 她爹去卖苦力,她和娘就去做些缝补之类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的活计。 那主家人好,允她们可以带着妹妹一同做活。甚至有不要的衣裳,也赏了她们。 比起来到建康是衣不蔽体的辛酸样子,他们一家人如今看着才像是活人。 “听说城东招人修水渠,待遇不错,还有地方住。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我要是去了,你们娘仨就得在一处待着,不安全。” 仙果娘点了点头,也很赞同,“我看帮人缝补的时候听说,城里有个姓沈的员外,家里要修缮一番,正在招工。那地方离我做工的屋舍不远,待明日一早你就去问问。” 二人相谈,忽然发觉女儿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目光还发直。 仙果娘叫了一声,她也没反应,吓得她忙搂住女儿,泪都要掉下来。 “娘,我没事。”仙果摇摇头,让她宽心。“我就是……发呆。” 她再次看向人群,眉心皱起。 不知为何,她刚刚看向那位穿着华贵的女公子时,心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那女公子会走过来,笑容亲切的带她回家。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粗布烂衫,又看了看干枯粗糙的双手,只觉得可笑。 女公子是什么人,凭何对她另眼相看。 第九十一章 叙灾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永平十六年,入夏没多久,江南许多地区就遭遇了旱灾。好几个月滴雨未下,饥荒蔓延几乎整个江南,并有向着北地蔓延的趋势。 就连临近的应天府,也有旱情显现,只是江南各地的饥荒要更加严重罢了。 有记载,帝感罪孽,令宫中茹素,宫中嫔妃皆不可梳妆打扮,更不可穿着华衣美裳。 朝中官员上行下效,纷纷加入行列,将节省出的银钱捐给灾区。 上京百姓深感帝王心系百姓,仁孝帝在民间的声望斐然,甚至有谣传百姓家中侍奉了仁孝帝的长生牌位。 而宫中,则略显惨淡。 不可披红挂绿,嫔妃、宫女一律不可涂脂抹粉,更不可戴簪、钗,连花都不可簪。一时间,整个宫中只剩下灰、蓝、绿之色。 未免被人拿住把柄,仁孝帝连嫔妃的寝宫也很少涉足,常常与皇后抵足而眠,共商旱情之事。 这风向出来,令人不禁感慨佩服,说有此帝王乃是国之幸。 又一月,建康有消息递入宫中。此时,距离那几名前往南方赈灾的官员离开,已经足足过去了将近三个月。 路途遥远,虽有水路可行。但要去建康,依旧要改换车马走陆路。 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艰险,何况要是旱情不得环节,吃排揎吃小,掉了脑袋才是大。 “……建康郡守崔文,下令关闭城门,不许城内外联系。并游说城中富户商贾捐粮捐物,用来赈济百姓。可城外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城中百姓人人自危。” 在场众人都知,让富户商贾捐钱捐物只能解燃眉之急。灾民数量少还能应对,一旦数量激增,粮食不够,必定会引发冲突。 土地靠人耕种,而百姓要靠老天爷吃饭。 老天爷不肯降雨,地里无雨水,庄稼只能干渴死去。 每年举凡国内大小郡县,皆有旱情发生。 仁孝帝在位十六年,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灾情。有旱灾,也有洪涝,还有冰雹、雨雪。 而像此次江南这样严重的旱情,是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听说人饿极,食人肉,有人咽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那必定是饿到了极致,已经走投无路才会做的选择。 怎么可以吃掉同类呢?倘若是兽也罢了,可他们是人,是会思考,会说话的人。 “江南灾民有十数万,建康之危正是因为这数十万的灾民走投无路,纷纷聚集到建康城门之下。” 一旦越过建康,便会去金陵,便能北上至应天,至上京。 十数万也不过是一支军队的数量,光看数额并不可怕。可是一想到那些都是饿红了眼睛,看到吃的都能冲上去杀人的灾民,就知道这区区数字是多么的可怕。 建康作为前朝古都,城墙坚固,城门高耸,非一般郡县可比。正因为这与众不同的背景,才能苦挨俩月,没被流民攻破。 可随着时间过渡,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一旦被他们突破城门,那后果不可设想。 “……武德王率至城下,先射了一名哄闹者,又命令流民安静下来。大军压境气势雄浑,流民不敢再闹,唯恐丢了性命。崔郡守派人来接,城门大开。一面施粥,一面让人对流民登记造册。大锅不停歇的煮着粥水,负责登记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只用了不到三日,便将所有流民的姓名籍贯记录在册。” 龙椅上,仁孝帝微眯着眼,眉间显出几分丘壑。 “又有令处,告知城中百姓,流民皆在官府备案,无需担忧。有趁乱生事者,当即被斩杀,悬于城门上,以儆效尤。又云,流民工价低廉,各地可大兴土木工程,只给极少的工钱,管三餐即可。于是,官府趁机翻修一应住宅,大到仓库,小到官吏住舍,每日要用近百人。而城外修建水渠,维护城墙,每天都要雇役一千多人。有官府牵头,城中其他富户也纷纷效仿,有翻修院落,也有另起屋舍。城外道观寺院也趁机大兴土木,一时间整个建康处处都是工具敲击山石、木料声。” 听到这儿,下首大臣议论纷纷,无不感慨这办法好。 给了粮食可不成,今日吃完了,明日肚子还要饿得。 而那些本就破败的屋舍也要翻修,倒不如用管饭的方式找流民去做工。又把屋舍修好了,又省了一笔银子。而流民也填饱了肚子,暂且不用担心未来的生活。 土木工程可不是小事,一来二去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即便旱情延续到那时,也未必有盛夏严重。 即便旱情依旧,到那时朝廷已经拨款拨粮,建康之危也就不是个问题了。 “城中百姓无处可去,官府便发布通告,令百姓们如常过节庆贺。为准备中秋节,城中百姓走上街头,一时间整个建康都热闹非凡,每日雇佣的流民数量暂不可计数。一些愿意回原籍的已经被遣送回家。而一些愿意留在建康的,则在城外征集了荒村,令流民兴造房舍。直到这信函送达上京之前,建康危难已解。不仅流民们有了去处,可以做工,而建康也未受到任何影响。百姓们安居乐业,仿佛不知灾情为何物。” 仁孝帝沉默了许久,才说:“这些都是武德王的功绩?” 那人摇了摇头,说:“武德王只在抵达建康当日后面,之后便不见踪影。据说,是不喜建康吵杂,去了别院小住。信函中所写,多处都提到一名叫张衡的官员。” “张衡?倒是有些印象。”仁孝帝偏头看向身边的李常在。 李常在上前,在他耳边说:“是位写了《治蝗论》的官员,本在坪洲做官,被特招入京,随姚侍郎等人一起去了瀛洲。” “原来是他。”仁孝帝对这个叫张衡的倒是有几分印象。为人木讷,不知变通,因还有几分才学,他这才将人送去了瀛洲。至于他能有什么造化,全看是否足够幸运了。没准一个不小心,死在半路也有可能。 “看来十七弟倒是看重此人。” 第九十二章 与之无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李常在在仁孝帝身边侍奉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忙说:“非也。姚侍郎等人叫娇生惯养,受不得苦,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瀛洲便纷纷闹了病痛,卧床不起了。唯有张衡,苦挨支撑,为见武德王一面,日日守候在王府外。那王府的门房见他可怜,便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附近的青云山青云观去寻人。” “小十七修道了?”仁孝帝轻笑道:“总不会是杀业多了,也开始害怕了。” 这话李常在不敢接,只等仁孝帝说了继续,才说:“张衡先去青云观,并未见到人,又磨了好几日,才见到在山中清修的武德王。武德王较之在上京时,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可张衡实在烦人,有一次武德王都忍不住拔出刀来要砍了他的脑袋。他骂张衡是茅坑里的石头,还让张衡滚。 及至后来,张衡日日去磨,把武德王的脾气都要磨光了,这才被允许跟随。之后便是武德王派军去建康,张衡随行。到了建康后,武德王自觉赈灾一事与他无关,便带着随从钻了附近的山林,听说玩的不亦乐乎。而张衡如老牛般,任劳任怨,在建康没日没夜的辛劳。” “这么说来,建康的旱情有所缓解,全靠张衡?” “建康的旱情并不严重,严重的是从四处投奔而来的流民。如今,这些流民已经被安排妥当,也无力去其他郡县。张衡又拿出几分举措,分发下去让其余郡县照办。短短一个月,就小有成效。” 仁孝帝瞥了李常在一眼,笑道:“你倒是比朕知道的还多。” 李常在眯着眼睛笑:“陛下不知,奴才本是江南人,也是跟随家人逃难至应天的。那会儿年岁还小,什么都记不得。惟独有一件事记得清楚,那会儿夜里总能听到有人哭喊着抢孩子。许多年后,奴才都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可如今再看,却是不能细想。” 仁孝帝又想到那句,以人食,眉心皱起。 “所以听说了建康危难后特意打听过。更何况,为陛下分忧乃是为臣之道。” “就知道钻空子,仗着朕懒得罚你。” “那是奴才的幸运。” “小十七啊,果真是扶不上墙啊。”仁孝帝感慨道。 “假如没有武德王派兵,建康危难恐怕也不会缓解的如此之快。”李常在眯着眼睛说:“倒是给感激武德王为张侍郎铺路了。” “姚侍郎……他叫什么来着?既然身体不好,舟车劳顿免得小命都要丢了。干脆就让人留在瀛洲,做个主事吧。” 这一降就是连降视四品,本是四品官,就成了小吏。也不知道姚侍郎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表情了。 这些与仁孝帝毫无关联,他虽然选的是对灾情并无帮助的人,为的就是让李桓狠狠栽个跟头。可国家是他的,江南受灾,上京也被波及。如此情形下,张衡在努力赈灾,而姚侍郎等人只知享乐的行为就触怒了仁孝帝。 可怜姚侍郎在瀛洲玩的乐不思蜀,还幻想着要如何给张衡布下陷阱。等回京述职后,要在御前好好参他一本。未曾想,仁孝帝喜怒无常,他们的不作为恰恰成了被贬官的缘由。 下首大臣们垂着头,可不敢竖起耳朵听陛下和李常在耳语。 又过了一会儿,仁孝帝该赏该罚的罚,但绝口不提武德王功过。 朝会后,一行人离开正殿,于路上闲谈,也大多说起旱情。 偶尔有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等离开宫中,在路上七拐八拐,最后于茶楼碰头。 “你们说武德王这是何意?” “我猜不透。如今看,有一点武德王倒是始终如一,便是从来不曾对皇位起过心思。这样也好,他手握兵权,背后又是陈郡谢氏,若为四皇子所用,必定是个不小的助力。最近三皇子的动作频繁,积极拉拢朝臣。只是动作太大,容易引起官家警觉……” * 上京的热闹丝毫影响不到建康。 中秋节后,街市上的氛围不减,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因城中大兴土木,哪里都是敲打声,吵闹之余又有几分令人愉悦的烟火气。 周老夫人最近总抱怨,说连般若寺也要跟着一起修缮,她要去进香都不成。 小箫氏的怀像不太稳,被老夫人勒令卧床静养。这事关姜家子嗣的大事,老夫人非要去祈求佛祖。 光是在小佛堂里诵经祈福已经不能满足她,她即刻就要启程去驼峰山。 山上大兴土木,无论是般若寺,还是另一座道观,都请了流民负责修缮庙舍山路。早前破旧的石阶被铲除,重新铺上新的。窄小的路径也被拓宽,让上山变得更容易。 更不要说每日从山下背上来的山石木料等,都需要不少的人工。 流民忙忙碌碌的,每日有饭蔬可以吃,有新衣可以拿,还有工钱可以攒。 他们住的有官府安排的房舍,吃的是主家提供的饭菜。剩下的银子花不完,留在身上怕丢,也可去城中的银号存起来。 也是崔郡守行的大好事,安排了一家银号给他们存钱用。其余的银号可不收这小额银子,而他们去的兴隆记连一枚铜板都肯收。 绥安伯府也在大兴土木,将荷塘填平,种上些花草、果树。 或许是因为旱情影响,老夫人整个盛夏都没吃到什么新鲜的瓜果,便起了心思,打算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上几株。春季可观花,夏季可观叶,秋季也吃果。 姜萱听着院子外敲敲打打的声音,捻了一枚还挂着水珠的葡萄送入口中。 葡萄汁水丰盈,口感酸甜不涩,正是解渴的佳品。 “裕盛生的掌柜被抓了?” 松柳抬头,应了声:“说是哄抬粮价,人已经被下狱了。崔郡守可是明令不许粮商哄抬价格,他偏要逆反着来,不抓他要抓谁?听说被抓时还在那儿喊冤,说别家的粮行也是这么做的。” 她耸耸鼻尖,不屑的说:“也就他家贪婪,咱们家里可不是。” 姜萱瞥了她一眼,道:“你又知道了?” “当然!”松柳挺起不大的胸脯,一脸骄傲:“婢子也是包打听,哪能不知道!” 第九十三章 献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再好吃的食物,天天吃的话也是会腻的。 姜延波以前有多喜欢白娘子,如今就有多厌烦。 他本质上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格,有这样的行为也不奇怪。 白娘子是个知情趣的,她本就不算貌美,能巴上姜延波也是讨了个巧。倘若城中没出这档子事儿,她这辈子未免能爬上这贵人的床。 这城中的秦楼不给人去,倒是便宜了她个做暗娼的下作妇人。 白娘子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本来也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臊羞起人来什么腌臜的话都说的出来。屎尿屁都不算话下,让她讨好个男人,原就是本行。何况,这贵人包了她,便没有外头的男人进来。一来二去的,既省了事,也赚了银子。 看到男人有些绝情的脸,白娘子轻轻抚弄着小腹,自在的笑了。 那人可是说了,让她安心养胎。这孩子拿去给男人看不成,要带去给那家的老夫人。她也不图靠着这孩子就能入了姜延波的后宅,被人称一声小娘。生个孩子而已,就能获一笔不菲的银钱。她可指望这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养老呢,自然不会上前与姜延波撕扯。 他人要走就走,她日后有的是乐子找。 只是那人…… 白娘子心里留了个心眼儿,悄悄将人的形貌记下。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总归和姜延波应当是有仇的。要人日后真出了什么事端,她也好想办法把自己给摘出来。 她陪伴了姜延波这么久,感情倒是一分没有。都说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她是被男人哄骗才沦落风尘,何至于到了这般年纪看到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只是她肚子的孩子,真的能换成银子? 毕竟,这孩子可是…… * 城中恢复往常,百姓们好似已经忘记了旱情还未过去。每日正常生活、做工,只是已入秋了,田地里却无庄稼可收。 建康天暖,冬季却也冷的厉害。那种湿冷的感觉,让人根本拿不出手。 百姓们看着天,还不知道冬日的光景如何。 倒是城里在招砍柴人,要去将城外枯死的树木伐倒,再砍断成柴禾。 这活儿累但也不算麻烦,就是个卖力气的,倒是有不少人去应征。 仙果爹也跟着一起去砍柴,只有她和她娘还有妹妹,就留在个浆洗衣服的铺子里给人洗衣裳。 一群女人们聚在一起,难免要唠下家常。 不知如何,就说起了绥安伯府。 “听说绥安伯府要采买婢女啦。” “他家?确定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哈哈,你一个平民百姓去笑一个富贵之家,你说可笑不可笑。人家用的瓦片都比你家的精贵,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怕个什么啊。况且,也没让你去应征。人家都说了,要精明更干还年轻的。” “只是这采买,恐怕不妥吧。好端端的,就把人卖了……换了一张卖身契。” “哎,除非是粗使丫头,不然哪家用的婢女不得签了死契啊。要是没签死契,你敢用?几年前,不是还有家中的小厮伙同外人,卷走了主家的金银的。这后来也没个说法,谁又能把那些银子追回来,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话委实不假。做婢女的,必定是贴近主人的生活,对主人的生活习惯也十分的了解。一旦和外界勾结,可不就是一网打尽的架势。 仙果听着,却心里一动。 她爹已经不再年轻了,又因生的瘦小,比劳力远不是那些青壮的对手。如今的流民多到不愁人,虽然到处都在大兴土木,但还是更喜欢用些青壮的。而年老的,则被官府征役,到城外去修水渠了。给的钱不多也管饭,但待遇却不如其他的行当。 他们一家人已经打算在建康住下,光是这一点的收入可是远远不够。 可纵然想尽了办法,也没个结果。 她娘最近总是咳嗽,她妹妹也瘦了许多。仙果唯恐这是害了什么大病,心里急的不行,又不敢给父母说。夜里睡不着,这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 听说有富贾之家要采买婢女,她便立即动了心。 只是一纸卖身契,算不上什么。像这样的人家,婢女一过了年纪的就要遣出门的。只要给得出买身钱,自然是允你归家。 虽然卖了身,但也不是没有月钱拿,而且听说月钱还十分的丰厚。 这边的活计刚刚结束,仙果就去找了刚刚提出绥安伯府采买婢女消息的那名妇人。 “你要去姜家做婢女?”那妇人打量了她几下,摇摇头:“你先和你娘商量下,别回头人是进了府里,你娘又吵上门来要人。” “不会的不会的。” “我这丑话可是说在前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保证。你家是个怎样的情形我也不了解,我也还是那句,你先去找你娘商量下。要是确定了,就去那边的牙行找我。” “不是直接去伯府吗?” 那妇人笑笑,“小娘子可是在说笑?哪有越过牙行就给主家介绍人的。” 仙果最终还是说动了她的父母,家里缺银子是实话。阿娘的病不能不看,阿爹赚的银子根本就不够养家。 “我要去的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们怕什么嘛。” 仙果最终还是去了。 那是一个大晴天,建康已经好久没下雨了,晴天并不奇怪。 仙果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她生怕在自己选不上,再灰溜溜的回到家里。 离开前,她转过身,假意没看到阿爹如释重负的表情。 家中一直没有男丁,只是养活她和妹妹就已经不堪重负了。要是她去了绥安伯府做工,阿娘也能给家里生个小弟弟了。 仙果抹掉眼泪,忐忑的站在院子里等待主子们的挑选。 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会儿又慌,又好气。 这伯府可真气派啊,又大又豪华。连路过的仆从看着也与普通百姓有所不同,透着点富贵气。 “怎么这么热闹?” 牙婆笑盈盈的给来人行礼,说:“老夫人说要采买几名婢女,就让牙行送了新人来。碧荷姑娘又出门啦?” 第九十四章 等雨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碧荷姑娘? 是谁。 仙果也像其他的丫头们踮着脚,偷偷打量着从月洞门那边的来人。 只见是个大约二八的小娘子,穿着件水绿的裙衫,梳着环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人不算长得特别出跳,可一笑起来就好看的紧。 这就是碧荷?看着像府中的大丫头。 “陪娘子外出走走。” 牙婆显得有些紧张,忙说:“女公子要过来?这么多人,小心冲撞了。” “无碍,你们做你们的,我们路过就是。” 能被称作女公子的人,想必身份一定很高贵吧。 仙果心里想,就见月洞门那里出现一角翩跹的裙摆。 裙摆很是素雅,只在裙边缀了一枚枚细小的珍珠。 她的双眼随着那双绣鞋上的花团一动一动,渐渐就看到了来人的面容。 那是如何的一张脸啊?仙果没念过书,不知道要用什么话语来形容。就仿佛是春季山间的一缕雾霭,清清淡淡的,透着股幽静的美。 这就是女公子了? 仙果忽然瞠大眼睛,认出来来人是谁。 这不是中秋夜晚,她在坊里遇到的那位女郎! 仙果心中从未像现在这样的急切过,她多想奔过去,求这位女郎收留她。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去吧,跟着她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那边的人说着话,目光半点都没往仙果这里来。 仙果失望至极,眼睁睁的看着人从她眼前走过,险些不知礼数伸手去拽人的袖子。 “都打起精神来!” 姜萱摇着团扇,走了许久,才慢慢转身,看向被樟树掩映的围墙。 真没想到啊,有的人还真是躲也躲不过。该说是缘分呢,还是孽缘。 这次她没有出手相助,甚至装作不曾看到。那梦里曾经给过‘姜萱’背叛的婢女,以另一个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姜萱觉得这似乎有些意思,就像是老天给她划定了命运,让她一定要遵循着规律生活。 明明此前她已经数次的脱离预知梦,甚至走向了一条和梦里截然不同的选择。可有的人,就是这么躲不过。 姜思已死,却送了一个仙果来。 她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婢子还能翻出怎样的风浪。 “娘子?”碧荷见她停下脚步,不由忧心的问。 “晚膳想吃冷淘,让胡姑姑做来吃。” * 仙果最终还是留在了绥安伯府,不过不是给主子们做婢女,而是要先从粗使丫头做起。 负责教导她们的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一个有些严肃的老妇人。 大家都有些怕她,生怕惹了王嬷嬷不快,再被赶出去。 来这里都是些苦命人家的女儿,若非日子过得去,谁要把好端端的女儿卖了人。 仙果倒是没随着她们哭哭啼啼,她来这儿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可不是给人招晦气的。 果然,因为夜里恸哭不止,很快就引起了王嬷嬷的反感。当即有两个丫头没入选,直接被发去外院,和那些粗使婆子一起,每日做各种杂活,跑腿、打水、扫地、劈柴等等。 那个哭的最欢实的,直接发配去了厨房,去做了个烧火丫头。 这活儿累人不说,而且工钱不多。尤其是夜里也不能好好安睡,需得睡在炉膛边上,谨防着炉膛里的火熄灭了。一旦主子要水,还得立即把水给烧热了。一面看着火不能熄,又不能让火烧得太旺,有够折腾人的。 仙果有些庆幸她一路上什么苦没吃过,又是自愿卖身,心里也没什么委屈。她们哭她们的,她睡她的。因此不仅没被发配到外院,还被王嬷嬷率先提拔。 “你跟着我先去老夫人院子里侍奉着。等熟练了,就去伺候大夫人。”王嬷嬷叮嘱道:“大夫人有孕,正是金贵的时候,可不能马虎。” 几日后,仙果和王嬷嬷有些熟悉了,便好奇的问:“我进府来那日,见到一位貌美的女公子,应当就是府中的七娘子吧。怎么平日里不见她出来?” “七娘子?”王嬷嬷笑了笑,说:“七娘子不爱热闹,平日里就待在松涛苑,轻易不出门。好了,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该去干活了。” 仙果在心中悄悄记下松涛苑三个字,此后时不时就在院子外面晃荡,始终没再见到人。 “那个新来的婢女总是在院子外边。”松柳朝着碧荷挤眉弄眼的,“该不会是有什么坏心思吧。” 碧荷抬了下头,随意的说:“等她真的找上门再看。让你给梨子削皮,你怎么这样慢?娘子要吃蒸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梨买的可真是不好,皮厚肉也不够丰盈,待会儿只能让娘子不要吃肉,多喝梨水了。” 松柳小心翼翼的削着皮说:“能买到水果就不错了。你忘了现在还旱着,果树也都绝收。就这梨子,还不知道是从哪儿运来的。” “唉,也不知道这旱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老天能痛痛快快的下一场雨。” 突然,听到天际传来一声炸雷,两人一怔。 屋内,姜萱放下书册,也跟着抬起头。 算算时间,也快到时候了。 “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碧荷指了指上头,“是打雷了吧。” “就怕是旱雷。” 碧荷拍了她一下,气得说:“别乌鸦嘴。” 话音才落,突然感觉脸上一凉。她一愣,伸手去摸。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这场雨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也足够让整个建康城的百姓欢呼雀跃。 姜萱巴在窗口,指挥着碧荷和松柳将晾在外边的东西都挪回去。 “这么点雨浇不坏的。” 姜萱轻笑,“那可未必。” 碧荷想到姜萱那一身神异的本领,忙让人赶快收拾。 午膳刚用过,天际就有些黑沉沉。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天空中聚集,黑沉沉的似乎要从天上一头栽下来。 那云越坠越沉,空气里也传来了水气和泥土的味道。有微风,泛着些湿冷。 仙果端着盆行走在小径上,忽然豆大的雨点从天空滑落。她来不及跑,被浇了个透心凉。 第九十五章 性子娇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下雨了? 仙果站在树下,怔怔的看着天空。 冰凉的雨水洒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这雨。 凉凉的水顺着她的指缝手心滑落,滋养着干涸了许久的土地。 她看着这雨,突然泪如雨下,抱着木盆蹲在树下嚎啕大哭。 松柳也在哭,哭的不是下雨,而是不小心打翻了一坛胡姑姑精心制作的肉酱。这酱要放在阴凉不潮湿的地方,如此腌渍个几日才可以食用。尤其是渡过了漫长的苦夏,急需要一些更加厚重的滋味来调和。 这一坛肉酱,无论是伴着米饭,还是与面条一同吃,味道都是极好的。胡姑姑会做一种很薄的饼,卷着肉酱和着黄瓜丝吃,清爽又美味。 即便娘子不喜吃些重口的东西,也要就着这酱多吃两块饼。 现在可好,她着急着收东西,却不小心把这肉酱踢翻了。 一想到碧荷姐姐会借机说教她,松柳就怕的要死。 被碧荷姐姐说教是小,她怕的是娘子的冷脸。 唉,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怎么了这是?”胡姑姑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松柳站在雨里蹲在一坛子肉酱旁哭的正欢。 “哎哟我的天爷,你也不怕着凉害了风寒!” 松柳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一遍。 胡姑姑虽头疼,但也无奈。肉酱已毁,总不能让她想办法让这坛酱再变出来吧。 “那今晚就不做饼了。作为赔罪,你去想个办法,找一条大鱼来。晚间我给娘子做个鱼头煲,正迎合这秋雨时节。而且鱼汤鲜美,又滋补。”说到这儿,胡姑姑有些发愁。“这一季的盛夏蔓延的太长了,娘子本来就不爱吃饭,这下更有藉口了。” 盛夏闷热,人本来就不爱吃饭。兼之姜萱身体羸弱,一到了天热时就不爱吃饭,总用些瓜果糊弄过去。碧荷她们总得想些招呼,哄着人多吃一些饭菜。还得小心着哄,要是招呼用的不对,把人惹急了,一口都不肯吃的。 故而,几个女婢私下里也常说:别看娘子看起来不好亲近,发起脾气来也吓人。可大多数时候啊,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得哄着来。更何况,娘子年岁长了一些,就更懂得收敛脾气了。唉光是哄着人吃饭,就让人头疼。 松柳一听胡姑姑这是要替自己揽下,慌忙抹掉脸上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我去,我一定想办法找来。” 胡姑姑这才笑道:“那我就等着你了。除了大鱼,要是有嫩豆腐最好不过了。即便娘子不肯吃饭,多吃几块豆腐也好。” 松柳一听,也顾不上其他,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还是胡姑姑拦了她一下,让她先去换衣裳再批件蓑衣去。 “别真的冻着,再给娘子过了病气。” “也对也对,我生病了不要紧,给娘子染上可不成。” 松柳这边咣当咣当的动静,引了碧荷也出来看。只见一道人影飞快的冲进雨里,眨眼间就不见了。 “这是……谁啊?” 胡姑姑笑笑,“咱们的碧荷姑娘可有当大管事的潜质。松柳这丫头打翻了一坛酱,就吓得跟什么似的。我让她去找条大鱼来,鱼头做成鱼头煲吃。鱼身子腌一下,挂在灶台上风干个半日,明日用炭火慢慢的烤,滋味就出来了。” 碧荷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流口水,只祈祷松柳务必要找到一条让胡姑姑心满意足的鱼。 内室,姜萱也听到了动静,只是她向来没什么好奇心,懒得出门看热闹。 打翻酱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松柳的举止太有意思,被碧荷当笑话似的讲给了姜萱听。 “松柳还是有点憨气。” 姜萱想了想,点头。“确实。” 也难怪松柳能和吕嬷嬷玩到一处去,这俩人从性情上还是有些相似的。都像个孩子似的,透着股讨喜的憨气。 也是这两个傻子,最后为了自己,赔了性命。 姜萱放下手中制香的书,趿拉着鞋子走到窗边。 雨势很大,看起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 雨点打在叶片,落在那盆精心修剪后的盆景上,倒是有几分意境。 目光四顾都是湿漉漉的,倒是和此前干枯的景象不同。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雨线。 太久没下雨,她都快忘记下雨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晚膳吃的是鱼头煲。 松柳还真有点本领,顶着这么大的雨,当真让她找到了一条胡姑姑说的大鱼。 鱼头放在一个砂锅里,与豆腐同煮,又放了些春季存的野菜干,滋味清新无穷。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建康的冬季是很冷的,湿冷的,那种浸入骨头缝里的寒意,简直是要让一个畏寒的人生不如死。 姜萱抚了抚膝盖,只觉得这里隐隐泛着股疼。 细究后,又消失的无影踪。 * 许是憋了一个春季,加一个夏天,这雨像是没个尽头,淅淅沥沥好几日都不见停歇。 到处都是湿漉漉,屋檐瓦片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也不见停歇。又湿,又冷,还吵闹。 温暖的屋子里,炉火烧得很旺,连带着上面的药罐子也泛着咕嘟咕嘟的响声。 苦涩的草药蔓延,姜萱便躺在架子床上,无神的看着帐顶。 她一年到头都断不了汤药,也难怪那边要盼望着早夭。 从她三岁没了母亲,到如今的一十五岁,也过去了十余年。她撑着这具病弱的身体,磕磕绊绊的硬是挺了过来。 他们巴不得她快些死,好享用她留下的金银。 可她不,她就要活着,好好气一气他们。 姜萱翻了个身,觉得这雨声搅的人不得安宁,烦的不行。 她倒是喜欢雪落的声音,只是建康的雪很脆,很细。自她有记忆起,能在地上堆积一层的学拢共也没下个几次。 倒是梦里,姜萱曾在上京见到过一场大的惊人的雪。 雪很美,可那一年因为暴雨压垮了不少房屋,导致许多百姓失去家园,亦有不少人在雪夜冻死。 她看到的是美的,诗人看到的是诗情画意,而普通老百姓看到的尽是生活的苦楚。 第九十六章 是否更改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云散了,这雨终于有要晴的预兆了。 胡姑姑掀了帘子出来,感慨:“总算晴了。再不晴,那些干菜都要发霉了。” 她指挥着新来的婢女,唤她:“仙果,你去杂物间拿个圆笸箩来。要比锅大一些的,我要把干菜再烘一烘干。这样下去,天晴了外边儿也是湿漉漉的,潮气的很。” 仙果应了声,双腿飞快的倒腾,不一会儿就将胡姑姑安排的事做的妥妥当当。 胡姑姑很是满意,忍不住称赞说:“看来你平日在家里也没少做活,手脚可真是麻利。” 仙果听了,腼腆的笑了笑,搓着衣角看向长窗的一边。 “娘子今日不出门吗?难得雨小了,天气也好。” 胡姑姑也不由望向姜萱的居室,眉间有一缕忧色,“娘子昨夜又犯了腿疾,好像还有些咳嗽,听说这会儿还没起身。” 仙果搓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可要准备些粥水?” 胡姑姑偏头看着这个年岁不大,黑黝黝瘦巴巴的丫头,笑了笑,“已经备着了。咱们松涛苑通常没什么活计,只要别刻意闲着,是不会有人说你什么的。你要觉得无事做,便去找松柳。” 仙果知道松柳,一个有些憨傻不太精明的婢女。因自小就跟在娘子身边,故而也比别的婢女更受宠。 她垂着眼,有些嫉妒。 那松柳哪里好?总是做错事,还没个轻重的。可偏偏入了女公子的眼,时常叫到近前侍奉。 仙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干瘦、粗糙的手,和普通的农家女没什么区别。往常她也不会觉得这样的手有什么问题,甚至因为这样一双有力的手,上门给人洗衣时总比别人更能赢得挑选。 可这样一双手摆在这里就不能看了,府中的粗使丫头都比她的手好看。虽然粗糙,但也白净。 “小仙果。”松柳开开心心的从里面出来,“你来和我一起剥松子吧。” 仙果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双手,白嫩纤长,比她曾经在县城见过的富家千金的手都要生的美。可这样一双手是一双伺候人的手,倒也没比谁高贵。 她回忆起她当时往首饰铺子里看,恰恰被那千金发觉。对方翘着兰花指,一脸鄙夷,说她是个浑身脏臭的泥腿子,要让她进店来,满屋子的首饰多要给熏臭了。 现在看来,县里的富家千金也没什么了不得。起码,她连一双手都比不上建康的婢女。 仙果兀自走神,手下的动作也没停着。 她剥壳的速度又快又好,让松柳十分羡慕。 “我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松柳说:“我许多事都做不好,有些笨。” 仙果心道:你也知道啊?我要是你,可没脸在女公子身边侍奉了。 她紧接着又说:“幸好娘子从来不曾嫌弃我,肯让我留在松涛苑。” 仙果听完,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这憨婢! * 外间说话的声音有些大。 松柳的嗓门大,仙果的倒是轻声慢语的。因初来建康,虽努力学习,还是摆脱不了一口浓重的乡音。 姜萱撑着身子起来,慢慢坐到镜子前。 磨得光亮的铜镜里显出一张秀眉轻颦,稍显苍白的小脸。少女年岁尚幼,却已显现几分绝艳之色,菱红的唇因病痛染了几抹浅淡,轻轻抿起,透着几分疏离。一双水眸,如浓郁的黑,望不尽,看一眼都要溺于其中。雪白的肤,更似二月里的梨花,透着几分堆雪的美。 姜萱勾勾唇,那镜中的少女便扯开一个冷漠又讽刺的笑。 她拿起一旁的桃木梳,轻轻梳了梳垂在一旁的秀发。 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镜中的少女也透着一种精致不俗的美。 姜萱知道她是美丽的。梦中,这美丽给她惹出了不少祸端。于是,她在还是个孩童时,就晓得如何遮掩自己的容貌。出门时,连眉毛都不敢涂一下,天生红润的唇更是要用暗色口脂压下几分颜色。 对着这张脸,她眼前陡然出现另一张脸孔。 脸孔上的唇红得似血,一张一翕的说着话:“娘子可要帮帮我。我知道娘子这么多事,要是一个嘴上没把门……” 啪! 木梳重重的掷在梳妆台上,姜萱的脸色倏地一冷。 有些命运逃不过,一些想要逃避的人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身边。 三日前,松涛苑负责洒扫的婢女杏花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没曾想摔断了腿。人是不能留在这儿继续伺候了,于是院外又给拨了一个人来。 姜萱对这种小事一向不太在意,可偶然透过长窗一角,看到一张左顾右盼的面容。 此时这张脸还透着几分彷徨,更有风霜的侵蚀。因记忆深刻,她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因为没有得到她的帮助,她比梦中要更憔悴几分。 仙果……她连名字都懒得让她改。 只是一个奴婢的小事,即便名字上没更改,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 姜萱就是不愿,就是不想让她冠上红杏这个名。 她院子里已经有了杏花,又要红杏做什么。 等杏花好了,她爱哪儿哪儿去。 外间,因这一声响动,松柳和仙果齐齐愣住,不敢再动。 半晌,听到里面没动静,松柳才松了口气似的说:“吓死我了,还当是咱们太吵闹,惹了娘子不爽快。” 没准还真是因为这个,仙果心道。可她一看松柳这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心里就有气。 从哪儿跑来的蠢东西,连主子的脸色都不懂得看。 便说:“咱们还是去厨房吧。娘子应当在休息,咱们在这儿说着话,难免会惊扰到她。” 松柳一听,也赞同。 两人抱着东西跑去厨房里,这里烧着火比屋里都暖和。 胡姑姑正在烘着干菜,梁上还挂着两条咸肉。 本不是做咸肉的季节,奈何这肉实在少,胡姑姑心动不已,便买了回来。 谁曾想,这雨下个没完,又唯恐肉变质,只能挂在梁上靠着灶火慢慢烘干。 “松柳过来。你待会儿往花姨娘那儿去一趟,和她借些干货来。这会儿出去已经来不了,你就说等买到后就还她。” 第九十七章 离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初春盛夏都没有半点雨,这会子雨下个不停,让人不禁唯恐这天要塌了。 数个月不曾下雨,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雨水都补足了。 江南本就多雨,可一连多日的大雨也实在让人吃不消。 住在地势低洼处的人家,日日都得用盆往外舀水,免得灌进屋子里。那水又大又急,都快漫过门槛了。 更多的人家,则是穿着蓑衣顶着雨在屋顶上敲敲打打。 经历了数月的曝晒,屋顶变得干脆。因为一直不曾下雨,人们也没有及时修补房屋。以至于雨水急、猛,让不少百姓的屋顶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绥安伯府的屋顶也要修缮,便从外面雇了人。 城中修补屋顶的匠人已经被各家请去,剩下的便是从各处来的流民恰好会这门手艺的。就连这些人,都是被争抢的对象。 府里的大管家好不容易的找着了人,给足了银钱,让人尽快把屋顶修好。 这外面是雨,又是敲敲打打的声音,吵的人不得安宁。 姜若在屋子里养着腿,一手抓着瓜子,麻利的吐着瓜子皮,莺莺便在一旁教导新来的婢女做活。 躺着的确舒服,可躺久了身子骨酥软了,哪里都不得劲。 她闲来无事,就爱折腾身边的仆从。 杜鹃被赶走了,至于下落如何她也不关心。反正她自己除了被罚跪小黑屋,倒也没什么大碍。 姜若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偷盗大库房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因为杜鹃不在身边,她也没受到什么实质的惩罚,便也不在意了。 只是少了杜鹃,身边连个得利的婢女都没有,只剩下莺莺一人。 新来的婢女是流民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蠢笨的很。 姜若多看一眼,都怕伤了眼,只肯叫莺莺到近前。 “那外面敲敲打打做什么呢?” 莺莺回道:“府中的许多屋顶都在漏雨,大管家从外边请了人正在修屋顶。” “就不能消停会儿,吵死了。”姜若撇嘴说,又问:“松涛苑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莺莺只能回答说:“这雨都下了六七日,到处都在淹水,婢子也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姜若瞪了她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让你打听个消息都不成,我留你做什么。” 莺莺垂首立在一旁,任她打骂也不吱声。 倒是那个新来的婢女,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下,不小心碰倒了放在绣墩上的针线,惹得姜若勃然大怒,把人赶出去罚跪。 莺莺张了张嘴,想要替她求情。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同姜若求饶也没用,十三娘一向心狠,从来不在意她们这些婢女的死活。杜鹃一向忠心,也颇得娘子信任。可娘子犯了偷盗,将罪名都推到杜鹃身上,丝毫不顾及主仆情义七载,一脚把人踢开。 在这院子里要做的就是自扫门前雪,不然连累的还是她自己。 她自问待杜鹃不薄,可她明知道钱婆子和娘子的打算,竟还背着她算计。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心冷了,觉得日子过的没什么趣味,便也懒得搭理其他。 莺莺收拾好针线,听着雨声和敲打声,有些出神。 “莺莺!人死哪儿去了!” 莺莺叹了口气,关好窗户,朝内室走去。 * 姜萱在赏雨,即便这雨实在没什么看头。 人闷在屋子里久了,方知自由是多么难能可贵。 “娘子看。”吕嬷嬷打了个络子,说要拿去装果子。 可那络子做的实在磕碜,一边大一边小不说,还有个老大的窟窿没合拢。也不知道要装多大的果子,要是海棠大小,还不得装一个漏一个。 姜萱看了眼,拿过一根丝带,挽在手里,很快便做了个雏形。 她也不曾学过,也没个姐妹一起打络子玩。可她看到丝带,下意识就知道该如何穿线,又如何打结。 “接着编。” 吕嬷嬷捧着打了一半的络子,很是珍惜,摇着头,“不编不编,留着看,挂的高高的看。” 吕嬷嬷像个孩童似的,做事有些一板一眼。 太费神的事大家也不叫她做,她自己也会找营生。每日都早早出去,将柴劈好。起先大家还担心她用斧头再磕碰到,可看她把一只斧头用的虎虎生风,以后也就任她去了。 别说,吕嬷嬷还真有一巴掌力气,连院子里的护院都不如她有力气。就连丑奴都要甘拜下风,说吕嬷嬷有神力。 力气大,做些精巧的小玩意就显得笨拙了。 姜萱也是无聊,光是看她编络子也能打发时间。 碧荷从外屋进来,带来一阵清凉的水汽。 “婢子已经派人把杜鹃截下了。人果然被卖到了外地的秦楼去。”碧荷皱皱眉,“好歹是伯府出来的婢女,怎么好把人往那里卖。” 这秦楼是什么地方?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做的又是那等皮肉生意。 如杜鹃这样的贴身婢女,对主子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比如姜若身形如何,或是哪里有什么胎记、小痣的。她要是把这些说给哪个男子听,回头真有人闹上门,姜若这清白就毁了大半。 姜萱正拿着一支香点,欲往香插上放。 可雨下了太久,到处都潮乎乎的,和香根本燃不起来。她点了几次,每每都是刚燃起就又熄了,气得她干脆甩手把线香和火折子都丢到一边。 碧荷小心翼翼的接过,免得这香里面暗燃火,待会儿复燃了再燎着谁。 “杜鹃也是倒霉。” “她在姜若那儿也没少的好处。只是种下什么因,得的什么果。如姜若那种人,向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杜鹃蠢,以为这是恩典,最后被丢弃的也是她。而老夫人……她才不会替姜若遮掩。她在意的是伯府的荣耀,又偏偏做了抹黑伯府的事。” 姜萱轻笑:“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愚蠢。” 碧荷心里一动,不禁说:“莺莺那边有些动了心,依婢子看,要不了多久就会倒戈。娘子可还要她传递什么消息?” “莺莺啊……暂且留着吧。” 第九十八章 入秋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这场雨足足下了半个月,百姓们不堪其扰,纷纷求老天爷收了这神通。 都已入秋,这样大的雨委实不算什么好事情。 小溪大河在雨水的滋养下,日益膨胀。逐渐萎缩的湖面,也愈见丰腴。 坊丁每日都要巡察数次,日日数着石阶,心惊胆颤的看着湖水漫过石阶一层又一层。 崔文是旱了也愁,多雨也要愁。 这雨要是继续这么下下去,倒是引得湖水倒灌,整个建康城都要被淹个大半。 好在水渠修了大半,也能往潞河里引一些湖水。 只是潞河这几日河面不断抬高,马上就要越过堤坝。如此下去,前有虎后有狼,跑都没地方跑。 他记得嘴角起了燎泡,日日都披着蓑衣风里雨里的来回,人都被泡胀了几圈。 脱下木屐,那双脚泡的发白起皮,看着就恶心。也难怪夫人不许他上榻,说是夜里要做噩梦的。 崔文这几天都住在衙门里,一旦有动静立马就能出门。 好在这雨下了半个月,现在是终于停了。 但雨停了,不代表他就能松口气。 经历了大半个月的大雨侵袭,整个建康城已经不成样子。 富庶人家住在地势高处,房屋又修建的整齐又牢固。而住在低洼处的百姓,家里淹水实属小事。更有人被垮塌的房屋压倒,来不及跑出来。 这几日,光是因为这场雨送命的百姓就有八九人。 雨停后,他就得立即招呼人赶紧修缮,尤其是平民百姓住的那片区域,一定要重点防护,以免再有房屋倒塌伤了人。而且被砸死的牲畜也得及时转移,免得天热腐烂酿成疫病。 崔文急匆匆的出门,没堤防和个路过人撞了满怀。 他定睛一看,这人有些眼熟。 遂安伯姜延波有张俊俏的脸庞,不然年轻的时候也不会迷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芳心暗许。只是男人除了脸要好看,更重要的是有能力。 若非姜延波背靠祖宗留下来的家业,就他游手好闲的性情,养活自己都是问题,何况还是养妻儿了。 欣赏美色的心情褪去后,剩下都是现实。 姜延波这身臭毛病还没暴露出来时,可是十分受人喜爱的。只是后来‘声名远播’,在本地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而身份低微的他家老太太又看不上。最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才骗了位金陵来的贵女。 崔文除了对这张脸有印象,更因有人指点过他两句。说他要想把郡守的位置坐的稳当,还能保住升迁的机会,有个人需得多加注意。 他忙竖起耳朵,可那人只说了一句:姜七娘。 姜七娘是何许人也,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城中姓姜的人家不多,但也不少。只是七娘,却没几个。最后,他才找出所谓的姜七娘是谁,竟是绥安伯府的嫡长女。 姜延波是长子,他的头一个女儿却是行七,足以知道他成婚有多晚,这个孩子来的又有多晚。 他本人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吃喝玩乐好不畅快。 姜延波在筹粮宴上,好似是生了点事端。崔文没什么记忆,但筹粮的过程倒是还算顺利。 那人提点他多注意姜七娘,是否与这个遂安伯有关。他要不要多注意些遂安伯,或是行个方便。 他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人给敲打过了。 原来只需要注意姜七娘,她的父亲倒是没那么重要。看来厉害的是姜七,而非她的身份。 崔文心里的念头转了转,忙错开身子。 姜延波在大白天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走路都在打晃。他睨了崔文一眼,哈哈笑道:“你,不是崔家那个庶子……” 崔文早过了被人拿捏身份,还要觉得委屈的年纪。他是崔家的庶子,这个身份毋庸置疑,也抹灭不了。 倒是被个纨绔子弟指着鼻子嘲弄,这感觉还挺新鲜。 他和姜延波怎么都算不上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来嘲笑他。 崔文只笑笑,便带着仆从往外走。可姜延波发酒疯,拽着他不撒手。无奈,他只能让仆从把人拉开。 这一下,可是惹怒了姜延波,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含含糊糊的说:“等我,等我做了……” 崔文听到四皇子和肱骨大臣几个字,眼神变了变。 他警告的看了眼随从,“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要说出去,可要掉脑袋的。” 随从忙捂着嘴,噤若寒蝉的点头,“小的不敢不敢。” “把人送去住舍,找几个可信人照料着。” 崔文还有许多事情做,也没闲工夫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纨绔身上。 * 小箫氏最近颇有几分春风得意。 自打她有孕,又确认肚子里怀的是个男胎,身份就水涨船高,走路都带飘。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像揣了个大西瓜,身子沉甸甸的,出门随行都得要好几个。 周老夫人更是放出话来,天大地大不如孕妇大。甚至还派人去了松涛苑悄悄告诫,不要和小箫氏争执。 小箫氏倒是想去姜萱面前好好炫耀一番,还是赵嬷嬷把人劝住了。 “夫人去找那个小贱婢做什么!那贱婢精明的很,又惯会装可怜。夫人如今贵重,可不好被这种无福之人冲撞了。”赵嬷嬷看了看小箫氏的肚子,笑嘻嘻的恭维:“夫人肚皮里可是未来的遂安伯世子,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小世子尊贵,要和个草茎计较,平白落了身份。” 小箫氏又是欢喜,又是心虚。 欢喜的是她靠着这颗肚子的确是得了一些好处,忧的是她肚子揣的孩子可是…… 打住! 她警告自己。 “嬷嬷,我有些困了。” 赵嬷嬷也纳闷,夫人刚刚还说要出门走走,怎么这么快就想睡了。不过她也没在意,对孕妇而言,做什么都不奇怪。 小箫氏被两名婢女搀扶着躺上榻,便挥退众人。 抚摸着越来越大的肚皮,感受着下面蓬勃的生命力,小箫氏的眸色沉了沉。 哪管是哪来的种子,既然在她肚子里落了户,就是姜家的种! 这就是未来的遂安伯世子!他必须是! 第九十九章 迎冬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因这场雨,整个建康城都在大兴土木。 要修缮房屋,还要平整街道,更要在入冬天冷将水渠修好。 一时间,整个城里到处都是敲打声,热闹到不行。 而流民也成了香饽饽,到处都在用人,给的工钱合理待遇也好。一些不愿意归家的人,就在建康落了户。 仙果偷偷跑出门去探望爹娘,她爹年轻时候学了些手艺,给人铺瓦也成,做些简单的木匠活也行。这段日子跟着人给城中的一家富户修整院子,赚的银子也不少。她娘则在染布坊寻了个活计,家中总算是有了进项。 “你拿银子回来做什么!”仙果娘嗔怪,“你在府中就不需要用钱了?眼看着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银子你自己攒着,等将来留着当嫁妆。” 仙果说:“府里不需要用银子,吃穿皆由府中出钱,我每个月还有月例可以拿。除了攒起来,也没别的用处。你和阿爹身体都不太好,到了冬天不好做活,手里也得有点闲钱啊。你们拿着这钱去租个好些的房子……” “花那个钱做什么。” “阿娘。”仙果无奈的说:“咱家附近住的都是闲汉,租金倒是便宜。可阿爹不在家的时候,你和小妹就不害怕?我回来的路上看到安庆里有屋子租赁,独门小院价格也不高,待会儿你去看看,省的晚了就让别人给租走了。” 自己初来乍到的,得给主子留个好印象。仙果没敢久待,说了下回不一定什么时候还能回来,让她娘别省钱,好歹找个安稳的地方住下。等租好了房子,再给她来个口信。 仙果一路急匆匆,可一双腿从西跑到东也要一个时辰。加上到处都在修路,她免不得要绕路而行,一耽搁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回到府里,显而易见的晚了。 她忐忑不安,唯恐被主子责罚。 守门的婆子笑她,“娘子哪有工夫理会这等小事。你一个粗使丫头,可烦不到主子头上。等啥时候你做到松柳、碧荷那个位置,再担心不晚。” 仙果嘴上应着,心里有些不痛快。 人人都瞧不起她,觉得她成不了娘子身边的大丫鬟。说她一个烧火丫头心高气傲,迟早要摔下来。 仙果不服气,凭什么她就不能当大丫鬟了?碧荷是一等,也不过因为自小就跟在娘子身边,得了便利。她要是早来几年,还有她们什么事。 仙果心中一直有一件在意的事,她都进来小一月了,可主子始终没想起给她起名字。仙果日夜不安,总觉得有一日要被七娘赶出门。 姜萱似有所感,睨向门口。 她这院子里,也就仙果一个黑煤球,显眼到不行。就连守门的婆子,也要比她白嫩。 大白天的,看着还好。这要是半夜里,冷不丁要被吓一跳。 “新来的婢女如何。” 碧荷想了想,说:“是个机灵的丫头,努力上进。胡姑姑喜欢她,说要留在身边好好调教调教。” “那她要失望了。” 仙果可不是本着厨娘去的。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厨娘能有什么大出息。 姜萱也懒得去计较着这些,甚至还有些好奇,仙果仅靠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她等着看,她能爬多高。 “娘子不喜她?” “很明显?” 碧荷摇摇头,“一个粗使丫鬟,本来不该出现在娘子的嘴里。” “梦里见过。” “啊?”碧荷一点就透,迅速反应:“她可是对娘子做了什么?” “境遇不同,选择也不同。等等看吧,看她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眨眼间,又过一月,秋日凉凉,已经带来了几分冬日的寒意。 姜延波终于和四皇子联络上,对方只说让他好好养着姜萱,别的绝口不提。姜延波虽着急,也别无他法。 倒是姜萱借着机会,从姜延波这儿要了些好处。 姜延波自己没什么资本,可他背后还有个周老夫人。光是想到周老夫人头疼还不得不掏东西出来的表情,姜萱心里就爽快。 “看他们不开心,我就开心。” 入冬的第一场雪降下,小箫氏兴致所来,要办一场小宴。 她那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周老夫人唯恐有个万一,便不允。 可小箫氏自打有孕后,性子就泼辣了几分,老夫人不肯她就要闹。 周老夫人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孙,只能让二夫人辅佐。 绥安伯府已经有好久不曾办过宴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小箫氏只享受,脏活累活还得由二夫人来。何况小箫氏异想天开,还要请的几位宾客可一向和遂安伯府没什么往来。 二夫人在她那儿受了一天的气,回到院子时忍不住和丈夫抱怨,“也不知道萧莘发什么疯,还让我请沈夫人。” 对于那日山神庙所发生的事,二夫人不知全貌,大抵听说了些细枝末节。反正是确定姜若得罪了沈夫人,要不是城中戒严,沈夫人恐怕都能打上门。而且这里面还有姜萱天大的面子,否则可是真不好收场。 也不知道萧莘从哪里来的自信,竟觉得沈夫人要给她三分颜面。 她气得骂了又骂,都有哭腔了,“她就欺负人,不过是仗着个肚皮。我还生了两个儿子,也没像她那么嚣张。” 姜二郎很是淡然。“老夫人向来不喜欢我和三郎,又唯恐人说她苛刻庶出,还得做个面子好看,不肯让咱们分家。你再等等,我看她这么折腾,也没几年好活。” 二夫人忙看了看四周,气得拧了他一下,“要死啊!这话要被人听了去,你知道是多大的麻烦!” 姜二郎搓着手臂,无奈笑笑:“说了谁信?” 二夫人看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样子,没好气的说:“我当初就是被你这幅样子迷惑,才被你骗回家。早知道姜家是这么个情形,我说什么也不肯嫁进来。” 姜二郎生的风流,比姜延波也不差几分。只是他一身书卷气,不似姜延波浪荡。 这会儿故作潇洒,惹得二夫人脸一红,嗔骂:“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学小年轻逗人玩。” 婢女前来奉茶,走到门口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忙慢慢退下。 第一百章 真情深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又说二夫人得了意趣,被小箫氏折腾厌烦的心情也好了几分。第二日,和三夫人一起把事情慢慢的安排妥当。 至于小箫氏要请的几位宾客,她可是没那个厚脸皮上门说合。帖子她是递了,至于来不来是人家的自由。 小箫氏只看到二房、三房都围着自己转,心里欢欣的不得了。让赵嬷嬷扶着,又扭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夫人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说:“看她那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揣了个金蛋。连男人都笼络不住,也不知道傲个什么劲儿。” 二夫人一听,凑趣的说了句:“你也听说了?” “绥安伯府就这么丁点大,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谁不知道啊。” 两人互看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姜延波整日不着家,包了粉头在外过夜也不稀罕。那可是把秦楼当家的人,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当初萧莘生的三郎溺水而亡,他也就回来看了几眼,不照旧在外面和粉头耍着玩。 本身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最近他包了个……戏子。 说是去了谁家看了一出戏,没瞧上那演崔莺莺的,倒是看上那个扮红娘的。这红娘是个半大的后生,生的是娇俏可人。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波流转,透着股机灵劲儿。 姜延波瞧上人,主家和他也有几分交情。一来二去的,就把人送进他房里。 许是得了趣味,便把这个叫采虹的小旦纳了后堂。 这段日子不归家,又是在外边置了宅子。 看小箫氏日日这么张狂的样子,显然是并不知道姜延波已经玩腻了女人,开始玩男人了。要真知道,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子。 “她也快生了。可看样子,那位可是半点都不惦记。” “哈哈,也就老夫人在意。这孩子养下来,还不知道多久能继承伯府。” * 姜萱对姜延波的所为已经了解,只是没料到他这人还能做出让她更吃惊的事。 梦中倒是不曾出现,又或者因为不算什么大事,便没有预兆。 她早就总结了规律,举凡梦中出现的画面,多是围绕着来展开。即是她的未来,那么也就不奇怪。 只是她不记得梦中有小箫氏要办宴这一遭,不过梦中事已经改变了许多,不足为奇。 碧荷踮着脚进来,在耳边耳语了一番。 姜萱听着,眉峰耸起,“也难为她为了看我出糗,特意安排了这么大的阵仗。” 小箫氏一直想来找姜萱的麻烦,都其余人不着痕迹的给挡了回去。周老夫人怕她真的上门来,姜萱会不给她脸面,到时候再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其余人也是类似的想法。 似乎所有人都没想过,要是姜萱被小箫氏欺负了该如何。 索性她也不在意,把日子过得自在。 她懒得搭理小箫氏,也不代表要任她踩在头顶。人都已经算计上门了,她要再当作看不到,被人欺负都活该。 “你如此这般……” 碧荷听的连连点头,“婢子定不负所托。” “差不多就多了。万一她受了惊吓,落了孩子,也是我的罪过。” 碧荷听着,刚要发言,又听她说:“不死就成。好歹老夫人惦记着这个孩子呢,先让她们开心几日。” 碧荷这才想起,他们手里可握着萧莘最大的把柄。一旦此事暴露出来,萧莘不死也得脱层皮。以老夫人对子嗣的看重,说不定当即休了她都可能。 “也不能把人气死了,好歹过了这个冬天。” 碧荷说:“婢子只是没想到,娘子不曾去挑衅她,她倒是屡次来犯,还一副被娘子欺负的委屈样子。老夫人说是一碗水端平,实则比谁都偏心。咱们都躲到松涛苑了,还有人不放心,婢子心疼娘子。” 姜萱勾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轻轻低喃:“这并不意外,我早就知道。老夫人要真是一碗水端平,又岂会让萧莘进门。那时,阿娘的孝期还没过。她要真的是个温和知礼的老太太,也不会握着二房和三房不撒手,做一副善待庶子的好模样。 只要我还在的一天,只要小库房摆在那儿,他们的心思就绝不了。财帛动人心,我要是死了,才是她的好孙女。活着时,就只是个碍眼的人。” 碧荷听的心酸,娘子自幼没了母亲,还要被这些人欺负。要是没了舅公,还不知道要如何。 “萧公已有好久没来信了……”她不由低喃说。 姜萱眸光微动,并未言语。 * 小箫氏房中,她正饮着一碗补汤。 赵嬷嬷在一旁小心侍奉着,唯恐有个怠慢。 小箫氏这肚子足七月,马上就要八个月了。她时常感觉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出来,夜里也有些担惊受怕。 小箫氏对此倒是不担心,她身边有那么多的仆从,能出什么事? 她自有孕后,就一直很是顺利。一点都不像怀姜若、姜思时候的难受,可见这个孩子生来就疼她,舍不得她受苦。不像那两个,生来就是讨债的。 小箫氏对这孩子一日爱过一日,几乎胜过爱自己。她要靠着这个孩子重夺管家权,看那老虔婆还有什么话说。 “夫人。”婢女轻声道:“十三娘子在门外候着。” 刚念叨着,人就到,小箫氏没个好脸色。 “叫她进来。” 姜若见她就哭。 小箫氏皱眉,不悦地说:“晦气的东西,哭什么哭!” 姜若还挂着泪珠子,被她这么一说,本来是装哭,这下可是真委屈。 “别人家的阿娘都能给女儿出头,你却只知道骂我。” “谁的娘好,你就去认谁。有话快说,别在我这儿玩这套。” 小箫氏本来对姜若也没个好脸色,只是有孕后人开始修身养性,不然骂的更狠。 姜若被她的话一噎,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说:“娘,我马上就要及笄了。” “所以?” “及笄礼……得办。” “你出银子?” “娘!” “行了,到时候给你办,忘不了。”小箫氏挥挥手,见她还站在原地,不悦地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娘,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亲事。” 小箫氏冷笑:“多大年纪就开始想男人了,没出息的东西,滚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做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从小箫氏那儿回来,一路上哭哭啼啼的也惹了不少人的眼。 外人都在看大房的笑话。 这当爹的没个正形,连家都撑不起来。这当娘的,整日里不知道都惦记着些什么,被老夫人禁足后,愈发的深居浅出。 姜若可是小箫氏的亲生女儿,也没得个好处,总要在小箫氏那儿吃顿排揎。 要说小箫氏不在乎这个女儿,也不尽然。只是这在乎,是建立在她先得了利益,再顺手拉拔一下这个女儿的前提下。 二夫人捻着粒瓜子,飞快的塞进牙齿的缝隙间,咔嚓咬开。 “要我说啊,这世上最古怪的人都凑到一家去了,可别出来祸害别人。” 却说姜若哭哭啼啼的厉害,小箫氏便喊着头疼。 赵嬷嬷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在软塌上躺下,又用手指给她按摩着额角。 “夫人刚刚太过狠心了。” “狠心?”小箫氏闭着眼冷笑:“她自生下来,就没让我痛快过一天。都是初来人世,谁要让着她。她在我这儿耍手段,也不看看自己是从谁肚子里蹦出来的。上回她去大库房偷盗之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听过。可这次,我是容不得她。” “算算年纪,十三娘子也的确不小了,是该找人家了,夫人就真的没个合适的人选?” “我的女儿,可不要下嫁那些平民百姓。她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她现在巴巴的跑来问询,还不是怕我生下这儿子,从此没了她的地位。目光短浅,愚蠢不堪。” 小箫氏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儿,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忍忍也就算了。可姜若非但不信她,还处处防着她,这让小箫氏十分的不满。她故意臊一臊姜若,便是让她知道能做主她亲事的只有她这个亲娘。 * “这对母女倒也有意思。”姜萱将书翻了一页,笑了。 碧荷剪断线头,将新裁的袜子比划了下,叠放在一旁。 “十三娘子哭哭啼啼的从大夫人那儿跑出来,好多人都看见了。也亏大夫人如今怀有身孕,不然老夫人又要说教。” “白娘子那边如何了。” 姜萱隐约记得,白娘子和萧莘的月份很近,应该也快生了。 “听说是快生了,或许比大夫人还要早一些。” “哦?那岂不是正好。萧莘既然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我不好好的回敬一下,岂不是对不起她这些年对我的恩惠。” 萧莘要办小宴,忙碌的却是二夫人和三夫人。 二夫人倒也会做人情,还特意询问过姜萱当日可要出席。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后母做宴,哪有女儿不出席的。即便姜萱和萧莘关系紧张,可到底是姜家的女儿,有大事如何能不出场。 二夫人这么说,也是卖姜萱个面子。 别看萧莘依旧是大夫人,可要是论身份地位倒是不如姜萱的。萧莘是个外嫁女,虽是府中的大夫人,可丈夫没本事,她本身又没有管家权。即便母凭子贵,也得肚子里那颗金蛋生下来再说。 可姜萱就不一样了,她娘是萧家嫡女,而她又颇受萧鼎山的宠爱。即便没了姜家,她的身份也差不了。 二夫人做个人情,哪怕日后求不到姜萱身上,好歹也少个对手。 姜萱心知肚明,也不说破。 这做面子上的活,有的人做的妥贴舒服,有的人则让人难受。 如二夫人这般,算不上做的多么好,但也勉强可以接受。 “大夫人还邀请了沈夫人,只是不知到时候人会不会出场。” 沈夫人可是个泼辣的性子,年轻的时候就敢提着枪把欺负她家小妹的少年打了个落花流水。出嫁后,脾气也未曾收敛。她肚皮争气,一连几个都是儿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简直是全家人的金疙瘩。 姜萱救了沈大娘子,她派人悄悄送了礼物来。因女儿家的清白贵重,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又因城中戒严,她又要看顾女儿,照料家人,也没那个闲工夫同姜若计较。 可如今城内恢复秩序,沈夫人不去找姜若的麻烦也就罢了,小箫氏还特意递了帖子,像是把人惹生气了还不够,非要让人心头捅刀子。 小箫氏未必不知道姜若的所作所为,但还是执意邀请沈夫人。不得不说,这之中恐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算计。 姜萱竟有些期待,想要看看小箫氏还能做出什么算计。 松柳打了帘子悄悄进来,凑过来听了一耳朵,又悄悄说:“十三娘回去后,大吵大闹,还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话。” 碧荷偏头睨了她一眼,“你说话就说话,这么小声干什么。” “嘘嘘,这还不是怕被人听到了。”松柳努了努嘴角,“新来那个,总在窗台下晃荡,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你说仙果?” “那不然还有谁,这院子里还藏着别的新来的?” 姜萱抠着书册的封面,问:“她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一直跟在胡姑姑身边烧火,但好像心思没在这上面,总是心不在焉的。胡姑姑本来挺喜欢她,觉得年纪小,但踏实肯干。可这下子,就觉得她有点浮躁,不适合在厨房待着。” 松柳和胡姑姑关系好,两人常常在一起聊天。 况且,这话也没背着人。给个粗使丫头听到,又没什么大不了。 “那便先看看吧,要是胡姑姑不满意,让管家再换个人来。” 姜萱说完,便不甚感兴趣的继续读书。 也许是少了她从中帮衬,仙果这次的路走的有些艰辛。她想要好日子,便得想办法往上爬。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即便再隐藏,一些小心思还是容易被人捉个正着。何况像胡姑姑这种早前在大厨房,对这点小心思司空见惯。 看来自己还真是高看她了。以为是个有些本领的小丫头,没曾想这野心这么早就暴露了。暴露了也罢,还被人看个正着。只看她以后在松涛苑里,要过得艰难了。 碧荷收拾好针线,恰恰见到正在读书的娘子。她嘴角轻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第一百零二章 算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过了中秋,天气便渐渐的转凉了。 小箫氏有孕后就耐不住热,如今的天气凉爽适宜于而言倒是恰到好处。 赵嬷嬷侍奉她喝一碗鸡汤。 鸡汤煲足了六个时辰,骨肉都酥烂了。 只是这庖厨的手艺实在算不上好,鸡汤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油花这东西于穷苦人家那是仔细的好东西,可对小箫氏这种自幼就是享用锦衣玉食长大的人而言,就过于油腻了。 她只喝了几口,便撂下勺子不饮了。 赵嬷嬷看了看她的肚子,耐着性子没劝。 自打眼看再有一个来月就要生了,这会儿喝多喝少都不打紧。 “夫人可有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准备。” 小箫氏撑着下巴,懒洋洋的说:“也没什么想吃的,清淡些即可。” 她看着窗外,顿了顿,又说:“你说我要去老夫人那儿对她把胡氏要过来如何?” 赵嬷嬷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这胡氏是何许人也。府里姓胡的只有一个人,何况这人本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后来因小箫氏母女做出残害旧人子嗣的糊涂事,便被老夫人送去松涛苑,专负责给七娘调理身体。 于任何人看来,这都是拿去做赔礼的,人在松涛苑也有好几年了。你这会儿开口去讨要,不说松涛苑会不会被人让出来,就是老夫人那边面子上也不好做。 眼珠子一转,便说:“那胡氏最擅长药膳,别的倒是一般。倒不如去老夫人那儿,允咱们也设个小厨房,雇个擅厨的回来。” 小箫氏瞥了她一眼,“倒是个办法。” “老奴也觉得恰当。夫人也不能日日只用药膳,咱也不是药罐子托生的。还是得吃正经饭,要是能做些可口的点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去找老夫人说。”小箫氏抬手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顿了,要先歇一会儿。” 赵嬷嬷忙说:“老奴这就去料理。” 等出了门,她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夫人这是一朝怀胎整个人都张狂上了。她要真的跑去老夫人那儿讨要那个胡氏,可要惹出大麻烦。她跟随老夫人身边也有个十来年了,老夫人是什么性情,也算了解。 别看老夫人日日做出一副菩萨模样,好似仁善的不得了,实则心眼小,气量更是小。 大夫人这般行径,也就托了怀了个金娃娃的福。等这孩子生下来后,一准被老夫人抱到身边养。到那时,她这个做亲娘的可就没什么价值了。 她也就张狂个这几日,自己姑且先把人稳住,待日后再做打算。 赵嬷嬷算是看出来了,跟在小箫氏身边可没什么前途,有心另觅良主。 二房和三房住西院,与东院没什么往来,她也不好贸然过去投诚。没准还要被人抓住把柄,回头在两位主子那儿倒打一耙。 而十三娘那边,和大夫人一个样。母女俩都是一丘之貉,身边伺候年头再久的仆从,也能说卖就卖。有杜鹃的前车之鉴,赵嬷嬷是如何都不会找姜若。至于姜延波那儿,她一个老嬷嬷能有什么牵扯。 思来想去,竟只剩下松涛苑了。 赵嬷嬷在心里暗自算计,她与七娘素来没什么交道,端看她对大夫人和十三娘处处忍让,便知道是个泥捏的软和性子。自己去她那儿,没准还能混个近身伺候的份儿。何况七娘背靠萧家,手里不缺金银。端看她的小厨房,那可从未走公出的银子。日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又用药膳辅佐,辅佐就那药罐子似的身子骨,寻常人家早就夭折了,哪能长的这般大,还这般好。 赵嬷嬷走了,小箫氏却还没安睡。 她哪里睡得着,肚子都这么大了,她的怀像虽然还不错,可四肢也浮肿的厉害,走起路来都打摆子。身边侍奉的奴仆都是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伶俐。 绥安伯府虽有些底蕴,可随着老夫人当家,姜延波承爵,就走了下坡路。都说这看奴仆,知其主秉性。 能养出这么蠢笨奴仆的人家,可见是真的没什么本领。 小箫氏不由又想到她还在萧家的日子,比起在姜家这几年,竟也不算多么难过。 除了偶尔要被人说是老姑娘,上下也没苛刻过她。 夫人虽然不喜她,但也没在生活有所短缺。萧霓那个蠢的,虽然对她不算亲近。可自从她的亲事出了纰漏,便对她也多有照料。 小箫氏自小就是个擅经营的人,不然为何在夫人为她订亲前,就有媒人登门。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可没什么名声在外。不过是出去礼佛时,稍加手段。 她从小就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阿娘不懂经营,只知道苦守着自己的院子,最后还郁闷而亡,没个出息。 好在她懂得算计,虽然姜家的婚姻算不了什么,可让萧家兄妹不好受,她心里就舒服了。 至于姜延波是个什么性情,她也早就看开,实在懒得计较。 说起来…… 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勾着衣带,轻轻卷动。 郎主也有好些日子没过来,更是不曾谈及四皇子,看来这事到底是没成。她个做母亲的,也不好苛待旧人子嗣。于身份,她即是姜萱的后母,也是她的姨母。眼看她都及笄了,还不曾说人家。她也就做一回好人,替她找个人家。 “我也是为了你好,可不要感激我。” 至于姜若那个愚的,她可得好好筛选筛选。 姜延波是个没本领的男人,除了一张皮相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小箫氏厌烦的耷拉着眼角,对自己百般无奈乃下才挑的男人很是鄙夷。 新婚时还为他的皮相欺骗,可谁曾想他连靠家族庇荫都不会靠。也是不惑之年的儿郎,半点担当都没有。眼看着家里女人受苦,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 小箫氏想起姜延波就来气,“算了算了不想他了。还以为能巴上四皇子,可曾想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妄。想想也可笑,四皇子那般人物,何至于跑到建康来替武德王选美,还找上姜延波个没用的废物。” 第一百零三章 隐秘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约定着办宴的那日。 清早,天刚蒙蒙亮,府中的仆从们便忙碌起来。 王嬷嬷年纪大了,觉也少,正迷糊间听到动静,连忙披衣起身。 看到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恍然想起上一回这样热闹,还是给老夫人过整寿。 绥安伯府已经有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不像别的家里,常常是几天一小宴,几月一大宴。 如今做宴,乃是时下比较重要的社交手段。 除了借着宴会的机会可以邀请别人来自己家里,哪能还有别的机会。 节令时,各家都要聚集在一起,可没工夫参加你家办的宴会。除非是天王老子,否则哪有那么大的门面。 因而各家举凡是新婚、纳妾、生子、过寿都要办上一回,如他们这种家大业大,人也多的。这个办一场婚礼,那个做个寿宴,都热闹的很。 可到了这一代,绥安伯府只剩三房。 大房子嗣不丰,二房三房倒是热闹。可自东西院各开了一道小门,二房三房要做庆祝,也是私下里筹备。上头还有老夫人在,也不敢大操大办。 更因老夫人管家后,因没当家主母这个由头,一些宴会也不好筹备。何况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没那个精力。因此像这样的热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 王嬷嬷在门边站着恍惚了下,才迈着有些拖沓的步子往回走。 松涛苑这边,姜萱也被吵醒了。 因身体缘故,她也不是觉多的人。这会儿看到外边儿有些热闹的情形,也是有几分恍惚。看了几眼,觉着有些冷了,扯了扯外衫,回屋去洗漱。 先用了一道早膳,外边的热闹总算是消停了。 “这下大夫人可开怀了。”碧荷说,“为这场赏梅宴,二夫人和三夫人可没少操持,听说是累的够呛。大夫人嘴皮子上下一碰,下面人可是跑断腿。” 松柳也说:“能支使二夫人和三夫人做事,大夫人可要笑醒了。她如今怀着金蛋,金贵的不得了,府中可无人敢招惹。” 姜萱听她们左一句右一句都是对萧莘的不满,不由笑了:“你们这般,倒好似受累的人是我。” “哪能啊。”松柳撇嘴说:“她何等何能,也能劳烦娘子,就不怕折了她的寿数。婢子不过是觉得,这场赏梅宴哪有筹办的必要。” 外人不知道,难道她们这些日日在府里生活的下人还不清楚?大夫人那是什么情形,去参加她办的赏梅宴也不怕染了霉气。 “打住!”碧荷冷声呵斥道,同时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姜萱的表情。 姜萱捏着棋子的动作一顿,望了过来。 “娘子勿怪。”碧荷看松柳还一副懵懵懂懂,犹自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憨模样,气得打了她一下。“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些话也是你能说得!” 连府外的人都知道娘子和大夫人之间可没什么母女情分,说是比陌生人还不如,俨然就是一对仇人。 可孝之一字压死人!平日里心里明白也就罢了,哪有往外胡咧咧的。这还是在松涛苑,自己的地盘里。要是哪一日说习惯了,到外面也要这么无遮无拦的,还不得替娘子惹下祸端。 她们娘子不愿与人计较,可也不代表要被人随意编排。 碧荷恶狠狠的瞪了松柳一眼,个憨婢! 松柳被打了一下,还疼着呢。又给碧荷一瞪,也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捂着胳膊,又是委屈,又是惭愧。 “好了。”姜萱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警醒着些不要乱说就是了。” 她又看向碧荷,“让你准备的可都妥当了?” “都妥当了,一切只待娘子安排。”碧荷眨眨眼,好奇的问:“婢子也不明白,眼看着大夫人都要生了,为什么偏偏要办这场赏梅宴。” “为何啊……当然是有所图。” 要算计姜萱只是顺带,真正的目的是向建康的贵妇圈子宣布,她萧莘要重掌姜家,让那些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姜家如今的大夫人究竟是谁。 萧莘甚至没有刻意遮掩过自己的目的,而老夫人既然应了她的要求,必定也是知道她的计算。既然应了,也就代表距离萧莘重新拿回管家权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萧莘忘记了,这一切的前提下是她没有丢了大丑,以及她生下的必定是个男胎。 稳婆是送子观音不成,还能说男是男,说女是女。 老夫人都被稳婆坑了一回,竟还是不长记性,也就别怪有人在这之中钻空子。 她也要看看,萧莘终于体会到了一把人上人的日子,要是骤然被人推下去,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谁说她要生儿子?即便她怀的真是个男胎,她也本事让他由男变女。 “你命里本该只有一个儿子,就不该再出现第二个。老天可是说了,你命中啊……无子。” 绥安伯府门前,小箫氏摸了摸鬓发,满面堆笑。 一件泥金印花的褙子,缠枝莲纹的十二幅湘裙,一如十二年前。 自打老夫人夺了她的管家权,她便再也没机会穿的这样招摇。身上的衣裙都是最近新裁制的,她也不知道最近时兴什么,就按照自己的喜好。 今晨飘了点小雪,她措不及防打了喷嚏。 刚进门的周家夫人被喷了一脸,刚扬起的小脸立即垮下。 小箫氏今日有些轻狂,见来人只是个商贾家的夫人,只点点头,做一脸高贵样子,也不曾提一句歉。 周夫人本是有些不开心,被她这态度一激,脸立即冷了下来。要不是顾及小箫氏是个孕妇,还是个年纪不小的孕妇,她真的想啐她一脸。 她冷呵呵的说:“姜夫人今日倒是好气色。”说吧,也不待小箫氏反应,转身就走。 小箫氏看着她的背影,啐了句:“满身铜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给我甩脸子。” 正进来一位夫人带着女儿,听到这句,往后退了几步,悄然离去。 这绥安伯府夫人是得了失心疯不成,光天化日下也敢说这样的话。且不说本朝商人地位并不若前朝低微,便说你萧莘家中也是经商的。 第一百零四章 给她个面子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城中有名望的人家可不会来绥安伯府赴宴。 那金家的夫人,家中是经商的,尤其在本地做的绸缎生意很是红火。本次也在受邀之列,一听说邀请她的人是绥安伯府的大夫人,直接就把帖子让人拿去烧了。 “真是晦气。个破落户,还当自己是什么镶金的天仙不成。” 如金家夫人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沈夫人就在其中。 收到帖子,她先是看了看,确定邀请人是小箫氏,便将帖子置于一旁,冷笑道:“这萧莘也是好大的脸面啊。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上门?她即便是求着我,也得看我是否肯给她几分薄面。姜十三的事我还没和她算账,她倒也好意思。” 沈夫人的奶嬷嬷李氏看了看帖子,又说:“这大夫人是姜七娘的后母,咱们要是不去恐怕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沈夫人横眉道:“当谁不知道她那点根脚,也敢跑到我面前装蒜。我这几年养了女儿,脾气也收敛了。不然本夫人非冲上门去,抓花她的脸。” 李氏摇摇头,忍俊不禁的说:“夫人何必和她计较。她一个在姐姐孕期就能勾引姐夫的人,岂能有什么好心。我只担心,她明知道咱们和姜七有怨,还偏要给咱们下帖子,莫非是有什么打算。姜七必定会对她讲,是十三娘救了咱们大娘子。以那萧莘的脾气,未必不会对姜七使什么手段。依老奴的想法,还是要去。就算咱们不为她,也得看看她要使什么手段,好替姜家女郎把把关,免得她给人欺负了去。” 沈夫人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我要是不去,她难免会以此事为由,对七娘发难?” “夫人也听过她的风评,这种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果真是个小娘养的,天生就是坑害人的玩意儿。我去,让大娘子好好待在家里,不准出门去。姜家是什么腌臜的地方,我多看一眼都要长针眼了,就别让大娘子去趟这浑水。” 李氏应喏,回道:“老奴会让美娘子过府上来陪伴大娘子。” “这也好。不然就她那泼猴的性子,肯定坐不住。她要闹着去姜家看七娘,我还能把她关起来不成。” 赏梅宴当日,沈夫人只稍加打扮,并没打算去抢谁的风头。 将要到伯府时,她掀了帘子往门口看。 只见小箫氏挺着一颗有些吓人的肚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那儿迎来送往。 “她这肚子眼看着就要生了吧?也是真不省心。你说她要是在席上阵痛,那可就好玩了。” 李氏嗔了她一眼,“待会儿到了姜家,夫人可不准乱说话。” “我的好嬷嬷唉,我也不是嘴上没把门的。就她?我还不屑于和她多讲半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夫人看小箫氏是哪哪儿都招人恨,根本不可能和她多说一句。 倒是她下马车后,小箫氏看到人,先上来迎了下。但也仅仅只是做了番姿态,人可是站在门口没往石阶下走个半步。 沈夫人心中有气,暗暗道:你也别来接我,我还怕你要在我面前摔了,我还得赔你个孩子。 “这不是沈夫人嘛。哈哈哈,好久不见了。” 沈夫人又想:笑个像只老母鸡,也敢出门来。要是我,干脆就待在家里,这辈子都不敢出门。 * 小箫氏办的宴,本来与姜萱没什么关联。 但她这边用过早膳,赵嬷嬷便来,说是今日府中办赏梅宴,让各个院子里的小娘子们都去前头耍。 姜萱已经知道小箫氏的算计,对此倒也不觉着奇怪。 “看来怀了孩子,本领也长了。要是搁在以往,我要是不去,她就得过来拉人,现在倒知道迂回了。” 碧荷正给她整理裙摆,忍不住说:“那混混已经潜入府中,丑奴问可要把人直接拿下。” “拿下吧,查查他是否还做过相似的事,坏了哪家女子的清白。要是没有,便痛打一顿丢出府门去。要是有,就直接扭送到官府。” 姜萱说完,又顿了顿。“要是没有,暂且先别丢出府。我想想,唔……小心忙着应付前院,必定没工夫看管自己的院子里,把人丢到她的床上去。” 碧荷拍手,附和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我要和她计较,她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倒是得感激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没了这个孩子,就她和姜若的算计,我今日必定要让她们母女留下半条命下来。” 姜萱弹了弹手指,今日涂的这个窦丹的颜色很好,粉白粉白的,透着股病气,她喜欢。 “待会儿为我仔细梳妆。她不是爱在别人面前装好人,我就给她这个机会。” 碧荷一点就透,忙扶着人到镜台前。 “娘子就瞧好吧,婢子一定把这妆容画的妥妥当当,半点都让人看不出来。” 前院热闹,有是想要看看小箫氏葫芦卖的什么药,也有自家有儿郎想见见姜家的女儿,也有单纯就是来凑热闹玩耍的。 “那姜家的嫡女,好似行七,叫什么倒是不晓得,只知道是称作七娘。” “便是那大箫氏留下的女儿?仿佛也及笄了,可听说还未订亲。” “有这样的后母,亲事就难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女儿,要嫁入谁家。” “我倒是觉着二房和三房养的女儿还不错,知礼妥贴。虽是庶出,但只要不拘身份倒也不错。我家中还有两个为成婚的庶子,今日也可以相看一二。” “哈哈,我家里倒是有个外甥。” 各家的夫人说着话,不知谁说了声:“看那儿。” 只见抄手游廊处缓缓走来一名曼妙清丽的女子,她的步伐不疾不徐,端的是稳重优雅。只是仿佛身子骨不太康健,走路时还得需要婢女搀扶。 许是察觉到有人偷看,她扬起脸看过来。 霎时,有人吸了口气。 “好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妙人儿。” “女儿生的如此风姿,我倒是遗憾未曾得见大箫氏一面。” 第一百零五章 他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萧霓自幼体弱,因而家人更加怜惜。 至于为何偏偏嫁了姜延波这么个混不吝的货色,也怪当时识人不清,兼之周老夫人会经营。姜延波那张面皮的确是少有的英俊,也难怪一直在闺中的萧霓会一见倾心。 后来周老夫人上门说合,那家人不知姜家根底,便在萧家人面前一顿猛夸。加上萧霓对姜延波芳心暗许,这桩亲事也就成了。 婚后,她一直深居浅出,鲜少涉足社交场合。 加上她嫁进来没几年,就因病而亡,是以这名貌美却体弱的女子,并未在建康的交际圈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也只有几名当年参加过婚宴的人,回忆起来,说新娘子仿若神仙妃子。后来姜延波和萧霓的庶妹有了首尾,还暗自议论。说有箫氏那样的大美人不要,偏偏去吃那个不如她的,只能说绥安伯品味不凡。 都说男人好色是本性,可像绥安伯这样丢了西瓜拣芝麻的,也的确是罕见。 都知道姜家有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儿,此次的赏梅宴倒也是让大家终于得见真颜。 “看着是个妥贴的好孩子。” “能在小箫氏那样后母的磋磨下,还能长得这样好,可见本性是不差的。唉,只可惜被姜家门风影响,婚事恐怕要艰难了。” 按理说来,哪家要是有个好女儿,肯定是百家求。可姜家这女儿,倒是鲜少有人知晓。 也有人这样说:“我倒是听说姜家女郎还未及笄前,便无数媒人登门求亲。” “我却是不曾听说。” “唉,这孩子也是命苦啊。摊上这样的人家,这辈子算是毁了。你也不看看当时求亲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不是纨绔,便是登门求妾。” “妾?!”有人惊呼。 就算绥安伯府已大不如从前,这破船还有三斤钉,姜七如何说都是姜家的嫡女。除非有一日绥安伯府遭难,这等贵女才可能给人做妾。 “究竟是哪些没眼色的,竟做出这种手段。” “也怪那绥安伯在外面吃酒,与人胡说。言语间,好似要是谁给的银子多,这女儿便嫁给谁家。有的主母会算计,寻思着给自家儿郎纳妾,还不知道个什么身份人家的女子。万一勾得男人们没了心思在正事上,可要被祖宗唾弃。可要是姜七又不一样了,她身份高贵,又是嫡女,知礼懂礼……” 这话不用说完,该懂得都懂。 还不是看着这是个没娘家的,寻思着好拿捏呢。 说话间,游廊那头的女子已经缓缓走来。 近看,更是觉得这女子美貌无双。 要是寻常女子美貌,总要给人一种轻浮感,可她虽如弱柳扶风,可行走间簪钗不动,裙摆不乱,分明是贵女典范。因今日是小箫氏办的赏梅宴,便上了层淡妆,可依旧难掩病色。 这么一个如琉璃般的人儿,谁又忍心苛责她。 “那箫氏如何舍得啊……” “是啊,好歹也是这孩子的姨母。” 姜萱做晚辈的,没长辈做牵头,也不好去和各位夫人寒暄。故而只行了礼后,便去后面与几位陪同母亲一同来的小辈们玩耍。 姜若正与几个玩得来的小姐妹们说话,突然听人说姜萱来了,一张脸先冷了几分,没好气的说:“她来做什么。今日是什么日子,她个病秧子也好出现人前。” “哎,你和她计较什么。”那小姐妹挤眉弄眼的说:“你上头有大夫人,如何过都比她强。你看她都多大了,连们亲事都没定下。我看啊,就要当老姑娘了。” * 客人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剩下的必定是不来的。 小箫氏有些不太满意,这和她预想的人数有些出入。 她看了二夫人一眼,就欲责备。 二夫人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想,忙说还有事情要做,便往内门走去。 小箫氏看着人,也追不上去,只气得握拳。 她可是姜家的大夫人,可区区庶出的二夫人,竟然敢给她脸色看。 “夫人何必和她置气。她是什么身份,也配让夫人为她生气。” “倒也是。”小箫氏扶了扶鬓发,道:“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 赵嬷嬷犹豫了下,说:“夫人真的打算挑在今日?