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识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纪念西门庆君--陈西官 西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繁华过后是落寞,箫筝不响歌咽喉。 当时歌舞人不休,今日化为西陵灰。 时来天地皆共力,势去英雄不自由。 芸芸众生,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七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 世人皆苦,挣扎求生。到头来同归于尽,无聊至极! 站在上帝视角,固是如此说,但对入局的普通人来说,只这酒色财气四件中,“财色”二者更为厉害。怎见得他的厉害? 假如一个人到了那穷苦的田地,受尽无限凄凉,耐尽无尽寂寞,睡前看一看银行卡余额的两位数,苦无隔宿之炊,早起看一看厨房,愧无半星烟火,妻子饥寒,受冻挨饿,就是那吃饭尚且艰难,哪有余钱喝酒!别说过几天孩子又要交学费了!更有一种可恨处,亲朋白眼,面目可憎,便是有凌云志气,也好话说尽难借分文,分外消磨!正是: 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 到得那有钱时节,挥金买笑,一掷巨万。呼朋唤友,颐指气使。真所谓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古今冷热际遇丑态,莫过于此。这是财的厉害。 如今再说那色的厉害。请看如今世界,能进入贤者状态的除了柳下惠,关云长这等天生超绝人物,其余人等只是遮遮掩掩。还有那一种好色的人,见了个妇女略有几分颜色,便百计千方嘘寒问暖,一到了得手时节,只图那一瞬欢娱,也全不顾亲戚的名分,也不想朋友的交情。起初时不知用了多少滥钱,费了几遭酒食。正是: 三杯花作合,两盏色媒人。 说便如此说,这“财色”二字,从来只没有看得破的。《金刚经》上两句说得好:“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见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结束时,一件也用不着。正如丛林猛兽,身无挂碍,赤条条来,赤条条去。 正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作者为何说这一段酒色财气?只因为当时有一个人家,先前恁地富贵,到后来煞是凄凉,权谋术智,一毫也用不着,亲友兄弟,一个也靠不住,享不过几年的荣华,倒做了许多的话靶。府中又有几个斗宠争强,迎奸卖俏的,起先好不妖娆妩媚,到后来也免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正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二章 西门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中,有一个风流子弟,生得状貌魁梧,性情潇洒,颇有家资,年纪二十六七。 这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 西门庆的父亲叫西门达,早些年走西南川广贩卖药材,积累了第一桶金,就在这清河县开着一个大大的药房。 西门家现住着门面五间到底七进的房子。家中呼奴使婢,骡马成群,虽算不上清河首富,却也是清河县中第一等富裕殷实的中产阶级人家。 只是这西门达夫妇去世的早,单生这个独苗儿子却又百般爱惜,无法可管,所以西门庆不甚读书,终日闲游浪荡,最后考不上大学花钱送去美国留学了。 自父母去世后,西门庆回国继承家业,每天在外招猫逗狗,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又在武馆学得些拳棒,又会赌博,牌九,麻将,斗牛,德州扑克,无不通晓。结识的朋友,也都是些帮闲抹嘴,这些人逢迎凑趣,油嘴滑舌,不守本分。 第一个最臭味相投的,叫做应伯爵,字光侯,原是本地开绸缎铺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做生意亏了本钱,从富二代破产跌落下来,专在勾栏院里帮闲跑腿混口饭吃,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一个花名叫做应花子。又会踢球,小时候还是校队成员,牌九麻将扑克,件件精通。 第二个叫谢希大,字子纯,祖上是清河卫千户,按理也是个地方豪强出身,但自幼父母双亡,游手好闲,没人提携,把前程丢了,也是个帮闲跑腿,弹得一手好琵琶。 这两个与西门庆非常合得来。其余还有几个,都是些破落户,没跟脚没后台的。 一个叫做祝实念,字贡诚。一个叫做孙天化,小名伯修,绰号孙寡嘴。一个叫做吴典恩,原本是清河县阴阳先生,因犯事丢了饭碗,现在在县里做贷款担保,因此与西门庆有往来。还有一个云参将的兄弟叫做云理守,字非去。一个叫做常峙节,字坚初。一个叫做卜志道。一个叫做白赉(lai)光,字光汤。 说这白赉光,兄弟里也有人说他名字取的不好听的,他却自己解说道:“本来我也想改,可因为当初取名的时候,当时高中校长是我父亲好友,来我满月宴,说我姓白,有一个什么典故,是白鱼跃入武王舟。又说有两句书是‘周有大赉,于汤有光’,取这个意思,所以表字就叫做光汤。我这名字是大大的有底蕴有文化的。” 说这一帮共十数人,见西门庆手里有钱,又肯散漫花钱,所以都胡乱哄着他耍钱饮酒,玩乐不已。 老话说的,这等一个人家,生出这等一个不肖的儿子,又搭了这等一班无益有损的朋友,随你怎的豪富也要穷了,还有什么未来! 其中却有一个缘故,只因为这西门庆生来秉性刚强,作事机深诡谲,又放高利贷,投资几十个APP做小额贷款专骗不经事的大学生和刚毕业的职场小白,九出十三归,合同写一万,客户实际到手九千,就算客户第二天有钱了要还,算上各种手续费也要一万三,利滚利让人倾家荡产。 就是那朝中高、杨、童、蔡四大奸臣财阀,他也有门路。 所以专在县里包揽讼事,交通官吏,与人牵线搭桥调节纠纷做中间人拿钱,行走在黑白之间,做那知县的白手套。 流水的知县,铁打的西门庆,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因他排行第一,大家都叫他是西门大官人。 这西门大官人原配妻子陈氏去世的早,身边只有一个女儿,诨名叫做西门大姐,就许配与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的亲家陈洪的儿子陈敬济为妻,尚未过门。 西门庆因为妻子去世,无人管理家务,最近二婚又娶了本县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这吴氏年纪二十五六,是八月十五生的,小名叫做月姐,后来嫁到西门庆家,都顺口叫他月娘。却说这月娘是个贤惠的,对西门庆百依百顺,对外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西门庆家大业大,月娘手下也有三四个丫鬟妇女听使唤的,都是西门庆收用过的。 西门庆和勾栏院内头牌李娇儿打的火热,也养在家里充做了第二房娘子。南街又占着半掩门的卓二姐,大名叫做卓丢儿的,包养了一段时间,不愿与人共享,也娶来家里做了第三房娘子。 只因为后来卓二姐身子瘦弱,体重不到八十斤,时常三病四痛,他却不管不顾,只是出去飘风戏月,浪浪荡荡,调戏这个那个的。 话说西门庆一天在家闲坐无聊,对媳妇吴月娘说道:“今天是九月廿五日了,下月初三,却是兄弟们聚会的日子。到那天也少不得要整两桌上档次的酒席,叫几个唱曲儿的,就在咱家与兄弟们好生快活一天。你给安排安排。” 吴月娘便道:“别跟我提你这帮王八蛋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每天跑来白吃白喝,吃饱喝足到处乱窜。我看你自搭上了这些人,什么时候着家过!现今卓二姐身体也不好,我劝你那酒也少喝。” 西门庆道:“你以前说话很中听的。今天这话,我却有些不爱听了。依你的话说,这些兄弟们没有好人了,可我叫他们办事,没有一个不听话的,做事又十分稳妥,就说那谢子纯这个人,也不失是个聪明伶俐能办事的。 咱们现在计较这些小事,有什么意思呢,平时只是随便招待一下,花不了多少钱,迎来送往面子上的事。关系还是处的不够,不如到了初三那天,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以后互相也有个依靠,这年头,单枪匹马成不了大事。” 吴月娘接过话说:“结拜兄弟也好。只怕日后还不都是他们依靠你。若要你去依靠别人,简直就是镜花水月,想想就好。”西门庆笑道:“咱能让人靠得着,不是更好了嘛,说明咱家有实力,不和你瞎扯了。我只等应二哥来,与他说说这事。” 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厮儿,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乖巧,原是西门庆贴身服侍的,名叫玳安,走到西门庆面前来说:“应二叔和谢大叔来拜访大官人,已经安排到客厅了。” 西门庆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在说他,他们两个就来了。” 径直走到前厅,只见应伯爵头上戴了一顶换了新盔的玄罗帽儿,身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夹绉纱外套,脚下丝鞋净袜,一看就是家里阔过的,坐在上首。 下首坐的,便是姓谢的谢希大。 见西门庆出来,这俩人一起站起来,同时急忙忙弯腰道:“大哥,好些日子没见了,很是想念。” 腰虽弯,但视线一直在西门庆下巴上,以示尊重。 西门庆让他们坐下,同时叫丫环上茶,说道:“你们哥俩倒好,这几日我心里不爽,没出门,你们也不主动来看看我。” 应伯爵跟谢希大说:“怎么样?我说大哥肯定得拿这事数落咱哥们。” 转而对西门庆道:“哥,你责怪的是。连咱自己也不知道整天瞎忙些什么!世道艰难,天天到处跑生活,却连养活自己一张嘴都难。” 西门庆问道:“你这两天都在忙啥?” 应伯爵说:“昨天在勾栏李家院里瞧了个女娃娃,就是哥哥家里二嫂子的侄女儿桂卿的妹妹,叫做桂姐儿。 有日子没见过她了,现在出落的是真漂亮。 过段时间成年的时候,长开了,还不知漂亮到什么程度哩! 昨天她家妈妈再三向我说:‘爵爷,千万千万寻个有钱的梳笼她。’想来也定是落到哥哥您的手里。” 西门庆道:“还有这事!等没事的时候咱去瞧瞧。” 谢希大接过来道:“哥哥您别不信,委实生得十分漂亮。” 西门庆道:“昨天在勾栏院里,那前几天呢?” 应伯爵道:“前几天卜志道兄弟死了,我在他家帮着处理后事,发送他出门。 他媳妇再三向我说,叫我谢谢哥哥,多亏哥哥这里送了棺木香烛一应物件去,可她家地方小,晚上的酒席又很简陋,没好意思请哥哥过去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西门庆道:“早就听说他病的不行没多少日子了,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前些日子他送了我最新款的描金扇儿,我还没想好拿什么做回礼,不想人就去了!” 谢希大便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兄弟十人,却少他一个了。” 又对应伯爵说:“下月初三,又是聚会的日子,咱们少不得又要哥哥这里破费,兄弟们也好好嗨皮一天。” 西门庆便道:“正是,我刚才正跟月娘说呢,咱兄弟们像这样约来约去,不过只是喝酒打牌唱歌跳舞,时间长了没什么意思,也对兄弟们没什么帮助. 倒不如寻一个寺院里,黄纸写上每个兄弟的生辰八字,斩鸡头烧黄纸,一个头磕在地上结拜做了异姓兄弟,日后彼此扶持,有个依靠。 到那天,咱们少不得要花些钱,租场地买猪头办祭品,找大师帮忙见证,众兄弟也随便多少各出些份子钱。 不是我舍不得出钱,都我一个人出也算不了什么,但这结拜的事,每个人出些诚意,也见些情分。” 应伯爵连忙道:“哥哥说的是。 婆子烧香当不的老子念佛,各人有各人应尽的本分。 只是下边兄弟什么德行哥哥您也知道,老鼠尾巴生疮儿--有脓也不多,千万别指望,也就是意思意思。” 西门庆笑道:“你个二货,谁要你多出钱了!你说这话不打我脸吗,本来就是让你们意思一下。” 谢希大道:“结拜十个才好,十全十美。如今卜志道兄弟没了,却找谁补上?” 西门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家隔壁花二哥,是皇宫大内花太监的侄子,手里有钱也乐意花钱,常在勾栏院里走动。 他家后边院子与我家只隔着一堵墙,和我很聊得来,咱不如派人邀请他共去。” 应伯爵拍着手道:“敢就是在院里长期包养着花魁吴银儿的花子虚么?” 西门庆道:“正是他!” 伯爵笑道:“哥哥,快安排个级别够高的手下去邀请他。与他来往了,咱到日后,敢情又有一个大财主输血了,大吃大喝不在话下。” 西门庆笑道:“你个二货,饿死鬼投胎呀,就知道吃。”大家哄然大笑。 西门庆马上叫小厮玳安儿过来说:“你到隔壁花家去,对你花二爷说, 如此这般:‘我家大官人西门庆到了下月初三日,要结拜十兄弟,让我请二爷同去哩。’ 看他怎么说,你就回来告诉我。你花二爷若不在家,就告诉他家娘子。”玳安儿答应后就去了。 应伯爵便道:“到那天办仪式是在哥哥家里,还是去寺院里好?” 谢希大道:“咱这里无非只有两个寺院,僧家是永福寺,道家是玉皇庙。这两个去处,随便哪家都行。” 西门庆道:“这结拜的事,不是僧家管的, 那寺里和尚,我又不熟,倒不如去玉皇庙, 那里的负责人吴道官和我熟识,而且他那里又宽大又安静。” 应伯爵接过来道:“哥哥说的是,敢情是永福寺的和尚跟谢家嫂子是相好的,说不得有好处拿,希大才推荐要去那儿的。” 希大边笑边骂道:“你个混蛋,一件正事,说说的满嘴没个把门的。” 正在大家说笑间,只见玳安回来了, 对西门庆说道:“花二爷不在家,俺对他家娘子说了。 花家二娘听了,好不欢喜,说道:‘既是你家西门大官人提携,带着你花二爷做兄弟,一起发财,哪能不来呢。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到期一定叫他去,多谢西门大官人提携,感谢感谢。’又给了小的两条软中华。” 西门庆对应、谢二人道:“便宜这花二哥了,倒有个懂事明理的标致娘子儿。” 说完,又拿一杯茶喝着不说话了, 二人见西门庆端茶送客,一齐起身道:“哥哥,我们先走,好去把结拜的事通知众兄弟,叫大家准备份子钱。哥哥这里先去和吴道官打个招呼。” 第三章 结义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西门庆道:“没问题,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 于是送两兄弟出了大门口。应伯爵走了几步,回转来道:“结拜那天可要安排唱曲儿的?” 西门庆道:“这到不用,安静点弟兄们说说笑笑,聊聊天,到有趣些。”说毕,伯爵抬手,和希大一起走了。 闲话休提,转眼间过了四五天,到了十月初一。 西门庆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在月娘房里两人闲聊, 只见一个脸上汗毛还没褪尽,满是青春气息的小厮儿, 手里拿着个描金退光拜匣,走了进来, 向西门庆磕了一个头儿, 站起来在旁边说道:“西门大官人,俺是隔壁花家的小厮,老板派我来拜上西门大官人。 那天大官人这边叫玳安儿哥哥去请俺老板,俺老板有事出门了,没有当面领教。 记得大官人这边是初三那天结拜,俺老板特派小的先送些份子来,说大官人这边随便先用着,等明后天这里用过超支了再摊派,差多少,我们再补。” 西门庆拿起礼盒上边的红包一看,写着“份子钱一万元整”,便道:“多了,不用补的。到后天叫你花二爷哪儿都不要去,起个大早就和众兄弟们一起去庙里。” 那小厮儿回答道:“小的知道了。” 刚要转身就走,被吴月娘喊住,叫大丫头玉箫在书架里拣了两盒茶叶给他, 说道:“这是大官人赏的,好好收着。你到家跟你老板娘说,你说西门家大娘子说了,过几天还要请你家大娘子过去串门哩。” 那小厮儿接了,又磕了一个头儿,答应着走了。 西门庆才刚刚打发花家的小厮儿出门,只见应伯爵家跑腿的应宝夹着个拜匣礼盒,玳安儿领他进来见了,磕了头,说道:“俺老板叫大家交了份子钱,统一叫小的送来,大官人请收下。” 西门庆取出来看,红包共总八封,也不拆开看,都交给吴月娘,道:“你收好,到了明天上庙里结拜,这些看着花。” 说完,打发应宝回去了。 西门庆起身到卓二姐房里。刚走到坐下,只见玉箫走来,说道:“大娘子请老爷过去说话哩。”西门庆道:“怎的起先不早说?就会支嘴儿。” 随即就到了大娘子吴月娘的上房,看见吴月娘打开几个红包摊在面前, 指着红包对西门庆笑道:“你看这些份子钱,也就应老二的份子是一千二百八,其余有三百的的,也有五百的, 都是顶新顶新的新钞票,新到了中间这几张好像昨晚刚印的,他们拿假钱骗骗泥腿子就算了,送到咱们府上是什么意思,当你是泥捏的吗? 这红包钱少还混有假钱,还要记他们的情分,不值当,不如退给他们吧。” 西门庆道:“真是啰嗦,搁那放着就行了,多出来的开支我出,这点钱谁在乎!” 说完就不耐烦的出门了。别问我西门大官人出门去干嘛,没仔细描述就是去喝花酒了。 到了次日初二,西门庆拿出四万块现金,叫手下来兴儿买了一口猪、一口羊、几箱茅台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 又封了个五千块的红包,又叫了手下来保、玳安儿、来兴三个对他们说:“送到玉皇庙去,对你吴师父说:‘我家老板明日结拜兄弟,要劳烦师父做仪式,晚上就在师父这里吃席。请吴师父准备准备,我家老板明天一早就来。’” 只见玳安儿去了一会儿,回来说:“东西已送去了,吴师父说知道了。” 眨眼间,过了初二,次日初三早上,西门庆起来梳洗完毕,叫玳安儿:“你去请花二爷,到咱家吃早饭,吃完也好一同上庙里去。然后到应伯爵应二爷家,叫他催催众兄弟,不要迟到误了时辰。” 玳安答应着就去了,刚把花子虚请来,只见应伯爵和一班兄弟也来了,却正是前头所说的这几个人。打头的便是应伯爵,谢希大、孙天化、祝念实、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白赉光,再加上西门庆、花子虚统共十个。 进门来,众兄弟一个个齐刷刷的上前见礼。应伯爵道:“咱们几点出发呢?”西门庆道:“别急,怎么也等吃过早饭着。”便吩咐:“上茶。”又吩咐:“上饭。” 一眨眼,吃完早饭,西门庆换了一身衣服,衣帽光鲜,然后众兄弟一齐走着往玉皇庙来。统共也没几里地,远远的早就望见那座庙门,造得甚是雄峻。但见: 气势恢弘的庙门印入眼帘,高六七米的红墙上刻着美丽的花纹,尖耸的屋顶,一派中国唐代宫廷建筑的风格;屋顶上斑驳的黄瓦向我们展示着悠久历史和它所经历的沧海巨变。 进大门后大殿平面呈正方形,面阔、进深各为三间,四面出廊,青砖铺地。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殿内外檐均饰天女和神仙画,天花为沥粉贴金图案。殿内设地屏宝座。 三清圣祖庄严宝相列中央,太上老君背倚青牛居后殿。 进入第二重殿后,转过一道侧门,却是吴道官的办公场所。进得门来,两下都是些花花草草,苍松翠竹。 西门庆抬头一看,只见两边门楹上贴着一副对联道: 洞府无穷岁月,壶天别有乾坤。 上面三间开间大厅,是吴道官朝夕做作功课的所在。 装修整理的甚是齐整雅致,上面挂的是昊天金阙玉皇上帝画像,两边列着的紫府星官,侧首挂着便是马、赵、温、关四大元帅。 吴道官在讲经堂外亲自迎接大家。 西门庆一伙人进入里边,寒暄一阵,然后众人都起身,四周随便走走看看。 白赉光搭着常峙节的肩膀,从左往右一直看过来,一到马元帅画像面前,见这元帅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脸上画着三只眼睛,便和常峙节说:“哥哥,这三只眼难道有什么说道?现今这世界,办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还好,要是多睁个眼睛挑人毛病岂不是找麻烦!” 应伯爵听见,走过来道:“你这呆子,他多只眼睛照看你不好么?”众人大笑。 常峙节指着下首温元帅画像道:“二哥,这个通身蓝色的,却也古怪,很有可能是春晚戏文里蓝脸窦尔敦的祖宗。” 伯爵笑着猛叫道:“吴先生您过来,我给您讲个笑话儿。” 那吴道官还真的走过来听他吹牛逼。 应伯爵道:“一个道人去世,见了阎王,阎王问道:‘你是什么人?’ 道人说:‘我是道士。’ 阎王叫判官查他履历,果然是个道士,而且没什么罪孽。就走程序放他还魂,准许他转世投胎新人家。 那道士在阎罗殿办手续,路上遇着一个服装公司的技术人员,是刚被黑白无常抓回来的,以前认识,那技术员问道:‘师父,你是怎么说的才能顺利转世投胎?’ 道人不知道阎王对他做过背景调查,直接说:‘我是道士,所以走程序方便些。’ 那技术员上了心,见阎王时也说是道士。 那阎王叫手下给他搜身检查,只见伸出两只手来是蓝的,问其何故。 那技术员打着官腔道:‘我可曾经近身服侍过温元帅。’”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又走到右边,见下首供着个红脸的是忠肝义胆关老爷。 上首又是一个黑面的是赵元坛元帅,身边还画着一个大老虎。 白赉光指着老虎道:“哥,你看这老虎,难道是吃素不吃人肉的,跟着人瞎跑安全吗?” 伯爵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老虎是他一个跟班跑腿哩。” 谢希大听得走过来,伸出舌头道:“这个级别吨位的跟班,我可不敢要。我怕它饿的时候美团外卖没到先把我当甜点吧唧了。” 伯爵笑着向西门庆道:“亏他是个混社会的,还能说出这等没深沉的话!” 西门庆道:“什么什么?” 伯爵道:“谢希大只有一个要吃他的跟班就受不了了,像我们七八个都跟大哥您混的,天天吃大哥的喝大哥的,那还不把大哥您吓死。” 说着,众人一齐大笑时,吴道官走过来,说道:“各位老板说着老虎,只在这清河县,这几天吃了老虎的大亏了!往来的家畜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农户,也伤了十来人。” 西门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吴道官道:“各位老板还不知道。起先我也是不知道的,只因前几天,我打发手下小道士到沧州府横海郡柴进柴大老板那里去化缘,募些财物,平时三四天即可回来,这次却整整住了六七天,才顺利返回。 这是为什么呢?咱们清河县去沧州府路上,路过的有个山头叫景阳冈,冈上新近出了一个吊睛白额老虎,时常出来伤人吃家畜。客商来往,非常难走,必须要成群结伙一哄而过,老虎见人多才不会出来。 如今县里悬赏出着五十万赏钱,要活捉老虎,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值大价钱。可怜这些捕快猎户,老虎不能杀又抓不到,不知道吃了多少瓜落儿! 最惨的是农户,家畜被吃掉也不敢反击,自己受伤看病吃药就好,真要把老虎伤了,知县定要罚的他倾家荡产而且把牢底坐穿。” 白赉光跳起来道:“咱兄弟今天结拜了,明天就去抓老虎,也得些赏钱花花。” 西门庆道:“你的命不值钱么,这么点钱就要拼命?” 白赉光笑道:“有了钱,还要什么命!”众人齐声大笑起来。 应伯爵道:“我再说个笑话你们好好听着:一个人被老虎叼走了,他儿子要救他,拿刀去砍那老虎。这人在虎口里叫道:‘儿子,你可要砍的准点,虎皮砍坏了可不值钱。’”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只见吴道官打点仪式准备妥当,过来说道:“各位老板准备结拜罢。” 同时取出黄纸来,说:“表文已准备好了,共十个位置,只是各位老板座次怎么划分?排列好,好等我写上姓名生辰。” 众人一齐道:“这自然是西门大官人排老大。” 西门庆道:“这还是按年纪来算,应二哥比我大,是应二哥排老大。” 应伯爵伸着舌头道:“爷,我的爷,您就别折杀小弟了!这年头,只看财势,哪里有看年纪的!如果只看年纪,下边兄弟也有比我大的。 而且我做大哥,有两件不妥当的:第一不如大官人有威有德,有权有势有钱,众兄弟都心里服你; 第二原来大家都叫我应二哥,如今要是排了第一,却又要叫应大哥,倘或有两个人来,一个叫‘应二哥’,一个叫‘应大哥’,我是回应‘应二哥’,还是回应‘应大哥’呢?” 西门庆笑道:“你这七拐八拐的,单说这些有的没的!” 谢希大道:“哥哥,莫要推脱了,这***只能是您来。” 西门庆再三谦让,被花子虚、应伯爵等一干人逼迫不过,只得被动做了大哥。就跟那赵匡胤做皇位时说的,我也不想这样,是下边人自作主张逼迫我的。 但你敢换个人试试,弄不死你。 排第二位便是应伯爵,第三谢希大,第四让花子虚这个有钱的做了四哥。其余挨次排列。吴道官写完黄纸,于是点起香烛,众人依次排列。吴道官展开黄纸朗声读道: 维南赡部洲大宋国山东东平府清河县信士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吴典恩、常峙节、白赉光十人,是日沐浴更衣焚香请旨。刘关张桃园结义,我等仰慕而效仿,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生死与共,荣华富贵共享之。拜投天上地下并路过神仙保佑。天高地厚,情谊常在,此致敬礼,政和年间文疏。 下边是众人的签名画押和日期。 吴道官读完,众人拜神已毕,依次又在神前交拜了八拜。 然后送神,焚化钱纸,收拾祭拜神仙的祭品。 不多一会,吴道官又早安排厨房把猪羊宰杀,鸡鱼果品之类收拾停当,都是是大碗大盘摆下一桌,西门庆居于首席,其余依次而坐,吴道官侧席相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喝酒划拳,嬉戏耍笑哄堂,不必细说。 饮酒正热闹间,只见西门家的小厮儿玳安儿进来伏在西门庆耳边掩耳小声说道:“大娘子叫小的接老板来了,说三房卓二姐今天昏倒哩,请老板早些回家。” 西门庆随即站起来说道:“不是我故意坏大家兴致,委实真的是你们三嫂子十分病重,我先去看看她。” 只见花子虚道:“我和大哥同路,咱两个一起回去罢。” 伯爵道:“你两个大财主的都走了,丢下俺们这些破落户有什么喝头儿!花二哥你再坐会儿再回去。” 西门庆道:“他家除了两口子没别人,让他跟我一起回去吧,省的他媳妇看见我回去了他没回去还以为干什么去了呢,起疑心。” 玳安儿道:“小的来时,花家的二娘子也叫天福儿备马来了。” 只见一个小厮走近前,对子虚说:“马在这里,二娘在家等老板哩。” 于是西门庆花子虚二人一齐起身,向吴道官致谢告辞,和伯爵等人抬手道:“你们好好玩,我们俩先走了。”说着出门上马去了。单留下这几个嚼倒泰山不谢土,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的在庙流连痛饮。 却说西门庆到家,与花子虚挥手分别进了大门,问吴月娘:“卓二姐怎的昏倒了?”月娘道:“我说家里有病人晕倒,是怕你喝完酒又不知道到哪儿鬼混去了,这才想个理由叫玳安儿这么说的。你只是一天天的不着家,老三体弱多病,你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在家好好陪陪她。” 西门庆听了,去那三娘子卓二姐房里住下,连日在家守着媳妇儿没怎么出门。 第四章 武松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光阴过隙,已是十月中旬了。 一天,西门庆正派小厮去请本地大大知名的老医生给卓二姐看病,刚走到客厅,只见应伯爵笑嘻嘻走了进来。西门庆与他打了招呼,让他坐下。 伯爵道:“哥,三嫂子病体好的怎么样了?” 西门庆道:“好一阵子坏一阵子的,起起伏伏,也不知怎么办好。” 又问:“结拜那天你们几点散场的?” 伯爵道:“那吴道官不让人走,不住的挽留,散场时大约也有后半夜了。小弟醉的不要不要的,倒是哥哥走得早占了便宜,不然也得喝趴下。” 西门庆又问道:“吃了没?”伯爵不好意思直接说没吃,便回问道:“哥,你猜?” 西门庆道:“那敢情是是吃过了?”伯爵掩口笑道:“哥哥再猜。” 西门庆笑道:“你这厮,没吃过饭就直说,还要脱了裤子放屁!” 转头吩咐保姆:“赶紧上饭上菜,别饿着你家二爷。” 伯爵笑道:“别着,今天不着急吃饭,小弟听得一件稀罕的事儿,跟哥哥说道说道,要和哥哥同去瞧瞧。” 西门庆道:“什么稀罕事?” 伯爵道:“就是前几天吴道官所说的景阳冈上那只大老虎,昨日被一人一顿拳头打晕活捉了。” 西门庆道:“你又来胡说了,我信你个鬼。” 伯爵道:“哥,我都说了你还不信,你听着,等我仔细给您说道说道。” 于是手舞足蹈说道:“真有这个人,有名有姓,姓武名松,家里弟兄排行第二,因此也叫山东武二郎。” 先前犯了事,花钱办了保外就医,避难暂居在沧州府柴大官人府上。 后来不知怎的生了大病,病好了又寻死觅活要去寻他亲哥武大投奔,正好路过景阳冈,好巧不巧遇了这老虎,怎的怎的噼里啪啦张牙舞爪七上八下被他一顿拳脚打晕活捉了。 应伯爵一五一十说来,就像是亲看见的一般,又像这只猛虎是他活捉的一般。 等他说完,西门庆摇着头道:“既然这样,咱俩吃完饭一起去看看热闹。” 伯爵道:“哥,别吃啦,我怕耽误功夫看不到老虎了。咱们倒不如去大街上酒楼上去坐坐。”只见来兴儿正要放桌子开饭,西门庆道:“你跟大娘子说,不用上饭了,拿外套来我出去吃。” 须臾,西门庆换了衣服,与伯爵勾肩搭背同步出来。路上碰到谢希大,笑着对他俩道:“哥哥们,敢情也是来看老虎的么?” 西门庆道:“正是。” 谢希大道:“大街上好挤,人挨人看不到前面。”于是几人一同到临街一个大酒楼上坐下。 不一会,只听得锣鸣鼓响,声音远远传来,众人都一齐伸脖子看。 只见打头是锣鼓喧天的鼓乐班,后边是一队队的扛枪的捕快猎户,等他们过去,后面便是那关在铁笼子里的老虎,有一人高,怕不是有四五百斤,在大车后边的铁笼子里走来走去,车夫离笼子好远但觉得他还是在控制不住的抖。 末后一匹大白马上,坐着一个壮士,就是那打虎的这个人。 西门庆看了,目露惊疑,咬着指头吃吃道:“你说这小体格子,就是奥胖碰上了,也能一屁股怼出球场。”这里三个兄弟饮酒评品瞎扯花活,暂时压下不提。 单看迎来的这个壮士怎生模样?但见: 钢铁一般的汉子,两米以上身高,三百斤不止, 面方耳阔,棱角分明,刀凿斧削一般,二十四五年纪。 双目直竖,远远望去犹如黑夜中两点星光; 两手紧握,走近时看去好似一对砂锅大的铁锤。剽悍之气扑面而来。 膀大腰圆,黄昏时看轮廓只当他是个直立行走的猛兽,绝料不到是个人。 头顶毛寸,颈戴花环;身穿着一件深绿劳改棉服,披着一方红彩带。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应伯爵说所的阳谷县的武二郎。只因为要来寻他大哥投奔,无意中活捉了这个猛虎,成了清河县的大英雄。 众人看着老虎和他进了县衙大院。 这时正值知县升堂。武松下马进去,知县看了武松这般模样,心中暗想:“竟狂暴如斯,没这雄壮体魄,怎捉得这个猛虎!” 把武松带到大厅。寒暄已毕,武松将打虎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两边官吏都吓呆了。 知县在厅上赐了三杯酒,叫武松当场喝下,又叫人取来大家集资的赏钱五十万现金,要现场赠与武松。 武松回道:“皇恩浩荡,知县大人指挥英明,小人偶然侥幸捉了这个老虎,不是小人有本事,只是我运气好,这么多赏金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捕快猎户的兄弟因这畜生,受了许多责罚,何不就把赏钱发给大家,也显出相公的恩典关爱。” 知县道:“既如此,我尊重你的想法,处置随你。” 武松就把这五十万赏钱,在大厅上都分给帮忙的捕快猎户等众兄弟。 知县见他仁德忠厚,又是个有本事的,有心要抬举他, 便道:“你虽是阳谷县人,但与我这清河县近在咫尺,没几步远。我今日就提拔你在我县里做个巡捕的都头,专在县里县外擒拿贼盗,维护治安,你意下如何?” 武松跪谢道:“蒙大人抬举,小人终身不忘。” 知县随即叫来本县押司,走了程序,当日便公示武松做了巡捕的都头。县里头面人物都来与武松送礼贺喜,接连吃了数日酒席。 武松本要回阳谷县去投奔哥哥,不料在清河县做了都头,心中却也欢喜。那时传的东平一府两县,皆知武松大名。 第五章 小潘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武松一日在街上巡逻,只听背后一个人叫道:“兄弟,知县大人抬举你做了都头,怎么着,富贵了就不要家里大哥了!”武松回头见了这人,不觉的--欣从额角眉边出,喜逐欢容笑口开。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武松前些日子要去投奔的嫡亲哥哥武大。 却说武大自从兄弟分别之后,因为老家闹饥荒,出来逃荒在清河县紫石街租房居住。 当地人见他身高一米二,为人懦弱,模样猥琐,起了个花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用粗话笑他长得丑,个子矮,说他皮肤粗糙,头脸窄小。 只因他性子软弱朴实,所以经常被人欺负。这是少不了的,武大也不甚在意。 这武大没什么发财的门路,只是终日做炊饼挑担子去街上卖了度日, 后来妻子不幸去世,丢下个独生女,十二岁,名唤迎儿,爷儿两个相依为命。 没用半年,积蓄渐渐花光,和闺女搬家到地产商张大户旗下临街房居住。 张宅家下人见他本分,常照顾他生意,他依旧卖些炊饼。 闲时在门面闲聊,武大迎逢拍马,好话不断。因此张宅下人个个都欢喜,在大户面前一力说他好话。 因此张大户连房钱也不问武大要,叫他白住。 却说这清河县地产大亨张大户有万贯家财,有百间房屋,六十多岁,身边却无只儿半女,是个绝户。 他媳妇余氏,操持家业厉害,搞的妻管严张大户身边一个漂亮姑娘都没有。 因此张大户时常拍胸叹气道:“我这么大年纪,又无儿女,虽卡里有几个小目标了,但我要钱又有个屁用。” 他媳妇余氏道:“既然如此说,我叫媒人替你买两个使女,早晚学习吹拉弹唱,服侍你好了。” 张大户听了大喜,谢了他家媳妇余氏。 过了几天,余阿姨果然叫媒人来,花大价钱给张大户买了两个使女,一个叫做潘金莲,一个唤做白玉莲。 玉莲十六七岁,乐户人家出身,生得白瘦幼。 这潘金莲却是县城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排行老六。因他自幼生得漂亮,一双小脚儿抖音上吸粉无数,所以就叫金莲。 金莲父亲死了,做娘的一个人带一堆孩子也过不下去, 九岁就签约王招宣网红模特公司,包吃包住有补贴,习学弹唱跳舞,小学中学也是正常上的。她本性机敏,不过十二三岁,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 梳一个大人的发型,着一件紧身瑜伽服,嫣然一笑,像模像样,俨然一副有颜值有才华大网红的气质了。 金莲到十五岁的时候,王招宣死了,潘妈妈将金莲带回来,转手三十万转会费签给张大户家了,与玉莲同时进门服侍地产大亨张大户。 张大户家找人教她们习学弹唱跳舞,金莲原本就会,不费力气就能跟上课程。 金莲学琵琶,玉莲学古筝,她俩住一个宿舍。 老板娘余氏一开始很抬举她俩,时常打赏金银首饰和当季流行服饰。 没多少时间不料白玉莲生病去世了,只落下金莲一人,到十八岁成年了,出落的艳若桃花,眉弯新月,赞一声魅惑妖姬绝不过分。 地产大亨张大户每每想要潜了金莲,只碍着媳妇余是看管得厉害,不能得手。 一天老板娘余氏出去赴宴不在家,大户偷偷把金莲叫到卧室,遂得手了。 正是: 莫讶天台相见晚,刘郎还是老刘郎。 嘿嘿嘿,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张大户自从潜了金莲之后,不觉身上添了四五个毛病。 是哪五个毛病呢? 第一腰疼, 第二流泪, 第三耳聋, 第四鼻涕, 第五滴尿。 自有了这几个毛病后,老板娘余氏那是什么人啊,马上就纳过闷来了,接连骂了张大户好几天,心里还是不得劲没事还要体罚金莲出气,具体手段参考容嬷嬷。 地产大亨张大户知道老板娘余氏容不下金莲,没准要弄死她,就赌气倒赔了嫁妆,要帮金莲嫁得一个合适的人家。 张大户家下人都说武大忠厚,没有老婆儿子,又住着张家旗下的房子,配给他就挺好。 这张大户想着以后没事还要跟金莲约约,再收人彩礼就不仗义了,因此不要武大一文钱彩礼,白白地嫁给他为妻。 这武大自从娶了金莲,张大户怕金莲生活质量下降,所以很是照顾武大的生意,经常找他买炊饼。 若武大没本钱做,张大户还要偷摸给武大塞钱。 武大若挑担儿出去卖炊饼,张大户等他不在家,便偷摸到武大家与金莲私会。 武大虽然有时撞见,但原来就是人家家里的,也就不敢声张。 朝来暮往,日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 忽一日张大户得了急病,突然死了。张大户活着没人敢多嘴,张大户一死,马上有伶俐鬼通风报信,老板娘余氏知道了张大户,金莲,武大的苟且之事,大怒之下赶走了金莲与武大。 没有免费的房子住了,武大又找了紫石街西王皇亲的房子,租了内外两间居住,依旧卖炊饼。 这金莲自嫁给武大,见他一味老实,人物猥琐,相貌,行事,甚是嫌恶,常常和他生气。 报怨老相好-已经去世大地产大亨张大户:“这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奶奶个腿的把我许给这么一个二货!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只是吃吃喝喝,出门办事不行,回家办事也不行,紧要关头屁用没有,这日子还过什么过!郁闷死老娘了!” 据说:但凡女孩子,若自己有几分姿色,天性聪明伶俐,配个好男子便罢了,若是配了武大这样子的人,对女子对武大都不见得是件好事。 自古佳人才子登对的少,门当户对早已成了过去式,好女配孬男并不少见。 武大每天早早自己挑担儿出去卖炊饼,到天黑才收工回家。 那金莲每天打发武大出门,只在门口帘子下磕瓜子儿,把人字拖内那一对滑嫩嫩的小脚丫故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街游子。 对门那小流氓,无业的混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又不去上班的二流子,常喊到:“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油嘴滑舌,卑鄙下流的没什么说不出的。 因为这情况,武大在紫石街又住不安心,想要往别处搬家,就与老婆金莲商议。 金莲道:“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你租房子住,属于外来人口,谁能瞧得起你,还不是二等公民!不如添几万块钱,找个小户型,买下来,这才靠谱,成了本地人,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武大道:“我哪里有钱买房?” 妇人道:“呸!你个没用的,你是个男子汉,你倒腾不开,倒还要叫老娘支招。 没有现钱,把我的嫁妆首饰变卖了,这不就成了!先买房,首饰什么的等有钱了再置办。” 武大听老婆的话,当下凑了十几万,买了县衙门前楼上楼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 小小院落,很是干净。 武大自从搬到县西街上来,照旧卖炊饼讨生活,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 当日兄弟相见,心中大喜。武大邀请武松到家中,让到楼上坐,到卧室把金莲叫出来,和武松相见。 武大对金莲说道:“前几天景阳冈上活捉老虎的,便是你的小叔子。现今经知县大老爷提携,是县里的都头,是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那金莲点头示意,便道:“叔叔万福。” 武松施礼,倒身下拜。 金莲扶住武松道:“叔叔请起,折杀奴家。” 武松道:“嫂子受得,这是应该的。” 两个相让了一回,都平磕了头起来。 过一会,武大女儿迎儿上茶,两兄弟喝茶谈天。 武松见嫂子十分风骚漂亮,也不好意思仔细看。 不多时,武大要安排酒饭,款待武松。 自己现做来不及了,武大下楼买酒菜去了,丢下金莲,独自在楼上陪武松聊天。 金莲看了武松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又想他活捉了那大虫,两膀一晃怕不是有千斤之力!这脸蛋,这胸肌,这要在床上……想着想着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口中不说,心下思量道:“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武大一米二,三分似人七分似鬼,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如今看来武松这般健壮,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想我潘金莲貌美如花,只要是男人谁能逃得出我的手心,我的姻缘却在这里了。” 于是满脸堆笑,问道:“叔叔你如今在哪里居住?每天去哪儿吃饭?” 武松道:“嫂子,武松刚刚担任都头没多久,每天都要跟知县汇报情况,离县衙太远不方便,就住县衙招待所,县里每天安排两个小兵打扫房间服侍做饭。” 金莲道:“叔叔何不搬来家里住?省的招待所小兵做饭随意邋遢。在家里住呢,早点晚点要些热水热汤,也方便些。都是嫂子亲自做饭,吃着也干净。” 武松道:“多谢嫂子,暂时不用。” 金莲又道:“莫不是别处有相好的,来我们这不方便?也可请来一起住。” 武松道:“武二并未结婚,也没相好的。” 金莲道:“叔叔今年多大?” 武松道:“虚度二十八岁。” 金莲道:“原来叔叔倒比嫂子大三岁。叔叔是从哪里过来的?” 武松道:“在沧州柴大官人府上住了一年多,只以为哥哥在老家旧宅居住,没想到搬到了这里。” 金莲道:“一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他性子太过良善,总是被人欺负,辗转才搬到这里来。若是叔叔这般强壮,谁敢欺负他!” 武松道:“大哥自小本分,不似武松撒泼。” 金莲笑道:“你就别替他打掩护了!常言道:你可以不开枪,但一定要有枪。没有刚强,路过的无聊闲汉都想给你个大嘴巴,我性子急,看不上那三脚踹不出个屁的,” 武松道:“大哥不惹祸,也是免得嫂子担心。” 二人在楼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儿。 话说金莲陪着武松正在楼上说话,只见武大买了些肉菜果饼回来。 东西放在厨房,走上楼来,叫道:“娘子儿,你先下来。” 那金莲应道:“看你那不懂事的!叔叔在此无人陪伴,你却叫我把他扔下不管?” 武松道:“嫂子尽管去。” 金莲道:“要不你去隔壁请茶馆王婆子来安排吃食?她手艺也好些,我这不方便。” 武大便去请了隔壁王婆子来帮厨。 安排妥当,一道道菜都端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无非是些鱼肉果菜点心之类。 随即烫酒。 武大叫金莲坐了坐北朝南的主位,武松对席南边客位,武大打横陪酒位。 三人坐下,把酒言欢,武大负责倒酒。 那金莲端起酒来道:“叔叔别嫌弃,没什么好款待的,先喝杯水酒润润喉咙。” 武松道:“感谢嫂子,这话重了,小弟干了,嫂子随意。” 武大只顾上下倒酒,那金莲笑容可掬,满口儿叫道:“叔叔,怎的只吃菜不吃肉?” 金莲用筷子挑拣好的肉夹给武松。 武松是个钢铁直男,只把金莲当做亲嫂子相待。 谁知这金莲是个女团预备成员和使女出身,惯会服侍人的。 武松以前没和女孩子打过交道,完全没想到嫂子是在勾引他。 那金莲陪武松喝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 武松被金莲看的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放哪儿都不得劲,只得低了头扒拉自己碗里的一片菜叶,也不敢吃,怕吃了就没得扒拉了。 吃了一会,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武松便起身要走。 武大道:“老二你急啥,再喝几杯。” 武松道:“不行了不行了,喝到嗓子眼了,再喝就要出丑了,今天先回去,过几天我再来探望哥哥嫂子。” 武大两口子都送武松下楼。 出了大门外,金莲便道:“叔叔一定要搬过来家里住,若是不搬来,街坊得笑话我们两口子。亲兄弟不比别人,你来了我们可以好好照顾你,你也可以给我们撑腰,也就没人敢欺负你家哥哥嫂嫂了。” 武松道:“既然嫂子这么说,武松要是拒绝就太不上道了,放心,今晚下班取了行李就来。 金莲道:“那嫂子整理好房间就等你哩!” 正是:满前野意无人识,几点碧桃春自开。 第六章 魅惑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话说当天下班,武松来到县衙招待所,收拾好行李,叫两个小兵帮忙背着,他在前边带路到了哥哥家。 那金莲见了,像路边捡了钱一般欢喜,立即打扫一间房与武松安顿停当。。 武松给了小费,吩咐小兵回去,当晚就直接在哥哥家里住下了,也算是有家了。 次日早上,金莲早早起床,帮武松烧水洗脸。 武松梳洗停当,须臾间穿好制服,就要出门去县衙点卯签到。 金莲道:“叔叔签完到,早点回来吃午饭,不要在外边吃。”武松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到县衙签到,忙了一上午,回到家,那金莲早已经齐齐整整得安排好了午饭。 家里三口人上桌吃饭,金莲双手端一杯茶来,递给武松。 武松道:“让嫂子照顾,俺武松心里过意不去,甚是惶恐,等明天我手下小兵分一个听嫂子使唤。” 那金莲连声叫道:“叔叔一个大老爷们怎生这般计较!自家兄弟,又不是低头做小服侍外人。 家里虽然也有这你侄女迎儿这小丫头,但奴家见她办事拿东拿西,蹀里蹀斜,指望不上。 就是你派个小兵来,那等糙汉子做饭厨艺谈不上,还粗手粗脚的,我眼里也看不上这等人。” 武松道:“这样的话,那真是辛苦嫂子了。 闲话不提。自打武松搬来哥哥家里住,就出了大几千的现金给武大,买了伴手礼,分给街坊四邻。左邻右舍也都凑了分子钱送给武松做人情。 武大又安排了回礼的席面,不在话下。 过了几天,武松取出一个LV当季新款手包送给金莲。 那金莲笑不自禁,心里快活的都快要飞起来,还要装作矜持的样子,说道:“这么贵的包,至少五六万,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俗语说:长者赐,不敢辞。咱家就叔叔你社会地位最高,既是你送的,嫂子也不好推辞。” 言毕顺手接过手包,并再三道谢。 自此武松就在哥哥家安稳住下了。武大依旧上街挑卖炊饼。 武松每天自去县衙点卯办差,不论回来早了还是回来晚了,甚至半夜回来,金莲烧茶做饭,毫无怨言,欢天喜地伺候武松,这嫂子好到武松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那金莲时常言语试探撩拨武松,武松是个钢铁直男,也没和女孩子交流的经验,只以为这是嫂子对小叔子的关心,还为哥哥有这样的媳妇感到庆幸。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十一月,这天气,连日大风呼号,只见四下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飞下了一天瑞雪来。 好大的雪! 当日大雪下到晚上七八点,这季节五点太阳就下山了,此时却银妆素裹,玉碾乾坤。美的叫人懒懒的不想动,只想呆呆的看着,要是有心上人在身边那就更好了。 次日武松去县衙点卯,直到中午也没回来。武大被金莲一大早赶出去做买卖。 金莲找隔壁王婆子帮忙买了些酒肉,在武松房里扒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武松这个榆木疙瘩,怎么一直没反应,我今天着实下手段撩他一撩,不怕他不上钩。” 那金莲独自冷冷清清站在门前,大路上的雪有的扫了有的没扫,看见武松正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金莲推起门帘,迎着笑道:“这鬼天气,叔叔没冻坏吧?” 武松道:“多谢嫂子挂心。” 进了大门,就把帽子摘了下来。那金莲伸手去接,武松道:“不劳烦嫂子了。”自己把帽子上的雪掸了掸,然后挂在墙上。 随即解了枪套,脱了身上黑色呢子大衣,进了屋子。 那金莲便道:“嫂子等了你一上午,你怎的不早点回来吃午饭?” 武松道:“有一朋友请我吃饭,没成想却是个喝点马尿就絮絮叨叨的,我不耐烦,没吃两口就把他扔下回来了。” 金莲道:“叔叔是场面人,朋友一多,什么样的都有,别管他了,先烤烤火去去寒。” 武松道:“好嘞。”便脱了靴子,换一双袜子,穿了拖鞋,抻条板凳,坐到火盆边。 那金莲早让迎儿把前后门反锁了。金连自己端些做好的饭菜送进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 武松问道:“哥哥哪里去了?” 金莲道:“你哥哥出去做生意没回来呢,我和叔叔先喝几杯。” 武松道:“要不等哥哥回家一起吃也不迟。” 金莲道:“哪个要等他了,谁知道他几点回来!” 话还没说完,只见迎儿早暖了一壶白酒送上来。 武松道:“又让嫂子费心。”金莲也抻一条凳子,靠火盆边坐了。桌上摆着杯盘,金莲端起一杯酒在手里,看着武松道:“叔叔满饮此杯。” 武松二话不说,接过酒去,一饮而尽。 那金莲又倒了一杯酒来,说道:“天气寒冷,叔叔喝了这好事成双的第二杯。” 武松道:“好。”接过来又一饮而尽。 武松也倒了一杯酒,递给金莲。金莲接过酒来胡乱喝了一小口,却拿酒壶再斟满酒放在武松面前。 那金莲做出房里太热的样子,一径向下拉了拉胸衣,将酥胸微露,一缕垂在额前的秀发遮住了视线,金莲不经意间撩到了耳后,武松,看得呆了。 金莲吃吃的笑,也呆呆地看着武松,说道:“我听得人说,你在县里前街上养着个唱曲儿的,有这事么?” 武松嗖的一声就变了红脸,急道:“嫂子莫听别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种人。” 金莲道:“不信!只怕你心口不一,男人嘛,没一句实话。” 武松道:“嫂子要是不信,只管问大哥就是了。” 金莲道:“啊呀,你别提他,他知道个甚么?他自己都过得稀里糊涂的! 他若什么都知道,也不用卖炊饼,早就发达了。也不至于让我受了这么些年的苦。别提他了,咱们喝酒,干杯。” 两人连喝了三四杯。那金莲自己也有三杯酒落肚,春心荡漾,哪里还按纳得住。欲心如火,言语中满满都黄腔。 武松虽是个直男,但好歹是混社会的,也看出了八九分,这种尴尬窘迫的场面,前进后退都不可取,自己只好低了头拿筷子画圈圈,却不来接话茬,想让这时间赶紧过去。 场面稍显尴尬,金莲马上起身去烫酒。 武松吐了口气,蓦的放松,在房内拿火钳子翻火。 过了好久,金莲暖了一壶酒来,到房里,一只手拿着酒壶,一只手便在武松肩上一捏,说道:“叔叔只穿了里衣,不冷么?” 武松已有三五七分不自在,也不理她。金莲见他不回应,甩手就来夺火钳子,口里道:“叔叔你不会翻火,我帮你拨拨。只要我来拨弄热气马上就来了。” 武松已有九分焦燥,只不做声。这金莲也不管武松焦燥,只丢下火钳子,却倒一杯酒来,自己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酒,看着武松道:“你若有心,知我心意,便喝了我这半杯残酒。” 武松看了眼酒杯上的唇印,抬手夺过酒杯,把酒泼在地下,说道:“嫂子不要这么不知羞耻!” 反手只一推,险些把金莲推了一跤。 武松瞪大眼睛说道:“我武二,顶天立地,吐口唾沫砸个坑,有理想有追求,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有伤人伦猪狗不如的东西! 嫂子休要这般不要脸,要做这种龌龊的事,日后倘有风吹草动,有只言片语关于嫂子不守妇道的话传到武二耳中,我武二眼里认得你是嫂嫂,我这拳头却不认得你是嫂嫂!” 金莲吃他几句挖苦,被呛得脸皮儿通红,便叫迎儿收拾杯碗碟盏家伙,口里说道:“我逗你玩玩,开不起玩笑还当真起来。真是瞎子不识好人心!”收了家伙,径自往厨房去了。 真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客户没认识到你的价值,别说卖出去,送都送不出去。 这金莲勾搭武松不动,反被他怼了个脸皮稀碎。 武松也在房中愤愤不已,自己寻思寻思也没个章程,要是别的事还能找大哥商量商量,唯独这事不能找他,找别人就更不行了。唉!这操蛋的人生! 天色渐晚,武大挑着做生意的担子,大雪里归来。推门进来,放下担子,进了里屋,看见金莲两眼哭的红红的,便问道:“你和谁吵架了?” 金莲道:“都是你这不不争气的,外人才敢来欺负我。” 武大道:“谁敢欺负你?” 金莲道:“还有谁?就是武二那混蛋。 我见他大雪里归来,好意安排酒饭给他吃,他见周围没人,便讲黄段子来调戏我。迎儿就是证人,我不冤枉他。” 武大道:“我兄弟不是这种人,从小就老实。别哭了,你小点声,邻居听见该笑话了。” 武大撇下金莲,来武二房里叫道:“二弟,吃饭了没?没吃咱俩吃点。” 武松不出声,只看着大哥寻思了一会儿,径直出了大门。 武大叫道:“二弟,你去哪里?”武松也不答应,不管不顾的走了。 武大回到里屋,问金莲道:“我叫他他又不应,只顾往县衙那条路去了。也不知发什么神经?” 金莲骂道:“贼杀材!这还看不出来吗?那混蛋羞愧难当了,没脸儿见你这个大哥,不滚蛋还能怎样。我猜他一定叫人来搬行李,不在咱家住了。却没想到你还挽留他?” 武大道:“他搬走了,还不是叫别人笑话。”金莲骂道:“你个老王八蛋,他来调戏我,你到不怕别人笑话!要住你出去跟他一起住,我却做不了这样以德报怨人! 或者你写了我一纸休书,咱俩离婚,那你想留他就留他,我也管不着了。” 武大那里哪敢再开口。被这金莲数落痛骂了一顿。 正在家里两口儿絮叨的功夫,只见武松带了个小兵,拿着条扁担,直接来房内收拾好行李,便出门走了。 武大走出来,叫道:“二弟,为什么要搬走呢?”武松道:“哥哥不要问,说出来丢咱老武家的脸,我走了就没这事了。”武大哪里再敢细问,任由武松搬了出去。 第七章 反目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那金莲在里面喃喃呐呐的骂道:“走了好,走了好,亲人之间钱物来往,来来往往的,谁扯得清楚, 外人还以为一个兄弟做了都头,怎的花钱养活哥嫂呢,却不知是我们在给他搭钱!正是花木瓜-空好看,徒有其表。搬走了好,谢天谢地,让这冤家离了我们的视线。” 武大见老婆这样说,不知怎的了,心中反是越来越放不下。 自从武松搬去县衙招待所住,武大依旧上街卖炊饼。 本想没事的时候去县衙找兄弟说说话,却被媳妇金莲千叮咛万嘱咐,吩咐他不要去招惹武二,因此武大不敢去找武松。 说这武松自搬离哥哥家,不知不觉过了十数日。 却说本县知县自从到任地方以来,已经两年多了,赚得许多金银珠宝文玩古董,要派一心腹人送到京城亲友处,三年任满回京述职,用来走关系打点上司。 却怕路上有劫匪,须得一个有本事有觉悟的人去方好,猛想起都头武松,嗯,须得此人才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当日就叫武松到办公室商议道:“我有个亲戚在京城做官,姓朱,官很大,现在是殿前太尉,我要送他一批礼物,捎封书信去问安。但路上盗匪横行不太安全,这事你去办我才能放心。不要推辞,完事回来我重重有赏。” 武松应道:“这么重要的的任务交给我,是相公大人的信任,怎么能推辞呢!既蒙差遣,那我便去。” 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拿了十万路费。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了知县的任务,办好手续,出了县衙,到招待所,叫了个小兵,来街上买了一瓶酒还有些菜蔬之类,径直到武大家。 等武大从街上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着,小兵在厨房安排做饭。 那金莲余情不断,见武松带着吃喝又回来了,心中寻思:“莫不是这小王八蛋想我了?不然又回来干什么?过会儿我倒要仔细问问清楚。 金莲便上楼去重新化妆,又整了整头发,换了些鲜艳衣服,来到门前迎接武松。 金莲道:“叔叔,不知怎的误会了,好些日子没登哥哥嫂子的门,叫嫂子心里没着没落的。今天来就来了,还拿什么东西。” 武松道:“武二有些话,心里藏不住,特来要和哥哥说说。” 金莲道:“既如此,先楼上坐。” 三个人来到楼上,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他便打横坐了侧面。小兵摆上酒,并饭菜一齐拿上来。武松劝哥嫂吃。 金莲含情脉脉,用眼神来睃武松,武松目不斜视,却只顾喝酒。 酒过数巡,武松叫小兵倒一杯酒拿在手里, 看着武大道:“大哥在上,武二今日蒙知县大人错爱,差遣去京城公干,明天就要起程, 往多了说两三个月,往少了说一个月就回来,有件事小弟特别要嘱咐你。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 假如以往每天出工八小时,你从明天开始,每天只出门工作四小时,每天迟出早归,不要与人喝酒厮混。 回家便关门上锁,不要乱串门,省了街坊四邻的是非口舌。 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论,等我回来,自然收拾他。 大哥你要是愿意听我的,就满饮此杯!” 武大接了酒道:“兄弟说得是,我都听你的。” 喝过了一杯,武松再斟第二杯酒,对那金莲说道:“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用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子当家。 常言表壮不如里壮, 一个家庭内丈夫再强也不如在家有妻子贤惠。嫂子把持的住,我哥哥就不会有甚么麻烦!岂不闻古人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篱笆栓的牢,流浪狗就进不来。” 那金莲听了这句话,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间脸色大变, 指着武松骂道:“你这个混蛋东西。在别处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敢来欺负老娘! 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为人清白,作风正派,过硬的很! 不是那没见过世面,一嘴巴打出鼻血还唯唯诺诺的土鳖! 老娘自从嫁了武大,连个蚂蚁都不敢进屋里来,从来没与人来往,甚么篱笆栓的牢,流浪狗就进不来,你啥意思? 胡说八道,说话要负责任的!你说话要有根据,别听风就是雨。 啥都没看见,风闻三分,臆想七分,加到一起就是十分的不要脸!” 武松大笑,道:“嫂子能这么说,那就最好。只要心口如一。 既然如此,我武松都记下嫂子说的话了,请饮此杯。” 那金莲一把推开酒杯,径直跑下楼, 走到楼梯扶着栏杆发话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难道不知道长嫂为母吗? 我当初嫁给武大时,不曾听得有甚小叔子,也从来没有来往过? 不来往的亲戚,是亲也不是亲, 还要一进门就要做一家之主指东指西的。自是老娘倒霉,偏碰上这许多鸟事!” 掩面哭着下楼去了。 那金莲做出许多幺蛾子来。 武大、武松喝了几杯酒,喝的差不多了,也坐不住,都下了楼,弟兄洒泪而别。 武大道:“兄弟走了,早早回来,我会想你的。” 武松道:“哥哥,你这买卖不如别做了,每天在家宅着就好,多陪陪嫂子。生活费什么的,兄弟自会派人按时给你送。” 武大道:“哦哦。” 临行,武松又嘱咐道:“哥哥,我的话你别忘了,在家仔细看好门户。” 武大道:“哦哦。” 武松辞了武大,回到县衙招待所,收拾行装和防身器械。 次日领了知县礼物,金银珠宝文玩字画,带了公文和盘缠,起身上路,往京城去了,不题。 只说武大自从兄弟武松那天喝完酒, 整整被那婆娘接连骂了三四天。 武大忍声吞气,任由她自骂,不敢还嘴,吵不过也不敢吵, 只听兄弟的话,每天只出门做买卖半天,不到天黑就回来。 而且一进门,便先去摘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里屋坐的。 那金莲看了这般,心内焦燥,觉得武大是不是怀疑自己了, 骂道:“没见识的憨货!我从来没见过,太阳还没下山就打烊的。也不怕邻舍看笑话,说我家男主人在防女主人还是女主人防男主人。 只知道听你兄弟的,他就出一张嘴,自然吧吧的随便说,你也不怕别人耻笑!” 武大道:“随他们笑罢,我兄弟说的是好话,说得对,省了多少是非。” 被金莲啐在脸上道:“呸!没用的!你是个男子汉,自己不做主,却听别人调遣!” 武大摇手道:“由他,我兄弟说的是金石之语。” 自武松去后,武大每日只是晚出早归,到家便关门。 那金莲气生气死,和他置了几场气。 后来金莲看武大也不反击,唯唯诺诺的,也就没了闹下去的兴头, 自此金莲估计武大出摊快回来了,就先自去下帘子关窗户,关上大门。 武大见了,心里自也暗喜,寻思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第八章 一瞥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才见梅开腊底,又遇暖阳早回。 一天,三月时分,春光明媚,天清气爽,金莲打扮光鲜,等武大出了门,就百无聊赖的在窗后站立。 到了下午约莫武大收工回来的时候,她便会关了窗户,自去里屋坐的。 这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却有一个人从窗户下走过来。 自古无巧不成书,姻缘合当凑着,这感情的事说来就来了。 金莲正手里拿着叉竿撑窗户,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金莲手握不牢,不料正好却打在那人头上。 金莲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得十分可人。 “风流无价,灼灼其华”,碰巧长成了女孩子喜欢的那副模样,兼具一身天然的贵族气质和优雅 。 他不笑的时候千里之外,笑起来眼角眉梢。他动与不动是两个人,但都动人。 那衣服也穿得真好,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井井有条,仿佛是一个大大的专家,使旁观者不觉叹服。 卡里没几个小目标,绝穿不出这气派。 真是可意的人儿,金莲风风流流从窗户下丢了个眼色儿下去。 这个人被叉竿打在头上,便停了下来,待要发作怒骂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小娘子。 但见她高挑偏瘦的身材,乌黑高卷的头发,漂亮迷人的脸蛋,轻盈一握的腰肢,外加樱桃小口和白嫩的肌肤。 这样的美女谁能抵挡的了呢,再加上一开口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一下子就将男人的心弦撩拨得不要不要的。这是男人对美色的终极幻想,一颦一笑皆风华。 那人一见,先自酥了半边身子,那怒气早已飞到爪洼国去了,变做笑吟吟的脸儿。 这金莲情知是自己的不是,叉手望他深深鞠了一躬, 说道:“奴家一时被风失手,不小心打到了你,千万不要见怪!” 那人伸手整了整两鬓的头发,一面抬头回应道:“不妨,娘子请自便。” 整个场面却被这隔壁住的卖茶王婆子看见。 那婆子笑道:“唉……呀……,这是谁家大官人打这屋檐下路过?打的正好!” 那人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不要见怪。” 金莲答道:“哪里哪里,官人不要见责。” 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喏作揖,回应道:“小人不敢。” 只有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这金莲身上,走之前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摸着下巴儿去了。 风日晴和漫出游,偶从窗下识娇羞。 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自由。 当时金莲见了那人生的 ”风流无价,灼灼其华”,碰巧长成了女孩子喜欢的那副模样,甜言蜜语,更加几分留恋:“倒不知此人姓名,何处居住。 他若对我没有心思,临走也不可能回头七八遍了。”却在窗户下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关了窗户,关上大门,回房去了。 看官听来,这人你道是谁? 却原来正是那嘲风弄月的班头,拾翠寻香的元帅,开大药房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的西门大官人是也。 只因他第三房小妾卓二姐死了,刚刚发送完,心中郁郁不乐,出来街上闲逛,要到应伯爵到那里去找点乐子。 却从这武大门前经过,不想撞了这一下子在头上。 却说这西门大官人自从窗户下见了那金莲一面,到家寻思道:“好一个漂亮妞儿,怎么想点招数才能得手呢?” 猛然想起那隔壁卖茶王婆子来,这样不就行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待王婆子撮合得此事成,我破费几万块包个大红包谢她,也花不了几个钱。” 于是连饭也不吃,走出街上闲逛,趁人不注意一闪身拐入王婆茶坊里来,去里间桌边落坐了。 王婆笑道:“大官人刚才可真是客气,礼貌得过分呀!” 西门庆道:“干娘,你且过来,我问你,隔壁这个漂亮妞是谁家媳妇?” 王婆道:“她是阎罗大王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儿,跟你扯不上关系,你打听她想干什么?” 西门庆道:“和你正经谈事呢,不要取笑。” 王婆道:“大官人怎的能不认得?她老公便是县衙街前卖熟食的。” 西门庆道:“莫不是卖枣糕徐三的老婆?” 王婆摇手道:“不是,徐三薄有资产,相貌端庄,若是他,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大官人再猜。” 西门庆道:“敢情是卖馄饨的李三的娘子儿?” 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倒也算是一双。” 西门庆道:“莫不是花胳膊刘小二的婆娘?” 王婆大笑道:“不是,若是他,也算般配的一对儿。大官人再猜。” 西门庆道:“干娘,实在猜不着了。” 王婆哈哈笑道:“我好叫大官人得知了吧,她家老头子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 西门庆听了,惊得以足顿地,跌脚苦笑道:“莫不是人送外号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么?” 王婆道:“正是他。” 西门庆听了,叫起苦来,唉声叹气,说道:“好一块羊肉,怎生落在狗嘴里!” 王婆道:“现实比小说更离奇,自古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偏喜欢这么牵红线。” 西门庆道:“干娘,买单,差你多少茶钱?” 王婆道:“不用了,进来歇歇脚怎么能收大官人钱呢,您能来我们这小茶坊那是看得起我王婆子。” 西门庆又道:“你儿子王潮现在在哪儿上班?” 王婆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跟了一个上海那边老板,有日子没回来,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西门庆道:“不如叫他跟我,那孩子倒乖觉伶俐,也能在我这混个好前程。” 王婆道:“要是大官人肯抬举他,那可真是上天保佑,十分之好。” 西门庆道:“等他回来,咱们再仔细谈。” 说毕,道了谢起身走了。 约莫不到三四个小时,又偷摸拐回来王婆茶坊门口,窗边坐着,眼神朝着武大门前,愣神。 王婆出来道:“大官人,来个酸梅汤?” 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味儿。” 王婆做了个酸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喝了。 将杯子放下,西门庆道:“干娘,你这酸梅汤做得好,卡里存多少钱了?” 王婆笑道:“老身做了一辈子媒人,家里也没攒下什么钱!” 西门庆笑道:“我问你这酸梅汤,你却说做媒,这话题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婆道:“老身只以为大官人在夸我做媒人做的好。” 西门庆道:“干娘,你既是媒婆,也给我做个媒,说个好亲事,我自有大红包重重谢你。” 王婆道:“大官人您可别拿我老婆子开涮!要是你宅上大娘子知道了,老婆子这脸上可顶不住那大耳刮子!” 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性格最好。现在也有几个枕边人养在家中,只是没一个特别中得我意的。你有特别好的姑娘,帮我张罗一个,尽管介绍过来,少不了你的茶费。就算是结过婚的也没问题,只要中得我意。” 王婆道:“前几天有一个不错的,只怕大官人不要。” 西门庆道:“若是好的,帮我说成了,我自重谢你。” 王婆道:“生的十二分人才,只是年纪大些。” 西门庆道:“自古半老佳人可共,便差一两岁也不打紧。你说多大年纪?” 王婆道:“那娘子是丁亥年生,属猪的,过了新年却九十三岁了。” 西门庆笑道:“你看你这疯婆子,只会调笑我。”说毕,西门庆笑着起身走了。 眼看着天色晚了,王婆刚刚点灯,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摸进来,径直去窗户底下凳子上坐下,朝着武大门前只顾将眼直愣愣的睃望。 王婆道:“大官人点个强筋壮骨阴阳调和秘制和合汤?” 西门庆道:“成!干娘放些糖。” 王婆连忙取一盅来与西门庆喝了。 坐到半夜,西门庆起身道:“干娘,记帐,明天一起给钱。” 王婆道:“好嘞,那老婆子先记上,具体的咱明天再说。” 西门庆笑着走了。到家寝食不安,一片心只在金莲身上。 就是他大娘子吴月娘,见他这等张皇失措的,只以为是死了卓二姐的缘故,就没当回事。当晚无话。 次日清晨,王婆才开门,把眼往看外时,只见西门庆又早在街前来回踅摸着走。 王婆心想:“这傻子踅摸得紧!来得可真勤快,你看我弄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叫他舔不着。那厮吸全县的人的血,占了大家不知多少便宜,且让老娘来给他放放血,赚他几个风流钱花花。” 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 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 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第一次见面的人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 但见她: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 略施奸计,使大和尚抱住小尼姑; 才用机关,叫李天王搂住鬼子母。 甜言说诱,男如三藏也生心;软语调合,女似贞德须乱性。 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 这婆子开开门,在茶坊里整理茶锅,张见西门庆踅摸走过几遍,奔入茶坊窗户下,正对着武大门口,不住把眼只往武大窗户里瞧。 王婆只在那假装看不见,只顾在茶坊里间煮茶,不出来接待。 西门庆叫道:“干娘,点两杯茶来与我吃吃。” 王婆应道:“大官人来了?好久不见呐,您先坐,茶马上来。” 不多时,便浓浓的两杯稠茶,放在桌子上。 西门庆道:“干娘,我点了两杯,那杯你陪我喝。” 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你房里的,才不给你作陪呢?” 西门庆也笑,过一会便问:“干娘,隔壁卖的是什么?” 王婆道:“他家卖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 西门庆笑道:“你看这疯婆子,只是疯。” 王婆笑道:“我不疯,她家自有亲老公,有男人的。” 西门庆道:“我和你说正经话呢。他家如果炊饼做的好,我要问他买四五十个拿回家去。” 王婆道:“若要买炊饼,一会儿等武大出摊回来买,何必去他家呢,家里都是女眷,不方便!” 西门庆道:“干娘说的是。”吃了茶,坐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过了良久,王婆在茶茶坊里冷眼张望,看西门庆在门前踅摸到东边,看一看,又踅摸到西边去,去了又回,回了又去,反反复复,一连走了七八遍。 