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百零八中的倒数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公元1114年,北宋政和四年,岁在甲午,京东东路,登州。 夏季晚间的登云山,凉风习习,夜色沉静,流动在谷峪和山林间的山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这是海风特有的味道。 清淡的月光透过一纸窗棂,悄悄挥洒在一处土屋的床榻上,这一幕即静谧又美好,最宜入梦。 可床榻之上的邹润偏偏辗转难眠。 抚摸着被包扎成粽子似的脑袋,邹润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自己原本叫邹润,这位脑袋上中了一箭的原主也叫邹润,这到底是所谓的穿越,还是庄周梦蝶? 自己到底是二十一世纪的海员邹润?还是大宋绿林好汉邹润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二十一世纪的梦? 从昏睡中苏醒已有三日,可是每到夜里,邹润都会不自觉的扪心自问。对于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魂穿大名鼎鼎的水浒传中名不见经传的龙套独角龙身上,邹润还是难以轻易接受。 前世邹润当海员的时候,为了打发远洋航行中无聊的时光,经常看各种各样的书籍。水浒传这本著作他是极喜欢的,里面的人物故事他基本倒背如流,连带着这个时代背景他都很感兴趣的了解过。 但就是因为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他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狠狠地叹气。 邹润深深的记得,水浒传发生的背景大概就是在北宋末期,而这个时候的北宋马上就要被好几个少数民族政权乱翻蹂躏,在遭受各种侮辱后耻辱亡国。在这种大厦将倾之际,自己偏偏却穿越到了名不见经传的邹润身上…… 邹润忽然头痛起来,因为他猛地想到一个问题: “我原先在一百零八将中排第几来着?武力值啥的能拿得出手不?” 正做此想,外面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邹润敏锐的察觉,随即立刻将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做睡眠状。 深夜进屋的是一名身材敦实,须发散乱,穿一领茶褐罗衫的青年壮汉。 壮汉名叫邹渊,江湖人称出林龙,登云寨寨主,也是原主的嫡亲叔叔,原著中梁山一百单八将中位列第九十号的地短星。 亲眼见到邹润睡得香甜,鼾声轻微,呼吸顺畅,邹渊这才放心,临走时还不忘细心的给邹润掖了掖被角,这才悄声闭上房门,回屋睡去。 听到门外响动,邹润再度睁开了闭上的双眼,此时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从伤重昏睡时的半步不离,到苏醒后每日夜晚的定时探视,邹渊对自己这个侄儿的上心程度,不下于一位父亲对自己孩子的关怀。 但其实,邹渊也就比邹润大了两岁而已,现在整个邹家只剩下他两人相依为命,都说长叔如父,不外如是。 邹润不自觉地想到了原著中两人的结局。 记忆中,自己和叔叔邹渊都是水浒中的非著名龙套,俩人武力值好像还算说的过去,但山寨实力微薄,投奔宋江后虽被接纳,但是貌似被贴上了登州系的标签,在天罡地煞中排名那是相当靠后,征战半生后的结果是: 叔叔邹渊在征剿方腊的收官之战中被马踏死,自家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看破宋廷嘴脸,辞官又回到了登云山,最后应该是落了个善终…… 卧槽?这是特么什么鬼结局,抛头颅洒热血的干了半辈子刀口上的营生,最后又回到了原点?那活这一生的意义在哪? 邹润没由来的产生出一股愤懑之气,只感觉胸中一口郁气出又出不来,咽又咽不下去,憋的极其难受。 草! 前半辈子为了生计,干了狗都不当的海员,也没活出什么滋味。这回莫名其妙回了北宋,要是再顺着原主的故事轨迹活着,那岂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前生不知生命灿烂,只知道为了柴米油盐奔命。 这回我要活出自己!顺带为原主的邹润出了这口恶气!一定要聚起一班人马,拼了命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说来也怪,就在邹润心中默默打定主意后,胸中那股郁气和愤懑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隐约之间,邹润内心产生一种明悟,这股郁气大概就是原主最后的执念了…… 执念一去,困扰邹润许多天的失眠顿时消散,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快速涌上,几乎是几个呼吸间,邹润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邹渊恍惚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喃呢: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似纸,应有不屈之心。 ……………… 这一睡便是足足一天一夜,第二日的正午,邹润在登云山的风吟鸟唱中清醒过来,只感觉整个人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充沛,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只是低头一看时,才发现自家小叔邹渊却是衣不解带的躺在床边的一条长凳上。 面容憔悴蜡黄,眼圈黑得如同沾了锅灰,当下心中了然。 邹润坐起身子,轻轻推醒邹渊,带着些哽咽的说道:“叔叔回去睡吧,俺睡了许久,睡足了觉,病已好全了,你且放心歇息便是。” 邹渊狠狠揉了揉眼睛,半坐起来,先不回话,上下狠狠打量了邹润一番,见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这才彻底放心。 口里含糊叫道:“只是你好了,我便回去睡,你睡了多日,先去吃口饭食,不必管我。” 说完,不待邹润答应,就挣扎着起身,邹润见他身形晃晃悠悠,连忙去扶。 门口的喽啰也抢过来搀着,口里还说道:“二头领尚不知哩,恁头上中箭的这段日子,头领哥哥连守了几个昼夜,眼下想是昏了,却不必担心,俺们自将头领背回去歇息便是,恁病刚好,且先用了粥米罢。” 邹润闻言心中满是暖意,瞧见这二人很眼熟,但却记不起具体名字,便不动声色地打听起来。 “如此谢了,俺头脑昏沉,前事多不记得,敢问二位兄弟叫甚么名字?” “哈哈,二头领恁地客气,俺们自是两位头领的身边人,叫赵大,赵五的便是。” 说罢,那两个喽啰便背着邹渊,朝着对面的一处房屋走去,只是口里兀自嘀咕着:“这二头领病了一遭变化恁般大,说话恁地客气,好似那些书生学究。” “是哩是哩,以前寨中就属二头领性急气大,这回好了,人也醒了,脑后的瘤子也掉了,连带着脾气也治好了,往后俺们便好过的多罢。” “可不是怎地,只是原先江湖上都唤二头领独角龙,这回独角没了,那叫甚绰号哩……” 邹润听完尴尬一笑,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头,记忆中后脑勺上那个奇丑无比的瘤子果然不在了,当下很是窃喜,毕竟谁也不愿意头上顶个莫名其妙的瘤子招人嘲弄。 察觉头上还缠着绷带,邹润觉得有些碍事,想着这绷带缠了这么些天,也不见换过,多少有些不卫生,便一把扯了下来。 随后迈开步子朝伙房走去,连睡了几天,水米未进,他是真的饿了。 这一路上回头率极高,寨中的喽啰见邹润醒了,心里都喜,都来近前问候,只是也都不自觉的打量着邹润光秃秃的脑袋,这倒让他觉得有些郁闷,心里暗道: “本来独角龙的绰号就不伦不类,不是个好名头,看来往后是得换个绰号混江湖了。” 第二章 沸腾的登云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顶着一路异样的眼光,邹润来到了伙房。 伙房由两排房子组成,每间房子用四根原木柱子撑起,上方搭了个四角茅草顶子,下边都砌的是黄泥巴墙。 眼下正值夏季,天气正热,伙房里五六个汉子用巾帻束着头发,一水的光着上半身,正在里面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阵山风吹来,将一股炊烟正吹向了外头的邹润,邹润不防吸了几口,呛得咳嗽了几声,听到动静,伙房里的人都转头来看,见是邹润,便都笑着放下手中的家伙事前来问候。 为首的伙头叫做马波,近前来拱手施礼。 “头领方才好些,却来俺们这里做甚么,但要吃些甚么,只顾叫人来吩咐,俺们做好了自送头领屋里便是。” 邹润自己才二十四五的年纪,见四十多岁的马波给自己施礼,却是有些不习惯,想要回礼,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合适,于是便做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俺睡得久了,身子僵得厉害,便四下走走,顺带看看寨中兄弟们近日伙食如何。” 马波见说不疑他有,便教手下众人散了,自己则领着邹润进伙房里看。 那伙房乱的紧,一些菜叶污水直接都倾倒在了地上,眼下也还没收拾,邹润下意识捂了口鼻,只见几口灶台上都摆满了家伙事,有摞的高高的蒸笼,有掩着盖子的大锅,还有一些陶罐吊盆之类的,便问身边的马波道: “近来兄弟们一日三餐都吃些甚么?” “五月新麦熟了,俺们近来便将新麦入库,旧麦磨了做了些粗面炊饼、汤饼、馒头,早晚掺些杂粮野菜,吃的稀些,午间自是份量做足,好歹教兄弟们吃饱……” 听得马波如此说了,邹润有些愣神,怪不得记忆里登云山势力小的可怜,拢共才八九十号人,称得上核心战力的心腹才二十来个,就眼下这种待遇山寨能发展壮大才怪! 两世为人,邹润心里做着打算,脸上却不露分毫,他装作不以为意的道:“呵呵,原来如此,只是辛苦伙房的弟兄们了……哦对了,那兄弟们的早晚吃甚下饭?” “回二头领,不论早晚只是胡乱煮些青菜、萝卜、韭菜之类,午间时候,俺们便拌些咸菜调味……” 马波说着还揭开一个大木桶让邹润看,只见里头满满装着一桶水煮的青菜萝卜,无非就是青菜萝卜剁碎混做一团煮出来的玩意,上面只飘着少许油腥,看着就寡淡之极。 邹润眉头登时皱成一团,没有肉食就算了,怎么炒都不炒一下,只管用剁碎水煮一下,这伙房管事的也太糊弄事了吧。 “兄弟们每天操劳,伙房便是这般糊弄?一桶清汤寡水,能唬住谁的肚皮?” 见邹润没由来的发火,马波先是愣神,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挂上了笑脸,连忙将灶上那口大锅揭开,将里面炖煮的东西展示给邹润看。 “头领误会了!误会了!那桶菜汤自是小的们的饭食,头领们的伙食俺如何敢耽误,已是早就炖好了两脚羊肉,只等着二位领头醒了来吃哩。” 马波这话差点没给邹润噎死,见自家的意思被误解,他连忙解释说道:“我说的是伙房如何不将这些菜蔬用油炒一炒?便是做些青菜也要见得油腥,如何只用水煮?直糟蹋了兄弟们的肠胃!” 马波这才明白,当下叫起天屈,“小人冤枉啊!头领明鉴,俺马波自是个乡下伙夫,炒菜的技艺只是那些名州大邑里正店酒楼的御厨才晓得的绝门手艺,俺如何能够做得?况且……况且……真个用油来炒菜,那……那得费上多少油料……” 什么?炒菜在宋代居然是御厨才会的技术?这下真的给邹润整不会了,看着自己惹下的大乌龙,他尴尬的直挠头,却冷不防挠中了脑上的伤口,当下疼的直吸冷气。 看来要花时间好好将原主的记忆融汇贯通,这种常识型的事物不能再犯,不然很容易叫人起了疑心,万一让人误会成鬼上身之类的情况,那就更加不好收拾了。 看着尚自不服气的马波,和面带不忿的伙房伙计,邹润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能扭转尴尬局面的法子。 “咳……好了,却是俺的不是,直误了你们的一片好心。不过说到炒菜,倒也没那么难,不见得只有御厨才能够会的!” 有道是打鼓听声,说话听音,伙房的一干人听到邹润如此说,个个都精神一振,那马波更是带头询问道:“哦???难道头领您老人家……” “没错,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倒本头领,今日算你等有福,俺做给你们看便是。” 说罢,邹润卷起袖子,走向灶头,略看了一看,便吩咐众人,先洗出一把白菜和蒜头,自己则抄起菜刀,将一个个洗净的萝卜放在刀板上切成均匀的薄片。接着熟练的起锅烧油,先做出一道蒜蓉青菜,又做了一道清炒萝卜片。 “来吧,且尝尝看。” 两盘新鲜出锅的炒菜放在那里,一个火候刚好,青翠欲滴,一个色泽晶莹,香味扑鼻,先不说品尝,光是摆在那里就显得分外好看,闻时更是勾得人垂涎欲滴。 “多谢头领,那小的们就不客气了!” 马波等人自邹润炒菜时闻得那香味就早把持不住了,只是强自忍耐,这下听了邹润的吩咐,再也遮掩不住,一个个也顾不得取筷子,都争抢着用手抢菜,那五六个人你一下我一下,两盘小菜瞬间见底,只剩盘子了。 “好吃!太好吃了!” “俺长这般大,第一次吃到御厨才会做得炒菜,呜呜……” “想俺年轻未落魄时登州城里的五香楼也去吃过,那里的一道菜肴少说也要几十文,却哪里能够比得上头领哥哥随手做出来的小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邹润听得马波等人感慨,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机,联想起水泊梁山在水泊附近设立酒店的做法,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我原先就有一项计划,正准备跟叔叔商量后施行,说来也与你们有关,便给你们露一下口风。” “俺欲效仿江湖大寨,在山下要道处设立几处酒店,酒店由山寨出资,选那精明能干的喽啰下山去,一面经营酒店,给过往行人客商卖些酒食,给山寨增添进项;一面收集江湖消息,既能招揽好汉,又能探得路上有无不义之财,如此可好么?” 邹润的一番话说出,在那马波等人耳中不啻于响起一声惊雷,天可怜见,自打这邹氏叔侄上山立寨以来,虽是聚起了七八十号汉子,但是一直都是靠着劫掠过往行人客商过活,直如那农民靠天吃饭没什么两样。 若是运气好,劫得财货多时,山寨上下自有分润,吃的也好些,也能见到几日荤腥,若是多日没有客商上门,那可真就是稀粥白饭,苦捱度日了。 这是马波等人头一次见到自家头领有这般见识和手段,真要能够施行,自家山寨何愁不兴啊!念及此处,马波等人顿时下跪,禀道:“头领哥哥英明如此,是俺们山寨上下之福!俺们都愿听哥哥的吩咐行事,水里火里,都敢去趟!” “众位兄弟快快请起,先前自是俺们叔侄冷了兄弟们的心血,我此番遭难,醒来直如大彻大悟一般,早先行事实属短视,今后众位兄弟有何良言,只要是对山寨有益的,但请直说,一旦采纳见效,便予金银酬谢!” 邹润连忙扶起众人,挨个吐露心声,许诺完毕,见众人士气高涨,寻思道士气难得,不如趁热打铁,就将炒菜的技术传授些他们,一来可以收服人心,二者将来山下开店,少不得用得到他们。 想到就做到,邹润也不耽搁,当下就说出心中打算,此话一出,刚刚起身的马波等人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口里都道:“哥哥既传俺们这门手艺,以后哥哥便是俺们的生身师父一般!师傅在上,且受徒儿们三拜!” 说完,不顾伙房地面脏污,一个个结结实实地都磕了三个响头。 “都是自家兄弟,直甚么!快快请起。” 登云山里响起一片欢声笑语,不多时,伙房里很快就飘出一阵阵浓郁的香气,直将那满山的喽啰都吸引了过来,将不大的伙房团团围住,有那好事的,自诩和伙房之人相熟,就挤进前去,问明缘由,然后在后者一顿添油加醋中吃惊万分,随即按捺不住,又连忙回到人群中间,如此这般的一通吹嘘。 这下登云山彻底沸腾了! 第三章 邹渊的三件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夜深,登云山上兀自不静,有了白日里的事情做谈资,人人心里都活泛起来,有那自己藏有酒肉的喽啰,如逢喜事一般,将存货拿出和身边人分享,大吃大喝,玩玩闹闹,直如过节一般。 可是这种欢喜的氛围偏偏被隔绝在了邹渊的房屋之外。 又是一个明亮的月夜,山间林风凉爽,松涛阵阵,邹渊却紧紧闭上了窗户,门外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喽啰,头绑红巾,右手持枪,左手按刀,直直地矗立在门外,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黑夜,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白日寨中的事有人与俺说了……” 闲汉出身,爱好赌钱,身材敦实,江湖人称出林龙的邹渊面无表情的盘坐在床榻上,手中兀自把玩着两枚品相极好的崇宁重宝。 屋中仅有的一盏油灯仅仅照亮方寸之间,邹润坐在椅子上,距离邹渊有点远,隔绝了月光的屋子很是昏暗,微弱的灯光难以照亮邹渊的脸庞,这让邹润不由得揣测自己这位叔叔的话中深意。 思考了片刻,邹润试探性的说道:“小侄惭愧,嘴里没个把门的,这等大事没和叔叔相商就告诉了小的们,惹得山寨动荡,此事是俺的过错,还请叔叔依照寨规处罚……” “嘭!” 不等邹润话说完,邹渊狠狠一掌拍在了床沿上,偌大的力道激起一股劲风,直将桌上的油灯吹的一闪,房间内的光线愈发暗淡。 “寨主?” 屋外二人闻得动静,心中也是一惊,愣了愣神,还是用手扣了扣门,出言询问。邹润心中一紧,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暗暗握拳。 “滚!俺们叔侄自说话!干你们鸟事!都滚远些!” 邹渊愤怒了,他大声呵斥着屋外的喽啰,将他们赶到了远处,邹润内心愈发紧张,整个人坐立不安。 “挑明说了,今日之事,我却是怨恼!” “但俺要将话说明,俺怨的不是你与孩儿们许诺诸事,俺怨的是你有本事!有想法!却不第一个与我说!” “俺与你是血亲叔侄!论辈分我是叔,你是侄,论年龄,我是长,你是幼!这山寨是俺俩一同立起来的基业,早先孩儿们见俺辈分高,便推俺做了大头领,你做了二头领。可你要知道,俺心里从来不计较这个!” “俺俩只差两岁,俺是粗人一个,你却天生一等异像,明明是寻常人家出身,但却一脸贵气,早些年,老家好几个有名望的术士都说你有大富大贵之像。你打小就比我聪明,读书也好……可……可后来脑后偏偏长出了瘤子,瘤子越长越大……自那以后,你心思越来越紧,脾气也愈发的怪,书也不读了,开始使枪弄棒,到处撒泼弄横,还时常拿头去撞树……” 自顾自的说到这里,邹渊突然委屈悲切的哭出声。 “呜呜……后来家中长辈先后离世,邹家只剩俺俩人相依为命,你暴躁易怒,等闲和人相处不来,争强斗狠,时常吃些大小官司,眼见家产渐光,为了吃口饱饭,俺只能担起叔叔的职分来,一咬牙拉着你上山落草,打生打死立起一番基业,好歹顾着你周全。” “这么多年,俺活的真个累啊!俺没有哪一天不想卸下身上这副担子,俺夜里常常向天祷告,祈求你能头脑清明,自立自强。天可怜见,此番因祸得福!你眼下瘤子去了,人也好了,往后再有心里话儿,只可先跟我说!你再说给别的人听,我!我!我就……我就真个生气了!” 这番促膝而谈,邹润早已泪流成河,原先的回忆尽数勾起,他哪里还忍得住? 立马起身抱住这个至亲叔叔,放声哭道:“自是我亏欠了叔叔,冷了叔叔恁多心血,从今往后,俺两个还相依为命!俺们换换,这回换俺照顾你!” 回应邹润的,只有邹渊埋在他衣袖间沉重的、连续不断的呜咽嚎啕之声。 …………………… 次日一早,自有那喽啰在登云山山前山后到处传令,只教满山大小人等,俱都到聚义厅前听候头领训话。 不多时,三遍梆子响罢,八九十号喽啰在厅前挤作一团,邹渊邹润听禀报说人已来齐,便都起身,联袂朝厅外走去。 “大头领二头领出来了!” 人群中有人眼尖,先喝了一声,人群随即慢慢平静下来,个个都伸长了颈脖,只把眼睛来看厅前的两位头领。 只见大头领出林龙邹渊,身穿合领短袖棋子布短衣,下身一条白纹浅无色短裤,脚上一双短帮靴,大大咧咧地站在中间,身后有一名心腹喽啰捧着他赖以成名的折腰飞虎棒。 二头领邹润站在左侧,天气虽热,却是一身交领白布征衫穿着整齐,腰间系着牛皮革带,上边挎着一口腰刀。 邹润当着众人,一手叉腰,一手按刀,整个人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尤其是脑后那颗原本丑陋的瘤子去了,此时伤口未愈,无奈剪了短发,做简单打扮,却显得十分英气干练,底下喽啰看了,个个都暗地里喝了声彩。 邹渊清了清嗓子,胸腔提气,放声道:“小的们!今日将大伙聚起来,是有几件大事宣布!你等竖起耳朵听好了!” “第一件,山寨要在山下要道处立下三座酒店,专司经营进项和打探消息,我已和二头领商议了,这三座酒店的主事之人,全都升做头目!” 邹渊话音刚落地,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了一阵雷鸣似的叫好,这几日流传的“小道消息”在此刻得到了证实,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自家山寨有大发展,所以个个喜笑颜开。 “下面我宣布此番头目人选,山南酒店头目马波!山东酒店头目赵大!山西酒店头目赵五!你等三人快快走上前来,与众兄弟打个照面。” 人群中听到自家名字的马波、赵大、赵五兀自不敢相信,直等到身边众人朝他们贺喜,他们才浑浑噩噩的被众人强推到了人前站定。 “你等三人好生做,不要辜负了我叔侄二人和满山兄弟的期望,若是立下功劳时,俺叔侄自赏你们。” 邹渊难得脸上带笑,语气也软了一分。 这三人中马波是伙房的头,赵大赵五是自己的心腹喽啰,于情于理第一波好处都要给了他们。一来这三人会更加忠心,二来这三人下山后就又腾出三个好位置来,又可以再笼络三个人,真是一箭双雕啊。 想到这里,邹渊不自觉看向了身边献策的大侄子,见他人前一副泰然自若,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更坚定了自己内心那个的想法。 马波、赵大、赵五三人听完邹渊当众人面所说的知心话,顿时感动的泪流满面,尤其是赵大赵五,倘自边哭边道:“只是不要离了哥哥身边,情愿留下服侍寨主……” “好了,切莫做小女儿姿态,快快收拾收拾准备下山去吧,所需钱粮昨夜都已调配好了,一应人手也都配全,自去好生做事,莫要辜负了俺们。” 闻言赵大赵五这才勉强止住眼泪,老成些的马波又在边上劝说了几句,三人便在一圈喽啰的祝贺声中,朝邹渊邹润下跪拜谢。 第四章 寨主之位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眼望着三拨人马兴高采烈,欢声笑语地下山去,聚义厅前的喽啰比初时已少了近三分之一,登云山本就是山大寨小人稀,偌大的场地,此时愈发的显得空荡,邹渊面上虽挂着喜色内心却暗暗叹了口气。 邹渊昨夜半宿未睡,他心中自忖,这登云山也是登州道上一处福地,他虽抢先下手占了此处,却到底是福薄,又无十分的经营的本事,偌大的登云山,在自家的手下生发的如此惨淡,邹渊本就有愧。 只是原先邹润性情古怪,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一寨之主的材料,但也只能硬撑着,权且胡乱度日。但现如今邹润得天地庇佑,因祸得福,头脑清明,这几日对寨子几番筹划,颇见高明。 “都是邹家的男丁,寨子在俺手里和在他手里又有甚么分别,明日趁着好歹机会,便将登云山的一番基业交与他便是,俺自帮衬他,将寨子经营红火起来也好。” 这是邹渊昨夜临睡前最后做的决定。 心中计较完毕,邹渊便接着对众人说出第二件事。 “前些时日周遭的地主大户,官府税吏都在征缴夏税,俺与二头领带着你等几次下山借粮,虽是辛苦,却有些收获,尤其是二头领,身先士卒不说,还受了恁重的伤……” 说到这里,邹渊情不自禁地带着些哽咽,他联想到当时目睹邹润中箭的情形,不由得暗暗咬牙,发誓日后定要报次一箭之仇。 底下的喽啰们也议论纷纷,都在那里给自家二头领叫好,连带着一齐赌咒发誓,都道下回遇见官军了要如何如何,定要给自家头领报仇雪恨。 “多谢诸位兄弟盛情……好了,众兄弟且静静,寨主尚有吩咐……” 邹润听到话题落到自己头上,连忙道谢,见㡳下乱糟糟的,自家叔叔说着说着也有些出神,他便站出来维持场中秩序,并提醒邹渊,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咳,这个仇一定要报……好了,话扯远了。寨子里有了些钱粮,自是不能再亏了兄弟们肚皮,二头领与俺说了,这段时日教山寨伙食三顿管饱,不光每日饭菜里多加加油水,另外每三日再宰些鸡鸭,打些海里的海鱼,好歹添一场荤腥。如此这般,俺都一发依了!” 轰的一下,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了一阵充满喜悦的呼喊,过惯了苦日子登云山喽啰猛地听到了这番话,先是难以置信,随后便兴奋的难以自制,个个挥舞起手中的刀枪,或者搂抱着身边的众人,嘴里没口子的喊着: “谢过大头领!谢过二头领!” “二位头领长命百岁!” “愿为哥哥效死!” 这让一旁的邹润着实看楞了眼,这件事是他跟邹渊提出来的,当时说完邹渊眼神就有些古怪,最后却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同意了,他以为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看到眼下的反响和阵仗,他不由得开始揣摩当时邹渊的那股子奇怪眼神了。 其实受现代人思维的影响,邹润实在是低估了三顿吃饱这个口号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吃饱对于大部分现代人可能说是司空见惯之事,但是在宋代,在“一日三餐”这个概念刚刚开始普及的时代,普通农户也只有农忙时节和丰收后方才敢一日三餐,否则会被周围人斥之为“好享受”和“败家子”等不良行径的。 即便如此,因为白天农活太重,三餐中也就早饭午饭份量足些,到了无法干农活的夜里,晚饭大多是胡乱喝上几口粥饭,再掺和些野菜,骗过了肚子就早早地回屋睡觉罢了。 在寻常农闲的日子里,天下大多数农夫连一日两餐尚且都不敢吃饱,因为在没有良种和化肥的古代,粮食亩产量实在是太低了,即便遇见丰年,官府的赋税也会变着法的水涨船高,最后留在手里的余粮根本容不得他们吃上几顿饱饭。 不比邹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邹渊是早就被满山喽啰背地里骂过多少遍的“抠搜汉”的,但是这种事他是有苦自知。自家本事不济,打劫不到大批钱粮,何苦和底下的喽啰争口,平白辱没了自家身份。 只是想到稍后这种烦恼就再也不用自己发愁了,邹渊宣布最后一件事时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都给老爷静下来!俺说罢最后一件事你们再喜也不迟!” 见寨主发话,兀自兴奋不已的众喽啰这才渐渐安静,只是脸上满脸的喜色怎么也挥之不去。 “俺自知道,你等背后没少编排俺,就连这登州江湖上也都传俺邹渊人虽称得上忠良慷慨,有些武艺傍身,但偏偏气性高强,不肯容人!绿林好汉没少笑话俺,故也多不来投登云山。” “俺苦思良久,自家本事不济,连累了你等一年里也吃不上几口饱饭,端的不能再坐这寨主之位!俺决定……将寨主之位让与俺侄儿邹润!” 邹渊的这一席话如同白日里响起了一道惊雷,在场所有人,包括邹润本人都难以置信,人群中更有那邹渊的心腹喽啰急不可耐的想要冲上前来说些甚么,只是被邹渊厉声呵斥住了。 “你们一干傻鸟,都呆立着作甚!叔叔将位子让给侄子坐还不是理所当然。” “况且寨主之位又不是让于了旁人,这山上还是俺叔侄二人说了算,只是俺侄儿本领高强,见识又高,更能带挈你等过好日子,连带着让他叔叔我也多享享清福。好了,都来参拜新寨主罢!” 说完就在满山喽啰的目瞪口呆中率先俯下身子,向身边还在愣神的邹润带头行礼。 “叔叔不可!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 “众位兄弟也快快起来,俺何德何能能做的了山寨之主?叔叔快快收回成命,莫叫山上兄弟看了笑话。” 回过神来的邹润大惊失色,下意识伸手死死托着邹润,哪里敢让他就这般拜下去,可却拦不住聚义厅前陆陆续续下拜的喽啰们。 事发突然,他是真没想到邹渊会来这么一手,他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面对眼下的场面当真是手足无措。 谁知被死死托住双臂的邹渊此时却发了脾气,大喝道: “左右!快快将寨主按到堂上接受孩儿们跪拜!” 人群中邹渊的心腹闻言面面相觑,哪里敢有所动作,直到邹渊暴怒,高声叫骂道,“还是俺邹家人把控山寨,你等胡思乱想甚么,还不快来帮忙!”,这才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 一干人将邹润团团围定,扯手的扯手,搂脚的搂脚,生拉硬拽,硬是将邹润抬到了聚义厅寨主之位上坐定,又恭请邹渊去下首第一位坐定,这才一发拥到堂下,齐齐跪倒在地,口里叫道: “见过寨主,见过二头领,我等愿为哥哥持鞭坠蹬……” 邹润高坐于交椅之上,低头看着拜倒在地的一大片乌泱泱的后脑勺,一时之间,他既感到了别扭不适,却也感到了一丝惊和喜…… 第五章 人、钱、粮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自己这就当上寨主了? 邹润兀自还在迷糊,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邹渊却不管这些,他是个心底敞亮,没甚计较的粗人,早就不耐烦管这些鸟事了,于是摸摸了头,替自家侄子招呼道: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还跪在地上作甚,快些起来罢。” “身上有职事的且留下,余下的便都散了,该做事的做事,晚些寨主自安排好酒好饭赏你们。” 众喽啰闻言便都起身,又齐声谢了一遭,便都迫不及待的起身向外走去。有那性子嘴快的,前脚还没踏出聚义厅,后脚便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道:“俺说甚么?二头领……咳,寨主天生就是一副贵像,此番他不坐寨主之位,俺们日后如何能够多些快活日子?” “兄弟说的是哩,俺早先行走江湖不知看过多少人的面相,那千万人中又有哪个能比得上俺们寨主他老人家……” “哦?兄弟你还会看相?” “啊?咳咳……那个,俺也只是略知一二,略知一二……呵呵……” “既然如此哥哥帮俺也看看吧,且算算俺何时能够发迹!” “帮我也看看!” “也算我一个!别挤别挤!后来的排队去……” 外边的嘈杂之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邹润,他刚回过神,便见下边叔叔邹渊高高翘起了二郎腿,舒舒服服的将手臂拢在胸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一种惬意舒适的语调吩咐厅内留下的几人。 “以后寨中上百口人的吃喝拉撒事便不用来烦我了,你等各将管内的事宜跟寨主交接禀报明白,也教寨主知晓知晓真个当起家来有多难。” 甩掉包袱一身轻松的邹渊说着还朝上首的邹润露出了一张诚挚的笑脸。 “谨遵二头领吩咐,小人陈宣见过寨主,小人是领管山寨丁口钱粮职事的喽啰,我登云山现有丁口九十二人,其中能提刀上阵的青壮男丁五十六人,老弱男丁三十人,家属女眷六人……” “山寨账上尚有铜铁钱两千余贯,金银五百余两,麦稻粟等各色米面约二百石,丝麻绢棉等各色布匹八十余匹……按寨主新吩咐下的伙食水准,俺粗略估算过,只此粮米一项,每日山寨人畜须耗费不少于两石,其余杂支尚且不论……” 厅中陈宣手中并未翻看任何账册,但是面对紧紧注视着自己的邹润,他却丝毫不乱的将山寨中各项钱粮数据顺手拈来,显然是个务实之人。 那副侃侃而谈的架势让初为寨主的邹润在心里不住的大呼,“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 邹润强压下心里的激动,他对陈宣嘴里吐出的数字关注度其实并不高,因为他深知登云山账上的那点家底微薄的紧。 山寨缺钱缺粮之事邹润自有打算,但唯独对山寨缺人,尤其是缺乏各类人才当真是欠缺头绪,毕竟宋代可没有互联网,没法实行网上招聘。 想招揽合用的人手,就山贼这个行业的特殊性来讲,基本只有混大名气等人投靠和主动出击坑蒙拐骗了,君不见水浒传原著中的宋江吴用二人组,为了招安大计,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拼命网罗各色人才壮大自己的队伍,好厚实招安的本钱,打算届时卖个好价钱罢了。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最重要,同理,十二世纪人才也是最重要的!”邹润暗暗告诫自己,不仅要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宣牢牢的笼络住,记忆中的那些梁山好汉也要提前做好打算。 “……小人要讲的已讲完了,山寨钱粮之事还请寨主早做打算。” 钱粮之事很快交代完毕,陈宣拱手施礼,心里也暗暗轻轻松了口气。 这位新寨主给他的感觉很奇特,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因为能写会算,他自上山以来一直领着山寨的钱粮之事,之前没少和邹润接触过,记忆之中这位原先的二头领脾气性格都很古怪,平日里话也不多,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怎地大病一场后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就在陈宣暗自嘀咕之际,邹润也在脑海中翻捡出了关于陈宣的记忆。 陈宣是登州境内的盐户子弟,从他祖上几代都在盐场过活,祖传的算账好本事,宋代的盐户也称亭户,无论身处沿海还是内陆,生活可谓都是水深火热。 对于盐户生产出的食盐,朝廷的课税极高,层层加码,摊派极重不说,并且统一强制用钱征收,不允许私自售卖。这笔钱称之为“盐本钱”,但是实际操作中,往往官吏先将盐收走,打个白条放在那里,一年或者多年以后再拨给这笔费用。 但是在这期间,盐户还得照旧生产食盐上交衙门,还得贴钱缴纳课税,又不准私自耕地和售卖私盐,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小规模的造反暴动时有发生。 这种情况自徽宗皇帝登基,启用蔡京进行盐政改革后愈发猖獗,登州的地方官对境内的盐户盘剥变本加厉,再加上老娘突然病重,急需用钱,陈宣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物什尚且不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借了大户的高利贷。 沾上了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陈宣哪里能够落的下好,不出半月被强行卖出了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又不出半月就被强缴了房契,那大户直将陈宣和尚在病中的老娘强行赶出了房屋,恰逢当夜一场大雨,老娘本就病重,又怄了这股气,当夜就撒手去了,可怜陈宣身上连买卷草席的钱都没有。 即便如此,那大户尚不肯放过陈宣,拦住了想要帮忙办理丧事的村民,将出一纸卖身契,言明只有陈宣签了契约才能找块荒地让他老娘入土为安,陈宣当即暴起,抢了把菜刀,不要命的杀退了大户的狗腿子,连夜背着老娘的尸体就投了登云山,至此已有一年有余。 想到这里,邹润又打量起里厅内其他几位管着营造、管队和伏路等职事的喽啰,这些人都是一般的苦出身。 嗯……看来山寨骨干成员的成分都很不错,对朝廷和世道都是苦大仇深,想来稍加引导就会激发强大的动力和战斗力。 登云山本就人丁稀少,家底微薄,了解完钱粮之事,其他事项邹润也不欲再听,于是朝着厅内众人道: “俺自叔叔手中接过寨子,寨子中情形多有了解,你等底细我也熟知,其他事项便不必再禀了,俺主意已定,山寨诸般职事一切照旧,不做更改!” 听到邹润说这话,厅内其他几个还未搭上话的管事喽啰都松了一口气,原本害怕换了顶头上司,新寨主会安排体己人顶了他们的职份,这厢得了许诺,厅内的气氛便都活跃许多。 有那老成些的,会说话的喽啰接口道:“俺们自服侍二位头领大王许久,都是忠心本分的老人,如何不知道替恁老人家分忧,此番下去了,俺们必都教山寨孩儿们晓得头领们的好。” “是哩是哩,寨主有事直管吩咐便是,俺们风里来火里去,哪里敢有二话!” 邹润邹渊闻言都是哈哈大笑,互相都道还是这等体贴的老人们晓事,邹润见此间气氛大好,便又宣布了一件喜事。 “你等都是老人,俺新当了寨主,不能无甚恩赏示下,直不能叫山上的兄弟们耻笑。稍后便传下话去,山寨原有管事喽啰全都晋升为头目!晚间山寨伙房宰羊杀猪,肥鸡嫩鹅直管上,饭管饱!酒管够!” 邹润这话一出,那厅前厅后的值守喽啰,连带陈宣在内的管事喽啰们都是大喜,纷纷跪下道:“愿为寨主哥哥效死!” 第六章 择日不如撞日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是夜,登云山山寨处处张灯结彩,聚义厅前偌大的空地上,几十丛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将四下照亮地如同白昼。 场地里摆满了十张大方桌,桌上除了摆着刚出锅的鸡鸭鱼肉,更有那不常见的猪肉羊肉,各类蔬菜水果流水价般的往上送。 诱得围坐此间的喽啰个个口水直流,喉咙里仿佛要伸出一只手来,恨不得将桌上的美食全都抓到胃里面去,人与人之间的喜悦气氛直比过年还要热烈。 只因身为头领的邹润邹渊还未到场,众人不敢造次,只能强自忍耐。其中最大的那张方桌上首间兀自空着,几个新老头目坐在下首私聊,陈宣自然也在此间。 这群人平日里肚中好歹有点油水,倒不似寻常喽啰那股饿死鬼投胎像,所以大抵面上都还维持得住,只不过暗地里强压下去多少口水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被桌上食物的香气诱惑的不行了,为了分散自家的注意力,少歇便有人挑起了话头,先是序起年齿,接着谈说彼此资历,最后却不知为何聊起了各自上山的原由。 “想俺们都是一般的穷苦出身,本都是善良百姓,哪个不是被大户所逼?哪个不是被贪官所害?这年岁却是想在家中安心交皇粮,纳国税都不能够,若无两位哥哥在此间倡首聚义,真不知天下之大,哪里有俺们的容身之处……” 说这句话的是邹润邹渊的心腹人,名叫王四,本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无意中在乡下收到了一件汉时的铜镜,正待转手卖出赚上一笔时,却被一个本地财主看到。 那财主当真好手段,先是虚钱实契将宝贝诓到手里,拖了三五日后待王四上门讨钱时,却被那财主吩咐仆人关起门来,打倒缚住,强行扭送官府,勾结当地官吏强按了个入户盗窃,人赃俱在的罪名。 一顿杀威棒打下,刺配牢城营,当了一名叫人唾弃的厢军贼配军。 好在王四后来寻到空隙,趁着派差外出的空当逃到了登云山上,自那之后便一直跟在邹渊邹润身边,风里雨里,多有功劳苦劳。 今天白日里先是喜见身边兄弟得了重用,后来自家也升了头目,大喜之间,却无端想起了前半生的伤心事,偌大个汉子,当下就红了眼眶,只是不住的用蒲扇般的大手去揉。 “谁说不是哩,当今朝廷,蔡京童贯等贼把持朝政,直哄得那官家整日里诸般玩乐享受,哪里在意俺们小民的死活,俺本是个乡中下户,却硬被本地里长篡改黄册簿子,写成上户,县里狗官强派了押送钱粮这等破家要命的衙前差役,没奈何,只能弃了家里的田宅祖业,连夜就逃出了家乡,幸亏承蒙二位头领哥哥收留,才存下了这条性命。” 坐在王四身边的一个汉子也被勾起了伤心事,念起了家乡大户和县吏狼狈为奸的恶事,直恨得牙痒痒,一双拳头只顾在杌子上砸,浑然不顾疼痛。 陈宣听了多时,本待也要一诉腹中苦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了下去,只是一双眉眼紧闭,咬紧牙关,恨声道:“俺的苦楚兄弟们尽知,只恨此生无有手刃仇人的机会,天可怜见,若是大仇能够得报,俺便是死了也甘心。” 一同坐地的汉子都红了眼圈,个个触动了内心深处的伤心事,气氛一时凝塞。恰好此时,邹润邹渊说笑间,从厅后转了出来,眼见于此不禁有些惊诧,连忙询问原由。 王四起身告罪,先言说不该扰了头领的兴致,后又将刚刚陈宣等人的话语复述了一遍,邹润闻言心中一动,他要施展胸中抱负,远的不说,首先紧要的就是要将手下众人都拧成一股绳,而想要达到这种效果,就必须要做出令人心服口服和感恩戴德的功绩。 先前的升职和赏赐酒食只是常规手段,对这些喽啰来说只是些小恩小惠,想让他们真正对自己归心和钦服,自己还需要做更多和更大的事。 邹润沉下脸色,径自在桌上倒了碗酒,在一众迷惑不解的眼神中,一只手拈起那瓷碗一饮而尽,待到抹去嘴边残液后,随即将酒碗将地上狠狠一掼! “砰!” 瓷碗破碎的声音,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邹润目光坚定,长身直立,径直走到酒席众人中间,沉声喝道: “不想王四陈宣等兄弟恁地冤屈!我一旁听了尚且恨得毛发倒立,若不能为你们出了这口恶气,我如何做得了这山寨之主?” “今日是我成为山寨之主的日子,也是我替你们伸张正义,报仇雪恨的日子!坑害陈宣兄弟的狗大户就在山寨左近,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兄弟们都吃饱喝足了,一发下山去一遭,连夜与陈宣兄弟报仇可好?” “好!寨主哥哥端的仁义!” “哥哥所指,我等直顾去便是,管他王大户李大户,都捉将来一刀剁了鸟头!” “就是!全凭哥哥吩咐!” 邹润此言一出,当场欢声雷动,无一个不拍手叫好的。 想这宋徽宗赵佶当朝,虽然腐败奢靡成风,但大抵国家内部算得上是太平光景,若非地方官吏豪强盘剥百姓太甚,登云山上哪里能聚集近百人来?若非真个不得已,谁又甘愿落草为寇呢? 如今见新寨主上任伊始便要为众人出头,个个都欢喜的原地蹦跶,全都争着挤着凑到邹润身边,七嘴八舌的诉说自家冤屈。 “哥哥为俺做主啊,俺家里的五六亩上好的水田都教那里正强夺了去……” “还请寨主替俺主持公道,俺家遭大户设赌做套,诱俺抵祖产……” “县里那押司欲强抢俺浑家,逼得俺一家老小……” 眼见群情激奋,邹润一边安抚身边激动的众人,一边抽空跟陈宣说道: “陈宣兄弟,劳烦则个,且取些纸笔来,将众人的冤屈统统记下,有一笔算一笔,切莫漏了。” 听得动静,陈宣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不是去取纸笔,而是奋力分开邹润身边众人,直接跪倒在地,朝着地面结结实实的磕头。 “小人这厢给寨主叩头了,若蒙得报此仇,陈宣生是哥哥的人,死是哥哥的鬼,来生还与哥哥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说罢,又嘭嘭嘭地磕了起来,那结结实实的力道直教众人咂舌不已,都道陈宣此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实在汉子。 第七章 月夜突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急忙上前扶起,弯下腰去,细心拍去陈宣下襟上的泥土,面带责怪的关切道: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此前山寨根基不稳,俺叔叔为了山寨众人计,只是忍气吞声,其实私底下早就与我计较多时,言说兄弟们苦大仇深,早晚要替兄弟们伸张则个。” 说完急忙给一旁的邹渊使眼色,邹渊早就听得多时,虽然诧异自家何时和大侄子说过这话,但是到底反应不慢,当下咳嗽一声,连连点头,帮腔道: “是哩是哩,俺叔侄作如此想多时了,况且你平日里做事细心,人又本分,晚间俺自替你出了这口鸟气便是……” 陈宣见说,复又跪倒在地,朝着邹渊拜谢。他心中仇恨深切,今晚窥见了报仇的希望,生怕错失了,当下只是跪在地上,称恩颂德不已。 邹润眼见不是办法,只能奋起巨力,一把将地上的陈宣提起。 “兄弟切莫如此失态,我叔侄自是为山寨兄弟除恨,非只为你一人,我邹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是今晚就是今晚,绝不更改!” 强硬的朝众人表完态度,邹润又柔声对陈宣说道: “你且放宽心吃些酒肉馒头,身上积蓄些力气,先替兄弟们记下怨恨,待到全伙都吃饱喝足了,晚间却好厮杀!” 那王四等人见状,也都上来劝说陈宣,将他扶到桌上坐定后,连连劝他喝酒吃肉,此情此景直让陈宣感动的泪流满面,涕不成声,那王四见状笑道: “直甚么,如今寨主替俺们做主,只顾吃饱喝足随他老人家厮杀便是,报仇雪恨就在今夜,切不可学那婆娘做派。” 一个头绑红巾的喽啰嘴里啃着一个鸡腿,手里抓着一坛酒挤了进来,满不在乎的拍着陈宣。 “就是,啼啼哭哭好不烦人,稍后俺们全伙下山,替你剁了那狗大户便是!” “来来来,俺俩干上几碗,俺喝的越多,使起刀来越快,哈哈……” 看着席中的喽啰个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仿佛突然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气”,邹渊不由得感叹道: “还是大侄子你好手段,往日里俺也办过这般大宴席,但孩儿们无非是吃吃喝喝罢了,更有那不成器的兀自借着酒劲撒泼闹事,甚是恼人。怎地你只三言两语,便好似让孩儿们多了……多了一股子生气一般?” 邹润闻言不由得一笑,自家这个叔叔看来也是个精细的人,居然能感受到山寨喽啰精神面貌上的变化。 “叔叔不知,人活着有时候不止是只为了填饱肚子,吃好喝好最多可以让一个人面色红润,身体健壮,但是却不能让他激发斗志,充满生气。” “俺们寨中的孩儿都是苦出身,身上背负的仇怨久了会把人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哪怕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但是心中那股子戾气若排泻不出去,整个人便会渐渐麻木不仁或者是阴鸷森森。如今咱们给了他们盼头,他们自然多了生气,人也就精神了许多。” 邹润一番话浅显易懂,说的邹渊连连点头,口里不住的道: “还得是大侄子你,你小时候读书便聪明,懂得道理也多,只是后来长了那瘤子……咳,不说以前的旧事了,来,俺叔侄也自喝上几碗,权当庆贺你病去灾没。” “谢过叔叔,小侄恭敬感激之情都记在心里,今晚尚有大事要做,暂且先跟叔叔吃上三碗,待到得胜回山,再痛饮不迟。” “好,那便依你,来,连干了这三碗,再用些饭食俺们就下山去也!” 眼见自家二位头领也只喝了三碗,桌上的几个头目也极有眼色,都去招呼各自部众不得贪酒,只捡大块的鸡鸭鱼肉和拳头大小的炊饼馒头尽管吃饱。不到小半个时辰,邹润见一众的喽啰吃饱喝足,便教众人回屋去取兵器,一刻钟后到聚义厅前集合。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邹润邹渊披挂整顿结束,早早来到聚义厅前站定,但见这二位登云山的顶尖战力怎生打扮? 叔叔寻常个头,却是身敦腰阔,眼圆面方,臂膀粗实,双腿有力,内穿麻绢长袖衫,外罩一领牛皮铠甲,头带一顶红缨范阳笠,腰插蒲叶尖刀,手中持的是赖以成名的折腰飞虎齐眉浑铁棒。 侄儿威武,身材长大,虽是农家出身却天生一等异相,面目之间尽显贵气,一领身皂色战袍紧贴身,上身穿戴着半身精铁甲,腰中挎着精钢打造的单手腰刀,手里拿着一杆丈二红穗长枪。 二人身后列着十来个心腹喽啰,个个头扎红巾,腰悬利刃,手持长枪,个别通晓弓箭的汉子还将长弓斜背,箭囊后负,眉目之间都含杀气。 邹润吩咐身边的心腹喽啰吹起牛角号,满山喽啰闻声都往聚义厅前赶来,不多时,空地上就站满了三十来号手持各式各样兵刃的汉子。 借着周边火把的光亮,邹润放眼看去,只见众人眼神锐利,精气神充足,无一人表现出临阵胆怯,畏畏缩缩的模样,只是可惜他们手中的兵器大多是简陋的长矛,只有个别健壮悍勇的喽啰才佩戴有长刀、斧头,以及弓箭之类的副武器和盾牌等防具。 “偌大一个山寨,弓箭只有七八副,盔甲只有自己和叔叔有,马匹也只有五匹,还多是驮马,能充当战马的一匹都没有,看来若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真的是任重道远啊……” 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是邹润脸上却不显露分毫,他将“人手不多,武备不足,钱粮稀少”这三条当下最大的问题暗暗记在心中。 眼下厮杀在即,士气乃是重中之重,而且这股子士气只能鼓,不能泄。 邹润亮开嗓门,中气十足的朝着众人喊道,“弟兄们!今晚吃饱喝足了没有?” “肉和馒头是十分够了,只是寨主赏赐的酒还没尝出甚么味道。”有那胆大好事的直接将手中兵器举过头顶,热烈的回应着。 邹润顺着声音看去,乃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在人群中呼应,略一思索,记起此人的名字来,不由得大笑一声。 “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齐大牛,我自知你酒量高人一筹,却不知你为山寨的兄弟报仇的本事如何?” 齐大牛闻言哪肯势弱,直接越众而出,在邹润面前用一只拳头将胸脯擂的山响。 “寨主恁老人家看好吧,此番下山俺不剁翻几个大户家的狗腿子,如何当得起寨主赏赐的这顿酒饭?” 见自家麾下有如此积极卖力的好汉,邹润大喜,将手一挥,许下诺言。 “哈哈!好!些许酒饭直个甚么,今晚下山表现的好时,金银赏赐且不说,俺身边还却几个心腹使唤!你等好生去做!” 第八章 为富不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登云山东南方四十余里有一处临海村庄,全村上下男女老少约七十余户,三百余口,是个中小型村落。 海边土地贫瘠,地力不丰,单靠种上几亩薄田想要糊口那是天大的笑话,以是村庄百姓要么选择煮盐,要么选择出海打渔,如此辛苦度日,每日也只不过赚得十几二十文的血汗钱,权且糊口罢了。 世事艰难,再穷的地方也会有压迫和剥削,这村内有一处庄子,主人姓黄名则礼,他是方圆十几里出了名的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几十年来他靠着勾结官府,包揽诉讼,征役科敛等手段,区区一个海边穷村里,愣是让他盘剥出了偌大的家产,当真是敛财有道。 黄财主最主要的生财手段就是放高利贷,村里有人揭不开锅了,找他借粮他是一万个愿意,无非是小斗往外借,大斗往回收。村里有人遇见急事了,周转不开找他借钱,他更是欢天喜地唯恐借的少了,反正是九出十三归,外加利滚利滚利滚利。 他敢往外借,就不怕收不回来。 “这厮两代人作恶,拿在百姓身上盘剥压榨出来的不义之财,跟这黄县的押司、都头、书手、牢子哪个不熟?有本地官府做后台,他做事愈发的张狂嚣张,他曾放出话,说没有他收不回来的高利贷,有钱还钱,没钱卖地卖房,若是田产房屋都没有时,便拿活人抵账……” 距离村子一里路左右的树林里,黑压压的埋伏着一群登云山上连夜赶下来的好汉,此刻静静地听着陈宣满含血泪的讲述。 这伙人多是穷苦出身,听着听着就有不少人咬牙切齿在那低声咒骂,直恨不得马上冲进村去,将那狗屁黄财主大卸八块。 “且住,俺插上一句,俺虽不读书,但也知道俺大宋禁止私蓄奴婢,更不许逼良人为奴啊?这狗屁财主怎地拿人抵账?”一众人里,邹润面上虽是在听,实则是在思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而邹渊却听得很入神,略有疑惑的问出声来。 林子里陈宣惨然一笑,低声回道:“好叫哥哥知道,无非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官家远在东京汴梁,他的国法大政如何行的到俺们这滨海野地,律法虽禁止良人为奴,但是那黄则礼逼女为娼,蓄男为奴的事满县上下谁人不知?也有人几番前去告状,却都被县里的衙役大棒子打将出去了,哪里能够见到知县老爷……” “狗大户!” “这个姓黄的王八!” “那帮公人都是被这厮用银钱喂饱了的,如何不尽力包庇这厮?” 听着身边骂声一片,但却都针对的是黄则礼本人,连自己的叔叔邹渊也只是捎带骂骂县里的那帮公人,却无一人责骂黄县知县昏庸贪婪的。 邹润不禁一愣,他是真没想到宋代百姓如此愚昧,看来自己有必要将这里面的道道讲给周围人知晓,绝对不能让他们树立官差是坏人,文官知县却是好人,蔡京高俅是坏人,赵官家却只是被蒙蔽了的错误思想。 “都噤声!” “你等只顾骂那财主和县里的公人,却不知逼女为娼,蓄男为奴这种事明犯国法的大事,若无知县在后撑着,谁敢如此?如今这大宋天下,尽是这等贪官污吏,豪强劣绅勾结害民的勾当,你等都是吃尽了这般苦头,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若是连内里干系都不知晓,岂不可笑?” 邹润无情的话语,不啻于在他们耳边响起一声炸雷,猛地撕开了众人内心自欺欺人的那层窗户纸,将血淋淋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之前所听到的,所接触的,无非都是当今圣上贤明,只是被奸臣蒙蔽,无非是官府里坐堂的相公都是青天大老爷,只是那些无良吏员差役从中作梗罢了。 儒家思想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即使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正儿八经读过书,甚至没几个人认得字,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尊者讳,上位者永远是好人,这类愚民思想却全都深深的刻在了人们的骨子里,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相比佛家那套漏洞百出的因果论起来,孔夫子的学问在洗脑愚民上无疑是甩了后者八条街,怪不得三教儒为首呢。 邹润一席话让周围众人陷入了沉寂,有的人苦苦思索,有的人目瞪口呆,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更有的人,则是悄悄抬起头看向邹润,眼里闪烁的光芒分明显示着——他们不信。 他们不信大宋朝如此黑暗,不信口口相传和戏文里歌颂的大宋圣明君主,太平天下,进士老爷都心忧天下等都是假象,这有违他们打小树立的常识和世界观。 “那便带他们见识见识,这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朝到底是个什么狗屁倒灶德行吧……” 感受着背后充斥着不信任的目光,邹润低叹一声,随即看向了夜空。 月被黑云遮掩,海边风声渐起,正值三更时分。 月黑风高杀人夜,三更天里人睡得最死,是时候动手了。 “出发!” 邹润低喝一声,率先起身走出了埋伏已久的树林。 邹渊手持铁棒紧随其后,陈宣和头绑红巾的心腹喽啰闷头跟上,其他拿着长短兵刃的喽啰略略迟疑了片刻,也相继而出,四十多号精壮汉子在夏季海风的吹拂中,排成一字长蛇阵型,悄悄的朝前方的村庄摸去。 在陈宣这个本村人士的带领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村中几户养狗的人家,凭借夜幕中晦暗的星光,有惊无险的摸到了黄则礼的院子外。 在满是茅草屋的村庄中,能修起两进八间的青砖大瓦房,外带房子左右侧搭起偌大的猪羊圈和牛马棚,这无疑是黄则礼十几年来盘剥害民的明证。 “呸!这厮家畜牲住的都比外间百姓住的好,当真是该死。”成功的摸到了目标的门外,邹渊再也忍不住腹中牢骚,直接朝墙边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骂道。 邹润却顾不上这些,他早就在陈宣嘴里将黄则礼家的情况问得清楚,当务之急是定下作战部署。 “众人听令,稍后分作三队。” “我与二头领各领一队,我带十人直接冲进后院,拿住黄则礼和他儿子黄成。” “二头领带二十人控制住前院,将黄则礼蓄养的护院和庄客尽数拿下,若有反抗者当场格杀!” “弓箭手和余下者为一队,待我等进屋后,你等亮起火把,将这处院子四面八方团团围住。再抽调两人从羊马圈那边爬上房顶高处,有那翻墙外逃或者敢从村里冲进来助战的,只顾射杀就是!” 夜深人静,星光暗淡,邹润三言两语分派完毕,直接将手中丈二长枪一挺,正欲吩咐小喽啰翻进墙去开门,却不防被邹渊一把将拉住。 第九章 我自当先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大侄子,咱俩换换罢,我也曾听闻这黄则礼为了让自家出个官人,花了好大钱财,请了好些有名的师傅教授他儿黄成武艺,盼着他儿子将来能应武举出仕为官,后院……还是交给我罢。” 邹渊说完,周围一干喽啰手中动作一停,都看向了邹润。 邹润知道自家叔叔是真心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他新任寨主,又是头一次住持这么大的行动,自然要建全功,哪怕明知道这黄成可能会是个硬茬子,他也不会退缩。 况且原主的武艺他已经继承七七八八,前世他当海员为了不在远洋航行中受欺负,加上本身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也没少练习散打与搏击,和人动手的情况不在少数。 千军万马之中打头阵不好说,但是这种有心算无心的小规模突袭战,邹润当真不惧。 “叔叔放心,量他一个黄成能有甚么本事,我自凭手中这杆枪,腰间这柄刀,教他认识认识甚么才是真正的好汉!” 邹润轻轻一笑,不着痕迹的抹开了邹渊拽住衣袖的手,他意已决。 “好!寨主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俺齐大牛愿跟寨主去后院!” “对!俺家寨主是真豪杰,真英雄!我也跟寨主去后院!” “俺也去!” 登云山到底是正经的绿林一脉,所有人都崇尚和迷恋武力,见到自家寨主如此好汉,顿时响应一片,个个都愿意跟着邹润杀进后院。 临近动手,不需要再遮掩动静,眼见士气已被鼓动,邹润哈哈大笑,对一脸焦急却言又欲止的邹渊点了点头,大声喝令道: “动手!” 只见邹润身后三人越众而出,其中两人贴墙半蹲,各自伸出双手紧握,另一人则快跑几步,借着那二人用手搭成的平台一个踏步借力,便干净利索的翻进墙去,邹渊见那人正是刚刚积极表现的齐大牛,便又喝了声彩。 “吱呀”一声,插着粗大门栓的院门成功打开,不等门后的齐大牛招呼,邹润第一个冲了进去,邹渊陈宣等各持兵刃紧随其后。 黑夜中,黄家大院里数十只火把四处闪耀,喊杀声划破夜空,惊醒了沉睡中的人们的同时,也引得村庄中犬吠声大起。 “登云山好汉全伙在此!” “里面人听好了,想活命的乖乖蹲在地上,反抗者格杀勿论!” 三更时分,已经酩酊大醉的黄则礼搂着新娶的小妾兀自睡得正真香,突然听到院外一阵乱响,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还以为是自家庄客喝醉酒了在外间闹事,不禁大怒。 暗道自己对手底下人还是太宽仁,这厮们端的欠整治,他不明就里的喝道: “我儿,快快出去看看则个,有那闹事的撮鸟只顾绑起来好生教训,恁地不成体统!” 那黄成也是宿醉一场,但到底是练武之人,自带几分警醒,听得外间响动,又听到自家老爹吩咐,隐约间觉得不对劲,腾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将下来,胡乱取了件衣服披了,口里应了老爹一声,抄起墙角的朴刀,推门而出。 此时正逢邹润带人冲进后院,火把之下,俩厢照面,黄成明显有片刻愣神,但随即立即嚎叫出声。 “贼人进院了!” 这声音凄厉尖锐,全不似壮汉的嗓音,倒有几分乡下女子撒泼卖惨时的味道。 “这厮便是黄成!”陈宣的叫声紧随其后。 黄成和陈宣的吼叫仿佛触发了战斗开始的信号,外院,里院,一发闹起响动起来,砸门破窗声,口中喝骂声,兵器撞击声,还有刀枪入肉声,受伤闷哼声,全都混作一块爆发了。 “想活命的全都趴下!” “哪里来的强人,敢犯俺们这里!胜过俺手里这口刀再说!” “啊,救我!我中刀了……” “大伙并肩子上啊,一起拿下这厮们!” 里院这厢,邹润挺枪直抢黄成,一杆丈二长枪直刺胸口要害而去,口中兀自吩咐陈宣等人,“我拿下这厮,你等速速拿住屋里其他人!” 黄成不愧是他爹横行乡里的武力倚仗,这些年着实学了些本领在身,面对来势汹汹的邹润,他虽惊不慌,趁着后撤步的功夫,端起朴刀摆出门户,一招举火烧天,险之又险地将刺到胸前的枪头荡开。 “来得好!” 失去先手,邹润毫不在意,反而口中大喝一声,随即将枪花一挽,虚晃一招,然后觑准角度,一枪接着一枪,如同暴雨梨花般狂插乱刺。 那黄成往日里都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寻常百姓,似此血战搏杀还是实打实的头一遭,先是被邹润抢了先手,又见枪影缭乱,已是慌了,虽是凭借平日打下的底子接连躲过几式杀招,但是步伐却乱,对敌交手间章法渐失。 三招两式间,邹润已稳占上风,心里顿时有底,暗自琢磨道,这厮岂不是上天送来的好靶子,正是自己磨合自身武艺的好机会,当下更是逞弄精神,使出浑身本事,直把一条长枪舞动的如同出洞蛟龙,但是偏偏每一招都避开黄成身上的要害之处。 这可叫那黄成吃尽了苦头,一时之间哪有甚么还手之力,只有苦苦招架的份,如此这般,过了二十余合,只听得邹润大喝一声: “着!” 黄成终于再难支撑,一蓬偌大的血花在他上半身上绽放。 邹润那宽厚锋利的枪刃在他肩膀划拉出一个肉眼可见巨大伤口的伤口,黄成吃痛,手里握刀不住,一杆朴刀撇在地上,口中大呼一声,“痛煞我也!” 随即两眼一闭,痛昏过去。 好巧不巧,那黄则礼连带他的原配、新娶的小妾,后院两三个丫鬟婆子等一行人,恰好被喽啰们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出了房门。 看见此幕,个个骇得吓得魂飞天外,脚软腿酸跪倒一片,有那胆小的已经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黄则礼体型富态,天命之年犹自蓄着一捧胡须,刚从被窝被拿下时,面上尚且能勉强维持镇静,还对持刀的喽啰开口许诺,家有银钱三千贯,粮仓里还有五百石粮食,愿换一家性命。 此刻看到自家儿子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一动不动倒在地上,还以为宝贝儿子已经陨命,当即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口中讷讷无言。 