万一郎主那边另有打算,因此事责怪夫人恐怕是得不偿失啊。” 小箫氏不屑的说:“他也就是说说大话,哪有什么真本领。皇子是什么身份?岂是他个纨绔能巴结的,只怕是白日做梦,竟当成了真。” 赵嬷嬷思索了下,觉得小箫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她跟在老夫人身边也有些年头了,郎主是个什么脾性她难道会不知?好端端的一个绥安伯,如今只能混个闲职。如今的建康城人可还知道,绥安伯本是以武治家。 “那……真要如此?” “这个绥安伯府有我没她。”她恶狠狠的说:“她在的一日,我心中的恨便难以根除。她在的一日,外人便总要编排我是如何嫁进姜家。日后等我的儿子继承绥安伯府,要外人如何看他?说她有一个不安于室的母亲?还是说一个在姐姐孕期勾搭姐夫的母亲?” 这话赵嬷嬷也不敢接,她一个下人哪敢置喙主人家的事儿。 小箫氏抱怨了一番,感觉肚子有些疼,忙按着腹部,缓缓的吐气。 “我今日要不解决了她,日后真的要给她气死。走吧,去前院,也不好让客人等待太久。” 赵嬷嬷总算松了口气。 另一头,周老夫人昨夜未曾睡好,将至天明的时候才辗转反侧睡去。但没睡多久,又被府中的热闹吵醒。 她今日也没打算去前院,只托王嬷嬷去看了眼,说是一切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为何,我今日这心里啊,始终不得安宁。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老奴猜,老夫人担忧的应当是大夫人的肚子。至于其余事项,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在,倒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端。” “她就是不省心。眼看着都要生了,还惦记着办什么赏梅宴,就知道出风头。日后孩子可不能交给她养,要给带坏的。” 第一百零六章 宴中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走进来时,各位夫人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说这绥安伯府虽然如何如何,可这些点心倒是味道尚可。 眼看到小箫氏,大家也各自起身,与小箫氏见礼。 虽说看不上小箫氏的做派,可该有的礼仪还得收。 姜萱便坐在一旁,听她们说些没滋没味的话。捡了片桃花糕吃,只觉得不如胡姑姑做得好。 一旁的姜若挤眉弄眼,在姜萱看来实在是丑陋不堪。 姜萱一直无法理解的一件事就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是如何把自己弄得这样丑陋不堪。正如她无法理解,为何梦里梦外萧莘母女都对她有这么强的敌意一样。 倒是那人曾对她说:“有的人甫一见面,便知道是彼此的唯一。而有的人,只要对上一眼,就知道这辈子都只能是仇敌。” ‘她’在梦中笑着去勾他的衣带,娇娇怯怯的说:“郎君哪里是说她们,分明是说你与我。” 梦醒后,姜萱有些难以面对自己。她实在是想不到,她还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她试着对着镜子摆了几下,只觉得矫揉造作不堪忍受。 说话间,便要往梅园去。 要说,绥安伯府中倒是种了些好品种的腊梅。无论什么时节,都有花可以观赏。 今年的冬雪虽是来了比以往都要早,到底是江南冬色,腊梅往往还要再晚上半月才得见花蕾。而绥安伯府的品种,已经是争相开放。人在走到园子外,便已经能够嗅闻到空气中那一层层递进的芬芳。 这让人们沉寂了许久的嗅觉再一次打开,连带着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园中已经备下了膳食茶点,又用轻纱制了几间帐子,又保暖,还能透过薄薄的纱看向四周。尤其是风吹动的时候,尤其的曼妙。 帐子里置着火盆,四周又略加了一层围挡,自然是不冷的。 这别出心裁的设计,倒是让人对今日的赏梅宴高看了几眼。 小箫氏很是满意,给了二夫人一个肯定的眼神。 二夫人却理也未理,她为了这赏梅宴可是没少吃苦头。小箫氏倒是直接把好处都揽到她自己身上去,老夫人这样偏心,可真是没道理。 眼见二夫人对自己置之不理,小箫氏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夫人。”赵嬷嬷在一旁提点道:“客人们都看着呢。” 小箫氏这才稍加收敛,又说了些讨喜吉祥的话。 大家都在帐子里坐下,年长的坐在一处,年少些的又坐在一处,而未嫁的女儿家则另在一处。 因要应景,倒也做了不少和梅有关的膳食。 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梅花汤饼于梅花粥,前者是模样讨巧,味道也可。而后者用后,则是口舌生津,呵气也自带三分梅花的香气。 因这些美食,气氛也热络了许多。 席上,小箫氏的眼神时不时往姜萱这边看。 有人打趣,说这女儿大了,也不知道给找个好人家。她先是笑,而后又带着三分讥诮的说:“我们这七娘可不得了。她那是如何出身,我也敢替她操心婚事。” 说的问话的人尴尬不已,被同伴扯了一把,才艰难的退回去。 如此这般,也没人继续在小箫氏面前打听姜萱的亲事。 只是看姜萱低眉顺眼的夹着菜吃,礼仪举止都挑不出半点错,是个端方的好孩子,心中更是可惜。 复又看向姜若,那可是小箫氏的亲女。因没个好老师教导,她的规矩一塌糊涂。倒是看的出来,她在刻意模仿姜萱。只是她想学,又不肯努力,或许对姜萱还有几分嘲讽。姜萱的动作是轻巧又好看,看着就一股高贵优雅的劲儿,可姜若身上,便只剩下装腔做势不伦不类,让人笑道:好一个东施效颦。 光是坐着赏梅可是有些无趣,好在还准备了些应景的小游戏。 园子里都是些女子,倒也不用觉得丢人。 各家的夫人、小娘子们也都撸起袖子纷纷下场。或是投壶,又或是作画猜字,玩的是不亦乐乎。 要是渴了,还有一旁等候的婢女侍奉,送上一盏盛着堆雪的香茗。 “这茶倒是有趣。”沈夫人低声夸奖了句。 每个人的茶都不相同,有白梅,有红梅,也有粉的,绿的,都是做了香片,与其他的茶叶混在一起,茶香中也带了一抹清香。 尤其是那白的,热水一烹,便似不小心落入茶盏中的一抹雪。 为这巧思,众人也得高看小箫氏一眼。 却不知,这梅花茶可不是小箫氏的招数。乃是松涛苑先流传出来,又被她记下,悄悄让人在今日的赏梅宴大出风头。 姜萱饮了一口,便不再喝了。 小箫氏派人挑选的梅花不行,品相不行。有的徒有型,而无香。有的香气浓郁,形态却不大好。更有的则是馥郁过重,而掩盖了青茶的甘醇。 不过拿来待客,倒也不算失了礼数。 一名穿着淡色衣裙的女婢手持一柄水壶,要去茶炉旁添水。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歪,便将一壶水都洒在了姜萱身上。 这水是府中窖藏的雪水,清冽甘甜,但也冷的彻骨。 姜萱的衣裙瞬间湿了一大片,即便身前就是火炉,依旧觉得冷气不住的往身体灌。 她在看那婢女,已经吓得委顿在地,嘴上说着‘饶命’。 姜萱扯了扯衣裙,嘴角勾了勾,眼中讽刺之色一闪而过。 这戏可就过了。 萧莘可是恨毒了她,把她作世间最恶毒之人。可在外人眼中,她姜七娘的风评向来不错。谈及不是说她行事端方,便说她乃是贵女之典范。 这婢女口称饶命,看在有心人眼里,则多少有些莫名。 沈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都注意着姜萱那边的动静。眼看着一名端着水的婢女凑过去,当即就站了起来。只是她的动作再快,也没那婢女的手脚快。 眼看姜萱被淋了一身冷水,她险些叫出声。而后又听那婢女说的话,脸色不由一冷。 方才她还不敢肯定,可听到这话倒是确认了。 哪家的夫人不是在后宅中长大,尤其是家中复杂,姐妹众多,什么阴私,什么手段没见过。这分明是有意陷害,除了小箫氏不做他想。 第一百零七章 机会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扯了扯裙子,刚起身,一双温暖的手便搀着她走到一边。 “可怜见的,天这样冷,还得湿了一身衣裙。我陪你回去换下衣裙,这要是染了病气可不好。” 姜萱听到熟悉的声音,偏头一看,果然是沈夫人。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这样的场合沈夫人居然也到了。 沈夫人一过去,小箫氏便跟着起身。又听到这话,手心里的帕子都要被揉烂了。她僵着脸,凑上去说:“今日是府中办宴,哪有让客人辛劳的道理。” 她扬手,招呼了个婢女:“陪着七娘去换身衣裙。” 也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小箫氏陪着笑,一手牵着沈夫人带人入席。 姜萱跟着个脸生的婢女,碧荷和松柳刚巧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嘴角翘了翘,扯出个冷漠的笑。 那婢女悄悄抬眉打量着府中的七娘子,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婆子都说七娘子是个不好相与的,尤其是一颗心,那是浸了毒汁的,毒辣的很。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害了,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赵嬷嬷让她对七娘子严加看管,要是她有异动,也不用担心伤着了人。 婢女低头看了看双手,她的双手有些粗粝。她本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最近才被提拔到大夫人身边。 她知道自己今天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可一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妹,还有等着她每月送钱回家的父母,婢女狠下心肠。 七娘子,不要怪婢子狠心,要怪就去怪大夫人吧。 “你叫什么名字?” 柔柔弱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婢女心中本就有愧,听到这动静险些跳起来。 “婢子,婢子叫花芽。” “是个可爱的名字。你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啊?” 一路走来,婢女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七娘子问一句,她答一句,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短短的路程,她却好像走了一辈子,快到地方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松口气。 “这里好像不是去松涛苑的路。” 花芽笨口拙舌,结结巴巴的说:“这里是近路。” “哦?我在这府中住了一十五年,竟还不知道此处有近路。” 花芽的脚步猛地顿住,她抬起头,便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那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冷的像是深冬的冰。 她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可想到大夫人的命令,还是硬着头皮说:“许是七娘子好久不出门,对府中生疏了。七娘子还是随婢子走吧,这天寒地冻的,再过了病气。” “看来你可真是为我好啊。” 花芽讪讪一笑说:“这都是婢子该做的。” 姜萱看着花芽此刻的表情,倒是觉得熟悉了。 梦中,‘她’只有在那人面前,才会露出一副女儿家的娇态。外人都知道睚眦必报、手段毒辣,乃是他身边的第一恶犬。 旁人提及‘姜萱’来,说都是那恶妇、毒妇。可见,对她是又恨又怕。 时候久了,她的名字几乎可以等同于小儿止啼,灵验的不得了。 甚至于她在那人身边待了那么久,从未听说外界传闻他们二人有染。故而,后来那人欲迎娶她,才会掉落了多少人的下巴。 盖因,外界都说她恶毒狠辣,即便长着一张好看的面容,那也是长出的恶之花,靠近半步都要被毒死。除了那些混不吝的,敢偷偷编排她的样貌,有哪个敢惦记她。 她可以手刃未婚夫,亦可眼睁睁看着人被打死在自己面前。 姜萱在梦中看到了太多,她知道她为何要用一张极恶的心肠对世人。只是被人欺负怕了,只能竖起浑身的刺抵抗任何人和事。那些人靠近她会被刺伤,焉知她是否会因为他们的靠近而受伤。 没人在意,没人看到,都认为她强大,天生是个坏种。她也乐得如此,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便觉得是最快活的事。 姜萱冷眼旁观,看她因一个人喜,因一个人悲,原来喜爱上一个人,会这么折磨人。她才不要爱上任何人,世道如此艰难,凭什么不能一人独行。她既然是一人来到这世上,便要一个人离开。 前路漫漫,无需陪伴。 “都是你该做的?包括带我去某处人烟稀少的院落,又包括听从萧莘的命令,给我下药。” 花芽周身一颤,掌心里已经被汗水濡湿的药包‘吧嗒’落了地。她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双眼瞪得老大,恐惧的注视着眼前冷漠的少女。 她们说的没错,七娘子是恶鬼,她是杀人的鬼! 她什么都知道,她故意看她出丑! “娘子……” “你现在肯定想,我为什么什么都知道。我今日心情好,就告诉你。因为啊,这世上总有人愚蠢的很,以为自己的计谋天衣无缝。可是她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包括找了个力气大的丫头,也包括……” “住嘴!”花芽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挥舞着双手朝姜萱冲过去。 姜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 花芽伸出手将要碰到她衣衫的一刻,一只脚从姜萱身后伸出,一脚揣在她的心窝上。花芽疼得险些背过气去,扑通一声后仰着摔倒在地。 “你是什么身份,娘子也是你能碰的!”松柳说道,小心翼翼的查看姜萱周身,担心又急切的说:“娘子可还好,这下作的东西没惊着您吧。” “你来迟了。”姜萱淡淡的说。 “大夫人……哼,她手底下的人也倒是有点本领。婢子被绊住了,耽搁了一小会儿。那几人已经被松柳姐姐拿下了,等着娘子发落。” 姜萱看向捂着胸口一脸苍白,浑然不觉自己深陷危险之中的婢女花芽,轻轻嗯了声。 她的手指轻点,慢悠悠的开口:“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不懂得抓住。既然如此,也别怪我狠心。忤逆主子可是大不敬啊,尤其这签了死契的仆从。我说过了,今日心情好,就打个五十板吧。” 第一百零八章 打死吧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五十大板,那必定不是小打小闹。必定要由健夫手持棍棒,一板子下去,疼的人天灵盖都要飞起。 花芽怔了下,忙磕头就求饶。 “求七娘子开恩,五十板真的会死人的。” 松柳也有些发怔,她知道娘子会罚,可没料到她会让人打花芽板子。五十个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萱察觉到她的表情,偏头看她,“怎么?觉得我太过狠心了?” 松柳忙回神,连连摇头说:“婢子未曾。婢子只是觉得,这五十板下去,血糊糊的有些恶心。” “这大好的日子,就该送些红封去给大夫人报报喜。省的她怀了身孕还不安生,日日惦记着使计害人。”姜萱侧头,看向早就到来,但不发一言的丑奴。“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丑奴道:“小的不敢置喙娘子的命令。娘子说什么,都是应该的。” 姜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哧一声便笑了,“松柳,你也好好学学。看看这丑奴这拍马屁的功夫,可真是情真意切。” 一句话,臊红了两个的人脸。 “娘子,这当着人的面,哪能哪能说那个字……”松柳扭捏的,时不时偷看丑奴一眼,脸红的像个猴屁股。 姜萱轻笑,“那好,我便不说了。去吧,把人带下去。再耽搁一会儿,这宴席也要结束了。” 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两名健妇摁着花芽的双手,一人用帕子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拉扯着拽到一旁去。 花芽忍不住回头,只看到一双无悲无喜的双眼。那双眼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察觉到她的目光,甚至还弯了弯。 花芽瞬间凉气直冲头顶,膝盖一软,再也站不直了。 她只知道,她的小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答应大夫人。 可她一个区区下人,又哪有给自己做主的权利。 思及此,她不仅恨上了萧莘、赵嬷嬷,更加憎恨送她去死的姜萱。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似乎是听到了某个将死之人,自喉咙里发出的不甘嘶吼,姜萱朝花芽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 “娘子真的要把人打死?”松柳扯了扯她的衣裙,从丑奴臂弯里接过了一件滚了圈儿狐狸毛的斗篷,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往松涛苑走。 “怎么?”姜萱挑眉,故作不悦的乜着她,“不成吗?” 松柳摆摆手,又摇摇头,“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要是被宣扬出去,会不会对娘子的名声不好啊。管大夫人是如何泼脏水,咱们可要一直清清白白的呢。” 姜萱骤然听到这样一番言论,险些笑出声。 “松柳啊松柳,你可真是个宝贝疙瘩。” 松柳也不知是算不算夸,忙扬起脸,对姜萱咧嘴一笑。 跟随身后的丑奴嘴角微抽,有些不忍睹目。 也难怪碧荷要说她是个憨婢子,就这幅蠢样,一串糖葫芦都能给拐走。 “安心,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人是我让打死的。就算把人往萧莘面前一丢,你觉得她敢来闹?哦,她是敢的。只是她闹了,又能有什么结果?” 松柳不明所以,姜萱只说:“且等着看吧。”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松涛苑。 吕嬷嬷就在一旁守着,碧荷倒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一看到姜萱,便伸着手迎上去。 姜萱被她一揽,直接勾着腿抱了起来。 吕嬷嬷像抱个孩子似的,把人竖着抱起来,还拍了拍她的后背,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 松柳和丑奴忍俊不禁,唯有姜萱闷闷不乐。 吕嬷嬷腿脚飞快,眨眼间就把人抱进屋里,快的让人连阻拦都来不及。 屋中早已备下热水,另有一盆煮了多时的药汁等候。 仙果捧着盆,不敢抬头。直到有人说了句:“倒药汤。”她才听话的小心把药汁倒入浴桶。 拿着空盆出了门,仙果再三回头,隐约只听到有人忿忿的说:“婢子看那人就是故意的!大夫人也真是的,根本就没有责罚的样子。还有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半路就把人丢在一边了,真是……” 再多的她已听不到,也不敢在听。 仙果匆匆离开,不经意对上一张丑陋的面庞,骇得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好在她还知道克制,忙捧着盆跑回小厨房。 她知道那是丑奴,是娘子身边的护卫。不常在,但听说武力过人,很得娘子信任。 仙果回了小厨房,胡姑姑只抬了抬眼皮,继续煮那锅猪肚汤。仙果期期艾艾的喊了人,也只得到个嗯。 她攥了攥手指,有些委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要被人嫌弃的感觉真是不舒服。她抹了抹眼角,跑到炉灶旁蹲下烧火。 胡姑姑偏头看了她一眼,遗憾的摇摇头。 也难怪娘子不喜她,这丫头初来时看着是个伶俐的。因为也是逃难到建康,胡姑姑难免多照拂了下。哪知这丫头人小,心倒是不小,才来了几日就惦记着向上爬。而且对松柳很是嫌弃,好似觉得松柳有多么不堪一样。 胡姑姑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就知道松柳心中大概所想的事了。无外乎是觉得松柳占了她的位置,不甘心呢。 对此,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小丫头罢了,等到有合适的人选,换了就是。只是她总给自己一张苦瓜脸,好像自己欠了她什么似的,可真是晦气。 里屋,姜萱浸在温水中,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松柳拿帕子给她湿湿背,好奇道:“娘子为何让婢子说那番话。” “说给有心人听的。你还小,不懂。” 松柳撇嘴,心想:我比娘子还要大上一些呢,如何就不懂了。 可娘子这么说,她也就不问了。虽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 “碧荷姐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娘子回来也不见她出来迎一下。待会儿娘子见了人,可好好好说说她。” 姜萱见她难得可以说教碧荷的表情,勾勾唇,也没解释。 暂且让她先开心着,她要知道碧荷被自己委派更重的事务,还不得委屈的哭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一眼看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刚一走,小箫氏就甩开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嘴角轻抿,冷哼一声坐回位置。 她身边的李嬷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要不是看在她怀了身孕,眼看着就要生的份上,我今日非和她好好掰扯掰扯不成。她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沈夫人气鼓鼓的说完,又对李嬷嬷说:“你安排的人追过去了?” “夫人就安心吧,人一走,就追上去了。” 难怪沈夫人觉察出小箫氏的坏心思后,并没有太过着急。她早就担心小箫氏会对姜萱出手,故而早就安排了后手。令一名身手不错的女护卫扮作婢女,就藏在附近。一旦姜萱离席,立即跟随上去。 只是防患于未然,不曾想倒真的用上了。 “她那点手段拿出来根本不够看。污人衣裙要做什么,我心里还能没数?” 这种招数每年圈子里都要闹个一回,早就不新鲜了,也就小箫氏把人当傻子。 “污人清白,亏她也想得出来。她就不替这院子里的其他小娘子想想,要是家中有外人闯入,她们的清白又该如何保证。不愧是姜若的生母,母女俩真是一丘之貉,一向的让人恶心。” 李嬷嬷捋了捋她的背脊,安抚说:“夫人不气,她一个一身毒计的女人,和她说一句话都是玷污了自己。咱们只管把姜女郎救下,别的一概不理。至于这箫氏是个什么情形,又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唉,若非咱家的儿郎都定了亲,我倒是真想把七娘娶过来做儿媳。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啊。”沈夫人又是遗憾,又是叹气:“那可真是个好孩子。” 李嬷嬷眸光闪了闪,也不好劝。要她说,虽然这姜家女郎的容貌不错,家底也厚,可看那孱弱的身子,便知道是个不好生养的。要是将来没生个小郎君,夫人做主又给郎君纳了妾室,还不得憋闷至死。 幸好郎君们各个订亲的早,不然依着夫人这样执拗的性子,倒真的不好阻拦。 李嬷嬷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感慨这姜七的确是个没福的。 那女护卫去了片刻,便返归。她不着痕迹的靠近沈夫人,贴近了轻声说:“小的跟上去后,便将到那婢女不知与女郎争吵什么。而后就把人丢在一边,任女郎给冷风裹挟着。好在她的婢女来的也快,将人给接走了。小的跟上去,确认人的确是回了松涛苑。” 沈夫人听到前半句,眉心便皱起。 莫非,这里面还真的没小箫氏什么事儿?可刚刚看那婢女的走向,分明就是奔着七娘来的。既如此,难道只是把人泼了一身冷水? 又坐了会儿,小箫氏忽然起身,“我最近新的了个好物件,请大家掌掌眼。” 沈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女护卫。 女护卫也是皱眉,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沈夫人不知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还是跟随众人朝着小箫氏指引的地方走去。 那仿佛是个不常住人的院子,小箫氏身边的赵嬷嬷上前推了门,一捧灰尘便扬了下来。 有个挨得近的夫人挥着帕子,驱赶着扬起的灰尘,一张脸拉的老长。 也不知道是风,还是其他,她总觉得这四周萦绕不去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儿。像是夏季里车马偶然经过市集,那些穷酸身上飞起的酸臭味。 “这就是夫人让我们看的好物件?”她嗤笑:“不过是个破屋罢了。” 小箫氏笑盈盈的让赵嬷嬷去推门,“因为物件特别,便摆在这儿……” 沈夫人冷着脸,撕拉一声撕烂了一块帕子。 她是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那婢女是怎么回事,但小箫氏的确是有算计。要是她没猜错,她理应把人骗到这破屋,再招呼众人过来看什么宝贝,正把人和‘奸夫’堵在院子里。 真是好计谋,蠢的不可救药啊。 相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箫氏根本不是带大家看什么宝贝。 果然,已经有人议论,神情也略有几分奇怪。 都是在后宅里打拼过的,哪能看不出这点浅显手段。 “后母不愧是后母,都耍手段算计旧人的血脉。只是个小娘子,又不与她分家产,她也做得出来。” “唉,那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多是可怜,也有说风凉话的。 只是与自己无关,看个热闹罢了。 沈夫人见小箫氏做派,心里倒是有些紧张了。 护卫只看到七娘回到松涛苑,那之后呢?万一小箫氏还有别的手段,把人骗到这院子里,那七娘…… 沈夫人光是想一想,都要窒息了。 “赵嬷嬷,去……” “怎么这么热闹?”清丽柔和的嗓音响起,便见一名穿着褙子衬青绿罗裙的妙龄女子。因是畏寒,还披了件滚了狐狸毛的短袄。 沈夫人眼睛一亮,这不是姜萱又是谁! 小箫氏在看到姜萱那一刻,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惊愕的看着来人,牙齿深深的陷入下嘴唇渗出血都不自知。 姜萱犹自不知众人各异的表情,缓缓而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 “我才过来,便见到大家都在这儿站着,许是又有什么热闹看?”她探头往院子里瞅了瞅,“这院子不是早就废弃了?” 她看向小箫氏,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 “你……如何在这。”小箫氏指向身后的院落,“你是不是从那儿出来的!”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即便看到她人好好的在这里站着,也要把她的罪名钉死。 “您这说的哪里话?我好端端的屋子不去,偏要往这破屋钻?”姜萱委屈的瘪嘴,“我还要说您呢,您给找的是个什么德行的婢女,怎么好把人半路就丢下了。” “就是。”搀扶着姜萱,一直没吭气的碧荷默默的插了一句:“那婢女好生嚣张啊!婢子走过去时,就见她指着我家娘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干脆甩手不管,径自离去了。这天寒地冻的,娘子就委屈的在那儿站着,我这个做奴婢都心痛。这要是被死去的大夫人知道了,该要多难过。” 第一百一十章 恶心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死去的大夫人几个字,让小箫氏的眉心跳了跳。 碧荷又说:“娘子身体一向不好,自幼羸弱,精心照料才养到这般大,竟有人故意要害她生病。本来娘子今日就不该来,可她说这是……萧夫人要办的赏梅宴,她不到场不好。可有的人呢?呵。” 众人眼皮子一跳,心道:这婢女好大胆,这婢女说的可真是好啊。 眼看小箫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大家都在心中不住叫好。 明明是个蛇蝎样,还偏偏要做那菩萨心肠。 你苛待旧人子嗣,真当外面不知?建康城就这么大,一点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谁不知道。 大家心里明白着,只是因为与自家无关,不好多说。 就说你把大家伙带到这处来,摆明了是要算计个什么。这婢女可真是好,把她们想要说的都说了个遍。 “大胆!”小箫氏厉声指责:“区区一个奴婢,还敢呵斥主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碧荷梗着脖子,大声说:“婢子不过是替我家娘子抱个不平,就要枉送性命?我看,必定是萧夫人心虚了吧。我就说那婢女为何要把娘子扔在一边,原来是你指示的!” 小箫氏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让花芽把人带到这破屋来,里面自有个浪荡子等着。到时候捉奸成双,就让姜萱个小贱人至此配个浪荡子过日子去吧。怎么听她们的意思,好似花芽把人丢到路旁,自己倒是走了。 她心里急,脸上便显出几分。 “果然是心虚了!”碧荷气呼呼的说。“娘子,我们找老夫人评理去。” “碧荷。”姜萱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说:“许是误会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嘛。” “哼,等出事就晚了!要不是婢子顺路,娘子岂不要在冷风里站上许久。” 姜萱垂眸,掩着唇轻轻咳嗽了下。 沈夫人见状,走上来,“可是吹了冷风受了凉?” 她看向小箫氏,便硬气起来:“我也不与你掰扯其他。你个什么性子,我也不关心。你在外人面前充好人,还真当自己就是好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箫氏有些心虚的说。 “今日的事大家心里都明白,你也不用狡辩。我也不和你多说什么,没必要。我现在就送七娘回去,天这样冷,别真把人冻坏了。” 沈夫人说着,便牵着姜萱要走。 小箫氏自然不让,她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她何必自讨苦吃。 噗哧——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散开来。 最重洁净的那位夫人离得小箫氏最近,措不及防被扬了一脸。她用帕子捂着口鼻,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更有人站在原地,露出个微妙的神情。 小箫氏的脚步一顿,眉心皱起。 她又走了两步,噗哧噗哧。 爱洁的那位夫人姓白,这会儿已经几欲昏厥。 伴随着臭气中,还有股酸臭,像极了夏天里那些不爱干净的人身上才会散发出的味道。 有几个人悄悄打量着小箫氏,发现她面上略施薄粉,但脖子以下颜色分明。而且因在孕中,她人也富贵了不少。伴随着她转动脖子的动作,层层叠叠的褶皱下藏着平常难以注意到的灰黑色污垢。 这会儿,已经有人悄悄挥舞着帕子,后退几步。 “萧夫人追上来做什么?”碧荷冷静的说,“是看到我家娘子还好好活着,心有不甘?” “你——” 碧荷搀着姜萱又后退几步,“有什么话咱们去老夫人那说去。” 小箫氏怀有身孕,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要生了。老大的肚子,腿脚不便,要追碧荷可不易。何况,她的肚子传来一阵绞痛,脸色变了又变。 她扯着赵嬷嬷,口申吟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有谁听到这话,惊呼:“快请稳婆,大夫人要生了。” 小箫氏的肚子越来越痛,额角的汗珠滚落在地。她咬紧牙根,坚持着也要到产房。可就在这时,她只感觉身体一阵轻盈,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迎来。 噗呲噗哧! 众人只闻到一股难掩的恶臭散开。 小箫氏走了几步,裙下黄褐之物淅淅沥沥的淌下。 她一边走,那东西就一边流。 白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双膝一软,仰头倒在婢女的臂弯里。 这边晕了一个,那边还在喊稳婆。 小箫氏每走一步,都有腌臜之物落下。 她犹自不知,径自去追人。 “大夫人,大夫人……”有人忍着臭气喊:“别追了,快回去更衣吧。” 更衣? 小箫氏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恶臭居然是从她身上传来。再看赵嬷嬷,鼻翼不住的翕动,显然也是一副难以承受的表情。 “夫人。”赵嬷嬷忍着臭,悄声说:“您好像便溺了。” 小箫氏一听,再一看这情形,哪能还不明白。她眼睛一闭,直接晕厥过去。 八个多月的身子,赵嬷嬷强撑着把人扶住。刚站稳,忽然感觉自己脚下有异样。这一看,她也差不多要跟随白夫人昏过去了。 “啊,萧夫人居然拉到裤子里了!” 众人忍着臭,看向瞪着眼的碧荷。 这婢子可真是…… “娘子,你可闻不得这臭气。快,婢子带您离开。” 碧荷和姜萱逃也似的离开,等到了无人处才对看一眼,笑出声。 “婢子也没想到,这药的效果会这么好。” 姜萱自然不会要了小箫氏的命,便让人抓了几副治便秘又对孕妇没有危害的汤药,熬得浓浓的制成药丸加在了小箫氏吃的药膳里。 哪料这药在席上没发作,偏偏在她声讨碧荷,追逐而来时。 要是她今天没打定主意陷害姜萱,早早结束赏梅宴,倒也不至于有如此下场。 “快些走吧,那味道。”姜萱摇摇头,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她只是想让小箫氏丢脸,可这会儿被膈应到的却是她自己。 这算不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等过了今日啊,绥安伯府的大夫人可要出名咯。”碧荷笑嘻嘻的说:“那白夫人是个爱干净,嘴上又没把门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好笑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佛堂里,周老夫人捻着佛珠口诵佛经。 突然,她听到外面一阵喊叫,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 “外面出什么事了。” 王嬷嬷忙推门出去,片刻又回来,一张老脸满是臊羞的色泽。 “方才听人说,大夫人丢了丑,便溺在身上了。” 周老夫人嘴角一抽,脸色一白,“你,你说什么?” 这可比其他事更丢脸,要让人如何看待绥安伯府。难道一提起绥安伯府,便先想到个拉在裤子里的大夫人? 周老夫人心口疼,王嬷嬷又说了其他,她都仿佛已经听不到了。她只知道,这下是完了。 “我就说这赏梅宴不该办。眼看着人都要生了,还弄出这种祸事来。这箫氏,实在是……” 王嬷嬷见周老夫人面色发青,忙伸手捋了捋她的胸口。 “老夫人何必和她置气。” 至于别的规劝,她就是费劲脑筋也想不出来。任谁又能想到,今天的日子里,小箫氏竟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她一个老妇人,听说此事,都被臊的不敢再开口,那外边人该用什么眼光来看绥安伯府? “她,她就是个祸害。”周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到底是气得昏厥了。 今日发生的事可大可小,可谁让小箫氏爱面子,非要让二夫人使劲的往赏梅宴里添人数。 二夫人是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哪怕心里再不爽快,也得把这件事办的妥当了。那些自持身份的夫人、女郎是不肯来的,除了些和绥安伯府还有些交情的,多是些什么商贾之类的人家。 因为身份低微,有的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是家中发迹,有了银子,穿上绫罗绸缎,就将自己当做贵妇人。 便是这样的人,也瞧不上小箫氏那番做派。更何况,她今日可丢了个大丑。 白夫人离得最近,率先被那味儿给熏着了。回到家中,可是里里外外洗了好几遍,还是觉得染了一身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箫氏实在可恶!”她气吁吁的说。“不爱洗澡也就罢了,竟然还随地随地的……拉屎。” 这话是在某个小圈子里说的,渐渐的就传遍了整个建康。 对沈夫人她们而言,绥安伯府的名声是早就坏了。而在不知情人的眼里,绥安伯府那可是贵胄之家。甚至有人嘲弄说,原来有钱人家的太太也要屙屎拉尿。而且这萧夫人连茅房都不肯去,大庭广众之下就屙出来,那叫一个臭气熏天哦。 别说是老夫人这么大年纪,听到消息后要被气得昏厥,二夫人也快吐血了。她费了那么大的气力,最终只成了这么个结果,她如何肯甘心。 “她是婴孩吗?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连屙屎都控制不了!” 二夫人气得朝女儿发难。 却说二娘子前些日子摔断了腿,这会儿才稍好了几分。她卧床养病的当空,她婆婆做主给丈夫又纳了名小妾。二娘子心里有怨,可婆婆毕竟是长辈,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把闷气憋在心里,好好的人也得闷出病。 侍奉的婢女暗想可不能这样,便哄着二娘子回娘家探望母亲。哪料到,才进门就被二夫人抱怨大夫人的话喷了满面。 “阿娘。”二娘子耷拉着眼角,“这不是早就该预料到的事?” “你说什么?”二夫人气道,“你这话倒像是我自己找罪受。” 二娘子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可满脸都写着:难道不是? 二夫人气得要打人,“你可知道我心里的苦闷。” “我又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瞎子。难道不会听,不会看,不会想。这日子您都过了十几年了,怎么这会儿才想着说苦闷了。” 二夫人本就心里难受,被女儿这一番话怨怼的话说的愈加难受。 “我难道就容易了?” “这世上谁活着容易了?是你,还是大夫人?也是,大夫人倒是容易了。论身份,她好歹是家里的大夫人,她丈夫可是嫡出。” 二夫人怔了下,突然发现女儿有些不对劲。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棒的。” “我阴阳怪气?”二娘子闷闷的说。她偏头看了二夫人一眼,突然扑进她怀里,呜呜哭了起来。“阿娘,我心里苦啊。郎主又不是缺了女人,院子里有那些个小妾还不够?我不过是腿上躺了些时日,婆婆就给他纳了妾。” 二夫人也是女人,哪能不知道做女人的苦闷。这女人未出嫁时,人称小娘子,自当是娇憨可人什么都无需理会。等到年纪稍长了几分,就该定一门亲事了。等到及笄后,便要出嫁。此后的几十年时光里,都将在夫家渡过。 自出嫁后,过得是甜还是苦,便与娘家无关了。有几个家人肯替出了嫁的女儿出头的?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出嫁女家族得力,父兄独当一面,自然是让人不敢欺辱。这娶妻当贤,看重的还是女方的家世。 她的丈夫虽然有本事,可到底是庶出,绥安伯府不由他做主。女儿出嫁前和亲家倒是好好的,出嫁后就变了模样。女儿为他家里生了三个孩子,竟还要被这样慢待。 二夫人一时悲从心来,搂过女儿也跟着呜呜哭出声。 姜二郎从外面进来,就瞧见妻女哭的是梨花带雨好不心疼。询问情况,方知又是大房惹出的麻烦。 “这个家迟早要分!” 姜二郎气得闯出门,片刻后又返归。 对上妻子女儿期待的目光,他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适才去过了,老夫人因大房的事被气得昏厥,才刚刚醒过来。” 二夫人叹了口气,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罢了,谁让咱们命苦呢。老夫人的心思都在大房那儿,咱们又算得上什么啊。” 二娘子也哭:“老夫人从未在乎过咱们二房一回,果真不是自己生养的孩子就不知道心疼。这些年里,咱们为大房付出了多少?可她心里哪怕记住一回吗?她哪里知道什么是感激,就知道把咱们当仆从使唤。”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逃之夭夭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近来很是春风得意。 四皇子给了他一笔银钱,数量可不小,让他好好把自家的女儿教好,等到时机恰当了就要送去给武德王。 这教养儿女都是女人的事,有小箫氏在,他哪里需要操这份闲心。于是,只管拿着银子胡天胡地,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新得的粉头,是个伶俐的。虽是男儿身,竟也比女子柔媚。姜延波正新鲜着,哪能归家去。 可曾想,他这日从赌坊出来,便去落脚的院子。才推开门,院子里一片寂静。平日里,采虹都要在院子里吊嗓子。见他归来,便捻着袍子,一脸喜悦的奔来。 姜延波每次都很受用,打赏起来自然也不曾手软。可今日怎么了,竟这么安静? 他疑惑的推开门,便怔然了。 脚下地面散落了到处都是衣衫,各色袍子勾缠在一起,还有歪倒的花瓶桌椅。 难道是来了歹人? 他在门口迟疑了下,见里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进门。一看之下,勃然大怒。 只见箱笼宝匣尽数打开,他的衣袍饰物都搜刮的一干二净。他快走几步,打开宝匣,果然里面空空如也。从四皇子那儿得来的金子他都换成了银票,另留了一锭做个念想。 这下,都没了! “采虹,你个贱人!” 十里亭,娇俏可人的年轻后生一身粗布衣裳,手里还提着个蓝花的包袱。 “采虹!” 他回眸,对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怎么才来啊。” 少女踢了踢石头,“一想到要去那么远,我也是怕的。你呢?你跑出来,你家郎主不管你?” “他算什么郎主。”采虹撇嘴,又是不屑又是厌恶,“不过是贪图美色的草包。快些走吧,迟了免得他追上来。” 姜延波派人去找,已经晚了。 只听说采虹不知道拐了哪家的小娘子,早就跑没影了。 刚好房东来要租钱,姜延波耷拉着一张俊脸,从袖袋里掏了掏,最后只摸出几枚铜板。 “其余的下次再给你。” “这可不成。”房东拽住他的袖子,半是笑半是怒的说:“您是贵人,自然不把那点小钱看在眼里。可我们这就靠着租子过活的,一个铜板都得掰成两半话,可等不了。您要是不急,我就随您去府上拿。” 他垫脚往院子里看了眼,又笑:“这院子您可还要续租?” “租什么租!”姜延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院子风水不好,傻子才租!” 房东也不恼,笑嘻嘻的等着他拿钱。 姜延波被磨的没办法,只能带着人回了绥安伯府让门房去拿钱。 等银子送来了,他一把扔到房东面前。 “死穷酸。” 房东俯身把银子拾起,也不嫌弃的揣进怀里。 “当然比不上您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正形,迟早把祖宗家业给败完了。至于您家里人,那可就更好笑了。我是穷酸,也不随地屙屎。我就说您怎么一身的怪味儿,看来也是不爱干净啊。” 房东说完就走,不给姜延波反应的机会,片刻就没了影儿。 姜延波在门口回味了下,总觉得这话里有话。 他问门房:“最近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天,凑到他身边耳语了一番。 姜延波的脸色是越听越难看,他嘴角绷直,双拳攥紧,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致。 “好你个箫氏!” 门房还以为他要进去训斥大夫人,可曾想他竟转身往外走。 他下意识叫了声:“郎主要去哪处?” 姜延波冷哼:“我才不要和个肮脏妇人在一处待着。我去春香楼,你记得派人给我送银子。” 门房搓搓手,目送人远去后,才抹了把脸。 这在伯府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可他是家生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唉,罢了。还得把消息递进去,得让老夫人先知道了。” * “气昏了?”姜萱盯着本摊开的棋谱,捻着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是真的,王嬷嬷还派人去请了大夫。”碧荷给她按着腿,小声道:“那咱们要把花芽送去给大夫人吗?” “送去吧。这老夫人都请了大夫,大夫人怎么能落下。我怎么听说,二伯父好似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是去了,半道儿啊又折返了。老夫人都被气昏过去了,他哪里还敢去闹。要是老夫人出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二郎君最近忙碌着讨好上峰,仿佛是要高升了。”碧荷悄声道:“这当紧的功夫,他可不敢有个闪失。” “且等着看吧,这回二房必定是要提分家的。” “咦?当真,可二房不是一直很能忍让吗?”碧荷歪着头,疑惑的说:“怎么突然就?” 姜萱终于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松了好大一口气。 “绥安伯府的名声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若要晋升,首先就得身家清白。绥安伯府这四个字,非但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名声,反倒是一种负累。他要继续守着不放,前程可就没了。” 碧荷恍然大悟,“没想到大夫人一出事,还能影响这么大。” “这家族,从来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世家之大,却也因此而哀。姜延波那边可有变化?” “娘子就放心吧,咱们一直派人盯着呢。这边大夫人刚出了事,那边就派人通知采虹可以收手了。他倒也是个灵巧的,从郎主那儿骗了不少银子出去。郎主也信他,连宝匣都肯给他看顾。采虹也算是得偿所愿,得了一大笔银钱,终于能带着心爱的女子离开建康去别处生活了。” 碧荷说道,不无唏嘘的感慨:“倒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吗?倒也未必。 姜萱倒是在记忆中看到过采虹,故而才会托人去找。 梦里采虹也是跟了谁家的郎主,也骗走了一大笔银子后就消失了。后来几年,他再出现,摇身一变,竟成了骁骑尉。此后才见,已是多年后,此人在上京颇有地位。虽有人说他靠奉承贵人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却也有几分羡慕。 今日卖他好,假以时日未必要不回这个人情。 她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买卖不分大小,有得赚就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忍了吧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在赏梅宴上丢了丑,还不算完。 这回去的路上,又是稀里哗啦,连随侍的仆从都拧着眉,受不了的低头。 就是只吃奶水的婴孩便溺都有味道,何况还是吃五谷杂粮的成年人。 像小箫氏这样日日大鱼大肉,时刻进补的人,那味道更是熏人。 有个年纪小的婢女没控制住,干呕了下,愈发衬得小箫氏浑身狼狈。她也顾不上申斥下人,慌慌张张让人扶着她往屋里跑。 她挺着个老大的肚子,双腿也浮肿,自是走不快。又因肠子如刀绞,疼得她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一歇。而且这一停,又是噗哧几下。 那条缠枝莲纹的十二幅湘裙做工繁复,每一条褶子都精心制作,既让整体端庄得体,又不能遮掩了下方的缠枝纹样。虽是入冬,小箫氏为了貌美,依旧选了鹅黄色。可这会儿,那裙摆后方,已经是脏污的不曾样子。 裙摆曳地,又拽了些枯草和脏污,黄黄白白的散发着恶臭,实在让人不忍去看。 她一路走,一路撒着‘黄金’,前来洒扫的仆从也捏着鼻子在心里骂:就是个泥腿子也没有当街就屙屎的习惯。还什么大夫人呢,可真是丢人。 好不容易等小箫氏回到院子里,肚子里空空的,已经没东西可洒了。 一行人又是慌忙烧热水,又是去取干净的衣裙,还有人要把里外都打扫了,再用香薰香粉掩盖。 小箫氏终于换下那身脏的不成样子的裙衫,那可是她花了不少银子令人裁制的。光是那纹样,就请了六名绣娘日夜赶工。 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这么狼狈。 “厨房里是谁负责的?别是偷懒用了不新鲜的食材,害我……”她气得脸发红,拧着衣袖说:“待会儿再收拾你。” 赵嬷嬷伺候着起身,心中也是怨气叠起。 她本来是照料老夫人起居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可行走坐卧几乎不需要有人帮衬。更别说,还没到那卧床不起,屙屎拉尿都要人帮的地步。 可大夫人才多大年纪?就犯了这毛病。要是以后成了习惯,自己岂不是要日日同那些污秽相对? 她真是越想越觉得麻烦,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周老夫人那儿。 小箫氏一身的脏,也是坐不了。 至于后来如何处理的,也只有她们主仆几人知晓了。 等到了冲了水,又好好把身上洗了洗,小箫氏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这身上……”刚刚在浴桶里时,她身上可是搓掉了不少的泥垢。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看着都觉得膈应。 赵嬷嬷也想不起小箫氏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沐浴的,天冷了,沐浴一回太费事。加上小箫氏已经快要生了,那么大个肚子还要在浴桶里上下,看着都让人心惊胆颤。 总算收拾妥当,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 天色都有些偏暗,小箫氏叹着气,眉眼耷拉着。 “花芽是怎么做事的?我是如何吩咐她的?她竟把姜萱丢在一边,自己跑了?” “老奴也不清楚。刚刚忙得顾不上,待老奴把人找到好好问询。” 小箫氏折腾了一番,也不敢提其他。 赵嬷嬷也就心照不宣的把今日的事吞下,就当大夫人从未当众出过丑。 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今日那么多的宾客还要下人在,小箫氏这番做法,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由于屋里总有股挥散不去的味儿,也不知道是哪个角落缝隙没清理干净,小箫氏被熏得也吃不下饭。还是赵嬷嬷劝着,勉强喝了一碗清鸡汤。 要入睡时,忽听外面扑通一声。 小箫氏刚躺下,被惊的掀了被子,“赵嬷嬷,外面是什么倒了?” “已经有人去看了。许是什么花盆鱼缸的到了,不是什么大事。” 小箫氏嗯了声,刚要躺,便听到个婢女哆哆嗦嗦的声音:“夫人,您,您还是出来看看吧。” 赵嬷嬷不明所以,给小箫氏披了外衫,也跟着出门去。 刚推开门,夜风送来一阵浓烈的铁锈味儿。 当院里有个不成人形的‘肉团’摊在那儿,那血腥味儿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再看她浅绿的衣裙上,满是血迹斑斑,已经有血从她身上渗出,顷刻间就在院子里积了一滩。 一旁,是个刚发现声响出门去看的小丫头,已经吓得瘫坐在一边,哆嗦着面无人色。 小箫氏被吓了一跳,啊呀一声,便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 赵嬷嬷胆子还算大,指示着个小厮去看。 “好像是……花芽。” 花芽?小箫氏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犹如雷鸣阵阵。 “居然是她!” 她和赵嬷嬷刚刚还说,花芽这死丫头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该做的事是一点没做。可这会儿,这人成了一摊烂肉,就丢在她的院子里,像是丢弃一件不要的垃圾。 她吸了口气,手指发颤,“是她,必定是她。当年就是她害了三郎,我说什么,他们都不肯信。她就是个恶鬼托生的,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 赵嬷嬷也没见过这阵仗,只是年纪大了,勉强保持着几分理智。 “来人,把这儿收拾了,先别声张。”说罢,扶着小箫氏往屋里走。 进屋后,她便说:“夫人,这事可不好声张。” 小箫氏甩开她的手,气愤不已,“她都快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了,我还得继续忍让不成?” “夫人想啊,她既然让人把花芽扔在咱们院子里,就表示她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此事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换言之,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老奴猜测,她必定是知道了咱们的打算。只要夫人去找老夫人做主,她必定会把此事抖落出来。” 小箫氏心里一紧,老夫人本来轻贱她,此事要是暴露了,岂能容她有好果子吃。 “那……就这么忍了。” “忍吧。”赵嬷嬷劝道:“她终究是要外嫁的,到时候让她婆家头疼去。夫人只管把小郎君养下,日后承了爵,难道还拿捏不了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僭越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今日睡的晚一些,果真是半点动静都无。 “看来是学乖了。” 碧荷给她揉了揉膝盖,笑眯眯的说:“记吃不记打那是猪。大夫人再蠢,也比猪猡强个几分。娘子要是想看好戏,就再等几日。” “哦?”姜萱挑眉,“你可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碧荷一脸无辜的说:“哪能啊,婢子岂敢隐瞒娘子,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 姜萱挑眉,笑道:“你和松柳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碧荷眨着眼睛,故作坦然。 “说罢。” “郑婆子递了消息,说白娘子再有几日就要发动了。” 要论时间,白娘子怀胎的时间和小箫氏也差不了几日。小箫氏这会儿挂着个肚子,稳当着,一时半会是生不下来。而白娘子那边分明是等不及,眼看着就要生了。 更有趣的是,这两名妇人肚子里可都不是姜延波的种。 那样的血脉,她又岂会容他继续在世间流传下去。 “等生了,就抱过来吧。” “都知会过了,那边知道该怎么做。”碧荷收了手,把被角掩好。“时候也不早了,娘子也该安置了。” 姜萱这一夜没做梦,睡的还算安稳。 至于小箫氏丢了丑,连累全府的人抬不起头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她一向不爱出门,等到她想起出门,这风声早就淡了。 “只是稍稍教训下,告诫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姜萱心情好,早膳都多吃了一点。 松柳忍不住双手合十,祈求大夫人最好日日这样倒霉,这样她家娘子的身体才能越来越强壮。 姜萱听了,直是摇头。 她一个女子,又不上战场杀敌,要那么壮做什么? 倘若她真的遭遇威胁,却也是不怕的。 姜萱摸了摸头上的发钗,如是想。 “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有什么热闹,关起门来看。大房、二房。哦,还有老夫人,就让他们去闹,越热闹越好。这眼看着离新年也不远了,就该这么热热闹闹的。” * 竹林里,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青年立在窗边,青杖隔着薄窗在雪上落下。 “她当真这么说?” “小的可是把话原模原样的传了,不敢有半点隐瞒。”大周凑上前,垫脚努力往外看。隔着个窗栏,他也没看出个什么。 青年收手,青杖在雪面扒拉了两下,刚刚绘制好的画面,已经和泥土混杂着。 “看什么?” 大周忙站稳,摇了摇头,“属下什么都没看。” 李桓笑了下,没作声。 大周脸发青,冷汗就下来了。 “属下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 “好奇啊。”李桓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偏头对他说:“你可知道,好奇心是要害死猫的。” 大周讪笑了下,觉着郎主最近脾气好,连带着他都跟着轻狂了。还好主子一番话,把他打醒。不然,他可真要惹下事端来。 思及此,大周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属下僭越了。” 主子和姜家女郎的事,又岂容他们置喙。看来他得私下敲打弟弟和其他人,这些事最好是吞进肚子里,永远都不要提。 主子那是什么性格?有杀神之名的人,哪能是如今这幅浊世佳公子,翩翩少年郎的俊逸文弱模样。 大周不畏惧李桓的武力,他只是佩服他的为人。 “周旦。” “属下在。” “整日里脑袋里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再这样,你就去边关喂马吧。” 大周脸一黑,忙说:“属下不敢再犯。” “行了,下去吧。” 待大周离开,青年的脸上方才露出几分绯色。 李桓抚了抚面颊,喃语:“果真是个小混蛋,人不在,还要让人牵肠挂肚。既喜欢热闹,那便给你一场热闹。” * 姜二郎安抚了二夫人一夜,才将人劝住。 翌日一早,二夫人送他出门,不忘叮嘱:“这事你还得盯紧点。等老夫人康复了,立即就去提。新年前,照例都要放假,咱们也就不及。等开春了,要再不着急,今年的晋升就没你的份了。你也不想苦熬多年,还只是个六品官。” 姜二郎是听进心里去,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嘴上却骂:“我那好大兄,从来没给绥安伯府带来半点荣耀,好好的名声也被他败光了。看他娶的小箫氏,那是什么女人?这些年她做的事,直往姜家脸上抹黑,我出门去,都不敢说自己是绥安伯府的人。” “说起来,”二夫人目露思索,“我昨天在路上,倒是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姜二郎追问。 “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个不长眼的婢女脏了七娘的裙衫,大夫人派人领她换洗。半道上,那婢女发疯似的,指着七娘就骂。若非七娘的婢女就在附近,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亲眼所见?” 二夫人冷嗤:“还不是咱们的大夫人非要吃什么梅脯,便让我去拿。我才拿了归来,就看到这一出好戏。” 姜二郎思索着,“我猜测这里面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你先不要对其他人提起,我再去打听打听。” 送走了丈夫,二夫人有些心神不宁。 昨天发生的事她也没见着,只是听人说了大夫人丢脸的事。当时还感叹,幸好她没在,不然真是要丢脸死。 “你去派人打听下,昨日的赏梅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婢女应喏,出去了许久。归来时,带来的消息让二夫人措不及防变了脸色。 “好你个小箫氏,你可真是敢啊!” 她就说都快生的人了,如何要这会儿非办什么赏梅宴的,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二夫人早就听人说,好似小箫氏和姜大郎手里握着大箫氏的嫁妆铺子。萧家也没讨回,说是等七娘出嫁,就给她添妆。 要是七娘出嫁,这些嫁妆铺子可是要一并带走的。 小箫氏倒是好算计,想趁机让七娘失了清白,回头运作一番,那铺子如何还能回到七娘手里。 只可惜,老天也看不惯她这些恶毒行径,让她的阴毒计策没能得逞。 二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小箫氏面前,撕烂她的嘴。 她就没想过,除了七娘,这府里还有几名未嫁的小娘子。要是七娘真的出了事,外人又要如何猜测姜家?她的女儿清清白白,竟要惹了一声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矫情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被花芽的尸身吓了一跳,当夜就有些不好了。 赵嬷嬷吓了一跳,请了大夫来,只说惊着了,只开了几副安神汤,让先喝着。 她唯恐真的要出什么事端,还特意问询了大夫。 对方言辞闪烁,在她的再三恳切下,才说:“大夫人这不算什么病,就是……闷的。” 赵嬷嬷起先没明白,过了会儿才听懂了。 要说大夫人真的被吓着了,也不算是。只是矫情病上身了,想要借着机会折腾人。 唉,这院子里就这几个下人,她还能折腾谁?折腾老夫人?老夫人自然还在病榻上呢。难道还能折腾郎主? 赵嬷嬷摇摇头,郎主可是心狠的,哪能如她的意。 至于松涛苑那边,更是不要指望了。就大夫人这些年对七娘做的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松涛苑的人都快把他们恨死了,要是得知大夫人生了病,恐怕夜里都要笑醒。 赵嬷嬷心中又是叹,又是苦笑。 她当初被老夫人派来看管大夫人,就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可她被银子迷了眼,从大夫人这儿得了几分好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银子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谁都能拿的。 瞧她这几年来,为了那一点银子,是费心费力。现在可好,她是彻底和大夫人绑死在一条船上。这船一边都开始漏水,她除了紧紧抱着大夫人,一同沉如水,竟没有半点法子。 难道真的要向松涛苑投诚? 不成不成,那边是什么人?那可一个个都是尖刀子做的嘴。她要是真的像松涛苑投诚,只怕门都没进去,就要给骂出来。 该如何入手?赵嬷嬷有些犯难。 她忽然想到,松涛苑前些日子好似是去了个叫仙果的丫头。是流民出身,原籍是哪里她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小丫头有几分精明的样子,像个想攀高枝的。 也许从仙果这里入手,倒是比遇着松涛苑的其他人强上几分。 赵嬷嬷在这里幻想着从姜萱那儿能换来的好处,就听到里面有人骂骂咧咧的喊她。美梦立时就被戳破,她叹了口气,拖着沉沉的步子走进内室。 才一晚上的功夫,大夫人就憔悴了不少,人也好像老了好几岁。 眼底挂着的青黑,更是让人看着没精打采,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赵嬷嬷又想起大夫说的话,心里有些不得劲。 到底是主子们好活,连矫情都能算是一场病。 “夫人现在可好些了?要不要喝些水润润喉?” 小箫氏耷拉着眼皮,撑着床慢慢坐起。 “什么时辰了?” “时间还早,”赵嬷嬷关切的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夫人再睡一会吧。” “不了,一躺下满脑子都是……”小箫氏打了个冷颤,“扶我去洗漱吧。” 赵嬷嬷忙唤人进来,扶着小箫氏去洗漱。 她年纪有些大,又怀了身子。那么大一颗肚子,谁看了都要心惊。平日里都得一两名婢女服侍着,如今更是得处处小心。 赵嬷嬷在一旁提点着,倒是没搭手。等到婢女收拾妥当,她才上前为小箫氏挽了发。 “今个儿天气还好,晴朗又无风。夫人不如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也好解个闷气。” 小箫氏往外瞥了眼,不甚感兴趣的拒绝。 说是起了身,也只坐了片刻,就又回去躺着了。 早膳没过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赵嬷嬷连声说:“十三娘子十三娘子,你慢些慢些走。大夫人在里面休息,你莫要走的太快,冲撞了。” 小箫氏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动静便睁开眼。 “阿娘。”姜若一进门便像头蛮牛一样冲了过来,“你都知道外面是怎么说咱们绥安伯府的吗?他们都说绥安伯府的大夫人不爱洗澡,更是喜爱随地便溺。而绥安伯府家的姑娘也是如此,没几个爱干净的,尤其是……” “你,住嘴!”小箫氏最不愿意提及的事,被姜若嘴巴里说出来,臊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那天哪里控制得住,根本没有半分感觉,就已经…… 小箫氏一回忆起来,就觉得恶心又羞愧。至于没洗澡的事,这大冬天的她,一个怀了身孕的妇人,哪能时时刻刻的洗澡。 还说什么她身上有味道,都是无稽之谈! 必定是那个白夫人!当初就不该请她,本是个破落户,奈何一身的穷酸病。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一会儿这个恶心,那个脏污的。 姜若没注意小箫氏的表情,兀自说道:“现在可好了,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有人家愿意相看。你又在赏梅宴上丢了那么大一个丑,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必定也不爱干净,也爱随地……便溺。” 她瞪着小箫氏,恶狠狠的说:“你是怎么做母亲的!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总是惹乱子。阿父就是因为你这样,才总待在外面的。” “姜若!”小箫氏气得吼道:“有你这么对母亲说话的吗?!” 姜若冷笑:“你要是有半分做母亲的样子也罢了。这些年你可曾管过我?又可曾替我张罗过什么事?别人家的母亲都把孩子当眼珠子似的疼,容不得外人欺辱分毫。你倒好,把我当个工具使唤。用得着了,就叫到身前。用不着了,就弃之若履。你有今天的下场,全都是咎由自取。我早就知道,做事不能靠你。我的婚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去找。我一定要找一个更强,更厉害的夫婿。让你们好好看看,我姜若也不是没人要的!至于你,” 她鄙夷的打量了小箫氏几眼,“你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你现在的样子,连狗看了都要泛恶心,何况还是阿爹。我劝你多做打扮,少做些没意义的事。阿爹现在只花果一个妾,待以后纳的多了,你还能风光?” 小箫氏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只能颤抖着双手,恨不得冲上去好好骂一骂这个不孝女。 姜若不给她机会,说完就走。 只剩下小箫氏一人,嘴巴一张一合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消息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被气晕的消息,算是个隐秘。 除了她院子里的人,外边的可没机会知晓。 这做女儿的把母亲气晕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这要是流传出去,别说姜若不好做人,就是小箫氏也要被人评说。 赵嬷嬷反应飞快,当即令院子里的仆从们闭紧嘴巴,不许把这消息传出去分毫。要是在外面听到有人提及,不管是谁,她都绝不轻饶。 也只是对其余人而言,姜萱要想知道,不过是几个跑腿来回的小事。 “十三娘子离开后,大夫人就昏过去了。赵嬷嬷没敢声张,悄悄让人去请了大夫。对了,还是之前给她瞧病的那一位。是个口风紧,有医德的好大夫。”碧荷说起,也是唏嘘:“如今再看,觉得大夫人还有几分可怜。” 松柳正在描着花样,闻言不解地说:“她有什么好可怜的?但凡她肯把心思多花在十三娘子身上,让她懂点道理,知礼仪,懂孝道,更知廉耻,也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了。既然是她酿下的因,必定有十三娘子结下的果。要我说啊,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你家。她自己丢了丑,气得老夫人昏厥,这会儿还缠绵病榻。而她自己,也被女儿气得昏倒了。” 虽说小箫氏丢脸,也有他们松涛苑的功劳。可那也是因为她不安好心在前,否则谁有那个闲工夫和她玩些阴谋算计。 松柳煞有介事的点着头,认真的说:“所以她不可怜。可怜的是我才对……” 碧荷听了前面也是赞同,可又听她这么说,眼皮耷拉,往下瞅了眼,“你整日就知道偷懒。不是满府撒欢的跑,就是往厨房里钻。只是让你描个绣花样子,你都觉得可怜,这可真是没处说理去。” “人家就是不擅长做这个嘛……” “你再跑,要遇个色中饿鬼给你捉了去,看你如何哭。” 眼看着两人越说越没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胡姑姑忙轻咳了声。 碧荷悄悄往书案那儿瞥了一眼,吐了吐舌。 最近天气冷了,府里最热的地方除了灶间,也就只有娘子的居所。 娘子心好,允她们到外间待着。这不,碧荷和松柳各自带着手里的活,胡姑姑也没闲着。带了几种干果,让吕嬷嬷和她一起剥果仁,说要给姜萱做粥,做些甜点。 干坐着也无聊,便说起闲话。 可要是声音大了,搅了娘子的安宁可是要受罚的。 胡姑姑探头看了眼,悄声说:“还没写出来?” 碧荷摇摇头,“早起就开始了,砚台里的墨都干了,也没写下几个字。看娘子的脸色,已经到了爆发边缘。咱们可得悄声些,惹了娘子的火气,可没好果子吃。” 松柳一听,也跟着压低声音。 就连吕嬷嬷也知道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乖乖的和胡姑姑剥过壳,而不像平常非要凑到姜萱身边去。 姜萱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笔写下一个字。 她回想起来,真是觉得自己是疯了不成,竟要给武德王写情信。既要找靠山,找谁不好,偏要找这么个不好讨好的男人。 一封信还要写得徘徊悱恻,合了他的心意才行。要是有半点不合,还要打回来重写。 以至于,姜萱以为这信不是给武德王看的,而是学堂里的先生。她又不要考状元,文章写得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联。 要是学塾的先生,她还能装个病,就不写这篇文章了。可对着武德王,这信是一定要写得。 她早前还给他送了不少的小礼物,也没见着他特别喜欢。倒是要礼物的时候,那叫一个不客气。 姜萱倒是忽略了,武德王派人给她送来的礼物不仅价值不菲,而且十分难得。她一向不喜欢费心的事,当然就觉得烦了。 “啊——”她大叫一声,丢开毛笔不写了。 今日是写不下去了,至于明日如何……等明日再说吧。 外间,碧荷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 直到姜萱喊人来,碧荷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捋了捋裙摆,慢慢走进去。 “去把账册拿来。还有,丑奴那边也该收网了。总这么吊着,都要过年了。给姜延波寻个由头,送个美妾过去。这府里有些安静了,热闹起来才好。” 姜萱一声令下,整个松涛苑都忙碌了起来。 丑奴先去了自家铺子,而后又去了找了赵捷。 二人一合计,怪笑一声,磨刀霍霍向……萧莘。 姜延波自跑了个粉头,又被夺了银子,可谓是倒霉透顶。在秦楼里是要银子的,他的荷包不鼓,人家也不会拿他当大爷伺候着。他自觉无趣,带着二喜就打算回姜家。 半道上,遇到个卖身葬父的。 姜延波本是走过去,可一阵风来,恰恰吹动了葬父的小娘子头顶的孝帽,露出一张清丽有余,妩媚多情的容颜。 他的脚步登时就迈不动了,使唤二喜去打听。 一听索价不高,在袖袋里掏了半天,只有几个铜板。他臊的脸发红,暗骂了句,让二喜把人看好了,自己则迈着两条腿往家里赶。 小箫氏正在睡梦里,忽然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没等她回神,就看到一道人影冲到面前,直接问她索要什么铺子的契纸。 她直说没有,那人不依不饶。 小箫氏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姜延波。 “郎主要契纸做什么?”她白了一眼,说:“何况,那可是姐姐的嫁妆铺子。” “让你拿来就拿来。”姜延波不耐烦的说,“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从这里面捞了多少好处,难道要我一一给你点出来?” 小箫氏脸色微变,见他执拗站着不走,只能让赵嬷嬷去取匣子。 “郎主要契纸,我总得问明白缘由。” 匣子里只有薄薄几张铺子的契约,姜延波看了看,索性拿了三四张。 小箫氏看的眼发绿,恨不得把那契约夺回来。 姜延波把契纸揣进怀里,走到门边时说了句:“男人们做事,与你个妇道人家有何相干。好好养你的肚子,争取给姜家生个儿子。你要是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要你有何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摔盆做孝子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的话简直就是捅了小箫氏的肺管子,让她捂着胸口,又哭又闹。 赵嬷嬷在一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直到小箫氏自己爬起来,摸着肚皮说:“你可要争气啊。你就是为娘的希望了……” 她的希望还揣的好好的,那厢姜延波已经拿契纸去换银子。 “这铺子就典了,等来日再赎回来。” 姜延波一本正经的说辞,让那伙计笑了笑,在一旁提议道:“郎君倒不如典个死契,这价格还能更高一些。你要是觉得不满意,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您把这契纸押在这儿,由我们当铺牵头帮您把铺子卖出去。您放心,怎么也比活当换的银子多。” 姜延波连自家的田地都能卖出去,区区的几间铺子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比起到手就可以花的银子,每个月里铺子里的进项,他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那些都是家中的女人们操心,他只管伸手要银子,哪里知道一间铺子的重要性。 听伙计这么一说,当即就动了心,把铺子直接押在当铺这儿,先兑了些定钱去用。 他耽搁了点时间,唯恐去晚了那小娘子就要被别人买走了。好在二喜还算得力,和小娘子解释了一番,暂且先把人拖到了一间棺材铺。 只一口薄棺要不了多少银子,可小娘子既然卖身葬父便是求个风光大葬。 “我家中只我一人,我又无兄弟。”那小娘子口齿伶俐,说话犹如黄莺啼鸣很是悦耳。 姜延波听着,脸上闪过一抹晕红,显然是很喜欢的。 二喜垂下头,默默退至一旁。 “小娘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小娘子也不拖沓,直接就说:“我要让郎君替我父摔盆,好尽个儿孙的孝道。” 姜延波一听,就觉得晦气。 可小娘子目光灼灼,一双美眸潋滟多情,他心里有些不忍,隐隐有些意动。 小娘子是个明白人,知道姜延波带她回去,可不是做奴婢的,必定是买来做妾。故而语言也直白,便说:“要论身份,郎君也算是我家半个女婿。虽然身份还没过了明路,我阿父也能明了。” 她又说:“当初是这小兄弟说了郎君许多好话,我才信了你是个大善人。您要是不愿,我就还回去瓦子那儿。要是今日没遇着善人,我就等到明日……” 姜延波一听,这还得了。他能遇到这娇俏的小娘子实属幸运,这等妙丽人儿要是往瓦子那儿一放,还不得引来一群狂蜂浪蝶。 当即就说:“不过是摔盆,我既要纳娘子做妾,你便是我家里人。那你父亲,就是我的岳丈。” 小娘子松了口气,这才道出自己姓名:“我本姓徐,叫若娴。” 姜延波一听,就直呼:“是个好名字。徐若娴徐若娴,美的很。” 小娘子抿唇一笑,“可不是。时间也不早了,不好耽搁,我这就去请人。” 只要肯使银子,别说什么葬礼的,就是你要登台唱大戏,也有人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拢共不过半个时辰,一切就准备的井井有条。 徐若娴不拘棺材好坏,只重仪式,这让姜延波松了口气。 建康这里送葬没个讲究,要是在临县,送葬要安排在早上,太阳刚升起的时候。 要是遇着了雾天,一行送葬人经过。雾气里人影斑驳,可真是吓人极了。 姜延波披麻戴孝,倒真是有几分孝子贤孙的模样。 二喜给他整理了一下袍角,又捻了捻孝帽,“徐娘子说不用太大的阵仗,很快就结束。” 姜延波嗯了声,又说:“今夜送了人,就先别带人回去了。待会儿我回家里,你在附近的客店给她安排下。” “郎主放心吧,小的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决不会委屈了徐娘子。哦,不,日后要喊她徐姨娘。” 姜延波咧嘴一笑,不无得意的捋了捋胡须。 想他都不惑之年了,竟只有花果一妾。早前还有个姓赵的姨娘,只是命不好,才过门没几年就得病离去了。 老夫人对他看管的严,说是不许他把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领进家里。 而小箫氏手段毒的很,他要真的纳妾,还不得被折腾出个好歹。 想到小箫氏,他还有几分不满的抱怨:“花果可是你主张给纳的,倒是成了我的不是。” 俨然忘记了,他早就盯上了花果。是小箫氏看不过眼,怕他提及纳妾的事,这才主动做主。只是姜延波喜新厌旧,加上花果也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没几日就厌了。等到花果生下一双女儿后,身形丰润,就愈发不喜了。 城里的秦楼他都去了个遍,大小花娘都见识过,也觉得没甚么趣味。要不是建康离金陵还有些路程,他倒是想去金陵狎妓。 姜延波满脑子都是色欲迷情,就被徐若娴往手心里填了个乌黑的陶盆。 “还望郎君用些气力,将这盆摔得碎一些,响一点。” 姜延波自然是满口保障,于是队伍缓缓前行。 只是最后还是除了纰漏,那陶盆结实的不得了,任他摔打,用脚踹,最后还是用个木棍用力敲才击碎。 这一番动作,姜延波也累出一身汗。 徐若娴则在墓前拜倒,哭的是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 姜延波敛袍俯身,又是安慰,又是说着情话。 一旁的丧葬队伍,悄声议论。 二喜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脏污不堪。 徐若娴哭了一会儿,才在姜延波的搀扶下起身。 “委屈郎君了。” 姜延波摸着一双细嫩的柔荑,直说:“不委屈不委屈,为你做的事,怎能说委屈呢。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歇息吧。” 把人在客店安排妥当,姜延波回来时是满面春风,满脸都是自在惬意。 赵嬷嬷悄悄在门口看了几眼,忙跑回去通报小箫氏。 “很开心?”小箫氏就没想着那契纸能要回来。那东西落在姜延波手里,不是被拿去赌,就是拿去嫖。可他要是去赌去嫖,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嬷嬷再去打听下,看看他到底用几张契纸做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这里一直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挟子登门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的感觉很快就应验了。 翌日,刚过晌午,姜延波便让人抬了一顶小轿进门。连知会都没一声,就置了一房妾室。 老夫人正在静养,何况姜延波都这个岁数了,她也懒得去管。儿子的事交给儿媳妇儿去操心,是老夫人如今的想法。 至于小箫氏,听到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眼看她就要生了,可丈夫却忽然从外面买了一房妾回来。 “郎主难道视我如无物?为何纳妾这样的大事,竟不曾通知任何人。” 姜延波匆匆走来,听她这么说,偏头看了看。 小箫氏有孕后,身形变得有些厉害。虽然面色莹润,到底是不比之前。何况她长相也不算美丽,全靠脂粉。要说此前的样貌是清丽有余美颜不足,那上了年纪容貌就有些普通。而在姜延波看来,大约是有些丑陋了。 姜延波看着她脸上因怀孕长的斑块,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 小箫氏一抬眼,恰恰看到他的神情,不禁有些难过。 想到姜若让她照照镜子的话,小箫氏再也不堪忍受,扭头就走。 姜延波被她莫名其妙的举止弄的一头雾水,忍不住说:“此妇人疯魔了不成。” 他今天纳了妾室,也没心思和小箫氏计较。那厢的小轿才送入喜房,他这边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小箫氏哭哭啼啼的走到半道上,又被赵嬷嬷追了上来。 “夫人慢些走,你还怀着身孕,可急不得。” 小箫氏哭诉:“我这孩子怀的有什么用。当家的男人是半点都不在乎,眼看我就要生了,他居然还从外面带了女人回来。嬷嬷,我心里太苦了。” 赵嬷嬷在府中也有些年头了,姜延波是什么为人,她莫非不知?要她说,自家郎主除了长相出挑些,可真比不上那些山野村夫会疼人,有担当。那些家境再不入流的人家,也没让妻儿饿死。 而姜延波呢?要不是他承了爵位,身后又有偌大的一个绥安伯府做支应,别说自己吃饭了,估计就是饿死个一儿半女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的好夫人唉,老奴说什么您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您这怀着孕呢,和他计较个什么劲啊。再有几日,您也要生了,这会儿要是生了一身郁气,要烙病根的。” 小箫氏被她劝了几句,才勉强止住啼哭。 “走吧,咱们回去吧,不和那无情无义之人计较了。” 半道上,不巧又遇到了姜若。 她耷拉着面皮,小小年纪竟也有几分刻薄、丧气样。 小箫氏看到她就来气,推着赵嬷嬷往前走,只当没看到。 姜若在原地站了会儿,冷哼一声,“阿爹可是纳了个卖身葬父的贱坯子回来,也不见你有什么作为。我要是你,早就丢死个人了。” “十三娘子!”赵嬷嬷厉声道:“您就少说几句吧!怎么样大夫人也是您的母亲,您的这些话未免太伤人了,哪里像是做女儿能说出口的。” 姜若轻哼,“我如何就说不出口了?这当娘的就是个不要脸的,我能有什么廉耻。” “你,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小箫氏气得骂道。 “规矩?您倒是给我讲讲什么是规矩?”姜若今晨出门,被‘小姐妹们’好好的羞辱了一番。满脑子都是小箫氏做的丢脸事,这会儿如何还记得其他。她本来就是自私自利的性格,虽和小箫氏不太相像,可性格上倒是青出于蓝。 小箫氏被她一激,险些厥过去。 还是赵嬷嬷看不过眼,忙指示人赶忙把姜若给拉开。 回到院子里,小箫氏双膝一软,就要跪倒。 赵嬷嬷吓得不行,让人把她送上床,慌忙去喊大夫。 刚巧大夫不在,便只找了个擅妇人病的郎中来。 一说小箫氏有孕受不得刺激,二说小箫氏心胸有些狭隘,让她放宽心,不要多想。 赵嬷嬷只把前半句和小箫氏说了,后半句决心吞进肚子里,如何都不能对小箫氏说出口。 他人知道大夫人是个尖酸狭隘的性子也就算了,要因此而得了病,简直要被人笑话死了。 “夫人好好休息着。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砸不到咱们头上。” 天塌下来甚至不需要给你思考的机会。 小箫氏哪里知道,她只是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都变了。 “你们刚刚……说什么?”后半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显得有些凄厉。“你们刚刚说有个妇人抱着孩子上门,说是郎主的种?” 婢女耷拉着脑袋,脚尖挨得紧紧,不敢再言。 小箫氏倏地看向赵嬷嬷,质问道:“嬷嬷,你说。” 赵嬷嬷也是愁苦,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大夫人才因为郎主突然纳妾给气着了,又被十三娘子激了一回,这会儿身体还没大好。结果大清早的,就有个莫名的妇人抱着个孩子上门来,说是郎主的种。 听门房说,仿佛是个男孩儿,才刚出生没几日的样子,看着已经是冰雪可爱。 老夫人一听说此事,当即让王嬷嬷将人带到她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人是暂且安排在府中住下了。 倒是有话传出来,说老夫人隐约是说了,那孩子和郎主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孩子要认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饶是大夫人不愿意,可老夫人已经做了主,谁敢有异议。 这下可好了,大夫人肚子里的金疙瘩迟迟没落地,那边的长子已经送上门。要是依着老夫人的喜爱程度,没准这孩子还要更进一步,承了遂安伯世子的身份。 也难怪大夫人听说此事后,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姜延波,你敢!”小箫氏气得狂吼一声,突然啊呀一声尖叫。“我的肚子,好痛!嬷嬷去叫人,我,我要生了!” 赵嬷嬷被她骤然的叫声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让人去准备。 这下子,院子里可谓是兵荒马乱,彻底成了一锅粥。 至于始作俑者姜延波,这会儿还睡在温柔乡中,未曾醒来。想必等他醒来后,这世界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听墙角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松涛苑和小箫氏、姜延波的院子那边隔着一段距离。这里靠近府东,侧门的位置,很是偏僻。 当年大箫氏在此处安胎,也是喜爱这里的清静。院子里精心打理过,十分的清幽动人,正是幽居的好去处。 如今松涛苑由姜萱继承,几经改变,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 入冬后,就只下了一场雪,天气还不算寒冷。只是姜萱的屋子里,已经把炭火生的旺旺的,仆从不敢有半点马虎,唯恐让主子受了冻。 而小厨房里,也都常备热水。另一个泥炉上置着一个大大的药罐,里面正烹着一锅药材。 胡姑姑看顾着药汤,也不忘记往锅里添加食材。 天冷了,就该进补了。 娘子身子虚,贸然进补反倒对身体无益。她本就是擅做药膳,到了松涛苑后,才又开始学了其他菜式。 胡姑姑一直喜欢烹饪,在松涛苑里可是收获满满。 “小心照料着炉火,可不敢熄了。” 仙果点了点头,又问:“这锅里一直煮着水,得废多少柴禾。为何不等娘子叫了水,再做准备。” 胡姑姑近来对仙果不冷不热,能回答她的问题已经是开恩。便说:“那么一锅水要煮到什么时候去?娘子要受了冷,立时就要泡药浴的。等你把水烧热了,黄花菜都凉了。” 仙果只觉得胡姑姑像是故意和自己作对似的,那每一句都像往她心头上踩,说的话也是故意噎人。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烧火丫头,所以才这么轻贱她? 仙果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难受的紧。她委屈的咬着唇,心想:总有一日我要出人头地,到时候让你们小看我。 屋子里烧得热,姜萱倒也未曾觉得冷。 她手持了一卷书,迟迟没能看下去。 给那人的书信还没有写完,这会儿只开了个头。 她倒是想就此不写了,可这靠山她都已经磨了快半年,要是就这么放手,心里怎么能甘心。姜萱告诉自己,再忍忍吧。只是讨好个男人,好歹传闻武德王虽为人冷漠,手段残忍,但据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对美人,她从来都是很宽容的。 “外面还热闹着?” 那几个人住的院子,距离姜萱这儿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动静,想必是闹的不小。 尤其是松柳,她一向爱听这些闲事。听说裹了件袄子就出门去了,这会儿冻的鼻涕流出来,还竖着耳朵在那儿听呢。 碧荷出门瞧了一遭,回来直摇头。 “就让她在那儿受冻吧!冻死她才好!” 姜萱瞥了她一眼,“那你拿着件褂子做什么去?” 碧荷脸一红,“婢子就是……” “去吧去吧,顺便把人叫回来。要想听热闹,等明日打听下就知道了。隔着半大个绥安伯府,还有厚厚的围墙,能听到个什么。” 碧荷小声说:“她还不是担心娘子不让她去问这些闲话。” 姜萱便笑:“反正我也无聊,正愁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碧荷一想,倒也是个勉强还不错的选择。 娘子这几日正忧愁这信该如何书写,人都愁的吃不下饭了。都怪那个什么武德王的,随便写一写就算了,还非要写得绘声绘色的。她家娘子就是个娇俏的姑娘家,又不打算去考状元,把书信写得那样好,又没人肯给她个官做。 主仆二人的思想不谋而合,碧荷出门去,片刻后带着冻的哆哆嗦嗦的松柳回来。 天气还不算冷,可今晨飘了阵细雨,虽然很快天就晴了。可那股子湿冷的劲儿,简直是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松柳饮了一碗热汤,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 “你们是没听到,那动静可热闹了!”