少顷,还是进了茶坊里来。 王婆道:“大官人好,好几日不见了。” 西门庆便笑将起来,去身边摸出一沓没开封的现金,递与王婆,说道:“干娘,权且收了做茶钱。” 王婆笑道:“用不了这许多,一万块都够包年的了!” 西门庆道:“多的干娘只管收着。” 婆子暗道:“来了,这傻子要败家了。我先把钱收了,就当你预付给老娘的房费。” 便道:“老身看大官人像有些心事的一般。” 西门庆道:“干娘怎么猜得着的?” 婆子道:“有什么难猜的!常言道: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着容颜便得知。老婆子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想要什么,一打眼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西门庆道:“咱打个赌,我这一件心上的事,干娘若猜对了,便输给你五万块。” 王婆笑道:“老身也不消三猜五猜,只一猜便猜个中。大官人你且附耳过来:你这两日脚步儿勤,来回瞎踅摸,一定是记挂着隔壁那个人。我这猜的如何?” 西门庆笑将起来道:“干娘真是个赛诸葛。不瞒干娘说,不知怎的,吃他那日叉窗户时一棍,就见了一面。 就那一瞥,恰似收了我三魂六魄的一般,寝食难安,日夜只是放她不下。 到家茶饭不思,做事也没兴趣。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可想?” 王婆哈哈笑道:“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只是个名头。三年前六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一壶茶,直到如今一笔生意都没有,只靠些兼职养活家小。” 西门庆道:“干娘,都做过什么兼职?” 王婆笑道:“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只丢下这个小崽子跟我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啊。 刚开始给人做媒婆;后来做了牙婆;还是个稳婆;有时也会做月老,做个牵人,拉皮条;还是个正经技师,也会针灸看病。” 西门庆听了,笑将起来:“我并不知干娘有如此手段!你办好我说的这件事,便送十万块与你做棺材本。你帮我把这小娘子约出来。” 王婆便呵呵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跟你在这儿逗闷子,大官人怎么当真了。你也忒不禁逗了!” 第九章 王婆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乍见不相识,徐思似有情。 含糊问姓名,心意几交横。 话说西门庆央求王婆,一心要约见那小娘子一面,便道:“干娘,你只要帮我办成这件事,便送十万礼金给你做棺材本。”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这世上‘挨光’两个字最难。什么是‘挨光’?人和人挨上偷情这事,心思用尽,家产败光,所以雅称偷情为“挨光”。 要五个条件俱全,才能给你打着保票,成得好事。 第一要潘安的貌,孔老爷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丑鬼是没有行情的; 第二要驴大行货,要是下边不行,腰子不好,你闹呐,找人姑娘你想干啥,柏拉图啊; 第三要邓通般有钱,不要求你有金山银山,至少出去消费把单都买了,跟这种颜值的小娘子提AA你就不上道了,更重要的是给姑娘信心; 第四要青春少小,要绵里针一般软款忍耐,对女人要关心,要泡,要磨,该低头时要低头,该跪的时候也要果断,不要给姑娘犹豫的机会; 第五要闲工夫,要有时间陪女人出去玩乐,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一面就不能怪人家姑娘跟别人跑了。 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 都全了,‘挨光’计划基本就能成了。” 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五个条件我都满足。 第一件,我的貌虽比不得潘安,也看得过去,不说万里挑一,在本县也算是颜值界的头面人物; 第二件,我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另出外游学多年,也曾养得好大龟,未见比我更强者; 第三,我家里也有几贯钱财,虽不及邓通有印钞机,但进门养尊处优,过日子绝对没问题; 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拳; 第五,我最有闲工夫,不然怎么能来你这儿来的这么勤呢! 干娘,你就放心大胆的出计划,等我这边得手了,自然重重谢你,别担心钱的事,花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王婆道:“大官人,你说五个条件都满足,但我还有一个预防针得给你来一下,要是你觉得行呢,咱们就继续,你要觉得不行呢,咱们就当今天没见过。” 西门庆道:“你说,还有什么要求?” 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婆子我说话直,但凡偷情最难,难在哪儿呢?十分,即使花钱推进到九分九厘,也有失败的可能。最关键的,被推的人呢,还有随时掀桌子的权利。 我知你向来谨慎,不肯胡乱便花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只这件要提前告知你,事办了,钱花了,我不能保证你一定得到什么。” 王婆老油条,先把好处占了,责任却推的一干二净。 西门庆道:“这个容易,我只听你的就好了,完全服从你的指令,让东就东,让西就西,绝无二话。无论成败,绝不埋怨。” 西门庆浴火焚心,裤子都快脱了,心想你还讲什么价,能让我心愿达成那还不是支票随你填。 王婆道:“若大官人肯使钱,老身有一条妙计,能叫大官人和这小娘子会上一面。” 西门庆道:“嘿嘿,有甚妙计?” 王婆笑道:“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过个半年三个月的再来找我商量。” 西门庆央求道:“干娘,你就别撒科打诨了!诚心实意的帮帮我,西门庆是个有恩必报的,绝对好好报答你。” 王婆笑哈哈笑道:“大官人却又慌了。老身这条计,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刻在墙上当成教材,但绝对比肩孙武子教女兵,十有八九能成。 今天对你实话实说了罢:这个小娘子来历不简单,虽然微末出身,却倒聪明伶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歌曲,双陆象棋,雅的俗的,无所不知。 小名叫做金莲,娘家姓潘,原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卖在张大户家学弹唱跳舞。 后因大户年老,打发出来,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给了他为妻。 这小娘子基本不出门,老身没事的时候倒常过去与她闲聊。 有事也会来请我帮忙,所以她也叫我干娘。 武大这两天出摊早。大官人如果真想做成此事,那便买一匹蓝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再加十两好绵,送与我。 老身却去她家问她借日历,央求她帮忙选个好日期,好叫个裁缝来做衣被。 她若见我这样说,选了吉日,但不说别的,又不肯帮我来做裁缝时,此事就拉到了; 她若欢天喜地说:‘我替你做。’不让我去请别的裁缝,这成功率便有一分了。 接着我便请得她来我家茶坊做,她若肯来,这成功率便有二分了。 然后她若来做时,中午我却安排些酒食点心请她吃饭。 她若说不方便,定要回家自己做饭吃,此事便熄火了; 如果她不言语,留下来吃饭,这成功率便有三分了。 这第一天你还不能来,我先稳住她,降低她的戒心,直至第三天,晌午前后,你整整齐齐,好好捯饬捯饬,打扮了再来, 以咳嗽为号,你在门前叫道:‘怎的连日不见王干娘?我买杯茶吃。’ 我便出来请你进房里坐下喝茶。她若见你一个陌生男人进来,起身便走,回了家去,我也不能扯住她用强?此事便就此打住了。大家也不失面子。 她若见你进来,还是坐那儿不动,这成功率便有四分了。 等大家一起坐下,我就告诉那小娘子:‘这个便是送我布料做衣服的官人,多亏他了,是我王婆子命中的贵人。’然后我便夸赞大官人许多好处,把你的财力,势力展示于她,接着你趁机夸她针织女红的活儿做的好。 若是她不来搭茬,此事便没戏了; 她若口中答应与你说话,这成功率便有五分了。 然后我就说:‘却难为这位娘子出手帮我做寿衣。我的事情,却劳烦你们二位,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仿效卖艺人向观众央求赏钱,难得这位娘子今天也在这里,相逢即是有缘,大官人做个主犒劳犒劳小娘子。’ 这时你便取现金出来,求我收下。若是她此时便走,难道我强扯住她?此事休矣。 她若是安坐不动,这钱我这边帮忙收下了,这成功率便有六分了。 我却借口拿钱出去买东西,临出门时对她说:‘有劳娘子帮我招待官人坐一坐,我去去就回。’ 她若起身回了家去,我终不能阻挡他?此事又卡住了。 若是她不起身,那祝贺大官人,这成功率便有七分了。 待我买得东西回来放在桌子上,便说:‘娘子且收拾收拾歇会儿,先吃一杯儿酒放松放松,难得大官人打赏。’ 若她不肯和你同桌吃酒,拂袖而去,此事便休要再提了。 若是她不起身,此事又推进一步,这成功率便有八分了。 待她吃得酒浓时,正说得投机,胡天胡地扯些荤的素的,我便借口没了酒,再叫你去买,你便掏出钱来,又央求我买酒去并且买些果子来配酒。 我把门拽上,关你两个在屋里。她若焦燥不安跑了回家,此事便完蛋了; 她若任由我拽上门,不骄不躁,稳如泰山,这成功率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就差最后这一层窗户纸。只是这一分倒是最难的! 大官人你在房里,便说几句甜言蜜语捧着她,(ˉ▽ ̄~) 切~~不可猴急,没有预热的动手动脚必搅黄了这事,那时我可不管你了。 你先用袖子向桌子下拂一双筷子下去,只借口爬桌子下捡筷子,就用手去她脚上捏一捏。她若闹将起来,我自会来搭救你。此事就没希望了,再也难成。 若是她不做声,默默承受,此事十分那便成了。 这大功告成,大官人夙愿得偿,怎的谢我?” 西门庆听了大喜道:“虽然上不得凌烟阁,干娘你这条计,的确是条绝品好妙计!” 王婆道:却不要忘了许给我那十万的红包。” 西门庆道:“饮水不忘挖井人,便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王干娘要对我西门大官人这招牌有信心。 那这条妙计,干娘几时可以启动?” 王婆道:“事不宜迟,今晚就能有消息。如今趁武大还没回来,我过去问她借日历,细细说与她听。 你快安排人送将绸绢绵子送来,休要耽误了好事。” 西门庆道:“干娘,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 于是作别了王婆,离了茶肆,就去街上买了绸绢三匹并和十两清水好绵。 到家里叫了玳安儿包装好,径直送到王婆家。王婆欢喜收下,打发玳安儿回去。 第十章 PUA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当下王婆收下这些名贵寿衣布料,打开自家后门,走到了武大家里。 那金莲出门迎王婆进去,带到楼上坐。 王婆道:“娘子怎的这几天没来老身家里喝茶?” 那金莲道:“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方便,就懒得走动。” 王婆道:“娘子家里可有日历,有的话借给老身看一看,要选个裁衣的好日子。” 金莲道:“不年不节的,干娘裁甚衣服?” 王婆道:“便是因老身年纪大了,十病九痛,全身没个好地方,怕一时有些山高水低,自己突然发生意外就走了。我儿子又不在家,指望不上。我老人家就得自己提前寿衣啥的都预备好了。” 金莲道:“你家儿子怎的一直见不到他?” 王婆道:“那厮跟了个老板在外边跑生意,也不见个音信回来,老身每天担心不已。” 金莲道:“你家儿子今年多大年纪?” 王婆道:“那厮十七岁了。” 金莲道:“怎的不与他定个亲事,对干娘来说也多个帮手?” 王婆道:“一直都这么说呢,奈何家里也没个当家的。待老身东挪西凑的,早晚要替他定个亲。 等那厮回来,却再管他。 现如今老婆子我白天黑夜咳嗽不停,总是喘不上气来,身子抖得跟打摆子似的,晚上还疼得睡不着觉,一时半刻的,定要先要预备下养老衣服。 难得一个财主大官人,常年来我家茶坊吃茶的,但凡他宅里看病,买使女,说亲,见老身做事本分,又有这方面专长,大大小小的事儿无不照顾老婆子的生意。 这不又布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里俱全,又有若干好绵,放在家里一年多了,还没做呢。 今年觉得身体确实不行,不想又赶上闰月,咱们山东的习俗呢,送终的衣服就要在闰月做,所以呢趁着这几天没事,赶紧要做,却又被那裁缝拒绝刁难,只推说生意忙,不肯帮我。 老身这苦也是一言难尽!” 那金莲听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弃,奴家这几日倒闲,出手帮干娘做如何?” 那婆子听了,堆下笑来说道:“若得娘子贵手相助,老身便死也得也死得瞑目了。久闻娘子好女红,只是不敢冒昧相求。” 那金莲道:“这个何妨!既是答应了干娘,务必要给干娘做好了,拿日历去叫人选了黄道吉日,我便动手。” 王婆道:“娘子休推老身不知,你诗词百家曲儿内字样,你不知学了多少,如何反叫别人选日子?” 金莲微笑道:“奴家自幼没学过。” 婆子道:“好说,好说,都自己人你就别谦虚了。 便取日历递与金莲。金莲接在手内,看了一回,道:“明日是破日,后日也不好,直到大后日方是吉日,是个裁衣日期。” 王婆一手取过日历头来挂在墙上,便道:“若得娘子帮老身做,就是大吉大利了。何用选日! 老身也曾找人帮忙看过,说明日是个破日,老身只以为裁衣日不用特别选破日,我自己是没什么忌讳的。” 那金莲道:“百年归寿的衣服,正用破日便好。” 王婆道:“既是娘子肯帮手,老身斗胆就应了,只是劳烦明日起娘子辛苦,到我家来做。” 金莲道:“何不在我家来做?” 王婆道:“便是老身既要和娘子一起,又要做生意糊口,来你家怕我家茶坊没人看门。” 金莲道:“既是这样子,奴家明日饭后就过去。” 那婆子千恩万谢下楼去了,当晚汇报了西门庆,约定后日准来。当夜无话。 次日清晨,王婆把房间收拾干净,预备下针线,安排了茶水,在家等候。 且说武大吃了早饭,挑着担儿自出去做买卖了。 那金莲把窗户大门关了,吩咐迎儿看家,从后门走到王婆家来。 那婆子欢喜无限,接金莲入房里坐下,便浓浓点一杯胡桃松子泡茶给金莲喝。 然后抹得桌子干净,便取出那绸绢三匹来。 金莲量了长短,裁剪得体,接着做针线活,缝了起来。 婆子看了,口里不住喝采道:“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里真个不曾见这般好针指!” 那金莲缝到中午,王婆安排些酒菜请她,又下了一筷子面和金莲一起吃。 下午再缝一阵子,天快黑了,金莲便收拾了家伙什儿,自回家去。 恰好武大挑担儿进门,金莲拽门下了帘子。武大进屋,看见老婆面色微红,问道:“你去哪儿了,还喝酒?” 金莲应道:“是隔壁干娘托我做送终衣服,中午安排些酒菜点心请我吃。” 武大道:“你也不要贪小便宜白吃她的,我们也有求她的地方。她虽然是找你帮忙做得衣裳,但你回家来吃,也花不了几个钱,不便搅挠王婆。 你明日再去做时,带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给她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她若不肯收你的还礼,你便拿了家伙什儿来咱家,做好衣服再送过去就是了。” 正是: 王婆牢笼设计深,大郎愚钝不知音。 送钱买酒酬奸诈,却把婆娘自送人。 金莲听了武大言语,当晚无话。 次日饭后,武大挑担儿出去了,王婆便踅摸过来相请。 金莲去到她家屋里,取出家伙什儿,开始动工。 王婆忙端茶送水陪她聊天。 看看缝到中午,那金莲从兜里取出三百块钱一红包来,向王婆说道:“干娘,送你买瓶酒喝,也不知道您爱喝什么,就包了红包您自己买吧。” 王婆道:“啊呀,哪里有这个道理。老身求娘子帮忙在这里做活,怎么能反叫娘子出钱,婆子准备酒食,这是本就应该的!” 那金莲道:“却是我家大郎吩咐奴家这么做的,若是干娘见外,我就把东西带回家去做,做好了送还干娘便好。” 那婆子听了道:“大郎确实是真懂事!既然娘子这么说,老身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这婆子生怕节外生枝,自又在三百块的基础上添了些钱去买好酒好菜来,殷勤相待。 且说:但凡世上漂亮姑娘,任你聪明伶俐,由你十分谨慎小心,被PUA套路,十个最少九个着了道儿。人家是经验丰富的一帮人对付你一个,你会“不经意”的发现你的一切需求人家都满足。 这婆子安排了酒食点心,和那金莲一起吃了。 金莲再缝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已晚,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话休絮烦。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看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门门口叫道:“娘子,老婆子来了。” 那金莲从楼上应道:“稍等,奴家马上来。” 两个人见了面,来到王婆屋里坐下,取过衣物来缝。 那婆子端茶递水,自不必说。 金莲尽心工作,缝到中午前后。 却说西门庆眼巴巴的等到今天,打选衣帽齐齐整整,身边带着三五沓钞票,油头粉面,摇摇摆摆径直往紫石街来。 到王婆茶坊门口,便咳嗽道:“王干娘,好久不见?” 那婆子斜眼瞧了瞧,便应道:“哪个没良心的叫老娘?” 西门庆道:“是我是我。”那婆子走到前厅看了,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快请进屋里去坐一坐。” 王婆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来,对那金莲道:“这个便是送老身衣料的施主。” 西门庆抬眼看着那金莲:云鬟叠翠,粉面生春,身上穿白布衫儿,桃红裙子,蓝色长马甲,正在房里做衣服。 金莲见西门庆过来,便把头低了。 这西门庆连忙向前屈身唱喏。那金莲随即放下活计,还了万福。 王婆便道:“难得大官人送老身名贵绸绢绵花,放在家一年多了,一直没机会做,亏邻家这位娘子出手帮老身,成全了我。 真个是织布机也似的好针线活,缝的又好又密,真是难得!大官人,你且过来参观参观。” 西门庆拿起衣服来看了,当面喝采,口里夸道:“这位娘子,学得这等好针线活,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金莲低头笑道:“官人休要取笑。” 西门庆故问王婆道:“干娘,冒昧的请教一下,这位娘子是谁家宅上的娘子?” 王婆道:“你猜。” 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着。” 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先坐,等下我跟你讲。” 第十一章 火花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那西门庆在金莲对面坐下。 那婆子道:“好叫大官人得知罢,你那日屋檐下路过,那一杆子打得正好。” 西门庆道:“原来就是那日在门口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 金莲分外把头低了一低,笑道:“那日奴家失手冲撞,官人不要见怪!” 西门庆连忙应道:“不敢不敢。” 王婆道:“就是这位,却是隔壁武大娘子。” 西门庆道:“原来如此,小人失敬了。” 王婆转而望金莲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大官人么?” 金莲道:“还未识得。” 婆子道:“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头一个大财主,知县大老爷也是他的座上客,叫做西门大官人。 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衙前开大药房。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 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 转头问:“大官人,怎的好久没来我家吃茶?” 西门庆道:“便是家中近日小女和人定了婚,忙的脚不着地。” 婆子道:“大小姐和谁家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 西门庆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了。 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在上学。 不是不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媒婆儿来讨帖子配生辰八字,在本地又请了常在我家中走动的卖首饰的薛嫂儿,同做中间人,说此亲事。 干娘若肯去,明天下小茶这个程序,我派人来请你过去主持。” 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就是跟大官人开个玩笑。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相互间没甚情分,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分给老身一份? 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内卷严重。 还是等到将来大小姐过了门时,老身等上三五天,拿上些人情去大官人府上走动走动,讨得一张半张席面,才是正经事。怎的好和人斗气!” 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阵子。 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里嘚吧嘚吧不带停的,那金莲只在一边低了头缝针线。 正道是: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欲与墙外偷。 杨花心爱俏郎君,春心荡漾不自由。 西门庆见金莲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马上就要脱裤子。 王婆便去点两杯茶来,递一杯与西门庆,一杯与金莲, 说道:“娘子帮我招待下大官人。”旋又看着西门庆,把五根手指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就知成功率已有五分了。 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先茶后酒,定然得手。 王婆便道:“大官人门槛高,您不来,老身也不敢贸然去宅上相请。 一者缘分到了,二者时机正好。 常言道:一事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我这心愿达成全靠两位施主。 不是老身路歧相央,仿效卖艺人向观众央求赏钱, 难得这位娘子今天也在这里,相逢即是缘,大官人帮老婆子我做个主,出钱买些酒菜,犒劳犒劳小娘子,怎么样,大官人赏个脸?” 西门庆道:“我也是真没眼色,这钱我出了。” 便向包里取出来,约有一万块一沓,递与王婆,叫她准备酒席。 那金莲便道:“大官人破费了,那多不好意思。”口里说着身子却不动。 王婆接了钱,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陪大官人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那金莲道:“干娘放心。”却还是坐在那里不动。 王婆便出门去了,独独丢下西门庆和那金莲在屋里。 这西门庆一双贼眼目不转睛,只是直直看着那金莲。 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瞄西门庆,见西门庆那色眯眯的痴望眼神,吓得又低着头做活计。 不多时,王婆买了现成的肥鹅烧鸭、熟肉蒸鱼、细巧果子,归来安置妥当,摆在桌子上。 看那金莲道:“娘子先停下活计,收拾收拾,吃一杯儿酒,休憩片刻。” 那金莲道:“你自己陪大官人吃,我就不上桌了。” 那婆子一面道:“这正是大官人犒劳小娘子的,你怎么能说出这话来!” 一面将杯盘碟碗却摆在面前。 接着三人坐下,分杯倒酒。 西门庆拿起酒杯来道:“干娘并娘子,咱们满饮几杯。” 金莲拒绝道:“奴家酒量小,吃不得酒。” 王婆道:“前后院住着,老身知道娘子酒量惊人,且请开怀畅饮。” 那金莲一面接酒在手,一面向二人各见礼道了万福。 西门庆拿起筷子来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 那婆子拣好的夹过来与金莲吃。 一连喝了三巡酒,酒壶空了,那婆子便去烫酒。 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金莲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西门庆道:“娘子到与我家大娘子同年,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的生日。” 金莲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怎的敢和的大夫人相比。” 王婆在边上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这好处一时半会说不完。” 西门庆道:“却是哪里讨回来这么出色的媳妇儿。” 王婆道:“不是老身多嘴多舌,大官人宅上有许多枕边人,哪里讨得一个比得上娘子的,比不上的!” 西门庆道:“唉,这等状况,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讨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王婆道:“大官人家陈娘子倒是不错。” 西门庆道:“别提了!亡妻在世时,操持家业,不像现在这样家里没个居中指挥的,房屋破败不堪。如今身边白白有三五七口人吃饭,却都不管事。” 婆子嘈道:“抱歉抱歉,这事儿连我也忘了。对了,大娘子走了得有几年了?” 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什么事都能替我想得到。如今离她不幸去世,已过三年了。 今续弦娶这个贱内,又常常生病,不能精力充沛的管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七颠八倒。 为何我要出来走走散心呢?在家里,便要呕气。” 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加上如今娘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活儿。” 西门庆道:“便是房里的人们也没这大娘子一般儿风流颜色。” 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在东街上住的,怎么不请老身过去坐坐?” 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她是路边卖艺的街头艺人,只偶尔过去,不常住的。” 婆子又道:“官人你和青楼头牌李娇儿却长久。” 西门庆道:“这个人现今已娶在家里,是二房娘子。若是他会当家,自扶正了他。” 王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 西门庆道:“卓丢儿不要提了,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急病,却又去世了。” 婆子道:“唉,唉!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介绍给大官人做小,不妨事么?” 西门庆道:“我的爹娘都已经去世了,我家的事都我做主,谁敢说个不字?” 王婆道:“要我说呀,急切间哪里有这般十分中官人意的!” 西门庆道:“这也没有办法?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这么些年也没碰到合适的哩。” 西门庆和婆子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会儿。 王婆道:“正在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多事,再买几瓶儿酒来吃如何?” 西门庆便向手包内,还有三四沓现金,都拿出来给了王婆, 说道:“干娘,你拿了去,想买点什么随便买,多了的干娘便收着。” 那婆子谢了起身。 偷眼看那粉头时,三杯酒下肚,春心浮动,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 正是: 郎情妾意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超神辅助王婆子,一味花言巧舌头。 第十二章 巫山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唐水脸色顿时羞红起来,脸上更是带着愤怒,眼睛死死地瞅着王皓。 阿斯旺抬起头看着火烧云里面的太阳,直接将一切叶开等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所有人都望了望太阳,不得不说今天的太阳很漂亮,又大有圆,红火似火。 王皓听得都有些傻眼了,他现在还记得,十年前,就因为自己偷偷的亲了叶凝一下额头,就被便宜丈母娘,左手菜刀,右手擀面杖,浩浩荡荡的追杀整整两条街。 这下子大家算是有了一个很明白的认知,通过这事,大家也算是知道了星际的旅行并不是一件不可及的事情。 刘磊心脏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能胜任总裁,总监这样的位置,本来以为讹了周玉婷后,这件事已经靠边站了,没想到叶开一开口就给自己一个这样的位置? “我们来了十二艘空天战机,已经呈护航编队,请你们跟随在我们的后面,我们将竭尽全力把你们护送出这一星域!”丹尼尔坚决地说道。 ????出售物品的地方是一条街道,本来人满为患的情况变得冷清了下来。 荀攸正才焦躁的工夫,只听杀声四起,一路人马急冲而来,打得正是汉军的旗号,当先的引军旗上一个斗大的‘杜’字,领军的正是杜壆。 严颜接到手下的回报,不由得都傻了,在他和张飞看来,就处是汉军知道了他们进攻的消息,高梦鸾也只能在江陵等着和他们打阵地战,怎么也想不到,高梦鸾竟然到了水军前线了。 如果说陈澈兽性大发,那么她会紧张害怕;但陈澈要是一点都不理她,那她反而有些失落。 “只是个梦吗?”徐昂擦了擦额头的汗,用力揉着自己那苍白的脸颊。 林婉璇冲她淡淡打了个招呼,不过是场面子情,谁知道,此时的高悦犹如吃了枪药似得,视作不见也便算了,竟直接甩脸子走人。 带着一股倔强时,眉眼间生出的清冷,让人生出怜惜的同时,却更想欺负她。 “对,我叫陈澈,你们那里应该有登记的。”陈澈走到陆颜的对面,坐了下来。 然而,白灵虽然一直在跟林婉璇对话,但是眼神却是时不时的看向杨墨。 做完这些事情后,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点开一个漫画软件,随后进入“我的”板块。 赵灵儿一直都在气愤之中,她的脑子,也变得不灵光起来,怎么可能想明白李尘的意图。 毕竟在常人看来,相对于未来科技集团民企而言,国家武装研究院无疑是一个更高的平台,二者不可同日而语,没什么可比性,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行。”李尘点点头,从叶辰的手里,接过了那个手套,还有太阿剑。 她离开了那个家去上大学了,那一年,她在自己的心里不断的为父亲说着好话,可是一看到自己母亲的照片,颜云巧哭了,她无法原谅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 不仅内力上碰到了瓶颈,连修炼个斗技,也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就算找到不错的,偏偏修炼难度之大,让他一时都没有办法。 众人抬头朝声音来处察看。见一架深绿色特勤直升机正火速朝他们赶来。 而说着,又不动声色的将一瓶不知道什么药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月鸿身体仿佛一个黑洞,不断吞噬着筑基灵液散发出青色气流,青色水夜似有所感,越来越多的气流便从木盆中飘散了出来,到得最后,竟然隐隐的遮掩了少年整个身躯。 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从最为开始只有六七个国家参赛到了如今这般规模,不得不说是全球性的进步,同时也早已经演化成为极具规模获得全球认可的一种数学竞赛。 夜未明早在战斗开始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他想要什么,又可以舍弃什么。 他身体一震,抬起头,看着上方宛如黑洞般的天空,双眼露出一抹精芒。 萧薰儿那边,或许是因为生病的时候月鸿帮了她,月鸿感觉她跟自己的关系亲近了许多,之前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也消减了不少,这让月鸿有些开心,更令他开心的是,萧薰儿尚未和萧炎接触。 安柔儿刚说完,顿时一股强力的推背感袭来,车子风驰电掣的飞向市区。 “大嫂,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白希泽看她吐的脸色苍白,有些担心的问。 然后大林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立马带队收工,大林觉得这只猫简直是杀人越货,旅行必备的佳品,啥啥技能都有。 听言,君墨擎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她,眼眸中的柔光变得黑沉。 武烈一边吃,一边拍照片发朋友圈。当然,他要把导员和舍务部的一些同学都给屏蔽掉。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了,这顿治愈系的晚餐一会儿就吃完了。武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灶台,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 徐晓娟的假咳声儿,郎于洋可是放在了心上,以为她又渴了,当即就要帮她再倒杯热茶。 后宫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宾妃们,还有那太子妃,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可那身段儿却丝毫未曾走样,浑身上下多了一种贵气儿。 听到熊猫的话以后,猴子大王顿时有一些感动,他点了点头,满脸笑意的说着。 丹田中奇火初体本源很强,以前遇见的奇火初体毫无压力的便是被炼化了,这次的这团奇火初体居然还反抗了? 第十三章 郓哥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话休饶舌。那金莲自当日为始,每日踅摸到王婆家来,和西门庆做一处,恩情似漆,心意如胶。 自古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到半月之间,街坊邻舍都晓的了,只瞒着武大一个不知。正是: 自知本分为活计,哪晓防奸革弊心。 只提出问题不解决问题的人,你搞不清他是不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也许每个对自己定位不清晰的人都是这么糊里糊涂的活着,他们没有坚定的信念,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总觉得别人该按他们的想法活着。 话分两头。且说本县有个小伙子,年方十五六岁,本身姓乔,因为父亲从军在郓州时出生的,取名叫做郓哥。 家中只有个老爹,年纪颇大。那小厮生得乖觉,自来只靠县前这许多酒店里卖些时新果品,时常得西门庆打赏他些盘缠。 那天正拎着一篮儿雪梨,提着绕街寻西门庆。 又有一等多嘴的人说:“郓哥你要寻他,我教你一个去处。” 郓哥道:“劳烦大叔,教我哪里去寻他的是?” 那多嘴的道:“我说与你罢。西门庆刮剌上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坐的。十有八九只在那里。你小孩子家家的,只故撞进去不妨。” 那郓哥得了这话,谢了那人,提了篮儿,一直往紫石街走来,迳奔入王婆茶坊里去。 却正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搓麻线,郓哥把篮儿放下,看着王婆道:“干娘!声喏。” 那婆子问道:“郓哥,你来这里做甚么?” 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养活老爹。” 婆子道:“甚么大官人?” 郓哥道:“情知是哪个,便只是他那个。” 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 郓哥道:“便是两个字的。” 婆子道:“甚么两个字的?” 郓哥道:“干娘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儿!”往里便走。 那婆子一把揪住道:“这小猴子哪里去?人家屋里,各有内外,外人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能去。” 郓哥道:“我去房里看看就出来。” 王婆骂道:“小赤佬!我屋里那里找甚么西门大官?” 郓哥道:“干娘不要吃独食,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我有甚么不理会得!” 婆子便骂:“你那小王八蛋,理会得甚么?” 郓哥道:“你正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真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那婆子吃他这两句道着她实情,心中大怒,喝道:“小兔崽子胡咧咧,也敢来老娘屋里放屁!” 郓哥道:“我是小猢狲,你是马伯六,拉皮条的老狗肉!” 那婆子揪住郓哥凿上两个栗暴。 郓哥叫道:“你做甚么便打我?” 婆子骂道:“贼他娘的小猢狲!你敢高做声,大耳刮子打出你去。” 郓哥道:“贼老虔婆,没事便打我!” 这婆子一头叉,一头大栗暴,直打出街上去,把雪梨篮儿也丢出去。那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 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过,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儿,指着王婆茶坊里骂道:“老咬虫,我叫你不要嚣张!别欺我年幼以为我不敢!来日定然坏了你这场门面,叫你赚不成钱!” 这小猴子提着篮子,迳奔街上寻武大这个人。 却正是: 掀翻孤兔窝中草,惊起鸳鸯沙上眠。 第十四章 定计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 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话说当下郓哥被王婆打了,心中正没出气处,提了雪梨篮儿,一迳奔来街上寻武大郎。转了两条街,只见武大挑着炊饼担儿,正从那条街过来。 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着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吃得肥了!” 武大歇下担儿道:“我只是这等模样,有甚吃得肥处?” 郓哥道:“我前日要买些麦稃,一地里没买处,人都道你屋里有。” 武大道:“我家里并不养鹅鸭,哪里有这麦稃?” 郓哥道:“你说没麦稃,怎的赚得你恁肥耷耷的,便颠倒提你起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人都说你是个绿头鹅。” 武大道:“小混蛋,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绿了?” 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子?呵呵,只偷子汉。” 武大扯住郓哥道:“你给我说清楚!” 郓哥道:“我笑你只会扯我,却不敢咬下奸夫下边的来。” 武大道:“好兄弟,你对我说是谁,我把十个炊饼送你。” 郓哥道:“炊饼不济事。你只做个东道,我吃三杯,便说与你。” 武大道:“你会吃酒?跟我来。” 武大挑了担儿,引着郓哥,到个小酒店里,歇下担儿,拿几个炊饼,买了些肉,点了一壶酒,请郓哥吃着。 武大道:“好兄弟,你说与我则个。” 郓哥道:“且不要慌,等我一发吃完了,却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自帮你打捉。” 武大看那猴子吃了酒肉:“你如今却说与我。” 郓哥道:“你要得知,把手来摸我头上的疙瘩。”武大道:“却怎地来有这疙瘩?” 郓哥道:“我对你说,我今日将这篮雪梨去寻西门大官人,一地里没寻处。 街上有人道:‘他在王婆茶坊里来,和武大娘子勾搭上了,每日只在那里行走。’ 我指望见了他,赚他三五十块花花。谁想王婆那老猪狗,不放我去房里寻他,大栗暴打出我来。 我特地来寻你。我方才用两句话来激你,我不激你时,你须不来问我。” 武大道:“真个有这等事?” 郓哥道:“又来了,我道你这般屁鸟人! 那厮两个落得快活,只专等你出来,便在王婆房里做一处。 你问道真个也是假,难道我哄你不成?” 武大听罢,道:“兄弟,我实不瞒你说,我这婆娘每日去王婆家里做衣服,做鞋脚,归来便脸红。 我先妻丢下个女孩儿,这婆娘朝打暮骂,不与饭吃,这两日有些精神错乱,见了我,不做欢喜。 我自也有些疑忌在心里,这话一说前后就对上了。我如今寄存了担儿,便去捉奸如何?” 郓哥道:“你老大一条汉子,怎也没些见识!那王婆老狗,那么厉害怕人的人!你如何是她对手?他二人也有个暗号儿,见你进屋拿他,把你老婆藏过了。 那西门庆身手了得!一个打你这般二十个。若捉他不着,反吃他一顿好拳头。他又有钱有势,反告你一状子,你须吃他一场官司,又没人做主,白白结果了你性命!” 武大道:“兄弟,你都说得是。我却怎的出得这口气?” 郓哥道:“我吃那王婆打了,也没出气处。我教你一招:今日归去,都不要发作,也不要说,只装做平时一般。 明天便少做些炊饼出来卖,我自在巷口等你。若是见西门庆进去时,我便来叫你。你便挑着担儿只在左近等我。 我先去惹那老狗,她必然来打我。我先把篮儿丢出街心来,你却趁机抢入。我便一头顶住那婆子,你便奔入房里去,叫起屈来。此计如何?” 武大道:“既是如此,却是亏了兄弟。这有两万块,你且收下,到明日早早来紫石街巷口等我。” 郓哥得了钱并几个炊饼,自去了。武大付了酒钱,挑了担儿,自去卖了一遭归去。 原来这妇人,往常时只是骂武大,百般的欺负他。 近日来也自知无礼,只得陪伴抚慰他些个。当晚武大挑了担儿归来,也是和往日一般,并不提起别事。 那妇人道:“大哥,买盏酒吃?” 武大道:“却才和一朋友买了三盏吃了。”那妇人便安排晚饭与他吃了。 当夜无话。次日饭后,武大只做三两屉炊饼,安在担儿上。 这妇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那里来理会武大的做多做少。 当日武大挑了担儿,自出去做买卖。这妇人巴不的他出去了,便踅摸到王婆茶坊里来等西门庆。 且说武大挑着担儿,出到紫石街巷口,迎见郓哥提着篮儿在那里张望。武大道:“如何?” 郓哥道:“还早些。你自去卖一遭来,等转回来,那厮八成也就来了。你只在左近处伺候,不可远去了。” 武大云飞也似去卖了一遭回来。郓哥道:“你只看我篮儿抛出来,你便飞奔进去。”武大把担儿寄存下,不在话下。 第十五章 捉奸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郓哥提着篮儿,走入茶坊里来,向王婆骂道:“老猪狗!你昨日为甚么便打我?” 那婆子旧性不改,便跳身起来喝道:“你这小猢狲!老娘与你无干,你如何又来骂我?” 郓哥道:“便骂你这马伯六,拉皮条的老狗肉,直娘贼的!” 那婆子大怒,揪住郓哥便打。 郓哥大叫一声:“你打我!”把那篮儿丢出当街上来。 那婆子却待揪他,被这小猴子叫一声“你打”时,就往王婆腰里扑,看着婆子小肚上,只一头撞将去,险些儿跌倒,却亏得墙壁挡住。 那猴子死顶在壁上。只见武大从外撸起袖子,大踏步直抢入茶坊里来。 那婆子见是武大,来得甚急,待要走去阻挡,却被这小猴子死力顶住,那里肯放! 婆子只叫得“武大来也!” 那妇人正和西门庆在房里,做手脚不迭,慌乱不已,先奔来顶住了门。 这西门庆便钻入床下躲了。 武大抢到房门口,用手推那房门时,哪里推得开!口里只叫“你们做得好事!” 那妇人顶着门,慌做一团,口里便说道:“你闲常时只好鸟嘴,卖弄杀好拳棒,碰到事一点儿用处没有!见了纸老虎也吓一跤!” 那妇人这几句话,分明叫西门庆来打武大,夺路走。 西门庆在床底下听了妇人这些话,提醒他这个念头,便钻出来说道:“不是我没这本事,一时间没这智量。” 便来拔开门,叫声“不要来!” 武大却待揪他,被西门庆早飞起脚来。 武大矮小,正踢中心窝,扑地望后便倒了。 西门庆打闹里径直走了。 郓哥见势头不好,也撇了王婆,撒开跑了。 街坊邻舍,都知道西门了得,谁敢来管事? 王婆当时就地下扶起武大来,见他口里吐血,面皮腊渣也似的黄了,便叫那妇人金莲出来,舀碗水来救得苏醒,两个人上下肩搀着,便从后门回到家中楼上去,安排他床上睡了。 当夜无话。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然自来王婆家,和这妇人顽耍,只指望武大自死。 武大一病五日不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又不应。 只见她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便脸红。 小女迎儿又吃妇人恐吓,不得向前,吓道:“小贱人,要是你不对我说,便给了他水喝,那出了事都在你身上!” 那迎儿见妇人这等说,怎敢与武大一点汤水吃! 武大只是气得发昏,又没人来探望。 一日,武大叫老婆过来,吩咐他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捉着你奸,你倒挑拨奸夫踢了我心口。 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执不得了。 我兄弟武二,你须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照顾得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起。你若不看顾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算账。” 这妇人听了,也不回言,却踅摸到王婆家来,一五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 那西门庆听了这话,似提在冷水盆内一般,说道:“苦也!我也知景阳冈上活捉大虫的武都头。我如今却和娘子眷恋日久,情投意合,拆散不开。据此等说法,正是怎生得好?却是苦也!” 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我是个撑船的,我倒不慌,你倒先慌了手脚!” 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个男子汉,到这般境地,却摆布不开。你有甚么主见,遮藏我们则个。” 王婆道:“既然我遮藏你们,我有一条计。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 西门庆道:“干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夫妻、短做夫妻?” 王婆道:“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养病好了起来,与他赔礼。武二归来都没话说,待他再出去出差,你二人却又来相会。这是短做夫妻。 你们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在一处,不耽惊受怕,我却有这条妙计,只是难教你们!” 西门庆道:“干娘,周旋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夫妻。” 王婆道:“这条计用着件东西,别人家里都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 西门庆道:“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却是甚么东西?” 王婆道:“如今这捣子病得重,趁他狼狈,好下手。 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却交大娘子自去买一帖心疼的药来,却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没了踪迹。 便是武二回来,他待怎的?自古道:‘幼嫁从亲,再嫁由身。’小叔如何管得暗地里事! 半年一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到家去。这不是长远夫妻,偕老同欢!此计如何?” 西门庆道:“干娘此计甚妙。自古道:欲救生快活,须下死功夫。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 王婆道:“可知好哩!这是剪草除根,萌芽不发。大官人往家里去快取此物来,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时,却要重重谢我。” 西门庆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 云情雨意两绸缪,恋色迷花不肯休。 毕竟人生如泡影,何须死下杀人谋? 第十六章 饮鸩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且说西门庆去不多时,包了一包砒霜,递与王婆收了。 这婆子看着那妇人道:“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儿。 如今武大不是对你说叫你救活他麽?你便乘此机会把些小意儿小殷勤贴恋他。 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砒霜下在心疼药里。 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 他若毒气发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 你却把被子一盖,不要使人听见,紧紧的按住被角。 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 他那药发之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牙齿咬的痕迹。 他若失了性命,你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只一揩,都揩没了血迹,便将尸身抬进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么大不了的!” 那妇人道:“好却是好,只是奴家手软,急切间安排不得尸首。” 婆子道:“这个容易。你那边只要敲墙通知我,我自过来帮扶你。” 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整理,明日五更,我来讨话。” 说罢,自归家去了。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递与妇人,将去藏了。 那妇人回到楼上,看着武大,一丝没了两气,看看等死。 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 武大道:“你做甚么来哭?” 妇人拭着眼泪道:“我的一时间不是,吃那西门庆的局被骗了。谁想他一脚踢中了你心口。我问得一处有好药,我要去买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不敢去取。” 武大道:“你救我活,无事了,过去的一笔勾销。武二回来,亦不提起。你快去买药来救我则个!” 那妇人拿了钱,径来王婆家里,却叫王婆买得药来。 把药带到楼上,让武大看了,说道:“这帖心疼药,医生嘱咐半夜里吃了,倒头一睡,盖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 武大道:“却是好也。辛苦你了,今夜睡浅些,半夜调来我吃。” 那妇人道:“你放心睡,我自扶持你。” 看看天色黑了,妇人在房里点上灯,在楼下烧了大锅水,拿了一方抹布煮在锅里。 听那更鼓时,却正好打三更。 那妇人先把砒霜倾在盏子里,却舀一碗热水,端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哪里?” 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头边,你快调来我吃!” 那妇人揭起席子,将那药抖在盏子里,将热水冲在盏内,把头上银簪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把药便灌。 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那妇人道:“只要他医得病好,管甚么难吃!” 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 那妇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来。 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 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 武大叫道:“我也气闷!”那妇人道:“医生吩咐,叫我与你发些汗,便好的快。” 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的按住被角,哪里肯放些松宽!正是: 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霜刀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浑身冰冷,七窍血流。牙关紧咬,三魂赴在枉死城中;喉管枯干,七魄投望乡台上。地狱新添食毒鬼,阳间没了捉奸人。 那武大当时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 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怕将起来,只得跳下床来,敲那墙壁。 王婆听得,走到后门口咳嗽。 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后门。 王婆问道:“了了没?” 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 王婆道:“有甚么难处,我帮你便了。” 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热水,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 卷过了被子,先把武大口边唇上都抹了,却把七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身上。 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把尸体扛将下来,就楼下寻扇旧门板停放了。 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片白绢盖了脸,拣床干净被盖在死尸身上。 却上楼来,收拾得干净了,王婆自转将归去了。 那婆娘却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 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妇人哭有三样: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那妇人干号了半夜。 次早五更,天色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 王婆说了情况。 西门庆取钱把与王婆,请她买棺材发送,接着就叫那妇人商议。 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将来你可不能网巾圈儿--打靠后。” 西门庆道:“这个何须你费心!” 妇人道:“你若负了心,怎的说?” 西门庆道:“我若负了心,就是武大一般!” 王婆道:“大官人,如今只有一件事要紧:天亮就要入殓,只怕被仵作看出破绽来怎了?团头何九,他也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不肯殓。” 西门庆笑道:“这个不妨事。何九我自吩咐他,他不敢违我的言语。” 王婆道:“大官人快去分付他,不可迟了。” 西门庆自去对何九说去了。 正是: 三光有影谁能待,万事无根只自生。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闻。 第十七章 瞒天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别后谁知珠分玉剖。 忘海誓山盟天共久,偶恋着山鸡,辄弃鸾侍。 从此箫郎泪暗流,过秦楼几空回首。 纵新人胜旧,也应须一别,洒泪登舟。 却说西门庆去了。到天大明,王婆拿钱买了棺材冥器,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就在武大灵前点起一盏随身灯。 邻舍街坊都来看望,那金莲虚掩着粉脸假哭。众街坊问道:“大郎得了什么病便死了?” 那婆娘答道:“因害心口疼,不想一日日越重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鼓死了,好是苦也!”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 众邻舍明知道武大死的不明不白,但又不好刨根问底的问她。 众人尽劝道:“死的是死了,活的自要安稳过。娘子休要烦恼,天气暄热。” 那金莲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去。 王婆抬了棺材来,去请仵作团头何九。 入殓用的东西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件也都买了。 就于报恩寺叫了两个和尚,晚上伴灵念经。 不多时,何九先拨了几个伙计先来整顿。 且说何九到了十点左右,慢慢的走来,到紫石街巷口,迎面碰见西门庆。 西门庆叫道:“老九去哪儿?” 何九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收殓这卖炊饼的武大郎尸首。” 西门庆道:“且停一步说话。” 何九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头一个小酒店里,进了里边包间。 西门庆道:“老九请上座。” 何九道:“小人是何等人,敢和大官人一处坐的!” 西门庆道:“老九何故见外?且请坐。” 二人让了一回,坐下。 西门庆吩咐酒保:“取瓶好酒来。”酒保一面准备菜蔬果品按酒之类,一面烫上酒来。 何九心中疑忌,想道:“西门庆从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蹊跷。” 两人饮酒多时,只见西门庆向包里摸出一捆现金,放在面前说道:“老九休嫌轻微,明日另有酬谢。” 何九拱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何敢受大官人赏赐!若是大官人有所吩咐,小人必不敢推辞。” 西门庆道:“老九休要见外,请收下了。” 何九道:“大官人便说不妨。” 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武家自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收殓武大的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 何九道:“我道何事!这些小事,有甚打紧,如何敢收大官人好处?” 西门庆道:“你若不收,便是推却。” 何九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现金。 又吃了几杯酒,西门庆呼酒保来:“记了帐目,明日来我铺子内支钱。” 两人下楼,出了店门。 临行,西门庆道:“老九这事要放在心上,不可泄漏。改日另有厚报。”吩咐完,径直走了。 何九接了现金,心里想道:“其中缘故那却是不须提起的了。只是这钱,恐怕武二回来有说话,留着倒是个见证。” 一面又想道:“这两日倒有些胡乱开销要些现金,且落得先用了,到时候武二回来再做理会便好。” 于是一直到武大门口。只见那几个伙计正在门口伺候。 王婆也等的心里火里火发。 何九一到,便问伙计:“这武大是得什么病死了?” 伙计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了。” 何九进门,揭起帘子进来。 王婆接着道:“久等多时了,阴阳先生也来了半日,老九如何这么晚才来?” 何九道:“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 只见那金莲穿着一件素淡衣裳,白布裹着头发,从里面假哭出来。 何九道:“娘子休要伤心,大郎已是归天去了。” 那金莲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得的苦!我夫心疼病症,几个日子便把命丢了。撇下奴家一人好苦!” 这何九一面上上下下看了婆娘的模样,心里暗道:“我从来只听得人说武大娘子美貌,不曾见过她。原来武大郎讨得这样一个漂亮老婆在屋里。西门庆这十万块使着了!” 一面走向灵前,看武大尸首。 阴阳先生宣念经文,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看时,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毒。 旁边那两个伙计说道:“怎的脸也紫了,嘴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 何九道:“休得胡说!这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尸体如何不变动些!” 一面七手八脚胡乱提起尸体收殓了,装入棺材内,两边用长命钉钉了。 王婆一力催促,拿出一万块来给何九。 何九打发众伙计走了,就问:“几时出去?” 王婆道:“大娘子说只三日便出殡,城外火化。” 何九也便起身走了。 那金莲当夜摆着酒请帮忙的人,第二日请四个僧人念经。第三日早五更,众伙计都来扛抬棺材,也有几个邻舍街坊,吊孝相送。 那金莲带上孝,坐了一乘轿子,一路上口内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火葬场上,便叫点火烧化棺材。 不一时烧得干干净净,把骨殖撒在池子里,至于斋堂管待,一应开销都是西门庆出钱整顿。 那金莲回到家中,楼上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灵”。 灵床子前点一盏琉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纸、金银锭之类。 那以后每日却和西门庆混做一处,打发王婆回家去,二人在武家楼上任意纵横取乐,不比先前在王婆家茶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 如今武大已死,家中无人,两个肆意停眠整宿。 初时西门庆恐邻舍瞧破,就先到王婆那边坐一回,然后带着小厮偷偷从金莲家后门而入。 自此和金莲情沾意密,常常是三五夜不回家,把家中大小丢得七颠八倒,都不欢喜。正是: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 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 要将吴越冤仇解,地老天荒难歇休。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刮剌上那金莲已有两个多月。一日,将近端阳佳节,但见: 绿杨袅袅垂丝碧,海榴点点胭脂赤。 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 处处过端阳,家家共举觞。 第十八章 雨夜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西门庆自岳庙上赶集回来,到王婆茶坊里坐下。 那婆子连忙点一盏茶来,便问:“大官人从哪里来?怎的不过去看看大娘子?” 西门庆道:“今日去庙上走走。大过节的记挂着,来看看六姐。” 婆子道:“今日她娘家妈潘妈妈在这里,怕还没走哩。等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回大官人。” 这婆子走到金莲后门看时,金莲正陪潘妈妈在房里吃酒,见婆子来,连忙让坐。 金莲笑道:“干娘来得正好,请陪俺娘且吃个进门盏儿,到明日生个好娃娃!” 王婆子笑道:“老身又没有老伴儿,哪里养出来?你年小少壮,正好养哩!” 金莲道:“常言小花不结老花儿结。” 婆子便看着潘妈妈吐槽道:“你看你女儿,这等损我,说我是老花子。到明日还用着我老花子哩!” 说罢,潘妈道:“她从小是这等快嘴,干娘休要和他一般见识。” 王婆道:“你家这姐姐,端的百伶百俐,不枉了好个妇女。到明日,不知什么有福的人受的起她。” 潘妈妈道:“干娘既是媒婆,全靠干娘帮忙则个!”同时帮王婆备好杯筷,金莲斟酒在她面前。 婆子一连陪了几杯酒,吃得脸红红的,又怕西门庆在那边等久了不耐烦,连忙丢了个眼色与金莲,告辞回家。 金莲知道是西门庆来了,就一力催促他娘起身回去了。 然后将房中收拾干净,烧些熏香,从新把潘妈妈吃的残羹冷炙撤去,另安排一席齐整酒肴预备好。 西门庆从后门过来,金莲接着他到房中,道个万福坐下。 原来金莲自从武大死后,怎肯带孝!把武大灵牌丢在一边,用一张白纸蒙着,给武大的羹饭也不预备。每日只是浓妆艳抹,穿鲜艳衣服,打扮娇美。 因见西门庆两日不来,就骂:“负心的贼,如何撇闪了奴家,又往哪家另续上心甜的了?把奴冷丢一旁,不来揪采。” 西门庆道:“这两日有些事,今日到庙会上去,替你置办了些首饰珠翠衣服之类。” 那金莲满心欢喜。西门庆一面唤过小厮玳安来,箱包内取出,一件件赠予金莲。金莲方才拜谢收了。 小女迎儿,寻常被金莲打怕的,因此不瞒她,令她上茶与西门庆吃。 金莲一面安放桌子,一面陪西门庆吃茶。西门庆道:“你不消费心,我已给了干娘钱买东西去了。大过节的,正要和你坐一坐。” 金莲道:“这是招待俺娘的,奴家存下这桌整菜儿。等到干娘买来,且有一会儿耽搁,咱且先吃着。” 金莲陪西门庆脸儿相贴,腿儿相压,并肩一处饮酒。 且说婆子提着个篮儿,走到街上打酒买肉。那时正值五月初旬天气,大雨应时而下。 只见红日当天,忽被黑云遮掩,俄而大雨倾盆。但见: 乌云生四野,黑雾锁长空。 刷剌剌漫空障日飞来,一点点击得芭蕉声碎。 狂风相助,侵天老树掀翻; 霹雳交加,泰华松乔震动。 洗炎驱暑,润泽田苗, 正是: 江淮河济添新水,翠竹红榴洗濯清。 那婆子正打了一瓶酒,买了一篮菜蔬果品之类,在街上遇见这大雨,慌忙躲在人家房檐下,用手帕遮着头,把衣服都淋湿了。 等了一歇,那密集落地的雨点慢了些,便大步流星飞奔回家。 进门来,把酒肉放在厨房下,走进房来,看金莲和西门庆饮酒,笑嘻嘻道:“大官人和大娘子好饮酒!你看把婆子身上衣服都淋湿了,到明日就叫大官人赔我!” 西门庆道:“看你老婆子,就是个赖皮精。” 婆子道:“也不是赖精,大官人少不得赔我一匹顶好的布料大海青。” 金莲道:“干娘,你且先饮盏热酒儿,去去寒。” 那婆子陪着饮了三杯,说道:“老身去厨房烘衣裳去也。” 转身走到厨房,把衣服烘干,那鸡鸭鱼肉切割安排停当,用盘碟盛了果品之类,都摆在房中,烫上酒来。 西门庆与金莲重斟美酒,交杯叠股而饮。 西门庆饮酒中间,看见金莲家墙上挂着一面琵琶,便道:“久闻你善弹,今日好歹弹个曲儿与我下酒。” 金莲笑道:“奴自幼粗学一两句,不十分好,你却休要耻笑。” 西门庆取下琵琶来,搂金莲在怀,看着她放在膝盖上,轻舒玉笋,款弄冰弦,慢慢弹着,低声唱道: 冠儿不带懒梳妆,髻挽青丝云鬓光,金钗斜插在乌云上。 唤梅香,开笼箱,穿一套素缟衣裳,打扮的是西施模样。 出绣房,梅香,你与我卷起帘儿,烧一炷儿夜香。 西门庆听了,欢喜的没入脚处,一手搂过金莲粉颈来,就亲了个嘴,称夸道:“谁知姐姐有这般才艺!就是我在构栏三街两巷认识那些专业唱曲儿的,也没你这手好弹唱!” 金莲笑道:“蒙官人抬举,奴今日与你百依百顺,务必过后休忘了奴家。” 西门庆一面捧着他香腮,说道:“我怎肯忘了姐姐!” 两个带雨尤云,调笑玩耍。 少顷,西门庆又脱下她一只绣花鞋儿,端在手里,将一小酒杯放进去,举鞋喝下。口中啧啧不已。 金莲道:“讨厌儿,你休要讨打。” 不一时,二人吃得酒浓,关了房门,上床睡了。 王婆把大门顶着,和迎儿在厨房中坐着闲聊。 诗曰: 寂静兰房枕席凉,佳人才子意何长。 长夜情浓犹余兴,珍重情郎莫相忘。 当日西门庆在金莲家盘桓到晚上,要回家了,就留了几万块给金莲做日常开销。 金莲再三挽留不住。西门庆带上沙罩,出门去了。 金莲下了帘子,关上大门,又和王婆吃了一回酒,才散。 正是: 倚门相送刘郎去,烟水桃花去路迷。 第十九章 孟三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我做媒人实自能,全凭两腿走殷勤。 唇枪惯把鳏(guan)男配,舌剑能调烈女心。 利市花常头上带,喜筵饼锭袖中撑。 只有一件不堪处,半是成人半败人。 话说西门庆家中常去的一个卖翠花首饰的薛嫂儿,提着花箱,一地里寻西门庆不着。 看见西门庆贴身使的小厮玳安儿,便问道:“大官人在哪里?” 玳安道:“老板在铺子里和傅二叔算帐。” 原来西门庆家开大药房,掌柜的姓傅名铭,字自新,排行第二  ,因此呼他做傅二叔。 这薛嫂听了,径直走到铺子门口,掀开帘子,见西门庆正与掌柜的算帐,便点点头儿,唤他出来。 西门庆见是薛嫂儿,连忙撇了掌柜出来,两人走在僻静处说话。 西门庆问道:“有甚话说?” 