倒是黄则礼那原配夫人不知是胆色异于常人,还是分不清眼前形势,兀自不顾身边明晃晃的刀枪,撒泼打滚,披头散发的指着一干喽啰和持枪在手的邹润就开骂。 邹润手中长枪一抖,将红缨上浸染的鲜血抖落在地,他无意理会这妇人,朝着黄则礼道: “黄则成,你且抬头看看,我身边的这位是谁?” 第十章 不抛弃不放弃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黄则礼这才回过神来,他打眼一看,只见邹润身边的陈宣早就将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攥着长刀的那只手青筋暴起,眼睛里的怒火更是宛若实质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将出来。 “阿也!是你!陈家的崽子,你你你你……” 看到火把照映下陈宣几欲吃人的模样,黄则礼吓得原地打了个趔趄,整个人手脚并用,不停的往后退缩着。 “哈哈,老狗!报应不爽!此番终教你落到我的手里!你当初最里一口一个贤侄,一口一个贤侄,变着法的哄着我签下了高利贷,白纸黑字刚刚写完,墨迹未干,约定好的十贯钱到手就变成了不足七贯,还说甚么那三贯是在押利息?” “我急着给老母抓药,不与你争辩,你却以为我好欺负,不出半月被强夺了我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又不出半月就使人缴了我的房契,将我和我病重的老母赶到了野地里,当夜就送了我母亲的性命,老狗,这些你都还记得么?”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宣一脸狞笑的蹲下身子,狠狠踏住黄则礼的胸口,将手中尖刀撇在他脸上,那恨不得一口将人吞进肚子里的模样直将黄则礼的屎尿都吓出来了。 “大王!大王救我!只要你别把我交给陈宣,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变卖家产,奉上万贯银钱给恁老,恁老快将这疯子拉走,快快拉走啊!” 慌乱中黄则礼一眼看出了邹润是这群人的首领,便立刻许出厚利,企图用钱来让自己远离癫狂状态下的陈宣。 “记住我说的,好歹留他半条性命,村里跟这厮有仇的不止你一个,也给旁人一个雪恨的机会……” 在黄则礼陷入绝望的目光里,邹润拍了拍陈宣的肩膀,头也不回的持着长枪,扶着腰刀走出里院。 陈宣抿住嘴巴,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地扑通跪倒在地,狠狠的朝着邹润转身而去的背影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朝着院里的其他人大喝一声,“把院里的其他人统统带出去,我要好好和这位黄财主叙叙旧。” 绝望的看着不断离去的背影和被紧闭的院门,黄则礼无助的瘫倒在墙根底下,他的下半身早已失禁,身上正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屎尿混合的味道,口里兀自不甘的嘶吼着,“不要,不要走,求你们不要走,呜呜呜……” 外院这边,邹渊刚刚控制住局面,匆忙吩咐几句,交代手底下人捆绑俘虏和收拾战利品,随即就准备带人冲进后院帮忙,却好碰见邹润大步出来。 邹渊将手中铁棒一撇,急忙上前在邹润身上摸索起来,关心的问道:“你怎样?没有受伤罢?” 邹润欣慰一笑,认真的回应道:“叔叔无需担心,我好得很,那黄成也被我拿下了,对了,你这边战况如何?” 听到自家侄子啥事没有,还成功拿下了有些名头的黄成,邹渊高兴的哈哈直笑,伸手在邹润肩膀上连连拍了几下,然后便说起了外院的战斗经过。 “其他的倒没什么,就是这户人家里倒有两个不怕死的撮鸟,那厮们合住一屋,屋里都挂着刀枪,俺使人冲进去的时候,这两个撮鸟埋伏在门后,伤了俺手下两个孩儿后就往外边冲。我赶将上去,使棍打倒了那厮们,本欲将他们活捉上山,叵耐手下几个孩儿下手颇快,当场乱刀砍死一个,又用枪戳伤一个。” “余下几个胆小的庄客见状都一发降了,现教我使人捆在那里。” 听到有人受伤,邹润顾不上清点战利品,连忙拉着邹渊,让他带路去探视伤员。 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两扇卸下来的门板上铺了两床薄被,两名伤员痛苦的躺在上面,其中一人伤势很重,但伤口处只是用一团破布草草捂着,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浸湿了身下铺垫的被褥。 院子里则到处都是喽啰们翻箱倒柜,打包钱财的身影,他们一个个眉开眼笑,手里不是抱着绫罗绸缎,就是身上背着各色包袱,身上也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战利品,互相之间高声谈笑,却无一人朝这边的伤者看上一眼。 邹润出离的愤怒,他的两根浓眉紧紧的扭做一团,攥住枪杆的五根手指捏的发白,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为什么不给这两人包扎?为什么不派人看护?” 邹渊闻言咳嗽了几声,他知道邹润生气了,但是他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邹渊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收罗此地的钱粮金帛,打包装回山寨,这才是当务之急。 两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受了伤先挺一会,有甚么打紧?这么长时间山寨一直不都是这样做的么?等到此间事了,再一块给他们抬回去不就罢了,邹渊觉得自家大侄子有点小题大做,他便随口打了个哈哈。 “呵呵,这帮小崽子,只顾着搜刮钱粮,真个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咳咳,那个谁,过来一趟,将这两个孩儿抬到屋里去,此处乱糟糟的,别再给他们磕着碰着。” “慢!”邹润赶紧出声制止了打算上前抬人的喽啰。 那几个喽啰闻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顾将眼睛来看自家的寨主和二头领。 邹渊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当着手下的面,他觉得自家侄儿太不给他这个叔叔脸面了,当即就要发作。 却不妨邹润已经蹲下身去,开始细细查看两个伤员的伤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俩人一个是手臂受伤,应该是断了骨头,此时口中正不停的倒吸冷气。另一人则是腹部中了一刀,刀口极深,血流不止。 “快去厨房点燃锅灶,烧起一锅热水,再寻匹干净的棉布来,还要蜡烛,针线,短刀,剪刀、盐水和烈酒,要快!” 听出了自家寨主语气中的慎重和急促,这下喽啰们不敢耽误了,也顾不上自家二头领脸色难看,都冲进屋内翻箱倒柜,没多久就将一干物什找齐。 “来几个手劲大的,按住这位兄弟。” 邹润打定主意先救伤势轻的,他先让人死死按住手臂骨折的那人,然后将棉布裁剪成条状,在院子里找到两块长短和厚度都适中的木板后,尝试开始包扎。 邹润剪断伤者的整个袖子,在他胳膊上稍微捏了几下,找到断骨处,那喽啰吃痛,猛地叫出声来。 “嘶!疼死俺了!” “忍耐着些。” 意识到伤者伤势严重,邹润不敢拖延,他虽然不会接骨,但是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固定受伤部位,避免伤势加重,所以他直接将两块木板对准断骨处,然后用手中棉布线条进行固定。 草草处理完骨折的那位,邹润来不及喘口气,又立刻赶到了腹部出血者的身边。 第十一章 宋朝的第一例手术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揭开那团早已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准备看觑伤情,一团黑影却猛地跪倒在他身边。 “寨主!这是俺弟弟,恁老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求求你了,我给恁老磕头了。” 原来这个伤者是齐大牛的弟弟,看着齐大牛悲怆的神情,邹润手中动作不由得一顿。 他充当医生只是权宜之计,其实心中并无把握,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当然,面对患者家属话肯定不能这么说,邹润酝酿片刻,开口安慰道: “大牛兄弟莫急,我先想法子帮令弟止住血,此间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带上两个兄弟去村里挨家挨户找找,看看有没有大夫,有的话立即请来!没有的话连夜去城里请,请不过来就绑!” 齐大牛闻言这才止住慌乱,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匆匆给邹润磕了两个头,便着急忙慌带了两个喽啰跑往外间跑去。 “大侄子,你什么时候会的医术?” 面对自家叔叔的疑问,邹润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破布下伤者的伤口。 那是一道约有三寸的刀伤,伤口中间入刀最深,隐约间几乎可以看见伤者腹中的肠子,邹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邹润以前在远洋途中帮船上的医生打过下手,也处理过几例小伤小痛,他知道这种情况放在后世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更何况在缺医少药,医疗条件落后的宋代,但是眼下他必须要动手施救,不然一条鲜活的生命很可能马上就会在他眼前消逝。 “取盐水!取烈酒!将煮好的针线递给我,准备好干净的棉布备用!” 邹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杂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状态调整完毕,再度睁眼后目光清明,神色坚定,大宋朝的第一例手术,就此开展。 手术前期的消毒和清创倒不难,用沾湿盐水的棉布小心拭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杂物,再用找来的烈酒进行创口处消毒,三下两除二就搞定,接着就是难度最大的针线活了。 邹润将一根铁针用火苗反复烧红消毒,再用钳子将针尖前端拧弯成U字形状,然后就在一众喽啰,包括邹渊那惊恐、不敢置信、龇牙咧嘴、感同身受和一身鸡皮疙瘩中,慢慢刺入伤者腹部的皮肉中,用老爷们纳鞋底的功夫,吃力的将三寸长的伤口歪歪扭扭的彻底缝合。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算完了的时候,邹润顾不得擦拭额头上接连渗出的汗水,一脸慎重的将一口短刀放在火上烧灼,直到刀身通体发红发热。 最后,当那柄赤红之刃生生按在伤口上时,只听得“呲”的一声,一缕青烟腾起,不大的院子里隐约间竟飘起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旁观这无比骇人的一幕,场中几乎所有人都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个别胆小者甚至已经将头埋在了同伴的怀里。当然,在这期间,那名说不上是幸运还是悲催的伤者已经生生痛昏又痛醒了三回,足足八个大汉上手,愣是差点没按住他。 最后敷上邹渊颤抖着递过来的止血药膏,用干净的棉布将伤口进行全覆盖的缠绕包扎。一顿操作下来,邹润已经浑身大汗,里里外外湿了个透,整个人几近脱力。 他隐约间有种感觉,做手术这玩意甚至比跟黄成再斗上几十回合还要累人,看来以后得培养其他人干这个了。 但是说归说,就在邹润全神贯注给伤者治疗的这期间,满院子的喽啰都打着火把挤在了周围,他们亲眼目睹了自家寨主是如何细心,如何精心,如何尽力的为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喽啰清洗伤口,抹药包扎,呃……还有最后这场他们根本不懂,但是都觉得玄妙莫名,十分厉害的异术。 期间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开口,所有喽啰都是静悄悄的打着火把,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明悟,连同为旁观者的邹渊都隐约间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整个大宋绿林还能找到另一个这样发自内心的关心和爱护手下喽啰的寨主么? 不,不会有第二个的…… 当过寨主的邹渊清楚的明白,他邹渊做不到,其他的绿林寨主也不会做到,这不是所谓的收买人心的小手段。喽啰们虽然卑微,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个人,他们会思考,会感悟,连邹渊自己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邹润刚刚在施救过程中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专注、认真、担心和关爱,这种纯粹的情感是做不得假的,那是发自内心的对生命的敬畏和珍爱。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回过神来的邹润看到身边密密麻麻的几圈人,不由得有些愣神。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发问道,“寨主,齐二牛他……他能活下来么?” “齐二牛……” 邹润闻言喉头一紧,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用粗盐和开水调和的盐水几乎没有防感染的作用,而匆忙找来的所谓的烈酒也不是标准的75%医用酒精,那酒水的消炎杀菌效果也几近为零,再加上那团不知成分,不明效果的止血药膏…… “诸位兄弟放心,从面相上看,齐二牛兄弟绝不是短命之人,加上我的精心救治……我相信老天会保佑他的!” 就在众人慢慢消化着邹润这段委婉但充满善意的语言时,躺在门板上昏迷已久的齐二牛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眉头微皱,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继而上下睫毛不断地颤动,不一会的功夫,齐二牛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恢复意识后的齐二牛脱口而出,“这里是哪里……俺刚才晃晃悠悠,好像到了阴曹地府一般……还看见了阎王殿里的阎王……阎王招呼地狱的小鬼要将俺下刀山上火海……”。 齐二牛眼睛虽然睁开,但神志未清,嘴里兀自说着胡话。 “醒了!快看!齐二牛醒了!” “二牛兄弟,是寨主他老人家救了你,你好大的福气啊!” “就是!是寨主硬生生从阎王爷手里将你抢了回来哩!” 眼前的一幕彻底惊诧了人群,就连邹渊都激动的直拍大腿,喽啰们更是七嘴八舌的向齐二牛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唯独邹润害怕齐二牛是回光返照,他匆匆扒开齐二牛胸口的衣服,俯下身子,耳朵贴在他胸口倾听心跳的频率,听了半晌,为了保险又将手搭在齐二牛手腕处的脉搏上,感受到齐二牛心跳虽然比常人慢了一些,但是频率还算正常,而且脉搏也能清楚感受到,这才长出一口大气。 “二牛兄弟,你应该是无甚大碍了,莫要高声说话,闭上眼睛歇息一番,我已经让你哥哥去请大夫了,稍后我再差人将你二人小心送回山去,安心休养吧,要不了多久你还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子!” “你是个勇士,回山后我还要重重的赏赐你!” 第十二章 绝户计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在一众钦服的目光中,邹润安抚完齐二牛,又找来六个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了转移伤员的注意事项,直到看到这些人打着火把,抬着担架,慢慢消失在了远处的夜幕当中,他这才开始放心的处理其他事情。 等待许久的陈宣凑了上来,他先对邹润郑重行了一礼,对邹润爱惜喽啰这一举动,表达发自内心的敬意,随后又将邹润邹渊二人拉到了僻静处,回报起重要事项。 “寨主,二头领,黄则礼那厮原来却是个软骨头,我还未使用手段,那厮便老老实实交代了,他说家中本有金银铜钱合计约一万余贯,米面粮食四千余石,马五匹,牛十头,羊一百余只。但是……” 陈宣语气中出现了迟疑。 正听到要害处陈宣却停住了话头,这倒急坏了竖起耳朵倾听的邹渊,他焦躁的打断了陈宣的停顿。“你吞吞吐吐个甚鸟?但是甚么?” “但是,据他交代,他家中藏的现钱只有五千贯左右,其余金银都埋藏在……” 等到陈宣一五一十说完情况,邹渊却惊讶的差点咬到自家舌头,“天爷!恁地好买卖!黄则礼这厮也太能刮地皮了!恁地一个小村子,不过六七十户人家,他愣是刮出了上万贯的家产……” 邹渊下意识压低嗓音,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边小渔村居然能挤出这么多油水,这当真超乎了他的想象。 听完后的邹润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记忆中北宋末期的普通农户一般家产也就在一百贯出头的样子,这其中还包括了田地等固定资产,以及耕牛等大型牲畜。 所以说一户人家一般手中的流动资金也就一二十贯钱左右,辛辛苦苦干一年,除去皇粮国税,自家开支,估计也就能攒个七八贯钱,换算成银子大概也就五六两而已。 这就意味着就算全村人不吃不喝,每年都将所赚的钱都交到黄则礼手中,那他也需要不吃不喝将近十五年才能积攒出万贯家财。 不对劲!不光金银的数目不合理,就连粮食牲畜的数目也有猫腻,这黄则礼普普通通一个乡下财主为甚要囤积四千多石粮食?这差不多是两百人一年的口粮了,难不成他大发善心要将整个村里人的口粮都包圆了?这不科学! 静下心来的邹润意识到这一连串数字背后的各种疑点,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相互之间有非常密切的关联,直到他的眼角不经意间掠过一间仓库的墙角。 那处角落里堆放的不是别的,全都是毫不起眼的粗糙的草袋。 这么多草袋?这是做何用处? 邹润抬腿跨进库房,甫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咸腥味,他不由得用衣袖捂住了鼻子,随后拈起一只草袋的一角,入手处感觉有些硌手,邹润皱着眉头用手指捻了捻,然后又将手指送到鼻尖轻嗅。 味道很腥,伸出舌尖舔了舔,齁咸…… 有谱了!邹润脑海中灵机乍现,他立即命人将黄则礼提到一间空屋里,自己带着邹渊亲自提审。 见到黄则礼,邹润决定先诈他一诈。 “黄老爷,恁地好算计,你这么干净利落的将家产交代出来,到底是怕钱财烫手?还是想祸水东移?” 黑暗中黄则礼双眼猛地一缩,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贼酋不仅年轻的过分,而且还聪明的过分,居然一眼就看察觉到了问题,但是他也不是安心束手待毙之人,一时之间,大脑疯狂转动,苦苦思量对策。 如此这般,过了良久,黄则礼却是强装笑脸,摆出一副认命了的模样说道: “呵呵,大王哪里的话,便是再多的家产也须我活下来才能享用,如今小人性命在您手上,小人只愿将家产尽数交代,想换下一家老小性命,这笔买卖端的值当,故此小人并无半分隐瞒。” “大王如不信,只需乘坐小船一只,到我所说的那座岛屿上一挖便知,只是届时金银入手,还请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和一家老小则个。” “哈哈哈!” 闻言邹润并不着急答话,只是猛然大笑,他这一笑,一旁的邹渊兀自未摸着头脑,满脸的茫然。 倒是那黄则礼心中有鬼,听到笑声反而面上阴晴不定,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唯恐被看出了破绽所在。 “大……大王何故发笑?” 眼见于此,邹润愈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于是他收住笑声,面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狠厉与狰狞。 “明人不说暗话,黄大财主,你怕是早就知道我不会放过你了罢?何况我还当着你的面杀死了你寄以厚望的独生子,你恨我死都来不及,怎么会还没遭受些逼问手段,就将自个的家底交代个底朝天?” 邹润故意将杀了黄成这种假话拿来刺激黄则礼,当看到黄则礼脸上那变幻不定的各种表情时,邹润心中大定,随即笃定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只听得村中百姓都说你是黄扒皮,怎地此番你却做起了善财童子?若是不出我所料,所谓岛上埋藏的那些钱,其实就是你买卖私盐的金银!” “按大宋律例,过界博买私盐者,超过了一百二十斤,轻者刺配远恶军州,甚至是沙门岛,重者直接判处绞刑。” “如此要命的罪过,如此动人心魄的财富,届时只要我坐船上了岛,岛上那伙穷凶极恶的私盐贩子定然不会放过我,上岛之日想必就是我丧命之时。我说的对也不对?黄大财主?” 邹润一语道破天机,错愕许久的邹渊这才反应过来,他当即大怒。 “嘶!这计端的毒辣!待老爷剁下你这颗鸟头,再剖出你的肠胃,看看你厮脑袋里装的是甚么毒物,肚子里到底有几升祸水!” 眼瞅着临死前的绝户计被拆穿,黄则礼再也不掩饰内心的愤恨和仇怨,他戟指二邹,面露癫狂,不顾一切地骂道: “你们这群打不死,剐不尽的腌臜强盗!杀我爱子,夺我家产,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等也莫得意,金银虽好,却不是你们这般贱命能消受得起的!俺背后站着的都是登州数得着的大官,他们只消动动小拇指,就能跟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你们,早晚官军杀到,你们都要遭受凌迟之刑!你们都要被枭首示众!五马分尸!” 噌的一声,暴怒之极的邹渊抽刀在手,当即就要上前结果这厮,却不妨被邹润死死拦住。 “你拦我作甚!看我先一刀一刀割碎这厮再说!” “叔叔切莫动怒,这厮明显在激怒我等,只求速死罢了,哪能这番便宜他,叔叔且收了刀,我自有收拾这厮的好法子,保管叫他吃尽苦头便是了。” 这会就让黄则礼死了属实是浪费,邹润好说歹说先劝邹渊收了刀,又叫人将他押了出去等候公审。至于这厮嘴里的威胁之言,邹润则是暗暗记在心里,时刻警醒,私盐生意想要做大肯定会有当地官员参与,这是毋庸讳言的,但是具体有谁参与,这可不是黄则礼这种小角色能知道的。 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邹润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拉着余怒未消的邹渊走到外头。 第十三章 施恩于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此时院子里众人都已打点完毕,东方也显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在暗淡的晨光里,陈宣上前汇报目前的收获成果。 “禀寨主,禀二头领,计已抄得金银铜钱三千余贯,粮食五百余石……” 经过刚才那番斗智斗勇,邹润自然知道大头的金银和粮食都在一座岛上,所以听完了主要数字后,便示意陈宣停下手里的活计,让他附耳过来。 邹润在陈宣耳边如此这般的仔细吩咐了一遍,陈宣不住的点头,随后神色凝重的点了两个喽啰,复又钻进了后院房间里去。 交待完这厢,邹润看着天色不早,在院外集结众人。 “全体都有!听我的命令!” 众喽啰闻言一齐站直身体,紧紧握住手中刀枪,连邹渊都下意识的严肃起了神情,挺立身姿,众人口中齐声喊道,“请寨主示下!” “下面分做两步进行!” “第一步,出来一个会骑马的兄弟,立刻回山报信,让全伙兄弟下山,带上牛车、扁担、绳索等家伙事,将这间大院里里外外,能搬全给我搬上山去!” “寨主,我去!我会骑马!” 当过配军,骑过马的王四立刻出阵请缨,邹润自无不可,嘱咐了他两句,便见那王四从黄家院子的马棚里牵出一匹杂色马,熟练地套上鞍鞯辔头后,利索的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扬,那杂色马便撒开蹄子向外间跑去。 目送王四远去,邹润随即宣布了第二条命令。 “其余所有人,留下十人在此清查战利品,其他人等全部到村里去,将所有老少爷们集中到打谷场上,告诉他们,登云山好汉要公审黄则礼满门,大家可以有冤诉冤,有仇报仇,我邹润给他们全权做主!” “还要告诉他们,凡是来到打谷场参加公审的,咱们登云山按人头发粮!无论男女老少,一人一石粮食!” 轰的一下,应者如云。 “得令!” 奋战一整夜的喽啰们听说自家寨主要开堂问审,并且还如此大方的要按人头发粮,一个个激动不已,毕竟连此间的百姓都能拿到如此好处,那他们这群立了功劳的自己人回到山上还能少的了赏赐? 在这种心理的催动下,全村三百多口百姓很快就将黄家大院边的大打谷场给挤得满满当当。 “黄则礼,牟平县乡下财主,现年四十六岁,据村中众苦主投告,一干乡邻见证,证实其往日勾结官府,包揽官司,坑害良民;巧立名目,开赌放贷,盘剥村民钱财;引诱良人赌博狎妓,谋人家宅土地;驱使护院庄客,殴打……” 一条条就在身边发生过的恶事,一桩桩令人切齿的罪行,强压心中仇恨的陈宣兀自念到一半,㡳下的村民就早已群情激奋,按捺不住了,一大群红着眼睛的老少爷们,发疯似的拥挤到临时搭建的木台边子上。 争先恐后的伸出手将早就吓瘫的黄则礼猛地拽下台来,尚不等那黄则礼发出一声惨叫,这群人就一发扑了上去,男的用拳头打,用脚去踢,女的用手掐,用牙咬,还有那些小孩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知道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子远远的就往那黄则礼身上砸去。 到了最后,连陈宣都顾不得念出“砍首示众,以儆效尤!”的最终判词了,只见他将手中文书一扔,自个也加入到了痛殴黄则礼的人群中去。 看样子再不加入的话,估计盏茶之后这黄则礼就会成为一堆烂泥。 如此这般,先是黄则礼,后是黄成,再其次是黄家下人和本家亲戚中罪大恶极之人和沾过人命之人,拢共五人,不费登云山一刀一枪,全都让压抑已久,让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村民们接连打死,只留下了恶行稍浅,罪不至死的一些女眷、小厮和庄客。 对于这些人,邹润没有太过计较,让人发放了一些路费,稍后赶出村子便是。 公审告一段落,邹润却并不准备就此罢休,待在场百姓们冷静些后,邹润命人抬上来一个箱子,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各式契约文书,有利滚利的阎王债,也有地契房契卖身契。 当着众人的面,邹润将那巧取豪夺来的房契地契全都还给原主,而后又亲手点燃火把,将剩下的文书付之一炬,同时大手一挥,示意喽啰们拉来成车的粮食,现场按人头发放,一人一石,说话算数。 邹润此举立刻将全场气氛拉到了最高潮,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剩下满村的男女老少也如梦方醒,也纷纷跪在打谷场上要给邹润叩头。 “大王啊!老汉活了六十多岁了,却是头一次见识到恁这般的好汉,不仅不抢俺们,还给俺们这群苦哈哈主持公道,发放粮食。往日里总听得那读书人说这大宋的官家仁厚爱民,可俺也只是听说,却没从见过。依俺看呐,那东京的赵官家万分比不上恁地好汉!” 眼见底下跪倒一片,邹润哪里还站得住,他连忙和邹渊走下台来,将台下为首的老者小心搀扶起来,同时还命令没有参与发粮的喽啰们上前搭把手,忙活了半天总算把一村百姓都从地上扯了起来。 “老人家谬赞了,俺邹渊生在山东,长在山东,论起来和大家伙都是乡亲哩,俺们登云山上上下下都是穷苦出身,自是不能叫乡亲们受那贪官污吏和豪强劣绅的欺负,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别个不为咱们老百姓出头,我邹润为老百姓出头!” 邹润说这话时,不光身边的百姓们的眼睛里都疯狂冒着小星星,连带那些登云山的喽啰,甚至是邹渊都大受震撼,众人眼睛里都仿佛进了砂砾一般,纷纷闪烁着泪光。 人群中陈宣猛地率先发了一声喊,“誓死效忠寨主!跟寨主一起为百姓出头!替百姓做主!” “誓死效忠寨主!跟寨主一起为百姓出头!替百姓做主!” “誓死效忠寨主!跟寨主一起为百姓出头!替百姓做主!” 打谷场上,几十号手持刀枪的汉子扯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震人心魄的口号,热烈的气氛连带着场中一些个年轻村民都跟着喊了起来,这一幕自然被那为首的几个老的看在了眼里。 待场中口号声渐渐停下,邹润开始做撤退回山的最后一番交代,“乡亲们,发完粮食俺们就要回山了,往后再有那遇见急事或者揭不开锅的时候,便来山上寻我邹润,我保证,但凡乡亲们张口,我邹润借粮给粮,借钱给钱,切莫再借那要命的阎王债啦!” “等我等走后,可差人速去县里见官告首,一应官司全都推到我登云山便是,免得受那官府催逼,官吏盘剥。”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当真是闻者落泪,都道这位年轻的山大王端的仁义,方方面面都为百姓考虑到了,不肯教他们受半点连累和苦处。 第十四章 民必报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毕,邹润看了看日头,约莫是早上卯时末刻,感觉时候不早,便道了声再会,和邹渊走下木台,打算招呼众喽啰返回山寨。 可不妨人堆里突然走出来三位白发老人,拦在台下,朝着邹润喊道,“大王啊,大王留步……” 邹润见三位老者头发稀疏杂乱,权且用一幅破头巾裹住,身上穿的都是露着窟窿,打着补丁的土布背心,手中还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心道此三人必是村中族老,这类人于村中向来德高望重,极有话语权,万不可怠慢。 于是连忙上前迎住,询问道,“小可不是甚么大王,老人家便称呼俺邹润即可,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三位老人见邹润言语亲切,平易近人,心中畏惧感顿时去了大半,当下推出了一位主事之人开始说起来意。 “不敢直呼大王名姓,老汉们斗胆叫住大王,是有事相托,还望大王应允呐。” 看到这些白发老人,面露苦色,身体枯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邹润心中莫名一酸,口中连忙应道,“老者切莫折煞小可,有事但讲无妨,小可自当尽力而为之。” “老人家有事尽管说来,自有俺们叔侄给你们撑腰壮胆!”一旁的邹渊也是个孝老敬长之人,还以为这些老人有甚冤屈未洗,连忙拍着胸脯表态。 老人们连连摆手,先谢过了邹渊的好意,而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不不不,大王误会了,俺们不是要诉冤屈,而是想替村里的后生问问大王,恁山寨里还缺人手使唤么?” 邹润邹渊闻言一愣,互相对视一眼,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邹渊激动万分,当即就要张嘴说话,但是邹润却使了个眼色,示意邹渊稍安勿躁,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 “老人家,恁村里的后生俺们自然稀罕,但俺须与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俺们这行当,说得好听些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说得难听些俺们就是落草的贼寇,虽是不缺吃穿用度,但是干的是刀尖上添血的营生……” 邹润话未说完,邹渊在一旁边兀自急了,山寨眼下缺兵少将的,这回好不容易有人主动打算上山,自家这个大侄子怎么硬把人往外推,他忍不住就要开口反驳,却不料被三位老者抢在了前头。 “大王啊,俺们三个也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恁说得俺们如何不知,只是这眼下年头不比仁宗皇帝那会了。” “是哩是哩,就连神宗朝的日子也赶不上了……唉……” 三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剖白心迹。 “俺们这靠着海,地力贫瘠,累死累活伺候那几亩薄田,一年也打不出几斤粮食,想靠庄稼糊口那是笑话。没奈何,只能靠海吃海,满村的庄户人家除了煮盐就是打鱼。可是煮盐就得向官府交柴火钱、灶头钱等各种苛捐杂税,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辛辛苦苦煮出来的盐只能卖给官府,官府给的价钱低不说,还总是压着拖着,不瞒恁说,就是去年冬上的盐户钱到如今俺们也没见半文呐!” “就是就是!他官府不给钱还要强收俺们的盐,这煮的盐又不许俺们私卖,种的粮食又吃不饱……唉,俺们小民百姓恁地苦,呜呜……” 说到动情处,三位老者无不是泪流满面,都将袖子掩着面部痛哭流涕,这边的场景和打谷场上人来人往,扛着粮食喜笑颜开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邹润邹渊也只好一边陪着叹气,一边耐心劝解,老者们稍稍止住哭泣,又接着哀告。 “煮盐做成了赔本买卖,满村人只能凑钱买船下海打鱼,指望着弄些鱼鲜卖钱糊口,可是打鱼就要去官府登记为渔户,当了渔户不仅要交税,还要服劳役!想俺们风里来雨里去,大涛大浪里用人命网上来的渔获,光税钱就舍去了一半。若是如此,苦虽苦,倒也能落得个糊口,可是官府对渔户的劳役实在是太长,一年中要服小半年的劳役,连人带船一走就是小半年,不是运河上跑纲船,就是大海里运货物,一旦有个风高浪急……官府连一文的抚恤都没有啊!” “这下海打鱼运货可不比种庄稼,那是在龙王爷嘴里抢饭吃啊,去年一年,俺们就沉了两条船,好些个壮劳力都将命撇在了海里,连个全尸都……” “呜呜,大王啊,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前因后果听得明白,邹润这才知道古代的百姓求生如此艰难,邹润无法想象,这还是太平年间的日子,老百姓都活得如此艰难,那若是靖康之难来临,这片土地上的劳苦百姓又会有什么惨无人寰的遭遇? 可能大概也就是后世儒生在史书上轻描淡写的补上一笔“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吧…… 想到此处,邹润长叹一声,拉起一位老者如同枯枝鸡爪般的手掌,感受着掌间老茧摩挲传来的粗砺,他哽咽地点下了头。 老者们见得了首肯,先是欣慰着笑,可笑着笑着却又忽然抱头而泣。邹润知道,他们笑的是村里的一些后生终于可以吃上饱饭,而哭泣的是,却不知这饱饭能吃上多久…… 巳时时分,队伍全部收拾完毕,三四十辆大大小小的车子,上面满满当当载着从黄家缴获来的粮食、布匹和财货。除了套上笼头用来拉车的牛马驴骡,其他的鸡鸭鹅猪羊等大小牲畜,能关起来的用箱笼关了,关不下的由喽啰成群的驱赶着,整个队伍庞大而臃肿,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托黄家父子的福,回山之际,邹润邹渊也终于骑上了高头大马,回首望着队伍里多出来的三十多号青壮汉子,邹渊早笑出了一脸褶子,偌大的嘴巴从始至终就没合拢过。 面对道旁拥挤而来,挥手作别的村庄百姓,邹润向他们郑重承诺,“诸位乡邻,承蒙信任,将恁些青壮托付于我,别个不敢保证,他们上山之后,我自将他们当做手足兄弟看待,有我一口干的,绝对不让他们喝半口稀的!有违此誓,俺邹润愿遭雷齑而死!” 言罢,拱手为礼,而后手中马鞭一挥,十几个喽啰将手中火箭射入黄家大院,在冲天的火光的映射下,庞大的队伍和道边百姓依依不舍的道别,开始启程奔赴几十里外的登云山。 第十五章 乃思良将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此时天色大亮,红彤彤的日头挂在半空,一行人赶着牲畜和车子,唱着凯歌,在道上紧赶慢赶,邹润骑着马匹,往来巡视,催促部下抓紧赶路。 邹渊也没能闲着,在邹润的要求下,他点起几个能骑劣马的喽啰充当起的队伍的斥候,前后各撒出十里的范围进行侦查,以五里为限,轮番回报。 不比队伍中欢天喜地,乐不可支的喽啰们,邹润此时满腹心事,从始至终都紧紧绷着神经,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在队伍出发前,陈宣费尽手段,终于从黄则礼卧房墙壁的夹层中找到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有私盐贩买卖的账簿,有贿赂官员的本子,以及前往那座海岛的海图。邹润第一时间就打开看了,本子上记载的人很多,除却黄县知县,但大都是一些不上台面的吏员。 但饶是如此,邹润也不敢掉以轻心,这黄县乃是望县,不但县里有上百土军弓手,周围也驻扎的有一营禁军,虽说在后世说起大宋禁军的战力不免引人发笑,但是转换了时空后,邹润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当真笑不出来。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眼下自家队伍这模样,万一这期间真个走漏了消息,黄知县痰迷心窍,打算派出人马给黄则礼报仇的话,那后果必定是不堪设想。 登云山可战之兵实在太少,这回不过是拿下了一个小小的村中大户,就得倾巢而出,所有的人手都用于转运战利品,邹润手头上连一只像样的应急机动兵力都没有,万一有突发情况,邹润早就做好了第一个冲上去厮杀的打算。 手中紧紧攥着见了血的红缨枪,腰间腰刀也被调整到了最顺手的位置,邹润一边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情,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也不知道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现在到底是在东京,还是已经被刺配沧州。 只可惜邹润清醒不久,还没顾得上打听林冲的消息,他不由得暗自祈祷,“林教头啊林教头,千万要等着我啊,千万不要着急忙慌的投到王伦那个大草包手里了,那可真是明珠暗投啊……” 就在邹润提心吊胆,万分紧张之际,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他下意识地挺起手中长枪,绷紧全身的肌肉,准备厮杀,可当见到队伍前方丝毫不乱,这才意识到来的应该不是敌人,而是自家探马斥候。 果然,来者正是出林龙邹渊,邹润这才放下戒备,悄悄垂下手中长枪,暗道自己太过紧张,好似惊弓之鸟。 “吁!!!” 邹渊马术不错,在距离邹润一丈远近的地方就稳稳的收住马势,这一近身邹润就瞧出了不对劲,只见邹渊一身麻绢长袖衫上破了好几个窟窿,身上那幅牛皮铠也是歪歪斜斜,整个人灰头土脸,仿佛刚刚和人厮杀过一般。 不等邹润开口询问,邹渊抢先告诉了他一个让他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甚么!你说你遇见了锦豹子杨林和火眼狻猊邓飞!!!” 原来此事十分巧合,这杨林邓飞本是邹润邹渊的旧日相识,向来在河北辽国一带活动,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现身登州地面,而且还做起了蒙面剪径的勾当。 刚刚却把邹润派出去的探马当做了行货,那邓飞善使铁链,埋伏在草中,将铁链甩出,卷住骑马喽啰扯下地来,先夺了马,又准备去喽啰身上摸些钱财,却不妨撞上了后续骑马赶来的邹渊。 邹渊脾气暴躁,眼见如此,哪里搭话? 心中无明业火忿起,当即就打将上去,一杆铁棒直带风雷之声。那杨林见状翻身上马,也拿枪来并,手中笔管枪不弱分毫,二人在林中你来我往,枪刺棒砸,交手二十余回合,难分上下,好在后来邓飞眼尖,认出乃是故人,这才止住了这番厮杀。 登云山上,四个好汉互相执手,一同踏进聚义厅,一番推让,邹润去上首位坐了,邹渊则陪着杨林邓飞在下首坐地,待喽啰奉上茶水,四人说起刚刚山下发生的这宗尴尬事。 底下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场误会分说明白,邹润坐在上首静听,频频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大喜。 暗道当真是上天有灵,自家刚刚还在马上心心念念着林教头,老天爷转眼就将两位实力不俗的好汉送到了面前。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锦豹子杨林原著中位列地煞第五十一位,石碣上的地暗星(天罡中的天暗星是杨志),此人堪称是万金油的存在,在梁山的本职是马军小彪将,但是实际上他干的活却是五花八门,他外出打探过情报,干过步军也干过水军,连去北边买马这种活计都完成得像模像样。 在曾头市之战中,他带着石将军石勇一边逃避险道神郁保四领着几百号人的追杀,一边还能乔装打扮,混进曾头市中成功刺探到了情报,可谓是胆大心细。在猛将遍地的梁山上他虽然并不以武力值出名,但是也堪称多面手了。 火眼狻猊邓飞就更不用说了,原著梁山军中的马军将领,突出的就是一个靠谱,人品德行在一百单八将中那是一挑一的存在,面对才过于己的裴宣,他二话不说让出寨主之位,可见心胸宽广,有敬人成人之美。加入梁山后,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他不避箭矢,先后从敌人手中救下了秦明欧鹏等人,就连最后死亡也是为了去救秦明而被石宝砍成两段,可见其和朋友是肝胆相照,为人是义字当头。 看着座中人高马大,体型健壮,一身江湖经验点满的锦豹子杨林,还有顶着一双红眼,看似面目骇人,实则战场上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邓飞,邹润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欣喜。 “山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得此天赐良机,这回说甚么也要将这二人说入伙。” 心中打定主意,邹润见三人说完,酝酿片刻,开口道:“一别数年,久未谋面,不曾想今日有幸能再见二位哥哥,得以再拜尊颜,加上早间俺山寨又添了笔大进项,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邓飞是个实诚人,这场误会实是因他而起,刚刚又从邹渊嘴里得知邹润眼下已是一山之主,山上上百号大小喽啰,无一人不钦服他,自家又理亏在前,哪里敢当邹润如此客气,便赧颜道: “邹寨主恁地说,俺却不知脸往何处搁,是俺此番乱了江湖规矩,没有拜山就在贵宝地剪径打劫,后又伤了贵寨人马,此事若换了旁人,只怕俺少不得要三刀六洞,自惩谢罪,恁大人有大量,宽恕此番,对俺已是恩德不浅,却不敢当哥哥二字。” 邹润闻言连连摆手,见邓飞说话间带着几分拘束和惶恐,知道他应该是顾及自己的身份,担心事后算账,于是便捡起往日旧事,打起感情牌,也好为后续邀请入伙做个铺垫。 第十六章 地煞二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哥哥哪里的话,遥想两年前,二位哥哥和石将军石勇与俺叔侄二人在登州相逢,一见如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在酒肆中说些江湖故事,较量些拳脚枪棒,恁地投机投缘,那段时间是多么快乐!后来石勇去投奔了他心心念念的柴大官人,二位哥哥也告辞离去,自那之后便久不见音讯,俺几番和叔叔说及,都是扼腕叹息,恨不相逢啊。” 见邹润邹渊主动提及旧情,重逢之喜溢于言表,头带范阳笠的杨林心中一宽。上山之时,他就有过顾忌,自己和邹氏叔侄相交时,都是一般的境遇,都是漂泊江湖以求生计,可眼下自己和邓飞还是小打小闹的做着不上台面的私商勾当,而这对叔侄却已经占山为王,手下百十喽啰,呼来喝去,好不威风。 杨林久历江湖,不知见过多少所谓的好汉,得势之前和得势之后完全是判若两人,此番久别再重逢,更兼还犯了江湖忌讳,可这两位旧友却毫无芥蒂,只把心来相交。杨林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江湖险恶,看着厅中细声抚慰,无有丝毫架子的邹润,还有豪放爽朗的邹渊,他感动万分,眼圈泛红,站起身道: “邓飞兄弟莫做妇人态!邹氏叔侄乃是真好汉,他俩既然端的敬俺们,爱俺们,俺们自与他们真心结交便是,休得恁地聒噪,平白叫人看低了俺们兄弟。” “只是好汉面前不说假话,俺二人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有意冒犯贵寨虎威,实在是内有苦衷……” 杨林这厢喝住心有芥蒂,尚自惶恐的邓飞,表明了自家态度,随后又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二位兄弟知道,俺与邓飞兄弟向来在辽国蓟州地界上做些私商勾当,此番浮海乘舟而来,本是打算贩些北地良马,无奈一船马匹都在海上染了病,下船之后便倒下大半,虽是紧急寻了兽医医治,又哪里能够顶事,三五日间马匹死个干净,本钱尽数折了,连返程的盘缠都没找落。” “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那船家不见钱财,便不容俺们上船,没奈何,俺们便盘算胡乱做上几笔没本买卖,后来的事大家便都知道了。”说完事情首尾,杨林意犹未尽,又感慨道: “真个是一别三日,士当刮目相看,邹润兄弟虽是俺们几人中年纪最小者,却真个是干大事的人,直将山寨经营恁地兴旺,倒叫俺们看得眼热……” 回过神来的邓飞也不再扭扭捏捏,他也是个直心肠的汉子,闻言十分感叹,接口道:“杨林哥哥说的有理,一般都是娘生爷养的汉子,但个人际遇却恁地不同,邹润邹渊二位兄弟在这登州大展拳脚,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痛快,可俺们二人却东躲西撞,这么多年也没个安身立命之所,至今还漂泊江湖,眼下连回去吃老本都难哩!唉!” 话头说到这里,邹润已听出了八分意思,杨林邓飞二人都对眼下境遇不满,厌倦了漂泊江湖的日子,想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邹润打起精神,坐直身体,定定的盯住二人,发自内心的说道:“二位哥哥可否听我一言?” 杨林邓飞心有所感,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热切之情,一同站起身来,朝着邹润拱手道:“寨主但讲无妨。” “自古道,草活一秋,人活一世,似二位哥哥这等江湖豪杰士,学得一身本领,却只能流落江湖,恁地埋没好汉。我登云山虽然人马稀少,钱粮不丰,但也有百十喽啰,武备齐全,城寨坚固,州县官兵几番来犯,奈何我不得!”邹润说此话时先抑后扬,自谦中带着满满的自信。 而后话头一转,展望未来,直抒胸臆,“小弟素有替天行道之志,今日冒昧开口,还请二位哥哥休嫌登云寨小,请在小寨歇马,各做一把交椅,你我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富贵患难与共,不知尊意如何?” 邹渊知道自家侄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一改往日不肯容人的做派,之所以将这二人邀请上山叙旧,也是早有此意,不过他嫌弃侄子说话太文绉绉,怕杨林邓飞理解不透,于是就用当下绿林就流行的话说道: “二位兄弟都来山上做个头领,俺侄子领着大伙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同做好汉,岂不好么?” 眼见这主事的叔侄二人一同发话,杨林邓飞心里不再有半分犹豫,当下推金山,倒玉柱,在厅上拜倒在地,口中喝道:“愿为寨主执鞭坠镫,共兴山寨!” 邹润大喜,和邹渊一道将杨林邓飞扶起,四人在厅中执手而立,相顾大笑,豪气干云,笑声响彻内外,山后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聚义厅外喽啰们闻声都来贺喜,邹润当即吩咐,大小喽啰尽数都来参拜新头领。当下聚义厅内燃起一炉好香,当值的喽啰在厅前擂起鼓来,不多时,漫山喽啰,大小头目,具都到厅前站定,邹润随即请杨林坐了第三把交椅,邓飞坐了第四把交椅。 四人分上下坐定,底下喽啰跪下参拜,看着地下密密麻麻跪倒一片,邹润强压心头激动之情,温声教大家起身,而后大手一挥,宣布今日伙房杀猪宰羊,从午到晚,大宴全天,喽啰们听到此处无不欢喜。 带到众人欢声笑语下去准备时,邹润单独叫住了人群中的陈宣。陈宣闻声止步,转身走回厅上,先对着四位头领行了团礼,见邹润没有继续跟他说话,他便垂手肃立在厅下,显得很是沉稳。 邹润见状暗暗点头,更觉此人是个可造之才。他转过头去,对着邹渊三人说道: “山寨新添头领是为一喜,此番下山收获不小是为二喜,此等双喜临门,依我之见,便借今晚之大宴,就将此次所缴获钱粮按例赏赐于山寨头领头目和大小喽啰,不知叔叔和二位哥哥意下如何?。” 喜上加喜之事,邹渊自无不可,他本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听了侄子的言语连连叫好。 杨林邓飞见自家刚刚当上头领,寨主就将钱粮赏赐这种大事拿与之商议,知晓这是邹润看重之意,心中很是受用。 但是二人也都明白分寸,绿林之中涉及钱粮调拨和人事升迁事宜向来听凭一寨之主一言而决,自己未立寸功,如何能够置喙?所以都回到道,“全凭寨主安排。” 第十七章 论功行赏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见无人反对,这才对陈宣交代起来,“陈宣兄弟,古人言:赏不逾时,罚不过夜,休要嫌我严苛,此时别个休息得,你却休息不得。离晚间开席还有两个多时辰,便依着山寨旧例,速速将赏赐的数目整理出来,要具体到人,此事可有难度?” 陈宣昨夜受邹润大恩,早有报效之心,直接跪在厅上,以头叩地,“寨主折煞小人,寨主为俺雪恨报仇,便如俺的再生父母一般,但有何事,直管吩咐,水里火里,俺陈宣也不皱半个眉头!钱粮赏赐之事,俺已有腹稿,现在就可报与寨主和众头领知道。” “依照成例,昨日所得粮食布匹,牲畜等项,众人不得私藏,俱应收入公库。所得银钱五千贯,先分做两份,一份收入山寨公库,以备公用,另一份再大致分为两份,大的那份按人数发放给各头领,小的那份按照人数和功劳赏赐给山寨大小兄弟。” “山寨头领四名,每人约得银钱三百贯。山寨大小兄弟一百三十余人,头目每人可得银钱约二十五贯,喽啰每人可得银钱约八贯!其间有立下大功者,因战负伤者,赏赐数目陈宣不敢擅专,还请寨主示下……” 见陈宣居然在未得自己授意之前便将此事做了筹划,邹润心中很是欣慰,但对于他这个赏赐方案,邹润却打算做些局部调整,就在他打算说出调整意见时,却见交椅上的杨林和邓飞联袂起身。 杨林性子老练,当先说道:“寨主容禀,非是俺兄弟不懂规矩,敢置喙山寨钱粮之事,实在是俺兄弟二人新近上山,不曾有半分功劳,此番赏赐万不可有俺们的名字。” 邓飞也随之表态,“寨主爱护之意,俺如何不知?只是无功不受禄,俺火眼狻猊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他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生怕被人误会成了爱财之人,“好大金银谁不喜欢?但俺只愿凭手中刀枪去取!” 这话叫陈宣听了心中一慌,他这份方案本就存了几分私心,原是为了向二位新头领卖好才加上了他两人的赏赐份额。但看这二人语气坚定,面色严肃,看来并不是假意推辞,而是肺腑之言。不由得暗自稀奇,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不爱钱财之人? “既然如此,那便如二位哥哥所言,这赏赐分例再改一改……” 杨林邓飞此举,早在邹润意料之中,这二人都是正经的好汉,自然不肯接受无功之赏,陈宣的小心思他其实也猜到了几分,但是并未点破,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决定权牢牢地抓在自家手里,底下人有些许小动作,邹润并不准备一棒子打死。 手指在交椅扶手上敲了敲,邹润沉吟片刻,说出一份新的方案。 “在原方案上做些更改,大的那份按照人数和功劳赏赐给山寨大小兄弟,山寨大小兄弟一百三十余人,头目每人赏赐银钱三十贯,喽啰每人赏赐银钱十贯。立有功劳者,视其功劳大小,再追加赏赐五至二十贯不等。因战负伤的两位兄弟,额外赏赐十贯,并且由山寨承担他们的一应医疗费用!” “小的那份我与叔叔各取六百贯,杨林邓飞二位头领并未参战,此次赏赐就暂且不算他们的份额。如此可好?” 邹润说完,邹渊杨林邓飞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点了头,此事就算定下。 陈宣见头领们达成一致,便准备退下去着手分发财物,却不妨又被邹润开口叫住。 “且先去账上支取三百贯钱来。” 宋代铜钱一般一枚重4克,一贯铜钱按600枚算,每贯重5斤,三百贯铜钱就有1500斤,邹润要用钱,陈宣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抬过来几大箱铜钱,他只是很快捧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大托盘进来。 三百贯钱约合三百两银子,差不多三十多斤重,饶是陈宣已用双手捧着,但仍旧显得有些吃力。 邹润下来掀开红布,盘上摆着六锭大银,每锭约重五十两,成色极好。这时邹渊已然明白邹润何意,他张了张嘴,面上闪过一丝不舍。 这可是上好的三百两雪花纹银…… 邹润面带笑意,抓起三锭,走到杨林身前。“方才赏赐二位哥哥已然推却,些微薄礼,不才却是小弟私囊之物,哥哥们休嫌轻微,权做见面之礼,还请收下。”说完,将头一偏,示意陈宣将剩下将盛着剩下三锭白银的托盘送到邓飞面前。 好大的手笔!杨林邓飞不由得暗自咂舌。 他们一直在江湖上做些私商买卖,所谓私商,含义极广,包括但不限于贩卖私盐,走私马匹茶叶、销售赃物、赌博放债,甚至有时候还会兼职抢劫剪径。说白了就是什么来钱干什么,做得都是违法范禁的买卖,风险不可谓不大,年头好的时候,除却本钱和耗费,辛辛苦苦下来,一年也就增添些三五百贯钱进项。 寻常百姓小康之家的全部家产也就是这个数目的半数,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厚,杨林邓飞自觉有些烫手,面面相觑之下,再度推却。 “二位哥哥可是嫌弃小弟心意不足?那好,陈宣,去,再取三百贯来!” 眼见这两位直汉红着脸,说甚么也不肯收下,邹润没办法,只能佯装生气,那话相激。 邓飞杨林吓了一跳,杨林赶忙去拉住作势欲走的陈宣,邓飞则朝邹润苦笑着解释,“寨主恁地直折煞俺们了,俺如何敢小看寨主心意?寨主好意俺们自然心领,只是……” “好!听到没有?邓头领说他心领了,既然心领了那就代表收下了。”邹润可不管那么多,拿住邓飞的话头,就强行将此事定下,“来人啊,将这些银子送到给二位头领准备的厢房里去!” 厅外看热闹看了多时的喽啰走上前来,笑嘻嘻的接过托盘,转过聚义厅,自往山后去了。山后早就备好了两件宽阔敞亮的厢房。 “好了好了,昨夜一夜未睡,我也困了多时,俺先去睡了,午饭使人送我房里来,晚宴再叫我起身。” 邹润连打几个哈欠,以回去睡觉为借口,示意喽啰将二人拦下,自己却瞅着机会就溜,临走时还不忘拉上了犹自不舍的邹渊。 这下二人没了法子,只得接受现实,陈宣又是个有眼色的人,借口要整理账目,也脱身溜了。 这时厅上走来两个喽啰,朝着杨林邓飞抱拳说道: “寨主将令,二位头领新近上山,身边不可无人使唤,让俺二人各挑了五个机灵些的喽啰,专候二位哥哥调遣。” 先是不纠前罪,而后以礼相待,再是盛情相邀,最后变着花样的送与金银,还早早的安排好了房屋与人手服侍。 如此厚待,端的义气深重,直叫在江湖上苦熬多年还未找到容身之处的杨林邓飞二人打心眼里感动。 “兄弟,莫要推辞了,天可怜见,俺们这回算是遇见明主了。谁能想到,两年前结下的善缘此时开花结果,这些财物,还有服侍的喽啰俺们都收下,往后寨主但有差遣,俺们刀山火海,只顾闯将去便是!不可忘却这番恩情啊。” “哥哥说的极是,俺也这般想哩。俺小时候爱去勾栏里听人说书唱戏,说那李世民当秦王的时候,魏征和尉迟恭都曾累次冒犯侵害于他,但是秦王却不计前嫌,极其看重二人,厚礼相待,终成史书佳话。俺观寨主言行举止间真有秦王之风,如此俺们便尽心尽力辅助与他,叫绿林之中也传播俺们的好名字。” 空旷的聚义厅中,杨林和邓飞红着眼睛,言语之间几番哽咽。 只有漂泊江湖多年,却无所依靠的人方才清楚明白这份难以言说的心境,这二人都是感情重义的汉子,邹润发自内心,毫无做作的各种举动,只叫他们打心眼里感动,当即互相勉励,只等着以后报此恩遇。 第十八章 后手频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夜间登云山再度迎来了一场大宴,宴席开始前陈宣支开一张大桌子,打开花名册,一个个地喊着名字,每上来一个人,便按照功劳大小分发银钱。 “齐大牛,此次从寨主出战,赏钱十贯,加之开门有功,追加赏钱五贯!”陈宣先公事公办地点名唱数,随后话音一落,又换人诚挚的笑容,“呵呵,齐大哥,合计赏钱十五贯,恁点点吧。” 被点到名字的齐大牛带着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走上前来,当一大捧铜钱被塞进他的怀里,他犹自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毕竟这是他上山一年来拿到手的最大的一笔钱。 以前邹渊当寨主时,全靠着打劫山下经过的商队过活,可那些商队又能有多少油水?加上邹润又不是个大方的主,所以他之前虽然也敢打敢冲,但是领过最多的一次赏钱也不过到手三贯而已,即便如此,到手的铜钱也都是当十的大钱或者品质拙劣的铁钱。 哪像现在?自己怀中的钱币都闪着温润黄光,这可是含铜量十足的上好铜钱啊,若是往后都是三两个月都能遇上一遭这种美事,那该多好啊。 齐大牛一个劲地抹着眼泪,不停地给陈宣鞠躬行礼。 这倒吓坏了陈宣,他略读过几本书,知道恩出于上的道理,大庭广众之下受此大礼那是明摆着犯忌讳。于是忙不迭的走过桌子,一把扶起齐大牛,又急又气。“齐大哥,恁这是作甚?岂不是要坑害于俺?这都是寨主的恩德,若是要感激且去寨主那行礼便是,切莫折煞小弟啊。” 齐大牛这才如梦初醒,擦了一把泪眼,就打算去邹润跟前磕头,可陈宣却再度给他拉住。 “齐大哥,恁弟弟齐二牛还卧病在床,他的赏钱一共有二十五贯,恁一发帮领了吧,在这签字画押就行。哦对了,寨主吩咐了,以后所有因公负伤的兄弟,医药养伤费用山寨全包!” 齐大牛是第一个,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包括这回刚刚投奔上山的三十多人,一个不拉的全都有份,沉甸甸的赏赐捧在怀里,每个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眼睛也都是泪汪汪的。 这可叫邹润吃了大苦头,酒席上,他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严实实,就连杨林邓飞都难挤进去,几乎所有人都噙着热泪,想敬上一杯水酒,表示内心的感恩效死之情。 盛情难却,众意难拂,在一百多只高高举过头顶的酒碗的簇拥下,邹润最终是笑着倒下,酩酊大醉。 天渐渐大亮,山风吹拂走山间迷蒙的雾气,树梢的鸟儿们开始吟唱,外面热闹的喧嚷声透过薄薄的窗纸,清晰的传入到了邹润的院子。 可能是穿越给这具身体带来了一些玄妙莫名的变化,邹润明明是大伤初愈,昨夜又是大醉一场,但是仅仅经过一夜的休息,邹润就再无半点不适,甚至感觉体力充沛,精神振奋,是以他今日起了个大早,此时坐在自己院子里,悠闲的吹着山风,等着人。 窗外的喧闹声是邹渊杨林邓飞三人招呼新上山的三十多个青壮在整编入队,这也是邹润在昨天就和众人议定的方略。 在昨夜大宴开始前,邹润将一众头领叫到自己小院,说明了黄则礼身后的干系,邹渊三人听完都知道早晚就要厮杀,于是一致同意了邹润的整编方案。 于是昨晚酒宴正式开始前,邹润通报全寨,先是又提拔了齐大牛、王四等一批勇猛敢战的小头目,然后又将全寨能提刀上阵的八十余名喽啰分为八队,每队设一名什长,由山寨头目充任。 挑出骑术最好的一队,由火眼狻猊邓飞亲领,训练马战和骑术。再挑出相对来说身高力壮,身材魁梧的两队,由出林龙邹渊亲领,这一队则作为身披盔甲的刀盾手。 虽然眼下山寨盔甲拢共加起来还没五副,能充做战马的马匹只有五匹,这些都可以后续想办法解决,但是训练必须提前做好。只可惜弓箭手连一队都没凑齐,眼下山寨又没有精通射术之人,邹润只好厚着脸皮自己先带着操练。 剩下的五队则全部编为长枪手,锦豹子杨林就负责教授这五队枪法和朴刀,同时他还要担当抓好山下三座酒店的运行和探听消息这一重任。等到这几队人马都练出些名堂后,邹润就会在里面仔细挑选出二三十人来充作自己的亲兵队。 院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邹润收回放飞的思绪,他要等的人到了。 “马波,赵大,赵五,见过寨主!” 望着统一做酒店掌柜模样打扮的三人,邹润不由得满是欣慰,他面上浮现笑容,“哈哈,好啊,既然到山下开店就要有个开店的样子,你们做的很好,这身行头置办的不错,很有那么几分味道。” 说罢,逐一扶起拱手施礼的三人,按着他们在小凳子上坐下,又准备起身给他们倒茶。 赵五是个机灵人,连忙从邹润手里接过茶壶,一边小心给邹润手边的茶碗注满了茶汤,一边回复道:“不敢当寨主夸赞,寨主让小的们去开酒店,小的们自然就要尽心竭力干好这件差使,如此才能不辜负寨主的恩遇和看重啊。”说话间又给马波、赵大各倒上一碗,这才在凳子上堪堪落了半个屁股,整个过程轻手轻脚,表情很是自然。 拙于言辞的马波和赵大见状又羡又恨,却下意识的跟着话头一阵附和,不住地道,俺也一样,俺也一样。 