她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姜萱就当聘了个说书先生,扯过一只大迎枕垫在身后,让碧荷给她剥瓜子仁,自己则抓了几枚枣子吃。 等到故事听完了,也是差不多是时候该安置了。 姜萱睡的很香甜,至于什么写信?从没有的事。 竹林小屋中,青年又枯坐了一宿。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扶着额角,低低笑出声。 “小混蛋。” * 要说绥安伯府最近的情形,要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先是小箫氏当众丢丑,害周老夫人气病一事。之后,又是姜若上门来闹,把小箫氏又气病了一回。紧接着,就是姜延波擅自纳妾,再到第二日有女人抱孩子登门让姜家认亲。 一环套一环,大房这边可真是热闹。 连累的二房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受了牵连。 二夫人是吃斋念佛,就盼着周老夫人赶快好起来。 她是在乎周老夫人身体健康的人?那必定不是。她心里是恨死了周老夫人,巴不得她早死才好。周老夫人要是不好起来,姜二郎怎么能对老夫人提及分家一事。 眼看着年根是越来越近了,她是生怕这件事拖到明年去。 二夫人已经瞒着人在外面问好了房子,只等着这边放话,立马就搬出去。左右邻居都是妥贴的人家,她这还有女儿、儿子要养,可不能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带坏了。 提到这儿,她就啐了声。 要说不三不四的人,那必定是大房的。 就说那姜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去看看老夫人那儿。这当得了个孙儿,必定开心着。” 周老夫人的确是开心的,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恨不得从榻上跳起来。 等到她这把年纪,才终于抱上了孙子,也太不容易了。 小箫氏个不争气的,自打生了三郎后,肚子一直没个消息。三郎命薄,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之后大房就像被诅咒了似的,一直没个好消息。现在可好了,有个送上门的小孙孙,小箫氏的肚子里还揣着个。 她这抱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眉眼都笑开了花。至于小箫氏生的是男是女,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还能生出个什么宝贝疙瘩来?”周老夫人撇嘴,一脸刻薄的说:“看她生的女儿,和她像一个模子抠出来的。” 似乎早就忘记了之前还说过小箫氏怀是个金娃娃,是姜家的希望。 第一百二十章 还算本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白娘子正在屋子里静养。她生了孩子没多久,月子还没出,就抱着孩子上门了。 给她出主意的人早就说了,这种事选早不选晚。 入府后,她才知道对方为何会刻意强调。甚至于,她为此还悄悄用了一剂催产药。 原来是府中的大夫人,也就是姜延波的正妻也怀了孕。她先前生过一个儿子,不过那已是七年前。七年之间她无所出,也难怪要被人骂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白娘子翻了个身,对侍奉的婢女说:“再重些,我这腰不得劲。” 她在陪伴姜延波时,也没少听他说起家中正妻的不是。她既要入姜家,必然要好好打听下姜家是什么做派。未曾想,先听到的就是府中的大夫人是如何恶毒,对旧人的女儿是怎样苛刻。 这样的流言也传到市井里,可见姜家早就不复之前的风光,的确是落败了。 白娘子也不打算在姜家过一辈子,绥安伯府是好是坏好和她都没什么相干。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要是放在其他贵胄之家,保不齐要来个去母留子。 她该庆幸,姜家还未到这种地步,让她有机会进了门。 “大夫人那边如何了?”她问。 这婢女是老夫人拨给她使唤的。她明知道这是老夫人派来的眼线,使唤起来也不手软。她为的是银子而不是地位,老夫人心里如何想她,是真的没相干。 她辛劳了十个月,才有现在的风光,可不是要忍着过日子。 “还没动静,婢子去打听下。” “不用了。”白娘子摆摆手。“我有些渴睡了,不要让人打扰我。” 婢女犹豫了下,说:“那小郎君要是饿了……” 白娘子瞥了她一眼后,说:“难道府中不曾安排乳娘?” 倒是安排了,不过那是给大夫人准备的。婢女没把话说死,这种事还得请教过老夫人才知道结果,她一个下人是做不了主的。 白娘子也不在意她没回话,抱着柔软的蚕丝被往床榻内侧蹭了蹭。 “屋里多烧点炭火,我这月子还没出,受不得冻。” 婢女没回话,很快屋里就传来了白娘子熟睡的鼾声。 小心翼翼关好门的婢女不忘嘱咐人,屋里的炭火可不能断,这才去了老夫人那儿。 只就隔了一间屋子,绕过一个月洞门就是了,近的很。 老夫人的屋里烧得热热的,倒是因为老人畏寒,不曾开窗通风,透着些憋闷的怪味儿。兼之刚刚小郎君才排泄过,现在屋里的气味实在是有些呛人。 可老夫人好似没闻到一样,站在摇篮一旁,对里面白白嫩嫩的小郎君喜爱的紧。 “白娘子已经睡下了。” 周老夫人没抬头,她便继续说:“她好似不打算给小郎君喂奶,只让咱们去找个乳娘来。” 这话,让周老夫人终于有了反应。 她偏头先看了婢女一眼,又看向王嬷嬷。 “你怎么看?” “老奴本以为她是想要挟子上位,如今再看,倒不像是那么回事。刚刚已经差人去打听了,二喜说她是哪家巷子里做,”王嬷嬷顿了顿,看周老夫人脸色还好,才说:“皮肉生意的。” 周老夫人冷笑道:“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好人家的女儿,他可骗不来。我当初也想,哪管是个一儿半女的,只要有人肯给他生,便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又如何。可外面那些女人也不知是坏了根本,没个有动静的。 她叩门时,我便猜到了。我唯一没想到是,这女子还算懂事,知道自己身份够不上,也没狮子大开口。她要做大郎的妾室,身份可够不上。” 王嬷嬷跟着点头,“那就使点银子打发了。” “我听春容的意思,她也是不在意被咱们怎么看待。那就等人出了月子,再送出府去。好歹咱们姜家也是正经人家,可做不出人才生了孩子,就在寒冬腊月赶出府的事。” 周老夫人一拍板,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白娘子就住在老夫人那边的跨院里,这里以前就无人住,稍加收拾下,勉强也还看得过去。白娘子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算什么好去处,倒也不挑。何况,每日都有好吃好喝,更有汤汤水水的伺候着,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和美。 而另一头,小箫氏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阵痛,终于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女婴。 当稳婆面带笑容的告诉小箫氏胎儿的性别时,她尖叫着,好像天塌了一样。 姜萱听说了胎儿的性别,心中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遗憾。 要是个女婴,接下来的计划就要稍加改变了。 是男是女,对整个计划的影响力可不小啊。 姜萱托着腮,手指在虚空画着圈圈。 “还真是命里无儿子啊。” 她这边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只待小箫氏诞下孩子。只是她的计划,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 姜萱勾勾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也不知是笑命运,还是笑小箫氏自己。 * 大周寂寂悄悄走入内室,便被一片飞来的白纸打中脸。 好在纸轻,丢纸的人也没释力。薄纸正中面盘,又轻轻的落下。 他忙捡起,之间纸上写满了——小混蛋三个字。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像是被先生罚写大字。 大周不敢多看,小心翼翼把纸拾起,字迹朝下,恭恭敬敬的放回了桌案。 “瀛洲那边已经在催了。郎主已经在建康待了半年之久,不能继续留下去了。” 男子的嘴角绷紧,几乎成一条直线。 微敛的凤眸中,也氤氲着几分怒火。 “让她写,不睡觉也得给本王写完!” 大周心道:果真是动怒了。郎主一向疼惜那位,虽时常有逗弄之举,但可是一点都舍不得让她辛劳。如今,竟连让人不睡觉的话也说出来。 倒也是,那小姑奶奶惫懒的很。每回都是压着时间,迟迟不肯把东西送上来。以前郎主还有心情等,可眼下就要启程。要是再等,那信岂不是要送到瀛洲去? 相隔千里,那只管动动嘴皮子的人,可更是有了理由拖延。 哦,他倒是忘了。那位可从来不知郎主就在建康,约莫还当人是早就回去了。想到这儿,他不觉笑了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 滑的很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自然是不知道周旦心中的腹诽,她才睡下,就被人给摇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满脸的不悦。 碧荷也是一脸彷徨,举着张薄纸,手指有些发颤。 “刚刚送来的,是丑奴听到砰的一声,悄悄出门打探,才看到这信被盯在了门板上。”她咽了口唾沫,悄声说:“起先还道是有什么歹人,没曾想是……” 姜萱拿来看了看,字迹显然非那位所写,内容也很诡异。 让她不要睡觉,尽快把信写完? 姜萱拿着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一行简短的字迹里透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还特意用箭射出来,就钉在门板上,这是威胁还是告诫?是通知她,倘若完成不了,下场就如这张纸? 她笑了声,不知为何觉得这之中透着几分好笑。 “既然贵人要求我快点写,我就写吧。哦,把屋里烧热一些,那位可是说了,让我不写完不准睡觉。” 姜萱倒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当然不是对武德王。 他既然要看,她就写。之前还让她写得徘徊悱恻,必定要十分悦耳动听,好似要拿着她的书信诵读一般。这次倒是不要求了,或许有要求,但姜萱只当不知。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可真是不少,她洋洋洒洒的写了厚厚一大摞。多数都是说姜家的那些事,只有寥寥几句是提到自己,再几行则是对她的问候。 绥安伯府的事,这几日已经在市井间传遍了。也没必要非写在信上,找人打听下就能听到不下四五个版本。 可姜萱就是要写给他看,他不是让她不睡觉也要写完吗?这不是写完了,还写了不少。 送信人托着比往日明显重了许多的匣子,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这里面是塞了什么?感觉沉甸甸的,看来郎主要开颜了。 送信人不敢耽搁,脚程飞快。一路飞奔,悄然出了城门,将信送至竹林小屋。 男子收到信时,也是被这厚度惊了下。 但展开第一页,随意扫了几眼,就笑了。 “不仅是个小混蛋,还是个小滑头。” 只是信已经收到了,他也没时间再继续耽搁,就暂且放过你。 等到他下次归来,可不会轻易饶过她。 李桓只觉得可惜,他忙昏了头,竟忘了她的生辰,连她的及笄都错过了。 手指摩挲着一个手臂长的匣子,伸手递给了大周。 “送去给她。” 大周接过,同时带走的还有几个老大的红色漆箱。 竹屋前,已经有几队人马在等候。 李桓裹着斗篷,戴好风帽,振臂:“出发。” * 姜萱这一夜睡的不太踏实,也许是担心自己送去的信会出什么问题,这一晚上稀里糊涂的,梦里她被人握着手臂,右手捉着根毛笔,正哭哭啼啼的在书案前写着字。 因在哭泣,字迹也模糊不清的。只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说:“只让你写几个字,你哭什么?字写得那样丑,以后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 姜萱浑浑噩噩的做完这个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碧荷伺候她洗漱的时候,说:“大夫人得知郎主把铺子卖掉的消息,倒也未曾动怒。只是,听说郎主卖掉铺子之前,把铺子里的银子都取走后,气得连奶水都没有一滴。小娘子饿得啼哭不止,可乳娘被老夫人派去照料小郎君了。听说那小娘子生时白白胖胖的可人,可这几日都有些瘦削了。” 姜萱挑眉,“这两个女人也真是忍心。” “谁说不是呢。大夫人得知生的是个女儿后,就再没多看一眼。整日就知道和郎主,和老夫人置气,全然不管刚刚出生的小娘子。婢子听那边的下人说。这样下去,这小娘子要养不大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这话要是放在姜家这三人身上,可就是冷漠无情了。 无论是周老夫人,还是姜延波,亦或是小箫氏,都是极度自我的人。他们只在乎自己,偶尔做出为别人付出的行径,也是因为能够依靠这种行为让自己获得满足。 周老夫人一味的责怪姜延波,把一腔母爱都倾注在早就过世的姜四身上。她自小就没管过姜延波,连一丝把他揪回正途的可能都不愿意付出。小箫氏将子女作为筹码,生下来后没了利用价值就丢弃在一旁。至于姜延波,他的日子就是快活,可从不管其他人是否在苦难。 就连她? 姜萱捻了块梅饼,小口咀嚼。 她内心冷漠,看似温和,实则对谁都不亲近。他人都说她在意早逝的母亲箫氏,可姜萱心里清楚,她对母亲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 母亲在意她不假,可她更爱姜延波。不然,也不会因他和萧莘的私情暴露,心伤患病。 至于她的女儿,她好似并没有想太多。 但母亲仍是爱她的,只是不够爱。 姜萱要的爱从来都是十成十,差一分都不够。要是别人给予她五分,她最多只愿意回报半分,可以说在付出上她更加吝啬。 我为何会这样冷漠?只是因为看尽了人情冷暖。 即便碧荷和松柳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奉,也无法知道梦境亲眼所见,和转述是怎样的不同。正因为见到,才知道要让内心强大,不要被人欺负。 “既然已经乱了,再乱一点又何妨。说起来,上回姜若的事还没了结。既然如此,也该让她长长记性了。” 碧荷思索了下,才不确定的问:“娘子可是说大库房的缘由?” 姜萱未曾抬眼,“这还要我教?” 碧荷心里咯噔一声,身子一僵,也不知是哪里惹了娘子不快。 “怎么?” “婢子只是想,”她胡乱找了个理由,“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只怕是对十三娘子的影响不大。” “大与不大,你我说了不算。我要她日夜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才好。萧莘都卧床了,她还活蹦乱跳的不太合适吧。既然是母女情深,当然是有难同当。” 姜萱撂下梅饼,淡淡地说:“我不痛快,其他人又怎么能快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惊心精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最近不敢出门去,她怕一出门就要被人嘲笑。 她也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却因为有个随地便溺的母亲而丢脸。 上次聚会上,那些人都是怎么嘲笑她的?尤其是那个孙女郎,更是用帕子掩住鼻子,上前来掀她的裙子,口口声声说:“哎哟,这都什么味儿啊。我看看啊,不会是有人屙在身上了吧。” 姜若强撑着没走,一直忍耐到聚会结束回到家里才哭出来。她那么艰难打进的小圈子,就被母亲一个随意的举动给毁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我要是像姜萱一样就好了。没有母亲管,也受不到连累。即便有继母在,只要稍稍露出几分可怜的神情,外人都要说这继母心肠毒。 她的母亲呢?非但没给她带来半点好处,还总是影响她的前程。 姜若已然忘记了,她小时候的时候小箫氏对她还是有些疼爱的。甚至也肯教她读书识字,只是这些年被现实折磨,那些过往的记忆早就化作了怨恨。 可姜若虽然怨怼着小箫氏,又得靠着她过活。因为这府里,一旦小箫氏不在了后,她的日子将更加艰难。老夫人不喜她,父亲也不在意她,她也唯有一个母亲了。 想到这里,姜若不禁悲从心来。 突然,她听到了什么悉数声,眼角的泪珠才滑落,便向门口看去。 之间门缝里塞进来一封黄色封皮的书信,形式样貌都透着几分熟悉。 她双目瞠大,哆哆嗦嗦的说:“莺莺,你快去看看……” 莺莺胆大,把信举起来,蹙眉道:“女郎可要亲自看看?” “不了,你读吧。” 莺莺展开来看了几眼后,说:“同之前送来的信是相似的。” 姜若怔然的坐回椅子,后背渐渐濡湿。 “他们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自从一个杜鹃胡乱给主子出主意,惹了是非后,莺莺在大小事上从不多嘴。这本来就是做奴婢的规范,可十三娘一向喜爱问东问西,尤其爱听她们的意见。时间久了,她们竟也忘了,做奴婢的不可妄论主子的事。 见姜若把目光看过来,莺莺不着痕迹的移开。 “娘子还是得想办法把银子补上。” 姜若又想到老夫人,之前把她关了黑屋子,还说什么要给她把这件事解决了。可后来呢?虽然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好似也没把事情给安排妥当。 眼看着到年根了,对方突然出现,让她去哪里筹钱。 她要是有钱,当初也不用去大库房偷盗了。可恨她布置了那么久,甚至还给钱婆子那个老东西赔了笑脸,最后就却落个人财两空。 姜若看了莺莺一眼,嫌恶的移开视线。 莺莺一向不如杜鹃得力,说话做事都透着股愚笨。平常这时候,杜鹃早就给她参谋该如何计算了。 * 姜萱又在喝药。 她贪凉,大冬天的非要吃什么冰酪。 胡姑姑犟不过她,只能依了她,但只做了一小碗。 姜萱珍视的吃完,到后面已经不怎么凉了,不想还是闹了肚子。 她躺在床上,任碧荷揉着肚子,感叹:“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之前她给萧莘下了泻药,这会儿轮到她自己肚子疼。 “娘子说的哪里话?您和大夫人之间没有可比性。大夫人是坏事做尽,得的报应。您呢?”碧荷瞥了一眼,半点没有做奴婢的本份。“您这就叫咎由自取。” 姜萱过了一会儿,才眨巴着眼睛说:“你也就是欺负我动弹不得。” 碧荷笑盈盈的说:“是啊,婢子也就敢在这时候欺负一下娘子了。” 她说着,还轻轻的捏了一下姜萱犹带着几分肥嫩的脸蛋。 惹得她抱怨的叫了声,格格笑起来。 松柳跟胡姑姑剥着果核,脚尖踮起,耳朵都快跟着飞进内室了。 胡姑姑看了,摇摇头:“你要真敢偷听娘子说话,小心她把你丢去泡荷花池。” 松柳一听,瑟缩了下脖子,小声说:“我也没干什么,就只是……好奇嘛。” “你年纪小,我还说你几分可爱。你年纪大了,还这样,岂不是要让人说是个长舌?” 松柳一听,吐了吐小舌,“我才不是长舌呢,我的舌头又短又可爱。” “是是是,像哈巴狗一样可爱。” 松柳的脸立即耷拉下来,不开心的说:“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是是是,就知道欺负你。” 松柳张牙舞爪要朝胡姑姑扑去,碧荷就从里面走出来。 “你们也差不多得了,我和娘子都听到了。尤其是你,”她瞪了松柳一眼,“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那外面,可是有人天天惦记着要顶了你的位置。你还在这儿嘻嘻哈哈,像个傻子。” 松柳身子一僵,“我就是……” “我知道,好奇嘛。”碧荷学着她的话说:“还真是因为旱情人就惫懒放纵了,都忘了之前咱们是如何过来的。” 想当初,夫人刚走,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松涛苑。 不说别的,就因为夫人留下的那些嫁妆,就让人眼红。谁都想要咬一口肥肉,就是老夫人,也是做面子上的功夫,其实早就对嫁妆有了觊觎之心。 不然,她屋子里如今摆着的那尊红珊瑚摆件,又是从哪里来的? 说什么娘子年纪小,这东西摆着不合适,就让人给搬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那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了,这话也说的出口。 即便有他们严防死守,还是被拿走了不少。后来野心更是养大了,竟想把娘子除了。多亏有她和丑奴警觉,不然娘子都被毒死几回了。 那会松柳也警醒的很,她耳朵灵,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可现在呢?天天就知道打听别人家的闲事,正事是半点不做。 松柳被教训的头也不敢抬,连‘碧荷姐姐,我错了',都不敢说一句。 碧荷见差不多了,才对胡姑姑说了句:“娘子肚子还疼着,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不然就拿些今年新打的粟米,煮一碗粥吧。” “粟米好,养人。我这就去准备,”胡姑姑把笸箩往松柳面前一放,“好好剥壳。” 第一百二十三章 都花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做事一方面很大胆,另一方面又很胆小。 自从那诡异的书信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就吓得不得安宁。即便是白天,偶然听到什么动静,也要吓得跳起来。 夜里,更是令莺莺不准睡,要时刻盯牢了。 白天里,也要喊莺莺,莺莺的。 莺莺苦不堪言,熬得两眼发青,走路都打漂。 该来的躲不过,始终要来的。 难道姜若每天躲避着,那要债的人就不会上门? 这一日,她受到了第二封信,其中注明了会来讨要银子的日期。并说,假如她还不出来,就把她卖到楼子里去抵债。 还说,哪怕她寻思,尸身也能拿去卖钱。 姜若不寒而栗,再也承受不住,哭闹着去了小箫氏的院子。 小箫氏正在坐月子,大冬天的屋子里关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她先前就在这屋里生产,这会儿还有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儿。 姜若才进门,就被这股味道冲了一下。后退几步,又想起那些人嘲讽她的话,一句话就出口:“你这么不爱洗澡,怎么不住在茅厕里。” 小箫氏闭着眼,也没注意她进门了。乍然听到这句,还以为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姜若捂着嘴,直摇头。 “阿娘。”她期期艾艾的唤道:“您那儿可有些富余银子。” 小箫氏耷拉着眼皮,孕期带来的丰腴迅速的消瘦,让她的脸皮松弛,眼看着都老了几岁。尤其是眼袋,沉甸甸的泛着青黑色,像是个久病不愈的痨病人。 姜若不敢上前,唯恐她说一句话,一口血就喷出来。 好在小箫氏只是看着不太好,身体还算应付。听了她的话,先是笑,而后讥讽道:“富余的银子?我也想,你给我吗?” 姜若搓着手指,“我,我急用钱。” “多少。”小箫氏料想她一个未嫁的小娘子,又能花多少银子,便随口问了下。 姜若不知,还当小箫氏打算替她还钱,眼睛一亮,忙说:“不多,也就一千两……” “多少!”小箫氏直接蹿起来,坐直身体瞪着她。 “也就……一千两。”姜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声如蚊蚋。 “放屁!”小箫氏骂道:“你知道一千两的多少?一千两在城中都能买两三间不错的院子了!你知道绥安伯府一年的消耗的多少?你知道每年买米粮要多少银子!” 姜若嘟囔着:“你都不掌中馈了,还管什么花销不花销的。” 小箫氏被她气了个倒仰,骂道:“你就个没出息的,也管起老娘来。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 姜若心虚的说:“也没什么。” 小箫氏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你要有本事,就朝你阿爹要去。” 姜若心说:她爹还得朝老夫人讨要银子呢。就老夫人那吝啬劲儿,别说银子了,一个铜板都不会给她。 再看小箫氏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她觉得无趣。 “不给就不给嘛。”她眼珠子转了转,无意间看到镜台前摆着个不大的宝匣。没锁,一张摁着指印的纸张露出一角。 小箫氏看她就烦,挥挥手:“走吧走吧,老娘多看你一眼,都要被气死。” “好,我这就走。”姜若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转身出了门。 姜若走后,小箫氏这才闭着眼睛,稍稍的歇了会儿。 只是,之后她越想越不对,总觉得姜若这偃旗息鼓的做派不太对劲。以她对女儿的了解,她必定要胡搅蛮缠,从她手里抠出一点好处才会罢手。 她忽的坐起身,喊道:“赵嬷嬷,去看看十三做什么去了!” 赵嬷嬷应喏,不多时回来:“人出门了,也没说做什么去。” 那种不对劲的念头越来越大。 小箫氏忽然瞥到镜台前存着银票和地契的匣子,没心狠狠一跳。 “赵嬷嬷,你把那匣子拿过来。” 赵嬷嬷不明所以,忙递上去。 小箫氏迫不及待的打来,这一看天又塌了半边。 厚厚的天整个砸在她身上,一口老血都给她砸出来。 上回姜延波来要契纸时,她刚把银票拿出来数。人进来时,她就顺手塞在枕头下。等人走了,又放了回去。 她总要把匣子里外都翻一翻,里面都有些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可是此刻,这里面的东西少了大半,几乎是空了。 赵嬷嬷一看,也发现不对劲,“这里面怎么好像是少了什么?” 小箫氏深吸一口气,说:“你去派人赶快把十三追回来,务必,尽快!” 赵嬷嬷派出去的人走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姜若,始终没个音讯。 小箫氏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是坐立不安。才半天功夫,嘴角就起了几个燎泡,胸口也涨的疼。 出门的人无果而返,没想到回来时,正在门口撞见了姜若。 她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发上也戴着新发簪,手里还攥着个时兴的玩具。 几人对看一眼,不由分说的把姜若扭送到小箫氏面前。好在这次他们记得捂住姜若的嘴巴,免得她闹的全府的人都得出门看热闹。 小箫氏一看她换了一身打扮,手里还拿着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忍着一口气问:“银票呢?地契呢!” 姜若向后缩了缩,才小声说:“花了。” “将近一千五百两银子,都花了!”小箫氏失声说。 “嗯,都花了。”姜若出门后,赶忙去找那伙人。契纸一时半会她也变不成银子,就直接给了对方,折价了一部分。又添了两张银票,才算是把人打发走了。 解决完这件事后,她手里还有余钱,想着最近没有换新衣裙,首饰也好久没换了。先去了布行,又去了首饰铺子。交了银子,只等着衣裙裁制好送上府,而首饰也定了几套。 这回对上小箫氏,她也不觉得心虚。 怎能了,当娘的给女儿花个银子怎么了! 小箫氏看她一副明明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曾经,她也是这样的。 可现在,她的女儿学着她的样子,做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事。 小箫氏手指着姜若,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家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听说这件事时,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了出了问题。 她如何都没有料到,姜若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竟把小箫氏气得吐血了。 “听人说,大夫人那一口血是直接喷在十三娘子的脸上,当时就把她吓得……也晕了。赵嬷嬷冲进门时,还以为进了歹人,又喊又叫的,这下可是闹的人尽皆知了。” 姜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可惜自己没看到。 当时得是多么精彩的一幕啊,床上倒着吐血的萧莘,地上躺着满脸是血的姜若。也难怪赵嬷嬷要吓坏,是个人都得以为是有歹人冲进屋里,毒死了人,又杀了一人。 “老夫人那边如何说?” “老夫人最近正侍弄小郎君,对外面的事是一概不理。即便赵嬷嬷求上门,也说大夫人这个年纪了,如何还用她一个老婆子操劳。直接让王嬷嬷把人打发,甚至连院子都落了锁。” 也真是冷漠,恰恰正是周老夫人的真性情。 她当初替姜延波算计来的婚姻,也是为了姜家好,为了绥安伯府的荣耀。至于为何要娶萧莘进门,还不是为了子嗣传承。萧莘是个姜家生了个儿子不假,可这儿子夭折了,她就是无所出。 现在,有了白娘子送上门的小郎君,周老夫人多年的心愿得以实现,萧莘的存在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同理,还有姜延波本人。 在老夫人那儿,多半是觉得这个儿子已经废了,没必要再养的心态,转而去养孙子。 老夫人觉得自己一定会长命百岁,当然能把小郎君好好教养长大。这会儿,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她教育下一代绥安伯。 姜萱捻了捻手指,觉得这事里透着几分讽刺。 “按兵不动,什么都不要做。” 碧荷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姜萱又说:“免得真把人气死了,账也收不上来。” 碧荷恍然大悟,“那几间铺子已经收回来了。原先的掌柜都被他们赶走了,都换上了他们的人。咱们是要继续经营,还是直接把铺子典出去?” “把账本拿来,我看看这几间铺子的经营收益如何。” 姜萱看过账本后,只留两间,其余的都要卖出去。 “这两间还算勉强,其余的几间早就被败坏了个彻底,留着也是耗费精力。倒不如趁着势头好,卖个好价钱。” 年末了,各家都忙着赚银子,这时候要卖铺子也不容易。 姜萱本来也不在意时间,赶在夏季前把铺子卖掉了就成。至于铺子里原本的掌柜和伙计,她也不打算留了,直接给了例钱让人离开。而剩下的货物,则通通贱卖掉。 掌柜和伙计本来还不愿意,可后来知道铺子已经被东家卖了人,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留着。 既然没人闹事,姜萱也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 这几个掌柜不擅长经营,好在做人方面倒没什么大问题。 正是要迎接新年的时候,各家铺子都很红火。 这边的铺子贱卖货物,顿时吸引了不少百姓。 今年遭遇了一场旱灾,百姓们口袋里的银子都不够丰满,价廉物美的货品自然是他们的第一手选择。一时间,竟营造出了铺子经营很红火的局面。 出乎姜萱预料的,还没到新年,铺子就被卖了出去。连带着,还有两库房的货品。 照例又到了东西两院一月一次的家宴,老夫人依旧想要早早退场,姜二郎率先起身,提出了要分家。紧接着,三房也呼应。 周老夫人看着两个庶子,神色一冷,“你们是早就计划好的。” 她这带着几分质询的语气,让二夫人不太欢喜。要说周老夫人也不算是她的正经婆婆,即便是府中的老夫人又如何?谁让她一向把嫡出庶出分的清醒。想必她要真的上前喊一声婆婆,周老夫人立时就能骂出来。 二夫人一向是最在意自己的丈夫,当即就说:“老夫人这话说的。这些年府里是什么状况,您应当比我还清楚。说是一家人,和分作东西两院,又用围墙门板隔开,根本就是一个姓两家人。每月一次的家宴是规定好的,可您次次都早早离席,倒像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样入不了您的眼。您要是不乐意看,就别张罗着家宴啊。省的大家每回来,都得陪着笑脸,吃着苦闷。 现下大房是个什么情形?绥安伯府的名声可都被他们败完了,现在还要拉上二房一起跳河?您要是不想过日子了,您可以说。我和郎主可还有儿女子孙!”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就说大夫人做的那些事,简直是臊掉人的脸皮了。不说赏梅宴那日的行为吧,就说这几年来她屡次陷害七娘子,老夫人就没个说法?也是,大房是您的亲子,你当然要护着。可您也不能因为她要陷害七娘,就牵连府中其他小娘子的名声。我这儿还有十六、十七没嫁呢。之前还有个人家欲来相看,可大伯纳妾第二日,就有人带着孩子上门的名声传出去,那家人如何都不肯来了。 即便不为小娘子考虑一下,难道夫君的仕途就不要了?他可没个好母亲,亲手把他送上爵位。即便是个草包,也能裹成金箔,充个金疙瘩。没人要的草茎,任人踩踏无人疼。老夫人既然不疼,我来疼。” 二夫人似炮仗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的话。 姜萱本是坐在一旁吃点心,未料到分家之事还能把她牵扯进去。只是二夫人实在是有趣,这种时候就该装可怜,好求老夫人允许。她倒是指着大房,数落着不是,一副生怕二房被大房牵连的模样。 周老夫人脸色发红,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臊的。 二夫人这话实在是不客气,根本就是把老夫人的老底给掀了,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 “分,这就分。”她一拍板,定了。“从今日起,二房出去单过。” 她又看向三房,“你们也打算着要分出去?” 哪怕要惹老夫人生气,三房还是点了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过年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的分家来的轰轰烈烈,进行的悄无声息。 西院早就辟道新门,除了逢年过节等重要日子要走正门,其余时候都是各过各的的。二夫人的话倒也没说错,即便是住在一座府里,分作两院,过得是两家人的日子。 这么过着,已经和两家人没任何区别,又何必非要住在一座府里。 分家的这日,大房没人出现,老夫人的院子也大门紧闭。 二房和三房在一处,又和东院隔着一堵墙。 两家早早就把行李等物品收拾妥当,公出的东西也是早早上了册,没带走分毫。 甚至等姜萱起床时,人已经搬走了。 “倒也真是利索。” “可不是。”碧荷为她梳着发,感受着穿过手指如同缎子一般的秀发,不禁有几分得意。娘子这样好的发,可都是她们养出来的。“总算是可以分家单过了,简直像过年似的,一刻都不想待。应是老夫人说完分家后,就开始收拾起来。二房那边一晚上没睡,二夫人就在院子里指挥着收拾行李,打点上下。” “这么大的阵仗,怎么也没个动静。” 碧荷说着,竟有些忍俊不禁了。 “好似是说二夫人担心老夫人会变卦,不敢闹出动静,就打算趁着老夫人还没醒就偷偷离开。” 姜萱听完也怔了怔,片刻后也觉得二夫人做的很有道理。以老夫人的为人,这事她还真做出的出来。回头说自己年纪到了,老糊涂了,记得不清楚了,这个分家就不认了,看你怎么办。 “倒也难为他们了。” “可不是。二房的小郎君都困的打盹了,二夫人还是抱着不撒手。婢子敢说,老夫人要真是不认分家了,二夫人头一个抱着孩子冲出去。” 姜萱噗哧一声,乐了。 “这话说的,倒好像绥安伯府是什么龙潭虎穴,押着人不准离开似的。” “恐怕对二房而言,的确是吧。两位小娘子也快到待嫁的年纪,可总被大房牵累。不然以二爷的为人,也未必给几位娘子们找不到一门更好的亲事。以前缔结婚姻,还讲究个门当户对,现在啊要看新娘的家底够不够丰厚。”碧荷撇嘴,骂道:“势利的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奔着新嫁娘的嫁妆去的,还能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是看中对方贤惠。” 姜萱想起来,她说的约莫是前几日城里发生的一桩官司。 “那李家娘子如何了?” “是和离了,只是嫁妆要讨还却难。大部分都被婆家卖掉填补了家用,就说那么大一间新盖的宅子,都是用了李娘子的嫁妆。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子。这王衮要是君子,必定是世上的男人都死绝了。” 既然要闹到官府才能判决的和离书,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即便是姜萱,也有几分唏嘘,叹一声李娘子不易。虽然嫁妆是要不回来了,但离开这个男人,她未必不会过得更好。 就像当初的周老夫人,不也是看中阿娘的背景,这才替姜延波算计来。只是啊,阿娘虽更爱姜延波,倒也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嫁妆事大,又有专门从娘家带来的管事婆子。姜家人要想进小库房,随意寻个由头可不成,带走东西更是不成。嫁妆单子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少了一样都不成。 至于李娘子这种,则是犯傻。听了男人的甜言蜜语,心甘情愿的把嫁妆送了人。这要想讨回,就难了。 李娘子的案子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时,建康迎来了新年。 少了二房与三房,对绥安伯府好似没什么影响。 只除了新年少了欢笑,只剩大房落寞几人,稍显冷清。 周老夫人年纪大了,更喜欢这热闹。即便是她不喜欢二房三房,可那么多的儿孙,每到新年时热热闹闹的,看着也喜气。 而现下,她先对上小箫氏犹带三分病人的面容。又看到姜若吊眼梢,一脸不安分的表情。而后,又看到正和徐氏腻歪的姜延波,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又看向姜萱,她正低头吃着一盏甜羹,好似没有察觉饭桌上的刀光剑影。 这七娘啊,是个冷清的,这心捂不热啊。 大好的日子,又没庶出两房在,老夫人要再早早离席,多少有些败坏气氛,显得不太吉利。 众人其实都不乐意坐在这儿吃什么年夜饭,可老夫人压阵,也只能委屈自己。 饭桌上除了新纳的妾室徐氏,还有白娘子在。 只是再过几日,她就要离开了。 周老夫人看不过年夜饭太冷清,这才让人把她也叫来充个人数。 之后,照例是说些吉祥话,给老夫人拜年之类的。 姜萱得了个红封,至于姜延波和萧莘那儿,也是没那个惯例。 拜完年,又看了会儿城内放的烟花,这年就算过去了一大半。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住夜了,又和大家坐了一会儿,便打着瞌睡回去了。 她人一走,席也就散了,大家三三两两的离开,每个人都是意兴阑珊。 要说唯一还有几分欢快情绪的,竟是姜萱。 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每过去一日都很欢欣。 距离梦中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她又如何不期待。尤其是看到大家还毫不知情的享受时光,她更觉得自在。 也许等到绥安伯府落难那日,他们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回到松涛苑,才是真正的过年。 胡姑姑准备了不少,量不算多,可是比今日东院的年夜饭丰盛多了。而且都是姜萱爱吃,也肯吃的。不像大厨房做的菜,只知道在大菜上使劲的放油。从厨房到正堂的功夫,菜都凉了大半。菜盘里积了一层油腻,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这样的年夜饭让人如何有期待感,也许从这种事情,也能看出绥安伯府正在逐渐走向衰败。 如他们这样的贵胄人家,宴席上讲究的从来都不是大鱼大肉,而是精巧有寓意。而绥安伯府的年夜饭,恰恰迎合了普通人对多年的期待。 姜萱在席上没吃多少,这会儿在欢乐的气氛下,倒是又用了一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渡年夜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过了午夜,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就到来了。 城内的钟楼鸣奏悠远的长音,整个瀛洲城内都有余音袅袅。 宽敞的院落里,两旁置了一尊又一尊的火盆。即便是露天,也热烘烘的,完全不像北地的冬日。 便是飘了几片雪花,反而更加有意境。 席上,一伙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几案上也是杯盘狼藉。 有倾倒的酒坛里淌着酒液,让四周都热烈了不少。 渚良也捧着个酒坛,只是大半酒液都撒在他新制的袍子上,好好的银红也润成了大红。他一旁,周戈已经醉倒,撅着屁股躺在几案下,呼噜震天。而他的哥哥周旦,勉强还算清醒,就是抱着个大鱼头,在诉衷肠。那汤汁撒的到处都是,他也不嫌弃。就是加了茱萸的汤料,蹭了一脸,有些辣眼睛。也难怪他抱着个大鱼头,眼圈红红,眼泪吧嗒吧嗒。 席上唯一还清醒的人,只有举着杯仍旧在小酌的男子。他穿着件单薄的苍色袍子,玉扣歪到一边,露出一截中衣领口和半截白腻肌肤。 他的发半披,被风轻轻一吹,倒有几分名士的洒脱。 男子一手撑在脸侧,一手举着杯,歪着头看着今夜的月色。 星辰黯淡,月色倒是明艳动人。 片片雪花落地,很快就在火力的烘烤下,融的半点痕迹都不留。 李桓知道自己已经有几分醉意,只是他酒量好,醉的不明显,他人也看不出来。今夜是新年,他饮的比平常多,这会儿已经不想起身了。 他倒是还记得,她到他身边是过得第一个新年。 王府里很是热闹,一直持续到深夜。 到处都是醉醺醺的人,他却觉得无趣。便推着轮椅,在府中乱晃。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府中一角,正看到一蓬火光。 他下意识叫住蹲在火边的人,未曾想会看到一张黑漆漆的小脸正捧着个芋头在啃。 “你躲在这里偷吃什么?”他推着轮椅靠近。 大约是觉得此举不雅,她向后躲了躲,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举着个芋头满脸的无措。 她那时话很少,甚至不太说话。刚被他带回来,大家还以为这是个哑巴。 “您,要吃吗?” 估计也觉得这话实在荒唐,她说完后就一副想要咬断舌头的表情。 李桓也不忍她一个小丫头尴尬着,就说要尝一尝。 没曾想,她直接伸手从火堆里刨。他来不及阻止,她的手背都被燎了一层皮。她好似不觉得疼一样,将个巴掌大的芋头剥得干干净净,用个帕子捧着递到他面前。 凭心而论,这芋头没烤熟,外面软糯,里面还硬,吃着有种涩、刺。 他只说好吃,还说要把芋头带回去当宵夜。她竟也信了,傻乎乎的点着头,瘦骨嶙嶙的手掌还挥了挥,问要不要再给他烤一个,说他一个男子恐怕不够吃。 李桓只记得那一双像鸡爪子似的干瘦手指,后来说了什么倒是不记得了。 后来她跟随在侧,袖袋里始终带着个瓷瓶。里面是什么,他也不知晓,只知道她宝贝的不行,连让人碰一下都不肯。 一次他醋的不行,给悄悄藏了起来。看她急的团团转,眼泪险些落下来,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她却问他,“郎君不记得了?这是你赠我的烫伤药。药膏用完了,我就把瓶子留了下来。” 他还臊她,“你那时就对我起了歹心,连个瓶子都舍不得扔。” 气得她脸发红,又不敢对他如何。 李桓便哈哈大笑,只觉得把她惹得羞恼,是件很自豪的事。 后来再回想,只觉得心酸大于感动。 要是怎样个傻姑娘,才会把别人的一点好珍藏起来。要是他没心血来潮藏了她的瓶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她远比他知道的更在意她。 李桓饮了一口酒,甘爽的酒液入喉,带来一阵辛辣和后劲。 他砸了下嘴,趴在手臂上,像个孩子似的撅嘴,“小混蛋,也不知道多想我几回。” * 松涛苑闹到很晚才歇下。 姜萱一直吃着果子,看她们玩叶子牌。 也不赌多大,就是些零嘴和几枚铜板。玩到后来,也忘记是谁起哄,拿了毛笔,润了润,沾着红纸,在人脸上乱画。 白嫩嫩的脸,被画的通红一片,透着股诡异的喜庆。 松柳的手气最是不好,不仅输光了最喜爱的粽子糖,脸上还被花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胡姑姑举着笔,大感可惜,“这脸盘子太小了,不然还能多画几朵。” 气得松柳捂着脸,直呼:“胡姑姑欺负人!” 大家也异口同声的笑她:“你们都欺负我。” 松柳哇呀呀的叫,大家哈哈的笑。 当夜手气最好的人,实属意外,竟是一脸憨憨,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吕嬷嬷。 她握着一把牌,一来就是开门红。 不仅赢了松柳的粽子糖,还在她的脑门上画了个‘姜萱’。据她所说,那大头娃娃是姜萱。而姜萱本人,是绝对不肯认的。 吕嬷嬷收获颇丰,拿着松柳的粽子糖,碧荷的酥油泡螺,竟还从胡姑姑那儿赢了一只炖的酥烂入骨的大蹄髈。 至于些叮当作响的铜板,她都打算拿去买炮仗。 想必未来一段时间,松涛苑里必定是劈啪作响。 松柳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一包粽子糖,舔了舔嘴巴,结果沾了一嘴的红,苦的她呸呸呸。 “我还道今夜的赢家是碧荷姐姐,未曾想竟是吕嬷嬷。” 而吕嬷嬷又去做什么了?她捧着满满的收获,去向姜萱献宝了。一样一样的摆在她面前,指着说:“这个给娘子,这个也给娘子,这个也是娘子的。” 松柳和碧荷对看一眼,异口同声说:“娘子才是大赢家!” 胡姑姑看着她们嬉闹,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大家吃一碗汤圆就睡了吧。” 精致的小汤圆,就盛在一个素色的小碗里,还撒了些金灿灿的桂花,透着股清甜。 吃了满口的芝麻甜香,连梦里也都是甜的。 于是,这一年满载着甜美,在姜萱的甜梦中,缓缓的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倾慕者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新年的第一天,府里还是出了一点事端。 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过是姜延波夜里去出恭,不小心踩在残冰上,摔伤了腿。 也没人知道大半夜的,他不在房里出恭,偏要去什么茅房。 只是摔断了腿,也安生了。 倒是小箫氏得知此事后,去他面前嘲讽了一番,气得姜延波直说她是个恶妇。 姜萱已经对这对夫妻的事没了兴趣,寻常就当个乐子听一听。 年一过,她的事情也就多了起来。 除了一些铺子要如何料理,还有先前旱情赚的一大笔银子该如何使用。银子攥在手里只是银子,流通出去才能换取更大的回报。 偏偏这一过年,应酬也多。 因为旱情,姜萱已经有许久未曾和沈大娘子她们相见了。 这次美合相邀,她也不得不去。 美这个姓罕见,美家又是书香门第。 而美合性子腼腆,还有些羞怯。大家时常故意喊着她美娘子,就要逗着她的面发红才罢休。 姜萱对美合不说好感,也不说恶感,倒是不如对沈大娘子亲近。约莫是第一眼见时,美合眼中闪过的一抹鄙夷。虽然之后她就有了改观,但第一眼还是让姜萱心里有了个小疙瘩。 她和美合未必不能相处融洽,只是这段关系里她也懒得经营。像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出嫁后再聚也少,终归是不如男子洒脱。 姜萱心想着,马车已经抵达了美府。 她是第一次登门,对美府也有几分好奇。 门楣不算高大,两侧的楹联倒是有趣。只是后面又有马车抵达,她也不好待太久。 “阿萱!” 来人正是沈大娘子。经历了一个冬日,她的美白终于有了成效,表情也终于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怯。 姜萱忍不住打趣:“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总算像个姑娘家了。” 沈大娘子怕羞似的瞪了她一眼,“好你个阿萱,也不知道打哪儿学的油腔滑调,像个混混子!你要是个儿郎,早就要挨我一拳了。” 美合才从门内出来迎接,就听说沈大娘子要打人,忙快走几步,关切的问:“好端端的呃,你要打谁啊。” 沈大娘子也不好复述刚刚的话,随意找了个理由遮掩过去了。 “知道大家过年忙,家家都有来客。”美合解释说:“是家里恰恰得了两只从漠北送来的活羊,今日专门做一只来吃。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吃烤全羊嘛,今日就让庖厨烹来尝尝。” 沈大娘子自小就是听着游侠的故事,看着演义话本长大的,满脑子都是什么大漠孤烟直,拾柴烤羊只之类的豪情。 可漠北羊难得,平日里在酒楼里倒也吃得。可也没谁要用漠北的做法,把一整只烤了吃。 “听说漠北更喜欢用水煮,沾着佐料吃。我倒是觉得这么做未免太腥膻了,还是觉得烤一些,热乎乎的吃着,还能围着火堆说话最好。”沈大娘子偏头和姜萱说着,眼睛里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姜萱含笑着点头,这也是她喜欢沈大娘子的原因。 她就像个暖暖的小太阳,每天都能过得很欢乐。她不成,因而羡慕,且喜爱。 美家的长辈都知道美合今日要招待友人,故而特意叮嘱过,不可随意走动,免得惊扰了娇客。 唯有一人,在听说了消息后,书也不念了,时不时站起身,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简直像是在椅子上撒了些碎瓷片,扎的他坐不下去。 “郎君这是看什么呢?”书僮也踮着脚,可什么都没看到,更什么也没听到。 美冲举着书册,挡脸,免得让人看到他羞红的脸颊。 妹妹这次宴请友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请姜家女郎来。他从应天归来后,才知道这短短半年里,绥安伯府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他身为男子,也不好登门探望。何况,从身份上而言,他们二人可并不相识。 美冲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出现在她眼前。贸然出现,定要被当作登徒子打走。 可笑他已经暗中关注了她两载,竟还未曾找到偶遇的好方法。 只盼望他来年下场能够高中,到时也好对母亲提出请求,让他去姜家提亲。 美冲一年怜惜她后母狠毒,一面又庆幸因为有这后母,她的婚事迟迟没能定下。可她去岁就及笄了,这个年纪已经等不得。即便他没听到什么风声,也未必不代表姜家没有合适的人选。 美冲在这里矛盾又懊恼,姜萱则和美合一行人走入院子。 这院子不大,只有松涛苑的一半大,可拾掇的井井有条,还透着一股和美合性格相仿的娴静。 她们来的算晚的,院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大家都好奇的盯着架子上的烤羊,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负责烤羊的是个半大的小厮,被这么多小娘子团团围住,脸都比那炭火红了。 沈大娘子也凑上去看,恨不得贴在羊肉上。她跺了跺脚,急切的问:“要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美合忍俊不禁:“你是没吃朝食就来了?这烤羊急不得,快了外皮焦糊,里面的肉还没熟。要是火力适中,也可能烤的肉质干柴。需要依靠足够的火力和翻烤的速度,才能保证烤羊外皮酥脆,里面的肉质鲜嫩软烂。” “啊呀,被你这么一说,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你个馋猫。”美合打趣了声,牵着她与姜萱的说,送二人入席。“先吃些果子。” 沈大娘子捧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的仙桃,啧啧称奇:“这都什么月份了,你家里竟然还有蜜桃吃。” “这可是我花了高价收的,一直没舍得吃,就等着你们来了。连同那漠北羊也一样,贵的哩。” “那我可要多多的吃,免得你这银子花不到实处上。” 姜萱也不语,光是听着她们说话,就已经觉得很好了。 沈大娘子和美娘子一唱一和的,总是透着股逗趣。 碧荷则摊开帕子,用一柄小刀将桃皮剥掉,再将蜜桃切成小瓣剔除桃核递给姜萱。 第一百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果子,眼巴巴盯着中央翻烤着的整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并非是没见过世面,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可此情此景,人就是忍不住嘴馋。 即便是姜萱,也被感染,对烤羊多了几分期待。 她吃着桃子,因是秋日里存的桃子,即便还保持着完整的外形,但果肉失了水分,已经绵软,不如夏秋时节的甘甜多汁。 姜萱对水果似乎并没个明确的喜好,那人偶尔会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其中就包含了各种时令水果,以及一些难以见到的品种。 前几日,天还冷着,她便也尝到了新鲜的桃子。虽然个头不够大,但很甜,很脆。 听说是厉害的匠人将桃树种在个巨大的花盆里,养在个有琉璃窗的屋子里。 姜萱只是听听,就知道这背后付出的可是不小的人力和物力。这小小的一枚脆桃,恐怕价值都要和黄金等额了。 她在心里感到贵重,吃的时候倒是毫不留情。 既然东西是送来给她吃的,管他多少银子。她闭着眼睛吃,只要别来找她要钱就成。 沈大娘子见碧荷把蜜桃悉心剥皮去核,羡慕的说:“你是如何调教婢女的?怎么一个个都那么聪明。你看我家的?” 她瞪了眼流着口水,看起来比她还期待吃烤羊的胖婢女。 “要是哪一天我走丢了,她估计都发现不了。你信不信,我现在说的话,她肯定是一句都没听见。” 胖婢女真是一心在吃上,果真没听到沈大娘子说什么。 姜萱忍俊不禁,摇摇头,解释说:“我也未曾有过意愿该如何去调教个下人。只是碧荷天生细心,和其他无关联。” 沈大娘子嫉妒的说:“那你运气可真好。我阿娘还说将来给我挑个趁手的陪嫁丫鬟,你看我房里如何挑的出来。” 美合脸红了红,嗔道:“当着姐妹们的面,你又说什么呢。” 在场也有定亲的人,可没一个像沈大娘子这样,毫不在意,大喇喇的说个痛快。 “又怎么了?大家迟早要成婚的嘛。” “都是未嫁的女儿家,岂不是羞臊了。”美合揪了下她的衣袖,说:“你要是觉得坐着无聊,就去陪她们投壶,踢毽子也成。” 可沈大娘子偏不要,使劲往她身边挤了挤后,说:“我就要坐在这儿,休要赶走我。” 美合哭笑不得的说:“你这样讲,倒好像我做了什么恶事。我也不与你争辩,你要坐就坐,倒好似我要你把你赶走似的。” “难道不是?” “你让阿萱评评理,我可有说了什么。” 姜萱起先还是有些羡慕沈大娘子和美合之间的有意,未曾想美合还把这把火烧到她身上,忙摆手说:“你们的事儿我可不参合。” “看,连阿萱都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三人在这里说着话,一旁听她们说话的人倒是被逗得前仰后合。 “我说了什么?她们就笑得这么开怀。”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热闹的不行。 偶然路过的人,听到这笑声,也不禁跟着牵起嘴角。 美冲咧开嘴,笑得有些开怀。 这笑声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姜家女郎。 应该是不会的,她生性内敛,还有几分腼腆。即便是笑着,也只是淡淡的牵起嘴角,决不会笑得这么大声。 美冲总觉得她的眉宇间有着一股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抹掉她额间的忧色。 外人不知道她的苦,美冲却可以理解。倘若是他遭遇这些,必定也不会开心的。 他实在是心疼她,小小年纪偏要有这么多的劫难。 “郎君。”书僮悄声说:“夫人和老夫人外出礼佛去了,不再府里。我打听过了,待会儿三娘子要带着一行人去游湖。” 美合家的宅子里有一座人工湖,造型别致,而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这天还冷的厉害,湖里不结冰倒也不奇怪。建康冬季远没有北地的严寒,冬季湖面也不会结冰。只是天这样冷,湖里竟有碧翠的植物,还有粉中泛红的莲花亭亭玉立。 “这是我爹为了给我娘庆贺生辰,特意寻来的。说是品种特殊,不畏严寒。只要不到滴水结冰的地步,就能照常长叶开放。只是它与其他的莲花不同,只在冬春之际开花,而非夏日。” “那到了夏天呢?”沈娘子好奇的问了句。 “当然就只剩下叶子了。” 姜萱站在湖边,有一瞬的恍惚。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莲,要比眼前这片湖水中的莲更密集,也更是俏丽。 那也是个冬日,她坠入冰冷的湖水,四周都是出水面的叶片和花朵。相隔太远,哪怕她剧烈挣扎,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本以为自己会死,知道一双手牢牢的抓住了她。 姜萱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 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是哪里的?是她曾做过的梦,还是……不,她虽然落过水,但姜家可没有栽种这么名贵的莲花品种。 “阿萱?”沈大娘上前推了推她,“刚刚叫了你好几声了,怎么没个反应。是不是天太冷,你觉得不舒服了?” 她这么一说,美合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些小姐妹中,姜七娘身体孱弱,总要生病的事并没有多么稀罕。她不能来聚会时,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得了病,只能在家中静养。 姐妹们常常说,七娘可真是可怜。像她们这样,是一刻都在床上待不得。不觉又提到姜家的小箫氏,说她这么狠毒,连个旧人的女儿都容不下。七娘那么好的人,她也忍心欺辱。 因而,一听到沈大娘怀疑姜萱生了病,美合如何能不担心。 “这里空旷风大,大家都别久待了,回去烤火吧。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烤羊应该可以吃了。” 虽然不能继续游湖有些扫兴,可一听到可以去吃烤全羊了,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期待。 姜萱走神的事被一笔带过,众人很快又回到了美合的院子。 羊肉果然已经烤制的差不多了,正透着喷喷香的滋味。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怎么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饭后,自然有些小游戏。 姜萱素来不喜欢那些流汗的运动,就自告奋勇的坐在一边,拿着根沾了颜色的鹅毛在纸上记录,说是给大家计分。 沈大娘子胜负欲激增,玩什么都很认真。 女儿见们可以玩的游戏不多,被沈大娘子这么带动起来,气氛瞬间就热烈了许多。 “你帮我记着,我去更衣。” 碧荷接过鹅毛,关切道:“让松柳跟着吧。” 松柳已经起身,在一旁侍奉。 “你好好计分,可不能出了漏子。” 姜萱对美合的家不熟悉,这也是第一次来。好在除了松柳,还有另一名府中的婢女带路。 更衣后,感觉浑身上下都舒服多了,姜萱这才走出茅厕,用澡豆仔仔细细的把双手洗净。 又走了几步,眼前突然多了几棵造型别致的松树。 “这也是?” 婢女聪慧,连连点头:“这也是郎主送给夫人的礼物。” 姜萱竟有些好奇了,是这位夫人真的喜爱花卉苗木,还是美侍郎送礼的方式比较别致。 “郎主觉得夫人喜欢。” 姜萱也听了个‘闲话’,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整个人都舒坦了。 回去后,沈大娘子果然依旧玩的热闹,脸都涨得通红,简直是恨不得跳起来。 姜萱这一次玩的很开心,回去的路上嘴角都没落下来过。 她开心了,可有的人要失望了。 美冲的确是远远就看到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走来,可他如何上去搭话。要是贸贸然上去,肯定没靠近,就被丫鬟和婆子给赶走了。说不定遇到个脾气暴躁的,还要骂他一句登徒子。 他一点也不想在姜萱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个轻浮的形象。他想啊想的,竟没任何时间合适。 “郎君,三娘来了。” 三娘说的正是美合,不像姜家因为子嗣稀少,男女皆按照顺序排列。如姜若的行十三,并非说她前面还有十二个姊姊,而是在兄弟姐妹中,她恰恰是第十三位。而美合,她在姐妹们中排行第三。 美冲一听到妹妹来了,忙迎出去。 “你今日招待客人,也累了一天了,怎么这会儿还过来。” 美合先嗔了他一眼,才打趣的说:“我要是不过来,有人就要夜不能寐了。” “我如何就……” “七娘。” 两个字堵了美冲的嘴,让他说不出话。 “阿兄究竟是如何想的?” 美冲让人给她勘察,才问:“什么是如何想的?” “七娘啊。”美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心里也得有个数。” “我……”少年慕艾,面对生身妹妹也不好把这隐秘吐露。 “你说嘛。我也看看你是如何想的,好有个对策。”美合眨巴着眼,“你不会认为你想娶七娘就得嫁吧。” 美冲也没有那么自大,当然不会认为只要他去提亲,姜萱就一定会应下。他只是突然发觉,原来除了要摆平父母,让他们答应这门亲事,还有其他结果等待着他。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说我,你总这么瞻前顾后的也不是个办法。你既然喜爱七娘,就得拿出个章程来。我可告诉你啊,要不是因为七娘的家人惹着麻烦,耽搁到她这个年纪,可你没惦记的份。” 美冲很清楚,姜家女郎是个很好的女子。要不是因为姜延波和小箫氏,她的婚事一定会进行的很顺利。或许在她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亲。 “好妹妹,你快和我说说,我该怎么做。” * 马车走到半道上,姜萱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碧荷和松柳都紧张不已,唯恐她是真的受了凉。 “什么受凉不受凉的,就不能是有什么人在想我。” 碧荷一听,便促狭的说:“必定是那位惦念了。” 姜萱起先没懂,而后明白过来,也悄悄红了脸。 自上次她一叠厚厚的书信后,还以为他必定要责骂。哪里料到,或许是隔了距离,便也多了思念。他时常会让人送来一些解闷的小玩意,亲手写得书信也是肉麻至极。姜萱每每看完后,都恨不得把这信烧了才好。 现下被碧荷打趣,她才没撑住。 马车行驶到姜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虽然过了新年,就预示着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可天黑的仍旧是晚,这会儿已经有了些许黯淡之色。 姜萱下了马车,往里边走时,正遇到白娘子拿着包袱皮打算离去。 见她进门,白娘子往一旁让了让。 等人离开了,她才问:“那孩子如今就养在周老夫人那儿?” “老夫人把那孩子当心肝似的宠着,听说夜里都要爬起来看上好些回。” “倒是如了她的愿。既然这么喜欢,就先高兴上个几日吧。萧莘的孩子呢?” 碧荷吐了口气,“不愿意养着,丢去给花姨娘照顾了。” 小箫氏本来是想靠着这个孩子打一场翻身仗的,结果白娘子的出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说,她生的竟然也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 女儿有什么用?她想要的是可以给她带来地位和好处的儿子。 这孩子都出生月余了,可连个名字都没有。周围的仆从的,都喊她做小娘子。而小箫氏这个当妈的,鲜少去看孩子,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花果虽然生了两个女儿,可近来也没有怀过孕,哪里来的奶水。只能把米粥熬化了,再慢慢的喂给那孩子吃。 小小的婴孩正是母亲奶水的时候,每日只能喝米汤。 “花姨娘担心死了,就怕这孩子养不大。大夫人也真是厉害,自己生的孩子不理会,反而交到姨娘手里照料。她自己倒好,修养好了,又出门玩了。” 玩?姜萱笑了笑,她看未必吧。 只是小箫氏也从没个正经事可做,出门散心的事儿,和玩也差不多。 “这孩子既然来到这世上,也是不易。找个妥贴的奶娘给花姨娘送去,就说是我的意思。” “婢子省的。”碧荷说,“郎主这段时日一直歇在徐姨娘那儿,已经好久没露过面了。地契一事……” 第一百三十章 是个好孩子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又得了个女儿,心里没什么欢喜。她一心想要个儿子,日后好承了绥安伯的爵位。可怎曾想,她盼了这么久,甚至为此受了那么多的苦,最终就却了个不值钱的丫头。 老夫人之前可不是这幅样子,一听说她生了个女儿,转身就变了模样。不仅减了她的份例,说好的管家权也没影子,甚至早就安排好的乳娘也拿去给了那个小贱人生的儿子。 小箫氏是越想越不痛快,她恨极了白娘子,也恨极了姜延波。要不是他们两个,她何至于受这么大的苦。她还恨老夫人的狠绝,眼看她没了利用价值,就收起了良善的外表,只给她一颗恨毒的心。 月子里没养好,让小箫氏人都憔悴了不少。她倒是没怎么瘦,可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看。长了斑的脸到这会儿还蜡黄蜡黄的,更别说生了孩子的肚皮松垮难看,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让她别哭了!” 婴儿不断的啼哭声,让小箫氏心烦不已。 她烦闷的按着额角,嘶吼着花果把孩子带走。 赵嬷嬷端了碗热汤进门,见她这样,忍不住要多安慰几句。 小箫氏听了几句,心里是如何都不得开怀。 “嬷嬷,你说这人啊,怎么能这么苦啊。” 赵嬷嬷也不能说是:当初要不是你抢了嫡姐的夫婿,也落不到这份上。可心里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夫人啊,这世上比咱们苦的人多了去了。咱们不能日日以泪洗面啊,您这身子骨要紧。男人不争气,咱们不能垮了啊。您看看这脸色,实在是太憔悴了,赶快喝碗鸡汤补一补。” 小箫氏一听自己脸色憔悴,甚至拿过镜子来。一看,更是悲从心来。 “我为他生儿育女,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那个姓白的呢!她个下贱坯子,也敢爬到我头上!” “那姓白的……已经出府了去了。” “她走了?”小箫氏不可置信道:“她怎么可能走。” 赵嬷嬷如何说,白娘子本来就不想待在姜家,要不是怀了孕身体又不好,她估计都不会选择把孩子生下来。送来府里,也就是为了个换个下半生使唤的银子。你当绥安伯府是什么金窝窝,人家却觉得这儿是龙潭虎穴。 要让赵嬷嬷说,她倒觉得白娘子是个明白人。姜家虽好,那也是空中楼阁,看似繁花似锦,内里早就腐朽不堪。 比起什么姨娘的身份,哪有真金白银拿着舒服。 要真做了姨娘,上头有老夫人管着,还有大夫人压着,更别说郎主是个薄情的,能有好果子才怪了。 赵嬷嬷这一走神,惹了小箫氏发作,顿时院子里吵闹不断,热闹的不行。 小箫氏这边是不安宁,周老夫人那儿则是含饴弄孙快乐自在。 当初小箫氏生的三郎,周老夫人就不见得有多喜欢,大约是那孩子生下来时就瘦巴巴的,哭也没个动静。后来稍长大了些,就露出一身霸道行径,对她这个祖母也没有多少恭敬。加上他生的普通,和家里其他兄弟姊妹们截然不同,周老夫人也就没了热络劲儿。 可白娘子生的孩子,那叫一个白白嫩嫩,小手臂小腿都像藕节似的,挥舞时可爱极了。 周老夫人整天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二十一郎心里就觉得欢欣。 “先前给三郎排的辈分,压了福气,才让那孩子夭折了。咱们二十一啊,就该顺着排位下来。” 要说当初小箫氏生的姜思,为了表示与其他人不同,便按照男嗣的排位,行三。要按照府中的通排,他应当排十四才对。 小箫氏当初在这个排位可是争抢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把老夫人都惹烦了,才给定下了。 可惜,这孩子连三岁生日都没过,就夭折了。 人们不会在小箫氏面前说什么,私下里倒是经常议论,说抢来的福气终究还是要被收回去的。 两边的院子搁了不远,小箫氏那尖利的嗓音,周老夫人这有些背的耳朵都听的着,顿时不悦的说:“那边又闹什么。” “还不是争那个,计较这个的。”王嬷嬷摆摆手,也是一脸不在意。“自己生的孩子都不喂,拿去给个姨娘养大,也做的出来。那孩子没奶水,还是……” 她看了周老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还是什么。”周老夫人问。 “是七娘子觉得孩子可怜,派人从外面找了个妥贴的奶娘来,这孩子才算是吃上了饱饭。老夫人是没见着,刚生下来的孩子才几日就瘦骨嶙峋的,一双眼睛都凸出来了,眼瞅着都要养不大了。” 周老夫人正在做小孩子的鞋子,默然了片刻,说:“七娘素来冷性,倒是和小箫氏生的那两个比,倒是热血心肠了。” “谁说不是呢。小娘子好歹也是十三娘子的亲生妹妹,是血脉至亲。可自打孩子生下来后,她也没来看一回。就是路过,也躲得远远的,好似怕沾染了什么晦气似的。”王嬷嬷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说:“前些日子,大夫人好像和十三娘子在争吵着些什么。老奴离得远,没听清。只说是什么地契的……” * 姜萱派人送去了奶娘,其余的事就不再理会了。 这孩子能不能长大,是那边的事,和她可没什么相干。她派人给孩子找了个奶娘,也是仁至义尽。 她在心中对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花果那边可照顾的过来。” 碧荷正在纳鞋底,听到不禁笑了笑:“娘子要真的喜欢女儿,那就自己生一个,也省的担心这个,羡慕那个的。” 姜萱一怔,而后拧了拧她的耳朵,说:“个促狭的丫头,胆子这么大,也敢编排自家主子了!” “啊呀,婢子的耳朵都要给扯掉了,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呐。” 姜萱冷冷的看着她做戏,等到碧荷自己都演不下去了,才松开手指。 “再有一次,就真的割掉你的耳朵。” 碧荷捂着耳朵,讪笑道:“婢子不敢了。娘子气性这么大,也不知道将来谁能忍得了哟。”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元节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话说碧荷觉得自家娘子脾气大,将来得找个脾气好,能够哄的娘子开颜的温和性子。又想到武德王的风评,唉声叹气了好几日,眼见着人都憔悴了一圈时,元宵灯会到了。 要说新年是全家人庆贺新年的大日子,那么元宵节则是让所有人都能凑一份热闹的好日子。 建康的上元灯会尤为热闹,因为建康曾以花灯闻名,城中有不少的花灯铺子。每到年节时,各家各户都要张灯结彩,取个热闹。 灯会时是要出门玩耍的,要看城中的灯,吃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小吃,还要猜猜灯谜,赢个彩头。因此这一年的官府很是忙碌,要注意有没有扒手歹人,还得注意有没有糊涂的父母丢了孩子的。还有得备几个擅泅水的,准备下河捞几个因为看热闹跌入河中的百姓。 姜萱素来不爱热闹,可今年倒是想出门看灯。 许是府中的气氛过于沉闷,又或者是太久没出门,她这次难得精心打扮了一番。 倒也没挑太出众的颜色,只是素色裙衫稍加装点。因唯恐天气冷,再冻坏了人,碧荷还卷了一件薄斗篷。 “今晚不太冷,不然婢子得去箱笼里把那件滚毛的取出来。”她煞有介事的说,还不忘叮嘱松柳,记得把风帽也拿上。“要是起风了,就把风帽戴上,免得吹着了脸。” 姜萱光是听她这么说,都觉得热的慌。 一行人收拾妥当,这就出了门。 去岁的旱情仍然历历在目,而百姓们已经恢复了日常生活,脸上带着笑,都是对生活美好的渴望。 在城中游览的,除了有普通百姓,亦有之前受灾情影响失去家园的流民。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在城里找到了营生,有了收入租了房子,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 一切都朝着好的一面发展,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因为在旱情严重时,建康就已经关闭城门,将内外消息断绝。因此旱情究竟有多严重,对建康的百姓而言,只存在于口耳相传。他们看到了流民的苦楚,但因为没有经历过,反倒不知道究竟有如何可怕。 仿佛只是苦闷了几个月,日子就恢复如常。除了街上多了些陌生人,似乎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娘子,你快看。”松柳指着个一人多高的仙女灯,开心的鼓掌。 姜萱也抬头看。 仙女灯造型别致,是一座举行跑马灯,只是灯身上绘了仙女腾云、抚琴、舞剑等等场景。随着灯旋转,仙女们的动作飘逸曼妙,更添几分真切的灵动感。 也难怪松柳要这样惊讶,即便是姜萱看了后,也要感慨造型如此的精致。 “这灯以前不曾见过。” 松柳钻进人群,没一会儿就又回来。 “婢子去问了,这匠人果真不是建康人。他是并州人,因家乡招灾逃难至此。恰好花灯店再招工匠,他就留了下来。”松柳看着高大的仙女灯,感慨说:“果然有手艺就是不一样。” 姜萱似有所悟。 有手艺的确是不一样。 不说别的,就说秦楼中的花魁娘子,因为不少不单有貌,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客人要付出比平常伎女多个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格才能一见真容。 她还未见武德王,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格,万一不好相处,她这些年的计划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光是看姜延波身边的女人就可以知晓,给男人做女人,倒不如和他做朋友,做下属更长久。男人最是薄幸,和他谈情说爱,耗费了青春又耗费了好时光。 要是既把武德王做靠山,又能不做他的‘入幕之宾’,似乎是个不错的…… 姜萱忽然看到个穿着一件青竹色袍子的少年,样貌清俊,还有几分文弱,可一抬眼一笑时,俱是温和细腻。 和这样的人生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生气。 当然,人也不能只看外表。 如姜延波,那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可是个薄幸不负责任的男人。 不过,这样温和的男子,要是生起起来,应该也不会打人吧。 姜萱在心中进行着不切实际的猜测,不禁又想到此前那人曾在信中威胁过。说她要是不按时回信,就亲自过来拧掉她的脑袋。 旁人说说,她还能当个乐子听。只是这话由他说出来,便多了几分真切。 以至于,她夜里睡梦前,都要小心翼翼的摸摸脖子,看这颗漂亮的脑袋是否还待得稳妥。 美冲本是和书僮出门散心。今日是上元佳节,府中热闹的待着也看不进去书,索性背着人出门来。家里姐妹众多,他性子软,女孩子们总爱喊他一起陪同。他要是出门,必定都要跟随。 难得身边少了一群争奇斗艳的小娘子,美冲也觉得舒服多了。不用照顾这个,关照那个,还得劝着她们不要吵架。他这做兄长的,也的确是太疲惫了。 “郎君郎君!”书僮推了推他的手臂,眼睛发亮:“是姜家女郎!” 美冲一怔,先是下意识回头,而后红着脸转过身。“真是她?” “错不了,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婢女呢,都是来过咱们府上的。” 美冲紧张的手足无措,他要如何去和小娘子相识,又不会显得太像个登徒子。 许是老天都在帮他,前面有个做喷火把戏的人出了点纰漏,喷出的火烧了位女郎的裙子。人群一阵惊呼,后面的队伍不得前行,甚至还被挤得后退了不少。许多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推搡着,甚至还有的不小心摔倒。 姜萱也被人群推着走,和碧荷、松柳就这么走散了。眼见人月聚越多,再待下去肯定会出危险。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拽着她往外走。同时,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女郎莫怕,我带着你走,这里人多,要被踩到的。” 姜萱偏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刚刚那个穿着青竹袍子的少年。 许是少年的目光太纯善,她不由得顺从他,点了点头,随着他走出人群。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少年腼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美冲有些庆幸,周围虽然有灯,却不算很亮,不然他通红的脸必定要被人看个正着。 他也没料到姜家女郎会这么好说话,又或许是因为她真的需要有人帮助。不管如何,他终于和她搭上话了。 美冲忍不住握了握拳,内心欢呼取悦。 终于走出了人群,周围也空旷了许多。虽然有些不舍,他还是松开了手指。 “刚刚唐突了。” “无妨。”姜萱不在意的说:“事出有因,有劳郎君施以援手。” 美冲忙摆手,“不不不,顺手而为,当不得谢。” 姜萱发觉他的脸竟隐隐泛着红,竟觉得有些可爱。 他的年纪应与她相仿,一张不算过于俊俏的脸,因为清秀干净,反而多了一份可人。 姜萱想,她现在大概就像个登徒子,满心思都是小娘子生的娇俏,实在惹人疼。 被这想法逗得忍俊不禁,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掩藏表情,不然这郎君定要以为她是个奇怪的女子。 美冲捏着衣袖,有些窘迫。好不容易搭上了话,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夜,今夜真热闹啊。”话说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美冲啊美冲,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还要讨好小娘子,估计姜家女郎要以为你是个呆子。 姜萱抬头看了看天空,点了点头:“的确很热闹。建康就该总这样热闹才好。” 美冲松了口气,心想:那姜十三可真是个怀坯子,到处诋毁姜女郎,说她是什么尖酸刻薄,心思深沉之人。可他看姜女郎分明一身豁达,是个宽容厚道的人。而且她性情不算热络,但也不冷漠。 他性子温和,和姜女郎一柔一刚,倒是相得益彰。要是有一日生了孩儿,他就当个慈父,姜女郎便当个严母。 想到这里,美冲的脸不由自主又红了。 姜萱发现这少年好爱脸红,他生的白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有些像是曾见过的小鹿。干干净净的,透着股澄净。所以,她非但不讨厌,反倒是觉得有些欢喜。 她身边的人多是尔虞我诈,精于算计之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一眼就能看透想法的人,还真算是一重惊喜。 只是越是干净澄澈之人,越是受不了这世间的污秽。姜萱心想,她半身已踏入泥沼,倒是和武德王十分相配。这样干净的少年,配她实在可惜了。况且,初识缘浅,她也不至于为个陌生还不知道姓名的少年就加以算计。 美冲攥着袖子,手心已经被汗水湿润。 啊啊啊,他该说些什么啊。 “娘子!终于找到你了!” 碧荷的声音响起,姜萱抬起手臂,挥了挥。 “我在这儿。” 她小跑了几步,转过身看着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年,笑了笑:“今日承蒙郎君出手相助,阿姜感激不已。若是有缘,再相见。” “我叫——”美冲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机会说,姜萱一行人已经被人群推挤着不见了踪影。 等到书僮找到他时,美冲还懊恼的抱着头。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正和可以和姜女郎互通姓名的好时机。可他太紧张,脑海里一片空白,别说是搭话了,他连多看姜女郎一眼都羞的不行。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竟做这种小女儿做派,实在是丢脸! “不行,我得……”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我明日就把骑射拾起来!” 书僮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后,说:“可郎君不是害怕骑马吗?” “我……练胆!” * 人群的另一头,碧荷心有余悸的说:“下一回娘子可不能脱离大家的视线了。这里人多,万一遇到个歹人,可怎么是好。” 她又看了看松柳,骂道:“你个马虎眼!让你好好看着娘子,你又要去看那个热闹,又想去吃那个。得亏今日是没出什么事,要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松柳也被吓得脸发白,抱着件斗篷这会儿还没缓过神。 姜萱看碧荷说教,也没出声制止。 松柳的性子过于跳脱,迟早要惹下祸事。只是没回敲打她几句,隔几日就又忘了。这一回让碧荷好好说说她,长长记性也好。 后半截路程倒是再没出什么乱子,只是这回松柳不敢再乱跑了,紧紧的跟在姜萱身边,她一有动静,她便像只看家的狗子,耳朵高高竖起,时刻警惕着门外的动静。 姜萱这一夜倒还算尽兴,除了看了些热闹,还买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至于街上的吃食,也浅尝了几口。多了碧荷就不让了,说是她脾胃虚弱,吃多了要积食的。 她也不觉得败兴,只要尝尝味道就足够了,而剩下的则是通通进了松柳的肚子。以至于第二天,她再见到松柳时,总觉得她的脸色有异。问了后,才知道原来是昨夜一直往茅房跑,一直折腾到了凌晨,蹲的两腿都没力气了。 “幸亏娘子吃的少了,要是吃得多了,可还得了。”松柳心有余悸的说,看来短时间是不会在馋外面的小食了。 碧荷掀了帘子,取了熏炉来。 这熏炉是丑奴打外边见着,特意给买来的。说是熏炉,只是和熏炉的外形相似,做了个罩子,里面可以燃香料,也没有燃些药草用来辅助治疗。 她先前点了些艾柱,给娘子熏了膝盖,效果很是不错。近来天气是暖了,可谨防着倒春寒,也不敢马虎。 膝盖倒是不用盐药包了,总算没那么烫,用熏炉倒是舒坦的多。 只是效果不持久,比起盐药包的功效要差了一些,需要时常就熏一下。 “也不能连续不断的熏,要熏出印子的。”碧荷把熏炉放在一旁,又让松柳去拿了香膏来。等膝盖的温度褪去,才洗净了手,蘸了香膏耐心的涂抹在姜萱的双腿膝盖上。 那双不见天日的双腿,白的似玉,隐隐泛着光泽。 碧荷感慨:“娘子还真是玉石雕琢一般的玲珑人儿。” 姜萱故意打趣:“你是说我皮肤泛绿?” “是白!是白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人多有好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和新纳的徐氏打的火热,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出门了。 周老夫人得知消息,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说他没出息。 “我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就知道钻女人裤裆的废物!”她气得骂了声,低头看着躺在摇篮里眨巴着眼睛的二十一郎,忙换了个温和的笑脸:“祖母的乖孙哦,你可不能学你爹的样子。等你长大后,可要撑起绥安伯府的门楣。你爹是指望不上了,祖母只能盼着咱们二十一有出息咯。你放心,有阿奶在,一定把咱们二十一教成个栋梁之才。” 王嬷嬷在一旁做着小衣裳,听周老夫人又是祖母,又是阿奶,还一口一个乖孙显然是对小郎君喜爱的不得了。 只怕是当年四郎还在时,老夫人都未曾这么妥贴的照料过。 老夫人那时正和老伯爷闹翻了脸,一个人搬进个小院子里住,惹得老伯爷一气之下不再登门,从而和当时的秋姨娘、赵姨娘恩爱非凡。 三郎君就是在那时出生的,和四郎君只相隔了一个月。若非老伯爷醉酒走错了院子,恐怕四郎君未必能出生。 老夫人有了四郎君后,虽不见得多么喜爱,但总算也是有事情做了。那会儿大郎君已经懂事了,只是没人教导,不得规矩,已经学会了偷偷往那些勾栏瓦舍的跑。老夫人看大郎君不像样,而四郎君也渐渐长大,开始学着识字。 王嬷嬷也承认,四郎君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而且非常的懂事乖巧。不像大郎君,自小就是个混不吝的。至于二郎君和三郎君,因是偏房所生,她也不大熟悉。可看这二位,虽没有母亲在旁教导,亦没有依靠家世,仍旧把事情做得很好,约莫是和血脉有关了。 这白氏所生的小郎君,年纪小未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这养在老夫人身边,也不知是好是坏。 “说起来,”老夫人突然说:“老大不是给四皇子做事,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动静。你去徐氏的院子把人叫过来,我得好好问问此事。” * 姜若这段日子过得不太好。 年前小箫氏当众丢丑的事害她不能出门,一直被伙伴嘲笑。年后后,大家也不愿意搭理她。她们这圈子素来是这样,没什么真情实感,有的只有虚情假意。一旦时间不联络,关系自然就淡了。 姜若气得不行,愈发怨恨小箫氏那么大个人竟然都管不住自己。她是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能和她们做朋友,可是现在呢?直接被打回原形。 没人宴请,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自艾自怜,日子过得愈发苦闷。 又听说姜萱去了美合家,席上还有不少她平日里都遇不到的贵女,更是嫉妒。 “她怎么就能那么好命。” 倒是忘记了,为何美合不邀请她的理由很多。姜若做事狠毒,先是把姜萱推入冰湖,害她生病,一直到今日都留有病根。又是在山神庙时,将沈大娘子推出去挡枪。更不要说,她总是诋毁姜萱抬高自己,而且对身份不如她的小娘子更是极尽讽刺,让人看了就不喜。 姜若之名,早就被她们悄悄剔除了。大家和绥安伯府也没什么交际,何至于连不想搭理个小娘子还得瞻前顾后。 可以说,姜若不能出去玩,和小箫氏的确也有些牵连。这些贵女们是如何相识,多数都是在一些宴会上认识。而一些女眷能参加什么宴会?多是你家办诗会,我邀你来赏花,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绥安伯府是周老夫人管家,小箫氏只在小佛堂里念经。女眷们没有往来,哪里会邀请你来玩。 “阿娘也真是的,气性那么大。” 小箫氏自从上次被气病后,一直就没好利索。姜若要来探望,直接被拦在门外,很是丢脸。她去了一两次后,就不愿意上去丢这个人了。 因而,除了日日在屋里念叨着这个不是那个不好,也没什么好办法。 莺莺在一旁绣着荷包,头也不抬,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姜若突然跳起来,跑到柜子旁去翻裙衫。又喊莺莺作打扮,这便出门去。 她去了梅园,这时候梅花已经凋落,只剩些脆嫩的枝杈。 倒是有几支早春的红梅看的正艳,也算是难得的景致。 她走了几步,远远看到几个人影,忙走过去。 “娘子,是十三娘子。” 自从天气好起来,姜萱日日都要被碧荷推着外出活动。不走上半个时辰,是不许回屋的。 “娘子得起来走走,总是躺着,难怪要咳嗽。” 姜萱实在是把那些治咳嗽的药水喝怕了,这才听了碧荷的话出门遛遛。可是就这么不巧,遇到了姜若。 算算时间,她们的确好久没碰过面,上一次还是新年家宴上。 “可要避开?” “不了。”姜萱捻着一枚花枝,讽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奔着我来的。她既有心,我就带这里等着。” 果真,姜若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到姜萱面前。一见到她人,就趾高气昂的说:“你下次去赴宴,得带上我。” 姜萱未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不禁笑出声:“我,带你?为何?” “就凭我是你的妹妹,也是姜家的一分子。你出门应酬,如何就要撇下我。” 这么听起来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姜若忘记了,对方邀请的从来都不是姜家女郎,而是姜萱自己。所以,姜若的理由从这里就站不住。 “这样啊……姜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就这么想去?” 姜若岂会让自己被姜萱看遍,便说:“我不过是怕你一个人去,丢了姜家的脸。毕竟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出门要受人耻笑。” “是嘛,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姜萱笑道:“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一下你的未来吧。你觉得大夫人会给你打算?你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及笄了,可是连个说媒的都没见着吧。” 姜若脸色涨红,气急败坏的说:“你以为你就有人要了!我告诉你,你将来可是要嫁给个老鳏夫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撕烂你的嘴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一脸得意的看着姜萱,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婚事对女儿家有多重要,要是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老鳏夫,岂不要哭出来。 