薛嫂道:“我有一件亲事,来对大官人说,包管中你老人家意,就顶死了的三娘的位置,何如?” 西门庆道:“你且说这件亲事是哪家的?” 薛嫂道:“这位娘子,说起来你老人家也知道,就是南门外贩布大商人杨家的正头娘子。 手里有一分好钱。 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 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金也有几千万。 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不料他男人出去贩布,死在外边。 她守寡了一年多,身边又没子女,只有一个小叔子,才十岁。 青春年少,守什么寡! 有杨家一个嫡亲姑姑,要主张着她嫁人。 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画在灯彩中的美人。 风流俊俏,百伶百俐,当家立纪、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 不瞒大官人说,他娘家姓孟,排行三姐,就住在臭水巷。 又会弹一手好月琴,大官人若见了 ,包管一箭就上垛。” 西门庆听见妇人会弹月琴,便可在他心上,就问薛嫂儿:“既是这等,几时相会看去?” 薛嫂道:“相看到不打紧。我且和你老人家计议:如今老杨家一家子,只是姑姑拿主意。 至于孟三娘子的娘舅张四,属于山核桃--中间还隔着一层哩。 这姑姑原嫁与北边半边街徐公公房子里住的孙歪头。 后来歪头死了,这姑姑守寡了三四十年,男娃女娃都无,只靠侄男侄女养活。 大官人只倒在她身上求她。这姑姑爱的是钱财,明知侄儿侄媳有东西,随便问什么人家也不管她,她没得指望,只指望要几个钱花花。 大官人家里有的是那名贵缎子,拿一段,买上一担礼物,明日亲去见她,再许他几万红包, 一个回合必定拿下她。 随问旁边有人说话,这姑姑一力做主,谁敢怎的!” 这薛嫂儿一席话 ,说的西门庆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 正是: 媒妁殷勤说始终,孟姬爱嫁富家翁。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西门庆当日与薛嫂相约下了,明日是好日期,就买礼到她姑姑家去。 薛嫂说完话,提着花箱走了。西门庆进来和傅二算帐。一宿晚景不题。 到次日,西门庆早起,打选衣帽整齐,拿了一段布帛,买了四盘羹果,装做一盒担,叫人抬了。 薛嫂领着,西门庆骑着马,小厮跟随,迳来杨姑姑家门口。 薛嫂先进去通报姑姑,说道:“近边一个财主,要和大娘子说亲。 我说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来见面,亲见过你老人家,讲了话拿了主意,然后才敢去孟三门外相看。 今日小媳妇把人领来,在门口伺候着呢。” 姑姑听见,便道:“阿呀,大媒人,你如何不先来说声!” 一面吩咐丫鬟立刻准备好茶,一面道:“有请。” 这薛嫂一力催促,先把盒担抬进去,拿出礼物就打发空盒担出去,接着请西门庆进来相见。 这西门庆头戴缠综大帽,一口一声只叫:“姑姑请受礼。” 让了半天,姑姑受了半礼。分宾主坐下,薛嫂在旁边打横相陪。 这姑姑便道:“大官人贵姓?” 薛嫂道:“便是咱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西门大官人。在县前开个大药房,家中钱过北斗,米烂陈仓,没个当家立纪的娘子。 听说咱家门外大娘子要嫁,特来见姑奶奶讲说亲事。” 姑姑道:“官人倘若要说俺侄儿媳妇,自恁来说罢了,何必费烦又买礼物来,使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西门庆道:“姑姑在上,没的礼物,惶恐。” 那姑姑一面拜了两拜谢了,收过礼物去,拿茶上来。 吃毕,姑姑开口道:“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 我侄儿在时,挣了一分钱财 ,不幸先死了,如今都落在她手里,少说也有几千万东西。 官人娶回去做小做大我不管你,只要与我侄儿念上个好经。 老身是他亲姑姑,又不是隔着老远的,你就给我个棺材本,也不曾多要了你家的。 如能做到,我破着老脸,和张四那老狗做臭毛鼠,替你两个硬做主定了这亲事。 娶过门时,遇生辰时节,官人放她来我这儿走动走动,就认俺这门穷亲戚,也不能让你家过穷了。” 西门庆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所说的话,小人我都知道了。 只要你老人家主张得定,休说一个棺材本,就是十个,小人也来得起。” 说着,便叫小厮拿过拜匣来 ,取出三大捆共计三十万现金,放在面前,说道:“这个不当甚么,先与你老人家买盏茶吃,到明日娶过门时,还有七十万现金、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 到了四时八节,只管上门走动。” 这老虔婆黑眼珠见了三十万红彤彤的钞票,满面堆下笑来,说道:“官人在上,不是老身小心眼,自古丑话说前面,先断后不乱。” 薛嫂在旁插口说:“你老人家忒多心,哪里这等计较! 我这大官人不是这等人,只这样还要拿着礼盒认亲呢。 你老人家不知道,大官人如今知县知府相公也都来往,好不四海。 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 一席话说的姑姑屁滚尿流。 吃了两道茶,西门庆便要起身,姑姑挽留不住。 薛嫂道:“今日既见了姑奶奶,明日便好往门外相看。” 姑姑道:“我家侄儿媳妇不用大官人相亲,大媒人,你就说我说的,不嫁这样人家,再嫁甚样人家!” 西门庆作辞起身。姑姑道:“老身不知大官人纡尊降贵登门,匆忙间不曾预备,怠慢了官人,休怪。”拄拐送出。送了两步,西门庆让她回去了。 第二十章 插定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薛嫂打发西门庆上马,对他说道:“我主张这亲事的够可以吧! 你老人家先回去罢,我还在这里和姑姑说几句话。明日须早些往门外去。” 西门庆便拿出一万块的红包来,与薛嫂做车马费。 薛嫂接了,西门庆便上马回家。 薛嫂还在杨姑姑家说话饮酒,到日暮才回家去。 话休饶舌。到次日,西门庆打选衣帽齐整,袖着插戴,骑着匹白马,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薛嫂儿骑着驴子,出的南门外来。 不多时,到了杨家门口。 却是坐南朝北一间门楼,粉青照壁。 薛嫂请西门庆下了马,同进去。 里面仪门照墙,竹抢篱影壁,院内摆设榴树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打布凳两条。 薛嫂推开朱红隔扇,三间大厅,上下椅桌光鲜,帘栊潇洒。 薛嫂请西门庆坐了,一面走入里边。 片晌出来,向西门庆耳边说:“大娘子梳妆未了,你老人家请坐一坐稍等。” 只见一个小厮儿拿出一盏福仁泡茶来,西门庆吃了。 这薛嫂一面指手画脚与西门庆说 :“这家中除了那头姑姑,只这位娘子是大。虽有他小叔子,还小哩,不晓得什么。 当初有杨家官人在铺子里,一日不算银子,铜钱也卖两大笸箩。毛青鞋面布,俺每问他买,定要三百块一尺。 手下常有二三十人吃饭,都是这位娘子主张管理。 手下使着两个丫头,一个小厮。大丫头十五岁,吊起头去了,名唤兰香。 小丫头名唤小鸾,才十二岁。到将来过门时,都跟她来。 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指望买两间房儿住哩。” 西门庆道:“这不打紧。” 薛嫂道:“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 ,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 正说着,只见使了个丫头来叫薛嫂。 不多时,只闻环佩叮咚,兰麝馥郁,薛嫂忙掀开帘子,妇人出来。 西门庆睁眼观那妇人,但见: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 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 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神似《这个杀手不太冷》时期的女主娜塔莉·波特曼。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 妇人走到堂下,往上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就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西门庆眼不转睛看了一回,妇人把头低了。西门庆开言说:“小人妻亡已久 ,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 那妇人偷眼看西门庆,见他相貌英俊,人物风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遂转过脸来,问薛婆道:“官人贵庚?没了娘子多少时了?” 西门庆道:“小人虚度二十八岁,不幸先妻没了一年有余。不敢请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道:“奴家是三十岁。” 西门庆道:“原来长我二岁。” 薛嫂在旁插口道: “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 说着,只见小丫鬟拿出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来。 妇人起身,先取头一盏,用纤手抹去盏边水渍,递与西门庆,道个万福。 薛嫂见妇人立起身,就趁空儿轻轻用手掀起妇人裙子来,正露出一对刚三寸、恰半叉、尖尖俏俏金莲脚来,穿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白绫高底鞋儿。 西门庆看了,满心欢喜。 妇人取第二盏茶来递与薛嫂。她自取一盏陪坐。 吃了茶 ,西门庆便叫玳安用方盒呈上锦帕二方、宝钗一对、金戒指六个,放在托盘内送过去。 薛嫂赶紧叫妇人拜谢了。 妇人问大官人行礼日期,说:“奴这里好做预备。” 西门庆道:“既蒙娘子见允,本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礼过门来。六月初二准娶。” 妇人道: “既然如此,奴明日就使人对姑姑说去。” 薛嫂道:“大官人昨日已到姑奶奶府上讲过话了。” 妇人道:“姑姑说甚来?” 薛嫂道:“姑奶奶听见大官人说此亲事,好不喜欢!说道,不嫁这等人家,再嫁哪样人家!我就做硬主媒,保这门亲事。” 妇人道:“既是姑姑这样说,那就好。” 薛嫂道:“好大娘子,莫不俺做媒的敢这等捣谎骗你。” 说毕,西门庆作辞起身。 薛嫂送出巷口,向西门庆说道:“看了这娘子,你老人家心下如何?” 西门庆道:“薛嫂,这事多亏了你。” 薛嫂道:“你老人家先行一步,我和大娘子说句话就来。” 西门庆骑马进城去了。 薛嫂转来向妇人说道:“娘子,你嫁得这位官人遂了你的意罢。” 妇人道:“但不知房里有人没有人?见作何生意?” 薛嫂道:“好奶奶,就有房里人,哪个是有头脑的? 我不说谎,你过去就看出来。 他老人家名目,谁不知道,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有名卖生药放官吏债西门庆大官人。 知县知府都和他来往。 近日又与东京杨提督结亲,都是四门亲家,亲上加亲,谁人敢惹他!” 妇人安排酒饭,与薛嫂儿正吃着, 只见她姑姑家使个小厮安童,盒子里盛着四块黄米面枣儿糕、两包糖、几十个艾窝窝,就来问:“受了那人家插定不曾?奶奶说来:这等人家不嫁 ,还想嫁甚人家。” 妇人道:“多谢你奶奶挂心。今已留下插定了。” 薛嫂道:“天呀,天呀!早说过俺媒人不撒谎,姑奶奶那边早就说定了。” 妇人收了糕,取出盒子,装了满满一盒子点心腊肉,又给了安童五百块钱红包, 说:“到家多拜上奶奶。 那家日子定在二十四日行礼,下月初二日准娶。” 小厮去了。 薛嫂道:“姑奶奶家送来什么?与我些,包了回家给孩子吃。” 妇人给了他一包糖、十个艾窝窝,方才出门,不在话下。 第二十一章 气骂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且说杨家母舅张四,倚着他小外甥杨宗保,也就是去世布贩杨大户的弟弟,要图留妇人东西,一心想保举妇人成为大街坊尚推官的儿子尚举人的继室。 若是小可人家来说亲,他还有话说,敢蹦出来闹事,不想闻得是西门庆定了,知他是把持官府的人,遂动不得了。 寻思千方百计,不如破为上计。 即走来对妇人孟三说:“娘子不该接西门庆插定,还依我嫁尚举人的好些。 他是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土地,颇过得日子,强过嫁西门庆。 那厮积年把持官府,刁徒泼皮。 他家现有正房娘子,乃是吴千户家女儿,你过去是做大,还是做小?况且他房里又有三四个老婆,这还是没名分的丫头不算。 你到他家,人多口多,还有的惹气哩!” 妇人听见话头,明知张四是破亲之意,便佯说道:“自古船多不碍路。 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让她做姐姐。 虽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欢,多亦何妨。 丈夫若不喜欢,便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 况且富贵人家,哪家没有四五个? 你老人家不消多虑,奴过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 张四道:“不独这一件。他最惯犯家暴,又管贩卖人口,稍不中意,就令媒婆卖了。你受得他这气么?” 妇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差矣。男子汉虽利害,不打那勤谨省事之妻。 我到他家,管得家里安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 张四道:“不是我打听的,他家还有一个十四岁未出嫁的闺女,诚恐去到他家,三窝两块惹气怎了?” 妇人道:“四舅说哪里话,奴到他家,大是大,小是小,待得孩儿们好,不怕男子汉不欢喜,不怕女儿们不孝顺。 休说一个,便是十个也不妨事。” 张四道:“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此人行止欠端,专一在外眠花卧柳。又里虚外实,欠外边不少债。只怕将来坑了你。” 妇人道:“四舅,你老人家又差矣。 他少年人,就外边做些风流勾当,也是常事。 奴妇道人家,哪里管得许多? 惹说虚实,常言道:世上钱财倘来物,哪是长贫久富家? 况姻缘事皆前生注定,你老人家到不消这样费心。” 张四见说不动妇人,到吃她抢白了几句,好没面子,吃了两盏清茶,起身去了。 有诗为证: 张四无端散谣言,姻缘谁想是前缘。 佳人心爱西门庆,说破咽喉总是闲。 张四羞惭回家,与媳妇儿商议,单等妇人起身,就指着外甥杨宗保,要拦夺妇人箱笼。 话休饶舌。到二十四日,西门庆行了礼。 到二十六日,请十二位素僧念经烧灵,都是他姑姑一力主张。 张四到妇人将起身出门子前一天,请了几位街坊众邻,来和妇人说话纠缠。 此时薛嫂正引着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和守备府里借的一二十名卫兵,进来搬抬妇人床帐、嫁妆箱笼。 被张四拦住说道:“大媒人且休抬!有话讲。” 一面领了街坊邻舍进来见妇人。 坐下,张四先开言说:“列位高邻听着:大娘子在这里,不该我张龙说,你家男人杨宗锡与你这小叔子杨宗保,都是我外甥。 今日不幸大外甥死了,空挣了一场钱。 有人主张着你嫁出去,这也罢了。 怎奈第二个外甥杨宗保年幼,监护权在我,一切压力都在我身上。 他是你男人一母同胞所生,莫不是家当没他的份儿? 今日对着列位高邻在这里,只把你箱笼打开,眼同众人看一看,有东西没东西,大家见个明白。” 妇人听言,立马哭起来,说道:“众位听着,你老人家差矣! 奴不是蓄意谋死了男人,今日舔着脸又嫁人。 他手里有钱没钱,人所共知,就是积攒了几万块,都花在这房子上。 房子我没带去,都留给小叔子。家具等件,分毫不动。 就是外边有三四百万欠帐未收,文书合同已都交与你老人家,你老陆续讨回来家中开销。 其它再有甚么钱来?” 张四道:“你没钱也罢。如今只对着众位打开箱笼看一看。 大家只是看看,就算有,你还拿了去,我又不要你的。” 妇人道:“莫不是奴的鞋子内衣也要瞧不成?” 正乱着,只见杨家姑姑拄拐自后而出。 众人便道:“姑姑出来了。”都齐声唱喏。 姑姑还了万福,陪众人坐下。 姑姑开口道:“列位高邻在上,我是他家亲姑姑,实在亲戚,难道没我说话的地方吗? 死了的是侄儿,活着的也是侄儿,十个指头咬着都疼。如今休说他男人手里没钱,他就有十亿八亿的,你只好看他一眼罢了,和你也没关系。 她身边又没孩子,少女嫩妇的,你拦着不让他嫁人做什么?” 众街邻高声道:“姑姑讲得有理!” 姑姑道:“难道她娘家陪送的东西,也留下她的不成? 她背地又不曾私自给我什么好处,不是我偏帮她,办事要公道。 不瞒列位说,我这侄儿媳妇平日有仁义,老身舍不得她,好温和恭敬的性子。不然老身也不能管她。” 那张四在旁把姑姑瞅了一眼,说道:“你好公平心儿!凤凰无宝处不落,你是无利不起早。” 只这一句话道着姑姑隐秘,登时怒起,紫涨了面皮,指定张四大骂道: “张四,你休胡言乱语! 我虽不能是杨家正头香主,但也姓杨,说什么都不见外。你这老油嘴,是杨家的哪根葱?” 张四道:“我虽是异姓,两个外甥却是我姐姐生的,你这老虔婆,女生外向,怎一头放火,又一头放水?” 姑姑道:“你这下贱没廉耻老狗骨头!她少女嫩妇的,你留她在屋里,有何算计?不是图色欲,便是起谋心,将钱肥己。” 张四道:“我不是图钱,只恐杨宗保后来大了,过不得日子。 不似你这老杀才,搬着大引着小,黄猫儿黑尾,不知道你哪儿头的。” 姑姑道:“张四,你这老花根,老奴才,老粉嘴,你恁骗口张舌的好扯淡,到明日你死了时,不用绳子扛子,你一张嘴就够了。” 张四道:“你这嚼舌头的老贱人,挣这种钱来焦尾靶,怪不得你无儿无女。” 姑姑急了,骂道:“张四,贼老苍根,老猪狗,我无儿无女,强似你妈你媳妇你闺女你儿媳穿寺院,养和尚,睡道士,你还在睡梦里。” 当下两个差些儿不曾打起来,多亏众邻舍劝住,说道:“老舅,你让姑姑一句儿罢。” 薛嫂儿见他二人嚷做一团,领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和派来的众卫兵,赶人闹里,七手八脚将妇人床帐、妆奁(lian)、箱笼,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都搬走了。 那张四气的眼大睁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邻舍见不是事 ,安抚了一回,各人都散了。 到六月初二日,西门庆一顶大轿,四对红纱灯笼,她小叔子杨宗保头上扎着髻儿 ,穿着青纱衣,骑在马上,送他嫂子成亲。 西门庆答贺了他一匹锦缎、一柄玉如意。 兰香、小鸾两个丫头,都跟了来铺床叠被。 小厮琴童方年十五岁,亦带过来伏侍。 到三日,杨姑姑家和孟三两的个嫂子孟大嫂、二嫂都来庆贺。 西门庆给她杨姑姑七十万礼金、两匹布帛。自此亲戚来往不绝。 西门庆就把西厢房里收拾三间,与她做房。 排行第三,号玉楼,令家中大小都随着叫三姨。 到晚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 正是:销金帐里,依然两个新人;红锦被中,现出两般旧物。 有诗为证: 怎睹多情风月标,教人无福也难消。 风吹列子归何处,夜夜婵娟在柳梢。 第二十二章 旷妇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红曙卷窗纱,睡起半拖罗袖。 何似等闲睡起,到日高还未。 催花阵阵玉楼风,楼上人难睡。 有了人儿一个,在眼前心里。 话说西门庆自娶了孟玉楼在家,燕尔新婚,如胶似漆。 又遇亲家陈宅派文嫂儿来通信,六月十二日就要娶西门大姐过门。 西门庆忙促急切间造不出床来,就把孟玉楼陪来的一张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陪送了大姐。 三朝九日,足乱了一个多月,不曾往潘金莲家去。 把那妇人每日门儿倚倒,眼儿望穿。 支使王婆往他门口去寻,看门小厮知道是潘金莲派来的,大多不理她。 妇人盼的紧,见婆子无功而返,又叫小女儿街上去寻。 那小妮子怎敢入他深宅大院?只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找不见西门庆就回来了。 回家被妇人一个“呸”字唾在脸上,怪她没用,便叫她跪着。 饿到晌午,又不给她饭吃。 此时正值三伏天道,妇人怕热,吩咐迎儿热下水来,伺候要洗澡。 又做了一笼裹馅肉饺儿,等西门庆来吃。 身上只着薄纱短衫,坐在小凳上,盼不见西门庆到来,骂了几句负心贼。 无情无绪,用纤手向脚上脱下两只红绣鞋儿来,试打一个相思卦,算一算桃花运。 正是:逢人不敢高声语,暗卜金钱问远人。 有《山坡羊》为证: 凌波罗袜,天然生下,红云染就相思卦。 似藕生芽,如莲卸花,怎生缠得些儿大! 柳条儿比来刚半叉。他不念咱,咱何曾不念他! 倚着门儿,私下帘儿,悄呀,空叫奴被儿里叫着他那名儿骂。 你怎恋烟花,不来我家!奴眉儿淡淡教谁画?何处绿杨拴系马? 他辜负咱,咱何曾辜负他! 妇人打了一回相思卦,不觉困倦,就歪在床上打盹睡着了。 约一个时辰醒来,心中正没好气。 迎儿问:“热了水,娘洗澡也不洗?” 妇人就问:“饺子蒸熟了?拿来我看。” 迎儿连忙拿到房中。 妇人用纤手一数,原做下一笼屉三十个饺子,翻来复去只数得二十九个,便问:“那一个往哪里去了?” 迎儿道:“我并没看见,只怕娘数错了。” 妇人道:“我亲自数了两遍,三十个饺子,要等大官人来吃。你如何偷吃了一个?好娇态放纵奴才,你害馋病贪吃,心里要想这个饺子吃!你大碗小碗吃下去也不怕涨肚,我帮你消化消化!” 便不由分说,把这小妮子光脚剥去身上衣服,拿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杀猪般也似的叫着。 问着她:“你要不承认,我定打够你一百下!” 打的妮子急了,说道:“娘休打,是我饿的慌,偷吃了一个。” 妇人道:“你偷了,如何赖我数错?眼看着就是个牢头祸根小贱人! 有那亡八在时,轻学重告,那本事今日往哪里去了? 还在我跟前装神弄鬼!我只把你这牢头祸根,打折你的腿!” 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她起来,吩咐在旁打扇扇风。 打了一会儿扇,口中说道:“贼贱人,你伸过脸来,等我掐你这二皮脸两下子。” 那妮子真的伸着脸,被妇人尖指甲掐了两道血口子,才饶了她。 良久,那妇人走到镜台前,从新化妆出来,门帘下站立。 也是天假其便,只见玳安夹着包,骑着马,打妇人门口经过。 妇人叫住,问他往何处去来。 那小厮说话乖觉,常跟西门庆在妇人家行走,妇人常与他些小恩小惠,因此相熟。 玳安下马来,说道:“老板派我送人情,到守备府里去。” 妇人把玳安叫进门来,问道:“大官人家中有甚事,如何一向不来见个影儿?想必另续上了一个心甜的妹子了。” 玳安道:“老板再没续上新姑娘,只是这几日家中事忙,不得脱身来看六姨。” 妇人道:“就是家中有事,那里丢我恁个半月,音信不送一个儿!只是不放在心儿上。” 又问玳安:“有甚么事?你对我说。” 那小厮嘻嘻只是笑,不肯说。 妇人见玳安笑得有因,愈盯紧问道:“真的有什么事?” 玳安笑道:“只说有家里那点事儿罢了,六姨只顾吹毛求疵刨根问底?” 妇人道:“油嘴滑舌,你不对我说,我就恼你一生。” 小厮道:“我对六姨说,六姨休对老板说是我说的。” 妇人道:“我绝不对他说。” 玳安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把家中娶孟玉楼之事,从头至尾告诉了一遍。 这妇人不听便罢,听了由不得泪珠儿顺着香腮流将下来。 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早知道就不对你说了。” 妇人倚在门口,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玳安,你不知道,我与他从前以往那样恩情,今日竟然一夕丢弃了。” 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 玳安道:“六姨,你何苦如此?家中俺大娘子也管不了他。” 妇人便道:“玳安,你听我讲: 这无赖坏了良心,一个月不来。奴绣鸳鸯的被子旷了三十夜。他色心儿变得快,俺痴心儿呆,不该早早对他十分热情。常言道容易得来容易舍。兴,过也;缘,分也。” 说毕又哭。 玳安道:“六姨,你休哭。俺老板怕不也只在这两日,他生日快到了。你写几个字儿,等我替你捎去,与俺老板看了,必然就来。” 妇人道:“是必劳烦你,请的他来。到明日,我做双好鞋与你穿。我这里也要等他来,与他上寿哩。他若不来,都在你小油嘴身上。” 说毕,令迎儿把桌上蒸下的饺子,装了一碟,招待玳安儿吃。 一面走入房中,取过一幅印有花纹的华美信纸,又轻拈毛笔,款弄羊毛,须臾,写了一首《寄生草》。词曰: 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 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 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写好,叠成一个同心方胜儿,封信停当,交给玳安收了,道:“好歹多奉告他。待他生日,千万来走走。奴这里专等他来。” 那玳安吃了点心,妇人又赏了几张票子做红包。 临出门上马,妇人道:“你到家见你老板,就说六姨好不骂你。他若不来,你就说六姨到明日坐轿子亲自来哩。” 玳安道:“六姨,你这是卖粉团的撞见了敲板儿蛮子叫冤屈--麻饭疙瘩的帐。” 说毕,骑马去了。 第二十三章 复燃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那妇人每日长等短等,如石沉大海。 七月将尽,到了西门庆生辰。 这妇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得杳无音信。 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 到晚上,只得又叫王婆来,安排酒肉与她吃了,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银簪子送她,央求她到西门庆家去请他来。 王婆道:“这时辰,茶前酒后,来了也不能跟你饮酒作乐,他定也不来。待老身明日清早请他去罢。” 妇人道:“干娘,一定上心,休要忘了!” 婆子道:“老身专门干这个的,什么时候误事过?” 这婆子没钱拿是支使不动的,现在得了这根簪子,吃得脸红红,回家去了。 且说妇人在房中,香薰鸳鸯被,细致剔银灯,睡不着,短叹长吁。 正是:得多少琵琶夜久殷勤弄,寂寞空房不忍弹。 于是独自弹着琵琶,唱一个《绵搭絮》: 谁想你另有了裙钗,气的奴似醉如痴,斜倚定帏屏故意儿猜,不明白。怎生丢开? 传书寄柬,你又不来。你若负了奴的恩情,人不为仇天降灾。 妇人一夜翻来覆去,不曾睡着。 巴巴等到天亮,就支使迎儿:“去隔壁瞧王奶奶请大官人去了不曾?” 迎儿去不多时,说:“王奶奶老早就出去了。” 且说那婆子早晨出门,来到西门庆门口探问,都说不知道。 在对门墙脚下等候多时,只见傅掌柜来铺子开门。 婆子走向前,道了万福:“动问一声,大官人在家么?” 傅掌柜道:“你老人家寻他有什么事?幸好问着我了,随便问第二个人也不知道。 大官人昨日寿诞,在家请客,吃了一日酒,到晚拉众朋友往勾栏院里去了,一夜通宵没回家。你到那里去寻他!” 这婆子拜辞傅掌柜,离开县前来到东街口,正往勾栏那条巷子去。 只见西门庆骑着马远远从东来,两个小厮跟随,此时宿酒未醒,醉眼摩娑,前合后仰。 被婆子高声叫道:“大官人,少喝点能怎么着!”向前***把马嚼环扯住。 西门庆醉中问道:“你是王干娘,你来想必是六姐寻我?” 那婆子向他耳畔低言。 说不数句,西门庆道:“小厮回家对我说来着,我知道六姐恼我哩,我如今就去。” 那西门庆立刻跟着她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整整说了一路话。 等到到了金莲家门口,婆子先进去,报道:“大娘子恭喜,还亏老身,没半个时辰,把大官人请来了。” 妇人听见他来,就像天上掉下来金元宝的一般,连忙出房来迎接。 西门庆摇着扇儿进来,带酒半酣,与妇人打招呼。 妇人还了万福,说道:“大官人,贵人难见面!怎的把奴丢到脑后了,一向不来见个影儿?家中有新娘子陪伴,如胶似漆,哪里想得起奴家来!” 西门庆道:“你休听人胡说,哪讨什么新娘子来!因小女出嫁,忙了几日,不曾得闲工夫来看你。” 妇人道:“你还哄我哩!你若不是怜新弃旧,另有别人,就指着自己精力旺盛的身子对天发个誓,我方信你。” 西门庆道:“我若负了你,生碗那么大疔疮,害三五年伤寒,匾担那么长的大蛆满口袋。” 妇人道:“负心的贼!匾担大蛆满口袋,关你什么事?” 一手向他头上把一顶新缨子瓦楞帽儿摘下来,往地上只一丢。 慌的王婆地下拾起来,替他放在桌上,说道:“大娘子,只怪老身不去请大官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妇人又向他头上拔下一根簪儿,拿在手里观看,却是一点油金簪儿,上面刻着两溜字儿:“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却是孟玉楼陪送带来的。妇人猜做是哪个唱曲儿的送他的,夺了放在袖子里,说道:“你还不变心哩!奴送你的簪儿哪里去了?” 西门庆道:“你那根簪子,前日因酒醉跌下马来,把帽子落了,头发散开,寻时就不见了。” 妇人将手在向西门庆脸边弹个响指,道:“哥哥儿,你醉的眼恁花了,哄三岁孩儿也不信!” 王婆在旁边插口道:“大娘子休怪!大官人这人,他离城四十里能看见蜜蜂儿拉屎,出门却叫大象绊了一跤,原来看见远处却看不见近处,只关照外人不关照自己人。” 西门庆道:“她不停的麻烦人就算了,你又火上浇油,添什么乱。” 妇人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儿,取过来迎亮处只一照,原来妇人久惯知风月中事,见扇上多是牙咬的碎眼儿,就疑心是哪个小娘子送他的。 不由分说,一把折断了。 西门庆想救时,已是扯的烂了,说道:“这扇子是我一个朋友卜志道送我的,一向藏着不曾用,到今天才拿了三日,就被你扯烂了。” 那妇人奚落了他一回,只见迎儿拿茶来,便叫迎儿放下茶托,与西门庆磕头。 王婆道:“你两口子聒噪了这半日也够了,休要误了正事。老身厨下收拾去也。” 妇人一边吩咐迎儿,将预先安排下与西门庆上寿的酒肴,整理停当,拿到房中,摆在桌上。 妇人从箱中取出送予西门庆上寿的礼物,用盘盛着,摆在面前,让西门庆观看。 却是一双玄色段子鞋; 一双挑线香草边阑、松竹梅花岁寒三友酱色段子护膝; 一条纱绿潞绸、水光绢里儿紫线带儿,里面装着排草玫瑰花兜肚; 一根并头莲瓣簪儿。 簪儿上刻着五言四句诗一首,云:“ 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 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把妇人一手搂过,亲了个嘴,说道:“怎知你有如此聪慧!” 妇人教迎儿执壶斟一杯酒与西门庆,花枝招展,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 那西门庆连忙扶起来。两个并肩而坐,交杯换盏饮酒。 那王婆陪着吃了几杯酒,吃的脸红红的,告辞回家去了。 二人自在取乐玩耍。妇人陪伴西门庆饮酒多时,看看天色晚来,但见: 密云迷晚岫,暗雾锁长空。 群星与皓月争辉,绿水共青天同碧。 僧投古寺,深林中嚷嚷鸦飞; 客奔荒村,闾巷内汪汪犬吠。 当下西门庆吩咐小厮牵马回家去,自己就在妇人家歇了。 到晚上,二人尽力盘桓,玩乐无度。 第二十四章 偷窥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常言道:乐极生悲。 光阴迅速,单表武松自从领了知县的金银珠宝文玩字画,离了清河县,到了东京朱太尉处,奉上书信,交割了礼物。 等了几日,讨得回书,领一行人启程回山东而来。 去时三四月天气,回来却淡暑新秋,路上雨水连绵,延迟了些日子。 前后往返也有三个月光景。 在路上行住坐卧,只觉得神思不安,身心恍惚,不免先差了一个士兵,预先送信给知县相公。 又私下寄一封家书给他哥哥武大,说他在八月份肯定到家。 那士兵先下了知县相公禀帖,然后迳来找寻武大家。 可天假其便,王婆正在门口。 那士兵见武大家门关着,才要叫门,婆子便问:“你是找谁的?” 士兵道:“我是武都头派来送信给他哥哥。” 婆子道:“武大郎不在家,都上坟去了。你有书信,交与我,等他回来,我递与他,也是一样的。” 那士兵向前唱了一个喏,便向身边取出家书来交与王婆,急忙忙骑上牲口走了。 这王婆拿着那封书信,从后门走到妇人家来。 原来妇人和西门庆狂欢了半夜,睡到饭点儿还不起来。 王婆叫道:“大官人、娘子起来,和你们说个事。如今武二差士兵寄书信来与他哥哥,说他不久就回来了。 我接下信,打发小兵走了。 你们不可磨蹭,须要早作打算。” 那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此言,大冬天一桶凉水泼在脑门上,正是:分门八块顶梁骨,倾下半桶冰雪来。 慌忙与妇人都起来,穿上衣服,请王婆到房内坐下。 王婆取出书信来给西门庆看。书中写着,最迟不超过中秋到家。 二人都慌了手脚,说道:“如此怎了?干娘遮藏我们则个,恩有重报,不敢有忘。 我如今二人情深似海,不能相舍。武二那厮回来,便要分散,如何是好?” 婆子道:“大官人,有甚麽难处之事!我前日已说过,幼嫁由亲,后嫁由身。 古来叔嫂不通门户,如今武大已经快百天了,大娘子请上几个和尚,把这灵牌子烧了。 趁武二没回来,大官人一顶轿子娶了到家去。 等武二那厮回来,我自有话说。他敢怎的? 自此你二人自在一生,岂不是妙哉!” 西门庆便道:“干娘说的是。” 当日西门庆和妇人用毕早饭,约定八月初六日,是武大百日,请僧人来烧灵。 初八日晚,娶妇人进府。三人计议已定。 不多会儿,玳安牵马来接西门庆回家,不在话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早到了八月初六日。 西门庆拿了几万块钱,来妇人家,叫王婆去报恩寺请了六个僧人,在家做水陆道场,超度武大,晚上除灵。 僧人早五更就挑了经担来,铺陈道场,悬挂佛像。 王婆和厨子在灶上安排斋供。西门庆那日就在妇人家歇了。 不一时,和尚来到,摇响灵杵,打动鼓钹,讽诵经忏,宣扬法事,不必细说。 且说潘金莲怎肯斋戒,陪伴西门庆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起来。 和尚请主人家拈香签字,证盟礼佛,妇人方才起来梳洗,乔素打扮,来到佛前参拜。 众和尚见了武大这老婆美貌,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迷了佛性禅心,关不住心猿意马,七颠八倒,酥成一块。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 维摩昏乱,诵经言岂顾高低。 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误拿香盒。 宣盟表白,大宋国错称做大唐国;忏罪迷瞪,武大郎几念武大娘。 长老心忙,打鼓借拿徒弟手;沙弥情荡,罄槌敲破老僧头。 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妇人在佛前烧了香,签了字,拜礼佛毕,回房去依旧陪伴西门庆。 摆上酒席荤腥,自去取乐。 西门庆吩咐王婆:“这边有事你看着安排就好,休叫他们来麻烦六姐。” 婆子哈哈笑道:“你两口儿只管受用,由着老娘和那秃驴厮缠。” 且说自从那些个和尚见了武大老婆娇俏模样,多记在心里。 和尚们午斋回寺中歇晌回来时,妇人正和西门庆在房里饮酒作欢。 原来妇人卧房与佛堂只隔一道木板墙。 有一个僧人先到,走到妇人窗下水盆里洗手,忽听见妇人在房里颤声柔气,哼哼唧唧,喘息声不止。 窃笑不已,就不洗手了,停住脚步偷听。 只听得妇人口里喘声呼叫:“偷心的贼,你只顾自己快活打到几时?只怕和尚来听见。饶了奴,快些丢了罢!” 西门庆道:“你且休慌!我还要在你下边烧情人疤儿哩,打上标记,自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不想都被这秃厮听了个不亦乐乎。 稍后众和尚到齐了,吹打起法事来,一个传一个,都知妇人有汉子在屋里,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临佛事完满,晚上送灵化财出去,妇人又早摘下了孝髻,登时把灵牌和佛焚烧了。 那贼秃冷眼瞧见,帘子里一个汉子和婆娘影影绰绰并肩站着,想起白日里听见那些勾当,只顾胡乱打鼓击钹止不住。 一阵风把长老的僧帽刮在地上,露出青旋旋光头,和尚不去拾帽子,只顾击钹打鼓,笑成一块。 王婆便叫道:“师父,纸马已烧过了,还只顾敲打怎的?” 和尚答道:“还有纸炉盖子上没烧过,要在下边烧一下,打上标记。” 西门庆听见,心有不虞,令王婆快付钱与他打发走。 长老道:“请主家娘子出来当面致谢。” 金莲道:“干娘说免了罢。” 众和尚道:“既如此,不如算了罢。”一齐笑的走了。 正是: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有诗为证: 金莲烧灵志不平,和尚窃壁听淫声。 若是佛法能消罪,亡者闻之亦惨魂。 第二十五章 偷娶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岁月多忘远,草木人间枯。 细数从前意,时时屈指尖。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烧了武大灵(纸人),到次日,又安排一桌酒菜,宴请王婆准备辞行,顺势把迎儿托付给王婆看养。 又商量道:“武二回来,却怎生不让他知道六姐是我娶了才好?” 王婆笑道:“有老身在此,任武二那厮怎地兜达折腾,我自有话回他。大官人只管放心!”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包了三万红包谢她。 当晚就将妇人的箱笼包裹,都打发手下搬到了西门家去,剩下些破桌、坏凳、旧衣裳,都赠与了王婆。 到次日初八,一顶轿子,四个轿夫,妇人换了一身喜庆衣服,王婆送亲,玳安跟轿,把妇人抬到家中来。 那条街上,远近人家无一不知此事,但都惧怕西门庆有钱有势,不敢来多管,只编了四句歪诗,说得好: 堪笑西门不识羞,先奸后娶丑名留。 轿内坐着浪贱人,后边跟着老牵头。 西门庆娶妇人到家,收拾花园内楼下三间给她住。 一个独独小角门儿进去,院内设放花草盆景。 白日间人迹罕到,极是一个幽僻去处。一边是外房,一边是卧房。 西门庆又花十六万现金买了一张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绣,摆设齐整。 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支使着两个丫头,一个叫春梅,一个叫玉箫。 西门庆把春梅调到金莲房内,安排她服侍金莲,改口管金莲叫娘。 为补偿大娘子吴月娘,就花五万块另买一个小丫头,名叫小玉,服侍月娘。 又替金莲六万块买了一个厨房丫头,名唤秋菊。 排行金莲做第五房。 先头已去世的原配陈家娘子陪嫁的丫头,有一个名唤孙雪娥,约二十年纪,生的五短身材,有姿色。 西门庆提拔她上位做了妾室,排行第四,因此把金莲做个第五房。此事表过不题。 这妇人一娶过门来,西门庆就在妇人房中宿歇,如鱼似水,美爱无加。 到第二日,妇人梳妆打扮,穿一套鲜艳衣服,春梅捧茶,走到后边大娘子吴月娘房里,拜见大娘子,敬茶见礼。 月娘在座上仔细观看,这妇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 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 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 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 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 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吴月娘把金莲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明珠; 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 看了一回,口中不言,心内想道:“小厮每次回家,只说武大怎样一个漂亮老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的标致,怪不的俺家那贼汉子爱她。” 金莲先与月娘磕了头,敬了茶。 月娘授了她四礼,也就是妇女侍奉丈夫的四项准则,三从四德之类。 稍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都拜见了,平叙了姊妹之礼,站在旁边。 月娘叫丫头拿个座儿叫她坐,吩咐丫头、媳妇等人都改口叫她五娘。 这金莲坐在旁边,目不转睛来把众人偷看。 见吴月娘约二十七八年纪,生的面如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 第二个李娇儿,乃勾栏妓院中出身唱曲儿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虽然说有青楼头牌之称,但相貌风月多不及金莲也。 第三个就是新娶的孟玉楼,约三十年纪,生得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挑身材,瓜子脸儿,稀稀多几点小麻子,自是天然俏丽,惟裙下双脚与金莲无大小之分。 第四个孙雪娥,乃房里出身提拔上来的,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厨艺精湛。 这妇人一抹儿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过三日之后,每日清晨起来,就来大娘房里和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强献殷勤。 指挥着丫头上赶着伺候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拿着小心贴恋几次,小时候学的那点儿迎逢拍马的本事全都使了出来,把月娘喜欢得没入脚处,称呼她做六姐。 衣服首饰拣心爱的送她,吃饭吃茶都和她在一起。 因为这事,李娇儿众人见月娘反常的爱她敬她,都愤愤不已,背后常说:“俺们是旧人,都没这待遇。她来了才几天,便这样惯着她。大姐姐好没分寸!” 西门庆自娶潘金莲来家,住着深宅大院,衣服头面又相趁,二人女貌郎才,正在妙年之际,凡事如胶似漆,百依百随,闺房之事,无日无之。且按下不题。 第二十六章 死因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单表武松,八月初旬回到清河县,先去县衙里交割了回书公文。 知县见了大喜,知道那批金银财宝文玩字画送得清楚明白,赏了武松十万块辛苦费,酒食管待,不必细说。 武松回到住处,洗澡后换了衣服鞋袜,戴了一顶新头巾,锁了房门,径直往紫石街走来。 两边众邻居看见武松回来,都吃一惊,捏两把汗, 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回来了,怎肯罢休!” 武松走到哥哥门口,揭起帘子,探身进门,看见小侄女迎儿在楼间廊下撵麻线。 叫声哥哥没人应,叫声嫂嫂也没人应, 心想:“我莫不是耳聋了,为什么听不见哥嫂声音?”便上前问迎儿。 那迎儿见她叔叔来,吓的不敢言语。 武松道:“你爹娘往哪里去了?”迎儿只是哭,不做声。 正问的时候,隔壁王婆听得是武二回来,生怕败露了,慌忙走过来。 武二见王婆过来,唱了喏,问道:“我哥哥往哪里去了?嫂嫂怎的也不见?” 婆子道:“二哥请坐,我告诉你。你哥哥自从你走后,到四月间得个急病死了。” 武二道:“我哥哥四月几时死的?得的是什么病?吃的是什么药?” 王婆道:“你哥哥四月二十,猛地害起心疼病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都买了吃了?但医治不好,死了。” 武二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病,如何心疼病便死了?” 王婆道:“都头却怎的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今晚脱了鞋和袜,谁知明早穿不穿。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太平无事?” 武二道:“我哥哥如今埋在哪里?” 王婆道:“你哥哥一倒了头,家中一文钱也没有,大娘子又是没脚蟹,啥能力没有,哪里去寻坟地?亏了左近一个财主以前与大郎有一面之交,施舍了一具棺木,没奈何停放了三日,抬出去火葬了。” 武二道:“如今嫂嫂往哪里去了?” 婆子道:“她少女嫩妇的,又没个人养活她过日子。胡乱守了百日孝,她娘家妈劝她,上个月嫁了外地人走了。丢下这个业障丫头片子,叫我替她养活。专等你回来交付给你,也了我一场事。” 武二听言,沉吟了半晌,便撇下王婆出门去,迳投县前住处。 开了门进房里,换了一身素衣,又叫小兵街上打了一条麻绳,买了一双绵裤,一顶孝帽戴在头上; 又买了些果品点心、香烛冥纸、金银锭之类,回到哥哥家,重新安设武大灵位。 安排羹饭,点起香烛,铺设酒肴,挂起经幡纸缯,安排得端正。 约一更快过去的时候,武二拈了香,倒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为人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 你若负屈含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报冤雪恨!” 之后洒酒祭奠,烧化冥纸,武二便放声大哭。 众人终究都是普通人,都是有感情的,哭的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 武二哭罢,将这羹饭酒肴和小兵、迎儿一起吃了。 借两条席子,叫小兵外屋睡,迎儿里屋睡,他自己拿条席子,就武大灵桌前边睡。 约莫将半夜时分,武二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口里只是长吁短叹。 那小兵睡的却似死人一般,挺在那里动也不动。 武二爬将起来看时,那灵桌子上琉璃灯半明半灭。 武二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后却无分明。” 说犹未了,只见那灵桌子下卷起一阵冷风来。 但见: 无形无影,非雾非烟。 盘旋似怪风侵骨冷,凛冽如杀气透肌寒。 昏昏暗暗,灵前灯火失光明; 惨惨幽幽,壁上纸钱飞散乱。 隐隐遮藏食毒鬼,纷纷飘逐影魂幡。 那阵冷风,逼得武二毛发皆竖起来。 定睛再看时,见一个人从灵桌底下钻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也!” 武二看不仔细,却待向前再问时,只见冷气散了,不见了人。 武二一翻身跌坐在席子上,寻思道:“怪哉!似梦非梦。 刚才我哥哥正要报信与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想来他这一死,必然不明不白。” 听那更鼓,正打三更三点。 回头看那小兵,正睡得好。于是咄咄不乐,只等天明,却再理会。 等到五更鸡叫,东方渐明。 小兵起来烧水,武二洗漱了,唤起迎儿看家,带小兵出了门。 在街上访问街坊邻舍:“我哥哥怎的死了?嫂嫂嫁得何人去了?” 那街坊邻舍明知此事,但都惧怕西门庆,谁敢来管? 都只推脱说:“都头,不消到处问,王婆紧挨着隔壁住,只问王婆就什么都知道了。” 有那多嘴的说:“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 于是这武二就走来街坊前去寻郓哥。 只见那小猴子手里拿着个柳条编的筐儿,正买米回来。 武二便叫郓哥道:“兄弟!”唱喏。 那小厮见是武二叫他,便道:“武都头,你来晚了一步儿,千万别轻举妄动。 我只是有一件担心事,我的老爹六十岁了,我要养家,很难有时间帮你打官司。” 武二道:“好兄弟,跟我来。” 领他到一个饭店楼上,武二叫伙计上两份套餐来。 武二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幼,倒有养家孝顺之心。我没甚么--” 向身边摸出五万块,递与郓哥道:“你且拿去与老爹做生活费。 待此事了结,我再送你十来万做本钱。 你可要细细说与我听:哥哥和什么人生气?被什么人谋害了? 家中嫂嫂被哪一个娶去?你一一说来,休要隐瞒。” 这郓哥一手接过钱,自心里想道:“有了这些钱,我不做工老爹也够花个三五个月了,便陪他打官司也无妨。” 立即说道:“武二哥,你听我说,却不要生气。” 于是把卖梨儿寻西门庆,后被王婆怎地打他,不放进去,又怎地帮扶武大捉奸,西门庆怎的踢中了武大,心疼了几日,不知怎的死了,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 武二听了,便道:“你这话却是事实么?” 又问道:“我的嫂子真的嫁与何人去了?” 郓哥道:“你嫂子被西门庆抬花轿抬回家,追根问底,求雨问龙王,这真正死因你得去问西门庆!” 武二道:“你休说谎。” 郓哥道:“我便到官府面前,也只是这样说。” 武二道:“兄弟,既然如此,我们先吃饭。” 须臾,吃了饭。 武二付了饭钱,两人下楼来,武松吩咐郓哥:“你回家把钱交给老爹,明日早上来县衙前,帮我作证。” 又问:“何九在哪里住?” 郓哥道:“你这时候还寻何九?他三日前听说你快回来了,便逃的不知去向。” 这武二放了郓哥回家去。 第二十七章 误杀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到第二日,早起,先在陈先生家写了状子,走到县衙前。 只见郓哥也在那里等候,一起奔到厅上跪下,喊冤起来。 知县看见,认得是武松,便问:“你告什么?因何喊冤?” 武二告道:“小人哥哥武大,被土豪劣绅西门庆与我嫂子潘氏通奸,踢中心窝,王婆主谋,陷害性命。 何九含混入殓,烧毁尸身。 现今西门庆霸占嫂子在家为妾。有这个小厮郓哥是证人。望相公作主则个。” 又赶紧递上状子。 知县接了状子,便问:“何九怎的不见?” 武二道:“何九知情在逃,不知去向。” 知县于是摘问了郓哥口供,当下退堂与佐二官吏一起商议。 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上下都是与西门庆有勾结的,因此官吏共同商议,觉得这件事难以处理。 知县随后出来叫武松道:“你也是个本县中都头,怎不懂得法度?自古捉奸见双,杀人见伤。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又不曾捉得他奸。你今只凭这小厮口内言语,便告他杀人的大事,莫非公道是你家亲戚麽?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好好考虑。” 武二道:“禀告相公,这都是实情,不是小人捏造出来的。只望相公捉拿西门庆与嫂潘氏、王婆来,当堂对证,其冤自现。若有污蔑,小人情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知县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计议。若情况属实,便与你拿人。” 武二方这才起来,走到外边,把郓哥留在自己住所,不放他回家。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得知。 西门庆听得这消息,慌的一比,忙叫心腹家人来保、来旺,身边带着成箱的现金,连夜将官吏都收买了。 到次日早晨,武二在厅上指望告禀知县,催逼拿人。 谁想这知县大人受了贿赂,早发下状子来, 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和西门庆做对头。 这件事欠明白,难以处理。 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你不可一时造次。” 当值的吏员在边上,说:“都头,你在衙门里也晓得法律,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事俱全,形成完整证据链,方可推究审问。你那哥哥尸首又没了,还怎么立案呢?” 武二道:“若听你这么说,小人哥哥的冤仇,难道终不能报了? 既然相公不批准我的状子,而且拒绝的有理,那就罢了。” 武松遂收了状子,出了衙门。来到住处,放了郓哥回家,不觉仰天长叹一声,咬牙切齿,口中怒骂奸夫贱人不绝。 武松是何等汉子,怎能咽得这口恶气! 径直走到西门庆大药房前,要寻西门庆厮打。 正见他管铺子的傅掌柜在柜台里面,武二恶狠狠的走过去,问道:“你家大官人在么?” 傅掌柜认得是武二,便道:“老板不在。都头有什么事吗?” 武二道:“且请借一步说句。” 傅掌柜不敢不出来,被武二带到一偏僻小巷。 武二立马翻脸,用手揪住他衣领,睁圆怪眼说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傅掌柜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触犯了都头,都头何故发怒?” 武二道:“你若要死,便不要说;若要活时,对我说实话。西门庆那厮如今在哪里?我的嫂子被他娶了多少日子?一一说来,我便罢休?” 那傅掌柜是个胆小的人,见武二发作,慌了手脚,说道:“都头息怒,小人在他家,是每月两万块雇的,小人只管铺子,并不知他们闲帐。 大官人真的不在家,刚才和他一朋友,去狮子街大酒楼上吃酒去了。小人绝不敢说谎。” 武二听了此言,方才放了手,大叉步飞奔到狮子街来。 吓的傅掌柜腿软,半天动也动不了。 那武二迳奔到狮子街桥下酒楼前来。 且说西门庆正和县中一个皂隶李外传在楼上吃酒。 原来那李外传专门在府县前打听些公事,往来听气儿赚些钱花花。 若有两家告状的,他便串通作弊;或是官吏打点,他便吃完原告吃被告,两下里吃钱。因此县中就起了他这个诨名,叫做李外传。 那日见知县回了武松状子,讨得这个消息,便来通知西门庆知道。 因此西门庆请他在酒楼上饮酒,并且包五万红包谢他。 正吃酒在热闹处,忽然把眼向楼窗下看,只见武松似凶神般从桥下直奔酒楼前来。 心知此人来意不善,不觉心惊,想要逃跑,可下楼已经来不及,遂借口更衣,跑到后楼躲避。 武二奔到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在此么?” 酒保道:“西门大官人和一朋友在楼上吃酒哩。” 武二拨步撩衣,飞抢上楼去。 早不见了西门庆,只见一个人坐在正面,两个唱曲儿的粉头坐在两边。 认得是本县皂隶李外传,就知道他是来报信的,不觉怒从心起,便走到近前,指着李外传骂道:“你这厮,把西门庆藏到哪里去了?快说了,饶你一顿拳头!” 李外传看见武二,先吓呆了,又见他恶狠狠逼紧来问,吓得呆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武二见他不做声,越加恼怒,便一脚把桌子踢倒,碟儿盏儿都打得粉碎。 两个粉头吓得魂都没了。 李外传见势头不好,强站起身来,就要往楼下跑。 武二一把扯回来道:“你这厮,问你不说,还要往哪里跑?且吃我一拳,看你说也不说!” 早飕的一拳,飞到李外传脸上。 李外传叫声啊呀,忍痛不过,只得说道:“西门庆刚刚后楼更衣去了,不关我的事,饶了我罢!” 武二听了,就趁势儿用双手将他提起来,隔着窗户往外只一扔,说道:“你既要走,就放你滚罢!” 扑通一声,撞落在大街中央。 武二随即赶到后楼来寻西门庆。 此时西门庆听见武松在前楼行凶,吓得心胆都碎,便不顾性命,从后楼窗户一跳,顺着房檐,跳到邻院人家的后院里去了。 武二见西门庆不在后楼,只以为是李外传说谎,急转身奔下楼来,见李外传已摔得半死,直挺挺躺在地下,不断抽搐。 武松气不过,兜裆又是两脚,踢的李外传立马断气身亡。 众人道:“这是李皂隶,他怎的得罪都头了?为什么要杀他?” 武二道:“我自要打西门庆,不料这厮晦气,却和他一路之貉,也撞在我手里。” 那地方保甲见死人了,又不敢向前捉拿武二,只得慢慢挨上来温言软语稳住武松,哪里肯放他走! 连带着酒保王鸾和两个粉头包氏、牛氏都拷了,拘到县衙里来。 此时杀人事件哄动了狮子街,闹腾了清河县,街上议论的人,不计其数,妇孺皆知。 却不知道西门庆命不该绝,倒都以为西门庆大官人被武松打死了。 正是: 李公吃了张公酿,郑六生儿郑九当。 世间几许不平事,都付时人话短长。 第二十八章 充军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八月中秋,凉风微留,芙蓉却是花开时候。 谁家姊妹斗新妆,园林散步携手。 折得花枝,宝瓶随后,归来玩赏全凭酒。 三杯酩酊破愁城,醒时愁绪应还又。 话说武二被地方保甲捉拿去县里见知县,不题。 且表西门庆自二楼窗户跳下,趴伏在边上人家院子里藏了。 原来是行医的胡老医生家。 只见他家里的一个大胖丫头,走来茅厕里解手,蹶着大屁股,猛的见一个汉子趴伏在院墙下,吓得掉头就跑,大叫:“有贼了!” 慌的胡医生着急忙慌小跑进来。一看,认得是西门庆,便道:“大官人,且喜武二寻你不着,把那人打死了。地方保甲拿他县衙里见官去了。这一去定是死罪。大官人回家去,料无事矣。” 西门庆拜谢了胡医生,得意洋洋摇摇摆摆的回家了,把经过一五一十对潘金莲一说,二人拍手喜笑,以为除了后患。 妇人叫西门庆上下多使些钱,务必要结果了他,休要放他出来。 西门庆立即差心腹家人来旺儿,馈送了知县一副金银酒器、五十万现金,上下吏员也使了许多钱,只要求不要轻判了武二。 知县受了贿赂,到次日升堂。 地方保甲押着武松和酒保、粉头等一班人,当堂跪下。 知县翻了脸,便叫:“武松!你这厮昨日诬告平民百姓,我已再三宽宥你,如何不遵法度,今又平白打死人?” 武松道:“小人本与西门庆有仇,寻他厮打,不料遇上此人。他隐匿西门庆行踪不说,小人一时发怒,误将他打死。只望相公替小人做主,捉拿西门庆正法,为小人哥哥报这一段冤仇。小人情愿抵补误伤此人之罪。” 知县道:“你这厮胡说八道,你是本县的都头,岂不认得他是县中皂隶!今打杀他,定别有缘故,为何又纠缠到西门庆身上?看来不动刑你是不肯招了!” 喝令左右上刑。 两边出来三四个皂隶,把武松拖翻按倒,雨点般打了***棍。 打得武二口口喊冤道:“小人以前私下也有替相公效劳用力之处,相公岂能不怜悯则个?相公休要酷刑加于小人也!” 大庭广众之下,知县听了此言,越发恼羞成怒,道:“你这厮亲手打死了人,还在这里嘴硬,抵赖还想过关?”喝令:“好生与我上夹棍!” 当下又夹棍伺候了武松一通,手指痛的飘飘欲仙,完事又打了五十棍子,叫人取一面几十斤的长枷给武松戴上,收押在监狱里。 剩下一干证人监视居住在门房里。 县衙里的县丞、佐二官也有和武二交好的,念他是个义烈汉子,有心要帮他周旋,怎奈从上到下都受了西门庆贿赂,封住了口,做不得主。 县里又见武松只是喊冤,拖延了几日,只得含混取了供状,唤当值吏员并仵作、邻里人等,押到狮子街,还原现场,检验李外传身尸,填写尸单表格。 打杀原因记录为: 武松寻问李外传要债没给,武松酒醉怒起,一时斗殴,拳打脚踢,李外传从二楼跌下身死。 左肋、面门、心坎、肾囊,俱有青赤伤痕不等。 检验明白,回到县中。 又一日,做了文书详情,押送到东平府,听候发落。 这东平府尹,姓陈名文昭,乃河南人氏,极是个清廉的官,听的报来,随即升堂。 但见他: 平生正直,秉性贤明。幼年向雪案攻书,长大在金銮对策。常怀忠孝之心,每发仁慈之政。户口登,钱粮办,黎民称颂满街衢;词颂减,盗贼休,父老赞歌喧市井。正是:名标青史播千年,声振黄堂传万古。贤良方正号青天,正直清廉民父母。 这府尹陈文昭升了堂,便叫押过这批犯人,就当堂先把清河县文书看了,又把各人供状笔录看过,看那上面怎生写着?文曰: 东平府清河县,为人命事呈称:犯人武松,年二十八岁,系阳谷县人氏。 因有气力,本县聘做都头。 因公出差后回家,祭奠亡兄,见嫂潘氏不守妇道,擅自嫁人。 是日,武松在巷口缉听潘氏踪迹,不巧在狮子街上王鸾酒楼上碰到李外传。 因酒醉,索要以前借出的钱三千块,外传不给; 又不该因钱而斗殴,相互不服,揪打踢撞重伤,李当时身死。 现场有唱者牛氏、包氏见证,武松最后被地方保甲捉获。 当值官吏前至杀人现场,聚集仵作、里甲人等,检验明白,取供具结,现将犯人押解前来,覆审无异。 拟定罪武松斗殴杀人,不管家里有什么关系,有多少钱,用的什么刀剑,皆按律当绞杀。 酒保王鸾和牛氏、包氏,俱供明无罪。 今应该施行,申请到案发落,请允施行。 政和三年八月日 知县李达天、县丞乐和安、主簿华荷禄、典史夏恭基、司吏钱劳。 府尹看了一遍,将武松叫到面前,问道:“你如何打死这李外传?” 那武松只是朝上磕头告道:“青天老爷!小的到案下,得见天日。您容小的说,小的才敢说。” 府尹道:“你只管说来。” 武松遂将西门庆奸娶潘氏,并哥哥捉奸,被踢中心窝,后来县里告状不准,前后情节细说一遍, 道:“小的本为哥哥报仇,因寻西门庆厮打,不料误打死此人。确实是小的负屈含冤,怎奈那西门庆钱多,收拾他不得。小人死不足惜,只是小人哥哥武大含冤地下,枉丢了性命。” 府尹道:“你不消多言,我已尽知了。” 转身把司吏钱劳叫来,痛责***板,说道:“你那知县这官儿也是不想做了,何故这等徇私枉法?” 于是将一干人众,一一审录过,用笔将武松供招都改了,又向佐二官说道:“此人为兄报仇,误打死这李外传,也是个有义的烈汉,和以往那些杀平民案件不同。” 府尹一面吩咐人打开他几十斤的长枷,换了一面轻罪的枷枷了,押在牢里。一干人等都发回清河县听候处置。 一面行文书责成清河县,提审恶霸西门庆,并嫂潘氏、王婆、小厮郓哥、仵作何九,一同参与公事彻底查究明白,奏请施行。 武松在东平府监狱中,人人都知道他是条好汉,因此押牢禁子都不要他一文钱,反倒把酒食送予他吃。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到清河县。 西门庆知道后,慌了手脚。 陈文昭是个清廉官,不敢花钱来打点他。 只得走去央求亲家陈宅心腹,并派家人来旺星夜往东京送信与杨提督。提督转而恳求内阁蔡太师。 太师恐怕伤了李知县名节,连忙秘密写了一封信,特来东平府下书于陈文昭,避免提审西门庆、潘氏。 这陈文昭原是大理寺寺正,升东平府府尹,又是蔡太师门生, 又见杨提督乃是朝廷上说得上话的官儿, 以此人情两尽,两边都考虑到,只把武松免死,判了个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 何况武大已死,尸伤无存,翻案的话事实依据不足,不再追究。 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回家。 呈报到省院,迅速通过,文书回复到日,立即施行。 陈文昭从牢中提出武松来,当堂读了朝廷公文,开了长枷,免不得脊杖四十,取一具七斤半铁叶团头枷给武松戴了,脸上刺了两行金字,发配孟州牢城。 其余人等发落已完,当堂府尹押行公文,差两个押送公人,领了武松押赴孟州交割。 当日武松与两个公人离了东平府,来到本县家中,将家伙什儿大多变卖了,做那两个公人的路上盘缠, 央托邻居姚二郎照看迎儿,说道:“倘遇朝廷恩典,大赦释放回家,必有重谢,不敢有忘。” 街坊邻舍,上户人家,见武二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不幸遭此大难,都资助他大额现金,也有送酒食钱米的。 武二到住处,问小兵要出行李包裹来,即日离了清河县上路,迤逦往孟州大道而行。有诗为证: 府尹推详秉至公,武松垂死又疏通。 今朝刺配牢城去,病草萋萋遇暖风。 这里武二往孟州充配去了,不题。 第二十九章 春梅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且说西门庆打听武松发配走了,心中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如释重负,由内到外十分自在。 于是家中吩咐家人来旺、来保、来兴儿,收拾打扫后花园芙蓉亭干净,铺设围屏,挂起锦障,安排酒席齐整,叫了一拨歌舞艺人,吹弹歌舞。 请大娘子吴月娘、第二李娇儿、第三孟玉楼、第四孙雪娥、第五潘金莲,合家欢喜饮酒。 家人媳妇、丫鬟使女两边侍奉。但见: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 器列象州之古玩,帘开合浦之明珠。 水晶盘内,高堆火枣交梨; 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 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了万钱; 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 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 斟来琼液,紫金壶内喷清香。 毕竟压赛孟尝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当下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多两旁列坐,传杯弄盏,花簇锦攒。 饮酒间,只见小厮玳安领进来一个小厮、一个小丫鬟,才头发齐眉,长得乖觉,拿着两个盒儿,说道:“隔壁花家,送花儿来与众位娘戴。” 走到西门庆、月娘众人跟前,都磕了头,站在旁边,说:“俺娘支使我送这盒儿点心和花儿与西门大娘戴。” 揭开盒儿看,一盒是朝廷上特供的果馅椒盐金饼,一盒是新摘下来新鲜玉簪花。 月娘满心欢喜,说道:“又叫你娘费心了。” 一面看菜,打发两人吃了点心。 月娘赏了那小丫头一方汗巾儿,赏了小厮一千块钱,说道:“回覆你娘,多谢了。” 又问小丫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言道:“我叫绣春。小厮便是天福儿。” 打发他们回去了。月娘便向西门庆道:“咱这花家娘子儿,倒真是好,常常支使小厮丫头送东西给我们。我并不曾回礼与她。” 西门庆道:“花二哥娶了这娘子儿,现今还不到二年光景。他自说娘子好个性子。不然房里怎生调教得这两个好丫头。” 月娘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殡时,我在山头见过她一次。生得五短身材,圆脸蛋,细弯弯两道眉儿,很是白净,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 西门庆道:“你不知道,他原是大名府梁中书小妾,后来嫁花家子虚,嫁妆带了好大一笔钱来。” 月娘道:“她送礼盒来,咱休差了礼数,到明日也送些礼物回她。” 看官听说:原来花子虚妻子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就小字唤做瓶姐。 最早在大名府梁中书府中为妾。梁中书乃东京蔡太师女婿,夫人性甚嫉妒,婢妾经常被打死埋在后花园中。 这李氏只在外边书房内住,有养娘(婢女、丫环﹑乳母之类)服侍。 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书同夫人在翠云楼上,被李逵杀了全家老小, 梁中书与夫人各自逃生。 这李氏带了一百颗西洋珍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与养娘逃到东京投亲。 那时花太监由御前班直升广南镇守,因侄子花子虚没妻室,就请媒婆说亲,娶李氏为正妻。 太监到广南去上任,也带他们到广南,住了半年有余。 不幸花太监生病,就告老还乡,因是清河县人,于是在本县安顿下来。 如今花太监死了,遗产都在花子虚手里。 这花子虚每日同朋友在勾栏院中行走,与西门庆都是前日结拜的弟兄。 终日与应伯爵、谢希大一班十数个破落户厮混,每月会在一处,叫些唱曲儿的,花攒锦簇玩耍。 众人又见花子虚乃是内臣家庭出身的浪子,手里使钱撒漫,便哄着他在勾栏院中请粉头,常常三五夜不回家。正是: 紫陌春光好,红楼醉管弦。 人生能有几?不乐是徒然。 此事表过不题。 且说当日西门庆率同妻妾,合家欢乐,在芙蓉亭上饮酒,至晚方散。 散场归来到潘金莲房中,已有半酣,乘着酒兴,要和妇人云雨。 妇人连忙熏香打铺,和他解衣上床。又呼春梅进来上茶。 妇人恐怕丫头看见,连忙放下帐子来。 西门庆道:“怕怎么的?” 又说起:“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还有一个大丫头也有春梅这么大年纪,也是花二哥收用过了。 上次见花家娘子在门口站着,她也跟出来,却是生得好模样儿。谁知这花二哥年纪小小的,房里居然这般福气!” 妇人听了,瞅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坏东西,我不好骂你,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了她便是,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和奴家比。 奴不是那样人,她又不是我的丫头! 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坐,避一避,腾个空儿,你自在房中叫她来,收了她便好了。” 西门庆听了,欢喜道:“我的小心肝儿,你居然这般解趣,怎教我不爱你!” 二人说得情投意洽,更觉美爱无加,慢慢的宣泄过了,方才抱头交股而寝。 正是:。 有《西江月》为证: 纱帐香飘兰麝, 有内事迎郎意。 雪莹玉体透房帏, 禁不住魂飞魄碎。 玉腕款笼金钏, 两情如醉如痴。 才郎情动嘱奴知, 慢慢多一会儿。 到次日,果然妇人往孟玉楼房中坐了,把房间腾给西门庆。 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收用了这妮子。正是: 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春梅起来,不让她上锅抹灶,只叫她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送她,缠得两只脚小小的。 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善应对,戏谑放荡,生的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他。 秋菊为人蠢笨,不谙世事人情,妇人常常打的是她。正是: 燕雀池塘语话喧,蜂柔蝶嫩总堪怜。 虽然异数同飞鸟,贵贱高低不一般。 第三十章 激斗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睡去乌衣惊玉剪,翠黛攒来苦味甜。 阿姐当年曾似此,纵他戏汝不须嫌。 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寻事生非,整日夜闹的西门家不得个安宁。 性极多疑,专爱暗中探听别人的动静。 那个春梅,又不是个十分有耐心的。 一日,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称心,骂了春梅几句。 春梅没处出气,走到后边厨房下去,捶桌子拍凳子一副闹狠狠的模样。 那孙雪娥看见,跟她开玩笑:“小骚蹄子,这是发春了!想汉子便别处去想,怎的在这里撒气?” 春梅正在郁闷,听了这话,不一时暴跳起来:“是哪个无理取闹诽谤我想汉子?” 雪娥见她真生气了,就假装没听见。 春梅便使性子做几步走到前边金莲房里来,一五一十,又添油加醋,在金莲面前挑拨道:“孙雪娥还说娘叫大官人收了我,是俏一帮儿组团哄汉子。” 金莲满肚子不快活。 因为送吴月娘出去送殡,所以起床早了些,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觉,醒来走到园中亭子。 只见孟玉楼风中摇曳的走来,笑嘻嘻道:“姐姐如何闷闷的不言语?”(笔者脑海里此时的画面却是电影《青蛇》里张曼玉和王祖贤摇着扇子儿扭着腰儿款款而来) 金莲道:“别提了 ,今早累的不得了。