邹润见状不禁莞尔,看来除了赵五,马波和赵大虽然换了身行头,但是还是没找到当酒店掌柜的窍门,打不开嘴皮子怎么能弄的到情报呢?但是这事急不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真不行的话,便找人替换回山便是。 “好了,今日使人唤你们回山,一是想听听各自酒店的状况,二是给你们交代几件事情,咱们闲话少说,今日山寨伙房也没算你们的人头,咱们抓紧说完,你们回去也好赶得上午饭。” 面对邹润明显带着打趣意味的话语,三人都是一阵赔笑,而后互相看了看,却是由最年长的马波首先答话。 “禀寨主,山南酒店已经营业数日了,恁老人家传授的炒菜卖的很是红火,来往的过路商客行人,吃完不住的叫好,还有那卤菜,日日卖空,俺粗略估计了一番,若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山南酒店每月可盈利三十贯钱!” 马波说完,赵大赵五也相继交代了进展情况,山东和山西酒店也大差不差,都是靠着炒菜和卤菜闯出了名堂,甚至已经有同行暗暗使人跑来偷师了。 盈利三十贯的数目让邹润暗暗点头,这笔钱的数目虽然不大,但是代表着酒店可以在自收自支的情况下良性发展,这就意味着他提出的这项“新政”是成功的,相信假以时日,盈利数目会成倍地增加,届时不光又添一项长久进项,情报工作肯定也会随之有重大进展,真可谓是一举多得。 工作上出了成绩,邹润自然是不吝夸奖,甚至还宣布,待到年终结算,会视盈利情况作出相应奖励。激励政策一出,三人积极性肉眼可见的迸发出来,就差在邹润面前赌咒发誓,要大干特干,业绩翻番了。 有道是给完甜枣就要打一棒子,邹润见状立刻泼起了凉水。 “好了,你等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别忘了,我让你等去开酒店可不仅仅是为了那几十贯钱的蝇头小利,而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山寨上百号兄弟的耳目!探听消息,完成情报任务,才是你等的根本所在!这一点必须始终牢记在心!” 邹润少有的板起面孔,将得意忘形的三人上纲上线地训斥一番,让他们长长记性,而后又郑重的下达了三项新任务。 “有三件事,你们下山后要立即去做。第一件,马上增派人手到黄县县城,盯住县衙的动静,看看黄则礼之死官府作何反应。” “第二件,回去之后马上探听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行踪下落。头两件事,一旦有相关消息,要第一时间报我知道。” “第三件,暗地里散出风声,就说登云山招兵买马,诚邀天下好汉入伙,愿意上山者,不拘男女老少,全数收纳,并视情况给予安家费不等,有一技之长的安家费翻倍!” “这三件大事,事关山寨的存亡兴废,你等务必要小心仔细去做,做得好时,我重重有赏!” 马波三人神情坚毅,纷纷离开座位,拜倒在地,口称,“愿为山寨鞠躬尽瘁,愿为寨主死而后已!” 第十九章 虚惊一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七月流火,心星在卯,一个多月的光景转瞬即过。 天地间的热气开始缓缓消退,逐渐凉爽起来的天气仿佛昭示着登云山最难熬的日子同样也已经过去。 黄则礼到底只是个小角色,他的死只是让黄县和登州上下之间多了几道公文来往,并未掀起太大的余波。毕竟现在地方官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跟着朝中的蔡太师一起粉饰太平,这是总基调和大方向,似登云山这般的小股贼寇,打破个把村落,杀了些许土财主,这种不起眼的小事要愣是往上报,岂不是明摆着和蔡太师唱反调么? 至于出兵剿匪,安靖地方,那更是笑话。 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主官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出动军队。整个大宋朝,除了边关之地,能调动当地驻军最次也得知州这一级别的官员才可,这还是小股军队调动,人数一旦上千,就要惊动路一级安抚使和经略使,再往上就要获得枢密院,甚至宋徽宗本人的首肯。 如此大动干戈,即便出兵胜利了,那么作为发起人,你的上级和朝堂诸公,对你的第一印象也是为官不力,导致地方不靖,民生不安,升迁考核也就别想落得好。如果不胜,那乐子就更大了,贬官落罪,刺配流放也只是等闲。 所以徽宗一朝,官员们深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捂着的绝不公开这一为官之道。对于黄县知县,登州知州等地方官来说,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漫山遍野地寻摸辖区内的道士,将那些惯会装神弄鬼的法师们一股脑地送到汴京左右街道录院讲习科道声赞规仪(注1),好生伺候道君皇帝开心才是正事,其他的还是先放一放,等下一任倒霉鬼来了再说吧。 可怜邹润哪知内里关窍,他和邹渊杨林邓飞四人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邹润天天厉兵秣马,加固寨墙,修筑防御工事,直将整个登云山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漫山的喽啰被训得死去活来,生怕哪天大宋禁军就要杀将过来。 可等了一个多月,只见到黄县县城外贴了一张安民告示,无非是告诫沿海村户,要小心海贼上岸抢掠之事。 没错,黄县和登州对黄则礼一事的最终定性就是“海贼上岸,饱掠而去,不知踪迹云云……”这里面少不得有登州王孔目(注1)的手笔,他是积年老吏,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 “海贼上岸”,说明这和地方官无关,这是平海军清剿海盗无力,导致他们上岸来烧杀抢虐;“饱掠而去”,说明这只是偶然性发生事件,完全是贼人突发起意,而不是黄县防备空虚造成;“不知踪迹云云”,这里面的门道就更大了,这说明海贼已经跑远了,俺们就是想缉拿凶手也缉拿不上,恁要是问罪还是去找平海军的那帮丘八吧,海面上的事归他们管! 王孔目妙笔生花,一纸公文将此案手尾做得干净利索,一应罪责推得干干净净,那黄县知县登州知州看了无不大喜,都称赞王孔目“果有大才,堪当大任”,可把这厮美的屁股差点翘上天去。 当这些消息传到邹润耳朵里时,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该开心的是,此乃虚惊一场,刚刚起步的登云山又迎来了一波安静发育的宝贵时机。不无伤心的是,就是这帮家伙的骚操作,让他知道了靖康之耻为何来得那么猛烈。 不管怎么说,达摩克斯之剑已经撤去,也该放松放松,一张一弛才是正道。 是夜,登云山再度兴起一场大宴,除了山寨各处轮值把守的喽啰,其余人等欢聚一堂,在一丛丛篝火的映照下,开怀畅饮。后山的伙房里,流水价一般往这里传送着煮好的嫩鸡肥鸭,大块的猪肉羊肉论盆上,要不是邹润不准杀牛,照着眼下这股气氛,少不得还要放翻一头牛来助助兴。 “来来来,我先敬叔叔,还有二位哥哥们一碗。二位哥哥自打上山后,便没过上安生日子,整日里被我使唤的团团转,我心里愧疚得紧,这一碗,我先干为敬!” 聚义厅上,邹润感慨莫名,举起黑陶酒碗,一饮而尽。邹渊紧随其后,嚷嚷着也要敬一碗。 “这段日子,多亏了两位兄弟帮衬,给山寨买了三十多匹好马,连盔甲都从辽国那边弄了十来套。虽说官军没来,但就凭这些东西,俺敢放出话去,即便些软脚虾来了,也奈何俺登云山不得!话不多说,俺也先干为敬!” 邹渊是打心底里佩服邹润邀请杨林邓飞二人上山这一决策。 这二人在辽国那边厮混得极熟,马匹就算了,就连盔甲这类军国重器都能弄得来,如此一来,登云山战力翻了三番还不止,他岂能不开心呢。 邹润邹渊的轮番敬酒,将杨林邓飞的情绪也都调动起来,杨林站起身来,郑重的回应道: “寨主和邹头领切莫如此,都是一家兄弟,说甚么劳苦。说到底还是寨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不是寨主放心将两千贯的巨款交给俺一介新上山之人,俺空着手去蓟州,如何能弄这些马匹军器?寨主以心和俺们结交,俺们自当奋力效死!” 北宋马匹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战马,其品质越靠近西北之地越好,价格也越高。杨林从登州乘船到辽国买马,相当于直接到厂家拿货,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而且海路运输成本更低,所以每匹战马的价格只有花了不到四十贯。至于盔甲,则是从黑市上弄来的,价格有些虚高,辽甲的质量远远赶不上宋甲,一副铁甲居然也要价四十贯,这让杨林有点遗憾,认为是自己办事不力,浪费了山寨公款。 “杨林哥哥说的是,寨主就好似那秦王李世民一般,气度过人,轻财重义,直用心来待俺们。那三十多匹马一到山上,就尽数拨给了俺,如此信重,俺恨不得真个有官军来犯,好歹叫寨主和哥哥看看俺火眼狻猊的本事和心意!” 杨林劳苦功高,邓飞也不甘示弱,他红着眼眶,将胸脯拍得山响,诉说着心中的报效之情。邹润连道言重,去请他们坐下,又捧起酒坛,从上到下给三人斟满了酒。 “一家人休说两家话,既上得山来,便是上天赐与的缘分,兄弟之间不可不珍重情谊。常言道日久见人心,俺们并肩前行,生死与共,俺邹润虽不才,但是好歹要领着兄弟们干出一番事业!” “好!跟着寨主干出一番事业!来!大家一起干了!” “干!!!” “干!!!” 伴随着邹渊扯着嗓子吼起来,全场的喽啰们都红着脸,高高举起酒碗,跟随邹润一起饮下了这碗寓意美好,情深义重的美酒。 喝完这碗,桌边服侍的喽啰还欲再倒,邹润却一把拦住。“肉还可以再吃,酒却不能再用了。” “这是为何?寨主向来海量,今日不过才饮些许,如何就不饮了?”邓飞不解其意。 第二十章 发展方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闻言长叹一声,面带忧色。 “我有一言,不吐不快,权借今日之机,欲和诸位商议,是故止酒不饮。” 这一月以来,邹润压力极大,他不光要整军备战,还不停地思索着登云山未来的出路,思量许久,终于有了眉目,便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和几位头领定下山寨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基调。 邹渊三人闻言,知道事情不小,也都停下吃喝,挥退杯盏,请邹润示下。 “一月以来,山寨整军经武,实力大增。眼下山寨喽啰个个红色红润,精神振奋,举寨上下,气象一新,比之从前,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此乃诸位共同努力之结果。但须知人吃马嚼之下,每日耗费不小,又购置了马匹军器,山寨粮食尚且富余,可银钱只剩半数,似此以往,难以为继,咱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局面说不得又要回到从前。如此岂不可惜?” 见邹润似是为山寨钱粮之事发愁,邹渊不以为意。 “寨主勿须忧虑,近来俺听得山下的小的们说,山寨的三座酒店好生兴旺,往来商旅客人极多,若是山寨短少银钱,重操旧业便是,让酒店盯住肥羊,再差孩儿们去必经之处埋伏,那定然是手到擒来之事。若是嫌此举太过麻烦,往酒里掺些蒙汗药卖,更是便捷……” 邹渊话未说完,主管酒店事务的杨林就表示反对。 “此举不妥!酒店是我山寨耳目,切不可行酒中下药害人之事,如此恐为绿林好汉耻笑,还望头领和寨主三思。”之前行走江湖,杨林最恨的就是路边黑店,最怕也是路边黑店,酒里下药的勾当防不胜防,不知坏了多少好汉,他对此向来是深恶痛绝。 但是话一出口,杨林自觉有些冒犯,毕竟邹渊资历老,还是寨主的叔叔,于是又赶忙补充一句。“俺自上山一来,未立尺寸之功,山寨若是缺少钱粮,俺愿带人下山去取!” 邓飞见出了分歧,也出来打圆场,口称愿意带人下山借粮。邹渊见状鼻尖哼了一声就要说话,邹润却咳嗽一声,抢先开口。 “诸位所说都不无道理,但是下药害人,获利微薄的紧,传出去也会为人耻笑,诚非好汉所为;打劫客商行人,时间一长,附近商路必然断绝,届时不光得不到银钱,反而酒店生意也会无以为继,亦非长久之计;下山借粮,也只是应急之举,次数少了尚可,多了必引来朝廷大军征讨,此乃饮鸩止渴,自掘坟墓之举。” 好家伙,邹润一开口就将两方意见都驳了,各种路子说的一文不值,这倒引来自家叔叔的不解。“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普天下的山寨不都是这些个路数么?”他知道自家侄子聪明,便期待着从邹润嘴里知晓答案。 邹润也不含糊,当即就将自己酝酿许久的谋划,全盘托出。但是为了增强说服力,邹润还使了一个老套但是管用的法子。 “近来我屡屡梦见一位白须白发的异人,那异人告诉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登云山靠着海,出路就在海上。” “梦中异人授我秘法,可在人工和柴火减少半数的情况下,反使海盐成倍的增长。我既得此法,苦思良久,寻思何不自己做贩卖私盐的生意?只需寻上一处小岛,在岛上用秘法出盐,少了人工和耗费,我们的盐必然成本低廉,届时只需用船只运往四处贩卖,还怕没有买家?还怕缺少金银使唤?” 神鬼之事历来有属性加成,邹润又说的一本正经,煞有其事,杨林邓飞二人心里已然信了五分,二人说道: “此时事听来玄幻,说句实话,若非从寨主嘴里说将出来,换了别个,俺只怕早就老大拳头打过去了,只当是唬鬼则个。” “是哩是哩,俺行走江湖,不知见过多少惯会装神弄鬼的鸟人,但是偏偏寨主这话,我宁信其有。俺邓飞旁的本事没有,但是俺信自家这双眼睛,红是红了点,但是看人却从未出过错!寨主,俺是个粗人,恁既然有了计较,俺便按恁的法子来,恁直管吩咐便是!” 邹渊就更不必说,这段时间他在邹润身上见到了太多的变化和太多的不可思议,再加上二人又是血亲,邹润说梦到异人,他却深信不疑。 邹润口中所谓的异术其实就是晒盐,但是这个法子技术门槛低,若不找个隐蔽的场所施展,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别人偷学去,到时候贩盐致富这条路子就走不通了,所以不得不以异人托梦的方式说出口。 厅上三人不疑他有,反而都是出言支持,邹润不由得将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又吞了下去。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让他深受感动。邹润暗暗发誓,一定要带他们摆脱原著中的厄运,闯出一条通天大道。 “好!诸位鼎力支持,那我就直言不讳。我虽有秘法,但具体施展也需盐户去操作,而且寻觅海岛也需要海船和船手。所以眼下有件要紧的事去做。” “上次从黄则礼那厮家抄得一本账本,上面记载了这黄县许多大小私盐贩子,其中有三人民声极恶,都是与官府互相勾结,欺压良民百姓之辈,百姓怨声载道。明日劳烦诸位带人下山,分三路出击,为民除害!所得钱粮,全都用来购买船只和招揽盐户与船手。” “至于合适的海岛,我也早有谋划,就是黄则礼嘴中所说的那处岛屿,在东南方向,唤做砣矶岛(注1),那岛屿颇大,可容纳上万人马,正好适宜作为出盐之处。岛上虽有一伙鸟人盘踞,但只要俺们有了船只,聚齐人手,定然是手到擒来。” 一席话说下来,邹润口干舌燥,杨林等人也听得格外认真,他们都是不是庸人,见邹润如此有章法,对这异人异术之说又信了几分。事关山寨未来发展,他们纷纷起身抱拳说道: “士气可鼓不可泄,练了这许久的兵,也该叫孩儿们出去见见血了,寨主勿忧,明日一早俺们就带人下山,寨主只需坐镇山寨,静候佳音!” 第二十一章 名声大振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到底没有如杨林邓飞所说留在山寨坐镇,这个活计让他以尊长为由,甩给了邹渊,他自己则坚持领兵下山。 被狠狠操练了一个多月的喽啰,个个龙精虎猛,状态极佳,在快马和盔甲的加持下,登云山喽啰突袭和攻坚的能力大大加强,两日之间连破三处庄子,其中一次还是夜间作战。 消息传出去后,直吓得周围的富户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忙不迭地收拾细软跑进了县城和州城,或许只有那厚厚的城墙才能给他们以安全感。 邹润每打破一处为富不仁的大户,就必干两件事。一是大搞公审,视罪行深浅现场惩处,凡是手上有人命的地主老财,审完之后都是咔嚓一刀了事。二是狠刮地皮,每次邹润都组织大量了牛车马车来转运战利品,凡是用得上的统统搬走,同时还不忘给村民发粮发钱,百姓们无不交口称赞。 眼下独角龙的绰号是没人再叫了,但他新绰号却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附近的老百姓都说他是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仗义疏财的小秦王,而当地的财主大户则称呼他为爱管闲事邹刮皮。当山下酒店将这个消息报上来时,邹润一时之间是哭笑不得。 总之登州地界上,邹润如今是名声大振,就连登州城门外也出现了缉拿海贼贼首小秦王邹润的告示,只不过那告示上将邹润画的是积极抽象,完全是一副头顶大包,凶神恶煞的模样,这也可以看出来,官府完全是虚应故事,压根没打算真的将他缉拿归案。 这名声一大,来投靠的人就多了,加上三座酒店早就散出了登云山还给予安家费这一说,一连大半个月,上山入伙之人络绎不绝,足足有三四百人。这三四百人里以海边的盐户渔户居多,因为邹润承诺无论男女老少,尽数收纳,所以还有不少拖家带口前来投奔的。 邹润自然是信守承诺,上山之人全都按人头给予安家费,视投奔之人的本领大小分别给予五至二十贯不等。要知道这个价格可着实不算低了,宋朝的禁军在招人时也会发放安家费,名曰招剌例物,所谓招剌就是给士兵身上刺上相应的军号名称,而例物一般就是每人十贯钱的标准。 虽然光这一项支出就花费了近四千贯,但这钱花的不亏,这三四百人中邹润筛选出来不少身怀一技之长者。能提刀上阵的青壮的二百出头,会操作船只的熟手有三十多人,会打铁的有四五个,其他杂七杂八的手艺人有七八个,其中一人居然还粗通医术。这可把邹润乐坏了,当即就决定成立打山寨铁作坊和医院。 山上一下多了这么多人,当务之急乃是扩大房舍,好在登云山山势很大,足够驻扎个两三千人,加上山中树木极多,众人一齐动手,房子的问题很快解决。等到人员全部安顿下来,邹润又马不停蹄地开始重新整编队伍。 目前登云山上的人数已经超过五百,其中老人小孩和女性占比不到五分之一,经过和三位头领的商量,定下步军喽啰三百人,其中包含长枪手二百人,刀盾手五十人,弓箭手五十人;马军喽啰五十人;水军喽啰五十人;其余人手都放在酒店和后勤系统中使用。 当然,这其中除了长枪手的装备能勉强配齐以外,其他的都十分欠缺。没奈何,邹润只能厚着脸请杨林邓飞再跑一趟,并分别塞了五千贯的专款。邹润交给邓飞的任务是,让他从登州乘船回辽国,第一任务是买战马,多多益善,其次是购买武器装备,以弓箭盔甲为主,刀枪次之,后三样是在买不到的话就买铁,反正现在山寨有了自己的铁匠,大不了买铁回来自己打造便是。 而交给杨林的任务则是让他扮做客商,去登州造船厂去买船,毕竟现在山寨是空有水军,却连一艘像样的海船都没有,只有七八艘海边渔民出海打渔的小鱼船,这种小船在海岸线附近还能凑合,但是要指望坐着这船去砣矶岛,那可就是天方夜谭,外加自寻死路了。 之所以让杨林去,一来他江湖经验丰富,二者他没少从辽国坐船偷渡过来,多少懂点行情,有些人脉。所以邹润还特别强调两点,一是买船往大了买,二是最好买现船,即便买不了现船,也要花钱排在前边,总之越快越好。 邹润如此焦急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前焦急是害怕官府征剿,现在焦急则是山寨财政吃紧。邹润不止一次在暗地里头疼过这件事,登云山本来就底子薄,这回三路出击虽然大获全胜,但是到手的银钱只有一万三千贯不到,除掉各类赏赐,入到公账的只有不到八千贯,可眼下的各类必须开支就高达一万四千贯,一下就将山寨的老底子掏了个空,最后还是邹润拉着邹渊好说歹说,将他俩的积蓄一块拿出来应急才勉强够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所以邹润时刻盼着手下的战力快速成型,尤其是水军,必须要尽快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不然没法拿下砣矶岛,拿不下砣矶岛,就没法开展晒盐,不能晒盐就意味着没有固定和长久的财源,那他只能不停地下山借粮,可是这样不可避免的会在短期内和朝廷的武装力量发生冲突。 而这,就是邹润一直在竭力避免的事,现在他的力量还很弱小,赢了只会招致朝廷更多更大的报复,输了就更不用说了,那就是全盘皆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杨林的银弹攻势下,登州造船厂那边很快腾挪出了船只。五千贯的船款,一共买来了六只船。 八百料平底海船两艘,每艘通长八丈三尺,阔二丈,要价一艘一千八百贯文。二百料的尖底刀鱼船四艘,每艘面阔一丈二尺,身长五丈,要价一艘三百五十贯文。 所谓的料,大概指的是船只的可载货容积,对应的是甲板至船底的深度,甲板上面的船舱部位不算。八百料换算成载货量,约等于一千二百石左右(约合现在的35吨重),八百料的平底海船既可以当货船,也可以当战船,当战船的话可以搭乘船工水手和士兵二百人,有此船只,黄海和渤海的深海海域尽可去得。 第二十二章 伏波扬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而买来的二百料的尖底刀鱼船,主要应用在浅海区域,黄海和渤海海岸线沿线的海域水浅滩多,大船航行很容易搁浅,刀鱼船是最适合这种海域的船只。 刀鱼船同样可以一船多用,他的特点是速度较快,既可以在近海海战中追击和抢滩,也可以在船只和岸边转运货物时应急,最多可容纳士兵五十人。京东东路辖下的登州、莱州、潍州等五个沿海州都在沿海区域设立的有巡检寨,均隶属于厢军序列,这几大巡检寨所配备的船只大都是刀鱼船,只不过有大有小罢了。 得亏邹润上辈子是个海员,而且还是个喜欢历史知识的海员,他的这番购买计划可以说是从登云山的实际出发,买来的五艘船性价比极高,实用性更强。 所以面对杨林吐槽船厂掌柜油盐不进,要价太高时,邹润浑然不当回事,毕竟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手上有了这些船,要不了多久,邹润就能连本带利的全部捞回来。 有了船只,有了水手,就只剩下两件事需要解决,一是船工,二是出海点。前者难度最小,有钱就行,登州靠海,吃船工这碗饭的不知凡几,邹润又是大把的银钱洒下去,立刻为两艘海船配齐了纲首、副刚、杂事、火长等必备人员,至于刀鱼船就没那么麻烦,寻常渔民稍加训练就能上手。 难度最大的就是选择出海点,因为现阶段无法打造一个港口,所以必须选择一个地点隐蔽,地形安全,来往船只不多,水文情况清晰的地方做出海点。邹润苦思良久,又实地转了好些地方,最后选择把地方定在陈宣的老家,也就是第一次下山借粮的那个村庄。 万事俱备,登云山终于迈出了向大海进击的第一步,邹润心心念念的晒盐大计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政和四年农历九月中旬,邹渊再度率领大队人马留守登云山本寨,邹润则亲自领着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两位头领,王四齐大牛等大小头目,以及一百多名山寨喽啰,踏上了被邹润分别命名为“伏波号”和“扬威号”的两艘海船。 天公作美,出海之日,海面上风平浪静,这种情况下平底沙船的优点尽显无疑,本就操练了一月有余的登云山水军们,熟练的操作着“伏波号”和“扬威号”在海面上一前一后,优雅的走着之字型路线。 船上的硬帆早在离开浅海区域的时候就被帆手升起,硬帆八面来风的大名不是虚传,只见帆手身边围绕着十来个登云山的水军喽啰,他们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师傅,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他操作着船帆的技巧。邹润曾许下厚赏,凡是能学会操作海船相应技能的喽啰,优先提拔为头目,赏赐翻倍。 海面上无论哪个方向吹来海风,老师傅都能通过不停的调整角度,和舵手一道,巧妙地将风力转换为船只在海洋航行中的动力。望着碧波无垠的海面,嗅着熟悉的海风,站在甲板上,凭栏远眺,邹润壮怀激烈,意兴湍飞。他刚和舟师(也称火长)沟通过,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到达砣矶岛附近,于是果断下令全军备战。 身后战靴橐橐,邹润回望,来者正是前来复命的杨林邓飞二人。 二人皆是戎装在身,头带兜鍪,身披铁甲,只不过海上不比陆地,为了增加在船上的灵活性,二人只穿了半身铁甲,什么披膊护臂抱肚等装备全都去掉。杨林照例手中一杆笔管枪,腰上多了一把腰刀,肋下还插着一把短刃。邓飞的铁链在船上不好施展,放在了山寨,这回则使的是一柄朴刀,腰间肋下同样插了几柄副武器,二人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禀寨主,船上的孩儿们都整顿结束,打点妥当,只待寨主一声令下,俺们便好厮杀。”杨林先将准备情况告知邹润,而后又一脸佩服地说道,“大战在即,寨主却一脸平静,倘自能迎风观海,端的好兴致,羡煞小弟则个。” 邓飞也是一脸认同的附和道:“寨主真个是大将风范,实不相瞒,俺海船倒是坐了好几遭,但是却没在船上和人动过手,恰才兀自心慌哩。这边看到寨主一脸的云淡风轻,俺心里又安定下来,你倒却是怪么?” 邹润闻言一笑,杨林邓飞都是直汉,只是看到了表像。其实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邹润知道船上所有人都是第一次海上作战,包括他自己,说不慌肯定是假的。但作为这支队伍的首领,他必须想办法维持军心稳定。所以他上船以后很少说话,为的就是营造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但是这些话没必要跟二人说。为了安抚二人战前紧张情绪,邹润含笑宽解道:“二位哥哥勿须担忧,一切便如我之前的安排照办便是。今日作战方案我特地备了两套,一套是若和那伙贼人海上遭遇,那就只能接舷作战,此类作战我山寨兄弟已演练一月有余,料是无碍。” “另一套则是那伙贼人不备,我等顺利摸到岛上,那就是抢滩登陆作战,此类作战和陆战无异,有二位哥哥这般的猛将做先锋,更是手到擒来。且放宽心,今日必会大获全胜!” 其实这话早在几天前邹润就不止说过一次,但是眼下再听一遍,杨林邓飞二人偏偏就多了几分底气,心情也彻底安定下来。邓飞急于立功证明自己,正准备开口表表态度,却不妨桅杆上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瞭望手扯着嗓子朝地下喊道: “戒备!戒备!前方有海岛!” “东北方向!十里处有海岛!” 船上霎时乱了起来,神经紧绷许久的喽啰们开始交头接耳,四处张望,负责传令的喽啰和张帆的船工一个不慎撞到一起,继而碰倒了船上储备淡水的水桶,引起了一阵骚乱。 这厢杨林邓飞二人大怒,一边抽出鞭子,没头没脑的打将下去,一边厉声呵斥队伍中的小头目管束好各自手下。 邹润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无比渴望拥有一个望远镜,哪怕是后世小卖部里卖的最差的那种也好,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前方海面会不出现敌人的船只,以及敌人的港口到底在哪里。 第二十三章 水军初战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还有七海里!” “三海里!还剩三海里了!” 船上已经彻底静下来了,所有人都静静伏在甲板上,大口吞着唾沫,听着瞭望台上的瞭望手扯着破锣嗓子在那凄厉的嚎叫着。 “只顾扯个嗓子叫个甚鸟,偌大的个岛就在眼前,老爷须不是没长眼睛!嗓音像死了老娘似的,恁地聒噪!” 可能是刚刚手下队伍起了乱子,连累自家被暴脾气的邓飞狠狠抽了几鞭子,心里忿忿不平的齐大牛格外听不惯瞭望手那凄厉的嗓音,将头低下,悄声的在队伍里骂着。 同样身为头目的王四闻声不由的一笑,他刚刚运气好,在队伍后边,虽然手下也有几个小崽子紧张之下出了乱子,但是好在自己没吃上鞭子,倒乐得看一同被提拔起来的齐大牛的笑话。 “哈哈,大牛兄弟,恁皮糙肉厚,便是多挨上几鞭子有算个甚么,却在这里说瞭望手的甚么不是,须不知你自己也是个聒噪嗓子,平日里叫将起来,俺们都以为是树上的老鸹飞进屋了哩!” 王四的俏皮话引来了队伍里的共鸣,不少喽啰都被这话逗乐了,都在那里吃吃低笑,这又惹得杨林邓飞二人回过头一阵扫视,杨林本待张嘴喝骂,却不妨前头传来了邹润的命令。 “到浅水区了,放小船!” 谢天谢地,邹润最害怕的接舷战终于没有发生,这伙海贼加私盐贩子警戒性低的可怕,他的两艘大船已经摸到岛屿岸边,但是海边没有巡逻艇,岸上没有瞭望塔,至于港口也没在这边海岸线上看见。 考虑到砣矶岛面积着实不小,足足有一万多亩的面积,邹润猜测敌人的港口应该在岛的另一侧。于是乎第二套作战方案正式启动。 “放绳梯!放小船!” “以小队为作战单位,什长负责指挥本队人马乘船抢滩登陆!上岸之后在岸边集结待命!”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从邹润嘴中发出,事到临头他再无慌乱,在心中演算过无数次的作战计划在此刻被清晰的应用。 四艘小船,分两批将八十余名喽啰成功转运上岸,海滩上还是半点动静也无,看来这伙贼人是真的以为深处海岛便可高枕无忧,当真是取死之道,邹润暗暗啐了一口,随即发布了下船后的最后一条命令。 “你等将船只驶到岛的另一面,寻到敌人的港口,就在港口处下锚泊好,待到港口内点起三股浓烟,竖起红旗,即可驶入港口,我自使人在港内接应。” 邹润信心十足,此战必胜,交代完毕,他翻下栏杆,顺着船体一侧的绳梯降到小船,一名喽啰接住,待到邹润坐稳,小船立刻划向岸边,那边自有杨林邓飞整顿人马接应住不提。 身后大船如实按照邹润命令,拔锚起航,调转方向,借着风力,慢悠悠的驶向岛屿的另一侧去。 砣矶岛最高处有海拔近二百米的小山,是为双顶山。这伙私盐贩子,或者说海贼的巢穴就在靠近双顶山的一处背风宽阔处,约莫有二十来间房屋,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山脚下,不见寨墙,外间也无人值守,看去不似强人贼穴,倒似寻常村户。 此时已是深秋季节,双顶山山顶海风刺骨,教人分外难捱,值守喽啰上哨时抱着一大葫芦酒,却早已喝得个精光,眼下正在岗楼内酣睡。 山下贼人也正散在各处房屋内食用午饭,屋里屋外,响成一片,喧腾热闹。 岛上聚义厅内,绰号海里鳅的麻顺高坐堂上,抱着一只羊腿狼吞虎咽的乱啃,他的吃相极其难看,桌子上明明摆着小刀和筷子,但他偏偏要双手并用,大快朵颐,没吃几口,汤汁和肉屑就糊满了下巴和胡须。 宋朝时猪肉贱如泥,只有地位地下的寻常百姓才会端上餐桌。而牛肉乃是犯禁之物,通常是绿林好汉的标配。羊肉作为高级贵族食品,上至皇室宗亲,下至达官显贵无不嗜吃追捧。是故羊肉价格在宋时极高,寻常小官小吏,财主富户也难得能吃个尽兴。 可麻顺则不然,他乃是个爱好享乐之人,自他他聚起这上百号人当了头领,平日里吃肉只吃羊肉,穿衣只穿绫罗绸缎,岛上的寨墙都没建立起来,但是他却早早命人筑起了高大宽敞的聚义厅供他独自居住,后院里更是强掳来了三房妻妾,穷人乍富之态不过如是。 炖的软烂入味的大羊腿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直让周围只分了一碗羊汤,一碗羊肉的小头目们馋的直吞口水。头目们尚且如此,麻顺的那些心腹喽啰自然只有吃羊杂碎的份了,饶是如此,却也引得外间的普通喽啰抱怨不已。 “头领们恁地悭吝,这岛上的这些石头屋四处漏风,入秋来端的冷杀人则个,他们倒好,住在这聚义厅里,日日有酒暖身,隔三差五还宰只羊来打牙祭,偏生俺们只配在外头吃些寡淡无味的杂粮米饭?恁地屈杀人!” “就是,权不体恤俺们半分,都是娘生爹养的,一般给他提刀卖命,不拘是收卖私盐,还是打家劫舍,哪回不是俺们这帮人冲在前头?有酒有肉时却将俺们忘个干净,只和一帮马屁虫在里间享乐,早晚老爷吃不消这口气便投他处去!” 屋外普通喽啰怨声载道,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正愤慨,不料其中一名喽啰耳朵一动,好似听到了甚么动静,他还以为是头领的心腹喽啰在外间听墙角,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悄悄打开门,打算看看外间情况。 “吱呀……” 门扉开启,那喽啰正要伸出头去看,不料一把尖刀倏然顺着缝隙顶住了他的下巴。 “想活命的闭上嘴巴,慢慢将门打开,莫要轻举妄动!” 屋外一名红眼汉子狰狞一笑,低声吩咐了一句,手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尖在那喽啰的下巴处拉出一条血痕。 这喽啰身体就像被施了定身符,看着外头顺着墙根蹲了乌压压一大群的壮汉,他不由得吞了吞唾沫。 “……饶……命” 他轻声讨饶,微微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听从吩咐。 “少废话!快点开门!” 一行人辛辛苦苦转了快半个时辰,终于摸到了敌人巢穴,邓飞早就按奈不住,一双赤眼里杀意盎然,那喽啰见状不敢耽搁,只得照做,缓缓将门拽开。 屋内众人察觉到了异样,不由自主的放下碗筷,都朝门这边看了过来,就在他们张嘴喝问的时候,邓飞早就一拳撂倒门口那喽啰,带着七八个人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第二十四章 麻顺其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呜、呜、呜” 看着一屋子双手背剪,被捆着结结实实,口里还都塞满了麻核桃的俘虏,邹润终于出了一口长气。 这回有惊无险,在没有惊动大股敌人的情况下,就弄清楚了敌人的实力,实在是老天庇护。 邹润不让随便杀人,邓飞一杆朴刀,至今还未发利市,看着满屋子的俘虏,他悻悻地问,“寨主,接下来怎么办?” 杨林同样投来询问的目光。 在知道这处寨子同样只有两艘海船,一百来人的时候,邹润知道大局已定,既然不是敌我力量悬殊,那么就没有必要大规模杀伤敌人。况且从俘虏嘴里知道这麻顺并不得人心,邹润就有了收服余众的心思,所以他当机立断地道: “擒贼先擒王,直奔聚义厅,只诛首恶麻顺,余者缴械不杀!” 八十多号登云山喽啰随即组成战斗队形,邓飞领着刀盾手为前队,杨林带长枪手居中,邹润随着为数不多的弓箭手站在最后,发号施令,掌控全局。 没错,就是正儿八经朝廷官军的战斗队形。 邹润打心眼里看不上那种依靠斗将定输赢,和一拥而上,乱砍一通的乱战流绿林战法,今天的这次战斗,就是验证他想法的最佳时机。 刀盾并举,长枪锐利,弓箭手神情肃穆,搭箭在弦,蓄势待发,一股肃杀之气弥散开来。邹润顶盔掼甲,举起长枪,向前一指,全军有条不紊,朝着不远处的聚义厅逐步逼近。 “咚,咚,咚,”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开来,已经吃了八分饱,正在痛饮美酒的麻顺听到了这股异样的动静,他不禁有些疑惑,晃着偌大的脑袋,指着一个门边的喽啰吩咐道: “你出去看看甚么情况,回来报我。” 那喽啰麻溜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外。厅中的头目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碗筷,悄悄摸向身侧的腰刀。 “咚!咚!咚!” 沉闷的巨响声愈发的大了,外出查探的喽啰至今还未回来禀报,麻顺神经再粗也知道出事了,他噌的一下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来,瞪大眼睛,厉声呵斥厅内众人,“抄家伙!” “刷!刷!刷!”抽刀声响成一片。 屋内二十来人纷纷持刀在手,麻顺一脚踹翻桌案,桌子上的盘碟碗筷,酒壶酒杯,乒乒乓乓洒落一地。 “随我出去看看!” 麻顺高举长刀,带着一群人乱糟糟地冲向屋外。 刚出门的麻顺险些被绊了个跟头,他的脚下是一具尸体,尸体面部朝上,静静躺着。一根长箭从他口中射入,看模样是一箭毙命。 正是刚刚奉命外出打探的喽啰,从他张嘴的样子不难看出,他刚刚是想高声示警,却不妨刚一张开嘴,就被一支箭射个正着。 “不好,点子扎手”,这是麻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只诛首恶麻顺,余者缴械不杀!” 人群中邹润带头大喝一声,随即指挥弓箭手开始第一轮抛射。 “崩!崩!崩!” 七八只弓弦发出零散的声响,稀疏的羽箭掠过杨林邓飞等人头顶,遵循着抛物线的轨迹,在重力的影响下,狠狠扎进敌人的人堆里。 “快散开!” 不知谁喊了一声,但是似乎是喊晚了,喊话人的仓促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连着响起几声闷哼,麻顺身边扑通扑通倒下了三四个人。 邹润没由来的老脸一红…… 这么近的距离,敌人还挨得那么近,一轮近距离覆盖射击下来居然只射倒了三个人。这弓箭队可是他亲自指导操练的,却不想第一次拉上阵就如此拉胯,端的丢人现眼。 “看来刚刚一箭射中那人嘴里全是凭运气,自己当真不是射箭的材料,还是要快点找到一名合格的神射手来教授山寨弓箭队为好。” 心中一阵愧疚,邓飞偷偷的拿眼去看前队的杨林邓飞等人,担心从他们脸上看到揶揄之色。 却不想临阵之际他们哪有功夫想这个。 “再射一轮,全体冲锋!”邹润收拾好心态,再度下令射击。 “孩儿们!想活命的跟官军拼了!” 麻顺终于意识到了,一定官军摸上岛了。不能站在这挨打,要率众反击。 他之前没少和官军交过手,在麻顺眼里,这些家伙都是绣花枕头,摆起阵势来看着像模像样,实际上只要短兵相接,杀入阵中,砍杀几人后,他们立马就会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想到了这里,一抹残忍而得意的笑容浮上麻顺的嘴角。 听到是官军,这伙海贼脸上忽然有了血色,个别悍勇之人甚至还嚣张的笑了起来。不光麻顺身边的那些心腹重新又聚拢在他身边,准备跟随他冲锋,就连其他暗暗观战的喽啰也有不少人意动。 说实话,打官军,这帮家伙还真不怕。因为一旦官军胜利,他们绝没有好下场。 不得不说,麻顺很有几分胆色和急智,他的一声号召,顷刻间就激发了手下的战意。 “跟老子上啊!杀将过去!” 敌人由濒临崩溃到重整旗鼓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邹润没工夫思考这是为什么,因为两者相隔不过六七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转瞬即到。 麻顺状若疯魔,手中大刀在身前乱舞,他不停地高喊着给自己和部下加油打气,那种多次击败官军的风发意气,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有种感觉,只要他带人杀进这群“官军”内部,局势立刻就会扭转。 近了!还有二十步! 麻顺听到对面有人喊,“稳住!刀盾手举盾!”,他不由得嗤笑一声,稳住个屁,老爷马上就要杀进阵中,将喊话之人剁下头来。 更近了!只剩区区十步左右! 麻顺面露狂喜,他手中大刀早已饥渴难耐。对面那人还在喊,“都给我稳住!长枪手准备,刺!”,他愈发的不屑,只是想着,“看老爷待会抓住你后如何炮制你!” 终于要接战了!身边几个骁勇好斗的喽啰径直越过麻顺,面露癫狂的冲向敌阵,口中大叫,手中钢刀高高举起,想要将身前碍事的盾牌狠狠劈开。 但是伴随着杨林的一声“刺!”,几十根带着红色缨穗的长枪,猛地从盾牌后方密密麻麻地刺将出来。 “啊!!!” 长刀从手中脱落,锋利的枪头迅速刺穿这几个喽啰的胸膛,而后猛地一抽,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花,麻顺手下最悍勇的喽啰就此死去。 数十只脚步随即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还未瞑目的尸体上狠狠踏过,这回换做麻顺亲自冲阵。 他武艺不错,手中长刀摆开阵势,接连荡开几杆刺来的长枪。一个回转身,手中长刀顺势划过一名刀盾手的小腿,那刀盾手吃痛,手中盾牌脱离。 麻顺正待欣喜,不成想那刀盾手吃痛之下不退反进,反而还将手中长刀劈了过来,麻顺吃了一惊,格挡架住,继而抬起小腿,当胸一脚,将那名负伤的刀盾手踹倒在地,邹润队伍中的最前排由此出现空档。 前排邓飞见此大怒,吼道:“休伤士卒,看我来并你!” 第二十五章 万不抵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邓飞挺起朴刀排开众人,正逢麻顺又砍倒一人,邓飞目眦尽裂,一双红眼愈发赤红,他奋起巨力,恶狠狠地劈向麻顺。 麻顺好不容易破开官军阵型缺口,面上却毫无喜色。这伙“官军”恁地奇怪,他接连砍倒两人,士卒非但没有溃散,反而个个鼓勇向前,拼死也要维持阵型。趁着喘口气的间隙,麻顺扫了一眼这群面容青涩,武艺稀松却又阵型严密,几不畏死的古怪官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气。 “俺此番是遇见了甚处官军?恁地扎手?全不似这登州州县和巡检寨的土军们,看其装束也非刀鱼巡检寨的厢兵和平海军禁军,难道是岸上的驻泊禁军?可为甚未穿军服?” 就在麻顺疑惑间,耳边兀然刮起一道恶风,他下意识的偏开身子,一柄宽刃朴刀几乎是擦着他的胳膊劈了个空,麻顺亡魂大冒,只见一个全身披挂,赤眼狰狞的汉子出现在阵前。 “伤我孩儿,看俺剁碎了你!” 说罢不待麻顺搭话,只顾竖劈直搠,将麻顺逼着连连后退。只可惜邓飞手中朴刀是江湖厮杀的利器,但是在密集的军阵中,难以发挥出十分威力,是故麻顺虽无还手之力,却暂无性命之忧。 队伍中杨林谨记开战前邹润的吩咐,他并没有向邓飞一样杀出阵去,而是始终坚守在长枪队中,尽到一名指挥者的职责。他手中长枪早已浸润满鲜血,就这一会的功夫,他指挥着长枪手,不断地抽刺,最先冲击己方军阵的海贼已尽数死在长枪之下。 邹润也早就注意到了麻顺砍倒己方士卒,也看到了邓飞和麻顺捉对厮杀,但是并未过多关注,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指挥这只初具雏形的队伍上,在后面不断发出指令,或喊出口号,调整着进攻阵型,一直向前向前向前。 对于这场战斗,邹润在刚刚弄清敌情的时候就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练兵和让士卒见血的最佳机会,经历这一次这种实打实的战斗场景,其效果堪比在训练场上埋头苦练半年。 靶场之上无神射,校场之上无名将,光靠训练自然也出不了铁血强军,此道理自古如是。 所以邹润并未直接出手,斩杀敌首,大显风头不是他本意。安稳挺立阵中,学习如何正确地指挥军队,才是他身为一寨之主真正应该做的。 伴随着两支队伍绞杀在一起,后方的弓箭手在这种局面下,已经失去了最大作用,邹润特地下令让他们散在两翼,持弓威慑着隐藏在暗处旁观,且蠢蠢欲动的海贼残部。 其实邹润太高看这些海贼了,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身处阵中,难观全局。可这些在战斗响起时就见状不妙,果断选择抛弃麻顺,跑到房前屋后,山上林子里旁观的家伙,却是亲眼目睹了整场战斗经过。 在他们眼中,这伙“官军”下手端的狠辣,刀盾手遮掩密不透风,长枪手如林而刺,后边还有弓箭手掠阵。自家头领带着最悍勇的一批头目和心腹喽啰冲阵,如此勇猛的势头,换做之前交战过得那些官军,早就撇下队友四散而逃了,可眼下这地上倒下的却大都是自家的喽啰。 看清楚这些,他们哪有捋虎须的胆子呢? 一刻钟后,登云山军阵之下倒着十来具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最后剩下的八九个海贼也早已胆寒,他们手中武器权做招架之用,全无反击之心,脚步是退了又退,一直退到了自家聚义厅的墙壁前,再无可退了。邹润这才指挥士卒围慢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将这群人,连带着还在和麻顺厮杀的邓飞都死死地圈住。 面前“官军”面上杀气四溢,手中长枪如林,枪尖浸血,谁个敢上去送死?海贼们神色惶恐,面面相觑,若非自家首领尚在缠斗之中,他们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只怕是早就撇下兵器投降了。 此时邓飞愈战愈勇,没了密集阵型的限制,他的朴刀显出十分威力,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麻顺嘴角渗出苦水,再也招架不住,口中大喊,“军爷饶命!俺情愿投降,俺有重大机密愿献与军爷……” “谁是你家军爷,爷爷们是登云山的好汉!今日特来结果你这厮!” 邓飞恨他杀伤手下喽啰,恼怒不已,哪里肯住手,麻顺还待再喊,却让得势不饶人的邓飞觑见破绽,兜头一刀,将其砍翻再地。杨林赶上,复又一枪,将其牢牢钉在地上。 麻顺双眼瞪得老大,血沫从他嘴角不住的外噗,他眼神中含着一抹怨念,越来越淡,继而失去全部光彩。“哐啷!哐啷!哐啷!”场中兵器坠地声响成一片,处于包围圈内的喽啰纷纷丢出兵器,跪倒在地,口中大喊: “我等愿降” “好汉饶命……” 四处藏身旁观的喽啰听得来者不是官军,而是同道中人,转惊为喜,也都显出身形,远远地跪在地上,口称愿降,祈恕饶命。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邹润,邹润摘下头盔,将手中长枪和弓箭交给身边喽啰,瞥了一眼死去的麻顺,云淡风轻地说道: “降者不杀,全部绑起来,五人一组关押在一处,待后续审理完毕再做处理。” 接着点出几个头目的名字,吩咐他们打扫战场,捆绑俘虏。又唤过杨林邓飞,温声询问他们是否受伤。 “有劳寨主挂怀,亏得有这身盔甲,俺只是蹭破点油皮,不妨事。嘿嘿。” 此番大获全胜,自己也发了利市,独自斩杀敌首,终于立下了功劳,邓飞得偿所愿,满是开心,所以少有地抢在了杨林前头说话。 见这个红眼大汉一脸傻笑的模样,邹润不禁莞尔,但是很快又板起脸,将他拉到一边,不无埋怨地说,“哥哥如何这般犯险?我观这麻顺颇有几分手段,俺们自在阵中指挥士卒,早晚能拿他的下,开战前我就曾吩咐,今日权当见血练兵,不肖逞一人之勇。怕的就是哥哥急于建功,战时刀枪无眼,倘若有个万一……下回未得俺的将令,万不可如此!” 听着邹润关心大于责怪的话语,邓飞发自内心的感动。他自然知道邹润是为了他好,害怕战场之上有个万一,但是他是一名直汉,自上山之后就做了头领,一直未见功劳,邹润又百般器重,虽然没有人说甚么风言风语,但是他自己一直都过意不去,急于证明自己。 后来相处的时间越长,对于这名年纪比他小的寨主,邓飞是打心眼里认可和佩服,并且发自内心的想为邹润效命,这回战斗虽然邹润有言在先,但是他求功心切,虽然最后成功击杀麻顺,但从某种情况下也算违背了邹润的命令,所以他当即躬身抱拳,诚恳地认错道: “寨主休恁地说,邓飞知错,俺回山之后甘愿接受责罚!” 杨林闻言一笑,心道,以邹润的为人怎么可能因此惩罚邓飞呢。 果然,只见邹润轻轻拍了拍邓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这个直心眼,重义气的汉子说道: “责罚就不必了,只是哥哥要千万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休要拿亲身性命犯险。须知道,便是一万个麻顺,在我心中也抵不上哥哥半分毫毛。” 说完这句话,邹润就转身走进聚义厅。 而邓飞则呆立当场,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久久未动,良久后,一丝清泪溢出眼眶,邓飞再难平静,感动得哽咽出声。 第二十六章 入主砣矶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善后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押解好俘虏,杨林奉命持着麻顺首级去接收岛屿的港口。 从俘虏口中得知,那处海港不过只驻守了二十来人,邹润派给杨林同样人数的小队,料想足够,顺带将自家船只接应进港,安置妥当。 清点战利品的工作放在最后,邹润再度充当了军医的角色,原本山寨接收了一名来投奔的粗浅大夫。但是人才宝贵难得,开战前邹润命其留在了船上,眼下伤员的伤势容不得拖延,所以不得不自己上手。 话说自从上次经邹润亲手处理过伤势的两个伤员都康复后,加之邹润梦中受神仙传术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登云山上下喽啰的眼中,邹润身上渐渐开始笼罩着一股神秘的色彩。眼见这回自家寨主又要出手,不少还闲着的喽啰都自发围拢过来,挤着观看。 聚义厅中,邹润命人将伤者陆续抬进屋里。伤者不分敌我,只不过次序上登云山喽啰优先。有了上一次的处理经验,这回邹润驾轻就熟,命喽啰迅速将一应物品工具准备齐全。 这回登云山的伤员只有四个,二人伤势轻微,只是皮肉之伤,可稍后再行救治,邹润看了两眼,走向另一边。这边二人伤势最重,正是被麻顺砍倒的那两人,一人小腿刀伤,胸口受到重击,是典型的外伤加内伤。另一人则是胸口中刀,抬进来时,已是嘴唇发白,眼神涣散。 这是大出血过多之症,邹润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下手。 “寨主,他叫张大……”围观的人群中,王四凑了上来,他神情悲哀,此人是他的手下,“张大还有个老娘和妹子……就在陈宣住的那个村子里……” 张大已是弥留之际,原本口不能言,听到自家头目说起老娘和妹子,他的眼神里兀然多了几丝色彩。他躺在担架上,吃力地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在空气中开阖,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或是握住什么,口里喃喃地轻微念叨着。 邹润面容哀切,抓住张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俯下身子,想听听这位上山才数月的年轻汉子最后的遗言,入耳却只有无法分辨的,断断续续地呢喃。 虽然听不清张大说什么,但是邹润能想象得到这个年轻汉子最后的执念和挂怀,所以他急忙在张大耳边说道: “张大兄弟放心,山寨公账会支出七十贯,我私人再出三十贯,凑足一百贯钱送到恁家中,令堂令妹如果愿意,我会差人将他们接上山来好生奉养,逢年过节……” 邹润话未说完,张大的手已从他掌心无力垂落,再无声息,一股难以言语的心酸和悲痛涌上心头。 四周响起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那是和张大交好的喽啰在哭泣。 邹润强忍悲痛,交代起张大的后事。“王四听令,将张大兄弟遗体收拾干净,换身体面衣裳,其他人先放下手里活计,且去打造一副薄棺木,晚些我带人亲自送张大兄弟入土为安。” 而后勉强打起精神,转身开始处理另一名伤者的伤势。熟练地擦拭伤口,敷上止血药粉,包扎完毕。至于他胸口上的内伤,只能留待船上大夫上岸后再行处理。 就在邹润结束包扎后,这名躺在担架上的喽啰,忽然吞吞吐吐地问了一个问题,“寨主……每个人死了都有一百贯钱送到家里么?” “只要不当逃兵,山寨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邹润含着热泪,看着这名伤员的眼睛,无比坚定地承诺着。 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连俘虏们都知道了,他们无比震惊,甚至不敢相信。有个别胆大的,被身边的俘虏同伴怂恿着去询问看押的登云山喽啰,可是每当这个时候,登云山喽啰脸上就会浮现出那种坚信不疑,与有荣焉的表情,继而还会无比鄙视地说道: “哼,你等知道个甚么,俺们寨主是出了名的说话算话,江湖上谁人不知小秦王邹润的大名?他老人家向来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 这些邹润当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处理完伤者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但是他眼下却没什么心思询问。 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逝者正是听从他的命令而死,这跟杀掉或者目睹那些罪有应得之人被杀又有所不同,邹润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他身为寨主,威望很大,几乎没有人会来,也没有人敢来开解他,邹润只能用机械和高强度的各种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一个时辰过去后,杨林派人过来传信,港口接收完毕,自家船只顺利进港。邹润点了点头,随即让来人告诉杨林驻守港口加强戒备,同时将俘虏押解回来,接受统一审讯和甄别。 邹润亲任审讯官,他先是让俘虏互相举报,哪些人平日里犯下不赦之罪,哪些人手上沾染了无辜者鲜血,哪些人惯爱欺压残害百姓。然后根据举报结果交叉审讯,相互印证之下,很快在上百人中甄别出了二十多名罪大恶极之人,和五十多名罪行不浅但尚在可饶恕范围之内的俘虏。 但是在如何处理这群俘虏的方式上,邓飞和邹润首次出现了分歧。 邓飞认为,那二十多人杀了也就杀了,但是另外五十多名俘虏在言明厉害之后就可以吸纳进己方队伍。毕竟以邓飞的眼光看,这五十人都是真刀真枪上过阵,手上见过血的好苗子,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形成一股可观的战斗力,要是惩罚重了,导致这些好苗子心里埋下怨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邹润在这个问题上却有自己的看法,邓飞出发点自然是好的,也为了增强山寨战力着想。但是邹润的眼光更为长远,登云山目前的实力还很弱小,还不到和官府硬碰硬的时候,所以此时提升山寨战力的紧要性远比不上一支队伍的核心纯洁性来的重要。 所谓核心纯洁性,就是指一支队伍的根本风气,这事关邹润想建立起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当然了,想在公元十二世纪建立起一支纯粹的人民子弟军那无疑是天方夜谭,但是打造出来一支风气良好,听从指挥,战力强悍,能得到较多数百姓拥护的军队还是有很大可能实现的。 而这就需要登云山在起步之时就要端正风气,要尽一切可能避免在整支队伍的特性塑造完成前,出现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情况。这五十人如果不加惩处教育就收纳进队伍,极可能就会起到老鼠屎的坏作用。 邹润苦口婆心地将这些道理说给邓飞听,邓飞似懂非懂,沉思良久,最终选择听从邹润的意见。 第二十七章 畏威而不怀德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百余名俘虏被集中到了双顶山脚下,这是一处风水宝地,邹润选择在这里将张大入土为安。 “封棺!覆土!竖碑!” “礼成!众人三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寨主上前上香致奠,杨头领上前上香致奠,邓头领上前上香致奠。” “礼毕!” 条件有限,一口薄木棺材,一堆小土包,连墓碑也只是用木板临时制作的,但是饶是如此,这一幕还是给了登云山众人和俘虏们无比的震撼。 汉人自古视死如生,一个人的后事操办得当会给逝者以莫大哀荣,会给生者以慰藉。张大区区一个刚上山的小喽啰,能得到寨主和两位头领来主持葬礼并亲自祭奠,这是让所有人都倍感释怀和感动的。 更不用说寨主还亲自交代,他会有一百贯的抚恤金(注1),如果他的家人愿意上山,还可以搬到山上接受奉养。相比较上述面子上的荣耀,这种里子上的真金白银无疑更显心迹,更能让人感恩戴德,效死无悔。 其实抚恤金制度宋代也有。北宋庆历年间,宋廷颁布诏令道:“凡阵亡者,指挥使七万;副指挥使六万;军使、都头、副兵马使、副都头五万。”北宋元丰元年,宋廷又作了调整,明确抚恤金额按照战争结果给予,即“阵胜,将校三十匹”、“不胜,各减半”。当然这些都是给中下级军官的。 至于普通士卒,史册之中记载如下:北宋建隆元年(960年)十月,宋太祖赵匡胤下诏“有死于矢石者,人给绢三匹,仍复其家三年。”意思是“战死的将士,每人赏赐三匹绢,并免除其家人三年徭役。”后来的宋代皇帝虽然在此基础上有所增益,但是考虑到物价上涨的因素和各级军官克扣的因素,不难知道,普通小兵真正拿到手的阵亡抚恤金可谓微薄之极。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是什么宋朝军队空有人数,而无实际战斗力了,就这个抚恤水平,将校和士卒之间差距如此悬殊,哪个士卒愿意真心卖命呢?所以两相比较之下,邹润完胜,哪怕是俘虏们在知晓此事后,也都怀揣着渴望想加入邹润的麾下。 但是这个诚挚的愿望,在今天这个场合,可能有一半都要扑空。因为处理完自家人的丧事后,邹润要大开杀戒了。 《资治通鉴》有云:“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麻顺手下这批海贼。他们屡战官军,胜多败少,贩卖私盐之余没少干烧杀抢掠的海贼勾当,他们普遍不信公理,只畏强权。邹润知道,单纯的施恩绝计无法收服,必须佐以铁血手段。 就在张大的墓前,邹润冷脸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杨林接住,在海风吹拂中,慢慢摊开,一字一句地念道: “赖三,政和二年随麻顺抢掠沿海渔村,杀害普通百姓三人,抢掠妇女一人……” “刘小,政和元年盗嫂杀兄,藏身绿林,后投奔麻顺,某日贩盐途中,强入民宅,奸淫妇女二人,事后纵火……” “曹大眼……无故杀死老妇幼童……以上众人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奉登云山寨主,小秦王邹润将令,斩首示众!” 接到命令的登云山喽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光照耀在俘虏们的脸上,被念到名字的那些人激烈地挣扎,个个破口大骂,几乎没有人求饶,都在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着邹润。 邹润铁着脸,不为所动,将手向下一挥。 “开斩!” 二十多人,分成两组行刑,邹润特命让手上没沾过血的喽啰行刑。俘虏们被强压着跪倒在地,长刀举过他们的头顶,而后狠狠挥下。 刀光闪耀一片,热血四溅,不少甚至溅射到了观刑的俘虏身上,让他们如遭雷击,个个惊惶不已,跳脚后退不迭,引起了俘虏队伍的一阵骚乱。 负责率众维持秩序的邓飞当即命令手下拿着刀鞘没头没脸的打将下去,这才堪堪震慑住。 “黄四,赵成吉,马岭……” 杨林又念出了五十多人的名字,他念一个,邓飞就带人抓出来一个。 这五十余人,个个面色煞白,个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直接闻声晕倒在了人堆里,又引起一阵骚动。邓飞专治不服,他不管人晕未晕倒,被点到名字的统统强拉出来,十人一组,绑在了竖起的木桩上。 “以上五十余人,皆犯罪行,但念在其恶不深,尚有挽救恕罪之余地,奉登云山寨主,小秦王邹润将令,各鞭三十,罚苦役一年,役满之后视其服役改造情况再行处理。” “行刑!” 有了上面二十多颗落地人头作为教训,这个结果让这个五十余人差点感动的流泪,没有一个人张口咒骂,全都流着泪感谢邹润的大恩大德,赌咒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鞭子打在身上时,他们都咬牙承受,最多闷哼几声。杨林邓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视片刻,心中对邹润的手段和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若非刚刚杀人立威,如何能够让这群无法无天的泼才俯首帖耳,甘心听命。 剩下的三十来人都是被麻顺边缘化的货色,没有犯下也没机会犯下甚么罪行,邹润现场命令将其打散,分别编入登云山的各个小队,到了队里自有那些头目和老人给他们宣讲政策,教他们规矩。 至此,邹润正式将砣矶岛和岛上一应人物顺利纳入麾下,战后收益也清点完毕。 此战收获各类金银铜钱合计四万余贯,各色粮食一万余石,成包的粗盐五千余石,可用马匹十余匹,其他布匹牲畜等项更是不在话下,可谓是收获满满,邹润邹渊之前头疼的山寨经济危机迎刃而解。 “烦劳杨林哥哥跑一趟,回去告诉邹头领这个好消息,顺带将一半的钱粮和五千余石粗盐全部押解回去。” “哥哥回去后便和叔叔继续操练人马,谨守山寨,若无急事,可每五日差人来岛上沟通消息。我自和邓飞哥哥在岛上经营,对了,我之前交代酒店的几件事恁回去后还须加以督促,一旦有消息立刻报我。” 自家山寨又强盛几分,杨林喜不自胜,面对邹润的客气之语,他敞露胸怀,直抒胸臆。 “寨主哪里的话,山寨眼下如此火热兴旺,都是寨主出谋划策,殚精竭虑的成果。俺们都是粗人,跑腿听命哪里称得上辛苦,倒是这岛上入冬后少不得寒冷刺骨,寨主千万要保重身体,山寨数百号大小兄弟可都指着您呢!” 杨林情真意切,他一万个想代替邹润留守岛上,毕竟岛上的条件艰苦,根本比不得陆地,但是考虑到邹润有壮大山寨的异术要在海岛施展,他只能按下这个打算不表,只能多多嘱咐邹润注重身体。 “哥哥只顾去便是,俺自在岛上照应寨主则个,打今日起,俺便当个婆娘起来又有甚么,好歹照顾寨主身体周全!” 邓飞听说能留在邹润身边干事,欢喜得紧,忙在一旁大包大揽,直把自己比喻成婆娘,说要照顾邹润的饮食起居,惹得邹润杨林二人哈哈大笑,捧腹不已。 第二十八章 晒盐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砣矶岛位于濒临渤海湾,属于暖温带海洋季风气候,冬寒夏热,春秋短促。其中雨季较短,风多雨少,夏季日照充足,蒸发旺盛,有利于海水蒸发的先天性优势。 在海港送行完杨林一行后,邹润在岛上前前后后骑马转了两天,仔细查看沿岸的海岸线。 最后终于在海岛两侧各找一处地势平坦、海滩宽广的泥质海滩,好巧不巧,这两处海滩还正迎着夏冬两季的季风风向,诚可谓是上佳的晒盐场地。 