可她等啊等,却听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萱笑了。 还是乐不可支的笑了,毫不掩饰的当着姜若的面。 自姜若记事起,她还从来没见过姜萱笑得这样开心。 “你——”是不是有病。 “姜若啊姜若,你可真可爱。”姜萱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忍俊不禁的说:“你究竟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消息?是老夫人那儿?还是萧莘说的。” 姜若本就是随口编造的消息,这会儿被问,当然不肯承认,便强自镇定的回了句:“你管我是从哪里听到的。反正你尽管害怕去吧,我是决不会告诉你,你被定给了哪家人。” “好哇,那我就等着了。我倒要看看是老夫人还是萧莘,她们谁敢给我的婚事做主。”姜萱讽笑了声,又说:“至于你?你要随我去美府?那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轮得到你到我面前吠。莫非是我素来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开起了染坊不成?那我今日便告诉你,日后你敢到我面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人撕了你的嘴。你敢多迈一条腿,我就让人打断你一条腿。” 姜若怔了下,突然如被冷水浇头似的清醒过来。 她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双膝有些发凉,忍不住说:“你就不怕我把今日这些话告诉老夫人?” “你尽管去说,看她信你还是信我。便是她信了你又如何,我姜萱可从来不是靠着姜家才走到今日的。”姜萱的声音有些冷,更有对姜家的厌恶。 这份夹杂着厌恶的冷,毫不掩饰。即便是姜若,也感觉到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小声辩解说:“你也就和我厉害,有本事你找老夫人去。本来就是,自家姐妹的……” “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你我是什么关系,在这里谈姐妹?”姜萱冷冷的说:“我只和你说一次。你我之间,只是仇敌,而非姐妹。莫非你以为,你曾对我做过的事,只需要一句道歉就能一笔抹去。何况,你可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歉。我也不和你争个长短,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你也不小了,也不是个不懂明辨是非的糊涂鬼。试问,要是我对你做了这些事,你又是否要放过我?” 姜萱说完,也不理姜若是什么反应,带着碧荷、松柳即刻离开。 待走远了一段距离,松柳才说:“娘子又何必和她解释这么多。她对娘子做过的事,简直就是罄竹难书,死不足惜。要我说啊,十三娘子的脸皮未免太太厚了。哪有人做过这些恶事后,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腆着脸跑来认姐妹。还有啊,她刚刚说什么要把娘子嫁给个老鳏夫?” 松柳耸耸鼻尖,不屑的说:“我看她才要去嫁个老鳏夫。不然就她这脾气还有做过的那些恶事,哪家的夫人心肠这么恶毒,要害自家的儿郎,才会把她娶过门。” 松柳的话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正中要害。 在她们看来,姜若就是疯婆子,和她娘萧莘有的一拼。一会儿扮好人了,一会儿又恶毒的要命。 “也是因为最近她的那些小姐妹们不再搭理她,寻常的宴会她没邀约也去不得,这才把主意打到娘子身上来。”碧荷说道。“依婢子看来啊,咱们这十三娘子的心也是够大的。亲娘在病榻上,便日日惦记着出去玩乐。” 姜萱勾了一朵红梅,嗅了嗅,笑道:“咱们这十三娘子精明着呢。你当她是个傻的?她自知萧莘靠不住,这才给自己寻出路了。只是你觉得是萧莘眼瞎,还是老夫人瞎了眼,肯容她悄悄为自己打算。” “那老夫人不曾开口,莫非是懒得管?” “顾不上罢了。咱们的老夫人啊,这会儿可有的正经事做。姜家的名声已经败无可败了,倒要看看她如何处置姜若了。” * 姜若半道拦着姜萱的事,很快就传入了王嬷嬷的耳朵。 听闻十三娘子和七娘子又起了冲突,她是又惊又怕。这十三娘子就是个惹事精、搅屎棍,什么混账事里都少不了她参一脚。要说这些儿孙里,她倒是和郎主的性情像了十成十。都说女儿肖父,这说法倒也没错。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可这些年做的那些个事,有些人家的男儿也做不出来。 有时候听了去,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七娘子最近可不好得罪,老夫人还指望着和四皇子那边牵上线,就等着看武德王那边的消息。 明面上七娘子的确是没定人家,可她和老夫人都明白,七娘子身上已经写了武德王的大名。四皇子那边不松口一日,她们可不敢给七娘子随便安排了人家。万一四皇子突然开口要人,他们要去哪儿把人给找出来。 王嬷嬷又是叹气又是着急,所幸七娘子知礼,拿捏着长姐身份,没和十三娘子争吵。倒是十三娘子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把人定了个老鳏夫。 都是一家姊妹,这话她竟也编的出来。 “还不是像了她那亲娘。”周老夫人冷笑着骂道:“果真是从根子上就坏了,又能生出什么好果子。我现在倒是庆幸,这小箫氏未曾孕育男胎,不然姜家必定要被他们母子给败光了。还没及笄的丫头,便越过长辈,开始给自己经营婚事,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记得,小箫氏好像不曾给她安排过教养嬷嬷?眼看着人也大了,心眼儿也多了。这将来要是嫁到别人家里去,迟早要惹出是非。与其让她出门祸害别人,倒不如咱们多加管教。” 王嬷嬷也点头应是。 周老夫人说:“去安排个厉害的教养嬷嬷。” “厉害?胆子大的,手段厉害些。这家里的小辈不听话,认打认罚,都不怕得罪人的。这幼时规矩没学好,长大了也得给我掰回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婢女的怨愤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周老夫人手持管家权,姜若即便是再抗议,也得迫于老夫人的淫威之下。 “总算是消停了。”松柳感慨,“这十三娘子就像个吵闹的老鸹,嘎嘎的惹人烦。这府中啊,已经好久不曾这么安静多了。” 姜若声音尖细,和人争吵时总爱拔高声调,老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这也是为何,她和小箫氏争吵,明明人在院子里,可一眨眼的功夫外面的人就都知道了。还不是她声音大,传的远,即便不想听,也要被迫听了一耳朵。 姜萱对此到无反应,要是周老夫人的方式真能奏效,才是稀奇。姜若这人就像天生反骨,做事又奸猾,要真的肯听从教养嬷嬷的好好学规矩,才是稀奇。 在梦中,姜若便被押着学规矩,后来偷跑出去,才惹了祸事。 姜萱便又想到山神庙一事,看来姜若是真的不长记性。沈家没有上门找她,不意味着就此放过她。那沈夫人性情刚烈,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姜若早就在沈夫人面前留了姓名,如今这般不过是念在自己与姜若血脉至亲,不好下手。 “派人去……” 碧荷听完,惊讶的问:“万一沈夫人真的发作了十三娘子……” 松柳忙说:“那不是真好。她屡次陷害娘子,怎么也不能让她哭啼个几声,就把这事情给混过去。咱们娘子心善,不好下手,那就交给别人去。” 碧荷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当日要不是娘子机智,又加上丑奴来的及时,娘子还有沈大娘子可都危险了。那山神庙里有那么多的小娘子,岂不是都要遭殃。 何况,当初把娘子扯进来的是姜十三,把沈大娘子扯进来的也是她。凭什么那些盗匪已经获罪,她这个罪魁祸首反倒逍遥法外。既然律法没有惩处她,自有人让她懂懂道理。 “你说的是,她是该长长记性了。” 松柳这才满意的点头,“那就尽快去吧。趁着这几日那刘嬷嬷刚进府,对她的管教还不严厉。” 碧荷一听,正是如此,片刻都不敢耽搁。 沈府,沈夫人正在听曲儿,便听到有人来报。 “那姜十三果然这么嚣张!” 山神庙一劫后,沈夫人心里就系了一个疙瘩。要是当日真的出了事,她和女儿又该怎么办。她不说别的,单说那姜十三做的事情。你要真的害怕,又何必把她女儿牵扯进来。 沈夫人就是在迁怒,当时有那么多的小娘子,为什么偏偏要落到她女儿身上。 不过后来,她也派人查清楚了。 女儿和姜七娘玩的好,也时常邀请姜七娘来府上玩耍。姜十三心生嫉妒,便要拉女儿下水,好让她名声蒙尘。 沈夫人听完此事后,杀了姜若的心都有了。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可恶的女子,她才多大年纪,就有这份作恶的本领。这要是等人长大了,岂还得了! 因此,即便女儿是因为姜七娘才被姜十三针对,沈夫人却恨不起姜萱来。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运多舛,苦的很。何况当日女儿被姜若陷害,她也是直接站出来以身替之。那么聪敏的孩子,如何会不知道这一走要遭遇什么。可她偏偏还是去了,而且丝毫没有后悔。 她把女儿看的这样重,她又如何忍心去苛责她。何况,这事又和她能有什么关联。她可是听女儿说了,当时姜七娘本来能躲过一劫。都怪姜若把人指出来,才让盗匪发现了病中躺在屋中休息的姜七娘。 这么狠毒的女子,不光要害其他女子,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我不能让你死,也不能让你好过。” * 姜若进来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小箫氏自小就不太肯管她,因此她学堂不总去,规矩也学的乱七八糟。她自己玩的好,愈发的不喜欢被人束缚。 可这个姓刘的嬷嬷自来了后,便开始管束她。 和老夫人先前派来的老嬷嬷一点都不同,她打人是真的疼,而且不管她如何哭闹威胁,也丝毫不惧。总是板着脸,她但凡有哪里做的不对,便要挨一板子。 姜若被打的两手掌心红肿,也都睡不好。 她没把这事怪在老夫人头上,只怪是姜萱不好。她要是没把规矩学得那么好,老夫人又怎么会想起给她找个教养嬷嬷。 姜若翻了身,不小心蹭到红肿的掌心,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更是对姜萱恨得不行。 不行,这么下去她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这嬷嬷是这里看她不顺眼,那里看她不对劲。连她走个路,都能挑出七八处错误,分明就是故意找茬。说不定,这人还是姜七那个歹毒的人故意安排的,就为了虐待她。 姜若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最后怀抱着这种想法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她就跑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喊莺莺。 杜鹃被打发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婢女只剩下莺莺一个人。 虽然后来又采买了两个,可都是蠢的不可救药。 “我今日要出门去,待会儿你就躺下,假装是我……” 莺莺一听,吓了一条,忙摆手说:“这可使不得。刘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要是到时候她发现娘子不在,一定会告诉老夫人的。” 姜若被她说的不自在,便厉声说:“我让你假扮我!你要是害我被刘嬷嬷发现,你就等着受罚吧。杜鹃的下场你也知道,你总不想和她一样的下场吧。” 莺莺眼中闪过一抹怨恨,难道奴婢的命就不是命了?娘子这样威胁她,无论她做的好与不好,下场都好不了。 一想到姜若先前和钱婆子做交易,要把她许给钱婆子的儿子,莺莺就怨恨上了。 “婢子省的。”莺莺垂下头,回道。 姜若这才满意,让莺莺去把她的衣裙换来。 “待会我就扮作你的模样出门去,等傍晚再回来。你可不许给我出纰漏,害我被罚!” 莺莺应喏:“婢子一定牢记。可要是刘嬷嬷……”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姜若威胁说:“那你是真的没有留在我身边的必要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野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一离开绥安伯府高耸的围墙,就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浑身都洋溢着欢呼雀跃的情绪。 她迫不及待的要去这里,要去那里。 即便,她上一次出门距离现在也没有过去很久。 可是被新来的教养嬷嬷看管,让她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她现在不想去理会明天会发生什么,满脑子都是终于自由了。 姜若穿过小巷,即将奔赴她期待的生活时,突然迎面一个黑布口袋把她兜头套牢。 “啊,你们谁——” 来人根本不理会她是个柔弱的少女,一拳捣在她柔软的腹部。 姜若疼得弯腰,差一点呕出出来。 “走了。”那人说。 旋即,她感觉自己的手脚被捆住,整个人被丢上了一辆板车。 “你胆敢叫一句,我就撕了你的衣服。” 姜若一抖,张开的嘴合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咽。 一行人很快离开,全程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他们离开后不久,后门打开,一张脸看了许久,才离开。 那婆子小跑到松涛苑和碧荷耳语一番后,才从小径离开。 “成了。” 姜萱将最后一笔字写完,才缓缓的说:“得让姜若长长记性,知道什么人不该招惹。女儿家之间的争斗,无论如何也不该以毁了对方的清白做代价。” 碧荷没敢往桌案上看,只小声说:“没想到那沈夫人找的几个人,像是土匪似的,凶的很。” “那才好,不让姜若害怕,日后还会惹出事来。” 碧荷好奇的问:“那她以后会学乖吗?” “乖?”姜萱轻笑:“她学的字里,可不包含这个乖字。只是让她老实些,省的整日跑到眼前来惹人厌烦。我这人啊,最听不得吵闹了。” 她话锋一转,问道:“仙果这几日有什么异动。” 碧荷忙回答:“仍旧在灶上跟着胡姑姑做事,看着倒是比先前稳妥了,许是终于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继续盯着吧。最近是多事之秋,松涛苑不适宜再进来外人。有个勉强可用的,先将就着。” 碧荷不解娘子为什么对仙果如此防备,但既然她这么吩咐,他们执行就够了。总之,娘子说过的话是绝对不会错的。 灶房里,仙果认认真真的烧着火,不敢有半点马虎。 对比她刚来时黝黑瘦小的模样,才来松涛苑一段时间,人也丰盈了,皮肤也白嫩了不少。 厨房的油水大,一些食材的边角料,还有为主子烹饪菜肴剩下的都是她们的。 姜萱从不过问这些东西的去向,胡姑姑也不是只图眼前利益,不顾身后的奸猾小人。除了一些边角料拿去给了家人,正式采买的蔬果肉食是不敢触碰分毫。她还叮嘱仙果,莫要以为娘子不理会这些小事,就不把这些当回事。 这让仙果刚刚有的小心思又收了回去,只是她看着胡姑姑往家里拿那些不用的鸡架和剩下的蹄髈,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明明你都要拿,却偏偏来管教我。 她又哪里知道这之中的门道,只是眼前看的,就以为是全部了。 小小的沙煲里,煮着一只鸡。 咕嘟咕嘟的,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仙果吸了吸鼻子,觉得香极了。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吃到鸡汤,还是在这小厨房里。 娘子胃口小,通常只饮一碗。 胡姑姑小心翼翼的把鸡汤的油花撇去,将汤和两条脱骨的鸡腿重新盛在一个好看的大盖碗中盛上去。而剩下的部分,则留下一半,一半拿去给碧荷和松柳,另一半则由她们两个分食。 一只老母鸡,并没有多大,分到碗里只够几口。 可就是这样,仙果仍旧觉得这世间难得的美味。何况,她还喝了一口汤渣。那滋味,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那时她就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美味的食物。 吃过了中饭,娘子要去小睡,晚膳的食材已经处理好,胡姑姑也没事做,便让仙果顾着火,自己去休息片刻。 “姑姑去吧,这火由我看着。” 等胡姑姑推门出去,仙果又在灶台前坐下。 江南的春天也是很冷的。虽然草木已经恢复了生机,但那种若有似无的潮冷,仍旧无孔不入的入侵中你身体的每一寸。 胡姑姑推门送来的冷气,很快就被灶火的热气冲散了。 仙果在炉膛里扒拉出一个烧的滚烫的薯蓣,慢慢剥开皮,小口的吃着。 热烫烫的薯蓣很快就温暖了身体。 仙果垂眸看着皲裂的双手,再想到无论是碧荷还是松柳那双鲜嫩动人的双手,手指紧了紧。 “只要把这个丢进去,好处少不了你。” 仙果吸了口气,把这句话从脑袋中丢开。 小厨房里加上她拢共只有两个人,她要真往娘子的膳食里加了东西,一准被人发觉。 倒是那人的提议,她更感兴趣的另一个。 只要把一些不重要的消息递出去,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她吸吸鼻子,默默告诉自己。 各个院子又不是像铁桶。娘子的事也不是什么隐秘,如何就不能对别人讲。 “胡姑姑。” 松柳风风火火的推开门,一阵冷风吹得仙果手指发凉。 “哎?只有你在啊。”松柳看了看,“胡姑姑呢?” “胡姑姑累了,去歇息片刻。” “这样啊。”松柳说:“娘子想吃一道枣泥山药糕,让胡姑姑记着些。” 她说完,又飞快的走了。 冷风又一次进入,吹动着仙果枯黄的发丝。她的手指动了动,又坐回小杌子,认真的剥着薯蓣。 松柳小跑回到里屋,一身冷气让碧荷打了个喷嚏。 “你这跑哪儿去了?” “娘子说想吃山药糕,我去让胡姑姑做了。”她探头往里面瞅了眼,问道:“娘子睡了?” “睡下了。”碧荷正把一块绣了玉兰的帕子叠好,“每次那信一来,娘子都睡不好。唉,我实在是担心。” “担心什么?”松柳不解。 “以那位的身份必定要娶正妻的。娘子还未嫁,便与他不清不楚的,这日后要如何是好。我只怕,到时候连个侧妃都捞不着,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你又担心这个做什么?难道娘子心里没数。说到这个,娘子新裁制的裙子怎么还没送来?后日就要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软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只感到板车一路颠簸,好似走了很远,又好似近在咫尺。 她紧张的不得了,心脏狂跳着,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蒙着的黑布口袋,只能透过一点薄薄的光,除此以外就是漫长难熬的沉寂。 只听到吱呀一声响,有谁推开了门,而板车也停了下来。 “新送来的?”那是个谄媚中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 “嗯,是个泼辣的性子,得好好调教几日,省的伤了客人。人我先放在这儿,待过几日再来找柳娘结钱。” 姜若被人拽下马车,又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旋即被人推进了一间屋子。 她听到了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头上的布口袋也终于被掀掉了。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半老徐娘的脸,她涂脂抹粉,嘴角带着一丝克制的笑。上挑的眉眼极具风韵,一件艳丽的褙子,内里是件桃红的抹胸,露出一大片白腻风光。 女人伸出涂了艳红窦丹的手指,勾着姜若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她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一身短打的男人,姜若慑于威力不敢动。 “这货的品质不太行。”女人啧了声:“看着倒想是个雏儿,却也和咱们春香楼的格调不同。” 她身后一个年轻的女人说:“不然先教些规矩,搁在哪位娘子身边做个小丫鬟。说不定有哪位郎君就喜爱这种样貌的,也省的白花银子。” “倒也是。等陈四来了,我可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么个不值钱的样貌,也好意思送到我柳娘面前来。” 春香楼几个字让姜若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呼吸一紧,下意识就要喊叫。 柳娘倏地看过来,笑眯眯的说:“我这人啊最烦有人在我的地盘里大吵大闹了。听说,这哑了的女子也有一番趣味。可别逼着我一碗哑药下去,毒了你的嗓子。” *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黯,莺莺着急上火,片刻功夫嘴角就起了几个火泡。 “这个可如何是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子还没回来。 再晚,这门就要落锁了。到时候,娘子要喊门,必定要惊动了前面。 她急的团团转,忽然就忆起一个人来。 松涛苑里,姜萱正在用晚膳。 “十三娘子身边的莺莺来了,说是请求娘子帮她问问十三娘子的下落。”碧荷进门后说。 姜萱夹了一口青菜,又抿了一口汤,才慢条斯理的说:“她倒是会找地方。” “这莺莺也不是算个胆大的,能有这样的魄力已经难得了。十三娘子令她扮作自己的样貌伪装欺骗了刘嬷嬷,一旦此事被揭发出来,她必定脱不了干系。那杜鹃,可就是前车之鉴。”碧荷不已唏嘘的说:“做奴婢的,就是如此。” “可怜她?”姜萱道。 碧荷一惊,忙说:“娘子待婢子亲厚,婢子哪敢有那些想法。只是看了莺莺、杜鹃,还有花姨娘,心有所感罢了。” “她来询问姜若下落,可想过要用什么来报答我。” “这……婢子忘了问。”碧荷讪笑了下:“都怪婢子糊涂了。” “碧荷。” “婢子在。” “我发觉你的心是越来越软了。下一回商队去金陵,你也跟着去吧。” 碧荷一惊,脸色刷白。 “婢子……” “去吧。” 碧荷跌跌撞撞的走出内室,迎面对上松柳担忧的双眼。 “无事,只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莺莺人呢?” “我未敢让人来松涛苑,只打发她在竹林那儿守着。” “你伺候着娘子用膳,我去去就回。” 松柳看向碧荷的背影,眼中的担忧不减。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小心的掀开帘子走进内室。 小厨房的一角,仙果轻轻压上门,只露了一条缝隙,慢慢转身。 “这屋里是有些闷。”胡姑姑敲了敲肩颈,“得让人把窗户修一修,不然这屋里热气上来,什么都看不清。” 仙果无意识的嗯了声,手指抠着裙摆,眼中满是犹豫。 碧荷和莺莺交谈后,很快便又回来。片刻后,又离去。 她再回来时,径自朝小厨房走去。 “可是娘子有什么要求。”胡姑姑忙起身。 碧荷笑笑,“娘子今日的胃口还不错,尤其是那道枣泥山药糕,喜欢的不得了。胡姑姑手巧,那花样做的可真是好,谁看了想要尝一尝哩。我是有些话要和仙果说。” 她看向仙果,招招手:“来,随我说说话去。” 仙果不知所措,她看了胡姑姑一眼,只得到一个冷漠的眼神。 心里咯噔一声,她拎着裙摆起身,心里一阵狂跳。 完了,是不是她们发现什么了。 初春的建康,还是有几分严寒。 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的黑下来,可冷风一点点的戳着露在外面的肌肤。 仙果心中有事,竟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冷意。 “你来松涛苑也有些日子,可还习惯。” 碧荷语气温和,未曾发怒。可越是这样,仙果的心里就越是不安。 “习惯的。胡姑姑很照顾我,大家都很好,我在这里做活很……很……”她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碧荷也不怪,又问:“家里人都安排妥了?” “都好着,已经在城里租了房子。阿爹也找了营生做,阿娘也可以打零工。” “挺好的。一家人远离家乡,能安顿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何会进绥安伯府来,是别人让你来,还是你自己想来。” 仙果搓搓手,小声说:“阿爹就一个人,阿娘身体又不好,我还有个妹妹,留在家里只能浪费钱。我要是出来赚钱,可以贴补家用,阿爹和阿娘也能再生个弟弟。” “倒是个孝顺的。”碧荷叹了口气,感叹道:“世道如此,尤其对女子艰辛。” 仙果不知该应,还是不该应,只抿着嘴角。 “既然娘子也不曾苛待你,你又为何偏要有二心呢?” 碧荷的脸上仍旧在笑,可出口的话却如一把利刃,狠狠的戳向仙果的心房。 她手指颤颤,强自镇定的说:“碧荷姐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敲打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抿了一口茶汤,手撑着头,翻了一页话本打发时间。 这时,松柳端了一个深深的木盆进来,盆里萦绕的热气熏得她满头大汗。 见一旁放着茶杯,她不由说:“娘子怎么会有在饮茶啊,这个时辰还喝茶的话,又要睡不着了。” “今日睡的已经够多了,晚睡一会也无妨。” 松柳佯装嗔怒,“娘子总要这么说,那明日睡不够,犯头疼了可不要叫唤。” 姜萱望向她,合拢话本。“你个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不但敢编排主子,现在都敢威胁上了。我可得把沈嬷嬷叫来,让她好好教你学学规矩。” 碧荷一听沈嬷嬷二字,吓得一抖。 那沈嬷嬷是什么人?那可是以前曾在宫里伺候过的。后来年纪大了,她侍奉的主子心疼她,便放她归乡。沈嬷嬷闲不住,便四处走动。有一年恰好来建康,便被招来调教她们这些婢女丫头的。 沈嬷嬷对娘子是十分喜爱的,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临走前,更是恋恋不舍,抓着娘子的手不住的说日后有需要,只要一封书信她必定赶来。 建康封城那段时日,可把她老人家担心坏了。这城门重新开启,驿站那边挤压的信笺似雪花。句句都是想念,段段都是心疼。 这要是沈嬷嬷来了,她第一个要被拎出来狠狠的打手板。 “婢子错了,还请娘子饶过则个。” 姜萱看她可怜兮兮的搓着手,脸颊鼓起,故作让人心疼的模样,挑了挑眉稍。 隔着一层水雾,松柳便看到一张美的有些艳丽的容颜。在自家院子里,娘子便褪去遮掩的妆容,露出一张倾城之貌。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味,热气混杂着草药的气味熏得人眼睛有些辣,松柳眨眨眼,愈发可怜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娘子大度!”松柳喜滋滋的凑过来,捧起姜萱的双脚,轻轻褪去罗袜,小心的将她的双脚浸到药汁中。“这温度可还恰当?” “嗯,烫的很。” 自然是烫的,刚放进去的双脚立时就红了。 “这木盆还有些浅,要让人打个更高的。”松柳比划着,“要把娘子的膝盖泡进去才成。” 她的手也在盆里,自然也被烫的通红。 松柳倒是不介意,反而笑嘻嘻的举着手,“这药汤对身体有好处,婢子每日这么泡着,感觉双手都白嫩了。” 姜萱不由笑了笑,倒也觉得这一刻没那么难熬了。 “这新换的方子,娘子觉得如何?” “时日还短,倒也觉得没什么两样。” 松柳失望的啊了声,复又道:“那咱们就日日泡,总会有效果。说起来,碧荷姐姐去了哪儿?我听人说她往小厨房去了,可我去端热水的时候,也没见着人。” 姜萱靠着椅背,似笑非笑的说:“谁知道呢,许是恰恰捉住了一只不听话的小老鼠。” “老鼠?小厨房竟然有老鼠!”碧荷一听,险些跳起来。她可是最怕老鼠了,无论大小,都怕的不行。 姜萱故意逗她,“是啊,好大一只老鼠,说不定夜里还会爬进你的屋子,咬你的脚指头。” 院中一隅,仙果藏在袖下交握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努力勾起一丝嘴角,说:“碧荷姐姐,你的话我真的听不懂。碧荷姐姐要是无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这会儿天色晚了,灶上肯定要有人烧火做热水。” 碧荷轻笑着说:“如今松涛苑正缺人手,我就不赶你离开。你自己心里有数,但凡你敢做一件背叛娘子的事。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给我卷铺盖滚出去。你信不信,只要你离开松涛苑,这绥安伯府你也必定待不下去。” 仙果一抖,嘴巴微张,还欲说些什么。碧荷却已经懒得理会,只摆摆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绿裙翩跹离开,仙果被冷风一吹,才回了神。 她看着松涛苑一人多高的院墙,还有四周种植的各色花木,在黑暗的映衬下,每一株树木后都仿佛藏着一个影子。那影子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但凡她有任何错处,便将她拽到黑暗里,吞吃入腹。 仙果浑身一抖,死死的咬住下唇,才克制住喉咙里的尖叫。她飞快的跑回小厨房,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而碧荷说过的话,就像一根针时不时的戳一戳她的心头,不致命,可一丝丝的疼也让人难以承受。 是夜,胡姑姑打着瞌睡要回屋去,嘱咐仙果好好看守着灶火。 仙果忍不住说:“胡姑姑也是老夫人那边送来的,为何就对娘子一心一意。” 胡姑姑脚步顿住,低头看着她。 “一仆不侍二主,既跟了哪位主子,便以哪位主子为重。我虽然曾是老夫人院里的人,可被派到松涛苑,就是娘子的人。至于之前的主子是谁,那都是过去的事。我要是一面念着旧主,一面又得为新主做事,岂不是两面三刀。做奴婢的,有一件事必定要想明白。那就是,你伺候的人是谁,你就以谁为先。” 这些话仙果思考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都没个稳妥的答案。 明明娘子不在意她的去留,她又凭什么把她看得比命重? 可仙果自己也明白,七娘子是主子,她又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烧火丫鬟的死活。倒是她心比天高,妄想得到不切实际的期待。 胡姑姑做早膳时,随口说了句:“松涛苑的人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要是有人做了背主的事,即便娘子不说什么,她的下场也好不了。” 砰—— 菜刀猛地剁掉一块芋头,发出一声巨响。 仙果一抖,手里的烧火棍险些落了地。 “要是她想不明白谁是她的主子,自然有人会教她。要是教不好,这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仙果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胡姑姑是故意把这话说给她听的。 可是区区的奴婢……但她不敢赌。她人在松涛苑,但也不是没听过什么风声。都说松涛苑上下拧成一股绳,外界人根本难以从这里面探听到什么消息。而那些背叛了主子的人,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就消失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亲自来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最终还是回到府中,在第二天早上。 人是莺莺出门迎的,正如那边递给她的消息,让她等着就是了,他们会负责找人。 可这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几乎敖干了莺莺的心血。她的双眼全是血丝,眼底满是青黑,想嘴唇更是干裂的吓人。 “娘子。”她声音暗哑。 姜若鬼鬼祟祟的靠近大门,措不及防被这宛如老妇的声音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莺莺后,她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骂:“你要死啊!藏在这儿是想暗害我不成?” 莺莺可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急切的问道:“娘子都去了哪里,婢子都守了一夜。” 听到守了一夜,姜若这才觉得舒坦了几分。只是被莺莺问及来处,她表情僵了僵,神色不太自然的说:“主子的事,与你又有什么相干的。你一个做奴婢的,倒是管我去哪里。” 她朝门内探了探,又问:“刘嬷嬷那儿可问起了?” “没有。”莺莺摇摇头,“婢子佯装不适,她来时,让人放下了床幔。刘嬷嬷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询问了病情后就离去了。” 姜若这才松了口气,提着裙摆便往里面冲。 “我可累死了,待会儿天塌下来了,也不准叫我起床。” 莺莺忙追上去,她跑了几步,眉心皱起。 娘子身上这衣裙?怎么好似和昨天穿的那身不太一样。 姜若回到屋子里,先关了门,小跑到床上,裹着被子都在瑟瑟发抖。她哪里敢说昨日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没想到那几个歹人居然那么大胆,竟敢把她堂堂伯府家的女郎卖到那种地方去。幸亏她机智聪敏,最后才得以逃脱。 这种事她是万万不敢对其他人说的,连小箫氏她都不会说,何况只是莺莺。 不要怕,你都回家了。姜若这样想,闭上眼睡去了。 许是在春香楼那儿被吓着了,姜若这几日可是老实的不得了。在刘嬷嬷这儿认真的学规矩,是半点不敢马虎。 刘嬷嬷本来不太喜欢这位府中的十三娘子,觉得她驽钝又愚蠢。可这几回她认真的跟着她学规矩,显然还是有几分悟性。 “明日就让你一日假,你想去做什么都成。” 姜若心里鼓,激动的不得了。 翌日一早,她便带着莺莺出门。 “今日,我要把整个建康城都逛一个遍。” 午间用膳,她便去了最喜欢的醉红楼。这里的饭菜可口,还卖酒水,她总要来偷偷饮一杯千日春。 她不敢坐靠着窗边的位置,唯恐被人瞧了去。只管要了一个临河的桌子,也不敢乱看。 “这位女郎,我家夫人有请。” 姜若不明所以,还是小心跟上。 包厢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容颜。 女人大约二十几岁年纪,面若桃李,大方得体的梳妆,俨然是位妇人。 姜若一眼就认出来,这位落落大方的妇人正是沈夫人。 “给沈夫人问安。”她行了个万福,心中有些忐忑。这可是沈侍郎的夫人,又来找她做什么? 沈夫人放下酒盏,打量了姜若几眼后,笑了。 “看来女郎却也不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姜若心中闪过一丝不妙,嘴上则说:“确实不知。” “看来女郎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沈夫人笑了笑,“去岁时,有人曾在山神庙中害了我女儿,转身就充无事人,这本领可真是厉害。” 姜若脸色微变,“夫人这说的哪里话。什么山神庙不山神庙的,难道您就不怕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对令嫒名声有损。” “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凭你,也敢威胁我?”沈夫人怒极反笑,“你莫不是以为,你只管把这件事说出去,就真的能连累了我儿清白?你也不想想,当日除了你,在场还有那么多贵女在。你胆敢把这件事放出半点消息去,保准有人要剥了你的皮。” 姜若又如何不知,因此她才把这些事藏在肚子里,不敢吐露分毫。又是担心会惹了是非,又是担忧会牵连到自己。她还未定亲,要是受此影响,累及婚事可就不妙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沈夫人就这么直接把她的心中事抖落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姜若脸上有些挂不住,欲争辩。 沈夫人叫她来,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少女,竟有这样狠毒的心肠。可一看,才知道是个样貌普通,年岁不大的小丫头。看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外界都说什么女人生的越美,心思就越是歹毒,这分明是强加给女人的罪名。 论狠毒,世间的男子又比女子可怕几分?而普通面容的恶毒妇人,又有几何? “我自那日起,便一直忐忑不安,夜里总不得好眠,唯恐有人要来伤害我儿。有的仇人真是幸运,若非城中戒严,我必定要从她身上讨一番说法。” 沈夫人看向姜若,冷笑道:“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知前几日的春香楼之行,十三娘子感受如何啊?” “竟然是……你。”姜若怒不可遏的说:“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我倒要问问你当日怎么敢!怎么?如今倒是怕了。”沈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说:“你但凡有一丝悔过之心都不会有今日的遭遇。我只恨,为何没有早一日处置了你这个祸害。不让你经历一遭,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可怕!” 醉红楼里,一名少女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不小心还撞到了几名路人。她身后,一个做丫鬟打扮的少女紧随其后,不住的喊着。 “倒是一出好戏。” 茶楼上,姜萱抿了一口香片,如是说。 “让婢子看啊,沈夫人大可不必亲自去见她。她是什么身份?还要沈夫人亲自去见,也不怕脏了眼睛。”松柳剥了一粒花生,煞有介事的说:“找个人吓吓她就够了。” 碧荷睨了她一眼,“又在那儿胡说八道。主子们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来置喙。再乱说,小心被人撕了嘴。” 松柳捂嘴,故作害怕的说:“哎呦,我怕的不行哦,有人要撕我的嘴了。” 姜萱看着二人打闹,低头笑了笑。至于什么姜若不姜若的,又和她有什么干系呢。 第一百四十章 一波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箫氏又病了,这次也是心病。 要说上一回她是被姜若给气着了,那么这一次则是被她自己给气着了。 她头上包着帕子,躺在床上哎哎的叫,看着很是可怜。 “嬷嬷,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赵嬷嬷给她喂了水,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照顾的很是妥贴。只是被小箫氏问及,她却答不出来。 “老奴只是一名奴婢,哪里懂得经商的事啊。” 小箫氏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倒也是,我这样糊涂了,怎么就问了你。罢了,退下吧。” 要说小箫氏这些年也的确是有一些积蓄,便拿去买了几间铺子,请人打理。每年也都能有个不错的进项,这腰包也渐渐鼓了。 外人哪知道这做伯爷夫人的苦,说是堂堂的绥安伯府,可她一个大夫人每月的月例却少的可怜。老夫人只管给他们东西使唤,银子却半点都不肯漏。 小箫氏要维持体面,衣裙得去裁制,首饰也得准备几套,还有那胭脂水粉的,那一项不要钱?再说了,她要吃个补汤的,也得给银子。 更不要说,姜延波从她这里伸手要银子,可从不管什么老夫人不老夫人的。 所幸她有了三间铺子,关起门来这小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这照例过了上元,就得管掌柜的们要账册,看看去年的状况怎么样。哪曾想,她让人三请四请,那几个掌柜的就是不肯来。还是她让人去把人捉来,才知道铺子里出了大事情。 原来受去年旱情影响,她的铺子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收益。商品积压在库房里,没人购买。看库房的一个没留神,在入秋那连日几场大雨把库房的屋顶冲了个大窟窿,整整一库房的货物啊,就都这么给淹霉了。这还不算,另一个库房里的稻谷则被伙计悄悄偷拿出去。等掌柜的发现,人都跑没影了。至于那剩下的一间,里面的布匹被虫蛀鼠咬,拿去当抹布都要觉得糙。 因为管理不善,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几个掌柜哪里敢来。这段时日,是尽力弥补账上的窟窿。但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于事无补。 等小箫氏问及,这是彻底的慌了,哪里敢来见。 那掌柜的更是说:“咱们已经欠了人家几个月的货款,要是再不结清,人家就要上门把铺子给收了。” 小箫氏一听,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等掌柜的们一走,人就爬不起来了。 “唉,我命苦哦。” “念念叨叨的做什么。”姜延波掀了帘子进来,一看她歪倒在床上,病恹恹的,气不打一处来。“整日无病口申口今,真是晦气。” 小箫氏本就难过,被他这么一说,愈发难堪。捂着脸,呜咽着。 姜延波进来,直接奔着梳妆台。他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不禁气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房契地契?别找了。”小箫氏抹了抹眼角的泪,“去问十三去。她胆子大,把那地契偷拿走,不知道买了什么。我是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她就是不说实话。” 姜延波最近新看春香楼个新来的妓子,正是十三四的年纪,明日便要梳拢。姜延波心痒痒,便与那柳娘私下里交易,只让撤了牌子,他把人纳进家中。 柳娘见他是老客,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只是让他今日就把银子送来,否则明早那牌子定要挂出去。 姜延波哪能让人拔得头筹,可他手里无银钱,这便想到了小箫氏这儿。一想到因为没筹到银子,导致他想要的小红桃去侍弄别的客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就给了小箫氏一巴掌。 小箫氏怔然,竟被打懵了。 姜延波骂骂咧咧的离开,作势要去找姜若。 姜若正和刘嬷嬷学规矩,姜延波正闯进门来。 刘嬷嬷可不怕,劈头盖脸的把姜延波给骂了一气,气得姜延波扬言要把她赶出门。 “我可是老夫人请来的,郎主要是把人赶走,得先去问老夫人的意见。没见着哪家的儿郎要银子还要到女儿的房里,这是当爹的?还是要债的。郎君要没别的事情,就先离去吧。未嫁女子的闺房,男子可不好进来。” 她一推,就把姜延波给推出门。 可笑姜延波七尺儿郎,竟不如一个老妇人有力气。 也不知道他后来是用了什么手段,翌日午后便让人找了一顶小轿,抬了小红桃回来。 小箫氏还在吃汤药,便知道家中又多了个叫小红桃,人称周姨娘的小妾回来。听说那小妾还未及笄,生嫩的很,很是得姜延波喜爱。悲愤交加,至此一病不起了。 姜若本来还打算和小箫氏提及沈夫人的事,这会儿也不敢开口。 她巴在窗口悄悄去看小箫氏的脸色,第一次发现,小箫氏是那样的脆弱,好像随时都可能送了性命。她忽然替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假若小箫氏不在了,那她的婚事又该怎么办?指望老夫人?还不如指望她那个不顶事的爹。 要说唯一不受影响的,必定是松涛苑。 姜萱听说了这边的事,还多吃了一碗饭,喜的胡姑姑看着空碗不住的感叹:“要是大夫人和郎主日日吵嘴就好了。” 仙果听了,不发一言,默默的往炉膛里添柴。 自那日碧荷找她说了话,她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松涛苑到处都是眼睛,她当初和人抢破头皮才挤进来,这会儿恨不得从未来过。 比起碧荷的威胁,她更怕姜萱的阴晴不定。 姜萱此时趴在软塌上,拿着团扇逗着笼子里的小狸。 “娘子小心。”碧荷一进门,就看到如此情形,吓得呼吸都变轻了。“这畜生凶的很,一路上都抓伤了好几个人了。” 姜萱逗了一会儿,那小狸也不知道是不是路途劳顿,懒洋洋的没个精神。 “这都入春了,还送这个做什么。”她扇子一丢,往榻上缩了缩。“就是冷,也用不着这么厚的毛皮。” 碧荷端详了一样,觉得这小狸凶的很,理应不是用来养着玩的。 “倒是可以把指甲都剪了,拿绳子捆了嘴巴和爪子逗着玩。” “逗着玩?”姜萱不由得笑了起来:“玩它?还不如找条泡发的海参玩。”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没用处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那据说是武德王在野外打来的猞猁,最终还是没能做成毛皮围脖。因为丑奴拎着猞猁的后颈,端详了半天说:“这猞猁是个母的,要下崽了。而且春季正换毛,这毛色不够鲜亮,剥了也不好看。” 于是,便弄了个笼子暂且养着。 姜萱倒是觉得摆在院子里有味儿,让丑奴挪到一边去。 于是,这不远千里,一路上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力气才运来的猞猁,便被丢弃在一旁。 只是几日后,丑奴捧了一只只有一层薄薄容貌,有些肉乎乎的小东西过来。 “那猞猁生了两只,这是其中一只。” 姜萱瞥了眼,见还算可爱,便道:“先养着吧。等到长大了,剥了皮做袄子。” 丑奴应喏,捧着猞猁崽回了兽舍,却不再提那位殿下让他把东西送来,原本是给娘子做个逗趣小宠的。早前可是专门请了人调教,务必只认娘子为主。只是娘子好似并不喜欢,倒是白费殿下一番心意了。 “娘子不喜欢?婢子倒是觉得这小东西可爱的紧。” 姜萱抬了抬眼皮,懒洋洋的说:“你这会儿觉得可爱了?要是见着它龇牙咧嘴撕扯血肉,可觉不出半点可爱来。” 猞猁这边却是没有的,倒是有人打来或做毛皮,或是养来玩。只是猞猁终究是野兽,即便经过调教,也总会发生抓伤主人的事。 姜萱身边的人自然没人养,猞猁皮也不曾见过。她不喜那花色,觉得还不如最普通的兔毛好看。只在梦中,有个画面。不知是什么年月,她与一人卧在雪中。身边人不知死活,她展臂护着他的头,尽力藏进雪窝中。 周边是翻飞不断的雪花,很快就在两人身上积了厚厚一层。风在刮,天愈发的冷了。 风雪中,一个奔跑的动物扯着一只猎犬奔跑而来。大约这附近就是它的巢穴,又或者觉得这猎犬体形庞大,不便于携带。就在距离‘姜萱’只有四五步的地方,这动物扯着猎犬的喉管,撕扯着胸口的血肉。 大片的鲜血迸溅,淋湿了皑皑白雪,只有一片血红。 等吃了半只,这动物才扯着血淋淋的半边猎犬,继续往林子里跑。 这期间,‘姜萱’连呼吸都放到最轻,唯恐惊扰了这不知名的野兽,冲过来咬断他们两人的喉咙。 等了许久,周边的血腥气都散了,只余下一地狼藉,‘姜萱’这才撑着已经被冻的麻木的身体,拽着身边人,跌跌撞撞的离开。 姜萱不知道梦中的‘姜萱’是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一个大男人撑着爬起,跌跌撞撞的冲进林子。试问如果是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那野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偶然在沈大娘子那儿见到一副下山图,图中的动物很是熟悉,这才知道原来那野兽名叫猞猁。 “这猞猁厉害的很,要是遇着危险,一只猞猁对一匹狼都不在话下。” 姜萱记在心里,已经默默为猞猁标记上比狼还要可怕的字眼。那人打了一只猞猁,做礼物给她,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心思。要是男子,大概会觉得有趣。要是其他女子,或许觉得皮毛温暖,做围脖也好,做个半臂也成,总之和她姜萱是没什么干系。 可偏偏这活物送来了,皮毛生的不够可爱,肉质想必也不够鲜嫩,还是个有了身孕的。 姜萱是觉得又可笑,又无语。 送这东西来做什么?难道就是摆在那儿看的?她要真的喜欢,倒不如找人买一只狸奴来。咪咪叫着,倒也招人疼。 姜萱在心中腹诽着礼物送的实在不够体面,便接到了沈大娘的邀约。 作为即将出嫁的少女,沈夫人极力为大娘子创造机会,平日里不许她玩的,如今也肯叫她玩个痛快。 沈大娘子很是得意的对她们说:“我娘说了,许多游戏成婚后就不好玩了,就让我成婚前好好玩一玩,尽兴了就没了遗憾。” 沈夫人这样开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上元过后,天气便暖和起来。 今年的建康不像是要遭遇倒春寒,早早的大街小巷里就可以见到女子们穿着轻薄的衣裙,极尽妍丽之色。 去岁没能及时穿的衣裙,今年通通拿出来早早上身。 各家的成衣铺子、布匹店里更是热闹非凡。 姜萱路过时,掀了帘子看,也跟着眯起眼睛。 “新到的那一批锦缎卖的不错,触手柔和,花色也好。光是金夫人一人,便包了咱们大半个仓库。”碧荷喜滋滋的说:“还有娘子画的那个花样,使绣娘们精心绣制在布匹上,也大受好评。如今城里啊可是最流行用这缎子制成的扇面,又美观又别致。” “回头再画几个样子,给制成衣裙挂到成衣铺子去。” 绣花这东西,今日流行个花,明日就时兴个蝶。考验的是各家绣娘精湛的绣工,还争人先的手艺。晚了,就比别人少穿几日。 姜萱让人画了样子去,卖的自然不是绣花,而是裁制成裙衫的布匹。 这各家的夫人、娘子的,哪个会到成衣铺子里买衣裙。家里多是养着几个厉害的裁缝、绣娘的。就算家中没有,也有常去的铺子,只管让铺子里的绣娘按照自己的意愿制作裙裳就是了。 就说绥安伯府已经没落至此,却还养着两名裁缝和两名特意请来的绣娘。只是平素没什么活计,几人也住在府外。除了拿一份月例,剩下的时间里便是荒芜。因而,姜萱这边的铺子还私下里联系上,让几人给自家铺子做些衣裙来。 “老夫人今日说要吃什么糟鹅掌的,大厨房那边给驳了。” 姜萱一听,来了兴趣:“怎么说?” 大夫人可是拿着家里的管家权,怎么要吃什么,还得询问大厨房。 “大厨房说了,账上已经没了银子,连买菜都不够了,可没办法做糟鹅掌。”碧荷悄声说:“还不是做糟鹅掌的庖厨因为工钱给的不合适,上元节后就自请离去了。老夫人本是不在意,说少个庖厨也没什么。可如今要吃,却没人会做。” 第一百四十二章 踏青去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的外表看似华美,内里早就是一团烂棉絮。 只有周老夫人还在努力维持着这一丝体面,却早已被千疮百孔的事实戳穿。 以前府中的主子们要吃饭,寻常也是六菜一汤。菜要有两道冷盘,四道热菜,一道精心烹制符合时宜节令的老火汤。至于米,必须是当年的新米,筛去一层糠皮,磨掉一层层微黄的外皮,只剩下洁白的精米。还需要先煮后蒸,才成了一碗白米饭。 而如今,不过是道糟鹅掌,整个大厨房却再挑不出一个会做的庖厨。 胡姑姑却是会做的,只是姜萱不喜糟货,最多是做些鲊来吃。 无人会做,周老夫人当然也吃到了心念念的鹅掌。只是差人去酒楼买了回来,路上还费了些功夫,老夫人吃得也不甚欢欣。 姜延波新纳了个小妾,整日乐不思蜀,畅意非凡,哪管什么府中大小事。 小箫氏又病了一场,对管家权也没那么向往了。她现在得想办法往账上填窟窿,不然回头铺子被人收走了,她要去哪里哭去。 姜若被沈夫人给吓了一回后,老实了许多。 而老夫人,也是闷闷不乐,连新得的宝贝孙子也不见几分欢喜。 整个绥安伯府上空,犹如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 院前的桃花开出第一朵花时,姜萱收拾妥当,出门去了。 春分天气好,风和日丽正适合外出踏青。 沿着城墙,护城河蜿蜒,经过水闸,在城中的一片弯曲地势汇聚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这湖泊为银水湖,两侧种了不少垂柳。后人又在附近种了些灌木,或是高大的树木,多是开花的品种。每到落英缤纷时,便美不胜收。 沈大娘子是组织者,自然要早早抵达。 姜萱到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附近还有彩旗,几个人围成一圈在踢毽子。另有几名小娘子牵着风筝线,努力将手中的风筝送上天际。 “七娘。”沈大娘子眼睛一亮,努力朝她挥手。“你今日可来晚了。” “路过瓦舍,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人多的很,车马也不好经过。” 除了一些相熟的小娘子,还有些年轻的郎君。姜萱牵着裙摆,和沈大娘子说着话,不经意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这不是……唔,他叫什么来着? 姜萱有些想不起来,也不知是这郎君未曾言明姓名,还是她真的忘记了。 沈大娘子也注意到了姜萱的视线,不由低低笑了声:“哎哟,我们七娘也……” “也?也什么。”姜萱收回视线,朝她温柔一笑。 沈大娘子忙住嘴,不敢多言。 这里人多口杂,万一有哪个别有心事的人把她们的玩笑当了真,拿去乱说,对七娘的名声可有碍。 沈大娘子话锋一转,说:“也看到那边的大风筝了吧。” 那是一只有一人高的风筝,几个小郎君凑在一起,似乎正商量着要如何将这风筝送上天。 “这会儿无风,应该是飞不起来了。”沈大娘子牵着姜萱的手,把她往人群里带。“今日可热闹了,大家伙都来了。” 那边还用轻纱做了帐篷,又铺了席子和矮几,几名女郎正坐在一起吃果子说着笑话。 美合也在其中,一看到二人,忙挥挥手,连女儿家的矜持都忘了。 “哟嘿,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沈大娘子故意把脸凑过去,促狭的说:“小娘子快让我香一下。” 美合脸一红,伸手推她,“你个姑娘家,怎么好做那登徒子的,怪……怪……” “哈哈哈。”沈大娘子牵着姜萱,乐不可支的笑起来:“我就爱逗她,她脸红了可好玩了。” 又笑闹了一阵,姜萱也随着人入了席。 如这般踏青的场合,多是玩玩游戏,说说话,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偶尔有什么时兴的游戏,还能热闹一阵。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女,只给一截树枝也能玩出个花样。 “呀,还真飞起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姜萱也顺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一只巨大的沙燕腾空而起,挥舞着翅膀,翱翔于天际。 因十分巨大,在天空中摇摆的姿态十分的震憾。下方的人拍手叫好,一个个兴奋的脸都红了。 姜萱倒是看向那手持风筝线,一步步后退,让风筝飞的越来越高的少年郎。 少年姿容俊秀,戴着的帽子早就丢到一边,袖子也高高挽起,露出一截坚实的手臂,让人不禁感慨好一个青春靓丽的美郎君。 姜萱托着腮,也在笑。 笑得不是那风筝,而是这小郎君。 春天啊,可真是个适合和小郎君一起赏花的好时节。 姜萱心情好,笑容也多。 不少年轻的郎君都纷纷把视线看过来,又怕被女郎们发现,各个都做贼心虚似的,好不逗趣。 美冲放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臂累得慌,便换人玩了。 他甩了甩手臂,觉得这骑射一事果然急不得。他这段时间里每日都要抽出时间练习一二,手臂总是酸疼的厉害,要不是每日都要用热帕子敷一敷,估计连笔都拿不起来。 “那便是姜家女郎吧。唉,可真是可惜。” “可不是,他人都说她品行端方,堪称建康贵女典范,只可惜竟生在姜家。” “我娘也说了,要不是因为她姓姜,估计这上门提亲的人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她都及笄了还没定下人家,估计这婚姻要坎坷咯。” 谁说男子不爱讲闲话,只是不给女人们听到罢了。 美合听了一耳朵,唇抿起,神情多有不悦。 他不喜欢这些人用同情怜惜的语气议论她,姜家女郎是那样好的女子,可不是要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 美冲自觉不能再待下去,匆忙离去。 其余几人看他突然就转身离开,也是面面相觑。 “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听说他今秋就要下场了,许是有些紧张吧。” “他才多大,就这么急着?” “哎,这个年纪也算不得年幼了。前年,不是还有个八岁解元嘛。” “哈哈哈,你这么说的,我都想去考一考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傻一些才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美冲心中郁闷,便背着人往寂静的地方走。 今日这银水湖边,只有他们一行人,倒也安静。 周围都是花草树木,倒也不显空旷,只是幽静只余一人呼吸,多少有些寂寥。 他甩着一根柳枝,漫无目的的走着。 也不知道是走神,还是因为前夜这里下过雨,他不慎踩着了一块湿滑的地方,便朝湖里栽去。 “小心。”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拽住他的手臂,也未用多大力气,便将他拽回岸上。 美冲定睛一看,她一手牵着根手臂粗的柳树,掌心都有些磨红了。 “你……” 姜萱拿帕子擦了擦掌心,只是略有红肿,倒是未曾破皮。 “湖边湿滑,郎君还是得小心着些。这要是落了水啊,要找个擅泅水的可不容易呢。” 美冲傻兮兮的跟着笑了笑,半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娘子怎么会在这儿?” 当然是奔着你来的呀,小笨蛋。姜萱心说,脸上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觉得吵闹,随意走走。那么,你呢?” 美冲嘿嘿一笑,说:“我也是。” 说完,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有些缄默。 姜萱瞥了他一眼,暗忖:还真是个呆头鹅啊。 美冲心里急的不得,可他笨口拙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想起那日上元夜时,他竟连自己的姓名都未曾告知。 “我叫美冲,字子安。你称我子安便好。” 姜萱一笑,道:“我姓姜,你唤我七娘吧。” “那,七娘。”美冲脸红红,强压着激动的说。 “看此处景色秀丽,哪里还能想到去岁入春后便赤地千里。” 过了大约一刻钟,碧荷便来寻人了。 “我的婢女来找了,我先回去了。”姜萱走了几步,转过身朝他笑了笑。“和子文说话能够愉悦身心。” 等人都不见人影,美冲站在原地,蓦地捂住脸。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对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 “娘子看上那小郎君了?” 姜萱乜了她一眼,“你个胆大的婢女,也敢编排主子的事。” 碧荷却不以为杵,笑嘻嘻的说:“难得见娘子这么开心,婢子心里也开心。” “好了,等回去后再说。我出来多久了?” “不久,也不过一刻钟。美娘子和沈大娘子玩的真好,也不曾注意到娘子席间离去了。” “那就好。” 所有人都沉浸在应天时兴的新游戏中,无人注意到姜萱在席间离去复归的事。 一行人玩到日头都有些偏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姜萱掀了车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七娘子。” 她转身,对上一双真诚且忐忑的双眼。 “子安。” 美冲局促的说:“那,下次再见。” 姜萱微怔,含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缓缓行驶,碧荷掀了帘子一角悄悄去看,“那憨子还在那儿傻呵呵的看着呢。” “是嘛?”姜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穿着一件牙白袍子的青年,望眼欲穿的看着她的马车。这么看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松柳却鼓着脸颊说:“婢子却觉得他不好。” “哦?哪里不好?”姜萱饶有兴致的问。 “就……傻乎乎的。娘子这样聪明,他这样笨,可如何是好。” 鹅被关在笼子里直叫唤,一只只凶巴巴的,真是要人命。 “阿蒲打算拿这饿做什么?” “唔……做烧鹅。”阮恬实在不敢杀鹅,只能拜托钱氏和李氏来。两人很快便将两笼,取了四只来杀。 “这鹅养得可真好。”李氏也跟着感叹。 阮恬也是赞同,却觉得这鹅有些大了。寻常做烧鹅的,最好挑选在六斤左右的鹅。对于鹅的品种,也有要求。因不同地区的口味选择,在品种上也有差异。有的喜欢肥一点的,有的则喜欢干瘦的。 不过她只要做个近似的版本,细节的部分上也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她打算做甜辣两种口味,分别三只,测试一下受欢迎的程度。但无论做哪一种,第一步都是调制酱料。这是用来为鹅的内腔去腥,以免烤制过程中过重的腥味儿影响到鹅肉的味道。 灌入酱汁的腹腔后的腹腔,要用针线缝合,使酱汁不至于漏出。这时,就到了关键的一步,也是比较沦丧的一步,要对着整只鹅肉吹气。使空气慢慢打入鹅的内部,遍布皮下脂肪与肉层之间,使整只鹅慢慢鼓胀。 这时,要将吹好的鹅用沸水烫半分钟,再用冷水浇淋表面,这能令烧鹅在最后成品时保证一个较为完美的形状。等到鹅表皮降温稍凉,就看用脆皮水刷在鹅的表皮上,之后要将鹅挂在通风处慢慢晾干。 而做微辣口感的,步骤与之相似,只是在配料上略有区别,因添加了花椒、麻椒和辣椒等,在最后成品后,味道上作区别。 阮恬不疾不徐的制作,要下炉烤还需要再等待时间让鹅皮表面略风干。 此时,也才过了一个时辰,距离开店迎客还有一段时间。 手头都是些不紧要的活儿,要做的菜色也都不算多难,大部分都交给了铁锤去处置,她倒是可以偷会儿懒。 只是那挂在一边风干的大鹅,引起了家里两只狼崽子的注意,让阮恬略感头疼。好在这两只小畜生聪明的很,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总算没让阮恬大发雷霆。 将至中午,早早便有客人来到。 进门便说:“昨日女郎不曾开店,可苦了我等的胃口。” 阮恬听了笑个不停,直说:“做食肆的多是连年午休,郎君也得让小的家人们合家团圆日子得个空闲吧。” “你这女郎促狭的很,别人都是过节赚钱,你却偷懒。” 又与熟客们闲聊了会儿,阮恬这才忙和起来。 才过了中秋,月饼还有些,便也当作点心供应。 等到了冬日,饮酒的人就多了起来,阮恬寻思着得抓紧去办一张‘卖酒证’。 鹅被关在笼子里直叫唤,一只只凶巴巴的,真是要人命。 “阿蒲打算拿这饿做什么?” “唔……做烧鹅。”阮恬实在不敢杀鹅,只能拜托钱氏和李氏来。两人很快便将两笼,取了四只来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春分后,天气便渐渐发挥余地,一天比一天还要热烈。 花开了又败,城中的聚会也如同这花朵一样,充满着生机勃勃。 姜萱最近总显得很忙碌,邀约可是接连不断。 整日里不是请她玩,就是那个邀她去赏花。纵然姜若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却也没得半点法子。 小箫氏不管事,管事的是周老夫人。老人家不喜吵闹,这府里便犹如一潭死水,见不得半点活力。 松柳蹑手蹑脚的从外边儿进来,手里捧着个看不清形状的东西。用布裹着,只能囫囵见是个篮子。 碧荷瞥了她一眼,道:“那边送来的。” 松柳含笑着点头,“上一回娘子不是说想看一茗寺的槐花,还说那儿的素斋做的好。尤其是一道槐花饭,看着粗糙,吃着却很美味。这不就送来了。我看了,是从树上摘的,还挂着露水,鲜嫩的很。待会儿拿去给胡姑姑,让她做点心来吃。” “那槐花饭呢?” “少不得,篮子底下呢。我这就去找胡姑姑,你去找娘子禀报。”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房门便也没关,只作了个素纱勾勒竹叶纹样的帘子,下面缀着几枚鲜亮的珍珠,很是动人。 碧荷掀了帘子,两侧缀着的金铃铛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碧荷?” “是我。”她轻手轻脚的将帘子放下,慢慢走进室内:“吵着娘子了。” 软榻上,姜萱翻了身,取下脸上盖着的一本志怪小说。 “却也没睡着。” 她这几日惫懒的很,常常是说着话便有些渴睡了。好像是要把之前没睡饱的时辰,都一并给补回来。人也懒得出门去,话都懒得说。若非是饭菜要吃得,碧荷都得偷偷出门去请个大夫回来。 “刚才听外面有动静,松柳这丫头又去做什么了。” 碧荷笑了笑,促狭的说:“才去偏门去了东西归来。美郎君又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哦?送的是什么啊。”姜萱抬了抬眼皮,懒洋洋的问了句。 “娘子上一回不是说了想吃一茗寺的槐花饭嘛。” “他送了?” “还亲自摘了些新年的槐花来,被松柳拿去给胡姑姑做点心了。” “如何就知道是他亲手摘的。”姜萱打了个哈欠,淡淡的问。 “那还用说。美郎君对娘子的事一向上心,如何会假他人之手。我看这花瓣娇嫩可人,必定是精心挑选过。”碧荷说道,笑嘻嘻的在她面前蹲下。“娘子便给他回个话吧,上次去信,都是四五日前了。这几日来,每日都有礼物收,可见是真的急了。” “你替他说话?” 碧荷忙摇头,“婢子只是觉得……” “唔,先这样吧。我最近烦的很,什么都不想做。”姜萱懒洋洋的朝后靠了靠,吐了口气说:“这才几月份,天气便这样闷热,实在让人忧心去岁的事会重演。” 去年便是,才入春天气就有些热得不正常。此后数月,一直没有下雨,才让江南成了赤地千里。若非江南虽无雨,好在还有江河湖泊,到时不知道要渴死多少人。 “崔郡守已经令人修水渠,引江河的水源灌溉农田。即便真的又旱了,庄稼也不至于渴死。” 修水渠不是小事,或许此事要持续数年。因而,那些从并州而来的流民才可以轻易找到营生,不至于被饿死。 如今又过一年,春耕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姜萱却在梦中看到,今年不会旱,反倒雨水丰沛。而雨势急促的地方,或许还要遭遇涝灾。 这江南不是旱就是涝,可见那龙椅上坐着的人已为老天爷不喜。不正是应了那句,乱世之下必有异象。 姜萱向后一倒,吐了口气。 她觉着子安不错,性情温和又耐心,虽然年纪轻,做事却不鲁莽。而且为人风趣,还有些可爱。 姜萱掰着手指头,总觉得他身上的好处多的有些数不完。对比下,那素未谋面的武德王却是个谜。无论他的长相、性情还是其他点滴,都是他人口耳相传,大多做不得真。 她既要抱大腿找靠山,光是把眼睛盯着后宅算什么本领。倒不如换一换,做个有用的下属。只是不知道,他允也不允。她在梦中有看过许多未来,而先皇后之死,她隐约知道些内情。 既然仁孝帝和武德王之间,有几分旧怨。她又见不得仁孝帝的好,倒不如把武德王送上皇位。以身份而言,他才是皇族正统。 等到推举武德王上位,绥安伯府也早就落败。有新皇做靠山,她也就没了任何后顾之忧,便可以全身而退了。到那时,找个善解人意的小郎君过个小日子,岂不美滋滋。 姜萱越是想,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令人憧憬。 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幸好理智如一盆冷水,兜头淋洒,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这半年来,武德王从未在信中给予过明确的想法。对她的态度,亦或是其他,都不曾透露分毫。 碧荷等人以为武德王对她尚且有几分喜爱,起先姜萱也以为,还一副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后来她才慢慢明白过来,武德王的确对她是喜爱的。只是这种喜爱,更像是精心豢养了一只小宠,闲来的时候解解闷,若是有事做了,小宠凑前来撒娇还要嫌弃烦扰。 试问,若是你养的狸奴有一日口吐人言,说你是将相之才,你会是什么反应。先是觉得可怕,而后觉得可笑。即便是野心勃勃之人,也会对这狸奴警惕万分,甚至不惜将其杀死。 姜萱也不想才踏出的步子,就被迫终止。 那么如何勾起武德王夺位的兴致,又或者他本就有不臣之心。 姜萱心中猜测,手指轻敲桌面,暗中计算。 碧荷见状,也不敢打扰,只悄悄跪坐一旁。 “这几日一茗寺好风光,咱们便出门走走吧。” “那可要……” “不用知会他。之你我和松柳等,去散散心,无需那些闲杂人士。” 碧荷在心里一叹,有些心疼起那美郎君来。人是美的,名字也美,可偏偏遇上个冷情的小娘子,且有的熬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异思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一茗寺算不上是建康城中多么有名的寺庙。 此寺以百年前的一茗法师命名。法师一生专注于传播佛法,且极尽力气去帮助穷苦之人。在他死后,便葬在城郊的一处山坡出。次年有人去吊唁法师,发现他墓前一枝他人为了纪念法师特意从他的故乡带来的槐树已经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 后人将法师的坟墓重新修缮,又将槐树挪到一旁,就在此处建造了一座寺庙,取名一茗。 此后百年间,有无数人为了纪念法师,纷纷携带树苗而来。因而,一茗寺四周,不仅有茁壮成长的槐树,更有其他从外地而来的品种。 只是当年为了纪念法师种下的第一棵树,已经成了镇寺之宝。经历百年,树身粗大,枝繁叶茂。每到春夏之交,必定满树繁花,美不胜收。这棵槐树的槐花最为特别,清甜不苦涩。无论是做点心,还是做当年一茗法师最喜爱的槐花饭都是上佳之选。 每年这时,都有不少香客慕名而来。 姜萱来时,已经到了这一树槐花最后的花期。 树上花朵几乎已经落尽,两个小沙弥一个用棍子轻轻敲打,另一个则捧着个大箩筐在树下接取槐花。 风来,送来一阵清香。 微风摇曳,树叶沙沙,似乎在欢迎着远道而来的香客。 因香客稀少,寺庙十分清幽。 寺庙中,很少见到僧人行走,大多都在禅房中诵经。偶有遇到的僧人,大多也都是对香客视而不见,也不曾故作高深,倒是令人心生好感。 “倒是个真心求得佛法的地方。” 碧荷仰头看着高大的树冠,啧啧称奇:“这槐树也有一百多年了,长得可真是又高又大。” 姜萱也抬头去看,这树冠的确宽大,宛如一把巨大的伞,从天际撑开,又仿佛是一只大手,温柔的将寺院环抱其中。 人站在树下,能觅得几分清凉,又不觉得阴寒,倒是十分舒服。 “随意走走吧。你们也去玩,这里离城中近,不会有事的。”看碧荷和松柳跟得紧,姜萱挥挥手。 松柳探头探脑,又想去玩,又不肯离开姜萱,唯恐她一走,姜萱就要被人捉了去。 姜萱看的好笑,团扇敲了敲她的手背,“去玩吧。” “那娘子……”松柳犹豫着。 “把食盒给我。”姜萱指了指一隅竹林,“我去那里吹吹风,你们待会再来寻我。” 松柳和碧荷都看过去,见竹林清幽,但不算僻静地。而且此处空旷,要是真有歹人,她们一眼就能看到。 “那……” “去吧去吧,你们两个似雀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都被吵得头疼了。” 碧荷和松柳把凉亭清理一新,又将食盒打开,将各色点心茶水一字排开。 “那婢子就先去玩了。” “去吧。若寺中有什么吃食,倒是可以买一些。” “婢子记下了。这边的荞麦饼做得好,待会儿咱们就买些带回去。” 看着两人雀跃的背影,姜萱摇了摇头。 哪有不爱玩的小姑娘,那必定是被看管的严了,不敢说出自己的喜好。 姜萱自己却不爱玩,她不爱流汗,更不爱动弹。便这么待着,吹吹风就是极好的。 品一口花露,吃一口点心,吹着和煦的风,看着满树的槐花,也是惬意。 这时候倒是什么都不用想,只静静的享受就好。 她素来胃口不佳,任何失去都只是浅尝辄止。 这会儿吃了几口便也没了兴致,拾了一枚嫩竹叶玩。 咔嗒。 一枚镂空银香囊掉落、滚落到姜萱面前。她怔了下,手指下意识勾住。 “唐突娘子了。”那少年彬彬有礼的说:“这香囊是我的。” 姜萱抬起头,便地上一张如画的面庞。 少年未曾加冠,只用玉簪自脑后松松挽了个小髻,额前几绺刘海不羁洒脱,更添几分少年稚气。一件水红纱制圆领袍,腰间未系腰带,只用八宝结牵着个玉带钩很是别致。 一张面容本是多情,却因举止有礼不显轻浮,反倒显出几分雅致。 姜萱只发怔了一瞬,便将香囊拾起,递还到他手中。 轻薄的纱料划过她的掌心,她这才发觉他并非只穿了一件纱袍,外层还罩着一件更宽大的素色袍衫,倒是有几分魏晋风流之态。 这少年无论是姿容还是穿着打扮,都和姜萱梦中所幻想的情郎几乎一致。要说美子安是符合姜萱的审美,又因性情相和,成了她心中的上佳夫婿人选。那这少年,便是姜萱费尽心思,也要与之共婵娟的俏情郎。 难道她真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之人。她总说自己和姜延波没什么相似,可在这情爱一事上,倒是有些相仿。 “唐突了。”少年接过香囊,又道:“此处幽静,周边又无侍从,娘子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姜萱含笑着点头,只说:“婢女们去那边玩耍了。” “真巧,我的侍从也去玩耍了。”少年捏着香囊,朝竹林外看了看。“应当是还有一会才要回来。娘子独自一人在此,就不觉得无聊?” 若是寻常人这般说来,必定要显得轻浮,是个十足的登徒子。可少年目光真挚,倒像是真的担心姜萱一个人在这里无聊一般。 “习惯了。”她说:“我素来都是一人独行,也不觉得有什么无聊。” 少年点点头,“我却不行。我的家人总觉得我的独自一人要遇到危险,不肯让我一人出门。这次我也是悄悄把他们撇下,这才有了些许喘息机会。” 姜萱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含笑以对。 “你一人在这里,要看什么,玩什么?” 姜萱依旧在笑。 少年又问:“你可真爱笑。” 姜萱:“你话也是真的多。” “我话不多,只是遇到想要交谈的人,字句也变得多了起来。”少年蹲下身,两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她。“我觉得你很亲近,不自觉想要和你说话。” 少年蹲下后,姜萱这才发觉他的个头很高。即便她是坐在石凳上,却也勉强和少年平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难讨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建康的春很是惬意,不会觉得冷,也不会太热。 这会儿在竹林里又有凉亭遮阴,倒是觉得有几分凉意了。 姜萱坐在石凳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她让碧荷和松柳都去玩,自己则坐着放空思绪打发时间。 可这少年…… 她偏头看了眼,正专心致志吃点心的少年,心情有些微妙。 这少年倒是自来熟,还喜欢说些似是而非有些暧昧的话语。要不是这张面皮俊的有些出人意料,必定要被当作登徒子好好教训一番。 “你家的庖厨手艺是真的好。” 姜萱沉默了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又只是笑笑。 以身份来讲,他是外男,自己本不该和他亲近。只是此处又无外人,仿佛说些话倒也没什么。 姜萱托着腮,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她却是清楚的很,她哪里是觉得这又没什么,分明是觉得这少年长得俊美非凡,那眉眼的每一寸都是恰好迎合着她的喜好。 那眉所是再浓一点,就要显得憨;要是再浅些,人又要显得有几分女气。而他的唇略薄,却因爱笑,倒少了几分凉薄。 姜萱喜欢皮肤白的男人,她总觉着皮肤深一点的男人性子要凶。姜延波的肤色不算深,却白的有些过于轻浮,像是涂了脂粉,平庸且粗俗。 姜萱想,这世上怎么能有人无论任何地方都恰恰符合她的喜好。 她不说话,少年便哄着她说话。偶尔她随意应付一两句,他便很是欢颜。来往数次,姜萱也觉得抱歉。 松涛苑里,除了几个在外院做事的护院和小厮,也就只有丑奴进的了内院来。姜萱也不会找丑奴闲聊,交代的都是琐碎。这回和这少年相对,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抠着手指,神情很是沉郁。 “你为什么不开心?” 姜萱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少年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近前来的,她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这人一向警醒,寻常人都近不得身,可偏偏今日走神的厉害。 “没。”她说,又想到,这少年好是好,就是话有些多。只是人要是不会说话,便又显得无趣。 “你嫌我话多?” 这让姜萱该如何回答。她的性情算不上有多好,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脾气。通常只有在身体不适时,她才易怒。而此刻,微风和煦,她的心情自然坏不起来。心情不坏,也就做不到对陌生人恶语相向。 “我不善言辞,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年蹲在她面前,鸦羽一般的长发透着柔顺的光泽,姜萱的手指有些痒痒。她的发质就是极好的,碧荷常常感慨说因为这些年养得好,还说她天生丽质,如她们这般即便再细心的调养,头发也不会如缎子一般鲜亮。 姜萱有些走神,也未曾注意到少年看向她的眼神略带着几分微妙。 “娘子我们回来了!”是松柳。 姜萱下意识起身,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发上被什么东西轻轻一触碰。 他的动作又轻又快,让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一柄金钗就到了他的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姜萱有些恼。 少年嬉笑了声,从发髻上拔下一枚玉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的归我,我的归你。” 也不让姜萱反驳,按照原来的位置又给她插了回去。 姜萱下意识伸手扶,触手温润,是块上等的玉。簪头做莲形,倒是宜男宜女。 “你叫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要去打听看看的。我相信,整个建康必定找不到第二个比你还要貌美的女子。”他歪着头,眯着眼睛朝她笑。 姜萱的心不知为何忽然就软了,“姜。我姓姜。” “那我就唤你阿姜,你就唤我无念。”他晃晃手中的金钗,笑嘻嘻的说:“你的婢女要过来了,我要继续留着,必定要被当成登徒子给赶走的。我就先走一步……” 他话未说完,人便如来时一样,轻手轻脚的消失在了竹林中。 姜萱回头,也只看到一片衣角。 “娘子。”松柳小跑过来,“你看。” 她手里捧着两个松塔,在姜萱眼前晃了晃。 “拿回去摆在盆景里,多好看啊。” 一茗寺之行,主仆三人都很满意。 姜萱是因为认识了个美少年,心情颇为愉快。虽然那少年拿走了她的金钗,却也无伤大雅。那钗里面有个小机关,故而是请了口风紧的匠人打造,且还是丑奴跑商时找的应天府工匠。上面又无标记,图纸也已经毁去,无人能够用这钗找到她头上来。 她心中稍定,这才随着二人回府。 姜萱是玩的开怀,有的人却郁闷的要吐血。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若。 因为被刘嬷嬷看管着,她也不能出府,除了巴掌大小的地方,还能去哪儿散心? 她要出门,先要请刘徐嬷嬷,又或者找老夫人说去。 刘嬷嬷却是这样说的:“老夫人请我来,是因为娘子的礼仪不够规范。作为绥安伯府的贵女,行事需要端方优雅。娘子尚未学成,如何能出门。要是丢了绥安伯府的脸面,老夫人来责怪,却是我的不是。” 气得姜若暗地里直骂她,说她是个没儿没女的老妖婆,将来死了连个办丧的人都没有。 莺莺听着,眉心皱了皱,却未曾言语。 自打上一回大夫人和娘子发了一回火,娘子就不敢乱跑了。只是,在没外人时,性子却愈发的乖张了。 她们这做奴婢的,哪里敢做娘子的主。偏偏大夫人还要觉得,是她们把娘子给带坏了,要把她们都发卖了。 莺莺又害怕又是气愤,生怕步了杜鹃的后尘。她可是听说,老夫人心肠狠,把杜鹃卖到那种地方去了。 等姜若骂完,莺莺才递上温茶,“府里的花开的正好,不如婢子陪娘子出门散散心?” 姜若听完,不无可无的点了点头。 “将那条百蝶的裙子拿来,还要配那件水红的褙子。” 莺莺应了,心里刚要松口气,却听她说:“莺莺。” 她心里一紧,忙道:“婢子在。”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贱名好养活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要说这府中过得最畅意的,便只有姜延波了。 他新纳了两名小妾,一名是卖身葬父的孤女唤作徐姨娘,一人则是他从春香楼买的花娘名叫小红桃,是个姓周的。 这两名妾室长相性情各不相同,却都恰恰迎合了姜延波的脾性。 别看徐姨娘有些娇蛮,可因家学渊源也是学过一些诗书的,与姜延波做红袖添香,别有一番趣味。而小红桃因是自小长在春香楼,别还是一副少女姿态,可一些房中事很是擅长,把姜延波侍弄的十分舒爽。 他这几日便流连二女房里,院子也很少出了。 虽然姜延波沉迷于女色,周老夫人倒是松了口气。 “总好过他出门要惹是生非。”周老夫人看了看襁褓中的二十一郎,语气温和了不少。“有这样的爹爹,可苦了咱们二十一。” 她又看向王嬷嬷,说道:“唤他作二十一郎是不是有些不好。” 王嬷嬷却道:“民间都讲究起个贱名好养活,说是过早给家里小儿起了名,便在生死簿上落了痕迹。回头阎王爷要来拿人,便拿这小儿来抵。可要是没名,便捉不走了。等过了第一劫,再起名也不迟。” 周老夫人想起,府中的小三郎的确是生前就定了名字,唤作姜思。那小箫氏还说什么,给小三郎起这名字,是为了怀念她早逝的母亲和遥远的家乡。 那会儿小箫氏和姜延波正打的火热,周老夫人说什么也不管用,也就没多说。尤其在排位上,她非要给孩子抢了个行三的,说是什么哪有家里的郎君和娘子一起做排行的。 姜家人丁稀少,这样排行显得热闹这可是从上一辈就延续下来的传统,岂能在小箫氏这儿就破了。 小箫氏也是据理力争,和周老夫人斡旋了四五日,最后才给姜思定了三这个排位。 周老夫人念及这是姜延波的第一个儿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老伯爷也不在了,即便有些规矩不遵守,却也不算什么。 只是不曾想小姜思福薄,这才几岁的年纪便夭折了。 周老夫人只道是这名字起得不好,非要争这个排辈也不好。那小箫氏却是个疯癫的,非要揪着七娘个半大的孩子,说是她把人给推下水,还揪着那个许氏还是徐氏的来作证。 可笑许氏早就被小箫氏买通,松涛苑的人一直防着她。恰好小箫氏把人捉着,便利用此事将人赶出松涛苑去。小箫氏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 周老夫人想到这些旧事,冷笑了声:“我当初就不该让大郎把人娶进来。” 王嬷嬷垂眸,不敢多言。 当初若非是老夫人觉得小箫氏能生个儿子,这人的确是近不得姜家的大门半步。可谁让老夫人一门心思要让嫡系一脉继承姜家,便背弃当初的诺言,对外界的质疑声视若无睹,甚至狠狠驳了萧鼎山的面子。 本以为是个香饽饽,哪知道是个发臭发霉的臭饽饽。 这恐怕是这些年,老夫人做的最不赚钱的生意了,还险些把本钱也给赔了个精光。 “王嬷嬷。”门外有人小声唤道。 王嬷嬷看周老夫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忙小跑至门边,低声训斥:“老夫人正哄着小郎君午睡,你们又是在吵闹什么。” 那人一脸狼狈,“这……也不知道让小的如何说。” “快些说,我的时间可耽搁不起。” 那人才松了口气似的,“刚刚我外出去炭坊,听说了一些闲话。” 王嬷嬷讽笑道:“绥安伯府的闲话还少?” “却也不是,这次的闲话不一般。就是,就是……说是咱们郎主为了个小娘子,扮作孝子,替那小娘子的父亲摔盆送葬。” 王嬷嬷听到这儿,眼前就是一黑,险些栽倒。 这么大的事儿,她待会要如何对老夫人开口?可要是等事情闹大了,回头老夫人治他们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 碧荷伺候着姜萱休息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 经过镜台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往妆奁看了眼。 待出门后,眼中才闪过一缕深思。 “碧荷姐姐。”松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这大半天愁眉不展的,可又是发生了什么?”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碧荷嗔了她一眼,却是说道:“你可还记得娘子今日发上戴的是什么钗?” “这个……”松柳摇摇头,“不是我梳的头。” “发髻是我梳的,可我刚刚伺候着娘子梳洗,她发上戴的却非今日出门时的那柄金簪,而换作了一柄莲形玉钗。” “啊……这……”松柳吸了口凉气,“咱们离开后,有人……” “噤声。”碧荷一把捂住她的嘴,“没证据的事也敢乱说。况且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把这些话都吞回肚子里去,娘子的事情可容不得咱们编排。” 松柳撅了撅嘴,心道:明明是碧荷姐姐你瞎担心,才引着我乱说的。 碧荷神色莫名,根本不敢猜测那金簪去了哪里。便只做没看到,仿佛姜萱出门时发上戴的就是玉钗。 而夺了金簪的主人,此刻却将金簪一分为二,露出里面小巧尖锐的硬物。 “做的不错。” “这簪乃是用了玄铁做内芯,外层则是裹了一层金。那匠人的手艺做首饰还成,可要做个暗器,还差了些。”说话人指了指尖尖的一头,“这里一段瑕疵,容易卡在内层拔不出来。要真的遇到危险,可不好说。” 少年说:“你找人去做一支一模一样的。我要分毫无二,让人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差别。至于你说的瑕疵,及时改正。” “属下不负所托。” “下去吧。” 男人小心翼翼的走出门,一转身便撞到一个熟人的后背。 “你这走路也不看着点。郎主刚刚说了什么?” “是给姜家女郎打一支金簪。我还未曾问你,郎主今日的衣着……” “唉,郎主为了姜女郎可真是豁出去了。一个大男人,又是撒娇卖痴,又是……算了算了,那些话我可学不出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忧心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的面颊上带着一丝浅笑,手指刚刚碰到笔,又突兀的停了下来。 她的手指摸了摸嘴角,神情有些莫名。 “娘子近来的心情可真是好多了。”松柳特意说了句,“看着气色也好,连胡姑姑都说,娘子最近的胃口都好了。” “我最近的心情真的很好?” 松柳用力的点头:“每天都带笑,难道不是心情好?娘子可是素来不爱笑的。” 姜萱目光诡异的看了松柳一眼,沉默了。 她自己都没注意,却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这……”松柳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把一个提篮摆在她面前。“是美郎君送来的,说是娘子好久没给他回信了。” 姜萱吐了口气,有些头疼。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靠着一张俊俏的面皮撩拨着小娘子,最后哄的人心花怒发,骗人贞洁的浪荡子。 就像是姜延波一般,若非他少时就爱流连秦楼楚馆这些地方,凭他那张出色的长相,哄几个小娘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男人爱俏的,女人爱俊的,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没听说,有奔着丑颜去的。 她初出见到子安时便觉得他长相不算极为出色,但性情倒是十分可爱。初识腼腆,熟悉后才有了几分开朗和热情,就像是将要成熟,散发着迷人香气的果子。 而无念,则是最符合姜萱心目中情郎人选的长相。那眉眼,那身段,都是极符合她的心意。而且和他的长相不符,他既不风流,也不冷淡。像是一只嗷嗷叫的小犬,扒着你的膝盖,嗷呜嗷呜的撒娇。 姜萱不喜养宠,只觉得交给别人照料和自己不亲近。可要让她自己亲手照顾,又觉得腌臜的很。偶尔看看别人逗狗,也就足够了。 可无念…… 不不不,她狠狠的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将少年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庞从自己的脑海中摘除。 姜萱此前从不知晓,她竟是个贪恋美色之徒。 “这东西……暂且先搁着吧。”她吐了口气说。 松柳不明所以,只得把篮子带出门去。 正遇着碧荷,满脸迷茫的凑上去。 碧荷听完后,揪了揪她的脸皮子,“娘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她自己心里有数。胡姑姑正找你呢,你赶快过去,没准有要紧的事情。” 松柳一听,哪能还顾得上其他,忙小跑过去。 “娘子,我进来了。”碧荷掀了帘子,踏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内室。 姜萱便靠着个大迎枕歪倒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摆着的矮几上还有刚拆封,以及研了一半的墨。 她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收拢。 “娘子可要继续书写?”她默默将郢州的信笺推到她面前。“这封信已经有三四天了,娘子还未曾拆开来看过。” 姜萱此前从不知道什么是欢喜,什么是喜爱。便只想着,这辈子不要重复梦中人的老路。 可怎曾想,她似乎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了。 她选了武德王做靠山,用的方法不对。如今再看那些书信,只觉得她就像是个迫不及待自荐枕席的轻浮女子。这样的她,即便要和武德王议论天下大事,也要被当作笑话。 