三姐你去干嘛了?” 玉楼道:“才从后面厨房里过来的。” 金莲道:“雪娥与你说些甚么来?” 玉楼道:“她没言语儿。” 金莲心虽怀恨,口里却不说出。两人一起做了会儿针织女红。 只见春梅拿茶来,喝完,两人闷得无聊,就放桌子下棋解闷。 忽见看园门的小厮琴童走来,报道:“大官人来了。” 唬的两个妇人着急忙慌收棋子不迭。 西门庆才进门槛,看见二人穿的家居服都带着银丝鬏髻(jiuji),露着四鬓, 耳边青宝石坠子,白纱薄衫儿,银红长马甲,挑线纱裙子,双弯尖俏,红鸳瘦小,一个个粉妆玉琢, 不觉满面堆笑,开玩笑道:“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万!” 潘金莲说道:“俺们倒不是粉头,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 那孟玉楼抽身就往后走,被西门庆一手拉住,说道:“你往哪里去? 我来了,你倒要脱身去了。说实话,我不在家,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些甚么?” 金莲道:“俺俩个闷的慌,在这里下了两盘棋,又没做贼,谁知道你就来了。” 同时上前替他脱了外套,说道:“你今日送殡回来这么早呢。” 西门庆道 :“今日斋堂里都是衙门里的朋友,天气又热,我不耐烦,就先回来了。” 玉楼问道:“大娘子怎的还不回来?” 西门庆道:“她的轿子也快进城了,我先回,派两个小厮接去了。” 一面坐下。一面问:“你两个下棋赌些甚么?” 金莲道:“俺两个自下一盘打发时间,平白无故的赌什么?” 西门庆道:“等我和你们下一盘,哪个输了,就拿出一万块做东。” 金莲道:“俺们没钱。” 西门庆道:“你没钱,拿簪子典当给我,也是一样的。” 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 西门庆才要数子儿,看看赢了几颗,被妇人搅了棋盘,把棋子扑撒乱了。 扭着脸儿走到瑞香花下,倚着湖山,恶狠狠娇滴滴的掐花儿。 西门庆寻到那里,说道:“好个小无赖!你输了棋子,却躲在这里。” 那妇人见西门庆来,昵笑不止,说道:“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孟三儿输了,你不敢找她,却来纠缠我!” 将手中花撮成瓣儿,洒西门庆一身。 被西门庆走向前,双手环臂抱住,按在湖畔山侧,深情而又炽烈地拥吻。 不提防玉楼走到跟前,叫道:“六姐,大娘子回来了。咱俩一起过去打个招呼。” 这金莲撇了西门庆,说道:“好哥哥,我回来和你答话。” 遂同玉楼到后边,与月娘道了万福。月娘问:“你们笑甚么?” 玉楼道:“六姐今日和大官人下棋,输了一万块,到明天要做东,请姐姐出去嗨皮。” 月娘笑了。 金莲只在月娘面前打了个照面儿,就走来前边陪伴西门庆。 吩咐春梅房中薰香,预备澡盆浴汤,准备晚间效鱼水之欢。 且说:家中虽是吴月娘居大,但常有疾病,不管家事。 人情来往,出入银钱,都在李娇儿手里(财务总监)。 孙雪儿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房上灶,供应各房饮食(餐饮经理)。 譬如西门庆在哪房里宿歇,或吃酒,或吃饭,做什么汤喝什么水, 都要经过雪娥手中安排,做好后那房里丫头自往厨下去拿。此不必说。 当晚西门庆在金莲房中,吃了回酒,洗完澡,两人歇了。 次日,也是合当有事。西门庆许下金莲,要往庙会上替他买珠子穿发箍儿戴。 早上起来,等着要吃荷花饼、银丝鱼汤,支使春梅到厨房说去。 那春梅只轻“哼”一声就是不动身。 金莲道:“你别支使她。有人说我纵容她,撺掇你收了,俏成一帮儿组团哄汉子。百般指桑骂槐,欺负俺们娘儿俩。你又支使她去厨房做甚么去?” 西门庆便问:“是谁说的?你告诉我。” 妇人道:“有什么好说的!盆罐都有耳朵,你只不叫她到后边去就好,另支使秋菊去好了。” 这西门庆遂叫过秋菊,吩咐他往厨下对雪娥说去。 约有两顿饭功夫,金莲已是把桌子放好了,早饭还不见拿来。 急的西门庆暴跳如雷。 妇人见秋菊不来,支使春梅:“你去后边瞧瞧那奴才,磨蹭个甚,是在后厨生根长脚了吗,还不回来。” 春梅有几分不高兴,使性子走到厨房。 只见秋菊正在那里等着哩,便骂道:“贼奴才,娘要卸你大腿哩! 说你怎的就一去不回了。 大官人等着吃了饼,要往庙会上去。 你不回去急的老板在前边暴跳,叫我来看看你忙啥子哩!” 这孙雪娥在边上不听便罢,听了心中大怒, 骂道:“你这浪蹄子!马回子拜节--来了就可以了?哪儿那么多废话。锅儿是铁打的,饭菜也等慢慢儿的来,预备下熬好的粥儿又不吃,无端的想一出是一出要烙饼做汤。谁又不是他肚里蛔虫!” 春梅不忿她骂,说道:“没的扯逼淡!主子不支使了来,哪个好来问你要。有或者没有,俺们到前边大官人那儿只回禀一声儿,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一只手拧着秋菊的耳朵,拖着往前厅走。 雪娥道:“你们主子奴才的,别一直说话这等硬气,风水轮流转!” 春梅道:“有时道使时道,你还能把俺娘儿两个怎么样了!” 于是气狠狠走了。 金莲见她脸气得黄黄的,拉着秋菊进门,便问:“怎的空手回来了?” 春梅道:“你问她。我去时还在厨房里杵着,等她慢条斯理儿才开始和面。 是我的不是,只对秋菊说了一句‘老板还在前边等着,娘说你怎的就不回去了? ’ 倒被那小院儿里的孙雪娥,千奴才、万奴才骂了我恁一顿。 说老板是马回子拜节--来到的就是!有的吃就行了还挑剔什么! 只像哪个挑唆了大官人一般,预备下粥不吃,平白无故的要什么饼和汤。 只顾在厨房里骂人,不肯做哩。” 金莲在旁便道:“我就说别支使她去,人家本来就和她置气。 说俺娘儿两个霸着你在这屋里,只要和她沾边人家就骂过来。” 这西门庆听了大怒,走到后边厨房里,不由分说,便踢了雪娥几脚, 骂道:“贼骨头!我支使丫鬟来要饼,你为什么骂她?你骂她是奴才,你如何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雪娥被西门庆踢骂了一顿,敢怒而不敢言。 西门庆刚走出厨房外,孙雪娥对着来昭的妻子一丈青说道:“你看,我今日晦气!早上你也在旁边看着了,我又没曾多说什么。 是春梅走过来凶神恶煞似的一般,大吆小喝,把丫头叫回去了,反在主子面前轻事重报,添油加醋,惹的大官人平白打了我一顿。 我洗着眼睛,看这主子奴才两个一直恁硬气着,只是休要犯了错被我抓到!” 不想被西门庆听见了,复回来又打了几拳, 骂道:“贼奴才小贱人!你还说没欺负她,亲耳听见你还在骂她。” 打的雪娥疼痛难忍,西门庆便回前边去了。 那雪娥气的在厨房里两泪悲流,放声大哭。 吴月娘正在上房,才起来梳头,问小玉:“厨房里乱哄哄的怎么了?” 小玉回道:“爹要饼汤吃了到庙会上去,说雪娥姑姑骂五娘房里春梅着,被老板听见了,踢了姑姑几脚,哭起来了。” 月娘道:“没见过这么办事的,雪娥也是的,要饼吃连忙做了给他送去就罢了,平白又骂老五房里丫头干什么!” 于是支使小玉走到厨房,催促雪娥和家人媳妇忙造汤水,打发西门庆吃了,到庙会上去,不题。 这雪娥气愤不过,就走到月娘房里就此事报委屈。 不防金莲蓦然走来,站在窗外偷听。 只见雪娥在房里对月娘、李娇儿说金莲怎的霸汉子,背地里无所不为:“大娘子,你还不知那贱人,说起来比养汉老婆还浪,一夜没男人也不成的。 背地干的那些破事儿,正常人干不出来,她干的出来。 当初在武家,把亲汉子用毒药毒死了,转头跟了老板进的府来。 如今俺们也被她使手段压制了。 弄的大官人乌眼鸡一般,见了俺们便不待见。” 月娘道:“也没见你这么办事的,老五前边支使了丫头要饼,你好好打发给她便是了。平白无故又骂她干什么?” 孙雪娥道:“我骂她没深沉没眼色。 以前,这丫头在大娘子房里。碰到她不听使唤,俺没少在灶上用刀背打他,大娘子您尚且不说什么。 眼瞅着今日轮到潘金莲手下,便骄贵到这等地步了。” 正说着,只见小玉走进来,说:“五娘到门外了。” 少倾,金莲进房,望着雪娥说道:“如果我当初毒死亲夫,你就不要叫大官人娶我回家,省得我霸着他,占了你的窝儿。 论起春梅,又不是我私人的丫头,你气不忿,还让他服侍大娘子就是了。 省得你和他置气,把我牵扯在里头。 哪个想死了汉子再嫁人? 如今处理起来也不难,等大官人回来,与我一纸休书,我走就是了。” 月娘道:“我也不晓得你们的曲折。你们大家都少说两句罢。” 孙雪娥道:“大娘子,你看她那嘴黄河决堤似的一般,滔滔不绝,随问谁也辩她不过。 明明在汉子跟前嚼舌根,转过眼就不承认了。依你的话说,除了大娘子,把俺们都撵走,只留着你罢!” 那吴月娘坐着,由着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只不言语。 后来见骂起来,雪娥道:“你骂我奴才!你才是真奴才!” 险些儿不曾打起来。 月娘看不过去,支使小玉把雪娥拉往后边去了。 这潘金莲一直回到前边,卸了浓妆,洗了脂粉, 乌云散乱,花容不整,哭得两眼如桃,躺在床上。 到日西时分,西门庆庙上回来,袖里装着四两珠子,进入房中,一见便问:“怎的了?” 妇人放声号哭起来,问西门庆要休书。 如此这般报告一遍,说道:“我当初又不曾图你钱财,自跟了你来。 如何今日叫人这等欺负? 这个也说我毒杀汉子,那个也说我毒杀老公! 没丫头服侍便罢了,如何要别人房里丫头派来服侍我?吃人指骂!” 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时,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 一阵风走到后边,揪过雪娥头发来,尽力拿短棍打了几下。 多亏吴月娘上前拉住了,说道:“大家都省点心吧!别老惹主子生气!” 西门庆便道:“好贼歪剌骨,我亲耳听见你在厨房里骂,你还搅缠别人。 我不把你腿打折这事不算完。” 看官且听:要不是今日打了孙雪娥,管叫潘金莲从前作过的事,倒霉的一齐捅出来。 正是: 自古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生尘。 当下西门庆打了雪娥,走到前边,窝盘住了金莲房中, 袖中取出庙上买的四两珠子,递与她。 妇人见汉子帮她做主,出了气,如何不喜。 因此要一奉十,宠爱愈深。 第三十一章 梳笼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话休饶舌,一日正轮到花子虚家摆酒会茶,这花家就在西门庆家隔壁。 内官家摆酒,甚是丰盛。众兄弟都到了。 因西门庆有事,快午后才来,大家都等他,不肯先入座。 少顷,西门庆来到,然后叙礼让座,东家安排西门庆居首席。 两个妓女,琵琶古筝的在席前弹唱。 端的说不尽梨园娇艳,色艺双全。 但见: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 樱桃口,杏脸桃腮; 杨柳腰,兰心蕙性。 歌喉宛转,声如枝上流莺; 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腔依古调,音出天然。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 高低紧慢按宫商,轻重疾徐依格调, 筝排雁柱声声慢,板拍红牙字字新。 少顷,酒过三巡,歌吟两套,两个唱曲儿的放下乐器,向前花枝招展的来请安。 西门庆呼玳安书袋内取两封红包打赏,每人两千,拜谢了下去。 又向东家花子虚打听道:“这位姐儿是哪个?确实唱得好。” 东家还没来得及回答,应伯爵插口道:“大官人贵人多忘事,这就不认得了? 这弹筝的是花二哥的相好--勾栏后巷吴银儿。 这弹琵琶的,就是我前日说的李三妈的女儿、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 你家中见放着她的亲姑姑。如何推说不认得?” 西门庆笑道:“原来就是她,我六年不见,不想就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稍后酒筵将尽,姑娘们上席来敬酒。这桂姐殷勤劝酒,情话盘桓。 西门庆问:“你三妈与姐姐桂卿,在家做甚么?怎的不来我家探望你姑姑?” 桂姐道:“俺妈自从去年就身体不好病了一场,至今腿脚半边动不的,只能扶着人走。 俺姐姐桂卿被上海一个客人包了半年,常接出去住,常常两三日不回家。 家中好不无人,只靠着我每天出来卖唱  ,好不辛苦! 时常也想着要往府里看看探望,也不得个闲。 大官人许久怎的也不在院里边走走?几时放姑姑回家去看看俺妈也好。” 西门庆见她一团和气,说话儿乖觉伶变, 就有几分留恋之意, 说道:“我今日约两位好朋友送你回家。你意下如何?” 桂姐道:“大官人休要哄我。你肯贵人脚儿踏俺贱地?” 西门庆道:“我不哄你。” 便向包中取出汗巾连牙签与香茶盒儿,递与桂姐收了。 桂姐道:“多咱去?如今派保儿回家去先说一声,叫妈妈作个预备。” 西门庆道:“等这边散场,咱们一同起身。” 少顷,都敬了一圈酒, 约掌灯时分散场, 西门庆约了应伯爵、谢希大,也不回家,骑骡骑马一同送桂姐,径直进勾栏往李家院子去。 正是: 陷人坑,土窖般暗开掘; 迷魂洞,囚牢般巧砌叠; 检尸场,屠铺般明排列。 整一味死温存活打劫。 招牌儿大字书者: 买俏金,哥哥休扯; 缠头锦,婆婆自接; 卖花钱,姐姐不赊。 西门庆等人送桂姐轿子到门口,李桂卿迎门接入堂中。 见毕礼数,请老妈出来拜见。 不一时,虔婆扶拐而出,半边胳膊都动弹不得,见了西门庆,道了万福。 说道:“天呀,天呀!姐夫贵人,哪阵风儿刮得你到这里?” 西门庆笑道:“一向穷忙,没曾来得,老妈休怪。” 虔婆又向应、谢二人说道:“二位怎的也不来走走?” 伯爵道:“便是片刻不得闲,今日在花家会茶,遇见桂姐,因此同西门大官人送回来。快上酒来,俺们痛饮三杯。” 虔婆让三位上首坐了。一面点茶,一面打抹饭桌,收拾酒菜。 少顷,掌上灯烛,酒肴罗列。 桂姐从新回房中打扮出来,旁边陪坐,免不得姐妹两个金樽满泛,玉阮同调,歌唱递酒。正是: 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巾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tuo鳄鱼)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莫虚度,银缸掩映娇娥语,不到刘伶坟上去。 当下姊妹两个唱了一套,席上觥筹交错饮酒。 西门庆向桂卿道:“今日二位在此, 久闻桂姐善舞能歌南曲,何不请歌一曲,敬劝二位一杯儿酒!” 应伯爵道:“我说句不该说的,借大官人余光,洗耳愿听佳音。” 那桂姐坐着只是笑,半晌不动身。 原来西门庆有心要梳笼桂姐,故先怂恿她唱曲儿。 那院中婆娘见识精明,早已看破了八九分。 桂卿在旁,就先开口说道:“我家桂姐从小儿养得娇,自来生得腼腆,不肯对人胡乱便唱。” 于是西门庆便叫玳安书袋内取出五万现金来,放在桌上,说道 :“这些不算什么,暂且赠予桂姐买些胭脂水粉,改日另送几套织金衣裳。” 桂姐连忙起身谢了。先令丫鬟收去,方才下席来唱。 这桂姐虽年纪不大,却色艺过人,当下不慌不忙,轻扶罗袖,摆动湘裙,袖口边搭剌着一方银红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儿,歌唱道: 驻云飞举止从容,压尽勾栏占上风。 行动香风送,频使人钦重。 嗏!玉杵污泥中,岂凡庸? 一曲宫商,满座皆惊动。 胜似襄王一梦中,胜似襄王一梦中。 唱毕,把个西门庆喜欢的没入脚处。 吩咐玳安牵马回家去,自己晚上就在李桂卿房里歇了 一宿。 紧着西门庆要梳笼这女子,又被应伯爵、谢希大两个一力撺掇,就上了道儿。 次日,派小厮回家去拿五十万现金,绸缎铺内定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 那李娇儿听说要梳笼她的侄女儿,如何不喜? 连忙拿了现金交给玳安,拿到李家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三日喜酒。 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百块份子,都来贺他。 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不在话下。 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 寄语富儿休暴殄(tian),俭如良药可医贫。 第三十二章 贪恋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可怜独立树,枝轻根亦摇。 虽为露所润,复为风所轻。 锦被不曾开,端坐到天明。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细腰。 话说西门庆在勾栏院中贪恋李桂姐姿色,半个月不曾回家。 吴月娘支使小厮牵马去接了数次,李家桂姐把西门庆衣帽都藏起来,不放他起身。 丢的家中这些妇人都闲静了。 别人犹可,惟有潘金莲这妇人,青春未及三十岁,欲望难禁一丈高。 每日打扮的粉妆玉琢,皓齿朱唇,无日不在大门口倚门而望,直等到黄昏。 到晚上回到房中,形单影只,凤台无伴,孤枕难眠,走来花园中,款步花苔。 看见那月漾水底,便疑西门庆情性难拿; 偶遇着玳瑁猫儿求偶,越引逗的她芳心迷乱。 当初孟玉楼进门带来一个小厮,名唤琴童,年约十六岁,才留起头发,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 西门庆叫他看管花园,晚上就在花园门口一间小耳房内安歇。 金莲和玉楼白天常在花园亭子里一起做针织女红或下棋。 这小厮专一献小殷勤,常望风看见西门庆来,就先跑来通报。 因此金莲颇喜爱他,常叫他进房,赏酒与他吃。 两人朝朝暮暮,眉来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到了七月,西门庆生日将近。 吴月娘见西门庆留恋烟花,就派玳安带马去接。 这潘金莲暗暗修书一封,交付玳安,嘱咐道:“悄悄递与你老板,说五娘请大官人早些回家去罢。” 这玳安儿一直骑马到李家院里,只见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常峙节众人,正在那里陪着西门庆,搂着粉头欢乐饮酒。 西门庆看见玳安来了,便问:“你来做什么?家里出事了?” 玳安道:“家里没事。” 西门庆道:“以前各项欠款,叫傅二叔催催,等我到家算帐。” 玳安道:“这两日傅二叔催讨了许多回来,等老板到家就上帐。” 西门庆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捎来了没?” 玳安道:“捎来了。” 便向包内取出一套红衫蓝裙,递给桂姐。 桂姐道了万福,收了,连忙吩咐下边,招待玳安酒饭。 那小厮吃了酒饭,又走来前厅伺候。 悄悄到西门庆耳边说道:“五娘支使我捎了个帖子在此。请老板早些回家去。” 西门庆才要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见,只以为是西门庆哪个相好寄来的情书,一手拽过来,拆开观看,却是一幅华美的回文锦笺,上写着几行墨迹。 桂姐递给祝实念,叫念与她听。 这祝实念见上面写词一首,名《落梅风》,念道: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 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锦被独自! 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 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下书:“爱妾潘六儿拜。” 那桂姐听毕,撇了酒席,冷冷的走回里屋,倒在床上,面朝里边睡了。 西门庆见桂姐恼了,把帖子扯的稀烂,当着众人的面把玳安踢了两脚。 叫下人请桂姐两遍不来,慌的西门庆亲自进房,抱出她来,对玳安说道:“你且带马回去,家中哪个贱人再派你来,我这一回家,都打个臭死!” 玳安只得含泪回家。 西门庆道:“桂姐,你休恼,这帖子不是别人的,乃是我第五个小妾寄来,请我到家有些事儿商量,绝没其他的弯弯绕。” 祝实念在旁开玩笑道:“桂姐,你休听他哄你哩!这个潘六儿乃是别处勾栏院里新来的一个小娘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走。” 西门庆笑赶着祝实念打,说道:“你这贱坯子天杀的,单管弄死了人,紧着她给我找麻烦,你又胡说。” 李桂卿道:“姐夫这话差了,既然家中有人管得严,就不要梳笼人家粉头,自守着家里的娘子过日子便好了。这才相伴了多少时间,便就要抛弃了去。” 应伯爵插口道:“说的有理。你两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用回家去,桂姐也不必恼怒。今日说过就过去了,哪个再提,每人罚两万块,买酒咱大家吃。” 于是西门庆把桂姐搂在怀中陪笑,一递一口儿饮酒。 少倾,上了七杯茶来,馨香可掬,每人面前一盏。 应伯爵道:“我有个曲儿,单道这茶好处: 【朝天子】 这细茶的嫩芽,生长在春风下。 不揪不采叶儿青,但煮着颜色大。 绝品清奇,难描难画。 口里儿常时呷,醉了时想她,醒来时爱她。 原来一篓儿千金价。” 谢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钱费物,花钱花时间,不图这‘一搂儿’,却图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词的唱词,不会词,每人说个笑话儿,与桂姐下酒。” 就该谢希大先说,就讲道:“有一个泥水匠,在勾栏院中装修抹地。 老妈儿怠慢了他,他暗中把阴沟内堵上块砖。 之后一天下雨,积的满院子都是水。 老妈子慌了,寻的他来,好酒好饭招待,还包了一千的红包,央求他修好。 那泥水匠吃了酒饭,悄悄去阴沟内把那块砖拿出来,那水登时出的干干净净。 老妈子便问:‘这是哪里的毛病?’ 泥水匠回道:‘这病与你老人家的病一样,有钱便流,无钱不流。’” 桂姐见把她家来中伤了,便道:“我也有个笑话,回奉列位。 有一位孙真人,摆着筵席请人吃饭,却叫座下老虎去请。 那老虎把客人都在路上一个个吃了。 真人等到天黑,不见一个客人到。 不一会儿老虎回来,真人便问:‘你请的客人都哪里去了?’ 老虎口吐人言:‘禀告师父得知,我从来不晓得请人,只会白吃别人。’” 当下把众人那点小自尊都伤了。 应伯爵道:“眼见的俺们只是吃白食,你家哥几个就还不起个东道?” 于是向头上拔下一根闹银耳勺儿来,重一钱,值一千块; 谢希大一对镀金网巾圈,秤了秤重九分半,也值一千块; 祝实念袖中掏出一方旧汗巾儿,奢侈品,值两千块; 孙寡嘴腰间解下一条白布裙,当两壶半酒,也值一两千块; 常峙节兜比脸干净,无以为敬,问西门庆借了一千块给了。 都递与桂卿,置办东道,请西门庆和桂姐。 那桂卿将钱都交给保儿,买了一千块的酒肉,又宰了一只鸡,自家又配些果蔬小菜儿,安排停当。 大盘小碗拿上来,众人坐下,说了一声动筷吃时,说时迟,那时快,但见: 人人动嘴,个个低头。 遮天映日,犹如蝗虫一齐来; 挤眼掇肩,好似饿牢才打出。 这个抢风膀臂,如经年未见酒和肴; 那个连三筷子,几年不曾吃席。 一个汗流满面,却似与鸡骨秃有冤仇; 一个油抹唇边,把猪毛皮连唾咽。 吃片刻,杯盘狼藉;喝一时,筷子纵横。 这个称为食王元帅,那个号作净盘将军。 酒壶已空又重斟,盘馐已无还去探。 正是:珍馐百味片时休,果然都送入五脏庙。 当下众人吃得个杯光碗净。 西门庆与桂姐吃不上两盅酒,拣了些菜蔬又上了一轮菜,又被这伙人吃光了。 那日把席上椅子都坐折了两张, 前边跟马的小厮,没机会上桌来吃席,气的把门前供养的土地踹倒了,更拉了一泡热里谷都的臭屎。 临出门前,孙寡嘴把李家阁楼内供养的镀金铜佛,塞在裤腰里; 应伯爵假借调笑桂姐亲嘴,把她头上金簪子儿顺手牵羊了; 谢希大把西门庆描金扇子藏了; 祝实念走到桂卿房里四处瞧瞧,偷拿了她一面水银镜子。 常峙节借的西门庆一千块钱,竞是记在勾栏院的嫖账上了。 原来这帮人,只伴着西门庆玩耍,好不快活。有诗为证: 麻豆掩袖媚如丝,乘兴闲来可暂留。 若要死贪无满足,家中美妾谁人收? 按下众人簇拥着西门庆饮酒不题。 单表玳安回马到家,吴月娘和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正房坐着,见了便问玳安:“你去接大官人回来了没?” 玳安哭的两眼红红的,说道:小的被老板踢骂了一顿。老板说哪个再派人去接,回家都要骂的。” 月娘便道:“你看忒不讲理了,不回来就不回来,为啥又骂小厮?” 孟玉楼道:“你踢骂小厮便罢了,如何连俺们都骂进去了?” 潘金莲道:“勾栏院里十个姐儿九个浪,和你有甚真情实意!常言说的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 金莲只知说出来,却没料到李娇儿见玳安自勾栏院中回家,便走来窗下偷听。 李娇儿本就出身勾栏院中的李家,见金莲骂她家都是脏话,暗暗怀恨在心。 从此二人结仇,不在话下。正是: 甜言美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第三十三章 私通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不说李娇儿与潘金莲结仇。 单表金莲回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时如半夏。 知道西门庆不回家,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借口去花园中游玩,将琴童叫进房来陪她吃酒。 把小厮灌醉了,掩上房门,褪衣解带,就把他睡了。但见: 一个不顾纲常贵贱,一个哪分上下高低。 一个色胆歪邪,管甚丈夫利害;一个春心荡漾,纵他律法明条。 百花园内,主母房中。 自此开始,每夜妇人便叫琴童进房如此。 未到天明,就打发出来。 背地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带在他头上,又把裙边带的锦香囊葫芦儿也送予了他。 岂知这小厮不守本分,常常和同行小厮街上吃酒耍钱,颇露行迹。 常言:若要不知,除非莫为。 有一日,风声吹到孙雪娥、李娇儿耳朵内,说道:“贼贱人,往常假装清高,如何今日也做出这等龌龊事儿来?” 一齐来月娘处检举。 月娘再三不信,说道:“且不说你们和金莲置气,抛开这点不也得惹的孟三姐怪罪?那小厮是她进门带来的,只说你们挤兑她的小厮。” 说的二人无言而退。 之后妇人夜间和小厮在房中行事,忘记关厨房门,不想被手下丫头秋菊出来净手,看见了。 次日当做秘密分享给后院丫鬟小玉,小玉又对雪娥说了。 雪娥同李娇儿又来月娘这儿控诉,如此这般:“她屋里丫头亲口说出来,又不是俺们污蔑他。大娘子不说,俺们自对大官人说。若是饶了这个贱人,除非蝎子蜇了我都能饶过!” 此时正值七月二十七日,西门庆从勾栏院中回来要做寿。 月娘道:“他才回家,又是他好日子,你们不听我的,只管说去!等他闹将起来,我不管你们。” 二人不听月娘的话,等到西门庆进入房中,一齐来检举金莲在家怎的养汉子一事。 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走到前边坐下,连声叫琴童儿。 早有人报与潘金莲。 金莲慌了手脚,派春梅忙叫小厮到房中,嘱咐千万不要说出来,把头上簪子都拿回来收好了。着急忙慌,就忘了把香囊葫芦解下来。 琴童被西门庆叫到前厅跪下,西门庆吩咐三四个小厮,拿大板子伺候。 西门庆道:“贼奴才,你知罪么?” 那琴童半天不敢言语。 西门庆喝令左右:“拔下他簪子来,我瞧瞧!” 找了下见没簪子,就问:“你戴的金裹头银簪子,到哪里去了?” 琴童道:“小的并没甚银簪子。” 西门庆道:“死奴才还捣鬼!与我剥了衣服,拿板子打!” 当下两三个小厮服侍一个,剥去他衣服,脱了裤子。 见他身底下穿着玉色丝绸罩衣,罩衣带上露出锦香囊葫芦儿。 西门庆一眼看见,便叫:“拿上来我瞧!” 认的是潘金莲裙带边的物件,不觉心中大怒,就问他:“此物从哪里得来?你说实话是谁给你的?” 唬的小厮半天开口不得,说道:“这是小的某日打扫花园,在花园内捡的。并不是有人送我。” 西门庆越发怒了,切齿喝令:“与我捆起来狠狠打!” 当下把琴童按住了,结结实实打了三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顺腿淋漓。 又叫来保:“把这奴才两边鬓毛与我剃了!赶将出去,再不许进门!” 那琴童磕了头,哭哭啼啼出门去了。 潘金莲在房中听见,如沁在冷水盆内一般,害怕得两股战战。 不一会儿,西门庆进房来,金莲被吓的战战兢兢,浑身了无脉息,小心在旁服侍接衣服,被西门庆兜脸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把她打的一个趔趄摔了一跤。 西门庆吩咐春梅:“把前后角门顶了,不要放一个人进来!” 拿张小椅儿,坐在院内花架儿底下,取了一根马鞭子,拿在手里,喝令:“贱人,脱了衣裳跪着!” 那妇人自知理亏,不敢不跪,真个脱去了上下衣服,跪在面前,低垂粉面,不敢出一声儿。 西门庆便问:贱人,你休要推脱梦里睡里,那奴才我已审问明白,他一一都供出来了。你说实话,我不在家,你与他偷了几遭?” 妇人便哭道:“天哪,天哪!可不冤枉死我了!自从你不在家这半个来月,奴白日里只和孟三儿一起做针指,到晚上早早关了房门就睡了。 没事情,都不敢出这角门边儿来。你不信,只管问春梅便是了。有甚大事小情,她能有个不知道的?” 顺势叫春梅:“姐姐你过来,亲口对大官人说。” 西门庆骂道:“贱人!有人说你把头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都偷偷送了小厮,你认还是不认?” 妇人道:“就冤枉死了奴家罢!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嚼舌根的贱人,嚼他那旺跳身子,搬弄是非。 她们见你常常进奴这屋里来歇息,无非都心里不忿,拿这有天没日头的事压制冤枉奴家。 就是你送的簪子,都有数儿,一五一十都在,你查一下就都知道了! 我平白无故哪有理由赏给那奴才? 那奴才再成材又算个什么,也不是瞎说,那么一个尿不出来的毛奴才,凭空把我和他卷做一处话头,没来由的瞧轻了我,也瞧轻了你自己!” 西门庆道:“簪子有没有这个先罢了。” 又从袖中取出那香囊来,说道:“这个是你的物件儿,如何打小厮身底下搜出来?你还嘴硬甚么?” 说着说着不由得恼了,向她白馥馥香肌上,飕的一马鞭子来,打的妇人疼痛难忍,眼含粉泪,没口子叫道:“好官人,你饶了奴罢! 你容奴说便说,不容奴说,你就打死了奴,也只臭烂了这块地。 这个香囊葫芦儿,你不在家,奴那日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活计,从木香棚下路过,带儿系不牢,就失落在地,我到处找也没找到,谁知被这奴才拾到了。奴并不曾送予他。” 只这一句,恰好合着琴童口供一样的话,见二人口径一致, 又见妇人脱的光赤条条,花朵儿般身子,娇啼嫩语,跪在地下,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 把心已回动了三五七分,又叫过春梅,搂在怀中, 问她:“这贱人果然与小厮有勾搭没有?你说饶了这贱人,我就饶了她。” 那春梅撒娇撒痴,坐在西门庆怀里,说道:“这个,大官人你好没的说! 我和五娘成日唇不离腮,娘肯与那奴才私通? 这个都是她们气不忿俺娘俩儿,诽谤出这样事来。 大官人,你也要有个主张,不然把这丑名儿顶在头上,传出外边去好听?” 几句把西门庆说的偃旗息鼓没了言语,丢了马鞭子,赶紧叫金莲起来,穿上衣服,吩咐秋菊上菜儿,放桌子吃酒。 这妇人满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上去,跪在地下,等他接酒,这酒接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西门庆吩咐道:“我今日饶了你。我若但凡不在家,要你洗心改正,早关了门户,不许你胡思乱想。我若知道有甚风言风语,绝不饶你!” 妇人道:“听你吩咐,奴知道了。” 又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方才安坐儿,在旁陪坐饮酒。 潘金莲平日被西门庆宠的狂了,今日讨这场羞辱在身上。正是: 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当下西门庆正在金莲房中饮酒,忽小厮敲门,说:“前边有吴大舅、吴二舅、傅掌柜、女儿、女婿,众亲戚送礼来祝寿。” 方才撇了金莲,出前边陪待宾客。 那时应伯爵、谢希大众人都有人情送到,院中李桂姐家亦派保儿送礼来。 西门庆前边乱着收人家礼物,发柬请人,不在话下。 且说孟玉楼打听金莲受辱,等到西门庆不在房里,瞒着李娇儿、孙雪娥,走来看望。 见金莲睡在床上,就问道:“六姐,你究竟是怎么缘故?跟我说说。” 那金莲满眼流泪哭道:“三姐,你看那小贱人,今日在背地里平白挑唆汉子,打了我这么一顿。我到明日,和这两个贱人冤仇结得有海深。” 玉楼道:“你便与她们有矛盾,如何做作着把我的小厮开革出去了? 六姐,你休烦恼,难道汉子就不听俺们说句话儿? 若明日他不进我房里来便罢,但到我房里来,等我慢慢劝他。” 金莲道:“多谢姐姐费心。” 一面叫春梅看茶来吃。坐着说了会儿话,玉楼告辞回房去了。 晚上,西门庆因上房吴月娘的大嫂吴大妗子来了,就到玉楼房中宿歇。 玉楼跟他说道:“你休伤了六姐心,六姐并无此事,都是前几天和李娇儿、孙雪娥两个有言语冲突,平白把我的小厮连累了。你不问个青红皂白,就把她冤枉了,却不难为她了!我就替她做个保,再说若果真有此事,大娘子岂能不先跟你说?” 西门庆道:“我问春梅,她也是这样说。” 玉楼道:“六姐今在房中心情不好哩,你不去看看她去?” 西门庆道:“我知道,明日到她房中去。”当晚无话。 到第二日,西门庆正生日。 有周守备、夏提刑、张团练、吴大舅许多官客饮酒,拿轿子接了李桂姐和两个唱曲儿的,唱了一天。 李娇儿见他侄女儿来了,领着拜见月娘众人,在上房里坐下吃茶。 请潘金莲见,连着支使丫头请了两遍,金莲不出来,只说心情不好。 到晚上,桂姐要回家了,拜辞月娘。 月娘赏她一件云绢长马甲儿、汗巾花翠之类,同李娇儿送出上房门口。 桂姐又亲自到金莲花园角门门口,道:“好歹见见五娘。” 那金莲听见她来,叫春梅把角门关得铁桶似的,说道:“五娘吩咐,我不敢开。”这花娘遂羞讪满面而回,不题。 单表西门庆到晚上进入金莲房内来,那金莲云鬓不整,花容倦淡,迎接西门庆进房,替他脱衣解带,伺候茶汤脚水,百般殷勤扶侍。 到夜里枕席奉承,屈身忍辱,无所不至, 说道:“我的哥哥,这一家谁是最疼你的? 都是露水夫妻,二婚货儿。 惟有奴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奴的意。 旁人见你这般疼惜奴,在奴身边的时候多,都气不忿,背地里嚼舌头,在你跟前挑唆。 我的傻冤家!你想起甚么来,中了人的借刀杀人之计,把你心爱的人儿这等无情的羞辱! 常言道:家鸡打的团团转,野鸡打的贴天飞。 你就把奴打死了,也只在这屋里。 就是前日你在勾栏院里踢骂了小厮来,有大姐姐、孟三姐在跟前,我自不是说了一声,恐怕他家粉头掏空了你身子,院中唱曲儿的一味爱钱,有甚真情?谁人疼你? 谁知被有心的人听见,两人背地里联手算计我。 自古人害人不死,天害人才害死了。 往后日久见人心,只要你替奴家做主儿,奴家便什么都不怕了。” 几句把西门庆拿住了。是夜与她蜜里调油。 第三十四章 魇(yan)胜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过了几日,西门庆备马,玳安、平安两个跟随,往勾栏院中来。 却说李桂姐正打扮齐整的陪人坐着,听见他来,连忙走进房去,卸了浓妆,摘了簪环首饰,倒在床上裹被而卧。 西门庆走到,等了半天,老妈子才出来,道了万福,让西门庆坐下,问道:“怎的姐夫连日不来走动?” 西门庆道:“正是琐事多,穷忙,家中无人,得自己亲自上手。” 虔婆道:“桂姐儿那日打搅了。” 西门庆道:“怎的那日桂卿没来?” 虔婆道:“桂卿不在家,被客人接去店里。这几日还没回来呢。” 说了半天话,才上茶来陪着吃了。 西门庆便问:“怎的不见桂姐?” 虔婆道:“姐夫还不知哩,小孩子家家的,不知怎的,那日着了恼,回家就不好起来,床上躺着呢。房门儿也不出,直到如今。姐夫好狠心,也不来看看桂姐儿。” 西门庆道:“真的?也不知道通知我。” 又问:“在那边房里?我看看去。” 虔婆道:“在她后边卧房里睡。” 慌忙令丫鬟掀帘子。 西门庆走到她房中,只见粉头乌云散乱,粉面慵妆,裹被坐在床上,面朝里,见了西门庆,动也不动一动儿。 西门庆道:“你那日来我家,回来怎的不好了?” 桂姐儿也不回答。 西门庆又问:“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说。” 问了半天,那桂姐方开口说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 你家中既有恁好的迎欢卖俏小娘子,又来稀罕俺们这样贱人做甚么? 俺们虽是门户中出身,跷起脚儿,比外边良人家一般的货色好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我前日又不是去卖唱,我也送人情去的,是客人好吧。 大娘子到见我甚是亲热,又送我许多首饰衣服。 本不想去拜访她,又怕说俺院中没礼法。 听说你家五娘子在家,当即请她出来拜见,又不出来。 回来前和俺姑姑又到她那儿辞行,他支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真是好不识人敬重!” 西门庆道:“你到不要怪她。她那天本来就心中不自在,她若好时,怎能不出来见你的? 这个贱人,我几次因她嘴贱,口齿伤人,我也要打她哩!” 桂姐反手向西门庆脸上一扫,说道:“没羞的哥儿,就你,还打她?” 西门庆挺着胸,右手竖着大拇指,道:“你还不知道我手段,俺家房下,家中这几个老婆丫头,只要打起来也不留情,一般二三十马鞭子还打不服气?再不服软,急眼了还把头发都剪了。” 桂姐道:“我见砍头的,没见吹嘴的,你打三个恭儿,唱两个喏--没有这样的事儿,谁看见了?你若有本事,到家里只剪下她一绺子头发,拿来给我瞧瞧,我方信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子弟。” 西门庆道:“你可敢与我击掌?” 那桂姐道:“我和你击一百个掌。” 当日西门庆在李家院中歇了一夜,到次日黄昏时分,辞了桂姐,上马回家。 桂姐道:“哥儿,你这一去,要是下次来没有这物件儿给我瞧,看你拿甚嘴脸见我!” 这西门庆吃她激了几句话,再加上回家已是酒醉,不往别人房里去,径直到潘金莲房内来。 妇人见他喝酒了了,加着小心认真服侍。 问他酒饭都不吃。便吩咐春梅把床上枕席拭抹干净,带上门出去。 西门庆坐在床上,命令妇人脱靴。 那妇人不敢不脱。 须臾,脱了靴,打发他上床。 西门庆也不睡觉,坐在一只枕头上,令妇人褪了衣服,地下跪着。 那妇人吓的捏了两把汗,又不知因为甚么,于是跪在地下, 柔声痛哭道:“我的老爷!你透露给奴个底儿,奴死了也甘心。 饶是奴家终日这么提心吊胆,陪着一千个一万个小心,还合不着你的心意,只拿钝刀子锯我,叫奴怎生受得了?” 西门庆骂道:“贱人,你真的不脱衣裳吗,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又叫春梅:“门背后有马鞭子,替我取了来!” 那春梅只是不进房来,叫了半天,才慢条斯理推开房门进来。 看见妇人跪在床前地下,在灯前背着房门,给了春梅一个背影。春梅由着西门庆使唤她,只不动身。 妇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你救我一救儿,他如今要打我。” 西门庆道:“小蹄子,你不要管她。只管递马鞭子给我打这贱人。” 春梅道:“大官人,你怎的恁没羞没臊!娘干坏了你甚么事儿? 你相信外边贱人言语,平地里起风波,要便拷打五娘? 还叫人和你一心一意哩!就这样,你叫人有哪只眼睛看得上你!我才不听你的。” 拽上房门,走到前边去了。 那西门庆无法可处,倒呵呵笑了,向金莲道:“我且不打你。你上来,我问你要件东西,你给不给我?” 妇人道:“好亲亲,奴一身百八十斤骨朵肉儿都是你的,随便要甚么,奴无有不依的。不知你心里想要甚么儿?” 西门庆道:“我要你头顶上一绺儿好头发。” 妇人道:“好心肝!奴身上别的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都成,这个剪头发却剪不得,可不吓死我了。 奴自打出娘胎儿,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么干过。更重要的是我头顶上这头发近来又脱了好些,你只当可怜可怜我,就别剪了罢。” 西门庆道:“你怪我只会生气,我说的你就不听。” 妇人道:“我不听你的,还能听谁的?” 又问:“你实话对奴说,要奴这头发做甚么?” 西门庆道:“我要做网巾。” 妇人道:“你要做网巾,奴就给你做,休要送给外边贱人,叫她拿去做法事镇压我。” 西门庆道:“我不送人就是了,要你头发做网巾的顶线儿。” 妇人道:“你既要做顶线,待奴剪了给你。” 当下妇人分开头发,西门庆拿剪刀,从妇人头顶上,齐整整剪下一大绺来,用纸包好放在口袋内。 妇人便倒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哭道:“奴凡事都依你,只愿你休忘了良心,随你前边和人好,只是休要丢弃了奴家!”是夜与他欢会异常。 到次日,西门庆起身,妇人打发他吃了饭,出门骑马,西门庆径直到了勾栏李家院里。 桂姐便问:“你剪的她头发在哪里?” 西门庆道:“有,在此。” 便向荷包内取出,递与桂姐。 打开看,果然黑油油的,非同一般的好头发,就收在袋里。 西门庆道:“你看也看了,看完了还给我,昨日为剪这头发,好不艰难,还是我变了脸色假装恼了,她才容我剪下这一绺子来。 我哄她,只说要做网巾顶线儿,径直拿了就来与你瞧瞧。可见我不是失信的人罢。” 桂姐道:“又不是甚么稀罕货,你慌个甚么玩意儿!等你回家时候,我就还给你。早知道你这么怕他,就不用剪她的来了。” 西门庆笑道:“哪里是怕她!你要这么说我没话回你了。” 桂姐一面叫来桂卿陪着西门庆吃酒,一面自己走到背地里,却把金莲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踩踏,不在话下。 桂姐却把西门庆缠住,连过了数日,不放他回家。 金莲自从头发剪下之后,觉得心中不快,每日房门不出,茶饭不思。 吴月娘支使小厮请了家中常来走看的刘婆子来瞧瞧有啥毛病没, 刘婆子说:“娘子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 一面打开药包,取出了两服黑丸子药儿,嘱咐道:“晚上用姜汤顺着吃。” 又说:“我明日叫我老公来,替你老人家看看今年运程,有灾没灾。” 金莲道:“原来你家老公也会算命?” 刘婆道:“他虽是个瞎子,倒会两三桩本事: 第一善阴阳算命,帮人家祈祷消灾; 第二会针灸收疮; 第三桩儿不可说,只管与人家回背。” 妇人问道:“什么是回背?” 刘婆子道:“比如有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大妻小妾争斗,叫了俺老公去说了,替他用镇物镇压了,画些符水与他吃了,用不了三天,管叫他父子亲热,兄弟和睦,妻妾不争。 若碰上人家买卖不顺溜,田宅不兴旺的,常帮人开财门发利市。 治病洒扫,禳星告斗都会。 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 也是有一家人,新娶个媳妇儿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些手脚儿不干净,常偷盗婆婆家东西拿回娘家去。 丈夫知道,常被责打。 俺老公替她回背,画了一道符,烧成灰放在水缸下埋着,全家大小吃了缸里的水,眼看着媳妇偷盗,只当没看见一般。 又放一件镇物在枕头里,她男人睡了那枕头,好似手封住了似的,再不打她了。” 那金莲听了遂留心,便叫了丫头,备了茶汤点心招待刘婆吃。 临走,包了三千块药钱,另外又包了五千红包,要买纸扎信物等。 约定明日早饭时叫刘瞎子来烧神纸。之后那婆子辞别回家。 到次日,果然大清早,刘婆领了贼瞎子径直进了大门往里走。 那天西门庆还在勾栏院中不在家,看门小厮便问:“瞎子来干什么?” 刘婆道:“今日帮里边五娘烧纸。” 小厮道:“既是帮五娘烧纸,老刘你领进去。仔细看管。” 这婆子跟着领路的,迳到潘金莲卧房前厅内,等了半天,妇人才出来。 瞎子见了礼,坐下。 妇人说与他八字,贼瞎用手捏了捏, 说道:“娘子生于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己丑时。 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 依子平正论,娘子这八字,虽故清奇,一生不得夫星济,子女上有些妨碍。 乙木生在正月间,亦作身旺论,不克当繁盛。 又两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难为,克过两个才好。” 妇人道:“已克过了。” 贼瞎子道:“娘子这命中,休怪小人说,子平虽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丑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冲动了只一重巳土,官煞混杂。 按常理说来,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克夫。 所以预示着五娘子为人聪明机变,得人之宠。 只有一件,今年是甲辰年,岁运并临,灾殃立至。 命中又犯小人搅缠,两位星辰打搅,虽不能伤,却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叽叽歪歪不宁之状。” 妇人听了,说道:“劳烦先生仔细用心,与我回背回背。 我这里一万块相谢先生,买一盏茶吃。奴不求别的,只愿得小人离退,大官人爱我敬我便好。” 随即起身转入房中,取了两件首饰递与贼瞎子。 贼瞎子收入袖中,说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写上娘子与大官人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起。 上用红纱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草塞其心,用针钉其手,下用胶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 再用朱砂书符一道烧成灰,暗暗混在茶里。 若是大官人吃了茶,到晚上睡了枕头,用不上三日,自然有效。” 妇人道:“请问先生,这四桩事儿是有什么说道儿?” 贼瞎子道:“好叫娘子得知:用纱蒙眼,使他见你就似西施娇艳; 用艾草塞心,使他心爱到你; 用针钉手,随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动手打你; 用胶粘足者,使他再不去外边花天酒地。” 妇人听言,满心欢喜。 贼瞎子当下备了香烛纸马,替妇人烧了纸。 到次日,贼瞎子派刘婆送了符水镇物给金莲,如前法安顿停当,将符烧灰,备下好茶,专等西门庆回家来,妇人叫春梅递茶与他吃。 到晚上,与他共枕同床,过了一日两,两日三,似水如鱼,欢会异常。 且听我讲:但凡大小人家,师尼僧道,乳母牙婆,切记休招惹他,背地什么事干不出来? 古人有四句格言说得好: 堂前切莫走三婆,后门常锁莫通和。 院内有井防小口,便是祸少福星多。 第三十五章 暧昧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锦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刘海衬香腮。眼波流转有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扯香帕寄幽怀。花前月下人儿来。 话说一日西门庆走到前边来,到月娘房中。 月娘跟他说:“今日花家支使小厮拿帖子来,请你吃酒。” 西门庆看看帖子,写着:“今日午时勾栏院中吴银家一叙,希即过我同往,万万!” 少顷,打选衣帽,叫了两个跟班,骑一匹骏马,先到花家。 不想花子虚不在家了。 他妻子李瓶儿,大夏天戴着银丝鬏髻,金镶紫水晶坠子,藕丝对襟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俏俏小脚儿,站在二门里台阶上。 那西门庆匆促间走进门,两人一下撞了个满怀。 这西门庆留心李瓶儿已久,原来在庄上见过一次,但人多,碍于礼法不曾细看。 今日两人面对面见了,见她生的甚是白净,五短身才,瓜子脸儿,细弯弯两道眉儿,不觉魂飞天外,忙向前深深作揖。 妇人还了万福,转身回后边去了。 派出一个头发齐眉的丫鬟来,名唤绣春,请西门庆客厅内坐。 她便站在角门门口,半露娇容说:“大官人稍坐一会儿。他适才有些小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丫鬟拿出一盏茶来,请西门庆吃了。 妇人隔着门说道:“今日他请大官人到勾栏院里吃酒去,好歹看奴家的面子,劝他早些回家。两个小厮又都跟去了,我家只有这两个丫鬟和奴,无人看家。” 西门庆便道:“嫂子说得有理,二哥家事要紧。嫂子既然吩咐,在下一定和二哥同去同回。” 正说着,只见花子虚回来了,妇人便回房去了。 花子虚见西门庆见礼说道:“蒙哥哥屈尊降贵光临寒舍,小弟刚刚有些不得已小事出去,失迎,恕罪!” 于是分宾主坐下,便叫小厮看茶。 须臾,茶罢。又吩咐小厮:“对你娘说,上菜儿来,我和西门大官人吃三杯再起身。 今天六月二十四,是院内吴银姐生日,请哥哥同往乐呵乐呵。” 西门庆道:“二哥何不早说?” 立即吩咐玳安:“快回家去,封个五千的红包拿来。” 花子虚道:“叫哥哥破费了?倒是小弟的不是。” 西门庆见左右下人还在放桌子,客气道:“不用坐了,咱到那边院里吃去罢。” 花子虚道:“不敢久留,哥略坐一会儿。” 少倾,就是齐整佳肴拿将上来,银高脚葵花盅,每人三盅,又是四个卷饼,两人吃完收下来又给牵马的仆人吃。 少倾,玳安取了份子钱回来,俩人一同起身上马,迳往吴四妈家给吴银儿过生日。 到那里,花攒锦簇,歌舞吹弹,饮酒至一更时分方散。 西门庆使坏,把花子虚灌得酩酊大醉。 又因李瓶儿央挽之言,陪他一同回家。 小厮叫开大门,扶他到大厅客位坐下。 李瓶儿同丫鬟掌着灯烛出来,把子虚搀扶进去。 西门庆交付明白,就要告辞。 妇人旋即走出来,拜谢西门庆,说道:“拙夫不才贪酒,多亏大官人看奴薄面,还要等他一起回家,官人休要笑话。” 那西门庆忙屈身还喏,说道:“不敢。嫂子这里吩咐,在下敢不铭心刻骨,同二哥一搭里回家! 让嫂子担心,显的在下办事不利了。 方才二哥在吴家院里,被那些人缠住了,我强催二哥起身。 走到乐星堂儿门口粉头郑爱香儿家,──小名叫做郑观音的,生的一表人物,二哥就要往她家去,被我再三拦住,劝他说道:‘恐怕家中嫂子放心不下。’方才径直回家。 若是到了郑家,没有一夜出不来。 嫂子在上,这些本不该我说,二哥也糊涂,嫂子又年轻,偌大家室,如何就丢在一旁了,成宿的不在家?是何道理!” 妇人道:“正是如此,奴为他这等在外胡作非为,也说他,可他也不听,奴气了一身病痛在这里。 往后大官人但在勾栏院中碰到他,好歹看奴薄面,劝他早早回家。 奴恩有重报,不敢有忘。” 这西门庆是头上打一下脚底板响的人物,一点就透,积年风月中走,甚么事儿不知道?今日妇人到明明开了一条大路,叫他上道,岂能退缩! 于是满面堆笑道:“嫂子说哪里话!交朋友做甚么,就在一个交字?我一定苦心劝二哥,嫂子放心。” 妇人又道了万福,又叫小丫鬟拿了一盏果仁泡茶来。 西门庆吃毕茶,说道:“我回去罢,嫂子仔细门户。”遂告辞回家。 自此西门庆就安心设计,图谋这妇人,屡屡安排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把子虚拖在勾栏院里饮酒过夜。 他便脱身回家,一径在门口站立。 这妇人亦常领着两个丫鬟在自家门口。 西门庆看见了,便扬声咳嗽,一会儿走过东来,又往西去,或在对门站立,把眼不住往门里睃望。 妇人身影在门下,见他来便闪进大门里面,见他过去了,又探头去瞧。两人眼意心期,无需言表。 一日,西门庆正站在门口,忽见小丫鬟绣春来请。 西门庆故意问道:“姐姐请我做甚么?你家二爷在家里不在?” 绣春道:“俺老板不在家,娘子请西门庆大官人问句话儿。” 这西门庆巴不得这一声,连忙走过来,到大厅客位内坐下。 良久,妇人出来,道了万福,便道:“前日多承官人厚意,奴铭刻于心,感激不尽。他从昨日出去,一连两日没回家了,不知官人曾碰见他来没有?” 西门庆道:“他昨日同三四个朋友在郑家吃酒,我偶然有些小事就回来了。今日我不曾过去,不知他还在那里没在。若是我在那里,担心嫂子忧心,哪有个不催促二哥早早回家的?” 妇人道:“正是这般说。奴受够了他不听人劝、在外边眠花卧柳不顾家事。” 西门庆道:“说起二哥来,仁义上也好,只是有这一个毛病儿。” 说着,小丫鬟拿茶来吃了。西门庆恐子虚回家撞上,不敢久恋,就要告辞。 妇人又千叮万嘱,央求西门庆:“不拘在哪里碰到他,好歹劝他早点儿回家,奴一定恩有重报,绝不敢忘官人恩德!” 西门庆道:“嫂子没的说,我与二哥那是什么交情!”说完,西门回家去了。 第三十六章 出墙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到次日,花子虚自勾栏院中回家,李瓶儿再三埋怨说道:“你在外边贪酒恋色,多亏隔壁西门大官人,两次三番看顾你回家。你买礼物儿谢谢他,方不失了人情。” 那花子虚连忙买了四盒礼物,一箱茅台,支使小厮天福儿送到西门庆家。 西门庆收下,厚赏来人去了。 吴月娘便问道:“花家为何送你这礼?” 西门庆道:“花二哥前日请我们在院中与吴银儿做生日,醉了,被我搀扶了他回家; 时常在院中碰到又劝他不要在外过夜,早早回家。 他家娘子儿因此念我的情,就对花二哥说了,故此买礼物来谢我。” 吴月娘听了,与他打了个趣儿,说道:“我的哥哥,你自顾了你自己罢,你一个泥佛劝他一个土佛!你也成天不着个家,在外养女调妇,还反劝别人家汉子!” 又道:“你莫不白受他这礼?” 接着问:“他帖上儿写着谁的名字?若是他娘子的名字,今日写我的帖儿,请他娘子过来坐坐,她也总想要来咱家走走哩。若是她家男人名字,随你请不请,我不管你。” 西门庆道:“是花二哥名字,我明日请他便好。” 次日,西门庆果然置酒,请过花子虚来,吃了一日酒。 回家,李瓶儿说:“你不要差了礼数。咱送了他一份礼,他到请你过去吃了一席酒,你改日还该备一席酒请他,只当回席。” 光阴迅速,又到九月重阳。 花子虚趁着过节,叫了两个女艺人,写请柬请西门庆过来赏菊。 又邀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四人相陪。 传花击鼓,欢乐饮酒。有诗为证: 日月循环似箭忙,人间佳节又重阳。 千枝红树妆秋色,三径黄花吐异香。 不见登高乌纱客,还思捧酒美娇娘。 秀帘门下私相觑,从此恩情两不忘。 当日,众人饮酒到掌灯之后,西门庆忽然离席来外边解手。 不防李瓶儿正在进门屏风边站立偷觑,西门庆回避不及,两人撞了个满怀。 妇人走到西角小门门口,暗暗支使绣春黑影里走到西门庆跟前,低声说道:“俺家娘子叫我对西门大官人说,少吃酒,早早回家。晚上,娘子如此这般要和西门大官人说话哩。” 西门庆听了,欢喜不尽。 小解回来,到席上连酒也不吃,唱曲儿的左右弹唱敬酒,他只是装醉不喝。 估摸到一更时分,那李瓶儿不住走来帘外,见西门庆坐在上面,推说喝多了打盹。 那应伯爵、谢希大,如同钉在椅子上,就是不起身告辞。 熬的祝实念、孙寡嘴也走了,他两个还不动。把个李瓶儿急的不要不要的。 西门庆已是走出来,被花子虚扯住不放,说道:“是今日小弟招待不周吗,哥哥怎的不肯坐?” 西门庆道:“我已经醉了,吃不下去了。” 于是故意东倒西歪,叫两个小厮扶着回家去了。 应伯爵道:“他今日不知怎的,总不肯吃酒,吃了不多酒就醉了。既是东家费心,难为两个姐儿在此,拿大杯来,咱们再喝四五十轮,就散了罢。” 李瓶儿在帘外听见,直骂“臭不要脸的破落户”不绝。 暗暗支使小厮天喜儿请下花子虚来,吩咐说:“你还要与这帮人吃酒,趁早与我到勾栏院里吃去。休要在家里聒噪。这半夜三更,熬油费火,我哪里耐烦!” 花子虚道:“一会儿我就和他们到勾栏院里去,难道在家听你聒噪不成,你休再啰嗦我。” 妇人道:“你去,你去我就不啰嗦你了。” 这花子虚巴不得这句话,走来对众人说:“走,我们到勾栏院里去。” 应伯爵道:“真的?休要哄我。你去问声嫂子,咱好起身。” 子虚道:“夫人那刚才已经说了,叫我明天再回来。” 谢希大道:“可不是吗,谁受得了应花子这等唠叨。既然哥哥刚才已是讨了老婆的令牌来,咱去的也放心。” 于是连带着两个唱曲儿的,都一齐起身往勾栏院去。 此时已是二更天气,天福儿、天喜儿跟花子虚等三人,从新又到后巷吴银儿家去吃酒不题。 单表西门庆推说酒醉到家,走到金莲房里,刚脱了衣裳,就往前边花园里去坐,单等李瓶儿那边请他。 良久,只听得那边赶狗关门。 少倾,只见丫鬟迎春黑影影里扒着墙,借口叫猫,看见西门庆坐在亭子里,递了话。 这西门庆就拎过一张凳子来踩着,暗暗扒过墙来,墙这边已安下梯子。 李瓶儿打发花子虚出去了,已是摘了头饰,乱挽乌云,素体浓妆,站在廊下。 看见西门庆过来,欢喜无尽,忙迎接进房中。 灯烛下,早已安排一桌齐整酒肴果菜,壶内满贮美酒。 妇人双手高擎玉杯,亲手递与西门庆,深深道个万福:“奴一向感谢官人,蒙官人又费心报答,使奴家心下不安。 今日奴自准备了这杯淡酒,请官人过来,聊尽奴一点薄情。又撞着两个天杀的觍(tian,三声)着脸,只顾坐住了,急的奴不要不要的。刚才被我都打发到勾栏院里去了。” 西门庆道:“只怕二哥晚间还回家?” 妇人道:“奴已吩咐他过夜不用回来了。两个小厮都跟去了。家里再无一人,只剩这两个丫头,一个冯妈妈看门,她们是奴从小儿养娘心腹人。前后门都已关闭了。” 西门庆听了,心中甚喜。两个于是并肩叠股,交杯换盏,饮酒做一处。 迎春旁边斟酒,绣春往来上菜儿。 吃得酒浓时,锦帐中香熏鸳被,设放珊瑚,两个丫鬟撤开酒桌,拽上门出去了。两人上床安睡。 原来大户人家的窗户有两层窗寮,外面为窗,里面为寮。 妇人打发丫鬟出去,关上里面两扇窗寮,房中掌着灯烛,外边通通看不见。 这迎春丫头,今年已十七岁,颇知事体,见他两个今夜偷情,悄悄蹲在窗下,拿头上簪子挺签扎破窗寮上的纸,往里窥视。 见得二人怎样交接?但见: 灯光影里,潇湘帐中,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 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 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帐挽银钩,眉黛两弯。 房中二人欢快,不料迎春在窗外,听看得明明白白。 但见西门庆问妇人青春几何。 李瓶儿道:“奴今年二十三岁。” 又问:“你家大娘子贵庚?” 西门庆道:“她二十六岁了。” 妇人道:“原来大奴三岁,到明日买份礼物过去,看看大娘子,只怕不好亲近。” 西门庆道:“她自来好性子儿。” 妇人又问:“你头里过这边来,大娘子知道不知?倘或问你时,你怎生回答?” 西门庆道:“月娘都在后边第四层房子里,离这儿远着呢,惟有我第五个小妾潘氏,在这前边花园内,独自一所楼房居住,她不敢管我。” 妇人道:“她五娘贵庚多少?” 西门庆道:“她与大房同年。” 妇人道:“这可好了,若不嫌弃奴出身低微,奴就拜她五娘做个姐姐罢。到明日,讨她大娘和五娘的脚样儿来,奴亲自做两双鞋儿送过去,以表情谊。” 说着,又将头上的金簪儿拔下两根来,替西门庆带在头上,说道:“若在勾栏院里,不要叫花子虚看见。” 西门庆道:“这理会得。” 当下二人如胶似漆,盘桓到五更时分。 窗外鸡叫,东方渐白,西门庆恐怕子虚回家撞上,整衣而起,照旧翻墙而过。 两人约定暗号儿,但凡子虚不在家,这边就支使丫鬟在墙头上暗暗以咳嗽为号,或先丢块瓦儿,见这边无人,方才上墙,这边西门庆便用梯凳扒墙过来。 两人隔墙应和,窃玉偷香,不从大门行走,街房邻舍怎的晓得?有诗为证: 月落花阴夜夜长,相逢疑是梦未央。 夜深偷把银灯照,犹恐憨奴门缝光。 第三十七章 发现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西门庆扒墙回来,走到潘金莲房里。 金莲还躺着没起床,问他:“不知又往哪里去了这一夜?也不跟奴说一声儿。” 西门庆道:“花二哥又派小厮邀我到院里去,吃了半夜酒,才脱身回来。” 金莲虽然信了,但还有几分疑影在心。 一日,同孟玉楼饭后在花园亭子里做针指女红,猛看见一块瓦片砸在面前。 那孟玉楼低着头纳鞋,没看见。 这潘金莲单单把眼四下观看,影影绰绰只见隔壁墙头上一个白脸探了一探,就下去了。 金莲忙推玉楼,指给她看,说道:“三姐姐,你看这个,是隔壁花家那大丫头,想必是上墙看咱园子里的花儿,看见俺们在这里,她就下去了。” 说完,也就罢了。 到晚上,西门庆自外赴宴回家,走进金莲房中。 金莲帮他接了衣裳,问他话。 西门庆还迷瞪着,没回话,这饭不吃,茶也不吃,趔趄着脚儿,只往前边花园里走。 这潘金莲暗地里留心,偷偷看着他。 等了好一回,只见先头那丫头在墙头上打了个照面,这西门庆就踏着梯凳过墙去了。 那边李瓶儿接入房中,两人私会不题。 这潘金莲回到房中,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 将将到天明,只见西门庆过来,推开房门,金莲躺在床上,不理他。 那西门庆先带几分愧色,挨近她床上坐下。 妇人见他来,跳叫起来坐着,一手揪着他耳朵,骂道:“好负心的贼!你昨晚究竟哪里去来? 把老娘气了一夜!你原来干的那破事儿,我已是晓得了! 趁早说实话,从前到现在,与隔壁花家那贱人偷了几遭?一一说出来,我便罢休。 但瞒着一个字儿,到明日你前脚儿过去,后脚我就吆喝起来,叫你这负心的陈世美死无葬身之地! 你安排下人拖住他汉子在勾栏院里过夜,却这里耍他老婆。 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昨天大白日里,我和孟三姐在花园里做活计,只见她家那大丫头在墙那边探头探脑的,原来是那贱人派的勾魂鬼来勾你来了。 你还敢哄老娘我!你说前日她家那王八蛋,半夜叫了你往勾栏院里去,原来她家就是勾栏院里!” 西门庆听了,慌的装矮子,只跌脚跪在地下,抱着金莲大腿,笑嘻嘻央求说道:“我的小甜心,你小声些!实不瞒你,她如此这般问了你们两个的年纪,到明日讨了鞋样去,替你们每人做双鞋儿,要拜认你们两个做姐姐,她情愿做妹子。” 金莲道:“我是不要那贱人认甚哥哥姐姐的。她要了人家汉子,又来献小殷勤儿,老娘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人,肯叫你在我跟前耍了鬼儿去!” 说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要害,问道:“你说实话,与那贱人弄了几遭?” 西门庆道:“弄的有数儿的,真真的就这一回,只一遭。” 妇人道:“你发个毒誓,撒谎一次就弄的他恁软如鼻涕浓如酱,却如风瘫了一般的!有些硬朗气儿也只是人心。” 说着用力一揪,骂道:“没羞的强盗,不知廉耻。” 西门庆满脸儿陪笑说道:“我的小可爱,麻烦人死了,她再三叫我捎了话儿来,她到明日过来与你磕头,还要替你做鞋。昨日派丫头要了大娘子的鞋样去了。今日叫我捎了这一对寿字簪儿送你。” 于是摘了帽子,向头上将金簪子拔将下来,递给金莲。 金莲接在手内观看,却是两根番石青填地、金玲珑寿字簪儿,乃御前所制,宫里出来的,甚是名贵奇巧。 金莲满心欢喜,说道:“既是如此,我不言语就是了。等你过那边去,我这里替你两个把风,叫你两个自在自由。你意下如何?” 那西门庆欢喜的双手搂抱着她说道:“我的乖乖的儿,正该如此。不枉官人我疼你,──养儿不在金玉满堂,只要见景生情,知我心意。我到明日买一套妆花衣服谢你。” 妇人道:“我不信那蜜嘴糖舌,既要老娘替你二人周旋,要依我三件事。” 西门庆道:“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我都依。” 妇人道:“头一件不许你往勾栏院里去; 第二件要顺着我说话; 第三件你过去和她睡了,回家就要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你瞒我。” 西门庆道:“这个不打紧,都依你便是了。” 自此开始,西门庆过去睡了回来,就告诉金莲说:“李瓶儿怎的生得白净,身软如绵花,好风月,又能喝。俺两个帐子里放着果盒,看牌饮酒,常玩耍半夜不睡。” 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物件儿来,递给金莲瞧,道:“此是她家老公公内务府画出来的,俺两个点着灯,看着上面行事。” 金莲接在手中,展开观看。有词为证: 内府珍藏第一名,大青小绿细描金,镶嵌斗方干净。女赛巫山神女,男如宋玉郎君,双双帐内。解名二十四,春意动关情。 金莲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肯放手,就交给春梅道:“好生收在我箱子里,早晚看着学习。” 西门庆道:“你看两天,得还给我。这是别人的心爱物儿,我借了它回来瞧瞧,还要还给人家的。” 金莲道:“她的东西,如何到我家?我又不曾从她手里抢来。就是打官司她也打不出去。” 西门庆道:“你这刁蛮小奴才儿,休要耍赖。”赶着夺那手卷。 金莲道:“你若夺一夺儿,我保证,一定把它扯得稀烂,叫大家都看不成。” 西门庆笑道:“我也没法了,随你看完了再还她罢了。你还了她这个去,她还有个稀奇物件儿哩,到明日我要来了让你瞧瞧。” 金莲道:“我的儿,谁养得你这么乖?你拿来了,我才给你这手卷。” 两个絮叨了一会儿。 晚上,金莲在房中香薰鸳被,款设银灯,艳妆浓抹,与西门庆展开手卷,在锦帐之内,在知识的海洋中和西门庆共同遨游。 据说:巫蛊魇(yan)胜之术,自古有之。金莲自从叫刘瞎子回背之后,不上几时,转运成功,使西门庆由嗔怒变为宠爱,化羞辱而为欢娱,敬她爱她,再不敢管束她。 正是:饶官人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 有词为证: 记得书斋乍会时,云踪雨迹少人知。 今宵喜得效于飞,从此双双永不离。 第三十八章 官司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眼波心荡意未休,不堪拨弄玉搔头。 何如得遂相如意,不让文君枉白头。 话说某日吴月娘心中不快,大嫂吴大妗子来看她,月娘留她住两日。 正陪在房中坐着聊天,忽见小厮玳安抱着西门庆的毡包进来,说:“老板回来了。” 吴大妗子有眼色,便闪到李娇儿房里去了。 西门庆进来,脱了外套坐下。小玉拿茶来也不吃。 月娘见他面色不安,眼神飘忽,两颊和下巴在不自然的抖动,便问:“你今日聚会,怎么回来这么早?” 西门庆道:“今天该常二哥做东,他家没地方,就请俺们在城外永福寺游玩儿。完事又有花二哥邀了应二哥俺们一共四五个,到勾栏院里郑爱香儿家吃酒。正吃着,忽见几个衙役进来,不由分说,把花二哥捉拿走了。 把众人吓了一跳。我便走到李桂姐家躲了半日,不放心,派人打听。原来是花二哥家族花太监的另外几个侄子告他侵吞遗产,在东京开封府递了状子,批下来,结果指示本县抓人。俺们才放心,各人散去回家。” 月娘闻言,便道:“这是正活该的,你整日跟着这伙人,不着个家,只在外边胡混;今日出了这事儿,才是个完结。你如今还不心死,到明日和人争锋厮打,等到那日被人打成个个烂羊头,你再肯断绝了这条路儿也晚了! 正经家里老婆的言语说着你肯听? 只是勾栏院里贱人在你跟前说句话儿,你到支着个驴耳朵听她的。 正是:家人说的耳边风,外人说着金字经。” 西门庆笑道:“谁人敢七个头八个胆打我!” 月娘道:“你这坏东西,只敢在家里耍嘴皮子罢了。” 正说着,只见玳安走来说:“隔壁花二娘支使天福儿来,请老板过去说话。” 这西门庆听了,趔趄脚儿就往外走。 月娘道:“她男人不在家,叫你去你就去,明日没的叫人讲咕你。” 西门庆道:“切邻间不妨事。我去到那里,看她有甚么话说。” 当下走到花子虚家来,李瓶儿支使小厮请他到后宅说话, 只见妇人罗衫不整,粉面慵妆,从房里出来,脸吓的蜡渣也似的黄, 跪着西门庆,再三哀求道:“大官人没奈何,不看僧面看佛面, 常言道:家有患难,邻里相助。 因他不听人言,把着正经家事儿不理,只在外边胡作非为。 今日被人暗算,弄出这等事来。 到了这时节方想起对小厮说,让我寻人情救他。 我一个妇人家不出门的,到哪里寻那人情去。 发狠起来,想着他恁不听我话,拿到东京,打的他屁股烂烂的,他也不冤。 只是怕辜负过世老公公的期盼。 奴没奈何,请了大官人过来,央求大官人,他千万不要被押到东京罢,万万看奴薄面,有人情好歹寻一个儿,只要不叫他吃刑逼供便好,要不出来是人也不是人了。” 西门庆见妇人下礼,连忙道:“嫂子请起来,不妨,我还不知具体什么事。” 妇人道:“正是一言难尽。俺过世老公公有四个侄子, 大侄儿唤做花子由,第三个唤花子光,第四个叫花子华,俺这个排第二,名花子虚,都是老公公嫡亲的侄子。 虽然老公公挣下这一分家业,见我家这个儿不成器,从广南回来,把财物都交付与我手里收着。 老公公家教严,着紧还打侄子们一顿棍子,那三个越发打的不敢上前。 去年老公公死了,这花大、花三、花四,也分了些床帐家伙去了,只现钱一个子儿没曾分得。 我常说,多少给他们些也罢了,都是兄弟,他却把良言都做耳旁风,理也不理一下。 今日悄无声息的,暗不通风,却被人捅咕下来了。” 说毕,放声大哭。 西门庆道:“嫂子放心,我只道是甚么事来,原来是家族兄弟告家财的事,这个不打紧。既是嫂子吩咐,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一般,随便怎的吩咐,在下谨领。” 妇人说道:“官人肯帮忙那就好。请问找人情上,要用多少礼儿,奴好预备。” 西门庆道:“也用不多,闻得东京开封府杨府尹,乃蔡太师门生。蔡太师与我这四门亲家杨提督,都是当朝天子面前说得话的人。 拿这两个关系上,齐对杨府尹说,怎能有个不听的!不拘多大事情也了了。 如今倒是蔡太师需用些礼物。那提督杨爷与我家有亲戚,还收什么礼?” 妇人便回房中开箱子,搬出六十包现金,共计三千万,叫西门庆拿去寻人情,上下使用。 西门庆道:“只一半足矣,何消用得这许多!” 妇人道:“多的大官人先收了去。 奴床后还有四箱柜蟒衣玉带,帽顶绦环,都是值钱珍宝之物,亦请大官人替我收去,放在大官人那里,奴到用时再来取。 都这种情况了,奴不想个防身之计,还只信着他,往后过不出好日子来。 眼见得三拳敌不得四手,到明日,没的把这些东西儿被人暗算了去,要真是官司败了,还不坑得奴一毛不剩!” 西门庆道:“只怕花二哥来家寻问怎么办?” 妇人道:“这都是老公公在时,体己私下交给奴收着之物,他一字不知。大官人只管收去。” 西门庆说道:“既是嫂子这么说,我到家叫人来取。” 于是径直回家,与月娘商议。 月娘说:“现金便用食盒叫小厮抬回来。那箱笼东西太大,若从大门里来,叫两边街坊看着不惹眼?必须夜晚打墙上过来方隐密些。” 西门庆听言大喜,即令玳安、来旺、来兴、平安四个小厮,两架食盒,把三千万现金先抬回家。 然后到晚上月上时分,李瓶儿那边同迎春、绣春放桌凳,把箱柜挨到墙上。 西门庆这边,只是月娘、金莲、春梅几人,用梯子接着。 墙头上铺衬毡条,一个个搬了过来,都送到月娘房中去了。正是: 富贵自是福来投,利名还有利名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西庆收下他许多细软金银宝物,邻舍街坊俱不知道。 连夜打点驮装停当,求了他亲家陈宅一封书信,差家人来保上东京。 送上杨提督书礼,转求内阁蔡太师帖子下与开封府杨府尹。 这府尹名唤杨时,别号龟山,乃陕西弘农县人氏,由癸未进士升大理寺卿,今任开封府尹,极是清廉。况蔡太师是他旧时座主,杨戬又是当道权臣,如何敢不给面子! 当日杨府尹升厅,监狱中提出花子虚来,一干人等上厅跪下,审问他家财物下落。 此时花子虚已有西门庆捎书信知会了,口口只说:“自从老公公死了,发送念经,钱都花光了。只有宅舍两所、庄田一处还在,其余床帐家伙物件,俱被族人以前分散一空。” 杨府尹道:“你们内官的家财,无可稽考,得之易,失之易。 既是花费无存,最后判定由清河县派人将花太监住宅二所、庄田一处,估价变卖,所得钱财分给花子由等三人。” 花子由等又上前跪禀,还要穷追死打花子虚,追讨现金。 杨府尹大怒,大喝一声,说道:“你这厮找打!当初你那内相叔父刚死之时,你们不告做甚么来?如今事情已过去许久,又来骚扰,退下。” 于是把花子虚一下儿也没打,批了一道公文,押送发往清河县前来估价庄宅,不在话下。 来保打听得这消息,星夜回来,报知西门庆。 西门庆听见情分发挥作用,放出花子虚来家,满心欢喜。 这里李瓶儿请过西门庆去计议,要叫西门庆出钱,买了这所住的宅子,说道:“到明日,奴不久也是你的人了。” 西门庆归回与吴月娘商议。 月娘道:“你若要了她这房子,恐怕他汉子一时生起疑心来,怎么办?” 西门庆听记在心。 哪消几日,花子虚回家了。清河县委派下乐县丞估价:太监大宅一所,坐落大街安庆坊,值钱七百万,卖与王皇亲为业;南门外庄田一处,值钱六百五十万,卖与守备周秀为业。 只有居住小宅,值钱五百四十万,因在西门庆紧隔壁,没人敢买。 花子虚再三派人来说,西门庆只推说没现钱,不肯买。 县衙紧等要回文书的,李瓶儿急了,暗暗支使冯妈妈来对西门庆说,叫拿她寄放的钱拿出五百四十万买了罢。 