场地勘定完成,晒盐场的建设立刻提上日程。邹润亲自指挥和监工,成立了砣矶岛劳改营,将之前五十多名罚为苦役的俘虏全部编入其中。按照先盐场,再房舍,后港口,最后修建海岛寨墙的施工顺序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基建大开发。 同时邹润下令,邹渊继续留守登云山本寨并做好队伍的日常操练,杨林协助邹润的同时,还兼着物资采买和打探江湖消息的差使。邓飞负责率领船队,每三五日就往来大陆和砣矶岛之间转运人员和物资,顺带熟悉航线和训练水军。 在没有登船的日子,邓飞身上的担子也不轻。砣矶岛面积不小,堪堪抵上后世一个小乡镇的面积,邹润巡视岛上的时候发现,海岛北面水草丰美,相比较登云山陡峭的地形,无疑是养马和操练骑兵的上佳场所,所以邹润特地下令将山寨大部分马匹和骑兵集中到岛上来,统统交给邓飞统管训练。 这可把邓飞累得够呛,一双眼睛本来就红,这下红得更彻底了。加上邓飞脾气较为暴躁,有时候说话办事恶声恶气,最后不知岛上谁人多嘴编排,直说这火眼狻猊邓飞好吃人肉,因此双眼发红。这本来是无稽之谈,但是传到最后越说越邪乎,搞得人人惧怕邓飞,直让他哭笑不得。 就在登云山本寨和砣矶岛上下发展的如火如荼之际,麻顺之死的消息流传开来,江湖上的风评偏向两面。大多数江湖汉子少不得要称赞小秦王邹润端的强势,嫉恶如仇,之前只是清除压榨百姓,恶迹昭彰的大户财主,这回连绿林道上残害百姓的败类也一并收拾了。 可也少数江湖人士对邹润却是评头论足,硬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话里话外指责他手伸得长,管得宽,同为绿林一脉却杀害同道云云。这些消息经过酒店系统上报,杨林汇总后,送上岛来,忙得脚不沾地的邹润看后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他现在挂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晒盐场如何能够快速投入生产,二是林冲现在身在何处。 麻顺之死同样波及到了登州官场,平海军的指挥使得到此消息后大喜,他们不由分说的屠戮了一小伙私盐贩子,又从牢里寻了个模样和麻顺有几分相似的死囚,害死之后,取了首级。再往登州知州处送了一份大礼,取得他的首肯后,迅速捏造战报,快马呈报京东东路安抚司、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等处。 这着实是一份不小的功劳可供分润。 平海军的指挥使呈报剿灭海匪兼私盐头目海里鳅麻顺一伙,对于安抚司来说是平靖地方之功,对于转运司和提举常平司来说是遏制私盐泛滥之功,上官看了个个欣喜,大笔一挥,上奏汴京,也好让道君皇帝知道他们都是实心干事之臣子。 战报呈送省院,蔡太师也是大喜,如今朝廷花销太大,盐税是他替宋徽宗捞钱的主要手段之一,底下人如此领会他的意图,不得不赏,在上报皇帝的同时,他也给出了此事的处理意见——奏请提拔现任登州知州和平海军的那个指挥使。 对于能给自己想方设法搞钱来花的蔡爱卿,赵佶向来是从善如流,连交由吏部议处的程序都免了,御笔一挥,准! 真不愧是一对留名史册的“模范君臣”。 于是乎,现任登州知州和平海军的指挥使随即荣升高处,而他们留下的职位空档也很快被在汴京候阙(注1)的王师中和呼延庆补上。 如果说麻顺之死登州官场上下皆弹冠相庆,其实也不尽然,最起码登州城中还是有两个人为麻顺之死怀着几分愤慨的。 此二人不是别个,正是前文提到的登州王孔目,以及他的岳父毛太公。 话说天下城池大多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登州城也不外如是。身为一州之孔目,王正位秩虽低,但手中握有实权,虽然因为品级的原因不好直接入住城西,但是王正在靠近城池东西角的地方却置下了一处大宅院。宅子外建门屋,内造四合院,房宽屋阔,秋冬之交,院内兀自种着高价买来的奇花异草,萧瑟秋风中,但这些花花草草舒红展绿,尽态极妍。 王正招待岳父的席面就摆在这些花草环绕之间。 不难看出,毛太公在他这位女婿心中地位不低。只可惜身为坐地虎的毛太公却是个不通风雅之人,他心里揣着事,菜还未上齐,就急吼吼埋怨。 “贤婿,你恁坐得住!那麻顺……咳,那姓麻的死就死了,可俺的本金和盐货却也一道折了,连带着往日的买卖也断了,这可是一笔大财路!里里外外说不得亏了好几万贯,可真真是心疼死俺也!” 王正知道,这是自家岳父抱怨他没有说动知州派兵剿灭登云山一事。可这事真怪不得王正,他前些时倒是使了十分的力气,各处金银也送出去不少,可没想到上一任的知州和那指挥使恁地会经营,直接白事当做红事办,生生捏造出一个剿匪之功。 这下倒好,他们高高兴兴拍拍屁股走人高升,可自己送出了大把金银却没了着落,王正心里也是有苦无处说,但是他自诩久历官场,向来爱好模仿那些进士出身的文官相公的城府气度,所以当下也不作色,起身给毛太公斟了一杯酒,说道: “泰山休怪,非是小婿不肯使力气,只是这登云山贼匪已然成了气候,上任知州相公不愿碰这个烫手山芋,俺便是口里说出花来,那厮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也全当做没听见一般。如之奈何?” 毛太公虽然身为岳父,却毕竟是一介平民,对身为官府孔目的王正还是存着几丝畏惧,听他这么说了,心里纵然不满,但是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口将那酒水闷了,将上好的青瓷酒杯狠狠地顿在桌上,口里恨恨地道: “邹渊这厮,好似于我有仇一般,处处与我作对,先是黄则礼,又是麻顺一伙,恁地断我财路。只可恨这些文人做官恁地没胆,放着境内的贼人不去征剿,似这般的怂货,活该一辈子穿绿袍,当王八!” 徽宗时期开始将官员服色作了修订,四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上服绯,服绯、紫者必须佩鱼袋,称为章服。九品以上服绿,毛太公这话意思就是诅咒本地官员一辈子无法升迁。 王正闻言脸色一黑,他虽然不是官身,但是向来以文人自诩,而且眼下就穿着一身绿袍,毛太公此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指桑骂槐,当即作色,怫然不悦,也顾不上学什么城府气度了,抡起一双筷子,将桌上的碗碟,敲得咚咚作响。 第二十九章 风波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毛太公这才醒悟,当即换上了笑脸,忙不迭地给自家女婿赔不是,又是斟酒又是布菜,殷勤服侍。这二人全似颠倒了身份,堪称没脸没皮以极。 “贤婿休怪,休怪……俺粗俗惯了,又没个眼色,没看见恁今日也穿着绿袍……俺可不是骂你是王八……” 王正捏筷子捏得更紧了,骨节都有些发白,要不是看在这老货能帮着他买卖私盐赚来金银,王正此时早就翻脸了,想到新的知州马上上任,到时候为了攀附关系少不得又要大把的花钱,还有用得着这老货的去处,王正生生咽下这口气,也不再纠结毛太公不会说话,强自转换了话题。 “呵呵,泰山言重了,只是州城人多嘴杂,口里还是留意些得好,若吃那些文官相公们听去了,到时面皮上须不好看……咳!其实泰山大可不必烦恼,区区登云山匪众,小婿腹中早有对策。” 装了半天孙子,毛太公也装累了,见便宜女婿终于往外倒真货,毛太公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 “我观其匪首邹润所为,不外乎也想插手这私盐买卖。但是这邹润小儿到底浅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他以为夺了麻顺的基业就能分上一杯羹,岂不是天大的笑话?登州靠海,吃私盐这口饭的不知凡几,但是身后若无当地官员为靠山谁能做大?谁能做久?” “但私盐买卖到底干犯国法,是流放刺配的罪过,所以之前我等养着麻顺一伙,为的就是指使着他们暗地里做,我等在明里坐收大利,万一事发,也须沾染不上干系。如今登云山做大,虽是相公们不愿轻易出兵清剿,我等奈何不了邹润本人,却有的办法是坏他的买卖。等查明了他贩卖私盐的路子,看看哪些人敢销他的赃,便说动官府,派人拿了,长此以往,他便是煎得出盐来,也卖不出去!” 听到自家女婿里里外外说个透彻,毛太公如梦方醒,心中释怀,口里连道:“贤婿好计!好计!” 王正捋了捋下颔的几缕鼠须,不无得意地继续道:“呵呵,泰山无须担心,虽是上任知州相公走了,但是我已探得明白,这一任知州姓王名师中,也是爱好阿堵物之人,届时少不得还要请泰山大人出资一二,我保管能继续搭得上这条关系!” “只要能攀上知州,登州私盐买卖舍我其谁?届时说不得还能将那邹润收服,便如那麻顺一般,教他与我等二人作狗!” 不愧是登州有名的王孔目,做事当真是条理清晰,考虑周全,虽是一介吏员,但是其心中韬略倒不输那些科举进士半分,孔太公更是不停地击掌称赞,不住地附和承诺,“是极是极!打点关系的金银都包在我的身上!虽是一时半会断了私盐买卖,但是俺海路上的买卖还在,贤婿直管放手去做,只要有知州相公做靠山,早晚要叫那甚么小秦王邹润吃不了兜着走!” 邹润自然不可能知道麻顺之死会有这么多的牵连,更不可能知道此时已有人将其恨之入骨,他现在已经沉浸在晒盐场出盐了的巨大喜悦之中。 “异术!当真是异术!寨主果真是梦里遇见了神仙,偌大一片荒滩地,只靠风吹日晒,居然产出了恁多的海盐!端的是场造化!” “就是就是,寨主果然得天所佑,有了这晒盐之法,山寨便有了一条稳固的财源,届时咱们招兵买马,壮大山寨,看看哪个敢正眼张俺们!” 看着沙滩上成片的盐田,邹润只觉得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没白费,他根据后世的知识,结合山寨里那些老盐户的意见建议,一步步摸索试验,终于成功制出了晒盐的全部流程。邹润在心里估算了一番,只要想法扩大规模,再招揽足够的盐户来从事生产,一年应该能有七万石的产量。 按照一斤盐售价二十五文的出厂价格,撇去成本,登云山一年能有近二十万贯的收益! 这个法子在初期一定要保密住! 邹润看着身边喜色溢于言表的杨林邓飞,他郑重地叮嘱道: “二位哥哥,此事事关我登云山大好前途,和上下数百口的身家性命,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从即日起,砣矶岛的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级!所有人员必须逐一造册登记,无论何事,进出岛屿都务必记录在案,闲杂人等一律不能靠近此岛!违令者,格杀勿论!” “后续山寨招揽盐户进入此岛,必须要有家有口,同时驻岛的喽啰必须挑选忠诚可靠之人,切记!切记!” 感受到邹润言语中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告诫,杨林邓飞重重地点头应是,他俩都是识大体,晓轻重之人,邹润能让他们参与这么重要的事情,毫无疑问是真正将他们当做自己人看待,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杨林邓飞掀起前襟,拜倒在地。 “寨主在上,今日皇天后土为鉴,我杨林(邓飞)一定严守此机密,若有泄漏,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邹润赶紧将二人从地上拉起来,不无责怪地道: “二位哥哥曲解我的意思了,我若不知哥哥们的为人如何会将此事尽数告知?我说此话乃是因为,我近期要出趟远门,对这岛上之事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多多叮嘱,绝无他意,哥哥们休要如此。” “寨主要出远门?是否要俺们兄弟护卫陪伴?”杨林赧颜之后忙问邹润要去往何地。 邓飞这回则反应比较快,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山寨酒店探得了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消息?” 见邹润点了点头,杨林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非是俺多嘴,恁是一寨之主,岂可轻动?便是那豹子头林冲真个是名好汉子,也不值当寨主亲去,寨主若放心不下,俺情愿代劳,必请得那林冲回山!” “此去山高水远,也不知几时能回,寨主身上肩着天大的干系,杨林哥哥成日里也忙得脚不沾地,直让俺去跑一趟便可,便是八抬大轿抬,也抬得那豹子头来,寨主意下如何?”邓飞同样不欲邹润没头没尾地跑这一遭,情愿以己相代。 “哥哥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意已决,无复多言。”邹润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他没法明说此去的重大意义,所以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反而再度交代另一件事来。 “时间紧急,还有要紧事要哥哥们务必代我亲自跑一趟。登州城东门外十里牌处有一处酒肆,为首的乃是江湖人唤做母大虫顾大嫂和小尉迟孙新的两位好汉。他二人在那里杀牛放赌,干的也是私商买卖,我登云山产盐销路的干系就在他们身上。” “这二人重情重义,加之他们还有几个亲眷,如那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铁叫子乐和等俱是登州地面上有名的好汉,我因林教头之事太过紧急,实在无暇拜会,待岛上晒盐场稳定出产后,便由我叔叔邹渊领头,再备下诸般果酒礼物,三位齐去一遭,传达我意,就按我之前说的出盐价格洽谈合作,尝试打开销路。” “可唯独有一样,那孙新的哥哥乃是登州兵马提辖,不是好相与之人,哥哥们去时分头行动,还须注意不要抛头露面,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第三十章 豹子头林冲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交代完大小事务,邹润乘船离开砣矶岛,朝渔村进发,转乘小船上岸,再在村子里取了几匹快马,带着三五随从,跃马扬鞭,朝着登云山一路疾驰。 行至登云山山脚,早有邹渊领着一帮喽啰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地在山下等候,邹润见状,远远的就下了马,邹渊一脸笑意接住,喽啰们当即奏响鼓乐,震天价响,邹渊又将手一挥,一帮喽啰抬着一顶软轿走到前来。 一行人不由分说将邹润按在轿子上,然后便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上得山来。 邹润哭笑不得,忙问何故,邹渊半是欣喜,半是责怪的道:“你做的好事!这一去便是两个月余,只顾待在那岛上快活,也不知传些音信与我,可怜我想你想得紧,但无你邹大寨主的将令又不敢随意下山,今日好不容易盼得你回来,须要好好迎一迎才是哩。” 听得出来自家叔叔话里的埋怨,邹润一时大窘,赧颜解释道:“叔叔见罪,是侄子的不是,我这不也是为了……” “嘘!慎言!” 邹渊气虽气,但是知道轻重,赶忙打断邹润说话,同时还紧张的四处观看,唯恐有人听到了他叔侄俩的“绝密对话”。 邹润见状一笑,知道邹渊是刀子嘴豆腐心,便说起了自己马上要去济州走一遭的事。邹渊闻言果然不乐,甚至是黑了脸。 “却教我说你一句甚么好?你也须掐着手指头算一算,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多时不着家,此番甫一回山,屁股还未沾上板凳,就又要出那远门!” “那甚么八十万禁军教头真个有你说的那般英雄?便真个如你所说,直差几个机灵稳重的心腹喽啰跑一趟,又有甚么打紧?” 身下的软轿一起一伏,四周喽啰吹吹打打,看着脚下熟悉的山道,还有两旁熟悉的山景。 两个月间没有回山,山上已百木凋零,入目之处,尽是枯枝黄叶,鸟兽绝迹,这与邹润下山之时的红叶漫山,风吟鸟唱之景大相庭径,看着看着,邹润一时竟呆住了,忘了回话。 见自家侄子双眼出神,若有所思,邹渊知道,邹润肯定是又在想事。 他只能无声的张了张嘴,将满腹埋怨又咽了下去。聚义厅已经不远,邹渊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装作混若无事的模样,对门口值守的喽啰吩咐上好酒好菜,又叫邹润在厅内烤火休息,他自个则默默转到后院,亲手给邹润收拾起出远门的衣物和用品。 第二天一早,登云山下,三匹快马,两个伴当,邹润一袭綿袍绣袄,随身带了柄粗布包了的腰刀,就在登云山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中,踏上了奔赴水泊梁山的路途。 ……………… 暮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又是一场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一杆花枪,一个包袱,头上的范阳笠低低的压着,林冲面无表情,踏着雪,只顾走。 官道上一个红衣骑士忽然打马从他身边经过,凌厉的鞭稍带起一股劲风,几乎是擦着林冲的腮边掠过,险些掀起了他的范阳笠。 林冲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赶紧低头捂住头上的笠子,他是怕脸上的金印漏将出来——那里虽然贴着一副膏药,但是瞒不过明眼人。 换作以往,除非是带有紧急军情的军马哨探,否则林冲绝对不容骑马之人如此嚣张,这里毕竟是官道,他是习武之人,身手敏捷倒是无所谓,可是路上还有不少急着赶路的行商客人,甚至是妇幼儿童,他们可没躲避快马的本事。但是……眼下身为一介被追捕的贼配军,林冲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偌大的身架尽力缩成一团,紧挨着路边,默默地走着,唯恐招人注意。 林冲见四周无人注意,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怀里有一封书信,那是蒙柴大官人厚恩,给他的一处容身之所,薄薄的一纸书信,林冲此刻视若珍宝,在他心中,重若千斤。 每隔半个时辰,林冲便要确认一下书信在不在,这是要命的勾当,容不得半点差池。从沧州到济州的这一路上,林冲没少拐弯抹角的打探过,那梁山水泊的头领,白衣秀士王伦实在没甚么好名声。 小气、排外、不容好汉,等等。反正他就没听过关于王伦的好话,于是这纸书信就更加重要了。 路途很长,林冲有时候会不经意间在脑海里寻思,为什么天下间的掌权得势的都是一般的小人,东京殿帅府里是,就连绿林道上,水泊梁山里也是。难道这是老天注定?要我林冲一辈子都要屈服于小人之下? 林冲问天问地问自己,都没法得出确切答案。尽管越靠近济州,他越听到的都是王伦的各种不是,尽管他内心一万个不想踏上梁山,但是他的脚步却仍旧朝着那个放心坚定不移的走着,梁山虽不是他林冲的良木,但是天下之大,眼下已没了第二处去处供他栖身了。 沉重的脚步陡然停住,前面是一处枕溪靠湖的酒肆。 但见银迷草舍,玉映茅檐。数十株老树杈枒,三五处小窗关闭。疏荆篱落,浑如腻粉轻铺;黄土绕墙,却似铅华布就。千团柳絮飘帘幕,万片鹅毛舞酒旗。林冲腹中传出一阵雷鸣,闷头赶了许久的路,他早已是饿了。 “也罢,权在此处吃些酒食,再跟店家询问路途则个。” 林冲奔入酒肆,打两角酒,要了二斤熟牛肉,自己吃了一碗,又请酒保吃了一碗,接着这个空隙,就找酒保询问梁山泊的路途,却被冷不丁的告知,湖后就是。 林冲停住了筷子,呆立当场,原来已经到了……他怅然若失,忽然没了问路的兴趣,只是漫不经心喝着酒,一碗,两碗,三碗……酒保连续换了上了三次菜,捧了两坛酒,全被林冲吃干喝尽。 不知过了多久,林冲酒意上涌,面红耳热,他大叫一声:“酒保!将纸笔来!” 酒保见林冲身形高大,声若巨雷,不敢耽搁,忙捧了纸笔过来,林冲转过身去,就身后那堵粉壁,挥毫泼墨,大开大阖,以笔为枪,以墨做血,将满腹心酸怨气,一吐而快! 题诗曰: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林冲一气呵成,弃笔于地,正欲吟诵,只见一汉子快步走来,把林冲劈腰揪住,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的?” 第三十一章 石碣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跃马扬鞭,北风如刀,雪花如席,从登州到济州,大冬天里,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 天气着实冷得紧,一直自诩身强体壮的邹润都有些扛不住了,莫说身后两个随从伴当,已经在马上有些摇摇欲坠了。 “不能再赶了,这大雪天里迷了方向,连续三天闷着头走,也不知道走到何处地界,却好前面有处酒店,就在那里好生歇息一番,再做计较。” 邹润招呼一声,三人驱马向前,到了酒肆门口,自有伙计上来接住马匹,迁到后槽,喂水喂料不提。 邹润抬脚进店,正欲落座,只见酒店墙壁上题着一首诗,邹润心中一动,上前去看。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就是林冲的那首诗!阴差阳错居然真就碰上了,邹润心神摇曳,他看出墨迹未干,急忙唤来酒保来询问。 “店家,这是一两银子,我且问你,写下这首诗之人现今何在?” 那酒保见四下无人,赶紧将银子收进怀里,紧紧藏住,这才展露笑脸,无比殷勤地道: “回客官,写诗之人今天一大早寻了一只船儿,划到湖里去了。” 卧槽!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啊!要是早来半天岂不就…… 邹润扼腕叹息,看来这缘分是有,但不多…… 但是眼下林冲已经上了梁山,直接追上去肯定不妥。好在针对这些情况,在路上已经制定了许多套应对方案,所以邹润此时虽然惋惜,却也不至于失态。 他和两名手下捡了一副干净的座头坐下,招呼酒保上好酒好菜,那酒保得了好处,见邹润气度非凡,不像没钱的主,自是连连答应,不一会的功夫酒菜全部上齐。 大冷天里,一大壶烫好的村酒,一大盆花糕也似的上好黄牛大肥肉,足足有三四斤重,加上两道冬日里的青色菜蔬,一发搬上桌子来时,全都冒着腾腾热气。 酒保赔笑道:“客官请用”,说着就要上来给邹润斟酒。 “小二哥莫要客气,我等都是粗人,自己动手无妨。” 邹润微笑着拒绝,身边的伴当闻言,手脚麻利的接过酒壶,那酒保见此,神色一动,眼光瞥了瞥邹润三人腿边搁着的布条裹着的长条状物什,自招呼了一声后,便转到后边去。 待酒保走后,不消邹润吩咐,身边的便当从身上取出几枚银针,分别在酒菜中试了试,几个呼吸后,取出观看,见银针色泽如常,这才朝邹润点了点头,又将银针贴身藏好。 桌上酒香扑鼻,菜色诱人,但是邹润还是老神自在的坐着,并没有落筷的意思——银针未变色,只能断定大概无毒,却探不出来是否有蒙汗药。 另一名伴当站起身,自倒了一大杯酒,又往自个碗里各夹一样菜肴,三两口吃尽,然后再度放下了筷子。 这店铺毫无疑问乃是梁山所开,按照原著中朱贵所言,“但是孤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为巴子,肥肉煎油点灯”,绝计不是个良善去处,有道是小心无大错。 从登州到济州,这一路走来,但凡是荒野小店,人烟僻静之处,邹润都是这般。 三人就这样对着一桌酒菜愣愣的坐着,直到过了盏茶功夫,酒菜都由热转温,那伴当方才点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这下邹润才甩开膀子,和两名手下狼吞虎咽,一顿大嚼。 一壶酒,一大盘肉,连带着蔬菜和主食馒头,全都吃个干净,酒足饭饱,三人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他们吃饭的这会功夫,酒店里不曾进来一个人,四处静悄悄的,眼下已是中午时分,邹润心里还有计较,也不放心在这家黑店过夜。 于是高声唤出伙计,问道:“伙计,这桌酒菜作价几何?” “回客官,只需一贯钱便十分够了。” “酒菜倒也值这个价”,邹润点点头,拍出一锭二两重的碎银子,又道:“这锭银子与你,我再跟你打听个路。”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那伙计忙收了银子,没口子地道谢。他只是山上一个普通喽啰,眼下朱贵不在店里,这锭银子结饭钱后,剩下的全都能揣进自己兜里,他乐不可支,对于邹润的这点小要求爽快答应。 “石碣村怎么走?” “出了店门,捡大路只顾朝南去,二三十里外有条小河溪,再转下小路,略走几步,便到了。” 邹润听了仔细,便立即动身,背起包裹,从后槽牵来马匹,根据那伙计所指路途,快马加鞭。 一路边走边问,约莫半个多时辰,一行三人行到石碣村,邹润敲开一处农舍,问了阮家兄弟住处,村民又指了一条小径。邹润于是放慢马速,迳投阮小二家。 一会的功夫,行到一处临湖靠水的地界,此时刚好雪停,放眼望去,四处银装素裹。不远处岸边有数十间草房,厚厚的白雪压住那茅草屋顶,本就低矮的茅草屋更显狭仄,邹润和伴当都披着斗篷,勒住马匹,正坐在马上看时。 之间那茅草屋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那人手持一柄鱼叉,远远地朝这边望着,邹润心中一动,正在猜测此人是否是阮家三兄弟之一时,那人忽然将手指塞进嘴中,兀地一声呼哨。 只见七八个汉子从房前屋后走了出来,各持家伙,聚拢在一起,气势汹汹朝这边大步奔来。 “哪里来的撮鸟!敢在那里张俺的村子?” 叫喊者正是领头之人,邹润闻声赶紧下马,好以整暇的在路边等候,那人带着七八个打鱼庄家抢到近前,邹润放眼看时,但见: 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睛射几万道寒光。人称立地太岁,果然混世魔王。 这寒冬腊月的大雪天,这汉子却只穿着一身单薄衲衣,果然是凶神恶煞,体壮如牛。只是不知此人是阮氏三雄中的哪一位,邹润心内寻思,嘴上却道: “不知好汉是阮氏三雄中的哪一位?登州邹润,冒昧拜访,多有叨扰,还乞恕罪。” 第三十二章 阮氏兄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那汉子闻言立刻住脚,拦住身后众人,朝着邹润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敌意渐去,只是还存着几丝狐疑,开口问道: “阁下果是从登州而来?也叫邹润?” 邹润闻言一笑,反问道:“不才邹润,正是从登州一路行来,今日方才到此。听哥哥此意,难道登州还有第二个邹润否?” “阿耶!果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小秦王邹润!不知真人当面,阮小二却才多有冒犯,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阮小二闻言大惊,连忙将手中鱼叉撇在地里,叉手见礼。 见果真是立地太岁阮小二,邹润大喜,赶忙上前托住,口称,“区区微名,不值一提。” 却不妨阮小二是个实心地的汉子,愣是要拜,邹润则硬是要扶。这二人都有武艺傍身,哪个手上没有数百斤的力气,一时竟僵在那里。 身旁众人看出端倪,知道两人是在较量气力,便都立在那里去看。两边人各知底细,一众打鱼庄家都晓得阮小二力壮如牛,登云山的喽啰自然也明白自家寨主武艺出众,气力过人,都期待着两个好汉一分高下。 村道之上,只见阮小二面色通红,大冷天里居然额头见汗,反观邹渊虽是也板着脸,咬着牙,却似未尽全力,如此过了许些时,邹润手上突然撤去力气,拱手道: “不愧是江湖人称立地太岁的阮家二哥,端的好力气,邹润这厢领教了。” 看着邹润一脸从容,阮小二知道他留有余力,却才主动撒手,只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足面子罢了,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钦佩之情,暗道江湖传言不虚,这邹润果然极类那秦王李世民,有豪杰气象。 “邹寨主哪里的话,俺自家人知自家事,身上这点庄家把戏,如何能跟恁这般江湖成名的豪杰相比?说出去须教人耻笑。” 二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欣赏彼此,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和谐,虽是初次见面,却言谈甚欢,直好似那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最后还是一位村汉看不下去,直说阮小二怠慢,哪有让贵客在大雪地里说话的道理。 阮小二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赔礼,又亲自在前面带路,喝散一众村汉,将邹润三人引进屋里坐下。阮小二的老小具在家中。 村中妇女,不像城中女子那么多规矩,阮小二的老娘、妻子、孩儿见来了客人,一面忙着收拾桌椅板凳,一面出来见礼。邹润慌忙让开身子,一边回礼,一边答道: “小可邹润,见过老夫人,见过嫂嫂侄儿。” 阮小二在边上介绍,只说这是登州来的贵客,便要吩咐自家妻子下厨,邹润不慌不忙地拦住,将手微微一招,身后伴当会意,便从屋外马匹驮着的包裹上取出几件物什来。 三件上等的羊皮裘衣,三匹颜色鲜艳的上等布料,一盒补品,几盒蜜饯,两坛好酒。 “临近年关,初次登门,无甚好物,特备薄礼,聊表小可心意,还请老夫人和嫂嫂收下。” 堂屋的方桌上各色礼物堆作小山一般,屋里的妇人孩子一时都惊呆了,不想这位贵客出手恁地大方,哪里敢收,都拿眼睛去看阮小二。阮小二也没想到邹润会如此豪奢,连忙站出来推辞。 “恁地如何生受的起?邹寨……大官人快快收起了,万不敢当此厚赐……” “哈哈,二哥莫要这般,些许微物,虽不值什么钱财,却也都是小弟不远千里,从登州一路带到这里,内里自有小弟的一番孝敬之心,老夫人和嫂嫂都识好人,定不会拂了晚辈的一番心意。”邹润笑着说出一番理由,强行拦住阮小二,朝着伴当努努嘴,催促他们将东西送到内屋。 阮小二手上力气不及邹润,几番挣脱不开,只能嘴上连连说着,不可不可。邹润哪里会听他的,反而笑着顶嘴。 “二哥好没道理,须知这些东西都是小弟送给老夫人和嫂嫂侄儿的见面之礼,里面桩桩件件都是有数的。那三件裘衣是小弟送给老夫人、嫂嫂和侄儿冬日御寒的;那三匹布料是送给老夫人、嫂嫂和侄儿过年裁剪新衣裳的;补品单给老夫人的,蜜饯是给侄儿当零嘴的,便是那酒也是虎骨药酒,送给老夫人、嫂嫂强健身体之用。全没二哥的份,二哥说话却不好使。” 这番礼物着实费了邹润一番心思,他知道阮家三兄弟都不是贪图钱财的寻常人物,这初次见面之礼,如果上来就送十分贵重的物件,肯定会拒辞退却。 所以苦思冥想之下,邹润便挑了一些寒冬腊月里他们家人急需急用之物,并且价格适中,且能体现个人心意的礼品。不然的话,登云山寨里自有好大金银,绫罗绸缎,非是邹润舍不得,只是此物不是结交英雄之道。 阮小二果然心中一暖,手上挣脱的力道渐渐地小了。 “如此……就多谢大官人厚意了……” “哥哥哪里的话,你我义气相交,哪里在乎这些!” 屋中的妇人孩童,见阮小二默认,这才不再掩饰内心欢喜,急忙摆开桌凳,奉上茶水。阮小二的浑家更是喜气洋洋地就要下厨收拾酒菜,邹润再度拦住。 “嫂嫂休忙,我还要寻五哥、七哥说话,晚间再来叨扰。” 说着强拉着阮小二出门,阮小二半推半就,从门前的枯树桩上解开一艘小船,请邹润三人坐好,便划着小船朝湖里荡去。 此时雪又下起,纷纷扰扰,随风飘转,铺陈着湖泊、高山和密林。偌大的湖面上不见半人人影,更无一艘船只,天地间静悄悄的,邹润本来在和阮小二说着闲话,看到这番景色,脱口而出道:“好个梁山泊,端的好山,好水,好雪,好景致!” 邹润这厢话音刚落,不远处,一片萧瑟破败的苇丛中划出一只小船来,船头船尾各立着一个汉子。其中一个带着蓑笠的汉子,朝着这边高声道: “二哥好买卖,哪里寻来的摆渡古怪客人?好生豪气,这大雪天里兀地也敢来湖里看雪景?若得船钱时,须借五哥一借,他今日又输了精光,俺方才将他从赌坊拉将出来,他兀自骂我哩! 第三十三章 志存高远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雪下得愈发大了,隔着老远,阮小二只能凭借声音判断发声之人乃是自家兄弟阮小七,于是停下手中船桨,高声回道: “是七哥么?船上载的可是五哥?俺船上有贵客在此,莫要闲话,快来拜见!” 那船上汉子闻声,顿时发力,两只桦木所做的划楸,只在水里做交叉一划,脚下船儿便似离弦之箭一般,破开水面,朝着这边飞速驶来。 小船闯过风雪,泊到近处,相距一丈,船还未立稳,只见那船上两个汉子口中呼喝一声,“船上有甚么贵客?” 说罢便纵身一跃,邹润只感觉身下船身微微一震,眼前便突然多了两名壮汉。 抬首看时,只见其中一人头戴一顶黑箬笠,身上穿个灰布衲袄,腰系着一条生布裙,生的是: 疙疸脸横生怪肉,玲珑眼突出双睛。腮边长短淡黄须,身上交加乌黑点。浑如生铁打成,疑是顽铜铸就。休言岳庙恶司神,果是人间刚直汉。村中唤作活阎罗,世上降生真五道。 另一人则斜戴着一顶破头巾,外间虽披着一领沉重破旧蓑衣,但内里却是一件寻常单薄衣物,大雪天里兀自半敞开着,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 邹润心道,此人必是短命二郎阮小五,那个年轻些的则是活阎罗阮小七无疑。 不等阮小二开口,邹润便在兀自颠簸的船舱里轻松站起身来,郑重整理身上的衣裳,朝着二人拱手见礼。 “好俊的水上功夫,怪不得江湖传言,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乃是梁山泊里的三条蛟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阮小五见邹润虽是寻常江湖人士打扮,但面相贵气,举手投足自带一股威严,刚刚在晃荡不稳的船上起身不见半点吃力,分明同样有水上功夫在身,心中顿生敬意,于是客气地回应。 “贵客哪里的话,些许薄名,都是江湖好汉们抬爱,当不得真。恕小人眼生,贵客绝非寻常人物,敢问高姓大名?” 阮小二赶忙介绍,“五哥七哥休得无礼,乃是登州小秦王,邹润邹大寨主当面。” 阮小五阮小七闻言具都大吃一惊,不明白临近年关,这位江湖上最近风头正盛,鼎鼎大名的小秦王为何会突然现身在梁山水泊。 二人在船上慌忙答礼,口称恕罪。阮小七更是赔礼道:“小七不知是邹寨主亲身到此,却才言语多有冲撞,望乞宽恕。” 邹润侧过身子,未受这一礼,呵呵笑道,“七哥言重了,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如何计较这些,倒是邹润心中有疚,此番冒昧前来,多有打扰。” 阮小七是个健谈的人,心里藏不住话,见邹润挑起话头,心里也正想问邹润此来何意,却被阮小二喝住。 “小五小七,恁地不知礼数,邹寨主乃是千金难请的贵客,这水上船中哪是说话的地方,且去将船儿荡起来,先去水阁上的酒店坐地,再说话不迟。” 阮小五阮小七这才醒悟,慌忙回到另一只船上。 两只船厮跟着在湖泊里,不多时,划到一个去处,团团都是水,水中有个高埠,上面起了水亭阁楼。三只船撑到水亭下缆住绳子,一同上岸,众人入酒店里来。此时大雪未停,阁子中客人稀少,二楼尚有雅间。 众人一齐上楼坐定,唤伙计升起火盆,阮小二便教快上好酒好菜。趁着上菜的空隙,一行人都说些江湖故事,论及些拳脚枪棒,相谈甚欢。 不多时,酒保打一桶酒来,伙计把六只大盏子摆开,铺下六双箸,先放下四般菜蔬,又搬来一大盆肥牛肉和一盆鲜鱼汤。 这已是此间酒店最好的酒肉菜肴,但阮小二年长心细,想得也多些,他肚里寻思,邹润乃一寨之主,平日里少不得是锦衣玉食,生怕他瞧不上眼,便当先斟了一碗酒,双手捧着,站起来道: “邹寨主远道而来,俺这穷乡僻壤,没甚孝顺,一碗水酒先敬贵客,权作接风。” 邹润闻言一笑,端着酒碗,也站起了身,“二哥哪里的话,今日能与三位哥哥厮见,已是三生有幸,满桌酒菜,足见盛情,说来还比俺在寨子里时的伙食好上许多,多谢款待,且饮此杯。” 说完,一饮而尽,向三阮亮出碗底,哈哈大笑着坐下。阮小二同样喝完,但他是个心地直爽的汉子,以为邹润只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才这样说,所以面上犹自带着几分不信和不好意思。 邹润见状,伸筷叨起一大块油腻滑润的肥牛肉,放进口里,好生品味了一番后吞咽下去,不无感慨地道:“许久不曾吃牛肉了,但是此来济州,倒有幸沿途尝鲜吃个肚饱,端的爽口。” 此言一出,连阮小五阮小七两个人也面露不信之色,在他俩看来,邹润在绿林上好大名声,又是一寨之主,这牛肉还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此时做派,莫不是在他们三人面前演戏作假? 心里这么想着,三兄弟互视一眼,心中各有不快,面上也都冷了下来。 好在邹润这回带地伴当十分机灵,能观人脸色,见三人不信,忙出言解释道:“我家寨主早有严令,山寨肉食以鸡鸭鱼和猪羊肉为主,上到头领,下至喽啰,皆不可妄杀耕牛。” 听得此话,三阮面上疑惑更甚,忙问其故。邹润则一脸郑重地解释说,“邹某如今虽投身绿林,但终不忘农家出身。耕牛者,农家至宝也,不仅可帮农人下地耕种,又可负重拉货,推磨驮车。素来有一牛顶三汉之说,若单纯为口腹之欲,便行宰杀耕牛之举,实在有违良心,故不取也,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邹某麾下有一海岛,可容数千百姓,他们在岛上耕种,所缺者甚多,耕牛尤甚。此非孤例,无尽大海之中,大小岛屿不知凡几。据邹某所知,远在东海深处,便有一处大岛,其地足有两县大小!登州沿海百姓,苦朝廷苛政久已,多生于水深火热之中,邹某素来有一志愿,想尽迁贫苦百姓于此岛之上,家家户户分以田地耕牛,施以善政,教他们安居乐业,不再为朝廷贪官污吏所迫害压榨。” “壮哉!”三阮听得眼冒精光,同时脱口而出道。 在今日之前,阮家三兄弟的志向不过是找一个行事慷慨仗义,能爱他们敬他们的豪杰投奔,然后聚在一起做番大事业。而这所谓的大事业,穷极三兄弟的想象,也不过就是,占山为王,和兄弟聚在一起行侠仗义,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论秤分金银,论套穿衣裳。 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极限了,可是今日听邹润一席话,可谓是惊雷划破天际,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和活法展现在他们心头。 往日的大志向,于此相比,何止是云泥之别?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三人难掩心中激动之情,只觉浑身血液被点燃一般。 第三十四章 三阮入伙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尤其是阮小七,他性子最为跳脱,也最为率真,直接抢问道: “邹寨主好生英雄!好生气魄!听得俺好生心热,不知那处宝地贵寨可曾占了下来?也教这天下贫苦百姓,多些指望!多条活路!” 窥见这活阎罗眼中的热切之情,邹润欣喜不已,回应道:“七哥所言甚是,我虽有此心久矣,只可惜受了几项事体阻碍,尚未能够上那岛去。”说这话时,邹润面露愁苦,长吁短叹。 语毕,更是将桌上一盏残酒端起,一饮而尽,言语之间,满是惆怅。 阮小二阮小五同样听得入神,于是赶忙接着问道:“未知是何事体阻了寨主雄心壮志?” “无他,其一受制于人马钱粮,其二受制于海船船只和船工。不过此二项邹某都有计较,只要些许时日,便可完备。唯独其三,应是邹某德薄,至今毫无头绪……” 见邹润说到入巷处吞吞吐吐,这三人急得抓耳挠腮,不由得齐声问道,“不知这其三到底有何难处?我等兄弟愿闻其详!” 经过邹润前面的铺垫和演绎,阮家三兄弟的好奇心早已被高高吊起,就连最稳重的阮小二此时都忘了,他们和邹润只是初次相见,可所商谈话题却是刎颈之交才能私议的绝密。 “这其三……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却是因为去那海岛之上沿途多有海盗和官军,邹某虽也有些水上功夫,可无奈分身乏术。麾下虽有三名头领,七八百喽啰,却多是陆上好汉,这行人上了海船便似那猛虎入海,战力足足折了大半!” “归根到底,邹某麾下唯独还欠缺几名能在无尽大海上乘风破浪,挫败敌军的水军头领!故此临近年关之际,方才不远千里,特来这梁山泊中,寻觅三条海上蛟龙!” 语毕,邹润再不掩饰内心的意图,将炙热的目光投向三人,站起身体,朝三人郑重抱拳。 “邹某不瞒三位,此番自登州千里而来,为的就是相请三位好汉入伙。却才邹润所言,并无半句虚假,三位如若不嫌登云寨小,小可愿请三位上山各做一把交椅,如此邹润幸甚!如此山寨幸甚!” 阮小五听了道:“罢,罢!”叫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 心神摇曳之际,阮小七浑不顾什么礼节礼数,大冬日里他直接扒开上身衣物,袒露出浑如生铁顽铜铸就的精壮躯体,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将胸脯拍得山响。 “承蒙邹寨主如此豪杰看得起俺,俺阮小七旁地不敢夸口,唯独这身水上功夫,不曾觑得谁个!今日情愿投寨主麾下,往后水里水去,火里火去。哪怕只能够受用得一日,便死了也开眉展眼!” 阮家三兄弟一母同胞,向来同气连枝,有阮小七抢在前面,阮小二阮小五也不再忍耐心中激动,纷纷站起身来,袒露胸脯,露出一身的好刺绣来。 “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的并没半点儿假,端的有此奢遮义气之事,我等愿舍得性命相助!”说到激动处,阮小二阮小五把手拍着颈脖道:“这腔热血,只是要卖与识货的!” 邹润闻言喜不自胜,连忙将站在凳子上的阮小七拉了下来,又将三人的衣服合上,亦喜亦嗔的道: “七哥说的甚话!今日大喜之日,我得三位哥哥便如汉高祖得樊哙,唐太宗遇秦琼,来日方长,我等还要一展抱负,共图大事,如何说此不吉之语?快快呸呸呸几声,吐了口中晦气。” 热情褪去,阮小七尴尬地挠了挠头,也只能按照邹润所说,朝着角落呸了几口。邹润这才端起酒碗,欲与三人相庆贺。 哪知这三人却不约而同地推开桌子,就在这阁楼中拜倒,口称见过寨主。邹润口称不可,急忙去扶,三人却坚称礼不可废,硬是拜了三拜。邹润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受此大礼,待到三人行礼完毕,众人重新落座,再整杯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邹润便向三人介绍了登云山的各种情况,先是说明山上还有三位头领,分别是出林龙邹渊,锦豹子杨林,火眼狻猊邓飞。再说山寨目前发展势头,目前已有一处山寨,一处海岛,四艘大海船,合计六七百人马。 不过这都是邹润下山之时的数字,他下山之前曾下令山寨要竖起招兵旗,不论男女老少统统都收,反正目前山寨钱粮充足,又有晒盐场这个稳定财源,再收几千人完全没有问题。其中青壮可以当喽啰,手艺人可以开作坊,其他的都可以放在海岛上,种田的种田,晒盐的晒盐。 不过在言明三人座次的时候,邹润顿了一顿,说道: “本该今日就定下三位哥哥座次,只因邹某还欲请一位好汉上山,虽还未寻见此人,现在却也不好提前说定,还望哥哥们见谅。” 阮小七闻言来了兴趣,他对自己的座次其实并不在意,反而是询问起了是哪位好汉。 “哦?不知寨主所言又是何好汉?莫非又为俺们山寨的水军寻了一条蛟龙?” 见阮小七还未真个上山,就张口“俺们山寨”,闭口“我们水军”,邹润心中欢喜,他起身给阮小七斟了一碗酒,解释道: “七哥却是猜错了,此人虽不是水上蛟龙,却是陆地猛虎。不仅精通十八路兵器,上马能马战,下马能步战,更兼熟习军旅之事,练兵之法,端的人间少见!” “哦??何人当得寨主如此夸赞?”见邹润如此赞誉,众人都来了兴趣,个个都迫切地询问着。 “此人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绰号豹子头林冲的便是!” “原来寨主说的是这个好汉,我也多曾听人说起,只是听说此人最近在沧州杀了几个鸟人,还放火烧了大军草料场,官府到处行文捉拿此人,听寨主之意,此人难道到了我梁山泊地界?” 阮小五反应蛮快,邹润刚起了话头,他便琢磨出几丝意味来,见邹润点头肯定,他想了想,又道: “想来俺这梁山泊地界,能够让他容身的,便也只有那王伦处了……唉……此人却是糊涂,那甚么白衣秀士王伦,乃是出了名的不容人,做事小气又吝啬,俺们平日里和他做邻居,兀自觉得羞耻,这林冲恁地一条好汉,却如何撞在他的手里?” 第三十五章 投名状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林冲不知道隔着八百里水泊,却有人将他心中所想,说的如此透彻。 却也真个就如阮小五的酒后之言,林冲眼下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他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好不容易从柴大官人那讨来一纸书信,却不想遇见王伦这种忘恩负义,嫉贤妒能的无耻小人。他不过是想寻个容身之所,却遭王伦百般羞辱。 先是拿粮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这种屁话来搪塞他,在他红着脸,低三下四地伏低做小后,王伦这厮又睁着眼睛说瞎话,污蔑他是官府的探子。 天可怜见,偌大一个江湖,谁人不知他是被那太尉高俅所害,如果说之前他林冲还有几分熬到天下大赦,再重新使钱官复原职的心思,可在那高俅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尽杀绝之下,在他手刃了陆谦和富后,他是真的认识到了这所谓朝廷的黑暗。 可偏偏王伦这个无一分本事的落第书生,猪狗一般的人物,居然敢指着鼻子说他的官府的探子!当时林冲只恨无兵器在手,不然的话早就按捺不住,当场就要将其一刀挥为两段,虽然后来让杜迁宋万劝住,可这厮又让他去取甚么投名状! 想他林冲,哪怕落难江湖,可时至今日,何曾杀过一个无辜之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却也被这王伦死死的践踏了。 林冲知道,这是王伦在变着法地撵他走,还给了个可笑的三日之限。但是知道归知道,这天下之大,却真个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他此次还是有柴进亲笔书信在手,尚且受此大辱,一旦去投他处,难道还要再吃第二遍这种奇耻么? 林冲不敢确定,他没有赌的本钱了,江湖之上本就鱼龙混杂,那开门广招天下客的小旋风柴进只是个例,世上本就是真小人和伪君子居多。 林冲说服了自己,今夜他宿在梁山三关之下的客馆,他推开窗户,寒风呼啸,朔风裹着湖面的湿气从窗口吹了进来,彻骨寒凉,林冲浑然不觉,夜间窗前的积雪映射着微光,他拔出腰刀,似水的刀光,反射进他的眸子。 眸子里有无尽的杀气,但却被林冲死死的按奈住,因为他不知道,这股杀气,是针对明日的投名状,还是针对三关之后酣睡的王伦………… 次日一早,朱贵相别下山。他自己一个人,吃些茶饭,带了腰刀,提了朴刀,叫一个小喽啰领路坐船下山,在此一处僻静小路上等候客人过往。 从朝至暮,等了一日,并无一个孤单客人经过。林冲闷闷不已,和小喽啰再过渡来,回到山寨中。王伦问道:“投名状何在?”林冲答:“今日并无一个过往,以此不曾取得。”王伦道:“你明日若无投名状时,也难在这里了。”林冲再不敢答应,心内自已不乐。来到房中,讨些饭吃了。又歇了一夜。 夜里林冲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只好起身擦了一夜的刀…… 次日清早起来,和小喽啰吃了早饭,拿了朴刀,又下山来。小喽啰道:“俺们今日投南山路去等。”两个来到林里潜伏等候,并不见一个客人过往。伏到午时后,一伙客人约有三百余人,结踪而过。林冲又不敢动手,让他过去。又等了一歇,看看天色晚来,又不见一个客人过。林冲对小喽啰道:“我恁地晦气,等了两日,不见一个孤单客人过往,何以是好?”小喽啰道:“哥哥且宽心。明日还有一日限,我和哥哥去东山路上等候。” 当晚依旧上山。王伦说道:“今日投名状如何?”林冲不敢答应,只叹了一口气。王伦笑道:“想是今日又没了。我说与你三日限,今已两日了。若明日再无,不必相见了,便请挪步下山,投别处去。” 林冲双眼无神,踉踉跄跄的走回关下客馆,沿途的大小头目,普通喽啰,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个昔日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相助。林冲的身边只有一个忿忿不平的半大小子,帮他引路,替他招呼船只和端来伙食。 林冲还来不及问这个年轻的喽啰姓名,但是第三日早上,守门的喽啰说,这个小子犯了过错,被罚了军棍,夜里关进柴房了。林冲沉默了,一个半大的小子,这两天都在他身边,能犯什么过错?值得拿老大的军棍去打? 他昂起头,死死的盯着三关之后的那个方向,手中刀枪,捏得嘎吱作响。 不一会,林冲身边就围拢了十来个喽啰,他们抽出刀剑,不远处的关上也有人开弓搭箭,都警惕的看着林冲。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王伦的心腹。 林冲再次沉默了,形势比人强,以他的本事拿得下这几个小喽啰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却拿身后这三道关卡毫无办法。林冲只得凄惨一笑,松开兵器,脸上挤出一丝似笑非笑,道: “几位兄弟,可有早饭么?可容林冲讨些来吃……” 良久,才有个一脸戒意的喽啰,递过来两个冷馒头。 喝着冷水,大口吞咽着寡淡无味的的馒头,林冲回身房内,取了早已打包好的包裹,转投山下而去。一路上后边都有人暗暗地缀着,下山,坐船,到东山山路…… 这一路上林冲失魂夺魄一般,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怎生过来,他倚了一株老松,在如虬的树根处,将双手拢在袖内,抱膝茫然独坐,静静的等待着属于他的投名状…… 此时,东山道的水边,邹润一行人早早的立在那里,翘首以盼,不一会,一只小船划破水面,飞也似的朝这边荡来,那船上有个渔民模样打扮的人,隔着老远便朝这边喊道: “阮家哥哥,那林冲已投东山道上去了!” 此人正是阮氏兄弟埋在梁山的眼线,这石碣湖大大小小的渔民,哪个不尊阮家三兄弟为首,是以此时梁山水军内部许多人都跟三阮有着联系,也正是因为如此,三阮才熟知这王伦的本性,几番商议,都认为此人不是良主,绝计投奔不得。 “寨主,这已是林冲最后一日时限,我等可以行动了罢?” 第三十六章 林冲相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颔首,有了前两日的悲惨遭遇,邹润料定此时林冲已经对王伦彻底灰心丧气,此时不出手相助,更待何时? 别了那眼线,一行人结伴而行,直奔东山道的密林中。 时遇残雪初晴,日色明朗,埋伏在山道丛林中的林冲万念俱灰,正在苦苦思索下一步到底投何处而去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声响。 林冲陡然来了精神,他慌忙起身,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去看,只见山道上有六人结伴而来。 这行人都是行路客人打扮,腰间明晃晃地各挎着一口腰刀,个个虎背熊腰,身材健壮,有着从军经验的林冲一眼看出,这六人手上都有着人命,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四人,身上隐约间还带着些许杀气。 慢慢地,这行人走得近了,林冲愈发看得清楚,他得出了结论。 “这六人绝非普通行人,其中走在最前头的那人,身材长大,长相奇异,五官之中隐隐有着一股贵气的年轻汉子必然为众人之首……惭愧!叵耐王伦那厮可恨,这行人与我无冤无仇,更兼为首几人还有些好汉气象,我如何能够坏他们性命?” 这也就是林冲,端的艺高人胆大,但凭邹润和三阮这副打扮,稍微有点江湖经验的人都不难看出,他们个个都是硬茬子,若无个六七十人马,等闲谁敢有上前撩拨的心思?也就是这豹子头,首先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动手,而是先问问自个的良心。 林冲正在踌躇间,突然发现这行人好巧不巧,在他藏身不远处立住了脚。 “却是作怪?这几人缘何不走了?莫不是逼着俺下手?” 林冲正在思索,考虑动手与否,邹润却面上一笑,转身正面这处密林,朗声道: “林中的好汉,可否出来一见?” “好机敏的汉子,居然看破了我的掩藏?此人须不是寻常人物,待我出去见他一见。”见自己被喝破行踪,林冲也不再躲藏,背上包裹,拿起兵器,跳出林子,仔细打量一遍众人后,不卑不亢地道: “不知诸位是哪里来的好汉?愿通姓名。” 邹润同样观察林冲许久,只见这位在后世鼎鼎大名的豹子头,生的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端的是好汉模样。从邹润自身的角度去看,眼下林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同时杂糅着武将和文臣两股截然不同的气质,并且眼神忧郁,目光深邃,仿佛能把对方的目光吸入进去一般。 “好一个豹子头,好一个林冲!”邹润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回,随后好以整暇地将身上的斗篷掀落,朝着林冲拱手说道: “小可登州邹润,这厢拜揖,敢问好汉可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江湖人称豹子头林冲的便是?” 林冲闻言,心神一荡,可谓是先惊后疑。惊的是,邹润之名在他行走江湖的这段日子里,没少听过,江湖上都盛传这登州小秦王,虽然年纪轻轻,方才二十出头,但是为人慷慨仗义,专好结交天下好汉,最特别的是此人与其他绿林好汉多有不同。 别人行侠仗义和劫富济贫只是拿来当个噱头,实则是以此为借口,往自己腰包捞好处,可这个小秦王邹润却是实打实地这么干,专门跟残害百姓的财主大户与绿林败类过不去,且对待百姓极其友善,时常开仓放粮,散给钱财。 似此等好汉,便是林冲也打心底里钦佩,可他也心怀疑惑,于是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道: “原来是小秦王当面,恕林冲眼拙,多闻大名,久欲相见,无缘拜会尊颜,不期此厢得见,实乃林冲万幸……只是林冲与邹寨主素未谋面,为何甫一见面,便能喝破林冲名姓?还望赐教。” 邹润单刀直入,毫不隐瞒。 “说来不怕唐突,自江湖上流传林教头遭受陷害之事以来,邹某便倍加关注。无奈山高路远,音信受阻,邹某无以为力。后来探听得到,兄长一路朝梁山泊而来,邹润再难忍耐,故此不远千里,一路直奔登州,特来此地专候。想来上天有幸,怜我心诚,今日此时得见,足慰平生!”稍稍解释前后缘由后,邹润继续直抒胸臆。 “我观那梁山王伦行事言语,绝非好汉所为,我登云山虽是一方小寨,但邹润敢指天为誓,若得兄长上山,此后必不叫兄长受半分委屈!王伦猪狗一般的货色,识不得真好汉,我登云山上下却苦盼兄长久矣!” 邹润说着,便朝林冲深深一揖,不肯起身。 林冲大受震撼,邹润言语诚恳,神情郑重,想来所说所做都是发自肺腑。明明前一刻他还在为再投何人苦闷,眼下突然得见光明,林冲却又出乎意外地踌躇了。 也许是前番遭遇了太多的祸事,导致他从一个自信昂扬的武人,变得如今小心翼翼,自惭形愧。 又也许是刚刚遭受了梁山上的一轮刻骨铭心的屈辱,导致现在面对邹润的炽热眼神与一颗红心,他竟不知所措。 偌大一个汉子,站在路中间,讷讷无言,完全不知如何开口。这倒急坏了急性子的阮小七,他上前一步,朝着林冲大声道: “林教头,俺们兄弟在梁山多有耳目,你在山上的苦事,俺们都尽知了!王伦那千刀砍,万刀杀的贼男女,竟敢如此辱你,端的叫人恨得牙痒痒!我家寨主所言无一句虚假,他顶风冒雪,千里而来,就是怕你投错了人!林教头,这鸟梁山,不上也罢!随俺们一道,去登州吧!” 阮小二阮小五亦上前各自劝道:“林教头,我家寨主其心甚诚,这几日听了你在梁山上的事时,怒发冲冠,恨得咬破牙关,直欲上山砍杀了那甚么白衣秀士王伦,无奈此番自登州而来,未能多带人手,我兄弟三人只好苦苦劝下……” “就是,今日我家寨主三更就起身,得知你到了这东山道上,早饭都未用,马不停蹄便朝这厢赶来。不是我阮小五肚量小,便是我家寨主邀请我兄弟三人入伙时,也未见得如此煞费苦心。量他一个八百里的水泊子,如何能安得下你这条真龙?我登州有无边大海,自能让林教头你一展胸襟抱负!” “林教头!” “林教头!” “林教头!” 三阮和另外两名伴当,各诉衷肠,最后前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句满含真情的“林教头”! 如此真情,如此厚谊,让原本冷了心肝肠肺的钢浇铁铸般的汉子轰然落泪,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面庞滑落,林冲失手撇了刀枪,丢下包裹,在雪地里拜倒当场,哽咽地说道: “林冲再拜邹润寨主麾下,愿为一小卒,望乞收录!” 第三十七章 兴师问罪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兄长!” 邹润饱含深情的叫出声来,随即慌忙下拜。 二人就在这山道之中,积雪之上,对拜良久,阮家兄弟和两名伴当也都欣喜,看到动情处,不禁也潸然泪下。 突然之间,林后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此处的沉寂,众人回首看时,只见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向密林深处跑去。 林冲猛然醒悟,忽地跃起,大叫一声“不好!”,邹润等人吃了一惊,忙问何故。 “此人必是那王伦派来监视我的探子,若吃他回去说了,只怕有些妨碍!” 阮小七闻言一笑,“怕他作甚!这厮不能待见英雄,如此屈辱林教头,俺们登云山自好生迎回去!干他那鸟男女甚事?他若躲在水泊里的梁山上不下来,老爷此番且饶恕了他,他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带人下山寻俺们的不是,惹得老爷性发,直叫他吃上三百刀!方才解恨!” 阮小二阮小五也丝毫不惧,将腰间的刀鞘拍的砰砰做响。 “小七说的是,俺们手里这口腰刀须不是吃素的,正愁此番上山无甚功劳,那甚么白衣秀士王伦若是敢来捋虎须,先搠上他几百个窟窿,再趁势杀上山去,夺了鸟寨,自将上山金银运去登州快活!也叫登州的邹渊、杨林、邓飞三位哥哥知晓俺们的本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三阮本是无心之言,可落在林冲耳里却变了味道。 一来他深恨王伦,二来也却如这阮家兄弟所说,他一介逃犯,虽然此前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但此刻孤身一人,无财无势,无功无劳,虽是得邹润青眼相看,邀请上山,但是只怕到时山上老人心中不满,再起口舌。 若稍后那王伦真个敢来,林冲暗暗下定决心,说不得就要借这个狗东西的头颅,和梁山上的钱粮来报答邹润此番不远千里,顶风冒雪前来相请入伙的恩情了。 这几人心中计较,邹润却是不知,说实话,他目前倒没这个心思,只是按原著中记载,稍后另一员天罡星大将就要途经此处,这正是结交的好时机,万万不可错过了。 但是此话不好直接说出来,不然就有冒充神棍的嫌疑了,所以面对愤愤不已的三阮和心思急变的林冲,邹润只得借口道: “诸位哥哥说的是,我自来请兄长入伙我登云山,那王伦一个落地书生,无才无德,我岂会放在眼里?若此时就退了去,将来一旦江湖上传开,说不得就成了我邹润怕了他王伦,我登云山弱了他梁山。况且我委实不耻那王伦为人,他如此对待我家兄长,我深恨之。兄长之仇即我之仇,早晚要在这王伦身上讨个公道来。” “此处雪景上好,我早已吩咐伴当带了酒肉,不如就在这官道旁,寻一处干净之地,我等借此时机,各诉衷肠,说些江湖故事,较量些拳脚枪棒,岂不好么?” 邹润一席话,正中林冲下怀,他怀揣心思,当即首肯,三阮自无不可,于是一行人就在此处寻了一处松坡地,盘腿坐下,就着伴当携带而来的好酒好肉,边吃边聊,兴致渐浓。 且说水泊梁山这边,王伦得了消息,听得探子来报,说林冲于道上已投那登云山去,王伦是又惊又怒又喜。 惊的是,自己这几天险些被杜迁宋万唠叨破耳朵,左一句不可撇了柴大官人面皮,右一句那林冲是个本分人,绝对不敢妄生异心,就跟夏日的蚊虫苍蝇一般,整日里说个没完。今日到底被磨得不行,王伦好歹松了口,说是不管林冲是否取得投名状就纳他上山。 可他这厢刚答应了,这探子就来报说林冲转投他处,这却让王伦当即发怒,他站在聚义厅上,指着下首杜迁宋万的鼻子破口大骂。 “罢!罢!你二人听到了么!我和你说甚么来?” “这林冲貌似忠厚,实则就是小人一个,我早看破了他,你二人偏不信!此番好了,我本打算施舍一番恩德与他,这厮却敢背着我结交他人,这岂不是早有预谋?要我说这种粗浅武夫,目不识丁的腌臜泼才,直上山时就一刀结果了便是,你等偏见他手中有柴大官人书信,便似被灌了迷魂汤一般……” 王伦说来是个读书人,可骂起人来却和乡间泼妇无异,惯会颠倒是非,抹黑他人,抬高自己,端的是厚颜无耻。当真众多喽啰的面,全无半分顾忌,左一句“粗浅武夫”,右一句“目不识丁的腌臜泼才”,指着杜迁宋万的鼻子骂,虽是在骂林冲,可更像是指桑骂槐。 这却惹恼了下首这两个好汉,杜迁宋万都承受过柴进的恩情,他二人虽是本事低微,却眼不瞎,耳不聋,林冲投奔之事,说一千道一万,全是这王伦的不是,先是辜负柴大官人恩义在前,再是不容他人,屈辱好汉在后。 可眼下有了识货之人说动了林冲,他便在这聚义厅里撒泼卖疯,指桑骂槐,当着漫山的大小喽啰,全不给自己二人半分体面,便是泥人也有一份气性,何况是脾气较为暴躁的宋万?他当即就要起身还嘴,可却被上首的杜迁私下里死死拉住,频频朝他使眼色。 宋万知道杜迁眼神中的含义,林冲一走,这王伦的威势说不得又要上一个台阶,漫山上下哪个敢违逆他,此时若当了出头的椽子,说不得往后要遭他报复,届时日子只怕更将难过。 宋万无奈,苦苦压抑良久,方才忿忿不平地低头装哑巴,实则下身的衣襟都快抓烂了。 那王伦哪会在意这些,尚在那指天画地地叫骂,直骂的口渴,正端茶润口,却忽然由怒转喜。 “阿耶!此事倒也是个好事,林冲此去,俺岂不是有了回复柴进的由头?免得这杜迁宋万回头在柴进那里告我刁状……嘿嘿嘿,就是这般,不如我点起军马,追将上去,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林冲大骂一顿,也好让众人知道这林冲包藏祸心,而非我王伦不肯容人!” “哈哈,此计甚妙,我须快点行事,万一那林冲就此远遁,岂不是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说干就干,王伦当即将桌案一拍,下令召集人马! 