她遇到了子安,就觉得对方的性情颇为合缘,作为丈夫却也不错。那少年初识情爱,便像是扑了火的飞蛾,倒是让她觉得有几分招架不住了。 在一茗寺和无念结缘,更像是一场上天安排的孽缘。假如没有无念,她就将子安当作未来的夫婿人选又如何。 如今她身边围着三个男人,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 姜萱只恨自己,为何偏偏要和无念通信。可要让她舍弃,她又有几分不舍。 展开无念的信,字句之间尽是想念。比起子安的腼腆,无念更加直白。他甚至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喜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会说喜欢自己对她笑,又不喜欢她总是笑。她喜欢笑,就要因为他而笑。 惹得姜萱即便是在躺在床上,想起这几句来,也忍不住笑出声。 “搁着吧。” 她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一时间有些迷茫。 * 建康的春总是更加的浓情蜜意一些。 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又像一捧轻柔的水,洗濯着你的全身。 只着了一件中单的男人,斜靠着枕衾,一副刚刚睡醒,还未梳洗的姿态。 而此刻,已是天光明媚的好时候。 李桓难得有这样惫懒的时刻,便是躺着懒洋洋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他自归来,也有十余年,还不曾享受过这样放松的时刻。 至于那上京如何,宫中又如何,仿佛已经和他没有了牵连。 前世时他这个年纪时,已经是运筹帷幄,悄悄在上京操弄风云。而如今,他不疾不徐,早就将李沛的性情尽数掌握。他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做,也知道他会怎么想。 一个早就被他看完全看破的敌人,也就算不上是什么对手了。 “郎主。”大周从外面进来,小声说:“那江永来了,就在外面等候。” 去岁,江南大旱,朝廷调拨官员南下赈灾。仁孝帝委派的是几个没有真才实学,只知道纸上谈兵的。且这几人对于投奔到李桓手下,很是不甘,暗地里筹谋要如何利用此次旱情捞得几分好处。 而那时,李桓赏识的张衡则被对方当做眼中钉,形势很是落魄。 江永,就是这时候被他留在郢州那几人困住,悄悄将张衡接到建康的筹码。 如今,半年之期已过,建康赈灾颇有成效,江南的旱情也已经几乎缓解。开春后,张衡又教导农民如何耕种,如何蓄水,忙的脚不沾地。至于朝中的嘉奖,他也没空理会。 恐怕江永正只担忧张衡抢了他的全部风头,这才从郢州悄悄跑到建康。 李桓并不在乎江永有什么目的,这个心高气傲之徒,不过是一颗好用的棋子罢了。 “便说我还未起身,让他继续等着。你派人去看看张衡此刻已经到了哪里,传我口信,就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棋子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上京的春有些料峭。 虽已过了春分,天气也不见暖和。 四皇子去年冬天从马背上掉下来,狠狠的摔了一跤,在床上一直躺到过年。后来虽然是能下地了,只是这腿脚还是有些不利索。 这会儿随从扶着他从马车上下来,也是十分小心注意,唯恐让四皇子那条伤腿落了地。 “人在里面?” “已经等候多时了。”那随从说,“区区一个小女子,难道真的可以左右那位的想法?” 四皇子轻笑了声,说:“你从未经历过情爱,哪里懂得这种东西的珍贵。我那皇叔看似是个不好亲近的冷情人,哪知道这胸膛里包裹着的也是一颗火热的真心呐。” “只是那画中人,未必是那位所想。” “想也知道,必定不是。我还未找到那女子的下落,找个替代品也足以展示我的诚意。只是要真的找到,也怕是……” 要不是他偶然得到了那副画卷,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年武德王身边从没个房里人,任由外界多番揣测。说他有断袖之癖,又说个不能人道,竟是因为为人守身。 四皇子承认,那画卷中的女子的确是美不胜收,却也未到倾国倾城之貌。他却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有哪里得了武德王的喜爱。 再看画卷绘成年份,建康那姜姓女子还只是个奶娃娃。即便他真的找到此女,想必也人老珠黄,有了丈夫儿女。 除非是他疯了,才要把个半老徐娘送到武德王面前。倒不如将姜姓女调教一番,或许还能换来几分好处。 武德王手握兵权,背后又是谢家。只要有了他的支持,他便离这皇位更近一步。 四皇子有些得意,其他几个兄弟还不知道如何讨好,他已经先一步走下这路棋子。 “即刻派人去建康。”他说:“我听说那绥安伯府好似名声不太好。” “属下派人查的消息的确如此。那绥安伯姜延波,是个好色之徒,又喜爱赌场,自他承爵以来,伯府就被他败坏的不成样子。因为,只稍加示好,他就顺着杆子爬了上来。只是此人是个十足的小人,属下担忧他会不会反水。” “酸?”秦煜放下书册,歪头看她。 阮恬摇了摇头,不肯让他瞧。倒是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儿,便笑着对他说:“你不觉得老祖宗给我留下的这个空间挺有意思的嘛。不许我偷偷摸摸往外拿东西,但你用里面的器具人家也不拦着。不知道的,还当这是哪家的试炼场,大考堂呢。” 秦煜睨了她一眼,笑得很好看:“说不准还真是柯家祖辈为了考校小辈准备的,我可没见过哪家的空间里有厨房浴间的。” 提到浴间,阮恬开心的拍掌。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自从有了这个,她洗澡都方便了。 当然,只是洗着方便。洗之前,洗之后嘛,都要自己忙碌了。 她这空间里可没什么灵泉水,大温泉的。要用水,都得自己带进去烧热,再倒进那个宽敞舒适的浴缸里。用完的水也不能老搁在那儿,还得自己倒出去。 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她对空间的控制比以前精进了。只要她心念起,那些水流直接对着下水道流过去,也省的以前一桶一桶的拎着。好不容易洗个澡,累的又是一身汗。 “照你这么说,倒也有可能。”她点了点头,感慨道:“我看里面有厨房,倒是怀疑这里以前有人居住。也不知道那片薄雾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究竟通向哪儿。” “等你的能力提高,自然也就知道了。” 阮恬扒拉着他面前的书册,见是本讲农事的,便没兴趣的移开视线。 “倒也说不定。这里面囤了不少物资,也许是以前柯家人曾在这里面避难。唉,空间的秘密太多了,想的头痛。人家的空间是灵泉药田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像个移动的大房子似的。” 秦煜心念一动,但没等他想清楚,这思绪又飞快溜走。 “今天和娘去市集,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男的?”他故意问。 “当然咯。”阮恬洋洋得意,故意凑近了说:“这人给我提了两点建议,还夸奖咱家的东西好吃。要不是有他先品尝,大家伙都不肯过来。不过也有趣,他准备敞开肚皮,其他食客纷纷点单,生怕晚了就吃不到。” “巨食先生?” “咦?你怎么知道?”阮恬惊讶的合不拢嘴。但旋即,一拍手恍然道:“你既然继承了秦秀才的记忆,知道他也不奇怪。” “你以后尽可讨好他。” “他很有名吗?” “巨食先生是齐州城有名的老饕,他的舌头敏感,凡事被他赞过的店家就没有一个生意不好的。而且他胃口极大,每次有他坐镇,总能带动起其他客人的胃口。” “我晓得,古代版的大胃王嘛。没想到他年纪看起来这么大,胃口还这样好。” “因此,才得了个巨食先生的美名。” “我以为这个名称有点羞耻……”阮恬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不觉得很好玩吗?巨食巨食,巨能吃。” 秦煜笑着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巨食先生是美誉。不是有句俗语说过,能吃是福。巨食先生年近古稀,这把年纪还能四处走动,且还有一副好胃口。有巨食先生的称号,也表示对他的赞美。” “原来是这样。”她动了动,躲开他的大手,捂着脑门。“又敲我,我这是脑壳,又不是西瓜。” 秦煜仿佛没看到似的,伸长手臂,又是一敲,还怪模怪样的问:“我看看啊,究竟熟了没。” “喂!” 小姑娘张牙舞舞爪,仿佛要扑过来,秦煜见好就收,不疾不徐的说:“其实巨食先生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 “他是齐州书院的院长,深受大家的尊敬。” “哇,我看他与大家坐在一起,十分平易近人。”这样的院长,阮恬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她就曾在某家网红火锅店见到她学院的教授。 第一百五十章 告状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一路小跑着冲进小箫氏的屋子。 赵嬷嬷腿脚再快,又岂能拦住一个年轻气盛的姑娘家,只能追在后面喊着:“娘子!娘子,且慢着些!大夫人正在休息……” 姜若哪管这个,反手便把门关上。 小箫氏听到动静,刚从榻上起身,迎面就对上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这要不是她生的,扔出门的心思都有了。 “你又要做什么?”她不耐烦的说。 “阿娘。”姜若瞪大眼睛,一脸的急切:“你知道我刚刚发现什么了?”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小箫氏再次不耐烦的催促。 “我刚才看到姜萱的婢女偷偷出门,把一封书信交给了一个书僮模样的人。” “当真!”小箫氏一听,就来了精神。“现在人呢?”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出不去门,哪能追上去。” 小箫氏低声骂了句‘废物’,挥挥手:“你先下去,这件事我自有决断。” 姜若即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听从小箫氏的话。 人一离开,小箫氏便捂着脸低声笑了起来。 “姜七啊姜七,你也有今天。” 她兀自笑了一阵,便喊人来给她更衣。 “兹事体大,也得让老夫人知道。” 老夫人如今可还病着呢,话到嘴边,又被赵嬷嬷给咽了回去。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大夫人这里也没讨几分好处。要还惦记着老夫人,只怕又要被大夫人当作弃子了。 “老夫人近来身体不适,唯恐过了病气,大夫人还是得多加小心。” 小箫氏只犹豫了一瞬,便被除掉姜萱的野心彻底包围。 周老夫人还在吃汤药,身子也不见起色。 因而,王嬷嬷一听小箫氏带着人过来,就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位又要作什么幺蛾子,希望此事尽快过去。 她吐了口气,先问了老夫人的意见,才把人放进来。 “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得知会您一声。”小箫氏看了看四周,“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老夫人屏退左右。” 周老夫人眉心微皱,并不愿意在此事上和小箫氏多有牵扯,只挥挥手让王嬷嬷退下。 王嬷嬷前脚走,小箫氏便凑到她身边耳语一番。 “我虽是她的后母,可也管教不了她。只是府中还有几位未嫁的小娘子,这件事要是流传出去,只怕是要影响绥安伯府的清白。老夫人才是一家之主,还得请您早做决断,以免耽搁了时间,再……” 小箫氏欲言又止,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周老夫人不算是人精,但又如何看不出来小箫氏的算计。只是恰好抓到了七娘的把柄,便急切的过来邀功了。这究竟是何居心,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半分不露。 “你先下去,此事我自有决断。” 小箫氏嘴巴微张,突然体会到刚刚姜若的心情。可她在不乐意,也不敢再老夫人面前放肆。管家权可是在老夫人手里,但凡她把月例银子降一级,她日后的好日子就别想有了。 可她实在是想知道老夫人要如何对付姜萱,那可真是一步三回头,把老夫人给急的够呛。 人一走,老夫人便咳嗽了声。 王嬷嬷闻声而来,“老夫人请吩咐。” “你去……”她思考了下,说:“去把七娘叫来,就说我有话对她讲。” 王嬷嬷发现老夫人神情严肃,但是没敢多问。 却说,姜萱得知老夫人喊她过去,也有几分莫名。 “娘子……”碧荷有些担忧。 这整个绥安伯府的主子,除了她们家娘子就没一个好心的。尤其是那老夫人,面慈心苦。 “无碍,我又不曾做错过什么,难道老夫人还能把我打杀了不成。” 姜萱故意说了个不太有趣的笑话,却让碧荷心里一松。 也是啊,即便老夫人真的要做什么,还能这么明目张胆?她们还真是杯弓蛇影,被那边给吓到了。再想想,这几年来好似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除了刚开始他们还很弱小,被人欺负。这几年逐渐成长起来,即便是大夫人也得掂量再三才敢出手。 当然,碧荷一向认为大夫人的想法异于常人。 她却不知,此时被她暗自嫌恶的小箫氏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便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将此事轻拿轻放。不行,我得想想办法。”她忽然想到一个人。 要说这府中有谁不怕丢了绥安伯府的脸面,那必定是姜延波了。但要是有谁的存在,影响到姜延波继续自由自在的过日子,那下场就不会好过。 小箫氏也是这些年吃了亏后,才渐渐参透出几分道理。 她也顾不上已经有近一月的时间未曾见过姜延波,更不曾和他说过半句话,径自去了相邻不远的院子。 自从分家后,姜延波就重新把各个院子做了划分。如今,他带着两妾独住一处,正是先前二房所居住的院落。西院旁开一座小门,进门出门都无需报备,十分便捷。 即便他半夜想出门,也不用再偷溜,而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两位妾室刚巧身体不适不能侍奉,姜延波觉得无趣,打算出门随意找个赌坊玩个一晚上,待第二日再找个人去吃酒。 小箫氏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守门的小厮不敢拦着,只在心里祈祷待会儿不要出什么事端才好。 “你怎么来了?”姜延波一脸不悦的说。 “怎么?这府里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小箫氏冷笑着说:“我来这也不是为了看你的,而是有一件事要你知道。” 姜延波可不把小箫氏的当回事,冷笑着说:“你是又算计了那个,还是又折腾了哪个?我当初就不该把你娶进门,也省的你惹出这么多的是非。” 小箫氏压抑着火气说:“你就好了?呵呵,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你的好女儿,咱们的七娘,也不知道和哪家的郎君有了私情。这还未嫁的姑娘家,要是怀了身孕,这绥安伯府的脸面可就别要了。” 她本以为姜延波只会生气,哪料到他面色丕变,简直就像是……经受了晴天霹雳。 难道他竟在乎七娘?小箫氏被这个猜测给恶心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清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延波哪里是在意姜萱,担心她被人骗了。 他昨日才收到四皇子的加急信笺,信中提到不日将有几名教养嬷嬷到他府上。姜延波也不傻,知道这几位教养嬷嬷自然是为了调教姜萱而来。 建康城被封那段日子,他可是担惊受怕,就怕四皇子等不及消息,他的荣华富贵也就至此没了影踪。 好在四皇子并未忘记他,也还惦念着此事,甚至还书信一封。这让姜延波颇为得意,只觉得自己距离肱骨大臣更近一步,走路都带飘。 可哪曾想,小箫氏刚刚的一番话,彻底把他打醒。 他气得口无遮拦,骂道:“你是如何管人的!竟让七娘与外人……” 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及时住口,可涨红的脸无不反应着他的愤怒。 小箫氏也是委屈,你这个当爹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问,七娘又不是她生的。 “呵,我倒是管得了。你那女儿天生反骨,难道你就管的住?” 这话一出,让姜延波也是尴尬。 半晌,才憋出一句:“我管就我管。” 当下就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七娘去了哪儿?” 小箫氏冷嗤:“谁晓得,你去问问不就知晓了。” 而那边,姜萱和碧荷等人刚刚离开松涛苑。 半道上,就被姜延波派人给拦了下来。 “七娘。” 姜延波已经有好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女儿了。如今才发觉,这过了及笄的女孩,就像是绽放的花蕾,每一日都有不同的姿态。 幸好小箫氏报告的及时,这么一朵花骨朵要被人给摘了,他又如何拿个清清白白的人给四皇子赔罪。 但旋即,他又不敢肯定。这年轻男女最是冲动,很容易会发生不可挽回的错事。 他甚至想起,他那时才十四的年纪,便是和一位远方的表姐在后花园里有了首尾。 想到这里,他也不等姜萱反应,直说:“七娘,你的清白可还在。” 姜萱一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姜延波越想越气,“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怎么这么不知检点,竟和外男有了……罢了。我这就去喊人找个妥贴的稳婆,为你验身。” 姜萱听完,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她的亲爹怀疑她丢了清白,竟要找人给她验身?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碧荷,去请老夫人,就说这里出了大事。” “站住!”姜延波怒喝。 碧荷哪里会听他的,一闪身便钻出门,撒腿就跑。 恰巧周老夫人已经等了不耐烦了,一听说此事,先是一惊,而后也觉得荒唐。 小箫氏可没拿出半点证据,只说七娘疑似和外男有了私情。她本打算喊七娘来,也是旁敲侧击,好确定一下。 可她这大儿子,听风就是雨。这哪家的贵女,要被人捉去验身的。这要是遇到个烈性的,恐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的周老夫人倒是忘记了,姜萱从山神庙归来时,她便派了个有经验的老嬷嬷,不着痕迹的给姜萱验看过了。 周老夫人赶到时,姜延波正指责姜萱,说的话很是不堪入耳。老夫人听了都臊得慌,心想这哪像是个父亲能够说出的话来。 “大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延波支支吾吾的,当着众人的面可不敢把四皇子的事情抖落出来。 周老夫人必定是他的生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其中有蹊跷,便说:“你先随我过来。” 将姜延波叫到一边,短暂询问后,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小箫氏就是个搅屎棍,自从她嫁进来,这姜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老夫人骂了句:“我把人带回去。你一个当爹的,怎么好搀和到这种事情里来。” 姜延波却不乐意,“这人是要送去给武德王的,要是个破烂货……” “噤声!”周老夫人斥责道:“你是个当爹的,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她旋即让王嬷嬷把人带回去,临出门时才对姜延波说:“即便你怀疑七娘,也不该用这种方式。你就不怕她心里有了疙瘩,回头要真是成承了宠,在武德王那儿告你一状。” 姜延波反倒不以为然,“一个半大的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您就是杞人忧天,想得多。” 周老夫人看他的样子,愈发不想和他说话。 她这大儿子啊,就是个蠢的。 王嬷嬷把人送到老夫人房里,便小心翼翼的离开。她虽不清楚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不是她这个做奴婢的可以参与进去的。 “唉,我的七娘啊,可是受苦了。” 姜萱没看到老夫人的关爱,只看到了她眼中的虚伪。 “祖母。”她唤道:“阿爹今日实在是……” 她委实不愿和老夫人继续交谈,只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低下头去。 周老夫人暗道:都说七娘早慧,如今看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娘子罢了。 “七娘莫怕,有祖母在。你老实告诉祖母,你当真喜欢他?” “祖母说的什么话?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姜萱一嗔,脸红道。 周老夫人看到这里,心里有些失望。 这府里,就没一个能为她分忧的。 “小箫氏来我这里告你一状,说你和个外男有了私情。我骂她胡闹,我家七娘岂是那种女子。七娘做事向来有规矩,即便真的有了喜爱之人,也不会让祖母担心。”周老夫人促狭道:“你是真的喜欢他?他姓甚名谁,又是什么性情?” 姜萱猜测,小箫氏应当是撞到了碧荷和书僮交谈,手中并无证据。倘若她要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又何必现在还没跳出来。 既然不是无念,她倒是松了口气。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女儿家的婚事自然要由父母做主。”她羞答答的说:“七娘只是觉得他的才情极好,十分喜爱他写得诗文。祖母也知道,七娘的诗文写得不好。这才写了几首诗文,请他品评,修好后也不至于在赏花会上丢了面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复杂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从周老夫人那儿离开,姜萱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碧荷瞥了一眼,一路上也没敢开口。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回到松涛苑,才进内室,只听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却是姜萱摔了花瓶等摆件。 姜萱一向懂得克制自己,即便是发火,也要忍耐再忍耐。如今竟对着器物发火,可见是怒从心来,气到了极致。 碧荷有些忧心,恰恰看到仙果一脸惊慌,不禁皱眉。 “你过来做什么!” 仙果被碧荷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是胡姑姑让我来,问询一下娘子晚上要吃什么。灶上炖了一只鸡,做汤,做面都好。” “让胡姑姑做些清淡的,娘子只怕是吃不下了。” 碧荷吐了口气,担忧的推开门。 “娘子。” 姜萱便坐在床榻上,耷拉着眼角,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碧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有些不敢上前。她跟在娘子身边这些年来,还何曾见过她这般表情。 面无表情的脸透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压抑感,碧荷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 她吸了口气,又问道:“婢子让胡姑姑准备了些清淡的饮食,娘子多少还得用一些。” “碧荷。”她说,“晚膳后,便去请个相熟的大夫来。” 碧荷一惊,忙问:“娘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未曾,你去请就是了。不用背着人,大大方方的请。” 碧荷了然,想必娘子是在老夫人那儿吃了挂落,这会儿心情不畅,便要称病不出了。 也不知道老夫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才把娘子气成这幅模样。 自娘子长大后,就鲜少生气。 也不是说不生气,而是把怒火都藏起来,变得愈发不喜形于色了。因而,他们也难以琢磨到娘子的心情是好还是坏,伺候起来愈发的小心。 “婢子这就去。” 碧荷一走,姜萱便握着拳,低骂了句。 她素来克制,还何曾气到这幅田地。 只怪周老夫人和姜延波今日的行径,是彻底的把她给惹毛了。 这就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老夫人先是问询她对那少年是什么想法,而后又旁敲侧击两人平素里还有什么往来。姜萱佯装不知,只说了些平常小事。又道二人除了初识,就不曾见过面,平日里书信往来,谈论的也都是诗词居多。 老夫人便又试探,问她倘若姜家遭难,她可愿意为了姜家牺牲自己。姜萱先是一惊,而后肯定的承认,她姓姜,假如有一天姜家真的遭难,即便让她牺牲自己她也是甘愿的。 “好孩子啊。”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又是感慨又是心疼,当真好像一位心疼晚辈的老祖母。 假如,她没有在之前试探过姜萱是否失贞的话。 姜萱心知肚明,老夫人为何会担心她和外男有了首尾,想必是和前几日送给姜延波的那封书信脱不了干系。她以为姜延波和四皇子已经断了牵连,如今看来,这二人虽许久未曾联络,倒是仍旧惦记着拿她个大活人去换好处。 姜萱觉得可笑,几乎是不想再待下去和老夫人虚与委蛇。 若是让她继续和老夫人这样虚伪的人交谈下去,她或许会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姜萱躺在床上时,脑海中充斥着一个想法,这样的日子她绝对不要继续下去。 她既然已经找到了靠山,何必还要继续受这个闲气。 姜萱翻了个身,决定哪怕真的要对武德王献身,但是在姜家的这份气她得讨回来。 另一头,周老夫人也一直密切注视着松涛苑的动静。 当听王嬷嬷说,松涛苑请了大夫后,她的嘴角不禁溢出一丝冷笑。 “这七丫头,在我这儿装模作样呢。” “老夫人这是何意?”王嬷嬷懵懂的问。 “你还没看明白?这是七丫头在像我宣战了。今日,她所说的话肯定也是故意哄骗我的。说什么和那个少年没什么往来,只怕都是些谎言。这小箫氏哪里都不对,看人倒是还算准,她说七丫头的心被养大了,我看也是。” “那依您的意思来看……这七娘子是察觉了什么?” 周老夫人睇了她一眼,“你这人老了,心老了,脑子也老了。当初武德王的那件事,难道不曾知会过七娘?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被定了别人,就不该和外男有所往来。我看啊,七娘倒像是故意的,演戏给咱们看呢。” * 小箫氏在院子里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又派人去打听,也只说姜萱冷着脸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其余的是一概没说。 “我就知道。”她气得在屋子里踱步,“老夫人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七娘都和人有了私情,却还能把这事儿压下当作不知。呵,还自持一副冷面森严,严格治家的表率,分明就是怕得罪了萧鼎山,不敢声张罢了。” 赵嬷嬷眸光微闪,便问:“那夫人打算如何?” “如何?”小箫氏冷笑:“不如何。那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我能把她怎么样。只是,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哪个人看见了什么,又不小心把这些话给散播出去,那可就和我没有半点相干了。” 赵嬷嬷默默握了握拳头,觉得一直以来她希望有的投名状终于出现了。 只要她把这个消息传递给松涛苑,那边应该会给她记一功吧。 “赵嬷嬷。” 正当赵嬷嬷对未来展开美好的幻想时,突然听到了小箫氏喊她。她本来就心虚,这下更是吓得不轻,忙说:“大夫人,老奴在呢。” “你去……把十三娘子叫过来。”小箫氏吩咐道:“对了,交给花果的那个孩子现在如何了。” 赵嬷嬷在心里暗自说,那好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都过去多久了,您才想起来问。 便说:“花姨娘用心养着,看着倒还不错。小娘子能哭能笑,是个乖巧的性子。” 见小箫氏有些意动,不由得劝道:“夫人可要看看小娘子?这会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虽然说不了几个字,但看得出来日后必定是个伶俐的可人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 气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近日过得有些不太畅快。 许是心中郁结,又或许是真的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气着了。她这次小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不仅腰酸的厉害,小腹也胀痛的难受。而且因为受寒,膝盖更是疼痛难忍。 她还从未体会过这么多痛楚叠加在一起,只恨不得有人能给她一刀,让她立时死去才好。 可惜,疼得忍着,别人也替代不了。 碧荷已经做了药包,胡姑姑也熬了滋补暖身的药膳,一切就绪,可姜萱恹恹的没个精神,胃口没有,更是惫懒的不想动弹。 好在膝盖上敷了药包,热热烫烫的很是舒服。至于那药膳,却只吃了小半碗。 碧荷拿着个装了热盐的艾草包给她暖着肚子,看她身上热得直冒汗,可手脚却是冰凉心疼的不得了。 待姜萱睡下后,她才捧着东西和松柳一同走出了内室。 才出门,却忍不住哭出声。 “娘子是欠了她们母女的不成!当娘的害娘子没了亲娘,要孤苦伶仃活着,竟还忍心对个没娘的孩子下毒手,伤了娘子的身子。这做女儿的,不分青红皂白,嘴上说着要替兄弟报仇,可还不是找藉口要对娘子撒气。这两个挨千刀的,这辈子就该下地狱!” 松柳早就泪流满面,却一直忍着。 “碧荷姐姐,小声些,娘子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可不能再被吵醒了。” 碧荷忙抹掉眼泪,轻声说:“对,我不能哭。夜里娘子可能要疼醒,你先去睡,这边我守着。记得让小厨房准备些热水,好给娘子擦擦手脚。” 小厨房里,仙果坐在一旁,看胡姑姑忙个不停,能做的只是递个东西,其余的事就是坐着烧火。 即便她不太了解这是个什么状况,也能看明白,现在必定是十分紧急的。 仙果咬了咬唇,悄悄往灶台旁又挪了几步。 看胡姑姑这架势,要是自己稍稍挡了点去路,她都能把那大铁锅扣她脑袋上。 姜萱这一夜睡的果然不太安稳,半夜里腹部就有如刀绞,疼得她浑身冒着冷汗。 好在碧荷处理得宜,疼痛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 “娘子再饮一口吧。胡姑姑可是说了,这肚子里没粮食,人就畏寒。娘子什么都不吃,可怎么行呢。” 姜萱无奈的摆手,“好了好了了,怕了你。” 复又饮了两口鸡汤,才得了‘恩准’许她继续躺着。 “我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特别的冷。有个卖番薯的老翁,摔倒在后门。胡姑姑见他可怜,便将那一箩筐的番薯都买了回来。那段日子,就做给咱们吃。可我最喜欢的,还是放在个小炭炉边边,夜里守着娘子。等到第二日,那番薯烤的香喷喷,软糯糯,连糖汁都涌出来了,甜极了。” 姜萱也有印象,她那是好像是八九岁的年纪,夜里睡着总能闻到一股甜香。后来才知道,是碧荷和松柳嘴馋,悄悄把几个番薯摆在屋外的炭炉旁。她后来吃了一个,那滋味果然是不同凡响。只可惜,那老翁只来了一回,次年就再没见过了。 以至于姜萱嘴馋,让人到外面采买了许多番薯,始终没那个味道。不是没有那么甜,就是吃着干柴不够软糯香甜,总之就是差了几分。分明是一样的品种,也不知道那老翁是如何侍弄田地,竟让一个平淡无奇的番薯变得这般美味。 曾经久远的回忆变得愈发清晰,空气中也仿佛萦绕着烤番薯的香气。姜萱的心一点点的放松起来,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疲惫,眼皮耷拉下来,终于睡着了。 翌日,周老夫人派了王嬷嬷来探。 姜萱只说身体不适,却不请人进来。 她现在对老夫人身边的人没有半点好感,多看一眼都要觉得烦闷。 又过了一会儿,松柳进来,“王嬷嬷回去了,只是脸色看着不大好。说不定又要去老夫人面前添油加醋,说娘子的不是。” “那就让她说去。”姜萱不在意的表示:“论身份,老夫人是我的祖母,是我长辈。可要我不在乎这个身份,她就什么都不是。她能拿捏我,靠的无非还是这个身份。那么,又回到之前的问题。我不在乎的话,她算什么呢?” 碧荷想了想,恍然大悟。 老夫人要管束娘子,靠的就是这个身份。她是姜家的老太太,是娘子的祖母,是这绥安伯府的老夫人。 而大家怕她,并不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是她手中握住的权利。因为她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或是生死。她掌握着这些小辈们的未来,所以大家才会怕她。 比如,她今日要让娘子嫁一个人,谁敢反对?因为,她就是姜家的天。 而那些畏惧她的人,一方面是害怕她的权利,而另一方面还是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可早在四五年前,松涛苑就不需要再看别人的脸色了。娘子之所以还得敬着老夫人,不过是因为孝自大于天。 你可以是个无赖,但你必须是个孝子。似乎只要是个孝子,一些荒唐的行为也能够被原谅。 碧荷忽然间就明白了,姜萱此前在乎什么,而她现在又不在意了什么。 “那娘子是……”她试探着问。 “我既已经有了个大靠山,又何须估计别人的感受。要是堂堂武德王,连个半只脚都迈进棺材的老太太都对付不了。”姜萱冷笑一声,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碧荷词穷,她突然发觉这一次郎主和老夫人是真的挑起了娘子心里藏着的火气。 “只怕这会儿老夫人心里还在想,我是如何的不识抬举。她既给了我一个前程,我却不懂得抓住,就是愚蠢。而为了绥安伯府牺牲,是我应尽的义务。因为我是绥安伯府的嫡长女,这本来就在我的责任中。可她忘记了,这十几年来我未曾依靠姜家分毫,又何谈对这个家有什么责任。” 姜萱提起,也是满满的愤慨。 “不用理会那边,她们不敢做什么。你我自在处事,舒坦就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够诚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两日后,赵嬷嬷来送投名状。 其实,也未必由她提醒,姜萱又如何不知晓小箫氏对她的忌惮和筹谋。 小库房里的那些嫁妆,不仅红了小箫氏的眼,就连周老夫人也都惦记着。否则,当年看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怎么会提出替她看管钥匙的请求。好在她也并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只管摇头,也不说缘由。 周老夫人还要脸,也就没有明着强。若不然,这钥匙如今在谁手里,可就真的无法保证了。 所谓财帛动人心,就是如此。 一大块的金子就摆在你眼前,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金子拿到手,谁会舍得放弃。 而她这个站在金子旁边的小孩,自然就是那拦路的,要先剔除。 姜萱只是未曾想过,小箫氏的胆子是真的不小。不过,也无妨,自己也未必怕了她。 “婢子要如何回复那赵嬷嬷。”碧荷意有所指道。 要说这赵嬷嬷,早先可是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后来被派去跟了大夫人。可这才几年的功夫,便又起了异心。这种三心二意之人,可近不得松涛苑。 便是那个叫仙果的,碧荷也有心赶出去。只是这些年他们把松涛苑看管的如同一块铁桶,外面的人很难进来。但相应的,他们要挑选个可用信任之人,却也没那么简单。 “先吊着。”姜萱说道,“只凭个口信,便想得好处,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 “娘子说的是,是婢子驽钝了。” 碧荷脸一红,忙退出门去。 “等等。”姜萱忽然叫住她问:“这几日,可有书信。” “倒是……有一封,刚刚送来的。婢子正要送来,给忙忘了。” 姜萱看到信后,松了口气,旋即又问:“那书僮不曾来过?” “算算日子,也该快了。” 姜萱沉吟了片刻后,说:“下回那书僮再来,你便这样对他说……” 碧荷附耳过去,脸色越来越古怪。 “真要这样?”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这局势,也只能如此了。倒是怪我,误了他。” 碧荷在心中一叹,心疼的想:哪位神佛快来可怜可怜一下娘子吧,这人活着怎么能这么艰难。 她垂头出门,恰恰看到那冬青树旁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碧荷即刻清醒,大步走过去,从树后揪出一个人来。 “是你?怎么?又是替哪位主子,悄悄窥探着松涛苑。” 仙果脸色惨白,未曾自己竟然会轻易发觉,忙说:“我只是……” “你也不用解释了。娘子说的不错,你这样的人的确不该留。亏你当初来时,我还为你说过好话。”碧荷想起当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神出了问题。这么一个奸猾的小丫头,她如何认定这是个憨厚的人选。 仙果一听这话,哪里还敢争辩,只求着碧荷千万不要把她赶走。 碧荷却不听,直接喊了管家来领人。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仙果恶狠狠的威胁道。 碧荷怒极反笑,“你尽管去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去打听打听,看看那些背主的奴婢都有什么下场。” 管家忙说:“处置个奴婢罢了,哪有那么多讲究。碧荷姑娘请放心,这件事我必定办的妥当。” 碧荷轻笑:“她去了外面我可不管。但要是有什么留言是从府里传出去的,我可是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管家陪着笑脸,等碧荷转身离开,才啐了口。 可到底没说什么,这还在松涛苑的地盘呢。他胆敢多说一句,只怕是要出乱子。 别说什么,这府中做主的可是老夫人,那是对主子们而言。要是真的轮到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哪个主子他们敢怠慢了? 何况,这可是松涛苑,又不是大夫人住的那座无名小院。 管家看了仙果一眼后,说:“也不知道你这丫头胡乱折腾什么。在松涛苑做事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你倒是好。这好好的营生,自己就给作没了。” 仙果一出门就被堵了嘴,这会儿自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问她悔吗?那必定是有一些的。可要问她真的悔吗?她只悔自己为何要被碧荷抓住。 把仙果赶出去这种小事,本来是不该被姜萱知晓的。只是碧荷思索着,姜萱对于此事有几分惦念,这才开口。 “赶走就赶走吧,也省的整日摆在眼前闹心。” 姜萱只是没想到,在梦中那样耀武扬威的红杏姑娘,如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可见,梦中的事也并非都是作准的。正如她所梦之事,许多都有所转圜的余地。 “胡姑姑那儿,我会再安排一个人给她使唤,只是还需要些时候。” “这种小事你决定就好。时候不早了,我先歇一会儿。” * 上京。 自从武德王治理旱情有功,在朝中的风评便和过去大相径庭。 连皇后那儿,也有人旁敲侧击打听武德王的婚事。 仁孝帝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作为武德王的长兄,有权替他安排婚事。 这女人啊,就是那毒,用的好了,毒死个英雄又有何难。试问,这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的英雄拜倒在石榴裙下,甚至丢了性命和江山。 “你去找皇后,让她速速将上京贵女们的画像采选进宫。无念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这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无念也有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想必父皇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李常忙应承:“陛下是好心,只怕是有人不肯领情啊。” “这要如何说?”仁孝帝面带鼓励的笑道。 李常便说:“武德王殿下性格桀骜,可不是会被人安排婚姻的性子。陛下的一番好意,说不定在他看来,是个阴谋。要是他闹上朝堂,又该如何是好。那些贵胄们必定还要担心,武德王的风评只是一时改变,性子依旧难以琢磨,哪敢把自家女儿推入火坑啊。” 仁孝帝眼中带笑,面上却做出一派严肃,“你可知,就你刚刚所说的这番话,就足够治罪了。” “奴才所说皆是肺腑。奴才知道陛下是为了武德王好,可也得考虑一下您自己的名声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神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李常去皇后寝宫的路上,一只不起眼的雀鸟腾空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雀鸟一路离开皇宫,直到落入城郊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一只粗糙的手接住雀鸟,取下它腿上的短笺,迅速浏览后,即刻冲入屋内,迅速起草一封书信。 大约一炷香后,一匹快马驶离上京。 途中,经过几次更换路线,马与骑士也变了人选,直至抵达建康。 “速速将此信送抵竹林小筑,兹事体大,不可马虎。” 李桓看到信时,则是收到信的傍晚。 信笺不长,并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内容。 只是他看完后,久久没有言语。 “郎主……”大周担心的问。“可是上京那边又出了什么……” 李桓却忽然捂着脸,低低笑出声:“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世间竟然有这么虚伪的人。” 大周顺着他丢下的那张纸看去,先是皱眉,而后恍然大悟。 上京那位看似是为郎主考虑,要给他联络姻缘,实则是要把郎主架在火上烧。 郎主若是答应了,这赐婚的女郎极有可能是那位送来的细作。即便不是,也另有任务。而郎主若是不答应,那位更是有话可以说了。 外界对郎主多有误会,不就是拜那位所赐。 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虚伪之人,郎主还真是没有说错。 “那……郎主打算如何处理。”大周有些好奇的问。 “简单。他素来不愿我的名声好看,那我就顺了他的意愿。他既要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好兄长的样子,必定不会下旨。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要辜负他,不给他个抗旨的理由。等着口心到了郢州,直接让人拒了就是。” 仁孝帝看起来是真的担心武德王的婚事,这画像才送上去,便派人去了郢州。 果然,就被拒绝了。 收到消息后,仁孝帝一面做悲痛状,一面窃喜。 他就说李桓这小子虽有勇却无谋,而且还欠缺了几分运气。即便有大好的前程摆在他面前,他也抓不住。否则,这江山又如何轮得到他李沛来坐。 既然如此,也莫怪他用些手段,把这位送下去与那两位来个合家团圆了。 天子为武德王赐婚,却被拒绝一事,迅速的传遍朝野。很快,又传向民间。 赐婚可是天大的恩赐,象征着皇恩浩荡,意味着天子对你的看重。可武德王不知好歹,竟把这样一件大好事给拒绝了,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时间,武德王之名再添几分阴影。 “果真叫郎主给料中了,那位还真是这种心思。” “那郎主那边……” “无需担忧,郎主人在建康,可是乐不思蜀了。” …… 春香楼里,姜延波脸色惨白,浑身冒着冷汗跪在地上。他不敢抬头,唯恐触怒了这少年。 他战战兢兢,犹如筛糠一般,让人看了实在是倒胃口。 大周撇嘴,分明是看不上姜延波这般行径。分明是大丈夫,可这胆量还不如个小娘子。他这样的胆子,又是如何生出姜七娘那样的女儿?可见,这姜七娘分明是像极了萧家人,和他姜家倒是没几分牵连。 “我听说你和老四走的很近。” 姜延波哪敢应承,可他要是不回答,按下场必定也好不了。这冷汗如浆,连面上的脂粉和胭脂也都给冲刷了个干净。 大周看的连连摇头,只恨不得自己怎么就长了一双有用的眼睛。看到这情形,还不如瞎了的好。 “你也不用隐瞒,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清楚。” 姜延波一听这话,堪比被阎王索命,一张花花绿绿的脸上是半点人色都看不见。 “殿下。”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替自己争辩。“小的和四皇子之间又能有什么牵连。” 少年只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姜延波哪里敢回答,他只怕自己多说一句,今天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武德王一行人是如何出现在建康,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春香楼中。自己才刚和个新来的伎子打得火热,便被人扯着后颈丢到另一个房间,险些要吓死了。 “这……小的委实不知啊。” “是嘛……你心知肚明,我也不多说。”少年笑笑:“我此次从郢州来,就是要找个地方散心。我觉得建康不错,打算小住一段时间。” 姜延波听到这儿,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要他的小命就好,这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却忽的听到一声轻笑:“看来绥安伯是很欢迎我的。既然如此,我就在绥安伯府叨扰一段时日了,想必绥安伯是不会介意的吧。” 姜延波苦笑,哪敢拒绝。这可是事关性命,他不敢多说一句。 “哦,对了。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打扰,那么我的身份就劳烦绥安伯替我隐瞒了。对外只说……我是姜家的远方亲戚,你要唤我做一句侄儿。来,绥安伯不如先试着念一念,也好提前熟悉一下。” 姜延波的嘴巴是根本张不开,最后也只得忐忑不安的说了一句:“无念……侄儿。” 绥安伯府今日有些热闹。 盖因姜延波出门一趟,竟带回来一个远方亲戚。 周老夫人一听,先是一愣,而后便骂:“他这又是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来。你去把他叫来,我得好好说说他。” 不等王嬷嬷出马,姜延波自己就送上门。一进来,先关门,这才悄声说出了今日来家里那位亲戚的身份。 周老夫人一听,一口气险些背过去。 “他……他就是……” 周老夫人嫁给老伯爷的时候,姜家已经有了颓势。因而,这什么皇亲国戚的,她可是不曾见过。何况,这次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恶名在外的武德王。 那位可是不得了的人物,传说中斩了敌人的首级还不算,甚至将那些敌人的尸身架于火上,与众将士一同分食之。 而且他的可怕之处不仅于此,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把这么一个可怕的杀神带回家里,这件事就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你呀你呀!” 第一百五十六章 担忧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周老夫人纵然生气,也没有半点办法。 那人可不是什么能随意赶走的阿猫阿狗,而是武德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德王。 况且,即便是武德王真的要了她这个老婆子的性命,她又能说什么?倒不如把人好好伺候着,早日把这瘟神送走。 所幸,武德王对府里的众人并不感兴趣,并没有让人去拜见。 周老夫人才松了口气,又听姜延波补了句:“武德王不想被人得知身份,便……” “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吧!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还承受得起。” 于是,姜延波便将在春香楼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被武德王居然在府上这件事压得喘不过气,哪里还管什么这大白天的就往秦楼跑。 只听他说完,怔怔的坐回椅子,半晌叹了口气说:“罢了,是祸躲不过,随缘吧。王嬷嬷,得叮嘱一下府中的小辈们,便说这位表哥身份不凡,可不要得罪了。记得,悄悄的去,稍稍敲打一番就够了,免得适得其反。” “老奴记下了。” 待王嬷嬷离开,老夫人冷冷的瞪向姜延波,“你自继承绥安伯府,也不曾给这个家族带来半分好处,如今还惹来这么的麻烦回来。” 姜延波梗着脖子,争辩道:“这又不是我的错,他要来,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 老夫人起身,倏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老人家力气小,这一巴掌也就听个响动。 可这一巴掌,是委实把姜延波给打蒙了。 论身份,他是姜家的嫡长子,自出生就没人敢小瞧他。而之后,他又是绥安伯,即便没什么本领,可有一个伯爷的身份在,到哪里也吃得开。 而如今,他却被个老婆子给打了? 周老夫人一巴掌下去,就有些后悔了。 然而,当她看到儿子嗜人似的目光,心里冷了冷。 她这儿子啊,是真的养废了。 对她这个母亲没有半点尊重也罢了,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便有了恨。 周老夫人这个悔啊,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当初就该把他丢进恭桶里溺死,也省的养出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同时,她也不愿意承认,是她生的孩子不行,比不上二房和三房有出息。 “你下去吧。”她挥挥手,一脸疲惫的说:“你在我面前,我看着就来气。” 姜延波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周老夫人掩面,苦笑道:“这养大了孩子,养出了孽啊。” 却说,姜延波一路气冲冲的回到院子里,二美便迎了上来。 “郎主今日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说一声。”这个一脸刁蛮劲的是徐姨娘。 “郎主用过午膳了?要不要吃些点心?”这个娇柔的则是周姨娘。 姜延波在老夫人那儿受的气,很快就在二美妥贴的照料下,烟消云散了。 温存后,他拥着二人说:“府中来了位贵客,身份尊贵,你们切不可上前滋扰。” “哈哈,什么样的贵客啊,该不是你的心肝宝贝肉吧。”徐姨娘一脸醋意的说。 姜延波听了很是受用,暗想这得是爱极了我,才会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到不行。 便故意逗她,“那要真是我的心肝宝贝肉有该如何?” “那妾身就……”徐姨娘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姜延波对她这幅作妖的小性子喜爱的不行,原本是要把武德王的身份悄悄告知。可又一想那人是什么?是杀神啊!那可是在战场上列下赫赫战功的杀神!再看徐姨娘这张脸,姜延波悄悄把这些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徐姨娘刚过府也没多久,正新鲜着,他还爱惜着,犯不着只是嘴上一时的痛快,送了卿卿性命。 这俗话说得好,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么绥安伯府,就是那透风的筛子。 姜延波前脚才带来人回来,后脚这消息就传遍各处。 姜若听说姜延波带了个少年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怀疑,难道这是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姜延波都能夺了银子给个伎子赎身,又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至于小箫氏那边,听说了这件事后,倒是意外的没任何反应。 赵嬷嬷反倒是显得忧心忡忡,可看小箫氏一脸淡然,又十分的不解。 “夫人就不担心?” “我要担心什么?”小箫氏正往脸上涂面脂,笑呵呵的说:“他要真从外面带了个孩子回来,我还要感激他。省的让那姓白的贱人生下的贱种,承了爵位。我这个年纪了,也不奢望再生个男嗣继承姜家了。如今我日子过的踏实就好,哪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赵嬷嬷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大夫人都这个年纪了,即便是生了个男嗣,又岂能和个外面养大的孩子争抢家产。不说这孩童的性命一个疏忽可能就夭折了,再说那能说会跳的小郎君可比个婴孩讨巧。 即便真有女人想母凭子贵,想要把夫人从这个位置上挤下去,也得看老夫人答应不答应。绥安伯府的名声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外面的女人进府来的。 赵嬷嬷这样一想,也就明白大夫人的淡然。 这绥安伯府多一位小郎君与否,对大家伙可是没有半分影响。 松涛苑那边也收到消息。 姜萱听完,先蹙眉,又问:“是个怎样的少年?” “隔得远,那少年还带了不少随从,小的未曾看见。”丑奴忐忑的问:“要不要小的去打探一番?” 姜萱思考了下,摇摇头:“不用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表哥,与我没什么相干的。” 可心中,却隐隐有些忧虑。 她在梦中,可未曾看到过这一幕。更不要说是什么远方的子侄,据她所知姜家可没什么亲戚。即便有,这些年也都被得罪光了。不然,这十几年来,为何不见有一门亲戚上门。 这少年必定不是姜家的亲戚,至于是什么身份,她迟早会知道。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怕见不到面? 姜萱想通了关节,也不在计较,指着碧荷,让她继续念话本子给她听。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是谁 府中多了位郎君,对绥安伯府平静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纵然府中有人对这小郎君颇为感兴趣,可他自住进来当日颇为隆重,此后一直都是深入浅出。即便是侍奉的仆从,也都是他身边的亲随,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 “丑人多作怪。”姜若嘲弄。 小箫氏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个丑陋不堪的。” “要不是丑的见不得人,何以不露面容?他既入了姜家,好歹也要来拜见一下祖母,拜会一下母亲。” 小箫氏本来是不太在意,可听姜若这么一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快。 “许是在外面养着,性子也野,算不上什么大事。”她一脸平静的说,假如语气没有那么酸的话。 “可见是真的没有礼教。”姜若不屑的说。“我先回去了。” 小箫氏并不在意她的去留。 也不知道姜若这几日打的是什么主意,日日往她这里跑,简直是不胜其烦。 即便小箫氏已经明着说了,姜若还是不为所动,更让她坚定她必定在打着什么主意。 上一回姜若从她的妆奁里偷拿银票地契的事她可还没清算,她要是再敢打什么坏主意,她必定要敲断她的双手。 “日后十三娘再来,便说我病了。待会儿去把门栓落了,不许她再进来。” 小箫氏转念一想,她哪有那个心思和姜若计较这些,还不如就把人关在门外,好歹能得片刻的清静。 赵嬷嬷即刻去做,可见主仆二人对姜若是真的嫌弃。 姜若却不知在她身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对住在清荷园的那位是愈发的好奇了。要真的是父亲在外养得孩子,如何都得带去老夫人面前。可他自住进来后,就没出过门。何况看父亲的态度,倒也不像是对着个晚辈,竟像是对着个…… 她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去岁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谈话,说是与四皇子有什么什么相关的。她那时还道绝无可能,以父亲那样的人,怎么能巴上个皇子呢。 可上一次她又听那边院子的小丫头说:“郎主醉酒后说了大话,说是四皇子殿下亲自给他书信一封,要走大运了。” 难不成,那少年是什么皇子? 皇子姓甚名谁,外貌年龄,岂是她能打听的到的。 可姜若自有办法,只找了婆子,使了些银子。 “我今日要吃燕窝粥,让厨房去准备。” 府中的女眷们皆有吃燕窝粥的份例,只是随着绥安伯府日渐落魄,以前可一日食一碗的份例,也成了一月不可过六的规矩。 姜若这个月的燕窝卓还没吃,这会儿嘴馋。 莺莺忙去准备,只在一片灌木丛时,脚步微顿,一个纸团不经意的洒落。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圆脸盘的小丫头走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时顺手将那纸团也收入手中。 “有意思。”姜萱看完,先是笑笑,而后甩给碧荷。 碧荷看完,眉心不展,“十三娘子怀疑那少年是某位皇子?可她连人都没见过,又如何判断?” “清荷园虽然用的都是自己的亲随,可一些洒扫的活计,还是得指望府中的仆从。她只要找个婆子去打听,也能窥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看来十三娘子还是有些小计谋。可即便确认了那少年就是皇子,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碧荷也不好说姜若容貌普通,而皇子们长于宫廷,什么绝色美人不曾见过,何至于看到个乡野丫头就一见倾心。 “只怕是这美梦做的太久了,醒不过来了。”姜萱却不在乎那少年是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左右和她都没什么干系。她只在意一个问题,这人为何会在这个时期住进姜家。 绥安伯府早已式微,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又或者说,这之中有着她不曾看破的某种隐秘? * 清荷园这边风气迥然不同。 绥安伯府的仆从做事散漫,而清荷园则规矩森严。 没有一名仆从敢不经传唤就掀开帘子,径自走进内室。 “郎主又何必住到这姜家来。”大周嫌弃的看了看四周,对哪里都不满意。 李桓笑而不语,只让他把桌上的书信拿走。 “还是老样子。” “可那边不是说了……日后不要再写信来?” “她说什么无需理会,你只管去做就是。对了,两封信要分开。” “啊?” “我很期待她收到这两封信的表情。” 大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走出门去。 李桓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也难怪大周到这个年纪还没个相好的。就他那榆木脑袋,这辈子是别想开窍了。 那只狡猾的小狐狸,还是个小白眼狼。他要是不盯着点,迟早要被人给拐跑了。看到个美少年,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该打! 李桓慢慢向后靠着,倚着软塌打开之前收到的信笺。 “说断就断,这性子可真是冷漠。” 自他从地狱归来,再见到她时,便已发觉。她和前世分明不同,但又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那时他还以为她和他一样,也保存有前世的记忆。可试探后发觉,并非如此。 他因此有些失望,不敢再去亲近。即便她们有着同样的名字,相同的样貌,甚至连经历都相同,但终究不是一个人。没有和出生入死过,那就是不是她。 因而,他派了段飞暗自守护。即便不是她,他也不忍心看她被人欺负。 可后来他才察觉,她依旧是她,只是以另一种代价回来,从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李桓没有因此憎恨命运的玩弄,甚至感激这个命运,让他们得以相遇。不管未来如何,他都会牢牢抓住她一起走下去。她已经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就得用自己的一部分来偿还。 男子抚摸着怀里的发簪,低声说:“你已入了局,就不要惦记着逃离了。之前是我没抓牢你,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哪怕是死,也不放手。”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 “阿萱呀阿萱,我实在是越来越期待,你我真正见面的那一天了。想必,你一定会很惊喜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是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府中多了位郎君,对绥安伯府平静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 纵然府中有人对这小郎君颇为感兴趣,可他自住进来当日颇为隆重,此后一直都是深入浅出。即便是侍奉的仆从,也都是他身边的亲随,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 “丑人多作怪。”姜若嘲弄。 小箫氏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个丑陋不堪的。” “要不是丑的见不得人,何以不露面容?他既入了姜家,好歹也要来拜见一下祖母,拜会一下母亲。” 小箫氏本来是不太在意,可听姜若这么一说,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快。 “许是在外面养着,性子也野,算不上什么大事。”她一脸平静的说,假如语气没有那么酸的话。 “可见是真的没有礼教。”姜若不屑的说。“我先回去了。” 小箫氏并不在意她的去留。 也不知道姜若这几日打的是什么主意,日日往她这里跑,简直是不胜其烦。 即便小箫氏已经明着说了,姜若还是不为所动,更让她坚定她必定在打着什么主意。 上一回姜若从她的妆奁里偷拿银票地契的事她可还没清算,她要是再敢打什么坏主意,她必定要敲断她的双手。 “日后十三娘再来,便说我病了。待会儿去把门栓落了,不许她再进来。” 小箫氏转念一想,她哪有那个心思和姜若计较这些,还不如就把人关在门外,好歹能得片刻的清静。 赵嬷嬷即刻去做,可见主仆二人对姜若是真的嫌弃。 姜若却不知在她身后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对住在清荷园的那位是愈发的好奇了。要真的是父亲在外养得孩子,如何都得带去老夫人面前。可他自住进来后,就没出过门。何况看父亲的态度,倒也不像是对着个晚辈,竟像是对着个…… 她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去岁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谈话,说是与四皇子有什么什么相关的。她那时还道绝无可能,以父亲那样的人,怎么能巴上个皇子呢。 可上一次她又听那边院子的小丫头说:“郎主醉酒后说了大话,说是四皇子殿下亲自给他书信一封,要走大运了。” 难不成,那少年是什么皇子? 皇子姓甚名谁,外貌年龄,岂是她能打听的到的。 可姜若自有办法,只找了婆子,使了些银子。 “我今日要吃燕窝粥,让厨房去准备。” 府中的女眷们皆有吃燕窝粥的份例,只是随着绥安伯府日渐落魄,以前可一日食一碗的份例,也成了一月不可过六的规矩。 姜若这个月的燕窝卓还没吃,这会儿嘴馋。 莺莺忙去准备,只在一片灌木丛时,脚步微顿,一个纸团不经意的洒落。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圆脸盘的小丫头走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时顺手将那纸团也收入手中。 “有意思。”姜萱看完,先是笑笑,而后甩给碧荷。 碧荷看完,眉心不展,“十三娘子怀疑那少年是某位皇子?可她连人都没见过,又如何判断?” “清荷园虽然用的都是自己的亲随,可一些洒扫的活计,还是得指望府中的仆从。她只要找个婆子去打听,也能窥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看来十三娘子还是有些小计谋。可即便确认了那少年就是皇子,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碧荷也不好说姜若容貌普通,而皇子们长于宫廷,什么绝色美人不曾见过,何至于看到个乡野丫头就一见倾心。 “只怕是这美梦做的太久了,醒不过来了。”姜萱却不在乎那少年是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左右和她都没什么干系。她只在意一个问题,这人为何会在这个时期住进姜家。 绥安伯府早已式微,又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又或者说,这之中有着她不曾看破的某种隐秘? * 清荷园这边风气迥然不同。 绥安伯府的仆从做事散漫,而清荷园则规矩森严。 没有一名仆从敢不经传唤就掀开帘子,径自走进内室。 “郎主又何必住到这姜家来。”大周嫌弃的看了看四周,对哪里都不满意。 李桓笑而不语,只让他把桌上的书信拿走。 “还是老样子。” “可那边不是说了……日后不要再写信来?” “她说什么无需理会,你只管去做就是。对了,两封信要分开。” “啊?” “我很期待她收到这两封信的表情。” 大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走出门去。 李桓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也难怪大周到这个年纪还没个相好的。就他那榆木脑袋,这辈子是别想开窍了。 那只狡猾的小狐狸,还是个小白眼狼。他要是不盯着点,迟早要被人给拐跑了。看到个美少年,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该打! 李桓慢慢向后靠着,倚着软塌打开之前收到的信笺。 “说断就断,这性子可真是冷漠。” 自他从地狱归来,再见到她时,便已发觉。她和前世分明不同,但又的的确确是同一人。 那时他还以为她和他一样,也保存有前世的记忆。可试探后发觉,并非如此。 他因此有些失望,不敢再去亲近。即便她们有着同样的名字,相同的样貌,甚至连经历都相同,但终究不是一个人。没有和出生入死过,那就是不是她。 因而,他派了段飞暗自守护。即便不是她,他也不忍心看她被人欺负。 可后来他才察觉,她依旧是她,只是以另一种代价回来,从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李桓没有因此憎恨命运的玩弄,甚至感激这个命运,让他们得以相遇。不管未来如何,他都会牢牢抓住她一起走下去。她已经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就得用自己的一部分来偿还。 男子抚摸着怀里的发簪,低声说:“你已入了局,就不要惦记着逃离了。之前是我没抓牢你,这一次我不会放手的。哪怕是死,也不放手。” 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 “阿萱呀阿萱,我实在是越来越期待,你我真正见面的那一天了。想必,你一定会很惊喜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冷笑连连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终于从吴婆子那儿得了消息。 “当真?”她眼中露出一丝惊喜,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丢给吴婆子。“这件事你切记不可对别人说。但凡此事被泄露半分,我都会去找你。你可记得,我这个人不好惹。” 吴婆子连连点头,“老奴不敢不敢。” 姜若这才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只是她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扭曲,让莺莺有些不寒而栗。 娘子她……不会是疯魔了吧? “莺莺。” 莺莺一凛,忙道:“婢子在!” 姜若笑眯眯的说:“我记得松涛苑好像把个烧火的丫头给赶出去了?你去打听下,那丫头去了哪儿。” “这……” “我不管任何理由。只要你把这件事尽快办好,你可明白?” 莺莺咽了咽口水,小声称:“婢子知晓了。” “这才是我的好莺莺,你好好干,这样才能在我身边待得长久。”姜若眯着眼睛,仍旧笑着:“不然,我就把你卖到楼子里去。” 莺莺后颈一寒,冷汗瞬间涌出。 “好啦好啦,我故意吓唬你的。”姜若摆摆手,“你快去吧。这件事我惦记着,你尽快给我办妥了。” “婢子这就去。”说罢,莺莺转身就跑。 姜若看着莺莺的背影,冷冷的勾了勾唇。 一个小小的奴婢未必能改变什么,却也未必不能改变什么。 即便只是个烧火丫头又如何,就那松涛苑弹丸大的地方,能藏住什么秘密。 小箫氏也真是没用,她将大好的把柄送到她面前,可她偏偏不懂得抓住。 呵,这种愚笨的女人,也难怪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知道围着她那个没用的阿爹绕圈子。 她,姜若,要的可从来不是这样普通的生活。 嫁个好人家算什么,谁又能比得上皇家的媳妇身份高贵?建康山高水远,能见到的皇亲贵胄,多半还不如绥安伯府过得好。即便有名,多半都是虚名,没半点用处。 但倘若她能嫁给皇子,那就是皇子妃了。成为皇子妃,那日子岂不是…… 姜若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光明坦途的未来,不禁得意的笑出声来。 她却不知,吴婆子离开后不久,便有一个人影自清荷园走出来,一路跟随着吴婆子到了姜若的院子外。她对吴婆子的那番说辞自然没有瞒住对方的耳朵,也包含她对莺莺的威胁和张狂的笑声。 小周听到这里,直接打了个冷颤。 妈呀,这女人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疾病吧。 这笑得可真够渗人的。只是他打听郎主的身份做什么?难道,是想暗害于他?听听这笑声,分明是很有可能。 小周肯定的点点头,决定回去后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他的兄长,二人商议后再来定夺。 要他说,郎主既然惦记着姜女郎,也未必一定要住到这府里来。 凭借郎主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娘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阿兄说他蠢笨,不懂小娘子的心思,更不知道郎主的苦心。 哼,他可不服。他和兄长可是双生兄弟,哪能不知道他是如何性情。他这个年纪,还没个相好的女郎,却还要嘲笑他。好歹,他也曾有过一两个红粉知己。 小周一边想着,一边往清荷园走。 在他离开后不久,又一道人影从灌木丛中离开,径自往松涛苑去了。 “娘子所料不错,十三娘子的确是派人去了清荷园打探。那吴婆子说的话,依小的看,倒也的确是有几分可信。” 姜萱没有料到,住进清荷园的竟然真的是一位皇亲贵胄。可要说是皇子,那般年纪和样貌,却和她所知晓的对不上。 几位皇子是什么性情,什么长相,她在梦中已经略知一二。即便没有亲眼见过,但仅靠他人描述,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吴婆子说这郎君生的俊美非凡,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人。而他身边的亲随各个威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 画中仙……这可是一个极高的评价了。要什么样的人,才衬得上这个名头。 她不由想到了无念…… 但旋即,她便狠狠的摇头,将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脑海中彻底的清除。 已经说好了不去想,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吐了口气,对下首跪着的人说:“你先下去。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该明白怎么做。” “小的明白。” 他才离开,碧荷便上前奉茶,带着几分犹豫和不解问:“娘子为何不召丑奴去,反倒叫了个生脸孔。” 她记得这个小孩名叫黑炭,可人却是挺白的。而且十分爱笑,也不知道如何就得了这么个诨名。 “丑奴……”姜萱勾了勾唇,眼中冷色一闪而过。“丑奴还有自己的事情做。” 碧荷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娘子的事情她自有主张,她一个做下人的,最好不要多问。 “胡姑姑煮了花果茶,也不知道合不合娘子的心意。按照娘子吩咐,只放了几片黄冰糖。” 姜萱执着杯盏,抿了一小口后,赞道:“不错,就是这个味道。下一回告诉她,可把山楂多放两片,这茶有些寡淡了。” “胡姑姑说山楂吃多了不好,打算明日出门去买梨片。” “梨片也好,味道清甜,再加些竹蔗也很不错。” 主仆说着茶饮,心思却各异。 碧荷捧了空茶杯离开,忍不住回头,眉心也高高皱起。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娘子心里像藏着什么事,又好似在计划着什么。她心里担忧,却什么都做不了。 待碧荷离开,姜萱脸上的笑彻底的落下,只剩下一派冰冷。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棋盘上,推动着一枚黑子。 哗啦—— 黑子划过棋盘,径自落进了一旁的几案,发出啪嗒一声又落在了软垫上。 “都是棋子,只看谁更有用。背叛我的人有许多,你又算哪一个呢?” 是他,还是她的棋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枚棋子是否会起到作用。哪怕这作用是微小的,也不算浪费这棋盘上的布局。 “人要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吓瘫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绥安伯府的日子一向平淡。 即便姜延波爱应酬,却也都是在府外。至于府内招待宾客之大小事,在绥安伯府可不常见。 多年前小箫氏办的宴会当日,死了一个姜思。 多年后小箫氏再办宴会,丢了一个大丑。 周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也不爱热闹。如今二房三房俱已分家,这绥安伯府清静的连鸟鸣都多了。 小箫氏今日早起,便觉得浑身乏力,腿脚也有些发麻。 她一急,忙喊赵嬷嬷进来。 “快去给我请大夫!” 赵嬷嬷不明所以,可一看小箫氏的架势,忙喊人去叫大夫。 等伺候了小箫氏梳洗后,大夫也赶到了。诊脉后,让她不要过于担忧。 “夫人的病症是孕中和月子里有了亏空,只要悉心调养,总会恢复的。” 一想到这儿,小箫氏便忍不住在心中唾骂。 她费尽心思,半条命都险些丢了,最后竟生了个小娘子。 呵,老天可真是不开眼。一个下贱的伎子却生下了姜家的长孙,而她这个做主母的,却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 小箫氏真是越想越气,握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的把姜延波痛揍一顿。 “夫人。”赵嬷嬷小声说:“你的身子重要,切莫动怒了。” 小箫氏冷笑:“这一天天的让人不省心,我怎么能不生气。你说,姜延波又去做什么了?” 前脚还好着,这后脚又开始了。赵嬷嬷也习惯了,反正小箫氏总是隔几日就要作一回的。 “应该还是在院子里,不曾出门。” “呵,看来是没银子了,这才不出门。他要银子,恨不得这辈子就死在那些贱女人的肚皮上。” 赵嬷嬷耷拉着脑袋哪敢应,就怕小箫氏突然和她说话。 “姜若呢?这个不孝女又做了什么?” 赵嬷嬷忙说:“徐嬷嬷这几日腿疼,休息几日,让十三娘子自己练着。可老奴看,她可不像是会在这上面下功夫的。” “我就知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一天天就惦记着攀高枝。” 夫人恐怕是真的……要疯了。赵嬷嬷紧张的看向外边,生怕小箫氏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好在,小箫氏只咒骂了一番后,便气吁吁的躺回床上。 “清荷园那个,到底是什么来头。” 之前不是不在乎吗?现在又惦记上了。 不过,这就是大夫人的性子。 赵嬷嬷心说,面上倒是半点不露。 “清荷园那位是个深居简出的,自入府后便不曾出过门。见过他的人也少,甚至连年纪的都不知晓。” “呵,倒像是姜延波的种,没担当的货色。”小箫氏吐了口气对说:“你去把他喊过来。好歹我也是姜家的女主人,他作为姜家的晚辈,理应来拜见。” 赵嬷嬷张了张嘴,看小箫氏柳眉倒竖的模样,默默应了。 只出门后,即刻就去了周老夫人的院子,半刻都不敢耽搁。 “她真的这么说?”周老夫人看向赵嬷嬷,“这里面没你什么事吧?” 赵嬷嬷苦笑着说:“大夫人是什么性子,老夫人难道还不清楚?哪里用老奴撺掇啊,她自己就上去了。老奴就是想拦都拦不住啊,唯恐她惹出什么是非来。” “你做的不错。”周老夫人夸奖说。 赵嬷嬷偷偷看了周老夫人一眼后,说:“老奴应该怎么做?大夫人那儿可还等着呢。她要是知道老奴竟来您这儿告状,只怕是……要给老奴一顿排揎吃。” 周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你现在就往清荷园去,我派人把你拦下。之后,你就这般……” 一切如老夫人所说,赵嬷嬷还未到清荷园门口,便被人给拦下了。她装模作样的推拒了一番,就被人带着回了小箫氏的院落。 “你去的可真是久啊。”小箫氏听到动静,坐了起来。没想到进门的并非是赵嬷嬷,而是周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沉着一张脸,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老奴刚刚要去清荷园,正撞到了赵嬷嬷。怎么?听说大夫人是想让那位来拜见你?” 输人不输阵,即便小箫氏惧怕周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这会儿人也不敢露怯,便说:“是又如何。我一个长辈,难道还不配被他拜见?” 王嬷嬷忽的笑了:“自然是配的。只是大夫人却不知,那位是什么身份。” 小箫氏一听,脸色愈发的不好:“一个外面贱女人生的儿子!你们就这么在乎,甚至不惜把人……” “大夫人。”王嬷嬷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有的话你心里知道却不好说出来。何况,那位也并非是郎主的儿子。你只要知道,那位身份尊贵,寻常人不好招惹。” “呵,我倒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能是什么王爷皇子的不成。”小箫氏不屑的说。 可王嬷嬷不发一言,沉默应对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摸不准了。 难道……那人真的是什么王爷皇子的。 她咽了咽口水,询问的目光看向王嬷嬷。 “既然大夫人心里明白,老奴也就不多说了。这件事最好是吞到肚子里,那位可是说明了,不想被人打扰,故而才以姜家子侄的身份住进来。您要是无意间泄漏了他的身份,只怕是要给姜家惹上大麻烦。” 等王嬷嬷离开,小箫氏怔然的坐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 却说,姜萱这几日在屋里憋闷的离开,便带着碧荷和松柳出门散心。 也未曾去太远的地方,便去了府中的小荷塘。这个姜思溺亡的地方,如今已经被种上了大片的芍药。还未到花期,已经是满园的花朵,灿烂夺目。 “娘子你看,那朵可真是好看。”松柳一个小跑冲过去,折了一枝跑回来。“给娘子戴花。” 姜萱笑盈盈的任她把碗口大的芍药插在发间,还问:“美吗?” “美美美!美极了!娘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谁都比不上!”松柳赞道。 姜萱被她逗得笑个不停,说她:“真是个马屁精。你见过的人才有几个,怎么我就成了你见过最好看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少女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初夏,素手捻起一瓣粉嫩的花瓣,轻轻碾碎。 花汁黏在嫩白的指尖,就像是鲜红的血。 “你说武德王去了哪里?”少女慢慢转身,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她有着雪一样的肤,蔷薇一样的唇,以及一双含情的双眼。这绝对是一张绝色容颜,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带着几分矜傲,却又不会让人讨厌。 或许是她的衣着华丽,不自觉就让人觉得她本就该如此。 一个出身高贵的少女,本就不是一个会和人亲切闲话的性子。 她越是高傲,人们就越是尊敬。 少女拿起帕子,认真的擦着每一根手指,仔仔细细的,每一根都没有放过。 “说啊。” “武德王他……没有在郢州。” 少女轻笑了声,“说点我不知道的。都是老黄历的事了,怪没劲的。” “小的安排的钉子一路跟随,半路上还是把人跟丢了。不过,去岁时武德王曾走过相似的路线。故而,小的斗胆猜测,武德王必定是去了建康。” “建康?”少女揣摩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好似在哪里听过。” “武德王去岁赈灾,第一个去的就是建康。”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笑盈盈的说:“他当时要去赈灾,可是让我好生担心。听说从并州开始,路边尽是饿殍。唉,只是想想都要泛恶心了。王爷还要走这条路去建康,一路上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下首垂头跪着的男人可不敢回应。 少女见没动静,骂了句“没劲”。 而后转过身,又笑了:“我让你给他送的礼物,可送到了。” “小的已经派人去送了。只是还不知道武德王下榻何处,已经差人打听去了。” “没用的东西!”少女忽的骂道:“我让你去找他,你连人影都没找到。让你去送个礼物,你连他住在何处都不晓得。我养你要何用!” “县主。”婢女忙迎了上来,抚了抚她的后背,先安抚:“县主是什么身份,何毕同这种人计较。” 她又看向那护卫,呵斥:“还不滚下去!在这儿傻站着,是想继续惹县主生气吗?县主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笨死了!还不快滚回去把事情办妥当了!” “小的这次必定做到!” 等护卫离开,婢女搀着少女在石凳坐下,又拿起团扇给她轻轻扇了扇。 “县主莫与他置气,不值当,气坏了身子公主可是要心疼的。王爷身边的亲随狡诈,一路肯定是变幻路线,这才让他们找不到,只要再给他们点时间。” 少女勾着手指,噗哧一声笑了:“小芽,你可真是个伶俐的鬼丫头。当我不知道,你在替他求情。你要是喜欢她,我就把你赐给他如何?” 小芽嗔了一声,气鼓鼓的说:“婢子可要一直跟在县主身边伺候,这辈子都不嫁人。县主可真是坏,非要把婢子和什么乱七八糟的臭男人凑在一起。哼,婢子分明是帮着县主,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哪怕是到了公主面前,婢子也是占了理的。” 少女本是有些不悦,可听她这么一说,竟有些好笑。 “你呀你,我就说了一句,你回了我几句?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 小芽扭捏的说:“婢子就是心里不得劲嘛。” “得得得,说不得。” “县主!”小芽用力的跺了跺脚,嗔道:“婢子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被小芽这么一搅合,少女心中的苦闷也去了不少。 “你说他真的在建康?” “熊科他们这几年一直跟着王爷,必定有些手段。只是这次王爷走的太匆忙,熊科他们来不及反应。只是,有些奇怪。”小芽愁眉不展的说:“王爷向来不爱走动,又怎么会往建康去。” “是啊。”少女眯着眼睛,淡淡地说:“他去建康又做什么呢。” * 清荷园最近成了府中不可说的地点。 没看见小箫氏要去清荷园找麻烦,直接被老妇人给斥责了嘛。 虽说没看到具体情形,想必是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纵然老夫人已经暗自敲打过众人,让他们不去许清荷园打扰。可有的人偏偏要阴奉阳违,又怎么会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 今日清早,姜若便醒来梳妆。 一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换了七八身衣裙,换了两个妆容。可不管怎么看,都是不满意,觉得哪里都差了几分。 “你说这妆容,有哪里不对。”姜若对着镜子端详着,眉心皱起。 莺莺看了又看,哪里敢说这妆容是半点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姜若,她天生容貌寡淡,又因为偏男相,时下流行的妆容画在她脸上,怎么看都很别扭。 可这话她哪里能说出口,只能斟酌着说了说她的眉毛。 “这眉毛画得仿佛有一点淡了,待婢子在为娘子补一下。” 姜若将眉黛丢给她,便在镜台前认真等待。 莺莺的眉画的极好,把姜若的容颜都衬的美了半分。 “果真是眉毛。”姜若抚了抚鬓角,满意了。“去把那条鹅黄的披帛递给我。” 一番收拾,终于是出了门。 此前逢年过节,她才会作这样的盛装打扮。可见,她对这一次的见面是十分看重的。 莺莺小步跟随,心里却十分的担忧。 清荷园那位是什么身份?娘子这样贸然上去‘偶遇’,唯恐要得罪了对方。 “走那么慢,快些!” 姜若已经迫不及待了。 美人算什么?殿下既然来自上京,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容貌算不得多么过人。可她风趣可爱,性子大胆还有些刁蛮。上京的贵女必定都是如姜萱那样,假模假样的惹人恶心。 殿下见惯了那样的女子,乍然见到她这种性情的,又如何不欢喜? 姜若已经在心中幻想着,到时候他们见面后,会是怎样的天雷动地火。 可是,当那一行人从她面前经过,姜若刚摆出了一个自认为美丽的姿态,就有些呆了。 这世上,岂会有这样俊美的男子! 他不像是凡人,倒像是从天下而来。是仙家,是那传说中的谪仙。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惊喜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李桓今日又是早早醒来。 衣袍都是昨日就选好的,连佩戴的发冠都是试戴了好多次,和袍衫最为恰当的搭配。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好好看一看,这世上最美好的儿郎是什么姿态。 可不曾想,才出了清荷园便见到一个丑陋而不自知的人在那儿搔首弄姿,分明是奔着他来的。 李桓勾勾唇,笑了。 未曾想到,这世上真有这么有意思的人,露出丑态而丝毫不自知。 “郎主。”大周拦在李桓面前,免得自家郎主被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 “你看她,像不像一只摇摇摆摆,自比凤凰的脏鸭子。” 大周偏头看了眼,不得不赞同李桓的比喻。看看她那满头珠钗、金簪,再衬着一件堆砌了各种绣花的裙衫,简直是俗不可耐。好人的女儿,哪里会在半道上堵着男人。可见这绥安伯府的礼教还是差了许多,才教出这样的女儿。 “走吧。再待下去,”李桓笑笑,“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打女人。” 等一行人走远了,姜若才回过神来,忙拉着莺莺,焦急的问:“他刚刚可是对着我笑了?” 笑是笑了,可那笑容如何看都不像是欣赏,倒像是……看什么稀奇的戏法。 莺莺忽然想起来,那不是逛庙会时看那些玩把戏人的眼神嘛。 她艰难的说:“是,是对娘子笑了。” “我就知道!”姜若自傲的说:“他必定不会逃脱我的魅力!” 莺莺在心里叹气,替那郎君可惜。被这样的小娘子缠上,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 “娘子,今天天气这么好,出门走走吧。”