这西门庆方才同意。 当着官家的面交兑了现金,花子由等都画了押。 连夜做文书回了上司,共得钱一千八百九十五万,三人均分完事。 第三十九章 丧命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花子虚打了一场官司出来,现金没分得丝毫。钱、房舍、庄田又没了,压箱底的三千万现金又不见踪影,心中甚是焦躁。 又叫李瓶儿查算西门庆使用钱物下落,如今还剩多少,看看拿回来,好凑着点钱买房子。 反被李瓶儿整整骂了四五日,骂道:“呸!魑魅魍魉,混蛋玩意儿, 你成日放着正事儿不理,在外边眠花宿柳, 活该被人弄成圈套,拿在牢里,反而派人来叫我寻人情。 奴是个妇道人家,大门儿也没出过几次,晓得甚么? 认得何人?哪里寻人情?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 替你添着脸,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多亏了隔壁西门大官人,看日前相交之情,大冷天,刮得那黄风黑风,派了家里下人去往东京,替你把事儿干得停停当当的。 你今日了结了官司,两脚站在平地上,得命思财,疮好忘痛, 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来家到问老婆找起后帐儿来了,还说有也没有。 你写来的帖子现在还在,没你的亲笔信,我能擅自拿出你的钱寻人情吗,钱都花了你还找我要,想什么呢!” 花子虚道:“我也知道我的帖子,只是实指望还剩下些,咱凑着买房子过日子。” 妇人道:“呸!蠢才!我不好骂你的。你也不早点儿合计合计,合着头儿上不算计,圈底儿下却算计。 千也说使多了,万也说使多了,你那三千万能到的哪里? 蔡太师、杨提督这么大官胃口能小吗!不是恁大人情,难道平白帮了你一场,吃了官司荆条儿也没曾打在你这混蛋身上,好好儿放出来,你还在家里这样说嘴! 人家不属你管辖,你是他甚么着疼的亲戚?平白怎替你南上北下走跳,使钱救你!你回来不说摆席酒儿,请过人来,跟人家说个谢字, 还一扫帚扫得人光光的,到问人找起后帐儿来了!” 几句连搓带骂,骂的子虚闭口无言。 到次日,西门庆支使玳安送了一份礼来替子虚压惊。 子虚这里安排了一席酒,请西门庆来酬谢,就要问他现金下落。 依着西门庆,还要找回几百万给他凑凑买房子。 到是李瓶儿不肯,暗地支使冯妈妈过来对西门庆说:“休要来吃酒,只送一篇账单给他,说现金上下打点都花没了。” 花子虚不识时务,还派小厮再三邀请。 西门庆躲的一径往勾栏院里去了,看门的只说大官人不在家。 花子虚气的发昏,只是跌脚。 这世界:大凡妇人变心,不与男人一心,随你咬折铁钉般刚毅之夫,也难测其暗地之事。 自古男治外而女治内,往往男子之名都被妇人坏了,为何?皆由御之不得其道。 要点在于容德相感,缘分相投,夫唱妇随,庶可保其无咎。 若似花子虚这般落魄飘风,谩无纪律,而欲其内人不生异心,岂可得乎!正是: 自意得其垫,无风可动摇。 话休饶舌。后来子虚只拼凑了二百五十两万,买了狮子街一所房屋居住。 受了这么大一口气,刚搬到那里,又不幸害了一场伤寒,从十一月初旬,睡倒在床上,就不曾起来过。 初时还请医生来看,后来怕花钱,只是挺着。 一日两,两日三,挨到二十天出头,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亡年二十四岁。 那手下的小厮天喜儿,在子虚病倒之时,就偷了五万块走的无影无踪。 子虚一倒了头,李瓶儿就支使冯妈妈请了西门庆过去,与他商议买棺入殓,念经发送,到坟上安葬。 那花大、花三、花四等男男女女,也都来吊孝送殡。 西门庆那日也叫吴月娘办了一张桌席,为他在山头祭奠。 当日李瓶儿乘轿子回家,也设了一个灵位,供养在房中。 虽是守灵,却一心只想着西门庆。 当初子虚还在之时,就把两个丫头叫西门庆收了,子虚死后,越发通家往还。 一日,正值正月初九,李瓶儿打听是潘金莲生日,子虚五七还没过呢,李瓶儿就买礼物坐轿子,穿白绫袄儿,蓝织金裙,白绸布束发,珠子箍儿,来与金莲做生日。 冯妈妈抱毡包,天福儿跟轿。进门先向月娘磕了四个头,说道:“前日山上多劳大娘受累,又多谢重礼。” 拜了月娘,又请出李娇儿、孟玉楼拜见了。 然后潘金莲来到,说道:“这位就是五娘?” 又要磕下头去,一口一声称呼:“姐姐,请受奴一礼儿。” 金莲哪里肯受,相让了半天,两人最后平辈儿见礼。 金莲又谢了她寿礼。又有吴大妗子、潘姥姥一同见了。 李瓶儿便请拜见西门庆。 月娘道:“他今日往门外玉皇庙做法事去了。” 一面让坐了,唤茶来吃了。 良久,只见孙雪娥走过来。李瓶儿见他妆容首饰稍次于众人,便起身来问道:“这位是何人?奴不知,不曾请见得。” 月娘道:“这是他姑姑哩。”李瓶儿就要行礼。 月娘道:“不劳起动二娘,只是平辈礼拜拜儿罢。” 于是彼此拜毕,月娘就把大家让到房中,换了衣裳,吩咐丫鬟,明间厅内放桌儿摆茶。 须臾,围炉添炭,酒泛羊羔,安排上酒来。 让吴大妗子、潘姥姥、李瓶儿上坐,月娘和李娇儿主位,孟玉楼和潘金莲打横陪坐。 孙雪娥回厨房照管,不敢久坐。 月娘见李瓶儿盅盅酒都不推辞,于是亲自敬了一遍酒,又令李娇儿众人各敬酒一遍,接着问她话儿道:“花二娘你搬的远了,俺姊妹们离多见少,好不想念。二娘狠心,就不说来看俺们一看?” 孟玉楼便道:“二娘今日要不是因为六姐做生日还不来哩!” 李瓶儿道:“好大娘,三娘,蒙众娘抬举,奴心里也要来,一者热孝在身,二者家里没人。昨日才过了他五七,要不是怕五娘责怪,还不敢来。” 又问:“大娘生辰在几时?” 月娘道:“贱日还早哩。” 潘金莲接过来道:“大娘生日是八月十五,二娘到时好歹来走走。” 李瓶儿道:“不用说,一定来的。” 孟玉楼道:“二娘今日与俺姊妹相伴一夜儿,不回家去了罢。” 李瓶儿道:“奴也想和众位娘聊聊天儿。 不瞒众位娘说,小门小户的人家,初搬到那里,自从他没了之后,家里没人,奴那房子后墙紧靠着乔皇亲的花园,好不空旷! 半夜常有狐狸抛砖掠瓦,奴又害怕。 原是两个小厮,那个大的小厮又走了,只剩这个天福儿小厮看守前门,后半截都空落落的。 倒亏了这个老冯,是奴旧时人,常来与奴浆洗些衣裳。” 月娘因问:“老冯多少年纪?且是好个朴实妈妈儿,抱怨话也没一句儿。” 李瓶儿道:“她今年五十六岁,孙男娣女皆无,只靠说媒度日。我这里常管她些衣裳。昨日拙夫死了,叫过他来与奴做伴儿,晚上同丫头一炕睡。” 潘金莲嘴快,说道:“既有老冯在家里看家,二娘在这里过一夜也不妨,左右你家花子虚没了,有谁管的着你!” 玉楼道:“二娘只听我的,叫老冯回了轿子,你就别回去罢。” 那李瓶儿只是笑,不做声。话说中间,酒过数巡。潘姥姥先起身往前边去了。潘金莲随跟着他亲娘往房里去了。 李瓶儿再三推辞道:“奴的酒够了。” 李娇儿道:“花二娘怎的,在他大娘、三娘手里肯吃酒,偏我敬酒,二娘不肯吃?厚此薄彼的,这是瞧不上我怎的?” 遂拿个大杯斟上。李瓶儿道:“好二娘,奴委实的喝不下去了,岂敢做假!” 月娘道:“花二娘子,你吃过此杯,咱们就偃旗息鼓。” 那李瓶儿方才接了,放在面前,只顾与众人说话。 孟玉楼见春梅站在旁边,便问春梅:“你五娘在前边做甚么哩?你去把你五娘、潘姥姥都请来,就说大娘请她们来陪你花二娘吃酒哩。” 春梅去不多时,回来道:“姥姥说身上疼,睡下哩。俺娘在房里补妆,就来。” 月娘道:“我倒也没意见,她倒是个主人家,把客人丢下了,三不知回房里去了。诸般都好,只是有些孩子气。” 有诗为证: 倦来汗湿罗衣衫,楼上佳人上玉梯。 归到院中再洗面,金盆水里泛红泥。 第四十章 逢迎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正说着,只见潘金莲走来。 玉楼在席上看见她艳抹浓妆,从外边风摇杨柳般款款而来,开玩笑道:“五丫头,你个好人儿!今日你办得是什么事儿,把客人丢在这里,却躲到房里去了,可是房里养了野汉子的!” 那金莲笑嘻嘻向她身上打了一下。 玉楼道:“好大胆的五丫头!你还不过来敬一盅酒儿。” 李瓶儿道:“奴在三娘手里吃了好多酒儿,也都够了。” 金莲道:“她手里是她手里帐,我也敢陪二娘一盅儿。” 于是满斟一大盅递与李瓶儿。李瓶儿只是放着不肯喝。 月娘因看见金莲鬓上插着一根金寿字簪儿,便问:“二娘,你送六姐这对寿字簪儿,是哪里打造的?倒好样式儿。到明日俺们每人照样也配这么一对儿戴。” 李瓶儿道:“大娘既要,奴还有几对,到明日每位娘都奉上一对儿。此是过世老公公自皇宫御前带出来的,外边哪里有这样气派!” 月娘道:“奴取笑逗二娘玩的。俺姐妹们人多,哪里有这许多金簪子相送!”众女眷饮酒欢笑。 看看日西四五点时分,冯妈妈在后边雪娥房里吃酒,吃的脸红红的出来,催促李瓶儿道:“起身不起身?好打发轿子回去。” 月娘道:“二娘别回去了,叫老冯通知轿子先回家去罢。” 李瓶儿说:“家里无人,改日再拜访众位娘,有日子住哩。” 孟玉楼道:“二娘好固执,俺众人就没些儿眼力劲儿?如今不打发轿子走先,等过会儿大官人回来,少不的也要留二娘。” 自这话说出来,逼迫的李瓶儿就把房门钥匙递与冯妈妈,说道:“既是他众位娘再三留我,走的话显的奴不识敬重。吩咐轿子回去,叫他明日来接罢。你和小厮回家去,仔细守好门户。” 又让冯妈妈附耳低言:“叫大丫头迎春,拿钥匙开我床房里头一个箱子,小描金头面匣儿里,拿四对金寿字簪儿。你明日早送来,我要送四位娘。” 那冯妈妈得了话,拜辞了月娘,立即出门回家,不在话下。 少顷,李瓶儿不肯吃酒,月娘就请她到上房,同大妗子一处吃茶坐着聊天。 忽见玳安抱毡包进来,原来西门庆回来了,掀开帘子进来,说道:“原来花二娘在这里!” 慌的李瓶儿跳起身来,两人见了礼,坐下。 月娘叫玉箫替西门庆脱了外套。 西门庆便对吴大妗子、李瓶儿说道:“今日门外玉皇庙圣诞做法事,轮到我年例做会首,和众人在吴道官房里算帐。七担八柳的就纠缠到这么晚。” 又问:“二娘今日不回家去了罢?” 玉楼道:“二娘再三不肯,要走,被俺众姐妹强着留下。” 李瓶儿道:“家里没人,奴不放心。” 西门庆道:“没的扯淡,这两日好不巡夜的甚紧,怕怎的!但有些风吹草动,拿我个帖儿送与守备府周大人,点到奉行。” 又道:“二娘怎的冷清清坐着?用了些酒儿不曾?” 孟玉楼道:“俺众人再三劝二娘,二娘只是推托不肯喝。” 西门庆道:“你们不行,等我劝二娘。二娘好酒量儿!” 李瓶儿口里虽说:“奴喝不下去了。”只不动身。 西门庆吩咐丫鬟,从新在房中放桌子,都是预先留下伺候西门庆的上好菜蔬、细巧果仁,摆满了一张桌子。 吴大妗子懂事儿,推说不喝酒,就到李娇儿房里去了。 当下李瓶儿上坐,西门庆主位,吴月娘在炕上挨着炉子酒壶儿。 孟玉楼、潘金莲两边打横陪坐。五人坐定,把酒来斟,也不用小盅儿,都是大银纹花盅子,你一杯,我一盏。 常言: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吃来吃去,吃的妇人眉黛低横,秋波斜视。正是: 两朵桃花上脸来,眉眼散开真绝色。 月娘见他二人吃得甜成一块,言语间开车不断,打心底看不上,就那边房里陪吴大妗子坐去了,由着他们四个吃到三更时分。 李瓶儿醉眼朦胧,立身不住,拉金莲到后边净手。 西门庆走到月娘房里,亦东倒西歪,问月娘安排李瓶儿到哪里歇息。 月娘道:“她来替哪个做生日,就在哪个房儿里歇息。” 西门庆道:“那我在哪里歇?” 月娘道:“随你哪里歇,再不你也跟了她一屋去歇罢。” 西门庆忍不住笑道:“岂有此理!” 抬手叫小玉来脱衣:“我在你这房里睡了。” 月娘道:“就别昏了头,休要惹我那没好口的骂出来!你在这里,他大妗子哪里住?” 西门庆道:“罢了,罢了!我到孟三儿房里歇去罢,于是往玉楼房中歇了。 潘金莲领着李瓶儿净了手,同她往前边来,就和姥姥一处歇卧。 到次日起来,临镜梳妆,春梅服侍。她因见春梅灵变,知是西门庆收用过的丫头,送了她一副金三件儿。 那春梅连忙就对金莲说了。金莲谢了又谢,说道:“又劳二娘赏他。” 李瓶儿道:“不枉了五娘有福,好个姐姐!” 梳妆毕,金莲领着她同潘姥姥,叫春梅开了花园门,各处游看。 李瓶儿看见那边墙头开了个便门,通着原来的花宅那边,便问:“西门大官人几时起盖这房子?” 金莲道:“前者阴阳先生看过,说到要二月间兴工动土,要把二娘那房子打开,通做一处,前面盖假山阁楼,修一个大花园;后面还盖三间玩花楼,与奴这三间楼排排坐。” 这李瓶儿听了在心。 只见月娘支使了小玉来请到后边吃茶。 三人同来到上房。 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陪着吴大妗子,摆下茶等着哩。 众人正吃点心,只见冯妈妈进来,向袖中取出一方旧汗巾,包着四对金寿字簪儿,递给李瓶儿。 李瓶儿先奉了一对送给月娘,然后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每人都是一对。 月娘道:“多劳二娘破费,这个却使不得。” 李瓶儿笑道:“好大娘,甚么稀罕之物,胡乱与各位娘赏人就是了。” 月娘众人拜谢了,方才各人插在头上。 月娘道:“闻说二娘家门口就是灯市,好不热闹。 到明日我们看灯,就到二娘府上看看,休要推说不在家。” 李瓶儿道:“奴到那日,奉请众位娘。” 金莲道:“姐姐还不知,奴打听来,这十五日是二娘生日。” 月娘道:“今日说过,若是二娘生辰的日子,俺姊妹一个也不少,来替二娘祝寿。” 李瓶儿笑道:“蜗居小室,各位娘肯光临,奴一定尽心招待。” 不一时吃罢早饭,摆上酒来饮酒。看看留连到日西时分,轿子来接,李瓶儿告辞回家。 众姐妹挽留不住。临出门,要请西门庆出来拜见。 月娘道:“他今日早早起身,出门与人家送行去了。” 妇人千恩万谢,方才上轿回家。正是: 合欢核桃真堪爱,里面原来别有仁。 第四十一章 赏灯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楼上多娇艳,当窗并三五。 留客乍拂弦,相邀开绣户。 话说光阴迅速,又到一年正月十五日。 西门庆提前一天差玳安送了四盘羹菜、一坛酒、一盘寿桃、一盘寿面、一套织金重绢名贵衣服,以吴月娘的名义,送与李瓶儿过生日。 李瓶儿才起来梳妆,叫了玳安儿到卧房里,说道:“前日打搅你家大娘,今日又叫你大娘费心送礼来。” 玳安道:“大娘那边嘱咐了,俺家大官人也嘱咐我跟您说,不多些微礼,送给二娘赏人。” 李瓶儿转身吩咐迎春准备四盘茶食招待玳安。 临出门赏了两千块一个红包、一方深青配大红的闪色手帕:“到家禀告你家列位娘,我这里就派老冯拿帖儿来请。好歹明日都要赏光来家里走走。” 玳安磕头出门,红包分了一千块给两个抬礼盒的下人。 李瓶儿随即支使老冯拿着五个请柬儿,十五日请月娘和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又私下捎了一个帖儿,暗暗请西门庆那日晚上赴席。 月娘到次日,留下孙雪娥看家,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四顶轿子出门,都穿着妆花锦绣衣服,来兴、来安、玳安、画童四个小厮跟随着,一起到狮子街灯市李瓶儿新买的房子里来做客。 这房子门面四间,到底三层:临街是楼;第二层的仪门两边厢房,包括三间客房,一间柴房;过道穿进去,第三层三间卧房,一间厨房。 后边落地紧靠着乔皇亲的花园。 李瓶儿知月娘众人来看灯,在临街楼上设放围屏桌席,悬挂许多花灯。 先迎接到客房内,礼数周全,接着请入后边大厅内待茶,不必细说。 到午间,客房内设四张桌席,叫了两个唱曲儿的──董娇儿、韩金钗儿,弹唱饮酒。前边临街楼上设置细巧添换酒席,又请月娘等人登楼看灯玩耍。 楼檐前挂着湘妃竹帘子,悬着花灯。 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长袖袄子,娇绿缎裙,貂鼠皮披风。 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蓝段裙。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外套,孟玉楼是绿遍地金外套,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外套,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都搭伏在楼窗前看花灯。 那灯市中人烟稠密,十分热闹。 当街搭了数十座灯塔,四下围着诸般买卖商贩,赏灯的男男女女,花红柳绿,车马不息。但见: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 金屏灯、玉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锦绣。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 鱼龙沙戏,七真五老献丹书;吊挂流苏,九夷八蛮来进宝。 村里社鼓,队队喧嚣;百戏货郎,桩桩斗巧。 仕女相携高楼上,娇娆炫色。 相师云集,命幡星罗:讲新春造化如何,定一世荣枯有准。 又有那艺人站高坡,说词唱曲百般恭维;响钹游脚僧,演说三藏。卖元宵的高堆果馅,夸糖葫芦的的齐插枯枝。 虽然能览不尽山河景,也应是丰登快活年。 月娘看了一会儿,见楼下人多,乱哄哄的,就和李娇儿回席上吃酒去了。 惟有潘金莲、孟玉楼和两个唱曲儿的,只顾扒着窗子往下观看。 那潘金莲一径把白绫袄袖口卷着,露出她那遍地金里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楼下人身上,和玉楼两个嘻笑不止。 一会儿指道:“大姐姐,你来看,那家房檐下挂的两盏绣球灯,一来一往,滚上滚下,倒真是好看。” 一会儿又道:“二姐姐,你来看,对门的架子上,挑着一盏大鱼灯,下面还有许多小鱼鳖蟹儿跟着它,倒是好玩。” 一会儿又叫:“三姐姐,你看,这边这个婆婆儿灯,那个那个老头儿灯。” 正看着,忽然一阵风来,把一个婆儿灯下半截刮了一个大窟窿。 妇人看见,笑个不停,引的那楼下看灯的人,挨肩擦背,仰望上瞧,但见人如潮涌,挨山塞海的,不时有人“哎呦”一声被别人踩到了。 其中有几个浮浪子弟,直指着妇人们谈论。 一个说道:“一定是哪个公侯府里出来的家眷。” 一个又猜:“是贵戚王孙家艳妾,来此看灯。不然如何是良家妇女的打扮?” 又一个说道:“莫不是勾栏院中小娘子?是某位大人叫来这里看灯弹唱。” 又一个人走过来说道:“只有我认得,你们都猜不到。 这两个妇人,也不是小可人家的,他是阎罗大王的妻,五道将军的妾, 是县衙门前开大药房、放官吏债西门大官人的家里人。你惹得起他还是怎的?想必是跟他家大娘子来这里看灯。 这个穿绿遍地金外套的,我不认识。 那穿大红遍地金外套的,头上戴着个翠面花儿的,倒好似卖炊饼武大郎的娘子。大郎因为在王婆茶坊内捉奸,被大官人踢死了。把她娶在家里做妾。 后来他小叔子武松告状,误打死了皂隶李外传,被大官人花钱发配充军去了。 如今一二年不见出来,出落的这等标致了。” 正说着,吴月娘见楼下围的人多了,叫了金莲、玉楼席坐下,听着两个粉头弹唱灯词,饮酒。 坐了一会儿,月娘要起身,说道:“酒够了,我和我家二娘先行一步,留下她们姊妹两个再坐一会儿儿,以尽二娘之盛情。今日大官人不在家,家里无人,光丢着些丫头们,我不放心。” 这李瓶儿哪里肯放,说道:“好大娘,奴没尽心也是的。今天大过节的,灯儿也没点,饭儿也没上,你们就要回家去,就是大官人不在家中,还有姑姑们哩,怕什么呀?待月色上来,奴送四位娘回去。” 月娘道:“二娘,话不是这么说。我又不大喝酒,留下她姊妹两个,就和我在这儿一样。” 李瓶儿道:“大娘不用,二娘也不吃一盅,也没这个道理。想想奴前日在大娘府上,那等来者不拒杯杯见底,众位娘竟不肯饶我。今日来到奴这狭促之处,虽无甚好东西供献,也尽奴一点心意。” 于是拿大银盅递给李娇儿,说道:“二娘好歹吃一杯儿。大娘,奴不敢奉大杯,只奉小杯儿罢。” 于是满斟一小盅递与月娘喝了。 两个唱曲儿的,月娘每人赏了两千红包。 等到李娇儿吃过酒,月娘就起身,又嘱咐玉楼、金莲道:“我们两个先去,回去就派小厮拿灯笼来接你们,也就回来罢。要不家里没人。”玉楼应诺。 李瓶儿送月娘、李娇儿到门口,上轿去了。 李瓶儿回到楼上,陪玉楼、金莲饮酒,看看天黑了,楼上点起灯来,两个唱曲儿的弹唱饮酒,不在话下。 第四十二章 勾栏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西门庆那日同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在家中吃了饭,同去灯市里游玩。 到了狮子街东口,西门庆因为月娘众人都在李瓶儿家吃酒,恐怕他两个看见,就不往西街去看灯,只到卖纱灯的跟前儿就回了。 不想转过弯来,撞到孙寡嘴、祝实念,二人唱喏说道:“连日没见哥哥,心中甚是想念。” 见了应伯爵、谢希大骂道:“你两个天杀的混蛋儿,出来和哥哥游玩,也不说叫俺们一声儿!” 西门庆道:“祝兄弟,你错怪了他们俩了,也是刚才路上碰到的。” 祝实念问:“如今看完花灯了到哪里去耍耍?” 西门庆道:“同众位兄弟到大酒楼上吃几杯吧,不是不请众兄弟到家去,今天家里人都往别人家吃酒去了。” 祝实念道:“既是哥哥请俺们到酒楼上,何不去勾栏院里边看看李桂姐去? 只当大过节的拜拜年,给她捧捧场。 前天俺两个在她家,她望着俺们哭得好不凄惨哩!说她从去年腊月不好到如今,大官人连个影子边儿也没见去看她。哥今日倒闲,俺们情愿陪哥哥进去走走。” 西门庆因记挂晚上和李瓶儿有约,故推辞道:“今日我还有事,明日去罢。”怎奈何这伙人死拖活拽,于是同到勾栏院中去。正是: 柳底花阴压路尘,一会儿游赏一会儿新。 不知买尽长安笑,活得苍生几户贫? 西门庆同众人到了李家,桂卿正打扮整齐的在门口站着,立刻迎接到中堂相见了。 祝实念高叫道:“快请三妈出来!还亏的俺众人,今日请得大官人来了。” 少顷,老虔婆扶拐而出,与西门庆见礼毕,说道:“老身又不曾怠慢了大官人,如何恁久不来看看桂姐儿?想必别处另勾搭了新姑娘了。” 祝实念插口道:“你老人家会掐算吧,俺大官人近日相了个绝色的女子,每日只在那里走动,不想你家桂姐儿。刚才不是俺二人在灯市里撞见,拉了他来,他还不来哩!妈妈不信,问孙伯修就是了。” 又指着应伯爵、谢希大说道:“这两个天杀的,和他都是一丘之貉。” 老虔婆听了,哈哈笑道:“好应二哥,俺家又没惹着你,如何不在大官人面前美言几句儿? 虽然大官人道道儿多,常言道:好子弟不单恋一个粉头,天下人爱钱都一样。不是老身夸口说,我家桂姐也不丑,姐夫在这儿自有眼睛,今也不用人说。” 孙寡嘴道:“我是老实说,哥如今新刮剌的这个女子,不是勾栏院里的,是外面良家的女子。” 西门庆听了,追着孙寡嘴只顾打,说道:“李家妈妈,你休听这天打雷劈的老油嘴,老杀才,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 孙寡嘴和众人笑成一块。 西门庆从身上掏出三万现金来,递与桂卿:“大过节的,我请众朋友吃酒。” 桂卿不肯接,递给老妈。 老妈说道:“怎么的?姐夫就笑话我家,大过节的拿不出酒菜儿招待列位老爷?又叫大官人破费,拿钱出来。显的俺们勾栏院里人家只是爱钱了。” 应伯爵走过来说道:“李家妈妈,你听我的先收了,快安排酒菜来俺们吃。” 那虔婆说道:“这个却使不得。” 同时一面推辞,一面把钱接来收了,深深道了个万福,说道:“谢姐夫的布施。” 应伯爵道:“李家妈妈,你且打住。 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一个富家子弟在勾栏院中包了个小娘子。那一日做戏,装做没钱进去。 老妈见他衣衫褴缕,不理他。 坐了半日,茶也不拿一杯出来。 子弟说:‘妈妈,我肚子饿,有饭拿些来吃。’ 老妈道:‘米桶空了,哪里有饭来?’ 子弟又道:‘既没饭,有水拿些来,我洗脸。’ 老妈道:‘没付水费,多日没送水来了。’ 这子弟从身上取出十万一捆现金,放在桌上,叫买米买水去。 慌的老妈没口子道:‘姐夫吃了脸洗饭,洗了饭吃脸!’” 把众人都逗笑了。 老虔婆道:“你还是这样取笑我等,咱认真的讲,自古有这么说的但没这事。” 应伯爵道:“你附耳朵来,我对你说:大官人新近请了花二哥的相好──后巷的吴银儿了,不要你家桂姐哩!” 虔婆笑道:“我不信,俺桂姐今日不是夸口,比吴银儿还是比得过的。我家与姐夫是快刀割不断的亲戚。姐夫是何等人儿?他眼里见得多,随便看看,金子也能估出个成色来!” 说完,出去准备酒菜去了。 少顷,李桂姐出来,居家服,头上挽着一头南方妇女常用的发髻,金缕丝钗,翠梅花钿儿,珠子箍儿,金笼坠子,上穿白绫对襟袄儿,下着红罗裙子,打扮的粉妆玉琢,往下道了万福,与桂卿一边一个打横坐下陪酒。 须臾,下人泡出茶来,桂卿、桂姐给每个人递了一盏,陪着吃茶聊天。 小厮保儿过来打抹桌子,才要收拾摆放酒菜,忽见帘子外探头舒脑,有几个破衣烂衫者──谓之混混、架儿,进来跪下,手里拿着三四袋瓜子儿,道:“过节好,孝顺大老爷。” 西门庆只认识里头一个叫于春儿的,问:“你们哪几个在这里?” 于春道:“还有段绵纱、青聂越,在外边伺候。” 段绵纱进来,看见应伯爵在里,说道:“应爷也在这里。”连忙磕了头。 西门庆吩咐小厮收了他的瓜子儿,打开包儿,抽一沓一万块的扔在地下。 于春儿接了,和众人趴在地下磕了个头,说道:“谢大官人赏赐。”然后往外飞跑。有一首《朝天子》描述混混、架儿的行藏: 这家子打和,那家子撮合。他的本分少,虚头大,一些儿不巧又腾挪,绕院里都踅摸。 席面上帮闲,把牙儿闲嗑。闹一会儿才散伙,赚钱又不多。瞎厮缠怎么?他在虎口里求唾沫。 西门庆打发架儿出门,安排酒上来吃。 桂姐满泛金杯,双垂红袖,肴烹异品,果献时新,倚翠偎红,花浓酒艳。 酒过两巡,桂卿、桂姐一个弹筝,一个琵琶,两个弹着唱了一套《霁景融和》。 正唱在热闹处,见三个穿青衣黄板鞭者──谓之球员,手里捧着一只烧鹅,提着两瓶老酒,大过节的来孝顺大官人,向前打了半跪。 西门庆平日就认的,一个叫白秃子,一个叫小张闲,一个是罗回子,就说道:“你们且外边等会儿,等俺们吃过酒,踢一场。” 于是向桌子上捡了四盘饭菜、一大壶酒、一碟点心,打发众球员吃了,整理足球准备着。 西门庆吃了一会儿酒,出来外面院子里,先踢了一脚。接着叫桂姐上来,与两个球员踢球。 一个头球,一个钟摆过人,勾踢拐打之间,无不假意喝彩奉承。桂姐儿动作就有些不到位的地方,球员们也都快速含糊带过去了。 反来向西门庆面前讨赏钱,说:“桂姐的足球水平,就数一数二的,比二条巷的董官女儿强数十倍。” 当下桂姐踢了两场下来,使的尘生眉畔,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腰肢困乏。 从袖中取出春扇儿扇风,与西门庆携手,在边上看桂卿与谢希大、张小闲等人踢球。 白秃子、罗回子在旁空拉架势,虚撮脚儿等漏,往来捡球。 亦有《朝天子》一词,单表这踢球的始末: 在家中也闲,到处乱窜,活计全不干,足球儿不离在身边,每日街头站。 穷的又不趋,富贵他偏羡。 从早只到晚,不得一饱餐。赚不得大钱,他老婆常被人包占。 西门庆正看着众人在院内打牌、踢球,饮酒,只见玳安骑马来接,悄悄附耳低言道:“大娘、二娘回家去了。花二娘叫小的请大官人早些过去哩!” 这西门庆听了,暗暗叫玳安:“把马拴在后门,等着我。” 于是酒也不吃,拉桂姐到房中,只坐了一会儿,就出来借口净手,于后门上马,一溜烟跑了。 应伯爵派保儿去拉扯,西门庆只说:“我家里有事。”哪里肯回来!叫玳安儿拿了一万五的红包打发三个球员。 李家妈妈恐怕他又到后巷吴银儿家去,支使丫鬟直跟到勾栏院门口,看他真走了方回。 应伯爵等众人,还吃到二更才散。正是: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笑骂由他笑骂,我欢娱我且欢娱。 第四十三章 瓶儿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红粉多情销骏骨, 温柔乡里精神足。 少年不知春寂寥,千金此夜多踟蹰。 话说当日西门庆出了勾栏院大门,玳安跟马,径直到狮子街李瓶儿家,见大门关着,就知道众妻妾已经坐轿子回家去了。 玳安叫冯妈妈开了门,西门庆进来。 李瓶儿在厅中点着蜡烛独自等待,花冠齐整,素服轻盈,倚窗盼望。 见西门庆来,忙移莲步,款提湘裙,急走几步迎接,笑道:“你要是早来一会儿,他三娘、五娘还在这里,只刚才起身走了。今日大娘子回去的早,说你不在家。你哪里去了?” 西门庆道:“今日我和应二哥、谢子纯上午看灯,打你门口路过来着。不想又撞见两个朋友,被拉去勾栏院里,拖到这么晚。 我怕你这里等得不耐烦,小厮去找我时,被我借口净手,打后门跑了。不然必被他们挂住了,休想来的成。” 李瓶儿道:“方才多谢你重礼。几位娘又不肯多坐会儿,只推说家里没人,说的奴到是没意思了。” 于是重斟美酒,再整佳肴,堂中把花灯都点上,放下暖帘来。金炉添兽炭,谈笑正得意。 妇人敬酒与西门庆,磕下头去说道:“拙夫已故,举目无亲。今日此杯酒,只靠官人与奴家作个主儿,休要嫌奴丑陋,奴情愿为官人铺床叠被,与众位娘子作个姊妹,奴自己甘心。不知官人心下如何?” 说着满眼泪落。 西门庆一手接酒,一手扶她道:“你请起来。既蒙你厚爱,我西门庆铭刻于心。等你服孝期满之时,我自有主张,不劳你费心。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先吃酒。” 西门庆满饮此杯,亦满斟一杯回敬。妇人也喝了,敬完酒两人坐下。 冯妈妈单在厨下照管。须臾,端一碗面送上来吃。 西门庆又问道:“今日唱曲儿的是哪两个?” 李瓶儿道:“今日是董娇儿、韩金钗儿两个。临了,送他三娘、五娘家中讨花儿去了。” 两个在席上交杯换盏饮酒,绣春、迎春两个在旁斟酒上菜服侍。 只见玳安上来,向李瓶儿磕头拜寿。 李瓶儿连忙起身还了个万福,吩咐迎春叫老冯厨房下寿面做点心,拿一壶酒招待玳安吃。 西门庆吩咐玳安:“吃了早些回家去罢。” 李瓶儿道:“到家里,你家大娘子问,不要说大官人在这里。” 玳安道:“小的知道,只说大官人在勾栏院里边过夜。明日早上来接老板就是了。” 西门庆点了点头儿,当下李瓶儿欢喜的的不要不要的,说道:“好个乖孩子,是个会办事的。” 又叫迎春拿两千块红包赏给他过节买瓜子儿嗑,说:“明日你拿个鞋样儿来,我替你做双好鞋穿穿。” 那玳安连忙磕头说:“小的怎敢?” 走到下边吃了酒饭,带马出门。冯妈妈把大门关了上了门拴。 李瓶儿同西门庆猜拳游戏喝了一会儿,又拿一副三十二张象牙牌,桌上铺深红色桌布,两人摸牌饮酒。 吃一会儿,吩咐迎春在房里秉烛伺候。 原来花子虚死了,迎春、绣春都已被西门庆收了,因此凡事不避,叫她收拾铺床,拿果盒酒杯。 又在床上锦帐里,妇人只穿单薄的里衣,与西门庆香肩相勾。 两人看牌喝彩,拿大盅饮酒。 她问西门庆:“你那边房子多久收拾好?” 西门庆道:“要等二月动工,连你那边一起连通打开,与那边花园取齐。前边起个假山,阁楼,花园休闲用。后边再盖三间玩花楼。” 妇人指着东西对西门庆说道:“奴这床后茶叶箱内,还藏有三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蜡、两罐子水银、八十斤胡椒。 你明日都搬出来,替我卖了现钱,凑着你盖房子用。 你若不嫌奴丑陋,到家好歹对大娘说,奴情愿与众位娘做个姊妹,随问把我做第几个也罢。亲亲,奴舍不得你。” 说着,眼泪纷纷的落将下来。西门庆忙用汗巾儿抹拭,说道:“你的情意,我已尽知。等你这边服孝期满,我那边房子盖好了就办事。不然现在娶你过去,没有房子住。” 妇人道:“既然你是真心实意要娶奴家,到明日好歹把奴的房子盖的与五娘在一块,奴舍不的她个好个人儿,还有后边孟家三娘,见了奴特别热情。两人天生的打扮,也不象两个姊妹,只像一奶同胞亲生姐妹的一般。惟有大娘子性子不是太好,眉眼里扫人,像是在审视犯人。” 西门庆说道:“俺家吴氏的这个拙荆,她到是好性子哩。不然手下怎生容得这些人?明日这边与金莲那边一样,盖三间楼给你居住,安两个角门儿出入。你意下如何?” 妇人道:“我的哥哥,这等才可奴的意,称奴的心!” 于是两人欢喜无度。 折腾到四更时分,方才就寝。你枕我的肩,我抱你的臂,直睡到次日饭点还不起来。 眼看太阳晒屁股了,两人起床,那李瓶儿也不梳头洗漱,叫迎春拿进粥来,只陪着西门庆吃了半碗粥儿,又拿酒来,二人接着喝。 喝着喝着又喝到床上去了。 两个正在那里美呢,只见玳安儿外边敲门,他骑马来接西门庆。 西门庆唤他在窗下问他话。 玳安说:“家中有三个南方客人,在家中坐着。有许多贵重物品要典当给傅二叔,只要一百万现金典押合同,约八月中旬回来赎当。大娘支使小的来请老板回去处理此事。” 西门庆道:“你没说我在这里吧?” 玳安道:“小的只说老板在勾栏院桂姨家,没说在这里。” 西门庆道:“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多大点个活儿,叫傅二叔打发了他们就好,又来请我干什么?” 玳安道:“傅二叔一开始也这么想的,但客人不肯,非要等老板去,方才签合同。” 李瓶儿道:“既是家中支使孩子来请,买卖要紧,你要不去,惹的大娘不高兴么?” 西门庆道:“你不知道,贼南蛮子狡诈,行情不好,货物卖不上价,才上门抵押。若我太殷勤,他就该拿大了。满清河县,除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他还能抵押给谁,不管晾他们多久,都不怕他不来求我。” 妇人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听奴的,到家打发了他们再来。往后我们快活的日子还长着哩。” 西门庆于是依李瓶儿之言,慢慢起来,梳头净面,戴网巾,穿衣服。 李瓶儿预备饭菜和他吃了,西门庆抬手带着个纱巾,骑马回家。 第四十四章 新房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铺子里有四五个客人,等候估价抵押。 西门庆签了合同,付钱打发他们走了。 走到潘金莲房中,金莲便问:“你昨日到哪里去了?说实话便罢了,不然我就嚷的沸沸扬扬的。” 西门庆道:“你们在花家吃酒,我和哥几个看花灯逛了逛街,晚点就一起去勾栏院里边吃酒,在那儿过的夜。今早小厮接我刚回来。” 金莲道:“我知道小厮去接的你,那勾栏院里有你的影儿吗?算了,你当我不知道,没良心的负心贼,你还哄我哩!那贱人昨日急慌慌打发俺们回来,装神弄鬼的。晚上叫了你去,快活了一夜,把你玩废了,才放回来。 玳安这鸟人,长期帮你打掩护,都熟悉门道了,对着他大娘一个说辞儿,对着我又是一个说辞。 先前他带马回家,大娘问他:‘你老板怎的没回来?在谁家吃酒哩?’ 他回答说:‘和傅二叔众人看了灯回来,都在勾栏院里李桂姨家吃酒,叫我明早接去哩。” 稍后我叫了问他,他只是笑却不言语。问的急眼了,才说:‘老板在狮子街花二娘那里哩!’ 小混蛋,他怎的有这个胆子撒谎!想必是你叫他说的。” 西门庆道:“我哪里有教他?” 西门庆知道隐瞒不住,方才说道:“李瓶儿晚上请我去她家,给我敬酒,说白天你们来过了。 又哭哭啼啼告诉我说,她没人手,院子后半截空着,晚上害怕,一心要叫我娶他。 问几时收拾好新房子。 她还有些香烛细货,也值几百万,叫我找人经手,替她折现。现金让我收着,凑着盖新房子。加紧盖房子,她要和你一处挨着住,与你做个姊妹,就是怕你不愿意。” 金莲道:“我也不多着个影儿在这里,巴不得她来。我这里一个人也空落落的,等她来到能与老娘做个伴儿。 自古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不肯接纳她,那当初大姐姐怎么接纳我来着?奴家还是拎得清的?倒只怕别人的人心不似奴心。你还是提前问声大姐姐去。” 西门庆道:“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她服孝期还没过哩,一切都要她服孝期满才能操作。” 说完,金莲帮西门庆脱外套,袖子里滑浪一声掉出个物件儿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龙眼大小,看了半天,竟不知使甚么东西。但见: 原是番兵出产,逢人荐转在京。身躯小内玲珑。得人轻借力,辗转作蝉鸣。厮杀战功第一名,唤作勉子铃。 妇人看了半天,问道:“是甚么东西儿?怎么震动的把人半边胳膊都震麻了?” 西门庆笑道:“这物件你就不知道了,名唤做勉铃,南方东南亚勉甸国出产的。好的也值四五万。”妇人道:“这玩意儿怎么用?” 西门庆道:“我来教你,妙不可言。” 妇人道:“你用过了?” 西门庆于是把昨天晚间之事,从头告诉一遍。 说得金莲色心顿起,两人白日里关上房门。正是: 春心一动弃千般,只晓偷来片刻欢。 话休饶舌。一日西门庆约了生意人,把李瓶儿的香蜡等物,都估了价,共卖了三百八十万现钱。 李瓶儿只留下一百八十万做私房钱,其余都交给西门庆收了,凑着盖房子用。 请阴阳先生择选日子,定了二月初八日破土动工。 西门庆拿五百万现金出来委托下人来招负责监工,主管贲四总览建设,二人卸砖瓦木石,管工计帐。 这贲四全名贲第传,年纪不大,生的俊俏,轻浮放荡,油嘴滑舌,迎逢拍马,极其能干乖巧。 原是大户人家小厮出身,因不守本分,被赶了出来。 他最早跟着人做帮闲,后来投入大户人家做家人,却把人家小妾拐出来做了媳妇,转而在二手衣行做掌柜。 琵琶箫管等乐器都会。 西门庆见他这般本事,就提携他在大药房中给了职位。 从此凡大小事情,少他不得。 当日贲四、来招带领各工种匠人动工。 先拆毁花家那边旧房子,扒了隔着的那堵墙,再筑起地基,盖起阁楼、亭台等玩耍去处。 非只一日,不必尽说。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 从西门庆开始盖花园,约一个月有余。 到了三月上旬,已是花子虚百日。 李瓶儿预先请过西门庆去,和他商议,要把花子虚灵烧了,说道:“现在这房子能卖就卖,要是不想卖的话,你就派人来看守。你早把奴娶过去罢!随你把奴排作第几个,奴情愿服侍你铺床叠被。”说着泪如雨下。 西门庆道:“你不要担心。我这事儿对大娘子和潘五姐也说过了,等把房盖完,那时你服孝期也满了,再娶你过门不迟。” 李瓶儿道:“你既然真心娶奴,早早把奴家房子催促盖好了。娶奴过去,到你家住一日,就是死了也甘心。省得奴在这里度日如年。” 西门庆道:“你的话,我知道了。” 李瓶儿道:“再不的,等我烧了灵,先搬到五娘那边屋里住几天。等你盖了新房子,再搬过去也好。你好歹到家和五娘说说,我等你的回话。这三月初十日,是他百日,我好念经烧灵。” 西门庆应诺,在李瓶儿家里歇了一夜。 到次日回家,一五一十对潘金莲说了。 金莲道:“那可好哩!奴巴不得腾两间房给她住,也多个姐们儿。但你还得问声大姐姐去。我可不想得罪大娘子,落得一个埋怨。” 于是西门庆一直走到月娘房里来,月娘正在梳头。西门庆把李瓶儿要嫁一事,从头至尾说一遍。 月娘道:“你不好娶她的。头一件,她服孝期不满;第二件,你当初和他男人花子虚是结拜兄弟;第三件,你又和她联手,买了花家的房子,收着她寄放的许多名贵东西。 常言:机儿不快梭儿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听说,花家家族中的花大是个泼皮无赖。倘一时有些流言蜚语,倒没的惹一身麻烦。奴说的是好话。这话儿放这了,听不听随你!” 几句说的西门庆哑口无言。 走到前厅来,坐在椅子上沉吟:又不好回李瓶儿话,又不好不去。寻思了半日,还是走到金莲房里来。 金莲问道:“大姐姐怎么说?”西门庆把月娘的话告诉了一遍。 金莲道:“大姐姐说的也是。你又买了花家房子,又娶花家老婆,当初又与花家汉子相交,既做朋友,多少有些关系,叫人看了也会误解。” 西门庆道:“这个也罢了。到只怕花大那厮见风就是雨,挟制她服孝期不满,在中间搞鬼。那怎么办?我如今又不好回复她。” 金莲道:“呸!有甚难处的事?你到李瓶儿那里只说:‘我到家对五娘说了,她的楼上堆着许多药材原料,你这家伙什儿多,搬到那里没处堆放,还是再等些日子,这边新房子也盖的七七八八了,催着匠人早些装修油漆停当,你这里服孝期也快满了。那时候娶你过去,不就更齐备些。比搬到五娘楼上住强多了,荤不荤,素不素,挤在一处像甚么样子!’保管她不再穷追猛打。” 西门庆听言大喜,哪里按耐得住,就飞奔到李瓶儿家。 李瓶儿便问:“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西门庆道:“五娘说了,一发等收拾齐整,油漆好新房子,你再搬去不迟。如今她那边楼上,堆的零零碎碎的,你这些东西搬过去哪里堆放?还有一件顾忌,只怕你家大伯子花大说你服孝期不满挑事儿,如之奈何?” 妇人道:“他不敢管我的事。休说分门别户个人管个人,在官府见证分家,已断开了,只说我先嫁由爹娘,后嫁由自己。 常言道:嫂叔不来往,大伯子管不着我私下的事。我如今与他们不见面的,他也顾不得管我。他但若放出个屁来,我叫那贼花子坐着死他不敢躺着死。大官人你放心,他不敢惹我。” 接着问西门庆:“你这房子,还要多久才能收拾完备?” 西门庆道:“我如今吩咐匠人,先替你盖出这三间楼来,等到油漆完,也得到五月头上。” 妇人道:“我的哥哥,你上心些。奴愿意等到那时候也罢。” 说毕,丫鬟摆上酒,两人欢娱饮酒过夜。西门庆自此,不超过三五天就会来一趟,俱不必细说。 光阴迅速,西门庆家中房屋已盖了两个月。 三间玩花楼,装修也快装修完了,只差阁楼还没盖好。 一日,五月端午节到了,正是: 家家插艾叶,处处挂灵符。 第四十五章 喜庆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李瓶儿办了一席酒,请过西门庆来,一者吃粽子,二者商议过门之事。 定了五月十五日,先请僧人念经烧灵,然后西门庆这边择日娶她过门。 西门庆问李瓶儿道:“到了烧灵那日,花大、花三、花四这三兄弟要不要请?” 妇人道:“我每人发个请柬,随他们来不来!” 当下计议已定,单等五月十五日,妇人请了报恩寺十二个僧人,在家念经除灵。 五月十五到了。 西门庆那天封了三千块红包做人情,送应伯爵过生日。 早晨拿了五万块交给玳安,叫他买办置酒,晚上庆祝李瓶儿脱掉丧服,结束守孝。 叫平安、画童两个跟着,约午后时分,骑马往应伯爵家来。 那日在席者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白赉光,包括新入伙的贲第传共十个朋友,一个不少。 又叫了两个年轻的男艺人小鲜肉儿弹唱。 敬完酒,入座之时,西门庆专门叫过这两个小伙子,认的头一个是吴银儿的兄弟,名唤吴惠。 另外一个不认得,跪下说道:“小的是郑爱香儿的哥,叫郑奉。” 西门庆坐首席,给这俩小伙每人赏两千。 吃到日西时分,只见玳安拿马来接,到西门庆耳边悄悄说道:“二娘请爹早些过去。” 西门庆给了他个眼色,玳安就往门外走。 被应伯爵叫住问道:“贱骨头儿,你过来说实话。 若不实话实说,我把你小耳朵拧掉了,你应二爷一年有几个生日? 那日头天上挂着偏西一点点你就拿马来接,究竟谁支使你来? 是你家中哪个娘支使了你来?还是勾栏院里边十八子桂姐那里? 你今天若不说,过一百年也别对你应二爷说,枉我还有替你这小狗秃儿娶老婆的心思。” 玳安只说道:“确实没人支使小的。小的恐怕天黑的早,老板要起身早,所以才带马来伺候。” 应伯爵没奈何斜了他一眼,见他不说,便道:“你不说,我明日打听出来,和你这小滑头算帐。” 于是又斟了一盅酒,拿了半碟点心,给玳安拿下边吃去。 良久,西门庆下来更衣,叫玳安到僻静处问他话:“今日花家有谁来?” 玳安道:“花三下乡里去了。花四家里眼睛害病,两家都没人来。只有花大家两口子来。吃了一天斋饭,花大先回家去了,只有他老婆,临走,二娘把她叫到房里,送了他十万现金,两套衣服。她还给二娘磕了头。” 西门庆道:“花大没说什么?” 玳安道:“他一字没敢提甚么,只说到明日二娘过来,他以后要来咱家走动。” 西门庆道:“他真个这么说的?”玳安道:“小的怎敢说谎。”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又问:“斋供结束了没有?” 玳安道:“和尚老早就走了,灵位也烧了。二娘说请老板早些过去。” 西门庆道:“我知道了,你外边看马去。” 这玳安正往外走,不想应伯爵在过道内偷听,猛的叫了一声,把玳安吓了一跳。 伯爵骂道:“贼骨头儿!你不对我说,我不是也听见了?原来你们爷俩儿干的这好儿!” 西门庆道:“狗杀材,休要猖狂。” 伯爵道:“你以为央求央求我,我就不说了,做梦。” 于是应伯爵走到席上,如此这般,对众人说了一通儿。 把西门庆拉着说道:“哥哥,你可做个人吧! 有这事儿,就挂口不对兄弟们说声儿? 就是花大敢炸刺,哥哥只管吩咐俺们一声,等俺们和他说,不怕他不听。 他若敢道个不字,俺们就与他结下个大疙瘩。 究竟不知哥哥这门亲事成了不曾?哥哥一一告诉俺们。 本来交朋友做甚么?两肋插刀。哥若有指令去处,兄弟们情愿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 弟兄们这样待你,哥哥却还只瞒着不说。” 谢希大接过说道:“哥哥若不说,俺们明日宣扬到勾栏院里边李桂姐、吴银儿知道了,大家都不好意思的。” 西门庆笑道:“我叫众位得知罢,亲事已都安顿停当了。” 谢希大道:“哥哥到明日娶嫂子过门,俺们都去。哥好歹叫上几个唱曲儿的,请俺们吃喜酒。” 西门庆道:“这个不用说,一定奉请列位兄弟。” 祝实念道:“与其明日为哥哥庆喜,不如咱今天替哥哥把一杯酒,先庆了喜罢。” 于是叫伯爵把酒,谢希大执壶,祝实念捧菜,其余都陪跪。把两个唱曲儿的小伙也叫来跪着,弹唱一套《十三腔》“喜遇吉日”,一连把西门庆灌了三四盅酒。 祝实念道:“哥哥,那日请俺们吃酒,也不要少了郑奉、吴惠两个。” 转头道:“就算有预约的也推了,你二人无论如何也要去。” 郑奉掩口道:“小的们一定伺候。” 须臾,敬酒完毕,大家分别回席上坐下。又吃了一会儿。 看着天色已晚,那西门庆哪里坐的住,趁人不注意,错起身走了。 应伯爵还要拦门不放,谢希大道:“应二哥,你放哥哥去罢。休要误了他的事,叫嫂子见怪。” 那西门庆得手上马,径直走了。 到了狮子街,李瓶儿摘去孝髻,换上一身艳服。 堂中灯火辉煌,预备下一桌齐整酒席,上面独独安一张金交椅,让西门庆上座。 丫鬟执壶,李瓶儿满斟一杯敬上去,磕了四个头,说道:“今日灵已烧了,蒙大官人不弃,奴家得以侍奉夫君,以遂于飞之愿。” 行完礼起来。西门庆下席来,亦回敬妇人一杯,方才坐下。 又问:“今日花大两口子没说什么?” 李瓶儿道:“奴午斋后,叫他进到房中,就说大官人这边亲事。他满口说好,一句闲话也无。 只说明天后天的,叫他娘子儿来咱家走动走动。奴送他十万块,两套衣服,两口子欢喜的不得了。临出门,谢了又谢。” 西门庆道:“他既然这么说,我容他上门走走也不差甚么。但有一句闲话,我不放过他。” 李瓶儿道:“他若瞎放屁,奴也不放过他。” 于是银酒盅儿盛着茅台,绣春斟了送上,李瓶儿陪着吃了几杯。 真个是年随情少,酒因境多。 李瓶儿因为过门日子将近了,比平时益发欢喜,脸上笑个不停,问西门庆道:“方才你在应家吃酒,玳安去请你,那边没人知道么?” 西门庆道:“又被应花子猜到了,嘚吧嘚的威逼小厮说了几句,胡乱闹了一场。诸弟兄要与我贺喜,唤唱的,做东道,又齐攒的帮衬,灌上我几杯。我趁他们不注意就溜出来了,伯爵还要拦阻,我又好说歹说,才放了我出来。” 李瓶儿道:“他们放了你,也还算识趣哩。” 西门庆看她醉态颠狂,情眸眷恋,一霎的不禁心思胡乱。 两人你靠我的肩,我偎你的脸,李瓶儿把西门庆抱在怀里叫道:“我的亲哥!你既真心要娶我,可趁早些。 你又往来不便,不要丢我孤零零一个在这里只是日夜盼望。” 说完一头扎在西门庆怀里,两人安歇,真个是: 别后忆相逢,款款臂轻拢; 倦把银缸照,犹疑是梦中。 第四十六章 弹劾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君言恩情深,今来反相误。 独有梦中魂,犹言意如故。 话说五月二十日,帅府周守备生日。 西门庆封了五千块的份子钱、两方手帕,打选衣帽齐整,骑匹大白马,四个小厮跟随,到他家拜寿。 席间也有夏提刑、张团练、荆千户、贺千户一班武官儿饮酒,鼓乐迎接,戏班喧闹。 西门庆吩咐玳安无需等候,先骑马回家。 到下午日西时分,玳安又骑马去接,走到西街口上,撞见冯妈妈,问道:“冯妈妈哪里去?” 冯妈妈道:“二娘支使我来请你家大官人。雇银匠打的首饰头面完备,今日送来,请大官人过去瞧瞧,出出主意。你二娘还和要大官人有话说哩!” 玳安道:“俺老板今日在守备府周老爷府上吃酒,我如今去接。你老人家先回罢。等我到那里,对老板说就是了。” 冯妈妈道:“麻烦你好歹跟大官人说声,我家二娘在家等着哩!” 这玳安打马径直到守备府。众官员正饮酒作乐,玳安走到西门庆跟前,说道:“小的打马从家过来的时候,在街口碰到冯妈妈,二娘支使了她来说,银匠送了头面来了,请老板去瞧瞧,还要和老板有话说哩。” 西门庆听了,就要起身,那周守备哪里肯放他走,拦门拿大杯劝酒。 西门庆道:“蒙大人看得起,这杯兄弟喝了,还有些小事,不能陪大家尽兴,恕罪,恕罪!” 于是一饮而尽,辞别周守备上马,径直奔到李瓶儿家。 李瓶儿欢喜的接了进去,喝完茶水,西门庆吩咐玳安先带马回家,明日再来接。 玳安走了。李瓶儿叫迎春从盒子里取出头面首饰来,让西门庆过目。 黄烘烘火焰般一副好头面,明晃晃十几件皆由纯金打造,看完收好,单等二十四日行礼,下月初四日娶李瓶儿过门。 李瓶儿满心欢喜,连忙安排酒来,和西门庆开怀畅饮。 吃了一会儿,支使丫环在房中将凉席擦抹干净。 两人在纱帐之中,香焚兰麝,并肩叠股,饮酒调笑。但见: 流苏瑟瑟碧纱垂,辨不出宫商角徵(juezhi)。 一点樱桃今欲绽,深浅频移两情痴。 西门庆醉了,开玩笑问李瓶儿:“当初花子虚在时,和我相比如何?” 妇人道:“他整日醉生梦死,奴哪里耐烦和他卿卿我我!他每日只在外边胡搞,就算回家,奴等闲也不让他沾身。况且老公公还活着的时候,他和老公公在另一间房睡,不是和我睡,我还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好死不死的,他还打小报告对老公公说了,还想要打我一顿儿。就这样还叫我伺候他,那还不丢死人了!谁跟你这冤家似的,这般可着人心儿,简直就是医奴的良药一般。没白日没黑夜的,叫奴只是想你。” 马屁拍的西门庆心花怒放。 旁边迎春伺候着,端着一个小方盒,上边都是各样细巧果品,小金壶内满泛琼浆。 从黄昏掌上灯烛,嬉笑游戏,直耍到一更时分。 只听外边一片敲门声,敲的大门啪啪做响,支使冯妈妈开门去看看,原来是玳安来了。 西门庆道:“我吩咐你明日来接,这么晚又来做甚么?”继而叫进来仔细问他。 那小厮慌慌张张走到房门口,因西门庆与妇人睡在一起,又不敢进来,只在帘外说道:“西门大姐、姑爷都回来了,带了许多箱笼行李在家里。大娘派我来请老板,快回去商量个话哩。” 这西门庆听了,不禁犹豫:“这么晚了,究竟有甚原因?须得回家瞧瞧。” 连忙起来。妇人伺候他穿上衣服,热了一杯暖酒让他喝了。 西门庆打马一直奔到家,只见后堂中亮着灯烛,女儿女婿都回来了,堆着许多箱笼床帐家伙,先吃了一惊,就问:“你们怎的这时候回娘家?” 女婿陈敬济磕了头,哭说:“近日朝中,俺家后台提督杨老爷被科道言官弹劾下台了。圣旨下来,要拿送南牢问罪。门下亲族办事人等,都问罪要戴枷发配充军。昨日提督府中杨先生连夜奔来,偷偷报与我家父亲知道。 父亲慌了,叫儿子同大姐带些家伙箱笼行李,暂且在爹家中寄放,躲避些时日。他起身到东京我姑姑那里,打听消息去了。待事情平息之日,必有重报,不敢有忘。” 西门庆问:“你爹有书信给我没有?” 陈敬济道:“有书信在此。” 从袖中取出,递给西门庆。西门庆折开观看,上面写道: 眷生陈洪顿首书奉大德西门庆亲家台览:余情不叙。 兹因北虏犯边,劫掠雄州地界,兵部王尚书不发救兵,贻误军机,连累朝中提督杨老爷,俱被科道言官参劾太重。 圣上恼怒,拿下杨提督在南牢监禁,会同三法司审问。其门下亲族办事人等,俱照例发配边疆充军。 吾一闻消息,举家惊惶,无处可投,先打发小儿、令爱,随身行李箱笼,借亲家府上暂住。 洪即刻进京,投奔姐夫张世廉,打听消息平息事态。 待此事结束之时,洪必有重报,不敢有忘。 诚恐你那有甚事宜,洪令小儿额外带现金五百万,相烦亲家费心照顾,洪没齿不忘。 灯下草书,不宣。 仲夏二十日洪再拜 西门庆看了,慌了手脚,叫吴月娘安排酒饭,招待女儿、女婿。 接着指挥家里下人,打扫厅前东厢房三间,让他们两口子居住。 把箱笼细软都搬到月娘上房来。 陈敬济取出他那五百万现金,交给西门庆打点关系使用。 西门庆叫了吴主管来,交给他五百两银子,叫他连夜去县衙,抄录一张京城发下来的文书邸报来看。 抄回来一看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呢: 兵科给事中宇文虚奏本,恳乞皇上乾纲独断,急诛误国权奸,以振国威,以消北虏边患:臣闻蛮夷之祸,自古有之。周之西戎,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及至五代而契丹凶猛,至我皇宋建国,大辽纵横中原者已非一日。然未闻内无奸佞而敌国就能嚣张起来的事儿。 语云:下霜之前庙堂里的钟会鸣响,下雨之前柱子下面的基石会潮湿。外部发生什么事情,内部必有迹象可寻。物类相互感应,必然之理。比如一人生病,腹心之疾已久,元气内消,风邪外入,四肢百骸,无处不痛,虽华佗扁鹊莫之能救,焉能久存乎? 今天下之势,就像病人虚弱至极矣。皇上就是这个人的头,辅臣就像胸腹心脏,百官犹如四肢也。陛下垂拱于九重之上,百官奔走各尽职于下。则元气内充,精气神充足,则北虏之患何至于如此? 今导致夷虏之患者,主要就是崇政殿大学士蔡京:此人本性奸邪,再加上寡廉鲜耻,只会吹牛X拍马屁,上不能辅佐君王走正确道路,治理教化朝廷;下不能宣德布政,爱护保护平民。 只知道搂钱,邀宠卖乖,结党营私,蒙蔽圣君,中伤善类。 忠臣为之解体,四海为之寒心。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近来河湟策略方面失策,蔡京主张伐辽,内割三郡,致使郭药师叛变,更导致金虏撕毁盟约,虎视中原。此皆误国之大者,皆由蔡京之失职也。 王黼(fu)贪庸无赖,行比俳优。蒙蔡京推荐,入朝为官,没几天居然负责我朝军事。此人办事思慕权位,苟且求安,军国大事终无一策可行。 前些天张达兵败太原,王黼(fu)为之张皇失散。 今虏犯内地,则又携妻挈子南下,只知道保全自己。其误国之罪,砍了他都不冤? 提督杨戬,本是纨绔膏粱子弟,承蒙祖荫,凭借圣上恩宠掌本部兵权,张牙舞爪,大奸似忠,对外却怯懦无比。 此三臣者,皆朋党之属,内外蒙蔽,为陛下腹心之患也。 数年以来,天灾频繁,丧本伤元,赋税繁重,生民离散,盗贼猖獗,夷虏犯境,天下之膏腴已尽,国家之纲纪废弛,虽罄竹难书蔡京等人之罪也。 臣等就职给事科言官,拿了这份薪水就要办相应的事儿,眼睁睁看着奸臣误国,而不为皇上揭露之,则上辜负君父之恩,下负平生所学。 伏乞皇上圣断,将蔡京等一干党徒人犯,或下狱,以示警告;或砍头,以彰显杀伐;或照老例戴枷示众;或发配充军,以壮边军。 这么办了则天意可回,人心畅快,国法以正,虏患自消。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奉圣旨:“蔡京暂且留下辅政。王黼、杨戬捉拿归案送三法司审问明白。钦此钦遵。” 三法司审问后,人犯王黼、杨戬,带兵不称职,纵虏深入,荼毒生民,损兵折将,失陷城池,按律应处斩。手下办事的家人、书办、官员、亲家董升、卢虎、杨盛、庞宣、韩宗仁、陈洪、黄玉、刘盛、赵弘道等,查出有名姓人犯,俱判处戴枷示众一个月,日子到了发配边卫充军。 西门庆不看则已,一看万事皆休;只觉得耳边飕的一声,魂魄不知往哪里去了。正是: 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 当下立刻打点金银宝玩,驮装停当,把家人来保、来旺叫到卧房中,悄悄吩咐,如此这般:“雇牲口星夜上东京打听消息。不用到你陈亲家老爹家里。但有不利的消息,迅速打点停当,速来回报。” 又给了他二人二十万路费。大早上五更天雇脚夫起程,上东京去了,不在话下。 西门庆整整一夜不曾睡着,到次日早,吩咐来昭、贲四,把花园工程停了,工人匠人都先回去等消息,花园先不盖了。 每日将大门紧闭,家里下人无事不许出门。 西门庆只在房里走来走去,忧上加忧,闷上加闷,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把娶李瓶儿那事儿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吴月娘见他愁眉不展,面带忧容,只得宽慰他,说道:“他陈亲家那边办事是他办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冤有头债有主的,你也不用如此焦虑。” 西门庆道:“你妇道人家都知道些甚么?陈洪亲家是我的亲家,女儿、女婿两个孽障现在还搬来咱家住着,平常街坊邻舍恼恨咱的极多, 常言:机儿不快梭儿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倘有小人使坏,拔树寻根,把关系扯到我这儿来,你我身家不保。” 正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里西门庆在家郁闷,不题。 第四十七章 错嫁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且说李瓶儿等了一日两日,不见动静,一连支使冯妈妈来了两遍,见西门庆家大门关得铁桶似的。 等了半天,没一个人儿出来,竟不知他家怎的了。 眼看着到二十四日,李瓶儿又支使冯妈妈送头面首饰来,还要请西门庆过去说话商议。 冯妈妈叫门不开,站在西门庆家对过房檐下等。 少顷,只见玳安出来饮马,看见便问:“冯妈妈,你来做甚么?” 冯妈妈说:“你二娘支使我送头面来,怎的不见动静?请大官人过去说话哩。” 玳安道:“俺老板最近有些事儿,不得空闲。你老人家先拿头面回去,等我饮马回来,对俺老板说就是了。” 冯妈妈道:“好哥哥,我这在里等着,你拿头面进去和大官人说说。你二娘那里要不生我气哩!” 于是这玳安把马拴下,走到里边,过了半天出来道:“对老板说了,头面老板收下了,叫你回复二娘,再等几日儿,老板就出来去二娘那里说话。” 冯妈妈这才返程走回来,回了李瓶儿话。 妇人又等了几日,眼看五月将尽,六月初旬,朝思暮盼,音信全无,魂牵梦绕,佳期无望。 正是: 懒把蛾眉扫,羞将粉脸妆。 满怀幽恨积,憔悴把谁问。 妇人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茶饭不思,精神恍惚。 到晚上,孤枕难眠辗转反侧。忽听外边敲门,仿佛见西门庆来到。 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爽约之情,诉衷肠之话。 天阴雨湿,彻夜欢娱。鸡鸣天晓,便抽身回去。 妇人恍然惊觉,大呼一声,魂魄已失。冯妈妈听见了,慌忙进房来看。 李瓶儿问道:“西门大官人刚才出去了,你关上门了没有?” 冯妈妈道:“娘子想是鬼迷心窍了,哪里的大官人来?影子儿也没有见一个!” 妇人自此天天噩梦,夜夜有狐狸化形入梦索欢,摄其魂魄。 渐渐身形黄瘦,饮食不进,病到卧床不起了。 冯妈妈跟妇人说,要不请了大街口医生蒋竹山来看看。 蒋医生其人年纪不到三十,生的五短身材,相貌英俊,人物飘逸,极是轻浮狷狂。 把医生请入卧室,李瓶儿则未着钗环,头发像飘浮萦绕的云雾,美如神女,拥被而卧,似不胜忧愁之状。 茶水已罢,丫鬟安放座椅。 竹山靠床诊视妇人脉息完毕,因见妇人姿色过人,便开口说道:“学生刚才诊脉,娘子肝脉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阴脉出寸口久上鱼际,主六欲七情所伤。 阴阳交征,乍寒乍热,似有郁结于中而不顺心也。似疟非疟,似寒非寒,白日则疲倦嗜睡,精神不济;夜晚神不守舍,梦与鬼交。若不早治,久而病症深入骨髓,必有生命之危。可惜,可惜!” 妇人道:“有劳先生,对症下药。要是奴好了,定然重加酬谢。” 竹山道:“学生无不用心,娘子若服了我的药,必然贵体全安。”说完起身。 妇人这里付了药金五千,派冯妈妈跟着去取药。 妇人晚上吃了药下去,夜里睡的安稳,也没做噩梦。 渐渐吃饭也能多吃一碗,起身梳头走动。没用几天,精神就恢复到以前了。 一日,安排了一席酒菜,备下三万礼金,支使冯妈妈请过竹山来相谢。 蒋竹山自从替妇人看病,这觊觎美色之心已非一日。 一闻其请,立即打扮齐整赴宴。 请到中堂,妇人盛妆迎接,道了万福,茶汤两换,请入房中。 酒菜已经准备好,沉香缭绕。小丫鬟绣春在旁,描金盘内托出三万现金。 妇人高举玉盏,向前施礼,说道:“前日,奴家心中不好,蒙医生赐药,服之见效。今预备了一杯水酒,请过先生来以示感谢。” 竹山道:“此是学生分内之事,理当如此,何必计较!” 又看见三万礼金,说道:“这个学生怎么好意思收?” 妇人道:“些须敬意,不成礼数,万望先生笑纳。” 辞让了半天,蒋竹山方才收了。妇人敬酒,两人坐下畅饮。 酒过三巡,竹山偷眼睃视妇人,粉妆玉琢,娇艳惊人,先用言语挑逗,说道:“学生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几何?” 妇人道:“奴虚度二十四岁。” 竹山道:“似娘子这等美好年华,长在深闺,处于富足,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能导致前日有此抑郁心痛之病?” 妇人听了,微笑道:“不瞒先生,奴因拙夫去世,家事萧条,独自一人,忧愁思虑,如何不难受!” 竹山道:“原来娘子夫主去世了。有多少时日了?” 妇人道:“拙夫从去年十一月得伤寒病死,到现在已有八个月。” 竹山道:“那会儿谁给开的药来?” 妇人道:“大街上胡先生。” 竹山道:“是那东街上刘太监房子住的胡鬼嘴儿?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甚么号脉,娘子怎的请他来瞧病呢?” 妇人道:“也是街坊推荐请他来看的。还是拙夫没那命数,不关他的事。” 竹山又道:“娘子也还有子女没有?” 妇人道:“儿女都没有。” 竹山道:“可惜娘子这般青春妙龄之际,独自孀居,又无所出,何不找个好人家?现在甘为幽居,岂不生病!” 妇人道:“奴近日也说着亲事,早晚要过门的。” 竹山便道:“敢问娘子与何人作亲?” 妇人道:“是县前开大药房的西门大官人。” 竹山听了道:“苦哉,苦哉! 娘子为什么嫁他? 学生常去他家看病,最知这人底细。 此人专在县中包揽说事,广放私债,贩卖人口,家中丫头不算,大小五六个老婆,稍有忤逆就打棍子,若不服气,就令媒人领出去卖了。 他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 还好娘子提早对我说了,不然进了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 况且近日他亲家那边犯事牵连到他,吓得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 东京下来文书,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大多是抄家充公。 娘子没来由嫁他做甚?” 一番话把妇人说的哑口无言。况且许多东西存放在他家,寻思半晌,暗中跌脚:“难怪一次两次请着他不来,原来他家中出祸事哩!” 又见竹山语言活动,一团谦恭,心想:“奴明日若嫁得这样个人也可以,不知他有妻室没有?” 就说道:“既蒙先生指教,奴家感感激不尽,倘有甚知根知底的人家,保媒来说,奴家没有个不依之理。” 竹山乘机趋问:“不知要何等样人家?学生打听的清楚,好来这里跟你说。” 妇人道:“大户人家小户人家的到也不论大小,只要像先生这般人物的。” 这蒋竹山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欢喜的满心挠痒,不知搔处,慌忙走下席来,双膝跪下说道:“不瞒娘子说,学生单身已久,子息全无。倘蒙娘子垂怜,肯结秦晋之好,足慰平生之愿。学生愿衔环结草相报,不敢有忘。” 妇人笑笑,以手扶之,说道:“且请起,没问先生单身有多久了?贵庚多少?既要结亲,须得要个保人来说媒,方合礼数。” 竹山又跪下哀告道:“学生今年二十九岁,正月二十七日生日,不幸去年荆妻已故,家资贫乏,出身寒微。今既蒙金诺之言,何用媒人讲说。” 妇人笑道:“你既无钱,我这里有个妈妈姓冯,拉他做个媒证。也不用你行聘,择个吉日良时,招你进来,入赘。你意下如何?” 这蒋竹山连忙倒身下拜:“娘子就如同学生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夙世有缘,三生有幸矣!” 随即两人在房中各敬了一杯交欢酒,定下这亲事。竹山喝到天黑回家。 妇人这里与冯妈妈商议说:“西门庆出了这种事,吉凶难料。况且奴家这边没人照应,大病了一场,险些丧了性命。为今之计,不如把这位先生招赘进来,岂不美哉?” 到次日,就支使冯妈妈送信过去,择六月十八日大好日子,把蒋竹山倒插门招进来,成了夫妻。 过了三日,妇人凑了三百万,帮蒋竹山开了两间门面,店内焕然一新。 以前将竹山给人家看病只是走路去,现在入赘就买了一匹驴儿骑着,在街上往来,不在话下。正是: 一洼死水全无浪,也有春风摆动时。 第四十八章 贿赂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有个人人,海棠风韵。 酒晕潮红,一笑生春。 无限伤心,说甚巫山有云! 纱窗月冷,着意温存。 话分两头。不说蒋竹山在李瓶儿家入赘,单表来保、来旺二人上京都东京打点,朝游苍穹暮北海,马不停蹄,不一日到了东京,进了万寿门,投旅店安歇。 到次日,街上打听消息,只听见街谈巷议,都说兵部王尚书昨日审判明白,圣旨下来,秋后处决。 只有杨提督名下亲族人等,还没捉拿完毕,尚未定夺。 来保二人把礼物带在身边,急来到蔡府门口。 以前办事来过两次,道路熟悉,就在龙德街牌楼底下,探听府中消息。 少顷,只见一个青衣人,慌慌的从府中出来,往东去了。 来保认得是杨提督府里亲随杨先生,待要想叫住问他一声事情如何,但因家主西门庆不曾吩咐找他,也因此来保没言语,放他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到蔡府门前,望着守门官深深唱个喏:“动问一声,太师老爷在家不在?” 那守门官道:“老爷上朝议事未回。你们有事儿?” 来保又问道:“管家翟爷请出来,小人见见,有事禀告。” 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 来保见他不肯说实话,晓得是要些东西,就从包中取出一万块钱偷偷递给他。 那官吏接了便问:“你要见老爷的管家,还是要见学士少爷的管家?老爷的便是大管家翟谦翟管家,少爷的便是小管家高安高管家,两位管家各有所掌。况且老爷上朝未回,只有学士少爷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请出高管家来,禀告少爷也是一样的。” 这来保就顺势道:“我是提督杨爷府中的人,有事禀告。” 官吏听了,不敢怠慢,进入府中。良久,只见高安出来。 来保慌忙施礼,递上十万的现金支票,说道:“小人是杨爷的亲眷,同杨先生一路来见蔡老爷讨信。因后边吃饭,来迟了一步,不想他先来了。所以不曾赶上。” 高安接了礼物,说道:“杨先生刚才走了,老爷还未散朝。你且等等,我引你先见见大少爷罢。” 转身把来保领到二门大厅旁边,另一座大门进去。 坐北朝南三间敞厅,绿油栏杆,朱红牌额,石青镇地,金字大书天子御笔钦赐“学士琴堂”四字。 原来蔡京儿子蔡攸,也是天子宠臣,官居祥和殿学士兼礼部尚书、提点太乙宫使。 来保在门外伺候,高安先进去,说了出来,然后唤来保进去,当厅跪下。 蔡攸深衣软巾,坐于堂上,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来保禀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家陈洪的家人,同府中杨先生来禀见老爷讨信。不想杨先生先来见了,小人赶来后见。” 又从袖中取出文书礼单递上。 蔡攸见上面写着“白米五百石”,叫来保近前说道:“蔡老爷亦属于言官检举弹劾之列,所以要回避。内阁之事并昨日三法司会审,都是右相李爷秉笔。杨戬老爷的事,昨日内里有消息出来,圣上宽恩,另有处置了。其手下办事各列人等,待查明问罪。这事儿你还要到李爷那里去走走。” 来保只顾磕头道:“小的不认得李爷府中,望爷怜悯,看在杨老爷份上。” 蔡攸道:“你去到天汉桥边北高坡大门楼处,问一声当朝右相、资政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讳邦彦的你李爷,谁还不知道!也罢,我这里差个人陪你去吧。” 即令下人呈过信纸,写了封信,就差管家高安陪同去见李爷,如此替他说。 那高安应承下了,同来保去了府门,叫了来旺,带着礼物,转过龙德街,径直到天汉桥右相李邦彦门口。 正值李邦彦散朝才到家,穿大红绉(zhou)纱袍,腰系玉带,送出一位公卿上轿而去,回到厅上,门吏禀报说:“学士蔡大爷差管家来见。” 先叫高安进去说了回话,然后唤来保、来旺进见,跪在厅台下。 高安就在旁边递了蔡攸的帖子,以及来宝的礼单,来保下边就把礼物呈上。 邦彦看了说道:“看在你蔡大爷份上,又是你杨老爷亲眷,我怎么好收受此礼物?况且你家杨爷,昨日圣心回动,已经没事了。只是手下之人,科道言官追问甚急,一定要发落几个。” 即令堂候官取过昨日科中送的那几个名字给他瞧。 上面写着:“王黼名下书办官董升,家人王廉,班头黄玉,杨戬名下坏事书办官卢虎,师爷杨盛,幕僚韩宗仁、赵弘道,班头刘成,亲党陈洪、西门庆、胡四等,皆鹰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辈。乞依法严办,将一干人犯,或投之边境充军以御蛮夷,或明正典刑砍头,以正国法。” 来保见了,慌的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 高安又替他跪禀一次。邦彦见五百万现金,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作贾廉,同时收了礼物。 邦彦打发来保等人出来,就写帖子回了学士蔡攸,赏了高安、来保、来旺一封五万的红包。 来保路上辞别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付了房钱,星夜急奔赶回清河县。 到家见了西门庆,把东京所干的事,从头说了一遍。 西门庆听了,如同大冬日冷水淋头,对月娘说:“还好及时派人去打点,不然你我性命皆休矣!” 正是,这回西门庆性命有如──落日已沉西岭外,却被扶桑唤出来。 于是一块石头方才落地。过了两日,门也不关了,花园照旧继续还盖,渐渐出来街上走动。 一日,玳安骑马打狮子街路过,看见李瓶儿门口开个大药房,里边堆着许多生熟药材。 朱红小柜,油漆牌匾,吊着幌子,甚是热闹。 回来禀告西门庆说了──玳安还不知李瓶儿招赘蒋竹山一事, 只说:“二娘招了个新伙计,开了个大药房。”西门庆听了,半信不信。 一日,七月中旬,秋风渐起,秋月明明。 西门庆正骑马街上走着,撞见应伯爵、谢希大。 两人叫住,下马唱喏,问道:“哥哥,怎的好久不见?兄弟们到府上几遍,见大门关着,又不敢叫,纳闷了这些时候。究竟哥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娶进来没有?也不说请兄弟们吃酒。” 西门庆道:“不好讲的。因为亲家陈宅那边一些事,家中替他混乱了些时日。亲事另改了日期了。” 伯爵道:“兄弟们不知道哥哥遇到事了。今日既碰到哥哥了,我兄弟二人尽尽孝心,如今请哥同到勾栏院里边吴银姐那里吃三杯,权当解闷。” 不由分说,把西门庆拉进院中来。正是: 高楼美酒舞姬迎,漫夸解语腮含情。 纤手传杯分茅台,一帘秋水浸少年。 当日西门庆被二人拉到吴银儿家,吃了一日酒。 到日暮时分,已然半醉,才放他出来。 打马正走到东街口上,撞见冯妈妈从南边来,走得甚慌。 西门庆勒住马,问道:“你到哪里去?” 冯妈妈道:“二娘支使我到城门外寺里鱼篮会,替过世的花二爷烧纸钱去。” 西门庆醉着问道:“你二娘在家好么?我明日和她说说话去。” 冯妈妈道:“还问甚么好?把个见见成成做熟了饭的亲事,上桌前被人把锅端走了。” 西门庆听了失声惊问道:“莫不是她嫁别人去了?” 冯妈妈道:“二娘前些日子派老身去府上送过头面,到你家去了几遍也没见到你,大门关着。老身对门房说让我进去,好劝你早动身,你不理。今天媳妇叫别人谈成了,你还有啥好说的?” 西门庆问:“是谁?” 冯妈妈仔仔细细的把半夜三更妇人被狐狸缠着,染病差点病死,怎的请了蒋竹山来看,吃了他的药怎的好了,某日怎的倒插门招进来,成其夫妇,现今二娘拿出三百万帮他开了药房,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马上只是跌脚,叫道:“苦哉!你嫁别人,我也不说什么,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甚么本事?” 于是气愤愤一路打马回家。 刚下马进了二门,只见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和西门大姐四人,在前厅天井内月下跳绳玩耍。 见西门庆回来了,月娘、玉楼、大姐三个都往后走了。 只有金莲不走,还在扶着庭柱提鞋,被西门庆带酒骂道:“一群贱人们闲的没事,平白跳甚么绳儿?”赶上金莲踢了她两脚。 然后走到后边,也不到月娘房中去脱衣裳,走在西厢一间书房内,要了铺盖,在那里独自睡下。 打丫头,骂小厮,只是没个好气。 众妇人都站在一起,都很是恐惧,不知是什么缘故。 吴月娘埋怨金莲:“你见他进门摇摇晃晃的,两三步叉开一边跑了便是。还只顾在跟前笑成一块,还在那儿提鞋儿,却叫他不分青红皂白一路都骂着了。” 玉楼道:“骂我们也罢了,如何连大姐姐也骂起贱人来了?没规矩的坏东西!” 金莲接过来道:“这一家子只有我是好欺负的!一起三个人站在这里,只踢我一个儿。你们在边上看着是不是心里偷着笑呢?” 月娘就生气了,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叫他连我一起踢?你不喜欢挨踢,谁喜欢挨踢?恁的臭不要脸不识眉眼高低!我不言语,你只顾嘴头子哔哩哔哩的,想翻天吗!” 金莲见月娘真生气了,便把话儿来遮掩,说道:“姐姐,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不知哪里受了气,因着甚么由头儿,只拿我撒气。