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好久不见,本来应该早早就开文了,但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幸好春天过去了,但这个夏天还在 开文三更 高中校园故事,少年少女,微群像,慢热 故事风格基本上就是文名 一起度过这个夏天~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文/叹西茶 2023.3.15 Chapter 1 临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南山中学时,林粟正在茶园里帮忙采茶。她从李爱苹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丢下竹篓,飞身往山下跑,情急之下连笠帽都忘了摘。 从茶岭顶上到山脚下的南山镇只有一条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住在茶岭上的人平时都骑摩托车上山下山,单靠走路的话,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条路太长、太难走,但林粟已经走惯了。 南川县是产茶大县,下辖的几个镇都以制茶为业,南山镇是贫困镇,政府为了发展经济,更是大力扶持制茶产业。因此,镇周围的山上都种植了茶树,当地人遂将这几座连绵的山脉笼称为茶岭。 茶岭上散落着几个小村落,一个山坳也不过十来户人家,住的多是采茶工。 林粟在茶岭上长大,小学是在山上的公益学校读的,因为山里的孩子少,办不起中学,初中后她就去了山脚下的南山中学读书。 从山上到山下路途遥远,每天折返太费时间,山里的采茶工没时间天天骑车接送孩子,很多父母会选择让小孩住宿,但林粟的养父母不愿意。一则在学校住宿要多花一笔钱,二则他们觉得林粟住了校,平时就没办法帮家里干活,照顾她弟。 林粟上学时间早,养父林永田虽然在山下的制茶厂做工,每天要下山进厂,但也不愿提早起来送她,是以初中三年她天天徒步去学校。 为了不迟到,她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了,背着书包和自己做的便当走一个小时的山路,赶在早读前到学校。中午她会让学校食堂的阿姨帮她热下便当,晚上放学再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回家。 林粟走惯了这条迂曲的山路,往常她并不觉得道阻且长,可今天她却恨不能“肋下生双翼”,直接飞到山下去。 夏季午后阳光毒辣,茶岭上的一垄垄茶树在酷烈的日光下浮着一层盎然的绿意,像是无水的青萍,有风吹过,枝头上的茶叶便晃上一晃。 林粟小跑着下山,热出了满身的汗,她紧赶慢赶地到了学校,直接往初三的年级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班主任周兆华正在整理资料,听到门外的动静,抬头就看到扶着门框在大喘气的林粟。 周兆华一愣,随即起身招手道:“林粟啊,快进来快进来。” 他倒了杯水递给她,问:“这大热天的,你从山上跑下来的?” 林粟接过水,一口气灌下,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是爱苹告诉你临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寄来了吧?”周兆华无奈地摇了下头,说:“那丫头,我都说了晚些时候会把通知书送上山去,她怎么还让你亲自下来取呢?” 林粟把杯子放桌上,抬头说:“是我自己想下山的。” 毕竟她不知道,通知书送到了家里,还能不能到自己手上。 周兆华理解林粟心切,笑一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递过去,“呐,上午刚到的,你拆开看看。” “南山中山已经有好几年没出过考上临云一中的学生了,你这次给学校长脸了。”周兆华拍了拍林粟的肩,夸道。 南山镇不大,镇上只有一所中学,就是南山中学。小地方生源差,师资力量不足,学风不是太好,家长对孩子的教育也不够重视,因此学生的成绩在全市中学里算是垫底的。现在中考只有50%的升学率,一半的学生能上高中,剩下的一半要分流到职高、专科学校去。南山中学的学生大多属于后一半。 每年中考,南山中学里成绩排前的学生大多只敢报考县里的高中,很少有学生会有勇气去报考市属中学,更别说临云市最好的高中——临云一中。 中考报志愿的时候,周兆华知道林粟要报考临云一中,是劝阻过的。虽然这丫头平时校考总拔得头筹,但南山中学的竞争强度和市里的学校比起来,完全不够看。他劝林粟报县里的中学稳妥一些,但她很执着,甚至第二志愿都没填,一副一条路走到底的架势。 没想到最后真被她考上了。 林粟是南山中学这几年唯一一个考上临云一中的人,虽说是定向降分被录取的,但怎么说也是棵独苗苗,给学校添光加彩了。 “以后去了一中,一定要再接再厉,争取考个好大学!”周兆华笑着说。 林粟拆开文件袋,抽出里头的录取通知书,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刻,她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向来沉静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她和周兆华道了谢,周兆华见她要走,问了句:“要回山上帮忙采茶?” 林粟点了下头。 周兆华看着她脸上晒出的两团红云,张了张嘴,最后只轻叹了一口气,说:“天太热了,我骑摩托车送你上山。” “不用了老师。”面对周兆华的善意,林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有些冷漠,“我走回去就行。” 说完,她微微鞠一躬,戴上笠帽,转身就走。 周兆华看着林粟离去的背影,孑然又决绝,不由摇了摇头,惋叹道:“这丫头,太倔了。” 林粟原路折返,走到半道时正好碰上骑着摩托从镇上回来的村里人,把她捎上了山。上山后,她先去找了李爱苹,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交给她保管,还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藏好。 从李爱苹家出来,林粟一刻也没耽搁,顶着日头就去了茶园。 养母孙玉芬见她回来,眉头一皱就斥道:“我喝口水的功夫,转头就不见你人了,跑哪去了?” “太热了,我去溪边洗了把脸。”林粟捡起地上的竹篓背上,低头说。 “洗脸洗一个小时?我看你就是找阴凉地儿躲懒去了。”孙玉芬两只手熟练地采摘着茶叶,嘴上不忘数落道:“一个小时,少摘了多少斤茶叶,少赚了多少钱,我在这晒着太阳,你倒好,觅着空儿就偷懒。” 额上的汗水落进眼睛里,刺得人生疼,林粟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继续采着新鲜的茶芽,任孙玉芬怎么数落也不吭声。 南山镇的乌龙茶小有名气,镇上有个大型制茶厂,茶岭上的田几乎都被这个制茶厂承包下来种植茶叶了。每年到了采茶季,制茶厂就会雇佣大批的采茶工采茶,茶岭上的村民基本上都以此为业。 小满过后就是夏茶的采摘季节,中考结束后,林粟天天跟着孙玉芬来茶园采摘茶叶。 制作优质的乌龙茶需要午青鲜叶,以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采摘的茶叶为佳,这个时间段又正好是夏季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跟着一群采茶工整日整日地晒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金乌西斜的时候,工头让所有采茶工去结算,孙玉芬提上林粟的竹篓就走。采茶的工钱是按斤算的,林粟虽然年纪小,但眼明手快,一天下来也能采个十来斤,不比那些熟练的采茶工差多少。 孙玉芬去结算时,林粟就站在一旁等着,见孙玉芬拿了钱,立刻凑上去,喊了声:“妈。” 往日结算工钱时,孙玉芬念着她采了一天的茶叶,会象征性地给个五块、十块的零花,心情极好的时候给二十,但今天她点完钱后就把几张钞票叠起来,塞进了裤兜里。 “要钱?没有。” 林粟见孙玉芬不给钱,脸色微变。 孙玉芬见林粟绷着个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跟狼崽子似的,不由一怒,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骂道:“干活的时候躲懒,要钱的时候倒是挺积极,怎么,不给你钱你还不高兴啊?” 林粟木着脸,片刻后低头认错,她语气诚恳,只是看向地面的眼睛冰凉凉的,不带一点感情。 孙玉芬见林粟服软,心口舒坦了。她把倒空了的竹篓塞进林粟怀里,不耐道:“走,回家做饭,再晚点你爸回来了没饭吃,看他不收拾你。” 林粟跟着孙玉芬回了家,林有为也从学校回来,一到家就说城里来的支教老师胆子小,他不过是在粉笔盒里放了条毛毛虫,那个女老师就被吓哭了。孙玉芬听了,捉他过来打了两下屁股,骂他不好好学习,林有为一下子挣开,躲远远了再抱怨说放暑假了还要上课。 茶岭上的公益小学因为地处偏远,很少有老师会愿意留下来教书,林粟读书的时候,学校里统共就两个老师,一个人教好几科,带好几个年级。每年寒暑假都会有大学生支教团来学校里支教,他们来教个个把月的课,假期结束了就走。 村里人说这些大学生就是图新鲜,放假出来玩的,压根不是来认真教书的。但尽管那些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总是来去匆匆,林粟对他们还是感激的,在她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茶岭这么大时,他们告诉她,山的外边,有另一个世界。 从茶园回来,林粟就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等饭蒸好了,菜炒好了,林永田也从山下制茶厂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今天厂里的机器出了故障,几台摇青机和速包机都坏了,耽误了好些事。 孙玉芬问:“这么多台机器一起坏了,维修起来不得花上好一阵子?你们还能干活吗?” “头家说这批机器老化损耗严重,维修起来不值当,他打算换一批新机器,说是明天市里的机器制造商就会来厂里谈合作。” 孙玉芬不关心机器的更迭,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你明天还有没有活干?” “头家让我们这两天把旧机器拆了搬走。”林永田啐了一口,“他娘的,机器坏了都没得歇,累坏老子。” 孙玉芬听后歇了一口气,“有活干就好,有活干就有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林永田不爽。 “没钱怎么活?家里什么东西不需要钱?你喝酒抽烟不要钱?现在盐都涨价了,以前一包一块钱,现在涨到了两块,猪肉也是,现在一斤要——”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听着就烦。”林永田不耐地挥了下手,沉着声儿说:“干一天活了,饭呢?林粟!” 林粟听到使唤,立刻把灶台上的饭菜端出去,搁到饭桌上,又回头拿了碗筷摆在林永田面前。 “见到人了,不会叫啊,哑巴了?”林永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满地瞥了林粟一眼。 林粟闻言,面无表情地喊了声:“爸。” “小白眼狼。”林永田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豆角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问:“录取通知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林粟浑身一颤。 林永田冷笑说:“我回来的时候碰上你班主任了,他说你的录取通知书今天送到了,还夸你厉害来着,让我要好好栽培你。” 孙玉芬听到这话,抬手搡了下林粟,质问道:“你今天躲懒,是不是去拿录取通知书了?东西呢,藏哪了?” 林粟抿着唇不答。 林永田“啪”的一声拍下筷子,拔声问:“问你话呢,通知书呢?” 林粟惊惧,面对大家长的淫威到底还是害怕。她攥了攥拳,下定决心般开口说:“爸、妈,我想读高中。” “读个屁。”林永田骂道:“我之前就说了,初中毕业你就给我回家帮忙,跟着你妈一起采茶赚钱。” 林粟忍着惧意,哑着声儿说:“我考上了临云一中。” “一中了不起?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就你这样,去了一中也比不过城里的学生,到时候还不是回山里采茶的命。” “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茶岭,别做当大学生的春秋大梦了!” 2 Chapter 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夏天的太阳长了嘴似的,尖牙利嘴会咬人。 尽管穿了长袖,戴了笠帽,林粟还是被晒伤了。她抬手摸了摸后颈,蹭掉了一层干屑,这已经不知道是她这个夏天第几回被晒脱皮了。 家里没有晒伤膏,林永田和孙玉芬更不会给她买,她洗了澡后,拿出自己从后山上剪下来的芦荟,挤出胶来抹到脖子和脸上。 芦荟胶湿黏黏的,林粟怕沾到枕头上,被孙玉芬看到了免不了一顿骂,就靠着墙壁坐着,打算过一会儿再去洗掉。 山里夜晚分外宁静,隔着一道帘子,林有为已经睡着了,林粟时不时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土房子不隔音,林粟靠在墙上,听到了隔壁房林永田和孙玉芬的说话声。他们先是说了些村里人的是非,嚼完舌根后又说了下制茶厂头家的家事,林永田说头家的女儿徐雅恩考上了临云一中,后天要在镇上的酒楼请客吃饭,办升学宴。 “不就是读个高中,又不是考上了大学,这么大阵仗啊?”孙玉芬说。 “你懂个屁。”林永田用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卖弄道:“临云一中那是市里最好的学校,进去就相当于一脚踏进了大学的大门。” “这么说,林粟还挺厉害?” 林永田哼一声,不情不愿的默认了。 “那你说,我们不然送林粟去市里算了,保不准她以后真能考个好大学,大学生好找工作,她要是出息了,我们也能跟着享享福。” “你脑袋发昏啦?小学初中的学费有国家付,读高中就要自己出钱了,一学期学费好几百,加上住宿费、生活费,七七八八的,三年下来要小一万,你舍得给她花这笔钱?不养儿子啦?” “再说了,那小白眼狼能让你享福?她要成了大学生,出去见了世面,翅膀硬了就飞出这座山了,还以为能像现在这样听你话啊?”林永田冷笑说:“别到时候替人养了女儿,钱都打水漂了。” 孙玉芬觉得有道理,林粟毕竟不是从自己肚皮底下出来的,没喝过自己的奶水,谁知道她真出息了会不会念着养大她的养父母。 “你说得对,还是把她留在山里,起码能使唤,以后嫁了人还能换点彩礼钱。” “这丫头精着呢,这段时间你看好她,别让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 …… 林粟沉默地听着林永田和孙玉芬的对话,情绪毫无起伏。 孙玉芬和林永田结婚后一直没怀上孩子,林粟是从另一个山坳的村里抱养来的,为的是以后能给他们养老送终。她来到这个家时是四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起初一切都还好,林永田和孙玉芬待她也没这么苛刻,直到她六岁时,林有为出生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林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就成了个累赘,林永田和孙玉芬不是没想过把她退回去,却找不到当初把林粟托养给他们的女人了。 从小到大,回回林永田和孙玉芬打林粟时都会拿这件事说事,说她亲爸死了,亲妈都嫌她是个麻烦,要不是他们心善,她现在都不知道在哪要饭。他们还会恐吓她,要是不听话,就把她丢了。 林粟从小生活在随时会被丢弃的恐惧中,为了讨好林永田和孙玉芬,她卖乖讨巧,学做家务,却怎么也讨不到他们的欢心。 渐渐的,她开始明白,这个房子并不是家。 她要逃出去。 林粟伸手往床和墙壁的夹缝里掏了掏,摸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拿出了里面的一沓钱,这沓钱里面额最大的也不过才五十。 她上初中后,只要放假,就一定会跟着孙玉芬去茶园采茶,春茶、夏茶、秋茶她都采过,这些钱里有一部分是她每回采完茶后向孙玉芬讨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她在学校帮人写作业赚的。 积攒了几年,也不过才攒了六百来块。 林粟打听过了,临云一中的学费是五百块,住宿费是三百,她打算这个暑假跟着孙玉芬去茶园再赚些,凑齐一学期的报名费,至于生活费,等她去了学校后再申请贫困生补助。 她管不了第二学期、第三学期要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必须去一中,必须要读书,至于更远的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一年中产量最高,采摘季节最长的就是夏茶,有差不多三个月的采摘期。这段时期,只要天气好,茶园里每天都有采茶工在采茶。 林粟把全家的衣服都洗好晾好后,戴上笠帽去了茶园。她早上九点开始采茶,十一点一到就回家做饭,吃完饭洗完碗后又跟着孙玉芬一起去茶园。 午后火伞高张,茶园里茶树低矮,完全没有阴凉处,采茶工都曝晒在太阳之下。 夏季采茶最辛苦,但夏茶却是品质最差最便宜的,采茶工们一边采茶一边咒骂天气,与此同时,又希望太阳天天都能出来,因为只有这样,采摘下来的鲜叶才能送到晒青场晾晒,他们也才有活干。 下午李爱苹跑来茶园找林粟,还给她送了一根冰棒。林粟趁机休息了会儿,听李爱苹说她最近在看的偶像剧。 正说着话,林粟看到了镇上制茶厂的大老板,林永田口中的头家徐家福出现在了茶园里。她一惊,立刻拉上李爱苹蹲下身,缩着脑袋躲在了茶树下。 李爱苹不解,问:“躲什么啊。” “我不是正式工,还是别被他们看到好。”林粟说。 李爱苹好奇心重,微微起身,往徐家福那儿看去,不一会儿她拉了拉林粟的衣服,说:“快看,‘首富’带了人来参观茶园,里面还有个男生。” 徐家福是南山镇上最有钱的人,镇上的小孩就谑称他为“首富”。 林粟抬头,透过扶疏的茶树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影,也看到了几个大人身后的少年。 “他好好看啊,好像我看的偶像剧里的演员。”李爱苹突然犯起了花痴。 林粟很久没看过电视了,不知道李爱苹口中的演员长什么样,就盯着那少年多看了会儿。 他个儿挺高,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隔了点距离,林粟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清清爽爽的,和学校里流里流气的男生不一样。 大概是大人们谈的事情无聊,少年兴致不高的样子,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不知道视线是不是有重量,林粟见他忽的转过头来,目光笔直地投向她这里。 她倏地压低身子,再抬头时他和几个大人已经不见了。 下午林粟就从采茶工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徐家福带来的人的身份,说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总来南山镇谈合作,顺便带了儿子来玩。更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徐家福的女儿和老总儿子考到了一个高中,明天的升学宴请了他们一起来庆祝。 采茶工们聊到这,就问孙玉芬说:“你们家林粟不是也考上了临云一中,怎么不给办个升学宴啊?” 孙玉芬快嘴回说:“都没钱给她读书,还办什么升学宴。” 又有人说:“林粟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不给读可惜了。” 孙玉芬把手往腰上一掐,尖着嗓子道:“你觉得可惜,就出钱供她读,别只出张嘴。” 那人就不吱声了。 孙玉芬不在的时候,采茶工们聚在一起也夸林粟懂事能干,说林永田孙玉芬对这个养女太刻薄了,但说归说,没有人真的挺身而出为林粟打抱不平。 这年头,没人活得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身都难保了,谁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四点钟的光景,工头喊人结算,林粟看到孙玉芬拿到钱了,就凑到她跟前去,巴巴地喊了一声:“妈。” 孙玉芬啐一口吐沫到手指上,搓了搓后开始数钱,点完钱后瞥见林粟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钞票。她不为所动,把钱一折,塞进兜里,说:“你现在不上学了,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不给你钱了。” 林粟立刻急了,“妈,我今天没有偷懒。” “吵吵什么,供你吃供你喝还不够啊?” 林粟一连两天没要到钱,想到以后孙玉芬很可能再不给自己钱了,心下就慌了。她没有急赤白脸地和孙玉芬争辩,而是冷静地说:“我明天自己找工头算钱。” 孙玉芬一听就怒了,她抬起手直戳林粟的太阳穴,骂道:“你现在大了,长能耐了是吧?我告诉你,我要是不答应,你看工头敢不敢把钱算给你。” 林粟并不想和孙玉芬对着干,没好处,便立刻软化了态度,哀求说:“妈,我就是想攒点钱买身衣服,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干活。” 她任打任骂,被戳得身子直晃。 孙玉芬也怕林粟之后干活不积极,骂了几句后就从兜里掏出了钱,抽了张五块的纸钞丢地上。 “小白眼狼。”孙玉芬啐道。 林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五块钱。她看着手里的纸币,半晌擦了下眼睛,沉默地跟着孙玉芬回去。 到了家,孙玉芬吩咐林粟烧水,林粟趁她洗头发的功夫,回了房间。她爬上床,往床板和墙壁间掏了掏,却什么都没摸到。她脑袋一嗡,立刻趴到床底下,也没见着红色的塑料袋。 她的钱不见了。 林粟当下从头凉到脚。 林有为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崭新的游戏机,看到房间里的林粟,他下意识要往外跑。 林粟两三步冲过去,一把薅住他的后衣领,质问他:“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 林有为不回话,只顾着挣扎,还要拿手上的游戏机砸人。 林粟揪住他的衣领,晃着他,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拿我钱了?” 她红着眼,表情说得上是狠绝,手上更是用了死劲,林有为到底不过十岁,一下子就吓哭了。 孙玉芬听到林有为的哭声,头发都顾不上冲洗,顶着一头泡沫跑进来,看到林粟揪着自己儿子,立刻上手把她推开。 “干嘛呢?动手打你弟啊?” 林粟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说:“他偷我东西。” “偷什么偷,这家里什么东西是你的?”孙玉芬摸了下林有为,这才问:“你拿什么了?” 林有为哭哭啼啼的,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林粟伸手就要夺过来,孙玉芬动作更快,拿过塑料袋打开看了眼。 “这是我的。”林粟想抢。 孙玉芬把手抬高,抹了下流到眼睛上的泡沫,问:“哪来的钱?” “我攒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能攒这么多钱。”孙玉芬睨着林粟,“干什么用,学费?” “妈,你把钱给我,这是我的。”林粟怕孙玉芬不给,伸手还想抢。 孙玉芬抬手一推,林粟受不住力,直接仰倒在地。 林粟见孙玉芬把塑料袋捆起来塞进了兜里,也顾不上疼,马上跪起来去抱她的腿。 “这是我的钱。” “妈,你把钱给我,求你了。” “你让我去读书,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你们的。” “求你了,求你了。” 林粟哽咽着,抱着孙玉芬就像抱着将溺之人的最后一根浮木,任她怎么掰都不放手。 孙玉芬见林粟表情绝望,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但很快她就想到了林永田的话——林粟这丫头现在就这么有主意,再读了书,有了文化,以后指不定就飞走了,到时候可就白养了。 “我们供你读完初中就不错了,高中就别想了,学费又贵,还要去市里,你弟也要读书,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孙玉芬掰了掰林粟的手,没掰下来,一狠心直接踹了她一脚,不耐烦道:“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你了。” “没有我和你爸,你早没命了。我告诉你,我们没对不起你,你有本事,去找你死了的亲爸,改嫁的亲妈要钱!” 3 Chapter 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徐家福在南山镇最大的酒楼为女儿徐雅恩办了场升学宴,一口气包下了整栋酒楼,不仅请了镇上的乡里乡亲,茶厂里的下属,还盛情邀请了来谈合作的谢成康和他儿子谢景聿。 谢成康是贵客,徐家福想和他签下合作,自然要巴结着他。他把人请到了主桌,让了座后又是倒酒又是递烟的,还打发女儿坐到谢景聿边上。 这场升学宴说是为徐雅恩办的,但主角更像是谢景聿。徐家福不住地夸赞谢景聿,还和周围的人炫耀说他初中的时候拿过省里奥数赛的头奖,那得意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谢景聿的亲生父亲。 坐定后谢成康象征性地喝了一杯酒,徐家福向他介绍桌上的人,有镇长有书记有主任,介绍到周兆华时,他手一拍,说:“这位是周老师,以前雅恩还没转学到市里的时候,就是他教的。” “周老师教数学的,很厉害,今年他班上有个女学生,也考上了临云一中,这可是南山中学几年来头一个啊。” 徐家福说着问周兆华,怎么没把那个考上一中的女娃娃叫来一起庆祝下,也能提前认识下新同学。周兆华先是自谦一番,说是学生争气,自己没什么功劳,又回答徐家福的问话,说林粟住在山上,下来不方便。 周兆华提到林粟时,徐雅恩不屑地“切”了一声,谢景聿听到后了扫她一眼。 徐雅恩正愁不知道怎么和谢景聿搭话,见他看过来,立刻抓住机会开口说:“他们说的这个林粟,是个奇葩。” “以后到了学校,你要是见了她,记得躲得远远的。”徐雅恩说着哼了声,“不过你也有可能见不到她,她家很穷的,初一的时候老师让交校服费,她拖了半个学期才交,高中学费那么贵,她爸妈说不定不会让她继续读了。” 谢景聿听了徐雅恩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他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和同情心,对素不相识的人的悲惨身世完全不感兴趣,对现在所处的场合只有说不出的厌恶。 这场宴请说是升学宴,其实不过是挂着羊头的生意场,成年人虚伪狡诈,借着小孩升学的名头,忙着拉拢人脉,喝酒应酬。 徐雅恩虽然和谢景聿不是一个初中的,但也听过他的大名,中考之前的几回市统考他都是第一。 好不容易搭上了话,徐雅恩不放过机会,接着问:“你是不是进实验班了?” “没有。”谢景聿的语气没有起伏。 “啊?”徐雅恩显然很意外,“你成绩这么好都没进?是不是中考发挥失常了啊?” 谢景聿没答。 徐雅恩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对了,就故作成熟地安慰他:“没事的,谁都有失手的时候,我中考也没有发挥好,不然分数还能高个20分。” 徐雅恩后面又自顾自说了好些话,谢景聿不胜其烦,他根本不想和她有共鸣,更不想被她安慰。 酒楼里人声喧哗,时不时有人端着酒杯来找谢成康。谢景聿看不惯大人们端着酒杯互相吹捧的模样,更受不了徐雅恩在边上反复念叨考试失常的事,就借口说要去洗手间,趁机离开了酒楼。 南山镇的马路上时不时有运输新鲜茶叶的车辆开过,可能因为制茶厂就在附近,镇上的空气里都透着浓郁的茶香。 谢景聿走到茶岭脚下,雇了辆摩的独自上了山,到了茶园下车后,径自往深山里走。 正午日头正高,晒得人影团成一团缩在脚边。夏天山上草木葳蕤,乔木遮天蔽日,越往山里走四周就越安静,只有虫鸣鸟叫声响彻山林。 茶岭上除了已经开过荒的茶田,更多的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来南山镇之前谢景聿就了解过,镇上周围的深山里长有野生桫椤,他跟着谢成康来南山镇,就是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着一株。 进山后有了树荫的遮挡,体感凉快了许多。谢景聿往上攀爬了一段,忽听身后响起一阵窸窣声,立刻回头去看,只见一从野生茶树晃了下,很快就静止了。他以为是野兔跑了过去,没放在心上,继续往上走。 桫椤喜潮湿,一般生长在山谷溪傍,谢景聿听到溪流声后劈草开路找过去,不想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一坠,摔进了一个深坑里。他摔的姿势不好,着地后脚一扭,顿时痛得冒出了一层冷汗。 山里的野猪会下山糟蹋田地,谢景聿在书上看过野猪陷阱,但是没想到自己会掉进去,他庆幸陷阱里没有插着竹签,否则他现在已经成筛子了。 陷阱很深,就是没扭脚,人也很难徒手爬出去。 谢景聿冷静地判断了下形势,知道凭借自己是没办法从陷阱里出去后,就打算给谢成康打个电话,结果现代科技在原始山林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山里没有信号,茶岭上的人家都集中在几个山坳里,深山老林很少会有人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谢景聿一开始还有点心慌,他坐在陷阱里望着天,看到上方被树枝分割成块的天空时,忽觉得在深林里慢慢化为白骨的这种死法也不错。 至少腐肉还能滋养大地,也算是死得其所。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景聿想象着自己会和这座山融为一体,同山里的草木一起枯荣,就在这时,陷阱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山灵精怪,小鹿女之类的。下一秒,“小鹿女”开了口,问:“你想上来吗?” 谢景聿没回答,这个问题明显多余。 “我可以找人救你上来,只要你答应我——”林粟一字一句又沉又稳地说:“让你爸爸资助我上学。” 谢景聿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壁,明明掉进了坑里,却不让人觉得狼狈。听到林粟的话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沉默片刻后才冷静地陈述道:“你跟着我上山的。” 林粟没想到少年这么聪明,被戳穿后她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就坦然了。 