金沙滩上,被骂得晕头转向的杜迁宋万,糊里糊涂的站在人群中间,由着大小喽啰拥簇着王伦一行人上了船,离了岸,直到船只泊到东山道的水岸前,二人这才发问: “哥哥?此举是……?” “哼哼,林冲那厮,背信弃义,胆敢反出我梁山水泊,我要兴师问罪!” 第三十八章 舌战东山道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百多号梁山喽啰,各执利刃在手,乌泱泱的一大群,拥簇着以王伦为首的三位头领,下了船,转过山道,气势汹汹地径自投东山道密林而来。 行不多时,果然见那林冲正和一行六人坐在松树坡下饮酒。 时值暮冬晌午,日照残雪,王伦远远望去,只见当中高坐主位者,乃是一身穿靛青纻丝衲袄,披长身貂皮斗篷的青年男子,王伦暗道,看来此人就是最近江湖中名声鹊起的小秦王邹润了。 虽于传闻中早知此人年轻,但是真个见面后,王伦还是不由得惊叹其少年精神,举手投足之间更带有一番贵气,望之使人形秽。但是这种想法只在王伦脑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间,就被另一股异样情绪所代替。 哼,量此黄口孺子,身上能有什么本事,追根到底,不过就是个靠着几分勇力就肆意妄为,炫耀名声的粗浅武夫,全不知韬光养晦之策,走那取死之道,白瞎了这身好皮囊。 不过王伦还是倒要谢谢邹润,林冲这厮虽是有几分本事,但桀骜不逊,不服上官,得罪了高太尉这等朝廷大官,若留在山上迟早会给梁山招来祸患,他之前推拒林冲的借口实在太过浅白,连自家老下属杜迁宋万都看不下去,漫山喽啰私下也议论纷纷,给他造成了严重的舆论压力。 可这邹润一来,舆论便可不攻自破,王伦现在要做的就是榨干林冲最后的一分价值——他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狠狠斥责一番林冲背叛梁山的小人行径,以此来挽回他在手下人中本就不咋地的声誉。 腹中心思百转千回,王伦计较完毕,他甩着披风,迈着大步,横眉立眼的走到林冲等人数十步外站定。 邹润等早就注意到了这边动静,亦是各自起身戒备,林冲持枪在手,抢站在众人身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三阮各自掣刀出鞘,神情严峻,隐隐在邹润身前形成了一个保护圈,两名伴当反应慢了点,霎时被挤到众人身后,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是稍后也立马反应过来,各自从身上取了一具小巧的手弩,拉开弩弦,搭上短箭,遥指对面人群中的王伦。 弓弩! 王伦吓了一跳,他本来大冬天里穿着一身骚包的雪白儒服,龙骧虎步,像模像样的走在队伍最前列,可是睁眼看见对面人群中居然架起两具弓弩,气势瞬间为之一夺。 脚下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好在他左右站着心腹喽啰,急忙架住,王伦则顺势缩在这二人身后。 身前有了两具人肉盾牌,王伦这才堪堪稳住,但无形之间,刚才那番不可一世的气势却消散得无影无踪。 “咳!兀那贼配军林冲!前些日你直如丧家之犬,俺看在柴大官人面皮上,好心你容你上山,你不念本寨主恩德深重,兀自结交匪类,胆敢反出我梁山水泊。似你这等忘恩负义,背叛主人的东西,我须饶你不得!” 当着众人的面,王伦将早就捏造好的言语高声叫骂出来,话里话外,将自己描述成了一个正义凛然的受害者,一盆腥臭的脏水,将林冲泼个正着。 林冲先是愕然,继而暴怒,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王伦居然如此下贱!这等反咬一口,指白为黑的行径造次的如此炉火纯青,当即一口闷气顶在胸口。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林冲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兀地一股甜意涌上喉头,好悬气的当场喷血。 邹润都特么看呆了,这王伦端的是个搞舆论战的高手啊,造谣抹黑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他却不是林冲,邹润气极反笑,他奋力排开众人,咬着牙,指着王伦,鼻尖喷出一股粗气,厉声道: “王伦!你放的甚么鸟屁!枉你自称读书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众多英雄豪杰眼前,行这等颠倒黑白,造谣生事的下贱勾当!林教头忠朴仗义,历来真心待人,乃是顶天立地的江湖好汉,这绿林道上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岂能容你这等贱人在此凭空污蔑!” 这番言语,直将王伦骂得狗血淋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有道是是非曲直自在人心,熟知王伦历来行径的杜迁宋万,连带一干大小头目喽啰,个个侧目。那一道道鄙视的目光,让王伦没由来的一阵心惊。 邹润可不理会这些,他乘胜追击,歇了口气,继续骂道。 “你忘却柴大官人恩义在前,践踏林教头入伙真心在后,在俺邹润请得林教头上我登云山后,你不思悔改,反而恬不知耻,大言不惭前来寻衅,莫以为你身边人多势众,我小秦王就惧你半分!今日若能害了我性命兀自好说,如若我得生还,来日必点起人马,打将上山,必取你项上狗头!” “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 王伦当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特么现场结巴了。暗暗吃惊,这个人好尖利的牙口!他往日没少自诩牙尖嘴利,可今日遭了邹润这通酣畅淋漓的臭骂,他真有了小巫见大巫之感。 王伦上气不接下气,还欲搜肠刮肚的组织言语反击,却不妨林冲这边已经缓过神来。 好一个林冲!好一个在世杀神! 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一个箭步,闷声间跨开了三四丈远。 他手中花枪,犹如流星坠野,恰似火树银花,刹那间绽放出万千光华!一个枪头,陡然变化作万千个枪头,就如梨花暴雨一般,在一群密集站立的梁山泊喽啰中,散化为千万颗流星! 噗!噗!噗! 最前一排的六七个喽啰喉咙间无一例外地绽放出一朵朵妖冶滚烫的“鲜花”。 尚不知怎么回事的喽啰们,不可思议地捂住喉咙,纷纷倒下,露出了藏在人后,面上恍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的王伦。 “啊呀!我的心腹都在哪里?” “快来救护!” 高亢尖利的尾音尚在舌尖回荡,林冲却已经狞笑着杀到了王伦的面前,沾满了人血的枪尖,毫不犹豫地朝着王伦眉间刺去! “阿耶!我命休矣!” 王伦眼前一黑,就此失去意识。 第三十九章 火并王伦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良久良久,缩头缩颈,五官皱成一坨的王伦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我居然没死?” 他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居然尚且活着,正待高兴,可忽然觉得自己所站的位置有些不对。 “咦?我恰才不是在自家山寨队伍里么,为何此时前面才是自家队伍?” 看着还没有回过神的王伦,在自家身前宛如小丑一般的扭来扭去。 早就捧腹不已的阮小七,再也忍耐不住,他猛然大笑。 “兀那鸟秀士,你且看看你身后站的是谁?” 王伦仓然回顾,只见满面杀气,眼如寒星的林冲死死地揪住他的后颈,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早已高高举过头顶。 “啊!林教头!” 霎时间,王伦面色如白日里见了鬼一般,白里泛青,青中透白,毫无血色。 “林教头饶命啊!” 想也不想,王伦的讨饶之词脱口而出,他一双鼠目本就小得紧,此番更是缩成丁点,两撇鼠须,一高一低,在嘴角处,颤抖不已,他胯下的一股尿意更是毫不受控制喷薄而出。 众目睽睽之下,上百个大汉的亲眼见证中,王伦吓得尿了裤子。 林冲脸上厌恶之色更甚,他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又有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周给盘缠,与你相交,此等恩义,天高地厚!后来柴大官人亲笔书信,举荐我来,我伏低做小,百般乞求,你尚且许多推却,这梁山泊便是你的?” “我原本打算打破牙齿往肚里咽,忍羞含辱,再投他处。老天有眼,有幸在此得遇大名鼎鼎的小秦王邹润寨主,蒙他不弃,收录麾下,你却又赶将上来,造谣生事!此事是你辱我在前,复又辱我家寨主和登云山众兄弟在后!” “今日众豪杰见证,你这嫉贤妨能,心地狭窄,羞辱好汉,抹黑生事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量你是个落第腐儒,胸中又没文学,也无大量之才,端的坐不得山寨之主!且吃我林冲一刀!” 言讫,去心窝里只一刀,肐察地搠倒在众人之前。 眼见白衣秀士王伦,终究还是难脱宿命轮回,死在了林冲刀下,邹润不由得叹息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以后自己少不得要以这位绿林前辈为戒,要牢记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的古人之言。 王伦已死,林冲心中愤懑难消,他一把夺过身后阮小二的腰刀,就欲砍下王伦头颅,却不妨被心有感叹的邹润劝了一句。 “兄长,常言道人死如灯灭,王伦行事虽是可恨,但终究未铸成大错,况且若无他行事促狭,我须也难得请动兄长入伙,看在此事份上,且留他一个全尸……不知兄长尊意如何?” 话一出口,邹润也被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 之前在读原著的时候,邹润将自己深深代入了林冲的角色,对于王伦此人,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可是如今他身为寨主,却对王伦看似可笑的行径,内心里多了一丝同情和理解。 自古谁能无私?他一介落魄书生,好不容易在绿林道上得了一处基业,身边都是常人庸才,陡然来了林冲这条过江猛龙,身上背着高太尉这条天大的干系,在未熟悉林冲本性如何的情况下,为自身利益和山寨安全考虑,送上金银盘缠,礼貌推拒。这一行为,在拥有后世思想的邹润看来,当真无可厚非,甚至是情有可原。 但是此时终究是以恩德道义为先的宋朝江湖,唐突间说完此番话语,邹润便隐隐有些后悔。 果然,林冲顿住了,他眼中有不解,有气愤,还有失望,但终究还是停手了。 见邹润居然出言相劝,此时沉默良久的杜迁宋万二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邹润的话语说中了他们的心思,他俩也终于有了动作。 看着倒在一片血泊中的王伦,他俩眼中闪出一丝不忍,却又叹息着,一同从人群中走来。这二人赤手空拳,缓缓走到林冲面前拜下,拜道: “拜见林教头。” 杜迁宋万二人虽然武艺一般,但是性格本分,而且在林冲上山之后多次帮衬,在王伦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是以林冲对此二人心怀感激,见此二人下拜,他还以为这二人担忧自身性命,连忙收拾情绪,安抚道: “二位头领快快请起,林冲只和王伦这厮有仇恨,对二位头领并无怨念,甚至心怀感激,二位切莫行此大礼,林冲生受不起。” 面对林冲的拉扯,这两个老实本分汉子,罕见地,执拗地拒绝了。这二人硬生生在地上给林冲叩了几个头,让后对着无比诧异的林冲,缓缓道出一番原由。 “林教头容禀。” “前番王头领所作所为,漫山兄弟皆看在眼里,孰是孰非,一眼可断,我兄弟不再赘述。但今日给林教头行叩拜之礼,是感激林教头留了王头领全尸。说来王头领有此一遭,乃是咎由自取。可内里原由,在林教头看来,其罪难恕,但在小人们看来,王头领其情可悯。” “王头领曾私下与我二人说过,教头虽有柴大官人书信,但他死活不容教头上山,原因有二。一来是他私心作祟,害怕后日教头知晓了我等本事低微,早晚会夺我等基业。二来,教头到底是那贼臣太尉高俅的眼中钉,肉中刺,若留教头入伙,早晚便有朝廷大军来袭。” “这第一条原因自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第二条绝非空穴来风,是以我等为了个人和满山兄弟的身家性命计,权当都默认。辜负了林教头和柴大官人的,非只王头领一人,我兄弟二人,连带满山兄弟皆都有份……” 林冲闻言,愣住当场,如果说刚刚他对邹润此举多有不解,甚至是带有一丝怨恨的话,那这番情绪在听完杜迁宋万的话语后,真个是烟消云散。 是啊,王伦所作所为自然是小人行径无疑,但是他多少也有些公心在内,他毕竟是一寨之主,必须要考虑到漫山兄弟的身家性命,就梁山目前的实力,绝对难以在高俅的报复下幸存…… 林冲思绪辗转腾飞,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从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江湖之上,谁人不知自己和高俅的恩怨,可直到如今,胆敢收留和帮助自己的也只有三人罢了。 一个是萍水相逢的便宜师兄鲁智深,另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柴大官人,再一个就是千里寻来,情真意切的邹润。 第四十章 奉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这三人出手帮助的原因却又不同,柴大官人出手,那是有恃无恐,他家里有丹书铁券做保,不惧官司究问,说上一句是顺手而为,也不过分。可这鲁智深和邹寨主,那都是实打实的义气为先,为了心中情谊,浑然不顾执掌殿帅府,权倾一时的高俅的后续报复…… 这是多么深重的情谊!这是多么难得的恩遇! 可叹自己却因为刚刚寨主劝解了一句,心中就怀有怨恨。林冲啊林冲!枉你自称好汉,枉你自称为人忠朴仗义,连杜迁宋万都知晓的道理,以邹寨主的见识怕是早就看了出来。 之所以不说,完全是人前顾全自己的面子,万一刚刚自己执拗地砍下王伦头颅,将事情做绝,说不得面前的这百十号人马,连带杜迁宋万二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即便当场不敢动手,后续一旦有了机会,这些肯定会为王伦报复一二的…… 嘶…… 想到此间后果,林冲心中先是升起一股寒气,背后直冒冷汗,继而又羞愧难当,更是对邹润尤然生出一股说不尽的感恩戴德之情。 就在林冲恍然大悟间,场中形势并未结束。 杜迁宋万二人,话犹未尽,继续说道: “死者已矣,感激林教头留王头领全尸,可生者犹需赎罪。我等不义在先,如今山寨无主,我等情愿奉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语毕,二人郑重拜倒在地,身后的百十名喽啰见王伦已死,杜宋二位头领又言之凿凿,直如北风卷草折一般,纷纷弯腰伏身,乌泱泱拜倒一片,齐声道: “我等情愿奉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林冲端的没料到此事,他是一时激愤杀人,如今事情演变成这般模样,属实在他意料之外。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只见邹润老神自在,目光平静,只是对着他报以微笑,未发一言。阮小五瞠目当场,貌似还未反应过来,倒是阮小七眉头倒竖,看样子就欲说些什么,却冷不防被阮小二扯住了袖子,只得不情不愿的嘟嘟囔囔。 声音极低,但是林冲还是隐约听见了几句。 “嗬……端的好手段……此番林头领变作林寨主……我等还在这里待甚么?难道上山去喝喜酒不成?自拥着寨主回登州去罢了……” 林冲面皮一紧,赶紧大叫道:“众头领兄弟!差矣!” “我今日火并了这不仁不义之贼,实无心要谋寨主之位。今日诸位却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若欲相逼,宁死而不坐。我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 众人皆道:“教头所言,谁敢不依。愿闻其言。”林冲手持尖刀,指着众人说道: “据林冲虽系禁军,落难来投,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更兼言语太恶,辱我并我登云山大寨太甚,因此火并了这厮。但绝非林冲要图此位。林冲只是个粗卤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焉敢拒敌官军?” “今有我登云山寨主,小秦王邹润,善抚军民,智勇足备,名动江湖。更兼天生贵相,有人主气度,方今绿林,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等今日以义气为重,齐拥他为水泊梁山之主,好么?” 杜迁宋万听完,互视一眼,各自盘算。杜迁心道:“俺本指望认林冲为山寨之主,还了前番因果,可这林冲倒充好人,非要将偌大基业让给登州来的邹润……也罢,反正我二人都是庸碌之辈,若不寻一个跟脚过硬,有十分本事的好汉镇住寨子,日后少不得也要吃王头领这一遭……” 宋万则心思简单些,“罢罢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梁山须不是我的,说来江湖上倒多传邹润爱惜士卒,仗义疏财的名声,认他为主,倒也不错……” 于是乎,众人又在雪地里转过身子,调转方向,朝着邹润拜道:“愿奉邹寨主为山寨之主!” 林冲这才掷刀于地,同众人一般,照着邹润行礼。阮小七也自转怒为喜,拍手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等端的识货,有我家寨主坐镇这梁山水泊,哪里惧怕甚么官军?便是那高俅撮鸟来了,也教俺们兄弟给他溺死在这大湖里!” 阮小二阮小五也面生欢喜,梁山泊这片宝地,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的价值所在。 这下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邹润的身上。 邹润其实半天都没说话了,他一直在静静地关注着事态的进展,他想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会不会引起传说中的蝴蝶效应。 果然,故事线开始交汇和错乱了,虽然自己并没有干掉王伦的意思,但是在蝴蝶效应的强大惯性下,王伦到底还是死在林冲手中。 看来熟悉的水浒故事已经开始发生了重大变化,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壮大实力…… 心中感慨良多,邹润面上却不露分毫,面对众人所请,以及身边三阮的热切目光,邹润又没假模假样的推辞,他上前先后扶起林冲杜迁宋万等人,大大方方地应承道: “承蒙诸位头领和兄弟们的厚爱,邹润虽是一介武夫,但也颇知义气二字。诸位举我为梁山之主,我愿一力当之!从今往后,邹润行事当以义字为先,当与诸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邹润愿竭尽所能壮大我水泊梁山!” 邹润一番话语,提神振气,慷慨激昂,和王伦那扭扭捏捏,不干不净的做派比将起来,端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故杜迁宋万和一众喽啰,听了连连称是。 于是乎,就着这寒阳林雪,朔朔北风,众人参拜完毕,全了这主次之分,上下之义。 行完大礼,邹润见王伦尸首还在此处,便欲叫人收拾完整,待到稍后下葬,却不妨不远处的山坡下,恰好转过来一个汉子。 那汉子做庄客打扮,吃力地挑着一个担子,闷着头只顾走,走着走着,一个抬头。 猛然见了前方立着乌泱泱一大片手持兵刃的强人,地上又倒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书生,还以为是撞破了山贼抢劫杀人的现场,大叫一声:“阿也!”,撇了担子,转身飞也似的闪过山坡。 等到阮小七好奇的跑过去看时,早就跑得没了踪影。 第四十一章 青面兽杨志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阮小七不以为意,看着地上的担子,伸手试了试,暗道一声份量倒不轻,随即又打开一口担子看了看。 原来竟是好大一担财货! 阮小七喜出望外,连忙将担子挑了过来,朝着众人连声道:“好彩头!好彩头!” “寨主这厢刚应了我等,老天就降下这担好财货!端的不是彩头是甚么!”说完阮小七又朝邹润贺喜,“寨主,你端的带来好福运,这一担财货怕不有上千贯,直够你赏赐小的们了!” 邹润闻言心中一动,正准备开口说话,只见山坡下陡然转出一个大汉来。 那大汉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 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哪里去了?” 来人正是杨志,他恰才喝口水的功夫便听说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财物被强人抢去了,顿时就如野火烧身,忙不迭地就朝这边赶来。 转过山坡一看,果然如此,杨志本就是撮盐入火的脾气,更兼那担财货乃是他官复原职的希望所在,他哪里敢耽搁,径自挺起手中朴刀,冲将过来。 杨志眼光颇毒,他一眼瞧出人群中邹润为众人之首,虽然片刻间惊叹这贼首如此年轻,但手上动作愈快,直奔邹润而去,打定主意要擒贼先擒王。 “好莽撞的汉子!俺们这边兀自上百人哩!”阮小二阮小五见状先是一惊,继而见此人居然奔着自家寨主而来,又是大怒,口中喝道: “休得冲撞我家寨主!” 二人拔刀上前,想要拦住,却不料那杨志端的一身好武艺,面对阮小二阮小五的联手拦截,他不退反进,直接一个提跨转身,接上步撩刀,直如恶龙盘旋一般,只一个回合,就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了二阮的防御门户。 林冲见了,奋起虎威,大叫一声,“好胆!莫非欺我梁山无人?”,说罢挺起手中长枪,侧身踏步挡在邹润身前,只听得哐啷一声,林冲使枪架住了那口来势凶猛的朴刀。 好强硬的枪势,端的是个硬茬子!此非绿林手段。 杨志吃了一惊,但到底惦记自己的财货,还是提起嗓门喝道:“泼贼,杀不尽的强徒!将俺行李那里去!洒家不来捉你这厮们,倒敢来拔虎须!” 说话,使尽千钧力气,荡开林冲长枪,复又攻来。 林冲哪里惧他,他多时未逢敌手,此时诸事抵定,突然来了兴致,也不搭话,只顾抖擞精神,与之厮杀较量,阮小二阮小五则护着邹润退到一旁。 残雪初晴,薄云方散。东山道上,两股杀气交织。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那个没些须破绽高低,这个有千般威风勇猛。一个尽气力望心窝对戳,一个弄精神胁肋忙穿。架隔遮拦,却似马超逢翼德;盘旋点搠,浑如敬德战秦琼。斗来半晌未见输赢。 林冲与那汉斗到三十来合,不分胜败。你来我往,刀劈枪刺,眼见着林冲犹有余力,但杨志却因为久攻不下,心头一急,便渐渐失了章法。 似此再战片刻,便是要分高下之际,邹润暗道一声,火候到了,便叫道:“教头兄长,杨制使,(注1)且请住手,少斗便歇!”林冲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杨志也顺势喘了几口气,满脸戒备地收住手中朴刀。 邹润先是目视林冲,轻声询问他有无大碍,林冲心中一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家无恙。邹润这才笑意盈盈地移步到杨志身前,上前见礼。 “鄙人登州邹润,这厢见过杨制使。” 杨志本来心中怒气万丈,可在林冲这碰了个软钉子,这回脾气也降下来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虽然好奇最近声名鹊起的小秦王邹润,为何忽然现身济州梁山泊,但他只想快点赶回东京,不欲掺和江湖之事,便按奈着性子,客气回礼。 “原来尊驾便是鼎鼎大名的小秦王邹润,杨志眼拙,恰才多有冲突冒犯,还望邹寨主恕罪。然,虽不知邹寨主为何知晓杨志贱名,但既然认得洒家,看在此微末情谊的份上,便请还了先前抢夺的行李,杨志日后定当回报。” 听出了杨志语气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在场众人尽皆恼怒,阮小七本就懊恼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护在邹润身边,这厢听了言语,毫不客气地回呛道: “你这青面汉!好生不讲道理,恁地污人清白!有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等明火执仗抢你行李?这担行李财货须是你家仆人自个胆小撇在这里的!” “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直奔我家寨主,老大朴刀便要取人性命!如此这般,还好意思讲甚么情分道义?管你是甚么鸟人制使!老爷须不怕你!” 说罢,阮小七赌气似的,将身子摆在那担子财货面前,毫不畏惧的直视杨志。 杨志这下闹了个大花脸,听了事情经过,脸上本就有块老大的青色胎记,这下更是满脸都青成一片,但是他性子高傲执拗,一时半会舍不下脸来,只是支支吾吾的不知说甚么好。 邹润熟知杨志其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他大大方方的拱手道: “制使休怪,这是我家小七哥,他素来心地耿直,说话有些冒犯,但却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江湖上多传他好名声。” 说罢,邹润又拉着杨志,将林冲,二阮,杜迁宋万等人一一介绍一遍。众人见礼完毕,邹润表态。 “制使切勿多心,我于江湖中多闻你大名。久有结交之意,我知你心在朝廷,但今日是我邹润被众人推举为梁山泊主的日子,既然得遇制使,便请一同上山,吃上几杯水酒,权做庆贺。过后自当礼送下山,一应行李原样奉还。未知制使尊意如何?” 杨志还能如何,他莽撞失礼在前,眼下自家官复原职的希望又在人家手里捏着,若换了旁人,他还能施展手段来硬的。但目前对方有上百人,而且身边还立着一位深不可测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杨志即便心里一百个不愿和绿林中人打上交道,但还是捏着鼻子点头同意。 第四十二章 入主梁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这下再无他事,邹润遂令众人好生收拾起王伦尸首,做个临时担架抬了,着三阮带着杜迁,先回山去,稍作布置。 出发前邹润暗暗交代四人中的阮小二,叮嘱他到达金沙滩后,立刻找个借口去联系上之前的耳目,第一时间接管水军。同时还吩咐阮小二,接管水军后即可派可靠之人,去湖边酒店提前联络旱地忽律朱贵上山听命。 自己则和林冲杨志宋万,连着一干大小喽啰,慢慢地乘船后行。 一路上,邹润指挥若定,气定神闲地和三人说着闲话,这份做派,这股气度,林冲宋万暗暗点头佩服不说,连刚刚知晓了内情的杨志都大为赞叹。 “邹寨主果然少年英雄,异于常人。千里而来,找寻林教头,是为义;数百强敌当面,大骂王伦,是为勇;不计前嫌,给王伦收尸下葬,是为仁;多番布置,接收山寨,是为智。” “非是杨志阿谀攀附,似寨主这般仁义礼智诸般齐全之人,放眼偌大江湖,也实属罕见,杨志佩服!” 此时日过中天,寒阳偏西,湖面之上湿雾朦胧,寒气渐起,二三十只大小船儿划破水面,邹润独立船头。听着杨志一番话,并未自得。在他人看来这些发生过的事非同小可,但是邹润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熟读原著的基础上才有这份临危不乱的胸襟气度。 所以对自己目前取得的成绩,邹润并不引以为傲,反而时常警醒自己,要多听多看多学,武艺要提高,知识要加深。 当然,这些事情自然不必说于他人知道,所以面对杨志的赞叹,邹润仍旧是报以微微一笑,他正要客气两句,身边的宋万上前小心地提示。 “禀寨主,金沙滩快要到了。” 遥望前方,一方巨岛,横卧湖面,此时湖面雾霭沉沉,偌大岛屿,忽隐忽现。 寒冬时节,鸟兽绝迹,整个湖面静悄悄的,当脚下船只离岸越近,方能听到金沙滩水寨寨墙上响起几声梆子,隐隐约约还能见到有喽啰手持刀枪,跑上寨墙戒备。 邹润见此,打起精神,暗暗寻思,也不知道阮氏兄弟是否已顺利接管水寨。 正做此想,只见一面匆忙赶制出来的大旗正在旗杆上缓缓升起,于寒风中烈烈招展。邹润目力极佳,放眼望去,只见旗帜之上一个斗大的“邹”字,墨迹尚且未干。 邹润相顾左右,哈哈大笑,林冲等人不解,忙问何故,邹润按下心中欣喜,回应道: “我见这八百里水泊梁山,如此形胜,心中欢喜。可笑那王伦,枉称甚么白衣秀士,胸中实无点墨,占据此等宝地,再有林教头此等当世胜将上山,便是那贼臣高俅亲领朝廷数万大军到此,又有何所惧?” “此辈鼠目寸光,胆小如鼠,空坐宝山,不识好汉,今日身死,实乃天意,委实怨不得旁人则个!” 邹润言语,豪气万千,众人听了频频点头,皆寻思道,不愧是小秦王邹润,一眼就看出了此地险要,更兼胸中胆气万千,那王伦与之相比,真个是云泥之别。众人当中,林冲反应最甚,邹润一席话,直中他的心坎。 邹润不仅当众重申王伦是自取死路,更直接无视高俅的滔天凶焰,话里话外无非是要安林冲之心。林冲虽是武夫,却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话中的真心实意,当下眼眶泛红,感激不已。 不多时,众人只感觉脚下微微一震,船只皆已靠岸。 金沙滩前,早有三阮杜迁和另外一名大汉,带着一帮喽啰擂鼓吹笛,列队欢迎,众人一齐下船,林冲杨志宋万等人拥簇着邹润阔步向前。 三阮杜迁和那汉子都赶来拜见,施礼相迎,邹润一一上前扶起,轮到扶阮氏兄弟时,见他们暗暗给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了然,微微点头回应。 轮到扶起最后那名汉子时,邹润打眼一看,只见其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一双獐皮窄靿靴,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丫黄髯。心中暗道,此人必定就是朱贵了,于是抓着他的手,不住的道好。 “好好好!早闻江湖上传旱地忽律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不虚,前者王伦不识好汉,恁地埋没人才,如今王伦身死,朱贵哥哥于山寨多有功劳,理应在聚义厅上坐一把交椅。诸位以为如何啊?” 说罢,邹润笑吟吟地牵着朱贵,环顾众人,出口相询。 朱贵为梁山老人,资历深厚,掌管山下酒店,功劳不小,只是之前王伦小肚鸡肠,愣是当做没看见,这回邹润一见面就将其从大头目擢升为头领,众人都道新寨主端的识货,没有屈沉好汉,于是纷纷点头称是。 杜迁宋万自然乐得梁山老兄弟被提拔,林冲感激朱贵有接见引荐之恩,也是上前与朱贵贺喜。 众人环簇中,朱贵强压心头激动,勉强控制住不笑出声来,弯腰作揖纷纷还礼。 一个时辰之前,阮小七突然到酒店中见他,声称王伦已死,众人推举邹润为主,邹润传令其回山相见。 那时朱贵就心有所感,他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早就对王伦的行径多有不满,于是一口答应。带好随身器械,领着几个心腹,将店门一把锁锁住,干脆利落的就跟阮小七回山。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位声名鹊起的小秦王恁地大方,出手就是山寨头领之位。 “朱贵谢过寨主提拔之恩,朱贵愿追随寨主左右,为寨主执鞭坠镫!” 回过神来的朱贵连忙对邹润行礼,邹润自然能明白这种一朝能得重用的心情,见朱贵欣喜之下还欲下拜,赶忙接住道: “哥哥休要多礼,打今日起都是自家兄弟,邹润年少无闻,薄才短智,往后还须诸位哥哥竭力扶持,一力辅佐。邹润这厢拜揖了。” 说着邹润反过头来还要给众人行礼,众人都道寨主恁地谦虚仁厚,连呼不可,气氛无比融洽,众人尽皆欢喜。 随后一行人起行,杜迁将手一招,小喽啰们抬来一溜软轿,请邹润坐轿上山。 邹润眉头微皱,转过身来,朝众人说道:“今日诸位推举我为梁山之主,我想明发一道命令,晓谕山寨大小兄弟,不知可么?” 这话听得众人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杜迁宋万等心道,你自是寨主,有甚命令俺们敢不听从,但是心中虽做此想,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反而还带头表示道: “寨主之命,谁敢不尊?还请寨主示下。” 邹润微微点头,对着身边列队相迎,和抬轿相候的喽啰们大声道: “我等好汉,自有手有脚,山上大小头目喽啰,皆是我等手足兄弟,我邹润岂可以手足兄弟为畜?” “此后山寨此类乘轿,一应废除!除年老或受伤之人,皆不可乘坐!违令者无论寨主头领,皆受军棍责罚,不得有误!” 言讫,潇洒地转身带头步行上山,留下了一帮大小喽啰在原地感恩流泪,连呼寨主英明。 第四十三章 八星小聚义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众人紧随其后,在山道上逶迤前行。 这行人中,除了杜迁宋万朱贵等人为梁山老人,其余林冲三阮杨志,连带邹润本人,都是初次上山,刚才一起目睹了湖面磅礴荡漾之景,这下又被梁山山色所吸引注目。 梁山山势雄壮,山道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此时寒冬,树木枝叶凋零,空余苍劲有力的枝条直插云霄,好似一柄柄锋利枪刃矗立道旁。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昂然独立,通体原木所造,气质古朴大方,亭顶尽是积雪,足有一尺余厚,端的是一处观赏山景的上佳所在。 再转将上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寨墙上的小喽啰早得了命令,在凛冽的山风中,一个个挺胸凸肚,抖擞精神。见邹润等人行至关门前,一个守关头目赶紧喝令开门,自己也麻溜下来恭敬地迎接。 众人随即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迎风招展,使人观后为之气壮。又过了两座大致相同的关隘,方才到寨门口。 只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杜迁宋万引着邹润一行人来到聚义厅上,大厅内早就焚起一炉好香,摆好四牲供品。 烟雾缭绕中,众人抬过一把虎皮大交椅,放在正中间,恭请邹润上座。邹润推却几番,只好坐了。 高坐交椅之上,只见堂下众人各自束手站立,邹润随即发声。 “杨制使,此来是客,便请先坐客位。待诸事已毕,再布宴席款待则个。” 杨志自无不可,自去客位上坐定,静静观看。 “今日山寨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往日苟且,定下座次,明分职掌。既可全我等兄弟长久情谊,亦可教山寨政令有所出,规矩有所依,大小头目喽啰方能明上下,知尊卑,众皆心服口服,同心同德,山寨方能日渐壮大。” 直如后世大会一般,邹润咳嗽两声,先定下调子,言明利害,这才开始进行人事调动分配。 “林教头为柴大官人所荐,一身武艺,为山寨之冠,更兼有长者之风,江湖驰誉,请做第二把交椅。” 林冲闻言一惊,赶忙推辞道:“小可林冲,只是个粗卤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为寨主麾下一小卒尚嫌不足,何德何能敢做山寨第二把交椅?如今寨主执掌梁山,那登云山亦与我等一脉,我闻出林龙邹渊,论辈分为寨主之叔,论为人德高望重,此第二把交椅,非邹渊头领莫属。” 林冲推却,邹润并不奇怪,他本来就是个不好名位,忠厚本分的人。但是没想林冲居然意识到了梁山和登云山的从属关系问题,并且将自己叔叔抬了出来,这倒叫邹润有些意外。 其实这个问题他本来打算稍后讲明的,但是既然林冲提了出来,邹润也顺势加以解释说明。 “林教头此言差矣,此事邹某早有计较。眼下梁山登云山自然同属一体,但毕竟山高水远,音信难通,两山之间座次暂不做交叉,各论各的便是,兄长再勿推却,请坐便是。” 见邹润切换了称呼,三阮也带头相请,杜迁等紧随其后,说的说,劝得劝,拉的拉,按的按,总算是将林冲扯到第二把交椅上坐定,林冲只得苦笑着接受了。 “杜迁宋万二位头领乃是山寨元勋,功劳卓著,此番便吃些委屈,坐了第三第四位罢。” 没想到自家的座次居然跟以前比只往后退了一位,杜迁宋万眼中露出一丝吃惊,但是这二人晓得轻重,自然知道相比较起来,三阮才是寨主的心腹人,于是联袂请辞。 “万万不可,我等空有资历,实无功劳,阮氏三雄,在梁山泊一带素有威名,山寨水军无不钦服。水军者,我梁山之屏障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敢请寨主收回成命,请阮氏三雄上座。” 阮家兄弟闻言大惊,他们三人也和林冲一般,做事只以义气为先,向来不看重这座次名位,于是也纷纷出言推却,口称无功无劳,愿附骥尾。 这下倒轮到邹润沉吟了,这排列座次之事,看来平常,实则关乎山寨稳定,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领导班子的稳定和谐与否,直接影响着整个梁山的发展势头。 若论能力和忠心,阮氏兄弟自然稳坐这第三、四、五把交椅,但眼下山寨初定,一些王伦的心腹和拥护者急需安抚,这杜迁宋万在这方面影响力极大,必须要给予足够的尊重和体面,看来此番只能委屈这三位好兄弟了。 邹润悄悄对阮小二传去一个歉意的目光,阮小二当即会意,他将手一挥,同样采取了对待林冲的方法,和朱贵一道,四人将兀自不肯的杜迁宋万硬扯到了林冲下手坐定。 杜迁宋万吃不住几人拉扯,同样苦笑着坐了。至于剩下的四人则是毫无悬念,阮小二坐了第五把交椅,阮小五坐了第六把交椅,阮小七第七,朱贵第八,众人一致同意。 堂中座次已定,邹润不再板着脸做庄正严肃的模样,他脸上泛起笑容,转身向杜迁宋万询问山寨钱粮人马细情。 说起人马数量,这二人很快就报出了数字,梁山目前有六百余人,其中可以参加作战的人数四百出头,其中水军占了一半,余下都是老弱妇孺。至于马匹,梁山也有点底子,有一次劫了一伙贩马商人,山寨上目前有三十多匹战马,这让邹润暗暗欣喜。 可当他问及钱粮这另一项重要事物时,这二人却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半天方才吐露实情,原来这王伦当寨主时,山寨的钱粮账目从不经他人之手,全由他一手包办,一应账册全都锁在他的书房里,等闲人不得靠近。 邹润听了哭笑不得,好好的一个数百人山寨的寨主,成日里不想着怎么壮大山寨,发展实力,却非要做个锱铢必较的账房先生,看来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这句话所言不虚。不过如此倒也方便了邹润接手,他命人将那间书房撬开,取出所有账目。 聚义厅上,就势支起一张桌子,邹润端坐其中,一页页地仔细翻开来看,命人取来纸笔,随即埋头苦算。 林冲等人心中好奇,一发凑上来看,只见邹润运笔如飞,一页密密麻麻的账目,他只略看几眼,就随手在一旁的白纸上画上几个弯弯扭扭的怪异符号,继而再翻下一页,如此往复,五六本写得满满登登的账本,邹润一个人,一支笔,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验算完毕。 待到邹润毫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演算结果——梁山库房中约有金银铜钱合计两万七千余贯,各色粮食一千八百余石。嗯……当然,这个数字也包括了王伦悄悄设立的私人小金库中的三千贯。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伦要不辞劳苦,坚持亲自做账的原因,只可惜一番心血到头来全都便宜了邹润,并且被邹润抖落出来后,还招致了一阵骂名,连老实人杜迁宋万都看不过去了,纷纷骂王伦心黑——他一个人愣是昧下了十分之一还多的金银,吃相实在是太过难看。 见邹润三下五除二,一脸轻松写意地将山寨几年来的帐目都理了出来,对于两万和一千八这两个最终数字,林冲还是将信将疑,三阮也直抓头皮,朱贵则讷讷无言。最后还是杜迁宋万担心有所遗漏和误差,请求喊来山寨几名略通算术的喽啰,吩咐他们速去各处库房点验。 邹润自无不可,他叫来一碗茶,边喝边等。 这里里外外又耽误了两个时辰,待到天色将晚,杨志早就告辞去客房休息,堂上点起蜡烛,升起火盆时,这几个喽啰终于将验算和点验的数字核对无误后报了上来。 答案自然是相差无几…… 这下林冲等人尽皆失色,相顾无言,满脸的不敢相信。 自有那登云山来的两名伴当悄悄给众人说了自家寨主梦中得遇异术的神奇之事,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各自看向邹润的眼光都存了一丝莫名的意味——原来他们把邹润所写的那些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当做是某种神秘莫测的道家符篆。 第四十四章 收拢人心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钱粮底细一出,邹润下一步的胆气就粗壮了些。 看来王伦虽不是当绿林寨主的料子,论起省钱倒是一把好手。 邹润也是听了杜迁宋万诉说后方才知道,梁山一直以来的日子,直追邹渊执掌登云山的那段光景,全寨上下每天只管两顿饭,早干晚稀,逢年过节,初一十五才能打打牙祭,见见肉腥。有了缴获寨主头领拿大头,出战的喽啰分小头,至于旁的人就只有眼看的份了。 听完这些,邹润不得不感叹,中国的老百姓自古突出的就是一个下限低,吃苦耐劳。这山上的日子也不比山下的日子好到哪里去嘛。不过邹润回过神一想,这宋徽宗和他的那帮爱卿到底是有多能糟蹋,把一群群善良百姓都逼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人愿意下山。 不过感叹归感叹,但是邹润还是得好好谢谢王伦这位前辈,有了他前边打的样,自己后续收拢人心就好做得多,王伦要真是个礼贤下士,推己及人的好寨主,那可就真轮到邹润坐蜡了。毕竟就梁山眼下这点钱粮底子,根据邹润在登云山实行的管理模式来看。 这满山六百多张嘴,人吃马嚼的,估计也就能支撑个四个月余。 话说崽卖爷田不心疼,这笔钱是王伦一点点攒起来的,可邹润花起来却是大手大脚。 当晚梁山就大办宴席,老规矩,牛不准杀,但是猪羊鸡鸭,还有石碣湖里的各种大鱼,可劲的上,直管让喽啰们吃好吃饱为算。自酿的酒水更是放开了供应,从山顶的聚义厅,到半山上的三关,再到金沙滩的水军营寨,大大小小的宴席摆了何止上百桌。 这般的大手笔,满山的喽啰谁能不喜?况且邹润还郑重宣布,以后普通喽啰一律一日三餐,每隔个十天半月开荤,战利品的赏赐一律按功劳大小分配。这个功劳不仅指战功,哪怕不上战场,即便只是喂马做饭,只要表现好,也算功劳的一种。 若一旦由普通喽啰晋升成战兵,那更是待遇翻倍,赏赐翻倍。 此消息一经传出和证实,满山喽啰比吃饱了酒席还高兴,这种待遇和生活,比起以往王伦当寨主的时候,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都是情感动物,有了比较和优劣之分,人心自然泰半都偏向了邹润,即便有很小一部分暂时脑筋转不过来弯,邹润相信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夜,梁山大寨灯火通明,上下欢腾,欢庆的气氛直追除夕过年。梁山聚义厅上,济济一堂,坐满了大小头目,八个头领,连带作为客人的杨志,高坐堂上。 望着地下欢喜不已的孩儿,杜迁宋万激动地互拍肩膀,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杜迁已喝了不少酒,此时不停地感叹,“说来惭愧,自打梁山立寨以来,俺杜迁真个没见孩儿们这般高兴,唉,往日里确实俺们做得差了……” “是啊,却叫孩儿们恁地吃苦,你我面上无光。”人高马大的宋万接了一句,但随即又转了话头,“不过也怪不得俺兄弟两个,王寨……王伦那厮,上阵无用,抓权管钱却是把好手,你我虽有心说话,但手上无权,身上无钱,也是枉然。相比较起来,邹润寨主虽是年少,但这手笔和气度,端的了不得啊……” 见这俩人在那嘀嘀咕咕,正在和朱贵以及两个哥哥开怀畅饮的阮小七注意到了这边,他红光满面,虽然已经大半坛酒下肚,但是丝毫不显醉意,反而愈加精神。 他一把揽住嘀嘀咕咕的杜迁,又架住宋万的肩头,大声地道:“两位哥哥只顾在这嚼舌头,咬耳朵作甚!来来来,且跟小七一起,先敬了我家寨主,再去水军中的兄弟们那里走一圈则个。” “梁山上恁地多好酒,今夜小七不喝上他三坛绝不罢休,二位哥哥也放开酒量,咱们喝他个痛痛快快,喝他个不醉不归!” 说罢,也不管杜迁宋万愿不愿意,扯着他俩就朝邹润这厢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邹润这边正在和林冲和杨志二人就着一桌酒菜互相交谈,加深了解。见阮小七这般,也只是宠溺地笑了笑,又和杜迁等人各喝了一碗,嘱咐了几句切勿饮酒过量,这才坐下身来,继续静静的当个听众。 原来这林冲和杨志虽然之前同在东京城里厮混,也都是朝廷武人,互相却只闻其名,但并不相识。 “说来惭愧,林冲虽然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但是这名头说来好听,实则只是一个没得品级的军职。偌大东京城里,似林冲这般的武人何止成百上千?虽是蒙先父栽培了一身武艺,在数百禁军教头中名列前茅,于江湖中也有些名头,但在那些上官眼里,林冲到底也只是个没有官身的丘八赤佬。说来可笑,似我等这般草芥般的微末人物,高俅那厮也值得用擅闯白虎节堂这等要命的罪过来陷害与我,也不怕惹得满朝文武耻笑?真真是个弄臣小人!” 林冲说着又掂起酒碗,一饮而尽,可喝下肚里才发现这酒的味道寡淡如水,正欲声张,却听得邹润悄声道:“哥哥从沧州一路行来,风餐露宿,未得少歇,只怕身体吃不消。今日饮酒只是尽兴便好,待得在山上将息无碍了,再放开量痛饮不迟。” 林冲闻言微微一愣,一股暖流直从内心升起,通达肺腑。林冲的一席话勾起了杨志的心酸,他也陷入了沉思,借着酒劲,喃喃自语,浑然没有注意到邹润将林冲碗里的酒换成了掺了蜂蜜的白水。 “林教头此言差矣,即便得了官身又待怎样?” “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自幼习得十八般武艺,正经的武举出身,一身本事不曾觑了谁个,可到头来也不过就得了个从九品承信郎(注1)的微末官身。我本意是想凭着一刀一枪,去边关上搏个功名回来,可吏部那群丧尽天良的瞎眼黑心官,只因我不曾使钱打点,就将我发遣到殿帅府去当个制使。” “去了才知,这劳什子制使,却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头闲官,既不带兵,又不打仗。道君皇帝因盖万岁山,专为去江南运送那祸国殃民的花石纲才新设的差遣!” 第四十五章 同去东京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上命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唯独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皇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说来已流落江湖近两年矣……” 此一段心酸往事,勾得堂堂青面兽泪洒当堂。将门出身,名门之后,又有一身本事,可偏偏处处受制,每每不顺,杨志一经想起,就悲愤不能自抑。 邹润是一个合格的听众,虽然他并不认同杨志的某些观点,但却不发一言,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他知道,似这一类人,心中背负了太多,却又良心未泯,在这黑暗世道和混沌官场是无论如何也混迹不开的,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只要他还尚存一丝良心,不知道同流合污,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动情处,杨志捧起桌上酒坛,不顾礼仪,仰起下巴,直接对着酒坛痛饮,仿佛只要如此,那甘冽的酒水就能浇灭心中的不屈之火。如此豪放的做派,本是伤心之举,却无意间博了个满堂喝彩。 阮小二阮小五在桌边猛拍大腿,阮小五更是热烈的回应道:“制使好生豪气!这才是我等好汉做派,要依着我说,那劳什子花石纲害得多少民户毁家拆屋,俺虽身在这京东梁山泊,但也闻得那江南逃难来的百姓,无不是口中骂声一片,这等祸国殃民的物什失陷了,于国于民,也未得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杨志猛地将酒坛顿在桌子上,咚地一声闷响,打断了阮小五的话语,他脸上浮现出一股神圣的光辉,竭力摆出了威严的态势,打算向这位一身鱼腥味的绿林草莽讲明其中的大义所在。 “那是皇纲!乃是皇命!是当今圣上派下来的差遣!那是……” 杨志须发皆张,声若巨雷,残余的酒水从胡须一路流到颈脖,继而浸湿了占满了征尘的衣衫,他却浑然不觉。 猛地,邹润出声了。 “那是制使的前程。” “那是制使重耀门楣的所在。” “……但那也是江南百姓的膏血……” 还有一句,邹润藏在了心里,不曾说出口——“那更是这个帝国飞快消逝的国运……” 但是即便如此,一句百姓膏血,便堵得杨志如鲠在喉,面色通红,阮小二闻言“嘁”了一声,不屑的从嘴里吐出一根鸡骨头。 一直低调无语的朱贵也在末座上报以轻声嗤笑。 即便曾经同为禁军中一员的林冲也很难感同身受,说到底,花石纲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说是臭大街都不为过,满天下,不管文人武将,抑或者普通百姓,富户豪绅,都对此没一句好话。 哪怕是身为受益者的宋徽宗赵佶,也曾多次良心发现后下诏要求罢免花石纲,但是每每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复萌,这种明发天下的诏令,在这位擅长艺术的道君嘴里,就跟说着玩一样。 杨志终于坐下了,他可以说出去一万种不重复的理由来证明花石纲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重要性,但是他终究绕不过自己的良心,押运途中,江南道上百姓流离失所,许多富户都因此家破人亡,这些都是他亲眼目睹,他没法狡辩…… “洒家……洒家只是一个武人……只知听命行事……” 好在邹润并未再说出什么,他转移了话题。 “前事不必再提,未知制使后续如何打算?” 杨志闻言,眼神里多了些光彩,精神稍作振奋。“今闻官家大赦天下,洒家身上的罪过已消,辛苦收得一担儿钱物,待回东京,去枢密院使用,再理会本身的勾当。” 林冲张了张嘴,几度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无声的拿起酒碗,权且将白水当做烈酒,一饮而尽,怅然若失。 阮小二一脸玩味,不欲和这位官迷搭话,自斟自饮,只顾挑些肉菜来吃。朱贵看了一眼上首端坐的邹润,暗暗揣摩这位寨主的心思,猜想寨主定有邀请杨志入伙之意,细思片刻,鼓起勇气尝试着说道: “制使在上,非是小人说嘴。这枢密院现今童贯掌权,那殿帅府又是高俅坐堂,似此二人,皆是远贤良,亲小人的货色,向来非金银不开眼,非自己人而不用。制使此番前去,前途未必明朗,不若留在梁……” 朱贵嘴里“山”字还未出口,杨志勃然作色,对于此刻重燃复职之心的他来说,上山为匪,非死不能,杨家将门的名声,不容任何人玷污。 他当即就要厉声呵斥,可冷不防邹润却出手拉住了他。 “朱头领酒后戏言,不必当真。制使且坐,明日邹某依照约定,奉还行李,礼送下山。” “只是有邹某有一事所托,还望制使能够应允。” 比起名不见经传的旱地忽律,杨志对年纪轻轻地邹润却莫名存着几丝敬畏,他总是隐约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有种能看破他内心的古怪感觉。 杨志乖觉地回应道:“寨主有事但讲无妨,洒家力有能及之处,自当尽力而为。” 谁言关西汉子朴实没有心机?杨志这个地地道道的关西人就知道在话里预留几分余地。 邹润权当没听懂话外之音,开门见山的说道: “明日邹某欲与制使同去东京一遭,路上还请多加照应。” 魂飞天外的林冲心有所感,猛地顿住,张口结舌,满腹话语涌上喉头。 邹润淡然一笑,对着林冲说道:“我既尊教头为兄,自然没有眼睁睁看着嫂嫂在东京城里受那高衙内骚扰的道理。兄长,非是小弟挑理,这件事上你须做得错了。” “那高衙内混名花花太岁,你若不写那一纸休书,他须要估计几分颜面名声,做事还不敢相逼太甚。你当初那一纸休书写下来,虽是全了你自己个大丈夫的名声,可……可却陷得嫂嫂苦矣……” 一语惊醒梦中人! “砰”的一声! 林冲手中酒碗怦然坠地,脆弱的黑陶粗瓷大碗,在地上摔做四分五裂。这道声响在喧闹的大堂之上并未引人注目,但却彰显了这位豹子头内心的失态。 “娘……娘子……” “林冲……林冲真的做错了么……” 第四十六章 从梁山到汴都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翌日,金沙滩前暖阳高照,人马聚集。 杨志早早就站在船头等候,船尾处放着他心心念念的那担财货。 邹润则站在岸上被众人团团围住,久久不能动身。 看着一道道依依不舍的目光,邹润做了最后的强调。 “好了,诸位哥哥,莫要再劝,便如我定下的诸般事体行事。” “阮小二留守梁山大寨,总揽水军事务。阮小五阮小七,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和两员亲信伴当,在郓州左近坐船东去,于莱州转海路取道登州。回登云山后,去见我叔叔邹润,我之前已和他交代过,二位哥哥去登州后,暂坐第五第六把交椅。取代火眼狻猊邓飞,担任水军头领,总管登云山水军事务。” 梁山泊联通五丈河和北清河,西接汴京,东至莱州,比起陆路,若从梁山泊乘船顺水东去,时间上最少能缩短三分之一,这是邹润特做叮嘱的原因。 只可惜冬季黄河水量变少,河道苦浅,难以逆流而上,不然坐着船去东京汴梁,相比起大冬天里骑马可是舒服得多。 “梁山这边,豹子头林冲暂摄寨主事务,训练兵马,稳守山寨,我去东京期间,山寨钱粮足够敷用,切勿做大动作,凡事等我回来,再做计较。杜迁宋万二位头领好生辅佐林教头,安抚人心,整修关卡。朱贵头领总管各处酒店,注重探听江湖消息,我想有了我那炒菜之法,各处酒店应该是不愁客源了,只是如此一来,诸如下蒙汗药之类的黑店勾当切莫再做。切记,切记……” 站在栈桥上嘱咐再三,一股湖风吹得邹润衣襟不住飘动,不远处顺风传来杨志的咳嗽声,邹润知道动身的时辰已至,终是拱手作别,众人急忙还礼。 “寨主一路保重,待接了林娘子,可速回山寨,我等众人日日盼归……” 这是阮小二杜迁宋万朱贵四人的离别寄语。 “寨主此去一人,万万小心。”说这话时,阮小七频频看向船上的杨志,摆明了对他一百个不放心。“唉!若非寨主多次强调登州水军事关我山寨发展大计,小七真个想抛下一切,好生护着寨主一路去向东京!” 看着自家弟弟翻来覆去,将一句话从山顶说到滩前,犹不住嘴,阮小五少见地没有附和。自家人知自家事,依照邹润的谋划,他们兄弟三人身上担子没有一个是轻的,所以临别之际,这位短命二郎将一腔离愁,尽数化作郑重承诺。 “寨主但请放心,待俺们兄弟下山取了老娘和家人上山安顿稳妥,最迟三日,俺便和七哥动身前去登州,保管等下次寨主回到登云山时,我等兄弟二人必给寨主看到一只不一样的水军!” 邹润闻言大慰,欣喜不已。轮到林冲这边,他自昨晚开始就魂不守舍,此时看起来仍然是神魂恍惚。 他首先朝着早已登船的杨志深深鞠躬。 “烦恼制使多多上心,多多照护,务必保得我家寨主此去东京路上无忧。此中情谊,林冲牢记在心,往后必当重报!” 千钧之语,字字泣血,不外如是。杨志亦非草木,自是感情重义,在船上郑重回礼。 “教头勿忧,自有杨志担待,贵寨主安危,都在洒家一人身上!” 得了首肯,林冲抿住上下两唇,默然动请邹润上船。 船夫伸出一杆竹篙,在岸边轻轻一点,载着邹润杨志二人的船只随即离岸,就在众人和邹润挥手作别之际,林冲忽然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地埋在金沙滩上,嘶哑呜咽地拜道: “寨主恩义,林冲永生铭记,今后若不以死相报,必遭天厌地弃,雷电劈顶,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语毕,连拜三拜,哭倒于地,众人急忙救起。再待看那船只时,只见湖面莽莽浓雾,尽皆遮掩,难辨东西。斯人已去,空余林冲对着背后山川,身前湖泊,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 从梁山水泊到东京汴梁,陆上当有六七百里路途,只可惜有杨志那担沉甸甸的财货在彼,无法加快速度,每过村镇都需雇人轮换地挑着,因此耽误了许多功夫。 但也正是这段时间内,让杨志对邹润的好感上升了一倍不止。 一路上,两人结伴而行,少不得要谈天说地。初时只是互相讲些江湖故事来凑趣,时间一长,话题乏味,再说杨志本人对江湖之事也并不上心。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武艺、兵法、战阵等话题上,这个时候杨志恍若换了一个人,说起话来兴致勃勃,手舞足蹈,面上更是眉飞色舞,屡屡抢着发言。后续话题延伸到了历史上的重大战役,古今名将,此时杨志就只能是说一半,听一半,甚至到了最后,还悄悄地将邹润说出的某些知识点一个劲地死记硬背,唯恐过身后有所忘记遗失。 看得邹润不免暗自发笑,却并未点破。 到了最后两日,却只余邹润一人端坐马上,高谈阔论。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间还夹杂着历朝历代的朝政得失,名人轶事,杨志则完全沦为一名忠实的听众。每每当邹润一针见血或者另辟蹊径地对某一历史事件,某一历史人物进行深刻解读,都会引起这位青面兽的暗自咂舌,抑或者目瞪口呆。 甚至于当邹润卖弄精神,开始讲述帝王心术时,杨志吓得差点跌下马来,不顾路上行人异样的眼光,在雪地里苦苦哀求,一个劲地请邹润不要再说了。 用杨志这个立志要当忠臣孝子的武人的话来说就是——“此非为人臣子所能与闻!” 如此这般,一路行来,当偌大的东京城在前方远处的地平线上初露端倪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政和四年,腊月二十八日。 距离邹润魂穿北宋已有半年有余,距离农历新年也只剩两天。 元旦(注1)前夕的东京城,车水马龙,进城出城之人从城郊外的野地里,一直排到了瓮城后的大栅栏前。负责城门治安的几名低阶绿袍文官早已没了体面,官袍散乱,嗓子冒烟,兀自嘶吼连连。 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军和差役们一脸苦笑,人潮人海中,他们连施展武器的余地都没有,前拥后簇中,这些士卒差点被汹涌的人潮抵在城墙上喘过不过来气。 置身于在浩浩荡荡的进城大军中,要是不身边的青面兽死命的拽着他的袖子,唯恐与他走失,恍惚间,邹润真有了一种后世农民工挤进火车站参与春运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酸枣门外,杨志牵着邹润送与他的马儿,与邹润拱手作别。 二人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人们着锦衣,戴簪花,手持各色过年所需所用的物什,携老扶幼,牵妻带子,行走在热闹喧闹的东京汴梁,面上一派喜色。 杨志身上所流露的情绪,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之前行路途中他恍然不觉,临别之际,内心深处陡然升起的那股依依不舍的眷恋之情,让杨志自己都大为诧异。 杨志酝酿良久,面上偌大一搭青记,连皮带肉不住地颤抖,喉头几度上下吞咽,终究是开了口。 “邹寨……大官人,一路行来,洒家知你胸有锦绣,腹怀韬略,乃是一等一的济世之才,不为良将,便是良相。非是杨志讨口舌之利,屈身绿林草莽,终非长久之计,不若投靠朝……” 邹润面上依旧带笑,看着这个自顾不暇的男子,不由自主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这个极度不符合他外表和年龄的举动做得从心所欲,挥洒自如。 “制使,可住了。初时,邹某无一次张口说要留制使下榻敝处。今日,也请制使莫要张口劝我踏足官场。数日相处,几番畅谈,现在想来,可谓交心。今日能得制使此言,足以证明此行不虚,此情不虚……如此便足矣。” 以杨志的性格来讲,他能说出上面那番话,足见他已然将邹润视为了真正朋友,这一点当真难能可贵,千金难买。要知道原著中杨志没落草前,可是一万个看不起这些草莽好汉的。 即便是武艺出众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在得知他已落草为寇后,哪怕明知林冲是为高俅陷害,但杨志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从头到尾,连一丝面子上的安慰性的话语都没说过,只是不断地要求快点下山,唯恐同这伙贼寇搭上一丁点的关系。 与人之交,投桃报李,所以邹润忍不住告诫道: “有此情谊,邹某便逾越一回,说些不入耳之话——制使此去,结果若好,自然万事干休,我等也衷心为制使感到高兴,你我之间自当相忘于江湖。倘若真有一日,制使官路彻底断送,万不可轻生不忍之念,届时不论梁山还是登云山,都是兄长再起之东山,切记切记!” 言毕,不再多说,就欲转身离去。 临别的最后一句,称呼终由制使变作兄长,杨志顿足人潮之中,品味再三,迟迟不动。 就在邹润整个人的身影即将没入一条巷角之际,杨志突兀地开口了。 “大官人留步!请回身说话!” 邹润顿感意外,但还是依言回身,重回杨志身前。这位大汉眼瞅四下无人,犹不放心,示意邹润附耳过来,随后说出来的话让邹润震惊当场。 “一路之上,洒家屡次听起寨主谈起水军海战之事,杨志虽素不通水战,但也知晓水军者,首重战船。洒家在江南押运花石纲时,知晓有一人名叫孟康,绰号玉幡竿,真定州人氏,他原是船匠出身,运送花石纲的诸般大船尽出自他手。” “此人后来被江南提调官欺侮,一气之下杀了提调官员,带着一伙船匠逃到莱州左近的造船厂勾当。我在流落江湖,逃避官司时曾和他打过交道,此人虽被那厂主藏匿,但厂主待之苛刻,那孟康有私造船只,驾海外走辽国之意。此次寨主待接了林娘子,自可去莱州寻此好汉,料想寨主的水军,哦不,寨主的海军成型之日,会大大提前。” “此事本不该由杨志说出,只希望出得洒家之口,入得寨主之耳,这世间再无第二个人知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酸枣门外,你我就此别过,祈愿日后切勿于战场相见,杨志告辞,珍重珍重!”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本饮马川的三位好汉,火眼狻猊邓飞已经收入麾下,铁面孔目裴宣也有迹可寻,只需差人守着通往沙门岛的必经之路等候便是。唯独孟康这个能左右邹润发展海上战略的重要人物迟迟难觅踪影,几番差人寻找打探,甚至派喽啰到辽国境内的饮马川寻访,也不见其人,未闻其声,却不想此人就在登州附近的莱州藏身! 细细消化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等邹润回过神来的时候,杨志一人一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邹润扼腕叹息,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情绪,自牵着马儿,直扑大相国寺的菜园子。 一路上少不得央告行人,求问路途,邹润一嘴的登州土话,自然招来京都群众的无数白眼,少有人愿意搭理他。但是在邹润祭出银弹攻势后,他立刻就享受到了宛如春天般的服务,好心的京都群众打着灯笼一路指引,将其带到了目的地。 “黑的眼,黄的金,白的银——看来不管到哪,不管此刻还是后世,还是钱好使,真个有钱就是大爷。” 目送热心群众远去,邹润笑着自嘲了一句,随即便敲响了菜园外,廨宇旁的一处土坯房屋的柴门。 笃笃笃…… 随着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屋内顿起一阵悉悉索索响动,一盏油灯随之点亮。不一会功夫,一位衣衫不整,头巾歪戴,不修边幅的混混泼皮模样的男子一手护持着油灯,一面走将出来。 “敢问可是过街老鼠张三?”邹润客气地拱手问讯。 那男子借着微弱灯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邹润一副官人打扮,身上不自觉地显示出几分贵气,当即神色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正是在下,这位官人何事寻俺?” 张三眼神古怪,话语不咸不淡,隐隐间透露着几分敌意。 邹润见怪不怪,只当是这东京城里的泼皮混混都是这幅德行,再加上自己又是冒昧来访,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而是压低声音说道: “在下姓邹,乃是受一位林姓故人来访,从山东而来,为有一事相求,现有那位故人的亲笔书信在此,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邹润说着,就将怀里贴身藏着的一封书信拿将出来,在暗淡的油灯的照亮下,隐隐约约可见封皮上的落款是“林冲”二字。 张三见此,面色表情变得极度古怪。他夹住眼皮,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邹润半天,就在邹润着实受不了这副目光之际,那张三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侧开半个身位,让出了进门之路。 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道: “哦?既然是林教头所差之人,便就请入内说话。” “呵呵……” 第四十八章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残破的院墙,疏散的柴门,荒芜的院落,再加上前面这间四处漏风的土坯矮房。 这就是大宋东京城酸枣门外土著居民张三,赖以生存的房屋院落。 邹润踏足其间,张三神色诡异地在后边缀着。 长筒厚底牛皮靴踩在地面的积雪上嘎吱作响,四处是漆黑一片的夜幕,远处传来街市上勾栏瓦舍的喧嚣,将此间的沉静衬托得愈发明显。 这股沉静并不寻常,邹润有一种感觉,这四周暗处有数道带着敌意的目光正在朝他窥视。 邹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联想到张三刚刚异样的表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看着下一步就要踏入前方房屋的大门,就在门前的一尺处,邹润突兀地立住了脚,他暗暗将手摸向后腰,嘴里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 “不知后续鲁智深——鲁大师,可曾和阁下再有联系?” “这厮果然是高衙内派来探听师父音讯的!弟兄们!速速将他拿下!” 刹那间,一股狠厉之色浮现在张三脸上,他一声厉喝,将手中油灯往地上狠狠一掼! 砰!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院落中传出老远。 院墙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应喝,八九个汉子陆陆续续翻了进来,其中有人点起火把,在火光的映射下,邹润窥见这些人都作泼皮混混打扮,衣帽散乱,描龙画虎。 手中多持棍棒木叉,杀伤力最强武器的也不过就是张三和另一名高瘦男子,手里各拿一把铁尺罢了。 眼见于此,邹润摸向后腰处的右手慢慢撤回,应对眼前这幅阵仗,何需利刃在手? 打斗在一瞬间爆发,邹润知道,误会已经造成,此时口头解释毫无用处,只能先在拳脚上见真章。 一杆枣木棒带着一股劲风迎头劈下,邹润不敢硬接,一个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后弓步上前,右手闪电般将探出来,精准擒拿住使棍人的手腕。 一个用力。 “啊呀!” 那人吃痛,手中枣木棒立时脱落。邹润趁势用脚尖将木棒挑起,右手刚刚接住,张三和另一名男子的两把铁尺就呼啸着袭来。 一个直奔天灵盖,一个挥向柔弱的腹部。 好个邹润,持棒在手,一式盘龙转身,棍随身转,划出好大一个半径,张三的铁尺未及近身便被扫落于地,整个没入积雪里,不见踪影。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另一把铁尺的主人同样在攻击途中就被棍首击中,武人皆知,枪怕摇头,棍怕点头,邹润这一棍的力道,尽灌注于棍首,饶是手上已经收了不少的力气,但吃此一击,那男子还是面容紧皱,五官扭曲,满脸痛苦地跌倒在地。 解决了最棘手的三人,剩下几人已然胆寒,哪还敢上前?只是将手中木叉木棒胡乱舞做一团,杀伤力基本为零,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 “看来泼皮就是泼皮,平日里争强斗狠兀自尚可,一旦见了真章便漏了怯,但是难得这群人却对鲁智深恁地忠心。” 邹润持棒在手,长身而立,几个呼吸间连续击倒三人,兀自不喘不吭,游刃有余,目视场中众人,好以整暇地道: “几位有无大碍?邹某一时未能收的住手,这厢得罪了。恰才张三兄弟叫的太急,邹某无暇解释,在下自山东而来,非是那花花太岁手下,此番一为接走林娘子与林教头完聚,二为知晓鲁大师音信,三则是为了你等众人而来,实无恶意,邹某有林教头信物和亲笔书信在手,拿去林娘子处一验真伪便知。” 那伙泼皮将张三等人扶起,张三将信将疑,他道: “你虽好手段,又说得看似有几分道理,但俺还是不信,更不会将书信和信物将去林娘子看。上一遭高衙内就用的是这一手段,着人仿了林教头笔迹,胡乱编造了一封书信,将林娘子骗至郊外,若非鲁大师得信后长了个心眼,一路跟随去相救了回来,只怕险些铸成大错!” “时至今日,那张教头还气得卧病在床,将息不得,林娘子也整日里神情恍惚,寻死觅活!” 张三忿忿不平地说着,邹润却听出了里面所蕴含的重要信息,林娘子既然再蒙鲁智深搭救,那就说明鲁智深目前并未走远,还在以特殊渠道与林冲家眷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邹润意识到,鲁智深的下落一定就在张三等人身上,顿时心思急转,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然恁地,张三兄弟谨慎些也无坏事,邹某自认行得正站得直,我有一个法子,可以不劳烦林娘子府上就能验证自家真伪。” “鲁大师必然和你等有联系,你等可以将我眼睛蒙起,径自带至鲁大师处,一来以鲁大师的武艺,我在他面前翻不起来半点浪花,你等大可放心。二来林教头也有写给鲁大师的书信,信中多有他二人之间才知道的暗语密事,两厢验证,我的身份就再无疑惑。诸位以为如何?” 几个泼皮闻言都拿眼睛看向张三,张三细细想了想,又看向身边的瘦高男子,道:“李四兄弟做如何想?” 那绰号青草蛇的李四捂着腹部一阵苦笑。 “兄弟,你恁地愚!一者这位官人说的有道理,二者由不得我等不答应,他若是高衙内的人,我等不答应,他便打倒了我们严刑拷问,他若不是,看样子我等不答应他也下得去狠手,我等照样敌不过。左右给他蒙了眼睛,带到那处地方,这位官人虽是好手,须也敌不住现世的罗汉!” “罢罢罢,谁让我等不济事,便听李四兄弟言语,取黑布来,蒙住这位官人眼睛,我自带他去一处地方,你等好生在家看顾,休让高衙内那伙狗贼瞅见空子!” 张三吩咐完毕,将邹润蒙了眼睛,自和李四一左一右的夹住,摸着黑,选了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七扭八拐,左转右转,邹润由得这俩人连走带绕。慢慢的,邹润鼻尖嗅到了一股微微的腐烂之味,其间却又夹杂着蔬菜的清香之气,邹润精神一振,暗道地方到了。 果然,仓促间,邹润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二人放开,他将将立住脚,耳边就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 “哦?既然有此事?既然恁地,便将他眼罩去了,待洒家看看是敌是友。” 眼前黑布被揭开,邹润眼前有了光亮,入眼是一处足有一人来高的地下土窖,窖内四周满满堆放着用稻草绳缠住,码放整齐的过冬白菜,此地正是大相国寺那处菜园的地底下。 在救护林冲到沧州返回东京城后,董超薛霸回来告状,高俅随即催促开封府对鲁智深进行了通缉。汴梁城内官府力量强大,面对搜捕,明面上鲁智深制造一把火烧了菜园后逃走的假象,实则却是在火后废墟下的菜窖内暂时藏身。 依靠这招灯下黑,那开封府的公人前前后后几度前来搜检都空手而归,直将最危险的地方转化作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得不说,花和尚鲁智深真个是智勇兼备,有勇有谋。 土窖正中现支着一张矮桌,几方矮凳。凳子上兀自端坐着一个蓄满络腮胡子,头顶戒疤,身穿直裰的昂藏大汉,邹润抬眼看时,那大汉也正用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上下打量着他。 第四十九章 相逢鲁智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接,彷如过电一般,邹润不由得心生赞叹,立即上前行礼。 “小可,登州小秦王邹润,见过鲁大师,这厢拜揖。” 鲁智深先看邹润时,见他一表人才,面有贵气,果是一条好汉模样,已有了三分欢喜。这又听得邹润自报家门,大喜之下,猛得从矮凳上起身站立,慌忙回礼。 “果是济民贫苦,与人恩惠,专好剪除不良大户和绿林败类的小秦王邹润?” 他本就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站起来时,恍如一座小山,直将矮桌上的烛光遮掩大半,整个土窖光线骤减,突然暗黑。 面对询问,邹润面带笑意,饶有趣味地回了一句。“我进城时,见那城门口自家的海捕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三千贯地信赏钱,想来该是无人敢在东京城里冒认邹某的。” 这话引来鲁智深的一阵大笑,“哈哈哈,俺当初倒也做过类似的傻事,却是吃了不识字的亏。阿哥(注1)倒恁地大胆,天子脚下,居然敢自己凑上去看自己个儿的海捕文书,须不见城门口尽是做公的。” 他之前不识字,闹过在自己个儿海捕文书下听人念了半天的笑话,若不是金翠莲的父亲金老汉见机得早,他当初差点折在官府手里了。不过这事后来倒激发了他的学习之心,在五台山的那段日子里,蒙着智真长老的倾心教导,鲁智深眼下已经识得不少常用字了。 邹润自然知晓这段昔日趣事,不禁莞尔,又笑着解释。 “大师此言差矣,一来不是邹某自己要去看,而是东京城内外百姓实在太多,俺虽有一把子力气,但是在人潮之中愣是被挤到城墙上贴住,动弹不得,这才窥见了上面的海捕文书。” “二来说起却好笑,官府虽写了俺的年甲、貌相、贯址,但请的画师端的不济事,我自看了,画上不知是哪路妖魔,面若夜叉,一嘴獠牙不说,头顶还画着一根独角。这位大画师想是入错了行,在官府勾当却是屈才了,如此画功,直去书坊专画插画却不大赚?” 鲁智深闻言差点笑出鼻涕泡,张三李四二人也忍俊不禁,唉哟唉哟笑个不停,嘴里还叫道,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没想到堂堂小秦王,却恁地风趣。 初次见面,几句俏皮话,便将众人之间那股无形的隔阂和防备感无声地消弭,邹润随即又掏出林冲的亲笔书信,那信上自有林冲所写的暗语,和只有他与鲁智深才知晓的一些私事,这些足以印证邹润身份。 鲁智深借着微弱的烛光,一张张地翻看,一双浓眉,时而紧皱,时而舒展,脸上的脸色也如走马灯一般变换个不停。 良久,三页信纸翻看完毕,鲁智深长出一口大气,叹道: “我那兄弟恁地命苦,直遭遇了这些坎坷命运,好在前后得遇柴大官人和邹寨主二位贵人襄助,洒家这厢再替林冲兄弟谢过邹寨主一次。” 说罢,鲁智深双手合什,行了谢礼,邹润有心不受,但是哪里抵得住鲁智深胳膊上的千斤神力。好在鲁智深不是俗人,他知道邹润此行所担干系甚大,行礼后也不做更多讲究,就着土窖内的简陋桌椅,请邹润坐下,商量大事。 “俺自上次露了面,又坏了高衙内一遭事后,那开封府的公人想是猜到了俺还在城里,几度杀了个回马枪,在附近仔细搜检。后续又布下眼线,紧紧盯住了张三李四一伙。风声愈发紧了。” “以洒家所见,邹寨主虽是年轻,但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此次孤身一人而来东京城,必是有所计较。如今相认,再无所疑,便请直言,一同商议出个可行的法子,待接了林娘子张教头等人出城,说不得洒家也要入伙梁山,邹寨主以为如何?” 邹润闻言大喜,不曾想鲁智深如此豪爽直接,他当即表示热烈欢迎,继而又将早先制定的计划和盘托出。 “有道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我本欲以大礼相请,既然大师快人快语,那邹某自当一力应承。我孤身此来东京,乃是为了不引起官府注意,人越少,行事的风险就越低。” “来时我便猜测大师必在东京左右,未曾远离,再加上张三李四这伙遭遇患难却不改初心的几位东京本地好汉,依我之计策行事,邹某便有八分把握做成!说来我等只需如此这般……” 逼仄沉闷的地窖中,鲁智深和张三李四各自附耳过来,邹润小声诉说,细细分析。语毕,鲁智深眼中精光大冒,激动得不能自己,张三李四则是听得如痴如醉,浑如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点头。 “妙计!果然妙计!” “阿哥恁地计划,真个是天衣无缝,既能好生接张教头林娘子出城,又能稍出一口恶气,还能壮大山寨!此乃一石三鸟!想想就乐煞洒家了!哈哈哈!快活!快活!当浮一大白!” 鲁智深喜上心头,嚷嚷着要喝酒,邹润和张三等苦苦劝住,鲁智深当然晓得轻重,但是还是摸着光头,意犹未尽地嘟囔道: “开封府这帮撮鸟,直把高俅那厮当爷爷供奉!追捕洒家倒恁地卖力,俺躲了这些时日,日日沾酒不得,嘴里早淡出个鸟了,待到上了梁山,俺须好生喝个三大坛!” 鲁智深这边不住地骂,阅武坊巷口这边林冲家的院子门口,那两伙人也正在骂。 一伙守门的衙役道:“须没这般道理!今日已是二十八,转眼就是过年,这等吉日,谁个不是老婆孩儿热炕头?偏生俺们不是娘生爹养的?这林冲家眷又无甚罪过,只因那高二……咳……高太尉一句言语,府尹就日日催逼我等!我等须是开封府的公人,偏不是殿帅府辖下的禁军!” 他的同伴接口道:“谁说不是,好个糊涂府尹,开封府须不是高家的,我等自吃国家俸禄,又不见那高俅的一分半文,何苦出这番死力,依着我看,待巷角那伙“监军”走了,我等也自回去快活,有老婆得回去抱老婆,没老婆的去寻相好,直杵在这里作甚么?却不是傻么?” 这伙开封府的衙役听了连连点头,各自痛骂不已。 自打上次鲁智深在城外突然现身,坏了高衙内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林冲家门口的警戒力量就加倍了,高衙内唯恐开封府衙役出工不出力,还特地加派了一伙“监军”。 那边巷子角落,所谓的监军,也就是一伙得了高衙内吩咐的帮闲,此时他们也拢着袖子,硬扛着腊月间的寒气在一处商议。 第五十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真真个是滴水成冰啊,这番天气,林冲一家是病的病,倒的倒,城门眼下也已经落锁,便是想插翅飞出去也不能够,他门口又有开封府的公人看守,我等何不寻处酒店,弄些热酒热菜吃,抵抵饥寒也好。” “哥哥说的是,有道是皇帝也不差饿兵,我等自去吃好喝好,只有身上有了力气,也才好为衙内效力不是?” 这伙帮闲却是闲散惯了的性子,你一言我一语,便嘻嘻哈哈的,互相勾肩搭背出了巷子,自去吃酒吃肉找快活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那伙衙役也各自撒腿跑了个干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此时,几道黑影便从巷子里的一处后门内闪身出来。 “我说甚么来着?两伙狗东西,我一连看了几天,他们没一次站过戌时的,担心他们作甚!” 过街鼠张三见自己的言语得了应验,不无得意地回过头朝邹润和李四道。 却不妨话音刚落,头上就吃了李四好大一记爆栗。 “你这厮,得意甚么!岂不知他们愈懒散不济事,愈才方便我等下手,自在这里讨打!” 张三吃痛,差点叫出声来,李四说完在那捂着嘴,噗嗤噗嗤地低笑,邹润赶忙喝住。这番前来,由于鲁智深的身形外貌实在太容易辨认,邹润好说歹说才没有带他来,只是带上了熟悉东京城每一条大街小巷的张三李四。 不过到底相处日短,这二人混混习性未脱,行事有些散漫,邹润多少有些无奈和头疼,只好再度拉着他俩低声告诫了一番,这二人才堪堪收敛住。 一阵悉悉索索后,三人换上了邹润亲自设计的宋版夜行衣,站在黑暗里,正好藏身。 邹润眼见看守的一帮人散走,于是吩咐张三李四仍在暗处放风,如若来人便以猫叫三声为暗号。他则用后背贴着巷子,踮起脚尖,快速绕到林冲家后院,瞅准高度,一个发力便利索的翻了进去。 林冲家是东京土著,他父亲和鲁达之前都做过提辖官(注1)。但是一个是禁军提辖,一个是西军提辖,两者都是提辖,却不可同日而语。 众所周知,禁军是大宋待遇最好的部队,但是东京禁军的待遇又是所有禁军中待遇最好的,大部分西军虽然也是禁军序列,但是作为驻边禁军那待遇差的就不止一点半点了。所以即便都是提辖,但是后者只能在渭州城自己个租房子住,而前者却能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置下一间不小的宅院,其中差距,可见一般。 厢房内,林娘子双目无神,颜色憔悴,家中老父自打上次一遭事故,卧病在床,须得女使锦儿时时看护,大多数时间里,她只得独自一人枯坐闺房。 孤独、懊悔、思念……种种深入骨髓的厉害情绪,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这位贤妻良人。 此时正值华灯初上,元旦前夕的东京城大部分街巷没了宵禁,官家特旨,要与民同乐,官府在御街两侧和热闹街区,纷纷扎起鳌山彩棚,靠近内城的地方,甚至有禁军开始燃放起少见但色彩绚丽的烟花爆竹,专供那些贵人们看景。 虽是戌时时分,但是街上行人却不见少,反而愈发增多。 闻得窗外欢声笑语,喧哗一片,林娘子心中一动,她支撑起柔弱的身躯,缓缓起身。推开窗棂,只见外边街巷热闹繁华,行人各着彩衣,携老扶幼,更有那青年男女,互相依偎,执手而行,人们不是手里提着屠苏酒,就是肋下夹着新买的桃符,满眼新年气象。 面对如此盛景,滚烫的泪珠不觉划落憔悴的面庞,顺着消瘦露骨的下颔,接连坠落在地。唯恐被楼下亲人听闻,林娘子用袖口捂住口鼻,闷声痛哭。 遥想前些年,她和林冲也曾是这类人群中的一员。一起相伴行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这对小夫妻还会在宽大袖袍的笼罩掩护下,偷偷将手牵在一起,红着面庞,穿街过市,浑如少不更事的青梅竹马一般,既甜蜜恩爱,又怡然自乐。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林娘子一字一句,念起了这首唐代李商隐的抒情短章,她不由想着,李商隐的夫人王氏即便和丈夫远隔万里,却也知晓他的行踪地址,还能以书信寄托愁思,倾诉衷肠。可自己呢? 自家官人被奸人所害,发配路上几次险些丧命,到了牢城,又被恶人追去构陷,最终落得个海捕追缉,音信全无。 难道?难道真如那高衙内狗贼所说,自家夫君已经死在了荒山野岭? 林娘子心窝里陡然一阵剧疼,她不禁回想起当初高衙内用一纸仿造的书信骗她到城郊,见到她头一句就恶狠狠的说道:“娘子,你且死了心吧,那林冲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地,尸体都教野狗吃尽了,不然这些时日,如何无一封书信寄来?” 是了,林娘子知道自家夫君的性子,他绝不是抛下自己不管的人,千难万难,只要他活着,一定会想法设法传来音信,如今距离他发配已经大半年,除了初到沧州时托人带过口信,时至今日再无半点音讯。 想到此处,林娘子再难自处,一匹早已备好的白绫,穿过横梁,被一双素手打成了死结。这是半年前林娘子就预备下的物什,本是预防着高衙内一旦强来,便悬梁自尽,可眼下,似乎不用等那一天了。 “事因我而起,既然此生再难相逢,我亦追随官人而去。数些年结发成亲,枉费九十日东君匹配……官人,黄泉路上慢行,贞娘这便来了……” 软凳倾倒,玉脚凌空,伴随着一阵紧促地呼吸困难,林娘子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马上就要离身,飞往那黄泉路上,好去追寻自家相公的背影…… 楼下邹润恰好表明完身份,正在跟卧病在床的张教头说明内情,好在他听力远超常人,楼上那声不寻常的闷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时之间,邹润心思如电,暗道一声,“不好!” 随即旋风一般转上楼去,行到房门外,听到里边传来的挣扎闷哼之声,即刻奋起浑身巨力,合身一撞,区区一扇枣木门窗,直如纸片一般破裂开来。 “嫂嫂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邹润右手朝后腰一抹,取得一柄寒光利刃在手,他屈膝沉跨,吐气开声,直在平地里纵起,手中利刃就势一挥,上好的白绫应声而断,林娘子娇躯随即仰后便倒! “娘子!” 锦儿恰好进来,口里痛叫一声。邹润眼疾手快,立马就地一滚,就势起身扶住。张教头也扶着楼梯行了上来,见此一幕,骇得亡魂大冒,口不能言。 三人赶忙将林娘子扶上床榻,碍于男女大妨,邹润只好在一旁指挥锦儿紧急施救,好在邹润发现的及时,林娘子此时虽然面如金纸,但心跳尚存,只须宽松衣带,捏压人中,帮其顺气就行。 一行人急得挥汗如雨,张教头更是团团乱转,却丝毫帮不上忙,好在锦儿忙活了一盏茶后,林娘子终于悠悠转醒。 强支病体的张教头这才放声大哭。 “我的儿!如何就寻了短见!直吓死爹爹了……” 满头大汗,几近虚脱的锦儿也不住落泪,可这一切仿佛都和林娘子无关了,她双唇雪白,两眼无神,三魂七魄好像飞到九重天外,只是在嘴里喃喃的说道: “官人,贞娘来了……” 饶是张教头一把年纪如何哭告,锦儿如何呼喊,林娘子就宛如得了失魂症一般,外界的言语难以引起她半分注意,哀大莫过于心死,大抵说的便是这般了吧。 好在邹润急中生智,他从怀里一把掏出一方手绢,在林娘子眼前猛地一晃! 林娘子两眼猛地一缩,眼中好像产生了焦距,她的呼吸变得粗重,她不顾身体虚弱,一把将那方手绢从邹润手里夺来,翻来覆去,不住地翻看,口里兀自急声念道: “是了!是了!这是我当初在开封府前送给官人那包衣物里的手帕,却是我亲手缝的,指望路上他用来擦汗的……” 第五十一章 知难不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你却是何人?这手帕如何在你这里?” 林娘子终于魂归躯壳,眼神清明,不复刚才那副失魂心死的模样。张教头见状喜极而泣,却还是道: “孩儿莫要无礼,这位乃是江湖上的邹润寨主,你的夫君林冲眼下就在他的梁山山寨上。我儿啊,林冲写信要取你去济州梁山泊啊。” 张教头话语未落,林娘子就泪若泉涌,泣不成声,前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和夫君要天人永隔,故而心生死志。这一刻却奇迹顿生,久不见音信的林冲居然传来音讯,而且还一反常态,不再害怕连累自己,反而直言要取她去济州团聚。 眼前的世界仿佛刹那间便有了光彩,林娘子又从邹润处讨来书信,就着灯烛微光,一字一句,看个真切,这才知道林冲的遭遇,方知邹润的偌大恩德。 看着身前这位堪称水浒中最令人痛心的女子,邹润感叹不已。 林冲上辈子是积了多大功德,才取了这位好妻子。这位林娘子人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性格也很好,与林冲结婚三载,“未曾红面赤,半点相争”,是典型的居家过日子的好媳妇,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是典型的相夫教子的贤内助;她外柔内刚,面对强势淫威,不屈不挠,据理抗争,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是典型的不为权贵折腰的烈女子。 天下有权有势者不知凡几,大富大贵者车载斗量,但是天底下又有几个男子有幸能得遇如此奇女子? 有道是: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面对功名富贵尽废,生死前程未卜的林冲,林娘子依旧不离不弃,面对林冲狠心写下的休书,林娘子更是哭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死活不依,后来面对高衙内的侵害更是以死明志。 前世每每读到此处,邹润总是抚卷叹息,不能自己。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值得的,来此一遭,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搭救林娘子,改写他原著中令人不忿的悲惨命运就是其中一件! 收回翻飞的思绪,看着众人还没回过神,兀自沉浸在大喜大悲中,邹润微微咳嗽一声,将众人注意力打断。 “咳咳,那个……张教头,嫂嫂,此时还不是尽情欢喜的时候。虽是已知林教头现在梁山等候,但眼下尊府上下被高衙内那厮使人看着,鲁大师眼下又被通缉,我们这一伙人若轻易想出城去,也不能够。来此之前,我和鲁大师商议计较过,想出了一条计策,不过却需要委屈二位配合一二……” 张教头闻言连忙表态。 “邹寨主便请直言,我等一家若还留在东京,迟早叫那高衙内逼死,既然我女婿上了梁山,老汉一家少不得也要投到恁麾下,莫看我老,我也还使得动枪,舞得动……咳咳!!” 最后一个刀字还未说出口,却是触发了张教头原本的病情,他当即咳嗽不已,林娘子和锦儿赶忙上前抚背顺气,却不妨叫张教头一把推开。 “咳咳!不妨事!我还未老得提不动刀,邹寨主放心,老汉绝不拖累你们,我自提一条枪,便是杀,也要保着你们杀出东京城,只是我女儿和这个义女锦儿,便要托付给你们了。” 邹润听出话外之意,连忙解释,“张教头误会了,邹某之计策不是硬碰硬之计,而是如此这般……” 听完邹润的计策,林娘子脸颊一红,女使锦儿直吐舌头,张教头到底年长见识多,考虑得也广,只见他沉声说道: “感承邹寨主深情厚谊,别个听了高俅殿帅府太尉的名头都是如遇蛇蝎,退避三舍还犹恐不及,可邹寨主不仅冒着天大的干系先收留了我女婿林冲,后又孤身犯险来东京襄助我等一家老小,内中情谊便是我等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但此计好用虽是好用,可其中后果不知邹寨主是否深思过?万一真个激怒了高俅,须不是耍处,数万大军顷刻可杀到梁山,端的非同小可,小老儿还请邹寨主三思,若为我一家老小便连累邹寨主偌大山寨,小老儿端的过意不去,此亦非大丈夫所为。” 张教头是个十足的厚道人,他以为邹润年少轻狂,不知得罪高俅的厉害,故此将丑话说在前头。 面对屋内众人忐忑的眼光,邹润拉出一张凳子坐下,将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掸了掸下襟的灰尘,风轻云淡地抬头,回以诚挚的目光,认真地道: “我虽年少,但执掌登云、梁山两寨,数千兄弟的身家性命系于一身,如何敢为一时激愤而置两寨兄弟于险地?只是我若这回怕了高俅,而舍了张教头一家,下回又怕了李太尉,又舍了另一位好汉,再来个什么马太尉牛太尉,我此次次缩头,个个不敢惹,那我还当甚么寨主?还不如回家去种地罢了。” “踏上绿林道,就意味着要和朝廷作对,得罪的就是这满天下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开山立寨,不是请客吃饭,早晚有一天要和朝廷刀兵相见,越是如此,我等越要有道义在身。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只有一刻不停地帮助类似于林教头张教头这类人,才能聚起一干真正的好汉,我们大家的力量才会更强。而不是成日里畏畏缩缩,唯恐踢到铁板,那样即便能过上几天轻松日子,最终的后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邹润此言发自肺腑,他很早就思考过这类问题,因为这是他发展道路上无法避免的一步。他此刻并不惧怕高俅会挟私报复,高俅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但是调兵的权限掌握在枢密院,那是童贯的禁脔。高俅名义上可以节制全部禁军(包括侍卫亲军),实际上主管的是训练、募兵和指挥作战等职事。 从这个层面上邹润断定,只要他不正儿八经地攻打州县,扯旗造反,高俅最多只能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调动数千,最多不超过上万的人马来进攻自己,再多就需要童贯的首肯和批文。 童贯虽是一介宦官,但是他手握兵权,屡立战功,将桀骜不驯的西军拿捏得死死的,连宋徽宗赵佶也将其视为国之干城。高俅在他眼里只不过个弄臣,一个国家的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再加上赵佶又是个大把花钱的主,朝廷一年的军费就那么点,兀自不够童枢密在西边跟西夏对线换取战功,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梁山水泊,而批下来大规模的军费给高俅呢? 他童枢密一人执掌军权难道不好么?为什么要将资源倾斜给高俅?难道他得了失心疯,非要给他自己培养一个对手? 在童贯没有实现自己封王的愿望前,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敢在军中跟他别苗头和抢夺话语权。就像蔡京,他将相权牢牢抓在手里,随意操作朝堂,连赵佶也只能无可奈何下了一道不准再弹劾太师的诏命(注1)。 在这种情况下,梁山有八百里水泊为屏障,登州东边就是无边大海,只要在起事的前期,自家水军足够坚挺,那么高俅即便费尽心思弄来几千上万兵马,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朝廷水军助阵,邹润哪怕是赢不了,但也能潇洒跑路,这便是他的胆气所在。 第五十二章 东京城内的焰火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当然这种从后世得来的信息是无法跟身前几位说个明白的,所以他只能尽量将话题拔高,权做解释。 一句孟子曰,不光是年轻的锦儿眼里冒起了精光,就连林娘子、张教头这二人眼中都大放异彩。 林娘子自然是感慨自家丈夫投奔对了人,张教头则是被邹润的气魄和志气所震慑。 “时辰也不早了,天明之后就是腊月二十九,想来除夕已至,东京各门防守必然松懈,再依照我的法子,此行必能化险为夷,畅通无阻,诸位意下如何?” 计议已定,众人接连点头,无不应允,邹润见状开始着手前期安排。 首先就是让大家简单收拾些行李,大件东西一律不准携带,这个自不必说。接着邹润便要求张教头一家趁着还有些空档时间抓紧休息,毕竟大惊大喜闹了半夜,如果不养足精神,蓄足力气,不仅赶路是个问题,只怕以张教头的年纪,原本的病情很可能会加重,这可是不是小事。 其中还有些细节,邹润都再三嘱咐罢了,这才掩藏行迹,复又翻墙而出,叫了在巷角放哨的张三李四回去,打算另作安排。 出巷子前,众人脱了夜行衣,恢复原本服色,扮作主仆三人行走在大街上,人潮人海中毫不显眼。 邹润一行慢悠悠出了巷子,转进阅武坊,取道宣德楼附近,准备返回酸枣门外的菜园子。 此刻已经亥时初刻,冬夜已深,寒气彻骨,东京城里的欢乐喜庆的气氛开始回落,大部分出门游玩的人们陆陆续续返程回家。但是御街两旁和宣德楼上的贵人们却兴致正浓,虽大都吃得酩酊大醉,却不愿就此回府,各自呼朋唤友,招亲引旧,聚在一起,喝令那彩棚里的优伶再唱再跳,教厢军续上鳌山上的璀璨灯火。 至于负责在重大节日期间燃放烟花焰火的东京甲仗库的一干人那更是轻易走脱不得,高官显贵们指名要看样式新奇的焰火,不断派人过来催促快快施放。 已经辛苦半日,水米未进,忙的晕头转向的凌振无可奈何,身为甲仗库副使,按理说他也是正八品(注1)的官身,若放到地方上,最低也是个州一级的兵马押监这类显赫武官了,可在偌大的东京城,正八品,还是个武官,那不好意思,如果你没有太大的背景或者后台,这个级别在文官大老爷们的眼里,也就比城门口负责看城门的城门校尉强上那么一点。 呃……不好意思,说不定还比不上看城门的城门校尉,好歹人家那是个油水丰厚的差事,甲仗库?还是个副使?一个芝麻芥子大小的赤佬丘八,大半夜能给文官老爷们放烟火看,那是他的福分。 凌振此人素来为人正直,看不惯上司们靠库吃库,倒卖军器,偷工减料的行径,在甲仗库里备受上司同僚排挤,除了手底下这帮亲自带着的炮手兄弟,几乎没人会给凌振好脸色。不然的话,东京城里会放烟火的又不止他一个,也不至于年年这个又辛苦,又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差事都会巧之又巧,却又精准无比的落在他的头上。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为大宋,为朝廷培养出来的精锐炮手,在这寒冬冷夜,却只能穿着单薄的制式皂绸绵披袄,带着一小块紫罗头巾,硬抗着刺骨的北风,爬高上低,填充火药,布置引线。 肉眼可见的,不少军汉手上脚上,甚至是脸颊和耳朵上都生出了暗紫暗红色的冻疮,这种冻疮一旦生出,一整个冬日都会挥之不去,瘙痒无比,一旦破开就会流脓化水,而且来年极易复发,端的折磨人。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凌振堂堂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不知不觉中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泪水也已经溢满了眼眶。 “这些可都是大宋最最精锐的禁军炮手啊!穿得还不如那些给文官老爷牵马抬轿的厢军!这是什么世道!” 伴随引线被火把点燃后的呲拉呲拉声,天空中再度升起一团五颜六色的绚丽焰火,这种犹如昙花一现的美丽景象,顿时引得了城楼上的女眷们掩胸捂口,惊叫连连。士大夫们则诗兴大发,不少人穿着长袖飘飘的儒服,或让小厮磨墨,或让美人添笔,当即就要宣泄胸中的满腔诗意。 凌振见状心中气愤更甚,一双铁拳攥得咯吱作响,冷不丁身边传来一句幽幽叹息。 “唉,如此造价高昂的军国利器,不想着如何发挥其本身威力,用到阵上杀伤西贼和辽人,却倒大把大把地倾倒在这东京城内,掺和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进去,弄出这般花色焰火来取悦权贵,真个是暴殄天物,叫人不耻!” 凌振闻声大惊,急忙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面带贵气,身穿窄袖紧身贮丝蜀锦夹袍,头带貂绒暖帽的青年男子,在两名伴当的拥簇下,正站在那里拢手观看。 “阁下好见识!刚听得阁下所言,似乎对火药配方知之甚深,在下凌振,现在东京甲仗库勾当,素来对火药用于战阵极感兴趣,不知阁下可否赐教?” 看着身前站立的公服男子,邹润同样也大吃一惊,他只是在回酸枣门时路过这宣德楼附近,又恰好看到了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焰火,才不自觉地吐槽了两句,却不曾想就如此巧合地遇见了大宋天下第一炮手的凌振! 缘分这个东西,这真的是太奇妙了! 邹润赶忙上前见礼,“原来是凌副使,大宋第一炮手之名如雷贯耳,不期此处得遇,真乃三生有幸,邹……咳,周某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周兄弟,些许薄名不值一提,我观周兄弟乃是同道中人,凌振敢请阁下到樊楼一叙,不知可否赏面同行?”凌振患有重度火药痴迷症,他早就被邹润刚才那番话勾起兴趣,根本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上来就一把拉着邹润,想要和他讨教火药的配方问题。 好家伙,自打来到这大宋,邹润就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人,这凌振好歹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一见面就要请吃饭,去的还是最贵的樊楼。 看来是妥妥的理工男一枚,这可不好收场了,自己还得赶着回去见鲁智深一起商量明天的大事,是真的没工夫陪凌振聊天。但凡不是林娘子这遭急事,哪怕陪这位轰天雷聊三天三夜邹润也愿意啊。 没奈何,邹润只好万分不舍地推却。 “凌副使言重了,却才所说,只是信口胡诌而已,徒逞口舌之利,周某一介白身,岂敢于副使同坐?改日!改日周某定当上门赔罪,今日就先别过了……” 其实说这话时,邹润的心都在流血。 这可是凌振啊!他的价值一旦被挖掘,让真正的火炮提前问世,那自己个的水军可就真能横行天下了,步军攻城拔寨那也是无往不利啊。 第五十三章 人间幸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不行!阁下先不能走!” 邹润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想走走不掉的一天,执着的理工男真的是太可怕了。 只见一脸执拗的凌振死死拽住邹润的袖子,义正言辞地说道: “既为同道中人,岂可有门户之见?周兄弟刚才言之凿凿,说如此运用火药乃是暴殄天物,凌振听得明明白白,你口口声声说要将火药用于战阵击杀西贼和辽人,此事凌振愿共襄盛举。” “我观周兄弟亦非常人,我凌振在这里做个保证,只要你说得确实对火药于阵上杀贼有利,凌振绝不贪功!一经验证,我愿上书朝廷,为周兄弟请功,说不得朝廷届时还能赏赐官身,周兄弟信得过我凌振否?” 这边二人拉拉扯扯,凌振又直愣愣的大吼大叫,眼见着四周负责维持秩序的开封府公人,和凌振的一干炮手都要朝这边围拢过来,邹润心里一急,知道这样下去不好收场,只得将嘴凑到凌振耳边,轻吐了七个大字。 轰!恍若一道巨雷在耳边炸响,凌振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嘴里不住地低喃着一句话。 “一硝二磺三木炭……一硝二磺三木炭……好个一硝二磺三木炭!哈哈哈!!我悟了!!!这才是真正的火药!!!我悟了!!!” 看着自家长官就像着了魔,那干炮手都撇下了手里的活计,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围在凌振身边大呼小叫,还有人准备去喊大夫。 最后还是一个老军有经验,他道:“副使官人是痰迷了心窍,须得教他吐出这口痰来才好。” 这些人都是凌振的心腹,个个都惦记凌振的安危,闻言急忙询问如何才能让其吐痰,那老军说道: “倒也不难,便是寻个手劲大的,猛地扇一巴掌便可。”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说到底尊卑有别,虽是救人,可谁敢扇自家上官?万一没治好怎么办?或者治好了,上官怪罪怎么办? 见没人敢出头,那老军又道,“咳咳,其实不扇也行,将副使驮将起来,上下颠倒,也能出痰……” 听了这话,好几个性子急得差点动手,个个埋怨“何不早说?”,那老军见群情激奋再也不敢开玩笑,急忙指挥着众人给凌振出痰。 果然,将凌振颠倒身子后,上下猛抖,只三四下,凌振嘴里便咳出痰来,众人连忙扶他坐下,凌振面色酡红,但是眼神已经清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身边人问: “周兄弟呢?周兄弟人在何处?” 众人一脸纳闷,转过头去看,哪里有甚么周兄弟? 邹润哪知后续之事,他刚刚趁着凌振愣神的功夫早就偷摸跑了,一边带着张三李四跑路,还一边后怕地直擦汗。 这理工男也太可怕了,邹润有点欲哭无泪,哪有刚一见面就拽着人家不让走的,长这么大他还头一次遇见这种事。 即便自诩生在东京,长在东京,见多识广的张三李四也道: “这位官人恁地奇葩,全不知讲些体面,上来就拉着邹寨……邹大官人的袖子不让走,直像极了花花太岁抢民女时的做派。” “就是,到底是个武官,没有半分为官风度,吃饭这事也需得你情我愿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他可是要去樊楼诶!樊楼那里可是有……” 话风逐渐歪楼……好在经过这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落脚地。 咕嘟咕嘟,连续两碗茶水灌进肚里,邹润这才有空回想刚才的得失。 为了脱身,说出了那“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穿越真经,邹润初时还真有些惶恐后怕,担心万一凌振真的造出了正儿八经的黑火药可怎么办,可是转念一想,其实大可不必。 火药的威力,在军事上,具体体现在火炮火枪的出现上,在此基础上,火炮的形制、炮架、射程、精准度啥的都要经历一段很长时间的发展过程。火枪就更不用说了,火枪的形制、火药的分装、如何进行有效射击等等,都是不是凌振一人可以包办的。 没有了这些武器,他即便造出黑火药来,也对自己威胁不大。宋代目前对火药的应用还停留在作为助燃材料,以及制作火箭、蒺藜火球、毒药烟球和类似于大号手榴弹的震天雷等武器上,这类武器对火药的应用层次太低,威胁程度不大。 更何况这位还是原著中“暗合天罡地煞之数”的好汉之一,以宋朝的腐败,凌振迟早也是他邹润的人,早点说出这个来,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这是邹润和鲁智深约定好的暗号,寓意为安全。 此时已过子时,夜深人静,倒也不怕还有官府的探子盯着这里,鲁智深也可以从菜窖里出来透透气,邹润起身开门,将鲁智深迎了进来。 鲁智深的身后还跟着张三和李四。 在邹润走的这段时间里,鲁智深仔细思考过了,此番而来就是要晓以利害的,这番话不仅说给邹润听,同时也是说给张三和李四听的。 酸枣门外的这处土房内,灯火摇曳,鲁智深言辞恳切,毫不隐瞒,张三李四听了眉头逐渐皱起,呼吸粗重。邹润则是刚刚经历过这一遭,只是安安静静的在那听,也不出言打断。 “抓了高衙内,可就真将自己逼到绝路了,高俅此人,睚眦必报……” 鲁智深与任何人相交从不高高在上,都是实心实意,从始至终他都是你敬我一尺为敬你一丈,我不欺负人,也见不得别人欺负人。鲁智深天生一种众生平等的善良,做事从不为自己考虑,他跟史进、林冲的交往,都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 他是真个领悟了佛家真谛众生平等的真罗汉。这位身高八尺腰大十围的英雄,拳脚禅杖威猛如雷霆霹雳,内心却充满温柔与和善。他是行侠仗义的军中悍将、江湖豪杰,但有时候更像一个憨厚幽默的邻家大叔,与他为友,是一种人间幸事。 “……如此这般,其中利害非常,邹寨主,你端的还要绑高衙内么?”鲁智深神色凝重,话语低沉,先问邹润,然后不待邹润回答,又转首问向张三李四。 “你二人也都听清了,你等先前已被我连累了一遭,吃过官司,眼下生计饭碗都丢了,再掺和这件事,说不得便要被官府追捕缉拿,从今之后,便就不再是良民了……” 第五十四章 难忘的除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还没开口,过街鼠张三却抢先了。 这位依靠着在大相国寺菜园子偷菜生活了半生的东京混混,此时脸上满是灿然的笑意,他捻了捻嘴唇边的几缕鼠须,用看似毫不在意口气诉说着。 “初时,俺们几个商量要捉弄师父一遭,后来反叫师父施展手段将我等折服,那时俺们便商量,想要真心实意给师父接风,我等十几人才凑了几贯钱,只够牵一口猪,买几瓶薄酒,来款待师父。说来不怕邹寨主笑话,这东京城物价腾贵,但是偏偏猪肉却贱如泥土……当时我等还生怕师父发怒不肯吃哩。” 说到这里,张三不禁自觉好笑,李四也跟着笑,俩人互视一眼,李四接口道。 “谁知师父不仅不嫌弃,反而与我等众人痛饮,将猪肉一发都吃尽了。后来师父反倒花了大价钱,买了羊回请俺们,说句心里话,俺李四长这么大,那是头一次吃羊肉,也是头一遭被人家请,嘿嘿……” 青草蛇李四说着说着,将手伸到后脑勺挠了挠,又笑将起来,只是眼眶里已不知不觉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打那时俺们兄弟便都说定了,这辈子只服师父,俺们虽是泼皮混混,人脏但心不脏,只要跟着师父,俺们不怕高衙内,更不怕他爹高俅,只怕师父嫌弃,不肯带契俺们。张三,你说是不?” “是哩,只要师父不嫌弃俺们,师父走到哪俺们都愿跟随,不光俺们俩做这般想,外头的兄弟们也都这般想,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张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拭去眼角的泪花,装作豪放的样子,对着窗外喊道。 窗外响起一片低沉但坚定的回应,邹润赶忙起身打开门。 只见黑乎乎的门外,不知何时,已站满了十多个泼皮,冬日夜里寒重,他们很多人穿得都很单薄,面色都有些发青,口鼻尖呼吸出的白气,在眉毛处凝结成了一片薄霜。 但他们都面带笑意。巧的是,他们的手里,也正和当初第一次请鲁智深吃酒时一样,仍旧提着酒瓶,包着猪肉。 “师父,不是俺们成心偷听,是兄弟们互相商议,今日就是除夕了,趁着夜里师父从窖里出来透气的功夫,俺们又凑了一回钱,请师父用些酒肉,权当一起过个新年……” 邹润回看屋内的鲁智深,这位铁打一般的大汉,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他也不禁笑了。 公元1114年最后一天的凌晨,东京城内,酸枣门外的寒酸民居内,邹润,鲁智深,还有一干义胆包天的汉子,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除夕。 吃完这顿酒肉,最迟今天夜里,他们就要和脚下这座东京城告别了。 同样要和脚下这座东京城告别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花花太岁高衙内。 高衙内,原名高鹏(注1),原是高俅本家叔叔高三郎的儿子,嗯,没错,论起辈分他本是高俅的弟弟。 但是,因为高俅发迹后发现自己不能生育,为了高家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为了高俅官职本身可以荫官(注2)的名额不被浪费,为了高俅想真正的当一回爹,高鹏就勉为其难(乐不可支)地当了他哥哥的儿子。 当官嘛,不寒碜,这不,刚当了哥哥的儿子没多久,高鹏,阿不,高衙内就荣荫为了承信郎。 没错,就是和杨志应了武举后朝廷授予的阶官一样,从九品。 但是不比上进心切的杨志,搞不清楚状况就急吼吼地去吏部补缺,结果补了个殿帅府的制使,狗屁不是。 高衙内就不同了,他爹是太尉,吏部里的那点事他是门清,眼下空缺里没有太好的位子,所以高衙内目前只是有了官身,但还没有差遣,也就是他有了从九品的品级,但是没有实职。 所以他不需要去衙门上班就能领工资,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搁着旁人睡觉都能笑醒。但是高衙内不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哪怕是刚成为了一名大宋朝的正经官人,他也笑不起来。 面对身边贺喜讨赏的一干帮闲,高衙内无精打采地说道: “当大宋朝的官人有甚意思,若是能真个当上林娘子的官人……嘿嘿嘿,那才真叫个有意思!!” 有道是说甚么来什么,他这边刚一念林娘子,门外就有一个帮闲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见了高衙内跟见了亲爹一样高兴,高高的举着手里的一张纸笺,兴高采烈地汇报道: “衙内,好消息,好消息啊!林娘子写信来了。” 原本焉了吧唧的高衙内立刻来了精神,连忙喊道:“快将来我看!” 高衙内紧张地打开梅花小笺,只见上面用清秀婉约的半楷小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闻公子荣荫官身,愿为公子于家作贺。” 落款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张字。 短短一十六个字,高衙内差点看出花来,两眼直勾勾地在那看了半晌,直到身边一个帮闲凑到他耳边叫唤,高衙内这才如梦初醒,口水哈喇子早流了一地。 “畜牲!唤我作甚!” 被打搅了美梦的高衙内怒不可遏,挥起猪蹄一般的胖手就要给那帮闲好看。 那帮闲连忙躲避,口里叫道:“老都管来唤,只吩咐衙内今晚须在家守岁,明日还须上门给内亲拜年,休要在街面上走远了,免得太尉晚间回来了见不着又要怪罪。” “这可如何是好,若不能够出去,岂非要辜负娘子的一番心意?”高衙内闻言眉头皱起,苦思良久,却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有了,只除装作害病,先在床上躺一时,待老都管过来看觑罢了,着个人躺在床上,裹上被子替我,如此我方才能够脱开身去相见娘子!” 不愧是智商高达百分之二点五的花花太岁,高衙内瞬间有了计较。 先是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在床上躺好,口里哎哟哎哟地叫唤着,等老都管来了,装作发烧头疼的模样,只说头晕要休息,下不得床。 那老都管老眼昏花,哪里辨得了真假,只当是真病了,便打算教人请大夫来,却被高衙内劝阻,说是无妨,睡一觉便好,不耽误明日早起拜年,只是不能够今晚守岁了。 那老都管过年诸事缠身,见说也不起疑,只是吩咐下人好生看顾,便出去自个忙活了。 老都管前脚刚走,高衙内便起身穿好衣裳,连带抓起吏部新发的告身,又贴身藏了一瓶助兴的药物,抬腿就欲往后院的后门处溜去。 临走时高衙内还不忘折返回来,警告床上的那个替身帮闲。 “好生扮我,骗过今晚有赏,骗不过今晚,吃我回来便叫你好看!” 第五十五章 故技重施花和尚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张教头宅院,万事俱备。 夜里趁着夜色,鲁智深也乔装打扮来到了此处。一干泼皮早就被邹润差到东京城的东北水门处,雇佣了一艘快船待命,只留下张三李四二人在身边,届时另做他用。 院内,众人都已栓束好了包袱,布置了一大桌酒菜,只等着猎物上门。 张教头老而弥坚,事到临头,不慌不忙,一身短打,犹自在后院沉浸式磨刀。林娘子也深得乃父风范,初时有些惊慌,但是随着时间一步步逼近,她也出奇地安定了下来,只是静静地捏着一方手帕,端坐在闺房。 只有锦儿,到底年幼,心性未定,不免有几分慌乱,后院隐隐传来的磨刀声,搅的她心烦意乱,只有目光触及到客厅中那道安然自若的年轻身影时,她才感觉到几分踏实,和微羞。 邹润暗暗算着时辰,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到了巳时末刻,距离锦儿去高府送信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按说高衙内也该来了。 正做此想,门房处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院磨刀声为之一顿。 “我去开门。” 张教头擦了手,从后院转将过来,神色沉着,稳步朝门房走去。 邹润和鲁智深对视一眼,迅速奔上楼去。 “咚咚咚!咚咚咚!” 肥头大耳的高衙内,今日一身红锦蜀绣袄,手里装模作样捏着一把川扇,耳边一侧还插着一朵偌大的牡丹,兀自开得正艳,这凛冬腊月,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 “娘子!娘子开门呐!你家官人来也!” 高衙内敲得正欢,冷不防两扇门户忽地被扯开,露出了一脸艰涩笑意的张教头。 饶是心中暗暗说服自己多次,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为了赚眼前这个撮鸟,但是事到临头,张教头看见高衙内这厮,还是掩饰不住心中杀意,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可高衙内是谁?那是出了名的智商高达百分之二点五的智者,见到张教头这张皱成菊花的老脸,他不仅不生疑,反而愈发认为这户人家已经屈从自己了。 毕竟前几次自己上门时,这老货差点老大棍棒打出去,便是自家好几个年轻体壮的帮闲,都被打得半月里下不来床,今天能“笑脸”相迎,高衙内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嘻嘻,小婿高鹏,见过丈人。” 死皮赖脸的高鹏见张教头开了门,别提多高兴,他初时还打算强闯来着,这不,身边还带了几个殿帅府的虞候,个个身强力壮,都是破门入户的高手。 张教头撇了一眼高鹏身后的四个伴当,强压怒气,侧身做让路状,嘴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见过衙内,请入内拜酒说话。” “泰山,何须如此迎接?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与我拜酒,当时小婿先敬你三杯才是,哈哈哈!” “咵”的一声,高鹏将手中川纸扇子甩开,得意至极地大笑着跨步而入,那四个虞候也都附和着哈哈大笑,一同入内。 张教头铁青着脸,关上户门,插上门栓。 一众人绕过前院,走入客厅,见桌上摆着一桌酒菜,高鹏大喜,直道:“丈人恁地好心意,这桌酒菜可是娘子亲自做得?直恁地体贴与俺。” 见第一步赚人入内顺利完成,张教头心中大石落地,继续无视这厮的风言风语,只是按计划行事。他捧起台盏,斟下一杯好酒,举至高鹏面前。 “前些时是老汉愚钝,未识衙内好意,今逢除夕佳节,略备薄酒,聊表心意,衙内请满饮此杯,宽恕前嫌则个。” 高鹏此刻感觉自己好似到达了人生巅峰,不饮自醉,这种让人屈服的感觉实在是太酣爽了,数九寒天,高鹏兴奋燥热得不能自己,浑身毛孔好像尽数打开,他双眼迷离,飘飘然地回道: “你有这般见识便好,我与你家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正好不过,那林冲一副早衰晚死相,如何能跟我相提并论?哈哈哈,俺口里正渴,先饮了这杯,再上楼和娘子相会。” 也合该高鹏该着,他出门前服下的助兴丹药正开始发挥作用,燥热难耐,他一把夺过张教头手中酒盏,先吃了一满杯,然后犹绝不足,自己又连倒了两杯,一发吃尽了。 这才觉得心头畅快,他扒开胸前衣襟,露出一大撮护心黑毛,对几个虞候说道: “我自上楼快活,一桌酒菜,且便宜你们几个了。” 说罢,便踉踉跄跄,一摇三晃地扒着楼梯扶手,往楼上去了。 那几个虞候自无不可,口里不住地恭维道:“衙内自去快活无妨,楼下自有小人们守护。” 待到高鹏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几个虞候脸上笑容迅速消失,立刻切换了面皮,一个个也不用张教头招呼,吆五喝六径自在那桌边坐下了。 几人自顾自地吃酒吃菜,嘴里也不闲着。 “你这老汉好不晓事,早些从了俺们衙内,岂不省事?偏偏除夕这日松了鸟嘴,倒叫俺们遭罪。” “就是,那林冲有甚好?你家女儿从了我家衙内,少不得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也和殿帅府攀了亲,届时也住豪宅,坐高楼,直不比你这处鸟宅院?我看你须不知甚么是好歹。” 见桌上酒壶渐空,张教头冷笑连连,也不还口,只等着药性发作。 那高鹏一脚高一脚低的行到楼上,早已晕晕乎乎,只感觉欲火焚身,瞅准了林娘子的闺房就猛扑了进去,口里兀自叫道: “娘子!你家老公来也!” 房间内静悄悄地,只见那中间那只秀床,被一顶销金帐子垂笼,里间隐隐约约好似坐了个人,看不真切。见此一幕,高鹏哪里还按耐得住,早就双眼赤红,嘴角流涎,片刻间赤条条地脱了个精光,瞅准床铺,纵身一扑。 便要迫不及待地享受那人间极乐。 床榻中鲁智深也早已按捺不住,犹如雄鹰展翅,伸开两只粗壮大手,犹如铁钳,牢牢将扑进来的高鹏死死箍住。那衙内却待挣扎,鲁智深把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打得那衙内痛叫一声:“做甚么便打老公?” 原来这厮精虫上脑,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帐内坐的是粗黑大汉花和尚,至于娇滴滴的林娘子早就和锦儿一道在后院藏好了。 鲁智深怒急生笑,喝道:“教你认得老婆!”。言讫,将高鹏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他直呼救命。 第五十六章 演戏的境界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好在邹润闻声转了上来,见此心中大定,乐呵呵的嘱咐道: “大师,打便打,只是莫要打脸,稍后还用得着这厮。” 可怜高鹏还指望楼下带来的随从救命,却不想那厮们早就被桌上加了蒙汗药的酒菜尽数撂倒,此时早已被张三李四帮着张教头一发剥了个精光,只捆做一堆,丢在柴房里,塞住口舌,管他生死。 大鱼小鱼全都落网,完美开局,邹润看了看日头,见已过正午,正是动身的好时机,立刻叫众人按原计划行事。 邹润,鲁智深,张三李四四人脱了原本服色,将那四个虞候的行头尽数换上,张教头做马夫打扮,林娘子和锦儿各拿了一个小包袱。 张三从后院小门牵来一辆马车,请两位女眷入内坐了,顺带将被灌了一大碗蒙汗药的高衙内也塞了进去。张教头坐在车辕上挥鞭赶车,邹润四人在两边护定。 一行人结束妥当,径自投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口,此时人已稀少,由于今夜就是除夕,城门处加派了人手,有开封府衙役和禁军军士共同查验来往人员。 前方的行人陆续接受盘查后出了城门,轮到邹润一行,一位禁军军校和一个都头打扮的衙役一同上前,口中喝道: “来者止步!车内何人?下车接受查验!” 此时便轮到张三李四出场。 这二位大大咧咧地站出来,不约而同的斜挎腰刀,单手叉腰,活似个大路中间来了一对大螃蟹。张三慢慢悠悠,满不在乎地从腰间摸出腰牌,只在这二人眼前虚虚一晃,就快速收回。 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操作正宗的东京土著口音说道: “咄!看清楚了!我等是殿帅府虞候,奉高太尉钧旨,出城公干,快快放行!” 那开封府的都头是惯守城门的老人,张三这等眼高于顶的模样没见过一千,也见过八百,越是这样的他越不敢怠慢,连诶了几声便打算放行。可那禁军军校却是头一回得了这差事,见状居然指着后边的马车道: “你等出城公干,那这马车里坐的却是谁人?须是接受查验后方才能够出城。” 不等张三开口,李四大怒着跳将出来,直指着那小校的鼻子,两眼一翻,超近距离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你端的长了一双狗眼!偏不晓得看事?车内是谁?车内自是女眷!你这等的丘八赤佬,岂容看觑!” 那军校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怒气升腾,手不由自主地摸到了刀柄之上。后边的邹润和鲁智深见状暗道不好,这回李四兀的有些演过了,紧张之下,各自也不由自主的去摸腰间刀柄。 城门口的空气陡然间凝重起来,那名开封府都头察觉气氛不对,也变了脸色,就在他正欲张口说话的时候。马车内部,响起了林娘子那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声音。 “两位虞候休要恁地,太尉……咳嗯,我家叔父自吩咐了,不可蛮横行事,为难底下办事的人,既是守城的军士要查验便让查验吧,想来这位军校的差事也是叔父吩咐下来的,莫叫叔父难做则个。” 好个林娘子!这番似软实硬的话语说得真个及时!从表面上听,看似是积极配合,实则话里话外都是说这军校是殿帅府辖下,你敢查验高太尉家的女眷? 果然,此话一出,那军校身上的气势立刻跌了泰半,原本挺直的脊梁差点直弯下了九十度,整个人满脸堆笑,不停地朝马车方向拱手赔罪。 “万万不敢!小的万万不敢!小的不知是太尉府上的女眷在此,多有冒犯,恕罪恕罪!