要骂便睁着眼望着俺骂,挨千刀的,千也要打个臭死,万也要打个臭死!” 月娘道:“谁叫只有你挡他路来?他不打你,却去打狗不成!” 玉楼道:“大姐姐,且叫小厮来问他声,今日在谁家吃酒来?早晨好好的出去,如何晚上回家这么个腔调!” 不一时,把玳安叫到跟前,月娘骂道:“小兔崽子!你要不说实话,就叫家人来拷打你和平安儿,每人都是十板子。” 玳安道:“娘休打,待小的实话实说了罢。老板今日和应二叔们都在勾栏院里吴家吃酒,散场了回来在东街口上,碰上李瓶儿家里的冯妈妈,说花二娘等老板不及,嫁了大街住的蒋医生了。老板一路上气得都要拆城墙了。” 月娘道:“信那没廉耻的贱人,一个没男人就急着浪嫁了汉子的货色,还有脸回家拿人撒气。” 玳安道:“二娘没嫁蒋太医,把他倒插门招进去了。如今二娘给他本钱,开了好不兴旺的大药房。我上次跟老板说,老板还不信。” 孟玉楼道:“论起来,男人死了多少时候儿?一年不到,服孝期也还未满,就嫁人,使不得的!” 月娘道:“如今这世道,谈的甚么使得使不得。汉子服孝期未满,浪着嫁人的,才只有一个儿?那不可能。贱人们成日和汉子酒里眠酒里卧的人,还指望她守的甚么贞节!” 且听我说:就月娘这一句话,一棍子打晕两个人──孟玉楼与潘金莲都是服孝期不满就改嫁的,听了此言,未免各人怀着惭愧各回各房,不在话下。正是: 不如意事三五七分,可与人言仅一二层。 第四十九章 女婿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西门庆当晚在前边厢房睡了一夜。 到次日早,把女婿陈敬济安排在花园中,同贲四做管工记帐,换了来招下来让他看守大门。 西门大姐白日里便在后院和月娘众人一起吃酒玩耍,晚上就回到前边厢房中歇息。 陈敬济每日只在花园中管工人,非呼唤不敢进入女眷所在的中堂,饭菜都是小厮送出来吃。 所以和西门庆手下这几房妻妾都没有见过。 一日,西门庆不在家,给提刑所贺千户送行去了。 月娘因陈敬济一向管工程辛苦,又不曾安排一顿酒席酬劳他,就跟孟玉楼、李娇儿说:“我要管吧,说我多事;我不管呢,又没个有眼色的。人家的心肝宝贝好好的孩子在你家,每日早起睡晚,辛辛苦苦,鞍前马后替你家卖命儿,也没哪个知心的提出来慰劳慰劳人家?” 玉楼道:“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上心!” 月娘于是吩咐厨房,安排了一桌酒席点心,中午请陈敬济进来吃一顿饭。 这陈敬济扔下工程叫贲四看管,径直到后边参见月娘,作揖见礼,然后旁边坐下。 小玉上茶来吃了,放好桌子,果蔬菜脯美酒一样样端上来。 月娘道:“姑爷每日管工程辛苦,要请姑爷进来坐坐,也没得个闲。 今日你丈人不在家,家中无事,置办了一杯水酒,姑且慰劳姑爷。” 敬济道:“儿子蒙爹娘抬举,有甚辛苦,劳娘这等费心!” 月娘陪着他吃了一会儿酒。 月娘支使小玉:“请大姑娘也来这里坐。” 小玉道:“大姑娘正忙着,说一会儿就来。” 少顷,只听房中摸牌的响声阵阵传来。敬济便问:“这谁打牌呢?” 月娘道:“是你屋里的和玉箫丫头玩牌。” 敬济道:“你看她也是没分寸,娘这里叫她不来,还在房里摸牌。” 一不时,西门大姐掀帘子出来,在陈敬济对面坐下,敬了一圈酒。 月娘问西门大姐:“你家敬济会不会看牌?” 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儿,懂点儿但不精通。” 月娘只以为敬济是个忠厚的女婿,却不料这小伙子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大牌奢侈,玩乐享受皆通。 只有一件不堪:见了美女走不动道儿。 月娘便道:“既是敬济会打牌,何不进去咱们一起扒眼儿?” 敬济道:“娘和大姐进去看罢,儿子却不应当进去。” 月娘道:“姑爷是至亲,怕什么呀?”随即一起进入里屋,只见床上铺了深红色毡子,孟玉楼正在打牌,见敬济进来,抽身就要走。 月娘道:“姑爷又不是外人,别走,见个礼儿罢。” 跟敬济说道:“这是你三娘哩。” 那敬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福。 当下月娘、玉楼、大姐三人打牌,敬济在旁边观看。 打了一会儿,大姐输了下来,敬济补上来接替。 你来我往,打了个不亦乐乎。 只见潘金莲掀帘子进来,银丝鬏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姑爷在这里。” 慌的陈敬济扭脖子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魂飞天外。 正是: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息。 月娘笑道:“这是五娘,姑爷也起来见个礼儿罢。” 敬济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莲马上还了万福。 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刚出栏的小牛犊把老虎顶翻了,姑爷这手气没的说。” 这金莲走到近前一手扶着床沿儿,一只手拈着白纱团扇儿,在旁替月娘指点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就能赢了陈姑爷和三姐姐。” 众人正打牌在热闹的时候,只见玳安抱着西门庆的毡包进来,说:“老板回来了。”月娘连忙催促小玉送姑爷陈敬济打小门出去了。 西门庆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地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摸(xuemo)到潘金莲房中来。 金莲慌忙迎接着,帮他脱了外套,说道:“你今日去送行怎么走的那么早。” 西门庆道:“提刑所贺千户升任新平寨知寨,整个卫所的人都要去郊外送行,发帖子通知我了,不好不去的。” 金莲道:“你没喝酒,叫丫鬟上酒我陪你喝点。” 不一时,放了桌子俩人喝酒,果品菜蔬都摆在面前。 喝酒的时候,又说起后日花园阁楼要上大梁,估计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送果盒酒挂红,少不得叫厨子置酒招待。 说了一会儿,天色已晚。 春梅掌灯回房,带上房门,二人上床歇息。 西门庆因为起了大早送行,累了一天,吃了几杯酒就醉了。 倒在床上瞬间入睡,鼾声如雷。 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多日的天气,夜间有些余热,这潘金莲怎生睡得着?忽听碧纱帐内尽是蚊子煽动翅膀的声音,不免赤着身子起来,拿着烛台满帐照蚊子。 照一个,烧一个。回头见西门庆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了半天也不醒。就躺在西门庆边上来回摩挲他。 行行一派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耳边厢造就百般声,夜深不肯叫人睡。 妇人喃喃细语了有一顿饭功夫,西门庆翻身起来,叫春梅倒酒过来,在床前执壶而立。 将烛台移在床背板上,二人饮酒取乐。 妇人骂道:“好个刁钻的强盗!怪剌剌叫丫头看着,你个变态!” 西门庆道只是笑,只说在李瓶儿家也是这般。 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甚么瓶姨鸟姨,提那贱人做什么,奴好心没好报。 那贱人等你几天都等不得,就浪着嫁汉子去了。 你前日吃了酒回家,一样的三个人在院子里跳绳,只拿我撒气,踢我一个人,倒惹的人和我拌了回子嘴。 想起来,怕不是觉得奴是好欺负的!” 西门庆问道:“你和谁拌嘴来着?”妇人道:“那日你进来了,上房的大娘好不和我置气,说我在她跟前顶嘴来着,骂我是不识高低的货。我怎么知道是为什么?别人的事情,落得自己挨骂,如今倒叫人没来由的生我气!” 西门庆道:“我那天都快气疯了,那日应二哥他们强拉我到吴银儿家,吃了酒出来,路上碰见冯妈妈了,这般告诉我,把我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是李瓶儿嫁了别人,我到罢了。那蒋太医贼矮忘八,那花大怎的连个屁也不敢放?他有甚么本事?招赘他进去,给他本钱,叫他在我眼面前开铺子,大剌剌的抢我的买卖,真是老虎头上拉屎--找死!” 金莲道:“亏你还有脸说哩!奴当初怎么说来这?先下米的先吃饭。你不听,只顾来问大姐姐。常言:信人调,丢了瓢。自己干的破事,你埋怨哪个?” 西门庆被金莲几句话,冲得心头一点火起,脖子脸蛋通红,便道:“且由她去吧,叫吴月娘那不贤良的贱人说去。到明日休想我理她!” 笔者且说:自古谗言罔行,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间,皆不能免。 饶是吴月娘这么那么的贤淑,西门庆听金莲枕席间偏颇之言,就和吴月娘反目了! 自此以后,西门庆与月娘生气,彼此见面,都不说话。 月娘随他往哪个妻妾房里去歇息,也不来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叫丫头上前应对,也不理他。两人都把心冷淡了。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潘金莲自西门庆与月娘生气之后,见汉子偏听自己的枕头风,以为得志。 每日抖擞着精神,妆饰打扮,准备独得西门庆恩宠。 因为那日后边见着陈敬济一次,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也有心也要勾搭他。 但只畏惧西门庆,不敢下手。 只等西门庆出门到哪里去了,便支使了丫鬟叫陈敬济进房中,给他茶水吃,时常两人在一起下棋。 这一日西门庆新盖阁楼上梁,亲友挂红庆贺,送礼。 许多工匠等人,都有犒劳赏赐。大厅上招待客人,吃到晌午过了,人才散了。 西门庆因起得早,就回后边睡去了。 陈敬济走到金莲房中讨茶吃。 金莲正在床上弹弄琵琶,道:“前边上梁,吃了这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些甚么,还来我屋里要茶吃?” 敬济道:“儿子不瞒你老人家说,从半夜起来,忙了这一更到五更,哪有时间吃东西!” 妇人问道:“你老丈人在哪里?” 敬济道:“爹后边睡觉去了。” 妇人道:“你既没吃甚么东西,那么……” 叫春梅道:“去食盒里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馅饼儿来,给姑爷吃。” 陈敬济这小伙儿就在金莲炕桌儿上摆着四碟小菜,吃着点心。 因见妇人弹琵琶,笑着问道:“五娘,你弹的什么曲儿?要不唱个儿给我听听。” 金莲笑道:“好个陈姑爷,奴又不是你房里的,如何能唱曲儿给你听?我等你老丈人起来,看我对他说不说!” 那敬济笑嘻嘻得,慌忙跪着央求道:“望乞五娘可怜可怜我,儿子再也不敢了!” 那妇人笑起来了。自此这小伙儿和这妇人日益亲近,或吃茶吃饭,穿房入屋,打情骂俏,挨肩擦背,都不忌惮。 月娘以为差着辈分就无妨,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内宅,自家的破事却看不见。正是: 只晓采花酿成蜜,不知辛苦为谁甜。 第五十章 泼皮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靡(mi)不有初,鲜克有终。 别年历岁,情何所期。 寄身虽远,岂敢忘君。 爱乎叹乎,思君在时。 话说从西门庆盖花园阁楼开始算,过了约有半年光景,装修油漆散味完备,庄子前后焕然一新。 西门家庆祝新房盖好连续吃了几天酒席,俱不在话下。 一日,八月初旬,夏提刑官做生日,在他新买的庄上摆酒。 叫了四个唱曲儿的、一班乐工、杂耍魔术,热热闹闹。 西门庆十点多时分,就骑马去了。 吴月娘在家,整置了酒菜瓜果,约了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潘金莲众人,开了新花园门游玩赏乐。 里面花木庭台,一望无际,真是个好一座花园。但见: 当先一座门楼,四下几间台榭。假山真水,翠竹苍松。高榭楼阁,四时赏玩,各有风光:春,桃李争妍;夏,荷莲斗彩;秋,黄菊舒金;冬,白梅横玉。 更有那娇花笼浅径,芳树压雕栏,弄风杨柳纵蛾眉,带雨海棠陪嫩脸。松墙竹径,曲水方池,映阶蕉棕,向日葵榴。游鱼池塘聚,粉蝶花间舞。 正是:芍药展开菩萨面,荔枝擎出鬼王头。 当下吴月娘领着众妇人,或携手漫步小路之中,或游戏于草坪之上。 这一个临轩凭栏,欢呼跳跃着撒弄鱼食,;那一个伏槛观花,团扇轻摇惊粉蝶。 月娘呢?她走到一个最高的亭子上,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 潘金莲和西门大姐、孙雪娥都在玩花楼上往下观看。 见楼前牡丹花畔,芍药圃、海棠轩、蔷薇架、木香棚,又有耐寒君子竹、欺雪大夫松。 真一个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 观之不足,看之有余。 不一会儿摆上酒来,吴月娘居上,李娇儿对席,两边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西门大姐,各人皆依序而坐。 月娘道:“我忘了请姑爷来坐坐。” 赶紧支使小玉:“去前边快请姑爷来。” 不一会儿,陈敬济来到,头上天青罗帽,身穿紫绫深衣,脚下粉头皂靴,向前作揖,就在他媳妇西门大姐跟前坐下。 推杯换盏,吃了一阵子酒,然后吴月娘还是跟李娇儿、西门大姐下棋。 孙雪娥与孟玉楼上楼观看。惟有金莲,且在假山前花池边,用白纱团扇扑蝴蝶玩儿。 不防俏姑爷陈敬济悄悄在他背后开玩笑说道:“五娘,你不会扑蝴蝶儿,等我替你扑。这蝴蝶儿忽上忽下心性不定,变向有些快。” 那金莲扭脖子,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骂道:“短命鬼,有人听着呢,你是找死吗!我就知道你也不想活了。” 那敬济笑嘻嘻扑近她身来,想搂她亲嘴。 被金莲顺手只一推,只把小伙儿推了一跤。 却不想玉楼在玩花楼远远瞧见,叫道:“五姐,你到我这里来,我有话和你说。” 金莲方才撇下陈敬济,上楼去了。 看原地,被扑的两个蝴蝶到没有被捉住,到了约会的时日,蜂须花嘴最是甜。正是: 狂蜂浪蝶有时现,飞入梨花寻不见。 敬济见金莲走了,默默回房,心中怏怏不乐。做《折桂令》一词,以表其郁闷: 我见她斜戴花枝,朱唇上不抹胭脂,似抹胭脂。 前日相逢,似有私情,未见私情。 欲见许,何曾见许!似推辞,本是不推辞。 约在何时?会在何时?不相逢,她又相思;既相逢,我又相思。 且不说吴月娘等人在花园中饮酒。 单表西门庆从门外夏提刑庄子上吃了酒回家,打南瓦子巷里头路过。 平时在三街两巷厮混,捣子们都认得西门大官人──宋朝的时候叫捣子,现在俗称为流氓、泼皮、光棍。 其中有两个,一个叫草里蛇鲁华,另一个叫过街鼠张胜,常常收受西门庆资助,乃鸡鸣狗盗之辈。 西门庆见他两个在那里耍钱,就勒住马,上前说话。 二人连忙走到跟前,打个半跪道:“大官人,这么晚是去哪儿了?” 西门庆道:“今日是提刑所夏老爷生日,刚刚在庄上请我们吃酒了。现在我有一桩事麻烦你们哥俩,你们二人可愿意?” 二人道:“大官人没的说,小人平日多受大官人照顾,如有所命,水里来火里去,万死不辞!” 西门庆道:“既是这么说,明日你们来我家,我有话吩咐。” 二人道:“哪里需要等到明日!你老人家现在说与小人听就成,究竟有甚么事?” 西门庆附耳低言,便把蒋竹山要了李瓶儿之事说了一遍:“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这口气儿便好!” 又在马上搂起衣底包中,还有四五万散碎现金,都拿与二人。 便道:“你两个拿去打酒吃。只要替我干得干净漂亮,事后还有打赏谢你二人。” 鲁华哪里肯接,说道:“小人受你老人家恩情还少哩!我只以为叫俺两个去东海里拔苍龙头上角,西岳山中取猛虎牙,要是这个难度的咱兄弟便去不了,至于找麻烦这种小事,举手之劳!这个钱,小弟断断不敢要。” 西门庆道:“要是你不收,这事儿我也不能叫你办了。” 叫玳安接了钱,打马就要走。 又被张胜拦住说:“鲁华,你还不知他老人家性子?你不收,只以为咱们推脱不肯办似的。” 立即接了钱,趴到地下磕了头,说道:“你老人家只管家里坐着,不用一两天,保管大官人的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张胜道:“只希望大官人到了明日,把小人安排到提刑夏老爷衙门里上班,小人就欢喜不尽了。” 西门庆道:“这个不打紧,小事一桩。” 后来西门庆果然把张胜送到守备府做了个亲随。 此系后事,表过不题。那两个捣子,得了赏钱,依旧耍钱去了。 西门庆骑马到家,已是日西时分,下午三四点钟了。 月娘等众人,听见他进门,都跑后边去了,只有金莲在阁楼内看顾着收拾家活。 西门庆不到后边去,径直到花园里来,见金莲在亭子上收拾东西,便问:“我不在家,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金莲笑道:“俺们今日和大姐姐开了花园门进来看了看,谁知你回来的这么早。” 西门庆道:“今天夏大人费心,她庄子上叫了四个唱曲儿的,却只请了五位客人。我恐怕路远,所以回来的早。” 金莲帮他脱了外套拿着,说道:“看你没喝酒,叫丫头上酒来你喝点。” 西门庆吩咐春梅:“把别的菜蔬都收拾下去,只留下几碟细果子点心儿,拿一壶葡萄酒来我喝点儿。” 坐在上面椅子上,因看见妇人上穿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儿,五色绉纱眉子,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裙儿,裙边大红段子白绫薄底儿鞋儿。 头上银丝鬏髻,金镶分心翠梅钿儿,云鬓插着许多花翠。 越显得红馥馥朱唇、白腻腻粉脸,不觉色心顿起,拉着她两只手儿,搂抱在一起亲嘴。 不一会儿,春梅端上酒来,两人一递一口儿饮酒作乐。 妇人提起起裙子,斜坐坐在西门庆腿上,含了一口酒哺在他口里,然后纤手拈了一个鲜莲蓬子,喂给他吃。 西门庆道:“涩剌剌的,吃他做甚么?” 妇人道:“我的乖儿子,你的造化来了,老娘手里拿着送你的福气你敢不吃!” 又口中含了一粒鲜核桃仁儿,送与他吃,西门庆吃了金莲这才罢休。 西门庆金莲二人在亭中彼此调笑,曲尽“于飞”。 西门庆乘着欢喜,向妇人说道:“我有一件事告诉你,到明日,保准叫你笑一声。你知道蒋医生也开了大药房,到明日保管叫他满脸开花。” 妇人便问怎么个缘故。西门庆把今日街上碰到鲁、张二人之事,事无巨细告诉了金莲一遍。 妇人笑道:“你这个冤家,到明日不知做了多少罪业,罪过罪过。” 又问:“这蒋医生,不是常来咱家看病的么?我见他态度很是谦恭的,见了人把头只低着,可怜劲儿的,你这等做作他!” 西门庆道:“你看不出他的底细。你说他低着头,没准他专一看你的脚哩。” 妇人道:“你发烧烧糊涂了把!他低头偷看别人老婆的脚?我不信,他一个文化人儿,也干的出这么龌龊的事儿?” 西门庆道:“你只看他表面儿,就被他骗了,这种人斯文败类,单爱外装老成,内藏奸诈。”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不吃酒了,收拾了家活,回房歇息,不在话下。 第五十一章 休夫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李瓶儿招赘了蒋竹山,过了约两个月光景。 刚开始蒋竹山图妇人喜欢,为了讨好李瓶儿,准备了蓝色小药丸,买了不少大人用的器具,玩具之类的,实指望在屋里打动李瓶儿,巩固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 不想李瓶儿在西门庆手里大风大浪里经过的,那可是本司三院风月场面的魁首,如今碰到这蒋医生,比个普通人还不如,往往办事不称其意,磨磨唧唧,于是渐生憎恶,反被妇人把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都用石头砸的稀碎扔掉了。 还骂道:“你本虾鳝,腰里无力,平白买这些敷衍的货色来戏弄老娘! 把你当块肉儿,却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死王八!” 于是蒋医生常被李瓶儿半夜三更大骂一顿赶到前边铺子里睡。 最后李瓶儿一心只想西门庆,不许蒋医生进房。每日聒噪吵闹着算帐,查算本钱。 一日,这蒋竹山正受了一肚气,在大药房柜台里坐着,只见两个人进来,走的踉踉跄跄,直不楞登,走到凳子上坐下。 先是一个人问道:“你这里有狗黄没有?” 竹山笑道:“不要开玩笑。只有牛黄,哪有狗黄?” 这人又问:“没有狗黄,你有冰灰也行,拿来给我瞧,我要买几两。” 竹山道:“药房里只有冰片,是地道的南海波斯国出产的,哪里有什么冰灰来?” 另一个人说道:“你不用问他,量他才开了几天药房,哪里有这两件药材?直接跟他说正经话罢。 蒋二哥,你不要推脱记不清楚。你三年前死了娘子儿,问这位鲁大哥借的那三十万,连本带利也有很多了,今天问你要来了。 俺们要是才进门就先问你要钱,你是在人家入赘了的,才刚开了这个药房,恐怕败坏了你的名声,显的俺们没人味儿了。故此先说几句风凉话来叫你认账。不管你认不认账,他这钱你少不得连本带利还他。” 竹山听了,吓了个一跳,说道:“我并没有借他甚么钱。” 那人道:“你没借钱,我们却问你要账?自古苍蝇不叮那没缝的蛋,别否认的那么快!” 竹山道:“我不知阁下姓甚名谁,素不相识,为何来问我要债?” 那人道:“蒋二哥,这么办你就差着了!自古当了官就不会穷,赖债不还不会富。想着你当初不得已之时,走投无路串铃儿拿帆儿卖膏药,也亏了这位鲁大哥扶持,你才有如今的家业。” 这个人道:“我姓鲁,叫做鲁华,你某年借了我三十万现金,发送妻小,本利该还我四十八万,你要一分不少的还我。” 竹山慌道:“我哪里借你钱了?就算真的借你钱,也要有文书保人。” 张胜道:“我张胜就是保人。” 又从袖中取出文书,在他眼前晃了晃。 把竹山气的脸蜡渣似的黄了,骂道:“好杀才狗男女!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皮,跑来敲诈我!” 鲁华听了,心中大怒,隔着柜台,嗖的一拳去,早飞到竹山面门上,就把鼻子打歪了,又把架子上的药材撒了一街。 竹山大骂:“好一个强盗!你居然来抢夺我货物?” 向后边叫天福儿来助拳,却被鲁华一脚踢到一边,天福儿哪里再敢上前。 张胜把竹山拖出柜台来,拦住鲁华住手,劝道:“鲁大哥,这么多日子也耽待了,再宽限他两天儿,叫他凑凑钱还你就好了。蒋二哥,你怎么说?” 竹山道:“我什么时候借他钱了?就算真是问你借了,也要慢慢好好讲,如何这等嚣张撒泼?” 张胜道:“蒋二哥,你这回吃了橄榄灰儿──回过味来了。你若好好的早这样懂事,我叫鲁大哥减免你些利息钱儿,你便找人凑了还他,才是正经话。你如何嘴硬不认账,难道你不认账人家就不问你要了?” 那竹山听了,道:“气死我了,我和他见官去!谁借他甚么钱来!” 张胜道:“你又吃了早酒了,看来还没醒!” 不提防鲁华又是一拳,蒋竹山四仰八叉跌了一跤,险些栽到沟里,头发散开,头巾都脏了。 竹山大叫“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才站起来,被地方保甲上来,用一条绳子拴了抓走了。 李瓶儿在里屋听见外边人叫嚷,走到帘下听看,见地方保甲拷走了蒋竹山,气的脑袋嗡嗡的。 支使出冯妈妈来,把招牌幌子都收了起来。 街上撒的药材,被路人零元购,抢了许多。也没办法。 李瓶儿关闭了门户,家中坐着枯等。 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知道,西门庆立即差人吩咐地方保甲,明日早早押解到提刑院。 这里又拿帖子,对提刑官夏大人说了此事。 次日早,带上一干人来,夏提刑升厅,看了地方呈状,叫上竹山去,问道:“你是蒋文蕙?如何借了鲁华的钱不还,不认账还殴打他?如此行径,叫人鄙视!” 竹山道:“小人根本不认得这人,并没借过他钱。小人跟他讲理,他反倒怒了,发疯踢打小人,把小人货物都抢了。” 夏提刑便叫过鲁华:“你怎么说?” 鲁华道:“他原先借小的钱,发送丧妻,至今三年了,一直拖着不还。小的最近打听他在人家入赘,做了大买卖,礼貌的问他讨账,他倒百般辱骂小的,还污蔑小的抢夺他的货物。 现在有他借钱的文书在此,这张胜就是保人,望大老爷明察。” 接着从怀中取出文契,递上去。夏提刑展开观看,写道: 立借票人蒋文蕙,系本县医生,因妻丧,无钱发送,凭保人张胜,借到鲁华名下现金三十万,月利三分,入手用度。约至次年,本利交还,绝不拖欠。空口无凭,立此借票存照。 夏提刑看了,拍案大怒道:“这可不是的嘛,既有保人、借据,还这等抵赖。看这厮咬文嚼字的虚伪模样,就像个赖账的。” 喝令左右:“大板子伺候,拿下去着实打。” 当下三、四个人,不由分说,拖翻竹山在地,痛责三十大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提刑官又差两个捕快,拿着判决,押蒋竹山到家,出三十万还给鲁华。不还的话,就带回衙门收监下狱。 那蒋竹山被打的两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家哭哭啼啼哀求李瓶儿,问他要钱,还给鲁华。 又被妇人一口“啐”在脸上,骂道:“没羞的忘八,你是不是男人,进门了给过我钱吗?如今却要问我要钱?我早知你这忘八砍了头还是个债桩子,就瞎了眼也不嫁你这中看不中用的忘八!” 那四个公家人听见屋里嚷骂,不住催逼叫道:“蒋文蕙既然没钱,那就把他抓回去关起来,你们快点决定,我们也好趁早到衙门回话去。” 竹山赶紧出来安抚了公家人,又去里边哀求李瓶儿。 直蹶屁股跪在地上,抱着瓶儿的小腿,哭哭啼啼说道:“你只当积阴德,四山五舍斋佛布施这三十万了罢!不给钱这一回去,我这烂屁股上怎禁的住拷打?就是死路一条了。” 妇人不得已拿出三十万现金给他,当庭交给鲁华,撕碎了文书,方才完事。 这鲁华、张胜得了三十万现金,径直到西门庆家回话。 西门庆留他们在阁楼,招待二人酒饭。 把前边的事告诉了一遍。西门庆满心大喜说:“二位出了我这口气,足够了。” 鲁华要把那三十万给西门庆,西门庆哪里肯收:“你二人收着吧,买壶酒吃,就当是我酬谢你们了。以后还有事麻烦你们兄弟。” 二人临起身谢了又谢,拿着钱,自行耍钱玩乐去了。正是: 肆意压善欺平民,权钱必在公道先。 却说蒋竹山在提刑院交了钱,回到家中。 李瓶儿哪里还能容他住,说道:“只当奴得了大病,把这三十两万问你买了药吃了。 你趁早给我搬出去罢!再过些日子,我怕连我这两间房子,都不够你还债的!” 这蒋竹山知道在李瓶儿这里混不下去了,哭哭啼啼,忍着两腿疼,自去另寻房子住。 但是妇人花本钱置办的货物都留下了,把他原先的药材、药碾、药筛、药箱之物,当时就催他搬走,两人这关系就算结束了。 临出门,妇人还支使冯妈妈舀了一盆水,赶着蒋竹山脚后跟泼去,说道:“喜得冤家离眼睛!”当日打发了竹山滚蛋。 这妇人一心只想着西门庆,又打听到他家中满门抄斩那事过去了,已经没事,心中甚是懊悔。每日茶饭不思,娥眉懒画,把门儿倚遍,望眼欲穿,盼不见一个可心的人儿来。正是: 枕上言犹在,翻脸嫁他人。 至今思西门,无语自消魂。 不说妇人思念西门庆,单表一日玳安骑马打门口经过,看见李瓶儿家大门关着,药房不开,静落落的,回家就告诉了西门庆。 西门庆道:“想必那矮忘八打重了,在屋里躺着起不来,最少也得半个月出不来做买卖。”遂把这事情丢在脑后。 这一日,八月十五日,吴月娘的生日,家中有许多宾客来,在大厅上坐。 西门庆因为和月娘冷战,不说话,就跑到勾栏院中李桂姐家坐着,吩咐玳安:“你先回去罢,晚上来接我。” 随即邀了应伯爵、谢希大来打牌嬉戏。那日桂卿也在家,姐妹两个陪侍劝酒。 良久,都出来院子内投壶玩。玳安约至日西三四点时分,带马来接。 西门庆正在后边上厕所,见了玳安问:“家里没事吧?” 玳安道:“家中没事。 大厅上宾客都散了,只有吴家大妗子与姑奶奶众人,被大娘邀到后边喝茶去了。 今日狮子街花二娘那里,支使了老冯给大娘送生日礼来:四盘羹果、两盘寿桃面、一匹好布,又给大娘做了一双鞋。 大娘赏了老冯一千红包,说老板不在家了。 西门庆因为见玳安脸红红的,便问:“你在哪里吃的酒来?” 玳安道:“刚才二娘支使冯妈妈叫了小的去,给小的酒吃。我说不吃酒,强说着叫小的喝了两盅,就脸红起来。如今二娘后悔了,对着小的哭的稀里哗啦。前几天我跟老板说,老板您还不信。从那日提刑所出来,二娘就把蒋医生打发走了。二娘甚是懊悔,一心还要嫁老板,比以前瘦了好些儿,央求小的好歹请老板过去,让老板给个信儿。老板若吐了口儿,还叫小的回她一声。” 西门庆道:“贼贱人,既嫁汉子去罢了,怎的又来纠缠我?既是如此,我也没空去。你对她说,甚么下茶下礼都没有,仪式什么的别想了,拣个好日子,抬了那贱人回来罢。” 玳安道:“小的知道了。她那里还等着小的去回她话哩,叫平安、画童儿这里伺候老板就是了。” 西门庆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第五十二章 家暴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这玳安出了勾栏院门,一直走到李瓶儿那里,回了妇人话。 妇人满心欢喜,说道:“好哥哥,今日多亏了你对大官人说,成就了此事。” 于是亲自下厨整理菜蔬,招待玳安,说道:“你二娘这里没几个人,明天好歹你过来帮帮天福儿,找些人帮忙搬家伙什过去。” 次日雇了五六个力工,连抬带扛的整整花了四五天。 西门庆也没对吴月娘说,把东西都堆在新盖的楼上。 择了吉日八月二十日,一顶花轿,一匹缎子红,四对灯笼,派玳安、平安、画童、来兴四人跟轿,约后晌黄昏时分,娶李瓶儿过门。 妇人打发两个丫鬟,叫冯妈妈领着先来了,等的冯妈妈回去,方才上轿。 把老房子交给冯妈妈、天福儿看守。 西门庆那日也没去接亲,就在家新盖的阁楼内,深衣帕头坐着,单等妇人进门。 妇人轿子落在大门口,过了半天也没个人出去迎接。 孟玉楼走到上房,对月娘说:“姐姐,你是家主,如今她已是在门口,你不去迎接迎接的话,惹的大官人责怪?大官人在阁楼内坐着,轿子在门口这停半天了,没个人出去接一下,人家怎么好进来的?” 这吴月娘想要出去接她,可心中气恼,那火压都压不下去;想着不出去吧,又怕西门庆耍起性子来谁都不好过。 沉吟了半晌,于是轻移莲步,款提长裙,出来迎接。 李瓶儿抱着宝瓶,径直往她那边新房去了。 迎春、绣春两个丫鬟,已经早在房中铺陈停当,单等西门庆晚上进房。 不想西门庆正因往事耿耿于怀,当晚不进她房去。 到次日,叫她出来到后边月娘房里见面,端茶敬大妇,排定座次,排行他是六娘。 西门庆连续三日大摆宴席,请亲戚朋友吃酒,只是不到她房里去。 头一日晚上,先在潘金莲房中。金莲道:“她是个新人儿,才来头一天,你就让人家独守空房?” 西门庆道:“你不知道,那贱人眼里有火,等我熬她两日,待她服帖了我再慢慢的进去。” 到了第三天,打发宾客散了,西门庆还不进李瓶儿房中,到后边孟玉楼房里歇息去了。 这妇人见汉子一连三夜不进她房来,到半夜就打发两个丫鬟睡了,大哭了一场,可可怜怜走到床上,用白绫吊颈悬梁自缢。正是: 一心打理鸳鸯帐,未料欢心变冤魂。 两个丫鬟睡了一觉醒来,见灯光昏暗,起来剔灯,猛见床上主家在房梁上吊着,吓的慌了手脚。 忙跑到隔壁叫春梅说:“俺娘上吊哩,快来救命!” 慌的金莲窜起来到这边看视,见妇人穿一身大红衣裳,直挺挺吊在床上。 连忙和春梅把带子割断,把李瓶儿解救下来。 过了半天,李瓶儿干呕了几下,接着“哗”的一声又吐了一滩,方才回魂苏醒。 金莲马上叫春梅:“去后边快请大官人过来。” 西门庆正在玉楼房中吃酒,还没睡呢。 先前是玉楼劝西门庆说道:“你娶了她来,一连三日不往她房里去,这不故意惹她生气吗? 还以为俺们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似的,本末倒置,跟女孩子,你就让不得这一夜儿?” 西门庆道:“待过了三天我就过去。你不知道,那贱人有些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起来能把我气死。 以前没想到你汉子死了,后来俩人相交到如今,她什么话儿没告诉我?临了临了了招上门女婿招了个蒋医生!难道我不如那厮?今日却怎的又找我来了?” 玉楼道:“你生气也对。这傻娘们来个汉子一忽悠就上当。” 正说话间,忽一片接连不断的拍门声传来。 玉楼支使兰香去问,回来说是春梅来请大官人,说是:“六娘在房里上吊哩!” 慌的玉楼催促西门庆不迭,便道:“我说叫你早点进她房中走走,你不听,你看弄出事来了吧。” 于是孟玉楼打着灯笼,走来前边探视。 稍后吴月娘、李娇儿听见,都起来,也来了。 见金莲搂着她摊坐着,说道:“五姐,你灌了她些姜汤儿没有?” 金莲道:“刚我救下来时,就灌了些了。” 那李瓶儿喉中哽咽了一会儿,方才哭出声。 月娘众人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好好安抚她睡下,才各回房歇息。 次日,晌午前后,李瓶儿才吃些粥汤儿。 西门庆向李娇儿众人说道:“你们不要信那贱人装死吓人。我手拿把攥的不放过她。到晚上等我到她房里去,亲眼看着他上个吊儿我瞧瞧,不然吃我一顿好马鞭子。贼贱人!不上手段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众人见他这么说,都替李瓶儿捏着把汗。 到晚上,只见西门庆拿着马鞭子,到李瓶儿房间去了。 玉楼、金莲吩咐春梅把门关了,不许一个人过来,两人都站在李瓶儿院子角门口儿外悄悄听着。 且说西门庆见她睡在床上,倒着身子哭泣,自己进去还躺着不起身,心中就有几分不悦。 先把两个丫头都赶去空房里住了。 西门庆走过来到椅子上坐下,指着妇人骂道:“贱人!你既然亏心,何必来我家上吊? 你跟着那矮忘八去过呀,谁请你来了! 我又不曾坑你,你甚么缘故,流那猫尿怎的? 我从来不曾见过人上吊,我今日看着你上个吊儿我瞧瞧!” 于是拿一条绳子丢在她面前,叫李瓶儿上吊。 那妇人想起蒋竹山说过西门庆是打老婆的班头,家暴妇女的领袖,心中思量:我哪世里带的晦气,如今眼睁睁的又撞进火坑里来了。越发烦恼痛哭起来。 这西门庆心中大怒,叫她下床脱了衣裳跪着。 妇人只顾抽泣不理,却被西门庆拖翻在地上,从袖中取出鞭子来抽了几鞭子,妇人方才脱去上下衣裳,战兢兢跪在地上。 西门庆坐着,从头至尾问妇人:“我那时对你说,叫你略微等等儿,我家中有些事儿要处理,为什么不听我的,慌忙就嫁了蒋医生那厮? 要是你嫁了别人,是个正经人家,我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却嫁了蒋竹山那死王八,那矮忘八有甚么本事? 你把他倒插进门去,拿本钱给他开药房,在我眼皮子跟前,要抢我的买卖!” 妇人道:“奴要说后悔也是迟了。 只因你一去了好久不见,朝思暮想,奴想的心都碎了。 后边乔皇亲花园里常有狐狸,半夜三更假名托姓变做你,来吸我精魂,到天明鸡叫就走了。 你要是不信只要问老冯、两个丫头便知。 后来眼看着把奴摄得快要死了,才请这蒋医生来看。奴就象吊在浆糊盆里一般,被那厮骗了。 他说你家中有事,上京城去了,奴不得已才干下这条路。 谁知这厮砍了头却是个债桩,被人打上门来,惊动了官府。 奴忍气吞声,丢了几许钱财,这也看穿了他,就把他立刻撵了出去。” 西门庆道:“听说你叫他写状子,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你如何今日也到我家来了!” 妇人道:“你可真是瞎扯。奴哪里有这话,有的话就叫奴身子烂臭了。” 西门庆道:“就算有,我也不怕。你说你有钱,换汉子换的快,我手里容不得你! 我实话对你说罢,前者打蒋竹山那两个人,是我如此这般使的手段。 只略施小计,就叫那厮走投无路,若稍用机关,连你也要一起收拾了,弄到一个田地。” 李瓶儿道:“奴知道是你使的坏儿。还是你可怜我,若是弄到那荒无人烟之处,我就是死了也白死。” 看看说说的西门庆怒气消下些来了。又问道:“贱人你过来,我问你,我比蒋医生那厮谁强?” 妇人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么来比你! 莫要说他,就是花子虚还活着,若是比得上你,奴也不这般贪你了。你就像是医治奴的药一样,一经你手,叫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 自这一句话,马屁拍的西门庆身心俱爽,心中旧情又起,欢喜无尽,立即丢了鞭子,伸手把妇人扶了起来,穿上衣裳,搂在怀里,说道:“我的乖乖儿,你说的是。无知鼠辈,蒋竹山这厮他能见过什么世面!” 又叫春梅:“快放桌子,后边取酒菜儿来!” 正是: 只要你足够不要脸,就没人能打败你。 第五十三章 归巢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步花径,小路狭。防人惦记,常受惊吓。 嫩枝咿哑,讨归路,寻空隙,旧家巢燕入窗纱。 话说西门庆在房中,被李瓶儿柔情软语,一顿溜须拍马,感触的由嗔变喜,拉她起来,穿上衣裳,两人相拥而泣,极尽绸缪。 随即西门庆令春梅进屋放桌子,到后边取酒去。 且说金莲和玉楼,从西门庆进李瓶儿房中去,就站在院子门口偷听消息。 可李瓶儿这边又关着门,只有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金莲同玉楼两个打门缝儿往里张望,只见房中掌着灯烛,可里边说话,都听不见。 金莲道:“俺到不如春梅这小冤家,她倒听的清楚。” 那春梅在窗下偷听了一会儿,就走了过来。 金莲悄悄问他房中有什么动静,春梅便隔门告诉二人说:“大官人怎的叫她脱衣裳跪着,她不脱。大官人发火了,抽了她几马鞭子。” 金莲道:“那打了她,她屈服了没?” 春梅道:“她见大官人真生气,才慌了,就脱了衣裳,跪在地上。大官人现在正问她话哩。” 玉楼恐怕西门庆听见,便道:“五姐,咱到那边去罢。” 拉金莲来西角门口。此时是八月二十多,月色才上来。两人站在黑暗里头,一起说说话,等着春梅出来再问她话。 潘金莲跟玉楼说道:“我的姐姐,贼汉子进府前只说疼你爱你,良田美舍,穿金戴银,好食果子,骗得你一心只要来这里。 好日子没过几天,热乎劲都还没过呢,下马威早讨了这几下在身上。 俺这个好酸脸子的货儿,你若顺着他的心意倒罢了。 稍微逆了一点他的心,就马上被摁在地上摩擦,不服气就一直打。 想着先前我被小贱人奴才冤枉造谣,我陪下十二分小心,还被他打得我那等哭哩。 姐姐,你入府也这么久了,还不知他什么脾气!” 二人正说话之间,只听角门开门的声响,春梅出来,径直往后边走。 不提防她五娘站在黑影处叫她,问道:“小冤家,哪里去?” 春梅也不答她,笑着只顾走路。 金莲道:“怪小冤家,你过来,我问你话呢。急慌慌的跑什么?” 那春梅方才停住了脚步,说:“李瓶儿哭着对大官人说了许多话。大官人欢喜的抱起她来,让她穿上衣裳,叫我放了桌子,如今到后边厨房取酒去。” 金莲听了,向玉楼说道:“贼没廉耻的货!还以为是个威风汉子!谁料到雷声大雨点小,说什么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要收拾这贱人。等真到关键时刻,也不怎么地。 我怎么猜,也没想到是这情况,你尽管取了酒来,叫他们喝。 贼小冤家,她房里自己没丫头么?到叫你替她取酒去! 到后边,又要被孙雪娥那小奴才聒噪,反正又不用我去听,你乐意你就去吧。” 春梅道:“大官人支使我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于是笑嘻嘻的走了。 金莲道:“俺这小冤家,正经支使着她干活,死了一般懒的动弹。 若去干叼猫逗狗的差事,钻头觅缝拼死了也要去,去的那个叫快! 现在别人房里就有两个丫头,你还替她跑腿,关你个毛事啊! 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小冤家!” 玉楼道:“可不怎的!俺房里大丫头兰香,我正经支使他做活儿,她便有的没的拖拖拉拉的。大官人支使她做偷鸡摸狗的事儿,那叫一个听话儿,你看她走的那叫一个快!” 正说着,只见玉箫自后边蓦地走来,说道:“三娘还在这里?我来接你来了。” 玉楼道:“小妮子,吓我一跳!” 又问:“大娘子知道你出来了不?” 玉箫道:“我伺候娘睡下有一会儿了,无聊我就来前边瞧瞧,刚才看见春梅到后边要酒果去了。” 又问:“大官人到李瓶儿屋里,有什么动静儿没?” 金莲接过话来伸着手,指着李瓶儿的房间道:“你进她屋里去,能听个明明白白。” 玉箫又问玉楼,玉楼便一一对她说了。 玉箫道:“三娘,大官人真的叫她脱了衣裳跪着,打了她五马鞭子来?” 玉楼道:“大官人因她不跪,才打的她。” 玉箫道:“带着衣服打的,还是脱了衣裳打的?亏了她那莹白白的皮肤,怎么挨得一顿马鞭?” 玉楼笑道:“你个贱皮子小冤家,今人倒替古人担忧!” 正说着,只见春梅拿着酒,小玉拿着食盒,往李瓶儿那边去了。 金莲道:“贼小冤家,不知怎的,平白无故给人家跑腿儿,云端里老鼠──天生的耗,抖你的小机灵吧。” 吩咐:“快送了就回来,叫她家自己丫头伺候去。你不要管她,我还要用你哩!” 那春梅笑嘻嘻同小玉进去了。当下把酒菜摆在桌上,就出来了,只剩绣春、迎春在房里服侍。 玉楼、金莲问了她话。 玉箫道:“三娘,咱到后边去罢。”二人一起走了。 金莲叫春梅关上角门,回了房间,独自宿歇,不在话下。正是: 可惜团圆今夜月,清光咫尺照他人。 不说金莲一个人睡,单表西门庆与李瓶儿两个相怜相爱,饮酒聊天到半夜, 方才被伸翡翠,枕设鸳鸯,上床就寝。 灯光掩映,香气薰笼,好似花间蝴蝶对舞。 正是:今宵胜把银缸照,只恐相逢是梦中。 有词为证: 淡画眉儿斜插梳,巧手轻拈提玉壶。 云窗雾阁深几许,娇颜兰心款款呼。 相怜爱,美人扶,神仙快乐世间无。 从今罢却相思愁,美满恩爱今夕固。 两人睡到次日太阳照屁股。 李瓶儿正要起来照镜子梳头,只见迎春从后边厨房端了饭过来。 她先漱了口,陪西门庆吃了几口饭,又叫迎春:“将昨日剩的金华酒端来。” 拿酒壶陪着西门庆每人吃了两杯,方才洗脸梳妆。 然后开箱子,打点细软首饰衣服,请西门庆过目。 拿出一百颗西洋珠子给西门庆看,原来是昔日梁中书家中带来之物。 又拿出一件金镶鸦青帽顶子,说是过世老公公的。 起下来上了秤,四钱八分重。 李瓶儿叫西门庆拿与银匠,替她做一对坠子。 又拿出一顶金丝鬏髻,重九两。 她问西门庆:“上房大娘等众人,有这种鬏髻没有?” 西门庆道:“她们银丝鬏髻倒有两三顶,只是没这样的鬏髻。” 妇人道:“那这样的话,我不好戴出来的。你替我拿到银匠家熔了,打一件金九凤的头饰,每个凤嘴衔一溜珠子,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什么呢?大娘正面戴的是金镶玉送子观音满池娇分心,我就打件一样的好了。” 西门庆收了,然后梳头洗脸,穿了衣服出门。 李瓶儿又说道:“我那边老房子里没人,你好歹安排个人儿看守,替了小厮天福儿来家里使唤。那老冯到底年纪大了,说话断断续续,糊里糊涂的。独自在那里,我不放心。” 西门庆道:“我知道了。”收着鬏髻和帽顶子,一路走了出去。 不防金莲头发蓬松的站在东角门口,叫道:“哥,你到哪儿去?这会儿才出来?” 西门庆道:“我有事儿要去办。” 妇人道:“坏东西,着急走什么?我和你聊聊。” 那西门庆见她叫的紧,只得回来。 被金莲拽到房中,金莲坐在椅子上,拉着他的两只手说道:“我不好骂出来的,走路慌慌张张也没个深沉,哪个还能拿大锅烀了你吃!慌里慌张的为些甚的?你过来,我且问你。” 西门庆道:“别这样了吧,小贱人儿,你只顾问什么!我有正事哩,等我回来再跟说。” 说着,就要往外走。 金莲摸到他袖子里重重的,问道:“是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西门庆道:“是我的钱包。” 妇人不信,伸手就在他身上就乱掏,掏出一顶金丝鬏髻来,说道:“这是她的鬏髻,你拿了去哪里?” 西门庆道:“她问了我,知道你们姐儿几个都没有,说她也不好戴出来,就叫我到银匠家替他熔了,打两件头面首饰戴。” 金莲问道:“这鬏髻多重?她要打甚么?” 西门庆道:“这鬏髻重九两,她要打一件金九凤儿,另一件仿着上房月娘的正面那一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金莲道:“一件金九凤儿,满打满算三两五六钱金子够了。大姐姐那件分心头面,我秤过只重一两六钱,把剩下的金子,好歹你替我照她的款式规格也打一件金九凤儿。” 西门庆道:“满池娇她要纯金实芯的。” 金莲道:“就是实芯的,使了三两金子最多了。还落她二三两金子,留给我够打个首饰了。” 西门庆笑骂道:“你这小贱人儿!单爱占小便宜儿,有机会就捏个尖儿。” 金莲道:“我得乖乖的儿,娘说的话,你好歹记着。你不替我打头面送来,看将来还和你说话!” 那西门庆拿了鬏髻,笑着要出门。 金莲开玩笑道:“哥儿,你威风上了。” 西门庆道:“我怎的威风上了?” 金莲道:“你既没威风上,为何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小,原本说要打她还要看着她上吊。结果人家房里拿出一顶纯金鬏髻来,就支使的你狗油嘴、鬼推磨的,不怕你不听调遣。” 西门庆笑道:“这小贱人儿,只知道胡说!”说着往外走了。 第五十四章 华筵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却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在房中坐着闲聊,忽听见外边小厮一片声儿在寻找来旺儿,还找不着。 见平安来掀帘子,月娘便问:“找他做甚么?” 平安道:“老板正等着叫他干活哩。” 月娘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支使他出去办事儿了。” 原来月娘早晨吩咐来旺,叫他到王姑子庵里送香油白米去了。 平安道:“那小的就回老板,只说娘支使他事儿去办了。” 月娘骂道:“贼奴才,随你怎么回!” 平安慌的不敢言语,往外走了。 月娘便向玉楼众人说道:“我开口吧,说我多管闲事。不言语呢,我又憋的慌。 一个人也囫囵着搬进来了,那房子卖掉了就是了。 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还要派人看守甚么? 左右有她家冯妈妈,再派一个没老婆的小厮,同在那里就是了,怕那房子长了腿儿自己还能跑了怎的? 贱人一句话就巴巴的叫来旺两口子去看守老房子!他媳妇儿七病八痛,要是一时病倒了在那里,谁服侍她?” 玉楼道:“姐姐在上,不该我说。你是个一家之主,不论你与大官人两个说还是不说话,就是俺们也不好说什么的,下边孩子们也没个立场。大官人这两日隔二骗三的,也甚是没意思。姐姐听俺们一句话儿,与大官人和解了罢。” 月娘道:“孟三姐,你休要再有这个想法。我又不曾和他两个嚷闹,他平白的使性子。哪怕他使的那脸色,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 他背地里对人骂我是不贤良的贱人,我怎的不贤良了? 如今骗了七八个妻妾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 自古道,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 我当初说着拦你,也只为你好来着。 你既收了他家许多东西,又买他家房子,今日又图谋他老婆,任谁看了也得瞧不起你。 何况那贱人服孝期不满,你不好娶她的。 谁知道人家在背地里把圈套做的成成的,每日行茶过水,只瞒我一个儿,把我扣在缸底下。 今日推说在勾栏院里歇,明日也推说在勾栏院里歇,谁想他最后把个人儿歇到了家里来,真是在这勾栏院里歇的好! 他自喜欢在他跟前那等花里胡哨,迎逢拍马的。两面三刀的哄他,就是千好万好了。 似俺们这等老实人,苦口良言,忠言逆耳的,他理你都不理儿! 你不理我,还想让我求你?做梦吧! 一日不少我三顿饭,我只当没这汉子,守寡在这家里。 就随我怎么样吧,你们也不要管他。” 几句话说的玉楼等众人讪讪的。 良久,只见李瓶儿梳妆打扮,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迎春抱着银水瓶,绣春拿着茶盒,走到上房,给月娘众人敬茶。 月娘叫小玉搬来椅子叫她坐。 稍后孙雪娥也来到,都喝了茶,一起闲聊。 潘金莲嘴快,便叫道:“李大姐,你过来,跟大姐姐赔个礼儿。 实话和你说了罢,大姐姐和大官人好些时候不说话了,都是因为你! 俺们刚才替你劝了半天了。 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央求央求大姐姐,叫他两个公婆和解了罢。” 李瓶儿道:“姐姐吩咐,奴知道了。” 于是向月娘面前插蜡烛也似的磕了四个头。 月娘道:“李大姐,她哄你哩。” 又道:“五姐,你不要来瞎撺掇。我已是下了毒誓,就是一百年也不和他在一块哩。” 因此众人再不敢复言。 金莲在旁拿把梳子帮李瓶儿梳头,见她头上戴着一副金玲珑草虫儿头面,还插着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就说道:“李大姐,你不该打这碎草虫头面,有些抓头发,不如大姐姐戴的金观音满池娇,是实芯儿的好。” 这李瓶儿老实,就说道:“奴也照样儿要叫银匠打那么一件哩!” 稍后小玉、玉箫来递茶,大家都调笑李瓶儿。 先是玉箫问道:“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哪个衙门来着?” 李瓶儿道:“先前在惜薪司掌印。” 玉箫笑道:“难怪你老人家昨日挨得好草!” 小玉又道:“去年干旱,许多里长亭长老人,好一顿找你,叫你到京城去。” 李瓶儿没听懂,说道:“他们寻我做什么?” 小玉笑道:“他们说你老人家会发大水。” 玉箫又道:“你老人家老家的妈妈拜了千尊佛,昨日磕头磕的够多了。” 小玉又说道:“昨日朝廷派了四个哨探,请你去草原和亲,真的有这话么?” 李瓶儿道:“我不知道。” 小玉笑道:“听说你老人家会叫的一口好爸爸!” 把玉楼、金莲笑的直不起腰。 月娘骂道:“臭丫头片子,干你们自己的活去,只顾奚落她做什么?” 于是把个李瓶儿羞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站又站不得,坐又坐不住,拖延一阵儿就马不停蹄回房去了。 良久,西门庆进房来,告诉她已经雇银匠打造头面去了。 就商议发请柬,二十五日请宾客吃喜酒,少不的请请花大哥。 李瓶儿道:“他家娘子那日来,再三嘱咐了。也罢,你要请他就请罢。” 李瓶儿又说:“狮子街那边房子左右有老冯看守,你这里再叫一个和天福儿轮着守夜就是了,不用叫来旺去了。上房大姐姐说,他媳妇儿有病,去不得。” 西门庆道:“我还不知道这情况。” 马上叫来平安,吩咐:“你和天福儿两人轮流,一日一换,狮子街房子里守夜。”不在言表。 不知不觉到了二十五日,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安排插花筵席,请了杂耍戏曲。 四个唱曲儿的,李桂姐、吴银儿、董玉仙、韩金钗儿,不到晌午就来了。 客人先在阁楼内吃了茶,等到人齐了,就都去大厅上坐席。 头一席花大舅、吴大舅;第二席吴二舅、沈姨夫;第三席应伯爵、谢希大;第四席祝实念、孙天化;第五席常峙节、吴典恩;第六席云里守、白赉光。 西门庆坐了主位,其余傅自新傅掌柜、贲第传贲管事、女婿陈敬济两边列坐。 艺人撮弄杂耍几场,看那欢笑满堂。 他们下去,李铭、吴惠两个小鲜肉上来弹唱,中间还单独吹奏了一曲。 再下去,换四个唱曲儿的大美女出来,舞唱后挨桌儿敬酒。 应伯爵在席上先发言说道:“今日是哥的喜酒,做兄弟的斗胆,请新嫂子出来拜见拜见,让大家认认亲。 俺们几个小的不打紧,花大尊亲,并二位老舅、沈姨丈在上,如何也要见一见?” 西门庆道:“小妾丑陋,不堪拜见,免了罢。” 谢希大道:“哥,这话不能说。当初有言在先,不为嫂子,俺们为个什么来? 何况有我尊亲花大哥在上,先做友,后做亲,又不同于别人。请嫂子出来见见怕什么?” 西门庆笑笑还是不动身。 应伯爵道:“哥,你不要笑,俺们都拿着见面礼在这里,不白叫她出来见。” 西门庆道:“你这狗奴才,只会胡说。” 西门庆被他们再三逼迫不过,便叫过玳安来,让他到后边说去。 过了半天,玳安出来回复说:“六娘说,免了罢。” 应伯爵道:“就是你这小兔崽子使的鬼!你啥时候到后边去了,我看你就是出了门歇了一刻又进来了,还来哄你二爷?” 玳安道:“小的哪敢哄应二爷!二爷不信自己进去问不是?” 伯爵道:“你以为我不敢进去?左右花园中路径熟,好不好要我走进去,连你那几位娘都拽了出来。” 玳安道:“俺家那大狼狗,好不厉害。倒没有把应二爷下半截撕下来。” 伯爵故意下席,追着玳安踢两脚,笑道:“好小兔崽子儿,还敢开你二爷的玩笑! 趁早与我到后边请去。请不来新嫂子,打你二十荆条。” 把众人、四个唱曲儿的都逗笑了。玳安走到下边站着,把眼只看着西门庆却不动身。 西门庆无法可想,只得把玳安叫到近前,吩咐:“对你六娘说,收拾了出来见见宾客罢。” 那玳安去了半天出来,又请了西门庆进去。 然后把下人赶出去,关上二门。 孟玉楼、潘金莲百般催促,替她抿头,戴首饰,打发她出来。 厅上铺下锦毡绣毯,四个唱曲儿的,都到后边弹乐器,引导前行。 麝兰渺渺,丝竹和鸣。 妇人身穿大红五彩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叶沙绿百花裙,腰里束着碧玉女带,腕上笼着金压袖。胸前缨落缤纷,裙边环佩叮当,头上珠翠堆盈,鬓畔宝钗半卸,粉面宜贴翠花钿,湘裙越显红鸳小。正是: 疑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到席前。 当下四个唱曲儿的,琵琶筝弦,簇拥妇人,花枝招展,绣带飘摇,往上见礼。 慌的众人都离座儿,还礼不迭。 却说孟玉楼、潘金莲、李娇儿簇拥着月娘都在大厅软壁后听觑, 听见唱“喜得功名遂”,唱到“天之配合一对儿,如鸾似凤”,直至“永团圆,世世夫妻”。 金莲向月娘说道:“大姐姐,你听他们唱的!今日娶小老婆不该唱这一套的,他们做了一对鱼水团圆,世世夫妻,把姐姐放到哪里?” 那月娘虽是好性子,但听了这两句,未免有几分怒意在心头。 又见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见李瓶儿出来上拜,恨不得生出几个口来夸奖奉承,说道:“我这嫂子,端的寰宇少有,盖世无双!别提性情温良,举止端庄,就是这一表人物,普天之下,也寻不出来。 谁能有哥哥这样大的福气?俺们今日得见嫂子一面,明日死也不遗憾。” 又叫玳安儿:“快请你娘回房里,只怕累着了。” 吴月娘众人听了,骂“扯淡嘴贱的混蛋”不绝。 会面良久,李瓶儿下来。 四个唱曲儿的见她手里有钱,都胡乱奉承着她,娘长娘短的,替他拾花翠,叠衣裳,无所不至。 月娘回房间,甚是不高兴。 只见玳安、平安接了许多礼金,也有布匹、衣服和人情礼,盒子盛着,拿到月娘房里。 月娘正眼也不看,骂道:“小王八蛋!拿着送到前头就是了,平白拿到我房里来做甚么?” 玳安道:“老板吩咐拿到大娘房里来。” 月娘叫玉箫接了礼物,自己恨恨的靠在床上。 不一会儿,吴大舅吃完了第二道汤饭,走到后边来见月娘。 月娘见他哥进房来,连忙给他哥哥行个礼,坐下。 吴大舅道:“昨日你嫂子在这里多有打搅,又多谢姐夫送了席面去。 你嫂子到家对我说,你与姐夫两人不说话。 我本想着要来劝你,不想姐夫今日又请客。 我的妹妹啊,你若这样,把你从前一场好都作没了。 自古痴人畏妇,贤女畏夫。三从四德,乃妇道之常。 今后他行事,你休要拦他,你是正妻,料姐夫他也不肯差了你。落的做个好好先生,才显出你贤德来。” 月娘道:“我早就很贤德了好吧,还不是叫人这般嫌恶。 自从他有了他富贵的小心肝,就把我这穷官儿家的丫头,当做旧帐本翻了篇儿。 你也不要管他,左右我是我,随他把我怎么的罢!贼土匪,从几时这等绝情来?” 说着说着,月娘就哭了。 吴大舅道:“妹妹呀,你这个就差了。 你我不是那等人家,快休要如此。你两口儿好好的,俺们来走动也有面子些!” 劝了月娘一会儿。 小玉拿茶来。吃完茶,只见前边派小厮来请,吴大舅便辞别月娘出来。 当下众人吃酒到掌灯时候,就起身散席了。四个唱曲儿的,李瓶儿每人都是赏了一方销金汗巾儿,五千的红包,四人欢喜回家。 自此西门庆连着在瓶儿房里歇了数夜。 别人都罢了,只有潘金莲恼的不要不要的,背地里挑唆吴月娘与李瓶儿置气。 对着李瓶儿,又说月娘容不得人。 李瓶儿尚不知中她奸计,每每以姐姐呼之,与她亲厚尤密。 在茶里茶气的境界上,业余的碰上职业的,不死算你命大。 正是: 逢人三分话,不可全掏心。 第五十五章 争风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西门庆自娶李瓶儿过门,再加上得了两三场横财,家道鼎盛,外庄内宅,焕然一新。 米麦陈仓,骡马成群,奴仆成行。 把李瓶儿带来的小厮天福儿,改名琴童。 又买了两个小厮,一名来安儿,一名棋童儿。 把金莲房中春梅、上房玉箫、李瓶儿房中迎春、玉楼房中兰香,一溜儿四个丫头,衣服首饰妆束起来,在前厅西厢房,叫李娇儿的兄弟音乐家李铭来府里,教习弹唱。 春梅学琵琶,玉箫学筝,迎春学弦子,兰香学胡琴。 每日三茶六饭,招待李铭,每个月付他五万学费。 又开门面两间,拿出二千万现金来,委托傅掌柜、贲第传开了家当铺。 女婿陈敬济只掌管钥匙,出入寻讨。 贲第传只负责写帐目,秤发货物。 傅掌柜负责督理药房、当铺两个铺子,做买卖。 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潘金莲这边楼上,堆放药材。 李瓶儿那边楼上,摆满架子,存放当铺的衣服、首饰、古董、书画、玩好之物。 每天也当了许多钞票出门。 陈敬济每日早出晚归,带着钥匙,同傅掌柜查点出入银钱,收放写算做的井井有条。 西门庆见了,欢喜不已。 一日西门庆在前厅和女婿陈敬济同桌儿吃饭,说道:“姑爷,你在我家这么会做买卖,就是你父亲在东京知道了,也会老心甚慰的,我也算没辜负他的嘱托。 常言道:有儿靠儿,无儿靠婿。我若以后没儿子,这份儿家当,都是你们两口儿的。” 那敬济恭恭敬敬说道:“儿子不幸,吃了官司,父母远离,投在岳丈这里。蒙爹娘抬举,莫大之恩,生死难报。只是儿子年幼,不知好歹,望爹娘多担待就是了,岂敢逾越。” 西门庆听见他说话儿聪明乖觉,越发满心欢喜。 但凡家中大小事务、出入书柬、礼帖,都叫他写。 但凡客人到,必请他席侧相陪。吃茶吃饭,一时也少不了他。 谁能知道这小伙儿是绵里之针,肉中之刺。 常掀绣帘窥内宅,欲翻楼阁偷金莲。 光阴似箭,不觉又是十一月下旬。 西门庆在常峙节家聚会散场的早,没到掌灯时分就起身离开,同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三人并马而行。 刚出了门,只见天上彤云密布,又纷纷扬扬飘下漫天的雪花来。 应伯爵便道:“哥哥,咱这时候就回家去,回家里就睡的话也太早了。 我们许久不曾去勾栏院里边看看桂姐了,今日趁着下雪,只当孟浩然踏雪寻梅,去看她一看。” 祝实念道:“应二哥说的是。你每月风雨无阻,出二十万月钱包着他,你不去,落的她自在。” 西门庆被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拍马径直往东街勾栏院李家而去。 来到李桂姐家,已是天气将晚。只见厅堂里掌着灯,丫头正扫地。 老妈妈和李桂卿出来接待,见礼完毕,上面列了四张椅子,四人坐下。 老虔婆便道:“前者桂姐在您府上回来晚了,多有打搅。又多谢六娘,赏汗巾花翠。” 西门庆道:“那日放过她了。我恐怕人多怠慢她,客人散场,就打发她回来了。” 说着,虔婆看茶吃了,安排丫鬟就安放桌子,设放酒菜。 西门庆道:“怎么不见桂姐?” 虔婆道:“桂姐连日在家等候大官人上门,却不见大官人来。 今日是他五姨妈生日,拿轿子接走了替他五姨妈过生日去了。” 原来李桂姐根本就没有去她五姨家做生日。 近日见西门庆不来,又接待了杭州贩绸绢的丁相公的儿子丁二官人,大号丁双桥, 贩了价值一千万的绸绢,在客店里,瞒着他父亲来勾栏院中找粉头玩耍。 现钱出了十万现金、又出了两套杭州名贵衣服送给李桂姐,已在李家院里一连歇了两夜了。 适才丁二官人正和桂姐在房中吃酒,不想西门庆来了。 老虔婆忙叫桂姐陪他到后边第三层院子一间僻静小屋坐着去了。 当下西门庆听信了老虔婆之言,便道:“既然是桂姐不在,老妈妈快看酒来,俺们慢慢等她。” 这老虔婆在下面一力催促,酒肴蔬菜齐上,须臾,堆满桌席。 李桂卿不免载歌载舞,软语温言,众人席上猜拳行令。 大家喝的正开心,不曾料想西门庆到后边更衣去。 也是合当有事,忽听东耳房有笑声传来。 西门庆厕所回来,走到窗外偷眼观看,正见李桂姐在房内陪着一个戴方巾的南蛮子喝酒。 不由得心头火起,走到前边,一手把吃酒桌子掀翻,酒菜齐飞,碟儿盏儿打的粉碎。 喝令跟马的平安、玳安、画童、琴童四个小厮上来,把李家门窗墙壁床帐都打了个稀里哗啦。 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向前劝也劝不住。 西门庆口口声声只要捉了南蛮子来,和粉头一条绳子捆了锁在门房内。 那丁二官又是个胆小之人,见外边嚷斗起来,慌的藏在里间床底下,只叫:“桂姐救命!” 桂姐道:“呸!怕个球,还有妈妈在哩! 这是俺勾栏院中人家常有的事,不妨事,随他发作叫嚷,你只要不出来就没事儿。” 老虔婆见西门庆打的不像样子,还想要架桥儿说谎,把场面圆回来,就上前分辩。 西门庆哪里还有心情听她哔哔,只是气狠狠呼喝小厮乱打,要不是跑的快差点把李家的老妈妈也一起收拾了。 多亏了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三人死劝,活喇喇拉开了手。 西门庆大闹了一场,赌誓再不踏入她家门,大雪里上马回家。 相信粉头只有你一个相好,就像相信去澳门能发家一样可笑。 正是: 宿尽野花万万千,不如回家伴妻眠。 第五十六章 月娘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魏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蜀橙。 锦室初暖,兽烟不断,相对坐调弦。 低声问卿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路滑霜浓,不如休去,直至少人行。 话说西门庆从勾栏院中回家,已是一更天气,到家门口,小厮叫开门,下了马,踏着雪,在嘎吱嘎吱声中到了后边二门的门口。 只见二门半掩半开,院内寂静,悄无人声。 西门庆心中纳闷道:“其中必有跷蹊。”于是偷偷站在二门内墙壁阴影中,悄悄观察。 只见小玉出来,在走廊边上放置桌案。 原来吴月娘自从西门庆与她反目之后,每月斋戒三次,逢七便拜斗焚香,保佑夫主早早回心,西门庆还一直不知道。 只见小玉放好香案儿。过一会儿,月娘整理衣裳,庄重的走出来,向天井内香炉里插上三炷香,满脸正色望天空深深礼拜。 祈祷祝曰:“妾身吴氏,作配西门。无奈因夫主留恋烟花,中年无子。 妾等妻妾六人,俱无所出,缺少坟前拜扫之人。 妾日夜忧心,恐无所托。是以发愿,每夜于星月之下,祝赞三光,要祈佑我夫,早早回心。 弃却繁华,关心家事。不拘妻妾等六人之中,早见子嗣,以为终身之计,乃妾之夙愿也。”正是: 私出门户夜气清,满庭香雾雪微明。 拜天诉尽衷肠事,但愿夫君一朝醒。 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月娘这一番言语,不觉满心惭愧, 心道:“原来我一向错怪了她。她一篇祷文都是为我的事儿,还是正经夫妻靠谱。” 忍不住从墙壁阴影前大踏步走来,抱住了月娘。 月娘不提防他大雪里突然蹦出来,吓了一跳,就要推开他挣扎着往屋里走,被西门庆环臂抱住,说道:“我的好姐姐! 要不是今天因缘际会,我西门庆死也不晓得,你一片好心,都是为了我。 一向错怪你了,冷了你的心,到今悔之晚矣。” 月娘道:“大雪天,你走错了门儿了,你可不是这屋里的。 我是那不贤良的贱人,和你有甚感情? 哪里就为了你了?你平白又来理我干什么?咱两个百年千年永远都不要见面!” 西门庆把月娘一手拖进房来。灯前看她打扮,只见家常穿着:大红丝绸对衿袄儿,软黄裙子;头上戴着貂鼠卧兔儿的皮草覆额,金满池娇分心的头饰,越发显得她: 粉妆玉琢银盆脸,蝉髻鸦黛楚女腰。 一副贵女气派,叫那西门庆如何不爱? 连忙向月娘深深作了个揖,说道:“我西门庆一时昏昧,不听你的良言,辜负你的好意。 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拿着顽石一样看。过后方知是君子,娘子千万原谅我则个。” 月娘道:“我又不是你那心上的人儿,说话又合不上你的心意,能有什么良言要劝你? 随我在这屋里自生自灭,你不用理会我。我这屋里也装不下你这尊大佛,趁早给我出去,别让我叫丫头撵你。” 西门庆道:“我今天平白惹了一肚子气,大雪里回家,哪儿都没去直接来找你说说。” 月娘道:“生气不生气的,不要对我说。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找谁说去。” 西门庆见月娘脸色不虞,就折叠腿装矮子,跪在地下,杀鸡搬扯着脖子,口里姐姐长,姐姐短,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喷。 月娘看不上西门庆这副无赖的样子,说道:“你真个是没皮没脸的!你不走我叫丫头进来了。” 随即大声喊小玉进来。 那西门庆见小玉进来,连忙站起来,随口支使她出去,说道:“外边下雪了,还不去把香案桌子收进来?” 小玉道:“桌子儿头里已经收进来了。” 月娘忍不住笑道:“没羞的货,丫头跟前也扯个谎儿。” 等小玉出去,那西门庆又跪下央求。 月娘道:“不看世人面上,一百年不理你才好。” 说完,才和他坐在一起,并且叫玉箫上茶。 西门庆把他今天在常家聚会,散场后和应伯爵到李家如何闹腾的经过,统统告诉了月娘一遍,又说道:“如今发了毒誓,再不进李家的院门了。” 月娘道:“你去不去,不在于我。你拿真金白银养着她,你不去,怎么知道她另外接了别的汉子?养汉老婆的营生,你拴住了她身,拴不住她的心。你还能天天拿个封皮封着她怎的?” 西门庆道:“你说的是。”于是打发丫鬟出去,脱衣上床,就要与月娘办事。 月娘道:“别蹬鼻子上脸,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今日容你在我床上就够了,要想别的事,却不能够。” 西门庆也不反驳,先把自己裤子脱了,向月娘调笑道:“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月娘骂道:“好个臭流氓,哪里有我有半个眼儿看得上!” 西门庆不由分说,飞扑而上,月娘哪里是对手,只能半推半就。正是: 海棠枝上莺梭急,翡翠梁间燕语频。 灵犀一点,美爱无加,麝兰半吐,脂香满唇。 西门庆情极,低声求月娘叫爸爸;月娘亦低声配合,态有余妍,口呼亲亲不绝。 是夜,两人雨意云情,并头交颈而睡。正是: 云鬓散乱咬朱唇,西门再度逞夫威。 晚来独向妆台立,淡淡春山不用描。 当夜夫妻欢愉。 到了次日清晨,孟玉楼走到潘金莲房中,还没进门,先叫道:“六丫头,起来了没有?” 春梅道:“俺娘才刚起来在梳头哩。三娘请进屋里坐。” 玉楼进来,只见金莲正在镜子前梳妆打扮。 说道:“我有件事儿来告诉你,你知道不知?” 金莲道:“我这儿边荒僻壤的,谁晓得!”接着问:“甚么事?” 玉楼道:“大官人昨夜二更回家,走到上房里,和大娘子好了,在她房里歇了一夜。” 金莲道:“咱们那么费劲巴拉的劝着,她说一百年二百年也不屈服,这无声无息的,又怎的平白就发浪,自家又好了?也没用人劝!” 玉楼道:“今早我才知道。俺大丫头兰香,在厨房内听见小厮们说,昨日大官人和应二在勾栏院里李桂儿家吃酒,看出那贱人的甚么破绽,把李家的门窗家具打个稀巴烂。 大雪里着气呼呼的回家,进了二门,看见大娘子烧夜香,想必听见些甚么隐秘话儿,两人又勾搭到一起哩。 牙碜(chen)死了。像她自己这么干就没的话说。若是发生在咱姐妹身上,又不知怎的巴巴的说浪!” 金莲接说道:“本来就是给人家做大老婆的,再加上还是个官二代,还不知怎样深于世故! 一个烧夜香,本应该默默祷祝,谁家祈祷还大声张扬,故意让汉子知道。 没人劝,自家暗地里又和汉子和好了。硬气到底才是真硬气,她这就是假装清白,真绿茶!” 玉楼道:“也不是假装清白,她有心也要求和,只是不好说出口的。 你说她是大老婆抹不下面子,到叫俺们在这撺掇,既怕俺们时间长了不拿好话说她,还嘴硬说你两口子百年千年不和好,也亏俺们还瞎忙活帮他们说和。 如今你我别叫她卖了乖儿。你快梳好头,咱们过去和李瓶儿说去。 咱两个每人出五千,叫李瓶儿拿出一万来,原本这俩人冷战就是为她的事,她得多出。 今日安排一席酒,一者庆祝他们两个和好喝一杯,二者大家都在,就当赏雪放松一天,有何不可?” 金莲道:“说的是。不知大官人今日有正事儿没有?” 玉楼道:“大雪天有甚正事儿?我来时那两口子还不见动静,上房门儿才开,小玉端水进去了。” 这金莲慌忙梳完头,和玉楼一起到李瓶儿这边来。 李瓶儿还在床上躺着,迎春说:“三娘、五娘来了。” 玉楼、金莲进来,说道:“李大姐,好自在。太阳都晒屁股了。这时候了还不起来伸伸懒腰儿。” 金莲说着就进手去被窝里,摸见薰被的银香球儿,道:“李大姐下了蛋了。” 顺势又掀开被子,见她一身白肉白花花的晃眼儿。惊得那李瓶儿连忙穿衣不迭。 玉楼道:“五姐,别调戏她了。李大姐,你快起来,俺们有桩正事来对你说。如此这般,大官人昨日和大姐姐和好了, 咱每人出五千,你得多出些儿,他俩这事儿当初因为你才起的。 今日大雪,只当赏雪,咱安排一桌酒席,请大官人和大姐姐坐坐儿,好不好?” 李瓶儿道:“随姐姐叫我出多少,奴出了便是。” 金莲道:“便宜你了,你出一万罢。你数好,俺好到后边问李娇儿、孙雪娥要去。” 这李瓶儿一面穿衣,一面叫迎春开箱子,拿钱出来。 胡乱拿了一沓,金莲数了数,一万二千五。 玉楼叫金莲陪着李瓶儿梳头:“等我先到后边问李娇儿和孙雪娥要钱去。” 金莲看着李瓶儿梳头洗脸擦擦抹抹,约一个时辰,只见玉楼从后边来说道:“我早知这样就不干这营生了。明明是大家的事,像是白要她们的。 孙雪娥那小贱人说:‘我是没时运的人,汉子也不进我房里来,我哪里来的钱?’我央求了半天,只拿出这么点,你数数多少?” 金莲取过来吐了口吐沫,捻了捻手,刷刷刷数出来只有三千七。又问:“李娇儿那边怎么样?” 玉楼道:“李娇儿刚开始只说没有,‘虽然家里的钱都是打我手里走的,但都是有数的。花多少拿多少,哪里有富余钱?’ 我说:‘你当家的还说没钱,剩下俺们哪个是有的? 六月日头,没打你门前过还是怎么的?大家的事,你不出钱是罢!’我使性子假意生气走了出来,她慌了,让丫头叫我回去,才拿出这些钱我。没来由的,叫我气的心里热剌剌的!” 金莲拿过李娇儿那份数了数,只有四千八。 没好气的骂道:“好个奸滑的贱人!简直岂有此理,绑匪的刀架脖子上还要讲个价,不管咋的都要少给点。” 玉楼道:“只许她在家拿个口袋乐呵呵的收钱。要从她手里拿点儿钱,只像给她抽筋扒皮一般,不知叫人背地里骂了多少声!” 统计一下连玉楼、金莲共凑了三万一;支使绣春叫了玳安进来。 金莲先问他:“你昨日跟了你老板出去,在李家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玳安悉数把在常家聚会散场的早,邀应二爷和谢希大一起到李家,她家老鸨子找借口说李桂姐不在家,说是去五姨妈家做生日去了。“不想稍后老板净手,到后边亲看见粉头和一个南蛮子吃酒,老板就恼了。不由分说,叫俺众人把贱人家门窗家具尽力打砸一顿,只要把蛮子、粉头锁在门前石墩子上示众。多亏应二爷众人再三劝住。老板使性子骑马回家,在路上发狠,说是到明日还要使手段摆布那贱人哩。” 金莲道:“贼贱人!我还以为蜜罐儿里调油能长年把大官人拿的牢牢的,谁能想到今日也打起来了?” 又问玳安:“你老板真个这么说了?” 玳安道:“难道小的敢哄五娘!” 金莲道:“贼混蛋,即使花在家闲着他也不去采。 她是你老板的相好,还许你骂他? 想着前些日子我们支使着你,你却只推说不得闲,‘老板派我往桂姨家送钱去哩,往桂姨家送衣服去哩,往桂姨家送首饰去哩!’叫的桂姨那叫一个甜! 如今她败落了下来,你主子翻脸了,连你也叫起她贱人来了!看我明日对大官人说不说。” 玳安道:“呦呵!五娘这回日头打西边出来,从新又护起她家来了! 莫不是老板在路上骂他贱人,小的敢骂她?” 金莲道:“大官人骂她就罢了,难道大官人也许你骂她?” 玳安道:“早知五娘会揪我小辫子,小的就不对五娘说了。” 玉楼便道:“小兔崽子,你别在那儿耍嘴了。这里有三万一,你快和来兴儿替我买东西去。 今日俺们请大官人和大娘赏雪。你将就将就少落我们些儿钱,我叫你五娘不去大官人那儿告状。” 玳安道:“几位娘支使小的,小的哪敢在中间落钱?”于是拿了钱和来兴儿买东西去了。 第五十七章 大雪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且说西门庆起来,正在吴月娘的上房里梳洗。 只见大雪里,来兴买了鸡鹅果蔬等杂七杂八的食材,回来直接提着往厨房里去了。 又看见玳安搬了一箱茅台进来。 西门庆便问玉箫:“小厮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玉箫回道:“今日众位娘办酒席,请大官人和大娘子赏雪。” 西门庆问玳安道:“茅台酒是哪里来的?” 玳安道:“是三娘给小的钱买的。” 西门庆道:“啊呀!家里有现成的酒,又去买!” 吩咐玳安:“拿钥匙,前边厢房有五粮液和红酒,搬两箱来搀着这酒喝。” 于是在后厅明间,设锦帐围屏,放下梅花暖帘,炉装兽炭,摆列酒席。 不一时,整理停当。 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来到,请西门庆、月娘出来。 当下李娇儿把盏,孟玉楼执壶,潘金莲捧菜,李瓶儿陪跪,头一盅先敬与了西门庆。 