谢景聿冷笑,“你应该再等久一点。” “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再晚点野猪就会出来觅食了。”林粟语气平静,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光明,但她已走投无路。 谢景聿没想到在深山里还能被威胁,他仰头看着陷阱外的人,她已不再是单纯无害的“小鹿女”,而是一匹随时会咬断人的喉管的野狼。 “你叫什么?”半晌,谢景聿问。 “林粟。” 谢景聿立刻想到了徐雅恩的话,一个奇葩。 “去找人吧。”谢景聿面无表情道。 林粟一动不动,目光仍是望着陷阱里的人。 谢景聿被困在陷阱里,却一点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和林粟对视着。 他们像是在无声地交锋,林粟虽在陷阱外,却不占优势,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相信谢景聿,她没有别的选择。 既然决定了要赌一把,她便只能赌下去。 林粟把竹篓往地上一丢,转身往山下跑——山上真有野兽出没,她怕跑慢了,谢景聿会出意外。 到了茶园,林粟喊了两个大人上山,接下来事情就很顺利了。 谢景聿被人从陷阱里救了上来,送到了村里的卫生所,之后有人给谢成康打了电话,谢景聿很快就被接下了山。 谢景聿被人从深山上救下来后,身旁始终围着人,直到他被人接走,林粟都没找着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遵守约定,就像草木恪守神约一样(注),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他如果失约,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不需要有负罪感。 但她不得不救他,她已经找不到别的出路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这个从天而降的不知是浮木还是稻草的外来者。 从山上下来,林粟没有去茶园,她在李爱苹家抱着临云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太阳下了山才回去。 林粟下午旷工,孙玉芬见她回来,拿起竹条就抽她。她心里有恨,这回没有站着挨打,抬手去抓竹条,不想这举动彻底激怒了孙玉芬。 孙玉芬第一回遭到林粟的反抗,心道这妮子真是翅膀硬了,现在不把她教训服了,以后更不好管教。她揪着林粟的马尾,狠狠地抽了她一顿,之后就把她关进了杂物间里,不让吃晚饭。 太阳下山后,山里的气温大跳水,黑夜像黏液一样,从门缝、从窗户里入侵进来,企图将人吞噬。 林粟蜷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又冷又饿。她靠着墙,看着小窗外的明月,心里是一片荒芜。 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人生会这么艰难。 林粟恍惚中想起了死去的生父,丢弃了自己的生母,她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果可以,她很想当面质问他们,既然要丢下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没有欢乐,只有苦楚,她甚至不能从回忆里挤出一点甜蜜来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杂物间里放着杂七杂八的农具,还有几瓶除草的农药。她看着脚边的几个罐子,就像是在看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火柴。 就在这时,杂物间的门开了。 孙玉芬拿着手电筒走进来,往林粟脸上照了照,说:“你班主任来了。” 林粟枯涸的眼一动,立刻起身。 孙玉芬看到林粟手臂上的红痕,推了她一把,不耐烦地使唤道:“去换件长袖。” 林粟这回没反抗,换了件干净的长袖后才去了既是饭厅又是会客厅的屋子。 周兆华见到林粟,笑着朝她招手,说:“老师给你带了好消息来。” 林粟走过去,周兆华垂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从红痕,当下眉头微皱。 “你下午是不是在山上救了一个男孩?”周兆华问。 林粟点头,看着周兆华的眼神不自觉地透着期盼。 “那男孩叫谢景聿,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小少爷,下午他下了山,和他爸爸说是你救了他,他很感激,想报答你。”周兆华不卖关子,直接说:“他知道你也考上了临云一中,了解到你们家比较困难,就说想资助你上学,他爸爸答应了。” 林粟那颗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她忽感到眼前的一片云翳被拨开。 “资助上学,什么意思?”孙玉芬问。 “就是林粟上高中的学杂费、生活费,他们都给出。”周兆华把话说白了。 “白给?” 周兆华点头。 “有这么好的事?”孙玉芬露出了一个捡到大便宜的表情。 周兆华看她一眼,说:“只有林粟去了一中,才能拿到这钱,她要是不去,这钱就没有。” 孙玉芬的表情立刻就垮了,林永田听了后粗声粗气地说:“我们不打算让林粟读高中。” 林粟心一沉,周兆华追问:“学费、生活费都有了,怎么还不让她去读书啊?” “说是资助,谁知道会不会真的给钱……再说城里的孩子从小上补习班,林粟去了怎么和人比?最后还不是得回来采茶,不如不读,省得浪费时间。”林永田说得冠冕堂皇的。 “林粟很聪明,也肯吃苦,一中学习氛围好,老师也好,我相信去了那里,她一定会进步的,以后也能考个好大学。” 周兆华这么一说,林永田和孙玉芬就更不可能让林粟去读高中了。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林粟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她冷眼看着自己的养父养母,忽然开口,冷静地说:“我昨天看到徐雅恩的爸爸和谢景聿的爸爸来茶园了。” 林永田和孙玉芬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果然凝结住了。 徐家福和谢成康要合作的事这两天在南山镇传得沸沸扬扬的,徐家福想要低价从谢成康手底下进一批新的制茶机器,以后也想深度合作,在这当口上,如果林永田和孙玉芬拂了谢成康的好意,徐家福怕是会不高兴。 林永田和孙玉芬都在制茶厂里讨生活,不得不看头家的脸色,周兆华也想通了这一点,不由看向了林粟。 林粟绷直了背站着,眼神里藏着劲儿,像是一把剑,还未出鞘就有了锋芒。 周兆华心中纳罕:这丫头,是个野心家。 4 Chapter 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这个夏天,林粟学会了一件事——压制一种强权,要用另一种强权。 林永田和孙玉芬怕得罪徐家福,没敢驳回谢成康的好意,林粟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情愿的,但现实让他们不敢反对。 去市里上学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但没开学之前,林粟都不敢掉以轻心,怕有什么变故。 整个暑假,她都格外听话,在家里林永田孙玉芬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白天即使孙玉芬不给钱,她还是会跟着去帮忙采茶。 黎明就要来了,所以眼前的黑暗是可以忍受的。 谢成康资助林粟上学的事宜都由周兆华作为中间人代办,林粟在暑假期间去办了身份证,临近开学前,周兆华领着她去办了张银行卡,他把卡号发给了谢成康的助理,告诉林粟,之后谢成康会让人往卡里打钱。 林粟拿着那张银行卡,觉得微微烫手。 转眼暑期结束,林粟很早之前就收拾好了东西,时刻准备着去学校。她的东西不多,左右不过几件洗得褪了色的衣服,还有一床自己睡了好几年的床单被套,她洗净后叠好,装进了蛇皮袋子里。 孙玉芬说得对,这个家没什么东西是她的,一个装不满的蛇皮袋子就是所有。 报名那天,林粟天不亮就下了山,这条山路她披星戴月走了三年,但这一回,她的脚步比以往更加轻快。 到了山脚,有摩的师傅见林粟背着个蛇皮袋子,就凑上来问她:“小姑娘,是不是要去汽车站?坐车啊。” 她摆了摆手,直接走了。 林永田和孙玉芬没给路费,但她身上有两三百块的现钱,是村里的叔叔婶婶知道她要去市里读书,私底下偷偷给她的,她舍不得花。 去汽车站前,林粟先去了趟镇上的银行,她拿出不久前办的卡,在自助机上查询了下卡内的余额,在看到数字“0”的那刻她有一瞬间的茫然。 周兆华说过,谢成康会让人往卡里打钱,但今天已是报名日,卡里还是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报名费,一切都是徒劳,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她是不会回头的。 林粟没有彷徨,她收起银行卡,定了定神,重新背上了蛇皮袋,一步步往汽车站走。 到了汽车站,太阳已经离开山顶好一段距离了,气温开始攀升。 林粟从小生长在茶岭上,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南川县城,那一回是学校老师带着全班人一起去县城博物馆参观。林永田和孙玉芬带林有为去过几回市里,但从来没带她去过,她没有经验,不知道去市里要怎么坐车。 周兆华之前说要送她去学校,但南山中学的开学时间和一中的报名时间撞了,她不想麻烦人,打算自己搭车去学校。 她去了售票窗口,对售票人员说:“我要一张去临云市的车票。” 售票人员操着一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说:“南山镇到临云市没有直达的班车,要去县城转。” 林粟想了下,就说:“那给我一张最早去县城的车票。” 售票人员啪啪按着键盘,抽空打量了眼林粟,问:“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坐车去市里,打工?” 林粟摇头,“我去读书。” 售票人员有点意外,看林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先是笑了下,说了句“哟,还是个会读书的”,又问:“读书怎么自己一个人去,你爸妈呢,不送你啊?” “我不需要他们送。”林粟果断道。 售票人员从打印机里撕下一张车票,递出窗口的时候出于同乡的关心,又问了句:“你没去过临云市吧,一个人,可不可以哦?” 林粟接过车票,抬眼时眼神坚毅,铿锵道:“我可以。” 买了票,林粟在候车厅坐了会儿,到发车点,就混在一群赶早去县里做买卖的乡亲中上了车。 乡下大巴破破烂烂,椅子的皮套都被划烂了,露出了里边脏兮兮的海绵。虽是早班车,但车上还是坐满了人,过道上有鸡有鸭有鹅,各种牲畜排泄物的味道混在一起,被热气一哄,车厢内的气味非常不好。 再脏再臭的地方林粟都呆过,所以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大巴车开动时,她透过车窗看向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眼神毫无留恋。 很多人都说茶岭是南山镇的财富,镇上的人祖祖辈辈都靠着这几座山讨生活,但这里对她来说却是牢笼。今天她就要走出这座牢笼了,她起誓,此后不管道路多艰难,她都不会再被困住。 大巴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南川县城,林粟下车后就买了去临云市的车票,从县里到市区有高速车,她不舍得多花那几块钱,仍是坐的国道车,就这么颠簸着到了市里。 她一大早从南山镇出发,快中午了才到临云市。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对她来说实在过于陌生,人生地不熟的,她边问边走,最后找到了公交车站,打算搭公交去学校。 头一回坐公交车,林粟还坐反了,她倒了趟车,到一中时已经过午了。学校保安看她可疑,把她拦下,看过录取通知书后才放行,顺便告诉了她报名点的位置。 临云一中是错峰开学,高一新生最先报到。到了教学楼,林粟站在公告栏前看分班表,她先去找谢景聿的班级,很快就在三班的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她接着往下找,发现自己就在他隔壁班,四班。 高一教学楼总共五层,一楼是美术室、打印室和年级办公室,往上每一层四个班。班级数字越靠前楼层越高,林粟背着蛇皮袋上楼,一路上备受侧目,不乏有人在她身后低声议论。 坐了一上午的车,她形容狼狈,又在大巴车里熏了那么久,身上的味道也不是很好闻。和校园里衣着靓丽的同龄人相比,她显得格格不入。 林粟没理会旁人奇异的目光和窃窃的私语,挺直了腰背往楼上走。到了最顶层,她先去了三班,却见教室的门锁着,里面空空如也。 谢景聿就是报名费,找不到他,她就没钱交学费。 林粟在三班门口站了会儿,才去了自己的班级。 四班的教室门还开着,班主任王云芝看到林粟,高兴道:“你可算是来了,班上就差你一个人没来报名了。” 林粟走近后,王云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女孩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的,长相虽然不似今天见多了的漂亮可爱,但一双眼睛亮的出奇,让她整张脸看上去非常的有野性。 对,野性,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少有的特质。 王云芝尤其着重看了下林粟挎着的蛇皮袋,迟疑了下,开口问道:“你爸妈呢?” 林粟平静地回说:“我自己来的。” 王云芝很意外,高一新生对校园不熟悉,大多学生都是由父母陪同来的,林粟还是第一个自己来报名的学生。 林粟把蛇皮袋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又从里边取出了录取通知书。 “老师,我能不能迟点再交学费?”林粟一路走来,没少被人指指点点,她都惘然无视,只有在这一刻才稍微感到局促。 王云芝柔声问:“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林粟不敢承认,她怕王云芝不让自己入学,就保证道:“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学费交齐的。” 王云芝虽然资历尚浅,但也有两年的执教经验,她看得出林粟的窘迫,很快心里就有了打算。 “你是要住校的吧?”王云芝问。 林粟点头。 王云芝想了下,说:“这样,你先去宿舍签个到,把东西放好,学费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林粟见王云芝没有不让自己入学,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立刻道谢。 王云芝递给林粟一张新生入学说明书,叮嘱道:“记得下午两点钟到教室,我们要开个班会。” “好的。”林粟接过说明书,把蛇皮袋拉好,背在身上,离开了教室。 王云芝这才低头在报名册上找到林粟的名字,在后头打了个勾,又写上了三个字:贫困生。 离开教学楼后,林粟顺着指示牌找到了高一宿舍楼,她在宿管阿姨那儿签了到,领了水电卡,拿了钥匙上楼。寝室在三楼,是四人间,她进去时,房间里有人,几个家长帮着自己的小孩在整理床铺。 林粟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寝室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最后还是一个戴眼镜的叔叔朝她打了招呼,问:“你是林粟吧?” 林粟把蛇皮袋子往肩上提了提,点了头。 “你好啊,我是圆圆的爸爸,圆圆就睡在你上铺。” 林粟的上铺孙圆圆是个微胖的小姑娘,她也是寝室里第一个和林粟打招呼的室友。 “你一个人来的?”孙圆圆爸爸问。 林粟还是点头,孙圆圆的爸爸没有多问,还夸她一句,说她独立。 林粟的另外两位室友叫李乐音和周宛,林粟听她们父母聊天才知道,孙圆圆和李乐音的家就在临云市,但是离学校远,上下学不方便,就办了住校,而周宛是从县城考上来的。 孙圆圆她们来得早,又有父母帮忙,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约好一起去校外超市买点日用品。孙圆圆的爸爸热心地邀林粟一起去,林粟摇头拒绝了。 她身上的钱不足以让她随意消费。 学校给住校生都准备了被芯床褥,林粟从蛇皮袋里拿出床单被套,利索地套上,之后又把衣物整理好放进自己的柜子里。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就归置妥当了。 早上出发得早,她只在镇上吃了个包子,折腾了一上午,现在已是饥肠辘辘。她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背上自己从初中就开始用的旧书包,把宿舍门锁了后离开。 一中还未正式开学,学校食堂没有营业,林粟在宿舍楼旁的小卖铺里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瓶水,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吃。 一中的操场很大很大,比南山中学大得多,跑道不是沙子填的,中间的足球场绿意盎然,没有人在上面晒茶叶,空气里弥散的不是茶香,是跑道被太阳曝晒后散发出的淡淡的塑胶味。 外边的世界和茶岭完全不一样,这种陌生感让林粟感到自由,脑子里要读书,要留下来的念头无比的强烈。 她就着水,狼吞虎咽地把两个馒头吃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往教学楼走。 高一年级有十六个班,下午每个班都要开班会,一栋楼里有六百多个学生,又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一时间教学楼里乌泱泱的都是人,吵闹极了。 林粟背着个玫粉色的书包已是扎眼,更何况上头还印着芭比娃娃。 这个书包是她小学毕业时,一个来茶岭支教的老师送她的升学礼物,当年这种款式的书包还很受学生的欢迎,三年过去,它已被快速成长的少年少女们视如敝履。 十六七岁的年纪不再喜欢缤纷的色彩,有了小大人范,开始追求所谓的成熟。林粟的书包显然是幼稚的,但面对周围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目光,她始终坦然自若。 教学楼两侧都有楼梯,她特意从一班这一侧的楼梯上去,直接爬上五楼,到了三班门口站定,随后直接走了进去。 教室里因为她的出现有一瞬间的安静。 谢景聿察觉到班上诡异的气氛,以为是班主任来了,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粟的眼神极具有侵略性,谢景聿在她的注视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他好像再次落进了陷阱中。 5 Chapter 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林粟就站在教室进门处的位置上,看了谢景聿好一会儿,直到他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才不徐不缓地移开视线,神色如常地说:“对不起,我走错教室了。” 谢景聿看着林粟的背影,想到她刚才盯着自己的眼神,确信这是一个警告。 离开三班后,林粟从前门走进自己的班级,她来得迟,教室里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她无视班上同学怪异的眼神,目光在教室内转了一圈,想找个空位坐下。 “林粟,这里。” 林粟看到孙圆圆朝自己招手,愣了下后就走了过去。 “我给你留了座。”孙圆圆把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拿走。 “谢谢。”林粟坐下,把书包放进抽屉里。 “不用谢。”孙圆圆笑起来一双眼睛像月牙一样,她说:“我爸爸说了,要多照顾你。” 林粟想到了孙圆圆的爸爸,一个热心肠的大人,有他这样的爸爸,难怪能养出孙圆圆这样,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儿。 “你有初中的同学分到了我们班吗?”孙圆圆问林粟。 林粟摇头。 “其它班呢?” “也没有。” 孙圆圆惊讶,“你们学校就你一个人考上了一中?” 林粟点头。 “你好厉害啊。”孙圆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很多初中同学都考上了一中,我是这里面成绩最差的,校排名才536,再少一分,我就进不来了。” 林粟问:“哪里可以看校排名?” “学号啊。”孙圆圆说:“学号后三位就是中考成绩排名。” 林粟在分班表上看过自己的学号,后三位是583。她的中考分数并没有达到一中的统招线,是通过定向降分才进的一中,这个成绩水平在这所市一流中学的学生里只能居于末流。 南山中学的老师以前总说市里学校的学生如何如何厉害,竞争怎么怎么激烈,林粟以前并没有特别具象的概念,现在在确切的数字面前,才看到了差距。 孙圆圆并没有察觉到林粟情绪的异常,接着说班上谁谁谁和她以前是一个学校的,直到班主任进了教室,她才谈兴未尽地安静下来。 王云芝是语文老师,她进来后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发表了下开学感言,诸如欢迎各位同位来到一中,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要一起加油,共同进步云云。 一个班总要有班委,王云芝很民主,让学生毛遂自荐。 高一班级是新集体,大多人都不好意思举手,最后大部分的职位都是按成绩钦定的,倒是体育委员是班上一个叫周与森的男生主动请缨担任的。 那男生举手的时候,孙圆圆就在林粟耳边说:“周与森和我也是一个初中的,他以前在学校就挺出名的,人特别热心,谁有困难,他都帮。” 林粟闻言,转过头看了眼那个叫周与森的男孩,他坐在最后一桌,为自己争取到体育委员的职位后,就龇着牙笑得一脸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的是什么大官。 选好班委,王云芝就开始排座位,按照最传统的身高高矮来安排。林粟和孙圆圆个儿差不多,站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同桌。 开完班会,王云芝抬手往下压了压,说:“同学们保持安静,一会儿段长会通过年级广播开个段会。” “班长,你维持下班上的纪律。”王云芝说完,朝林粟招了下手,柔声喊她:“林粟,你跟我来一下。” 林粟猜王云芝是要说学费的事,心里惴惴,顺从地跟着她去了教师办公室。 五楼的教师办公室在一班对面,林粟才进去就看到了谢景聿,他的班主任正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和他谈心。 谢景聿根本没专心在听班主任的话,注意到办公室里进了人,他余光看过去,看到林粟的那刻,神色一凛。 林粟背对着谢景聿站定,王云芝先问她:“宿舍都收拾好了?” “嗯。”林粟点头。 “那就好。”王云芝又问:“有没有需要老师帮忙的?” 林粟摇头。 “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和老师说。”王云芝轻声叮嘱道。 林粟点了点头。 王云芝翻了翻桌上的文件,问:“你的家在南山镇?” “嗯。” “那是有点远。”王云芝看着林粟,语气小心地问:“你一个人来市里上学,爸妈是工作很忙吗?” “工作”这个词太正式了,在乡下基本听不到。林粟抿了下嘴,回道:“他们都是工人,忙着帮制茶厂采茶制茶,没有时间。” 王云芝了然地点了下头,接着说:“南山中学今年就只有你一个学生考上了一中,你爸妈应该挺担心你的,所以老师想给他们打个电话,把你在学校的情况说一下,你觉得呢?” 林粟听王云芝说要给林永田和孙玉芬打电话,心里一个咯噔。她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在电话里知道自己没钱交学费,会让她退学回茶岭。 她攥了下拳,看着王云芝说:“我爸妈他们白天都要干活,接不到电话的,而且……” 她顿了下,再次开口时音量稍微拔高了些,“山里信号很不好,求救电话都打不出去。” 谢景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班主任反反复复的宽慰,冷不丁听到林粟的这句话,眼神蓦的一冷——她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样啊。”王云芝的表情稍微有点苦恼。 林粟不傻,全班四十几个人,王云芝唯独想给自己的家长打电话,原因可以猜得出。她吸了一口气,缓道:“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学费交齐的。” 王云芝想给林粟的父母打电话,不只是为了学费的事,也是想了解下学生的家庭情况,但此时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再多关怀的话便说不出口。 这时候三班的班主任和谢景聿最后说了两句鼓励的话,让他不要灰心,就放他走了。 林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眸光微闪,对王云芝快速说道:“老师,没事的话,我先回教室了。” 王云芝怕关心过犹不及,便点了头。 林粟转身离开年级办公室,紧跟着前边人的脚步。 一二班和三四班中间是个小走廊,洗手间和饮水间都在那儿。谢景聿拐进饮水间里,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跟进来的林粟。 今天之前,谢景聿只见过林粟一回,仅此一回就印象深刻。他想她如果足够聪明,就不该再来找他。 “我爸给的钱不够你交学费?还是你觉得上回的交易亏本了,想找我加码?”谢景聿开口,语气嘲弄。 林粟无视谢景聿言语间的嘲意,挺直腰杆,回视着他直言道:“我没有收到学费。” 谢景聿和谢成康提了资助林粟的事后,就没再过问过这件事。他不知道谢成康具体是怎么安排的,但这种事,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林粟见谢景聿眼神里审视意味十足,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觉得她是又找了个借口来讹他,便再次开口说:“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谢景聿观察了林粟几秒,他想她既然有胆量威胁自己,就不会蠢到说这种低质量的谎言,加上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他姑且相信她没撒谎。 “有手机吗?”谢景聿不想多纠缠,很快说道:“我给你个号码,你打过去问问。” 谢景聿知道谢成康的很多琐事都是由他的助理周帅帮忙处理的,就想直接把周帅的号码给林粟。 林粟摇头。 谢景聿再次皱起了眉。 林粟看出了谢景聿的不耐烦,她担心他一气之下反悔,立刻说:“你把号码给我,我用公用电话打。” 谢景聿看着林粟,她虽是对他有所求,但态度始终不卑不亢的。 她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谢景聿不想再多生枝节,沉吟片刻就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给谢成康打了电话。 谢景聿和谢成康说话时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连那声“爸”都显得毫无感情。他直接说了林粟的事,让谢成康把这件事落实清楚,最后建议他换个能干的助理。 挂了电话,谢景聿的表情不是太好,林粟想也是,谁被威胁了还要帮威胁者善后,心情都不会太好。 “谢谢。”林粟由衷道。 谢景聿冷笑,多少觉得她这句“谢谢”有些虚情假意。他看着林粟,突然问:“如果那天我没有掉进陷阱里,你打算怎么做?” “把我推下去,或者是……拿刀抵着我?”谢景聿似笑非笑地说。 林粟一开始并不想威胁谢景聿,她之所以跟着他上山,仅仅只是怕他一个外地人会在荒山里出事。看到他掉进了野猪陷阱里,她当时就想下山找人来救他,但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李爱苹说的话。 李爱苹在知道林粟偷偷存的钱被孙玉芬缴走后,无心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人愿意花钱资助她,她就可以继续上学。 林粟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向恶念妥协了。 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不是单纯的,结果是她的的确确趁虚而入,威胁了谢景聿。 林粟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知道谢景聿现在肯定认为她是个卑鄙小人,这都无所谓,只要能继续读书,她可以当一个无耻之徒。 “如果我手上有刀的话。”林粟冷静地说。 谢景聿没有被林粟的话激怒,反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至少她是个行言一致的人,不是做一套说一套的伪善者。 “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在学校,离我远点。”片刻后,谢景聿说。 林粟点头,“我会的。” 他们相视一眼,再无话可说,默契地一前一后从饮水间里走出来,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6 Chapter 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段会开完,差不多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点。林粟背上书包,想出去学校一趟,孙圆圆不想一个人回宿舍,就陪着她一起外出。 她们先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林粟在自助机上查询了下,卡里已经有钱了,总共两千元。扣除学杂费和住宿费,还能剩下一千,这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她觉得自己一个月用不到这么多。 谢景聿的爸爸实在大方,林粟盯着自助机上的数字想,如果她找谢景聿说自己不需要这么多的生活费,他会不会认为她虚伪至极。 大概率会。 林粟取了一千块出来,离开银行后,她和孙圆圆在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吃了一碗面,之后就去了附近的超市。 林粟没逛过大超市,连推车都是孙圆圆教她用的。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同一件东西有不同的质量规格,她都只挑最便宜的拿。 “林粟,你用香皂?”孙圆圆看了眼购物车问。 林粟点点头。 “香皂比沐浴露更好用吗?” 林粟没有好用不好用的概念,就说:“更实用。” 孙圆圆闻言,乐呵呵地说:“那我下回也买香皂,省点钱来买零食。” 林粟是没有钱才要省钱,孙圆圆却是为了吃的,尽管如此,她并不觉得孙圆圆是不食肉糜,只觉得她很可爱。 