小的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说着还不停地往身后打手势,“小的们!快!马上搬开拒马,速速清出道路!” 马车内终于重归平静,张三李四则再度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桀骜模样,从鼻腔里重重挤出了一个“哼!”,这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招呼车辕上的马夫起行。 马夫舞起马鞭,挽了一个鞭花,催动马车,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出了城门,继而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八角驿是一座官驿。这座矗立在东京城外的驿站,此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过此时不同以往。往常这座驿站大多接待的是地方上来京公干的官员,可眼下里边住得满满当当的却是大群大群的仆人。 这些仆人可不一般,他们虽然名义上是仆役,但是实则个个衣着鲜亮,打扮豪奢,个顶个的出手大方。这群人于此时群聚于此,都是肩负着重要使命,都是替自己在地方上的主子,来京给各位朝中大佬拜年的。 宋时习俗,“不能亲至者每以束刺签名于上,使一仆遍投之,俗以为常。”也就是说,尤其是外地官员,因为不能擅离地方,不能亲自上门拜年,他们都会令仆人投名帖(类似于贺年卡)拜年。这无疑是联络感情的重要方式之一,同时也是行贿受贿的大好时机。 可张三不管那些,照例是那副飞扬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做派,直接堵在驿站大门口,大呼小叫地让驿丞出来迎接。 待那驿丞匆匆忙忙跑出来后,直接亮出了高衙内从九品承信郎的告身。 嗯,承信郎,从九品……说实话,八角驿驿丞,虽是吏员而非官身,但是还真不将这个级别的官员看在眼里,更何况这上边只有阶官,而无官员最重要的差遣。 就相当于空有品级,而无实职,若换了别个,驿丞哪怕脾气再好,即便不叫人过来动手,也要当场给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东京城下甚么叫做低调。 但是没奈何,这从九品承信郎的背后,偏偏站着当今殿帅府太尉高俅这尊大佛,加上高衙内花花太岁的名头已经享誉城外,那驿丞自然只得是笑脸相迎。 碍于程序,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求张三出示驿券。 朝廷规定,官吏若需在驿馆住宿,般要出示朝廷专门发行的“驿券”,若无驿券只能另寻他处。但为了优待士大夫和高官显贵,同时也规定,“品官之家及未入官人员若校射,虽不清券,并听入。”达到一定级别的官员,携带家属出行时,虽无驿券,也可入内享受服务。 很明显,仓促被绑来的高衙内,既无驿券,也非高品级。 这当然在邹润的计划之中,自然难不倒张三。 只见他气哼哼的撩起马车帘子,露出了在两位女眷服侍下“醉酒不醒”的高衙内的尊荣。 没有驿券,高品级也不高,这些都不是问题,高衙内这种显贵子弟,刷脸就是了。 那驿丞见果然是衙内本尊,而不是底下的办事人员打着他的名头办事,自然是有话好说。 服务态度登时又上了好几个台阶,立刻按张三的吩咐,提供了一辆马车,四匹驿马,供“衙内出城耍子”使用。 当然了,为什么放着今天好好的除夕之夜不过,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非要出城耍子,还要租马车,不光这位驿丞了然,众多目睹了这一幕的住客也心知肚明。 花花太岁么……可不就好这口?没见车上还有两位风情万种,气质出众的女眷? 第五十七章 兵分两路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东京城,东北角水门外一处野渡。 一艘一丈来长的中小型漕船静静的泊靠在岸边,岸上荒郊野地,积雪枯草,一辆马车寂静地停在此处,几匹瘦马正无聊地低下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食着地面上早已枯黄的野草。 冬季北方各条运河水量骤减,虽然沿河地带的官府尽力维持水量的注入,但是目前河面稍微大一点的船只仍旧无法行驶,一艘一丈出头的船只已经近乎当前运载量的极限了。 “张三李四诸位兄弟,此行你等压力最重,危险最高,我先代林教头在此谢过了!” 张三李四和另外几名好汉子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在陆路骑马和驾驶空无一人的马车,以此吸引朝廷可能派来的追兵。对此,邹润表示出了深深的敬意,他整理衣冠,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张三李四等挠了挠头,脸上犹自笑吟吟的,身子倒也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受了这一礼。 鲁智深此时已恢复了出家人的打扮,他同样对这群赤胆忠心的汉子多有感激,或许这位西军的悍将也不曾想过,一只羊,便叫这群在东京城里偷鸡摸狗的泼皮混混如此归心。 先是冒着被高俅报复的危险,提前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躲过了开封府的抓捕,后续又尽心竭力保护林教头一家,暗中将他藏匿在菜园子的地窖下,如此交情恩遇,让他在别离之刻,难免伤感忧虑。 他情真意切地嘱咐道: “你们几个,休得蛮逞好汉,沿路饭要多吃,酒要少饮。一路上虽有高衙内那厮的告身,但出了东京,能少用则少用,多在民家客店歇脚则个。万万不可亏待了座下马匹,每日要用上好的精料伺候,它们不光是你等赶路的脚力,万一追兵甚急,它们便是你们逃命的指望!可记住洒家说的话了么?” 面对鲁智深的真情流露,张三李四等人尽皆感动,他们齐齐拱手道: “不劳师父如此挂心,我等自理会得,师父言语尽数记在心头。师父和邹寨主带着张教头、林娘子速速坐船东下,直管在梁山泊等俺们兄弟的好消息便是。不是我等夸嘴,高俅那厮现今虽是做了太尉,可也是一般的泼皮混混出身,真论起本事来,他倒也不强似于我等多少。等这厮反应过来时,我等早在梁山泊喝酒吃肉快活了!” “就是,张三哥哥说的是,我等一路时而穿出那虞候的服色,露出一段踪迹,时而换成百姓衣裳,偏走小路而行,似此这般,即便朝廷派了追兵,也奈何我等不得!” 望着这些装作恍若无事,脸上笑呵呵的真正的勇士,邹润鲁智深感慨万千。站在一旁的张教头也领着林娘子和锦儿上前向他们行礼。 “大恩不言谢,小老儿和女儿们无以言表,身上薄财难以酬谢,只好先行一礼,待上梁山后,我女婿林冲必以重金相酬,众位好汉一定要如数归来,老汉在梁山翘首以盼!” 说罢,张教头和林娘子与锦儿齐齐行礼,眼中泪水涟涟,感恩戴德,口中称谢不已。 李四性格洒脱,他将手一挥,转身对身后同伴说道:“休要恁地,我等浑浑噩噩过了半生,能做此一遭好汉之事,心里也都痛快。师父,邹寨主,还有张教头和林娘子,河边风大,快快上船吧。 “弟兄们,日头不早了,咱们早些赶路!将朝廷派来的走狗远远地甩在后头,教他们吃咱们的屁去!” “哈哈,李四哥哥说的是,大家伙出发!叫那厮们吃咱们的屁!” “哈哈哈!!!” 张三李四等人尽皆哈哈大笑,利索地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转过马头,也不回身告别。各自挥起马鞭,赶着马车,泼喇喇的朝着东边大路飞奔而去。 林娘子自和锦儿扶着张教头上船去了,看着犹自张望依依不舍的鲁智深,邹润上前劝了一句。 “大师,我等也速上船吧,早些回到梁山,也好早些派人下山接应他们。” 鲁智深闻言叹了口气,将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船上。 “阿哥说的是,我自去寻那高衙内的晦气,为了这个撮鸟,几损我张三李四那伙兄弟,须再教他吃俺五百罗汉拳则个!” 野渡边上,船夫撑篙离岸,摇橹划桨,自朝东边顺流而下不提。 时至夜深,东京城内,高俅府上。 此时阖府上下乱作一团。高俅从宫中服侍完当今天子后,骑马返回家中,虽然身心疲惫,但逢着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也想召集一大家人好好守岁庆贺,也为来年祈个好兆头。 可脱了公服,换了一身居家便装后,被一大堆莺莺燕燕的妻妾围个密不透风时,值此人间极乐之际,高俅偏偏想起了自己那个“儿子”。 “去!将那逆子唤上堂来!偌大个人了,整日里拈花惹草,浪荡青楼花巷不说,这等佳节,老夫回府时又不来迎接,守岁的规矩如何不晓得?端的是不像话!” 一干伺候的下人见说,连忙分出两人去衙内房中唤人。这一去便发现了蹊跷,不敢隐瞒,直接上报太尉知晓。 高太尉是何等人物?虽说满朝都道他是个弄臣,可能做到一朝殿帅,武臣太尉的份上,高俅自然不是寻常角色,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立刻吩咐派人去张教头宅院找人。 果然,人去楼空,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和四名被剥的赤条条,冻得一条命去了八成的虞候的供述中,高俅知道,出大事了。 自己的儿子没了! 不对,是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 他立刻挥散身边的莺莺燕燕,就在大堂之上,将一干虞候和帮闲捆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让手下开打。 高俅的手下那都是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壮汉,个个身高七尺,膀壮腰圆,吃起饭来每个人一顿能吃足足五大碗不止,打起仗来不好说,那打起人来端得有的是力气。 可怜那四名虞候,大过年的也没法着家,跟着高衙内出去了一趟,丁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在大冬天里被冻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被人救了,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面临一顿军棍。 更倒霉的是那名床上的替身,从早上饿到了现在,本来指望着高衙内玩爽了回来后重重有赏,可现在赏钱没了指望不说,命也快丢了。 第五十八章 熊心豹子胆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左右!给我加力打这厮们!弄丢了衙内,便是要死的罪过!” 除夕佳节,高俅府上,成人胳膊粗细的大棒抡得上下翻飞,几名禁军军汉大冬天里浑身冒汗,一干倒霉蛋被打得血肉糜烂,死去活来。 得了口供,知晓了事情原委之后,高俅愈发怒不可遏,这种明显是陷阱的套路,高鹏那厮居然也能上当? “叵耐我高家无人,高鹏已是我血缘关系最近的一支,我原先瞧着他年轻,想来将他过继膝下,说配几房亲事,与我多多生育男丁为后,也好壮大我高家一族。却不想这厮如此不成器,连老夫十分之一的头脑也无,真真是个酒囊饭袋!” 可说归说,骂归骂,血缘关系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哪怕高鹏是头大肥猪,为了拥有和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后代,高俅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怕再看不上高鹏脑子里的那堆浆糊,当务之急,还是要以救人为先。 “太尉,已经打死两个了,剩下的……” 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在高俅眼里不过是青烟浮云一般,望着堂下青石上流淌的血迹,他厌恶的用一方手帕捂住了口鼻,不耐烦地吩咐道: “这等不尽心办差的废物,连自个主子都能弄丢的饭桶,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米饭,休要再问,只顾打死了账,事后拖出城外喂了野狗,也算他们临终做了件善事!” 那上前问话的军校闻言心中一紧,暗道好个歹毒的太尉,但是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只是连声应是,转身下堂自去处理尸首。 “速速派人,初一清早出城!精选军中好手,快人快马,千方百计打探出我儿下落,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我儿高鹏救回东京!” “谨遵太尉钧旨!” 高俅贵为太尉,但越是身处朝廷高位,在这一年一度的除夕越不敢放肆。即便再是心急如焚,也要等到初一早上,百官入大禁内朝贺完毕,城门大开,方可行事。 初一一大早,有品级的官员刚于守岁之后短暂地打了个盹,天光不亮,就在家中仆役的伺候下穿戴整齐,随即顶寒风、冒瑞雪,披星戴月赶往皇宫上朝。 按照国朝体制,正月初一放假,但是必须上朝。这一天的朝会,是一年当中为数不多的大朝,可谓是新年的头一天,哪天请假,这天都不能请,那些负责监督朝仪和班次的御史眼睛瞪得比谁都大。 高太尉同样顶着一对硕大的熊猫眼,汇集在偌大的朝拜队伍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皇宫大庆殿。 此时虽是北宋王朝末期,但朝廷威势不颓,殿帅府中更是好手如云,得了上官吩咐,哪个还敢安心在家过年,苦苦捱到城门开门,便立即精骑四处,开始寻访打探。 有了张三李四之前故意在城门口和八角驿外演的好戏,这些好手自然而然地便认定高衙内一定还在那辆马车上,于是乎不畏严寒,快马加鞭,循着张三李四等人一路上故意露出的行迹疯狂追去。 邹润等人出了汴京后,乘船一路朝东北方向顺水而行,只可惜沿路水量不深,原本只有短短几日的路途,却偏偏中途因为某段河流承载量不足,或者结冰,或者淤塞的缘故,多转了几遭船,也出钱叫人拉了几回纤。 一番波折下来,方于昨日途径定陶,今日才至济州。 一路上晕水又晕船的鲁智深和高衙内二人,到了这里也终于有所适应,也亏得鲁智深偌大汉子也晕了船,不然路上早已鼻青脸肿的高衙内少不得又要多挨几顿胖揍。至于张教头,上船之后就支撑不住病体了,虽然没有恶化,可也是卧床难起,心中忧虑的林娘子和锦儿日夜守护在船舱照料,反倒没有什么感觉。 邹润正在舱内安坐,静静地想些山寨事务,突然船头的船夫喊道:“巨野县境到了!” 邹润闻言精神一振,到了巨野县境内,就离目的地梁山泊不远了,船内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脸上浮现喜色,开始有心情互相说话聊天。 “阿哥,马上就到梁山,你准备如何处置这厮?” 说着,鲁智深还朝乖乖蹲在船舱角落里的高衙内就势踹了一脚。 如果只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标准来评判一个人的话,高衙内虽然看似胖蠢如猪,但身上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他从蒙汗药药性过去,醒来时候的不可一世,到挨了鲁智深痛打之后转而抬出他爹进行口头威胁,继而又被鲁智深胖揍一顿,自那之后,他就充分发挥了一个透明人的特性。 其实高衙内也不傻,他心里明白,这帮人废了这么大劲,将自己弄出这么老远,自然不会轻易就杀掉自己的,既然性命无忧,一路上只要邹润等人不发话,他就把自己当个哑巴。 端的是饭来张口,逢人就笑,尤其是面对一脸凶相,满身杀气的鲁智深时,哪怕挨再狠的打,一张油脸也笑得尽是褶子。 这会,听到了要如何处置自己的话题,高鹏在角落里双耳撑得老高,唯恐漏了一个字。 “这位可是高太尉的心肝宝贝,端的奇货可居,自然得要上一口好价。” 原来是要钱!高鹏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玩意他爹高俅多得是,当下暗暗欣喜。 “我等也不多要,只要良马百匹,弓弩五百具,盔甲一千套,其他配套军器若干。高俅那厮看着给便是,届时若照单给足,我等便放一个全须全尾的高衙内回去,若少了一匹马一张弓,我便少不得要在这厮身上找些利息回来了,呵呵。” 邹润那宛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此时落在高鹏眼里,直似恶魔一般。他打破脑袋也没想到,绑架自己的居然不是山贼,而是特么反贼! 寻常山贼不过是图财,这伙绝世凶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朝当朝太尉索要军器!乖乖,这大宋朝是怎么了?难不成要完? 看着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的高鹏,鲁智深狠狠啐了口唾沫。 “呸!直便宜了这厮!” 船上说话间,船只不知不觉又向西北方向行了六十多里,终于到了著名的合蔡镇,至此,船只便驶入了茫茫一片的梁山泊中。 邹润鲁智深携手走出船舱,放眼望去,白波万頃。 偌大的湖面上笼罩着一层寒烟薄雾,烟雾与湖水如胶似漆般交融,将整片天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壮阔昳丽的画面,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穿梭,大的是漕纲客船,小的尽是渔家小舟。 浩荡的水面波澜壮阔,船橹摇动间,发出“哗哗啦啦”的水声。 邹润唤来船老大,教在桅杆上升起一面红旗,那船老大不知所以然,但是看在邹润手中银锭的份上,还是选择照办。 鲁智深问其故,邹润笑而不语,只是告诉他可以回舱收拾行李了。 第五十九章 惊闻变故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时间很快过去,红日西沉,湖面生风,就在脚下船只行过一处深港水汊时,正从一片芦苇丛中过。 只听得四周忽然锣鼓震响,船上伙家慌忙四处看,只见片刻间,从四周芦苇中举起一片杂彩旗幡,当先棹出两只快船来,将水路前后彻底堵死。 打头那只船上,摆着二三十个小喽啰,众人中央站着一个头领,头带青箬笠,身披绿蓑衣,大冬日里仍旧赤着脚,穿着一身单薄衲袄,手里捻着一条笔管枪,口里叫道: “晓事的泊住船,爷爷是梁山泊的好汉,不取尔等性命,不要尔等金银,待俺搜查一翻便放尔等过去,若是敢道半个不字,爷爷教你片刻都死!” “片刻都死!”前后一众小喽啰闻言一发鼓噪起来,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摇动手中旗幡,端的是声势骇人。 船上一众伙家脸色煞白,正叫苦间,只见船舱里那位姓周的客人一脸笑意,施施然走将出来。 众伙家都痴呆了,哪里见过这般胆大的人,内里船老大好心道:“客人好不晓事,眼下遇了湖里强人,只除舱里藏好则个,船头须不是耍处!” 却不妨对面的强人头领,一见这位周姓客人,顿时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只在船板上一蹬,整个人便如鹞子翻身一般,兔起鹘落,一眨眼的功夫就稳稳的落在这厢船头。 在一众伙家的目瞪口呆中,这位强人头领翻身扑倒便拜,口里兀自说道: “寨主!恁终于回来了,端的想煞小二!” 邹润连忙上前接住,将阮小二扶起,拉至身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打量,感慨万千道: “俺也想煞二哥,这来去不过半个来月,却好似过了半年!” 此时鲁智深,张教头,林娘子锦儿等听见动静,都来船头见礼,邹润牵着阮小二的手,一一介绍。 原来邹润下山前便和阮小二交代过,回来时会乘船回山,并约定在桅杆上挂一面红旗为信号。早在十天前,苦盼归来的阮小二就将山寨所有水军都撒到了各条水道上,为的就是这一天。 众人听了都是笑,邹润又转过身去,安慰一众受惊的伙家,并加倍给付了船资。 望着湖面远去的两只快船和一众小船,那船老大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硬实的银锭,仿佛置身梦中,一脸的不敢相信,回顾一众伙计,说道: “原来船上的周姓客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小秦王邹润,乖乖,江湖传闻果然不虚,他手下的尽是好汉,等闲不害我等客商行人性命财货,端的仁义!” 船上伙计也感叹连连,都说邹润如此豪杰,梁山端的好汉做派。 金沙滩上,早有小船提前赶回报之,漫山喽啰,大小头领都知寨主回山,林冲及所有山寨头领尽皆到滩前迎候。 船只触岸,小喽啰上来搭上船板,邹润鲁智深等相继现身,等到后续林娘子和锦儿扶着尚在病中的张教头下船时,所有人都朝林冲贺喜。 “恭喜林教头!” “贺喜林教头!” “此乃天意让教头一家团圆!” 一圈道喜声中,堂堂豹子头,泪眼朦胧,虎目赤红,鼻头酸楚,望着眼前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滚烫豆大的泪珠夺目而出,他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林冲迎的不是自家一家老小,也不是有救命之恩的花和尚鲁智深,而是悄悄站在一旁满眼欣慰,驻足观看的邹润。 “兄长!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 看着猝然间跪倒在自家面前,磕头如捣蒜的林冲,邹润大惊,立刻弯下身去,想要将其扶起,林冲却执意要拜。 “倘无寨主,林冲此时定是山野间无处落脚的一条丧家之犬。远在东京的爱妻,亦是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寨主于林冲实有再造之恩和团圆之德,如此大恩大德,林冲不知何以为报,莫说磕上几个响头,便是明日就死了,林冲也瞑目了!” 说罢,林冲又拜。那林娘子甫一听见分别已久的官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他为爱妻,面上不由得一红,后又见林冲说起不吉利的话,加上额头磕得青肿一片,心里顿时着急,就欲上前拉扯。 却不防被尚在不停咳嗽的张教头悄悄拦住。 “儿啊,林冲说得没错,邹寨主实在是我等一家的命中救星,你也上前拜拜罢,人不可忘本忘恩啊。” 这下好了,一个林冲就够邹润忙活了,这又上来一个林娘子,邹润是扶了这个跪了那个,没奈何,场上都是大男子汉,邹润只得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兀自感动流泪不已的锦儿。 众目睽睽之下,小锦儿唰的一下,脸蛋通红,没等邹润发话,下意识的就上前扶住了自家娘子夫人,待反应过来时,众人都是莫名异样的大笑,锦儿娇羞不已,直闪身躲到了林娘子背后,哪里还敢露头。 见锦儿如此娇憨可掬,林冲夫妻也不禁破涕为笑,林娘子轻轻搂住锦儿,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甚么,直让小锦儿死死埋住头颅,不住地用一双小手轻轻捶打着林娘子。林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赶忙去参拜自家老丈人。 张教头此时见了自家女婿,心底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虽然还是咳嗽不已,但是面色却红润许多,精神头也强了起来。 拜完岳父泰山,林冲又要去拜鲁智深,鲁智深却道:“阿哥,湖边风大,张教头尚在病中,不如上山说话不迟。” 邹润闻言不住点头称是,一行人这才抬步朝山上行去。一路上见三关雄壮,地势险要,上过战阵的张教头不住地点头称赞,连道果然是一处宝地,若无上万人马,绝计难以攻打。 林娘子和锦儿都是女眷,张教头病体未愈,急需休息,后山早备下干净暖和的小院,邹润先教人带她们下去安歇。 其余众人来到聚义厅上,邹润再三谦让,却还是被众人请到首位坐定。 回到自己的地盘,邹润终于松了口气,这一路神经紧绷,着实疲惫,但是目前还有两件棘手的事要处理,所以他只能强行打起精神,亲做部署安排。 就在他准备将如何接应张三李四和怎生处置高衙内之事与众人商议时,却听得厅外一阵喧闹,接着便有一名神色惊慌的小喽啰,火急火燎地大步跑进厅来。 邹润打眼一看,来者眼熟,却是在登云山时就服侍自己的喽啰,见他神色匆匆,满身灰尘污渍,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妙,正待开口相询,那喽啰却抢先道: “寨主,登云山事急有变,邹渊等众位头领特差小人来报!” 第六十章 双解入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林冲众人猝不及防,顿时大惊,争相询问何事。 那喽啰跪在堂下,就欲一一禀报,邹润开口喝住众人,镇静处之。先是命人取来温热酒水,让这位不远千里自登云山而来的好汉子,先喝了暖暖身子。 为人主者,自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风没骤起而泰然处之,哪怕事发突然,也不可自乱阵脚,短短一年的功夫,邹润已经将这一点做得很好。 这份处事不惊的气度,众人暗暗点头,钦佩不已,不愧为两寨共主。 那喽啰喝下酒水,活络气血,狠狠揉搓了几下紫棠色面皮,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便慌忙放下酒碗,一五一十地说起原由。 原来在邹润离开登州以后,邹渊等人一面整顿登云山山寨,招兵买马,操练士卒。一面和杨林邓飞将砣矶岛基地打造得愈发兴盛,晒盐的产出日益稳定,渐渐盐货堆积,这时邹渊等想到了邹润出发前交代的事情。 于是乎备下牛羊酒礼,在一个隆冬之夜,悄悄摸到了距离登州城不远的一个热闹集镇。 这里便是母大虫孙二娘和小尉迟孙新所经营的酒店之处,他二人在这处人烟辐辏,买卖兴旺之地,明面上经营着一家酒店,暗地里干的实则是杀耕牛、开赌场、卖私酒的私商勾当。 这三项生意,除了开赌场以外,另外两项都是朝廷命令禁止的事体。孙新一家从事这门生意,自然少不了和绿林上的人物打交道,所以面临深夜携礼来访的邹渊,这对夫妇虽惊不慌,说来他们也早闻登云山好汉大名了。 少不得唤醒伙家,点亮灯烛,大碗筛酒,大块切肉,两厢坐下交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邹渊说起来意,言明奉寨主邹润之意,欲要合作销卖私盐。 有宋一代,国家的税收领域除了固定的农税以外,首重盐、茶、酒等税。登州靠海,朝廷派发的盐课极重,于是催生了私盐泛滥,大小文武官吏但凡有些权利和门路都想分润这条财路。甚至久而久之,按照各自实力的强弱,这些人身后都有一定的份额,也算私盐道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身为登州兵马提辖(注1)的孙立,本身阶官为从九品的承信郎,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入品官身,从身份上讲,比及一介吏员的王孔目和土财主毛太公要强得多,而且登州几番草寇临城都被他带兵打退,立有大功,按理说这份灰色产业中的收益多少得有他一份。 可无奈孙立原本是琼州人氏,世代从军,到他这一辈才调来登州驻扎,虽说升了军官,但说白了还是本地派系眼中的外地人,根基不稳,这登州大小官员总是有意无意地排挤他,谁又愿意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作为孙立的弟弟孙新,虽然并未踏足官场,但也熟知内情,所以当时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只约好过几日再行商议,当夜痛饮散场不提。 邹渊前脚回了登云山,孙新后脚就到了自家哥哥住处,说起这事,孙立当时就意识到机会来了。 上一任知州找了门路高升,眼下新知州未曾上任,只有通判代为主持政务,可包括这位通判在内,都知道机不可失,满城的官员都在想办法趁着这段空档期拓展财路,原有的秩序通通被打乱。 有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孙立早就眼馋私盐买卖久矣,他向来热心仕途,不然也不会为了寻求晋升,远离故土,拖家带口,从海南一路跑到山东来。 常言道:千里当官只为财,现在自己成功从一名普通士兵成了有官身的官人,而且立下诸般功劳,孙立自认是到了享受劳动果实的时候了。更别说他的眼睛一直朝上看,还想着在有生之年更进一步,想要打破官场上升职的瓶颈,少不得要金山银海般花费,所以孙立当即首肯,示意孙新这门生意能做。 孙新这下再无顾忌,他本就嫌弃杀耕牛和卖私酒这类生意既不如卖私盐体面,更不及卖私盐来财,于是主动备下厚礼,和自家媳妇一起上了登云山探㡳。 上山一看,这二人大惊,只见登云山已有上千精壮喽啰,每日操练不息,更兼关隘严整,武备充足。后山仓库里,粮食和成袋的粗盐堆积如山,二人看得瞪圆了俩大眼珠子,都没想到登云山居然在邹润的手里生发得如此厉害,当即心服口服,当场达成合作。 就此,登云山的海盐打开了销路。 晒盐场出来的盐,品质更好,成本更低,售卖之初又特意比市价低了一两文,生意堪称火爆。成袋的海盐出去,成捆的铜钱回来,给邹润杨林邓飞三人笑的合不拢嘴,个个都在背后称赞邹润定是梦里遇见了财神爷。 等到阮小五阮小七到达登州时,邹润一伙早早地又添置了两艘大船,直给这两个嗜船如命的汉子欢喜的睡觉都恨不得躺在船上。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登云山的盐货大销,很快就被有心人就盯上了。 这有心人不是别个,正是蓄谋已久,包藏祸心的登州孔目王正和坐地户毛太公二人。 这二人当真好耐心,暗地里一番踅摸打探,知道了孙新顾大嫂身后有孙立撑腰,而孙立最近又立了不少功劳,风头正盛,便选择隐忍不发。可等到年后新任知州上任,这王正立刻带着从毛太公那里弄来的大笔财货搭上了这条线。一番表露忠心后,这新任知州也不是善茬,当即就决定要重整这登州城的各项秩序,尤其是地下私盐市场。 官场上的斗争向来不是明枪暗箭,直来直往,甚至不见一丝的烟火气。王知州想从私盐这口大锅里捞油水,自然不好打着缉捕私盐的名头下手。 那么如何敲打登州私盐市场上的各路牛鬼蛇神这项任务便交到了王正身上,也算这位知州对王正的考较。 王正身为一州孔目,奉承上意的本事炉火纯青,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而且极为明白分寸,他出手了。 但是出手的对象并不直接针对拥有官身的孙立,也非孙立的弟弟孙新和弟媳顾大嫂,而是和孙立有亲戚之名,却无亲戚之实的双头蛇解珍和双尾蝎解宝。 孙立孙新是亲兄弟,孙立、孙新的姑姑是解珍、解宝的母亲,也就是说孙立和解珍解宝是亲姑老表,实打实的真亲戚。可孙立此人,向来热心仕途,一心想着如何往上升,眼睛朝上看的人,自然不会在乎眼下的风景。 孙新就是看不惯自家哥哥这幅淡薄亲情的德行,对他为了升官抛弃了远在海南的老宅和祖宗坟茔这事一直颇有微词,更何况孙立平日里只在乎升官和发财,对亲情友情向来不假以辞色,于是放着城里现有的宅院不住,非要去城外做生意。 连亲弟弟都尚且这般,那身为姑表弟的解珍解宝自然也不愿捏着鼻子去和这位官架子十足的孙立表哥打交道。 可怜解珍解宝本性憨厚,终日以打猎为生,虽然有一身好本事,但是不善交际,心性单纯,从来没有过攀亲附贵的想法,可偏偏厄运临门。 这一日,乡间鼎鼎大名的毛太公,吩咐他儿子毛仲义上门找到这兄弟二人,说他们家山林里有猛虎为害,闻得他兄弟二人为登州猎户之首,特来相请,待剪除虎患之后以厚礼相酬。 解珍解宝自无不可,他二人没少猎过老虎,经验丰富,当即答应。 于是乎,原著中的故事再度发生了。 第六十一章 两寨一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解珍解宝怎么会想到,自己兄弟二人冒着生命危险猎来的老虎,掉进毛太公的庄园后,转眼就不见踪影,他二人言说要进去搜,却被面善心黑的毛太公骗进屋内,先是以款待酒饭为名,强行灌酒,待喝了八分醉后,撒泼耍赖,坚决不认账,引得这俩实心汉子酒后大闹,砸了一应家什。 至此,埋伏已久的公人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不分青红皂白,将二人押回衙门,严刑拷打一顿,定要他两个招做“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掳财物”,就此投下大狱。 解珍解宝的入狱,铁叫子乐和地报信,自家伯伯地袖手旁观,直接让母大虫化身为真大虫。 在以孙氏兄弟为中心的这个亲族大家庭里,母大虫孙二娘无疑是其核心重要成员,其中,孙立孙新是亲兄弟,孙立、孙新的姑姑是解珍、解宝的母亲,而顾大嫂的母亲是解珍、解宝的姑姑,乐和又是孙立的小舅子。 嫡亲表亲外加姻亲,使得这几家亲上加亲,彼此亲戚套亲戚,关系非同一般。 对于小尉迟孙新来说,母大虫顾大嫂就是野蛮女友的典范。虽然顾大嫂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生来不会拈针使线,性情豪爽、倔强、暴躁,做事又不拘一格,但是没奈何。 第一,他俩是老一辈们指腹为婚的一对。第二,孙新虽然能使枪用鞭,习得一身武艺,但是很可惜,从小到大,他就没打赢过自己媳妇一次。顾大嫂虽是妇人,但是武力值端的不低。有此两项,不由得他不怕老婆。 可能是久婚不孕的缘故,他的老婆一直待解珍解宝极亲极厚,硬是将这两个实诚孩子当做亲弟弟看待,听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找上了登云山,请求打破登州城,救出解珍解宝。 这可叫邹渊犯了难,不帮吧,一来江湖人都好面,道义上说不过去,二来这两位对于山寨来说是一笔长久的财源进项,轻易不能怠慢失去。可话又说回来,邹润很早就跟他们分析过登云山的发展道路,那就是不到逼不得已,绝不和官府发生正面冲突,特别是不能明火执仗的攻打州县。 这内中分寸实难拿捏,邹渊只能选择差人飞报邹润定夺,顺带埋怨邹润走得太远太久,是不是忘了自己这个亲叔叔,还有登云山的上千口人马。 梁山聚义厅上,一段冗长冗长的话语终于说完,那喽啰早已口干舌燥,喉咙冒烟,邹润先教人取来十两银子赏赐了他,又叫人带他下去好酒好菜,好生休息。 安顿完这名忠心耿耿的喽啰,邹润开始和堂上众人商议商讨,只不过正式商议前,邹润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唉,登州和梁山到底相距太远,往来音信不便,若是能得传闻中的飞鸽传书之技就好了,也省得我两头奔波……”这倒不是邹润自个矫情,他也是刚刚从东京回来,甫一落脚,热饭也没吃上一口,就又遭遇大事,着实感觉到有些精力不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鲁智深恰好听了真切,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目视堂中众人,邹润抖擞精神,因他之前去东京时走得急,还没有和梁山的头领深入谈及山寨发展方向问题,而且花和尚鲁智深这员大将新近上山,对山寨内情也不甚熟悉,所以邹润没有直接说起如何解决登云之事。 而是先郑重阐述他的“两寨一岛”理论。 “两寨”即前期阶段以登云山大寨为基本盘,以砣矶岛盐业为支柱性财源,海军陆军两手抓。梁山大寨为内陆分寨,主要定位是拓宽海盐销路,扩大山寨财源,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暗暗壮大势力。 “一岛”就是待海军可完全称霸东部海域后,就开启攻略耽罗国(济州岛)。 “……耽罗之国虽是海岛,但有两县之地大小,容纳一二十万百姓不在话下,眼下高丽番邦窃据此岛,强断耽罗国国统,荼毒岛上生灵。自古洞天福地唯有德者方可居之,高丽乃一介化外番邦,岂可称德?其手段明火执仗,于敌寇何异?我闻人曰:寇可往,我亦可往,诚哉斯言。” “我等皆为义气豪杰,汉家壮士,目睹朝廷糜烂,百姓受苦,为天下太平计,虽不欲于本国土地妄兴刀兵,但自当剑指海外,再建桃源福地,解耽罗黎民之倒悬,救大宋百姓之涂炭,此乃留名青史之佳话,亦为大丈夫之毕生功业,我等岂可不以此自励?以此自强?以此奋发?” 邹润壮怀激烈,一扫面上疲态,他走下座位,扫视堂中众人,将满腔抱负,赤胆之言,倾而诉之。在座之人无不挺腰直背,垂手肃坐,恭敬聆听,这等大业大计,热血男儿无不心向往之! 相对而坐的林冲和鲁智深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诧异和振奋。杜迁宋万瞠目结舌,大受震撼,朱贵一张黄蜡脸已然通红,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而不自知,唯有早就听过这番言语的阮小二尚能堪堪维持平静,却也呼吸粗重,难抑激情。 “两寨一岛”理论给这伙大宋的绿林好汉规划了一幅从未想象过的美好蓝图,他直接解决了所有落草为寇者内心所担忧的根本性问题,即日后出路问题。相比较所谓传统思路上的招安,这条路子可谓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最优解。 既然明白了山寨的未来发展方向,那么登云山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在聚义厅外日上三竿之际,屋内众人相继发言,林冲首先道: “登云大寨乃等我等根本之地,私盐生意事关山寨财计,邹渊头领既传此信,其事必定棘手。虽是我等有心分忧效劳,无奈尽皆愚钝粗鲁难当大事,此遭寨主当亲回登州,慎做处分。前去东京风尘许久,尚未将歇,新春之际又待再赶长路,此皆乃我等属下之罪,还请寨主责罚。” 林冲心怀愧疚,他深受邹润大恩,哪怕身死报答也不皱眉头,可这等大事不是他一介武夫所等处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邹润未能休息片刻就又要踏上征途,只好站出来发自内心地告罪。 阮小二也一脸惭愧,“都是我等无用,只会舞刀弄枪,于大事上全无帮助,劳累寨主如此操劳,端的羞煞人也。” 其余杜迁宋万朱贵等,也满面羞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拱手请罚。 唯独花和尚鲁智于座位上深沉思良久,方才起身说话。 第六十二章 投鼠忌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洒家不才,也是个愚钝之人,大事上无所计较,愿于小事上与寨主分忧。” 原来刚刚鲁智深座位距离邹润较近,将他感叹飞鸽传书之语听了明白,所以这才站将出来,献言献策。 “洒家久在西军,与泾原路镇戎军军将曲涣同上战阵,后曲涣不幸身死,留下一子名曰曲端。我曾受他父亲嘱托,教授他武艺,看觑与他。这飞鸽传书之技,乃曲家自唐末传承而下的密技,等闲不肯示人,因我与他有授业之恩,方自知之。今不忍见寨主两地操劳,洒家愿去一遭泾原,舍得原本情分,也要讨得此技,也做投身之礼。” 自穿越以来,邹润到处打探,无一人知晓飞鸽传书,都以为是什么神话故事,不想今日一句无心之语,居然在鲁智深这得到应验。邹润大喜过望,只有他知道这门绝技到底蕴藏着怎样的造化。 这其中隐藏的政治、军事、商业价值何止千百万计? 邹润慌忙走下台来,紧紧握住鲁智深蒲扇般的大手,无比认真地说道: “大师休提甚么投身之礼,我邹润此生以诚待人,向来不耻此陈规陋习。但飞鸽传书之技,与我山寨有天大用处,邹润厚颜,还望大师休辞劳苦,千难万难也要去那曲家走一遭,若能够习得此技,邹润愿以黄金千两相酬!” 言讫,邹润既命堂下喽啰取来千两黄金奉上,这倒叫鲁智深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邹润如此重视此事,当即重重点头,在心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哪怕舍下面皮也要办成此事,万不可辜负了邹润的信任。 定下此事,邹润趁热打铁,他首先请众位头领坐下,开始做临行前的吩咐。 “我今夜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动身赶往登州,好在此去有水路可行,稍减车马颠簸之苦,说来也不碍事,我走前有几件事务和诸位头领吩咐。” 林冲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尊请寨主示下!我等俯首听命!”,阮小二杜迁宋万等亦拱手附和。 邹润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就坐,有条不紊地说道: “第一件为人事任命,花和尚鲁智深即日起为登云山头领,待鲁大师自泾原路返程后,在梁山修整完毕,即乘水路速赶往登云山大寨复命,我要托以练兵之大事,只盼大师速归。豹子头林冲仍旧全权主持梁山分寨,不得有误!” 鲁智深精神一振,唱了声喏,起身接令,从这一刻起,标志着他正式投身邹润麾下,林冲同样抱拳称是。 答应之际,这对情义兄弟互视一遭,都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第二件事乃是接应过街鼠张三青草蛇李四等人,这几位东京来的好汉,为我等吸引官府追兵,端的赤胆忠心。即命杜迁宋万挑选精干人手,乔装打扮完毕后即可下山接应,休教有失!不得有误!” 座位中杜迁宋万接命后立即转出聚义厅,前往关下营寨召集本部兵马下山接应。 “第三件,乃是处置高衙内高鹏一事……” 邹润停住话头,看了一眼林冲,堂上的鲁智深阮小二朱贵也都望向林冲,林冲果然色变,邹润静静等他说话。 林冲剑眉倒竖,双手攥拳,面色青白,鲁智深见状言又欲止,阮小二也自叹气,他不明白为何一贯英明神武的寨主做甚要将这个祸害带回梁山,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倒是坐在末位的朱贵鼓起勇气说道: “教头,非是小弟胆小懦弱,高衙内这厮害你不浅,纵使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可此时杀他不是时候……” “够了!”林冲陡然大喝,他怒而言道:“诸位何以这般看我?寨主待林冲恩义如山高海深,我虽不知寨主此举深意,但林冲死不相疑,寨主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等皆听寨主处置即可,林冲断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废山寨大事!” 原来林冲发怒,并不是怨恨邹润此举,而是众人还旧日眼光看待他。 此时的林冲,并非原著中家破人亡,前路尽失的绝望境遇,也不再是提起高家父子就歇斯底里,状若疯魔。如今先有邹润千里相寻,让他得以惬意安身,再有邹润孤身入东京,费尽千辛万苦,取来一家老小让他得以团聚厮守,前路有光明,身旁有至亲陪伴,林冲自然仍深恨高家父子,但相比较起来,他更相信邹润绝不会无的放矢。 果然,邹润闻言欣慰一笑,说出了他这么做的道理。 “兄长果然知我,我取高衙内那厮所为两般。一来嫂嫂住处看守严密,且鲁大师容貌明显,若不取得高衙内在手,等闲如何能够混出城去?即便侥幸出了城,不管水路还是陆路,我等如此一大行人马,还带着两名女眷和尚在病中的张教头,如何逃得掉沿途官府追拿?只有取得高衙内在手,教高俅那厮有所顾忌,再施展金蝉脱壳之计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才能够回得山来。” “二来梁山武备缺乏,执得高衙内在手,可以好好和高俅这厮做笔交易,我要他以良马百匹,弓弩五百具,盔甲一千套赎人。交易若不成,我等自将高衙内碎尸万段则个。交易若成,我等得利,高俅用国家军器换了自家儿子,此乃大忌,此事捏在我等手里,等闲抖落出去便教他在朝堂上遭受政敌攻讦,也可稍作制衡拖延。” 这套法子说实话也是无奈之举,但也着实废了邹润不少脑细胞,是他绞尽脑汁方才思量出来的两全之策。毕竟他眼下虽掩有两寨,麾下兵马数以千计,但其中并无一个正经的文人谋士,这种出谋划策的活计除了他自己费心,无一人可以为他分忧。 厅中众人听完无不叹服,鲁智深深深点头,说出了刚才言又欲止的话语。 “兄弟休怪,此事寨主多曾和我商议,是我一力应承。盖因成与不成,即便高俅身为殿帅府太尉,都可教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如无此策,我等也难以顺利脱身,此乃权宜之计,只看那高俅做何打算。他若不答应,我自替兄弟细细剐了这厮报仇。他若答应,兄弟也休要烦恼,且先放过这厮一遭。这对狗父子的性命都在洒家身上,洒家早晚也要结果了他们!” 第六十三章 分投两地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鲁智深的大包大揽林冲如何听不出来? 他不禁喟然长叹,紧紧把住鲁智深的臂膊,目光之中满是歉然,从相识到现在,只有他欠鲁智深的份,哪有鲁智深当他面自责的道理? “如何当得师兄如此说话?想是林冲前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此生得遇寨主和师兄,至死不枉。一个高衙内,往日我忍辱含冤不敢高声,可时至今日,我何曾放在眼里?便是放他千百回又直甚么?只不过是教他多活几日罢了,只是以山寨大计为重,高家父子狗头,且寄颈上几日,早晚林冲自当手刃!” 眼瞅着山寨蒸蒸日上,想想殚精竭虑的寨主,想想面前掏心掏肺的兄弟,想想后山刚刚安顿下来的家人,还有这漫山的大小喽啰,一个高鹏,林冲不急一时,这个道理他丈人想得明白,大小头想得明白,他自然也不会被仇恨迷住眼睛。 林冲当堂说出此话,众人尽皆大喜,阮小二朱贵更是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一面叫人写下书信,言明要以诸般军需来换高衙内,使人暗暗投递至东京高俅府邸。一面唤来酒宴,众头领要为奔波劳顿的邹润和鲁智深接风,张教头林娘子等已经歇下,就未使人惊动。 桌上鱼羊皆备,均取材于大山大湖,端的鲜美无比。掌厨的小头目有心,还上了几个红泥火炉,用上好的梨树果炭煨了几个汤锅,冬日里吃喝最是暖身不过。 一路上藏在船舱,鲁智深又晕船晕水,只靠干粮度日,此时吃得极为爽口,阮小二朱贵早闻鲁智深大名,如何不敬?当下频频执杯劝酒,厅中好生热闹。 邹润略略吃过一遭,想到明天还要赶路,就停下筷头,恰好有小喽啰抬来一大瓮好酒。 所谓好酒其实也是梁山自酿的,和世上大多数酒店里卖的酒差不多。就是将酿酒的粮食蒸熟,放凉,拌上酒曲,让它发酵,发酵到一定程度,粮食都变成了酒糟,这时酒就成了,但却是酒水和粮食的混合物。 所以喝这种酒时,必须用竹制的酒筛,将酒糟隔开或者过滤掉,只取纯粹的酒液。 那小喽啰欲要筛酒,邹润起身接过小喽啰手里的酒筛,亲自细细晒了一大碗,倾倒在烫酒壶里,静待酒热。 这样粗酿造出来的酒,一来最高度数不超过十五度,一般度数在六度左右。二来由于酿造工艺不高,里面的甲醇等有害含量过高,喝了很可能会头疼欲裂,甚至是中毒,而烫酒可以促进甲醇的挥发,是以古人喝酒多要烫一烫才好吃。 待烫好了酒,邹润先劝鲁智深一盏。 “明日我要早行,大师西去泾原时不及相送,请饮此一盏,权当为大师践行。” 滤去酒糟的酒液散发着新醅的酒香,微微淡黄的酒液望着之宛若琥珀,鲁智深凑近嗅了嗅,道了声好酒,将满满一盏喝个涓滴不剩,惹得桌旁的阮小二喝朱贵天价似地喝彩。 邹润又斟了一大盏,捧着敬向林冲。 “我此去,梁山大小事务尽皆托付与兄长,兄长只管使尽胸中本领,照着操练最精锐禁军的法子去操练这漫山的喽啰,年老体弱,胆小怯敌者一应淘汰为后勤辅兵,山寨钱粮之事切莫操心,邹润自有安排,我只要一支强军出来。” 殷殷嘱托,如山重负不外如是,林冲身为教头一者武艺出众,二者精通练兵,在东京时郁郁不得志,可眼下邹润授予全权,毫不干涉,这种可以尽情舒展胸中抱负的机会,对于一个武人来说,何其珍重?多少胸有韬略,腹有锦绣的能人志士一辈子也难得遇上。 林冲如何不能感怀万千,恭敬地接过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回答邹润的只有斩钉截铁的一句。 “寨主自去勿虑,林冲必不负所托!” 转眼间酒盏来到阮小二面前,望着这个皮肤黝黑,一身筋骨虬结的汉子,邹润没由来想到了渔村相遇的那一幕,尽管他和三阮相处的日子只有短短几日,但却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总是能从这三位兄弟身上感受到那种至亲兄弟间才有的特殊的温暖。 “二哥,小弟奉此一杯,权祝老太太益寿延年,嫂夫人百事顺心,家中的小猴子身体康健。” 感受着邹润话语中的情深意切,一股强烈的离愁涌上心头,阮小二担心失态,掩饰似的,一把夺过酒碗,一饮而尽,强笑道:“这酒好虽好,却是有些辣喉咙。” “二哥,你我之间从相识到相知虽只有数日,但为了邹润,你们兄弟三人分隔一方,我此去登州,可有甚么言语带给五哥和七哥的么?” 想起远在海边的兄弟,阮小二再也忍耐不住,眼眶泛起泪花,“自从相遇寨主,我等过的才不是往日囫囵日子,兄弟们虽暂时分开了,也不打紧,我那两个弟弟都比我有本事,我自放心,也无甚言语带去,只是老娘在山上纳了两件冬袄,我家大嫂也趁闲做了几双冬靴,便托寨主带去。” 一切都在不言中,邹润拍了拍这位感情含蓄的兄长,转向了朱贵。 朱贵惶恐万分,他自知自己本事低微,能得邹润提拔已是感激不尽,哪敢接邹润的敬酒,直告罪道:“折煞小人,哪有寨主给属下执杯的道理。” “朱头领且先饮了这盏,邹润还有大事相托,此事非朱头领不可。” 看着邹润一脸认真的模样,朱贵心中纳闷,自家的本事自家知道,论及武力,他绝对是众头领中最低的那个,到底有什么“大事”必须由自己来办? 半信半疑间,朱贵小心翼翼将一大盏酒都用尽了,赶紧擦了擦嘴,恭请邹润示下。 “我不在山上时,主持山寨,操练兵马有林教头;演习驾船,培养水军有阮二哥;一应山寨防务,襄助后勤有杜迁宋万二位头领,唯独山寨情报和买卖之事,只可托付朱头领了。” 所谓情报,邹润之前和朱贵单独谈过,那就是倚靠山寨酒店,探听和散播大小消息,这个是朱贵的老本行,不肖吩咐他也会尽力做好,但是邹润现在提起买卖,朱贵就真的不懂了。 看着一脸疑惑的朱贵,邹润解释道: “我回登州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发来一大批海盐,届时这门大买卖就由你全权负责,我给你半年的时间,我要环梁山泊一圈的濮州、济州、郓州的百姓全都吃上我登州的私盐!你有信心否?” 第六十四章 杨志的希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是夜酒尽席散。 鲁智深心宽体胖,大醉一场后自去休息不提。林冲身负重托,即便心中十分惦念妻子,喝完酒后第一时间却是先到山前山后,关上关下,巡视各处警戒值守,察觉一切正常后方才回屋温存叙话。 阮小二连夜回到滩前水寨,一是坐镇军中,二是为明日邹润坐船东去准备船只和水手。 唯独朱贵,酒未喝完就魂飞天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将私盐卖及三州之地,席上鲁智深等人几次叫他喝酒他都恍若未闻。 今夜对于一直自觉处在边缘位置的朱贵来说,意义重大,责任重大,压力则是山大。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在滩前相送邹润东行时,朱贵才顶着两个又黑又大的熊猫眼姗姗来迟。他本来长得就体瘦身长,这下看着就跟行将就木一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诸位哥哥笑甚么?敢是小弟衣服没穿好?” 根本一宿没睡的朱贵此刻脑子严重不够用,兀自在原地转来转去地检查自家衣服,这下众人终于忍不住了,就连邹润都不禁放声大笑。 群笑声划破湖面浓雾,伴随北风传向远方,邹润带着一脸笑意,踏上了远去登州的快船。 开船前,阮小二捧来一个包袱,对邹润说道: “俺老娘听闻寨主要回登州,担心沿途风霜雪冷,和俺家大嫂连夜赶出一包衣服,里面有给寨主做的一件貂裘大衣,还有两件丝绵衲袄和一封书信,是央寨主捎给小五小七的。” 邹润翻开包袱皮,看到里面衣物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心中一荡,鼻头微酸。 “只因小弟一言,便教哥哥一家人分散两地,小弟每每想起,时常愧疚,还请哥哥回去转告老娘,千万保重身体,一应衣物书信,邹润一定送到,快则两年,慢则四载,定教哥哥一家完聚一地,再不受那亲人离别之苦!” 说完,邹润和阮小五洒泪而别,也和当初二阮一样,从梁山泊水路行到北清河运河,一路乘船至青州,再相机取道陆路或者乘海船转到登州不提。 三日后,杜迁宋万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濮州境内一处官道酒店附近接应到了精疲力尽的张三李四一行。恰逢官府追兵已至,双方当即大战一场,最终杜迁宋万仗着人数的优势,成功取胜,杀散了一众官兵,夺得七八匹好马,抬着张三李四等人,唱着凯歌,一路返回梁山不提。 五日后,修整完毕的鲁智深正式开启朝泾原路之行,草草休养了两天的张三李四,不顾阻拦硬要同去。同日,梁山上一名精干的小喽啰乔装打扮做一名山东货郎,一路辗转,前去东京高俅府上投递书信。 ……………… 公元1115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已过,东京城节日气氛回落,人们从欢庆佳节的喜庆中回到了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蒙童们也过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寒假,东京城内的各处私塾陆续开馆教学,各大衙门也打开大门,正式办公。 在东京城盘亘了半月有余的青面兽杨志也靠着春节期间的使上告下,大把花钱,终于找到了门路。元宵节刚尽,他便迫不及待地央人来枢密院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杨志虽然只是从九品的芝麻绿豆官,但好歹顶着一个名门之后的名头,官场之人都想结一个善缘,杨志走到哪里别人高低卖几分面子。可如今他一个被赦免的罪官,谁会另眼相看? 被杨志寄以厚望之人,乃是枢密院一个老吏。 宋朝的吏员位卑权重,州县一级的吏员就可倚仗手中权力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类似于枢密院这种中央权力机关的吏员,那更是手眼通天,所以虽是吏员,却敢操办杨志复职一事。 但是刚刚开衙就被催逼着办事,这老吏即便念着以往的那点交情,却也没给杨志好脸色看。只等杨志将出真金白银后,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进了枢密院。 元宵节后的东京城大街上,寒冷刺骨,这段时间花销极大,原本的一担金银已经用去大半,为了省钱,年节已过也未置办一件新衣裳,杨志当下仍是一身旧日行头。 枢密院门前把门的军卒,个个一身体面的新衣,无不一脸嘲弄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将门子弟,他们嘴中虽未说出只言片语,但单凭脸上揶揄讥讽的神色,就已然让七尺高的杨志直想地上裂条缝来,他好钻进去,端的羞煞人也。 瑟瑟寒风中,杨志度日如年,相比较冰冷的风雪,他更怕的是来往之人的异样的目光,里面少不得有旧日同僚,昔时朋友,可除了千篇一律的冰霜冷眼,却无一人伸出援手,哪怕安慰性的只言片语也未能听闻。 在这煎熬的时间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杨志见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一纸文书,上面盖着的枢密院大印痕迹未干,鲜红如血。 杨志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拿,但是那一纸文书出乎意料地缩了回去。 杨志大怒,他抬起深埋已久的头颅,露出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可是当看到那人将文书别在腰后,一只手伸在体侧,用食指和大拇指在那不停地捻动。 杨志沉默了,他用尽全力挤出一张笑脸,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了最后一点银子——这是他预留的住店房钱。 “哼,就这点银子也想补上官职,当真是笑话……兜里没钱便安安心心做个平头百姓,少做那青天白日梦!” 老吏眼见杨志身上再也榨不出半点油水,只好一把夺过杨志手中的银钱,将一纸文书丢到他的脚下,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难听话,躲避瘟疫也似的转回了衙门。 杨志死死攥着那张文书,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下意识挪动脚步,不拘高低深浅,居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殿帅府门前。 出乎意料的,他十分顺利地见到了太尉高俅,这让他喜出望外,以为自家终于洗脱霉运,重复官身有望。 殿前司点视厅,诸军将校,大小官吏尽来听候太尉点视。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高俅穿戴整齐,一身高手匠人量身定制的紫色公服威严厚重,曲领大袖,下施横襕,用腰间镶金嵌玉的革带束的整齐,头带长脚幞头,脚踏乌皮靴,此番模样端的位极人臣。 “带废员杨志上堂。” 宽大整肃的公堂上,高坐台案之后的高俅声音波澜不惊。堂下小吏赶紧接令,将一身破旧衣裳的杨志带上堂来。 望着满堂戎装在身的旧日军中同僚,杨志没由来地一阵自惭形秽,他将头深深低下,不敢看堂上高坐的高太尉,将随身携带的手本和从枢密院得来的文书转交小吏代为传送至高俅公案上后,扑通一声,深深拜倒于地,既惶恐羞愧,又忐忑不安地哀告道: “前殿前司制使杨志,参拜太尉!前因押着花石纲失陷黄河,获罪在逃,后蒙天子恩赦,削免本罪。杨志今得枢密院引申文书,求复本职,日后愿至边关军阵效力,上报天子,下报国家,恳请太尉恩准,杨志泣血叩首以告。” 说完,这名堂堂七尺大汉,五体投地,对着地下铺垫的大青石,咚!咚!咚!磕足了三个响头。 满堂军校,从上至下,哪个不知此人为青面兽?谁人不晓他是将门杨家之后?这等功臣子弟,如今居然沦落到这幅模样,有人暏之不耻,面带嘲讽,也有人看了物伤其类,只觉兔死狗烹。 第六十五章 高俅的心思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高俅高踞堂上,放眼望去,人丛中有不少人面露同情,亦有不少人一脸不忿。 这些人都有一些共同点,要么都是刀头舔血,脾气耿直之人,要么都是同为大宋曹、高、折、种、姚、李这等老牌将门出身的将领。 高俅笑了,大堂之上,他的笑声飘忽不定,杨志心中咯噔一下,浑身发凉。 看着兀自跪在地上的杨志,高俅嘴角勾起一道绝妙的弧度,从除夕儿子被绑,一直到现在,他原本心情焦灼,烦躁不已,但是当有人上报杨志前来告罪参拜,他的心情就出乎意料的好了起来。 这可是送上门的好物件啊! 想他高俅,从一介弄臣做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统管天下禁军,这是何等显赫的职位?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做,可偏偏徽宗皇帝就硬把他放在了这个位置上了,这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为他踢球踢得好么? 当然不完全是,宋徽宗再昏庸也没昏庸到这个地步。 说白了,都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如今朝局蔡京紧握相权,门生子弟遍布朝堂,童贯死死捏着战力最强的西军,不容别人染指半分,放眼望去,能有资历或者军功当殿帅府太尉的文武官员,要么是蔡京的党羽,要么是童贯的手下。 可蔡京已经是一人之下的太宰,童贯已经是掌握调兵大权的枢密使,那这个统管禁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宋徽宗说甚么也要交到一个让他放心的人的手里。 于是太尉高俅横空出世,先不提本事如何,但徽宗皇帝绝对放心。 首先,高俅有着潜邸之臣的名头,这附合破格提拔的惯例,可以堵住朝堂的悠悠之口。其次,高俅明面上是个弄臣,实际上却是孤臣。表面光彩的背后,实际上他一无官场势力,二无好的官声,三无过硬的本事,只有靠着听话才能得到宠幸,才可以骤然跃居高位,此乃赵佶有意为之,他不会再让朝廷里出现第三个如蔡京和童贯这种强硬不可控之人。 这些道理高俅之前不明白,但是时至今日,他全都明白了,所以对如何做好这殿前司的太尉,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管怎样,首先就是要牢牢掌控住手中的权力,首先他得立威,其次就是要用各种各样的由头将蔡京童贯以及其他别有野心者安插在殿前司的人不露声色地全部干掉。 最后嘛,那就是要尽量从童贯手里分来一部分军权,不断地巩固自己的地位。 总之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名正言顺也好,下三滥也罢,他背后的皇帝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想法是美好的,但上任之后,高俅发现阻力很大。这帮军中的大老粗对他那是明摆着的面服心不服,干起事来总是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阻力,所以高俅才陆续拿王进和林冲开刀,既是公报私仇外,也是想杀鸡骇猴。 大人物动手么,总是润物细无声的,以高俅的性子,他不会一上来就搞大动作,选择王进林冲这种下级军官下手,说白了就是最开始的试探。 至于实际效果嘛,在高俅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搞定了这俩倒霉蛋,至少军中那些没有背景,单靠战功升上来的一些中下级军官已经对他畏之如虎了,他下去视察的时候,咳嗽声稍微重点,这帮家伙就吓得腿打颤。 当然这背后肯定有些杂音,但高太尉哪会在意这个,毕竟当今皇帝急促的性子摆在那,他可没有时间慢慢立人设,涨威信,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向今上证明他高俅是块上好的璞玉。 