西门庆接酒在手,笑道:“我的儿,多有起动,孝顺我老人家个常礼儿罢!” 那潘金莲嘴快,插口道:“好老气的孩儿!谁这里替你磕头哩? 俺们磕着你,你站着。姜是老的辣!若不是拜大姐姐顺带拜你,俺们今日能给你磕头?” 一面敬了西门庆,一面从新又满满斟了一盏,敬与月娘。 月娘道:“你们也不提前和我说,谁知你们平白又费这个心。” 玉楼笑道:“没甚么。俺们胡乱置了杯水酒儿,大雪的天儿,与你公婆两个解闷而已。姐姐请坐,受俺们一拜儿。” 月娘不肯受大礼,亦按平辈礼节还了礼。 玉楼道:“姐姐不坐下,我们就不起来。” 互相谦让了半天,月娘才受了半礼。 金莲玩笑道:“记得以前对姐姐说过,今日姐姐看在俺们面子上,宽恕了她这一次。下次如果再无礼,冲撞了姐姐,俺们也不管她了。” 望西门庆说道:“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在上首坐着装佛爷,还不快下来,给姐姐敬一杯儿,陪个不是哩!” 西门庆又是笑。 良久,敬酒已毕,月娘转下来,令玉箫执壶,亦斟酒给众姊妹回敬。 只有孙雪娥是跪着接的酒,其余都平叙姊妹之情。 于是西门庆与月娘居上座,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和西门大姐,都两边打横坐着。 金莲便道:“李大姐,你也应该单独向大姐姐敬杯酒儿,当初因为你的事才开始的,现在你当缩头乌龟做了老林,怎么还恁木木的!” 那李瓶儿真个就走下席来要敬酒。被西门庆拦住,说道:“你休听那小贱人儿的,她哄你的。已是敬过一遍酒了,还要敬几遍儿?”那李瓶儿方才不动了。 当下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庭乐师,琵琶、筝、弦子、月琴,当即弹唱起来,唱了一套《南石榴花》“佳期重会”。 西门庆听了,便问:“谁叫你们唱的这一套词来?” 玉箫道:“是五娘吩咐唱的。” 西门庆就看着潘金莲说道:“你这小贱人,只会胡枝扯叶的!” 金莲道:“谁叫她们唱来着?没的又来搅缠我。” 月娘便道:“怎的不请陈姑爷来坐坐?” 赶紧支使小厮到前边请去。 不一会儿,陈敬济来了,向席上各位长辈都作了揖,就在西门大姐下边坐了。 月娘令小玉安分发杯筷,合家畅饮。 西门庆把眼观看帘前那雪,如拔绵扯絮,乱舞梨花,下的大了。真是好一场雪。但见: 初如柳絮,渐似鹅毛。 唰唰似虾蟹行沙上,纷纷如乱琼楼堆砌。 但行动衣沾各处,只顷刻拂满眉鬓。 吴月娘见雪下在院子太湖石上半尺厚。 走下席来,叫小玉拿着茶罐,亲自扫雪,烹江南雀舌茶给众人吃。正是: 白玉壶中水碧浪,紫金杯内茶清香。 正吃茶的时候,只见玳安进来,说道:“李铭来了,在前边等候。” 西门庆道:“叫他进来。”不一会儿,李铭进来向众人磕了头,起身站在旁边。 西门庆问道:“你最近忙点什么?今日来得正好。” 李铭道:“小的也没往哪里去,北边酒醋门刘公公那里,带了些孩子上课,小的过去瞧了瞧。 这不记挂着大官人大娘和各位娘,还有几段曲儿没唱过的,特来府上伺候。” 西门庆就将手里吃的那一盏木樨茶,递给他吃。 说道:“你吃完了不要走,且唱一个我听听。” 李铭道:“小的知道。”一面下去吃了茶又回来,把乐器调好,打开喉咙,声情并茂,唱了一套《冬景·绛都春》。 唱完,西门庆令李铭走近前,赏酒给他吃,叫小玉拿壶满斟,倒在银珐琅桃儿盅内。 那李铭跪在地下,满饮三杯。 西门庆又叫下人在桌上拿了四碟菜,用盘子托着赏与李铭。 那李铭走到下边吃了,用绢儿把嘴抹干净了,走到上边,直竖竖的靠着窗户站立。 西门庆把昨日桂姐家发生之事,告诉了他一遍。 李铭道:“小的并不知道缘由,一向也不到那边去。想来不干桂姐的事,都是她家三妈干的营生。大官人也不要恼她,等小的见了她说说她便是了。” 当日饮酒到一更时分,妻妾众人等宾主尽欢。 先是陈敬济、西门大姐出去到前边去了。 稍后酒席散了,西门庆又赏李铭酒,打发出门的时候,吩咐道:“你到了那边,不要说今日在我这里。” 李铭道:“谨遵大官人吩咐,小的知道。” 西门庆令左右送他出门,于是妻妾各散。西门庆还是在月娘上房歇了。有诗为证: 赤绳缘分莫疑猜,原版夫妻共此杯。鱼水相逢重开始,如此方可保百年。 却说次日雪晴,应伯爵、谢希大收了李桂姐家的烧鹅美酒,因担心西门庆收拾她家,被委托来邀请西门庆去勾栏院里边给他陪礼。 月娘早晨梳妆整齐,正和西门庆在房中吃饭,只见玳安来说:“应二爷和谢爷来了。” 西门庆放下饼,就要往前走。 月娘道:“两个勾魂儿的,又不知来做甚么。你吃完再去,叫他们外头等着去。 慌的跟没命的一般往外跑干嘛?大雪里又不知勾了到哪儿去?” 西门庆道:“你叫小厮把饼拿到前边,我和他们两个一起吃罢。”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月娘吩咐:“你和他们吃饭就吃饭,不要忽悠着又被勾引的往哪里去了。今天孟三姐晚上过生日哩。” 西门庆道:“我知道的。” 于是出来与应、谢二人相见称喏, 这二人说道:“哥哥昨日恼着回家来了,俺们甚是责怪她家妈妈:‘从前以往,在你家使钱费物,虽然大官人有事,一段时间没来,也不能脸色变得这么快啊,居然允许你家粉头背地里偷偷接待南蛮子? 冤家路窄,又被大官人亲眼看见,他怎的不恼!休说哥哥恼,俺们做兄弟的心里也看不过去!’ 尽力骂了她家妈妈一顿,她也甚是焦虑。 今日早早请了俺两个到她家,这娘们儿哭哭啼啼跪着,害怕你动怒,置办了一杯水酒儿,好歹请你去让他们陪个不是。” 西门庆道:“我也不生气。但是我再也不去了。” 伯爵道:“哥哥恼的有理。但说起来,也不干桂姐的事。 这个丁二官原先是她姐姐桂卿的相好,也没说要请桂姐。 只因他父亲货船搭在他老乡陈监生船上,才到了没几天。这陈监生号两淮,乃是陈参政的儿子。 丁二官拿了十万块,在李家院里摆酒请陈监生。才送这钱来,不想你我到了她家,她们就慌了,躲避不及,把个南蛮子藏在后边,被你看见了。 说实话绝对没和桂姐沾身。 今日他娘儿两个赌咒发誓,磕头礼拜,央求俺二人好歹请哥到那里,把这是非曲折也对哥哥说说,也把能哥哥恼怒解了一半。” 西门庆道:“我已是对家中妻妾赌誓,再也不去了,又恼些什么?你回复她家,到不用费心。我家中今日有些小事,确实没时间去。” 慌的二人一齐跪下,说道:“哥哥,这是甚么话!要是你不去,显的我们请不动哥哥,没些情面了。就是到那里略坐会儿就回来也好。” 当下二人死乞白赖,说的西门庆同意了。 不一会儿,放桌子,西门庆和二人一起吃饼。 须臾吃完,西门庆令玳安取衣服去。 月娘正和孟玉楼坐着,便问玳安:“大官人要去哪儿?” 玳安道:“小的不知,老板只叫小的取衣服。” 月娘骂道:“小混蛋,你还瞒着我不说!今日你三娘过生日哩。但凡大官人回来晚了,我只打你这个小混蛋。” 玳安道:“娘要打小的,这管小的什么事?” 月娘道:“不知怎的,一听见他这哥几个一来,恰似奔命的一般,吃着饭都丢下饭碗,往外奔跑不迭。又不知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魂儿,撞到多时候才回来!”吴月娘骂完还是要在家中置酒等候。 且说西门庆被两人 邀请到勾栏院李家,她们早在堂中置办了一席齐整酒菜,还叫了两个妓女弹唱。 李桂姐与桂卿两个打扮整齐迎接。 老虔婆出来,跪着陪礼。 姐妹两个敬酒。 应伯爵、谢希大在旁插科打诨,向桂姐道:“还亏我把嘴皮子也磨了半边去,请了你家汉子来。就连酒也不敬我一杯儿,只顾敬你家汉子! 刚才若他撅了不来,休说你哭瞎了你眼,唱门词儿,到明日人家不要你了,只是我好说话儿,你就糊弄我吧。” 桂姐骂道:“混蛋应花子,发烧烧糊涂了吧你!我不好骂出来的。可可儿的我唱门词儿来?” 应伯爵道:“你看贼小贱人儿!念了经打和尚,有了好情郎媒人丢过墙,他不来你慌的那样儿了都,这会儿就翅膀硬了。你过来,先跟我个嘴一个帮哥哥去去寒。” 于是不由分说,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 桂姐笑道:“怪攮(nang)刀子的,都撒了酒在大官人身上了。” 伯爵道:“小贱人儿,就会虚张声势,这会儿就知道疼汉子。‘看撒了大官人身上酒!’叫你家大官人那真是一个甜。难道我是后娘养的?怎的不叫我一声儿?” 桂姐道:“我叫你是我的乖儿子。” 伯爵道:“你过来,我说个笑话儿你听:一个螃蟹与田鸡结为兄弟,打赌谁跳过水沟儿去便是大哥。田鸡跳了几跳,跳过去了。螃蟹刚要跳,碰到两个女子来河边打水,看到螃蟹用草绳儿把它捆住,打完水就走了去。临行把螃蟹忘记了,没带走。田鸡见螃蟹半天还没过来,就回来看它,说道:‘你怎的不过去?’螃蟹说:‘我过得去,倒没料到折在两个小贱人的手里了!’” 桂姐儿姐妹两个听了,一齐赶着追打应伯爵,把西门庆笑的快不行了。 第五十八章 独眠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不说勾栏院中调笑玩耍,且说家中吴月娘一方面是要置酒回礼,另一方面今天又是玉楼生日,吴大妗子、杨姑姑和两个姑子,都在上房里坐着。 眼睁睁看看等到日落时分,还不见西门庆回家,急的月娘不要不要的。 金莲拉着李瓶儿,笑嘻嘻向月娘说道:“大姐姐,他这时候没回来,俺们到门口瞭望瞭望去。” 月娘道:“谁耐烦瞧他怎的!” 金莲又拉玉楼说:“咱三个打伙儿走走去。” 玉楼道:“我这里听大师父说笑话儿哩,等听了笑话儿咱们再去。” 那金莲方停住了脚,围着两个姑子听笑话儿,又说道:“大师父,你赶紧的,快些说。” 那王姑子坐在坑上,就说了一个笑话。 金莲道:“这个不好笑。再说一个。” 王姑子又道:“一家有三个儿媳妇儿,给公公上寿。 先是大媳妇敬酒说:‘公公好像一大官。’公公云:‘我如何像官?’媳妇云:‘坐在上面,家中大小都怕你,如何不像官?’ 第二个该二媳妇上来敬酒,说:‘公公像虎威皂隶。’公公曰:‘我如何像虎威皂隶?’媳妇云:‘你大喝一声,家中大小都吃一惊,怎不像皂隶?’公公道:‘你说的好!’ 该第三个儿媳妇敬酒了,上来说:‘公公也不像官,也不像皂隶。’公公道:‘却像甚么?’媳妇道:‘公公像个员外郎!’公公道:‘我如何像个员外郎?’媳妇道:‘不像实习生员外郎,如何六部房里都有你的身影?’”把众人都逗笑了。 金莲道:“指着和尚骂秃子!把俺们都说在里头。哪个员外郎敢这么大胆!” 说罢,金莲、玉楼、李瓶儿一起来到前边大门口,等西门庆回来。 玉楼问道:“今日大官人大雪天哪里去了?” 金莲道:“我猜他一定到勾栏院中李桂儿那贱人家去了。” 玉楼道:“昨天打了一场,都发誓再也不去了,怎么可能又去呢?咱俩赌点甚么?我保管不在她家。” 金莲道:“李大姐做见证,你敢和我击掌么? 我说今日到李家去了。前日打砸了贱人家,昨日李铭那王八先来当探子。 今日应二和姓谢的,大清早,勾魂鬼一般勾了他去。我猜老虔婆和李桂儿小贱人铺谋定计叫了他去,不知怎的撮弄,陪着不是,还要回炉复帐,不知缠绵到多咱时候。回来不回来说不定呢,大姐姐还只顾等着他!” 玉楼道:“就算不回来,小厮也该来回家说一声儿。” 正说着,只见卖瓜子的过来,两人就在门口买瓜子儿,忽然西门庆从东边回来了,三个人赶紧往后跑不迭。 西门庆在马上,叫玳安先头里走,嘱咐道:“你瞧是谁在大门口?” 玳安走了两步,说道:“是三娘、五娘、六娘在门口买瓜子哩。” 西门庆到家下马,进入后边二门门口。 玉楼、李瓶儿先去上房通报吴月娘去了。 独有金莲藏在墙壁背后黑影里。西门庆撞见,吓了一跳,说道:“怪小贱人儿,猛的吓我一跳!你们在门口做甚么来?” 金莲道:“你还敢说哩。你去哪儿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叫姐几个只能在门口等着你。” 西门庆进房中,月娘安排酒肴,叫玉箫执壶,西门大姐敬酒。 先敬了西门庆,然后众姊妹都敬了,安席坐下。 春梅、迎春在下边弹唱,吃了一会儿,都收下去。 从新摆上给玉楼过生日的酒,还有四十样细巧各样的菜碟儿上来。 壶斟琥珀,盏泛流霞。让吴大妗子上座。吃到一更时分,大妗子吃不多酒,回后边去了。 剩下吴月娘同众人陪西门庆掷骰猜枚行令。 众人喝酒行令,着力灌玉楼。 月娘对她说道:“你吃三大杯才好!今晚你该伴新郎宿歇。” 又对李瓶儿、金莲众人说:“吃完酒,咱们送他们两个回房。” 金莲道:“姐姐严令,岂敢不从!”把玉楼羞的不敢抬头。 少顷酒菜已罢,月娘等相送西门庆到玉楼房间门口方回。 玉楼请众人坐,大家都不坐。 金莲便戏弄玉楼道:“我的儿,好好儿睡罢。你娘明日来看你,休要淘气!” 又向月娘道:“亲家,孩儿小哩,看我面上,凡是担待些儿罢。” 玉楼道:“六丫头,你个醋坛子,再这么干。休想我明日和你搭话。” 金莲道:“我媒人婆上楼子──老娘好怕好怕呦。” 于是和李瓶儿、西门大姐一起走了。 刚走到二门门口,不想地滑李瓶儿摔了一跤。 这金莲遂怪叫起来道:“这个李大姐,只像个瞎子,一磨子就倒了。我了个去,倒把我一只脚踩在雪里,把人家的鞋儿也踩脏了!” 月娘听见,说道:“就是二门门口那堆子雪。我吩咐了小厮两遍,贼奴才,还没铲走,不想还是有人滑倒了。” 吩咐小玉:“你拿个灯笼送五娘、六娘回去。” 西门庆在房里跟玉楼说道:“你看金莲这贼小贱人儿!她在泥里偷偷把人绊了一跤,却还说人踩脏了她的鞋,恰是那一个儿,嘴上从来不饶人。恁一个小贱人!昨日叫丫头们平白唱‘佳期重会’,我就猜是她干的营生。” 玉楼道:“‘佳期重会’是有什么说道吗?” 西门庆道:“他说吴月娘不是正经相会,是私下相会。恰似半烧夜香,有心等着我一般。” 玉楼道:“六姐她诸般曲儿到都知道,俺们却啥都不晓得。” 西门庆道:“你不知道,这贱人单爱闹事。” 不说西门庆在玉楼房中歇息。 单表潘金莲、李瓶儿两个走着说话,走到二门,西门大姐便回前边厢房去了。 小玉打着灯笼,送二人到花园内。 金莲已然半醉,拉着李瓶儿道:“二娘,我今日喝醉了,你好歹送到我房里。” 李瓶儿道:“姐姐,你没醉。” 须臾,送到金莲房内。 金莲打发小玉回后边,留李瓶儿坐下,吃茶。 金莲又道:“你说你那咱不早点来,亏了谁? 谁想今日咱姊妹在一个跳板儿上走,不知替你顶了多少瞎缸,叫人背地好不说我!奴只行好心,自有天知道罢了。” 李瓶儿道:“奴知道姐姐费心,恩当重报,不敢有忘。” 金莲道:“你知道,就好。” 不一会儿,春梅端茶来两人吃了,李瓶儿告辞回房。金莲独自歇宿,不在话下。正是: 空庭高楼寒,入府非一年。举头望明月,终是一人眠。 第五十九章 蕙莲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今宵何夕?月痕初照。 等闲间一见犹难,平白地两边凑巧。 向灯前见她,向灯前见她,一似梦中来到。 何曾心料,她怕人瞧。 惊脸儿红还白,热心儿火样烧。 次日,有吴大妗子、杨姑姑、潘姥姥众堂客,来给孟玉楼做生日,月娘把众人都留在后厅饮酒,其中惹出一件事儿。 那小厮来旺儿,因他媳妇得痨病死了,月娘从新又帮他娶了一房媳妇,乃是卖棺材的宋仁的女儿,叫宋金莲。 以前卖在蔡通判家房里听使唤,后因犯了错误被赶出来,嫁与厨子蒋聪为妻。 这蒋聪常在西门庆家帮厨,来旺儿经常到蒋聪家叫他去,看见他这个老婆漂亮,两人吃酒刮言,就把他家这个老婆宋金莲刮剌(guala)上了。 某天,没想到这蒋聪因和别的厨子分财不均,酒醉厮打,动起刀来,那厨子把蒋聪戳死在地,便越墙逃走了。 他老婆宋金莲央求来旺儿对西门庆说了,之后西门庆差人拿帖子到县衙和县丞说了此事,县里派人抓住那个厨子,判成死罪,为蒋聪偿命。 后来,来旺儿哄骗月娘,只说宋金莲是小户人家媳妇儿,会做针指。 月娘花了五万彩礼,两套衣服,四匹青红布,和三金之类,把宋金莲娶进门配给来旺儿为妻。 月娘因她也叫金莲,和潘金莲重名,不好称呼,遂改名为宋蕙莲。 这个妇人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生的白净,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些儿。 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就是个不安分的,勾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 若说她的本事,她也曾: 斜倚门儿立,人来侧目随。托腮并咬指,无故整衣裳。 坐立频摇腿,无人曲唱低。开窗推户扉,停针不语时。 未言先欲笑,必定与人私。 刚来时,同众媳妇上灶,谨守下人本分,还没敢怎么梳妆打扮。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看见玉楼、金莲打扮新潮,她便也把鬏髻垫的高高的,头发梳的虚笼笼的,水鬓描的长长的,里里外外递茶递水,被西门庆瞧在眼里。 一日,西门庆设了条计策,叫来旺儿押了五百万现金,到杭州替蔡太师打造庆贺生辰的锦绣蟒衣,和家中穿的四季衣服,往返要花半年时间。 十一月中旬,来旺儿就走旱路搭车起身去杭州了。 西门庆下定心思要调戏来旺儿这老婆,不期到此正赶上孟玉楼过生日,月娘和众堂客在后厅吃酒。 西门庆那日哪儿都没去,月娘吩咐玉箫:“房中另放一张桌子,准备酒菜大官人要吃。” 西门庆打帘内看见蕙莲身上穿着红绸对襟袄、紫绢裙子,在月娘那桌上斟酒,就问玉箫道:“那个是来旺儿新娶的媳妇蕙莲吧?怎的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到明日对大娘子说,再给她一条别的颜色裙子配着穿。” 玉箫道:“这紫裙子,还是问我借的。”说完就下去了。 须臾,玉楼生日过完了。 这一日,月娘到对门乔大户家吃酒去了。 约后晌时分,西门庆从外边回来,已有些半醉了,走到二门口,这蕙莲正往外走,两人撞个满怀。 西门庆一手搂过蕙莲脖子来,就亲了个嘴,口中喃喃呐呐说道:“我的小心肝儿,你若依了我,头面衣服,随你拣着用。” 那蕙莲一声儿没言语,推开西门庆手,径直往前走开了。 西门庆回到上房,叫玉箫送了一匹蓝缎子到蕙莲屋里,嘱咐玉箫如此这般对她说:“大官人昨日见你穿着红袄,配着紫裙子,怪模怪样的不好看,才拿了这匹缎子,派我送与你,叫你做裙子穿。” 这蕙莲打开一看,见是一匹翠蓝兼四季团花喜相逢缎子。 说道:“我做出来穿了,大娘子见了问我怎么说?” 玉箫道:“大官人到明日会对娘说的,你放心。大官人说了,你若依了这件事,随你要甚么,大官人给你买。今日赶上娘不在家,要和你会会儿,你意下如何?” 那妇人听了,微笑不言,又问:“大官人多咱时分来?我好在屋里伺候着。” 玉箫道:“大官人说小厮们看着,不好进你屋里来的。叫你悄悄到假山底下洞儿里,那里无人,堪可一会。” 来旺儿老婆道:“只怕五娘、六娘知道了,不好意思的。” 玉箫道:“三娘和五娘都在六娘屋里下棋,你去吧不妨事的。” 当下约会已定,玉箫回来禀告了西门庆。 然后西门庆和宋慧莲两人都到了假山底下洞里,成了好事,玉箫在门口帮他们把风。正是: 解带心慌慌,触手肤微凉。哪识罗裙内,别人娘子香。 没想到金莲、玉楼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只见丫环小鸾来请玉楼,说:“大官人回来了。” 三人就散了场,玉楼回后边自己房间去了。 金莲回到到房中,补了补妆,也到后边来。 走进二门,只见小玉站在上房门口。 金莲问:“大官人在屋里?”小玉不说话,只是摇手儿否定,还伸手往假山方向指。 金莲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走到前边花园院子小门口,只见玉箫拦着门。 金莲只以为玉箫和西门庆在此胡搞,便硬顶着冲了进去。 玉箫慌了,说道:“五娘休要进去,大官人在里头有事儿哩!” 金莲骂道:“贱骨头,我还怕他了?” 不由分说,闯入花园里来,各处寻了一遍。 走到藏春坞假山洞儿里,只见他们两个人在里面才完事。 蕙莲听见有人来,连忙系上裙子往外走,看见金莲,把脸憋的通红了。 金莲问道:“贱骨头,你在这里做甚么?” 蕙莲道:“我来叫画童儿。” 说着,一溜烟溜走了。 金莲进来,看见西门庆在里边系裤子, 骂道:“贼没廉耻的货,你和奴才家里的媳妇大白日里在这里,究竟干的什么破事,刚才我应该打那贱人两个大耳刮子才对,算她跑得快。 原来你就是画童儿,她来寻你! 你跟我说实话,和这贱人偷了几遭? 要是不说实话,等晚上大姐姐回来,看我说不说。 我若不把蕙莲这奴才贱人打的满脸开花,也不算完。 俺们先把话儿撂在这里,你闲人杆子也别插手。老娘眼里不揉沙子!” 西门庆笑道:“怪小贱人儿,咱小点声儿,不要嚷的人人都知道了。 我实话对你说,如此这般,绝对的今日才是第一回。” 金莲道:“一回两回?我不信。 既然你要这奴才贱人,瞒神谎鬼的糊弄我,等我打听出来,休怪我翻脸了,那时我却再来找你理论!” 那西门庆笑笑的出去了。 金莲到后边,听见众丫头们说:“大官人刚到家,就支使玉箫裹着一匹蓝缎子往前边去,不知道赏给谁了。” 金莲就知道了是给蕙莲的,记在心中,对玉楼也不提起此事。 这蕙莲每日在西门府里,或在后厨烧汤做饭,或做些针织女红,或跟着李瓶儿下棋,还常常曲意逢迎趋附金莲。 偶尔和西门庆撞在一处,要是四下无人,却也欲迎还拒,图汉子喜欢。 蕙莲自从和西门庆私通之后,背地里得了衣服、首饰、香茶之类不算,光是现金就一沓一沓的带在身边,在门口买花翠胭脂,渐渐显露,打扮的比往日不同。 西门庆又对月娘说,她做的一手好厨艺,不要安排她上大灶,只叫她和玉箫两个,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整顿茶水,整理菜蔬,伺候月娘房里吃饭,跟着月娘做针指,从粗使下人升级为贴身丫鬟,不必细说。 笔者说:但凡家主,切不可与下人之家眷苟且私通,久后必紊乱上下,窃弄奸欺,败坏风俗,殆不可制。 第六十章 色心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一日,腊月初八日,西门庆起个大早,约了应伯爵,到大街坊尚推官家送殡。 叫小厮备下两匹马,等伯爵半天还不到,却把乐师李铭等来了。 西门庆就在大厅上围炉坐着,叫春梅、玉箫、兰香、迎春一起儿四个,都打扮整齐出来,看着李铭点拨、教她们弹唱。 女婿陈敬济,在旁陪着说话。 正唱着《三弄梅花》,还没唱完,只见应伯爵进来,他家小厮应保夹着毡包跟着进门。 那春梅等四个丫环就要往后走,被西门庆喝住,说道:“左右只是你应二爷,又不是外人,都来见见罢,躲什么躲!” 西门庆与伯爵两人相见作揖,这才坐下,西门庆喝令四个丫环过来:“给应二爷磕头。” 那春梅等朝上磕头下去,慌的伯爵还喏不迭,夸道:“谁能似哥哥这般有福,出落的恁四个好姐姐,水葱儿的一般,一个赛一个漂亮。 却怎生好?你应二爷今日空手,出来的促忙促急,没曾带的甚么见面礼在身边,改日送胭脂钱来罢。” 春梅等四人,见了礼然后就下去了。 陈敬济向前作揖,一同坐下。 西门庆道:“你今天怎么这时候了才来?” 应伯爵道:“不好跟你说的。小女病了一些日子,近日才好些。房里的记挂着,今日接了她回娘家来散心住两天。 家里乱哄哄的,刚叫应保叫了轿子,买了些东西送回家,我才来的。” 西门庆道:“叫我在这儿干等着你。等咱吃了粥,就该出发了。” 随即吩咐后边上粥来吃。 那李铭,见了伯爵打了半跪。 伯爵道:“李日新,一向不见你呢。” 李铭道:“小的有。连日来小的在北边徐公公那里支应。” 说着,小厮放桌子,端粥来吃。 西门庆陪应伯爵、陈敬济吃好了。 就拿小银盅倒金华酒,每人吃了三杯。 壶里还剩下半壶酒,吩咐画童儿:“连桌子抬去厢房内,给李铭吃。” 说完西门庆就穿衣服起身,同伯爵并马而行,给尚推官送殡去了。 只落下李铭在西厢房,吃饭喝酒。 玉箫和兰香众人,伺候西门庆出了门,在厢房内厮乱,嬉闹成一块。 一会儿,都到对过东厢房西门大姐房里玩儿去了,只落下春梅一个,和李铭在这边学习琵琶。 李铭喝了半壶酒也有些醉了。 春梅袖口子宽,把手兜住了。 李铭把她手拿起,略按重了些。 春梅怪叫起来,骂道:“好贼王八!你怎的敢拈我的手,调戏我? 找死的王八蛋,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 每日里好酒好肉的,越发养活的你这贼王八成精了,平白拈我的手来了。 贼王八,你下错主意了。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手里你还敢弄鬼! 大官人回来等我说了,把你这贼王八,一棍打折你的狗爪子! 你以为没你这王八,我们还学不成唱了? 还愁本司三院寻不出个教唱的王八来?弄死你这个王八蛋!” 被春梅千王八,万王八的骂着,骂的李铭拿着衣服,慌忙不迭往外逃走。 正是: 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当下春梅气狠狠,边走边骂到了后院。 金莲正和孟玉楼、李瓶儿还有宋蕙莲在房里下棋,只听见春梅从外一路骂将进来。 金莲便问道:“贼小妮子,你骂谁哩,谁惹你了?” 春梅道:“还能是谁,还不是李铭那王八蛋!大官人临走,好意吩咐小厮,留下一桌酒菜和粳米粥儿给他吃。 也有玉箫她们,你推我,我打你,玩成一块,对着那王八,呲牙列嘴的,狂的有些褶儿也怎的。 玩了一会儿,都到大姐那边去了。 贼王八见私下无人,用力在我手上拈了一下。 吃的醉醉的,看着我嗤嗤呆笑。 那混蛋见我吆喝骂起来,就拿上衣服夹着尾巴逃走了。 刚才打这贼王八两个大耳刮子才好! 贼王八,你也看个人儿行事,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破烂货儿,能叫你这个王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这王八脸打绿了!” 金莲道:“你这小妮子,学不学琵琶不要紧,别把脸气的黄黄的,等大官人回来说了,把那贼王八撵出去就是了。 那里有的是人紧等着教唱赚钱哩,怎的还能叫这王八调戏我这丫头!我知道贼王八业罐子满了,报应该来了。” 春梅道:“他就倒霉催的,不过她是二娘的娘家兄弟。二娘会不会挟仇报复打我几棍儿?” 宋蕙莲道:“论起来,你是乐工,在人家家里教唱,也不该调戏良人家女子! 花钱请你来执教,也算是衣食父母,更别说一日三茶六饭儿服侍着。” 金莲道:“服侍着,临了还要钱儿去的。按月的,一个月给他五万。贼王八,错上了坟。 你问声家里这些小厮们,哪个敢望着他呲牙笑一笑儿? 遇喜欢骂两句;若不欢喜,拉倒他主子跟前就是打。 贼王八,造化低,你当他是生姜,你还没曾被他辣手!” 又向春梅道:“你也是的,大官人走了,你也进来便罢了,平白只顾和他单独在那房里做甚么?却叫那王八调戏你!” 春梅道:“都是玉箫和她们,只顾还笑成一块,不肯进来。” 玉楼道:“她们三个如今还在那屋里?” 春梅道:“都到西门大姐房里去了。” 玉楼道:“等我瞧瞧去。”玉楼起身去了。 良久,李瓶儿亦回房,支使绣春叫迎春去。 到晚上,等到西门庆回家,金莲一五一十告诉了西门庆。 西门庆吩咐来兴儿,今后不要放进乐工李铭进门。 这李铭自此断了门路儿,不敢上门。正是: 你来你就来,没钱别耍坏。 第六十一章 猪头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23-意难平,风波起。衷肠怎好与君说? 说不愿,也还愿。他望我情真切。 话说一日腊尽春回,新春佳节,西门庆出去浪不在家,吴月娘到吴大妗子家串亲戚去了。 午间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 玉楼道:“咱们今日赌些甚么好?” 金莲道:“输了的出五千块做东,三千块用来买酒儿,剩下两千买猪头菜蔬,叫来旺媳妇儿烧猪头给咱们吃。听说她会烧的一手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就能把猪头烧的稀烂。” 玉楼道:“大姐姐不在家,咱们聚会撇下她不好?做好了额外预备下一份儿,送到她房里,也就不挑理了。” 说完,三人下棋。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 金莲支使绣春儿把来兴叫来,把钱递与他,叫他买一坛陈年金华酒,一个猪头,连四只蹄子,并瓜果菜蔬等,吩咐:“送到后边厨房里,叫来旺儿媳妇蕙莲把猪头烧好,做好拿到你三娘屋里等着,我们饭点儿就过去。” 玉楼道:“六姐,叫蕙莲烧好了拿到这里来吃罢。在后边,李娇儿、孙雪娥两个都在,是请她们还是不请她们?”金莲遂听了玉楼的话。 不一时,来兴儿买了酒和猪头等,送到厨房。 蕙莲正在后边和玉箫在台阶上坐着,嗑瓜子扯闷子哩。 来兴儿便叫她:“蕙莲嫂子,五娘、三娘都说了,支使我买了酒、猪头连蹄子,都放在厨房里了,叫你替她们烧熟了,送到前边六娘房里去。” 蕙莲道:“我没空,给大娘纳鞋哩。随便叫别的哪个人烧烧儿罢,还能巴巴的点名儿叫我烧?” 来兴儿道:“你烧不烧随你,东西交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出去了。 玉箫道:“你先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替她们烧烧罢。你晓得五娘那嘴皮子,别又惹的鸡飞狗跳的。” 蕙莲笑道:“五娘怎么就知道我会烧猪头,还给我安排上了!” 于是起身到厨房灶上,舀了一锅水,把那猪头蹄子剃毛洗刷干净,只用一根长柴禾填在灶火堂内,用一大碗油酱,还有茴香大料,将肉拌的停当,放入土制高压锅。 没到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 用大盆子盛了,配上小碗酱油姜蒜调料,用食盒提到前边李瓶儿房里,再配上金华酒。 孟玉楼拣齐整的,留出一大盘子,还有一壶金华酒,支使丫头送到上房里,送与月娘吃。 然后三人坐定,斟酒共酌。 正吃的欢快,只见蕙莲笑嘻嘻走到跟前,说道:“各位娘吃了这猪头,看我今日烧的好不好?” 金莲道:“三娘刚才夸你倒好手艺儿呢!烧的真是喷香稀烂。” 李瓶儿问道:“真的你只用一根柴禾儿?” 蕙莲道:“不瞒各位娘,还用不了一整根柴禾儿哩!若是一根柴禾儿都烧完,就烧的大劲儿了。” 玉楼叫绣春:“你拿个大杯来,倒一杯儿给你蕙莲嫂子吃。” 李瓶儿连忙叫绣春斟酒,她自己便拿碟子拣了一碟猪头肉儿递与蕙莲,说道:“你自己做的,你也尝尝。” 蕙莲道:“小的自知各位娘吃不了咸,没敢加太多酱,胡乱烧烧罢了。下次再烧时,小的就知道各位娘口味了。” 蕙莲便磕了三个头,才在桌子旁边站着,陪这三位吃酒。 到晚上月娘回家,众妇人见了月娘。小玉将送来的猪头等,拿给月娘看。 玉楼笑道:“今日俺们下棋押注,赢了李大姐的猪头,留给姐姐吃。” 月娘道:“这样有些不公平了。上了牌桌,输钱的就一个,这样不好。 按我的想法呢:现今是大过节的,咱姊妹这几人每人轮流办一桌酒席,把唱曲儿的郁大姐请来,晚上好好玩玩,这多好? 比赌胜负强多了,难为一个人。你们看我主张的好不好?” 众人都说:“姐姐主张的是!” 月娘道:“明日初五,就从我开始罢。” 李娇儿排在初六,玉楼排在初七,金莲排在初八。 金莲道:“那我占便宜了,那天又是我的寿酒,却一举而两得。” 问了孙雪娥,孙雪娥半天不言语。 月娘道:“她就算了,你们不要纠缠她了,叫李大姐挨着排下去罢。” 玉楼道:“初九日是六姐生日,只怕有潘姥姥和亲戚来。” 月娘道:“初九不行的话,叫李大姐的酒席挪在初十罢了。”众人计议已定。 话休絮烦。 到了初五日,西门庆不在家,到朋友家吃席去了。 月娘在上房摆酒,郁大姐献唱,请众姐妹欢饮了一日方散。 到第二日,却该轮到李娇儿,再下来是玉楼、金莲,都不必细说。 须臾,过了金莲生日,潘姥姥、吴大妗子,都在这里过节顽耍。 眼看着到了初十,轮到李瓶儿摆酒了,支使绣春到后边院子请孙雪娥去。一连请了两次,答应着要来,人却只是不来。 玉楼道:“我就说她不会来,李大姐还非要去请她。 以前她对着别人说的:‘你们有钱的,都吃十轮酒儿了,没的俺去了也是赤脚绊驴蹄-穷人陪富人儿。’ 像她这么说,俺们几个就罢了,她却把大姐姐都当驴蹄看了!” 月娘道:“她就是那么个不成材的混不吝,都不要理她了,又请她干什么!” 于是摆上酒来,众人都来前边李瓶儿房里吃酒。郁大姐在旁弹唱。当下,算上吴大妗子和西门大姐,共八个人喝酒。 只因西门庆不在,月娘吩咐玉箫:“等大官人回来要吃酒,你伺候他吃就是了。”玉箫答应着。 后晌时分,西门庆回来了,玉箫替他脱了外套。 西门庆便问:“她们呢?” 玉箫回道:“都在六娘房里和吴大妗子、潘姥姥吃酒哩。” 西门庆问道:“吃的是甚么酒?” 玉箫道:“是金华酒。” 西门庆道:“房里还有年下你应二爷送的一坛茉莉花酒,也打开喝了吧。” 叫玉箫把茉莉花酒打开,西门庆尝了尝,说道:“正好给大家喝。” 叫小玉、玉箫两人提着,送到前边李瓶儿房里。 蕙莲正在月娘旁边伺候斟酒,见玉箫送酒来,蕙莲有眼色,连忙走下来接酒。 玉箫递了个眼色给她,在她手上捏了一把,这婆娘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月娘问玉箫:“谁支使你送酒来?” 玉箫道:“大官人支使我来的。” 月娘道:“他回来多大会儿了?” 玉箫道:“刚刚回来。知道了几位娘在吃酒,就叫我把这一坛茉莉花酒,送来助兴。” 月娘问:“大官人若要吃酒,在我房中放桌子,有现成的菜儿你伺候他吃。”玉箫答应着,到后院去了。 第六十二章 山洞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这蕙莲在席上站了一会儿,找借口说道:“我到后院看茶去,给几位娘吃。” 月娘吩咐道:“对你姐说,上房有六安茶,泡一壶来俺们吃。” 这宋慧莲一个闪身走到后边,玉箫站在堂屋门口,对她努了个嘴儿。 她掀开帘子,进月娘房里,只见西门庆坐在椅子上吃酒。 走上前,一屁股就坐在他怀里,两人就亲嘴咂舌闹做一处。 婆娘一面用手搂着西门庆脖子,一面在上含酒哺与他吃。 便道:“大官人,你有香茶再送我些,前些天给我的都用没了。我欠了薛嫂儿几千首饰钱,你有钱也给我些儿。” 西门庆道:“我袋子里还有一两万,你拿去。” 说着话儿,西门庆要解她裤子。 妇人道:“别别,只怕有人来看见了不好。” 西门庆道:“你今天别出去,晚上咱俩好好聊聊。” 蕙莲摇头说道:“后边人多嘴杂。咱不如还是去五娘那里吧,绝好。” 于是玉箫在堂屋门口把风,他二人在屋里你来我往闹做一处顽耍。 不提防孙雪娥从后边过来,听见房里有人笑,只以为玉箫在房里和西门庆说笑,不想却看见玉箫又在走廊下坐着,就停住了脚步。 玉箫恐怕她进屋里去,要支开她,便说:“前边六娘请姑姑,你怎的不去?” 雪娥鼻子里冷笑道:“俺是没时运的人儿,骑着快马也赶她们不上,拿甚么陪着她们吃十轮酒儿? 自己穷的滴里当啷响的,兜比脸干净!” 正说着,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到厨房里去了。 这玉箫把帘子掀开,宋慧莲这婆娘见四下无人,三步化作两步急匆匆就窜出来,到后边院子看茶去。 须臾,小玉从酒席那边走来叫:“蕙莲嫂子,娘说你怎的取茶就一去不回了?” 她道:“茶好了,叫他们准备果仁儿来着。” 不一时,小玉拿着托盘,她提着茶,一起来到前边。 月娘问道:“怎的泡一壶茶这咱才来?” 蕙莲道:“大官人在房里吃酒,小的不敢进去。等着玉箫到屋里取茶叶,我剥果仁儿来着。” 众人吃了茶,这蕙莲在席上,斜靠桌儿站着,看着月娘众人掷骰子,故作扬声说道:“娘,把长么搭在纯六,却不是天地分?还赢了五娘。” 又道:“你这六娘,骰子是锦屏风对儿。我看三娘这么三配纯五,只是十四点儿,输了。” 把玉箫惹恼了,说道:“你这下人媳妇,俺们主母在这里掷骰子,你插嘴插舌,叨逼叨逼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把她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绯红了面皮,带着委屈下去了。正是: 谁人汲得长江水,难洗今朝一日羞。 这里众妇人饮酒,至掌灯时分,只见西门庆掀帘子进来,笑道:“你们倒会享受!” 吴大妗子跳起来,说道:“姐夫回来了!”连忙让座儿给他坐。 月娘道:“你在后边吃酒罢了,男女有别,你又走来做甚么?” 西门庆道:“你这么说,那我走。” 于是走到金莲房里,金莲随即跟了来。 西门庆吃得半醉,拉着金莲说道:“小油嘴,我有句话儿和你说。我要留蕙莲在后边过一夜儿,后边没地方。看你怎的容她在你这边歇一夜儿罢?” 金莲道:“别逼我说脏话,你发高烧昏了头了! 随你和她哪里去浪,随你们做作。 叫她在我这里?真当我是泥捏的,我是没处安放她。 就算我依了你,春梅贼小肉儿她也不能同意。你不信,叫来春梅问她,她要是愿意,我就容你。” 西门庆道:“既是你们娘俩都不肯,罢了!我和她到假山洞儿那里过一夜。 你吩咐丫头拿床铺盖,生些火儿。不然,又潮又冷的怎么挡。” 金莲忍不住笑了:“我不好骂出来的,贼奴才贱人,她是你娘吗? 你是王祥,寒冬腊月装孝顺,在那石头床上卧冰呀。” 西门庆笑道:“油嘴滑舌,别奚落我。罢了,好歹叫丫头生个火儿。” 金莲道:“你去吧,我知道。” 当晚众人散席,金莲吩咐秋菊,抱了铺盖、火笼,送到假山底下藏春坞山洞里。 蕙莲送月娘、李娇儿、玉楼进到后边二门门口,故意说道:“娘,小的不送了,回前边去了。” 月娘道:“也罢,你回前边睡去罢。” 这宋慧莲打发了月娘回屋,还在二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没人了,一溜烟往假山底下去了。正是: 莫叫襄王徒望眼,巫山自送雨云来。 这宋蕙莲走到花园门口,以为西门庆还没来,就没有锁门,只是虚掩着。 来到藏春坞洞儿内,只见西门庆早在那里秉烛而坐。这婆娘走到里面,但觉冷气侵人,尘嚣满榻。 于是取出两枝棒子粗的香,在蜡烛上点了,插在地下。 虽然地下笼着一盆碳火儿,还冷的打颤。 婆娘在床上先打理好铺盖,上面还盖着一件貂鼠大氅。整理停当,两人上床就寝。 西门庆脱去上衣白绫道袍,坐在床上,把蕙莲抱在怀里,两人喃喃细语。 两人搂抱,正欢快间。却不防潘金莲估计他二人成事了,在房中摘去头冠首饰,轻移莲步,悄悄走来窃听。 到花园门口,推开门,遂悄没声息而入。 也不怕苍苔冰透了鞋底,花刺抓伤了裙摆,蹑迹隐身,在藏春坞假山洞外窗下偷听。 过了好久,只见里面灯烛尚明,蕙莲这婆娘笑声说:“你选这地方跟冷窖似的,进错了大门,你这贼受罪不济事的老花子,就没本事寻个好地方儿,约在这寒冰地狱里来了!要是口里衔着条绳子,冻死了也方便能直接拖走。” 又道:“冷哈哈的,早点睡了罢,你怎的只顾抱着我的脚? 你看我那可怜的小脚儿,像我也没双好鞋,哪天给我买双好鞋你看怎样?光看着人家做鞋,自己却没有!”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儿,不打紧,到明日替你买几双各个款式的。谁能想到你比你五娘的脚儿还小!” 蕙莲道:“她拿甚么和我比!昨日我拿她的鞋略微试了试,套着我的鞋还能穿下去。 选鞋子倒也不在乎大小,只是款式周正才好。” 金莲在外听了:“这俩奴才贱人!等我再听一会儿,看她还说些甚么。” 又听墙根多时,只听她问西门庆说:“你家排行第五的老婆,你娶她回来多久了?是大闺女进门的,还是二婚儿来的?” 西门庆道:“也是回头人儿再嫁的。” 妇人说:“难怪行事这么深于世故!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的夫妻。” 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外两只胳膊都软了,半天挪脚不动,心道:“若叫这奴才贱人在里面再说下去,把俺都踩到地底下了!” 待要那时就抬声大骂起来,又怕西门庆性子不好,翻脸涨了那贱人的脸。 想要忍了她这一次,又怕他们明日不认账。 “罢了罢了!留下个记号儿,让他知道,到明日我再和他理论。” 于是走到门口,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儿,把门在外边扣了插在上边,懊恨回房。 第六十三章 折服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到次日清早,蕙莲先起来,穿上衣裳,蓬着头走出来。见房门里边没插门栓,吃了一惊,又推门,推了半天推不开。 回来报告给西门庆,西门庆喊隔壁迎春替他们开了门。 又看见银簪插着门,知道是金莲的簪子,就明白昨晚她听墙根了。 这蕙莲怀着鬼胎,走到前边,打开院门,只见平安从边过来,看见她只是笑。 蕙莲道:“小兔崽子,谁叫你呲牙笑哩?” 平安儿道:“嫂子,俺自己笑笑儿也不行?” 蕙莲道:“大清早晨,平白的笑的是甚么?” 平安道:“我笑嫂子三天没吃饭,饿得眼前花。我猜你昨晚一夜没回家!” 妇人听了此言,唰的一下脸就红了,骂道:“提口拔舌见鬼的贼坯子,你这小兔崽子别瞎说,我哪一夜不在屋里睡?怎的就没回家了?” 平安道:“我刚才还看见嫂子房间锁着门,抵赖就能赖得过去了?” 蕙莲道:“我早就起床了,到了五娘屋里,刚刚才出来。你这兔崽子干嘛呢?” 平安道:“我听说五娘教你腌螃蟹,说你会劈的好腿儿。 还听说五娘支使你到门口看着卖糖人的,说你会咂得好舌头。” 把蕙莲说的急了,拿起条门闩(shuan)来,屁股后追赶着平安儿绕院子骂道:“发了昏的小兔崽子,看我到明日对他说不说。收拾了你这个小王八蛋,狂的要上天还是怎的?” 那平安道:“得了吧,嫂子,将就着些儿罢。你要对谁说?我晓得你攀到高枝儿上去了。” 那蕙莲急起来,直撵着他打。 不料玳安正从印子铺走出来,一手把门闩夺住了,说道:“嫂子为甚么打他?” 蕙莲道:“你问那呲牙的小兔崽子,白日里胡说八道的,把我的胳膊都气软了!” 那平安趁机往外跑了。 玳安推着蕙莲说:“嫂子,你少跟她生气,不值当,先回屋里梳头去罢。” 蕙莲便向腰间荷包里,取出三四张票子来, 递给玳安道:“你受累替我拿大碗烫两碗羊肉汤来我吃,把汤盛在大壶里罢。” 玳安道:“小事一桩,交给我了。”一手接了钱。连忙洗了脸,替她烫了两碗羊肉汤来。 蕙莲让玳安吃了一碗,她自己也吃了一碗,然后才梳了头,锁上门,先到后边月娘房里打了卯儿,然后到金莲房里。 金莲正对镜梳妆。蕙莲贴着小心,在旁边小心伺候着,像美发师托尼老师一样拿镜子在金莲身后左边照照右边照照、拾掇洗手水,殷勤侍奉。 金莲正眼也不瞧他。 蕙莲道:“娘的睡鞋裹脚步,我卷平了收起来?” 金莲道:“不用。你放着,叫丫头进来收。” 便叫秋菊:“贼奴才,到哪去了?” 蕙莲道:“秋菊扫地哩。春梅姐在那里梳头哩。” 金莲道:“你不要管它,扔着罢,还是等她们来收拾。乱糟糟的,没的沾脏了嫂子的手。 你去服侍大官人,他也得有你这么个人儿服侍他,才可他的心。 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婚的二手货儿。 只有嫂子你才是正大光明花轿子娶过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可心的妻子。” 这蕙莲听了,正应着昨天晚上她的小报告,于是向前双膝跪下, 说道:“娘是小的一个主子,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得。 当初要不是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大官人。 就是后边大娘子,无功无过只是个牌面。 小的还是被娘抬举多,怎么敢在娘面前欺心? 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对不起您,到明日不得好死,一个毛孔儿里长一个疮。” 金莲道:“不是这等说。我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绝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煽风点火的。 你说你把俺们踩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蹦跶,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样心思最好兜了回去!” 蕙莲道:“娘再访,小的绝不敢撒谎,到只怕昨天晚上娘错听了。” 金莲道:“傻嫂子,我闲的慌,听你怎的? 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汉子的心。 你家大官人包括家里有的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情人家的粉头,回家统统不瞒我一个字,一五一十都跟我说。 以前你大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孔儿里出气,甚么事儿回来不告诉我?你比她火候还差着些儿。” 说得蕙莲哑口无言,在房中站了一会儿,也不反驳,就走出来了。 刚到花园夹道内,撞见西门庆,说道:“你好人儿,原来昨日人家对你说的悄悄话儿,一转头你就告诉别人。 今日叫人数落了我这么一顿! 我和你说的话儿,只放在你心里,放烂了才好。为甚么对人说? 敢情你这嘴头子就是个走水的槽,没有个把门的。到明日有事儿不跟你说了。” 西门庆道:“甚么话?你什么意思啊。”那妇人瞅了西门庆一眼,恨恨的到前边院子去了。 这妇人嘴巴甜,常在门前行走,买东买西,赶着傅掌柜叫傅大郎,陈敬济叫姑爷,贲四叫老四。 又因为和西门庆勾搭上了,手里不缺钱,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闲扯说笑,全无忌惮。 一会儿叫:“傅大郎,我求你了,替我门口看着卖粉的来没。” 那傅掌柜为人老成,便加小心儿替他门口注意着,过来了就叫住,请她出来买。 玳安故意调笑她,说道:“嫂子,卖粉的早晨过去了,你早点出来,拿秤称到好的来!” 蕙莲骂道:“贼猴儿,里边五娘、六娘支使我要买擦脸的粉,你凭什么说拿秤称二斤胭脂三斤粉?看我进里边对她们说不说?” 玳安道:“拉倒吧,嫂子,动不动就拿五娘吓我!” 一会儿又叫:“贲老四,我对你说,门口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来没,我要买两对儿戴。” 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他看着卖花的叫住,请她出来买。 蕙莲站在二层门里,打门厢儿挑拣,买了两对鬓花大翠,还有两方紫绫闪色销金汗巾儿,总计七千五。 顺手从腰里摸出一把票子来,央及贲四替他数钱,数出七千五付账。 那贲四正写着帐,丢下手里的活儿走来替她数钱。 只见玳安跑来说道:“等我替嫂子数。”一面接过钞票在手,先不数钱,只顾瞧这钱。 妇人道:“贼猴儿,不数,只顾端详甚么?你半夜又没听见狗叫?难道我的钱是偷来的!” 玳安道:“偷到不是偷的。这钱到有些眼熟,倒像大官人包儿里的。前日大换人在灯市里,付账给卖勾金的蛮子的钱,还剩了一半,就是这沓。我记得千真万确。” 妇人道:“兔崽子,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的,大官人的钱怎的到得我手里?” 玳安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弯弯绕!” 妇人便赶着他打。 玳安把现金数出七千五,交给卖花翠的,把剩的钱拿在手里,也不还蕙莲闪身就跑。 妇人道:“贼王八蛋!你真敢拿了走,我算你是个好汉!” 玳安道:“我不抢你的。你把剩下的,赏我些儿买果子吃。” 那妇人道:“贼猴儿,你递过来,我给你。” 哄的玳安把钱递到她手里,只抽了四五张票子给玳安,别的还塞在腰里,转头进去了。 自此以后,常在门口一万两万的拿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一次买瓜子儿四五升提进去,分与各房丫鬟等众人吃。 头上治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 衣服底下穿着红绸裤儿,线捺护膝。 又大袖子袖着香茶、香桶子三四个,带在身边。每一日也花消两三千打底,都是西门庆背地里给她的,此事不必细说。 这蕙莲自从金莲识破她的机关,每日只在金莲房里,贴着小心服侍,跟她炖茶炖水,做鞋脚针指,千般顺意,万般小心。 正经大娘子月娘后院那边,每天只打个面儿点个卯,就到金莲这边来。 每天和金莲、瓶儿两个下棋、抹牌,打入小团体。 有时撞见西门庆过来,金莲故意令她在旁边斟酒,叫她一处坐了陪侍伺候,只图汉子喜欢。正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第六十四章 夜戏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银烛高烧酒乍醺,当筵且喜笑声频。 香气拂衣来有意,安得韩生醉后醒。 话说一日,天上元宵,人间灯夕,西门庆在厅上张挂花灯,铺陈整齐。 正月十六,合家欢乐饮酒。 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在两边同坐,都穿着锦绣衣裳。 春梅、玉箫、迎春、兰香一并四个丫鬟,在旁轻摇慢舞,弹唱灯词。 独在东首设一席让女婿陈敬济坐。 食烹异品,果献时新。 小玉、元宵、小鸾、绣春都在边上斟酒伺候。 那来旺儿媳妇宋蕙莲却坐在走廊下一张椅子上,口里嗑瓜子儿。 等的上边呼唤要酒,她便扬声叫:“来安儿,画童儿,上边要热酒,快烫酒上来! 一群小兔崽子,一个也没在这里伺候,都不知到哪去了!” 只见画童烫酒上去。西门庆就骂道:“贼奴才,一个也不在这里伺候,都跑哪儿去了?欠打的奴才!” 小厮画童走下来说道:“嫂子,谁爱往那去来?你让我去,还叫大官人骂了一顿。” 蕙莲道:“上头要酒,谁叫你不伺候?关我甚事!不骂你骂谁?” 画童儿道:“这地上干干净净的,嫂子嗑下这么一地瓜子皮,大官人看见又该骂了。” 蕙莲道:“小兔崽子!六月的债儿,还得快就是。 这有甚么打紧,用不着你扫,丢着就是了,另叫个小厮扫。等他问我,我再处理。” 画童儿道:“得了吧,嫂子,你将就些罢了,如何和我置气!”于是取了笤帚来,替他扫瓜子皮儿,不题。 却说西门庆席上,见女婿陈敬济没人陪酒,吩咐潘金莲去敬一杯儿。 这金莲连忙下来,满斟杯酒,笑嘻嘻递与敬济,说道:“姑爷,你爹吩咐,好歹饮了奴这杯酒儿。” 敬济一面接酒,一面把眼儿斜溜金莲,说:“五娘请随意,等儿子慢慢喝!” 金莲用身子把灯光遮着,左手执酒,刚等敬济伸手来接,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捻,这敬济一面偷眼瞧着众人,一面在桌子下边调戏金莲,照着小脚儿踢了一下。 妇人微笑,低声道:“小泼皮,你丈人瞧着了看你怎么办?” 两个在暗地里调笑,众人倒没看出来。 不料宋蕙莲这婆娘,在屏风外窗户下,被她瞧了个清清楚楚。 口中不言,心下寻思:“寻常在俺们跟前,到是精细撇清,谁想暗地却和这小伙子儿勾搭。今日被我看出破绽,到明日再找我麻烦,我自有话说。”正是: 谁家院内白蔷薇,暗暗偷攀三两枝。罗袖隐藏人不见,馨香惟有蝶先知。 饮酒多时,西门庆忽被应伯爵差人请去赏灯。走前吩咐月娘:“你们自在玩耍,我到应二哥家吃酒去了。”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去了。 月娘与众姊妹吃了一会儿,但见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子犹如白昼。 众人或有房中换衣者,或有月下整妆者,或有灯前戴花者。 惟有玉楼、金莲、李瓶儿三人加上蕙莲,在厅前看敬济放礼花儿。 李娇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随月娘回后边院子去了。 金莲便跟二人说道:“大官人今日不在家,咱对大姐姐说,到街上逛逛去。” 蕙莲在旁说道:“几位娘出去,也带上我走走。” 金莲道:“你既要去,你就去后边问声你大娘和你二娘,看她们去不去,俺们在这里等着你。” 那蕙莲连忙到后边去了。 玉楼道:“她不济事,等我亲自问声去。” 李瓶儿道:“我也回屋里穿件衣裳,只怕夜深了冷。” 金莲道:“李大姐,你有皮袄子,多带一件来给我穿,省得我回屋里去。” 那李瓶儿应声去了。独剩下金莲一个,看着陈敬济放花儿。 见四下无人,走向敬济在他身上捏了一把,笑道:“姑爷原来只穿一件单薄衣裳,不怕冷么?” 只见下人家的儿子小铁棍儿笑嘻嘻在跟前,蹦蹦跳跳的且拉着敬济,跟他要炮仗放。 这陈敬济恐怕他打搅了好事,巴不得的给了他两个元宵炮仗,把他支到外边玩去了。 于是和金莲调笑说道:“你老人家见我身上单薄,是要赏我一件衣裳儿穿穿也怎的?” 金莲道:“短命鬼,得了便宜还卖乖,头里踢我的脚儿,我不言语,如今大胆,又来问我要衣服穿!我又不是你房里的,何故送你衣服穿?” 敬济道:“你老人家不给就罢了,如何扎幌子来唬我?” 金莲道:“贼短命,你这胆儿是真的肥!” 正说着,见玉楼和蕙莲出来,向金莲说道:“大娘身上不方便,大姐不自在,就不去了。叫咱们随便走走,早些回来。李娇儿害腿疼,也不去。孙雪娥见大姐姐不去,恐怕大官人回来骂她,也不敢出门。” 金莲道:“她们不去就都不去罢,只咱们几个去罢。等大官人回来,随他骂去! 再不的,把春梅小妮子和上房的玉箫,你房里兰香,李大姐房里迎春,都带了去。” 小玉走来道:“俺奶奶确实不去,我跟几位娘出去走走。” 玉楼道:“对你奶奶说好了,我们在前头等着你。”良久,小玉找月娘拿了回话,笑嘻嘻出来。 当下三个妇人,带领着一簇男女。来安、画童两个小厮,打着一对纱灯跟随。 女婿陈敬济一路跟着,放烟花爆竹,叫众妇人瞧。 宋蕙莲道:“姑爷,你好歹略微等等儿俺们。几位娘带我走走,我回屋里换个衣服就来。” 敬济道:“俺们如今马上就出发。” 蕙莲道:“你不等,我就恼你一辈子!” 于是回到屋里,换了一套绿闪红缎子对衿衫儿、白挑线裙子。又用一方红销金汗巾子搭着头,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金灯笼耳坠,出来跟着众人一起走,好一个千娇百媚。 月色之下,恍若仙娥,都是白绫袄儿,遍地金的长马甲。头上珠翠堆满,粉面朱唇。 敬济与来兴儿,左右一边一个,随路放烟花,慢吐莲、金丝菊、一丈兰、赛月明等应有尽有。 到了大街市上,但见香尘不断,游人如蚁,花炮轰雷,灯光杂彩,锣鼓喧嚣,十分热闹。 游人见一对纱灯引道,一簇男男女女过来,皆披红挂绿,以为出于公侯之家,不敢仰视,都躲路而行。 那宋蕙莲一会儿叫:“姑爷,你放个桶子花我瞧瞧。” 一会儿又道:“姑爷,你放个元宵炮仗我听。” 一会儿又落了花翠,拾花翠; 一会儿又掉了鞋,扶着人提鞋;左来右去,只和敬济调笑。 玉楼看不下去了,说了两句:“为什么只见你掉了鞋?” 玉箫道:“她怕地下有泥,鞋外套着五娘的鞋穿着哩!” 玉楼道:“你叫她过来我瞧瞧,真的套着五娘的鞋儿?” 金莲道:“她昨日问我讨要了一双鞋,谁知是个成了精的狗肉,还套着穿!” 蕙莲提起裙子来,叫玉楼看。只见她穿着两双红鞋在脚上,用绿线带儿扎着裤腿,一声儿也不言语。 须臾,走过大街,到灯市里。 金莲跟玉楼说道:“咱如今道狮子街李大姐房子里走走去。” 于是吩咐画童、来安儿打灯先行,一行人迤逦往狮子街而来。 小厮先去扣门,老冯已是躺下,房中有两个人新买的丫头,在炕上睡。 听到敲门声慌的老冯连忙开了门,让众人进来,忙不失火的戳开炉子烧茶,提着壶去街上买酒。 孟玉楼道:“老冯你且打住,不用去打酒,俺们在家酒饭吃得饱饱的,你有茶,沏两壶来吃罢。” 金莲道:“你既留人吃酒,先订下菜儿才好。” 李瓶儿道:“冯妈妈子,一瓶两瓶买来了,打水不浑的,够谁喝?要买一两箱儿来。” 玉楼道:“她哄你的,不用买,只上茶就好。”那婆子这才不动身。 李瓶儿道:“冯妈,怎的不到那边去走走,每天的在家做些甚么?” 婆子道:“奶奶呀,你看丢下这两个业障在屋里,我走了谁看着她们?” 玉楼便问道:“两个丫头是谁家卖的?” 婆子道:“一个是北边人家房里使女,十三岁,只要五万;另一个是汪家出来的下人媳妇,下人去世走了,主子把她领出来卖,要十万。” 玉楼道:“妈妈,我说与你,有一个人要,你赚她些银子花花。” 婆子道:“三娘,果然是谁要?告诉我说。” 玉楼道:“如今你二娘房里,服侍的只有元宵儿一个,不够使,还要寻个大些的丫头使唤。你倒把这大的卖给她罢。” 又问:“这个丫头十几岁了?” 婆子道:“她今年十七岁了。”说着,拿茶来,众人吃了茶。 那春梅、玉箫和蕙莲都前边瞧了一遍,又到临街楼上推开窗看了一遍。 陈敬济催促说:“夜深了,看了差不多快些回家去罢。” 金莲道:“要你催,催的人手忙脚乱的,慌个甚么!” 然后才叫下春梅众人来,方才起身。 冯妈妈送出门,李瓶儿问:“西门府上派来的平安到哪儿去了?” 婆子道:“今天这时候还没来,叫老身半夜三更开门闭户等着他。” 来安儿道:“今日平安儿跟了大官人到应二爷府上去了。” 李瓶儿吩咐老妈子:“早些关了门,睡了罢!他大多来不了了,别打瞌睡了还等他。 明天早点儿来宅里,主动把大丫头给二娘送过去。 知道你是石佛寺长老,请你办事就端着。” 说毕,看着她关了大门,这一簇男女方才回家。 走到家门口,只听见租客韩回子的老婆韩嫂儿高声乱叫。因他男人在马房内臣家做工,她在家跟着人参加活动正月十五散百病儿去了,醉酒回家,说有人撬开她房门,偷了狗,又不见了些东西,所以坐在当街上撒酒疯骂人。 众妇人方才站住了脚。金莲支使来安儿把韩嫂儿叫到当面,问道:“你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韩嫂儿叉手向前,拜了两拜,说道:“三位娘子在上,听小媳妇禀告。”于是从头说了一遍。 玉楼众人听了,每人从掏袖中些红包给她,叫来安儿:“你叫你陈姑爷送她回屋里。” 那敬济只顾和蕙莲两个调笑,不肯帮忙。 金莲支使来安儿扶她回家,吩咐叫她明日早来宅内浆洗衣裳:“这事我对大官人说,抓到人替你出气。” 那韩嫂儿千恩万谢回家去了。 第六十五章 茶冷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玉楼等刚走过门口来,只见贲四娘子,在大门口笑嘻嘻向前道了万福,说道:“三位娘哪里走了走?如不嫌弃到我家喝杯茶。” 玉楼道:“方才因韩嫂在那哭,俺站住问了她一声。承嫂子厚意,天晚了,就不去了。” 贲四娘子道:“得了吧,来都来了,就笑话俺小户人家茶也奉不出一杯儿来麽?” 死气白咧拉到屋里。 原来上边供奉观音菩萨和关二爷,当门挂着雪花灯笼一盏。 掀开门帘,摆好桌子,请三人坐。 连忙叫她十四岁女儿长姐过来,给三位娘磕头递茶。 玉楼、金莲每人给了她一个红包。 李瓶儿袖中取了一方汗巾,再加上一千的红包,赏她买瓜子儿嗑。 喜欢的贲四娘子拜谢了又拜。 款留不住,玉楼等起身走了。 到大门口,小厮来兴在门口迎接。 金莲就问:“大官人回来了没有?” 来兴道:“还没回来哩。” 三个妇人停在前院,还看着陈敬济在门口放了两个一丈菊和一筒大烟兰、一个金盏银台儿的烟花,才进后边去了。 西门庆直至四更才回来。正是: 醉后不知天色晚,任他明月下西楼。 却说那陈敬济因走百病,与金莲等众妇人调笑了一路儿,又和蕙莲两人眉来眼去,心中都有那么点意思了。 次日早晨梳洗完毕,陈敬济也不到铺子里去办事,径直到了后边吴月娘房里来。 只见李娇儿、金莲陪着吴大妗子,放了炕桌儿,还在摆茶唠嗑。 月娘不在,到佛堂中烧香去了。 陈敬济这小伙儿向前作了揖,坐下。 金莲便说道:“陈姑爷,你好人儿!昨日叫你送送韩嫂儿,你就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叫小厮去送了。 还和下人媳妇闲扯说笑,你那会的猪哥样子!等你大娘烧了香回来,看我对她说不说!” 敬济道:“你老人家还说哩,昨日险些儿子腿儿都废了哩! 跟你老人家走了一路儿,又到狮子街房子回来,那得多少里地? 人家辛苦走了一路,还让我送韩回子老婆!叫小厮送送也差不多了。睡了多大会儿就天亮了,今早还爬不起来呢。” 正说着,吴月娘烧了香回来,敬济作了揖见礼。 月娘便问:“昨日韩嫂儿为甚么撒酒疯骂人?” 敬济把因走百病,被人撬开门,不见了狗,坐在当街哭喊骂人的事如此这般的讲了一遍,又说,“今早她汉子回来了,把她一顿好打,这时候了还没起来哩。” 金莲道:“不是俺们回来,把她劝进去了,碰上大官人回家撞见,成甚么样子!” 说毕,孟玉楼、李瓶儿、西门大姐都到月娘屋里吃茶,敬济也陪着吃了茶。 稍后西门大姐回房,骂她男人陈敬济:“不知死的混蛋!平白和来旺媳妇打情骂俏,倘要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那贱人没事,你死也没处死!” 却说某日,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里歇的,起来的晚。 只见新升官的兵马都监荆千户来拜访。 西门庆才起来梳洗,包头巾,衣装整齐出来,陪荆都监在厅上说话。 支使平安儿到后边要茶。 宋蕙莲正和玉箫、小玉在后边院子里拾石子儿,五颗青瓦磨成骰子大小的方块在手里,地上,空中上下翻飞,赌弹脑嘣的,嬉闹成一团。 那小玉把玉箫骑在底下,笑骂道:“贼贱人,输了脑嘣,还耍赖不让我打!” 又叫蕙莲:“嫂子你过来,扯住这贱人一只腿,等我收拾这贱人一下子。” 正玩闹着,只见平安走来,叫:“玉箫姐,前边荆老爷来,支使我进来要茶哩。” 那玉箫也不理他,还在和小玉厮打玩耍。 那平安儿只顾催促说:“客人都坐那半天了。” 宋蕙莲道:“小兔崽子,大官人要茶,问厨房里上灶的要去,干嘛只在俺这里纠缠? 俺这里只是预备内宅房里用的茶,不管你外边的事儿。” 那平安儿走到厨房里。那日轮到来保的妻子蕙祥值班, 蕙祥道:“多事,我这里占着手做饭呢,你问后边要两杯茶出去就是了,干嘛巴巴的来问我要茶!” 平安道:“我到后头了,后边不管。蕙莲嫂子说,该是厨房上灶的事儿。” 蕙祥便骂道:“贼贱人,她认定了她是内宅房里人,俺天生就是上灶下厨的了? 我这里又做大家伙的饭,又替大妗子炒素菜,有几只手? 让你倒茶儿你去了也就罢了,还巴巴的点名儿来叫上灶下厨的准备,上灶的也是你叫的? 误了茶也就误了,我偏不管。” 平安儿道:“荆老爷来了有段时间了,嫂子快些泡茶,我送上去罢。迟了又惹大官人骂!” 当下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就耽误了半天。 最后厨房烧好水又等玉箫取茶果、茶匙儿出来,平安儿端茶出去,那荆都监坐的久了,屁股都快麻了,再三要起身走,被西门庆留住。 茶没泡好,西门庆嫌茶冷不好喝,喝骂平安另换茶上去吃了,荆都监喝完茶这才起身走了。 西门庆进来,问:“今天茶是谁炖的?” 平安道:“是灶上炖的茶。” 西门庆回到上房,告诉月娘:“今日炖这样茶出去待客,你到厨房查下是哪个奴才老婆上灶? 叫出来问清楚,打她几下。” 小玉道:“今日轮到蕙祥上灶。” 慌的月娘说道:“这歪剌骨好日子过够想死了!怎么能炖这样的茶上去。” 随即支使小玉叫来蕙祥当院子跪着,问她自己觉得打多少下合适。 蕙祥答道:“因为要给大家伙做饭,还要炒大妗子素菜,占着手,所以茶略冷了些。” 被月娘痛骂了一回,饶了她起来。 吩咐众人:“今后但凡大官人前边来人,叫玉箫和蕙莲后院炖茶,厨房灶上只管大家伙茶饭。” 这蕙祥在厨下气忿不过,刚等到西门庆出去了,就气狠狠走到后边,找到蕙莲,指着大骂:“贼贱人,趁了你的心了! 哼哼,你天生的就是有时运的爹娘房里人,俺们是上灶的下人老婆? 巴巴的支使小厮点名问灶上要茶,上灶的是你叫的? 真拿自己当主子了,你是谁,别人都知道,装什么大头蒜。 你横竖不过是大官人的小老婆就罢了。就算真是大官人的小老婆,我也不怕你!” 蕙莲道:“你好没分寸,你炖的茶不好喝,大官人嫌弃你,关我甚事?你如何拿人撒气?” 蕙祥听了,越发恼了,骂道:“贼贱人!你刚才挑唆打我几棍儿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呀?你在蔡家养的汉数不过来,来这里还接着弄鬼哩!” 蕙莲道:“我养汉子,你看见了?没的扯淡哩!嫂子,你也不是甚么清净姑姑儿!” 蕙祥道:“我怎不是清净姑姑儿?跷起脚儿来,比你这贱人好多了。 你汉子多的数起来都要用小米数儿! 你在外边,哪个汉子没被你勾搭过? 你背地干的那营生儿,只以为别人不知道。 你把众位娘还放不到心上,何况下边的人!” 蕙莲道:“我背地里说甚么了?怎的不放到心上?随你欺压我,我不怕你!” 蕙祥道:“有人给你做主儿,难怪怎么有底气哩!” 两人正拌嘴呢,小玉跑去请了月娘来,把两个都喝开了:“贼臭肉们,不干那正经营生去,都吵什么吵? 叫你们主子听见又是一场儿事儿。头里那顿打不曾打的成,等这回却打的成了!” 蕙祥道:“若打我一下儿,我不把贱人口里舌头勾了也不算! 我拚着这命,兑了你也不差厮甚么。咱大家都离了这门罢!”说着出去了。 从这以后,这宋蕙莲越发猖狂起来,仗西门庆背地和她勾搭,把家中大小都不看在眼里,整日与玉楼、金莲、李瓶儿、西门大姐、春梅在一处厮混。 一日冯妈妈送了丫头来,约十三岁,先送到李瓶儿房里看了,再送到李娇儿房里。李娇儿用五万块签下,留在房中服侍,不在话下。正是: 外作禽荒内色荒,连沾些子又何妨。早晨跨得雕鞍去,日暮归来红粉香。 第六十六章 秋千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蹴罢秋千,起来整顿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话说灯节已过,清明将至。 西门庆有应伯爵早来邀请,说孙寡嘴作东,邀了大家郊外兜风去了。 吴月娘花园中,早先扎了一架秋千。 这日西门庆不在家,月娘无聊中率众姊妹游戏,以消春困。 先是月娘与孟玉楼玩了一会儿,下来后叫李娇儿和潘金莲玩。 李娇儿推辞说身体沉重,荡不动,就叫李瓶儿和金莲一起荡。 玩了一会儿,玉楼便叫:“六姐过来,我和你咱俩站着荡秋千。”额外吩咐众人:“你们不要笑。” 当下两人玉手挽定彩绳,将身站立于秋千画板之上。月娘叫蕙莲、春梅两人推送。正是: 红粉面对红粉面,玉酥肩并玉酥肩。两双玉腕挽复挽,四只金莲颠倒颠。 那金莲在上面笑成一团。 月娘道:“六姐你在上头笑不打紧,只怕不小心一时滑倒,不是儿戏。” 正说着,不想那画板滑,穿的又是厚底鞋,踩不牢,只听得刮剌一声把金莲滑了下来,还好早是扶住架子没有摔倒,险些没把玉楼也拖下来。 月娘道:“我说六姐不应该笑,要不不会跌下来。” 又望着李娇儿等众人说道:“这荡秋千,最不该笑。如果笑多了,一定会腿软,跌下来。 咱在家还没出嫁时,隔壁周台官家花园中扎着一座秋千。 也是三月佳节,一日他家周小姐和小姐妹一共三四个女孩儿,都在打秋千耍闹,也是这等笑的不得了,结果周小姐滑下来,骑在画板上,出血了,把那层膜撞破了。 后来嫁与人家,被人家说不是处了,被休妻驱逐回娘家,所以今后荡秋千,第一就要忌笑。” 金莲道:“孟三儿实力不济,配合不上我,等我和李大姐打个站立秋千。” 月娘道:“你两个小心点。”还叫玉箫、春梅在旁推送。 才要荡还没荡时,只见陈敬济自外来,说道:“你们在这里打秋千哩。” 月娘道:“姑爷来的正好,且来替你二位娘推送推送儿。丫头们力气小。” 这敬济老和尚不撞钟──得不的一声,于是拨步撩衣,向前说:“让我来推送二位娘。” 先把金莲裙子带住,说道:“五娘站牢,儿子要推了。”金莲那秋千飞在半空中,犹若飞仙相似。 李瓶儿见秋千飘荡了,吓得在上面怪叫道:“不好了,姑爷你也来推推我。” 敬济道:“你老人家到性急,也等我慢慢儿的一个一个来。这里叫,那里叫,把儿子手脚都弄慌了。” 于是把李瓶儿裙子掀起,露着她大红底衣,推了一把。 李瓶儿道:“姑爷,慢着些慢着些!我腿软了!” 敬济道:“你老人家原来吃不得紧酒。” 金莲又说:“李大姐,我裙子又兜住了。” 两人荡的兴致勃勃,玩了一会都下来了。 接下来是春梅和西门大姐两人荡了一会儿。 然后,叫玉箫和蕙莲两个站着荡秋千。 这蕙莲手挽彩绳,身子站的直直的,脚下踏定下边画板,也不用人推送,那秋千飞在半天云里,然后忽地飞将下来,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是可爱。 月娘看见,对玉楼、李瓶儿说:“你看这小媳妇儿,她倒会玩。”这里月娘众人荡秋千不题。 话分两头。却表来旺儿去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来,押着许多箱笼货物在船上,自己一个人先回家来。 到门口,下了牲口,卸了行李,走到后边。 只见雪娥正在堂屋门口,就作了个揖见礼。 那雪娥满面微笑,说道:“好呀,你回来了。路上风霜,多有辛苦!几时没见,吃得黑胖了。” 来旺问:“大官人和大娘在哪里?” 雪娥道:“你家大官人今日被应二等人,邀去城外玩乐去了。你大娘和西门大姐等人,都在花园中荡秋千哩。” 来旺儿道:“啊呀,荡什么秋千呀?” 雪娥倒了一盏茶给他,他又问雪娥:“我家媳妇应该在灶上,怎的不见?” 那雪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媳妇子,如今哪里还是那时的媳妇儿哩! 好不大牌了!她每天只跟着几位娘一伙儿里下棋,逛街,摸牌玩耍。她现在肯在灶上做活哩?” 正说着,小玉走到花园中,报告了月娘。 月娘从前边走来,来旺儿向前磕了头,站在旁边。 问了些路上往返情况的话,然后月娘赏了来旺儿两瓶酒。 吃了一会儿,他媳妇宋蕙莲来了。 月娘道:“也罢,你辛苦了,先回房里洗澡换衣服,休息休息去。等大官人回来,好见大官人回话。” 那来旺儿便回了房里。蕙莲先拿钥匙开了门,又舀些水给他洗脸擦脸,接着收拾褡裢,说道:“死鬼,几时没见,便吃得这等肥肥的。”又替他换了衣裳,安排饭食伺候他吃。来旺儿睡了一觉起来,已是日西时分。 西门庆回家,来旺儿走到跟前参见,说道:“杭州织造蔡太师生辰的衣料和家中衣服,俱已完备,打成包裹,装了四箱,搭在官船上回来的,只差雇工钱和税钱了。” 西门庆满心欢喜,给了他一应费用,叫他明日早晨把东西运进城。 又赏了来旺儿五万的红包;还安排他负责采购买办东西。 这来旺儿偷偷带了些私货,悄悄送了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 雪娥背地里告诉来旺儿说:“你出门这四个月,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的做皮条,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 先在假山底下,后来在屋里,成日天亮睡到天黑,天黑睡到天亮。 送她衣服、首饰、花翠、现金,还有包包带在身边。 你媳妇每天支使小厮去门口买东西,估摸着每天少说也花两三千。” 来旺道:“难怪箱子里放着衣服、首饰!我问她,她说是娘赏她的。” 雪娥道:“哪个娘送她?到是爷送她的哩!”这来旺儿遂听记在心。 到晚上,吃了几杯酒,回到房中。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来旺儿打开箱子乱翻,看见一匹蓝缎子,甚是花样奇异,便问老婆:“是哪里来的缎子?谁人送予你的?趁早说实话。” 他老婆不知就里,故意笑着,回道:“混账东西,问什么问?这是后边大娘见我没件大衣,赏了这匹缎子,放在箱中,还没工夫做。别人谁肯送我?” 来旺儿骂道:“贼贱人!还瞎扯!究竟是谁给你的?” 又问:“这些首饰是哪里来的?” 妇人道:“呸!混球,哪个还没个娘老子,就算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也有个坑儿,谁还没个三亲六眷? 这是我姨娘家借来的。是那谁给我的!” 啪的一拳被来旺儿打在脸上,趔趄趔趄的险些摔了一跤,说:“贼贱人,还说嘴哩!有人亲眼看见你和那没人伦的猪狗有勾搭! 玉箫丫头给你们拉的皮条,送缎子给你,开始在前边花园内你俩没干好事,稍后在潘家那贱人屋里明目张胆的,成日的不干好事。贼贱人,你还在我手里强言狡辩。” 那妇人便大哭起来,说道:“你个不得好死的混蛋王八蛋!你干甚么回家打我?我干坏了你甚么事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是哪个嚼舌根的,无中生有,挑唆你来欺负老娘? 老娘我不是那没根基的货!就是叫人就欺负死,也得拣个干净地方。 你也不打听打听,宋家的丫头,若脚下略走歪路,便把‘宋’字儿倒过来写! 你这贼鸟人,听个风儿就雨儿。万物也要个实处。 别人叫你杀哪个人,你就杀那个人?” 几句说的来旺儿哑口无言了。 妇人又道:“这匹蓝缎子,还是我和你说了罢,也是去年十一月里三娘做生日,大娘见我上身穿着紫袄,下边是借了玉箫的裙子穿着,说道:‘来旺儿媳妇穿搭的怪怪的,成甚么样子?’才赏了我这匹缎子。一直没空裁剪,哪个人不知道! 瞎咧咧我那么一遍烂舌头。你错认了老娘,老娘不是那等挨打不还手的怂人。等明日我咒骂个样儿让他们听听。拼着我一条性命,不怕寻不着挑事的主儿哩。” 来旺儿道:“你既没此事,平白和人置什么气?快些铺好被褥我好睡觉。” 这妇人把铺盖铺好,说道:“出门被车撞死的货儿,吃了几杯黄汤,老实的睡你那觉!平白挑事惹老娘骂。” 来旺翻身在炕上,瞬间鼾声如雷。 笔者说:但凡世上养汉子的婆娘,饶他男人百分精细,吃她几句左话儿右说,十个有九个都着了道儿。 正是:茅坑里的砖头──又臭又硬。 这宋蕙莲一番言语拿住了来旺儿,过了一宿。 到次日,到后边问玉箫,是谁透露此事,最后还是不知道谁干的,只能开地图炮谩骂了事,以警告那人不要多事。 一日,月娘支使小玉叫雪娥,找了一圈找不着。 小玉走到前边,只见雪娥从来旺儿房里出来,只以为雪娥是和来旺家媳妇说话,不想走到厨房,发现蕙莲居然在里面切肉。 这个时候,西门庆在前边大厅陪着乔大户说话,只因为扬州盐商王四峰,被安抚使捉拿送监在狱中,许下现金两千万,央西门庆向蔡太师讨人情释放。刚打发乔大户出门走了,西门庆叫来旺,来旺从他自己屋里跑出来。正是: 雪隐鹭莺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从此大家都知道雪娥与来旺儿有那个了。 第六十七章 怨言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一日,来旺儿喝醉了,和一众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说怎的怎的趁我不在家,就支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在房里哄我老婆。 开始把她吊在花园里,后来潘金莲怎的做窝主:“且由他,只是休要撞到我手里。否则我叫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把潘家那贱人也杀了,最多也只是个死。