林粟很早之前就知道人生而不同。 同样是在茶岭长大,李爱苹的父母对她呵护有加,虽然家庭不富裕,却把力所能及的一切都给了她。很小的时候林粟也会羡慕,但后来就明白了,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一样的,与其怨愤不公,不如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上。 从超市出来,林粟抱着一个大脸盘,提了一袋子的生活用品,孙圆圆则提了一大袋的零嘴,没等回到宿舍,就拆开了一包薯片解馋。 一中的宿舍楼都在校区的另一头,孙圆圆拉着林粟抄近道,从靠近食堂这侧的后门回校。她们绕过食堂,穿过篮球场时撞见了几个下了场在水池边上洗手洗脸的男生。他们穿着便服,不是暑期上课的高三生,而是和她们一样的高一新生。 几个男生聊着球赛球星,林粟和孙圆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周与森喊道:“嗨,孙圆圆。” 他看向林粟,明显卡顿了下,像是没记住她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热情地打招呼:“嗨,新同学。” “你们吃饭了吗?” 林粟和孙圆圆都愣了下,孙圆圆到底和周与森同过校,就和他客套寒暄了下,“啊,吃了。” “吃的什么?”周与森态度坦荡,直接说:“我们几个刚才还商量去哪儿吃晚饭,学校附近的店都不太熟,你们有没有推荐?” 吃的林粟不熟,孙圆圆今天倒是和他爸去下了馆子,就把那家餐馆推荐给了周与森。 周与森回头问:“景聿,吃炒菜,行吗?” “随便。”谢景聿的语气极淡,无所谓似的。 他的目光在林粟身上掠过,一秒都没有停留,好似不认识她。 林粟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错过。 等走了一段路,孙圆圆才嘀咕了句:“周与森真够自来熟的,明明初中的时候我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 她回头看了眼,问林粟:“你刚才注意到周与森边上的那个男生了吗?” 周与森林粟当然有印象,班上的体委,刚才主动搭话的那个男生,但她不确定孙圆圆指的是谢景聿还是另一个男生。 “哪个?”林粟问。 “就他左手边,高高帅帅的那个。”孙圆圆说:“他是隔壁班的谢景聿,我初中的时候和他也同校,他是我们这届出了名的学霸……不,学神。” “初中三年,回回考试他都拿第一,是所有老师心尖尖上的人。我们学校本来还指着他拿中考状元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中考居然发挥失常了,实验班都没进去。” 林粟这才知道下午三班的班主任为什么会找谢景聿谈话,还出言鼓励。 “看来学神也有紧张的时候。”孙圆圆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摇着脑袋感叹一句。 当初谢景聿掉落进野猪陷阱里,一声呼救都没喊,林粟一度以为他是晕死过去了。后来他被她威胁时也表现得很冷静,既不慌乱也没向她发火,被救上来后他还从容不迫地和别人描述自己的伤处。 她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情绪稳定到可怕的人,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在考试的时候紧张,说他忘记在试卷上写名字了反而更加可信。 开学第一天,高一年级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校园里的几栋大楼里,只有高三教学楼和新生宿舍楼是灯火通明的。 李乐音和周宛在寝室里,看到林粟和孙圆圆回来,俩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几秒后,周宛先打了个招呼,问:“你们去超市了啊?” 孙圆圆点点头,又把手中的薯片分享给她们。 李乐音说:“我不吃膨化食品,会长痘。” 周宛吃了一片,客客气气地和孙圆圆道了谢。 四人间寝室空间不大,进门左手边是两张连接在一起的架子床,右手边有一个立式的储物柜,还有一张长长的书桌,搭配着四张凳子,浴室、洗手间和洗手池都在外边的阳台上。 林粟把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就拿了洗浴用品放在脸盆里,往阳台走。进了浴室,她脱了衣服,把水卡放到感应器上,先把开水开关往红色方向拧,等了会儿没有热水,又把开关往蓝色方向拧,还是没有。 在茶岭的时候,她都是烧热水洗的澡,没用过热水器,因此不知道热水器不出热水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随便乱按,就用冷水洗了澡洗了头。 夏天天热,洗冷水澡倒是没那么刺激。洗好澡,她换上睡衣,端着装了脏衣服的脸盆走出了浴室,放在洗手台上,再回到寝室,打算拿了下午换下的脏衣服一起洗了。 孙圆圆她们正坐在桌前聊明天军训的事,孙圆圆抱怨说要训练十天,周宛说希望能碰上个好心的教官,李乐音在一旁拿着手机不停地按着,随口接上一句,说自己最讨厌军训了,会晒黑。 孙圆圆咬着吸吸果冻,把林粟拉进聊天话题中,她问:“小粟,你也不喜欢军训吧?” “还好。”林粟说。 李乐音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抬眼打量了下林粟身上的睡衣,混搭风格,上衣和下裤都不是一套的,一蓝一粉,但同样洗得发白。 “圆圆刚才说,你是南山中学今年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李乐音问。 林粟点头。 “我妈说南山中学的师资力量很差,常年招不到老师,生源也不好。”李乐音低下头,重新看着手机,轻飘飘地说:“你能考进来,还挺厉害的。” 李乐音的夸奖是自上而下的,带着一种优生对差生的优越感,林粟能察觉出来,但并无不悦。 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忿。 洗好晾好衣服,林粟就拿干毛巾反复擦拭自己的头发。阳台的墙壁上有挂壁式的吹风机,要刷卡才能用,夏天气温高,头发擦擦就能干,没必要花这个钱。 晚点,宿管阿姨让每个宿舍派人下去拿拖把笤帚,林粟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她领了东西回来,才进门,孙圆圆就问她:“小粟,你是不是忘开热水器了?” “我不会开。”林粟回得很平静。 “那你刚刚是洗的冷水?” “嗯。” 孙圆圆立刻拉着林粟往浴室走,要教她怎么开热水器。 寝室里,李乐音和周宛相视了一眼,李乐音耸了下肩,周宛只是笑一下。 晚上有其它寝室的同学来串门,还会带些吃的来分享。林粟没有东西可以回赠,就一一婉拒了那些好意。 趁着孙圆圆她们出去串门的时候,她拿出书包里的钱点了一遍,又拿了本本子把今天的花销一笔一笔记下,连五毛钱一个的馒头都没落下。 记好账,她把本子反过来,翻开最后一页,写下了一个数字:2000。 . 高一开学第二天,高二年级的学生也来学校报到了,校园里热闹了许多。上午,高一年级开了个新生开学典礼,之后所有的学生就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去测了身高体重,领了军训穿的迷彩服。 解散后,林粟去找了王云芝,把学费交齐后,她心里才有了安全感,知道自己至少这一学期不会被劝退。 学校食堂开业了,中午,林粟去办了饭卡,她留了一百块钱在身上,其余的现金都充进了卡里。学费住宿费交清了,现在除了吃饭,没什么地方需要花大钱了。 一中食堂的饭菜很丰盛,有荤有素还有煲汤。林粟打了饭,又舀了一碗免费汤,回头看见孙圆圆朝自己招手,就端着餐盘走过去。 孙圆圆和李乐音还有周宛坐一桌,林粟坐下后,发现自己和李乐音打的菜一样,一个青菜,一个凉拌土豆丝,都是素菜,不同的是李乐音多了份煲汤,林粟多了二两饭。 周宛扫了眼林粟的餐盘,笑着说:“巧了,你们两个撞菜了。” “我不爱吃肉,会胖。” 李乐音说完看向林粟,林粟没有接话,默默地吃饭。 吃完饭,她们一起回宿舍,回去路上正好碰上了谢景聿和周与森还有一个女生往食堂走。他们三人中,周与森一直在说话,那个女生时不时地笑着接话,谢景聿一言不发。 走近时,林粟抬起头,和谢景聿的目光一触,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开了视线。 “谢景聿,你们知道吧?”等人走远了,孙圆圆就问。 周宛点点头,“他挺有名的,初中的时候我们数学老师在课上提过他,说他很聪明,比赛经常拿第一。” 谢景聿是他们这一届小有名气的学生,很多人初中的时候即使没见过他本人,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没记错的话,你和他一个学校的吧?”李乐音看向孙圆圆。 孙圆圆点点头,她是个小话痨,揪住了话题就不会轻易放过。她兴起,讲了一遍谢景聿中考发挥失常的事,又开始猜导致他考砸了的原因。 李乐音说:“会不会是谈恋爱了?” 孙圆圆没往这方面想过,不由愣了下。 周宛回头看了眼谢景聿的背影,问:“谢景聿身边的那个女生你们认识吗?” “实验班的许苑。”孙圆圆答道:“我们也是一个初中的。” “那……谢景聿和她熟吗?”周宛又问。 “挺熟的,我听说他们小时候就认识。”孙圆圆说。 “那就是了,他们肯定在交往。”李乐音对自己的猜测很有把握。 十六七岁,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私下里好友间都会偷偷讨论谁在追谁,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这是花季少男少女的乐趣之一。 谢景聿和许苑初中的时候就是年级里金童玉女般的存在,孙圆圆被李乐音这么一提点,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学神还是个恋爱脑?”孙圆圆啧然道。 李乐音耸肩,“说不准呢。” 林粟在一旁听着,始终不置一词,像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7 Chapter 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中午稍作休息,午后就开始正式军训了。 夏季的军训服是短袖长裤,离开宿舍前,孙圆圆把身体暴露在外的部分都抹了防晒霜,她问林粟要不要也抹一点,林粟拒绝了。 临云市的太阳再毒,也不会比得过茶岭。 两点,所有新生在操场集合,军训总教官先开了个军训动员大会。高一年级一共十六个班,以班级为单位分为四个连,一个连四个排,每一个班为一排。四个连分别由连长带到操场的四个角,再由排长分别带开训练。 四班的教官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孙圆圆一见着他就说走运,碰到了个帅气的教官。每个排的教官就是排长,排长又从班上选一个副排长当助手,周与森是四班的体委,顺其自然地成了副排长。 军训第一天的训练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站军姿。九月份虽然理论上是秋天,但南方还是暑气极重,下午太阳逞威,晒得人眼前发黑。不过一个小时,就频频有学生举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休息时间,所有学生坐在原地,孙圆圆靠在林粟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了,两条腿已经站得没有知觉了。” 林粟听了,就帮她捶捶腿,说:“晚上回去泡一泡脚,能舒服一点。” 孙圆圆见林粟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忍不住问:“小粟,你不累吗?” 林粟也不过是十六岁的身体,不比别人多条胳膊多条腿,怎么能不累?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忍耐,劳其筋骨的事她干多了,军训的苦和生活的苦比起来,微不足道。 短暂的休息之后又要训练,孙圆圆吃不消,站军姿的时候直接栽倒晕了过去。王云芝看见了,立刻叫周与森把人送去医务室。 周与森走过去要把孙圆圆扶起来,手刚伸出去,就见林粟直接把她背在了身上。 周与森一唬,马上说:“我来背吧。” “不用。”林粟直起腰,问:“医务室在哪?” 当务之急是把人送去医务室,周与森也不磨蹭,带着林粟往医务室走。 路上,周与森看着林粟说:“累了吧,换我来背。” 林粟觉得换人浪费时间,便摇了下头。 孙圆圆微胖,晕过去的人更是重得往下坠。周与森见林粟双唇紧抿,脚步却一点都不虚,走得相当稳当,不由心中纳罕。 到了医务室,校医很镇定地给孙圆圆做了检查,为她补液。王云芝询问校医情况,在得知问题不严重后,交代周与森和林粟照看好孙圆圆,自己匆匆去了操场。 孙圆圆醒了又睡了过去,林粟坐在床边盯着输液瓶看,半晌,她转过头,语气平静地问:“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周与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林粟,见她看过来,也没被逮个正着的窘迫,笑了声问:“你叫林粟?” “嗯。” “你的‘粟’是哪个字?” 林粟默了下说:“沧海一粟的‘粟’。” “谷物的意思?很特别,你的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周与森的释义让林粟觉得讽刺。 “你力气很大。”周与森坦率地说:“是我见过的女生中最大的。” 这算是夸奖?林粟迟疑道:“谢谢。” “你初中练过体育项目吗?铅球或者举重?” “没有。” “那你的力气是天生的?” “不是。” “那是……” 林粟不知道周与森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要问,答了一个还有一个,简直无穷匮也。 “小时候帮家里干农活,练出来的。”林粟平静地回答道。 周与森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惊讶,缄默了片刻没再接着问下去,而是龇着大白牙笑着说:“你力气这么大,有机会我们来掰下手腕。” 林粟顿时失语,这还是头一回有男生邀她掰手腕。 周与森还要再说什么,林粟看到孙圆圆的输液瓶快空了,立即喊来校医。 不一会儿,王云芝又从操场来到医务室,她见孙圆圆情况稳定了,就让周与森回去训练,毕竟他是副排长,教官有时候需要他帮忙。 周与森离开医务室前朝林粟做了个掰手腕的手势,林粟看他一脸阳光灿烂,心道他可真是个奇男子。 林粟陪着孙圆圆输完液,等她稍微没那么难受后就一起回了宿舍。下午她们都没再回操场训练,傍晚林粟见孙圆圆状态好多了,就独自一人去了食堂,打算吃了饭后再打包一份吃的回去。 她去的稍晚,等打好饭,食堂里大部分的餐桌都坐了人。她端着餐盘想寻个空位落座,转头就看见周与森朝自己招了招手,喊道:“林粟,这里。” 林粟很想无视他,尤其看到他身边还坐着谢景聿。但周与森很执着,见她不应,就站起身来喊。 林粟觉得自己现在被架在火上烤,她见越来越多人看过来,迫于无奈,只好端着餐盘走过去。 周与森等林粟走近了问:“你一个人吃饭啊?” “嗯” “那你就坐许苑边上。”周与森果断安排道。 林粟摇头,说:“不了,我去别的地方坐。” “你一个人,在哪坐不是一样?和我们坐一起还能说说话。” 周与森说完,许苑就开口了,她说:“同学,你就坐下吧,不然周与森这人会捧着餐盘跟在你后面的。” 林粟的目光从谢景聿脸上扫过,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稍一踌躇,就在许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周与森目的达成,笑嘻嘻地坐下,介绍道:“林粟,我的同班同学。” 许苑朝林粟打了个招呼,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谢景聿不语,垂眼像是没看到林粟这号人似的,连场面都不愿意做。 周与森“啧”了声,指着谢景聿给林粟介绍道:“这个是三班的谢景聿,大冰块一个,不爱说话,你别介意啊。” 林粟很轻地应了一声,不甚在意地低头吃饭。 周与森扫了眼林粟的餐盘,表情特别夸张地说:“你居然吃四两饭!” “吃四两饭怎么了?女生就不能多吃饭吗?”许苑接上话,笑盈盈地呛了周与森一句:“你这是偏见。” “许苑,你可别冤枉我,这不是少见嘛,我感叹一下。”周与森说完,朝林粟咧嘴一笑,夸道:“能吃是福,多吃点才有力气训练。” 周与森的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又讲起了下午林粟背孙圆圆去医务室的事。他夸她力气大,还说他们约好之后有机会要掰手腕,比比到底谁的力气更大。 许苑听到这就笑话他一个大男生,好意思找女生掰手腕,也不嫌臊。 周与森和许苑呛话,谢景聿和林粟始终不吭声,安静地进食。 林粟就点两个素菜,一筷子菜能就好几口饭,周与森看见了,说:“你也不能光吃饭不吃菜啊。” 他把自己的餐盘往林粟面前推了推,示意道:“我要的菜多,你吃我的。” 林粟拿筷子的手一顿,很快摇了头说:“谢谢,不用。” “你别跟我客气,这几样都是没动过的。” 林粟僵住,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周与森过分的热情。 “你这么磨蹭,电脑城还去不去了?”这时谢景聿开口了,听声音是不太高兴。 周与森想换台电脑,正好谢景聿对电子科技这方面又比较精通,周与森磨了好久,谢景聿才答应傍晚吃完饭陪他去电脑城逛逛。 “去去去。”周与森立刻挪回餐盘,往嘴里塞了两大口饭,含糊道:“你不能反悔。” 谢景聿低头喝汤,没再说话。 林粟见周与森把餐盘挪回去,暗地里松一口气,看了谢景聿一眼。 吃完饭,周与森邀林粟一起去电脑城逛逛,林粟说要给室友送饭,他也就潇洒地和她挥手道了别,还约她下次再一起吃饭。 林粟想着孙圆圆身体不舒服,就给她打包了一份粥。她从食堂出去,转眼在门口的洗手台上看到了谢景聿,他一个人在洗手,周与森和许苑都不在,可能去了小卖铺。 林粟犹豫片刻,走过去,就在离谢景聿两个水龙头的位置站定。她把手上的粥放在洗手台上,拧开水洗手,同时说:“我收到钱了。” 谢景聿罔若未闻,低头洗手。 “如果可以,帮我谢谢你爸爸。” 谢景聿神色微冷,拧上水龙头,微微侧过头看着林粟,嘲弄道:“谢什么,谢他愿意为我这条命买单?” “还好你只要钱,别的他未必肯给。” 谢景聿言语自嘲,但林粟没察出,她只当他是在讽刺自己趁人之危,威胁勒索钱财。 炎炎夏日,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却冰凉刺骨。 这时周与森和许苑从旁边的小卖铺里出来,喊了谢景聿一声。 林粟回神,拧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提上粥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好像她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手一样。 周与森扔了一瓶水给谢景聿,抬眼看到林粟的背影,立刻问:“你刚才和林粟在说话?” “没有。”谢景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你们怎么不说话?” 说话了要问说了什么,不说话要问为什么不说话,周与森的探索欲总是展现在不恰当的时候。 谢景聿没搭理他,直接往前走。 周与森两步追上去,抬手往谢景聿肩上一搭,说:“你是不是对林粟太冷漠了,好歹是同学。” 谢景聿见周与森这么热心,瞥他一眼,凉道:“你和她很熟吗?” “熟倒不是很熟。”周与森拿矿泉水瓶抵住额头,想了下说:“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挺孤单的,班上好多人觉得她有点奇怪,都不敢和她搭话。” 到了新学校新班级,所有学生都会下意识地去关注自己的新同学。林粟虽然低调,但低调不代表存在感就低,相反,她是个明显的异类,并且无意掩藏。 “她的家境好像不是很好,我听班上人说,她是南山镇来的。”周与森说:“她大老远的来市里读书,人生地不熟的,作为同学,就应该帮她一把。” “你说呢?”周与森拍了下谢景聿的肩。 谢景聿微微皱眉。 许苑看表情就知道谢景聿有点不高兴了,她扯了下周与森的衣角,说道:“好啦,这才刚开学,林粟有可能只是比较内向慢热,等过段时间她适应了新环境,或许就放开了。” 周与森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反正一个班的,我以后多照顾她就是了。”周与森开朗道。 谢景聿没接话。 周与森是在警察家庭中长大的,正义感爆棚,谢景聿知道他有英雄主义情结,就爱保护弱小。 但周与森不知道,林粟根本没他想的那么脆弱。 8 Chapter 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一中之所以能成为市一流的中学,就在于学校够狠。 新生军训期间,晚上是要上晚自习的。虽然还没正式上课,但各科老师都出了预习卷,每天晚上发一套,让学生们在白天受到生理折磨后,晚上精神上再来一遭,绝对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小鹰还在憧憬蓝天,老鹰就一脚把它踢下了悬崖,叫其认清现实,先学本领。 在知道白天军训完晚上还要上自习后,几乎所有的新生都叫苦连天。军训才不到一天,晚上新生宿舍楼里就有人拿着手机给爸妈打电话哭诉,说想回家,说要退学。 林粟可能是一众郁郁寡欢的学生中,少数的觉得上晚自习还不错的。来一中读书的机会对她来说非常宝贵,她不希望虚度光阴。 晚上,自习课结束后,林粟回到宿舍,洗了澡就坐在书桌前,拿出晚上没做完的卷子接着写。 预习卷上的题目都是高一的学习内容,虽然学校已经发了课本,但没有老师的指导,光凭自己看书,她吃不透知识点。 周宛和李乐音从外头回来,见林粟伏案,周宛就问:“在学习啊?” 林粟点头。 李乐音瞄了眼她的卷面,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说:“你怎么写得这么慢,这些题目都很简单啊。” 林粟从容回道:“我的基础比较差。” 寝室四人里,林粟学号末尾的三个数字是最大的,她从来没有回避这个事实。 “周宛也是定向生,她都做完了。”李乐音说。 周宛在一旁笑笑,说:“我做是做完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做对。” “有不懂的你们可以问我啊,暑假的时候我妈给我报了个补习班,很多题目补习班的老师都讲过了。”李乐音扬声道。 周宛笑着说好,林粟没有表态,低头继续钻研那道函数题。 李乐音等了会儿,不见林粟向自己提问,她讨个没趣,撇了下嘴就洗澡去了。进了浴室没多久,她又跑出来问:“我来亲戚了,你们谁有卫生巾?” 孙圆圆出去打电话了,周宛摇头说自己没备着,林粟放下笔,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边拿出了一片卫生棉。 周宛接过林粟递来的卫生棉打量了两眼,不太信任地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 林粟说了个品牌名,是个小牌子,李乐音立刻皱起眉说:“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品牌,是杂牌吧,质量过不过关啊?” “算了,我还是和隔壁寝的人要吧。”李乐音嫌弃似的把卫生棉还给了林粟,转身出了门。 周宛看林粟沉默地把卫生棉收起来,忍不住对她说:“你别介意啊,乐音比较直率,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嗯。”林粟点了下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从昨天到现在,林粟能感觉到李乐音对自己的偏见,她们的成长背景和生活环境相差太多了,说看不起太严重,看不惯或许更准确。 林粟知道李乐音未必有恶意,即使有,也伤害不了她。 . 军训开始后,天天都有学生作法求雨,但老天爷从没有听到他们的祈愿,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光芒四射。 军训过半,每天的训练内容大差不差,总是那几样。第六天下午,总教官说要组一支分列式方阵,让各排长从自己的班上挑选出形象最好,正步踢得最标准的学生出来。 一个方阵四十五个人,等分下来一个班选三个人。四排的排长让周与森挑两个人和他一起去分列式方阵,周与森挑了一个高个儿男生,之后眼睛在女生队列里转了一圈。 “林粟。”周与森喊。 林粟愣住。 “你跟我去走分列式。” 一时间,班上人的目光都投向林粟,大多人的眼神都是意外的,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周与森会选她。 林粟也非常莫名,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并不好。 “快来啊。”周与森招了招手。 林粟看向排长,见排长点了头,她没办法,只好出列,跟着周与森去了分列式方阵。 分列式方阵由总教官亲自训练,第一回集合时,林粟看到谢景聿和许苑也在其中,周与森看到他们,立刻挥手致意。 林粟看到谢景聿转头看过来,就别开脸,默默走开了。 集合好后,总教官先列队,他让男女生分开排好队,女生在前两排,林粟见没人愿意站第一排,就主动补了上去。 分列式方阵的主要训练内容就是踢正步,总教官说了,到时候军训汇演,分列式方阵是打头的,所以要走出气势,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踢正步虽然不算难,但一整个队要走得齐还是不容易的。每个人的步伐大小都不一样,为了提高效率,总教官就在每一排的学生中挑出一个当小队长,之后让队长带着各排的人分开练习,形成默契。 林粟这一排的小队长是许苑,她很有耐心,她们这一排有个女生的步子总是迈得比较快,她就一遍一遍地纠正那个女生,陪着她练习,一点也没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林粟。”许苑走过去。 林粟以为自己的动作做得不标准,正要接受指导,却听许苑问:“你的重心好稳啊,单脚站着也不晃,是有专门练过吗?” 林粟怔了下,摇头回道:“没有。” “那你好厉害,我刚才试了下,都没办法像你一样坚持那么久。” 许苑很能欣赏别人的优点,她的夸奖是真心的而不是恭维,只有无比自信的人才会真诚地对别人发出赞美。 林粟能妥善地应对别人的恶意,却不擅长接受称赞,只能十分拘谨地回说:“谢谢。” “你的正步踢得很标准,一会儿我让其他人都按着你的动作来。”许苑冲林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林粟看着许苑的笑靥,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孙圆圆会说她初中的时候就是很多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盛夏时节,太阳兢兢业业,天上不见浮云,连风都是燥热的。 下午分列式方阵都在练习踢正步,重复一项训练内容既枯燥又疲惫,幸好教官还是比较人性,会掐着时间把他们带到树荫底下休息。 休息时刻,所有人席地而坐,扎在一起聊天。分列式方阵的人是从各个班级里选出来的,今天之前彼此都不熟,但凑在一起训练了一下午,也有了点革命情谊,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林粟和左右的同学都说不上话,她不爱和人打交道,以前在南山中学,她在班上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显得孤僻。从小到大,她就只有李爱苹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她早习惯了在人群中单着,所以也并不觉难受。 “林粟。” 林粟正低头盯着地面上被树叶筛下来的光斑,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就看到周与森在挥手示意她过去。 她觉得很奇怪,明明周与森和她认识不过几天,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他却自来熟,不仅吃饭要叫上她,现在聊天也要叫上她。 林粟看了眼坐在周与森身旁,表情冷峭的谢景聿,并不打算动弹。 “过来啊。”周与森喊道。 林粟轻摇了下头表明态度。 周与森眉头一皱就要起身,许苑却先一步站起来,走到林粟身旁,抓住她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们副排长的命令你敢不从啊?”许苑看着林粟笑盈盈地说:“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多无聊啊,过来一起坐。” 林粟就这样被半拉着走到了周与森和谢景聿面前,许苑在周与森对面坐下,伸手拍了拍边上的空地,说:“坐呀,林粟。” 人都被拉来了,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林粟挨着许苑坐下,对面就是谢景聿,她抬头就能看到他眉目清俊的脸,也难怪李爱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会说他长得像偶像剧里的演员。 “踢正步比站军姿累吧?”周与森问林粟。 “还好。”林粟看向周与森,还是没忍住问:“你为什么会选我来加入分列式方阵?” “选你很奇怪吗?” 林粟点头,说:“班上有别的女生想走分列式。” 比如李乐音,下午周与森让林粟出列时,她的表情颇为不忿。 “她们不合适。”周与森说。 林粟疑惑,“我就合适?” 周与森点头,直白地说:“我观察你好几天了。” 谢景聿和许苑听到这话,齐齐看向周与森。 林粟微微蹙眉,倒没觉得这话暧昧,只是不解。她问:“观察我做什么?” “班上的女生里就数你军姿站得最标准,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喊苦喊累,走分列式比基础训练累得多,她们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但是你能。”周与森说得很笃定。 许苑闻言,点头同意道:“林粟是很有毅力,定点姿势能坚持好久。” “她的正步也踢得很标准。”周与森扭头问谢景聿:“她们那排走的时候我让你看了,林粟是踢得很标准吧?” 林粟抬眼,直接撞上谢景聿清冷的目光。 周与森见谢景聿不答,就用自己的肩头碰了下他的,不满道:“喂,你不会就盯着许苑看了吧?” 谢景聿乜他一眼,许苑眉头微皱,瞪着周与森,不高兴地嗔了句:“瞎说什么呢你。” 周与森嘻嘻一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没多久,休息结束,教官吹了哨子让所有人集合,新的一轮训练开始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总教官让所有学生围坐在一起学唱歌,他教大家唱一首《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所有人耳熟能详,很快就学会了。多出来的时间,教官就让学生主动上前表演才艺。 很多人对一中的学生有刻板印象,觉得他们都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但其实这里不乏才艺俱佳的人,他们自信张扬,不怯于展现自己。 在教官的鼓动下,学生们积极踊跃地上前展示才艺,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连表演相声的都有。 