松柳扯着姜萱的手臂,笑盈盈的说:“听说外面已经有了果子卖了,也不知道是酸是甜。” 碧荷正在收拾箱笼,不禁嗔骂:“就惦记着吃吃吃,你看你的脸盘子,再吃下去,镜子都装不下了。” 吓得松柳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还好好的,没像碧荷说得那样,才松了口气。 “碧荷姐姐就知道吓唬我!我的脸好好的呢!娘子你说呢?” “我说啊……”姜萱促狭一笑,说:“我也觉得你的脸好像是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日后真的如碧荷说得那样,连镜子都要装不下去了。” 好说歹说,最终主仆三人还是决定出门去。 大好的天气,不要浪费的好。等再过些时日,天气更加暖和,连门都不想出的。 “果然好热闹。” 街市上,有叫卖的小贩,偶尔还能听到几句争吵。 路两旁,尽是琳琅满目的商品。 姜萱也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不禁多看了几眼。 “婢子就说嘛,出来散心没坏处的。呀,这个好可爱。”松柳捧着个泥偶,贴着脸问:“你们看,像不像我?” “像像像,尤其是那大脸。”碧荷故意说。 最后,松柳还是买了,不过掏钱的是姜萱。 “哼!你就羡慕去吧,娘子最疼的人可是我!” 碧荷翻了个白眼,不想和这憨婢子计较。 也就娘子看你憨傻,觉得你可怜哩。 前方的人群渐渐密集,碧荷便建议找个就近的茶楼歇歇脚。 “人多,万一挤着娘子就不好了。” 周国人爱饮茶,因而城中茶楼众多。 她们随意找了一家茶楼,在茶博士的引领下,径自上了二楼。 “此处视野最好,又能赏景,而且还清静。几位女郎先在此等候,小的这就让人给几位上茶和点心来。” 楼上的窗子都敞着,有风送来,很是舒爽。 姜萱恍然发觉,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没出过门了。 上一次,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 除了赴哪家的小宴,便都在府中静坐。 曾几何时,她也是爱玩爱闹的。 仿佛,再她明白自己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是即将发生的未来,就多了一丝忧虑。 人又想要知道自己的未来,又惧怕窥探到未来,实在是太矛盾了。 “娘子。”碧荷忧心道:“婢子唤了您好几声了。” “只是想了想事情。”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重蹈覆辙,必定不能如梦中的‘姜萱’那般过的凄惨。 “呀,那个人好像是……”松柳看着楼下,忽然惊讶道:“像是李郎君身边的亲随。” “你看错了吧。”碧荷说:“李郎君应当已经会去郢州了。” “没错呀。我虽未曾见过李郎君,可他身边的亲随倒是见过了许多次。就那个高高壮壮,笑起来特别吓人的姓周的随从嘛。你看,是不是他们。呀,他们上楼来了。” 姜萱也不由走到窗边,恰恰看到一张如画般的面容,正是无念。 他不是已经回郢州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处?难道他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哄骗她的?这个无念究竟是谁?她的梦中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那会不会是未来很重要的某个人?又或者是,她改变命运带来的另一重未来? 在这种心情的驱动下,她忍不住踮起脚尖使劲往楼下看去。 而此时,那主仆一行人已经上楼来。 她又是她这样的身份,即便见了他又能如何?露水姻缘?他那样好的人,她如何忍心伤了他。 叩叩。 木门叩响,碧荷和松柳都看向姜萱。 “开门去吧。”姜萱心中隐隐有个感觉,但她不敢认。 门打开,一张如画的面容带笑。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正是无念。 姜萱只失神了一瞬,“你,无念。”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 “李,无念。” 少年轻笑着点头:“你我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以想见”失望,又是松了口气。 姜萱想要见无念,可又不想见他。 她这样的身份,即便见了他又能如何?露水姻缘?他那样好的人,她如何忍心伤了他。 叩叩。 木门叩响,碧荷和松柳都看向姜萱。 “开门去吧。”姜萱心中隐隐有个感觉,但她不敢认。 门打开,一张如画的面容带笑。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正是无念。 姜萱只失神了一瞬,“你,无念。”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 “李,无念。” 少年轻笑着点头:“你我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以想见”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怕却也不怕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的反应,倒是让李桓有些讶异。 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了。 他家宝儿啊,一向擅长‘装模作样’。 害怕也要装作不害怕,还要表现的很勇敢。 她越是这样强自镇定,他就越是喜爱。总想要逗弄她,让她露出几分不同的情绪,便觉得欢喜。 他自少年时,便已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做到不喜形于色。 不可被人知道喜恶,以免让人捉住弱点。 这是每个出身皇家的人都必须要学会的一项本领,只是他少年老成,因看到了太多的魑魅魍魉,尔虞我诈,故而早早便学会罢了。 世人说他性情温和,从不沾染是非,虽不良于行,却要位于上京公子之首,当称一个绝。 可他们不曾看到这一袭白衣之下,是满腹算计,是势要将一切残害过他的人拽入地狱的决心,所谓不死不休也。 惟独在这个小女子身上,他栽的彻彻底底。 她容貌艳丽,外界就猜测她靠着一张美丽的面皮,做那等下作之事。却不曾看到,她比男子还能吃苦。哪怕打断了她的骨头,她也能死死忍着,不吭一声。 那时他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难道她就不怕疼,不怕苦,不怕毁了那一张漂亮的容颜吗? 后来…… 李桓看着这张毫无瑕疵的容颜,在心中长长一叹。 “你不用怕我。” 姜萱只笑,却半句话都不讲。 不怕?她如何敢不怕。 这人以无念的身份接近她,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他堂堂武德王何必又以这种方式戏耍她。 “殿下严重了。”她笑,“妾只是惊讶,未曾想竟以这种方式和殿下想见。那么,清荷园的那位也是?” * 碧荷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稍稍看过后,便又小心的走出门。 “娘子可还好?” “还是像之前一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松柳急的在屋子里打转转,一脸不安的说:“娘子这样已经很久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会憋出病来的。那天在茶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呀,哎呀,急死个人了。” 姜萱却并未如二人担心的那样,她只是在思考。 人在思考的时候,很容易忽略掉周围的事情。 她在想,武德王的举动究竟表达了怎样的含义。他除了武德王的身份外,和还有其他身份? 又比如…… “碧荷。” “婢子在。”碧荷忙走进。 “过来。”姜萱招招手,对她附耳吩咐。“可记下了。” 碧荷一脸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婢子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这就去吧。时间不等人,不要耽搁了。” 碧荷一走,姜萱便又躺了下来。 呼—— 好累啊。 她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疲惫了,身体是舒适的,可脑子里塞满了东西。 清荷园里,仆从脚步匆匆,可脚步轻且缓,唯恐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打扰到郎主的清静。 “阿兄。”小周悄悄的说:“郎主今日明明见到了姜女郎,为何看起来心情反倒不好了。” 大周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问我,我又要去问谁。” “可是……郎主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的情绪了。” “这……”大周叹了口气:“我去问问看。” “小心些,郎主要是罚你,你就……别把我拉下水。” 大周嫌弃的看着他这幅样子,一把将人推开。 “滚滚滚!看到你就烦!” 小周缩了缩脖子,一脸无辜的说:“我又没做错什么。你要真的把我拉下水,我就朝阿娘告状去!” 大周看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更生气了。他忙转过身,再也不想看到自家这个不开窍的笨弟弟。只怕多看一眼,都要被他气吐血。 “郎主。”他在门口小声道:“属下进来了。” 内室没有回应,他也更加忐忑了。 大周走进内室,李桓正在把玩一支金簪,正是在一茗寺从姜女郎‘抢’回来的。 “郎主。” 李桓未曾抬眼,只‘嗯’了声。 “时候也不早了,厨房问询是否该准备晚膳。” “你说,她此刻在做什么。” “这……”大周懵懵懂懂的思考着,猜测道:“准备……用晚膳?” 这个回答有些蠢,李桓听到却笑出声。 “你说的对,是该用晚膳了。去准备吧,不拘菜色,简单清淡即可。” 大周得了吩咐,欢喜的像是要过年似的。 清荷园这边热热闹闹,可有的人心里却又不快了。 “你说今日看到姜萱那贱人和皇子说话了?” 姜若哪里知道李桓是哪位皇子,看他年纪也不像四皇子,只能以皇子、殿下称呼。 莺莺收拾着箱笼,侧耳细细听。 姜若正在呵斥那婆子,“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这……老奴也不知道此事对娘子……”那婆子皱巴着一张老脸,很是委屈。 “行了。”姜若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不必再说了。莺莺,为我梳妆。” 姜若穿上最华丽的衣裙,又重新梳洗过,才往松涛苑去。 她前脚出门,后脚小箫氏就得了消息。 “这……十三娘子去松涛苑肯定要吃亏的。” “就让她吃点亏,好长长记性。”小箫氏勾着一抹胭脂,慢慢的在面颊上晕开。“有时我都想,若七娘是我的女儿,反倒是一件好事。有这么个愚蠢的女儿,哈,我可真是幸运啊。” 赵嬷嬷沉声道:“夫人呐,十三娘子必经是您的女儿。” “倒也不必在意这些。七娘有分寸,断然不会在这时要了她的性命。” “夫人!”赵嬷嬷厉声打断她的话,慌忙向四周看了看,“有些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无妨。如今的我,在意那些身外事又何妨。” 赵嬷嬷在心里沉沉一叹。 自打夫人这一胎生了女儿,郎主又接连纳了两妾后,夫人的脾气就愈发的古怪了。 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这当家主母的位置会被外面的野女人给抢走了。 幸好,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投奔松涛苑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县主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是夜,松涛苑也沉寂下来。 唯有竖起耳朵细细听,才能听到几分窃窃私语。 “那十三娘子就是个疯子!”松柳忿忿骂道:“我还未曾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娘子便是和李郎君说说话又怎么了?何况,可是李郎君主动和娘子认识在先,他们便是结伴一同去饮茶,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竟也腆着脸上门来,指责娘子的不是。就好像,这王妃之位已经胜券在握。哼,要我说明明李郎君属意的是娘子……” “莫胡说!”碧荷轻斥:“娘子自有决断,这事哪里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可是……” “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些睡,明日还要早起。”说罢转过身,也不管松柳还嘀咕着什么,很快便睡去了。 因无人说话,松柳也觉得无趣,扁扁嘴,卷着被子不多时也都睡着了。 等她睡熟了,本来熟睡的碧荷忽然睁开了双眼,沉沉一叹。 说你憨你还真是憨啊,虽然一口一个李郎君,可你也不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先不说他身份高贵,便说以无念的身份接近娘子,就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 像他们这种身份贵重的人,压根不会将个女人看在眼里。即便他现在对娘子有几分喜爱,可又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变心? 那样身份的人,又如何会娶娘子做正妻?这世间男人们的宠爱最是虚幻,根本做不得真。他们今日可以喜欢这个,明日也可以喜欢那个。 要真的把一颗真心交给他们,那才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松柳这笨丫头根本没看明白,娘子对武德王分明是不情愿的。不然为何,在遇到无念之前,娘子又认识了美郎君? 唉,娘子看的通透,却又身在局中啊。 一番夜话过后,就又过了两三日。 这几日,姜萱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至于什么武德王,她可见过? 倒是有人憋了两日,已经烦闷到了极致。 “你说说,这世上哪里有这种不要脸的女子!” 姜若只要想起那天去松涛苑说完那一番话后,姜萱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一腔火气从心来。 皇子殿下可是她先看上的,她姜萱凭什么要从里面插一脚?她就是看自己过得好,她嫉妒! 莺莺哪敢回答,她要说了七娘子的不是,是她僭越了。可她要是不跟着一起骂,娘子又要不快,倒不如什么懂不说,只被斥责一番,也不算什么大事。 “娘子。”莺莺说:“婢子最近听说了一种美容的方子,可以美白肌肤,城中的小娘子们都说好用。” “当真?”姜若一听,果真来了兴趣。“那方子都有什么,快说。” 莺莺这才松了口气,将这美容方娓娓道来。 * 越是靠近江南,夏季的感觉就越加清晰。 马车两侧各开了一扇窗子,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冰绡。可即便如此,白颖贞依旧觉得闷热难耐。 “这天……” 小芽手持团扇,为她轻轻扇风。 “等过了这段路,树木多了,便不会那样热了。” “还有多久到驿站。” “待婢子去问问。”小芽转身,不多时又返归,“快了,还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白颖贞听完,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竟然还要两个时辰?“你们干脆杀了我算了!” “县主。”小芽无奈哄着:“婢子为您扇风,您小睡一会儿,等醒来就到了。” 白颖贞这一觉睡得不踏实,梦里总有一个影子手持长剑狠狠的戳动她的心口。 醒来时,才发现是摆在一侧的画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一头正抵着她。她忿忿的把画轴甩到一边,看小芽还在挥舞着扇子。 “离驿站还有多远?” “已经到了。只是婢子见县主睡的沉,就不忍心打扰。”小芽说,并奉上一封书信。“这是从建康送来的,还请县主过目。” “先去驿站,一切待会儿再说。赶紧准备洗澡水,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汗味。” 白颖贞好好地洗濯后,才拿起那信。 她已经得到消息,确定武德王就在建康城中,且就住在绥安伯府中。 殿下是如何尊贵的身份,怎么却住进了一个臣子的家中。而且绥安伯可没什么好名声,和他相关的便是沉迷女色。 白颖贞收到这个消息后,很快就急了。 要是殿下总和这种人为伍,肯定会被牵连的。 她必须得赶快到殿下身边,将他救出魔窟。 未曾想,半道上她就收到了绥安伯府的消息。 “哈……”她冷冷的勾了勾唇笑了,“你说,要是有女人打算着抢走我的东西,我要如何处置她。小芽,你说咱们打烂她的脸可好?” 小芽垂着头,“一切听县主吩咐。只是婢子以为,一个平民女子倒也不值得县主为她劳师动众。此事就交给下面人去办,仔细那丫头皮糙肉厚,再伤了县主的玉体。” “你说的不错。只是一个平民女子罢了……”白颖贞眯着眼,不屑的说:“区区一个平民女子,也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殿下是什么身份,她也敢。” 小芽垂着头,一言不发。 白颖贞又骂又摔,等到累了才躺在榻上,轻轻的喘息。 “你去吩咐,把这个叫姜若的脸给我打肿了。之后,再放出武德王有意和清源联姻的消息。” 小芽忙道:“可此举,会不会惹怒郎主。” “阿爹他何曾管过我。”白颖贞冷冷的说:“他只要……算了,不提也罢。” 小芽走出房间,快走几步将白颖贞吩咐的事一一交待下去。 “你们好好守着县主,切不可委屈了她,她要什么,你们只管给她就是了。我去厨房为县主煲一份鸡汤去,实在无法解决的事再来找我。可都听明白了?” 小芽这才往楼下走去。只是走到半路,她并未直接进入厨房,而是脚步一转,去了马厩。 “白颖贞有意让人放出郎主要和清源联姻的谣言,借机逼迫郎主就范。” 第一百六十四章 梦中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天色好,可姜若却不好。 她不过是出了个门,却被几个疯婆子按住狠狠的打了脸。 “我告诉你们!我阿爹是绥安伯,你们要是招惹了我,小心点脑袋!” 女人冷笑:“打的就是你。我家娘子让我告诉你,殿下岂是你这种身份可以肖想的!你日后要是敢靠近他半步,就打烂你的脸。” 姜若眼珠子转了转,“你家娘子是什么人,殿下的事哪轮得到她指手画脚。” 女人不知姜若试探,昂起下巴,一脸骄傲的表示:“我家娘子可是清源郡王之女,河阳公主的养女,她本人更是被封做晋江县主。” 县主?姜若吸了口气,而且还是河阳公主的养女,生父更是清源郡王?清荷园那位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连县主都出来了。 她非但不怕,反而更加激动了。 连县主都要和自己抢的人,身份必定不是一般的尊贵。只要自己能获得他的垂青,还怕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什么姜萱的,她根本无须看在眼里。至于那个什么县主的,有殿下给她撑腰,她还怕什么? 可当着女人的面,姜若捂着被打肿了的脸,哭哭啼啼:“妾错了,妾再也不敢了。” 女人见她知错了,这才耀武扬威的离开。 “记的,日后看到殿下就躲得远远的!” 等人远去后,姜若眯着眼睛冷笑。 区区一个县主罢了,难道还能比殿下厉害? 姜若,你莫怕。你今日遭受的劫难,日后必定要讨回来。 她要成为人上人,谁都别想拦着她。 哪怕是那个什么县主的,她有算哪根葱。 “娘子。”莺莺刚刚被人拦在巷子另一头,等人离开了才放她走。“你可还好?” “你眼瞎啊!”姜若骂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这算得上好吗?!” 莺莺看她面颊红肿,分明是被人用力掌箍过,又是担忧,又是为难。 “走吧。”姜若拿出镜子照了照,并不在意的说:“回府。” “可是娘子的脸。” “你懂什么?”姜若摸了摸已经肿起来的脸,笑了。“回府后,便说是有个什么晋江县主打的。” “县主?”莺莺吸了口气。“可……” “别可了,你尽管去做,出什么事有我担着。我伤成这样,殿下必定要心疼我的。殿下心疼我,就不会让那个县主好过。” 真的会这样吗?莺莺狐疑的想。 姜若顶着一张红肿的面颊回到绥安伯府,果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被人打了?”姜萱倒是没料到,姜若会被人打。这是谁,这么沉不住气。要打,也得偷偷去套麻袋嘛。 而且以姜若的性子,怎么会把这么不体面的模样暴露在外人面前?倒像是耀武扬威,好似脸上的伤是什么勋章一样。 “她是不是说了被谁打的。” “娘子料事如神,七娘子身边的婢女果然是抱怨过,说是让晋江县主派人打的。至于理由,仿佛是说,”松柳看了姜萱一眼后,才小声说:“因为李郎君。” 那就没错了。姜若就是故意的,为了让人心疼。 啧,她不禁佩服了起姜若。那位李郎君的眼光啊,可没这么差劲。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娘子听的?”松柳猜测道。 “或许。”姜萱笑了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姜若就是要说给她听的,这排除异己的手段有点新鲜。 “无须在意她。” 姜若的眼睛看到的是男女之事,是攀附权贵。而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姜若那边的等待注定没有任何意义,姜萱不会将她当一回事。至于李桓?那时就将她做小丑看待,又怎么会有其他举动。 * 寂静的深夜,正在熟睡的姜萱突然自梦中惊醒。 她拥着被怔怔坐了许久,才伸手擦干汗湿的额角。 饮了一杯冷茶,她在榻上呆滞了良久,慢慢扯着被子又闭上了双眼。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最频繁的做梦恰恰是在她年幼的时候。随着年龄增长,这些梦境时隐时现。到了后来,除了与那人有关的梦,多数都为一些日常的寻常小事。 这次的梦杂乱无章,一会儿是建康,一会儿又是蓟京。梦中是以她的视角看待一切,发生的事更是纷杂,有的是曾经梦到过的,有的是最近发生过的,也有的是不曾梦过的。 梦中的一切都似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唯有一个情形让她记忆深刻。 拨开云雾,那个在梦中将‘姜萱’救出泥潭的人终于露出了面容。 姜萱瞠大眼睛,只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嘴唇翕动——无念。 那个立在长窗边的身形清晰的吓人,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慢慢走过来,袍袖轻轻蒙在她的眼睛上。 姜萱只听到一个很轻很柔的声音在说:“是我,宝儿。” 宝儿……宝儿。 曾经的梦中,那个与她缠绵的男人总是很温柔的唤着:“宝儿宝儿。” 她嗔怪他非要给她起个孩童的小名,他却说:“因为你就是我的宝儿,我这么唤你又如何?宝儿宝儿,我的宝贝儿。” 缠绵时,他贴着她的耳畔一声声的唤道:“阿萱,宝儿,我的宝贝哎。” 姜萱每次做这样的梦境,清早起来脸都是羞红的。怎么有人的语气能那么温和,还说着那样羞人的话。 她甚至好奇过,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姜萱从未看到过他的脸,可看他的身形和体魄,还有声音判断,他必定是一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贴近权力中心。 “原来竟是你。” 武德王,先皇和先皇后唯一的嫡子。自小在当今天子的教养下长大,后入漠北军,屡建奇功受封少将军。再入蓟京时,众人才知道他化名谢无念。 在之后,就是武德王曾杀俘吃肉等等耸人听闻的恶名。 天子对他颇为宠爱,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未必比得上武德王在他面前的待遇。世人便说,天子仁爱,又说因为武德王自小在天子身边长大,自然要更受偏爱。却忘记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是如此,凭什么只有武德王不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终清醒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饮了半杯冷茶,这会儿胃袋里坠坠的,人也清醒了。 在榻上兀自发呆了一会儿,姜萱索性披了件外衫。 庭院漆黑,除了屋檐下挂着的几盏灯,便不见光影。 天空漆黑一片,不见月色,亦不见星辰。 姜萱独自立在一片黑暗中,久久才叹了口气。 “娘子?”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松柳。“夜寒露重,您怎么就披了一件薄衣就出来了。” 她快步走了两步,欲去取一件厚一些的披风来。 姜萱伸手挡住她的动作,道:“不用了。你继续睡,我再站一会便回去了。” 松柳担忧,可姜萱的话她又不能不听,便只走到一边,悄悄守候。 直至看到姜萱推门回去,才松了口气。 “你是掉进去了?怎么去了那么久?”碧荷打了哈欠,看了眼天色。“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松柳小声说:“我刚刚去完茅厕,便看到娘子在院子里站着。我担忧她被冷到,便一直等着了。” 碧荷思索了下,道:“睡吧。” “你就不担心?” “担心有用?娘子是大人了,她要做什么决断,不需要咱们替她操心。你现在还不睡,明日就要打瞌睡了。” 松柳轻哼,嘀咕说:“我就知道那两只小鸟靠不住的。” 碧荷也不和她争辩,是娘子不喜有人守夜,才让黄鹂和红雀回去歇息的。况且二人就睡在小隔间,倘若娘子真的需要做什么,只管喊一句就是了。 姜萱回去后,在床上辗转反侧。 罢罢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蒙上被子,不多时复又睡去。 翌日一早,天阴有雨。 江南总是多雨的,夏季多雨,春季多雨,除了秋季,冬雨也是缠绵不断。 去岁的雨水迟迟不至,而今春的雨却要下个不停。待进入夏季后,雨水更是多的吓人。 以至于郡守派人日日巡视着,唯恐哪日疏忽了,再上河水漫过堤坝,淹入建康城来。 姜萱醒来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因隔着一层雨幕,听不大真切。 昨夜睡的迟,头脑是清醒的,可身体又醒不过来。 四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如姜萱的思想,也犹如被蒙上一层浸了水的巾帕,沉甸甸,透着湿润的厚重。 她此刻就在绥安伯府,躺在松涛苑那张红木的架子床上。伸出手,这是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未曾染上半点尘埃。没有血,亦没有哪些罪恶。 可她,还是她吗? 姜萱已然分不清,她究竟是姜萱,还是什么人的。她分明已经死去,为何又在这里醒来。那些梦境中曾经历过的一切,是真是发生过的,还只是上天予以她的神异本领所望见的未来。 假如人真的有前世和未来,那么她之前经历过的就是她的前世,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姜萱撑着身子起来,慢慢坐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前世的姜萱该是怎样的模样?这个时候……哦,因为她生母早逝,又被夺了嫁妆,只能住在绥安伯府一个偏远的角落里。身上穿的是陈旧的衣裙,发丝容貌都不曾好好打理过。 偶然姜家有客至,那娇客指着她笑道:“这竟也是绥安伯府的女公子不成?怎么看着还不如我家的丫鬟得体。” 那时她年纪小,脸皮薄,臊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小箫氏出来打圆场,说孩子心善,在为过世的母亲守孝。 梦中的小箫氏和现在的她也有不同。 不,还是相同的。 小箫氏从来就不是聪慧的,只是擅伪装。而这一世她早早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无处躲藏。 这一世,她没有被夺走嫁妆,又有舅舅做靠山,哪里如同前世一样是个任人欺负的孤女。 她被梦中的景象所迷惑,便以为这些都是预警。殊不知,那只是她曾经历过的。 前世,舅舅会因为那个女人背弃她。这一世,他对她照顾颇多。 但无论哪一世,姜萱都不曾怪过他。他只是她的舅舅,和他最亲密的是阿娘,而不是她这个有着令他憎恶男人血脉的外甥女。 而这一世,她也早做准备。和萧家的关系维持在平和,不像前世那样生疏冷漠。 一个简单的选择,就能改变这么多,她又在忙碌什么呢? 姜萱刻意忽略掉那个梦境中频繁出现的人影,只让自己专注于现在。 她无意识的扯了扯嘴角,镜中的少女便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脸。 姜萱拿起一旁的木梳,轻轻梳拢着一头如墨似的长发。 前世的她可没有这样好的头发,她那一头长发干枯发黄。在第一次见到晋江县主时,被对方容颜打击,羞愧不已。 县主那样美好,皮肤如牛乳,长发如乌木。而她,就是水渠边上的杂草,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或许,也只有在春夏交际杂草开出一朵朵鲜嫩的小花,才会令路人停下脚步,稍加垂青。 而这一世,她有意呵护自己的长发,便有了这样一头如锦缎般的乌发。 镜中的少女有着一张不俗的容颜,举手投足间俱是高贵端庄。这可不是绥安伯府能够养出的女子,分明就是在那短暂的五年时光中,学着那人的一颦一笑。 无念啊…… 姜萱低头笑了笑,神情竟有几分甜蜜。 又过了一阵,她停下梳发的动作,慢慢坐直。 镜中,一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阴翳和憎恶。 曾经欺辱过我的人,我今生来报。曾经背弃过我的人,我冷眼旁观你又是如何被其他人抛弃。 上天竟让她重活一遭,又蒙赐她清醒前世记忆,她便不会再坐以待毙。 主动出击,才是小宝儿的手段。 姜若、白颖贞、李珍……还有那龙椅上的当今天子,你们可都准备好了?有恶鬼从地狱逃出,已经准备好向你们复仇了。 你们欠了她的要交出来,命也要给她。 “郎主……”你又是何必呢。小宝儿从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除了一张勉强可看的样貌,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娘子。你的真情,小宝儿可偿还不了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细数过往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在镜台前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她姜萱,如今才算是真的回来了。 前世的她犹如在污泥中成长,带着一身血污向这世间挥舞刀伐。后来,她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记得自己出身不好,时刻谨记着蓟京的贵女是如何行事,不知不觉竟忘却了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性格。 姜家阿萱,可从来都不是任人鱼肉的软面团子。她素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断其手足。 可到了这一世,她竟变得胆怯了。做事瞻前顾后,还如何记得他曾教过她的那些道理和本领。 人要重活一遭,又记得前尘的话,好歹也要有几分长进。可她,非但没有半分长进,反倒不如之前了。 “娘子?”伴着说话的声音,门帘被轻轻掀起,一个圆脸盘风风火火的丫头冲进来,正是松柳。 十三四的小丫头,个头还没有姜萱高,见她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在地上。便掐着腰‘教训’起来,“娘子醒来怎么不喊人啊!别看入夏了,可早晚寒凉也要仔细着寒气入体。娘子就是不听劝,昨晚天那样冷,还不懂得穿件衣裳,就知道让人担心!” 松柳嘴上说着唠叨的话,手里也没闲着,从柜子里取了件海水纹水纹缭绫披风,严严实实将人裹了一圈儿后,这才满意的点头。 她昨夜没机会让娘子穿件披风,这会儿终于的得偿所愿了。 “娘子可要梳洗?婢子这就去让准备热水。”她四处看看,见屋子里没伺候的,嘀咕道:“娘子就知道惯着她们!这大清早的,娘子醒了也不懂得赶紧来伺候。等回头,我就让碧荷姐姐好好说说她们。” 姜萱听着有趣,便故意问道:“你这是吃黄鹂她们的醋了?我怎么记得,去年碧荷还因为我太纵容你,抱怨过。” 松柳轻哼一声,“我才不像她们那般懒惰,姑娘不说,她们也得变着法的偷懒。正因为她们年纪还小,娘子更得好好管教着,免得大了,就不好管教了。” “是是是,小管家婆。”姜萱笑了笑,看向松柳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已经记不清松柳是什么时候没得。只记得有个喜欢穿松花色的憨婢,说话叽叽喳喳像鹦鹉似的。还记得她因为爱听闲话时常被碧荷斥骂,却还屡教不改。 可正是这么个憨婢子,却肯为她而死。如今想起,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她待人有真心,亦有人肯用真心换。 如松柳为她而死,又如这松涛苑的仆从们。 “胡姑姑给娘子炖了润肺汤,让娘子清早未进朝食前先饮一碗。” 姜萱被她扶着到床边,才挨着床沿,松柳又忙和去了。不一会儿,便端着个青釉小碗,一路小心翼翼的走来。 这润肺汤用料考究,用的是陈皮、仙果等,闻着有股甜香,清早饮一碗倒也合宜。 “胡姑姑整日折腾这些汤汤水水的,你们也不拦着点。这天眼看一天天的热了,要是继续吃这些,我可受不住。” “可是滋味好啊。娘子多饮,身体就会越来越好的。”松柳一脸认同的用力点头,“胡姑姑还煮了绿豆沙,味道可好了。” “你又偷吃了?”姜萱促狭的说。 松柳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巴,连连摇头:“才没有!婢子才不敢!” “那你怎么知道那绿豆沙的味道好。” “就……胡姑姑给我尝了味道!”松柳挺着背脊,一脸骄傲,“婢子可没偷吃!” 姜萱还能说什么?这婢女啊,果然是又憨又傻。 饮完了一碗润肺汤,姜萱才问:“刚听外面有些吵闹,都在闹什么。” “娘子肯定不知道吧。”松柳凑过来,挤眉弄眼的说:“府里出大事了。” “说来听听。” “今晨,郎主是被人抬进来的。之后府里都传遍了,郎主是调戏了良家女子,让人家的夫君给揍了一顿。听说呀,他挨揍的时候还说自己是绥安伯。老夫人听说后,可是气坏了,直接拿着龙头拐出门打人。这不,郎主挨了两顿打。哎哟哟,那叫的一个惨哦。” “你看到了?” “就……猜的嘛。郎主最娇气了,当初学个骑马只摔了一次,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了。那这次挨打,还不得好好的叫嚷一番?听说老夫人是真的下了狠手,郎主的胳膊都给打折了。” 姜萱撑着下巴,笑得有些娇甜,“要是老夫人知道姜延波还做孝子替人摔盆,只怕是要气得再打断他一条腿。这样也好,省的他外出惹是非。” 松柳狠狠的点了点头,“清荷园那边也派人出来看热闹了。婢子听说,那两个兄弟可真是过分。一边看热闹,还一边吃果子。老夫人被人看的羞臊不已,这才让人把郎主送回院子去。婢子猜啊,要是清荷园的人没出来,郎主的另一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还留了一条?啧,不好不好。既然要断就断个彻底,何必两条都留着。” 松柳吸了口冷气,“娘子,你好狠!” “嗯?” “不不不,娘子说的是。” 松柳故作一副惶恐样子,把姜萱逗得笑个不停。 “你呀你呀,也难怪碧荷看了要骂人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整日油腔滑调的,像个混混子似的。好啦,快下去准备吧,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还未梳洗呢。” 松柳一捂嘴巴,啊呀一声,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待跑到门口时,又转身说了句:“婢子这样可爱,才不是混混子呢!” 姜萱摇摇头,暗道:这小丫头说她憨,可又有些鬼精鬼精的。莫不然真是转世投胎选错了性别,原本该是个淘气的小郎君? 松柳掀了帘子走出来,脚步轻快。 碧荷看她一副像走在棉花上的模样,笑问:“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嘻嘻,我厉害吧。娘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她最疼爱的松柳才能哄她开心。”松柳看了碧荷一眼,飞快的说:“而碧荷姐姐除了骂人,才没这本领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上不了台面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初夏,建康城飘了些细雨。 细雨霏霏,如离人泪。 白颖贞看着伞下的过客,有些忧郁。 “县主。”小芽蹬蹬攀上二楼,笑嘻嘻的给她献宝,“你看这是什么?” 白颖贞从忧思中回神,便见她捧了个不大的油纸包。 “又是什么?” “刚巧看到个卖松子的。婢子尝了一粒,味道甘香脆爽,一点都不像去岁深秋收下的。” 小芽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展开,剥了一粒给她。 白颖贞本没什么心情,吃 一粒,也是惊讶。 “味道不错。” “是吧是吧。”小芽笑嘻嘻的说:“娘子在这儿看了半天了,可看到了那个叫什么姜若?还是姜如的?” “没瞧见。”白颖贞也有些等的不耐烦了,说:“他们找消息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正说着,木质楼梯,被鞋底敲击,听到一阵急促的上楼声。 “县主。”门外有人说。 “把人叫来。” 小芽开门,见是个蓝袍侍从,便问:“什么事?” “那姜家的小娘子半路上翻了马车,听说是摔的不轻。” 白颖贞一听,先是皱眉,而后笑出声:“可没真是没出息,坐个马车都要摔跤。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殿下。” 那侍从见白颖贞心情颇好,也是松了口气,这才报告正事。 “小的刚刚收到消息,说……武德王殿下放出消息,说不会被任何人指教婚事,尤其是河阳公主一脉。” 白颖贞一听,眼睛都红了。 她虽然不是河阳公主所生,却是她的养女。 而且论身份,即便没有这个养女的身份,她也要唤公主一声婶婶。武德王说的哪里是河阳公主,分明指的是她白颖贞啊。 “他,他好狠呐!”白颖贞手指颤颤,跌坐回椅子。 小芽忙挥手,让那随从赶紧离开。她小跑到白颖贞身边,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抚道:“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武德王性情桀骜,不喜被人掌控。县主喜爱他,便操之过急了些。不过武德王人就在建康,县主还怕见不到人。只要用心,迟早能感动武德王殿下,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适合他的女人。” 白颖贞眼泪潺潺,“当真?” “婢子保证!县主可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你身份高贵,长相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要是真的不喜欢,那必定是瞎了眼。” “那……” “县主说姜如?”小芽故意说过姜若的名字,“她又算得上什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给县主提鞋都不配,又能和武德王殿下有什么牵扯。依婢子看啊,她必定是看出武德王殿下身份高贵,这就想着办法要攀高枝呢。殿下是何种身份又岂会和个小女子计较,他啊大度着呢。” “你说得对。”白颖贞擦了擦眼泪,“我去计较一个样样不如我的女人算什么。我要大度,要是殿下真的喜欢,把人迎进门了又如何。一个身份低微的破落户,到时候还不是任我拿捏。要是我拦着不让殿下亲近,引他上了心,反倒不美。” “县主能想开就好,这婢子也放心啦。县主都没好好吃早饭,都怪那个姜如。婢子让他们准备些清淡小菜,佐以一份白粥,给县主垫垫肚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 姜若天未亮就起床梳妆打扮,衣裙换过了一件又一件,等到梳洗好天都大亮了。简单的用过了早膳,可谁曾想天空不作美,竟下起雨来。 她今日就要出门,实在等不了,只能让人套了马车。 可哪曾想,那车夫就是棒槌!半路上把马惊了,直接翻了车。她穿的簇新的衣裙,就这么沾了一身的泥。这还不算,她最厌恶的那个罗家女郎,恰好经过,直接臊羞的她掩面离去。 “娘子娘子!”莺莺在身后喊着,唯恐她捂着脸不看路,不小心再摔到水沟里去。 好在他们并没有走很远,很快就回到府上。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泥猴。”声音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不是姜萱身边那个叫松柳的贱丫头又是谁。 姜若怒从心来,放下手便骂:“哪来的疯狗,这当主人的也不管管!” 她再一看姜萱今日的梳妆,肺都要气炸了。 好哇,她今日这么丢脸,你却穿的这么华丽。 “哟,咱们这七娘子要去哪儿啊?不会又是要会什么小郎君吧。” 上一回姜若瞧见碧荷往后门送信,迫不及待跑到小箫氏面前包告了一状。可此事到了老夫人面前,直接就给压了下来,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老夫人甚至还不许人私下议论,显然是要把姜萱保护到底。 姜若偷偷骂老夫人偏心,丝毫没有想起她当初偷盗大库房一事,要不是有老夫人在背后替她遮掩,早就到了人尽皆知。 可姜若哪管这个,她就觉得是老夫人偏心姜萱。老夫人不让说,她就要吵的人尽皆知。让大家伙好好看看,她姜萱是个什么货色。 碧荷脸色微变,叱道:“十三娘子不会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又在胡言乱语说什么!” 姜若冷嗤:“怎么?自己做错了事,还不许别人说,这天底下还没这种规矩。” “要论规矩,咱们的十三娘子才是最重规矩的人啊。”碧荷轻轻的笑了:“也不知道是谁伙同外面的人要害自家姐妹,又不知道是谁欠了一大笔银子,只能偷盗自己母亲的金银首饰。” 眼见姜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甚至还笑出声:“啊,我还忘记了,有的人还偷盗过大库房。” 这一条条的叠加起来,可都是有人证物证的。 姜若说姜萱和别人有私情,凭借的可只是自己看到的,至于什么证据的,她哪里有。 现在被碧荷说出这些过往,早就仓惶的看向四周,唯恐有谁撸过,把这些话听到心里去,到外面去败坏她的名声。 “我警告你!”她指着碧荷恶狠狠的说:“你最好不要乱说!但凡你把这些话说出去,我必定要你好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偶遇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若心虚的离开后,松柳噗哧一声笑出声。 “碧荷姐姐,你实在是太厉害啦!你没看她的脸色,整个都黑啦。哈哈,太逗了。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碧荷昂着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姜萱便笑着看两人,即便刚刚姜若冲过来,她也不曾阻拦。 她这两个婢女一向有主意。何况,姜若和她们吵嘴可从未赢过,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走吧,去晚了,那汤羹可就要卖完了。” 原来是松柳嘴馋,说是哪里新开了一家做汤羹的食肆,无论是鱼羹还是肉羹,都做的美味极了。她路过的时候,只闻到味道,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因为也不曾吃到过,这就日思夜想,天天在姜萱和碧荷眼前念叨着,让两人烦不胜烦。 刚巧今日有些阴天,还有风,最是适合吃一碗热乎乎的汤羹。 “走走走,这次要是再吃不到,可就正是亏了。”松柳突然想起,啊呀叫了一声:“你们说十三娘子从哪儿钻出来的,怎么就成了这幅德行?”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姜若的马车在半道上翻了。人虽然没受伤,可是丢了一个大丑。 “哈?直接摔在罗家的小娘子面前了?” 松柳和碧荷对看一眼后,大笑起来。 要说这罗家小娘子,和姜萱也有几分交情。在诗会、赏花宴上见过几次,是个话不多,但喜欢笑的小娘子。只是嘴巴有点大,总喜欢用把缂丝团扇做遮挡。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人无完人。 可姜若嘴贱,一次当着罗家女郎暗自喜爱的郎君面前,说她是个大嘴婆。 想这罗家女郎面前站着的正是心仪的郎君,却被人指着说是个大嘴婆,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那天闹的是极其难看,好好的赏花宴也只能草草的收场。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是谁的嘴这么欠。把这大嘴婆的名声而传出去,气得罗家女郎足足半年没出门。此后,但凡有姜若在的场合,二人必定要争吵一番。 因此,凡是邀请了罗家女郎的人,便不再邀请姜若。 后来姜若的名声越来越差,也挤不进去她们这小圈子里,大家的关系才算是有了缓和。 被姜若嘲笑了这么多年,罗家女郎亲眼看到姜若狼狈的样子,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就叫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迟早会遭报应的。” 这世上十足完美的人,少之又少,多数的人都有许多缺点。 姜若就满身都是缺点,也不知道是如何去笑话别人的。 “好了,不谈她了,说多了倒胃口。” 许是老天垂青,她们出门时天忽然就放晴了。 要不是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痕迹,谁能相信这里刚刚曾下过一场雨。 不过建康向来如此,道也不用觉得大惊小怪。 因雨天,做羹汤的食肆今日的食客不多,总算是便宜了松柳。 那汤羹的味道实在是好,连姜萱都吃了小半碗。 至于剩下的也没浪费,都进了松柳的肚皮。 吃饱了,人也犯懒。 “咱们沿着这条街走走吧。”姜萱笑道。 “好呀好呀。” 雨后湿漉漉的街道被太阳一烤,雨水已经看不到痕迹。 有微风来,很是舒爽。 姜萱手中的团扇只做遮挡,一边走,一边看向路边的景色。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回这样走过这条街是个怎样的情形,梦中和现实结合,前世的记忆悉数涌入。她已经无法分辨,哪些是成发生过的,而哪些又是现实。 正如,前方那个和婢女笑着说话的少女。 “你之前说过,武德王有意和清源郡联姻?” 轻飘飘的语调,直接让碧荷吓了一大跳,忙说:“婢子也只是听说,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婢子……” 艳阳下分明是一张明丽耀眼的美姿容,可一双摄人的黑眸竟透着彻骨的寒,和不可名状的嘲讽。 姜萱仿若自语一样说:“这有时候以讹传讹,假的也要成了真。” 她慢慢抬起头,注视着前方的少女,唇角轻勾,牵出了一个深深的冷笑。 好就不见啊晋江县主,好久不见啊白颖贞,好久不见啊我的仇人。 如今再遇,我是把你千刀万剐,还是送你下地狱的好呢? 姜萱眯着眼,笑得有些沉。 正和小芽说话的白颖贞似有所感,却只看到一张笑容清浅的芙蓉面。 那少女的容貌生的好极了,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无论男女,都得承认这是一张美人脸。 白颖贞心里有些不舒服,若是平常遇到,她也不会觉得不快。可一想到此处是建康,心里就像是有一根刺似的。 “你说,那小娘子与我谁美?” 小芽眯着眼睛看了又看,“县主,婢子努力看了,可实在看不清啊。” 白颖贞这才想起,小芽的一双眼睛有些毛病。只能看近处的东西,看不到远处。 恐怕那小娘子的面容在小芽严重,只是一团模糊。 “好了好了,这次就不然你回答了。要是还有下一场……” “把必定是县主更美啊!”小芽理所当然的说:“县主真的是小芽这辈子,卫衣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不,女人。” 她笑了笑小声说:“武德王殿下也长得很美,就是性子太凶了。” 前方的主仆二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 姜萱这才收回视线,对碧荷说道:“走吧,找个茶楼坐一会儿,我有些乏了。” 娘子分明是看到那对主仆后,心情才不好的。可碧荷不敢多问,忙找了间还不错的茶楼。 “都下去吧,让我静静。” “可是……” “下去!” 等人都离开了,姜萱才松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指。因攥得太紧,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掌心。 “白颖贞。” 她一字一句的说,咬牙切齿的语气中是对白颖贞的无尽恨意。 要说姜萱最恨的人是谁,并不是害死她的李沛,而是白颖贞,以及河阳公主李珍。这两个女人成带给她无数痛苦和屈辱,正是因为她们她才和殿下磋磨了那么久,最终也只是一个阴阳相隔。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旧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仿佛是要把去岁建康没来得及下的雨尽情的挥洒,从春日起建康的雨仿佛就没有停过。 从早下到晚,也成了寻常。 好在雨势都不大,河堤和沟渠中也都排水通畅,倒也未曾见到污水蔓至路面的景象。 李桓自梦中醒来,耳畔又是沙沙声。 这段时日,他已经习惯了建康的多雨。不听着这雨声,竟有些睡不着觉。 “郎主。”是小周。 李桓缓缓起身,道:“什么事?” “晋江县主已经抵达建康,便住在附近的客栈中。” 李桓沉思了片刻,说:“暂且不去管她。” 要让李桓给白颖贞加上一个注解,那必定是又蠢又坏。 她是河阳公主李珍的养女,自小被放在李珍身边教养,便养出了和李珍一般性情。自是李珍尚且有几分谋虑,而她白颖贞便只剩一个蠢了。 可这样愚蠢的女人,却一次次的在他和小宝儿身边策划了一次又一次的误会。 李桓知道也未必能怪到白颖贞身上去,只说他实在是太自信了,压根就不相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结果,白颖贞稍加算计,就将他的自信狠狠的打碎。 “只是,”小周顿了下,说:“她好像把姜若当做了情敌。” 李桓挑眉,饶有兴致的问:“那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先是派人打了姜若的脸。昨天她本是在路上等待,想要给姜若一个教训。咱们的人不知道内情,按照原计划等马车到罗家女郎身边时,让马车翻倒。因此,姜若没有前往银芯阁。” 李桓眯了眯眼,他这算是阴差阳错救了姜若一命? 倒也未曾想到,这一世姜若和白颖贞之间竟然还能有如此渊源。 说是好笑,也的确好笑。 两个在前世亲如姐妹的蛇蝎女子,这一世竟先成了敌人。 “还有什么?” “河阳公主对晋江县主来建康一事略有不满,有意去求那位帮忙。” “她要去尽管去,那位可巴不得李珍和我斗起来。” 要说李珍的身份,提到她是河阳公主也就罢了。但她不仅是公主,而且还是周皇的胞妹。到了周皇这一脉,皇室中出生的公主极少。除了河阳公主李珍,以及夭折的几名未曾起名的小公主外,便只有一心修道的平京公主。 而李珍因为是周皇的妹妹,在他登位后,所享受的待遇自然是要比其他人高了几级。 她自小的性格就极为娇纵跋扈,且生性善妒。她成先后嫁与三任驸马,因善妒残害驸马婢女、外室,甚至引起朝臣于超会上上奏讨伐。 后来嫁与清源郡王白景崇之地白景聿后才有所收敛。一来因为白景聿并不贪恋美色,二来也因为他这人少时曾在寺庙中待过一段时间。后来长大后,也一心向佛,对俗事鲜少过问。 而且他长相俊美,正是契合了李珍喜爱俊美男子的偏好。 一国公主嫁了三次,对周皇而言也是颜面无光的事。而且这三次和离,皆是河阳公主一手主导。 第一任驸马,长相不算俊美,性情温和,可偏偏不得河阳公主喜爱。河阳公主为了和离,便策划了一场阴谋,让驸马酒后失德。 第二任驸马的样貌符合河阳公主的偏好,只是他的外貌和他的心肠一样,是个花花公子。驸马嫌弃河阳公主容貌普通,又因她嫁过一回,对河阳公主十分冷淡。 河阳公主那时极为喜爱这位驸马,得知他在外养了个十五六的外室,竟直接冲上门,让人将那外室打死。此举引得驸马和其家人不满,这段婚姻很快便也断绝了。 第三任驸马是位武将,一心在丰功建业上,对儿女实情很是平淡。河阳公主的到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便只当家了多一双筷子。可河阳公主却觉得驸马对她冷淡,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直接打杀了一名自小就跟在驸马身边伺候的婢女。 武将脾气火爆,直接将人拿到殿上,请周皇定夺。 不仅如此,还将河阳公主做的好事公之于众。 包括她残害了第二任驸马外室,以及陷害第一任的丑事。 第一位驸马本来才思斐然,将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绩。可偏偏因为河阳公主想要和离,陷害他身背污名,大好前途至此断绝。 驸马的父兄皆在朝中做官,他父亲更曾是教导过周皇的太傅,这下河阳公主的名声简直是一落千丈,再嫁也难,还被勒令去寺中修佛养心。她就是在这时,看上了白景聿。 白景聿向佛,对男女之事没有任何兴致,便也未曾推拒,只随了他父兄的劝说。 河阳公主嫁入白家后,倒是给白家带来了不少的好处,这都是后话了。 就说她这些年来回折腾,还落了两次胎,导致身体亏空了,迟迟没有身孕。白颖贞出生时,她只看了一样就觉得喜爱。因此,便亲自为她取名贞,祝她良善美好。白颖贞生母在生下她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至此白颖贞就被抱到河阳公主身边养大,尊称她为养母。 白景崇也不知道是没有阻止,还是无法阻止。就这样,白颖贞在河阳公主身边长大,几乎是养成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性子。 河阳公主觉得白颖贞肖似她,对她更是倍加宠爱,甚至比亲生母女还要更亲密。 李桓想到这些旧闻,垂眸思索了一番后,说:“从白景聿身上入手,牵制河阳,务必让她近期不要进京。” “可是建康之行有了什么变数。”小周斟酌着问道。 “只是不想要些无关人等上来打扰。” 小周得了吩咐出门后,便与自家兄长小声说:“郎主最近好似没什么精神。” “松涛苑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姜家女郎总是待在房里,鲜少出门。也就姜若出门那日,她与婢女出门去吃了羹汤。”小周舔舔嘴巴,“那家羹汤的味道可真是好,你吃过一回就知晓了。” 大周看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天就惦记着吃吃吃,你迟早要吃成个大胖子。到时候连媳妇儿都找不着!” 第一百七十章 厚脸皮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今日难得好天气,建康未曾下雨。 只是天略有几分阴沉,风也有些冷。 姜若正是在这个时候来松涛苑的。 也不知道她最近又是听了什么动静,来松涛苑时,那一双招子四处乱看。 她今日穿了件圆领的牙色长衫,卷草纹的秋香绿马面裙,一见到她便娇滴滴的跑来,嘴上直说:“今日在街上还与娘亲说起阿姊来。这不,一回府便赶忙往阿姊这边过来。” 松柳听到这句,险些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十三娘子什么时候唤过她家娘子一声阿姊,不直呼大名都不错了。她瞬间就警惕起来,紧盯着姜若的一举一动。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不知道这十三娘子又打着什么主意,要从这里算计娘子。 姜萱眼皮都没掀,专心吃着自己的燕窝梨水。 姜若自进门后,姜萱连招待的话都不曾说上一句,她也不觉得被怠慢了,自己捡了个绣墩,就在姜萱腿挨着坐下,一副亲亲密密的姐妹样。 姜萱只当这里没这么个人,把梨水吃得香甜。 至于姜若有什么打算,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她让她进门,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姜若脸皮再厚,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哪能做到姜萱这样淡定自若。何况那绣墩也只是个样子货,坐着咯得慌,委实是不大舒服。 她一面想,一面在心里骂道:这姜萱可真是个狠心的,竟真忍着让她干巴巴的在这里坐着。 “阿姊……”她期期艾艾的唤道。 姜萱正吃完了一盏燕窝梨水,将空碗递给碧荷,这才看了她一眼。只是语气颇为的冷淡:“你又要做什么?” 姜若好似还看到她的冷脸,依旧笑着说:“殿下要请人去游湖,阿姊可听说了。” “嗯。”姜萱淡淡地应了声。 “那……”姜若娇羞的说:“必定是殿下为了安抚我,又不忍我被人猜忌,这才安排此次出行。” 她边说边忍不住看向姜萱的表情,可姜萱好似未曾看到一样,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认真看着。 姜若握了握拳,心里一阵憋闷。 哼,她也就只能在自己面前假装,之后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也白瞎她长的那张脸,不懂的好好经营。只有像武德王那样的男子,才不会被她的美色所迷惑,喜欢上这么个低俗之人。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甜蜜,感慨武德王大约是爱惨了她。知道她被晋江县主派来的人欺负,又因为他们二人并无婚约所以不好直接表达关切,这才安排了这次游湖事宜。哼,像姜萱这种,就是跟着她沾了光。 “游湖那日肯定要盛装打扮。我的衣裙首饰不够,还请阿姊借我几套吧。”姜若说着,眼珠子就往姜萱的梳妆台看去。 松柳听到这儿,差一点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她陷害娘子这么多次,昨天还被碧荷姐姐痛骂过,现在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姜萱听到这里,才放下手中的账册。先是上下打量了姜若一会儿,才说:“你的腰比我粗,个子却没我高,而且背也比我厚,我的衣裙你穿着局促。” 姜若忙说:“没事,挤一挤就穿进去了。” 见姜萱肯搭理她,指着梳妆台说:“就借我那石榴花的头面吧。” 那石榴花头面是用红宝石等串连而成,很是夺目。 姜萱看了姜若一眼后,问:“你可知那套头面的由来?” “自然。”姜若以为姜萱在考校她,便说:“先夫人嫁进姜家时带来的嫁妆,新婚当日曾带过。”因此,她才想讨个好彩头,沾沾喜气。 “既然知道,为何要借?”姜萱冷笑:“那是我母亲的嫁妆,和你又有什么相干。难道你没有母亲不成,竟要惦记着别人母亲的遗物。至于我的衣裙,我即便是丢了、烧了,又为何要借给你?” 她倏地起身,指着门口狠狠的说:“现在就给我滚!不然我以后看到你一次,让人打你一次!” 姜若被姜萱突然发作吓了一跳,下意识从绣墩上跳起来。等她镇静后,忍不住小声嘀咕:“你这是发什么疯,不借就不借,何至于。” “那你为何不把你的好东西都借给我。放心,我肯定学着你绝不归还。” 姜若被戳中小心思,脸色变了变。“你,你乱说什么。” “滚吧。”姜萱挥挥手,“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丢出门。” 姜若这才灰溜溜的离开,只是到门口时,忍不住小声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在殿下面前有面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丑奴!” 姜若一听丑奴的名字,吓得直接跳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跑。 松柳看她这幅胆小的样子,摇摇头,“你说十三娘子有脑子吧,可看她做的那些事。你要说她没脑子吧,又看她这算计人的小模样,也是厉害。” 碧荷却说:“清荷园请了绥安伯府的主子们去游江,娘子必须到场。看十三娘子的架势,怕又要闹出些是非。” “她闹就让她闹。喊几个得力的人一同去,她要闹。”姜萱冷冷一笑,“我就让人把她丢进江里头。” 松柳打了个激灵,娘子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把一个大活人丢进江里,肯定要死的。 不过,这十三娘子的嘴也真是惹人烦。要是她,也有杀人的心了。 “三日后启程,婢子得把需要用的衣物整理一下。”碧荷拽了松柳一把,“活杂,你随我一同去。” 碧荷离开,却喊了黄鹂和红雀来伺候。 姜萱对是谁侍奉并不在意,她哪有什么空闲时候去和姜若计较。这账册刚送来,她才看了几眼。 绥安伯府是如何落败的,姜萱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事情过去的太旧,即便是她努力回忆,也想不起哪些细节中的浮光掠影。 她只能拿着账本,小心的推演,从中努力挑选着那些可能造成绥安伯府落败的一些细节。 即便有四皇子夺嫡失败遭受牵连,这背后…… 这是!她瞳孔一缩,指甲深陷纸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去游玩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建康连接并州与金陵之间,有一条名叫黾江的江河,两岸风景无限,很适合游玩。 自从开通运河后,黾江的水运压力大大减少,游船也成了一项新兴的游玩项目。 有看到商机人,早早就安排了游船,负责承接游玩的客商。 而家中不缺银子的,当然要花费不菲,只为打造一艘属于自己的游船。 如绥安伯府这种除了一个空名的贵胄之家,哪里有巨额银子支撑这样的花销。 武德王来建康,理应由绥安伯府招待。可无论是姜延波还是老夫人,都不敢提半句。唯恐一张口,那大笔的银子似流水。 好似清荷园早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甚至连饭蔬都不曾用过绥安伯府半分。 老夫人臊羞,根本不敢提让武德王来拜见的想法。 这回武德王邀请他们要去游江,老夫人斟酌再三,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大好的机会,老夫人为何不去?”王嬷嬷倒是有些意动。自从绥安伯府由姜延波承爵后,这绥安伯府是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老伯爷在的时候,府中热闹极了。总是各种宴会轮番上演,又与一些女眷们走动,哪像现在这般,冷清清的。自从二房和三房离开后,这府里是半点人气都见不到了。 “我一个老婆子去了要做什么?”老夫人摇着头拒绝,“何况见了武德王我又该说什么?他来建康是享受的,可绥安伯府无人陪同,这一次……罢了,就让他们去吧。” 王嬷嬷无奈,只能羡慕的看着其他人离开。 临行启程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因只是游江,阵仗倒也不算夸张。 只是给各位女眷们安排了马车,还携带了不少行李等,光是拉东西的马车便用了七八辆。 姜萱到大门前时,看到这情形,也有些惊讶。 松柳小声嘀咕:“咱们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的马车了?” 碧荷悄声回道:“自然是没有的。这些都是管家临时去租的,特意挑了一样花色的马匹,连马车都是相同的造型。就连驾车的车夫,都让他们穿上了咱们府里小厮的衣裳。” “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松柳嗤了声。 碧荷也笑,“听说还是老夫人的主意,恐怕是不想太丢脸吧。” 姜萱和婢女们共同乘坐一辆马车,这马车是松涛苑所有。周老夫人见此,也干脆没有给她安排。 倒是姜若很是眼馋那辆簇新的,一看就很舒适的马车。府里的马车有限,她也只能和小箫氏共同乘坐一辆。 至于几位姨娘,便在一处。 姜延波本是要和两位新纳的小妾在一处,可王嬷嬷说不合规矩,只能闷闷不乐去前头骑马。 说是骑马,也只是让小厮牵着马慢慢走,是不敢跑动的。 姜萱掀开帘子看了看,未曾看到武德王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先行一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声势十分的浩大。 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好奇这个究竟是哪家的仪仗,竟这样震憾。 建康不必蓟京,百姓们可是很少能见到这样出行的大场面。 绥安伯府里,王嬷嬷小跑着回去。 “都顺利启程了?” “一路上很顺利,也未曾出任何纰漏,您就安心吧。” “大郎呢?非要坐马车?” “被老奴给劝回去了。要让他一直乘马车,这算什么样子。绥安伯府只是武德王的陪客,可不好抢了殿下的风头。这做主人的,待在马车里同两位小妾在一起,一直不露面,这要让人如何看待。” 周老夫人点了点头,赞许道:“你做的不错。” 王嬷嬷笑了声,说:“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郎主看着很是不快。” “呵,没出息的东西。”周老夫人不屑的撇嘴,“不提他了,白白坏了兴致。正巧今天府中清静,陪我走走。” 王嬷嬷自然应允,忙取了老夫人的拐杖,小心扶着人出门。 除了周老夫人外,府里的主子们皆已出门了,下人们也就闲了。且老夫人一向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轻易不出门,几个婆子就在凉亭里坐着,磕着瓜子闲聊。 “我方才去大厨房,听那几个采买的婆子说了一件趣事。正好几个姐妹也在,就给你们好好说说。你们说,这连亲爹亲娘都不知道敬重,为了个女子,反而去做那摔盆的孝子,这人是真的孝顺还是不孝。” “呸!那必定是不孝!自己亲生爹娘不理会,反倒给野女人家里做孝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必定是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说话那人吐了个瓜子皮,挤眉弄眼的说:“咱们郎主啊,为了那徐姨娘啊,可是亲自给人家徐家当了一回大孝子。一路八人送去坟地不说,还……”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几人乍然看到老夫人,顿时一惊,忙跪倒:“老夫人。” * 姜萱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轻勾嘴角。 算算时间,老夫人应该把那几个人说的话都听完了吧。 这样正好,都跌进泥塘里,谁又能清清白白全身而退呢。 要死,就一起死咯。 “娘子。”碧荷奉上一瓣脆桃,“婢子尝了,虽然有些寡淡,但也还算清甜。” 她瞅了松柳一眼,嫌弃的说:“就这个眼大肚小的,偷偷吃了两个,该罚。” 松柳忙捂住嘴,眼珠子乱转,一副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鬼精样子。 “那两个桃子都有磕碰再不吃就要坏了,婢子这才吃了的。” 姜萱咀嚼了一片脆桃,才说:“吃了就吃了嘛。” 松柳的嘴角刚扬起,又听她说:“等到发月例的时候,让她把两个桃子的钱还回来就是了。” 松柳这一听,嘴角耷拉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姜萱说:“娘子,你也知道婢子攒不了银子。这还等着发了月例,买朵花戴呢。” “哟,咱们松柳也知道爱美了?” “娘子就知道笑话我!你看碧荷姐姐,她也擦了胭脂!” 碧荷忙捂住脸,嗔怒了她一眼,“就你长眼睛!”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两两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浩浩荡荡的车马从茶楼前经过,白颖贞就一直注视着车队离开,脸上挂着的冷笑才高高扬起。 殿下明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叫姜若的贱坯子,却还为了执意邀约绥安伯府这帮破落户们去游什么黾江。 呵,这次她就要了这女子的命!看她要拿什么再去哄骗殿下! “走了。”她说。 小芽忙追上,小声说:“县主才来就走了?不吃块点心,您大清早就起来了,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吃也罢,气都气饱了。”白颖贞的脚步顿了下,“阿娘的书信还没到吗?” “未曾。”小芽见她情绪不高,忙哄道:“许是路上耽搁了,公主最疼您了,舍不得您受半点委屈,又怎么忍心看您受人欺负。” “那倒是,阿娘向来疼我。”白颖贞点了点头,说:“那我就再等等。” 一行人上了马车,往暂居的客栈走。 “殿下,县主他们已经回去了。” 茶楼中,月白衣裙的妇人这才掀开帷帽,露出一张芙蓉面。 这是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容,只是因为眉眼锋利,多了几分攻击性。 在提起白颖贞时,她的嘴角轻勾,温和的说:“回去了也要,她要看到李桓那野种受伤,要心疼的。” 她看向侍从,语气依旧温和,可出口的话却是刀光剑影。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李桓身边那对双生兄弟可不简单。这小野种也不一般,要是这次不能伤到他半点皮毛,就给我提头来见。” “武德王不好对付,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伤不得他?呵,区区一个野种,也敢在本宫面前嚣张!本宫作为他的亲姑姑,就好好教教他,什么是礼教。阿兄性情软弱,这些年都不敢出手对付他。呵,就这么忍着,让他生生把势力做大。” 侍从不敢回话,只垂着头听从之。 “你说,我要是趁机杀了他如何?” “这……”侍从语带艰涩的说:“能伤到他半分,恐怕都难。殿下莫急,待小的找到更厉害的人手,不怕杀不了他。” “唉,还要等。好在本宫耐性十足,倒也等得起。好了,下去吧。” 侍从松了口气,告退离开。也因此,没有看到妇人眼底的阴翳。 “等这次事了,这人就不用留了。不过是做件小事,就推三阻四。他李无念是有三头六臂,还是铜墙铁壁?” “殿下说的是,这等鼠胆之辈又如何配在殿下身边做事。” “还是你嘴甜。唉,我也好些年没来建康了,倒也没什么变化。” 女子正是河阳公主李珍,她和武德王李桓一直不和。 武德王出生后,她就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当然嫉妒。后来先皇、先皇后先后宾天,只留下李桓一人。李珍处处对李桓使手段,都被周皇给拦下了。 要说这些都是小事,那就不得不说一下她的第一任驸马,如今可是在李桓帐下做事。 那个没用的男人,竟然连蓟京都不肯再待下去,反而去了漠北。 河阳公主本是不喜李桓,可无奈她的养女白颖贞对其一见倾心。为了女儿,她也只能忍耐下。可哪曾想,白颖贞的示好被他弃之若履,他竟公开说不与河阳公主一脉有姻亲,还放出话来自己的婚姻不会被任何人主导。 李珍本已经要去蓟京,只为了求周皇下一道圣旨,赐婚于白颖贞和李桓。可被他这么一搅合,阿兄必定要如他的心愿。 哼,这次我定要让你好好吃吃苦头。 * 要去黾江,还需要走一段路程。 好在一路上风景秀丽,倒也算不上无趣。 松柳和碧荷也都好久没出门了,巴在窗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姜萱吹着风,有些犯困,便倚着个大迎枕打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一个剧烈的晃动,她忽的睁开眼,醒了。 “到哪儿了?” “娘子再睡一会儿吧,前几日山壁垮塌,压坏了路面,如今这路上只容一辆马车同行,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码头呢。” “不睡了,睡的脑袋昏沉沉,怪难受的。” 马车里待久了也有些沉闷,她掀了车帘,发觉车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辆。 她可是清楚的记的这次的车队一共有几辆马车,这几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另加进来的。 那马车和绥安伯府租下的并无两样,只是驾车的车夫并未穿着绥安伯府的衣裳。而且各个身形高大,且随行的护卫也要比其他车辆边的多了几名。 姜萱看到驾车的是个有些脸熟的,便知道这车内里的人是谁了。 她看了几眼,放下车帘,只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初夏的清晨,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微风拂动着轻纱,悄悄的窥探着车厢的一角。 那少年斜靠在一个靛青的大迎枕,翻动着手中的书卷。一袭青竹色纱袍,长发未束,更添几分风流。 他半翕着眼,上挑的凤眸带着几分严肃。 “郎主,前方山壁塌了,道路只余一辆马车同行,需要再耽搁一会儿。您一夜未睡,可要先眯一会?” 少年放下书卷,看向车外。 “宝儿到哪儿了?” “女公子就在前面。”说话的人掀开车帘看了眼,距离咱们只有一个车身。 少年将矮几上的一碟还沁着水珠的葡萄推向前,“送去给她。” 那人端起盘子欲走,少年又道:“等等。” “属下省的,要悄悄的去。” 少年这才放下手,微微抬了抬下巴。 那人跳下马车后,几步就追上了姜萱的车。 他的动作又快又轻,加上这一路劳顿,大家都疲乏了。刚刚还能听到的欢声笑语,也只剩下几声咕哝不清的呓语。 他手指轻叩车壁,那个穿松花色的丫头探出头,惊讶道:“怎么是你?” “郎主让我送来,给女公子解解渴。” “我收下了,你快些回去吧,要让人看到,又不知道该如何编排娘子了。” “你放心,我不会被人瞧见的。” 姜萱听到车外有人说话,睁开眼便看到一盘鲜嫩欲滴的葡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嫁我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的手指微动,指尖轻触那盘泛着沁凉的葡萄,眼前的画面却倏然起了变化。 是冬日,房间里燃着炭盆,加上有地龙辅佐,殿内暖的像春天一样。 男子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纱衫,一手捧着本画册,好像正认真的看着画册。倘若,他的眼睛没有时不时往跽坐在软垫上,正专心致志剥着葡萄皮的少女身上。 “小宝儿。” 少女忙抬头,手指上还沾着深色的葡萄汁。 “奴在。” 男子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在少女眼中,他就像是摄人的艳鬼,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因而,她没有动弹,只说:“奴就在这里便是了。” 男子挑眉,似是有几分不满。他有着一双浓黑的双眸,幽深的像是两座深井。 可少女却半点都不怕,反而掰着手指头和他讲着道理:“殿下叫奴过去,必定又要戏耍一番。可奴是女子,不好和殿下太过亲近。殿下也是大人了,该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笑眯眯的看着她,直到把少女看的有些紧张的咬着下唇,才开口:“倘若你没有一直揪着裙边,我还要信了你是真的不怕。” 闻言,少女扯动裙摆的玉手怔住,一双眼睛瞪圆了,傻乎乎的看着人。 男子忽的从榻上起身,朝她走来。 他躺着的时候倒是看不太出来,只能看出肩胛瘦削,身段风流。可一旦起身,才发觉他身形高大,身材颀长却并不瘦弱,摆动的手臂富含着强大的力量,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下更是一截如玉似的胸肌。 “真怕了?” 少女连连头,一双眼睛一下对上男人胸口的肌肤,吓得她忙低下头,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发顶。 男人干脆曲起腿,在地毯上坐下。他的长腿就贴着少女的膝盖,散发着健康的温度。 少女浑身的肌肉都坚硬了,一动都不敢动。 她的呼吸甚至都放的轻缓了,唯恐一个加重呼吸,对面的人会做出什么让她意外的举动。 男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嘴里还哼着一曲小调,看起来很是怯意。 少女耷拉着脑袋,也因此没有看到他眼中幽暗的光芒。 “我听说小宝儿最近急着嫁人?看来你是巴不得的想要快点离开我身边。” 少女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难道不是?”男子笑问。 “奴不是这样想的。” “那又是怎样想的呢?” 如玉的手指忽然抵住了她的肌肤,轻抬着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不再隐藏。 “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是怎样想的。” 少女被他的动作吓得一抖,脸色都变了。 “奴,不是,不是……” “说话啊,我正等着你的解释呢。” 少女心中羞愤不已,暗道:你这样,又让我该如何说话嘛。 可男人的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人,她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这么尴尬的看着他,目光游移不定。 “小宝儿总是不乖,阴奉阳违的事情也没少做吧。”他继续逼问。 “不是的!”少女连连摇头,下巴的肌肤摩擦着男人的手指,带来一阵痒意。 少女犹自不觉,可男人的目光却渐渐幽深。 “是,外面都在说,奴和殿下是是……那种关系。”她的脸一红,甚至耳朵都有点泛红。 男人‘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解释。 “只要奴嫁了人,他们就不会乱说什么了。到时候,奴继续为殿下做事,就像玉姬她们一样。” “那你可有了人选?” “奴,奴觉得舟七郎就可以。” “你和他不合适。” “啊?” “舟炳的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亲,婚期就在明年。” “唉……” 这么舍不得?男人皱眉,继续说:“何况,你的性子也不适合嫁人。” “怎么就,就不适合了。”她辩解道:“奴也没有很差劲。” “有吗?你性子怪,又容不得人,要是真的嫁了人,哪一天的你的夫婿若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还不得把他砍成十块八块。” “那都是没影的事,说不准的。还有,奴的性子哪里怪了。” “你这个人受不住苦,对什么都挑剔。衣衫的料子差了几分,你身上都要起疹子。睡的榻不舒服,你也睡不安生。而且你惫懒的很,最爱睡懒觉。要是嫁了人,还得照顾夫君,侍奉公婆,既不能穿好料子,还得早起。” 少女想说自己可以的,可男人又用其他的话把她即将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说你性子怪,便是你这个人爱洁。倘若这男人曾碰过其它女人,便是喜爱过,没有肌肤之亲,你都受不了。” 少女被他过于直白的话吓了一跳,脸色整个都臊红了。 “这,这又是,殿下哪能这么说话。” 男子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很是愉悦,便说:“你要找夫君,需要找到一个洁身自好,从未喜爱过其他人,只要你一个人的男人。而且他必须足够有钱,才能满足你的需求。他必须有强大的权利,这样才能护住你这张好看的脸蛋。而且他还不能有严厉的父母,这样才能免去你去晨昏定省。” 少女听的晕乎乎的,下意识就问:“这样的人要找到好难啊,奴要去哪里找啊?找不到,就不能继续待在殿下身边了。” 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的笑出声:“小宝儿啊,你可真是个小笨蛋。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嗯?”少女懵懂的看着人。忽然,她感觉手里一热,被塞进来一块暖玉。 “拿好了,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啊?” “啊什么啊。”他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可真是个小笨蛋。我这就去安排人,挑个合适的日子,你嫁我可好?” 你嫁我可好? 姜萱耳边回荡着这句话,眼前的景象组逐渐清晰起来。 并没有什么软塌矮几,有的只是略显逼仄的车厢,以及两张熟悉的脸孔。 她伸手捏了一粒葡萄,吮吸着葡萄微酸的果汁,笑意涌上嘴角。 真好啊,她和他之间原来还有过这样甜蜜的过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想多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码头。 只是此时的天公却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甲板湿滑,又耽搁了一番,众人才各自回到房间。 一进船舱,松柳却收拾行囊,碧荷忙拿了块巾子给姜萱擦脸。 “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下起雨来。” 从主子到仆从,加起来也有百余人,忙忙碌碌一直到傍晚。 而这雨,也从中午就不停的下着。时而急,时而缓,敲打在木质的船舱上,发出了噼啪噼啪的声音。一直到傍晚,都不见停歇。 因在江边,本就湿润。这一场雨下个没完,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混杂着水草的凉意。 雨水把江水都搅的浑浊了,偶尔还能逮到几只调皮的小鱼,绕着船边打着转转。 碧荷撑着伞,陪着姜萱赏了一会儿景,只觉得袖子里有冷风钻。 “此处风大,咱们还是回船舱吧。” 姜萱自无不可,只是感慨:“真是好久没出门了,这边的变化倒是很大。” “可不是。”碧荷接口说:“崔郡守令人疏通河道,拓宽江面,又连同沟渠。雨季可以让城中积水顺着河道流入黾江,要是遇到旱季,便可以利用地势低洼处,饮水灌溉。只是工程太过庞大,没有个一两年修不完呢。不过今春的雨水缠绵,城里不曾见到一点积水,想必就是这沟渠用上了。” 姜萱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倒是有些佩服崔郡守的想法。 “先前帮咱们渡过旱情的张衡先生,也在城里。听说啊,修水渠,就是他帮着画的图纸。”碧荷提起张衡来,可是满满的崇拜之情。 要不是有他们的到来,建康城早就被流民攻破,他们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说的也是。”提到旱情,姜萱不由得就想到仙果。谁又能想到,前世背叛了她,在她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亲近之人,这辈子还没做出半点事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除却一些繁杂小事,姜萱觉得自己这辈子过的顺畅极了。还真应了那句:车到山前必有路。 即便看不到未来,可一旦出手,等来的绝不是失败。 待她们一行人回到舱室,相隔不远的一间舱室的窗子才轻轻落下。 姜若看着姜萱一行人惬意自在的表情,很是不爽快。 “哼,分明是借了我的光,倒像是自己得了什么好处似的。”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觉得哪里都不满意。 自从她打小箫氏那儿偷走了那些地契和银票,小箫氏就不曾给过她银子。她如今的花销,都是来自府上的月钱。每个月只有那么一丁点银子,买条裙子就没了,更别说要买什么胭脂水粉,珠钗玉簪的。 再看看别家小娘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姜若真是又嫉妒又生气。。 嫉妒的是人家的日子过得怎么就这样好,生气的自然是老夫人怎么这样小气。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贵女,可眼皮子那样浅,好像个市井里的老太太,委实上不来台面。 这次游江的大好机会,竟也不肯来。 “还真是没福气。”她小声嘀咕着,也不怕被人听到。 纵然被听到了又如何,谁还能知晓她说的人是老夫人。 莺莺倒是听到了,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位。 不过猜测,应当是老夫人。 毕竟在路上的时候,娘子就说老夫人不懂享受,这辈子就是没福之人。 她垂下眼皮,只当作没听到。这主子们的事情,和她一个婢女又有什么关系。 * 船上的膳食倒是不错。 吃过晚膳,雨势便停了。 这会儿天还亮着,船老大便提议启程。 船上已经亮了灯,倒也不觉得昏暗。 而且夜间游玩,也别有一番乐趣。 这样乘着一艘大船出去游江的经历,可不多。 就说姜若自出生,就没体会过。 绥安伯府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内里早就朽败,哪来的银子供她享受。 何况,姜延波宁愿把这些银子拿去投资花街柳巷、赌坊酒肆,也不愿意花在自家人身上。至于老夫人,那更是把银子看的紧紧的,一副死后都要带进棺材里的架势。 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支配的银子简直是少的可怜。除了日常使用,什么宴会之类的根本是想要不要想,更不要说花在这种‘无用’的享受上。 姜若一直羡慕别家的贵女,总能出去玩耍。她努力想要挤进那个圈子,就是为了能够有一天过上和她们相同的生活。 但是她没想到,替她实现这个愿望的不是绥安伯府,竟是那位殿下。 她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有些脸红。 哎呀,殿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喜好,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她早就说过晋江县主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殿下还这么疼惜她,真是羞人。 莺莺正叠着纱帘,回头就看到姜若双眸含春,脸颊泛着晕红,只觉得羞人的紧,忙转过身当做没看到。 她转身时,恰恰看到清荷园那位身边那对双生兄弟之一的大哥朝…… 那是? 莺莺发觉,那是七娘子的院子,便没敢多看。见姜若没有看向这边,便上前去,不着痕迹的把窗子撂下。 “时候不早了,娘子赶紧洗漱歇息吧。这要是睡不着,人就没精神,再好的妆容都遮不住的憔悴。” 姜若听到这儿,还哪里顾得上其它,赶紧让她伺候自己梳洗。她明日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给殿下留一个好印象。要是让殿下看到一个憔悴的她,岂不是把殿下往那狐狸精身上推。 大周哪里注意到有人会看到他小心翼翼的行径,他像做贼似的,把个纸包塞给了碧荷后,这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舱室。 “送出去了?”小周问。 “那当然。放心吧,我很小心,绝对没有被人看到。郎主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初来散散心,还惦记着给那位送上暖身的药粉。”大周嘀咕:“要是有人对我这么好,我肯定哭着喊着就嫁了。” “阿兄,你清醒一点,你是男子只能娶,不能嫁。” 大周瞪了他一眼,“咋?我还不能入赘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做恶人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舱室内不及家中暖和,姜萱这会儿感觉膝盖以下都有些发凉。 松柳捧着加了热盐的药包给她敷着腿,小心翼翼的,唯恐把她烫着了。 “这温度可还适宜?”松柳看她的膝盖都通红了,不禁担忧的问。 “还成,不太烫,正正好。” 听到窗户一声轻响,她倏地睁开眼,便见碧荷绕过屏风,手里还捧着个挺大的油纸包。 “那边送来的。说是特意调制的药粉,让婢子用热水泡一包,给娘子泡脚用。”碧荷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询问:“娘子可要现在使用?” “那就试试吧。” 滚水注入,药粉的味道散开,没有苦涩的气息,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清香。 碧荷吸了吸鼻子,感叹:“这味道可真好闻。” 这气味姜萱只觉得熟悉,待她仔细分辨后,被逗笑了。要说气味好闻,那是自然的,也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法子,把泡脚的药粉给调制出这样的味道。这味道也没什么稀罕,恰恰和他常用的熏香是一样的罢了。 也不知道她泡过后,脚上会不会有残留的味道。要真是有,那可真是奇怪。 想归想,但双脚注入温水中的那一刻,姜萱还是舒服的叹了口气。 “脚底暖暖的。”不是热水,那必定是药粉的功效了。 碧荷见她喜爱,忙撩着水,替她把小腿膝盖也都抹了一遍。 “得问问这方子,日后多多帮娘子泡泡,说不定泡久了,冬天这腿就不疼了。” 