你看我说得到做得到。 潘家那贱人,想着她在家弄死了她汉子武大,她小叔子武松来告状,多亏了谁替她上东京打点,把武松发配充军去了?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落得她受用,不知报答我,却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子。 我的仇恨,与她结的有天那么大。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她要还是这么无耻,我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来旺儿只知路上说话,不知草里有人,不想被家人来兴儿听见。 这来兴儿在家里,西门庆本来安排他采购各种物资可以中间捞钱,只因西门庆与来旺媳妇勾搭,心下不安就把来兴儿采购职位拿下了,却叫来旺儿管理。 来兴儿就此与来旺结怨,听见来旺儿发此言语,就悄悄走到潘金莲房里告诉了她。 金莲正和孟玉楼一起聊天,只见来兴儿掀帘子进来,金莲便问来兴儿:“你来有甚事?大官人今日到谁家吃酒去了?” 来兴道:“今日大官人和应二爷到城外送殡去了。 恰好有一件事,告诉您老人家,您只放在心里,不要说是小的来说的。” 金莲道:“你有甚事,说了就是,不妨事!” 来兴儿道:“也没什么大事,天杀的来旺儿,昨日不知哪里喝的半醉半醒的,在前边大呼小喝,指猪骂狗,骂了一天。又追着小的厮打,小的闪开不理他,他抓不到小人,就对着家中大小,骂大官人和五娘。” 潘金莲就问:“小兔崽子,他骂我什么?” 来兴说:“小的本不敢说。不过三娘在这里,也不是外人。 那厮说大官人怎的打发他不在家,耍了他的老婆,说五娘怎的做窝主,挑唆他老婆在房里和大官人两个天明睡到天黑,天黑睡到天明。 他磨好刀子,要杀大官人和五娘,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又说,五娘以前在家,毒杀了亲夫,多亏了他上东京去打点,救了五娘一命。 说五娘恩将仇报,挑拨他老婆养汉子。 小的吃的哪家饭,就保哪家的主,特来告诉五娘说声,将来不要被那厮暗算。” 孟玉楼听了,如数九寒天淋了一桶凉水,吃了一惊。 这金莲不听便罢,听了,粉面通红,银牙咬碎,骂道:“这找死的奴才!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主子要了他的老婆,没来由的他怎的纠缠我? 我若叫这奴才在西门家混下去,我这个五娘就算白当了!还提什么怎的我亏他救活了性命?” 又吩咐来兴儿:“你且先回去,等大官人回来问你时,你也照这样跟他说。” 来兴儿说:“五娘说的哪里话!小的又没冤枉他,有一句说一句。随大官人怎的问,都是这么说。” 说完,到前院去了。 玉楼便问金莲:“真得大官人和这来旺儿媳妇有有一腿?” 金莲道:“问我干什么,你问那没廉耻的货! 搞得甚的好老婆,奴才骂他也不冤枉。 在人家使过了的奴才贱人,当初在蔡通判家,和大老婆作弊养汉子,坏了事,才开革出来,嫁了蒋聪。 岂止经历过一个汉子儿?睡过的男人怕不是要拿小米计数,什么事儿不知道! 贼强人瞒神吓鬼,支使玉箫送缎子儿给她做大衣穿。 一冬里,我本来想要告诉你,还没来得及说。 那天,大姐姐到乔大户家吃酒,咱们不都在前边下棋? 只见丫头说大官人回来了,咱们不就散了? 稍后我走到后边二门口,见小玉站在走廊下,我问她在干嘛,小玉瞅着我摇手儿。 我刚走到花园前,只见玉箫那烂狗肉在花园门口杵着,原来是替他把风的。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径直往花园里走。玉箫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说大官人在里面。 叫我骂了两句。我到疑心玉箫和他有些甚么不清不白,不想走到里面,发现大官人和来旺儿媳妇子在山洞里,唉呀。 那蕙莲见我进去,把脸飞红的走出来了。 大官人见了我,讪讪的,被我骂了两句没廉耻。 后来呢来旺儿媳妇子到我屋里,转圈推磨的跪着我,央求我不要对大娘说。 到了正月里,大官人要把贱人安托在我屋里过一夜儿,被我和春梅损了两句,再几时容他傍个影儿! 贼万杀的奴才,没的把我扯在里头。 好嚣张的奴才贱人,我怎肯容他们在我屋里头不干不净的? 别提是我了,就俺春梅那小妮子,她也不能同意。” 玉楼道:“难怪那块臭肉在那里坐着,每每见了俺,见礼迟缓又犹豫,待起不起的,谁知原来背地有这本帐!论起来,大官人也不该要了她。哪里寻不出女人来,叫奴才在外边宣扬,成甚么样子?” 金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要了奴才老婆,奴才暗地里偷你的小娘子,彼此换着做! 下边也都是贱人奴才,往日里千也嘴头子嚼说,万也嚼说,今天碰到这事,封了嘴吗,也没人对大官人说的!” 玉楼向金莲道:“这桩事,咱们是对大官人说好,还是不说好? 大姐姐又不管事。倘若那厮真个起了歹心,咱们不言语,大官人又不知道,一时遭了他毒手怎么办?六姐,你应该说说。” 金莲道:“若是饶了这奴才,我一个“潘”字倒过来写。”正是: 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西门庆到晚上回家,只见金莲在房中云鬓不整,睡托香腮,哭的眼睛红红的。 问其所以,金莲遂把来旺儿醉酒扬言,要杀主之事诉说一遍:“有来兴儿亲耳听见,思量起来,你背地里图他老婆,他便背地睡你家小娘子。 你的皮靴儿没反正。那厮杀你便是活该,跟我有什么关系?连我也要一起杀! 趁早计划计划,要不出事是迟早的,只怕将来暗地里遭他毒手。” 西门庆反问:“谁和那厮有一腿了?” 金莲道:“你不要问我,只问小玉便知。” 又说:“这奴才欺负我,不是一次了。说我当初怎的用药毒杀汉子,你娶了我来,亏他寻人情搭救我性命来。 在外边对人揭短。 幸亏奴没生下儿没长下女,若是生下儿女,叫贼奴才宣扬着好听? 还不有胆子对我的儿女说:‘你家娘当初在家落魄时,也亏得我寻人情救了她性命。’ 要真这么说,你脸上也无光了!你没羞耻,我却是不成的,还要这命做甚么?” 西门庆听了金莲的话,怔了半晌,走到前边,把来兴儿到无人处,问他始末缘由。 这小厮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又走到后边,问了小玉,与金莲所说无异:真的在某天,亲眼看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那会儿来旺儿媳妇儿不在屋里,确有此事。 这西门庆心中大怒,把孙雪娥打了一顿,要不是月娘再三劝住就被打死了,最后西门庆没收了她的头面衣服,只叫她跟着家人媳妇在厨房上灶,不许他管事待客。此事表过不题。 西门庆在后边,支使玉箫叫了宋蕙莲,背地里亲自问她。 这婆娘便道:“啊呀,大官人,你老人家说的都什么呀,他是没有这个话的。我就替他发个毒誓。 他酒一共就喝了两杯,借他七个头八个胆,敢背地里骂大官人? 又吃纣王水土,又说纣王无道! 他靠哪里过日子的?大官人,你不要听信别人言语。我且问大官人,听谁说的这个话?” 那西门庆被婆娘一席话儿,呛的闭口无言。 后来被问的急了,说:“是来兴儿告诉我说的。” 蕙莲道:“来兴儿因大官人叫俺家来旺儿负责采购买办,说俺们夺了他的差事,不能在中间拿好处了,结下这仇,有机会就平空血口喷人,大官人就信了。 若他真有这个欺心的事,我也饶不了他。 大官人你听我的,不要叫他在家里,给他几万块本钱,叫他赶紧的,远走他乡,做买卖去。 他出去了,早晚大官人和我说说话儿也方便些。”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心肝儿,你说的是。 我有心要叫他上东京,帮盐商王四峰讨蔡太师人情,等回来,还要押送生辰纲去,只因他才从杭州回来,不好又派他去,本来打算叫来保去的。 既然你这样说,我明天打发他去就是了。 再回来,我叫他领一千万,同主管到杭州贩买绸绢丝线做买卖。你意下如何?” 来旺儿老婆心中大喜,说道:“大官人若这样才好。” 正说着,西门庆见无人,就搂她过来亲嘴。婆娘意意切切,两人咂做一处。 妇人道:“大官人,你说送我鬏髻,怎的还不替我编?这时候不戴到几时戴?只叫我成日戴这头发壳子儿?” 西门庆道:“不打紧,到明天拿八万块,到银匠家替你拔丝去。” 西门庆又道:“怕你大娘问,你怎生回答?” 妇人道:“不打紧,我自有话打发她,只说问我姨娘家借来戴戴,怕她怎的?” 当下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分散了。 到了次日,西门庆在厅上坐着,叫过来旺儿来:“你收拾衣服行李,明天三月二十八日起身,到东京央蔡太师府上讨人情。等回来,我还打发你到杭州做买卖去。” 这来旺心中大喜,应诺下来,回房收拾行李,在外采买一应物资。 来兴儿打听得知,就来报告金莲知道。 金莲打听西门庆在花园阁楼内,走到那里,没见西门庆,只见陈敬济在那里封礼物。 金莲便道:“你爹在哪里?你打包的是甚么?” 敬济道:“爹刚才在这里,到大娘那边点数盐商王四峰的钱去了。我封的是送往东京蔡太师府上的礼。” 金莲问:“府里打发谁去?” 敬济道:“我听见昨日爹吩咐来旺儿去。” 这金莲才要下台阶,往花园那条路上走,正撞见西门庆拿了钱回来。 金莲把西门庆叫到屋里,问他:“明日打发谁到东京去?” 西门庆道:“来旺儿和吴主管二人同去。有盐商王四峰一千万办事的现金,因此多派去两个人。” 妇人道:“随你心下,我说的话儿你不听,到听那奴才贱人的一面之词。 她随问怎的,只护他自己的汉子。那奴才有话在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左右这破烂老婆丢给你,坑了你这笔钱,拐了随便去哪里潇潇洒洒,看到时候哥哥两眼儿空哩。 你的钱白丢了就罢了,难为人家一千万礼金,你是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不怕你不赔他。 我说在你心里,也随你。老婆无故只是为他。 你贪他这老婆,你留他在家里不好,你就打发他出去做买卖也不好。 你留他在家里,早晚没那么多眼睛防范他。 你打发他到外边去,他挥霍了你的本钱,你还说不得他。 你若要他这奴才的老婆,不如先把奴才打发的离门离户。 常言道:剪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就是你也不用再担心了,他老婆对你也死心塌地。” 一席话儿,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正是:  数语拨开君子路,片言提醒梦中人。 第六十八章 诬陷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夜深闷到戟门边,却绕行廊又独眠。闺中只是空相忆,魂归漠漠魄归泉。 话说西门庆听了金莲的怂恿,又变了卦。 到次日,那来旺儿收拾行李妥当,已经准备出发,可是到了晌午还不见府里有动静。 只见西门庆出来,叫来旺儿到跟前说道:“我昨晚想了想,你才打杭州回来才没几天,又叫你立马到东京去,忒辛苦了,不如叫来保替你去罢。 你且在家休息几日,等我过几天,家门口生意找一个叫你做罢。” 自古物听主裁,那来旺儿哪里敢说什么,只得应诺下来。 西门庆就把现金和书信,交付给来保和吴主管,让他二人三月八日起身往东京去了。不在话下。 这来旺儿回到房中,心中大怒,吃酒醉倒在房中,嘴里胡说,又提起宋蕙莲的破事来,扬言要杀西门庆。 被宋蕙莲骂了他几句:“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你说话这么不中听,墙有缝,壁有耳,叫人听了没你好果子吃。喝了几杯黄汤,挺那睡觉去。”打发他上床睡了。 到次日,蕙莲走到后边院子,窜到玉箫房里请出西门庆。 两人在厨房后墙底下僻静处说话,玉箫在后门口替他们把风。 婆娘甚是埋怨,说道:“这事儿办的你还是个人不?你原来说东京叫他去,怎么改了主意,又叫别人去?你敢情是个滚筒子心肠,转动无定,灯草当拐棍儿──拄不定。 你到明日盖个庙儿,立起个旗杆来,就是个谎神爷!我再不信你的话了。 我都那么和你说了一场,就没些情分儿!” 西门庆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不是不叫他去,是怕他对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所以叫来保去了。 留下他,家门口寻个买卖叫他管着!” 妇人道:“你对我说,寻个甚么买卖叫他做?” 西门庆道:“我叫他搭配个主管,在家门口开酒店。” 妇人听言满心欢喜,走到屋里一五一十对来旺儿说了,单等西门庆指派。 一日,西门庆在前厅坐下,派人叫来旺儿到了近前,桌上放下六包现金,说道:“来旺我儿!你杭州跑一趟辛苦了。本来想叫你到东京去,怕你对蔡府中不十分熟,所以叫来保去了。 今日这六包现金三百万,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口开酒店,每个月寻些利息孝顺我,也算爹我没白疼你。” 那来旺连忙趴在地下磕头,领了六包现金。 回到房中,跟老婆说:“他倒拿买卖来稳住我,今日与了我这三百万现金,叫我搭上个主管,开酒店做买卖。” 老婆道:“你这泼才!还骂老婆不。一顿饭吃不成胖子,做什么都要慢慢来。如何,今日你也做上买卖了! 你安分守己,不要再吃了酒,就满嘴胡说八道!” 来旺儿叫老婆把现金收在箱中,说:“我到街上招聘伙计去也!” 于是走到街上招聘主管。跑到天黑,主管也没招到,又喝的大醉回家。 老婆打发他睡了之后,就被玉箫走来,叫到后边去了。 来旺儿睡了一觉,约一更天气,酒还未醒,正朦朦胧胧睡着,忽听的窗外隐隐有人叫他道:“来旺哥!还不起来看看,你的媳妇儿又被那没廉耻的勾引到花园后边,干那营生去了。亏你倒睡的放心!” 来旺儿猛的惊醒,睁开眼看看,发现老婆不在房里,只以为是雪娥看见什么动静来传消息与他,不觉怒从心头起,道:“当着我的面,还敢弄鬼儿!” 忙跳起身来,开了房门,径直扑到花园中来。 刚到厢房角门的门口,不防黑影里抛出一条凳子来,把来旺儿绊了一跤,只听呛啷一声,一把刀子落地。 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有贼!” 一齐向前,把来旺儿一把捉住了。 来旺儿叫道:“我是来旺儿,进来寻媳妇儿,你们干嘛抓我?” 众人不由分说,一步一棍,把他打到厅上。 只见大厅上灯火通明,西门庆坐在上首,喊道:“拿上来!” 来旺儿跪在地下,说道:“小的睡醒了,不见媳妇在房里,进来寻她。如何把小的当贼捉拿?” 那来兴儿就把刀子放在面前,给西门庆看。 西门庆大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你这厮真是个杀人贼!我见你杭州回来辛苦,叫你领三百万去做买卖,为什么深夜进内宅来要杀我?不然拿这刀子做甚么?” 喝令左右:“与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万来!”众小厮随即把来旺儿押到房中。 蕙莲正在后边陪玉箫聊天,忽闻此事,连忙跑回房里。 看见了来旺儿,放声大哭,说道:“你好好吃了酒,就好好睡你的罢了,平白又来寻我做什么?不然怎会中了别人的拖刀计。” 蕙莲打开箱子,取出六包现金来,拿到厅上。 西门庆灯下打开观看,内中只有一包现金,余者都是冥币。 西门庆大怒,问:“如何替换了!我的钱到哪里去了?趁早说实话!” 那来旺儿哭道:“大官人抬举小的做买卖,小的怎敢欺心替换?” 西门庆道:“你拿着刀子,还要杀我。刀子都在,还要抵赖甚么?” 西门庆把来兴儿叫来,面前跪下,指证说:“你从某日,有没有在外对众扬言要杀大官人,责怪大官人不指派你做买卖?” 这来旺儿只是叹气,张开口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西门庆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叫小厮与我拴了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 只见宋蕙莲云鬓撩乱,衣裙不整,走来厅上向西门庆跪下,说道:“大官人,我知道这事是你干的! 他好好的进来寻我,怎把他当贼拿了? 你的六包现金,我收着,原封儿不动,平白怎的就替换了? 这么冤杀人,还有天理吗? 他为甚么挨这收拾?你因他甚么打他?已经打了他一顿。如今还要拉着送他到哪里去?” 西门庆见了她,回嗔作喜道:“来旺儿媳妇儿,关你甚事?你起来。他无礼胆大不是一天了,今天藏着刀子要杀我,你还不知道。 你自安心,没你的事。” 又命令来安儿:“扶你嫂子回房去,不要吓到她。” 那蕙莲只顾跪着不起来,说:“爹好狠心!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这么说着,你就不听听儿? 他虽然喝酒了,但绝对没有杀心。”缠得西门庆急了,叫来安儿拽她起来,扶她回房去了。 到天亮,西门庆写了帖子,叫来兴儿做证,揣着状子,押着来旺儿到提刑院去,说某日酒醉,持刀深夜欲杀害家主,又用冥币替换现金等情况。 才要出门,只见吴月娘走到前厅,向西门庆再三劝解,说道:“奴才无礼,家中处分他便是了。又要拉出去,惊官动府做甚么?” 西门庆听言,圆睁二目,喝道:“你妇道人家,知道个屁!这奴才安心要杀我,你倒还叫饶他!” 于是不听月娘之言,喝令左右把来旺儿押送提刑院去了。 月娘当下羞的红脸而退,回到后边,向玉楼众人说道:“如今这屋里乱世为王,九尾狐狸精出世。 不知听信了甚么人言语,平白把小厮弄进去了。 你就算赖他做贼,也要个落到实处才好,拿纸棺材糊人,是何道理? 这么不讲理,也是个昏君一样的货色!” 宋蕙莲跪在地上哭泣。 月娘道:“孩儿你起来,不用哭。你汉子无论怎的也不能判个死罪。 贼强人,他吃了迷魂汤了,俺们说话不中听,老婆当军──充数儿罢了。” 玉楼向蕙莲道:“大官人正在个气头上,待以后慢慢的俺们再劝他。你安心回房去罢。”按下这里不提。 单表来旺儿被押到提刑院,西门庆先差玳安送了一百石白米贿赂夏提刑、贺千户。 二人收了礼物,然后坐厅。 来兴儿递上状子,二人看了,知来旺儿因领钱做买卖,见财起意,冥币替换现金,恐家主查算,深夜持刀突入内宅,谋杀家主的情况。 二人心中大怒,把来旺叫到当厅跪下。 这来旺儿告道:“望天官大老爷容禀!容小的说,小的便说;不容小的说,小的不敢说。” 夏提刑道:“你这厮!人证物证明白,勿得抵赖,从实与我说来,免得动刑。” 来旺儿仔细把西门庆当初令某人送蓝缎子,怎的调戏他媳妇儿宋氏,勾搭在一起,如今虚构此罪,要谋害本人图霸妻子一节,诉说一遍。 夏提刑大喝了一声,令左右打嘴巴,说:“你这奴才欺心背主!你这媳妇也是你家主子娶的配与你为妻,又出钱安排你做买卖,你不思报恩,却趁醉深夜突入卧房,意图持刀杀害主人家。 要是满天下人都像你这样的奴才,谁家都不敢使唤下人了。” 来旺儿口里还叫着冤屈,被夏提刑叫过来兴儿过来做证。那来旺儿有口说不得了。正是: 会施天上计,难免目前灾。 夏提刑随即令左右夹棍,大棍伺候,把来旺儿夹了一顿,打了***棍,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吩咐狱卒,带下去收监。 来兴儿、钺安儿回家,回覆了西门庆话。 西门庆满心欢喜,吩咐家中小厮:“铺盖、饭食,什么都不许给他送进去。打就打了,不要回家对蕙莲嫂子说,只说衙门中一下儿也没打他,监禁几日便放出来。”众小厮应诺了。 第六十九章 上吊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这宋蕙莲自从来旺儿被抓走,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黄着脸儿,只是关了房门哭泣,茶饭不思。 西门庆慌了,支使玉箫和贲四家娘子再三进房劝她,说道:“你放心,大官人只是因他喝酒狂言,监禁他几日,熬熬他性子儿,不久就放他出来。” 蕙莲不信,支使小厮来安儿送饭进监牢去探望,回来问他,也是这般说:“来旺儿哥见官,一下儿也没挨打。一两日就回来了,叫嫂子在家安心。”这蕙莲听了此言,方才不哭了。 每日淡扫娥眉,薄施脂粉,出来走跳串门。 西门庆出门回来打房门口路过,来旺儿老婆在檐下叫道:“房里无人,大官人进来坐坐不!” 西门庆进入房里,与蕙莲坐在一处说话。西门庆哄她说道:“我的心肝儿,你放心。我看你面子,写了帖子对官府说,也不曾打他一下儿。关他几天,磨磨他性子儿,还放他出来,还叫他做买卖。” 妇人搂抱着西门庆脖子,说道:“我的亲大大!你好歹看奴家的面子,关他两天,就放他出来吧。随你叫他做买卖不叫他做买卖也罢,这一出来,我叫他把酒戒了,随你去近到远安排他,他敢不去? 再不你若嫌不方便,替他寻上个老婆,他也就不闹了。我长远也不是他的人了。”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听你话就是了。我明日买了对过乔家房子,收拾三间房子给你住,你搬那里去,咱两个自在潇洒。” 妇人道:“过来,亲亲!随你怎样便是了。”说完,两人关了门儿。 妇人曲意逢迎,又将身上戴的白银条纱挑线香袋儿──里边装着松柏儿和排草,绣着“娇香美爱”四个字,送予西门庆。西门庆喜的心中不要不要的,恨不得与她同生共死,从包中抽出两沓钱,叫她买果子吃。 再三安抚她:“不需忧虑,只怕愁坏了你的身子。我明天写帖子对夏大人说,就放他出来。” 说了一会儿,西门庆恐有人来,连忙出去了。 这妇人得了西门庆承诺,到后边对众丫环媳妇词色之间未免有点飘了。 孟玉楼探得消息,转来跟潘金莲说,大官人怎的早晚要放来旺儿出来,另替他娶一个; 怎的要买对门乔家房子,把蕙莲安置到那里去,给她三间房住,又要买个丫头服侍她; 替她编银丝鬏髻,打头面。 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就和你我姐妹待遇一样,这算怎么回事!大姐姐也不管管!” 潘金莲不听便罢,听了时: 怒气满怀无处着,双腮红上更添红。 说道:“真个由着她了,我就不信了!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了,若叫贼奴才贱人,与西门庆放了第七个老婆,我不是说大话,就把潘字倒过来写!” 玉楼道:“汉子是个不正经的,大姐姐又不管事儿,咱们能走不能飞,管得到的那些儿?” 金莲道:“你也忒没志气了,要这命做甚么?活一百岁杀肉吃! 他若不依我,拚着这命抵兑在他手里也不差甚么!” 玉楼笑道:“我是胆儿小,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去收拾他们。” 到晚上,西门庆在花园中翡翠轩书房里坐,正要叫陈敬济来写帖子,好送到夏提刑处,要放来旺儿出来。 被金莲蓦地走到跟前,搭伏着书桌儿,问:“你叫陈姑爷写的甚么帖子?” 西门庆不能隐瞒,说道:“我想把来旺儿责打与他几下,放他出来罢。” 妇人拦住小厮:“先别叫陈姑爷过来。” 金莲坐在旁边,继续说道:“你空担着汉子的名儿,原来却是个随风使舵、顺水推舟的货色! 我以前对你说的话儿你不听,倒听那贼奴才贱人的话儿。 随你怎的每日沙糖拌蜜给她吃,他还只疼他的屋里汉子。 要是你如今把那奴才放出来,你也不好要他这老婆了,人家汉子在边上,你放在家里不荤不素的,当做甚么人儿看待? 你要把她做你小老婆,来旺儿这奴才又在; 你要说她是奴才老婆,你看她仗着有你撑腰都飘成什么样子了,在人跟前上头上脸的,哪有些奴才样儿! 就算另替那来旺儿奴才娶一个,你要了他这个老婆,往后倘若蕙莲你两个坐在一起,来旺儿那奴才要走来跟前回话,或做什么,见了有个不气的? 蕙莲见了他,站起来是,还是不站起来是? 别的不提,只这个就没法弄。 传出去,不要说六邻亲戚笑话,只是家中大小,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既要干这营生,不如快刀斩乱麻,把来旺儿这奴才结果了,这样的话你就是搂着他老婆也放心。” 几句又把西门庆的念头翻转了,重新又写帖子送与夏提刑,叫夏提刑三日内把来旺儿提出来,一顿拷打,拷打的不成人样。 提刑所的两位官和上下观察、缉捕、排军,监狱中上下,都收受了西门庆财物,量刑只要重不要轻。 当中有一当案的孔目阴先生,名唤阴骘(yinzhi,阴德的意思),乃山西孝义县人,极是个仁慈正直之士。 见西门庆要陷害此人,图谋他的妻子,再三不肯做文书,与提刑官当面对峙。 两位提刑官因此掣肘难行,拖延了几日,人情两尽,最后只好把来旺儿当厅杖责四十,判个递解回原籍徐州为民。 查货的赃物,现金十七万,冥币五包,责令西门庆家人来兴儿领回。 提刑官差人写个帖子,回覆了西门庆,即日押解来旺儿起身。 这里提刑官当厅押了一道公文,差两个公人把来旺儿提出来,来旺儿已被打的稀烂,又被钉了枷锁,上了封条,限即日起程,径直送往徐州交割。 可怜这来旺儿,在监狱中关了半个月光景,没钱打点,弄的身体狼狈,衣衫褴褛,没处投奔。 哀告两个差人说:“两位哥哥在上,我打了一场冤屈官司,身上分文没有,要凑些脚钱报答二位,望你可怜可怜我,押我到我家主处,有我的媳妇儿和衣服箱笼,讨出来些变卖了,酬谢二位,剩下的做路途盘费,还望二位帮忙。” 那两个公人道:“你好不知趣!你主家西门庆既摆布了一场,他肯打发你媳妇和箱笼给你? 你还有甚其他亲朋故旧,俺们看阴师父面上,瞒上不瞒下,领你到那里,胡乱讨些钱米,够你路上花费便是了。谁还指望你甚脚步钱儿!” 来旺道:“二位哥哥,你只可怜带我先到我家主门口,我央求两三位亲邻,替我美言几句讨讨儿,无论多少。” 两个公人道:“也罢,我们就押你去。” 这来旺儿先到应伯爵家门口,伯爵推说不在家。 又央求了邻居贾仁清、伊勉慈二人来西门庆家,替来旺儿说讨媳妇和箱笼。 西门庆也不出来,派出五六个小厮,一顿棍棒打了出来,不许在门口逗留。把贾、伊二人羞的不要不要的。 来旺儿的媳妇儿宋蕙莲,在屋里被瞒的铁桶似的,并不知一字。 西门庆吩咐:“哪个小厮走漏消息,定打二十板子!” 两个差人又陪他到他丈人──卖棺材的宋仁家,来旺儿如此这般对宋仁哭诉其事,老丈人一万块打发了他,又给两个公人一沓钱、一斗米,作为路上盘缠。来旺儿哭哭啼啼,四月初旬离了清河县,往徐州大道而来。正是: 若得苟全痴性命,也甘饥饿过平生。 不说来旺儿被递解到徐州去了。且说宋蕙莲在家,每日只盼望着他出来。 小厮照例假装替他到监狱送饭,其实出了屋门,都被小厮吃了。 转回来蕙莲问他来旺儿情况,只回答说:“哥哥都吃了,监狱里边无事。 要不也该放出来了,只是连日来提刑老爷没去衙门中办公,也只在这一两天就回来了。” 西门庆又哄他说:“我差人说了,不久就放出来了。”妇人以为信真。 一日风里言风里语,听得人说,来旺儿被押出来,在门扣讨衣箱,不知怎的走了。这妇人几次问众小厮,没人敢说。 蕙莲忽见钺安儿跟了西门庆骑马回家,叫住了问他:“你旺哥在监中还好么?几时才能出来?” 钺安道:“嫂子,我实话告诉了你罢,来旺儿哥哥估计早晚到流沙河了。” 蕙莲问其故,这钺安千不合万不该,如此这般把实情说了:“来旺儿打了四十板子,递解回原籍徐州去了。只知道就好,不要说我告诉你的。” 这妇人不听万事皆休,听了此言,关了房间,放声大哭道:“我的人儿呀!你在他家干坏了甚么事来? 被人纸棺材暗算了你!你做奴才一场,好衣服也没挣下一件在屋里。 今日你远离他乡,被弄走了,坑得奴家好苦也! 你在路上死活未知。我却如扣在缸底下一般,什么都不晓得?” 哭了一会儿,取一条长手巾拴在卧房房梁上,悬梁自缢。 不想来昭家的妻子一丈青,住房和她挨着,听见她屋里哭了一会儿,之后不见动静,半天了只听到急促喘息之声。 敲房门叫她也不应,慌了手脚,叫小厮平安儿撬开窗户进去。 见妇人穿着随身衣服,在房梁上正吊着。 赶紧解救下来,开了房门,取姜汤灌她。 须臾,嚷的后边大家都知道了。 吴月娘率领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李瓶儿、玉箫、小玉都来探望,贲四家的娘子儿也来扒眼。 一丈青搀扶她坐在地下,蕙莲只顾哽咽,哭不出声来。 月娘叫她,她还只是低着头,口吐白沫,不应答。 月娘便道:“原来是个傻孩子!你有话说出来便好,如何寻起短见来!” 又让玉箫扶着她,叫道:“蕙莲孩儿,你有甚么心事,实实在在哭上几声,不妨事的。” 问了半天,那妇人哽咽了一会儿,放声挥手拍掌痛哭起来。 月娘叫玉箫扶她上炕,她却不肯上炕。 月娘众人劝了半天,都回后边去了。留下贲四嫂同玉箫在屋里陪她。 只见西门庆掀帘子进来,看见他坐在冰凉的地下哭泣,喊玉箫:“你搀她上炕去罢。” 玉箫道:“刚才娘叫她上去,她不肯。” 西门庆道:“好犟的孩子,地下凉冰着你。你有话对我说,如何做出这种傻事!” 蕙莲把头摇着说道:“大官人,你个好人儿,你瞒着我干的好勾当儿! 还说甚么孩子不孩子! 你原来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人活埋惯了,害死人还看人家出殡的! 你成日间只是哄着我,今日也说放出来,明日也说放出来。 我只当他真的能好端端的出来。 你如果要递解他,也和我说声儿,暗暗不透风,就把他押解的远远的去了。 你也要合凭个天理! 你就昧着良心干下这等绝户计,把圈套儿做的成成的,你还瞒着我。 你就打发人,把我两个人都打发了,如何留下我做甚么?” 西门庆笑道:“孩儿,不关你的事。那厮坏了事,所以打发他。你安心,我自有道理。” 又命令玉箫:“你和贲四娘子陪她一夜儿,我叫小厮送酒菜来你们吃。” 说完,往外去了。 过了好久,贲四嫂扶她上炕坐,和玉箫一起劝解他。 第七十章 逼杀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西门庆到前边铺子里,问傅掌柜支了几千块钱,买了一千块的吃食,拿盒子盛了,又买了茅台,支使来安儿送到蕙莲屋里,说道:“大官人派我送这个与嫂子吃。” 蕙莲看见,一头骂:“混蛋王八蛋!趁早拿走,省的我摔一地。” 来安儿道:“嫂子收下罢,我拿回去,大官人又要打我了。”就放在桌子上了。 蕙莲跳下来,把酒拿起来,才要赶着摔了去,却被一丈青拦住了。 那贲四嫂看着一丈青咬指头儿。正陪他们坐着,只见贲四嫂家大儿子走来,跟他妈说:“爹从外边回来了,让你回去做饭吃。” 贲四嫂和一丈青走出来。到了一丈青屋子门口,只见西门大姐在那里,和来保儿媳妇惠祥说话。 她问贲四嫂到哪里去,贲四嫂道:“俺家的从门外头回来了,要吃饭。我到家瞧瞧就来。 我只是来看看,谁知叫大官人再三央求,陪着蕙莲在那儿坐坐儿,谁知倒把我拖挂住了。” 惠祥道:“刚才大官人在屋里,他说甚么了?” 贲四嫂只顾笑,说道:“看不出他来旺儿家的娘子,原来也是个泼辣货,和大官人死气白咧的杠上了。谁家媳妇儿有这个道理!” 惠祥道:“这个媳妇儿和别的媳妇儿不同,从公公身上拉下来的媳妇儿,这一家大小谁跟她似的?”说完惠祥走了。 一丈青道:“四嫂,你到家做完饭快点回来。” 贲四嫂道:“这叫甚么话,我若不来,大官人还不怨死我了。” 却说西门庆白天叫贲四嫂和一丈青陪她坐,晚上叫玉箫伴她睡,慢慢用言语劝他,说道:“宋大姐,你是个聪明的,趁恁妙龄之时,一朵花初开,主子爱你,也是缘法相投。你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守着主子,强如守着奴才。他已是去了,你现在烦恼不打紧,一时哭的有个好歹,却不赔了你自己的性命? 常言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往后贞节轮不到你身上了。” 那蕙莲听了,只是哭泣,每日粥饭也不吃。 玉箫如实回了西门庆话。 西门庆又令潘金莲亲自上阵来对她说,她也不听。 金莲恼了,向西门庆道:“贼贱人,她一心只想她汉子,千也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万也说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意,这等贞节的妇人,你却拿甚么拴的住她的心?” 西门庆笑道:“你休听她遮掩之辞,她若早有贞节之心,当初就只守着厨子蒋聪不嫁给来旺儿了。” 之后西门庆坐在前厅上,把众小厮都叫到跟前审问:“来旺儿递解出去这事,是谁对她说的? 趁早认了,我也不打他一下。 不然,我打听出来,每人三十板子,卷铺盖滚蛋。” 忽有画童跪下,说道:“那日小的听见钺安跟了大官人带马回家,在夹道内,蕙莲嫂子问他,他走了口风对嫂子说了。” 西门庆听了大怒,连声派人找钺安儿。 这钺安得知消息,径直躲到潘金莲房里去。 金莲正洗脸,这小厮走到屋里,跪着哭道:“五娘救小的一命!” 金莲骂道:“混蛋!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你又不知干下甚么事了!” 钺安道:“大官人因为小的告诉蕙莲嫂子说了来旺哥去向,要打我。 娘好歹劝劝大官人。现在我若出去,大官人正在气头上,小的就是死路一条!” 金莲道:“小兔崽子,满嘴没一句真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闹得惊天动地的?原来为那奴才贱人。” 吩咐道:“你在我这屋里,不要出去。” 于是钺安藏在金莲屋里门后。 西门庆见找不到钺安,在前厅气得暴叫如雷。 一连支使了两拨小厮来金莲房里找,都被金莲骂出去了。 稍后,西门庆一阵风从前厅走来,手里拿着马鞭子,问:“那奴才在哪里?” 金莲不理他,西门庆绕屋寻遍,从门背后揪出钺安来就要打。 谁料到金莲上前,一把就把马鞭子夺了,甩在床顶上。 说道:“没廉耻的货儿,给你脸了!那奴才贱人想他汉子上吊,你羞急了拿小厮来撒气,关小厮什么事!” 那西门庆气的怒目圆睁的。 金莲叫小厮:“你到前头干你的活儿去,不要理他。等他再打你,有我哩!”那钺安得手,转身到前边去了。正是: 两手劈开生死路,翻身跳出是非门。 这潘金莲见西门庆心思在宋蕙莲身上,就心生一计。 在后边挑唆孙雪娥,说来旺儿媳妇儿怎的说你要了他汉子,打小报告说了她汉子一顿是非,大官人恼了,才把她汉子收拾了:“前日打了你那一顿,没收了你头面衣服,都是她多嘴告密的。”这孙雪娥听了个耳满心满。 在雪娥这儿拱完火气儿,走到前边,跟蕙莲又是一样的说辞,说孙雪娥怎的在后边骂你是蔡家使唤的奴才,积年的赚主子养汉子,要不是你背地里养主子,你家汉子怎的扫地出门了?还满嘴讽刺的说叫你哭得不要那么伤心。 说的两边都恨上对方了。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 四月十八日,李娇儿生日,勾栏院中李妈妈和李桂姐,都来替她做生日。 吴月娘留众堂客在后厅饮酒,西门庆出门赴宴不在家。 这宋蕙莲吃了饭儿,早晨在后边打了个幌子点卯,回到屋里直睡到下午日西。 由着后边一次两次派了丫鬟来叫,只是不出来。 雪娥寻着这个由头儿,走来她房里叫她,说道:“嫂子做了玉美人了,怎的这般难请?” 那蕙莲也不理他,只顾面朝里睡。 这雪娥又道:“嫂子,你想你家来旺儿哩。想的好哩!没有你他也不会死,你还在西门庆家里。” 这蕙莲听了他这一句话,想起潘金莲说的那些话,翻身跳起来,望雪娥说道:“你没的走来浪声浪气! 他就算因我滚出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该打你一顿,撵的不容上前。 人家不说出来,大家将就些过着便罢了,何必撑着头儿来挑衅人!” 这雪娥心中大怒,骂道:“好贼奴才,养汉的贱人!如何敢大胆骂我?” 蕙莲道:“我是奴才贱人,你是奴才小妇!我养汉子是养主子,强过你养奴才! 你背地偷我汉子,还来自取其辱?” 这几句话,说的雪娥急了,宋蕙莲没提防,被她走向前,一个巴掌打在脸上,打的脸都肿了。 宋慧莲嚷道:“你凭什么打我?”于是一头撞上去,两人就扭打在一处。 慌的来昭家的媳妇一丈青走来劝解,把雪娥拉走,分开了两人还骂不绝口。 吴月娘走来骂了两句:“你们都没些规矩儿!不管家里有人没人,都这等闹腾的!等你主子回来,看我对你们主子说不说!”当下雪娥就悻悻的到后边去了。 月娘见蕙莲头发凌乱,便道:“还不快梳了头,到后边来哩!”蕙莲一声儿不出沉默以对。 打发月娘到后边院子去了,蕙莲回到自己房内,倒插了门,委屈的哭泣不止。 哭到掌灯时分,众人乱哄哄的,后边堂客们吃酒热热闹闹,可怜这妇人看人思己,忍气不过,寻了两条脚带,拴在门楹上,自缢身死,亡年二十五岁。正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晚上酒席散场,月娘送李妈妈、李桂姐出来,打蕙莲门口经过,见房门关着,不见动静,心中甚是疑惑。 打发李妈妈娘俩儿上轿走了,回来叫她门不开,都慌了手脚。 还是小厮打窗户内跳进去,割断带子,解了下来,急救了半天,不知多咱时分,还是呜呼哀哉死了。但见: 四肢冰冷,一气灯残。香魂渺渺,已赴望乡台;星眼瞑瞑,尸犹横地下。不知精魂逝何处,疑是行云秋水中。 月娘见蕙莲救不活,不免慌了。 连忙指派小厮来兴儿,骑牲口到城门外请西门庆回家。 雪娥怕西门庆回家拔树寻根,归罪于己,在上房打着转儿儿跪着月娘,求月娘不要说出蕙莲和她嚷闹的事儿。 月娘见她吓得那等腔儿,心中又郁郁不已,说道:“此时你这般害怕,当初大家都少说一句儿不就没事了。” 更晚些,等到西门庆回家,月娘只说蕙莲因想念她家汉子,哭了一日,赶上后边人乱,不知多咱寻了自尽。 西门庆便道:“他真是个拙妇,原来确是个没福的。” 又差家人递了一纸状子,报到知县大老爷李知县手里,只说府中妇人因家中请堂客吃酒,她管理银器家伙,因失落一件银钟,怕家主查问追责,自缢身死。 又送了知县三十万现金。 知县自然要履行职责,胡乱差了一个手下带领几个仵作来看了,按自杀处理。 西门庆自买了一具棺材收殓,派贲四、来兴儿把棺材送到城门外地藏寺。 给了火葬场五千费用,叫他们多架些柴薪。 才要点火火化,不想蕙莲的老子卖棺材的宋仁打听得知消息,走来拦住,叫起屈来。 说他女儿死的不明不白,称西门庆恃强凌弱,威逼蕙莲:“我女贞节不从,威逼身死。我还要到巡抚大人那里告状,谁敢烧化尸首!” 那火葬场人员都吓跑了,不敢烧。贲四、来兴不得已把棺材停在寺里,跑回家找西门庆回话。 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难料。 第七十一章 李娇儿怀孕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词曰: 锦帐绣鸳鸯,一种风流千种态:看肌肤晶莹,鹦舌偷尝。 屏掩熏香冷,回娇眼,盼情郎。道千金一刻须怜惜,星沉平野,月转回廊。 话说来保正从东京回来,在阁楼内回西门庆话,具言:“到东京到蔡太师府上先见禀事的管家,下了书,然后引见。太师老爷看了帖子,把礼物收进去,交付明白。 蔡老爷吩咐:不日写信,马上差人下书与山东巡抚侯老爷,把山东沧州盐商王霁云等一十二名收监者,尽数释放。 翟叔特别嘱咐我跟大官人说:太师老爷寿诞六月十五日,让大官人好歹上京城走走,他有话和您说。” 这西门庆听了,满心欢喜,旋即支使他到乔大户府上回话去。 那边贲四、来兴回来,见西门庆和来保说话,就站在旁边等着。 来保派到乔大户家去了。西门庆问贲四:“你们烧完了回来了?” 那贲四不敢言语。 来兴儿上前,附耳低言说道:“宋仁跑到化人场上,拦着尸首,不许焚化,言语中甚是无礼,小的不敢说。” 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心中大怒,骂道:“这找死的混蛋,这等可恶!” 即令小厮:“请姑爷来写帖子。”写好就差来安儿送与李知县。 知县大老爷接信后随即差了两个差人,一条锁链把宋仁捉拿到县衙,反问他一个敲诈勒索之罪,倚尸图赖。 当堂打了***板,打的双腿鲜血淋漓。 还叫他写了一纸保证书,保证再不到西门庆家纠缠。 并责令地方保甲,跟同西门庆家人,立即将尸体火化。 那宋仁被打的两腿棒疮,回家后心中抑郁,悲痛交加大病了一场,没几天,就呜呼哀哉死了。正是: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西门庆刚了搞定宋蕙莲之事,就打点三百万现钱出来,雇佣了许多许多银匠,在家中阁楼内打造蔡太师寿辰的四阳捧寿的银人,每一座高尺有余。又打了两把金寿字壶。寻了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织造的大红五彩罗缎紵丝蟒衣,只少两匹玄色焦布和大红纱蟒,一时间花钱也买不到。 李瓶儿道:“我那边楼上好像还有几件没裁的,等我瞧瞧去。” 西门庆随即与她一起到楼上去找,拣出四件来:两件大红纱,两件玄色焦布,俱是织金莲五彩蟒衣,比买来的花样品质更强几倍,把西门庆欢喜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一应礼物打包停当,还是派来保和吴主管五月二十八日从清河县出发,上东京汴梁去了,不在话下。 过了两日,却是六月初一日,天气十分炎热。 到了那赤鸟当午的时候,一轮烈日当空,无半点云彩,真是烁石流金之际。有一词单道这热: 火云焰焰烧天空,万国如在红炉中。 何当一夕金风发,为我扫除天下热。 这西门庆近来遇见天热,不曾出门,在家散发短衣避暑。 在花园中翡翠轩阁楼内,看着小厮们打水浇花草。 只见翡翠轩正面栽着一盆瑞香花,开得甚是烂漫。 西门庆叫来安儿拿着小喷壶儿,看着浇水。 只见潘金莲和李瓶儿家常都是银白条纱衫儿,密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 李瓶儿是大红焦布长马甲,金莲是银红马甲。金莲不戴头冠儿,拖着一窝子杭州撵翠云子网儿,露着两鬓,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越发显得粉面油头,朱唇皓齿。 两人挽着胳膊儿,笑嘻嘻蓦地走来。 看见西门庆浇花儿,说道:“你原来在这里浇花儿哩!怎的还不梳头去?” 西门庆道:“你叫丫头拿水来,我这里洗头罢。” 金莲叫来安:“你先放下喷壶,去屋里对丫头说,叫她快拿水拿梳子来。”来安答应着去了。 金莲看见那瑞香花中意,就要摘来戴。 西门庆拦住道:“小滑头,趁早休要动手,我每人赏你一朵罢。” 原来西门庆早已摘下几朵来,浸在一只翠瓷胆瓶内。 金莲笑道:“我的乖儿,你原来掐下这么几朵来放在这里,不给娘戴。”于是先抢过一枝来插在头上。 西门庆又递了一枝给李瓶儿。 只见春梅送了镜子梳子来,秋菊端着洗脸盆。西门庆拿了三枝花,叫丫环们送与月娘、李娇儿、孟玉楼戴:“就请你三娘过来,叫他弹月琴与我听。” 金莲道:“你把孟三儿的花拿来,等我给她,叫春梅送大娘和李娇儿的去。回来你再送一朵花儿与我,我替你跑腿了,也该多给我一朵儿。” 西门庆道:“你去把,回来就给你。” 金莲道:“我的儿,谁养的你这么乖!你哄我替你叫孟三儿来,你却不先给我。我才不去!你给了我,我才去叫。” 西门庆笑道:“贼小贱人儿,这上头也掐个尖儿。”于是又送了她一朵。金莲把花簪在云鬓之旁,方才朝后边孟玉楼房间去了。 只撇下李瓶儿陪西门庆,西门庆见李瓶儿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阳光透过显得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觉色心顿起。 见左右无人,头也不梳头了,把李瓶儿按在一张凉椅上,揭起湘裙,抱在腿上就亲。两人曲尽“于飞”之乐。 不想金莲不曾到后边叫玉楼去,她走到花园门口,想了想,把花儿递给春梅叫她送过去,自己却提步蹑脚悄悄回来了,走到翡翠轩窗户外偷听。 听了半天,听见他们两个在里面没干好事,只听见西门庆向李瓶儿道:“我的心肝,你大我不爱别的,就爱你这瓷娃娃似的白。今日尽着你大受用。” 良久,又听的李瓶儿低声叫道:“亲大大,你省的要怜惜奴家罢。奴身上不方便,我前些天你在房里时间长了些,把奴的小肚子弄疼了,这两日才好些儿。” 西门庆因问:“你怎的身上不方便?” 李瓶儿道:“不瞒你说,奴家怀孕已经快一个月了,望你将就些儿。” 西门庆听言,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心肝,你怎不早说,既然如此,大大定要怜惜你。” 两人乐极情浓,怡然感之,都被金莲在窗外听到了。 第七十二章 花园享乐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正在偷听的时候,只见玉楼从后边蓦地走来,便问:“五丫头,在这里做甚么儿?” 那金莲便连忙摆手儿叫她别说话。两人一齐走到轩内,慌的西门庆手忙脚乱。 金莲问西门庆:“我去了这半天,你们在做甚么?怎么还没梳头洗脸哩!” 西门庆道:“我等着丫头取茉莉花肥皂来我洗脸。” 金莲道:“我不好说你,巴巴的寻那肥皂洗脸,怪不得你的脸洗的比人家瓷娃娃还白!”那西门庆听了,赧然一笑也不在意。 稍后西门庆梳洗完,和玉楼一同坐下,问:“你在后边做甚么?带月琴了没?” 玉楼道:“我在后边替大姐姐穿珠花了,到明日给吴舜臣的媳妇儿郑三姐去戴。月琴一会儿春梅拿来。” 不一会儿,春梅回来了,说:“花儿都送与大娘、二娘收了。” 西门庆又令她安排酒菜。 不一时冰盆内瓜果梨桃,凉亭上红男绿女。 玉楼道:“不让春梅去请大姐姐吗?” 西门庆道:“她又不饮酒,来了也无趣,不用请她了。” 当下西门庆上座,三个妇人两边打横。 正是:得多少壶杜康佳酿,盘列珍馐。 那潘金莲放着椅子不坐,只坐在青色的瓷凉墩儿上。 孟玉楼叫道:“五姐,你到这椅子上坐,那凉墩儿只怕着凉。” 金莲道:“不妨事,我老人家又不怕冰了胎,怕甚么?” 须臾,酒过三巡,西门庆叫春梅取月琴来,交给玉楼,又取了琵琶,叫金莲弹:“你们两个谈唱一首‘赤帝当权耀太虚’我听。” 金莲不乐意,说道:“我的儿,谁养的你这么乖!俺们俩唱,你们两人到会受用快活,我才不!也叫李大姐拿了个乐器儿。” 西门庆道:“她不会弹甚么。” 金莲道:“她不会,那就叫她在旁边带节奏打拍子。” 西门庆笑道:“这小贱人就会胡言乱语。”抬手令春梅立即取了一副红牙象板来,叫李瓶儿拿着。 玉楼和金莲两人这才轻舒玉指,舒展歌喉,合着声唱《雁过沙》。 丫鬟绣春在旁打扇扇风。 须臾唱完,西门庆给每人敬了一杯酒,众人都喝了。 潘金莲不住的在席上只喝冰水,或吃生果子。 玉楼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 金莲笑道:“我老人家肚子里又没来事,怕甚么冷的凉的?”羞的李瓶儿在旁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西门庆瞅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小贱人,每日里嘴上也不知道有个把门的。” 金莲道:“我的哥哥,你多什么话。老妈妈躺着吃干腊肉──是那么一丝儿一丝儿的。要你管她怎的?” 正喝的畅快,忽见云生东南,雾障西北,雷声隐隐,一阵大雨袭来,院子花草皆湿。正是: 忽闻一声惊雷来,龙王做客到我家。 过会儿雨停了,天外一道彩虹,西边又透出日色来。 好一派:微雨过境气之润,晚风吹落院之清。 只见后边丫环小玉来请玉楼。玉楼道:“大姐姐叫我,还有几朵珠花没穿好呢,我先过去吧,要不惹得她责怪。” 李瓶儿道:“咱两个一起去,奴也要看姐姐穿珠花哩。” 西门庆道:“等我奏乐送你们一送。”于是取过月琴来,叫玉楼弹着,西门庆拍手,众人齐唱: 【梁州序】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零乱。渐轻雷隐隐,雨收云散。但闻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佳景无限。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合)金缕唱,碧筒劝,向冰山雪槛排佳宴。清世界,几人见?(合)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 众人唱着唱着不觉到门口。玉楼把月琴递给春梅,和李瓶儿到后边去了。 潘金莲遂叫道:“孟三儿,等我一等儿,我也去。” 才要撇了西门庆走,被西门庆***拉住了,说道:“小赖皮,你躲着我,我偏不放你走。” 拉着胳膊使劲一拽,险些不抻了一个大跟头。 妇人道:“赖皮鬼,她们两个都走了,你还留下我做甚么?” 西门庆道:“咱两个在这太湖石下,取酒来,投个壶儿玩玩,再喝几杯。” 妇人道:“你就作吧,放着亭子上宽敞地方不去投,平白在这里做甚么?你信不信,就算支使春梅那小妮子,她也不替你取酒来。” 西门庆支使春梅。春梅一甩头,把月琴丢给金莲,扬长的去了。 金莲接过月琴,弹了一会儿,说道:“我问孟三儿请教,也学会了几句新词儿了。” 一面弹着,见太湖石畔石榴花雨后盛开,游戏间折了一枝,插于云鬓之旁,说道:“老娘我带个三日没吃饭──眼前花。” 被西门庆听见,走上前把她两只小脚扛抱起来,调笑道:“你这小贱人,不看地面潮湿,就弄死了你。” 那妇人便道:“无赖强人,且不要发骚,等我先放下这月琴着。” 于是把月琴顺手倚在花台边,说道:“我的儿,适才你和李瓶儿卿卿我我的,没地浓情蜜意儿,还来缠我做甚么?” 西门庆道:“怪奴才,只会胡说,谁和她有甚事。” 妇人道:“我的乖儿,你但凡行动,瞒不过灶神土地。 老娘是谁?你来瞒我!我到后边送花儿去那会儿,你们两个干的好事儿!” 西门庆道:“怪小贱人儿,休要胡说!”于是按在花台上就亲嘴。 那妇人连忙抱着他的脖子。 西门庆道:“你叫我声亲爸爸,我就饶了你,放你起来。” 那妇人执拗不过,只得叫了他声亲大大:“我又不是你那可意的,你来缠我做什么?” 两人正是: 唇软舌香美娇娘,着雨花枝分外妍。 第七十三章 潘金莲醉闹葡萄架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金莲道:“咱们到葡萄架那边投壶玩去吧。”又把月琴跨在胳膊上,弹着《梁州序》后半截: 清宵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神仙眷,开玳筵。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水晶宫里笙歌按。(合前) 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意兴阑珊,拼取欢娱歌声喧。 两人并肩而行,须臾,转过池塘,掠过木香亭,从翡翠轩前穿过,到葡萄架下纳凉,端的好一座葡萄架。但见: 四面雕栏石画,周围翠叶深稠。迎眸霜色,如千枝紫弹坠流苏:喷鼻秋香,似万架绿云垂绣带。 真是个四时花木衬幽色,明月清风无价买。 二人到了架下,葡萄架下原来放着四个瓷凉墩,还有一把壶在旁边。 金莲把月琴放好,和西门庆投壶游戏。 只见春梅拿着酒,秋菊端着果盒,盒子上一碗冰镇的果子。 金莲道:“小妮子,你头里使性子走了,如何又回来了?” 春梅道:“叫人还往哪里寻你们去呢,谁知蓦地跑到这里了。” 秋菊放下东西出去了。 西门庆揭开盒盖,盒里边装着八种细巧果菜,一小银壶儿葡萄酒,两个小金莲盅儿,两双筷子。西门庆与妇人对面坐着,投壶耍子。 须臾,过桥翎花,倒入飞双雁,连科及第,二乔观书,杨妃春睡,乌龙入洞,珍珠倒卷帘,投了十数壶。把妇人灌的醉了,不觉桃花上脸,秋波斜睨。 西门庆要吃五香药酒,又叫春梅取酒去。 金莲说道:“小油嘴儿,再央你一央儿,回房把凉席和枕头取了来。我困的慌,这里略躺躺儿。” 那春梅故作撒娇,说道:“什么啊,偏有这些支使人的,谁替你又拿去!” 西门庆道:“你不拿,叫秋菊抱了来,你拿酒就是了。”那春梅摇着头儿去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秋菊儿抱了凉席枕头来。 妇人吩咐:“放下铺盖,拽上花园门,回房里看着,我叫你再来。” 那秋菊应诺,放下东西,直身走了。 这西门庆起身,脱下玉色里衣儿,搭在栏杆上,迳往牡丹台畔花架下,小解去了。 回来见妇人早在架儿底下,铺设凉席枕衾停当,脱的上下清凉,仰卧于席子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 西门庆看见,不觉满脸笑容,于是乘着酒兴,亦脱去上下衣……此处省略一万字。 金莲没口子呼叫好大大不绝。 俩人正在美处,只见春梅烫了酒来,一眼看见,把酒壶子放下,一直走到假山顶上卧云亭那里,搭伏着棋桌儿,弄棋子耍子。 西门庆抬头看见,挥手儿叫他,不下来,说道:“小油嘴,我拿不下你来这大官人就白当了。” 于是撇下金莲,大叉步从石阶上走到亭子上来。那春梅早从右边一条小道儿下去,打藏春坞雪洞儿里穿过去,走到半中腰滴翠山丛、花木深处,欲待藏躲,不想被西门庆撞见,黑影里拦腰抱住,说道:“小油嘴,我却也抓着你了。” 遂轻轻抱到葡萄架下,笑道:“你且吃盅酒着。”一面搂她坐在腿上,两人一递一口饮酒。 春梅见妇人还拴吊在葡萄架上,便说道:“不知你们甚么套路!大青天白日里,一时人来撞见,怪模怪样的。” 西门庆问道:“花园门关上了不曾?” 春梅道:“我来时扣上了。” 西门庆道:“小油嘴,看我投个人工壶,名唤金弹打银鹅,你瞧,若打中一弹,我吃一盅酒。” 于是从冰碗内取了枚玉黄李子,向金莲口中,一连打了三个,皆中。 这西门庆一连吃了三盅五香药酒,又令春梅斟了一盅儿,递给金莲吃。 金莲喝的只是朦胧星眼,四肢放松怡然躺在枕席之上,口中叫道:“好个作怪的冤家,捉弄死奴家了。”莺声颤语。 那西门庆叫春梅在旁打着扇,只顾吃酒不理她,吃来吃去,仰卧在醉翁椅儿上打瞌睡,就睡着了。 春梅见他醉了,走来摸摸没反应,就打雪洞内一溜烟往后边去了。听见有人叫门,开了门,原来是李瓶儿。 由着西门庆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醒来,看见妇人还拴在架上,两只白生生得腿儿,兴不可遏。因见春梅不在跟前,向妇人道:“贱人,还不过来伺候。” 西门庆只是调戏,却不继续,急的妇人心急如焚,口中不住声叫:“亲大大!快些罢,我晓的你恼我,为李瓶儿故意使这手段来警醒我,今日经着你手段,再也不敢惹你了。” 西门庆笑道:“小贱人儿!这会儿知道说好话儿了。” 半日欢愉,金莲一口气喘上来,苏醒过来。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大大,你今日怎的这般,险不丧了奴的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正道。我如今头目昏昏,莫知所之。” 西门庆见日色已西,连忙替她披上衣裳。叫了春梅、秋菊来,收拾衾枕,一起扶她回房。 春梅回来,看着秋菊收了吃酒的家伙,才要开花园门,来昭的儿子小铁棍儿从花架下钻出来,赶着春梅,问姑姑要果子吃。 春梅道:“小兔崽子,你在哪里藏着了?” 拿了几个桃子、李子给他,说道:“大官人醉了,还不回前边去,只怕他看见了打你。” 那小猴子接了果子,蹦蹦跳跳跑了。春梅开了花园门回来,伺候西门庆与金莲上床就寝。 正是: 朝随金谷宴,暮伴红楼娃。休道欢娱处,流光逐暮霞。 第七十四章 金莲寻鞋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诗曰: 南陌踏青春有迹,西厢立月夜无声。 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话说西门庆扶金莲回到房中,两人并肩叠股而坐,重斟再酌。 西门庆一手搂过金莲脖子,一递一口和她吃酒,极尽温存之态。 看那妇人云鬓斜倚,抹衣半露,眼神朦胧,犹如贵妃醉酒一般,纤手不住只向他身上婆娑。 西门庆调笑道:“你做什么,家里的牛都快被你累死了。” 妇人问:“你不是强人吗,怎么,怂了?” 西门庆道:“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待为夫一振夫纲。”说罢扑身而上。 妇人一开始咬唇笑着瞅了他一眼。一刻钟后妇人哀求道:“我的亲大大,你饶了奴罢,不要捉弄奴也!”是夜,二人彻夜无眠。 有词为证: 满饮金杯酒频劝,两情久长似痴酔。 一夜晚景题过。 到次日,西门庆到外边去了。 妇人到饭点儿才起来,换睡鞋,找昨日脚上穿的那双红鞋,左看又看少了一只。 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大官人搀扶着娘进来,秋菊负责抱娘的铺盖杂物了。” 金莲叫了秋菊进来问。 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 妇人道:“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莫不我光着脚进来的?” 秋菊道:“娘你要是穿着鞋,怎的屋里没有?” 妇人骂道:“贼奴才,还装傻儿!鞋子无非只在这屋里,你替我老实找就是了!” 这秋菊在金莲这三间屋里,床上床下,里里外外到处找了一遍,哪里找得到那只鞋来? 金莲道:“难道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连我脚上穿的鞋都不见了,还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 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 妇人道:“敢情我是昏了头了,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我不知道?” 叫春梅:“你跟着这奴才,到花园里找去。找出来便罢,若找不出来,叫她在院子里顶石头跪着。” 这春梅真的押着秋菊,去花园到处包括葡萄架跟前,找了一遍儿,哪里找得到!正是: 都被六丁收拾去,芦花明月竟难寻。 两人找了一圈回来,春梅骂道:“贼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得了,这责任就是你的。” 秋菊道:“不知甚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我没见娘穿进屋里去。可能是你昨天打开花园门放了哪个进去,捡了娘的这只鞋去了。” 被春梅一口唾沫啐了一脸,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推到我身上了! 六娘叫门,我不替他开?怎么的就放进外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仔细看着,还敢顶嘴儿!” 春梅押秋菊回到屋里,回覆金莲说没找到鞋。 妇人叫喊着滚出去,让秋菊到院子里跪着。 秋菊哭丧着脸,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说:“等我再去花园里找一遍,找不着随娘责罚。” 春梅道:“娘别信她。花园里地都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一根针也找到了,更别说一只鞋?” 秋菊道:“等我找不出来,叫娘打就是了。你在旁多什么嘴!” 金莲对春梅道:“也罢,你跟着这奴才,看她哪里找去!” 这春梅又押着秋菊,在花园假山底下,各处花池边,树间墙下,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秋菊也慌了,被春梅扇两个耳刮子,就要拉回来见妇人。 秋菊道:“还有那个雪洞里没找哩。”春梅道:“那藏春坞是大官人的暖房儿,娘一向又不去那里。我看找不出来再和你算账!” 于是押着她,两人到了藏春坞雪洞内。 正面一张床,旁边案几上都找了,没有。 又到书箱里找,春梅道:“这书箱里都是大官人的拜帖纸,娘的鞋怎么会在这里?没的拖时间耽误工夫儿!翻的他乱腾腾的,让他看见又是一场儿麻烦,你这二货可真的死定了!” 翻了有一会儿,只见秋菊说道:“这不是娘的鞋!” 鞋子在一个纸包内,鞋里裹着些熏香与排草,秋香取出来给春梅瞧:“可怎的找到了,刚才就知道挑唆打我!” 春梅看了看,果然是一只大红平底鞋儿,说道:“是娘的,怎么到了这书箱里?好蹊跷的事!” 于是拿回来见妇人。 金莲问:“找到了我的鞋,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春梅道:“在藏春坞,大官人暖房书箱里找到的,和些拜帖子纸、排草、安息香包在一起。” 金莲把鞋拿在手内,取过自己的那只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绿提根儿,蓝口金儿。只是鞋上锁线儿差了些,一只是纱绿锁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看不出来。 妇人蹬在脚上试了试,春梅和秋菊找到这一只比旧鞋略小些,方知是来旺儿媳妇儿的鞋,心下道:“不知几时塞给了贼强人,他不敢拿到屋里,悄悄藏在那里。不想又被奴才翻了出来。” 看了一会儿,说道:“这鞋不是我的。贱奴才,快出去跪着去!” 吩咐春梅:“拿块石头叫她顶着。” 那秋菊哭起来,说道:“不是娘的鞋,还能是谁的鞋?我都替娘找出鞋来了,还要打我;若是找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 妇人骂道:“贼奴才,别犟嘴!” 春梅赶紧拾掇了块大石头顶在秋菊头上。 金莲又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吩咐春梅把化妆箱放在玩花楼上,梳头化妆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陈敬济早晨从铺子里进来找衣服,走到花园门口。 下人家的孩子小铁棍儿在那里正玩着,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爷,你拿的甚么?送了我玩罢。” 敬济道:“这是别人家典当的网巾圈儿,来赎,我找出来还给人家。” 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爷,你送给我玩吧罢,我换给你件好物件儿。” 敬济道:“傻孩子,这是人家当的。你要,我另寻一副儿给玩。你有甚么好东西,拿来给我瞧瞧。” 那猴子便向腰里掏出一只红绣花鞋儿给敬济看。 敬济便问:“是哪里来的?” 那猴子笑嘻嘻道:“姑爷,我对你说了罢!我昨天在花园里玩,看见大官人和五娘在一起,在葡萄架儿底下,摇摇摆摆。 后来大官人进去了,我找俺春梅姑姑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捡到了这只鞋。” 敬济把这只鞋接在手里,只见:曲是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把在掌中,恰恰三寸。 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便道:“你给了我,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送你玩。” 猴子道:“陈姑爷你不要哄我,我明日就问你要哩。” 敬济道:“我不骗小孩子,你先去玩。”那猴子蹦蹦跳跳笑着玩去了。 这敬济把鞋藏在袖中,自己寻思:“我几次调戏她,她口风不说死,谈到情浓,又脱钩跑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今日我着实撩逗她一番,不怕她不上钩儿。”正是: 时人不用穿针线,哪得工夫送巧来? 第七十五章 陈敬济调笑潘金莲 - 水浒外传之西门大官人 - 陈西官 陈敬济袖里藏着鞋,径直到潘金莲房来。 转过影壁,只见秋菊跪在院子里,便开玩笑道:“小大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投了军,又抱起石头来了?” 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她抱起石头来了?敢情这奴才没顶着?” 春梅道:“是姑爷来了。秋菊顶着石头哩。” 妇人便叫:“陈姑爷,楼上没人,你上来。” 这小伙儿打步撩衣上的楼来。 只见妇人在楼上,前面开了两扇窗儿,挂着帘子,那里临镜梳妆。 这陈敬济走到旁边一个小凳子坐下,看见妇人黑油般头发,挽着梳,还拖着地儿,红丝绳儿扎着一窝丝,头上戴着银丝鬏髻,还垫出一丝香云,鬏髻内安着许多玫瑰花瓣儿,露着四鬓,打扮的就像是活观音。 须臾,妇人梳好了头,收拾好梳妆台,又脸盆内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来给姑爷吃。 那敬济只是笑,不做声。 妇人因问:“姑爷,笑甚么?” 敬济吃吃的道:“我笑你管情不见了些甚么儿?” 妇人道:“贼短命!我不见了什么,关你甚事?你怎的晓得?” 敬济道:“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驴肝肺,你倒怪起我来。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是走吧。”抽身往楼下就要走。 被妇人***拉住,说道:“怪短命的,就你会装腔作势!来旺儿媳妇儿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么还认得老娘。” 又问:“你猜着我不见了甚么物件儿?” 这敬济从袖中取出来,提着鞋拽把儿,笑道:“你看这个是谁的?” 妇人道:“好短命的,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叫我打着丫头,绕地里好的找。” 敬济道:“你的鞋怎的到了我手里?” 妇人道:“我这屋里还有谁来?敢情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这只鞋去了。” 敬济道:“你老人家不害臊。我这两日又没到你屋里来,我怎生偷你的?” 妇人道:“好贼短命,等我对你爹说,你偷了我鞋,还说我不害臊。” 敬济道:“你只会拿爹来唬我罢了。” 妇人道:“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大官人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不清不楚的,你还调戏她,你几时有些忌惮儿的! 如果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里? 趁早实话供出来,把鞋还我,饶你一命。自古物见原主,必索取。但道半个不字,叫你死在我手里。” 敬济道:“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倒是会放刁。 这里无人,咱们好好说:你既要鞋,拿一件东西来,我换给你,不然说破天也别想。” 妇人道:“好短命!我的鞋应当还我,叫我换甚物件儿给你?” 敬济笑道:“五娘,你拿你袖里的那方汗巾儿赏与儿子,儿子就还了你的鞋罢。” 妇人道:“我明日另寻一方好汗巾儿,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里看见的,不好给你的。” 敬济道:“我不。别的就送我一百方也不行,我一心只要你老人家这方汗巾儿。” 妇人笑道:“好个积年的老贼,无耻的短命鬼!我也没气力和你两个纠缠。” 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甩手扔到陈敬济脸上。有诗为证: 郎君见妾下兰阶,来索纤纤红绣鞋。不论辈分藏袖里,只言从此事和谐。 这陈敬济连忙接在手里,与她深深的鞠个躬,唱个喏。 妇人吩咐:“好生藏着,休教你家西门大姐看见,她可不是个好嘴头子。” 敬济道:“我知道。” 双手把鞋递给金莲,如此这般:“是小铁棍儿昨日在花园里捡的,今早拿着要问我换网巾圈儿玩。” 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 金莲听了,粉面通红,说道:“你看贼小奴才,把我这鞋弄的这么脏的!看我叫大官人打他不打他。” 敬济道:“你要坑死我撒!打了他不打紧,敢情不就牵连到我身上,肯定知道是我说的。千万不要说。” 金莲道:“叫我饶了小奴才,除非饶了那蜇过我的蝎子。” 两个正说在热闹处,忽听小厮来安儿来寻人,说道:“大官人在前厅请姑爷去写帖子儿哩。” 金莲连忙催促他出去了。 然后下的楼来,叫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 秋菊不肯服气,说道:“将娘的鞋找回来了,娘还要打我!” 妇人把陈敬济拿的鞋递给她看,骂道:“贼奴才,你把那个当成我的鞋,将这个放在哪里?” 秋菊看了,把眼瞪了半天,说道:“可是奇了怪了,怎生跑出娘第三只鞋来了?” 妇人道:“好大胆的奴才!你拿谁的鞋来搪塞我,还说我是三只脚的蟾?” 不由分说,叫春梅动手,打了十下。 打的秋菊哎呦哎呦的抱腿而哭,望着春梅叫道:“都是你开门,叫外人进来了,捡了娘的鞋,还叫娘打我。” 春梅骂道:“你是负责收拾娘铺盖杂物的,不见了娘的鞋,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 这也就是一只旧鞋,若是娘头上的金钗不见了,你也诬赖个人儿就是了? 娘念旧情儿,还打的你少。 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的打上你二三十板子,看这奴才怎么样的还嚣张!” 几句话骂得秋菊忍气吞声,不敢言语了。 且说西门庆叫了敬济到前厅,写帖子封礼物,恭祝贺千户新升了淮安提刑所掌刑正千户。 本卫所亲朋故旧,都与他送行在永福寺,不必细说。 西门庆差了钺安送去,厅上陪着敬济吃了饭,回到金莲房中。 这金莲千不合万不该,把小铁棍儿捡鞋之事告诉一遍, 说道:“都是你这没材料的货平白干的勾当!叫贼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捡到了,拿到外头,谁是没瞧见。 被我知道,才要回来了。 你不打他两下,到明日涨了府里的歪风邪气。” 西门庆也不问:“谁跟你说的。”一使性子走到前边。 小铁棍那小猴儿还不知道,正在台阶上玩耍,被西门庆揪住头发,拳打脚踢,直到小铁棍杀猪也似叫起来,方才住了手。 这小猴子躺在地下,半天不动,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抢救,摇了半天才醒。 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里慢慢问他,方知因为捡鞋之事惹起事来。 这一丈青气忿忿的走到后边厨房,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得好死的贱人,王八羔子! 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甚么? 知道球啊在那块儿?平白地挑唆大官人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中流血。 假若死了,贱人、王八儿也不好过!称不了你甚么愿!” 厨房里骂了,到前边又骂,整整骂了一两天还不停。 因金莲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还不知。 晚上上床歇息,西门庆见金莲脚上穿着两只绿绸子睡鞋,大红提跟儿,说道:“啊呀,如何穿这个鞋?怪怪的不好看。” 妇人道:“我只有一双红睡鞋,倒被小奴才将一只弄脏了,哪里再有第二双来?”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儿,你到明天新做一双儿穿在脚上。 你不知道,大大我一心欢喜穿红鞋儿,看着心里爱。” 妇人道:“怪奴才!可可儿的来想起一件事来,我要说,又忘了。” 叫春梅:“你取那只鞋来让他瞧。”──“你认得这鞋是谁的鞋?” 西门庆道:“我不知是谁的鞋。” 妇人道:“你看他还装蒜儿哩! 瞒着我,黄猫黑尾,你干的好事儿! 来旺儿媳妇子的一只臭蹄子,东海珍珠似的一般,收藏在藏春坞里拜帖匣子内,混着些字纸和香儿一处放着。 甚么稀罕物件,也没和人一起烧化的!怪不的那贼贱人死了,堕入阿鼻地狱!” 又指着秋菊骂道:“这奴才当这是我的鞋送回来,结果我的些又翻出来了,为这叫我打了几下。” 吩咐春梅:“趁早与我扔出去!” 春梅把鞋扔在地下,看着秋菊说道:“赏与你穿了罢!” 那秋菊拾在手里,说道:“娘这个鞋,只好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 妇人骂道:“贼奴才,还叫甚么鸟娘哩,他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这等收藏的娇贵? 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 秋菊拿着鞋就往外走,被妇人又叫回来,吩咐:“取刀来,等我把贱人剁作几截子,扔到茅厕里去!叫贼贱人镇压在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 又向西门庆道:“你看着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叫你瞧。” 西门庆笑道:“怪奴才,别折腾了。我哪里有这个心!” 妇人道:“你没这个心,你就赌个誓。 贱人死的不知到哪儿去了,你还留着她的鞋做甚么? 早晚看一看,好想她呀。 就是俺们姐妹跟了你那么一场,也没见你有这个心儿,还要人和你一心一意哩!” 西门庆笑道:“罢了,怪小贱人儿,偏追究这些儿有的没的的!就算她还在时,也不敢在你跟前行差了礼法。” 于是搂过金莲脖子来就亲了个嘴,金莲拍闹不止,二人乐作一团。 正是: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又浓。有诗为证: 漫吐芳心说向谁?欲于何处寄相思?相思有尽情难尽,一日都来十二时。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