林粟没什么才艺,她唯一能想到的自己会别人不会的技能就是采茶,这是生活逼迫她不得不掌握的生存技艺,不值得夸耀。 场子热起来后,教官们也乐在其中,不知道是哪一位排长喊了声“实验班”,之后很多人就跟着起了哄。 “实验班、实验班、实验班……” 在众人一迭的起哄声中,许苑站起了身,昂首自信地站到了场中央。她把迷彩短袖的衣摆扎紧,勒出了小蛮腰,随后摆出了一个优美的舞蹈姿势。 实验班的同学帮忙放音乐,许苑就随着乐声起舞。她跳的是民族舞,一舞翩迁,轻灵的舞姿显得她身段婀娜,极富韵味。 许苑自信、大方,待人友好,仿佛天上皎皎的明月,她身上的光芒不会引人嫉妒,只会让人羡慕向往。 林粟莫名想到了谢景聿。 她此前从不认为他会是个恋爱脑,但此时此刻看着翩然起舞的许苑,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9 Chapter 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傍晚军训结束,周与森喊林粟一起去吃饭,林粟推说孙圆圆在等自己,拒绝了。 解散的高一新生加上放学的高二高三生,食堂爆满。林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排队上,就先回宿舍洗了个澡,之后才错峰去吃饭。 吃完饭,差不多要到晚自习的时间,她又想在收发室关门前去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就掐着时间往学校后门赶去。 因为着急,林粟走得很快,几乎是用跑的,结果因为惯性避闪不及,在收发室门口撞上了人。 她把那人手上的一封信撞掉在地,反应过来后,她立刻蹲下身捡起来,一边歉然道:“对不起,我——” 她的声音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戛然而止。 谢景聿面色不豫,伸手直接抽走林粟手上的信。 “抱歉。”再开口时,林粟的声音克制了许多。 谢景聿了无情绪地扫她一眼,抬脚要走,忽又顿住。 “周与森。”他开口。 林粟抬头看向他,眼神不解。 “那小子很蠢,别打他的主意。”谢景聿冷声道 林粟的一颗心倏地往下一沉,莫名有种失重般的感觉,她绷着脸,暗吸一口气,用同样的语调回道:“你放心,我不会。” 谢景聿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似乎是冷哼了一声,极具嘲意。 收发室的看管大爷要关门,林粟赶紧问有没有自己的信,大爷翻了翻,找到了一封没写班级的信递过去。 “是这个吗?” 林粟看到自己的名字,忙点头接过。 拿了信,再回头,谢景聿已经不在了。她抿抿唇,匆匆赶到教室,把信件塞进了书包里。 一中的晚自习从六点半上到九点半,三小时的时间看着很长,但被各科卷子填充后就显得匆匆。 或许觉得时间不够用的只有林粟。 高中的知识和初中的比起来,难度徒增,像是从三阶魔方直接进化成了五阶魔方,而她的知识基础甚至连三阶魔方都达不到。 能考进一中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还没正式开始上课,林粟就认识到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差距。一张卷子,她有一半的题目做不出来,还有一半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反观别人,总能很快做完卷子,再互相对答案。 别的同学对军训怨声载道,但她觉得,比起站军姿、踢正步,晚自习的卷子更难。 第二节课下课,班上很多人都起身走动。林粟就坐在位置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卷子上的一道物理题,眉头越皱越紧,都没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身旁,正低头盯着她的卷面看。 “要我点拨你一下吗?” 身边突然有人说话,林粟吓一跳,倏地抬头,就看到周与森笑得人畜无害。 周与森问完,也不等林粟回答,直接拿过她手中的笔,在她的卷子上画受力分析图,又刷刷在边上写了几个公式。 “懂了吗?”周与森问。 林粟抿了下嘴,接过他的笔,防备地看着他。 “有事吗?”林粟问。 “没事,就是下课了来找你说说话。”周与森说得很坦荡。 林粟察觉到班上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儿看,她不喜欢这种因为旁人而备受瞩目的感觉,就站起身,拿上杯子往外走。 周与森跟在她后头,边走边说:“你有题目做不出来,可以问我啊,我的成绩虽然不如景聿,但是也不赖。” “真的,不信你问你同桌,我和她一个初中的。” “我最拿手的科目是化学,英语差点,不像景聿那家伙,从小双语教学,和她妈讲话还用英语,明明都是中国人。”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到了饮水间,林粟把杯子放在热水器上问。 周与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林粟问的是谢景聿,遂答道:“和许苑比起来不算久,他俩父母那辈就认识,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和景聿是初中因为打篮球才熟起来的。” “你别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熟了就会知道他人还不错。” 林粟颔首,不用周与森说,谢景聿在她心里也是个大好人,不,说是大恩人更准确。 热水器的水跳到了100℃,林粟拧开瓶盖装水,又听到周与森问:“我看你在班上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还不适应?” “没有。”林粟回得简单。 “那你怎么不和同学多交流?”周与森循循劝道:“到了新学校,就要多交几个朋友,这样校园生活才会更精彩。” 这话真像是班主任说的,林粟听完直截了当地说:“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周与森愣住。 林粟在心里叹一口气。 她知道周与森没有恶意,但他的热情让人觉得有负担,而且,她并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谢景聿觉得她别有用心。 思及此,林粟不打算再和周与森周旋下去,她把杯子装满水盖好,转身往回走。 经过三班时,正巧碰到了站在走廊上的谢景聿。 周与森喊了一声,谢景聿回过头,看到林粟的那刻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连余光都不曾给她。 林粟面色平静地收回目光,走进自己的教室。 周与森走到谢景聿身旁,双手搭在栏杆上,表情居然罕见的很郁闷。 他平常大大咧咧的,神经粗的可以在上面开车,谢景聿稀奇,想到他刚才和林粟走在一起,轻嗤了下,问:“踢到铁板了?” 周与森挠了下头,把林粟刚才说不交朋友的话复述了一遍,谢景聿听完就明白了——他傍晚说的话起作用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周与森问的有些伤心。 谢景聿淡然回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喜欢交朋友。”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周与森抱怨了句:“当初和你熟起来费老劲了,要不是你球打得不错,我才懒得搭理你。” “终于肯承认我的球打得不错了?”谢景聿似笑非笑地说。 “也就那样,和我比还是差点。”周与森得意洋洋的,他看着谢景聿,突然又恢复了活力,乐观道:“连你这样的大冰块我都能焐化,林粟肯定比你好相处。” 谢景聿听到周与森把自己和林粟拿来对比,眉头微紧,正想提醒周与森离林粟远点,免得之后遭人利用,但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作罢。 周与森这人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林粟就像是白茅、香蒲这类植物,兴许他要被割几回手才能明白,不要去招惹她。 . 有些人天生就混得开,周与森就是这样的人。 开学不过几天,在许多人尚且不能认全班上同学的脸时,他就凭借阳光的外貌,开朗的性格让班主任赞赏有加,让全班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周与森无疑是四班的风云人物,这样一个阳光大男孩,主动和林粟这样孤僻到不合群的女生讲话,自然会引发班上人的讨论。 晚上林粟回到宿舍,洗了澡晾好衣服后就坐在桌前继续做卷子。 李乐音吹完头发,在凳子上坐下,拿了镜子摆正后就开始往脸上抹东西。她搽着脸,余光瞟了下林粟,突然开口问:“你和周与森以前认识?” 林粟正在计算一道数学题,听到李乐音的话,摇了下头算是回答。 “不认识他为什么找你?”李乐音扫了眼林粟的卷子,“还教你做题。” “之前他和我一起送圆圆去医务室,说过两句话。”林粟敷衍了句。 “就说了两句话,他就挑你去走分列式?”李乐音看着镜子,语气不太高兴,“明明班上还有更适合走分列式的。” 林粟知道李乐音对不能进分列式方阵的事耿耿于怀,就不接话,让她自个儿在一旁生闷气。 “隔壁寝的人说前几天看到你和周与森、谢景聿还有许苑一起吃饭,是真的吗?”本以为没人接茬,李乐音就会消停,可她并不打算让林粟安心做题,又开了口。 周宛拿着换洗衣物正打算去洗澡,闻言停下脚步,看向林粟惊讶地问:“你和谢景聿一起吃饭了?” 林粟写算式的笔一顿,平静地点了下头。 “你怎么会……”周宛问的迟疑。 林粟说:“有空位就坐了。” 林粟没说是周与森喊自己过去的,那样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联想,而事实上他们的确不熟。 “林粟,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想和谢景聿他们搞好关系?”李乐音瞟了林粟一眼,话里带刺。 “没有。” “那你这么积极。”李乐音嗤笑了声,似乎是在嘲笑林粟的不自量力,“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玩不到一块去的。” 林粟转过头,眼睛不避不闪地看着李乐音,面无表情地问:“那你又是哪一类人?” “我……反正我和你也不一样。”李乐音在林粟的注视下有些心虚,却仍是梗着脖子说:“我说的是事实,我妈说了,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的,你别不信。” “我想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林粟冷声道。 早在别人还在无忧无虑的象牙塔里时,她就接触到了这个世界丑陋的一面,现实是怎么样的,她不需要别人来教。 寝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周宛的目光在林粟和李乐音身上转了圈,调和道:“什么现实不现实的,我们现在要面对的现实就是明天的拉练怎么办?” 孙圆圆啃着鸡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古怪,马上愁眉苦脸地附和道:“是啊,走到污水处理厂,差不多有十公里呢。” 周宛:“那么远,我怕我坚持不到终点。” 周宛和孙圆圆一唱一和的,总算是将话题岔开了。 李乐音没在林粟那儿讨到好,抹完脸把镜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搁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哪个寝室串门了。 周宛见状,拿着衣服洗澡去了,孙圆圆继续啃着鸡架。 林粟低头想接着做卷子,但思路被打断了就很难续上,她的心思不再集中,不受控制地往别的地方发散出去。 李乐音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的没错。以前在南山中学,学校里的学生都是一个镇上的,虽然家境也存在差别,但不会像市里的学校这么大。尽管校园已经是最不讲求贫富等级的地方,但阶级的界线始终存在着,它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把人分成好几层。 从人生的某一个时刻开始,你以为是自己主动选择的朋友,但其实是环境促使你们走到了一起。 不用李乐音提醒,林粟都知道自己和谢景聿他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她汲汲渴求的读书机会,是他们的理所当然,只要谢景聿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她的人生。 他们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想到这儿,林粟心里无端烦躁,她做不进卷子,就从书包里掏出了傍晚从收发室里拿来的信。 信是同在茶岭长大的一个哥哥给她寄的,她喊他小郑哥。小郑哥年长她四岁,是南山中学上一个考上临云一中的学生,他今年已经考上了省里的大学。 以前小郑哥一家还住在茶岭时,林粟会经常去问问题,小郑哥也会很耐心地为她解答。他上高中后,举家搬去了县城,他们见面的机会少了,就通过写信维持联系,这个习惯保持到了现在。 小郑哥知道林粟好学,因此经常在信里给她出一些难题,让她好好琢磨。林粟之所以会下定决心报考临云一中,就是小郑哥鼓励的。他深知知识能改变命运,读书是大山的孩子去到外面世界最好的途径,所以经常和她说,要努力学习,去更广阔的天地。 小郑哥对林粟来说,是一个可靠的兄长,可以信赖的朋友,值得学习的榜样。她性格独立,从不轻易依赖人,但每每有困惑时,小郑哥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会想求助的人之一。 小郑哥在信上写了大学里丰富多彩的生活,林粟看了不由心生向往。看完信,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本子,撕下一张空白的纸,想写一封回信,分享下自己初入高中的生活。 她把纸张铺平在试卷上,思索了下,提笔在纸上写道: 小郑哥: 展信佳! 我已经顺利进入一中就读了,也见到了上回在信里和你提到的那个叫谢景聿的男孩,和我猜想的一样,因为之前的事,他并不待见我。 写到这儿,林粟顿笔,微微恍神。 10 Chapter 1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军训期间,为了磨炼学生的意志,教官们安排了一场拉练,全体学生要从学校徒步走到十公里外的污水处理厂。 考虑到天气原因,拉练的时间比平时训练还早。七点钟不到,所有学生在操场集合,各排教官整好队,总教官发表了几句讲话,之后大部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壮大,所有的教官随队徒步前行,各班的班主任和校医坐着大巴车上,随时准备把坚持不下去的学生接上车去。 高一年级拢共有六百多号学生,集体出行气势浩大,因为学校事先进行了申报,所以市里有关部门派了交警帮忙开路,还有救护车随行。 一开始,所有的学生都还很有精神气,在路人的注视下抬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势要把一中学子的气势展现出来,等走了两三公里后,队伍就有些散乱了。 太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升高,大肆散发光芒,炙烤大地。行程将将过半,已经有不少学生举手打报告,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坐车。有些学生倒不是真的不舒服,而是怕晒怕累,想躲懒,教官知道强迫无益,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分列式方阵由总教官带领,打头走在最前方,可能因为走分列式的人都是各排选出来的较有毅力的人,所以前半程举手放弃的人少,整个队伍还是走得比较整齐的。 中途大部队在一个休息站休整,说是休息站,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的简陋的供给处,所有学生这时候也管不上路面干不干净了,统统席地而坐。 林粟坐在马路牙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里装来的水喝了两口。 “林粟。” 周与森走过来,直接在林粟边上坐下,之后又招呼许苑和谢景聿过来坐。许苑在林粟的另一边瘫坐下,谢景聿不坐,就站在周与森边上喝水。 “还好吧?”周与森问林粟。 林粟以为自己昨晚那样说后,周与森之后就不会再搭理她,没想到他今天还跟没事人一样,照样热情四溢。而且,看他和许苑的态度,谢景聿似乎完全没和他们透露过之前她威胁过他的事。 “还好。”林粟回道。 周与森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士力架,先递给了林粟,林粟不习惯拿人的东西,遂摇了下头。 “哎呀,你就拿着吧,补充体力的。”周与森直接把士力架塞给林粟,之后又递了一个给许苑。 “谢谢。”林粟说。 “不用谢我,这是景聿买的。”周与森借花献佛,一点也不惭愧,大白牙一露,笑得灿烂。 林粟闻言,顿觉手上的士力架有些烫手,收也不是,还也不是。她迟疑片刻,抬头看向谢景聿,道了句谢。 谢景聿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周围的同学都在喝水吃零食补充体力,很多人在唉声叹气地抱怨。周与森咬一口士力架,见许苑病恹恹的,整个人蔫儿吧唧的像是没了骨头,就探头问了句:“你没事吧?” 许苑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好久没这么走了,歇一歇就好了。” “你别逞强啊,要是撑不住就坐车去。”周与森说。 “谁撑不住了。”许苑强打起精神来,拆开士力架咬了一口。 周与森又看向林粟,见她除了出汗,脸上倒是不见疲惫,不由夸道:“林粟,你体力很好啊。” “有吗?”林粟随口一接。 “你以前经常运动?”周与森问。 “没有。”林粟垂眼把水杯的盖子盖好,放回书包,平心静气地说:“初中的时候每天走路上下学,走惯了。” “这样啊。”周与森点点头说:“走一走挺好的,我初中的时候也经常走路上学,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周与森不知道林粟的家在哪儿,但谢景聿是知道的。她住在茶岭的山坳里,从山里到镇上只有一条坎坷迂曲的山路可走。她的走路上下学和周与森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锻炼身体更是无稽之谈。 周与森说者无心,还在侃侃而谈,谢景聿低头看向林粟,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并未将周与森的话放在心上。 短暂的休息结束,教官重新整好队出发。后面五公里,几乎每一公里都有半个排的学生举手说走不动了。大部队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两公里,教官整完队后就剩不到一半的人还在坚持。 分列式方阵的女生就剩一小排了,林粟走在许苑边上,见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没事吧?”林粟问。 谢景聿和周与森从后头走上前来,周与森见许苑脸色惨白,立刻说:“你走不了别走了。” 许苑摇头,坚持道:“就差一段距离了,我能走完。” “啧,怎么说不听呢。”周与森回头看向谢景聿,喊他:“你劝劝。” 谢景聿见许苑嘴唇发白,直接说:“你去坐车。” 许苑还要拒绝,谢景聿已经抬手示意教官了。 “你今天走伤了,之后就踢不了正步,走不了分列式。”谢景聿冷静道。 “就是,你现在不上车,等下就要坐救护车了。”周与森附和着说:“大小姐,别逞强了,我可不想拉练结束还要去医院看你。” 许苑看了周与森一眼,表情显而易见的沮丧。虽然不甘心,但她也的确是强弩之末了,只好离开队伍,坐上了随行车。 “真犟啊。”送走许苑,周与森摇摇头,对谢景聿说:“还是你的话管用。” 谢景聿不语,抬手把帽子往下一压,继续往前走,周与森和林粟随后。 “你怎么样,还能走吗?”周与森问林粟。 林粟点头。 “那行,我们仨就一鼓作气走到终点!” 林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周与森划为了一伙?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公里是最累的,饶是走惯了山路的林粟,到最后也觉得有些吃力。 徒步的部队到污水处理厂时,坐车的人已经坐在厂里的草坪上休息了。总教官知道走到终点的学生已经筋疲力竭了,所以把队伍带到空地后,夸赞了一番就让他们解散休息去了。 拉练队伍一早出发,走走停停,正午才到污水处理厂。昨天老师和教官就叮嘱过了,说今天要在污水处理厂呆到下午,让所有学生都带上吃的喝的。 林粟找了个角落坐下,从书包里拿出带的馒头,正要吃时,周与森又冒出来了。他看到她手中的大白馒头,问:“你就带了馒头吗?” “嗯。”林粟咬了一口馒头。 周与森取下自己的背包,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两个便当盒。他在林粟身边坐下,抱着包,打开其中一个便当盒往林粟眼前一递,说:“你吃我这个。” 林粟扫了眼,便当盒里装着两个三明治。她咽下馒头,说:“不用。” “你别跟我客气。” 林粟说:“我吃得饱。” 周与森当然知道林粟吃得饱,但他总觉得馒头没滋没味的,太寡淡了。 这时许苑喊了周与森一声,像是有事找他。周与森站起身,临走前又打开另一个便当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香蕉,往林粟手上一塞。 “请你吃。” 周与森说完呲着个大牙笑着跑开了,林粟看着手上的香蕉,半晌无奈地叹一口气。 吃完饭,很多学生缓过了劲,就跟着老师还有污水处理厂的工人去参观污水处理的过程。 林粟跟着去看了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一个人在户外的活动场地闲晃。她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清静地,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靠着墙默背。才背了几个单词,就听转角另一边有女生的声音。 她起初还不以为意,听了两句才发现不对劲——这个女生是在和人告白。 女生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没有人打断她,直到最后,林粟才听到男生克制地回了句:“谢谢你的欣赏,但是……抱歉。” 林粟听到这个冷然的声音,稍感意外,她紧贴着墙壁,这下真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她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了会儿,听到脚步声渐远后才心口一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就在她以为无人发现自己,翻了一页单词本想继续背单词时,有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谢景聿看到林粟的那刻,眉间一皱。 看到他,林粟立即站直了身体,澄清道:“我没有偷听,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在这儿了。” 这个院子在污水处理厂的最边上,后面就是围墙,没有别的路可走。谢景聿扫了眼林粟手中的单词书,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周与森突然跑了进来,看到谢景聿,他问:“景聿,你有没有看到林粟啊?” 谢景聿余光看到林粟沉默地对他摇了下头。 “没有。”谢景聿说。 “奇怪,刚刚还见着她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周与森嘟嘟囔囔的,转身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你也别躲在这儿了,许苑找你呢。” 周与森来去都风风火火的,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谢景聿瞥了林粟一眼,不带情绪地说:“他找不到人,会大惊小怪,直接捅到教官面前。” 林粟毫不怀疑周与森会干出这样的事。 “你先走,我过会儿再出去。” 他们俩同时从院子里出去的确会引人注目,谢景聿没有异议,抬脚正要走,又被喊住了。 “谢景聿。” 谢景聿微微侧过身。 林粟抿了下唇,问:“你既然不想让周与森和我走得太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当初的事?” 谢景聿的表情有轻微的变化,他的眼梢一挑,似在嘲讽。 “什么事?” 林粟的目光不闪不躲,坦然道:“在茶岭山上的事。” 谢景聿冷笑,“你以为我不告诉他,是在维护你?” “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林粟果断道:“没有必要。” 谢景聿盯住林粟,她的眼神非常坚定,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种眼神他不陌生,他们第一回见面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的,好像摒弃了所谓的道德感,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她又在他面前丢弃了无用的自尊心,似乎以为这样就不会有软肋,可以一往无前。 诚然谢景聿并不觉得林粟为自己谋划有什么不对,但怪就怪在她算计到了他的头上,他不可能一回两回都任她拿捏。 谢景聿转正身体,缓缓开口,问:“周与森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警察。”谢景聿盯着林粟,眼神似猎手,步步紧逼,“你说你的行为算不算威胁勒索?如果他爸爸知道了,你还能安安心心地在学校读书吗?” 林粟喉间发紧。 谢景聿看出了林粟的退缩,就像是猛兽看着露出颓意的猎物,他不急着朵颐,反而收起了爪牙,赏玩享受着猎物的惧意,心底涌出一种恶劣的快感。 半晌,他似是满足了,这才嘲弄一笑,放缓了声调,慢道:“你别想太多了,我不说,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有关系。” 林粟微微一颤,默然失语。 11 Chapter 11(新修)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谢景聿和林粟在小院里待没多久,就有巡逻的保安过来,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躲这儿干嘛呢?背着老师谈恋爱?” 谢景聿和林粟闻言都皱起了眉。 “这里外人不能进来,你们要约会,可以去厂里的历史馆,那里没人,还有空调。”这个保安还很开明。 谢景聿和林粟都没有听取建议,离开院子后就各走各的,再没说上一句话。 下午,所有的学生在污水处理厂做了参观,又一起去了厂里的大会议厅,坐着听了个关于环境保护的讲座,等讲座结束,再分批坐大巴车回去。 林粟是最后一批坐车回学校的,校领导还算体贴,考虑到今天拉练辛苦,就放了个假,没让学生上晚自习。 难得晚上有空闲,很多住校生约着出校玩。孙圆圆和她初中的同学要一起去看电影,她邀林粟一起去,林粟拒绝了。 林粟没有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以前她听李爱苹说电影院的屏幕多么的大,音效多么的好,也会心生憧憬,想进去看一场电影。但林永田和孙玉芬连教材费都不肯给她出,更别想他们会为她买一张奢侈的电影票,那时候她一心攒钱读书,也舍不得把钱花在精神享受上。 现在谢景聿爸爸给的生活费虽然充足,但怎么说都是资助她读书的,不是给她娱乐消遣用的。被资助的贫困生去看电影,如果被人知道,大概会被讨伐。 之后几天的训练和以往没有差别,分列式方阵除了进行一些基础训练外,就是成天踢正步,从一排排走齐,到一整个方阵走齐,等所有人步调一致时,军训也进入了尾声。 军训汇演的最后,总教官发表了讲话,一席话结束,就是告别的时刻了。训练虽然又苦又累,但十天的相处下来,学生和教官之间也有了感情,分别在即,难免不舍。 最后的一点时间,各排的学生都围着自己的排长,平时冷面阎王一般的教官此时也露出了铁汉柔情的一面,和自己带了十天的新兵蛋子开起了玩笑。 傍晚,总教官最后一次组织拉歌,可能因为军训结束了,学生们压抑许久的情感集中爆发,操场上的歌声一阵压倒一阵,直上九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拉歌结束,教官们就列队离开了一中。彼时天边金乌西斜,残阳似血,真正是“日落西山红霞飞”。 军训是高中生涯的序幕,随着结束的哨声响起,新生们的人生正式翻开了新篇章,此后他们将要登上新的战场,走上一条荆棘之路。 军训最后一天正好是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教官们离开后,所有的学生就地解散。 周与森搭着谢景聿的肩,兴致颇高地说军训这么累,好不容易熬过去了,要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说着他余光瞥到林粟的身影,立刻高声喊了她的名字。 林粟顿住脚,转过身来。 “我们要去吃大餐,庆祝军训圆满结束,你一起来啊。”周与森热情道。 林粟不作考虑,直接摇头拒绝。 “来嘛,怎么说我们也并肩作战了一段时间,算是革命战友了,现在‘退役’了,一起吃顿饭不过分吧。”周与森说完,露出他标志性的大白牙,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嘻嘻笑着说:“谢少爷请客,不吃白不吃!” 谢景聿无情地抖落周与森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乜他一眼,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请客?” “说好了打球输的人请客的。” 谢景聿皱眉,“我什么时候输给你了?” “明天!”周与森下巴一抬,理直气壮道。 谢景聿轻嗤,“明天你也赢不了我。” “嘿,不如我们现在就来一场?” “行。” 许苑在一旁噙着笑,“行啦,军训好不容易结束,你们不嫌累啊?” 林粟看他们斗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正要走,这时徐雅恩走了过来,喊了她一声。 徐雅恩初一是在南山中学读的,林粟和她同班过一年,说不上熟。进了一中后,徐雅恩在十六班,林粟在四班,她们的班级不在一层楼,加上徐雅恩不住校,她们平时基本上碰不上。 所以看到徐雅恩找上自己,林粟还挺意外的。 徐雅恩走过来,先是笑着朝谢景聿挥了挥手,见他反应淡淡,又见许苑亭亭地站在他身边,不由撇了下嘴,这才对林粟说:“周老师让我告诉你,他来临云市了,傍晚会在学校门口等你,让你军训结束后去找他。” 林粟讶异,问:“周兆华老师?” “不然还有谁?”