许是这药粉泡脚,血液也通畅了,周身暖洋洋的,夜里也未曾觉着冷。 次日一大早,姜萱便醒了过来。 因是游江,船开的速度并不快,这会儿也才刚刚过了鹿山。 正是初春,山间树木林立,又有鸟鸣声交错,很是热闹。 各位主子们还在安睡,甲板上只有些忙碌的仆从。 姜萱和松柳漫步,观赏着两岸景色,倒也觉得别有一番兴味。 “娘子你看那鸟,真好看啊。” 白色大鸟拍打着翅膀,在枝杈间穿梭,动作灵巧轻应,像是在曼舞一般,很有意思。 姜萱也点头,“是有趣。” 松柳小声说:“听说今晨的时候,那边还闹了个笑话。” “嗯?” “郎主要去徐姨娘的屋子,不知道怎么就进错了大夫人的,被打出去了。那会儿甲板上已经有了仆从在忙碌,他自觉丢脸,慌忙捂着脸又跑回去了。” 姜萱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也不觉笑出声。 光是看看他们的笑话,她也觉得有趣。 “那大夫人又是如何处理了?” “大夫人啊……”松柳小声说:“好似是站在门口骂来着,后来被赵嬷嬷给拉回去了,婢子就听到一句让贵人听见了之类的话。” 可见要不是因为武德王的缘故,小箫氏追出去捶打姜延波的心都有了。 姜萱摇摇头,对姜延波的行为很是不解。不说那徐姨娘,便说小箫氏吧,这都是他的女人。他要去见她们,何至于偷偷的去,正大光明去又有谁会说什么?倒像是个登徒子、采花贼贼似的。莫不然,他就喜欢这调调? 一想到姜延波那张嘴脸,姜萱也是犯膈应。 “这会子风大了,咱们先回去吧。”松柳说了句:“胡姑姑那儿正在煮羹汤,还加了小虾,看着就好吃。” “你又知道了?” “婢子没吃,但婢子会看呀!”松柳一脸骄傲的说:“在说了,胡姑姑做的菜哪回不好吃的。而且这虾新鲜的很,是下了笼子抓的,虽然个头不算大,但胡姑姑说了肯定鲜甜。要是中午还有,便清炒一盘,给娘子佐餐。” 小河虾嘛,倒是好久没吃过了。 姜萱前世是个馋嘴的,因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看人家吃东西都要流口水的。对此,她自己也鄙夷到不行,即便馋了,也要挨着。她一个姑娘家,总好过天天惦记着别人的吃食。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被那位发现了,便喜欢用吃食逗她。 姜萱想到过去的一些画面,心中不无唏嘘。 到了这一世,她自小就有‘预见’的能力,少年早慧,对什么其余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便是以前喜欢的吃食,也懒得看。 可见这重活一遭,的确是能让一个人有巨大的改变。 她的性情也变了,喜好也变了,变的不像当初的那个她了。 倒也确实,这辈子虽然她依旧没了母亲,可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过,哪里需要羡慕别人。就算四外都是虎视眈眈,也不用担忧自己没了退路。可前世被人抢走母亲嫁妆,连吃顿饱饭都要看人眼色。 要是没有她在殿下身边养出的性情,要是依旧是这个年纪,她也未必能做成什么。 殿下分明和她一样,也有前世的记忆。否则,又为何会找上门来。 姜萱更加笃信,当初她寄出去的信笺,他早就知晓,只是故意耍弄她。而丑奴,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身份? 胡姑姑是老夫人院中的,这一世作为赔礼被送来。 松柳、碧荷,连吕嬷嬷原本都是她院子里的人。惟独丑奴,是她在路上救下,至此就跟在她身边卖命。 从那些书信不难看出,殿下对松涛苑的动静早已掌握。碧荷和松柳在前世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还有一心一意对她的吕嬷嬷,而胡姑姑早前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谁才是他塞过来的人,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也难怪,丑奴会把姜思的事揽上身。 或许,那个小丫头根本就不是丑奴的妹妹,而是一枚用来获得她信任的棋子。 姜萱握着书卷的手指一紧,黑眸中也沉了沉。 前世经历了那么多,她也没感到疲惫。哪曾想,到了这一世,她竟变得软弱了。 “娘子。”松柳小心翼翼的靠近。“可要用早膳?” “准备吧。我对吃食不挑,日后不用特意过问。” 因每位主子的喜好不同,用膳的时间也不同,绥安伯府的厨房基本和摆设无异。分家后,各院都另置办了小厨房,只要不从账上支银子,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冷淡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上辈子姜萱跟在李桓身边,见过了不知道多少风景。如今再看这山峦叠嶂,也觉得无趣普通。 大约是前世的阅历和年龄加在一起,让她也没了这个年纪的活泼。 倒是松柳一如既往,对什么都好奇,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 她以前总要说自己是黄鹂鸟,而姜萱的院子里有个黄鹂有个红雀,她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黄鹂鸟。 “娘子是不知道。”碧荷嫌弃的瞥了松柳一眼,“要不是婢子拉着,她都要跳到江里去了。多个大人了,还没轻没重的。” 姜萱笑笑,让松柳下回注意些。这江水滔滔,真的掉进去了,人家要捞说不定还要搭进去一条命去。 松柳自知错了,老老实实的干活,也不敢再往船舷靠了。 说是来游江的,姜萱却待在舱室也不肯出去。 “江面风大,太阳也大,烤的人头疼。” 想她上辈子这个时候是怎么过的?她自幼没了母亲,嫁妆也都没夺走了。孤苦无依的,只剩下几名旧仆。 后来绥安伯府落败,男的治罪,女的则要充入教坊司。 姜萱生的好,早就被人悄悄的定下,要拿去送某位大官。 及至现在,她已经不记得当年又是怎样一回事了。 可当是被人逼入绝境的心境,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生疼的。也难怪哪怕她的记忆未曾恢复,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重蹈覆辙,不能被人死死的欺负。 她失了记忆,自然也不知道曾有一人在她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可找靠山这个想法,却伴随着她一身,让她时刻都想找个人靠。 姜萱觉得这样不好,可她一个女子在这世道里实在是太艰难了。如姜延波这样的男人,他凤流成行,却也不会有人说他,说不定还要暗自羡慕。而小箫氏这样的女人,要是被人发现她和男人有染,可不是一死了之就能解决。 姜萱就是女子,因此她早就拿到了小箫氏的把柄,却也不愿意以此做要挟。 没有记忆的姜家阿萱,依旧良善。而恢复记忆的阿萱,只有一颗冷硬的心肠。 既害了她,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上辈子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殿下。因为殿下清清白白,而她的双手早已脏污。 既然这辈子他主动靠过来,就不要怪她了。 想到这里,她忽的起身。 “碧荷。” 听到这声,碧荷往从屏风外跑进来,手里还捏着个绣了一半的帕子。 “娘子有什么吩咐?” “为我梳妆,我想出门走走。” 碧荷一愣,点点头。 黾江很是宽阔,崔郡守在去年征了不少流民一起帮着拓宽,又联络下游的郡县。如今黾江两岸,还能看到不少新栽种的树木。 “娘子,你快看,是驼峰山!” 姜萱知道驼峰山下有一条河,在山上时隐隐约约倒是能看到。只是她不知道,不是河而是一条宽阔的江面,正是黾江。 * “郎主,是女公子。” 姜萱身份特殊,又是郎主喜爱的女子,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敬称为女公子。 大周也觉得这称呼体面,也不会让人觉得这之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牵扯。 “哦?”李桓放下书册,见果然是姜萱,还有些惊讶。 自登船后,她就没表现出对此次航程有半点兴趣。也只在自己的舱室里待着,鲜少露面。倒是那个叫姜若的,极尽丑态,委实让人发笑。 若非顾及着小宝儿的颜面,他又何至于给她半点好脸色。只是每日纠缠,也要厌烦。 “那姜若下次再来……” 大周忙说:“属下一定拦着,不让她搅了郎主的兴致。” 李桓颔首,正要开口,大周又说:“要不要属下去……”他指指舱外,笑得一脸谄媚。 “你这是要当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大周搓搓手,讪笑了下:“属下可不成。只是登船后,郎主便再没有见到女公子,属下认为两位主子必定有话要说。” 李桓也不反对,只让他:“不要惊扰了她。” 大周忙出门,到门口才点点头:“属下谨记。” 待人出去后,李桓握着书卷,却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可会来?或是来了,又要说…… 李桓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百感交集的滋味,却觉得又有些好笑,还有些心酸。 好笑的是,他两辈子的人生加起来,也有一甲子,却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因为要见到心上人,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心酸的是,老天垂青,让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这一世,他不再像上一世那样,谨小慎微的计划。他早已掌握了周皇害他父皇、母后的证据,只是缺少一个合适拿出来的时机罢了。 前世的仇敌变的微不足道,他想要的竟只是那个早早就离他而去的狠心女子。 姜萱走进门时,看到这宽敞的舱室,也是有些咋舌。 只是她上辈子见的多了,这辈子道也不觉得多稀罕。 反正这位只要出门,必定要好好的享受,不会让自己有半分委屈。 即便在深山中迷了路,依旧要吃一碗鲜鸡汤的人,短短时日就就将这舱室拾掇出自己喜爱的样子,也是一种本领了。 舱室的结构和她那间一般模样,只是更宽敞,位置也好。 无须走到甲板上,便可以顺着敞开的窗户看到岸边的景色,那叫一个辽阔。 再看这屋内所用的摆设,也都样样精巧,甚至还有一张舒适的软塌。 姜萱有些嫉妒了,对比下来,她那间舱室哪像是人住的,简直就是个柴房。 听到有人进来,李桓才放下书册,并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有些僵硬发酸的手指。 姜萱可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已恢复了记忆,只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福了福身子,道:“给殿下请安。” 那榻上的青年似乎正垂眸思索,见她进门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听到声音后,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极好看的面容。 青年半翕着眼看她,自是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常人看了也要双腿发软,可姜萱早已习惯的,倒也不觉得如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作矜持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过来。”青年朝着她招手。 姜萱恍惚了下,差一点以为这还是在前世。 好在看到面前这张过于年轻的面容,才反应过来。 “殿下。”她向前几步,站在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既不会显得太过亲近,又不会显得生疏。 李桓看着,似是有些不满。 可姜萱耷拉着眼,只作没看到一般。 于是,他便也不说话,又拿起那本书卷,径自看了起来。 要是姜萱当真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这会儿必定要羞得面色通红,心思敏感一下的,造就夺门而出了。 而姜萱前世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李桓的性子,他那时可不是武德王,而被称作德王。这一世加了一个武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讽刺。 他不说话,她反倒是有几分怯意。东瞅瞅西看看,将这间舱室看了个仔仔细细。 要说前世他极尽享受,而这一世则更过分了。莫说这吃穿用度上,就是这房间里一个最普通的花瓶,至少也值一锭金子。 也不知道这一世他又做了什么,才置下这些家财。 看她做个生意还得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觉了。可这几年下来积攒的银子,要买这一屋子的东西,也得咬咬牙才舍得。 只是站了一会儿,腿也要酸的。 姜萱看到个不大的玫瑰椅,便搬至书架旁,随意捡了本不知道谁塞进来的话本子翻看起来。 哼,这一路上才游览几日,竟连书架都准备了,可真让人嫉妒。 李桓只是佯装看书,听到她的进来的动静,还哪有什么心思。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进来,反倒是自己搬了把椅子去看书。 他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前世的她活的像个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能让她吓到不行,做事也是谨小慎微。后来在自己身边学着胆子大了,可也只是狐假虎威,唯恐会因此给他惹上麻烦。 他既然放了权出去,就是让她使用。这做下属的,不惦记着从主子身上得到什么,反而一门心思的为主人卖命,还什么都不图,可真是够傻的。 她对外是一副复杂心肠,可是在他面前,就如通透的琉璃,一眼就能看穿。 李桓那时心里时常在想,这样傻乎乎的女子,一块糖都能给人骗走了。又后来,他心里说,既然这么容易被骗走,倒不如跟在他身边,也省的被其他人骗。 兜兜转转,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相知但未曾相守。 这一世,她的年纪小了些,可性子倒是愈加古怪到难以捉摸了。 即便对她还算了解,可李桓也弄不清楚这颗漂亮的小脑袋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奇思妙想。 还想把他撇下?胆子也真是大。 “谁许你坐下的。” 青年的语气带着几分沉郁,倒像是真的不满一样。只是他声音清朗动听,更具上位者的气势。 那周皇果然就是个窃国的蛟龙,又岂能褪去鱼鳞化作龙身。 一身的天子气质都没有,心思狭隘是个小人。 “没人。”她说。“殿下未曾让我坐下。只是我累了,就要坐下。” 李桓听完,挑挑眉,觉得这小女子的胆子倒是大的很。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没有半点怯懦,倒是不像那个‘小老鼠’。他的小宝儿要是如她这样,又何至于被人吓破胆。 姜萱看他忽然沉默着,也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怪异。 李桓却不看她,只喊人送了茶点瓜果来。 适逢初夏,能吃的果子其实并不多。 可他手底下的人就是有办法,找到这么多品种不同的果子。 有葡萄,有山杏,还有脆嫩的李子,甚至还有个泛着粉色的甜桃。 个顶个都水灵灵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可会煮茶?”他问。 姜萱心道:我会不会你难道不晓得?前世的姜萱无人教导,连字也写不好,更不要说这些贵女们日常所学习的技艺,更是一窍不通。 后来跟在他身边,唯恐给他丢了面子,这才偷偷去学。后来还是他看自己学的一塌糊涂,只个半桶水,便亲自来教。 小到烹茶,大到琴棋书画人情世故,他哪一样没教。 为此,他身边那个多嘴的亲随还打趣过:“殿下倒像是养了个女儿。” 姜萱那时对他也有些意动,听到这话可是臊羞的厉害,此后在见他都不敢抬着眼睛看人。 “会的。”她低声说。 李桓便指着眼前的这些,让她烹茶来。 姜萱和李桓都不喜欢饮时下最盛行的煎茶,反倒是更喜欢茶之本味。即烧开泉水,放置微烫,这时再来冲泡茶叶。那茶也无需研磨,只要热水将茶叶泡开便可饮用。 因没有添加那些香料,便只能尝到茶叶本身的清甜,对茶叶的老嫩以及炒茶的技艺要求颇高。 矮几上早已备好茶叶茶壶等器物,一旁的红泥小炉上也架着一壶泉水。看来李桓是早就要饮茶,只是恰好被她赶上了。 这样烹茶不需要什么技艺,考验的无外乎是个火候加对茶叶的了解。 姜萱身体不好,大夫也不许她饮太多。因而,三四日也才得一回痛快。后来又渐长几岁,学会克制,即便喜爱但为了身体考虑,也不会让自己过度尝试。 因此,她的手艺有些生疏,其间还差点把热水洒在手背上。 李桓看的着急,好几次都险些伸出手去。 后来见她终于泡好了一壶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所谓关心则乱,正是如此。 而且李桓根本未曾注意到,他的举止都倒影在水面上,姜萱又如何不知。只是装作毫无异样,心中笑他像个孩子。 还说那样冷淡的话,脸上也不见半点笑容。要是她没有恢复记忆,还不知道要被这态度给伤到什么时候。 “茶好了,殿下请用。” 碧色的茶汤散发着清雅的香气,是一杯好茶。 李桓只顾着看那热水,姜萱烹茶的手法他倒是未曾主意。如今品一品这香茶,竟觅到几分熟悉的滋味。 姜萱自然也口渴的,便也端了一杯来饮,似乎犹自不觉他的神情有什么异样之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成为刀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李桓本是准备好了要说的话,可被她一打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也只能闷头饮茶。 好在这茶很香,倒也不至于难忍。 二人都没有交谈,各自啜饮着。 时人喜爱煎茶,她又不知道武德王的喜好,可偏偏泡的清茶适合对方的胃口。 姜萱心中有数,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而这位也好似没有看出来,又或许在思考着什么,倒是认真的品尝着甘香的茶水。 这饮茶急不得,需要静心凝神,细细品味。 可再好的茶要是喝多了,那也是不好的。 姜萱又饮了一口,就放下杯子,不肯再喝了。 两人相对无言,却只知道埋头饮茶,也的确有些可笑。 于是,姜萱开口:“殿下找我来,难道只是为了看阿萱饮茶,亦或是觉得这屋子里过于寂静,便想要找个人陪伴?” 这语气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便是周皇在李桓面前,也未必会有这样的语气。可姜萱不仅说了,还用行动表示了不满。 李桓一个没留神,被她扔下话本的声响吓了一跳。 重活一世,她这个子是没见到长,可这脾气倒是见涨了。 李桓在心里嘀咕,面上倒是没有半分愤然。 她的脾气向来古怪,乖巧的是好像只小猫,胆怯的时候恨不得钻你心坎里去。可要真的惹毛了,就跟爆炭似的,连他都得避着点锋芒。 以至于后来,李桓总在想,自己是如何瞧上一个这样的女子。论容貌,她也并非绝色。说是倾国倾城,可他母后谢氏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除了容貌,竟也挑不出半点好处。脾气不好,性子拧巴,甚至连出身都不算高贵。 这样的人儿,为何就直直戳进他的心坎里,从此就扎下根来,决定不走了。 后来李桓再想,也未必是她身上有什么优点还是缺点是他喜爱的,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她,就已经足够了。 “姜家阿萱。”他的语气冷淡,还带着几分矜贵之意。 姜萱却避也不避,直勾勾的看着人,仿佛在说:有什么话您倒是继续说啊。 李桓的话到嘴边,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素来拿她没办法,又如何忍心真的对她发脾气。可要亲近,他又要担心吓坏了她。如今的她对前世的过往没有半点记忆,他们之间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倘若他真的凑上去,倒真是像极了觊觎小娘子美貌的登徒子。 虽说前世两人已经做尽亲密之事,更是彼此相爱的夫妻,可此刻竟有种无所适从的彷徨感。 姜萱耐心的等他开口,可看他局促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竟觉得有些可爱。 前世时,她是落难少女,而他则是高高在上的德王。那时也不过是看她可怜,便将人带在身边,做个婢女。 她心知自己身份低微,生父又和四皇子党有牵扯累及全家。逆党之女的身份,让她如何在他面前抬得起头来,便只当自己是个谨小慎微的奴婢。 从高高在上的贵女沦落为女婢,她的内心倒也没有过多的挣扎。她名义上是绥安伯府的大房的嫡女,可论身份活的还不如几名庶女。可当她的生父有需求,便把她当作礼物拱手送入。 好在没等他实施这个计划,四皇子谋逆一事就被告发,而作为支持四皇子的姜延波又岂能全身而退。何况,他虽是个伯爷,但也的确没派上什么大用处,推倒阵前做炮灰最为合适。 姜萱刚离开龙潭,又跌入虎穴。 在吕嬷嬷等人的合力救援下,她才得以从驿馆脱逃。所以,什么贵女又算的了什么。 她服侍德王,照顾他的起居,也未曾有过半分越轨的心思。 大小周兄弟俩,从一开始的敌意,到后来也渐渐接受,肯和她说话了。 德王身份高贵,性情温和又长相俊美,而且他还未曾娶王妃,身边连个侍奉的姬妾都没有。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些像要攀高枝的最佳人选。 这些女子,总想从德王身上得到些什么,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其中不乏还有一些诸如什么细作之类的身份,更是得拦在门外。 因而,德王身边没有女婢,也成了蓟京的一个笑言。不只有一人调侃过,说德王不喜女子,莫非是有断袖之癖。 而姜萱作为第一个出现在德王身边的女婢,自然是吸引了整个蓟京的目光。 人们意图从她身上打听到一些关于德王的隐秘,而贵女们则对这个意外获得德王青眼的女婢送去了嫉妒的一瞥。 倘若她身边没有德王府的随从,出门时必定要被人堵住好好羞辱一番。 就这样过了半年,在德王身边一直犹如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有一天突然跟在德王身侧。 后来,姜萱才得知,原来德王身边并非没有女子。只是她们不是做婢女的活计,而是要付出血泪的下属存在。 她那时就握紧拳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要的到殿下的信任,不仅仅只是照料他的起居,而可以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比起那些不把下属当人,不将他们的命看在眼里的主子,德王他有良善的一面,更重要的是他肯把这些人当成人看。在他身边,你不用担心有一天就成了换取利益的筹码,直接被送到某个人的床上。 所以,姜萱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迅速的成为可以被信任的人。即便,她的身份只是一名婢女,也没有人敢小瞧她。而那时,她也不过才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她学着骑马,学着射箭,一切本不该由她来做的事,她都抢着做,学着做。她不能被抛下,不能成为一个废物。她必须尽快的成为一把有用的刀,这样德王才不会轻易将她舍弃。 “我不愿意嫁人。”她曾说。 可后来,她以下犯上,成了德王的妻子。 系数过往闪过,姜萱再看面前的青年时,心境已经有所不同。 不管你这辈子抱着什么目的,我都会将你推到那个位置上。 那本就是属于你的,为何要落到一个小人手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抱大腿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自那日起,姜萱便总要去武德王的舱室小坐。 这等不加掩饰,大张旗鼓的架势,惹来了船上许多人的侧目。 这其中,就已姜若为重。 “这贱坯子!”她气狠的捏紧自己的手掌,指甲戳破了手心都不曾在意。 莺莺垂着头,不敢回话,唯恐姜若一个不满,便要拿她撒气。 小箫氏自上船后,身子便不得顺畅,不是腹泻便是呕吐。等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就听说姜萱巴上了武德王。 “呵,可真是没看出来咱们这七娘倒是有个本事的。” 赵嬷嬷耷拉着眼,小心翼翼的问:“那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无须理会。”小箫氏困倦似的摆摆手,“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反正我也不是肚皮里生出来的,我还能管她追着哪个男人跑不成。” “那,夫人就不怕要是她真的得了殿下的青眼,不会找咱们算账。” “算账?”小箫氏冷笑道:“她要算什么账?她要真的过来,我就把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她。萧霓可不是我害的,要找凶手就喊姜延波去。我也只不过是被他哄骗了,满心以为……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没什么说的必要。我是看出来了,这绥安伯府是不行了。这个府里啊,也就七娘是个有出息的。可看她的性子,也不会是能把绥安伯府带飞升的。即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的日子过得不好,其他人又怎能安宁。他姜延波倒是花天酒地好不快活,把我丢在一边自怨自艾。这世上啊,可从没这般道理。我不痛快,他也别想过。还有那老夫人,菩萨面罗刹心,她倒是想卖了我做个好人。可惜啊,我偏偏就是不给她机会。” 赵嬷嬷听了这么多,手指微颤,也不敢回话了。 她哪里能知道小箫氏是突然发什么失心疯了不成,什么话也敢往外说。 这些话,又岂是她能够听得。只怕今日听了,来日就没了性命。 赵嬷嬷又是后悔又是害怕,她可真是嘴欠,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七娘子和那位皇子殿下。 “赵嬷嬷。”小箫氏忽然开口。 “老奴在。” “你,”小箫氏的手指轻点桌面,“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 “能伺候夫人,是老奴的荣幸,哪敢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小箫氏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嬷嬷一眼,直让她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对绥安伯府的众人而言,倒也没什么廉耻不廉耻的。这可是从蓟京来的皇子殿下,若是能巴上他,那姜家的未来就有指望了。 姜萱也听说了众人的反应,也觉得有趣。 她甚至绕有兴致的说:“也亏得老夫人不在,不然这船上就热闹了。” 如老夫人那种把利益摆在眼前,眼皮子又浅的人,自然是巴不得姜萱去碰这滔天富贵。何况,她和其他人不同,她是知晓李桓身份的人。 姜萱是绥安伯府为了巩固和四皇子关系,送去给武德王的礼物。照理说,人本来就是属于武德王的。只是这人到了府上,一直都未见有什么动静,倒像是对姜萱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老夫人都要急上火了,很是可惜那几个特意给姜萱安排的教养嬷嬷。 而现在,武德王日日召姜萱去说话,摆明是要把人拢在身边,这岂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姜延波正是如此,听说这消息后,连喝三杯,更是拊掌叫好。 此行要游黾江,却是从建康至金陵,这一路上倒也不用着急,晃晃荡荡的也需要个七八日。 今天是第六天,天阴沉沉,下了小雨。 江面上朦朦胧胧的,偶尔能看到有游船经过,如画家绘制的雨中江南,美感十足。 姜萱就待在武德王的舱室里,烤着火吃着果子。 而武德王这个房间的主人,反倒是在一旁‘侍奉’着。见她的膝盖露出来,便不着痕迹的将薄毯向上扯一扯。见她手边的杯子空了,就添上一盏茶。 一切都做的润物无声,何况是沉浸在故事中的姜萱了。 等她看完一本,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吃了好几个果子,甚至还捏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胡桃仁。胡桃是好,炒熟最香,只多了也腻。她抿了口温度适宜的清茶,这才看向另一头。 那人就在软塌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卷,好似不曾放下过。 要不是看到她这边的薄毯、果子等,姜萱也必定要这么以为。只不过看到这些,她心中笑骂了一句装模作样。 虽是游江,可作为主人,李桓也未曾露面。因此,绥安伯府的众人虽是欣喜,却也不敢太过放纵。惟独在停靠码头时,上岸欢欣一番。 姜萱本来就不喜欢热闹,便日日赖在李桓这儿。他那满满一柜子的书,她大多都没看过,早就眼馋了。可恨她出行时只带了双陆牌,只能同碧荷她们玩,倒也无趣。唯一的乐子,竟只是看松柳和吕嬷嬷打双陆。 而在这里有果子吃,还不用被人吵闹,又有书可以看,实在惬意。 “殿下又看我做什么?”她抓到李桓偷看,便笑着问。 她的笑容温和,却不真实,像极了蓟京的那些贵女们。 倘若,李桓没有看到她眼里的狡黠,也会认为。 而现在,只觉得她这面子工夫做的极好。若非是熟悉她的举止,定然在她的身上挑不出半天错来。也难怪姜若在建康贵圈的名声坏成那样样子,而她姜萱则被称作建康贵女之典范。 前世时她手段很辣,多少人对手都对她闻风丧胆,不少人称她作毒妇。可李桓清楚,她要不狠毒,就要被人欺负。除了变的狠毒被人畏惧,她也想不到其它办法。 “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就不害怕我。”她曾说:“我得厉害起来。我要像一把涂了毒药的兵刃,任谁看到都要生畏。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惧怕我,从而不敢靠近殿下。” 那时他只把她当作下属,觉得她也算有主意的,便默许她去和人学毒。可是他未曾料到,有一日他竟会爱上这样的女子。 第一百八十章 预感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那日的谈话只进行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姜萱看着姜若,也没多言。对李桓告退后,就径自离去了。至于姜若会是什么想法,而李桓又有什么打算,统统和她无关。 就这样,又过了一日,雨势更大了。 上游的水量充沛,整个黾江的流速也变得勇猛,船行在江面上,犹如在波涛上行走。一些小船早已停靠在码头,不敢再行。 而了安全,大船也跟着停下。 因而,他们也得以可以下船来,在附近走走看看。 姜萱看众人下船去,倒是没那个兴致。一来这附近距离城镇还有段距离,二来只是个小镇子哪能比得上建康。而且天要下雨,空气湿冷,倒不如窝在舱室里,听着人念书。 李桓的声音是很动听的,只是雨水敲打着屋檐,发出了细细的噼啪声。 一阵一阵的,像是有什么韵律在她的心头,她的眼皮一点点的垂下,最终无力支撑,缓缓睡去。 李桓便也放下书册,小心的将薄毯往她的腰腹扯了扯,免得她着凉。又看了一阵,才轻手轻脚的出门去。 “殿下。”一见他来,大周忙迎上来:“确定了,雨势转急,他们唯恐咱们会中途换乘马车,决定今夜动手。” 河阳公主抵达建康的消息,李桓又如何不知。这个女人可不是泛泛之辈,小看她可是要吃苦头的。 早在河阳公主李珍从清源郡往建康而来,李桓手下的人就已经悄悄跟随,也包括如何李珍策划的阴谋。 李桓轻轻颔首,倒也未曾言语。 论李氏皇族,他的确是有些佩服李珍的。 不要因为她是女子的身份就看不起她,这世上女人能做的事情多了。李珍有勇有谋,只是缺了一个身份。 要论手段,李沛比他可差远了。不过这对兄妹一脉相承,用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手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已做好准备,就迎战吧。去知会那船老大一声,江水湍急,为保安全,不建议夜航。” “那岂不是给他们竖了个靶子?”大周不解的问。 “就要这个靶子。在江上,敌人在暗处,你我在明处。这偌大的一艘游船,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他们攻上来,我们除了迎敌,要追击可不容易。而在陆地上,难道你还能把人放跑了?” 大周一想,立马就明白过来。 只要他们把船靠在岸边,河阳公主派来的刺客必定会从陆地登船。他们早已在船上安插了人手,只等这伙人走进包围,就将其一网打尽。而在岸上也安排人手,皆是这伙人要跑,却是进了另一处陷阱。 “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李桓叫住他,“速度必须快,绝不能让歹人惊扰到船上女眷。” 大周窃笑了声:“郎主要说的可不是女眷,而是女公子吧。” 李桓瞪了他一眼,骂道:“知道还不滚!” “属下这就去,绝对不会让人伤到女公子分毫。” 人走后,李桓才扶着额,低低笑起来。 “个混小子,知道了还问。” * 姜萱被雨声吵得有些睡不着,一大清早就醒了。 碧荷捧了盆侍奉她梳洗,掀开窗子,才看到外面豆大的雨点,水面都起雾了,什么都看不真切。 岸边的树木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影子,姜萱仿佛看到几个熟悉的背影跳下船,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这大清早的,雨又这样大,这是要去哪里? “娘子。江上寒露重,又下了雨,您就别在窗口站着了,小心着凉。” 姜萱放下窗子,接过她递来的铜手炉,揣在怀里,又躺回了被窝。 天这样冷,外面也什么好玩的,倒不如就待在屋子里。只愿那边不要喊她,她可不想一身湿漉漉的。 即便是在船上,胡姑姑准备的膳食也没有马虎。 大清早的,不仅煮了粥水,还准备了几样馅饼和一些小菜。尤其是一道炸得酥酥的虾饼,清早吃着虽然有些油腻。可胡姑姑做得好,只觉得香脆清鲜,倒也未曾觉得多么油腻。 松柳在一旁眼馋的不行,姜萱顺手递给她一个,“就你这嘴馋的样子,将来可不好找婆家。” 松柳一听,反倒是骄傲起来,“那是老天都觉得婢子这辈子就要一直跟着娘子呢。” “你这分明就是赖上我了。” “嘻嘻,谁让娘子当初把我捡回来的。” 有松柳这个逗趣的,这日的早晨算是不无聊了。 快到中午,也没听到那边来喊,姜萱也就心安理得的可以继续躺着。 这人啊,就不能躺着,真是越躺越懒。 碧荷却说:“外面下这样大的雨,难道还能出门?娘子便在这儿躺着,让婢子给你好好按按腿。” 也不知道碧荷是从哪儿学的手法,按的时候力道适中,每次按完后都很舒服。只是她力气天生小,每次给她按完,都要出一身汗。在这船上也不好洗澡,因而姜萱也不让她总是过来。 “昨日十三娘子哭哭啼啼的回去了,好像是吃了什么苦头。”松柳剥着果壳,很是促狭的说:“省的每天还惦记着要当王妃,这下可好了,看她去哪里炫耀去。” 碧荷笑她,说:“好你个促狭鬼,也敢在娘子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松柳梗着脖子,“我又没说错。” “哼,就凭你脖子长,你有理。” 松柳不以为杵,反倒是笑嘻嘻的说:“那我说的必定是有理的。十三娘子那样的人,就该被人狠狠的下面子,才能让她明白,这天不是围着她转的。也省啊,她做错了事还不知道悔改,还要怪别人让她有机可乘。” 碧荷一想,进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夸奖,还是该说说其他了。 姜萱听着两人说的话,思绪有些飘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心神有些不宁,心脏更是跳的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不由看向窗外,只能看到大雨滂沱。而雨中的一切景色,都如同蒙了一层纱,看不真切。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袭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在屋里躲着雨,姜若却不许她安宁。 “可真是奇了怪,难的今日竟没去殿下那儿。莫非,是被殿下厌弃了?”姜若想到这个可能,不禁幸灾乐祸的说:“我得去看看她。可别回头哭的惨兮兮的,倒是让人……少看了一场笑话。” 莺莺见她要往门外走,又担心节外生枝或是给七娘子惹来麻烦,忙劝道:“外面的雨这样大,娘子如何金贵的身子,这要是给雨水一淋,必定要着凉的。倒不如等天晴了,咱们再出去。况且娘子想啊,这雨水到处都是,难免要湿了裙子。七娘子那边是在屋子里,风也吹不着,雨也淋不着的。咱们浇成个落汤鸡的样子,还不知道要被她如何笑话呢。” 姜若听到前半句已经有些意动了,和殿下相处的机会难得,她可不想辜负了,要是真的生了病,那岂不是便宜了姜萱这个小贱人。 而后又听到那裙子湿掉,身上也淋了雨,该是何其的狼狈啊。姜萱那是把坏心思都藏起来,半点都不让人瞧见,可她屋子里那两个尖酸刻薄的丫头,还不知道要如何编排她。 “那就不去了。”她哼了一声,嘟囔着:“便宜她了。” 莺莺这才松了口气,上前去关窗子。 咦?她探身往外看了看,除了被雨水淋了一脸,什么都没瞧见。 难道真是她眼花了,她怎么看到有两个黑影上船来了。 姜若看到莺莺这一副狼狈的样子,愈发肯定自己的决定。她要真的像个落汤鸡似的送上门,也不知道是去笑话人,还是给人当笑话的。 “去叫春杏她们过来,待在屋子里怪无聊的,不如打个叶子牌。” 一场风波被悄无声息的平息下来,莺莺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也可以松口气了。 “婢子这就去。” 另一边,姜萱可不知道她在这里舒舒服服的看人玩双陆,差一点就要被人打扰这雅兴了。 “唉,又输了。”松柳懊恼的把输掉的果子和荷包里的一些小零嘴都给了吕嬷嬷,满眼都是舍不得,恨不得一把再夺回来。 吕嬷嬷成了最大的赢家,赚的是一个盆满钵满的,笑得牙花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么说说笑笑,天便黑了。 雨天的夜晚也来得比往常要早,晚膳也吃得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 用过晚膳后,便都各自去安置了。 姜萱却因为睡的比平常早,这会儿倒是没什么睡意。她也未曾点灯,只闭着眼睛听着沙沙的雨声。 这会儿的雨倒是小了些,可惜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不然她也想打开窗子看看,这水都蔓到哪里了。 “娘子?”是碧荷的声音。 “怎么?” “婢子给您送汤婆子来了。” 江上本就寒露重,入夜后是有些凉意的。而且这连下了好几日的雨,舱室里又潮又冷。白日有人照料还能开窗,便燃了个小炭盆取暖。可夜里不敢开窗,唯恐吹了冷风。关了窗,屋子里又闷,那烟气也要往上飘,便只用汤婆子取暖。 姜萱脚底下这个已经没什么温度了,碧荷就又送了一个来。 “娘子的脚都这样冷了,怎么不喊婢子一声。”碧荷又是责备,又是心疼,赶忙把汤婆子放进去暖着杯子,又将她的双脚揣在怀里。“这要是冷着了,可有你受的!” 姜萱听她责备,反倒是笑出声:“你和松柳都胆大的很,还敢教训起主子来了。” 碧荷哼了声,“婢子怎么就不敢了?婢子的胆子大的很呢!婢子……” 她说着话,突然头一歪,径直朝姜萱砸了过来。 姜萱一惊,忙伸手扶住。先看碧荷的脸色,倒也不见什么异常,脸未白,唇也没有变色,只是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 她镇定了下,去触她的鼻息,鼻息轻缓,倒不像是有什么异样。可是脉动轻缓,整个人都陷入了睡眠状态。 这是…… 她瞠大眼睛,手指一颤。 是谁要害她,还给她的碧荷下了蒙汗药。她忙坐起身子,拽着碧荷将人藏到个箱笼里。好再碧荷昏厥后不久,她就吹熄了蜡烛。这会儿室内一片漆黑,她适应了一下,也勉强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 外间,松柳大约是要上榻,半只脚已经跨上床榻,另一条膝盖已经跪在了床边,成了一个扭曲的样子。 姜萱想了想,也顾不上其他,把人拽到屏风后,已经是累的出了一身的汗。 沙沙沙—— 雨声依旧,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空无一人的甲板上,除了雨声,就再无任何声响。 寂静的夜色里,连月光和星光都看不到半分。她俯低身子,凭借着这几日的记忆,摩挲着往李桓的舱室跑。 隔着一条走廊,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油灯忽明忽暗的灯光,无端为这一切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姜萱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她连人都杀过,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小场面。她只是担忧,要是李桓也中了蒙汗药,那岂不危险了。 她慢慢上前,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那舱室的门。 出乎预料的是,门并未关死,轻轻一推就开了。 姜萱更觉不妙,直接往里冲。 突然,一声利喝:“大周,停手!” 姜萱感觉脖子一凉,一行血迹滚落。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软榻上李桓穿着一袭锦袍,头戴金冠,分明是未睡的模样。在看他身边,几位亲随也都手持兵刃护卫在侧。而她身边,手持一柄长刀的大周刚撤回刀势。只是她冲的速度太快,脖子上的皮肤还是被锋利的刀刃给划破了。 “你们……”看这一干人等的架势,姜萱又岂能不知他们对刺客登船的事早已知晓。 姜萱见他无事,松了口气,拿起帕子摁住伤口后,便不再说话了。 她肌肤细嫩,这口子不算深,但划得极长。帕子才按上去,一道血线就顺着绣帕洇透了。她吸了口气,这才觉着疼。心中不禁责怪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 李桓瞳孔一缩,直接朝她伸手,“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误打误撞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少女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李桓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头的烦躁,再次朝她招手:“过来。” 姜萱心想,我又要去干吗?你不是早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倒是显得我像个傻瓜似的。 大周失手伤了姜萱,这会儿正懊恼着,又唯恐会被李桓责罚,也‘虎视眈眈’的看着人。 这舱室里早就做好了等着刺客登门的准备,没想到倒是逮了她。 姜萱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舒服,有些想要回去了。 大约李桓也发觉了,挥挥手让一干等人下去,依旧伸出手。 “过来。” 姜萱又想,你让我过去我就得过去?我在这里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过来。 终于,李桓没了耐心,从软榻上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姜萱见他走来,反倒是后退了几步,一副怕挨揍的表情。 见状,李桓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生气了。 这怂包似的样子,倒是像当年她刚到德王府时。谁又能想到,就这么个小脑袋瓜里,还能藏着那么多的想法。哪里是什么乖巧的性子,分明是天生反骨,性子执拗的很。 “疼吗?”他的手指欲碰,可她只是躲。 姜萱摇摇头,“一个小口子,不碍事。” 李桓拧着眉,好像她脖子上开的不是个小口子,而是直接砍断了露骨了。 见他还是愁眉不展,姜萱吐了口气:“再等一会儿,这血都止住了。” “莫动。”李桓忙制止她。 等他仔仔细细的检查过,还涂上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药膏,才肯放她去一边坐。 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姜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只觉得心里没底。 李桓也不说话,一直缄默的坐在那儿,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姜萱看向他,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殿下知道有歹人会上船来。” 李桓未曾开口,她便又问:“这一切是否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你为何会过来?” 姜萱的眉宇一跳,刚要回答。忽然想起来,李桓并不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她和李桓之间只能算是最普通的上级和下属的关系。或者说是,殿下和宠姬?不不不,她才没有胡思乱想。 民间都有一句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们两人既然非亲非故的,她又为何会不惧艰险,不想着自己躲起来,而是惦记着他的安危。 姜萱假惺惺的说,“当然是担心殿下的安危了。” 本是一句实话,李桓听完后,却抿了抿唇,沉着脸。 姜萱在心里暗自的想:加上前世的年纪,说你是个花甲老人都不为过。怎么还像个少年郎似的,一身的脾气。 你生气,我还气着呢。我每日都来你这边,你是半点异样都不肯表露,将一切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倒像是被我知道了会坏你的计划。 也不知道李桓想到了什么,吐了口气似的说:“以后要以自己为先。” “当以殿下为重。”她故意说。 “不可!”他急切的打断她,“任何时候,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从进门后,李桓的视线便不曾落在姜萱的脸上。此刻,看到她的双眼,一些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少女怔然的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似是被他吓到了,只小声说:“我明白了。” * 雨势减缓,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多时,连这雨都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毛茸茸的雨线轻轻的抚摸着露在外的脸颊。 “都安排妥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说。 “蒙汗药已经下在他们的餐食和饮水里,郎君就放心吧。” “这次要对付的人是武德王,他心思狡诈,尔等不可马虎。”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蒙汗药的药效已经到了。而且船上也未见喧哗,必定是都被毒倒了。 领头人一挥手,指示众人登船。 嗖嗖—— 几只铁爪划破黑暗,勾在船舷上。 黑衣人鱼贯而上,很快就落在甲板上。 除了在风中摇曳的风灯,甲板上空无一人。 领头人看了看露在外的舱室,指了指,“去那边。” 这一路上,他们已经打听到了武德王住在那间。 一行人顺着通道往前走。 半道上,还能看到昏厥的随从。 “看来都被药翻了。都说武德王能文能武,手段残酷,心思难测。可几包蒙汗药,就能把对方送上西天,这算是哪门子的英雄。要不是大殿下要流活口,我这就砍了他的脑袋。” “哈哈哈,郎主说的是。” “等等。”领头人伸手,示意众人停下。“有人。” 他使了个眼色,让众人赶快躲藏起来。 黑暗中,多了几个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二黑子你那药就这么厉害?真把人给药翻了?” “这我哪知道啊,我就随便买了点。那主顾给的钱多,而且还有人给咱们领路。真是的,要把那个谁的暴揍一顿,我还挺害怕的。你说咱们……” “行了行了,把自己说的清清白白像什么好人似的。咱们哥几个是什么人?咱们是草寇!草寇是啥知道不?就是贼!所谓贼不走空,待会儿你们几个去抓人,我得捞点儿东西回去。” 领头人听着几个人的脚步,分辨出他们共有十人,都未曾系统的学过武,只是会些粗浅的功夫。 没想到也有人选择和他们同一天出手,结果两方人马都给船上的人下了药,这才误打误撞造成这样的后果。 “郎主?”那人比了个手势,询问可要解决了这伙人。 领头人眯着眼睛思考了下,“有他们在,倒是件好事。告诉大家伙不用特别遮掩身份,我已想好了对策。” 他看向身边人,指派了几个,“你们去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将尸体丢在船舱各处。他日即便有人追查,也必定会认为这几人才是真正的刺客。” “郎君好智谋!” “快去。武德王及其手下都习武,有一定的抗药性,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被任何人察觉。”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后悔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黑暗,可以隐藏一切罪恶。 黑衣人就像是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像一滴水,迅速的融入到黑夜中。 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登船者的喉咙,在他们来不及发出呼救前,就已经将尸体拖到一边去。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甚至已经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胜利的表情。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些黑衣人并不知道,那些在过道上,在舱室里昏迷着的人,紧闭着双眼,用心跳记录时间,他们的每一个举动,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而在更黑的黑暗中,大小周兄弟已经埋伏了很久。 “等他们替咱们把那几个小杂鱼解决了,再出手。他们离舱室越近,就越是危险。殿下已有令,留活口。” “谨记,绝对不能给他们捉拿人质的机会。” 脚步声下,是一条条生命的逝去。 而在舱室内,李桓捧了茶器,细细的烹茶。 茶香袅袅,也冲淡了满室的沉寂和尴尬。 姜萱捧着茶,抿了一口。 热茶送入胃袋,身体也逐渐暖和了起来。 她已经不想去计较武德王究竟有什么打算,那些和她又有什么关联。他的大业,她会替他完成。而他……姜萱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慌乱。 她善妒,性子也怪。跟在他身边做个下属还好,要真的成了他的女人却不美了。未来一日,他登上那个位置,身边又岂会少了女人。前世的时候,他作为德王,都难以招架各方势力送来的美人。一旦成了帝王,一言一行都有准则,又岂能如过去那样任性妄为。 那时,什么美人,什么娘娘的,是他的过眼云烟,却是她的心头刺。 而且她身份低微,前世做他的正妃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要不是他自污身份,打消了不少人的念头,只怕那些狂蜂浪蝶要更加的嚣张。 姜萱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素净,白皙,都是花了银子养出来的。纵然有天生丽质,可诸位贵女们也不是仅靠日常饮食就能保证靓丽动人。 前世的时候,只有一张好看的容貌,而一双手却粗糙的很。 她住在绥安伯府里最偏僻的一隅,吃穿用度皆不如人。而且侍奉的人也只有碧荷和松柳,后来又加上一个吕嬷嬷。四个人住在这院子里,衣裳要自己洗,膳食虽然有大厨房来送,可她在府中地位低微,送来的不是冷的就是馊的。 到后来她们自己学会了种菜,连衣衫都是自己裁制。便在这之中,也寻觅出了几分乐趣。倘若姜延波没有投靠四皇子,姜家没有这么快就落败的话,姜萱甚至已经有了出逃的计划。 改变一个人的无非是环境和金钱,这辈子她的日子过得安稳。虽然偶尔也又一些波折,但总归是顺遂舒适。 倘若她是一个被富养着长大的小娘子,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计较。因为她们早已习惯家中父兄身边的妾侍、通房。 而她,即便看惯了姜延波的行径,可依旧想要一段干干净净的姻缘。她的心很小,装不了太多。要是有一日他背弃自己,姜萱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哪怕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一旦他成为帝王,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了。身在局中,有的只剩不得已。 “怕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李桓只当她害怕。 别看她做事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但因为缺少前世的记忆,终究还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遇到这种大事,又如何不怕。 “有殿下在,阿萱不怕的。” 姜萱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才说了要把他当成郎主看待,她又说出这种勾搭的话来,可真是作死。 李桓却没有注意,反倒是拿过一旁的碟子,取了些坚果剥了壳,给她吃。 “吃些果仁垫垫肚子,很快就能回去了。” 姜萱一手握着几颗长生果仁,一手是几粒松子,只觉得自己像是新年时去长辈面前讨零嘴的小辈。 既然也没她什么事,那就吃吧。 姜萱在这里安静的饮茶吃果仁,而黑暗中一场厮杀即将开始。 当大周一声命令,涂黑的刀刃割开了第一个刺客的喉咙。 * 碧荷这一觉睡得有些别扭,总觉得腰酸背痛哪里都不畅快。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她忘记了。她怎么睡在床上了?可是她分明记得她侍奉娘子,好像还给她暖脚来着。 “碧荷姐姐你醒啦。”梳着丫髻,一身嫩黄的小丫头正是黄鹂。她眨巴着大眼睛,笑眯眯的说:“娘子说你身子不爽快,就不用去伺候了,前面有我和红雀在就够啦。” 碧荷按了按有些闷疼的额角,不解的问:“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记得……” “看来你都忘记了。你昨天昏倒啦,郎中说你是受了凉,加上没睡好,还有松柳姐姐也是。我和红雀已经给你们喂过药了,看来药效不错。” 原来是这样吗?碧荷皱着眉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可要说具体是哪里,她有说不上来。 或许她真是病糊涂了,才胡思乱想的吧。 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好几年都没有生病过了。这次必定是被松柳给传染了!让她天天往外面乱跑,这才染了一身病气回来。 想到这儿,她忙问:“娘子如何了?没被我给传染了吧。” “娘子也有些咳嗽,正在吃药呢。碧荷姐姐,你赶紧躺回去!你现在要去看娘子,不是正过了一身病气给她嘛!” 碧荷这才作罢,只是心里愧疚的不行。 “你替我好好照顾娘子,要是有个疏忽,我拿你是问!” 黄鹂回到内室,见姜萱正坐在床榻边看书,忙跑过去。 “娘子怎么又起来了,该躺着的。” “我这整日躺着,骨头都要酥了。” 碧荷、松柳发热是假,姜萱受了凉才是真的。 她那天穿过半扇甲板,淋了雨又受了惊吓,回来就有些头疼。等大小周把尸体处理好,又将船上恢复原状,她这才想起去来。于是,就顺理成章的编了个谎言。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畏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雨后的江面水流湍急,船只不敢快行,因而又耽搁了一日,这才抵达金陵。 姜萱走下舢板,看向远处的金陵城,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舅舅萧鼎山如今就住在此处,只是她却不好上门拜访。 这一世,她是第一次来金陵,倒是和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 比起女眷们的欢欣雀跃,姜延波的步伐沉闷,满腹心事的朝舢板走去。 昨夜,他听说武德王险些遇刺的消息,半条命都要没了。 究竟是谁泄露了武德王的消息,那些刺客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是一无所知。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他睡的那么死是被人用蒙汗药给药倒了。他现在只想赶快下船去找个大夫,询问一下这些蒙汗药是否对身体有什么害处。 至于什么七娘救了武德王的事迹,他也牢牢记在心里。且不知道七娘是如何搭救的武德王,可此事无论拿到哪里去,那都是天大的恩情。而且他也是昨夜才知晓,原来谢家和萧家祖上曾是姻亲。论身份,七娘还得唤武德王一声表哥。连他的身份都跟着水涨船高,被称一声伯父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姜延波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武德王既然单独把此事拎出来,那必定是对七娘十分的满意,肯定也不会去责怪他安排的船上竟然出现了刺客。虽然,这船只一事可他也实在没什么相干。 回头就得用这件事换些好处来才行,不然简直是对不起他一直担惊受怕。 站在金陵的土地上,姜延波终于把昨晚的恐惧彻底的忘掉。他眼前只有金陵的繁华,还有这里的酒肆、秦楼是如何的多情。 一行人走后不久,一伙扮作杂工的男人们不着痕迹的顶替了船上的工人。 大周四处确认后,对众人说:“眼睛都睁大一点,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艘船就已经都换成了武德王府的人。 * 建康。 “阿娘来了怎么不说一声?”白颖贞娇嗔着朝河阳公主走去。 “过来让娘看看。”河阳公主招招手,将人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感慨道:“瘦了,瘦了。” “没有,我都胖了呢。你看看我这脸,要是再大一圈,就像个盘子了。”白颖贞在脚踏坐下,依偎着她的膝盖,娇软的撒着娇。“阿娘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这几日建康一直下雨,路都不好走。” “这不是听说了你追着武德王到了建康,我放心不下,这才过来的。”河阳公主一阵数落,直把白颖贞说得抬不起头。 “阿娘,你就别念我了。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应该,可我就是喜欢他嘛。就算他不理我,我也甘愿。” “你哟。”河阳公主摇摇头,“儿女都是债,罢了,我也不管你。” 白颖贞一听,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您不反对我喜欢他?” “为娘也是过来人,什么没见过啊。你要真的喜欢他,为娘还能说什么?就随了你的意愿,也省的你要为个男人和阿娘置气。” “我才不会。”白颖贞喜滋滋的说。“我最喜欢阿娘,绝对不会和阿娘生气的!” 她抱着河阳公主的手臂撒娇,根本未曾注意到河阳公主一瞬间冷下去的脸色。 白颖贞在清源郡时,河阳公主正在寺中礼佛。算下来,母女俩也有数月未见了。自然是又说了一番话,才肯离开。 “你就住在这儿,住什么驿馆。”河阳公主见她要拒绝,脸色直接冷了:“你堂堂晋江县主,何等的金贵,一直住在驿馆像什么样子。” “好嘛好嘛,您就别说我了。我知道错了,待会儿就让他们把行李搬过来。” “去休息吧,为娘已经让人给你准备妥当了。哎哟,这憔悴的,赶快去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白颖贞一离开,河阳公主脸上的笑意便尽数消退。 “公主。”中年妇人进门,先请安:“老奴已经把消息递出去了,只等那边回话。” “看颖贞一副为他着魔的样子,我是真的恨自己为何要让人留一手。倒不如直接结果了他,也省的日日牵挂着颖贞的心房。” “县主已经对武德王情根深种,要是得知他的死讯,必定要十分难过。” “人死不能复生,可活人还得继续生活。她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他日就能为别的男人逍遥快活。区区一个李桓罢了,不算什么。她年纪还小,就以为情爱是全部,等她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情爱都是虚的。只要自己自己有本事,还怕找不到什么男人。” “公主说得是,老奴这就物色一些和县主年龄相仿的优秀儿郎。这乱花迷人眼,花多了,也就挑不出好坏了。” 河阳公主笑了笑,“你这老东西实在狡诈,倒是让人喜欢的紧。” “公主夸奖的是。” “你派人尽快查清楚,李桓来建康究竟所为何意。这小野种鬼灵精的很,也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他去年赈灾就是在建康,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 “公主难道是怀疑他策划着什么阴谋?” 河阳公主冷笑着说:“小野种表面上看起来蠢不可及,对权势也不看重,实则对那个位置可是虎视眈眈啊。我那阿兄顾及着颜面,不肯拿他开刀,简直是蠢的不可救药。要是我,在他未曾将势力做大之前,就该彻底的将其铲除。如今留着这么大个祸害,看他该如何头疼。” 老嬷嬷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陛下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优柔寡断了些。” “可惜女人……”河阳公主的瞳孔猛地一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住口。“下去吧,尽快把事情处理妥当。我不想在看到武德王这三个字,在我眼前晃荡。” “老奴这就去,也请公主务必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劳累。” 河阳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也是一双女人的手。 可这双手的主人天生高贵,未必不能拥有无上的权利。这一刻,某种念头在河阳公主的内心里燃起了一道火光。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后手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金陵城很大,姜萱却没有闲逛的念头。 看碧荷和松柳兴致勃勃,便让她们去玩,自己找了间茶楼坐着。 吕嬷嬷坐陪,只是她也闲不下来,巴在窗口盯着楼下捏糖人的摊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姜萱只能给了她银子,让她买几个好看的回来。 吕嬷嬷开心的跑下楼,像个欢快的孩子。 “她们就把你一个人放在这儿?” 姜萱没有抬头,也不关心李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殿下怎么也来了,不是该处理刺客的事。” 李桓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有周旦、周戈在。我若事事操心,迟早要被累死。” 见她听懂了似的点点头,正欲倒茶,李桓没忍住,将她手里的杯子抽走。 看着小姑娘一脸懵的看着他,李桓让人给她端了杯清水。 “你身体不好,不宜总是饮茶。这几日你在我那边,已经喝够了,现在就不该多饮。” 他的话不多,可对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又担心吓着她,克制再三,所有的语句都是斟酌后这才说出口。 “那……就不喝吧。”姜萱也不是非要喝不可。只是来茶楼却不饮茶,倒是怪怪的。 两人便一个吃茶,一个喝水,倒也自在。 “觉得无趣,不如出去走走?”他提议道。 姜萱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摇摇头。“懒的去。” 李桓好歹也和她生活了许多年,知道她虽是个能擅长忍耐从不挑剔的女子。可内心里,还是喜欢更舒适的生活。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要是晒黑了就不好。 “走吧,我陪你。” 姜萱看他不知道打哪儿擎着一把伞,沉默了。 罢了,他既然想去,就去吧。 十二骨的红色油纸伞,很是夺目。 但不及伞下女子的万分之一,她就像一朵盛放的牡丹,美艳绝伦。 路人将目光放在女子身上,忽然看到她身边那个撑伞男子,不禁感慨:好一对璧人。 有年轻男子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尖酸嫉妒:长的这么好看的小白脸能当饭吃不成? 可也就是想想,看这男子的通身气派,显然是非富即贵。 况且那小娘子美貌绝伦,又岂是他们这种人家能配得上的。 姜萱上一回来金陵,还是在前世的时候。她托人到金陵求援,却被拒绝。后来辗转来到德王身边,成了一名随侍女婢。只那时,她才第一次踏足这里。和她想像的别无二致,是一座繁华富贵的城市。只是再好的地方,和她也没什么牵扯。 她并没有责怪萧家的冷血,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到了这一世,她和萧家的关系经过维护,倒是十分亲密,尤其是萧鼎山。只是灾情后,倒也鲜少联络。 姜萱记的,这时正是舅母有孕大出血养病的时候。舅舅本就爱重她,因为此事更是对她百般怜惜。舅母善妒,无论什么人只要是能夺走舅舅关注的人,就是她的仇敌。 她那时不解,只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女子。后来舅舅病故,葬礼上舅母服毒自尽誓死相随,才让她知晓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爱是这样的残酷。 “小心。”李桓扯了扯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身边来。“路上人多。” 夏季衣衫轻薄,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彼此的体温相触,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姜萱嗯了一声,跟在他身边慢慢地走。 在他们身后,“那好像是七娘子。”赵嬷嬷小声说。 小箫氏正在一间胭脂店里购置,闻言连头都没抬,直说:“她的事情此后与我无关。” * 蓟京,皇城。 自李桓离开郢州后,仁孝帝就一直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你真的派人确认了,他自从到了建康后便整日玩乐,没有别的举动。” 李常回道:“属下已经派人仔细确认过了,武德王好似对绥安伯府的一名贵女有好感,两人走的很近,看来是好事将近了。” 仁孝帝一听,问询:“这绥安伯府又是哪个?” “早前跟着高祖一同打了这天下,只是子孙后代没出息,将偌大的家业都给败光了。如今的绥安伯府只是外表光鲜,内里早就腐朽。听说武德王对自家女儿有兴趣,那姓姜的简直是恨不得把人送上武德王的床榻。” “可真是混账。那女子生的极美?” “听说是美的,只是个及笄的小丫头,想来也看不出何种风姿。属下觉得,武德王应当是见惯了蓟京的贵女,觉得无趣。乍然见到一个乡野丫头,这才来了兴致。属下以为,倒也不必阻拦。论身份,绥安伯府也在贵胄之列。论年纪,也极为合适。” “你……” 李常哈着腰,笑道:“殿下要真的喜欢,笔下倒不如遂了他的意。您要是阻拦,反倒是不美。说不定,还要被外人攻讦。” “哦?他们能说我什么?” “说您不过是个兄长,却还要管教兄弟的婚事,莫非真的把自己当成对方的亲爹不成?” 仁孝帝一听,反倒是笑了。“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倒也别致。” “陛下明鉴,这话可不是属下谣传,而是真的听人说过。与其这样,倒不如放手。这些年,您对他已经放任太多了。更何况,殿下也放出话,说婚姻由自己做主。” 仁孝帝思索着,李常便又劝道:“一个有力的岳家,和一个要从他身上吸血的岳家,哪个更适合牵制武德王,陛下可一定要想明白了。” 仁孝帝一顿,不由笑道:“你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鬼的很。” “属下惭愧,可不敢有此奢望。” “那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你们也不要阻拦。他要喜欢,就让他娶了这女子做王妃罢。” 服侍着仁孝帝午睡后,李常便走出内殿。 宫中內侍见到他都分分行礼,各个都尊敬的很。 李常只点点头,宠辱不惊的离开。 待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反手关门。 “你怎么还未走?” “等你回来。” “你可不要连累我。我已说动那位,建康暂且不会有其他安排。你们也尽早处理干净,时间耽搁不起。” 第一百八十六章 摊牌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金陵之行收获颇丰,绥安伯府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姜若正捧着在金陵购置的布匹,对着镜子比了比去。 “这是去裙子好,还是做褙子好。” 莺莺端详了下,说:“娘子身段窈窕,无论是做裙子还是做褙子,都是极好的。若做裙子,就用那块桃红的配,若是做褙子,便做条鹅黄的裙子。” “我看这匹布要做褙子还是裙子,都管够的,你拿去给裁缝,就都做了。” 姜若翻找着在金陵买的东西,只可惜找不到人炫耀。 自从上一回家中出事后,她就被推出了建康的圈子,哪些小姐妹们各个都是势利眼,一看到绥安伯府大不如前,各个都当不认识她。 而二房和三房分家出去后,府里也空旷了,更加清静。即便她想找个人好好的炫耀,除了周围这些奴仆们,又能给谁去看。 就这些不识货的,她就是穿着一身金子出去,他们又能懂得什么。 姜若撇嘴,为这种不能出去炫耀的感觉郁闷不已。 “松涛苑那边又是什么情形。” “倒也未曾见到什么动静,和往常一样,人一进去就不再出门了。” “那……清荷园呢。” “这……待婢子出去打听一二。” 莺莺只出门片刻,再回来时,才露出一脸惊讶,“婢子刚出门去,可是听到一个大消息。” “大消息?和松涛苑有关还是清荷园?”姜若急切的问。 “都有都有。” “那还不快说!” “婢子这就说。婢子刚刚出门去,见清荷园的人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不一会儿就见人往松涛苑去了。” “难道殿下要提亲?”姜若听到这儿,已经忍不住了,“该死的姜七娘,她凭什么!” “不不不,不是这个。”莺莺忙解释说:“是,另一件事。说是旅途中,船上遭遇了刺客,都是七娘子勇猛,及时救下了武德王殿下。” “她,勇猛?这不是给她脸上贴金嘛!她姜萱,何德何能!”姜若气得大吼。可吼完,她忽然怔住了,“你刚刚说的是……谁?哪位殿下?” “武,武德王殿下。” “就……那位漠北军的统领,少年将军,今上的亲弟弟,先皇与先皇后唯一的嫡子,那个传闻中嗜吃人肉,曾将姬妾溺死的……武德王?” 莺莺思考了下,点点头:“正是他。” “怎么,怎么会?”姜若怔怔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如何都想不到,好好的皇子殿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武德王。那武德王是谁?那可是个如同魔鬼一样的人物!他的名声之可怕,拿去战场上都可以退敌!这么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有着杀人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的煞星,又怎么会是那样俊美温文尔雅的俊俏样貌。 姜若靠着仅存的神智,好半天才记忆中揪出只言片语。 先皇后谢失据说有着倾国倾城之貌,而且她并非只有轻浮容颜,才情也令人佩服,因此才能掳获先帝的芳心。而李氏皇族得上天恩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那么既得了李氏皇族的容颜,又有谢氏的优雅,那长相也许就是她见到的那样。 想到她曾在武德王面前做的那些举止,还有那些侍从防备的动作,姜若只觉得后怕不已。 她拍着胸口感叹,“幸好幸好。” 但旋即,她就反应过来,“你说七娘救了她?” “听说好像是当时船上的人都中了蒙汗药昏迷不醒,唯有七娘子因晚膳没有吃,所以清醒着。具体是如何救人的,婢子也不知晓,只隐约听说好像是她把人叫醒了,这才将刺客赶下船的。” “胡说,哪来的蒙汗……”姜若忽然忆起,好像是有一天她睡的特别沉。而且醒来的时候,头也有一点点的疼。她还以为是吹了风,原来竟是中了蒙汗药吗? 想到这儿,她竟觉得为什么姜萱没有被药倒。说不定那些刺客见色起意,让她不能好过。 “清荷园去找老夫人,难道是要嘉奖她?” “这婢子就不知晓了,再近一步婢子哪敢去听呀。” 姜若又想知道内情,可又不敢。看着莺莺可怜巴巴的样子,只能摆摆手。 “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却想,要是姜萱真的跟了武德王,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杀神,连姬妾都能杀了赏赐给布下吃肉的恶鬼。 姜萱跟了武德王恐怕未来也是要成为一块烤肉,想到这儿姜若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 * 此事,周老夫人的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情形。 “殿下的意思是,要迎娶七丫头做正妃?” 周老夫人的表情诧异,可眼底分明闪过一丝喜色。 要是姜萱真的成了武德王府的正妃,那对绥安伯府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 座上的男子,把玩着一把洒金折扇,听了她的话,薄薄的眼皮轻抬,露出了个漫不经心的眼神。 周老夫人一凛,忙收敛神色。 一旁的姜延波早已忍耐不住,搓了搓手,很是激动的说:“那殿下打算何日来提亲,这流程又该如何策划?以后绥安伯府是否就和武德王府是姻亲了,那我以后其不就是武德王的岳父了?” “你算什么东西!”大周向前一步呵斥道:“也敢称殿下岳家!” 大小周都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杀伐气过重,爆发时杀气横溢,把姜延波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哪里还记得什么四皇子,什么好处的。 “不敢,小的不敢。” 周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可一看姜延波这没出息的样子,弑子的心都有了。绥安伯府的威名,就被这么个东西给毁了,家门不幸啊! “你记得就好。殿下娶得是虽然是姜家的女公子,却和绥安伯府没有半点关系,你可明白?” 这话把姜延波说糊涂了,老夫人却明白了。她心里一叹,也不知是失望,还是认了命。 日后哪怕七丫头真的成了武德王妃,和绥安伯府也没有半点关联,什么好处更时没有。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成长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一直回到松涛苑,姜萱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没太清醒。 前世的这个时期,姜延波正打算把她做礼物拿去送人。而这一世,她就这么的成了准王妃,要嫁给武德王了? 姜萱觉得这一切简直是像做梦一样,她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即便她会反对,又有谁肯听她的意见。 她心里有一丝窃喜,还有甜蜜。但这种心情过后,就是满满的无所适从和茫然。 难道她真的要嫁给武德王?他日他成就人间帝王,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说穿了,她不过是胆小怕事,不敢承担这些后果罢了。 “娘子。”碧荷扯了扯她的衣袖,脸上和她是相似的表情。“就真的……要嫁给武德王殿下了?”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疼的龇牙咧嘴,眼圈都红了。 “娘子,可太好了。” 姜萱看着她,问:“哪里好?” “哪里都好!娘子要是成了王妃,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成了王妃,就没人欺负我了?” “是呀是呀。”碧荷激动的点头,“娘子真是苦尽甘来了,也不枉娘子当初给殿下去了那么多封书信,甚至还委屈自己去讨好一个陌生人。” 姜萱恍然才想起来了,那时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只觉得武德王是个不错的靠山。于是,就有了后来她假作表妹,与他书信往来。要论胆大,她可真是胆大妄为。这行径,说是勾引都不为过。 可那时,她也不知道为何就忽然使出了这个昏招。或许是梦中经历的一切太惨烈了,让她不得不想要找一个寄托。碧荷不知道她的这些过去,自然是真心为她欢喜,祝福她能够逃离绥安伯府这个囚笼。 时下的女子,又有哪一个没有期待过一段好姻缘的。 除去武德王的风评不佳,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份地位,都是人中龙凤。这样的好姻缘,盼都盼不来,可偏偏就落在她的头上。 没看到周老夫人的眼神分明在说:算你走了狗屎运。 姜萱更想不透的是,明明她没有救人,为何他偏要这么说。难道,只是为了找个由头? 碧荷兴奋的说完,才发现姜萱的表情有些冷淡。她忽然想起,姜萱之前认识了美郎君,甚至有要把对方做夫婿的想法,还有扮作李郎君的武德王殿下。即便武德王有千般好,可是娘子不喜欢,又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她想到这儿,一时间悲从心来,对姜萱愈发的怜惜。 “娘子,你太苦了。” 姜萱还没反应过来呢,碧荷就抱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这又笑又哭的所为何事。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娘子哭不出来,婢子就替你哭。婢子知道你心里苦,你也不要憋着,发泄出来也好。呜呜呜……” 姜萱愈发不懂碧荷这是怎么回事? 罢了,就当她小日子来了,心情不稳定。 只是到了晚膳时,她才弄明白。 “我如今也想明白了,嫁给谁不是嫁。武德王不图我的家世,我也没什么让他好图的。而且他势力大,我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要是谁欺负我,我就喊他过来打他们。” 碧荷听着这有几分幼稚的语句,心里是愈发的担忧了。 娘子这样,真的能和武德王过好日子吗?唉,还是个孩子呢。 * 和武德王订亲的事,对姜萱没任何影响。 或者说,这种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虽说是结两姓之好,但更多的是牵连两个姓氏之间的联合,作为另一方的新娘甚至是新郎的想法,反而没那么重要。 “现在就该绣嫁衣了。”碧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有太多的事情要准备,头都大了一圈。 松柳也是一脸懵,不知道娘子怎么突然就订了亲打算嫁人了。 她看了看吕嬷嬷,她也是一脸搞不清楚状况。但看碧荷着急又开心,也跟着瞎忙活。 而作为当事人,姜萱却置身事外,对这结果是怎样的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情绪。 碧荷甚至想,娘子肯定不太开心,她可不能打扰娘子,让娘子继续不开心了。 “娘子。”红雀来报:“清荷园的周郎君来了。” 姜萱道:“去问问他有什么事。” 红雀出门又归,说:“说是武德王殿下想要和娘子商议一下婚事,请娘子去清荷园一叙。” 碧荷一听,忙看向姜萱,“娘子……” “为我梳妆。” 碧荷松了口气之余,又担心了。 “娘子……” “不必多说,我不会有事。” 自李桓住进来后,姜萱还未曾去他住的清荷园参观过。倒是清荷园之前的模样,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如今再看,简直是彻底变了模样。 “给殿下请安。” 算起来,二人这辈子真正认识起来靠的的确是书信。 李桓正在软塌上看书,见她进来,指了把椅子给她。 姜萱自己坐下,也不说话。 反正之前在船上,他们也是这样相处的。 前世的时候,她笨口拙舌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知道闷头做事。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 而到了这辈子,她总是心事重重,又不知道该对谁诉说,话也更少了。 李桓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只能各自一边,闷头不语。 可真会享受,她每次见他不是躺着就是躺着,倒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看书。他又不考功名,那么认真做什么。 姜萱在心里嘀咕着,不知李桓已经放下书册,正悄悄打量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长的这么快吗?好像一天变一个样子。有几天没看到,就像个大人了。 李桓看着姜萱,竟有些想不起来上辈子他们相遇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了。 但不会比现在好,只会差。 他至今还记得,她的头发枯黄,人也瘦的厉害。一双大大的眼睛无神,看人的时候也是怯生生是的。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让人停下马车,带她回了王府。而之后,这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给了他无数的惊喜。让他好奇,那样小小的身体里,是怎么拥有那样强大的能量。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权势太美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初夏进入盛夏,天也一天比一天的热了。 绥安伯府经历了短暂的热闹后,再次归为沉寂。或者说,这次沉寂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自从得知了李桓真正的身份后,姜若就老实了。什么荣华富贵,那也得有命去拿。 府中蹲了这么一尊大佛,姜延波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了。那日在老夫人的院子里,那位可是一点都没给他面子。那个姓周的亲随骂的难听,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他算是看出来了,即便他是七娘的父亲又如何?要是那位真的想要他的命,根本不会顾及这些。 七娘也是狠心的,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他当成就不该给她和武德王之间做牵头。现在可好了,她是直接得了好运道,直接把绥安伯府这么一大家子的人都给撇下了。此后天高水远,她自逍遥快活,又和他这姜家有什么相干。 姜延波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得劲,便要去松涛苑亲自教训教训她。也是喝了点酒,壮了怂人胆,什么武德王之类的都被他暂且抛在脑后了。 清荷园那边,可是把他当回事的。毕竟,他这做事糊涂,也不像给人做父亲的。一门心思攀附权贵倒也没什么,谁不想过好日子?只是他这人和老夫人也不愧是母子,那可真叫一脉相承。 老夫人做尽坏事,可也要摆出个菩萨慈悲面,好似她真是个慈祥的老妇人,是个关爱小辈的亲祖母。可熟悉她的人就知道,这又是个面上仁慈,肚子里鬼蜮伎俩的恶毒之人。既做了,还得遮遮掩掩,又当别人瞎了眼看不见她的行径,这掩耳盗铃的本领也是厉害。 姜延波正是继承了她的这个性格,明明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还偏偏只肯让人说他风流,是坚决不承认寡情寡言的。 就说在姜萱的事情上,他和四皇子商议着要把女儿做礼物送人求一分好处。可武德王把他撇下,好处是半点不给,他不去记恨武德王,倒是先恨上了姜萱,真是典型的柿子挑软的捏。 因而,他有要向送松涛苑走的意向,半路就被人拦下来。 “你们要做什么?”他认出了领头的是那个双生兄弟里的弟弟。 “郎主让我给伯爷一句话,您和四皇子之间的交易,他懒的理会,不代表不知情。您老老实实的做您的绥安伯,千万别牵扯到这其中来。倘若……” 那少年郎笑了下,可笑声却似刀刃,狠狠的戳穿了姜延波内心卑劣的想法。 “我,我……”他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完整的语句。 “伯爷想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年的语气忽然森冷,“自古以来这谋权篡位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四皇子?他,可成不了事。” 姜延波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的院子,只是刚回去就昏厥过去,彻底的大病了一场,此后也不敢再提什么四皇子,什么肱骨大臣的野望。 周老夫人来看了一回,听了缘由,骂他没出息。 这滔天的富贵啊,绥安伯府怎么就是抓不住啊!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开眼啊! * “让开!” 清晨,别院就传来一声利喝。 “请县主不要让小的为难,公主说了,请县主待在屋中,不要随意走动。” 白颖贞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管到我头上来?” “他不敢管,我却可以。” 优雅温柔的嗓音,正是河阳公主李珍。 李珍手持一把缂丝团扇,边走边轻轻摇动,说不出的自在。 “怎么,你这又要去哪儿?” 白颖贞局促的说:“我,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整天待在房间里太憋闷了。” “是嘛?”李珍笑着说:“莫不是想去绥安伯府,见一见武德王。” 被戳中心思,白颖贞嘴唇翕动,最终也没能说出半句话。 “为娘与你说过什么?” “让我不要再去找他。可是,可是,”白颖贞急切的说:“阿娘当初明明是允诺了的。” “哦?我允诺了你什么?你也说是当初了。我当初如何,现在却后悔了。武德王不是良配,你们二人要勉强在一起,只能成为一对怨偶。” 白颖贞不甘心,“您和小叔叔也不合适,如今不也过的逍遥自在。” 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阿娘和小叔叔之间,哪里算什么逍遥自在,分明是小叔叔根本不在乎自己娶的是什么人。日日青灯古佛,根本不在乎阿娘的死活。 “阿娘,我,我对不住。” 李珍又不是那被人说中心思,就羞恼的要去触柱的妇人。她和白景聿之间,可不是外界看到的那样。 什么虚幻的宠爱,她早就不在乎这个了。白景聿是她的夫婿,只这一个就足够了。 “你还是太小,不懂啊。你小叔叔他虽然常年礼佛,可他没有野心。但武德王就不同了,他野心勃勃,迟早要惹下祸事了。况且,因为为娘的身份,即便你真的嫁给了他,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想说,你不在乎这个?可你是否想过,他的确是把你敬为正妃,可他更喜爱其它女子。而你,只有独守空闺。这样的日子,你可能习惯?即便你习惯了,你又如何保证,不让自己成为深闺怨妇?你看看那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多少人能够得到官家的垂青。女人啊,可以找一个恩爱的丈夫,但不能找一个野心勃勃的丈夫。” 白颖贞一想到李桓和别的女人恩爱,她就受不住。 “而且,他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就是那个绥安伯府的七娘。” 白颖贞露出一丝愤恨,“那种下贱的女子,又有什么好的。” “她的出身的确不好,不能给武德王带来任何助力。可你是否想过,武德王本身就是漠北军的统领,又有谢家再其背后,他已经不需要一个有力的岳家来如虎添翼了。” 白颖贞突然明白了,“阿娘是说,他,他想要?” “我儿还不算太笨。他既要那个位置,就让他去夺吧。这江山易主,和咱们这些女人有有什么关系呢。” “阿娘,我却觉得有关系。”白颖贞挺起胸膛,认真的说:“凭什么男人能够拥有无上的权势,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却要被他们指指点点。这个国家对女子的束缚已经够了,我们为何不能有更美好的新生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成婚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初春时节,武德王府宾客如潮。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却有人的脸上半点笑容都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河阳公主李珍。 去年在建康,她曾找了刺客在黾江伏击李桓。本以为此事过后,不会有人查出来。可短短半年间,她名下的产业接连遭到重创。 不仅如此,好端端的白景聿居然要和她和离! 他们夫妻数载,虽然没有孩子,但也还算恩爱。他敬重她,而她也不能觉得他修佛有什么不好。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在这当空就要和离? 送信的人好似也知道李珍心中所想,只劝说:“郎主一直想潜心修佛,就请公主成全他这个心愿吧。” 李珍如何肯,白景聿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喜爱的男子。她豢养的那些面首,有哪个比得上他!可偏偏,这么一个最不可能抛弃她的人,率先放弃了她。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河阳公主连嫁三次,最终也落得个孤苦无依的结果,是要蓟京的按些人尽情的嘲笑她吗? 李珍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他如何敢!” 送信人不语,可目光好像嘲弄一般。 “你,你……” “公主。郎主说了,您要是不应,他就直接出家去。” 李珍最后还是在和离书上签了名字。 比起把丈夫逼到寺庙里,和离反倒是更容易接受的一种结果。 和离书被送走的当夜,李珍喝的酩酊大醉。次日醒来,被人告知白景聿之所以要和她和离,背后是有武德王的手笔。 李桓的原话是:“自己的后院都着火了,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家事。” 李珍还在和离的悲愤中不能自拔,紧接着另一条消息,让她是彻底不敢再到武德王面前嚣张。 一旦她找人刺杀武德王的事被人知晓,她要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了。 这一次,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武德王根本不把她当成对手。因为他不屑,他根本就不觉得有成为他对手的资格。 李珍自幼就在宠爱中长大,性格骄纵且执拗。她向来不喜欢李桓,被这样挑衅如何还能忍。可她不能不忍,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 看着新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走进内院,李珍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酒。 凭什么那个位置只能男人来坐,只要她想要,就必须要得到! * 姜萱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嫁了。 回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只能说跌宕起伏。 虽是订了亲,可这位就在清荷园住着,也不曾回郢州去。 倒像是把绥安伯府当成了家,闹的周老夫人和姜延波不得安宁,短短半年就瘦了一圈。 后来武德王府定好迎亲的日子,这两人简直是送瘟神一样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这半年来,却是姜萱这一次重获人生之后过的最舒心的半年了。什么都不用理会,自有人给你安排好一切。不用担心未来如何,也不用担心敌人正盯着你的后背伺机放冷箭。 因为太舒心了,她差一点都要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要扶持武德王登上皇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周皇虽然在后期做了不少令朝臣愤怒的事,可此时那些事还没有暴露,他依旧是众人眼中的明君。 而且姜萱对蓟京的事不太了解,也不清楚武德王的人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她如今唯一能够做的事,似乎就是当好这个新娘。 “娘子,该安置了。” 碧荷捧着热水进门,小心翼翼的询问。 今夜是娘子的好日子,可是王爷却说了要去睡书房。她只是个婢女也不知道这之中还有什么她不懂的缘由,可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让姜萱想起难受。 姜萱却不在意,这本来是洞房花烛夜,但李桓早已和她说过。她年纪还小,再迟些日子圆房。 她上头没有公婆,自然也不着急生孩子。 另一边,书房里,李桓的确还没睡下。 也不是第一次成婚了,倒也没那么激动。只是两辈子都和同一个人,还有些甜蜜。 “从去年起,北漠的一些部族就偶有滋扰边境百姓的举止。驻军追出去过几次,因为只是小股势力,因此并没有引起警觉。但今年开春后,陆续有几家被抢了粮食,还死了三人。” “我正是新婚,无心公事,就当做不知道吧。”李桓说。“一旦漠北军有动静,那位必定惶惶不可终日。为了让他多睡几天好觉,我还是安分个几日。也让你我看看,他训练的军队倒到底有如何的本领。” “郎主说的是极,四皇子那边也有动静。依属下看,也就是最近了。” 李桓听到这儿,不禁笑出声:“那李沛可要着急了。” 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北漠众部,一边则是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四皇子。还真是应了那句,前有虎后有狼啊。 “先静观其变。他不动,我不动。” 所谓师出无名,即便李桓真的要出兵北漠,可没有周皇的指令,就是意图谋反。 而四皇子的事,李桓很清楚会是怎样的结果,也都不说。 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周皇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那么这些的磨难加在一起,对他也是个磨练。 只希望他不要自己太失望,多坚持一段时间才好啊。 处理完公事,李桓这才想起新房里他的王妃。 “王妃那里可安置了。” “刚刚送来消息,娘娘已经睡下了。”说话人悄悄看了眼李桓的表情,建议说:“今日可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殿下何必……” “不用了。”李桓打断他的话,“不要去打扰她。” 顿了下,说:“以后也不要。” 书房的简短会谈结束后,大小周各自回房。 “阿兄,你说郎主是什么意思啊?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人娶进门了,就这么冷着了?” 大周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说道:“你个青瓜蛋子懂什么,郎主那是疼惜夫人。在说了,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的。快睡你的觉去!” 第一百九十章 领兵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蓟京·皇城 李常走到内殿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咳嗽声,这才小心的靠近。 “陛下,是属下。” 仁孝帝清了清喉咙后,说:“进来。” “北漠现在是什么情形了?” “北漠部族屡次进犯我周国边境,百姓苦不堪言,驻军已经发兵抵挡,只是……成效并不理想。” “如何不理想?”仁孝帝沉声问道。 “北漠军节节败退,已经连失两城。只怕再退,就要退到嘉定关了。” “你说,北漠军节节败退,甚至还连失两城?” “正是。” “朕这几年是如何对待北漠军的,他们的军饷是整个周国最高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就连所用的兵甲和武器,都是最优质的。现在你告诉我,这样一支精兵却在几支北漠部族的追击下节节败退?你是不是还要说,他们已经努力了,是北漠太强。” 李常扑通一声跪倒,“属下绝不敢。” 仁孝帝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那你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如此精兵,却不敌这些北漠的蛮子。” “这……”李常哪敢回答,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冷汗大颗大颗的流下。 “好了,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给朕分析一下,北漠军为什么会节节败退。” “那……属下就说了。” “说,朕恕你无罪。” 李常深吸一口气了,才缓缓道来:“陛下给北漠军用的的确是最好的,因此这支军队虽然驻扎北漠,却是整个周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因此,许多大臣、贵胄都愿意把自家的儿孙送去北漠军队历练。” 仁孝帝点点头,“这是件好事。” “可恰恰就是这个问题。这些人都是贵胄子弟,身份不凡,绝大多数人都是家中骄纵长大,性情顽劣。那北漠驻军统领只是普通出身,训练初期的确是用了手段。只是,他家中老幼被威胁过,他就不敢再蛮横做事了。此后,北漠军拿军饷,却疏忽训练。” 仁孝帝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朕精心打造的北漠军最后却成了豢养米虫的好去处?这些人拿了朕的军饷,又败坏着朕的军队。当北漠部族打上门,他们丢盔弃甲,甚至还丢了周国的脸?那你说说,同样都是军队。为什么漠北军中也有勋贵之人,却是听从将军指引,丢掉性命都不怕。难道仅仅因为,那领头的将军是武德王,是个贵族?” “这……属下斗胆猜测,大概是武德王殿下能文能武,且手段过人。从身份上来看,他唯一的亲人只有陛下了。而兰陵谢家,他们更不敢触碰。从身份上,武德王殿下就已经将他们压制了一码。再之后,则是武德王与士兵同吃同住,也一同去演武场。甚至鼓励,有谁能够打败他,就不用受训。” 仁孝帝又如何听不明白李常的意思,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他甚至为这支军队取名北漠,就是为了压武德王一头。可如今,这支被他给予厚望的军队,却成了豢养蛀虫的好去处。 “北漠军败退嘉定关,再退就是泛州。朕要一直任用这些草包,迟早有一天这江山都要拱手让人了。”仁孝帝昏黄的眼珠子看向李常,“你告诉朕,朕是不是要让漠北军出兵去北漠。” “陛下,能忍常人不能忍者才能成大事啊!北漠百姓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急需救援。一旦蛮人过了嘉定关,威胁到泛州,对整个大周都是一次天大的损失啊!” “你说的不错,朕不能放任他们。那即刻传朕旨意,令武德王率兵出征,将蛮人赶出大周。” 同年六月,武德王率漠北军至嘉定关,以天子之令,抵御外敌。 *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 “娘子。”碧荷小跑过来,激动的说:“刚收到邸报,殿下又打了胜仗!北漠部族败退,这场仗就要胜利了!” “我看看。”姜萱忙接过,一目十行迅速的游览过后,压在心口的一股闷气才终于冲出。“真是太好了。” 他人在北漠,与这里有万里之隔。 一封书信送去,快马加鞭也要半月。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累死多少匹马。况且他领兵不易,战场上刀剑无眼,姜萱又岂敢用杂事去扰乱他。只得把一些思念藏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怕,他可是李桓啊,他一定会带着胜利归来的。 碧荷感慨的说:“娘子终于可以放下心,好好的吃饭了。” 姜萱嗔了一眼,替自己争辩:“我哪里有不好好吃饭了。” “还说呢。您早膳只用了一碗粥,午饭也只吃了半碗饭,这还不叫好好吃饭?您也不好好打量一下自己,自打殿下去了北漠后,您都瘦了一圈了。” 莫非她真的瘦了? “不说这个,我见你手里还有一份,可是还有什么消息。” “娘子猜的极是。说是四皇子谋反失败,陛下以谋逆罪将其下狱。而四皇子党的一干人等,也没有个好下场。” “绥安伯府也牵涉其中?” “正是。”碧荷说到这儿,还咂了咂嘴,“娘子出阁前,都警告过伯爷了,可他还是不肯听。” “贪婪之心灭绝不止,最终只是自食恶果。”姜萱不无唏嘘的说。 前世时,姜延波就和四皇子牵连。到后来四皇子谋反失败,绥安伯府也跟着一同衰败。而这一世,即便她已经提点过了,还是没能阻止绥安伯府走向末路。就好像冥冥之中,未来早已注定。 一如她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和李桓走到了一起。只是比起前世的艰险,这一世她走的太过顺畅。 因为太顺利了,她反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李桓离开这一年多来,她也想明白了。哪怕日后他成为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和她都没什么瓜葛。天大地大,难道她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前世她把他视作唯一,而这辈子她不会了。 即便她是女子,也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掌控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河阳公主正在小憩,却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 “外面发生何事了?”她说。 “是晋江县主正在训斥仆从。” “颖贞?”李珍拧了拧眉,说:“她好端端的,和个下仆吵什么。” “这……好似是和武德王府有关。” “她竟还惦记着武德王!”李珍听说后简直是勃然大怒。她这个养女是半点不让她省心,非要气死她不可。当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他已经娶了王妃,而她也嫁了人,竟还…… “她和安生又吵架了?” “县马已经收拾行囊,要回安家去了。”那老嬷嬷也是一脸的无奈,“这一次啊,县马是被气得够呛。”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武德王娶了王妃后,李珍为了彻底断绝白颖贞的念想,给她安排了几次相看。后来就遇到了如今的县马安生,他是安国公的幼子,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长相俊美。除了性情有些木讷,倒是个完美的人选。 这世上哪里来的十全十美的人,于是李珍做主,定了这门亲事。 可哪曾想,这对小夫妻才成婚不到半年,就经常吵嘴。尤其是颖贞,简直是看县马不顺眼,处处和他做对。县马倒是好脾气,嘴上总挂着不与女子计较之类的话,倒是很敬重颖贞。 李珍这个做母亲的看这个女婿,是如何都挑不出半点错。可女儿不喜欢,偏偏要给她惹麻烦。 “县主说要去漠北……” “漠北!”李珍的嗓音都变了调,“她是不想活了?那县马是如何说的。” “县马他,”老嬷嬷迟疑了一下,说道:“好似是不满的,又好似不太在意,老奴也说不清楚。他现在人呢?实在是拦不住,估摸已经在半道上了。” 李珍扶了扶额,叹了口气,“罢了,等把颖贞这边劝住后,再登门道歉吧。” 正说着,那边有人跑来,说着:“不好啦!不好啦!” 李珍正厌烦着,听到这句话脸色直接沉了。 “什么不好的,会不会说话。”老嬷嬷斥责道。 “是是是。是小的笨口拙舌。可,的确是不好啦。安县马还在半路上,就让人甩了一封休书。” “什么?”李珍斥骂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给颖贞去休书!待我去会会他……” “公主。他在休书上说,县主犯了……七出之条。” “他,岂敢!” “那……的确是真的。”回话的人低着头,嗫诺道:“县主在两个月前,于外面置了一处宅子,养了个戏子。” 李珍听到这儿,险些昏厥。 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奇耻大辱,颖贞这是胡闹什么啊! “带我去看看。” 李珍去到那处宅子时,白颖贞已经离开公主府,恰恰也在宅子里。 她一到,就见养女和个肖似武德王李桓的男人依偎在一起,举止亲密。她眼前一黑,差一点就要栽倒。 “公主!” 听到老嬷嬷的声音,白颖贞吓了一跳,忙站起,“阿娘,我……” “好了,你先过来。” 白颖贞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迎接她的却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怔然了下,委屈的说:“阿娘,你为什么要打你。”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打醒你。好好的日子你不过,这又是在闹什么!” “这日子哪里算的上好?”她哭啼着:“对着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我如何做得出虚情假意。” “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个是像你这样逍遥自在的。她们中有多少人,都只是在洞房当夜才见到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子。你呢?我让你和安生好好相处,你说可以。订婚前,我也询问过,你说也可以。可你现在是如何报答我的?我为你安排了这么多,你最后……” 李珍公主这一气,就直接把白颖贞丢在一边,直接不管了。 白颖贞是什么性子?她的性格虽然受了李珍的影响,但是却没有李珍的倔强和坚韧。 因此才坚持了几日,就服软了。 只是和安国公的婚事只能作罢,好在有李珍周旋,才用和离书换了一纸和离书。 而那个肖似武德王的戏子,也被偷偷的处理了。 白颖贞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李珍见她懂事,这才肯和她说话。 “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武德王不适合你,你要记住这句话。” “可……” “你可知道你作为我女儿的一天,你就永远和武德王没有任何机会。” 看白颖贞不懂,李珍只得交待了一些旧事。这些白颖贞此前都听过,只是她没有思考过。在她看来,那都是河阳公主年少不懂事做的糊涂事,根本不足以影响到她和武德王的感情。 “你少时见他,只觉得他是个性情温和的公子。可你不知,他这人最是记仇,手段又十分的狠辣。否则,他又怎么能够统领漠北军,受封武德王。男女之情在他眼里,还没有路边的一条狗重要。你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又何必自取其辱。女人啊,可以追寻的感情有许多种,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那样,就失了贵女的体面。” 白颖贞虽然仍旧懵懂,却已经想通了许多。 这件事因河阳公主而起,她却没办法责怪她。假如不是河阳公主,她和武德王认识的机会都没有。她虽然是晋江县主,可这个封号却是公主替她讨来的。清源郡远离蓟京,要不是公主把她带到身边教养,她这辈子上蓟京的机会少之又少。 “女儿懂了。” “懂了就好。为娘要做一件大事,你可不能给为娘扯后腿。” 白颖贞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惊讶又激动的说:“娘你真的决定了?” “是。都说这天下是男人们的天下,一旦女人拥有了权利,就总有无数满怀恶意的声音背地里嘲笑你,诋毁你。可只要你站的足够高,那些闲言杂语,都只是清风,不能撼动你半分。” 李珍沉声说:“从今后,我们母女要掌控男人,掌控这个只有男人才可以说话的世界。”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质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前线捷报频频,可人在蓟京的仁孝帝却有些坐不住了。 随着漠北军一路追击,北漠部族节节败退,武德王在民间的威望正在不断的提高。 甚至民间隐隐有呼声,说武德王乃是正统,这皇位本该由他来继承。 这样的声音少之又少,可偏偏仁孝帝的耳朵里好像只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一样。 夜里的时候,他都会噩梦频频。 一会儿是先帝,一会儿又是先皇后,他们七窍流血,张牙舞爪的朝着他冲过来,喊着他纳命来。 有时候又是手持长刀的武德王,他挥舞长刀,用力斩下他的头颅。 仁孝帝只感觉自己身首异处时,武德王阴冷的笑声,“这江山,从来就不是你李沛的。你个窃国贼子,当诛!” 仁孝帝屡次被惊醒,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以至于,他身边根本不能有任何的嫔妃侍奉。因为夜里他惊醒,根本分不清楚身侧的是他的宠妃,还是要害他的人。 为此,他已经伤了几位嫔妃,更是险些掐死他的宠妃丽嫔。 而宫中,已经有流言,说他是得了什么癔症。 他乃是一国之君,又岂能容人将这些罪名推到身上,便令李常肃清。 只是那之后,他就不再召嫔妃侍寝了。 “陛下。”李常进门,先请安,再说:“您今日的精神看着不错,要不要去御花园走一走。这芍药开的正好,正适宜观赏。” “那就去吧。” 正是夏日,御花园中姹紫嫣红,花开的好不热闹。 仁孝帝看了看这些花卉,感觉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们听说了,武德王在边境打了胜仗!” “你这又是哪儿瞎听的消息。”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我可是听说了,武德王……” 听到武德王三个字,仁孝帝脸一沉。 李常一凛,忙呵斥:“都这么闲不用做事吗?御花园是什么地方,也能让你们说闲话!” “奴才知错了。” 仁孝帝看着这几个小内侍一脸惶恐,心中厌烦,摆摆手说:“都下去吧。谨记在这皇宫里,有些话说得,而有的话却说不得。” 几个小内侍看起来才十一二岁,还是个一脸孩子气,今日得见龙威,早就吓得腿软了。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 仁孝帝看着几个小内侍的背影,对李常问道:“你说,是不是所有人都在议论武德王,却在说朕的不是。” “陛下怎么会这样想?武德王再会打仗,也只是一介臣子罢了。而陛下文能武得,和他一介武夫又有什么好比的。” 仁孝帝瞥了李常一眼,不语。 “陛下就听属下一句吧。和武德王比他擅长的,犯不着。属下还一直觉得葛画师的山水画的好,别人夸他一句,我心里也不舒服。心想着,我的山水也画的不错。可葛画师就靠这个吃饭,而属下只是些打发时间的小爱好。” 仁孝帝垂眸不语,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便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忽然传来消息,说武德王大破北漠众部。不仅俘虏了蛮人的首领,还取回了投降书。 “李常,你速速派人去郢州……” * 自从李桓去了北漠后,二人已经有许久不曾见面。偶尔有书信,也都是过了好久。 姜萱只等李桓打胜仗回归,别的去不太在乎。 “娘子这几日的气色好了许多。”碧荷端详着,半是满意,半是喜悦。“果然捷报频频,娘子的心情也跟着好了。” 姜萱被她说的脸红,辩解道:“我可不是因为这个。” 碧荷眨巴着眼睛,“那又是因为什么?” “我那不是……” “对呀,是什么?” “算了,不和你说了。” “哈哈,娘子害羞了。” 主仆二人笑闹成一团,这时忽然红雀急匆匆的跑来。 “娘子,大事不好了。外面有名内侍,说有圣旨。” 姜萱身边的婢女虽然不知仁孝帝为人,可姜萱时常表露出对仁孝帝的不喜。又加上从大小周以及丑奴那儿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知道仁孝帝绝对不是外界所以为的那样。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奸诈真小人,不配做帝王。 这样一个人,为了铲除异己竟能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生生的将江南的旱情拖至那样严重的地步。 建康遭灾的时候,红雀的家乡也受了灾。她的爹娘没逃出来,都死了。所以,她对仁孝帝是恨意藏心中。何况,她根据自己听到的消息,也判断出仁孝帝非常忌惮殿下。殿下还在边关,仁孝帝却忽然派了内侍来,必定没安好心。 “娘子,该怎么办?” 姜萱思索了下,说:“赶快去打听看看,边关有没有消息传来。记的,要快!” “松柳,你和红雀把人带到花厅去。就说我身体不适,正在午睡。此刻形容不整,不便接客。待我梳妆后,再来接旨。” “娘子放心,我和松柳姐姐一定会把人稳住的!” 姜萱一声令下,各方立即运作起来。 她走进内室,慢慢梳妆着,大脑也飞速的思考着。 殿下一走就是两年,周皇那里一直没有动静。现在忽然派人上门送圣旨,必定有所图谋。 姜萱大胆猜测,必定是殿下在北漠做了什么。或许,他终于逼退北漠众部,还赢得漂亮。周皇自觉地位受到了威胁,唯恐他的皇位不稳,才打算在殿下归朝时拿她做筹码。 也只有这个原因,周皇才会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论身份,她是武德王妃。即便殿下不喜欢她,只要顶着这个王妃头衔的一日,他就必须上蓟京,将她救出来。 试问,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保护这个国家。 周皇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可惜已经被将姜萱完全看透了。 周皇既然要她做筹码,必定不会伤她性命。那短时间内,她的安全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她还要进行最后一步的确认,以免狂妄自大,再惹出别的事端。 “娘子。”碧荷赶回来,悄声道:“边关的确有消息送来,就在那内侍之后。殿下打了胜仗,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拖延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张内侍终于见到了武德王妃,那位传闻中掳获了武德王宠爱的女人。 “给王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蓟京有什么旨意送来。” 张内侍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武德王妃,先就愣了愣。 她的年纪看起来实在是太小了。他怎么记得,武德王迎娶她时,她已经及笄了。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 少女的确是难得的美姿容,可没则美,却是一脸娇憨。即便梳着妇人的发式,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张内侍再看她身上的衣裙,虽然已经特意贴近已婚妇人的打扮,可还是稍显稚嫩。 她笑起来时,颊边又一枚酒窝,脸颊也还带着几分少女的肥嫩,说是十七八岁,倒像是十三四。 张内侍不禁猜测,难怪这些年有人往武德王府送美人,却鲜少有成功的。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武德王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喜好幼女。 他心里一震,有几分激动和窃喜。有那么多人想要找到武德王的弱点,可这个弱点偏偏就被他在极为巧合的时刻给发现了。 “是这样的……”张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这一段话他在路上已经被的滚瓜烂熟,说的是情真意切。 姜萱早就看破了张内侍的手段,更知道周皇的计划。因此将计就计,特意让碧荷给她画了一个‘少女妆’。 自从嫁进武德王府后,她的生活就变得轻松,也有更多空闲时间可以折腾自己想要的。 偶然一次,碧荷给她画着玩儿,意外就琢磨出了这个‘少女妆’。那会儿她脸型瘦削,还欠了几分火候。而这段时间被胡姑姑精心喂养着,人看着精神了,连脸颊上都有肉了。 刚刚画好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也不得不佩服碧荷好手段。 即便她知道镜子的人就是她本人,也要被吓一跳。 这样鲜嫩的她,是真的好久不见了。但因姜萱身体一直不好,年少时也不像镜中的少女这样满满的活力。 “那,”她笑了笑,“我就让下人去收拾行李吧。” 她走到花厅前,又顿了顿,“很急吗?我有好些要带上路的东西,可不能忘了。” 姜萱是想着,能拖延一日就多拖延一日。 张内侍也不好过早的暴露自己的想法,这里可是郢州,是武德王的地盘。虽然心里已经着急上火,面上倒是一片淡然,只说:“王妃娘娘不用太过着急,一切随心就好。您是去蓟京享受的,当然得带上自己习惯的物品。” 有了张内侍这番话,姜萱即刻让碧荷去准备。 “张内侍说了不着急,咱们就小心着点儿。尤其是那怕摔怕碰的东西啊,可都得给我收拾好了。” 张内侍刚出院子,就听到这句,恨不得把刚刚说过的话通通收回来。 官家让他尽快把人送去蓟京,可武德王妃又是收拾,又是打点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启程。 这要是一路上再走马观花,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张内侍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眼前一黑。 唉,这可是个苦差事啊。 有了姜萱的吩咐,碧荷等人自然是不肯卖力的收拾行装。 加上贵女出行总得有零零散散的各种物件,那整理起来可就费事了。 如河阳公主这样身份的人要出远门,甚至要提前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去做准备。 张内侍每天都要去看看进度,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姜萱才终于大发慈悲的宣布可以启程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内侍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真正的磨难才刚开始而已。 * 蓟京,河阳公主李珍正在小憩。 自从她和白景聿和离后,就鲜少出门应酬,多是待在蓟京的消暑别苑。 “我才不会给她们嘲笑我的机会。我李珍,即便流血,也不会让人看到我的眼泪。” 老嬷嬷叹气,“殿下就是太要强了。” “要强?不,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要一直过得很好,不能让她们看笑话。嬷嬷,我是河阳公主,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也是陛下的胞妹。这样身份的我,凭什么得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那……”老嬷嬷刚要说什么,就被一个闯入的声音打断。 李珍睁开眼,斥责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公主,大好事啊。” “哦?什么好事,快说来听听。” 那人一脸谄媚的说:“自从武德王去了北漠后,小的就一直盯着郢州和武德王府的动静。小的刚刚得到的小心,陛下派了身边的张内侍悄悄往郢州去了。据说,是要迎武德王妃入京。” 迎武德王妃?李珍皱眉思索,阿兄和她一向都不喜欢武德王李桓。当初武德王娶了姜氏女,阿兄很是开颜。 绥安伯府早已没落,不能给武德王带来半分助力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要一直拖后腿。 就连她也觉得,这武德王难道真的被美色所惑,走了一步昏招? 这两年来,武德王王府和蓟京可没什么牵连。这种情况下,阿兄又为什么要武德王妃进京? “北漠可有消息?” “公主真是神机妙算啊!武德王在北漠打了胜仗,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听说漠北军势如破竹,打的北漠众部节节败退,直接递交了投降书。” 投降书! 李珍瞳孔微缩,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周皇的打算。 能拿捏武德王的事情已经不多,他身边的亲人都是皇族中人。而且李桓向来冷血,又岂会将这些和他没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但武德王妃就不同了,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娶得姜氏女,那都是他的王妃,象征着武德王府的脸面。 阿兄把人关在蓟京,必定是要拿武德王妃做人质用来牵制李桓。 倒不失为是一个好计策。 李珍眯了眯眼,分明是一国之君,竟能想出这么下作的手段。也难怪最近有谣传,说阿兄继承皇位是名不正言不顺,其身不正。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必将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河阳公主李珍认真思索后,让人去喊了晋江县主白颖贞过来。 “阿娘?” 白颖贞自从和离后,日子倒是过的肆意多了。 不管是养面首,还是偷偷去秦楼,都不用再去考虑其他人的目光。 要说她以前有多喜欢李桓,现在就有多讨厌他。还是阿娘说的对,这世上又不仅仅只有他一个男人,她又何毕把自己的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并不在乎她的人身上。 只要她有权利有金钱,可以找到无数个和他容貌相似,却从不会忤逆她的小郎君。 李珍看到了白颖贞后,招招手。 “过来,为娘有事要和你商议。” 白颖贞不明所以,慢慢靠过去。 “阿娘找我有何事?” 李珍将郢州一事说与她听,“你如何看?” “女儿认为。”白颖贞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阿娘既有心要那个位置,倒不如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却做那个得利的渔翁。不如在姜氏女上京的路上安排伏击,正好可以一解心头之恨!倘若她命大,侥幸活了下来,那便嫁祸给周皇。” “我的乖女儿,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李珍笑盈盈的说:“那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为娘不打算杀了她。虽然死人可以掩藏秘密,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对我们的计划更有利。至于那张内侍,就送他一程吧。” 母女俩相视一笑,双眼中俱是野心。 “阿娘,这雄图霸业,也有我们的一份。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便让他知道,这皇帝女人同样可以做。” “为娘的好女儿,未来的皇太女。” 老嬷嬷垂下头,只当自己是瞎了聋了,至于什么皇图大业,她是从未听到过。 * 正如张内侍猜想的那样,这位武德王妃就是个祸害。 才出郢州,就不消停了。 不是一会儿要这个,就是一会儿要那个。而且稍有不顺心,就拖延着不走了。 他要是催促,那个尖嘴猴腮的婢女还要振振有词:“虽说王妃是进京面见陛下,可也是为了迎接王爷。一路上舟车劳顿本就艰难,男人尚且难以承受。而我家王妃自幼就是娇生惯养长大,嫁给王爷后,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要是因为赶路出了什么事,这责任谁来承担?你可以吗?” 张内侍还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认了呗。 他甚至在心里悄悄的责怪起了仁孝帝,说他既要把武德王妃做人质,派兵马直接将人绑去了多好。可偏偏要以一副兄长的架势,要一路上给诸多好处。还说什么,不能苛待了人,又如何之类的话。 可武德王妃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人家是真的按照贵女出行的规格准备的。这要是耽搁下去,十天半个月算什么,走上半年都不稀奇。 张内侍只天天掰着手指头算,北漠距离蓟京遥远。武德王带着军队归京,决不会比他一人纵马要快。 他只担心,武德王妃刚启程,这消息就得送到北漠去。 想到这儿,他忽然睡不着了,忙喊了一个小内侍来。 “你去准备纸笔。” 张内侍这边刚有动静,姜萱在那边就已经听到了消息。 “果然如此。这张内侍只要不是个蠢的,必定会将这里的消息尽快送到那位面前。我们即便要拖延,至多也只能拖个七八日。”姜萱对丑奴说,“信笺送出去后,务必保证一定能送到殿下手中。” “王妃就放心吧。属下和王爷联络,自有一番手段,绝对被他们察觉不了。” 姜萱看着帐外,沉声说:“他现在允你我自由,再几日必定会小心防备。那时,再想把消息送出去,就没这么方便了。” 丑奴深以为然,“都是王妃伪装的好,才没被那张内侍看出破绽。” “此举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尽快将周皇的阴谋告之于殿下,让他早做准备的好。” 夜深,两路人马飞快朝着不同的地区传递着情报。 或许,除了姜萱能在这样的黑夜中睡的很安稳,其他人都是彻夜未眠吧。 翌日一早,张内侍脸上堆着笑。 “如今这样的时节,在蓟京正是好风景的时候。要是等再过几个月,便是满目萧瑟,没什么景致可以欣赏了。” 见姜萱投来好奇的一瞥,又极尽言语之描述,讲述着蓟京之美。 倘若姜萱是没有去过蓟京,或是对蓟京不了解的人,又真的是个天真烂漫,活泼爱玩的性子,必定会被他的言语所打动。迫不及待的喝令仆从,加速赶路。 但姜萱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在听完后,完全无视了张内侍一脸期待的表情。她撅着嘴,像个小姑娘似的抱怨:“那该多累啊。我才不干……” 又小声说:“殿下对我说过蓟京的雪景特别壮美,我还想堆雪人呢。” 大概是小姑娘们的想法都特别的跳脱。 她说完后,便兴致勃勃的对张内侍发问:“蓟京的雪真的很大吗?雪人是什么样子的?” 张内侍张了张嘴,可怜兮兮的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最后千言万语,也只汇聚成一句:“王妃开心就好。”便躲回自己的车里了。 姜萱也悄悄的松了口气,他们人还在郢州地界,张内侍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止。一旦出了郢州,必定会对她下手。 她只能尽力将人拖在郢州内,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夜,一行人住进了驿馆。 半夜里,一声炸雷。 张内侍被吓得从床上惊醒,听到沙沙的雨声,慌忙冲到窗口。 那瓢泼的大雨像一个巨大的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 这样大的雨,明天必定是无法出行的。 陛下教给他的这个任务轻松却也不轻松,要是把人带到蓟京,陛下必定会赏赐于他。可是,假如他没能完成任务,那等待他的必将是死路一条。 张内侍怔怔的坐在床上,内心里茫然极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向是陛下身边红人的李常,这一次没有出头。他必定是知道这个活计吃力不讨好,还容易丢了性命。 唉,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倒霉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 张内侍每天都要去看看天气,急的嘴角都起了几个火泡。 姜萱心知肚明,只是不说。 “雨这么大,地面肯定泥泞不堪。这马车要是出去,肯定要陷在里头。”碧荷状似无意的嘀咕着,“要是雨停了,也得等地面干透了才能走啊。还有哇,我听说这雨下的急,还会把山壁上的土层冲掉,要是落下来,容易砸到车马。” 张内侍的脸越来越白,姜萱都怀疑碧荷要是再多说一句,他都能立时晕倒。 “我,我先回房去。” 看这张内侍略显狼狈的背影,姜萱挑了挑眉稍。 “你是打算把他急死?” “这种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满肚子坏心眼的人啊,就该吃吃教训。”碧荷嬉笑道:“等明天,还有好消息呢。” “你们做了什么?” “娘子可不污蔑人啊,我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做什么。只不过啊,顺水推舟罢了。” 待回房后,姜萱才又问:“丑奴去哪里了。” “娘子果然聪颖。这件事啊,是这样的……” 起先是松柳无意间说了一句,说以往下这种急雨,那路面容易积水。吕嬷嬷就顺口说了一声:“山壁要是垮了,要砸坏人的。” 碧荷一听,便建议丑奴往他们必经之路的山上去看看。 “那山壁本来就有垮塌的迹象,丑奴让人用了凿子,顺着裂缝出又凿开了一些。今早去察看,那山壁已经车底垮塌,整条路都被挡住了。张内侍只要去找人探路,也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碎石就挡在要道上,除非他们是会飞,否则只能等到有人将碎石清理干净,才能通过。 “这件事做得不错。” “谢娘子夸奖。”碧荷得意的说:“虽说是过程凶险了些,但结果是好的。能多拖延一刻,那都是好事。” “你让丑奴多多注意张内侍身边那个小内侍。” “他有什么问题吗?”碧荷立即警觉起来。 “啊……是个熟人。” 姜萱也是看到那少年后,才想起来。她曾将前世的记忆封锁十几年,如今再回忆起来,一些细枝末节已经模糊了。偶尔一些片段闪回,才能让她寻到几分影子。 而那少年,却恰恰是姜萱这次想起来的一个。 她被周皇叫进寝殿时,最后见到的人就是他。那之后,她不知怎么就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刺杀天子的凶手。 而这一次,她又在张内侍身边见到了这个叫小想的内侍。即便姜萱不愿意多想,可这少年的存在,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明明一切的走向都和前世不同,可是最近发生的事,似乎正将她推向前世的结局。 那个用她的手杀了周皇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 翌日一早,听到噩耗的张内侍这次没再掩饰,顶着一张涨红的脸,直接昏过去了。 好在有随行的大夫,给扎针后,人渐渐醒了过来。 “张内侍不要着急,养病要紧。我已经派人去挪动碎石,只是才下过雨,道路湿滑,而且山壁还有二次垮塌的危险。” 张内侍张了张嘴,姜萱已经按住他的双手,“不要说了,我都懂。我知道你担心大家的安危,不愿意让侍卫们以身犯险。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他们等路面彻底干透,不会下雨再动身。张内侍?你醒醒。快来人啊,张内侍又昏倒了!” 此时,遥远的北漠大地上,一只海东青划过天际。 * 大约是张内侍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这场雨断断续续,路面干了又湿,折腾了半个月才重新启程。 而张内侍也被这场意外折磨的瘦了一大圈,看着就只剩一把骨头了,瞧着都可怜。 就连碧荷都动了恻隐之心,说这做内侍的也不容易。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松柳一脸不解的说:“虽然是主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可难道,他就没有害人之心?他难道就不知道在蓟京等待着咱们的是什么?他怕的是任务失败,怕的是被责罚。更害怕,因为这件事导致自己前途尽毁。” 碧荷惊讶的看向松柳,没想到她也有这样通透的时候。 “怎么了?我又不是个傻瓜,也会思考的呀。”松柳不满的说:“让你们天天说我憨,自己却连个好人坏人都分不清楚。” 碧荷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上头给的命令必须要执行,但能说张内侍不容易吗?他难道没什么坏心思吗?那未必吧。 看他之前一个劲儿的撺掇娘子快些往蓟京赶,哪是为了什么任务,根本是自己的前程吧。 这样一想,她也觉得张内侍能有这样的下场,是他活该。 “好啦,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难道你们还要吵一架不成?”姜萱看向车外。“此处离郢州越来越远了,对我们而言也越来越危险。接下来一路上,大家务必小心。我怀疑,前方可能会有危险等待着你我。” 终于上路了,张内侍也可以松口气了。 “你学着点。”他对着小内侍说:“咱们这做奴才的,就该……” 小内侍眯着眼睛认真的听,还时不时的点点头。 “小的都记下了。还是张先生有本事……” 张内侍听着他的奉承,人都轻飘飘了几分,“其实……” 小内侍看似认真听,脸上也带着笑,可一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有的是不含半分情绪的冷漠。 等张内侍终于说完,打算休憩了,他才走下马车。 夜色很快降临了。 连马儿都安睡了,小内侍借出恭的理由,走出帐子,径自到了树林里。 “何时动手?”黑暗中,有人说。 “不急。还未彻底离开郢州的地界,未免事情有变故,等一两日再做决断。你们也不要跟的太近,秦氏女身边那几个亲随,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凡。” “属下谨记。那张内侍,到时候也要一并处理了?” 小内侍沉吟了下,说:“到时候就看他的造化吧。俗话说得好,人要死,谁都拦不住。” 第一百九十六章 赶路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车队离开郢州地界的第二日,陡然加快了速度。 姜萱佯装不知,很是委屈的抱怨:“这路怎么这么崎岖,颠的人直泛恶心。” 碧荷也撩开车帘,抱怨着:“还说什么一路上有多少的风景可以观赏。可谁曾想不是刮风就是下雨的,现在连路都欺负咱们。娘子的身体本就不好,这要是再病了一场……” 张内侍可听不得这话,要是武德王妃在路上病了,耽搁了行程不说,他还得吃排揎。 悄悄叮嘱了车马速度放慢,他靠在车壁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唉,这女人啊可真是麻烦。倒是把自己急火攻心,病了好几日的事给忘了。 车队的速度放缓,马车也不再颠簸,姜萱总算是感觉舒服了许多。 “做的不错。” 碧荷笑笑说:“那是娘子调教的好。不然婢子哪里懂什么,打蛇打七寸啊。” 松柳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小声嘀咕:“有背着我说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可真是欺负人。” 吕嬷嬷凑过来,和她说:“碧荷在说,那个张内侍胆子小,怕咱们娘子病了赶不了路。可他又担心耽搁了行程,这么纠结肯定要生病的。” 说到这儿,她拊掌笑了笑:“他生病了,咱们就可以休息了。” 有了吕嬷嬷这一解释,松柳立时明白过来。 蓟京那位要的可是活人,长途跋涉本就容易出事故。要是娘子因为疾行得了病,或是被催促的加重病情,可是不小的麻烦。况且贵女体弱,以往因为得病死在半道上的也不稀罕。恐怕这张内侍正是害怕这个,才不敢让人加快速度的。 松柳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放慢速度后,姜萱是舒服了,张内侍又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蓟京啊。 下雨过的路面虽已经干透了,可马车碾上去,还是会压出深深的车辙,极大的影响了马车的正常行驶。几乎是走走停停,这脚程就更慢了。 张内侍已经不愿去看,生怕听到的都是噩耗。 本来就瘦巴巴的张内侍,在经过病痛以及重重打击后,瘦的几乎皮包骨了。再加上一张青白的脸,那真的是放在大白天也可以吓哭小朋友的程度。 不过显然是没有会去告诉他此刻的尊容是什么样子,因此张内侍每天都很认真的梳洗。 “唉,真可怜啊。”姜萱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说:“真想把我的镜子借给他。” 只有一张模糊铜镜的张内侍,显然是无法透过这样的颈子看清自己的脸色是怎样的。 “只希望他看到不要被吓哭。” 伴随着马车内的欢声笑语,夜色降临了。 距离蓟京越来越近,姜萱的心情反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有句话老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 既然已经发生了,除了想办法解决,只能选择顺从了。 表面上看她是选择了顺从,但这也不失为是一种解决办法的方式。 消息已经递出去,她已经尽量去拖延时间了。只希望,那位不要让她太失望啊。赶紧安排一点余兴的戏码,好好的慰劳一下动脑又动体力的她吧。 “娘子。”碧荷歪头看她,“您笑得……有点诡异啊。” “是嘛?那大概是,我觉得今天的天色很好吧。” 碧荷看了看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对姜萱的话不置可否。 晚膳后,一行人就准备各自去休息了。 “王妃。”张内侍叫住姜萱的脚步,“听说这附近屡有贼寇抢夺过路的商人,我已令车队收拾妥当,再等一刻钟咱们就出发。” 他盯着姜萱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不知道王妃觉得这个安排可妥当?” 姜萱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带了那么多的护卫是干什么的,难道还不足以保护本王妃?你说,你一直催促着赶路究竟有什么目的?” 张内侍眯了眯眼睛,刚要编个假话,就听她说:“你不会是假冒的吧?说不定陛下根本就没有圣旨,一切都是你编造的谎言!” 张内侍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这个武德王妃果然只是全靠一张脸的草包,也不知道武德王究竟看上她哪里了。 或许,正是这种特质才吸引了那位殿下。 比起一个娘家强大的王妃,出身建康绥安伯府的姜氏女,显然更适合这个身份。她长相好,符合武德王的喜好。她的家族早已没落,这意味着她背后无人支撑,必须得靠武德王,而且她的娘家也需要武德王的助力。换言之,为了继续维持这样的地位,姜氏女和绥安伯府,必定得对武德王忍让。 哪怕他做了再过分的事,他们也绝对不敢说什么。 甚至为了维持这样的地位,他们还会把武德王身上的一些无法被人接受的行为隐藏起来。 传闻都说,武德王不喜女子,更爱男人。 可他娶了王妃后,这个谣言就不攻自破。 张内侍现在怀疑,武德王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 唉,也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他不远千里把人带去蓟京,岂不是做了白工。 而现在,他还得对这个让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的任性女子卑躬屈膝。 “事情是……” 嗖—— 一支利箭划破黑暗,也擦破了张内侍的衣袖。 他还弯着腰,怔怔的看着破了一个洞的袖子,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这……” 姜萱瞥了他一眼,问:“张内侍,你没事吧?” 张内侍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尖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姜萱的耳朵差点就要被张内侍给震聋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比如,遇事不惊的……一把好嗓子。 随着张内侍的一声尖叫,整个营地都行动起来。 一伙人先围到姜萱身边,喊道:“保护王妃!” 另一伙人冲向树林,喊着:“拿火把!” 姜萱就站在人群中间,看向黑暗中。 那个小内侍刚刚还在,可在冷箭出现之后,也随之消失了。 这要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巧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刺杀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姜萱早就防备着路上可能出现的意外,在侍卫的保护下,迅速的躲进马车。 “娘子。”碧荷握着一把匕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暗处已经安排好了人员。只等刺客对张内侍等人下手,丑奴再出来收割战场。” 这就是姜萱的计划,一个已经被用烂了的手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另一边,张内侍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串。 刚刚那一支冷箭射来,他只感觉自己的半条命都要没了。 逃?他能逃到哪儿去? 张内侍吞着口水,瞪着眼睛四处寻找着安全的地点。奈何,四处都是混乱的人群,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尖叫声。 要命啦! “滚远点!”有个粗粝的声音喊道。 张内侍感觉后背一疼,被人一脚踹倒了一边去。 前方正是一棵大树,他眼睛一亮,连滚带爬的藏在树后。 兵戈交缠的声音,令人心悸。 张内侍悄悄探出头,打算看一眼战局。 噗通—— 一个人倒在他身边,大大的眼睛看向天际,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张内侍吓得捂住嘴,连声尖叫都不敢叫出声。 他慢慢挪回原来的位置,将自己整个人团了起来,蜷缩在树影后,掩住耳朵。 从姜萱这边更容易看清战局。 刺客是突然出现的,和他们交手的则是张内侍从蓟京带来的亲随。这十几人,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很快就死在对方的刀下。 “快去!找姜氏女!” 果然是奔着她而来的。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看到了那个被称作小想的内侍。他正在同一个黑巾覆面的男人说话,未曾注意到这边。 她眯起眼睛,伸手:“弓来。” 碧荷递上弓箭,并嘱咐:“小心肩膀。” 姜萱搭弓,目光凝在那小内侍身上。 嗖—— 一支利箭射出。 小想忽然感觉后颈发毛,他下意识侧了一下身子,一支箭擦着他的身子过去,擦伤了他的手臂。 他倏地回头,眯着眼睛便对上一双笑盈盈的美眸。 那美眸的主人朝他挥挥手,一张美艳的脸蛋,不是武德王妃又是谁。 她轻启红唇,口型分明在说:“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 小想一凛,怎么可能!他可是公主安排在张内侍身边的人,六岁进宫,到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这十年来他不曾做过一次被人怀疑的是,武德王妃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忽然,他意识到究竟有哪里不对劲了。 武德王妃在张内侍面前一直都是一派天真,被娇宠到极致的骄纵姿态。可刚刚面对他时,那满脸自信的笑容,分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好!小想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战局忽的扭转。 不知道从哪里从天而降了几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他们和张内侍,以及武德王妃的那些护卫不同。每个人都是杀神,根本不惧生死,只遵循着主人的命令。 是死士。小想内心的这个念头升腾起,更多的问题又涌现出来。 “郎君?”黑衣人露出一丝急切。 “看来是我小看这个姜氏女了。”小想冷笑道:“她之前的模样,都是故意装出来的。想必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张内侍此行的目的。看来之前的拖延,也是故意为之。武德王看上的女子,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那咱们……” “他们只带了这么几个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咱们也未必没有转圜之地。何况,咱们的目标是武德王妃,其余人都无须理会。”小想撕了一块帕子,将手臂绑好。疼痛,能够刺激他的意志。“我现在后悔了。本来打算留她一条性命,现在……我要她死。” 丑奴等人都发觉了,刺客们忽然像不要命了一样,直接朝他们扑来。 “保护好马车!保护好王妃!” 见意图被发觉,刺客更加不要命了。 碧荷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握着匕首的手指发紧。 “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好你的!” 另一头,松柳也认真起来,手里则是一柄短刀。 而吕嬷嬷早就跳下马车,横刀胸前,总是单纯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表情,有的只是肃杀。 当第一个刺客冲破防线,吕嬷嬷黑眸一眯,横刀挥出。 刷! 刀刃刮擦着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噗! 有什么东西高高飞起,旋转着落地。 张内侍感觉什么热热的东西淋洒在自己脸上,他向上空看,一个还黑巾覆面,还保持着凶狠目光的人头正朝他冲过来。 “妈呀!”他尖叫一声,直接从树后跳了出来。 而小想也被这一幕惊呆了,那个老嬷嬷,那个从未看在眼里的老嬷嬷,怎么会有如此的威力! 武德王妃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人的颈子很牢固,所以才能固定头颅。故而在刑场上,刽子手都用大刀,方便斩首。 因为,斩首所需要的力量非常人可以想像得到的。 可那个老嬷嬷,未见她如何用力,只把刀挥出去。 那利落的一劈,对握刀者的力量有着很大的要求。同时,也要求对人体的熟悉程度。不然,就不是斩首,而是劈瓜。 不仅是小想,他身侧那个黑衣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个老嬷嬷,她,不是傻的吗?” 吕嬷嬷是个像孩童一样天真的人,众人都心知肚明。还曾暗暗想过,武德王妃怎么会把一个有欠缺的傻子放在身边。 可今日在看,就知道人是傻了,就这一身的武力在场的就没几个比得过。 “她这一身武艺,不像和武师傅学的,倒像是战场上应敌之策。” “难道是武德王身边的人?或者她本来就是漠北军的人。”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光看今日武德王派了这么多人保护王妃,就不是他们之前猜测过的。武德王娶了一个没落门庭的女儿,只是不想被拿捏那么简单。 “或许,他真是爱惜了她。只可惜,咱们没有看出这一点,失了先机。” “郎君的意思是?” “撤退!光是一个老嬷嬷,就足以挡住大部分攻势。再冲上去,只是徒增伤亡。” 第一百九十八章 身份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小想看着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叹了口气说:“我和公主都料错了,武德王果然没那么简单。今日,是你我大意了。尽快将人撤回来,不能再有伤亡了。” “喏!” 黑衣人吹起哨子。 刺客们动作一顿,纷纷转身。 “哪里逃!”丑奴一声利喝。 突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响起。 小想一怔,忙向火光处看去。 只见前路上,忽然冲出来一支骑队。 这些人身穿甲胄,手持兵刃,领头的是一个戴着头盔面颊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 “不好,是漠北军!” 漠北黑铁军一出,敌人闻风丧胆,纷纷躲避。即便武德王已经不理北漠多年,漠北军依旧是北漠众部最害怕的存在。 既然漠北军在此处,那么领头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小想呼吸一窒,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武德王亲自前来营救。看来他还是想错了,武德王妃对武德王的意义比他想象中的更重。 “郎主?” 小想咬咬牙,说:“不用管其他人了,走!” “哪里逃!” 一名彪形大汉大喝,长刀呼啸而来。 战局比姜萱想象中的结束的要快。 当武德王带领着漠北军赶来时,预兆着占据已经走向了终结。 男人骑着马到马车前,翻身下马。 “可还好?”他掀开车帘,看到里面的情形,稍怔了下。 车内的两名婢女都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而他的王妃则握着一把长弓,见到他是笑的眯起眼:“多亏殿下教的好。” 他什么时候教了她射箭。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李桓的脑海,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你……”他声音艰涩。 姜萱点点头,“还未对殿下说一句,好久不见。”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嗓音,李桓眨了眨眼,努力控制着想要流泪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好久不见了,小宝儿。” 姜萱朝他挥手,“去吧。去找那个叫小想的内侍,那日我最后看到的人就是他。” 提到此事,李桓目光一冷。他重新戴好面甲,对姜萱点了点头。 “我去去就回。” 姜萱目送她离去,紧张的情绪渐渐消退,才感觉到一直持弓的手臂已经酸疼。 “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她说。 李桓缓缓朝那个叫小想的内侍走去,等到了近前,仔细的端详后,笑了。 “竟是你。” 小想稍怔了下,未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可当他再看向武德王时,他已经转过头:“这个严加看管起来。” 小想一头雾水的被带走,却不知道身后看人看着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微妙。 他的小宝儿不知道这个叫小想的内侍是什么人,但他又如何不清楚。 在前世的那段时间里,他疯狂的寻找着那些幕后人,其中一条线索直指河阳公主李珍。李桓顺藤摸瓜,就找到了一个叫小想的内侍。只是在宫变当日,他就死在了宫中。 要不是他继续深挖,也不会将这个少年与河阳公主联系在一起。 他不得不佩服河阳公主的狠辣,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入宫中,净身做了内侍。 即便小想的立身不正,也的确是皇室血脉。他在宫中潜伏了十年,只为了在必要时候完成李珍的命令。就是这种能人常人不能忍的性格,却为了实现李珍的宏愿。 李桓从那时才知道,原来李珍一直对皇位有所企图。他从来就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只可以男人做,而女人不能做的。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只是该说李珍和李沛不愧是兄妹俩,这夺位的手段还真是一模一样。 * 又是一年盛夏,蓟京热得让人简直要呼吸困难。 内殿,四角都摆了冰,龙床上的男人依旧热得皮肤发红,呼吸困难。 “陛下。”李常小声道:“可还觉得呼吸困难?” “朕……”仁孝帝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嘶哑,“这是怎么了?” “太医说,是,是……” “是,什么?”仁孝帝艰难的开口。 “好像是某种慢生毒。像是,之前在四皇子府邸搜出来的那些。” 仁孝帝瞠大眼睛,“孽畜!” 四皇子此前伙同宫妃意图篡位,被仁孝帝发现后,直接下了狱。如今,那坟前的荒草都得有一人高了。之后在搜查四皇子府邸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做工精美的龙袍,以及兵器若干,甚至还有不少的奇毒。 而仁孝帝这次中的叫胭脂美人,顾名思义。中毒者面色如同涂抹了胭脂,到后期会有发热的症状,但很快就会有好转的迹象。伴随着人的面色越来越好,就意味着中毒已深入,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了。 “太医已经研制出了一部分解药,请陛下暂且服下缓解一下药性。” “解,解药。” “是的,只有一部分。陛下中毒已经有数年了,这毒药已经深入脏腑,太医不敢下猛药,唯恐伤了陛下的龙体。” 在仁孝帝的认同下,那一部分用来缓解药性解药送来。 他服下后,面色稍加缓解,呼吸也渐渐舒展了。 仁孝帝闭了闭眼睛后,说:“有用。” “那属下就放心了。” “北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武德王的军队到了哪里?” “因为中途遭遇暴雨,导致山洪,军队已经修整了许久。”李常将最近收到的消息一一解释,末了不忘说了一句:“属下打探到,三皇子最近似乎有什么动作。” 仁孝帝眯起眼睛,冷笑着说:“朕的这些个儿子们,一个个都惦记着这个位置。他们都盼望着朕早一点死,可朕偏偏不想如了他们的愿。”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凡事必定都能逢凶化吉。” “老三啊,”仁孝帝顿了顿,“河阳那边呢?” 李常眸光微闪,“河阳公主和往常一样,带着晋江县主在城中玩乐。” “那……”仁孝帝沉吟了下,说:“宫里好就没办宴会了。那就办个私宴吧,好好招待下朕的这些血脉至亲。还有那几名宫妃,也一起送去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宴无好宴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仁孝帝爱热闹,宫中大小宴会尤其繁多。 尤其是前些日子里,他病了一场,便想要用这热闹的人气好好冲一冲身上晦气。 这小宴倒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都是欣赏歌舞,玩些游戏,吃吃酒罢了。 三皇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抿着酒,目光没有焦距的定在某个人身上。 河阳公主李珍则和养女晋江县主白颖贞说笑,她们俩身边还有几名宫妃。说的是胭脂水粉,市井笑话。说到兴头上,还不禁发出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尤其是河阳公主李珍,别看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依旧是人比花娇,颇为惹眼。 其中一名同母姓李的妃子,论身份可是三皇子的亲姨母。三皇子的生母在他十岁那年去世后,这位便被送进了宫。只是她生的没有李妃眉眼,容貌只能说是普通。加上后宫倾轧,生活十分艰辛。仁孝帝留下他,也只是为了给李家一个面子,除了偶尔宠幸一次。一年到头来,她连见到皇帝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这李姓妃子自怨自艾,生活里太多不如意了,又哪里过的畅快。如今看到比她年纪大那么多的李珍,仍旧是娇俏如少女,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 “朕今日办这小宴,正是想看看,”仁孝帝顿了顿,眯着眼睛露出了个有些森冷的笑。“这宫里宫外,有谁对朕的决定不满。” 霎时,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 伎乐队悄悄退下,场上只剩下一干李姓皇族。 李姓宫妃先是慌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她只是个小喽啰,陛下也犯不着用她开刀。 “我知道你们之中早就有人不满,觉得朕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太久。”仁孝帝冷笑着说。 “陛下!” “父皇!” 下首众人一脸慌乱,纷纷的俯身拜倒。 李珍和白颖贞心里也有些慌乱,但仅仅只是一瞬,两个人就冷静下来,并随着众人一起拜倒。 “这个位置上坐着的人是朕!朕说给谁就给谁。朕没开口,你们谁也不能上来抢!” 三皇子一凛,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光。 他的手悄悄贴向长靴,在碰到一截硬物后,这才松了口气。 和他有着相同动作的人,还包含河阳公主母女。 “那么,朕问你们?你们之中,可有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首先是你,李妃。” 李姓妃子早已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听到仁孝帝喊了她,吓得一抖,嘴唇颤抖着,“妾,妾……” 仁孝帝却不愿再看,挥挥手:“把她拉下去。” “陛下陛下!请您念在咱们多年的份上,就饶了妾这一次吧!” “堵嘴!”仁孝帝愤怒的说。要他的其他儿子觊觎着这个位置,李妃就纯粹在仁孝帝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因为仁孝帝后宫嫔妃众多,而李妃又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宫中寂寞难耐,她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出头,有四皇子做牵头,一来二去就和人勾搭上了。上回四皇子谋反,这里面也有她的参与。四皇子被抓后,她还担心过会被把自己牵扯出来。可四皇子身边的人都下狱了,她这里一点事都没有。李妃松了口气之余,更是庆幸。可谁曾想,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陛下竟然还会拿她开刀。 估计李妃做梦都没有想到,她本来是不会死的。怪只怪仁孝帝心情不好,加上有四皇子下的那毒,让他又令人彻查了一番。这一查不要紧,还揪出了几个之前被他忽略的。 至于李妃,那是早就在仁孝帝眼前挂了名的。只是三皇子还在,他也不好用他的姨母开刀。反正是个无关紧要的宫妃,睁只眼闭只眼都没什么影响。 李妃凄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殿内的众人都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气。 三皇子本就心虚,这下更是肩头坠坠,手指摁在匕首上伺机而动。 “老三啊。” “儿臣在。”三皇子忙抬起头,一脸孺慕的看向仁孝帝。 仁孝帝看着三儿子,心中不无唏嘘和感慨。他这个三儿子啊,除了有点贪财的小毛病,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甚至想,老三是个好的啊。比起愚笨的老大,不理俗事整天就知道求仙问道的二儿子,以及阴险的老四,还有沉迷于女色的老五,老三是最让人省心的了。仁孝帝甚至想过,要是有一天他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就让三皇子继承皇位。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三皇子早有异心,而且还藏的这么深。 倘若不是这一次四皇子的事把三皇子牵连出来,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这个三儿子贪婪的外表下,也有着不亚于老四的智谋。 只是他从前眼瞎,没看出来老三是个心思沉的孩子。好在现在看出来了也不晚,这出头的椽子,还是得给它钉回去。 仁孝帝缓缓朝楼梯下走去,在三皇子面前站定。 “朕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 “父皇?” “可惜啊,你实在是让父皇太失望了啊。朕本来人为,你是最适合这个龙椅的人。可现在看来,朕看错了。你啊,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那父皇你呢?”三皇子冷笑了声,从地上站起来。 他比仁孝帝还要高了上许多,而仁孝帝在年纪大了后,身形就佝偻了。站在三皇子面前,竟隐隐有些低人一头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不悦,不禁后退了几步。 “看,你整日都盼着自己永远的年轻,让自己像个年轻人那样充满着活力。可您难道不知道,我们等待着这个位置已经有多久了?难道您要一直年轻下去,活的比您的儿子,比您的孙子活的还要长?”三皇子哈哈大笑:“您竟然也开始效仿前朝皇弟,找道人问那长生不老药了。您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住嘴!”仁孝帝呵斥道:“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所以,我想要的位置,我自己亲自来取。” “当真?”仁孝帝笑了:“今日朕就来给你上一课,在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之前,要学会隐藏。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 第二百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啊!” 是白颖贞的尖叫声。 寒光闪过,短刀直直的插入了三皇子的胸口。 他怔怔的看着深入脏腑的短刀,张了张嘴,鲜血就已经涌了出来。 仁孝帝松开手,三皇子后退了一步,轰然倒地。 当啷! 是三皇子手里握着的匕首。 “今日,就让朕教你一回,等来日你下了地府后,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所谓无毒不丈夫,男人就要毒,才能坐稳这个位置。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他们都虎视眈眈的,随时准备夺走你的一切。 你永远不能失了警觉性,不然你就会失去一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血脉并不重要。只要的野心足够强大,这血脉只是阻挡你前进的一块绊脚石。” 三皇子的喉咙里发出赫赫声,他看着仁孝帝,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仁孝帝看到这一幕,暗骂一声晦气。 “阿兄说得不错,血脉只是阻挡你前进的绊脚石。” 噗哧!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仁孝帝慢慢转身,怔然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河阳公主。 “你……” “阿兄,对不住了。你这个位置,我也想要。” 仁孝帝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喊道:“来人!” 河阳公主却丝毫不惧,她仰天大笑:“阿兄,你该向我学学,什么是未雨绸缪。” “陛下,臣等救驾来迟了!快,请太医!来人,抓住河阳公主!” 李珍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摇着头说:“不,这不可能。” 她谋划了这么久,早在十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在宫里安排她的人。就连今夜,她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可是为什么,她安排的人并没有到场。她的人呢?为什么来的人是李常,还有些老臣。 李常扶着仁孝帝坐下,冷静的说:“陛下早已察觉了公主有异心,故而令臣等悄悄安排了人。至于殿下在宫中安排的那些眼线,在这几日间已经被陆陆续续的拔出了。” 仁孝帝忍着心肺的剧痛,扯开嘴角,大大的笑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逊于男子,又不同于男子。河阳啊,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不是就是刚愎自用。你太狂妄了,太高看自己了。你以为自己的狠辣和手段,其实都只是男人世界中最普通的一环。” 是以,他从来就没有小看过河阳公主。因为他很清楚,从来都不要小瞧一个女人。女人,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惊喜了。 李珍被白颖贞一脸颓丧的被拉了下去,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三皇子的尸体。 这宴会上,任何一个赴宴的人最终都没有逃脱仁孝帝的耳目。他们之前所做过的任何一项背叛仁孝帝的事,都将是最终决定他们命运的裁决令。 “李大人。”太医沉默了下,才说:“这一刀扎的位置刁钻,恰恰擦过心脏,刺入了肺部。属下已经尽力挽救陛下的性命,只是被刺穿心肺者,鲜少有能活过半年的。” 李常沉思了下,说:“我会对陛下禀明此事。也请诸位尽力救治,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在下必定会尽力保住诸位的性命。” 李常进去后不久,就听到一声暴喝:“杀了她!凌迟!给朕把她们凌迟了!” 堂堂公主最终却沦落到这种地步,不得不让人唏嘘。 因为河阳公主一事,整个皇城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仿佛有阴云压在头顶,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朕,还能活多久。”即便只是说几个字,仁孝帝也感觉心肺撕扯的疼,呼吸更是困难。他甚至不敢闭眼,就怕一闭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 他还不能说,他怎么能死! 霍地,仁孝帝睁开双眼,瞪着帐顶。 “朕,不甘心啊。”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三皇子一死,河阳公主被凌迟,就连只是对三皇子稍加帮助的五皇子虽然逃脱一死,却永远被禁锢在皇陵,且终生不得离开。 大皇子愚笨,二皇子不理俗务,两人都不是仁孝帝心中的适宜人选。而唯独被他看好的九皇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丽妃所生,如今还只是个五岁的孩童。看着还一派天真的九皇子,仁孝帝深感命运的不公。 “李常,咳咳咳……”仁孝帝咳出一口血沫后,才说:“你认为朕该怎么办?这江山……” “属下认为。”李常看了仁孝帝一眼,“应该求助武德王。陛下以大义压制,不怕他会反。” 仁孝帝本就聪颖,被李常的话一点就透。他现在庆幸,他只是命人把那姜氏送入宫里来,并未作出其他选择。不然,他和武德王之间,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你即刻传朕旨意。” 又一月,武德王授命进京,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太子。 仁孝帝此事已是强弩之末,他的脸色蜡黄,眼底挂着青黑,身上也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在李桓的记忆中,仁孝帝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可此刻,以弱者的姿态在自己面前,并未让李桓觉得有什么成就感。 “阿兄,你可悔?” “什么?”仁孝帝睁开眼睛,努力去分辨武德王说得话。 可武德王却已经转身,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因周皇遇刺,且太子还小,摄政王监国。 朝堂风云变幻,周国的天仿佛也在悄然的发生着更改。 朝臣们纷纷猜测,武德王以摄政王的身份监国,未必不会助涨其野心。 可摄政王竟好似对周边的声音充耳不闻,用心教导着太子。 比起周皇,太子竟对摄政王更为亲近。 周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李常也只敢捡些好事说给他听。至于摄政王民心所向,在民间有不少拥趸之事,他是一概不提。 眨眼间,摄政王监国已满一月。 第二月时,突然有老臣不远千里跋涉进京。 “求殿下裁决着窃国之徒!他不忠不孝,不配为帝!” 那老臣老泪纵横,在朝堂上数次哭出声。 “这皇位来源不正。李沛,他是毒害了先皇,又杀死先皇后的凶手!此等血脉,不能延续下去!” 第二百零一章 只一人 - 残暴王爷的黑月光 - 肉肉肉圆子 龙椅上,小太子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看向摄政王,口称:“皇叔?” 摄政王将种种证据都看过后,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下首的众臣也被这个消息震的耳朵发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先皇竟是被周皇毒死的?他甚至还亲手勒死了太后! 仁德皇帝乃是当世的明君,周国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强盛。昔日被周边部族虎视眈眈的周国,在短短几年就成了一方霸主。而太后谢氏,乃是兰陵谢氏之女。她虽然有着倾国倾城之貌,但却是少有的贤德之人。 仁德皇帝在位期间,周国几经变革。而今在朝堂上的官员,都是蒙仁德帝开创的学院学习,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可以说,假如没有这二位,整个周国必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也难怪在民间,百姓将二人称之为二圣,可见对其的崇敬之意。 先帝是因为急病去世的,十分的突然。发丧时,许多百姓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毕竟先帝年纪不大,而且身体一直都很强壮,为什么会因急病而去。紧接着,又是因为思念丈夫,自尽而亡的先皇后。 假如这两人都是被周皇所害,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殿下。”那老臣老泪纵横的说,“请您裁决。” 摄政王沉默了半晌,沉声说:“退朝。” “殿下!” 摄政王匆匆离开,也带走了老臣的期待。 此后一连数日,摄政王罢朝不出。 又过三日,民间讨伐逆臣周皇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等逆贼不堪为帝!” “害了仁德皇帝,又害了仁贤皇后的恶贼,就该痛苦死去!” 民间的讨伐声不止,而在朝堂上也是一片激奋之声。 “请殿下做出裁决。” “彻查。” 时隔数日,终于现身的摄政王一出现,便带来了这个讯息。 整个周国一片欢欣,大家都很清楚,距离那个逆贼露出真面目的日子不远了。 仁孝帝最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直到这一天。 “逆贼李沛……”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努力睁开眼睛。 “你,你说什么?” “你因谋害仁德皇帝,仁贤皇后,将以极刑处死。” 直到被带走,仁孝帝都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他不是皇帝吗?他不是周国最有权势的人吗?为什么,他还会因为杀害先皇被捕。 “李常。”他嘶吼着。 垂首立在一旁的内侍慢慢抬起头来,只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陛下。不,逆贼李沛。你所做的一切丑恶行径,都将暴露在阳光之下。你身下的皇位本就不属于你,而今日它将归还那个真正属于他的人手中。” “你,你说什么?” “在下说,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忠臣。这些年我卧薪尝胆,就为了有一日迎接真龙归来,令真相大白于天下。想必二圣泉下有知,也能理解我的做法。” 被推去刑场的那一刻,李沛仍旧不能理解,事情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作为李沛血脉的九皇子,最终的下场也是一杯毒酒。 这个只当了35天的小太子,因为李沛的原因在小小年纪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古往今来皇权斗争这四个字下,不知道是多少的血泪。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次年二月。 “娘子。”碧荷悄悄的靠近,看到姜萱愁眉不展的模样,愈发担忧。 殿下一直都在忙着前朝事,很少过问后宫事。 今天她还听到有几名大臣商议着殿下登位后,皇后的人选该由谁来当。他们好像是完全忘记了,娘子才是殿下的正妃。她做皇后,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或许,他们觉得娘子身份低微,不配作为皇后。 这几日,她和松柳等人也不敢打扰姜萱,唯恐让她心里难过。 她们都以为娘子遇到了良人,可到头来竟会是这样的下场。 “你又在哭什么?”姜萱正在思考,未曾想抬起头就看到碧荷咬着唇,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婢子是替娘子哭。”她抹掉眼泪说:“要是陛下真的另娶皇后,娘子该怎么办啊。” “作为帝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你看看逆贼李沛的后宫,他宠幸过的,未曾宠幸过的有多少人?” 碧荷一想,脸色就是一白。 是啊,就连对先皇后爱重非常的先帝,在这后宫中就不知道有多少嫔妃。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皇子诞生。即便在他最喜爱皇后的那段时期,也没有断绝去别的嫔妃寝殿。 难道,这世上的男人就是这样的绝情? “娘娘。”松柳站在门口,朝里面探了探:“殿下来了。” 碧荷一惊,忙看向姜萱。 姜萱却挥挥手,“都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等人都退去了,李桓才进来。 夫妻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静静的说会话了。 好像从他们成婚后,这样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 回忆起来,竟只有在绥安伯府那段时间,是最轻松虽肆意的。 “殿下。”姜萱给李桓问安。 “倒也不必这般生疏。”李桓说。“我听闻,你有意要离开蓟京。” 姜萱先是一愣,而后便了然了。 这整个皇宫都是殿下的,又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他的耳目。 “既然殿下已经听说了此事,就放姜萱一马吧。” “不可能。” 姜萱被他断然决然的拒绝给逗笑了,“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 “你可知,我……” “殿下,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许多。只是姜萱不适合这个位置,也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李桓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后,问:“你介意我身边的女人。” “要说不介意那必定是假的,殿下,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介意自己丈夫身边出现其他女人的。除非,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个女人。” “那么你呢?你既然在乎我,又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我无法忍受,殿下身边除了我还有别人。” “没有别人。”他打断她的话,“不会有别人,也不会有任何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有你一个。”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