徐雅恩瞟了林粟一眼,说:“他坐我爸的车来市里了,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你,我把话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周与森也听到了徐雅恩的话,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又释然地对林粟说:“既然你有事,那今天就不拉你一起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把这顿饭补上。” 林粟听到这话,没拒绝但也没点头应好,倒是徐雅恩觉得奇怪,多看了周与森两眼。 林粟知道周兆华来了临云市,没再耽搁,直接去了校门口。出了校门,远远的就看到他站在花坛边上,她喊了声“老师”,走了过去。 周兆华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林粟,立刻喜笑颜开,说:“我看好多穿迷彩服的学生走出来,就知道你们军训结束了。” “怎么样,累不累?”周兆华问。 林粟摇头,反问道:“您怎么来了?” “我听徐雅恩的爸爸说你们今天军训结束,他要来市里看女儿,我就搭他的顺风车一起来了。”周兆华说:“之前本来想送你来学校的,结果没送成,我就想来市里看看你,也好放心。” 天色微暗,周兆华看了眼手表,说:“你还没吃饭吧,走,老师请你吃个饭。” 林粟犹豫了下,又想到周兆华大老远的来市里看自己,就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 在饭馆里坐下后,周兆华让林粟点菜,林粟说自己吃什么都行,周兆华知道她客气,就自行点了几个炒菜。 “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周兆华把烫过的碗筷放到林粟面前问。 “还可以。”林粟回道。 “宿舍呢,住得还习惯吗?和舍友们相处得怎么样?” 林粟垂眼,语气淡淡的,“都挺好的。” 周兆华教了林粟三年,了解她的个性,这娃娃轻易不会和人诉苦,她说挺好,但实际上好不好还真说不准。 “我前两天在镇上碰到你爸妈了……”周兆华迟疑了下,询问道:“你来市里后有没有给他们打个电话?” 林粟感受到了久违的窒息感。 只要一想到林永田和孙玉芬,茶岭的一切就扑面而来。虽然她现在人在临云市,但即使隔着千山万水,她还是斩不断和茶岭的联系。那几座山一直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让人透不过气。 周兆华看到林粟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他想到前两天碰到孙玉芬,她对着他大骂林粟是只白眼狼,养她这么大,现在跑去了市里,一个电话都不知道打回来,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放她去读书,又说让林粟有本事以后都别回茶岭,看她离开了学校还能去哪。 在这样的家庭里实在是不幸,周兆华能力有限,没办法帮上更多,只好劝道:“找个时间,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两句话。” 林粟抿紧了唇,半晌木然地点了下头。 周兆华叹口气,开解道:“你一个人在市里读书,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可以找老师,找同学帮忙。” 林粟不走心地应道:“嗯。” 饭菜端上来,周兆华给林粟添了饭,又夹了几块肉,说:“多吃点,在学校里也别为了省钱饿着自己……” 说到这,周兆华想到一件事,问:“谢家资助的生活费够花吗?” 林粟含了一口饭,沉默地点头。 “你之前救上来的那个叫谢景聿的男孩,和你一个班吗?” 林粟摇头,“他在隔壁班。” 周兆华颔首,说:“隔壁班,那挺近的,你记得和他多交流,打好关系,毕竟……” 周兆华本想说毕竟他爸爸现在是你的资助人,但话说到一半,觉得太势利了,对孩子引导不好,就打住了。他尴尬地咳了下,接着说:“他学习好,你和他多交流有好处,你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很乐意帮助你的。” 乐意? 林粟闻言,垂眸自嘲一笑。 周兆华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救助谢景聿的,他以为她能挟恩图报,但实际上,谢景聿不以眼还眼地报复她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吃完饭,周兆华拿出自己以前用的旧手机送给林粟,林粟推辞,但周兆华很坚持。他说林粟一个人在市里,身边没什么亲人,他也没办法频繁地来市里,她有个手机,偶尔好歹还能联系一下。 周兆华的旧手机是个国产杂牌触屏机,这个手机放以前还挺时髦的,但现在已经很少人会用了。旧手机不值钱,他让林粟不要有负担,尽管收下,以后她真要有事,还能联系人。 林粟觉得自己没什么人要联系,也不会有人联系自己,但周兆华这么坚持,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就收下了手机,道了声谢。 过后周兆华带林粟去办了张手机卡,开了个费用最低的套餐,才把她送回了学校。 孙圆圆和李乐音都回家过周末了,周宛不知道去了哪儿,林粟回到寝室后把灯打开,坐在书桌前,拿出周兆华送的手机端看。 周兆华除了在手机里储存了他自己的号码外,还把林永田和孙玉芬的也存上了。林粟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现在人在市里,但寒暑假她无处可去,总归是要回茶岭的。 林永田和孙玉芬再怎么样都是她的养父母,她的名字还在他们的户口本上,逃不开的。 林粟犹豫再三,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赴刑场一般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一接通,孙玉芬就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问:“谁啊?” 林粟浑身一颤,下意识站直了身体,机械地说道:“妈,是我。” 孙玉芬显然愣了下,很快尖声喊道:“林粟?” “嗯。” 孙玉芬在那头喊了两声“当家的”,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林粟听到嘈杂的一阵声响,紧接着就听到林永田粗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你这个小白眼狼,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去了市里就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你死半道上了。” 林粟耳朵嗡嗡的,木然地说:“之前一直在军训,晚上还要上课,比较忙。” “忙?你读个书能忙到哪里去?在我这摆什么一中学生的架子,真要打电话,还抽不出时间?” “就是就是。”孙玉芬在一旁附和:“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能飞出去……真是养你不如养条狗,狗好歹还懂得感恩。” 林粟不答。 她知道林永田和孙玉芬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没联系家里让他们担心了,而是失联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失去了对她的控制。 林永田和孙玉芬轮番骂了很久,林粟始终沉默不语,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抬头望着天空。 市里的天空不像山里,如果说她对茶岭还有一丝留恋,那也是对漫天的繁星。 好半晌,林永田和孙玉芬骂累了,歇了一口气。几秒后,林永田问:“那个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板给你钱了吗?” 林粟闻言立刻回神,神情防备起来。 “给了。”林粟低声说。 “给你打了多少啊?” 林粟抿唇,没说具体数字,模棱两可道:“交了学费后勉强够吃饭。” “他一个大老板,给这么少?”林永田语气怀疑。 林粟垂下眼,冷静地说:“爸,妈,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和你们说,学校要交校服费,我的钱不太够,你们能不能给我转点钱。” 孙玉芬一听,炸毛了,直接囔囔道:“要钱?没门!” 林永田也不客气地说:“当初是那个老板说要资助你上学,我们才让你去市里读书的,你钱不够,就去找你救上来的那个同学,让他爸再给你打点。” “爸……” “别喊我,我没钱给你,你要是读不下去就回来采茶……不说了,就这样。”林永田说完,直接撂下电话。 林粟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觉得心寒,却又松一口气。她收起手机,转过身就看到了周宛。 周宛看到林粟从阳台上进来,打了个招呼,林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和林永田说的话,没什么不能给人听到的。 12 Chapter 12(新修)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隔天,林粟早早起来,洗漱过后去了食堂,吃完早饭就去图书馆自习。周末二、三楼的自习室都开了,来图书馆自习的人多了很多。 林粟仍在二楼的角落里坐下,订正了一上午的卷子。临近中午,周兆华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要带她去和谢成康一起吃个饭。 林粟意外,问:“谢景聿的爸爸?” “对。”周兆华解释:“雅恩的爸爸今天中午请谢成康吃饭,我想他资助你上学,我们有机会是应该当面道声谢的。” 林粟知道,谢成康会资助自己,是因为她“救”了谢景聿,但不管怎么说,他出了钱,让她有机会来一中读书,于情于理她都是要感谢的。 她没有犹豫,应了好,挂断电话后就回到自习室,收好东西,离开了图书馆。她先回了趟宿舍,把书包放下,之后才去了校门口,等周兆华来接她。 徐家福在临云市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请谢成康吃饭,周兆华带上林粟打车到地方后,就在店员的引导下去了包厢。 周兆华推门,林粟跟在他身后进入包厢,抬眼先是看到了谢景聿。她不由一怔,没想到这顿饭他也在。 周兆华和谢成康握了手,转头示意林粟问好。 林粟在这种场合还有点拘谨,她看着谢成康,心底惴惴不安,干巴巴地叫了声“叔叔”。 谢成康噙着笑看着林粟,语气温文,说:“你就是林粟啊,之前在茶岭多亏你发现了景聿,救了他,不然,他该凶多吉少了。” 林粟见谢成康态度和善,就猜谢景聿完全没把当时的真实情况和他爸说。 也是,如果谢成康知道实情,报不报警另说,但绝对不会资助她。 林粟的目光忍不住移了一寸,落到谢景聿身上。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似乎在作壁上观,想看她会怎么回应。 林粟面色不变,移开眼看向谢成康,镇静地说:“老师教过的,要乐于助人。” 谢景聿无声冷笑。 徐家福招呼林粟坐在谢景聿旁边的位置上,又说:“早知道景聿来,我就把雅恩也带来了,你们三个是同学,还能好好说说话。” 林粟落座后,周兆华就替林粟向谢成康道了谢,说:“要不是谢总帮忙,林粟就上不了学。” 谢成康客气笑笑,回道:“林粟救了景聿,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他妈妈知道后都想从国外飞回来当面和林粟道谢。” “景聿说林粟家里比较困难,没办法继续读书,希望我能帮一把,我当然是愿意的,别说林粟救了景聿的命,就是没有,我作为企业家,也有这个责任,帮助一些弱势群体。” 谢成康说完,徐家福和周兆华连忙称是。 林粟余光看了眼谢景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坐在他身旁的缘故,她觉得他身上的气压更低了,表情也沉冷似铁。 谢成康之后又询问了下林粟在学校的情况,林粟一板一眼地回答。在见到谢成康之前,她以为有其父才有其子,可谢成康给人的感觉和谢景聿完全不同。谢成康待人和煦,虽然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不多时,店员上了菜,席间他们三个大人在聊天,因为谢景聿和林粟在这儿,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孩子的教育问题。 徐家福做生意要仰仗谢成康,言语间不免阿谀吹捧,他夸谢成康孩子教得好,把谢景聿培养得这么出色。 谢成康看了眼谢景聿,摇头说道:“他啊,心态不行,还需要再磨练磨炼。” 徐家福奉承说:“我看景聿心态不错啊,小小年纪的就这么沉稳,以后肯定是你的好帮手。” 谢成康叹了声,无奈笑道:“他要是心态好,中考就不会失利,连实验班都没进去。” 周兆华说:“偶尔紧张难免的,实力好早晚能进去。” 谢成康瞥了谢景聿一眼,缓缓说:“实力再好,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顶用。” 谢景聿冷着脸,隐忍片刻,起身还算礼貌地说自己吃饱了,出去透口气。 谢景聿离开后,谢成康看向林粟,笑着说自己这个儿子被惯坏了,有点任性。 林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一笑,埋头吃饭。她估摸着时间,以去洗手间为由,起身离开了包厢。 出了房间后,她往走廊上看了看,见右手尽头有个小阳台,便走了过去。 谢景聿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顿在原地的林粟,她见着他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就像是特意来找他的。 “‘乐于助人’。”谢景聿牵起嘴角,看着林粟讽刺一笑,说:“这话你说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林粟习惯了谢景聿对自己总是话里带刺,她很平静,甚至主动提起:“我以为你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爸爸。” “告诉他,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谢景聿冷哼。 “为什么?”林粟问出了早在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你当初就算是反悔,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答应的事,我不会反悔,而且……”谢景聿看着林粟,反唇质问:“我如果没有遵守约定,你会善罢甘休?” 林粟缄默,她想自己不会轻易就妥协。 谢景聿自然也知道答案,遂冷笑一声,轻嘲道:“我不告诉他,是不想徒增麻烦,免得哪天真被你用刀抵在脖子上。” 林粟知道自己现在在谢景聿眼中已经成了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危险分子,如果这是代价,她愿意付出。 她不介意谢景聿冷淡的态度,以及他的冷言冷语,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他表现的足够克制。她不因此记恨他,相反,她很感激他。 事实证明,他是天降的浮木,救她于将溺。 她现在没有什么能回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三年里,离他远点。 林粟问完想问的问题,没在阳台上呆很久,很快就回到了包厢,没多久谢景聿也从外面回来了。 吃完饭,一行人离开私房菜馆,徐家福喝了酒,周兆华就跟着他去开车。谢成康的助理把车开到了门口,林粟礼貌道别,谢成康鼓励了她几句,又让她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的助理帮忙。 谢成康的助理周帅下车帮忙开门,谢景聿率先坐上了车,谢成康上车前特意叮嘱周帅留下林粟的联系方式。 周帅帮忙关上车门,转身询问林粟的手机号码。 “我叫周帅,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周帅存下林粟的号码,打了一个过去,说:“这是我的号码。” 林粟点头,由衷道:“谢谢周助理。” “周助理”这个称呼由一个小姑娘叫出来实在有些违和,周帅笑了笑说:“你喊我周哥吧,帅哥也不是不可以。” 周帅为人亲和,林粟便从善如流,喊了他一声“周哥”。 “之前真是对不住了,忘了及时把学费和生活费打给你……”周帅说着压低声儿,谑道:“为这事,我差点被小少爷给开了。” 林粟想起之前谢景聿在电话里建议谢成康换助理的事,不由极浅地一笑。 “你把我的号码存住,以后有事就找我。”周帅最后说。 林粟颔首,目送周帅上车。 车上,谢成康问:“不和你同学道个别?” “不需要。”谢景聿的眼神在窗外的林粟身上轻轻掠过,面无表情地对谢成康说:“我以后不想再陪你出来应酬。” “你早晚要出社会独当一面,现在多见见世面对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谢景聿冷笑,沉声说:“学会阿谀奉承?” “怎么做到让别人奉承你才是我要让你学的。”谢成康整了下自己的领带,语气轻飘地说:“等你大学毕业,就来公司帮忙,有些事你要尽早适应。” “我说过,我不想管理你的公司。”谢景聿生硬道。 “有些事,由不得你愿不愿意。”谢成康皱了下眉,显然有点上火了,他往椅背上一靠,不悦道:“我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给你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你别轻易挑战我的底线,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父母权威是天底下最霸道的强权。 谢景聿双颊绷紧,转开视线,冷视窗外的街景。 这时有人给谢成康打了个电话,谢成康拿出手机,扫了眼谢景聿,接通。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谢成康简单地回了几句,大致意思是说自己现在在忙,不方便说话,晚一点再回电话。 谢景聿心下冷笑,眼底跟结了冰似的寒气逼人。 挂断电话,谢成康看向始终注视着窗外的谢景聿,在莫名的愧疚情绪催动下,放缓了语气,问:“钱够花吗?” “嗯。”谢景聿头也不回,应得很敷衍。 谢成康皱眉,到底按捺下脾气,又问:“那个林粟……在学校没缠着你吧?” 谢景聿这下回头了,不过语气仍是生冷,“你为什么觉得她会缠着我?” “小地方出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尝到了点好处就容易贪心。”谢成康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女孩,穿的土土的,说话还带点口音,长得并不惹眼,但一双眼睛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有一刹那他竟然觉得她和自己的儿子有几分相似。 这样宿慧的孩子是自己生的,值得炫耀,但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就不得不提防一些。 “资助上学这事,是林粟提出来的吧?”谢成康笃定地问。 谢成康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个颇有成就的商人,他有自己的观察力,谢景聿没想瞒过他,但也不打算说明细节。 “她碰巧救了你,就能抓住机会,借着这份恩情,向你提出让我资助她读书的请求,心机不小。”谢成康的表情隐隐透着股轻视,完全没有刚才在林粟面前时表现的和善可亲。 谢景聿已经习惯了谢成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平心静气地说:“刚才不是你说的,她是我们家的恩人,要好好感谢她?既然是感谢,当然是她缺什么就给什么。” 他话锋一变,紧接着问:“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条命不值得花这笔钱救回来?” 谢成康脸色一沉,“你又在耍什么脾气?你是我儿子,这笔钱当然花得值。” “我想也是,还能给你的企业家身份镀金。”谢景聿神色不变,仍是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也是,总给人一种若有似无的嘲意。 “你……”谢成康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约莫是进入了叛逆期,越来越难管教了。他铁青着脸,气急道:“我看你就是让你妈给惯坏了。” 听谢成康提起乔意,谢景聿眸光微闪。 “反正如果林粟缠着你,你告诉我,我会找人打发她。”谢成康耐性不在,拿出大家长的架势,沉着声说。 谢景聿转开了脸,“不用。” 尽管他看不惯林粟,也不喜欢被要挟,却并不想借用谢成康之手加以打击。 成年人的权势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如果用在羽翼未满的未成年人身上,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是同龄人,真要打发,他自己就能做到。 13 Chapter 13(新修)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周兆华周六那天下午就离开临云市,回了南山镇。临走前,他叮嘱林粟要好好珍惜学习机会,努力学习知识,在学校如果碰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就给他打电话。 林粟很感激周兆华,初中三年,他给她提供了很多的帮助,不仅在学业上给她开小灶,毕业后还为了她升学的事前后忙活,现在她上了高中,他还是记挂着她这个学生。 林粟的成长道路虽然坎坷,但也遇到了一些真心帮助自己的人,在她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对这些人,她心存感激,也立誓绝不辜负他们的期待。 军训过后,高一新生正式开始上课。 高中的课程和初中很不一样,不仅知识难度加深,学习强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一中作为省重点高校,对学生学业的严苛程度更是令人发指。 尽管能考上一中的学生都是佼佼者,但只要有对比,强者之中也能再次分出强弱。 考上一中的很多学生初中就读的就是重点校,他们习惯了竞争,能比较快地适应高中紧促的节奏,比如实验班的学生。但更多的学生一开始并不能马上适应高中的生活,因此会兵荒马乱,陷入恐慌之中。 很多学生在初升高的伊始都有个“阵痛期”,林粟也有,但她的痛不是初升高不适应的痛,而是城乡之痛。以前很多人告诉她国内所有的资源包括教育资源都会向城市倾斜,但切身体会到后还是会有痛感。 就拿英语这门学科来说,城里的学生有些从幼儿园开始就学口语,再不济小学也会有英语课,但在茶岭的公益小学,甚至都没有一个专业的英语老师,英语课都是其它科任老师兼任的,教的也就是26个字母歌。 除了英语,比起城里的学生,林粟其它科目的基础也很差。 以前在南山中学,因为学校学生整体水平不佳,所以老师上课讲的内容都比较浅,就连习题册用的都和城里的学校不一样,是题目比较简单的那种,里面的拓展题他们也从来不讲。 周兆华知道林粟好学,会额外给她找些难度较高的卷子,但就算如此,她和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的城里学生相比,还是不足。 这种不足不仅体现在中考排名上,还体现在每一节课堂知识的吸收程度,每一次课后作业的完成质量上。 林粟知道自己底子比别人差,就更加用功。开学以来,她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及跑步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学习。 开学第一个月,她就在兵荒马乱中度过了。 国庆放假前一天,班会课上,王云芝宣布说假后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全班同学听后唉声叹气,抱怨说这个假是过不好了。 孙圆圆问林粟:“你放假回家吗?” 林粟摇头。 孙圆圆瞪大了眼睛,又问:“你平时周末都不回去,国庆七天假也不回吗?你不想家吗?” “不想。”林粟语气淡淡。 “你真独立,不像我,恋家。”孙圆圆托着脑袋,嘟着嘴说:“一周不回去我就想我爸妈,想吃我妈做的红烧肉。” 林粟不语。 如果她的家庭像孙圆圆一样温馨,说不定她也会恋家,但事实是,她所谓的“家”只是个冰冷的空壳,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不回去。 还未下课,班上的人就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等放学铃声一响,一个个背起书包,一溜烟就跑了。毕竟是上高中后的第一个小长假,不上学还能干很多事。 孙圆圆的爸爸来接她回家,放学后她就直接离校了。林粟整理了下课桌,背了两本书放在书包里,这才离开教室。 才出门,林粟就被喊住了。 周与森见林粟回头,立刻招手问:“林粟,你假期怎么安排啊?” 林粟朝冲自己微笑示意的许苑点了下头,回答周与森:“复习。” “好不容易放长假,老是学习多累啊。”周与森热情地说:“我们过两天打算去许苑家的果园摘水果,你一起来呗。” 林粟一直不明白,周与森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热络,回回碰着打招呼不说,还时不时会邀她参加他们小团体的活动,就算她次次拒绝,他也不折不挠,热情完全没有削减。 他是永动机吗? “林粟,你也来吧,多个人多摘一些,不然那些水果吃不完就会烂在树上。”许苑笑吟吟地说。 林粟正要回话,就见谢景聿从教室里走出来。 这一个月,她尽量在学校里避开谢景聿,连上楼都不走一班那头的楼梯,就是不想经过三班,让他看见自己。事实证明,只要有心,即使是隔壁班,想不碰面也是可以做到的。 林粟一看到谢景聿,立刻说:“我不去……祝你们玩得开心。” 周与森还要劝,话还没出口,林粟就疾步离开了,看她那逃离的速度,差点没走出残影。他叹一口气,看向谢景聿,幽怨道:“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林粟都怕你。” 谢景聿皱眉,“怕?” “对啊,你没发现吗?每次林粟一见到你,就跟见了鬼一样跑走,不是被你吓走的还能是为什么?” 谢景聿轻嗤,周与森把林粟想得过于胆小,她的字典里大概没有“怕”这个字。但他也发现了周与森说的现象,这段时间,在任何场合,林粟只要看见自己,就会躲得飞快。 他当然知道林粟这么做的原因,只能说她还算识趣,没像谢成康说的那样人心不足,不需要他打发,她就自行远离。 这一点正合他意。 . 国庆假期,住校生很多都回家了。 林粟的宿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留校,假期前三天晚上她独自睡在寝室里,孙圆圆还特地打电话问她怕不怕,要不要去她家住。 林粟在山里长大,不怕黑,不怕虫子,也不怕怪力乱神,自己睡觉不害怕,反而自在。 周宛在假期的第四天来了学校,她主动和林粟说自己在家呆着无聊,就提前回来了。林粟没有多问,她和周宛虽然是一个寝的,但说不上熟。 寝室日常出行都是周宛和李乐音搭对,她和孙圆圆一起,这种亲疏关系不是刻意而为的,是自然而然的就这样了。 假期前五天,林粟哪儿也没去,就呆在学校里复习。图书馆自习室从早开到晚,又因为高三要补课,食堂留了两个窗口营业,她每天就三点一线,连校门都没出去过。 假期第六天,李爱苹说要来临云市,林粟这才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出去找她。 下午,林粟和李爱苹去临云市的老商业街逛了逛,因为人生地不熟,她们走岔了路,反而去到了后街。 后街很冷清,街道边违规停着许多摩托车自行车,还有很多衣着打扮流里流气的人在闲晃。 李爱苹扯了扯林粟的衣角,咽了咽口水,说:“小粟,这里好像不太安全,我们赶紧走吧。” 林粟点头,正想原路返回,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怔,下意识地往边上跨了几步,躲到了一根柱子后头。 “小粟,你干嘛呢?”李爱苹觉得奇怪,走过来问。 林粟这阵子见着谢景聿就躲,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刚才脑子里还没有想法,身体就先行动了。 “我……” 林粟不好和李爱苹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躲着谢景聿,她知道谢景聿不会想让别人知道他被威胁的事,所以当初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交易告诉李爱苹。 “我鞋带松了,绑一下。”林粟说着就蹲下身,把鞋带拆开重新绑起来,她手上动作着,抬头看向街道,见谢景聿拐进了一家门店后才站起身。 “好了,我们走吧。” 林粟拉上李爱苹离开,经过谢景聿刚才进去的那家店时她抬头看了眼,是一家破旧的台球馆,仅仅是经过门口,她都能听到里边的喧哗声。 “这里一定有很多小混混,我们快走吧。”李爱苹怕惹上麻烦,抓住林粟的手就跑。 林粟又回头看了眼,心里突生疑窦。 傍晚吃完饭后,李爱苹的爸爸来接她。李爱苹离开后,林粟还有点失落,她回宿舍洗了澡后,背上书包就要出门。 周宛从外面回来,见林粟往外走,就问:“你是要去图书馆吗?” 林粟点头。 “图书馆下午就闭馆了。” 林粟差点忘了,之前图书馆的通知栏上就说六号、七号闭馆。 周宛问林粟:“听说市图书馆的藏书很多,我晚上想去看看,你想去吗?那里也能自习。” 其实林粟只要有个清静地儿就能学习,校图书馆没开,寝室里也能看书,但周宛既然开口问了,林粟想她应该是希望自己陪着一起去市图书馆的,就应了好。 临云市的图书馆离一中并不远,到地方后,周宛去找书,林找了个空座,把书包放下,拿起水杯去装水,之后在馆内随意地走动参观了下。 不得不说,市图书馆的藏书量和校图书馆的确不是一个量级的,和南山镇的小镇图书馆比更是浩如烟海。 馆内的图书分门别类,每一种图书都被整齐地归置在相应的书架上。林粟浏览着书架上贴着的标签,在经过“植物学”标签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即加快步伐离开。 自习室里自习的人很多,林粟和周宛面对面坐着,一个看书,一个做卷子,互不打扰。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林粟碰到了一道棘手的数学题,她反复演算了几遍,回回算出的答案都不一样,心里便有些焦躁。 她抬头正想问下周宛,却见她没在看书,反而一直盯着自己身后。 “周宛?” 周宛回过神,“怎么了?” “这题你知道怎么解吗?”林粟把卷子推过去问。 “最后一题啊,我也没做出来,有点难。”周宛叹口气说。 林粟闻言,正要把卷子收回来,周宛却抬手压住了,说:“但是我知道谁能解出来。” 周宛拿了林粟的卷子,又拿着笔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林粟不解,目光随着周宛移动,最后瞳孔一缩。 周宛把卷子递给谢景聿,和他说了几句话后就转身朝林粟招了招手。 谢景聿也随之看到了林粟,她就坐在自己前面几桌的位置上,他刚才都没注意到。 “过来啊,林粟。”周宛轻声招呼道。 林粟抿了下唇,见周宛招呼的勤,又不好不过去。她怕抗拒得太明显,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谢景聿解出这道题了,他愿意教教我们。”周宛等林粟走过来后说。 谢景聿只看了林粟一眼,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是不咸不淡的。 “有草稿纸吗?”他问。 周宛看向林粟。 “有。”林粟回到座位上,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下来,再走到谢景聿桌前,递给他。 谢景聿接过后,直接就在草稿纸上写起了解题过程。说是教,但其实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在周宛看不懂解题步骤主动询问时,他才会开口解释一两句。 林粟的注意力不在草稿纸上,她看着谢景聿的侧脸,满脑子想的都是下午在后街看到他的事。她本以为是自己看岔了,但今天晚上再见,他身上的衣服都和下午她见到的一样。 所以谢景聿真的去了后街的台球馆?他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去那样鱼龙混杂的场所? “林粟,林粟。”周宛喊道。 林粟倏地回过神,垂眼就对上了谢景聿毫无情绪的双眼。 “谢景聿把解题过程全写出来了,你看懂了吗?”周宛问。 林粟敷衍地点了下头,下一秒就看到谢景聿轻扯嘴角,似笑非笑——他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并且知道与他有关。 14 Chapter 14(替换章)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新章替换,昨天没看的朋友可以往前倒一章 国庆假期结束,所有学生返校上课。七号晚上的晚自习非常热闹,几乎所有班级的人都在分享自己的假期生活。 林粟听班上很多人抱怨说自己放假都没怎么玩,被爸妈强压着去补习班上课,除了完成学校作业,还要写补习班的卷子。 一中只有高三年级周末上课,高一高二是不能补课的,很多学生的家长唯恐自家孩子跟不上,都会给小孩报补习班。学习成绩差的学生去辅导班查缺补漏,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报培优班,想要更上一层楼。 竞争无处不在。 林粟的基础薄弱,要想尽快跟上班级同学的节奏,报课外辅导班似乎是条捷径。但捷径并不是免费的,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补习。 开学初要用到钱的地方很多,校服费、教材费、班费……谢成康上个月资助她的生活费在交完这些费用后就差不多了。她没有额外向周帅要这笔钱,自己省吃俭用,勉勉强强就过了一个月。 林粟体会不到那些被逼着去上补习班的同学的痛苦,一如他们感受不到她捉襟见肘的窘迫,所以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课间,周与森提着一个袋子放在林粟桌上,笑呵呵地说:“给你的。” 林粟扫了眼,袋子里装着一个硕大的柚子,她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周与森,眼神不解。 “这是在许苑家的果园里摘的,之前邀你你不去,我就摘了一个带来送你。”周与森拍了下袋子里的柚子,龇着大白牙说:“很甜的,你可以带回宿舍吃。” 林粟察觉到班上很多人往自己这里看,连孙圆圆都一脸好奇,有同学开玩笑问:“周与森,为什么你只送林粟柚子,不送我们?” 在学校里,同龄人对男女间的关系更加敏感,周与森却很坦荡,大方地说:“你们有谁想吃,报上名来,我一人带一个。” 周围人一笑置之,但看林粟的眼神到底多了几分探究。 林粟倍感无奈,上回她和周与森说过了,自己来学校是来读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仍是一意孤行。 难道是真想和她掰手腕?她费解。 假后第一天就是月考,学校大概是想让所有学生都有奋力往上攀爬的冲劲,所以考试座位是按照学号来排的,学号越靠前,楼层越高。 一楼的美术室和活动室也被用来当考场,林粟就被安排到了美术室。所有学生按照成绩被划分出了等级,她逆着人流下楼时,心情格外沉重。 这次的考试不考史地政,只考主科和物化生三科,考试时间是两天。兴许是年级老师为了给所有新生一个下马威,月考的卷子难度偏高,场场考试结束都有人在哀嚎这不是人做的题。 月考最后一场考生物,林粟坐在窗边,正皱眉做着题,忽觉窗外有人影闪过,扭头一看,就见谢景聿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学楼。 考试结束,林粟回到教室,帮忙摆好桌椅。 孙圆圆趴在桌上,哭丧着脸说:“卷子好难啊,我感觉我考砸了。” 林粟考得不是很顺利,但她没有抱怨,也没有唉声叹气,而是沉默地把这次考试的所有卷子整理好,放进抽屉里。 “吃饭去吗?”林粟问。 高一年级考试结束的时间比高二、高三早,因此食堂里的座位十分宽裕,来吃饭的基本上都是高一生。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的都是这两天的考试,有在对答案的,有在估分的,还有在讨论这次年级第一会花落谁家的。 考试结束,结局已定,再去回想没多大的意义。林粟不想参与进这样的讨论里,但奈何身边的人都在聊,她也就听到了一些议论。 后面桌的人似乎和谢景聿是一个考场的,一直在聊他,说他简直离大谱,几乎每场考试都提前交卷。他们桌有人说这次的年级第一估计就是谢景聿,有人反对,说他中考实验班都没进,这次应该也拔不了头筹。 孙圆圆竖着耳朵在听,这时候不由好奇心起,压低声问林粟:“你觉得这次年级第一会是谁?” 林粟摇摇头。 “我觉得会是谢景聿。”孙圆圆说出自己的看法:“他中考失利,这回考试肯定下足了功夫,想重回第一,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实力。” 孙圆圆喝了一口汤,接着说:“我之前听高二年级的学姐说,高一实验班是不固定的,按每次考试的排名来定,谁的名次高谁就能进,但是谁要是考差了,也会被踢出来……简直就是斗兽场,想想都可怕。” “这次月考过后,谢景聿应该就会被调进实验班了。” 林粟听了,没做出什么回应。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林粟和孙圆圆打算回宿舍把考试前搬回去的书再搬去教室,路过露天篮球场时,林粟看到食堂话题中心的人物在场上打球,便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林粟,林粟。” 林粟听出了周与森的声音,装作没听见,接着往前走,但周与森非常有毅力,一声喊得比一声高,跟喇叭似的。 “小粟,周与森喊你。”孙圆圆拉住了林粟。 林粟装不下去了,只好站定。 周与森跑过来,扒在围网上问林粟:“柚子好吃吗?” 林粟回:“我还没吃。” “你怎么不吃呢?柚子虽然不容易坏,但是放久了就干巴了。”周与森和林粟说:“你趁早吃了。” “嗯。”林粟不想多留,干脆利落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周与森看着林粟迅速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嘀咕了句:“什么事这么急啊?晚自习上课不是还早嘛。” 周与森回到场上,谢景聿运着球,忽问:“你之前从许苑家果园带回去的柚子是给林粟的?” “对啊。”周与森揪起球衣擦了下汗,说:“这个季节的柚子挺甜的,我就想送一个给林粟尝尝。” 谢景聿乜他,“你总对她搞特殊,不怕班上的人误会?” “误会什么?” “你喜欢她。” 周与森“啧”了声,坦然道:“这有什么好误会的,同学之间难道就不能单纯的互相关爱吗?” 谢景聿跳投,又抄起弹回来的篮球,说:“你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 “我看就是你这种恋爱中的人才会这么想,以为谁都跟你和许苑一样。”周与森笑着半揶揄道。 谢景聿皱眉,把篮球往周与森面前轻轻一砸,提醒道:“这话你别在许苑面前说。” “知道。”周与森反应迅速地接过球,运了两下,还不忘冲谢景聿挤眉弄眼,“她脸皮薄,我懂。” 谢景聿看着周与森傻乐的样子,实在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考上一中的。 . 月考之后两天,老师上课只讲评试卷,所有人对了答案后就大概能估算出自己的分数,一时间又是哀鸿遍野。 成绩出来那天是周五,一大早年级公告栏前就挤满了人,月考成绩前一百名的学生的名字才有被张贴出来的资格。 林粟远远的在外围扫了眼,只能看到最顶上,谢景聿的名字。 早读课上,孙圆圆立着书本悄悄地和林粟说:“年级前一百基本上都是实验班的,谢景聿太猛了,真的拿了第一,看来他中考就是偶然失手的,实力还在。” “你看到他的分数了没?比第二名高了整整20分,我早上听人说,他数学满分,这还是人吗?” “学神果然是学神啊,我等凡人只能仰望。” 孙圆圆啧啧称道,这时王云芝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才讪讪地噤声,读起了书。 早读课后,王云芝让学委把这次月考的成绩条发下去,林粟拿到自己的成绩条看了眼,她的排名升了,但不多,只前进了四十名,还是在五百开外。 成绩一出,课间所有班级都在热议,大家讨论最多的就是三班的谢景聿,林粟去饮水间装个水的功夫都能听到别人在聊他。 她听到很多人在揣测谢景聿中考失利的原因,猜什么的都有,最可笑的是有人说他中考是故意考砸的,就是为了今天能够“东山再起”,震惊全校。 第一次月考算是对学生学习能力的一次摸底,成绩出来之后所有班级的班主任都会找学生一对一地聊聊。 周五下午的班会课,王云芝分析完这次月考班级成绩的得失后,就让所有人安静自习,然后一个个喊学生去办公室谈心。 孙圆圆被喊出去没多久,回来就让林粟去办公室。 林粟才进办公室,王云芝就翻着手中的成绩单,对她说:“你这次考试是有进步的。” 林粟以为王云芝是在欲抑先扬,但接下来王云芝都没再说成绩的事,反而一直在宽慰她,让她心态放平,不要太有压力,又让她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老师、问同学,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王云芝没有明说,但林粟能猜到,她是在照顾呵护自己这个从山里来的学生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林粟很感激王云芝的用心,但她并没那么脆弱,基础差的事实她早已认清了,这次考试的结果虽然让她挫败,却还不至于将她击垮。 王云芝还在娓娓地安慰,这时门口传来孙志东豪迈的笑声,林粟忍不住用余光看过去,就见孙志东拍着谢景聿的肩膀走进来。 进了办公室,孙志东好一通夸谢景聿,就差念一篇颂词了,末了他拍拍谢景聿的肩膀,叹口气略带遗憾地说:“可惜以后不能再教你了,到了实验班,你还是要好好学,听到没?” 谢景聿看到林粟,神色微动,再被一拍回了神,当即开口说:“我不调班。” “什么?”孙志东以为自己听岔了。 谢景聿不徐不缓地再说一遍:“我不去实验班。” 孙志东本来还惋惜以后谢景聿就不是自己的学生了,现在听他说不去实验班,反而急了。 “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去实验班?” “不想去。” 孙志东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实验班的授课方式和平行班不一样,进去对你的学习有好处。” 谢景聿好像笑了,说:“我不去实验班也能拿第一。” “你……” 天才总归是有傲气的,没有傲气也成不了天才。 孙志东无奈地叹口气,开始劝说起来。 孙志东的办公桌就在王云芝隔壁,林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谢景聿的话很傲慢,但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本。 他的成绩摆在那,可以选择进不进实验班,而她,排名在五百开外,还在接受班主任的安慰。 林粟莫名地想,不知道谢景聿心里是什么想法,会不会为她这个成绩还敢威胁他说要读书而感到可笑? 15 Chapter 15(新章)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这是二更,一更替换了上一章的内容 今天修了下前文,把一些累赘情节删减了,合并了一些章节,整体上少了一章,所以上一章用新章替换了,记得看 至于前面的修改内容,愿意重看的可以重看,不愿意也没关系,不会对后面的阅读产生很大的影响 明天还更哈 晚上,谢景聿回到家,意外地看到几天不见的谢成康竟然回来了。 “见了我也不打个招呼?”谢成康见谢景聿无视自己,忍不住开了口。 谢景聿站定,微微侧过身,不冷不热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不差我这一声‘爸’。” “几天不见,你又在发什么脾气?”谢成康皱眉,放下手中的报纸,沉声命令道:“坐下。” 谢景聿无声地站了会儿,在谢成康按捺不住要发火的前一刻,坐在了沙发上。 谢成康这才消了气,抬眼说:“你班主任今天下午打电话给我,说你这次月考拿了年级第一。” “不错,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 谢成康的脸上有了笑意,但谢景聿知道,谢成康并不是为自己感到骄傲,而是为养出一个年级第一的儿子而感到得意,这会让他在生意场上多一个被吹捧奉承的理由。 “你班主任说,你不想调进实验班?”谢成康问。 谢景聿懒懒地应了声:“嗯。” “为什么?” “不想去。”谢景聿给谢成康的回答和给孙志东的一样,一样敷衍。 “实验班的老师都是资深的老教师,班上的学生也都是聪明的同龄人,以后会在各行各业有建树,你进去,可以多认识些人,指不定他们以后能帮得上你。” 谢景聿冷笑,问:“你是想让我拉拢人脉?” “你现在不懂,以后就知道了,人脉关系很重要。” 谢景聿眼神微沉,说:“不去实验班,我也能认识人。” “不能给你带来好处的朋友,不值得结交。” 谢成康是功利的,在他看来,交朋友就是为了利益,不能带来利益的关系是无用的,但谢景聿对此不屑一顾。 谢成康知道少年人心高气傲,逼急了反而适得其反,他没有强迫谢景聿一定要进实验班,而是说:“不去实验班可以,但是你要保证,在平行班成绩不能掉下来。” “千万别再出现中考的情况。”谢成康眉头一拧,语气稍稍不快,“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明明中考状元是十拿九稳的事,居然考砸了。” “到现在你都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关键时候掉了链子。”谢成康盯着谢景聿,眼神带着审视,就像在质询。 “没什么原因,就是发挥失常了。”谢景聿听到问话,脸上没什么情绪浮动。 谢成康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便沉着脸说:“算了,只此一回。” 谢景聿不想再坐,正要起身,又听谢成康问:“那个林粟……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谢景聿意外于谢成康会关心起林粟的成绩,他这个资助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责任心了? “小地方考上来的,成绩应该不太好。”谢成康说着叹了一口气,语气居然有一丝可惜,“她要是成绩好点,我资助的钱还能算是有回报。” 谢景聿闻言神色一凛,冷声说:“抱歉,没挑一个学习好的人来救我,让你的‘投资’亏了。” 谢成康自然听出了谢景聿话里的讽刺,神情顿时不悦,“你别和我在这阴阳怪气的,我是她的资助人,希望她成绩好点,有什么错?” “林粟救了我,你资助她不过是在还人情,没资格对她提什么要求。”谢景聿语气沉冷,末了还轻嗤一声说:“如果你觉得我这条命不值这笔资助费,可以随时收回承诺。” “你……”谢成康胸口起伏剧烈,脸色也无比难看。 谢景聿不想再与谢成康迂回交谈,冷着脸,背着书包就上了楼。 进了房间临关门前,他听到谢成康在楼下打电话,喊道:“乔意,你给我好好管管你儿子!” . 学校里一有什么新鲜事,很快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谢景聿不去实验班,要留在平行班的消息没多久就被年级上下热议,有人说他是昏了头,有人说他是有底气,还有人说他就是在装逼。 孙志东劝不动谢景聿,实验班的老师不舍得这么好的苗子,也主动找他谈过话,但都没能把人说服,最后只好忍痛让他留在了平行班。 林粟没有刻意关注过谢景聿,但他现在是年级红人,就算她不主动打听,有关他的消息也会往她耳朵里钻。 他数学小测拿了满分,能和英语外教对答如流,又被哪个班的女生表白了……无外乎都是夸他的。 回到宿舍,孙圆圆和周宛有时候也会聊谢景聿,但林粟从来不参与关于他的讨论。不管是人前人后,她时刻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月考试卷讲评完毕后,各科老师就开始上新课,一中的校园活动虽然精彩纷呈,但学习仍是首要任务。 月考后,林粟每天都会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她很自律,只要做了计划,就会严格执行。 一中宿舍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半,往往寝室关了灯后,林粟还会抱着书和在二元店里买的手电筒,窝在阳台上再学习半个小时。 李乐音瞧不上林粟挑灯夜读的行为,还直白地说过,即使她每天熬夜多学那么一会儿,成绩也不会提高到哪里去的,她劝林粟,不要白努力。 其实第一次月考,李乐音的排名是下降了的,但她仍是寝室里成绩最好的,因此有些得意。 林粟不把她的风凉话放在心上,只专注于自己的事。 十一月,本应该是秋高气爽,但临云市仍是暑气未散。 一中的半期考安排在十一月中旬,届时三个年级会一起进行考试。高一年级这回所有科目都要考,一共考三天。 林粟这次的考场在二楼,十五班,有了第一回考试的经验,她这回心态平稳了些。 考试结束,她从考场出来,背上书包往楼上走,正巧碰上了一起下楼的谢景聿和许苑。她见许苑友好地朝自己笑着打了声招呼,便也微微点头示意。 错身而过,许苑抬头看了眼林粟的背影,忽转头对谢景聿说:“半学期都过去了,你也算是认识林粟了吧,怎么不和人家打个招呼?” “不熟。”谢景聿语气淡淡的。 “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两个……莫名的相似。”许苑说。 谢景聿看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有点像,都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和人打交道。”许苑笑笑说:“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们俩之前是认识的。” 谢景聿不动神色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许苑想了下说:“我第一次见到林粟就是在食堂,周与森喊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发现从头到尾你们俩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更说明我和她不熟。”谢景聿语气不变。 “但是你以前不这样,即使是不认识的同学,你也会客套一下,但你对林粟……”许苑顿了下,接道:“有点冷漠。” 谢景聿不语,许苑接着说:“而且我总觉得林粟好像在躲你,之前有几回与森喊她过来,她一见着你,立刻就走。” “与森说她是被你吓走的,但我觉得不是,她不像是胆小的人。” “她可能是在躲周与森。”谢景聿从容地回道。 许苑笑了,“也有可能,他那么烦人,谁能招架得住?” “所以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 谢景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嗯。” “好吧,是我想多了。”许苑耸了下肩。 谢景聿垂眸沉默。 …… 林粟回到教室,把自己的桌子搬回原位,整理了下。今天轮到她这组做值日,打扫完教室卫生后,孙圆圆就回家过周末去了,她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因为是周五晚上,去食堂吃饭的人很少,林粟很快就打了饭,找了个位置坐下。才吃了几口饭,桌上突然出现一个餐盘,有人坐在了她对面。 林粟抬眼,就看到了周与森笑得人畜无害的一张脸。她顿时失语,片刻后才开口问:“你不是走校生吗?为什么不回家吃饭?” “我和景聿打球呢,索性在学校吃了回去。”周与森说着举起手挥了挥,喊道:“景聿,这儿。” 林粟心里一个咯噔,回头就看到了端着餐盘的谢景聿。 谢景聿的目光在林粟身上掠过,对上她的眼神时,他能看出里边的防备,就好像他是一头猛兽。他觉得好笑,当初在陷阱外威胁他的时候,她明明一无所惧。 谢景聿坐下,周与森看到他餐盘里的煲汤,立刻弹起来,说:“我忘了点汤了。” 他说完就跑向窗口。 林粟见周与森离开座位,端起餐盘就想换个位置,下一秒听到谢景聿说:“你坐哪他都会跟过去。” 林粟身形顿住,抬头看了谢景聿一眼,想说自己真正想躲开的其实是他。 谢景聿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想,面无表情地问:“我是会吃了你?” “嗯?”林粟蹙眉不解。 “你在躲我。” “是你说让我……” “我让你离我远点,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有关系,但是现在连周与森都看得出你在躲我。” 更别说许苑,她的观察力很强,心思也细腻,现在她心里有了怀疑,再这样下去早晚都会察觉到端倪。 “你的演技很拙劣。”谢景聿说。 林粟语噎,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谢景聿应该不会想看到自己,所以才会见着他就躲。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林粟问。 “什么都不用做。”谢景聿望进林粟的眼底,极为平静地说:“我们本来就不熟,不是吗?” 林粟一颤,在谢景聿的注视下,沉着地应道:“是。” 谢景聿收回视线,随口说:“坐下吧。” 林粟犹豫片刻,到底是放下了餐盘。 周与森用盘子端着两盅汤过来,他把其中一盅端到林粟面前,说:“就剩下冬瓜排骨汤了。” 林粟一怔,看向周与森说:“我没说要喝汤。” “我请你喝的。” 林粟皱眉,拿过身旁的书包,说:“我把钱给你。” “诶诶诶,不要,说了是请你喝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周与森摆手。 林粟也觉给钱辱没了周与森的好意,尤其谢景聿还在,她的生活费可都是他爸爸给的,当着他的面给周与森钱,多少有些别扭。但不给钱,她又觉得很有负担。 思索无果,林粟索性直接说:“周与森,谢谢你的好意,下回换我请你,还有上次你送我的柚子,我也送你一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粟,林粟。”周与森喊了两声,见林粟低头不搭理,便叹口气作罢。 见周与森没在林粟那儿讨到好,谢景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没有人发现。 16 Chapter 1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昨天没休息,更新了两章,一章14章,替换了新的内容,一章是15章,是新章,记得看 明天休一天哈,后天搞章长的 批卷老师周末加班加点,周日晚上,期中考的成绩就出来了。排行榜上,谢景聿仍是独霸榜首,稳稳不动,第二名以后的位置倒是厮杀得很激烈。 林粟这回的成绩和月考比虽说还是有进步的,但仍是不太理想,年级排名还在五百之后。期中考的科目比较全,所以她基础差的缺点也暴露的比较明显。拿英语来说,她只拿了个及格分,光是听力这块就被扣了不少。 她初中的时候英语就比较差,主要就靠背课文养成的语感来答题,以前各科的知识难度较低,课程强度也不高,她尚且能分出轻重缓急,重点攻克薄弱科目。 但进入一中以来,在周围人的衬托下,所有的科目都成了她的薄弱科目,她根本没办法有的放矢地弥补不足。 学习的时间有限,顾得了这科就顾不了那科,这科多学了那科就得少学,她还未能掌握平衡各科的方法,心里其实是有些无力的。 晚上回到宿舍,林粟洗好澡后就在水池上手洗衣服,周宛从寝室里出来洗手,林粟抱着脸盆往边上让了让。 周宛洗着手,忽问道:“林粟,你是不是……申请贫困生助学补助金了?” 今天晚上,王云芝在班上说了贫困生申请补助金的事,让有需要的同学私下去找她拿报名表。 下课后,林粟就光明正大地去找了王云芝,说自己要申请补助,拿了报名表回来。她觉得申请助学金这件事没必要藏着掖着,有句话不是说贫穷、咳嗽和爱是藏不住的。 校服还没发下来前,高一生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林粟的衣服不多,总是那么几套来回穿,而且都很旧了,她偶然间听到过班上的同学聚在一起猜她明天会穿哪套衣服,他们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贫穷这件事根本藏无可藏,所以听到周宛的问话后,林粟坦然地承认道:“是啊。” “申请需要很多手续吗?”周宛扭头看着林粟,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不用,填张报名表,再开个证明就可以了。”林粟问周宛:“你也要申请吗?” 周宛很快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好奇。” 林粟看她这样,就没再追问,低头接着洗衣服。 晾好衣服,林粟回到寝室,听到李乐音问周宛:“你这次考得还挺好的,是不是偷偷下功夫了?” 周宛笑着回道:“没有,都是运气。” “是这次考了史地政,你的总分才变高的吧?” 周宛还是和气道:“应该是。” 孙圆圆趴在床上,歆羡地说一句:“真好,不像我,原地踏步。” 林粟没加入对话,她坐在桌前,拿出这次考试的卷子分析总结。 李乐音看见了,哼一声,说:“我说什么来着,林粟,你之前那么认真,这次不还是只考了五百多名。” “五百零五。”林粟头也不抬地说。 “有差吗?”李乐音不屑,“不就是从五百尾到了五百头。” 林粟停下笔,转头直视着李乐音,问:“你这次排名上升了吗?” 李乐音被问到痛处,立刻扯着脖子说:“这次我排名下降是因为多考了文科,我不爱背书,等下次月考我一定会升上去的。” 林粟也掷地有声地说:“我也不会止步于此。” 寝室里安静了一秒。 李乐音觉得林粟是故意给自己难堪,黑着脸站起身就要出去,走之前还丢下一句:“假努力。” 林粟根本不把李乐音的气话放心上,真努力还是假努力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好,她也从不担心努力了还考不好会被人嘲笑。 当初在南山中学,年级的人知道她要报考临云一中,都笑她不自量力,但最后她不也做到了。 有耕云才会有收获,读书的机会是她出卖灵魂才争取来的,她当然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 期中考后,年级要召开家长会,时间定在周六。 林粟给孙玉芬和林永田打了电话,说了家长会的事,并且说自己生活费不够,希望他们能来市里,给她一点钱。 意料之中的,孙玉芬果断地拒绝了,林永田不仅骂了她一通,在知道她成绩不好后,还出言讽刺她,说他当初就说过,她一个山沟沟里的学生是比不过城里的学生的,她还不信。 林永田和孙玉芬不来参加家长会正合林粟的意,倒是周兆华,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一中要开家长会的事,给她打了个电话。 周兆华在得知林永田和孙玉芬都不去市里后,就主动说自己这周六正好要去市里开会,可以充当她的家长,去参加家长会。 林粟知道他关心自己,便没有拒绝。 周六下午,林粟去校门口接周兆华,周兆华一见着林粟,先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说:“你让我去村里帮你开的贫困证明,我让村委会盖了章的,你看看,可以吗?” 林粟接过,扫了眼后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顺手的事。”周兆华又把一个礼品袋递给林粟,说:“这是镇上卖的山茶花饼,我特意买了一些带过来,你可以分给你的同学吃,给景聿也送一个尝尝。” 林粟接过不语,周兆华还以为她和谢景聿关系不错,但实际上他们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家长会就要开始,林粟把周兆华带到了教室,领他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兆华扫视了眼林粟的课桌,书本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也很干净,和初中的时候一样。他笑了下,说:“以前我是你的老师,在台上主持家长会,今天算是你半个家里人,给你撑撑场面。” 林粟很浅地一笑。 这时王云芝走进来,说家长会开始了,让班上的同学都出去,。 林粟从抽屉里拿出自己这次期中考的试卷放在桌上,从教室里出去后她就站在走廊上,旁听着家长会。 “林粟。”周与森走到林粟身旁,问:“来参加家长会的是你爸爸吗?” 林粟摇头,“是我初中的老师。” “老师来帮你开家长会?你爸妈呢?” “忙。”林粟不欲多言,言简意赅道。 许苑这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周与森身旁,问:“景聿呢?” “不知道,从刚才就没看见他。” “你们俩不是好哥们儿嘛,怎么会不清楚他去哪儿了?”许苑话里带着谑意。 “我们是好哥们儿,又不是双胞胎,心有灵犀。”周与森双手往后撑在护栏上,接着说道:“再说了,你和他是男女朋友,不应该更清楚他在哪儿吗?” 周与森话音才落地,许苑就狠狠踩了他一脚。 周与森吃痛,抬起被踩的那只脚,单脚蹦跶了两下,龇牙咧嘴道:“许苑,你踩我干嘛?” “让你胡说。” 许苑表情微愠,像是真的生了气,也不在周与森身边呆着了,而是站到了林粟身旁。 周与森瘸着脚,反驳道:“我哪有胡说?” “你就胡说!”许苑不遑多让。 林粟没想到他们会斗起嘴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当个和事佬,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从年级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 “谢景聿在那儿。”林粟及时开口说。 闻言,周与森和许苑便不再斗气,双双往年级办公室那个方向看过去。 周与森朝谢景聿招手,等他走近后问:“你去办公室干嘛?” “段长找。”谢景聿垂眼,见周与森翘着一只脚,皱了下眉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周与森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瞄了许苑一眼,幽怨道:“别提了……还是说说老段找你干嘛吧?” 谢景聿背靠在栏杆上,回道:“让我用年级广播分享下学习经验。” “你拒绝了吧?”许苑问。 “嗯。” “我就知道。”许苑不意外。 周与森试探地把脚放下,感觉不太疼之后才敢踩实了。他抬头问谢景聿:“你爸来给你开家长会了吗?” “没有。”谢景聿语气冷淡。 “又没有?”周与森啧然摇头,“你爸有这么忙吗?初中的时候他就没来参加过你的家长会,到了高中还这样?” 谢景聿面无表情地轻呵,“忙不忙,得看对谁。” 周与森不解,“什么意思?” 谢景聿没有解释。 许苑问:“乔姨呢,还在国外没回来?” 谢景聿点头,“嗯。” 周与森嘀咕了句:“你这爸妈也忒不称职了。” 许苑一听,立刻抬起手,绕过林粟的后背,戳了周与森一下,再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林粟一直没说话,她盯着教室窗玻璃上映射的谢景聿的身影,心想他的家庭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圆满。 谢景聿似是若有所察,敏锐的把目光移了一寸,林粟和他在窗玻璃中对上了眼,她心头一紧,立刻别开脸。 周与森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他低头看到林粟手中提着的礼品袋,就问:“林粟,你提着的是什么?” 许苑听到周与森的话,也低头去看。 林粟说:“山茶花饼。” “山茶花饼?这是你家乡的特产吗?”周与森问。 林粟点头,“算是。” “好吃吗?”周与森又问。 林粟犹豫了下,开口语气迟疑道:“你们要不要——” “好啊。”林粟话还没说完,周与森就笑着应道。 许苑损了他一句:“瞧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山茶花饼是一个个独立包装的,林粟从礼品袋里把饼拿出来递给周与森和许苑,要拿出第三个的时候又犹豫了。 周兆华带特产来,特意叮嘱她要给谢景聿送一份,此时不给他,之后就更没机会了。而且,她把饼分给了周与森和许苑,不给谢景聿的话,未免太刻意了。 林粟想起上回谢景聿说自己演技拙劣的话,便一咬牙,拿出第三个山茶花饼,递给他。 “给。”林粟说。 谢景聿垂眼看向林粟,她看着自己,眼神里明明透着不自在,表情却故作自然。 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 周与森用胳膊轻轻撞了下谢景聿,“林粟给你的,你拿着啊。” 谢景聿察觉到许苑的目光,她正在观察自己。 他缄默片刻,随后抬手接过山茶花饼,对着林粟客客气气地道了句:“谢谢。” 17 Chapter 1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家长会结束后,周兆华因为要赶着去开会,匆匆离开了一中。 林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卷子的时候才发现周兆华留下的一封信。她翻开看了眼,上面逐条分析了她这次考试各科的不足,还针对性地给出了建议。 在信的末尾,周兆华写了一句话:茶吃后来酽。 林粟看着看着,眼眶倏地就热了。 随着半期考的结束,临云市的夏天也走到了尾声。 临云一中的校服在天气真正转冷之前发了下来,高一新生们还能抓住夏天的尾巴,穿一穿夏季的校服。 十一月份,一中还有个重要的活动,那就是校运动会。运动会结束后不久,临云市下了场雨,之后就开始降温了。 夏天因为气温高,林粟洗完头发都让它自然干,但冬天一到,湿发自然干不了,必须用电吹风才行。 学校里使用电吹风是要钱的,用的时间越长,收的钱就越多。她的头发很长,以前在茶岭的时候孙玉芬不让她剪短,说蓄长了可以卖钱。 孙玉芬从不浪费能在她身上榨取的一分一毫,现在这一头长发已经成了负担,把钱花在吹头发这件事上对她来说是极其奢侈的。 林粟很快就做出了断舍离的决定。 周日,她找了个时间去剪头发,城里的美容美发店收费极高,只是剪个头发就要收好几十,她一连问了几家,最后去到了后街的一家老式理发店。 那家理发店是一个阿姨经营的,林粟询问阿姨店里收不收头发,阿姨说收,她就在店里把一头的长发剪了,省了一笔剪发钱。 阿姨人好,看到林粟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知道她是个学生,还特意给她剪了个波波头,说现在学生都流行剪这个发型。 剪完头发,林粟感觉脑袋都轻了。 离开理发店后,她沿着后街往回走,经过台球馆时脚步微顿,忍不住往里扫了眼。 只见里头烟雾缭绕,靠门的这桌站着两个衣着不整的青年人,他们倚着台球桌正在吞云吐雾,见她看过来,就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林粟蹙眉,刚要离开,台球馆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谢景聿穿着便服,抬眼看过来,目光最终落在她新剪的短发上,神色不辨。 “我说了,不会再陪你去参加应酬。”谢景聿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那头谢成康罔顾他的话,径自说:“你抓紧时间收拾好,我让周帅去接你。” “我不在家。” 谢成康恼羞成怒,质问道:“你现在人在哪儿?” “学校。” 谢成康冷哼,沉声说:“你放假从来不去学校。” “不信,你问林粟。” 林粟才抬起脚踏出一步,谢景聿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我爸。”谢景聿盯着林粟看。 他没有放低姿态,眼神里既没有请人帮忙的诚恳,也不急切,好像林粟接不接这个电话他都无可无不可。 林粟犹豫了一瞬,很快就接过手机,贴在耳朵上,开口说:“叔叔好。” 谢成康笃定谢景聿在说谎,所以在听到林粟的声音后着实愣了下,但他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换了个口吻,和善地笑着说:“林粟啊,景聿和你在一起呢?” “嗯。”林粟从容道:“要期末考了,我们正打算去图书馆复习。” “图书馆啊……你们那边怎么这么吵?” 林粟抬眼看向谢景聿,沉着应对:“今天学校里有校园活动。” “这样啊。”谢成康笑笑,“我还以为景聿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去了学校啊。你们在学校复习,我就不担心了。” “放心吧叔叔,我们在学校里,很安全的。” 谢景聿就这么看着林粟,她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诚然他并不觉得谢成康会信她的话,但她的表现出乎他意外的冷静。 谢成康又“体贴”地关心了林粟几句,她乖从地应着话,好一会儿才把手机递还给谢景聿。 “喂。”谢景聿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仅此一次,下一次你再耍小把戏,我不会容忍的。”谢成康按捺着怒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谢景聿收起手机,垂眼看着林粟,道了句:“谢谢。” 虽是道谢,但他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林粟也不图他真挚的感谢,因此也用同样的语气回了句:“不客气。” 他们对视了几秒,林粟率先移开眼,接着往前走。 “林粟。” 林粟站定,转过身来,她似乎猜到谢景聿想说什么,不待他开口便说:“你放心,我不会向你爸告密的。” 谢成康知道他人不在学校,但不知道他来了台球馆,谢景聿也的确不想让他知道。 “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 林粟见谢景聿看自己的眼神透着审视,仿佛她不提条件的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她在他那儿一点信誉度都没有。 林粟想了下,说:“就当是谢谢你没有向你爸告发我。” 这个理由还算成立。 谢景聿能想到如果当初谢成康知道实情,以他功利的性格,绝对不会资助林粟。 换一个角度来看,他对谢成康有所隐瞒,可以说是林粟另一个意义上的同谋,就如刚才,她在谢成康面前帮他打掩护。 在面对谢成康的时候,他们奇怪地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 回校后,林粟的短发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孙圆圆对她把一头乌黑的长发剪了感到可惜,周宛夸她剪了也很好看,李乐音要笑不笑地说她即使把头发剪了也省不出多少时间。 晚自习她到班上,同学们频频投来打量的目光。 下课后她去饮水间装水,回来时碰上周与森、谢景聿和许苑在走廊上站着聊天。 周与森一看到她,冲着谢景聿和许苑说:“看,我说的没错吧,林粟剪了头发后像是变了个人。” 许苑打量了林粟一眼,有些惊奇。 之前她留长发扎马尾的时候,因为脸上总没有表情,就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感,但现在剪了短发,发尾拢着她的脸,反倒显得她没那么有棱角,人更可亲了些。 “是不一样了,更可爱了。”许苑问谢景聿:“是不是?” 谢景聿一点都不惊讶,他下午就见过了林粟短发的样子,至于可爱……作为她曾经的人质,他不能苟同这个结论。 周与森还看不太惯林粟现在的形象,就多看了两眼,问:“你怎么突然就把头发剪了,嫌麻烦?” “省钱。”林粟说完见他一脸不解,便又解释道:“宿舍的吹风机用起来要钱。” 她说的很坦荡,丝毫没有受金钱掣肘的困窘。 “这样啊。”周与森挠了下头,有些欲语还休。 林粟能猜出他现在的想法,大约是想安慰又怕惹她伤心。 善良的人总是顾忌良多,周与森是,王云芝也是,他们总想着施以援手,又想照顾对方的情绪。 比起无视甚至轻视,林粟更怕他人莫名的关照。 无视和轻视尚且可以不在意,但关照是善意的,她不懂如何回应,便只能拒之门外。 “我回去了。”林粟抱着杯子往教室走。 周与森摸了下鼻子问:“我是不是问错问题了?你们说我要不要去和林粟道个歉,再安慰下她?” 谢景聿轻描淡写道:“她没那么在意,你就别上赶着了。” “林粟比较被动,我不主动点,怎么和她交朋友?”周与森说。 “你是想和她交朋友,还是看她可怜,同情她?”谢景聿一针见血地问。 “我……”周与森挠了下头,说:“交朋友和帮助她又不冲突。” 乐于助人的确是美德,但因为对方是朋友而给予帮助和同情对方而施以援手是有本质区别的。 “你真把自己当警察了,为人民服务?”谢景聿说。 周与森咧嘴一笑,灿烂道:“我爷爷、我爸爸都是警察,我爸还拿过二等功呢,我作为警察子女,可不能丢他们的脸。” “说为人民服务太高尚了,我现在还够不上,但是帮助同学我还是做得到的。” 周与森一脸崇高,发表陈词的时候头上像是散发着圣光。 谢景聿有时候觉得他单纯、热血到无可救药,但偶尔也会羡慕他,能这样肆意热烈地活着。 “不行,指不定林粟心里难过着呢,我得找她说说话去。” 说完,周与森就屁颠屁颠地回了教室。 谢景聿发现他还挺能脑补,轻嗤一声,说:“真当自己是蜘蛛侠了。” 周与森的偶像就是蜘蛛侠,许苑闻言笑了,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不过也是好意。” “好意也要看别人领不领情。” 谢景聿说完,忽觉许苑在盯着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你对林粟有偏见。”许苑陈诉道。 “没有。”谢景聿否认,他觉得自己这不算是偏见,反而是周与森和许苑并不了解林粟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是狮子,不是兔子。 许苑说:“你不太喜欢她。” 这回谢景聿沉默了。 “为什么?”许苑问:“她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被威胁者自然不会喜欢威胁者,但这个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有,你想多了。”谢景聿最后只是一句话带过。 许苑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但既然谢景聿不说,她也就不再追问,毕竟好恶是很私人的情感,不应当被窥探。 . 林粟半期考后和李乐音闹了一回不愉快,之后李乐音就很看不惯她。有回晚上宿舍熄灯后,她拿着手电筒要去阳台看书,李乐音就不耐烦地说她动静太大,吵着她睡觉了。 林粟每天晚上蹑手蹑脚地回宿舍时,李乐音都还在床上玩手机,她知道李乐音是故意的,但她没有生气。 那晚之后,她就再没有去阳台挑灯学习,而是每天一早在宿管老师吹响起床哨后利索起床,迅速洗漱,然后去食堂买两个馒头,去实验楼的中庭边啃边看书。 南方冬天冷得砭骨,很多学生早上都睡不醒,不舍得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非要宿管吹个三四回哨才肯起床,但林粟从没赖过床。 可能是冬天昼短夜长的缘故,第四季的时间似乎消逝得比夏天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林粟一开始还很不适应自己的短发,总觉得扎脖子,低头的时候发丝总是会垂下来。但时间一久,她就习惯了,尤其是洗头发吹头发的时间骤减后,她更觉得把头发剪短是个明智的决定。 随着她短发尴尬期结束的还有高一的第一个学期。 期末考是市统考,可能因为这次考试不仅是校内竞争,还要和外校的学生一争高下,所以一中期末考的位置安排不再按照年级排名的高低,而是随机打乱的。 林粟也是到了考试那天,看到谢景聿踩点进教室,才知道他们在一个考场里。 上午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两个监考老师挨个收卷,等清点完卷子才让学生离开考场。 一群学生挤在门外的桌子前找书包时,有人指着桌上的一个玫粉色的书包笑着和旁边的同学说:“怎么还有人背这么幼稚的书包啊。” “就是,我妹现在都不背这样款式的了。” “看上去好有年代感啊。” 几人喁喁笑开了,谢景聿余光看了眼林粟,她浑不在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书包,背上就走。 全科考试用时三天,大概是市统考的缘故,谢景聿这回对考试上了点心,至少没有提前交卷。 每场考试结束,同一考场的同学都会找他对答案,在知道自己的答案和他的一样时他们会欣喜若狂,而答案不一时则会痛感于心,就好像他的答案就一定是标准的。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林粟回到自己的班级,她的桌子这回没用来作考试桌,为了方便复习,她就没把课本抱回宿舍。 学期结束,教室要清空,简短的班会结束后,她把抽屉里的书本拿出来,放在桌上摞好,打算分几次把课本抱回宿舍。 “林粟。”周与森走过来,看到她桌上高高叠放的课本,问:“这些书你是要拿回宿舍?” “嗯。” “我帮你吧。” “不用。” “这么多你一个人抱不回去的,两个人好像也够呛。”周与森想了下和林粟说:“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 林粟大概猜到周与森干嘛去了,蹙了下眉,不打算等他回来。她抱起一沓书往教室外走,才到门口就撞见了周与森,他果然把谢景聿喊来了。 “不是说让你等我嘛。”周与森抱过林粟手上的书,转过身示意谢景聿接过去。 谢景聿这才知道周与森口中的“帮个小忙”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让他来干苦力。 林粟抬手要拿回自己的书,谢景聿先她一步接了过去,她的手就接了个空。她抬眼看他,他神色淡然,完全让人看不出异样。 难怪他会说她演技恶劣,和她比起来,他实在是演得太好了。 周与森走进教室,从林粟桌上又抱起一沓书,回头说:“林粟,还有一小叠就要你自己拿了。” 周与森根本不容人拒绝,林粟只好接受安排,抱起桌上最后的几本书。 “走吧。”周与森灿烂道。 林粟和他们一起下楼,不一会儿许苑背着书包从楼上跑下来追上他们,埋怨了句:“你们怎么不等我?” 周与森说:“你们班的班会刚才不是没结束嘛,我和景聿就打算先帮林粟把书搬去她宿舍,再回来找你。” 许苑见他们仨手上都有书,就从周与森那儿拿了几本书抱着。 周与森看向林粟,问:“你考完试后就要回家了?” 林粟点了下头。 本来她不打算这么早回茶岭的,想等领完成绩单再说。但孙玉芬前两天就给她打了电话,催促她考完试就回去,说家里的活儿都没人干,要是她不回去,以后就都不用回去了。 林粟倒是想永远不回去,但是不回茶岭,她又能去哪呢? “我听说南山镇那边的山上有茶园,是吗?”周与森问。 林粟点头。 “茶园大吗?” “挺大的。” 周与森转过身倒退着走,边走边问谢景聿和许苑:“我还没去过南山镇呢,你们呢?” 许苑摇头,谢景聿没回应,周与森就当他也没去过,兴冲冲地说:“找个时间我们去南山镇玩一玩啊,顺道去找林粟。” 林粟眉间微紧,对她来说,那个所谓的家是个脓疮,她并不想暴露在别人眼前。 “后面有人。”谢景聿瞥了周与森一眼,突然说。 周与森停下脚步,转过身却没看到人影,立刻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他“啧”了声,挤到谢景聿身旁,冷飕飕地看着他,“耍我呢?” 谢景聿表情不变,“刚才真的有人。” “你别不是大白天撞鬼了。”周与森拿肩头撞了下谢景聿,轻哼一声嘚瑟说:“是不是上一回打球输给我了你不甘心,存心打击报复我?” “最后的三分球我进了,是你输了。”谢景聿不急不躁地说。 “嘿,那是有人叫我,我走神了才让你有机可趁,不算。” “输了就耍赖。” 周与森来劲了,马上下战帖,说:“谁耍赖,是你打得不光彩,不服,我们一会儿再比一场。” “可以。” “这次我一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别每次只是嘴上说说。” …… 他们两个你一嘴我一句的,谁都不服输。 许苑无奈地摇摇头,对林粟说:“他们经常这样,是不是很幼稚?” 幼稚?林粟看向谢景聿。 他会幼稚吗?可能只是在周与森和许苑面前才会这样。 不过多亏了他,周与森已经将要去南山镇的事抛在了脑后。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许苑说要帮林粟把书搬上去,林粟觉得搬书爬楼太累了,便谢绝了她的好意,只让谢景聿和周与森把书放在了宿舍入口处的接待室里。 “你自己能搬得上去吗?”周与森问。 “可以。”林粟说:“我分几次就能搬上楼。” 周与森点了点头,又问:“考完试了,我们打算出去聚餐,你要一起来吗?” 一起吃饭这件事,林粟已经拒绝过周与森很多回了,但是他始终坚持不懈,隔段时间就要问一次,就好像多问几回,早晚她就会答应一样。 这回林粟还是拒绝了,她说:“我要回去收拾东西。” “那好吧。” 林粟觉得话说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她客套地说了句“再见”,转身要进宿舍楼,又被喊住了。 “林粟,领成绩单那天你回校吗?”周与森问。 林粟想了下,回道:“可能不回来了。” 她是想来学校的,但一旦回到茶岭,就身不由己了。 “啊?为什么?” 林粟不好说明林永田和孙玉芬对自己人身自由的限制,便含糊地说:“太远了。” 周与森挠了下脑袋,觉得就这么告别,可能再见就要到下学期了。他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问:“林粟,你有Q.Q吗?” 林粟有Q.Q,上回李爱苹来临云市找她,看到周爱华给她的手机里有Q.Q软件,就打给运营商查询了下,发现办的套餐里有赠送一百兆流量,就帮她申请了个号,说是方便聊天。 申请了Q.Q号之后,李爱苹帮她添加了一些初中同学,但林粟从没和他们聊过天。她很少登Q.Q,偶尔几回登录也是李爱苹给她发短信,说给她留言了,让她去看看。 想到这儿,林粟犹豫了下,说:“有。” 周与森一听,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说:“我们加个好友吧,这样我寒假的时候还能找你聊天。” “我很少在线。”林粟说。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留言,你有看到回我就成。” 林粟踟蹰了下,最后还是给了Q.Q号。 许苑也拿出手机,笑着说:“我也加一个。” 周与森回头喊谢景聿:“你也加一个啊。” “手机没电了。”谢景聿不为所动。 “今天一天都在考试,你的手机怎么会没电?”周与森问。 谢景聿淡定地回:“昨晚没充。” “你这家伙,指定复习到忘我了。”周与森打趣了句,随后又说:“没事,到时候我拉个群,我们可以在群里聊天。” 谢景聿:“……” 加完好友,周与森粲笑着说:“林粟,你回去记得通过我们的请求。” 林粟点了下头。 许苑看了眼时间,扯了下周与森的衣角,说:“好啦,林粟要收拾东西,我们别耽误她时间了,走吧。” 周与森见天色不早,便不再拉着林粟说话,他和谢景聿许苑从宿舍楼前离开,走了几步转过身挥手,喊道:“林粟,下学期见。” 许苑闻言,也转过身抬起手愉快地挥了挥,“下学期见。” 谢景聿始终没有回头。 暮色中他们仨的身影渐行渐远,林粟心头莫名一动,在分别的这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高中的美妙。 18 Chapter 1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林粟下午才搭车回南山镇。 从镇上的汽车站出来,抬头就能看到茶岭那几座连绵的青山,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阻断了南山镇的视野。 爬上山,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林永田和孙玉芬不在家,林粟猜他们应该都在镇上的制茶厂里。 茶园里的茶树冬天需要休生养息,每年最冷的几个月,采茶工们不再需要去茶园里采茶,很多人都会去镇上的工厂干点零活儿,包装茶叶、打包快递之类的。 林粟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床板,转身去了厨房,淘了米蒸饭,又拿冰箱里还剩下的食材煮菜。 六点半左右,林永田骑着摩托载着孙玉芬回来了,林粟远远的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下意识地就绷紧了神经。 孙玉芬进了屋,看到林粟,先是一愣,随后打量了她几眼,很陌生似的。 “妈。”林粟先开口喊了声。 孙玉芬瞟她,“哟,这不是我们家的高中生吗?你还知道回来啊?” 林粟抿嘴不答。 “谁让你把头发剪了?”孙玉芬走过去,扯了下林粟的短发,尖着嗓子问。 林粟歪了下头,木着脸说:“学校吹头发要钱,就剪了。” “我当一中多好呢,吹个头发还要收钱。”孙玉芬一脸嫌弃地看着林粟,嘟囔了句:“早知道开学前就拉你去绞了,还能卖一笔钱。” 这时林永田从外头走进来,林粟看到他,身体微微一颤,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林永田是那种很典型的专.制大家长,他会打孩子,有时候还会打老婆。 “爸。”她喊。 林永田脸色阴沉,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不是让你早点回来?” “车票紧张,我只抢到了下午的。”林粟说。 林永田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临云市哪有那么多人来南山镇。” “这两天市里的中学放假,很多人回南川县。” 林永田盯着林粟,林粟绷直了后背,强自镇静,说:“我做了饭。” 林永田和孙玉芬干了一天的活,早饿了,此时见林粟去市里读了一学期的书,回来还和以前一样听话勤快,就放了心,催她把饭菜端上桌, 桌上,林永田抿了口白酒,龇了下牙,放下杯子后看向林粟问:“那个谢老板,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这个问题林永田之前在电话里问过,林粟都用“刚好够花”含糊带过去,但她知道现在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便说出早已想好的答案。 “每个月500。” “才500?”林永田看着林粟,眼神怀疑,“他一个大老板,这么抠门,就给这么点?低保每个月都不止这么点钱。” 林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谢成康好心好意资助她上学,每个月给一千的生活费,最后还落个“抠门”的评价。但她不能说实话,如果把生活费的数额如实告诉林永田和孙玉芬,他们一定会打这笔钱的主意。 林粟垂下眼,略作拘谨地说:“这笔钱就刚刚好够我吃饭,有时候班上要交一些班费,我就得省出来。” “爸妈,你们下学期能不能给我一些生活费?不用很多,每个月100就好,这样学校要交钱的时候,我不至于拿不出来。”她抬起头看向林永田和孙玉芬,哀求似的问。 孙玉芬一听要钱,立刻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磕,说:“你去一中读书,不能帮家里赚钱,还想和我们拿钱,当我们是冤大头啊?” “要我看,你干脆辍学回家帮忙算了。” 林粟含胸,老实乖巧地坐着,低声说:“之前周老师带我去和徐雅恩的爸爸还有那个谢叔叔一起吃饭,那个谢叔叔让我要好好学习。” 孙玉芬的表情一僵。 徐家福和谢成康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儿,一个不小心,活儿就没了。 “谢叔叔谢叔叔,他有能耐,让你读书,你就去找他要钱去!”林永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恶道。 林永田也不敢开罪两个老板,他的社会地位不如他们,只能在家里逞凶,像是要找回在外头没有的脸面一样。 “就是。”孙玉芬附和了句,随后又和林永田说起谢成康,她说现在的老板,越有钱越抠搜。 林粟低下头,暗松一口气,知道今晚算是应付过去了。 晚上,林粟洗了澡回到房间,林有为正躺在床上看漫画,笑声嘲哳。她拉上中间的隔帘,铺好床,从书包里拿出下学期的课本,专心预习。 到了点,孙玉芬进来,让他们早点睡,别点着灯浪费电。 灯一关,山里的夜就漫进了屋里。 林粟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接着看书,直到夜深了,旁边床林有为的鼾声响起,她才关了手电筒,把书本收好。 冬天山里更冷,她裹紧被子靠在床头,一点睡意都没有。 在学校宿舍不过才住了一个学期,回到从小睡到大的地方,居然会不习惯。 或许不是不习惯,只是有落差。 孙圆圆偶尔会抱怨说寝室空间小,床也小,她总想回自己家,睡在自己的公主房里。但对林粟来说,寝室的那张床是她这么多年来睡过的最舒服的地方,这种舒服并不只是肉.体上的感受,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舒适。 躺在学校的床上,她不用怕孙玉芬会冲进来掀开她的被子,喊她起来干活,更不用担心明天起来会不会挨骂挨打。她可以睡得很安心,对,安心,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感觉。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落进来,清清冷冷的。 林粟睡不着,就往床边的书包里掏了掏,拿出手机。山里信号不好,勉强有个三格,她犹豫了下,打开数据网,登上了Q.Q。 很快,消息列表就有消息弹出来。 周与森建了个群,把她、许苑还有谢景聿都拉了进去,群名就叫“分列式方阵小分队”。 林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混入他们三人小团体里的,她和他们明明平时也没玩在一块,现在却硬生生地变成了3+1。 群里主要是周与森在活跃,他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下午都问林粟在没在线,是不是隐身了。 林粟直到现在才看到他发的消息。 她点进群成员列表看了眼,周与森的头像是蜘蛛侠,许苑的是星空图,而谢景聿的是一个大大的“X”,像是他姓氏的缩写,也像是一个大叉。 就在这时,群里有人发了新的消息。 Spider-Man:林粟,你头像亮了,是本人吗? 林粟看到周与森发来的消息,犹豫了几秒,还是回复了。 春种一粒粟:嗯。 Spider-Man:你终于上线了!!! Spider-Man:安全回到家了吗? Spider-Man:没丢吧? 许个心愿:林粟这个大个人了,回自己家怎么会丢。 Spider-Man:我不是怕她坐错车嘛。 林粟缓慢地按着九宫格键盘,不太熟练地打着字。 春种一粒粟:我到家了。 Spider-Man:到家了就好。 Spider-Man:好好休息。 Spider-Man:不用学习了,可以睡个懒觉。 许个心愿:你就知道睡懒觉。 Spider-Man: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让人睡觉啊。 Spider-Man:睡饱了才能长个儿。 Spider-Man:是不是啊景聿? Spider-Man:景聿。 Spider-Man:景聿! Spider-Man:别装不在,你的头像是亮的。 周与森最后一条消息刚发出来,谢景聿的头像就暗下去了。 Spider-Man:…… Spider-Man:林粟,你别管景聿那家伙。 Spider-Man:他就是个千年大冰块,喜欢装酷。 谢景聿没有添加林粟为好友,林粟也没有加他,他们在网络上也保持着距离,继续当着陌生人。 一学期过去,林粟早已习惯了谢景聿的冷淡,于他而言,没有退群就算是对她的大度了。 林粟就看着周与森和许苑聊天,不发消息,也不下线。 虽然她和他们认真说起来并不算熟,但此时此刻,她很庆幸,他们的存在让她觉得自己和临云市、和一中还有联系,高一上学期的生活并不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 接下来几天,林粟每天一早就起来干活,她要做饭、洗衣服,有时还要跟着孙玉芬去田里干农活。林永田和孙玉芬见天的使唤她,他们仍是会拿她出气,但有时看在她教林有为写作业的份上,会收敛些。 只有在对他们的儿子有益的时候,他们才会觉得林粟的知识是有用的。 到了领成绩单的那天,意料之中的,林永田和孙玉芬不让林粟去学校,他们说浪费时间浪费钱。 林粟就给王云芝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去不了学校,王云芝理解南山镇路途遥远,就说会把寒假通知和成绩单寄给她。 几天后,快递到了南山镇镇上,林粟接到电话,干完活儿就和李爱苹一起下了山。 取了快递,林粟拆开,先看了眼成绩单。期末考她的年级排名和上回月考比还是有进步的,不过放在全市来看,一下子就往后掉了很多。 林粟之前看周与森和许苑在群里聊成绩,他们的市排名和年级排名差不了多少。 临云一中的尖子生放在全市所有中学来看也是实力超群的,别的学校的学生要撼动一中中上游学生的排名是比较难的,但和下游的学生还是能一较高下。 林粟知道别校和她一个水平的学生居多,如果不是有定向政策,她也进不去一中。 李爱苹见林粟表情失落,就问:“怎么了,是退步了吗?” 林粟摇头。 “那就是进步了,既然有进步,你怎么不高兴?” 林粟垂下眼,逐一去看自己的各科成绩,同时说:“还不够。” “你就是对自己太严格了。”李爱苹安慰林粟:“我们老师说,临云一中最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学生能上本科,你已经一脚迈进了大学的大门。” “也不一定。”林粟说。 “嗯?” 林粟进了一中后,从来没和人说过自己学业上的事,就连孙圆圆也没有。她不习惯去和人倾诉烦恼,但李爱苹是她的发小,她们一起在茶岭长大,亲密无间,面对她,林粟总能卸下心防。 “我的成绩在一中里算是垫底。”林粟平静地陈诉一个事实。 “啊?”李爱苹稍稍讶异。 林粟就告诉李爱苹自己的中考成绩在学校里的排名,还有这一学期来她上课吃力,跟不上同班同学的情况。 林粟和李爱苹讲这些事时,语气始终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难得的有几分难以排遣的苦恼,这时候她才像是个二八少女,也有青春期的烦恼。 “果然,一中是学霸聚集地,我知道这里竞争大,没想到竞争这么大,连你都会有压力。”李爱苹眉头紧皱,好像被一中的竞争强度吓到了,喃喃道:“那我们县城中学的学生岂不是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啊?” 李爱苹叹了一口气,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眉开眼笑,看着林粟非常笃定地说:“小粟,你和我不一样,你考进了一中了啊,虽然现在排名不那么好,但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升上去的。” 林粟并没这么乐观。 李爱苹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按住林粟的嘴角,让她露出一个笑来。 “你可是林粟啊,打不倒的林粟!”李爱苹振奋道:“你忘了吗?之前小升初,我们刚到南山中学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是垫底,一开始不也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进度吗?那时候还有镇上的同学笑话我们茶岭小学的学生,说我们以后就只能和我们的爸妈一样,当个采茶工。” “你不服气,之后就非常非常努力地学习,不过花了一年的时间,初二你就成了年级第一,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嘲笑你不聪明。” 林粟有些恍惚,蓦的想起了那段时光。刚上初一的时候,她被班上的同学排挤、取笑,因为不甘,她给自己立了个目标,一定要用成绩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闭嘴,最后她也的确做到了。 “所以啊,你不要气馁,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让别人刮目相看的!”李爱苹语气高亢,表情兴奋,好像已经看到了林粟取得成功的那一天。 林粟被李爱苹的情绪感染,一扫颓唐,也露出了一抹笑来。 读书的机会是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尽管一中的竞争强度和南山中学不同,但没拼尽全力就还不到言弃的时候。 . 岁聿云暮,茶岭上的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备年货,大扫除。 镇上的制茶厂放了假,林永田和孙玉芬就不用去上班了,他们在家,林粟就更加勤快,尽量别让他们找到借口发难。 白天里,她勤快干活,揽下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即使大冷天的也去溪边洗衣服。晚上她在孙玉芬的眼皮底下辅导林有为的功课,等再晚些,她就躲在被窝里预习课本,写寒假作业。 除夕那天晚上,茶岭上下了场雪,不大,雪花飘飘洒洒稀稀拉拉的,不成气候。 山上的草木植被蒙上了一层白纱,林粟和李爱苹跟着几个大人往深山里走,那里的雪更大些,不过没下多久就停了,只留下刺骨的寒气。 从深山里出来,林粟回到家就进了房间。 家里只有林永田和孙玉芬的房间里有电视,晚上吃完饭,林有为就去了他们的房间看春晚。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她不去打扰,反而乐得他们把自己晾在一旁。 山上的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庆祝新年,鞭炮声响在山间,回声都能把年兽吓跑。这是团圆的时刻,亲朋相聚,灯火可亲。 林粟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听着鞭炮声,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一片岑静。 坐了会儿,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数据网,登上Q.Q。 这阵子林粟每天晚上都会上线看看群里周与森和许苑在聊什么,有时候他们问,她也会回两句话,但她上线的时间并不长,十分钟左右。 她不是擅长聊天的人,怕冷场,也担心自己的手机流量会超套,到时候会被扣钱。 今晚刚一上线就有消息弹出来,是周与森和许苑在群里发的,好几条新年祝语。 Spider-Man:新年快乐! Spider-Man:祝各位新的一年吃嘛嘛香,每天睡到自然醒! Spider-Man:以后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许个心愿:哈哈,你这祝福实在。 许个心愿:那我就祝大家新的一年,每天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许个心愿:好好长大! “好好长大”,这真是个极好的祝福。 周与森和许苑的消息都是今天早上发出的,林粟看着手机屏幕,犹豫片刻,按了几下键盘。 春种一粒粟:新年快乐。 林粟发完消息就打算下线的,不成想周与森立刻就回了消息。 Spider-Man:林粟,你吃完年夜饭了吗? 春种一粒粟:嗯。 Spider-Man:现在在看春晚? 春种一粒粟:没有。 Spider-Man:那你晚上干嘛了? 春种一粒粟:看雪。 Spider-Man:你们那还会下雪? Spider-Man:我在临云市从来没看过雪。 Spider-Man:有拍照片吗?我看看。 周兆华送林粟的手机虽然是杂牌货,但功能挺齐全的,也能拍照。晚上她就试着拍了几张,本来没想给人看,但周与森这么说,她想了下,就尝试着发了一张。 Spider-Man:真的是雪花,六角形的。 Spider-Man:雪下得大吗? 春种一粒粟:不大。 Spider-Man:好想去你那看雪啊。 林粟的指尖顿住。 她并不想回“以后有机会来看”这种场面话,事实上,她希望周与森永远不要来茶岭找自己。 不知道回什么,林粟就匆匆说自己有事要下线了。 她退出群聊界面,正要退出Q.Q,忽然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点进去一看,那人的头像是个“X”,名字是Y。 是谢景聿。 林粟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确认真是谢景聿的账号后,她又怀疑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她犹疑着通过了谢景聿的申请,没多久,他就发来了一条消息。 Y:还有枸骨的照片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莫名其妙,真像是被盗号了。 林粟看不明白,但直觉却告诉她,这就是谢景聿发来的。她甚至能想象到他问这话的语气,毫无情感,冷声冷气,就像今晚下的雪。 春种一粒粟:什么是枸骨? Y:你刚才发的照片里的植物。 林粟恍然,晚上她特意挑了一棵叶子奇特的灌木,凑近去拍落在树干枝叶上的雪花,谢景聿问的就是这棵树。 她从手机里挑了一张拍了红色果实的照片发过去。 春种一粒粟:这个? Y:还有吗? 因为这棵灌木的叶子长得奇怪,带着小刺,还结着红色小果,和洁白的雪花相映成趣,晚上林粟就多拍了几张。 她一张一张地发给谢景聿,山上信号不好,网络差,一张照片要转很多圈才能发出去。发到第四张的时候,运营商发来短信提醒,说她的流量已经用完了,再用的话就超套要扣钱了。 林粟点击发送的手顿了下,很快又发了几张照片出去。 春种一粒粟:只有这些。 Y:够了。 Y:谢谢。 春种一粒粟:不客气。 19 Chapter 1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19 Chapter 1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 Chapter 2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0 Chapter 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 Chapter 2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1 Chapter 2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 Chapter 2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2 Chapter 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 Chapter 2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3 Chapter 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 Chapter 2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4 Chapter 2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Chapter 2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5 Chapter 2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Chapter 2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6 Chapter 2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Chapter 2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7 Chapter 2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Chapter 2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8 Chapter 2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Chapter 2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9 Chapter 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Chapter 3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0 Chapter 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Chapter 3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1 Chapter 3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Chapter 3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2 Chapter 3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Chapter 3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3 Chapter 3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Chapter 3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4 Chapter 3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Chapter 3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5 Chapter 3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Chapter 3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6 Chapter 3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Chapter 3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7 Chapter 3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 Chapter 3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8 Chapter 3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Chapter 3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9 Chapter 3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Chapter 4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0 Chapter 4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Chapter 4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1 Chapter 4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Chapter 4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2 Chapter 4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Chapter 4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3 Chapter 4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4 Chapter 4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4 Chapter 4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Chapter 4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5 Chapter 4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Chapter 4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6 Chapter 4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 Chapter 4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7 Chapter 4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 Chapter 4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8 Chapter 4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Chapter 4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49 Chapter 4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0 Chapter 5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0 Chapter 5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1 Chapter 5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1 Chapter 5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Chapter 5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2 Chapter 5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Chapter 5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3 Chapter 5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Chapter 5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4 Chapter 5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Chapter 5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5 Chapter 5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 Chapter 56(大修)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6 Chapter 56(大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Chapter 5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7 Chapter 5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Chapter 5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8 Chapter 5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Chapter 5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59 Chapter 5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Chapter 6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0 Chapter 6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Chapter 6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1 Chapter 6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Chapter 6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2 Chapter 6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Chapter 6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3 Chapter 6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Chapter 6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4 Chapter 6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Chapter 6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5 Chapter 6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Chapter 6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6 Chapter 6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Chapter 6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7 Chapter 6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Chapter 6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8 Chapter 6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Chapter 6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69 Chapter 6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Chapter 7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0 Chapter 7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Chapter 7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1 Chapter 7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Chapter 7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2 Chapter 7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 Chapter 73(双更合一)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3 Chapter 73(双更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 Chapter 7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4 Chapter 7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Chapter 7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5 Chapter 7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6 Chapter 7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6 Chapter 7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7 Chapter 7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7 Chapter 7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 Chapter 78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8 Chapter 7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9 Chapter 7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79 Chapter 7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 Chapter 8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0 Chapter 8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 Chapter 81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1 Chapter 8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 Chapter 8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2 Chapter 8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3 Chapter 8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3 Chapter 8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4 Chapter 84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4 Chapter 8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5 Chapter 85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5 Chapter 8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6 Chapter 86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6 Chapter 8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7 Chapter 87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7 Chapter 8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 Chapter 88(增加情节)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8 Chapter 88(增加情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9 Chapter 89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89 Chapter 8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 Chapter 90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0 Chapter 9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 Chapter 91(增加情节)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1 Chapter 91(增加情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 Chapter 92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2 Chapter 9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3 Chapter 93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3 Chapter 9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4 番外之大学报到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4 番外之大学报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 番外之初雪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5 番外之初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6 番外之怦然心动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6 番外之怦然心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7 番外之星星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7 番外之星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8 番外之许周篇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8 番外之许周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 番外之景衡篇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99 番外之景衡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 番外之圆满 -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 - 叹西茶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100 番外之圆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