但军中那些个所谓的功臣子弟,背后总是站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朝廷大员,这群家伙的骨头就要硬一点,成日里摆着有恃无恐的架势,对于他高太尉的言语总是阳奉阴违,更有甚者还敢跳出来提意见,端的是脸难看,话难听,叔叔能忍,嫂嫂都不能忍。 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敲打,杨志就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天与其便。 高俅静静等待刺头自己跳将出来,果然,不一会的功夫,就有人跃跃欲试。一名身材修长,面皮红润的军将出列,道: “启禀太尉,姑念杨志乃功臣之后,将门杨氏子弟,姑且复其原职,发往边疆为国效力,准其自赎,也好不凉忠臣热血,激发上下效死之心。” 高俅定睛一看,说话之人乃是天武军的一个指挥使,乃是卫王高琼之后。 这高家将始自高琼起家,高琼官至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檀渊之役,与寇准力劝真宗御驾亲征,厥功甚大。享年七十二,累赠卫王,溢号武烈。他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儿子叫高继勋。 高继勋历事三朝,在蜀地破有威名,人号之为神将。官至建雄节度使,享年七十八,累赠太师、康王,溢号穆武。高继勋第二子高遵甫之女为宋英宗皇后,因此封楚王,其子高士林封普安郡王,其孙高公纪封永兴郡王。高家一门五代封王,在历史上实属罕见,高琼、高继勋以功业自树,庆流后裔,在军中的影响力端的非同小可。 高俅发迹后,一开始也想过攀上这门亲戚,可是拎着礼物连门都没进去,这事他一直引以为耻,加上高家一直和童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高俅岂能容他? “荒唐!你这厮满嘴胡柴!哪里懂得为臣之道!” 高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上纲上线,死扣帽子。 “当初殿帅府一般差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都回到京师交纳了,偏杨志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他虽是将门之后,可如此行径安可称之为忠臣?” 他戟指厉斥,挥袖大骂,空旷高大的公堂上,一声高似一声,将公案上的惊堂木拍得山响,气势骇人之极。 “若天下畏罪潜逃之辈皆可倚仗祖上荫庇而肆意妄为,似此朝廷体统何在?国家法度何在?这般浅显道理你都不懂,尚敢在本官面前大言不惭,于公堂之上巧言令色为杨志遮掩过失,昧要官职,定是你这厮暗地里收授了杨志的贿赂!来呀,剥去此人衣甲,当堂脊杖二十,再轰出堂去!以儆效尤!” 出列建言的军校早已汗出如浆,两腿战战,脸色煞白,他知道此番自己栽了。 第六十六章 给高俅的一封信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高俅于桌上掣出描金令签,投掷与地,两侧迅速涌出一班如狼似虎的军汉,不由分说,将那名天武军指挥使当场摁倒,在众目睽睽之下,粗暴的剥去衣甲,裸露出脊背。 继而,用宛若臂粗的军棍,死死架住此人头颅和四肢,防止他受刑挣扎。再有一名凶神恶煞的军汉,撸起袖子,高高举起军棍,二话不说就恶狠狠的朝着那人的脊背轮了下去。 此谓之脊杖。 二十脊杖,结结实实的打完了,但这名指挥使也不必再被轰出堂去。因为早在第十五棍的时候,他就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了。 一介禁军指挥使,竟遭当堂打死,满堂诸将无不骇然。 高俅高傲的扬起下巴,目之所及,堂下尽是死死低下的头颅,再无一人敢与之对视,他志得意满,通体舒畅。 至于杨志,他早就在高俅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绝望,他只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漆黑,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希望,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唯一敢站出来与他说话的人死了,今后所有人都将视他为蛇蝎,东京虽大,但已经没有他杨志的立足之地。 “废员杨志,虽经赦宥,然察其前事犯罪潜逃,实为不忠,后又以贿谋官,可谓心性败坏,此人难以复用!来呀!将其驱逐出堂!” 至此,高俅的杀鸡骇猴兼借刀杀人的连环计大收成效,从始至终,在高俅眼里,杨志连杀鸡骇猴中的鸡都算不上,只是他为了引出鸡而抛出来的一把小米罢了。 高俅抄起案上的朱砂笔,沾满浓墨,看也不看,只一笔,便将杨志用全副身家换来的一纸文书批倒,而后随手扔到地下,如弃敝履。 宛如失去魂魄般的杨志就此被赶出了殿前司衙门,这一天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那名指挥使的尸体也被匆匆抬走,堂下青石表面残留的鲜血其迹未干,几名小吏拿着水桶抹布,迅速上来擦洗收拾,高俅毫不介意的继续办公。 他要借此良机,趁热打铁,勿要追求战果的最大化。 轮值的吏员奉上一杯热茶,高俅惬意的呷了一口,润了润喉咙,随即喝令管下众官将春节时候辖下大小事务一一禀报。 堂下的副都指挥使、都虞候、殿前诸班直及步军骑军诸指挥使……大票的将领,闻言个个乖乖呈上手本和文书,没有准备这些的也都站在远处,搜肠刮肚的想着禀报什么事务给太尉听闻。 年后开衙的第一天,敢给太尉找不自在的家伙已经上天去见玉皇大帝了。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此刻,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需要报喜不报忧。 先是副都指挥使呈报京城防务,而后都虞侯报上了节后需要办理的几项重要事务,慢慢的,轮到甲仗库时,已经日过中午。 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甲仗库正使丝毫不敢懈怠,振奋精神,立马出列上报: “禀太尉,仰仗太尉领导有方,我东京甲仗库的副使凌振试制出了新型火药,其威力巨大,施放时,区区一两斤的药量,便震塌了我们衙门的好几间房屋。依照朝廷惯例,此事若上报兵部,想来必有嘉奖,然该当如何处理,还请太尉示下。” 新型火药?不错!很不错! 高太尉表示很开心。 当然他开心不是因为这玩意威力巨大,可以用来上阵杀敌,而是当今圣上最喜欢新奇的玩意,如果把这个玩意报上去,必然能博圣上一乐。于是高太尉立即当堂做出重要指示。 “唔……本太尉知晓了,汝等做得不错,此事便由殿前司行文上报,你等只需报上样品和相关人员名单,静候赏赐便是。” 处理完这件事,高俅心有所喜,眼见时过正午,觉得此次敲打的火候差不多了,便喝令散衙。 东京城一处临街的客栈内,杨志在店家的咒骂声中,低头捧着祖传宝刀出了店门。 由于身上所留的最后一点银钱也在枢密院门前被榨走,杨志无法支付欠下的房钱,他的行李已经全部被店主人扣押,好说歹说,才皆着卖刀还钱的由头将祖传宝刀拿了出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此言不虚,哪怕堂堂青面兽杨志也只能在祖传宝物上插上草标,一步一步朝着马行街的方向行去。 这路上,杨志神情恍惚,步履沉重,正行间,忽然和一个背着小包袱的年轻汉子装了个满怀,好在那人行色匆匆,只是和杨志对视一眼后便急忙走了,杨志也没当回事,只是继续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卖着。 “卖刀,卖祖传的宝刀……” 在杨志的身后,人群骚动,天汉州桥下,两边的商户和行人到处乱撺,不少人还跑到河下巷内去躲,杨志隐约听到有人叫道: “快躲了,大虫来也!” ………… 未时初刻,杨志当街杀人,锒铛入狱。 同样是这个时辰,一个背着小包袱的年轻汉子偷偷摸摸的转到了高俅府宅的屋后。 眼见四处无人,那汉子悄悄在地上拾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揣入怀里后手脚并用,利索的攀上高府屋后的一颗大树。 坐在粗大的树杈上,他小心翼翼地从身上取出一封书信和一块玉坠,再从包袱里抽出一大块棉布,将书信玉坠和石头细细包裹住,然后瞅准那府宅内的一处必经道路,手腕用力,高高一抛。 眼见一大团物什精准落在了那道路中间,这边汉子迅速纵身跃下树干,拍了拍身上的枝叶,找准方向,立刻撒腿就跑。 没一会功夫,散衙之后的高俅,就骑着高头大马,被一大票军汉拥簇着,志得意满的回到府中,还没等他兴致高昂的叫来酒菜庆贺今日战果。 府中的老都管就将一封书信和一块玉坠呈了上来。 玉坠是高鹏亲身佩戴的,做不得假,而书信是从梁山泊寄来的,落款则是四个大字“知名不具”,连信送来的不仅有高鹏的贴身玉坠,还有一撮头发,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高俅皱着眉头打开观看,书信通篇语气嚣张至极,写信之人明知勒索的对象是当朝太尉,但是字里行间充斥的都是一种狂妄自大的气味,看得高俅额头上青筋直跳。 信中直言不讳地索要良马百匹,弓弩五百具,盔甲一千套以及配套的若干军器,并且要求送货上门,所有东西要以水路送到梁山泊,届时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没错,信中邹润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梁山所为,毫无隐瞒。因为林冲上梁山之事江湖上知之甚众,这件事稍加打探就可知道,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第六十七章 阴差阳错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好贼子!居然敢威胁本官!” 高俅看完怒极,他挥袖打翻茶几上的热汤茶饮,一只纹如兔毫,色呈青黑的上好建窑瓷器就此四分五裂,堂下的仆人闻声噤若寒蝉,个个屏气敛息,生怕殃及池鱼。 唯有老都管虽惊不惧,他也姓高,自是本族人,看自家老爷这副模样,约摸将信上内容猜到了几分,于是鼓起勇气上来说道: “老爷,休怪小老儿多嘴,贼人要多少财货,只管予他便是了,衙内万不可有事啊,高家还指着……” 听着这话,高俅有心解释,但是眼下堂上人多眼杂,于是他挥退众人,只留下了老都管一人共同参详。 这老都管也不是寻常人物,平日里算得上高俅的半个幕僚,他取过信纸,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下意识的捋着胡须,为自家主子分析厉害。 “这贼人惯会算计,世上哪有贼人绑票后不要金银珠宝,反而索要诸多马匹军器?以老朽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听到这,高俅仍有些不以为意,“哦?三叔之意,此事并非简单勒索?我看书信落款乃是知名不具,我前些时日听得府中一名虞候上报,说有传闻林冲入了梁山,当了贼寇,想来此信必定是此贼所写。” “非也!此事哪里是山贼的手笔?依老朽之见,此事应该是老爷朝中的某位政敌所为!其实是包藏祸心!” 在堂中踱步几圈后,那老都管眼中精光大冒,突然语出惊人。 “哦?何以见得?”高球闻言大惊,连忙询问。 “哼哼,老爷莫急,且听老朽剖析。老爷试想,旁的先不管,若你真的以诸般马匹军器赎了衙内回来,结果会如何?”老都管一副窥破玄机的模样,从自身设想的角度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高俅哪里答的上来,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吞吞吐吐的说道:“呃……其结果嘛……呃……其结果就是将鹏儿救回来了啊?还能如何?” 高俅说这话时,模样像极了平时他考较高鹏功课时,高鹏回答他的模样,别说,单从这一点来看,这对兄弟还是蛮有父子相的。 “非也!老爷的那位政敌端的是钻研透彻,处处料尽先机。首先他攻敌必救,算准了您会不顾一切的去救衙内。继而提出一个不轻不重的要求,诱您上当。”说到这时,那老都管悄悄凑到高俅耳边,继续低声说道“谁都知道东京甲仗库乃是您的辖下,调拨这些马匹军器对旁人来说难于登天,对您来说只不过是动动小拇指的事……” “那厮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战马、劲弓、甲胄等均是造册登记的国家重器,若无正当手续而签发此类,形同盗卖,按律当斩!他的圈套就设在这里!看似举手之劳,实则暗藏杀机!” “现在想来衙内被绑,其实是引子而已,其真实目的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旦老爷真个用这些东西赎回了衙内,说不得朝中立刻就有人用此事来攻讦陷害您!” 老都管一脸笃定的将整个阴谋深入讲解开来,高俅听罢亡魂大冒,冷汗涔涔,大冬天里整个后背尽皆湿透。 “好毒辣的计!老夫为国出力,深得圣上重用,这些奸臣贼党居然胆敢如此加害于我!真真是……真真是不当人子……罢了罢了,高鹏那厮便不救了,死就死了吧,我贵为殿帅,如何能向贼人低头?国家军器绝不可沦为赎资!” 当涉及到自己权势和身家性命时,高俅果断选择了保全自己,甚么儿子甚么后代,统统都得靠边站,他当即表示,这个儿子,啊不,这个远房兄弟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他是不管了。 这等毫不拖泥带水就做出了决定,倒把老都管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亏得他也姓高,换做一般人到了这一步谁还管高鹏死活,但老都管到底还念着几分同族之情,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咳咳……倒也不必,为了老爷的身后之事,为了高家……若是能找个正当的借口,将这批军器名正言顺的从账册上抹掉,再偷偷的运将出去……这样即便事发,也好推脱则个。” 唔?这个高俅倒真没想到。 到底是能从一介破皮混混爬到当朝太尉这个位置的牛人,当老都管给出了解决思路后,高俅立刻就顺着这个思路寻思起了办法。 他略做考量,突然想到了今天甲仗库正使汇报的一件事……一个阴暗毒辣的念头猛地升起,高俅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嘴唇,眼中精光一闪,意识到此事能干! 当即就把老都管叫了过来,附耳说道如此这般……听得老都管是目瞪口呆,连连叫绝。 妈的事情居然可以这样办?他见过不少官场上能把坏事说成好事的腹黑官员,可是能像自家老爷这样硬是将好事说成坏事,白的说成黑的,历史上还真特么不多,好像也就秦朝的先贤赵高干过一回指鹿为马的事能与之媲美。 不愧是一连坑掉了王进林冲杨志等人的老爷,这手段杠杠滴!老都管心中是说不尽的佩服。 啊切!啊切!啊切! 东京城甲仗库,负责当天守夜轮值的凌振正在奋笔疾书,却冷不丁地接连打了三个大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几滴墨团从毛笔尖上滴落,快速浸染了纸面,一页即将要写好的新型火药配方就此变得面目全非,无可辨认。 “看来这些时确实熬得太狠了,应该是感了些风寒,罢了,今夜就算了,姑且早睡,明日还要将新型火药样品和配方呈到殿前司衙门……” 凌振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将桌案简单收拾一番后,合衣躺在了机密房中放置的便床上,连续熬了七八天,凌振早就疲惫不堪,很快就沉沉睡去。 进入梦乡之前,他还在自言自语地嘀嘀咕咕,“那位周兄果然是大才,好一个一硝二磺三木炭,端的是造化,我明日定要在公文中好好为周兄向朝廷请功,咦?他叫周什么来着?好像是忘了问……” 时值深夜,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甲仗库高墙下的一处狗洞爬了进来,此人熟练至极的避开巡逻军士,偷偷摸摸地溜到一处库房外从怀里取出一个皮囊,将里边预先灌满的油料倾洒在木制的窗棂和门户上。 而后小心翼翼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瓷瓶,瓶口处装有一根大约十来米的引线,将瓶子倚靠在木门外,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后扭头就跑,看那样子好像生怕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第六十八章 司法神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嘭!嘭!嘭!” 隆冬深夜,东京城中响起一连串的巨响,巨大的动静在浓墨沉静的夜幕中传得老远,直将簌簌寒风都震慑得寂寂无声。 就在大量官民不知所以,不少人还以为是冬日响雷的时候,一队早已准备多时的队伍迅速从殿帅府左近的巷子里窜出,直奔爆炸的源头——东京甲仗库。 此时的东京甲仗库早已乱作一团,上百号守库军士从睡梦中惊醒,惊恐万状的他们寒夜里连衣服都没穿,光着身子和脚,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地龙翻身了!” “库房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同样被震醒的也有凌振。 “好熟悉的动静……” 凌振脑袋尚且昏沉,所在机密房的木门就被七八个亲兵合力撞开,一脸惊惶的亲兵头子二话不说,猛地将凌振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拼了命地往外扯,边扯边带着哭音道: “副使快些出去救火则个,爆炸起火之所乃是存放新型火药之处!端的祸事来了!” ……………… 开封府,双双下狱的凌振和杨志双顾无言,这对禁军中的好汉虽然彼此早闻大名,但第一次见面相识,却是在这开封府大牢,看着彼此身上的囚衣和镣铐,两人不由自主同时升起一股世事难料之感。 他们不知道的是,虽是还未开堂过审,但是他们的罪名和刑罚却已经悄然定下。 “高太尉好大的官威!纵使他身为殿帅,但我这开封府须不是他高家开的,我虽不知这杨志和凌振如何恶了你家太尉,但自古道:人命关天,况且杨志乃是将门之后,凌振也是出了名勤于公事,此二人绝非你一介小小殿帅府虞候,擎着高太尉一张便条就可害却性命的!” “老夫身为开封府尹,自当秉公断案,你且回去回复你家太尉,滕某恕难从命!” 开封府后衙,一脸怒容的滕府尹挥袖喝退高俅所遣虞候,犹自忿忿不平,怒气难消。 滕府尹是东京官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突出的就是一个四面来风,八面玲珑,等闲不肯得罪同僚,更何况高俅身为太尉,新近又十分受宠,但是这回情况实在特殊。 高俅真的是玩大了,他没弄清新型黑火药的威力,导致好几个火药库接连殉爆,小半个甲仗库都毁在了这场大爆炸中,动静之大连宫里的官家都惊动了。再加上高俅做事仓促,留下了不少手尾,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高俅啊高俅,到底是个刚发迹的弄臣,你真当以为东京城里的满朝公卿,大小官吏都是呆鸟傻子?做下这般祸事,直把皇城司(注1)当做瞎子聋子?” 所以哪怕高俅派来心腹之人送上厚礼,企图以最快的速度结果凌振性命,并要求顺带干掉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杨志,但是身为官场不倒翁的滕府尹却如避蛇蝎,不惜撕破脸皮也坚决拒绝。 “不行,这开封府大牢如同四面透风的破屋,须得尽快将凌振杨志流判外地,万一这期间被高俅使人谋害在狱中,我须洗不掉嫌疑,皇城司那帮阉人的狗鼻子灵的紧,须不是耍处!” 左思右想滕府尹还是放心不下,担心夜长梦多,立刻差人喊来开封府通判、判官还有司法参军和司理参军等人,也不开堂,一群人就在后衙商议凌振杨志的罪名。 能在天子脚下的开封府衙门混上一官半职,没一个简单的,这帮官员个个都知其中厉害,都想着赶紧将人送走,于是乎你一言我一语就敲定了二人的判处结果。 “杨志的案子好做,只判做一时斗殴杀伤,误伤人命,二十脊杖,迭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凌振么……那高俅做得好事,端的非同小可,此事已然惊动圣上,既不能要了此人性命,却也不可量刑于轻,依下官看来,脊杖八十,刺配沙门岛罢……” 几个负责审问量刑和判决的官员斟酌半天,给出了建议,滕府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当即拍板,就按这个办。 于是乎,从犯事到下狱,从羁押到流放,平常人需要俩月到半年的时间,凌振和杨志只用了七八天,便走完了所有流程。 正月尚且还没过完,无比懵逼的二人就被押送公人带上了路途。 而此时,邹润才刚到登州。 从梁山泊乘船一路东行,途经齐州和淄州,最后在青州下船入海,租乘海船走海路,沿着海岸线一路兜兜转转来到登州黄县境内靠船登岸。 这一路共用时不到十天,差不多正好是凌振杨志二人在东京城外分别的时候,邹润也带着伴当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登云山脚下。 端坐马背之上,遥望冬雪已去,寒霜不在的登云山,邹润回想到自去年冬月间离去到急忙赶回,前后不过历时三月左右,其间经历的诸多事情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浮现,纷繁复杂,思绪沸腾,一时竟联想到唐代诗人宋之问所写《渡汉江》中云“近乡情更怯”这一千古名句。 就在邹润感慨万千之际,道路两旁忽然暴起一声锣响,只见两侧树冠摇曳,呐喊声起,山林中影影绰绰,不断有人跑动。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手持利刃,张弓搭箭的强人就从四面围拢而来。 “咄!哪里来的鸟人,胆敢看觑俺们登云山寨?岂不知死字怎么写么?”一名伏路小校越众而出,大声喝问。 邹润初时倒有些惊慌,打眼一看,转惊为喜,安抚住自梁山带来的几名伴当,朝那伏路小校笑骂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齐大牛,你弟弟可曾痊愈彻底?能下地行走了么?” 原来伏路之人正是邹润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齐大牛,他的弟弟正是被邹润赶鸭子上架施展了第一例外科缝合手术的齐二牛。 齐大牛听到熟悉的声音,惊愕地抬起头来,当看到邹润掀开身上所披的防寒斗篷,露出本来面目后,当即大喜,立刻招呼身边喽啰放下武器,一同拜倒在地。 “寨主终于回山了!”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尚存些许残雪,道路有些湿滑,邹润选择牵马步行,齐大牛殷勤地在前头带路,并不断转过头来说话。 “托寨主的福,俺弟弟齐二牛早就能下地了,现在能跑能跳,使刀弄枪不在话下,多亏了寨主的神术,恁重的伤势恁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俺弟弟说过多次,待恁老人家回山,他一定要当面给恁磕头跪谢。” “恁这一去怕不是有三个月了,眼下山寨较从前可谓大变样了,俺们这帮老弟兄都想念寨主的紧啊。” 第六十九章 事已急矣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弟兄们有心了,我在东京和郓州也时常想念你们这帮老部下!” 邹润拍了拍齐大牛的肩膀,对这个朴实勇猛的汉子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继而又问道:“山寨变化很大么?我这三个月以来四处奔波,和叔叔少通音信,只知眼下山寨人马上千,十分兴旺,却不知细情,你可说与我听。” 齐大牛受宠若惊,但是想了想后还是卖起了关子。 他伸手挠了挠头,笑呵呵地道:“俺先不说,待会须见寨主吃一惊才好。” 此话一出,周围的一干喽啰也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行进中的队伍气氛十分热烈。 “好你个齐大牛,三个月不见,居然都敢在本寨主面前耍滑头了,待会回山,若未见到甚么教我吃惊,少不得要让叔叔打你板子了。”邹润颇有些无奈地指着齐大牛笑骂道。 “嘿嘿!”齐大牛狡黠一笑,表示自己有恃无恐,“寨主恁老回山,是大喜的事,二头领高兴地赏俺们都来不及,如何会打俺的板子,寨主须吓不倒俺。” 众人说说闹闹,脚下不停,半柱香后,邹润终于抵达山腰间登云寨的关卡前。 当真是模样大变! 原来登云寨只有九十多号人的时候,这道山前关卡穷尽全寨之力,也不过就是垒了一道两米来高的石头墙。由于力有不逮,墙体的做工极其粗糙,许多石头没来得及打磨就直接用上,导致相互之间缝隙极大,最夸张的地方甚至能塞进去一个人的拳头。 这样的寨墙防御能力自不必说,只能说是比没有强。 可现如今,呈现在邹润眼前的,是一道依山而建,长达二十多米,高达三米的木石结构的规整寨墙。 墙面通体由方正的青石所筑,前后还楔进去不少粗壮的巨木加强强度,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也都用稻草和泥浆与糯米水调制的粘合剂抹得密不透风。寨墙上有人行步道,有一米来高的胸墙,两侧还各竖起了一栋箭楼。 此时箭楼上负责警戒的瞭望手远远便看到了邹润一行,立即敲锣打鼓示警,笨重的寨门随即被紧急关闭,一队队步卒快步跑上寨墙,手持兵器,进入战斗状态,如临大敌。 这架势顿时让齐大牛的脸色黑了下来,顾不得身边站着寨主,当即咒骂道: “好你个陈宣!我早早地使人上山通报寨主回山,让这厮好预备迎接,不曾想这厮不仅不安排锣鼓喜乐,反倒关起寨门来!”齐大牛越说越气,最后将袖子一撸就要上前。 “寨主稍候,且看俺上去大骂这厮一顿!须教他知道甚么是体统!” “慢着”,邹润脸色颇有不悦,但还是伸手拦住了暴躁的齐大牛,说道: “等等再说,关卡上有人下来了。” 只见防备森严的关卡上,晃晃悠悠地放下一只硕大的竹制吊篮,吊篮缓慢坠地,一个年青的人影笨拙地从里边爬了出来,随即一路小跑,赶到邹润的面前。 来人正是陈宣。 见到了邹润本人的陈宣二话不说,当即就跪倒在地。 咚!咚!咚! 上来就磕了三个响头。 “陈宣来迟,请寨主责罚!”陈宣抬起头,看着相别数月的寨主出现在面前,激动得不能自己,用颤抖的语调补充道: “二当家带杨、邓二位头领下山,去和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商议大事,临行前传令二阮守岛,山寨戒严。陈宣受此大任,不敢有分毫疏忽,虽是有齐大牛兄弟事先传话,但陈宣未见寨主本人不敢擅开寨门,故此有失远迎。” 邹润闻言扶起陈宣,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激动颤抖的模样,不由得感慨万千。 “三月未见,你竟成长如此快速,已堪受临时执掌山寨之任,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到寨主并未有半分责怪之语,反而大加赞赏,陈宣心中感激之情更甚,他连忙用衣袖拭去眼泪,侧开身子,恭敬地请邹润入寨歇息。 可邹润将手一摆,示意不必如此。 “呼……罢了,既然事态紧急,我当快速下山去寻叔叔商议大事,山寨由你把守我放心。我身后几名伴当都是从梁山一路相随左右的好汉子,长途跋涉,疲惫劳顿,且让他们入寨歇息。” 拒绝陈宣好意后,邹润安排几名伴当留下修整,他自己则重新紧了紧斗篷,再度翻身上马,调整了一个舒适些的坐姿,勒住缰绳,打起精神对齐大牛说道: “会骑马么?点上几个精干的人,随我下山!” “诶!”见寨主亲自点将,齐大牛激动地答应,又在陈宣身边耳语几句。 陈宣连连点头,随即跑到关卡下大声吩咐。 不多时,伴随着一连串刺耳的吱吱呀呀声响起,厚重的寨门打开了一条仅有一人宽的缝隙。 几个骑着快马的汉子如风一般从这条狭窄的缝隙打马呼啸而出,一人一马,毫不滞塞,骑术之精湛可见一般。 齐大牛连忙迎上,稍作交谈后,取过一匹空马,利索地翻身坐好,随即对邹润颔首示意。 邹润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一招。 “兄弟们!随本寨主下山!” 山下朔风再起,偌大如盏的马蹄印踏在冻得结结实实的土地上,不时带起些许残雪和土块,溅射在官道两旁,引得道上行人客商纷纷躲避,侧身让路。 邹润一行马速飞快,在官道上缀连成一道直线。 若是寻常时分,他自然不会如此张扬,但如今他的心情就像这马速一般,很是急切。 一路撒泼打趣,欢呼雀跃的齐大牛等人自不会知道,他们寨主平静且带着笑容的面庞下,内心却早已汹涌澎湃,波浪滔天。 事已急矣! 邹润清楚的认识到,如果眼下解珍解宝之事处理不当,登云山的和平发展历程立刻就会被打断,既定的发展道路会被迫强制改道,和朝廷刀兵相见的日子即将提前到来。 可问题是眼下登云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根本无法直面大宋强大的军事实力。 邹润的身体随着奔跑的马匹起伏不断,在这段赶路的空隙,他尝试将已掌握的情报进行再次分析,大脑在寒风中飞速运转,竭尽全力地思索着破局之策。 孔目王正和毛太公自然不会是幕后黑手,他们背后站着的是登州知州王师中,这群人将双解下狱的根本目的,一是为了以敲打孙立来告诫各路私盐势力要乖乖听话,二是想一口吃掉孙新顾大嫂背后来路不明的大量低价私盐。 第一条比较容易做到,无非是孙立低头,老老实实的回去带兵,不再插手私盐份额。 可第二条涉及到登云山的晒盐场,这可是当前登云山赖以为根本的秘密,决不能轻易暴露。 反复琢磨着这两条,邹润隐约间咂摸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忽然福至心灵,他突然意识到这反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隐瞒盐场的真实产量,每个月拿出一定份额的私盐产出来喂饱这帮家伙,那样既可以解救解珍解宝,又能扩大私盐销路,危机之中其实也蕴含着巨大的发展机遇! 新的发现让邹润激动不已,心头笼罩的阴霾顿时散去,他哈哈大笑,狠狠挥舞起马鞭,啪的一下抽在了马臀上。 座下马匹吃痛,速度顿时再上一个台阶,齐大牛等人察觉到自家寨主提速,也纷纷打马跟上。 不远处一座城池的远影已经渐渐显露,邹润此行的目的地就在这座城池的东南方十里牌处。 叔叔!我来了! 第七十章 病尉迟孙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登州城外东门外十里牌是一处热闹市镇。 人来车往,人烟密集,市镇上大大小小开着二三十家店铺,内里一家就是登州绿林道上有名的孙氏酒店。 此时正值中午,正是买卖热闹,上人上座的好时候,可偌大的孙氏酒店在这个当头却门窗紧闭,连店外的酒幌子也被摘了下来。 不少乘兴而来的食客和赌客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不死心的客人上前锤了锤门板,朝着里头问话,大晌午的如何不做生意? 可只听得里头打雷也似的叫骂道,“都与我滚!惹恼了老娘,出来教你吃好大拳头!休要来捋虎须!” 那干食客赌客闻言无不抱头鼠窜,这偌大十里牌市镇,谁个不知母大虫顾大嫂的威名?连小尉迟孙新这号能使鞭刺枪的好汉都遮拦不住的厉害人物,谁敢触她的眉头。 孙氏酒店外,门可罗雀,和外边热闹的街市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 酒店里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楼大堂的方桌木凳尽数摆开,其间一水地坐着挎刀带剑的精壮汉子,桌上酒肉齐全,可这帮汉子没有一个动筷子,全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只是时不时地拿眼望着楼顶,时刻注意着上面的动静。 这幅做派直叫大堂里伺候的一干酒保和伙计啧啧称奇,个个都道,登云山不愧是登州道上数一数二的大寨,打这里面下来的好汉个个精干勇武,只一望,便觉得好生厉害! 楼上一个雅间,人满为患,人人面上愁云密布。 身披花豹裘衣的邹渊端坐在人群上首,中指和食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着,脸色时而变换。 屋内还有四人拥簇着他,分别是头圆耳大,鼻直口方,一言不发的锦豹子杨林,面色急躁,坐卧不定的火眼狻猊邓飞,以及心头揣揣,面露急色的孙新和顾大嫂夫妇。 眼见着日上中天,顾大嫂不禁有些焦躁,她迟疑片刻,出言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清早便使人去请了,伯伯如何还不到?” 这母大虫到底是一介妇人,平时大呼小叫尚且看不出来,真个大事临头,正经出主意做决定的还是小尉迟孙新。 “邹渊哥哥当面,边上还有杨邓二位头领坐镇,休要焦躁。伙家临出门已吩咐过了,只称是你害了急病,我那哥哥虽然平日里薄情寡义,但在登州地面只有我这一个嫡亲弟弟和你这一个弟媳,他早晚必到,无端焦急个甚么!” 安抚完自家婆娘,孙新提起桌上茶壶,分别给邹润三人斟了一碗茶水,重申之前的许诺,“感激各位头领哥哥深情厚谊,此等大事亦肯拔刀相助,孙新铭感五内,待救得我解珍解宝兄弟出狱,我等全家皆上登云山入伙,小弟家中薄有家资,届时一并献纳大寨,聊表寸心……” 听到这里邹渊杨林邓飞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苦笑,面上却只能答应下来。 其实下山前邹渊三人就碰过头,按照邹润之前吩咐,孙新一家都是好汉,早晚可以吸纳进山寨,并且这一家还事关山寨私盐销路,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下来。 但同时邹润也三番五次强调过,在山寨势力未成形前,切不可和朝廷发生直面冲突,要走闷头发展的道路。 可眼下的情形是:根据铁叫子乐和传来的消息,王孔目马上就会安排包节级在狱中结果解珍解宝,除了进城劫狱,似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一旦劫狱,就不可避免要官府刀兵相见…… 这让熟知山寨发展大计的三人分外苦恼,邹润临行前定下的两条注意事项发生了根本上的冲突,邹渊和杨林邓飞商议多次,却怎么也想不出两全之策。 正在山寨焦急等待邹润从梁山传来决断时,这厢顾大嫂又使人带话,山寨若不相帮,他们便自个带人劫牢。 没奈何,邹渊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带着一干人手下山。这会正在房间里等着大名鼎鼎的病尉迟孙立上门来,毕竟劫牢之事凶险万分,无论如何也绕不过这位登州军中隐隐有着第一人之称的兵马提辖。 冬日里,桌上的茶水渐渐凉透,终于听得楼下传来了车马响动。 母大虫顾大嫂面上一喜,赶忙开始布置起来。 大堂里除了三两个伙计留下伺候,其他人都进后院藏好,邹渊三人怀揣利刃躲进隔壁,孙新赶忙转下一楼,打开门板,预备迎接哥嫂。 病尉迟孙立无疑是个官迷。 虽然官不大,只是个从九品的禁军兵马提辖,但官架子不小,平日里无论走到哪,总是喜欢带着五六个军士在身边听候使唤。这也是北宋文武官员的通病,将国家士兵视为奴仆,这些士卒虽然挂着军籍,领着饷钱,但却不住军营,不操练武艺,干的都是为各级官员赶车驾马,往来迎送,洒扫庭院,甚至种田做工等杂碎事。 孙立虽然平日不太爱和身为平头百姓的弟弟弟媳打交道,但是听得自家弟媳病重临危,有几句紧要的话,传信须是要带着自家夫人也来,有几番相见嘱付。唯恐万一有个好歹,届时弟弟家办白事的时候缺少人手使唤,于是又从军营多点了几个军汉,一行十多人,他在前头骑着马,军汉拥簇着他妇人乐大娘子乘车而来。 “吁……” 一位穿着禁军号衣,头带红缨范阳笠的车夫大喝一声,勒住拉车的马匹,在孙家酒店门前停住了车。 孙立也一拉缰绳,威风凛凛的下了马。 身后十几个军汉列成两排侍候,等待自家提辖发话。 孙新此时恰好下楼开门,见状一愣,暗道几日不见,这位哥哥的排场又大了些,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上来就抓住孙立的手腕,往里边扯,同时又请嫂子乐大娘子快些入内。 那些粗壮军汉自然被伙计挡在店铺外边,不肯让进。 孙立今日穿的乃是一件青色武官公服,头带交脚幞头,腰扎褐色犀角带,着装十分整齐,看起来不像是探视病人,而像是要去衙门办公。猛地被弟弟抓住手腕衣袖,他不禁有些不悦,感觉此举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失官员体统。 可见孙新面带急切,话到嘴边,便不自觉吞咽下去。至于乐大娘子,只是一介普通妇人,在接信后便心惊肉跳,此时更是没有半分计较。 第七十一章 两全之策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进门途中,孙立问道:“兄弟,弟媳害甚么病?” 孙新遮遮掩掩道:“她害得症候病得跷蹊,请哥哥到里面说话。” 听到这么一说,乐大娘子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连忙询问顾大嫂人在何处。 孙新只推做人在厢房病卧不能起身,说着就带哥嫂往楼上走去。 酒店大堂的伙计见主家一行人上了楼,便按照事先的吩咐,走出去几人,一番称兄道弟后引着一干军士前去其他店铺吃酒,只留下两人,待众人走后,又重新关了店门,上了门板。 孙立不疑他有,带着夫人,跟在孙新后面上了二楼,进入到一间厢房内,却不见病人,顿起疑心。 “弟媳为何不在病房?” 正说着,只见外面走入顾大嫂来,后边跟着邹渊杨林邓飞。孙立察觉到不对头,瞅着顾大嫂身后邹渊等人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强装镇定,“弟媳,你正是害甚么病?” 顾大嫂紧紧盯着这位大哥,一字一句地道:“伯伯拜了,我害的是救兄弟的病。” 孙立终于反应过来,但还是犹自狡辩,试图糊弄过去。 “却又作怪,救甚么兄弟?” “伯伯,你不要推聋装哑。你在城中为官,岂不知道他两个是我兄弟,偏不是你的兄弟?” “我并不知因由,是哪两个兄弟?” 一番拉扯,顾大嫂倒没料到这孙立如此厚脸皮,不愧是官场上一心往上爬的人物,说起假话来眼皮都不眨一下,当下也不打算再多费口舌,直接摆明车马说道: “伯伯在上,今日事急,只得直言拜禀,解珍、解宝被毛太公与同王孔目设计陷害,早晚要谋他两个性命。我如今和登云山三位头领商量已定,要去城中劫牢,救出他两个兄弟,都投登云山大寨入伙去,恐怕明日事发,先负累伯伯,因此我只推患病,请伯伯、姆姆到此说个长便。若是伯伯不肯去时,我们自上山去!” “只是我夫妇二人不似伯伯这等淡薄亲情,有句话事先说清楚,如今朝廷有甚分晓,走了的倒没事,见在的便吃官司。常言道:‘近火先焦’,伯伯便替我们吃官司坐牢,那时又没人送饭来救你……伯伯尊意如何?是随我等上山聚义?还是愿留下吃牢饭?” 孙立脑子坏了才愿意放着好好的官不当去而去落草为寇,于是断然拒绝。 “我却是登州的朝廷命官,如何能做这等事!” 说着就拉着自家夫人准备出门下楼。 却不妨后边听了多时的邹渊、杨林、邓飞三人纷纷闪身堵在门口,顾大嫂凶悍泼辣不管不顾的性子也发作起来,“既是伯伯不肯,说不得我等劫牢山上后,朝廷必差伯伯带兵攻打登云山,与其那时阵上相见,不如今日先和伯伯并个你死我活,省得祸及他人。” 顾大嫂从身边掣出两把刀来,邹渊杨林邓飞原本对这个登州道上大名鼎鼎的病尉迟还存有几分敬意,但见此人如此不顾血脉亲情,也都冷了面庞,各拔出短刀在手,牢牢守在门口。 眼看血战将起,乐大娘子在边上惊得半晌做声不得。 许久未发一言的孙新此时终于站了出来。 他缓缓走到众人中间,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嫡亲哥哥,千言万语汇在腹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孙新忽然想到,这一幕似乎在远离海南老家,千里奔赴登州求官的时候就埋下了苗头吧。 “既是哥哥不肯去时,即便先送嫂嫂前行,我们自去下手,哥哥便就在此处喝几碗水酒,待我等得手之后,再回营中不迟,可否?” 孙立哪里理会孙新的好意,他只一心想着速去衙门告首,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程度洗去自身罪责,才能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从九品官身。 但是眼下并无兵器傍身,身前拦住去路之人看样子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真个动起手来,这狭窄的房间内施展不开,胜算渺茫,于是只能含糊推脱道: “虽要如此行时,也待我归家去收拾包裹行李,看个虚实,方可行事。” 顾大嫂嫁入孙家多年,她岂不知这位大哥的为人,二话不说,伸手拨开孙新,直接摆出了灵蛇吐信的起手式,泛着森森寒光的刀尖直指孙立。 “伯伯,若想走,便请饮下这碗掺了蒙汗药的酒水,待药效过去后,我等早已得手,届时伯伯再去衙门告发我等不迟!” 饶是脸皮再厚,当着众人的面,被自家弟媳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孙立也难得老脸一红。 “咳咳,弟媳说得哪里的话,自不曾这般打算……” 嘴上如此说,孙立身体却不老实,悄悄挪动脚步,企图靠近厢房的窗户。 眼下出门道路已被堵死,只有打破那扇纸糊的窗户,从二楼跳下再做打算。 邹渊一眼看破,直接抢身上前,口中大喝道:“你待哪里去!” 大战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一道急促且带着疲惫的声音。 “休动刀兵!邹某有两全之策!” 众人闻言,急忙转头去看,只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上楼声过后,房屋门口处转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侄子!” “是寨主!” 来人正是邹润! 在邹渊杨林邓飞各自的惊呼中,身上沾满了泥水和杂物的斗篷犹未解下,邹润已大踏步走入房内。 “提辖不必如此,邹某自有计较,可报你官位前途无虞。” ………… 邹润的到来,让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得以缓解,此处房间狭小,众人只得转入楼下大堂说话。 大堂之内,早有伙计重整杯盘,端上好酒好肉,摆布整齐,请众人落座。 邹润毫不客气,直接上座开整。 顶风冒雪,一刻不停,长途跋涉这许久,他是真的饿了。 在一众男男女女的注视下,邹润在饭桌上左右开弓,一手从肥鸡上拽下煮熟的鸡腿,一手抓起盘子里的好大炊饼,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邹渊心疼坏了,赶忙给自家侄儿斟了一壶刚烫好的热酒,让其喝下咽咽,而杨林邓飞则彻底化身成饭桌小弟,不停地给邹润夹菜盛饭,直将邹润面前的空碗堆叠得如同小山一般。 “啊……终于吃上一顿热乎的饱饭了……呼……舒服啊。” 酒足饭饱,邹润拍了拍充实的肚皮,发出惬意的感叹。 第七十二章 财可通神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在座位中憋了许久的孙立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对着这位年轻得过分,且看起来做事不拘一格的登云山之主说出心中疑问。 “邹大寨主当面,未知恰才尊驾嘴中所说的两全之策,是何良计?” 瞅了一眼这位出身海南岛,却一反南人常态长着八尺身材,淡黄面皮,落腮胡须的病尉迟孙立,邹润淡淡一笑,并不接话,反自问道: “在邹某说出良计之前,邹某想问提辖一句,提辖当真不知解珍解宝兄弟为何下狱?” 此言一出,孙立面色大变,他不可思议地瞪着邹润,张大了嘴巴,半晌无言。 见状邹润不由得暗暗摇头,果然,这位官场上的明白人一直在自家弟弟和弟妹面前装傻充愣。 只怕是解珍解宝刚一下狱他就得到了确切消息,只是害怕弟弟弟妹上门求情他才故作不知。 熟悉登州官场的孙立如何不知道,解珍解宝下狱的真实原因是新任知州借王孔目之手来敲打他罢了。可早就被大宋官场这团黑水浸染透彻的孙立,在面对能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上官和自家表兄弟这两方之间,孙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前者那可是掌握着一州军政大权的知州啊,解珍解宝只不过是久不走动的姑舅老表,在孙立眼中,这等人死了也不过就死了,他想巴结知州都来不及,如何愿意为了这俩人去和本就对自己插手私盐生意有意见的知州相公叫板。 见孙立沉吟良久,顾大嫂怒气冲冲,将面前桌子拍得哐哐作响。 “孙立!那可是你姑舅兄弟!他俩若真是犯了律法,俺绝不张嘴求你半个字,可他二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不与人起争执,此番被人陷害下狱,不求你鼎力搭救,你既早知音讯,为何不早早告诉我等,我与孙新自使钱去救他两个!又不要你出半文,这点亲戚之间应尽之人情你都不愿做么!” “如何直拖到现在?倘无乐和报信,只怕是我那两个可怜的弟弟早就被人害死在狱中了!”说到动情处,这位面凶心热的母大虫不禁放声大哭。 一旁孙新的脸色也难看之极,他知道自家哥哥一心扑在仕途上,可万万没想到这等血缘之亲,在他眼里居然也直如草芥。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个嫡亲弟弟在这位官迷兄长内心又有几分分量…… 义气为重的邓飞重重地哼出了声,面上不屑以极,若非此人是孙新的亲哥哥,以邓飞的性子只怕早就拂袖而去,懒得和这等人有半分交际。邹渊杨林虽然老成些,可也仅限于不张口评价,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在一众不可思议和鄙视厌恶的眼神中,孙立内心的强大尽显无疑,他不过片刻功夫便调整好了心态,面上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不咸不淡的道: “孙某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行事自有国家法度所依,邹寨主若有良策,孙立愿洗耳恭听,以求公私两便。邹寨主若另存心思,想诓骗孙某上山落草……哼哼,孙某虽无十分本事,但却也非束手就擒之辈。” 孙立的言语让其发妻面上也挂不住,看乐大娘子面露赧然,只怕是孙立连她这位枕边人也瞒得死死的。 “好!好个自有国家法度所依,好个公私两便,孙提辖果然快人快语,那邹某也明人不说暗话。”邹润于桌边长身直立,踱步到孙立面前,朝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石!登云山每月向知州献纳海盐三百石!“ ”我愿以登云山每月所产出海盐的半数换来解珍解宝兄弟的性命!只要王知州在任,邹某一月一交付,绝不拖欠!”邹润斩钉截铁,用一脸肉痛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脸色表态。“解珍解宝兄弟乃是一等一的好汉,邹某自不愿此二人冤死牢狱,不知提辖可否将在下的意思转达知州相公处?” 宋制,一石约为九十二宋斤半,三百石就是两万八千斤左右,按照一斤海盐获利十文至十五文的利润来推算,一月三百石海盐那就是近六百贯钱,那一年就是六千余贯。 登州乃盐铁产出之大郡,而且部分地区还盛产金矿,主政登州自然油水丰厚,撇去本身俸禄不谈,其一年的灰色收入一般来说就在一万贯左右,以六千余贯的价格买下两条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足以打动王知州本人了。 这个道理孙立自然明白,财可通神嘛。 眼下童太尉主军,蔡太师为相,道君皇帝临朝,这三人一个赛一个的爱钱且爱花钱,整个大宋朝就没花钱摆不平的事,没听京城中盛传“五百贯擢通判,三千贯直秘阁”嘛。 当然,传言肯定是传言,单纯的三千贯自然买不到直秘阁,直秘阁虽然品阶不高,但是以京朝官充任,经常能面见皇帝,但是绝对可以买下解珍或解宝的性命。 既然邹润愿意出钱,自然万事好商量,孙立立刻切换面孔,前一秒还是宋室忠臣,这一刻立刻就转变为豪气干云的豪杰做派。 “好!江湖盛传邹寨主有唐初秦王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邹寨主仗义疏财,孙某也愿附尾骥,孙某这就回州城设法面见太守(注1)。” 不比孙立的无缝切换,孙新和顾大嫂都瞪大了眼睛,睁大了嘴巴,六千贯!这个数目实在是超乎了这对夫妻的预料。 他们在登州城外开了一家酒店,各种违法犯禁的生意都有经营,可一年下来,累死累活也不过就收益个七八百贯,这还是背后站着孙立的缘故,不然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和摊派,能让他们的利润折一半下来。 “寨主大恩大德,俺夫妇无以为报,待救出解珍解宝,俺们愿尽数上山入伙,为寨主执鞭坠镫!” 酒店大堂,孙新和夫人对视一眼,齐齐离开座位,拜倒于地,心甘情愿地朝着邹润磕头称谢。 有道是疾风识劲草,此次遭逢大难,连嫡亲哥哥都百般推却,唯恐惹祸上身,可无一面之交的邹润却千里奔赴,豪掷千金为自家纾困解难,身为绿林儿女,孙新和顾大嫂都是义气为重的人,自然甘愿以身报答。 邹润赶紧侧身一边,不受此大礼,同时示意自家叔叔和杨林邓飞,前去上前搀扶。 “贤夫妇哪里的话,邹某早闻小尉迟、母大虫和双头蛇两尾蝎大名,今日能得诸位襄助,邹润幸甚!山寨幸甚!” 第七十三章 王师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王师中,辽国人。 准确来说,是辽国汉人,原任辽国应州知州。 历史总是会有无数的巧合,宋末这段历史尤甚。 常规来讲,中国这块广袤大地上,一个体量宏大的大一统王朝的衰败,往往代表着他的对手——另一个王朝的兴起。 偏偏在宋末,宋和辽,这对雄踞南北相处并存了数百年的封建王朝却巧之又巧的违背了这一历史规律,他俩几乎是同时陷入了衰败。 而王朝的衰败,往往又有个典型特征,那就是吏治腐败,贪官污吏横行。 眼下文官爱财,武官怕死乃是宋辽通病,啊不,在武官怕死这方面,宋国自然要比辽国略胜一筹,至少后者在亡国之际,还能窜出一帮不怕死、不投降、不鸟傻屌文官的败军之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来犯之敌痛扁一顿,撵出国门再说。 当然,这是后话。 毫无疑问,王师中是个贪官,但是值得可圈可点的是,他是辽国千千万万的贪官中难得一见的,不忘自己本身是一名汉人的贪官,所以事发之后,他选择了出国。 从辽国应州到宋国登州,王师中的衣着、饮食都有很大的转变,唯独爱好,依旧如故。 “六千贯!” “买两个平头老百姓的性命?” 也许是上了年纪,王师中觉得自己有点耳背。 前来禀报的家人虽然面带吃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再度重复了一遍,末了,还说了一句,“那个姓孙的赤佬还在外边候着呢,相公见还是不见?” 赤佬,宋代对士兵的蔑称,和明代的丘八大体是一个意思。 宋代文贵武贱,但是从武官系统内部来讲,入了品级的武官已经可以称得上尊贵了。概因武官入品太难了,后世大名鼎鼎的韩世忠,他自从军开始,先后经历银州之战先登城头斩杀守城敌将、蒿平岭之战阵斩西夏监军驸马,多次立功的他却只是个无品无级的小队长,手底下管个二三十人罢了。 然后,他在成德军和天降山之战中分别斩首数级,臧底河城之战斩首三级,这么多的实打实的功劳,他才被授予进武副尉……嗯,进武副尉听起来好大名头,但是实际上还是没有品级,只是涨了点工资…… 又过了很多年,期间韩世忠立下战功无数,直到江南之战,我们的韩大将军生擒方腊之后,他才正儿八经地当上了承节郎……嗯,从九品,跟现在的孙立一毛一样。 以韩世忠的履历为参照,你就说孙立牛逼不牛逼吧。 但是这么牛逼的武官,在知州家人的眼里,依旧是个下贱的赤佬。若不是他上来就塞了一个不菲的门包,并且极其认真地许诺了六千贯的天价,这位家人只怕连后门都不会让孙立进来。 别问,问就是知州的家人牛逼。 不像明清两代,宋代严厉禁止未达到相关品级的官员在任期间未经批准擅自聘请幕僚,说白了,宋代没有明清时代常见的“师爷”这一角色,而他们的“家人”这一角色就不可避免地会承担一些师爷的职能。故此,宋代世家大族对自家的仆人下人往往会下很大功夫教授文字,为了就是在自家子侄当上官员后,身边能有可靠的人去协助。 所以,王师中欣然采纳了家人的意见,吩咐仆役点灯见客。 孙立是头一次见到知州。 三缕长髯,细眉长眼,一身退衙后燕居常穿的直领贮丝长袍,这属于宋国官场上典型的文官打扮,看来这位辽国来的文官已经彻底融入到了大宋官场。 外边威风凛凛,号称是登州军中第一,张口为官体统,闭口朝廷体面的孙立,原本不怒自威的面容,挺直宽阔的腰身瞬间瘫软。 孙立在刚刚跨入客厅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埋下,不敢直视和他尚有十多步之远的王师中,用颤抖的语调和尽可能适中的音量,报上了自己的官职和姓名。 王师中抚须,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大宋到底是礼仪之邦啊,看看,这武官多懂事,哪怕朝廷规定武官见到文官只需先行礼即可,可此人扑通就跪下了,哪像大辽,啊不,哪像那辽国外邦,那些个武人跋扈非常,根本就不把文官老爷们放在眼里。 嗯!这宋国是来对喽! “起来吧。”王师很中满意,于是略带疑问地说道:“听说你要出六千贯买两个平头百姓的性命?” 孙立就是孙立,突出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哪怕上官已经叫他起身了,可他也只是直起上本身,下半身仍牢牢地跪在地上回话。 “回相公的话,不是卑职要花六千贯,而是登云山的贼人没有那么多现银,愿意按月缴纳,每月进献三百石海盐于相公。那贼人言说,只要相公在任一个月,就缴纳一个月,概不拖欠。” 贪官往往都具备一些优点,比如务实不务虚。 务实的王知州,没有纠结他们一文一武张口登云山的贼人,闭口什么六千贯。对他来说,挣钱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从辽国一路跑到宋国,虽然人身安全和地位有了保障,但是这个身外之物却大都留在了辽国。 而没有身外之物,他这种没有跟脚的外来者就必然坐不稳屁股底下的官椅,所以,挣钱嘛,不寒碜。 同样,他也没有傻到询问孙立,万一放了那登云山的贼人,但贼人不遵守诺言怎么办。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必宣之于口。 第一,他王师中是谁?是手握一州军政大权的知州相公啊!区区一伙贼人敢不听话?且不说他的私盐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就说他一声令下,数千大军就能上山剿灭了这伙毛贼,所以说,手上有权,即便不签合同,还怕别人敢违约? 第二,王知州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所谓拿钱交换两个犯人的话语只是说辞罢了,那个贼头只不过想籍此攀附上他王大知州的关系,好为了后续在登州境内贩卖私盐铺路而已。 再者说了,即便这伙贼人真的胆大包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不还有底下跪着的这个丘八么。有道是跑得掉和尚,怕不掉庙,别以为他王大知州不知道这孙立和犯人的关系,以及他的那个弟弟做的一干违法犯禁的买卖,真要是放了犯人,不见回头钱,这个孙立的家产,绝对抵得上两个无足轻重,平头百姓的性命。 于是乎,一场各怀鬼胎、见不得人但是又屡见不鲜的交易就此达成。 王知州获得了一笔长久的财源,也如愿以偿达到了杀鸡儆猴,敲打各路牛鬼蛇神的初衷。而孙立之所以愿意走这一遭,为了保全亲戚是假,想借此攀附知州是真。 至于邹润,他却没想到,一手闲棋,会有如此大的收益。 可谓是三全其美,人人满意。 第七十四章 解珍解宝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世上有人笑,就会有人哭。 这场皆大欢喜的交易背后,隐藏着的是王孔目那颗被深深伤痛的心。 有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一心攀附上官的王正就像擦屁股纸一样,哦不,在宋代这玩意叫厕筹,被利用完了后立刻就被老奸巨猾的王师中当做了弃子。 王正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知州衙门,他一生以揣摩人心,算计他人为豪,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王正也有机关算尽的一天。 王师中貌似狡猾贪婪,但自身还是很有斤两的,宦海沉浮,两国为官,一身权谋手段绝非区区一介吏员的王正所能看透。 王正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从一开始他其实就是王师中准备清算的对象之一。杀鸡儆猴,孙立至少还是只鸡,可王正连鸡都算不上。 宋代的州县官是流官,但是吏员大多是本地人,这些州县官的任期一般三年为一任,有的甚至一年乃至数月就迁走,而胥吏则长期在职,对各项事务了如指掌,加上吏员很难升迁调动,长年累月下来,渐渐就有了实权。 北宋末期,全国普遍浮现一种怪象,在很多州县,如果官员手段不够强硬或者任期太短或者实务能力太差,为了做出政绩升迁或者任期内不出事故,就不可避免的要向本地胥吏低头,以谋求得到他们的支持,故此大权旁落。 只有极少数的精英级别的官员,既能从科举这条千军万马抢行的独木桥上,靠着熟读四书五经出头人地,然后当上官后,还能迅速掌握各种从政技能,压服胥吏,做出成绩。 这种官员,往往要么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贪官,要么是名垂青史的治世之能臣。 而王师中,自然是前者。 所以,如果说胆敢插手私盐的军官只需要加以打击,那么欺上瞒下、损公肥私、胆大包天的胥吏则必须痛下杀手。 孔目一职,身为一州之中屈指可数,且掌握实权的高级吏职,王师中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亲自物色和提拔一个可以掌控的人选。 王师中是一个贪官,但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单纯为了捞钱的贪官。身为弃辽奔宋的叛臣,他已经没有退路,他之所以还能拥有不下于在辽国的地位和权势,原因就是他现在背负着联金灭辽的使命。 在登州担任知州,重启海路,绕过辽国和高丽,从海路联系上如日方升的金国,这才是他存身立足的价值所在,这是宋徽宗本人当面给他交代,所以他必须完成这一使命。故此,他拼了命地捞钱和抓权,为的就是给探寻海路做铺垫。 其他辜负皇命的普通官员顶多被撤职,而他绝对会被当成弃子。 弃子的下场只有死。 王正就是弃子,当他知道知州下令放出解珍解宝后,他就意识到自己死期不远了。 果然,王正前脚回到家中,后脚一队士卒就将他位于登州城东西角的宅院围了个密不透风。 带队者正是刚刚拜在知州门下的孙立。 “知州相公有令,州衙孔目王正干犯国法,贪污钱粮,制造冤狱,现免去其一应职役,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孙立板着面皮,大声宣布王正的罪行,随后将手一挥,一队由厢军和州衙差役组成的抄家小分队争先恐后地涌进宅院。 院子里立刻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和声严厉色的呵斥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女眷激烈且短促的尖叫。孙立闭上眼睛,默默倾听着这些动静,慢慢地,嘴角勾勒起一丝微笑。 他抬步进院,两名士兵紧随其后,并立刻掩上院子大门。 不多时,院子大门重新打开,胸前衣襟上沾染了一串血迹的孙立面无表情地走将出来,对着门前围绕着一大圈前来看热闹的人群淡淡地宣布: “罪吏王正,抗拒官府,持械拒捕,已被就地斩杀!” 绿林之中有投名状之说,官场上也不能免俗,杀了王正的孙立并不在此停留,而是将一屋财货留给了知州的心腹之人打包处理。 他带着已经捞了一部分油水的士兵继续赶赴下一个地方。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州。知州相公要整顿吏治,掌控权力,压服全州,区区一颗孔目的头颅济得什么事? 他孙立,就是王师中灭门的利刃,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断排挤他的那些自诩为本地人的胥吏官员,将在孙立尚在滴血的长刀下,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登州城外官道边的亭舍里。 铁叫子乐和赶着驴车,将伤痕累累的解珍解宝从大牢一路送到这里。 驴车刚一停住,早就等待许久的顾大嫂就迫不及待地扒住车厢栏板,看着倒卧在稻草中的两个弟弟,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天杀的王正!天杀的毛太公!天杀的包节级!老娘誓不与他们干休!” 顾大嫂抚摸着解珍血迹淋淋的后背,看着解宝失血过多而苍白失色的面颊,咬牙切齿,浑身不住地颤抖。 孙新心疼地搂住自家夫人,无比揪心地发狠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赌咒发誓完毕,孙新扭头看向亭舍里站立的邹润,悲愤不已。 “恳请寨主借几十个小喽啰与我,我愿亲自带人去杀尽毛太公满门!所得钱粮,分文不取,全数献与山寨,亦做见面之礼!” 原来就在和孙立分道扬镳之后,邹渊和邓飞赶回山寨,坐镇后方,邹润和杨林则留下等待后续结果。孙新夫妇则当即表示要投入登云山,只是因为挂念解珍解宝安危,他们还未正式回山寨接受喽啰们的参拜,一直滞留在十里牌酒店。 “哥哥哪里的话,既入了登云寨,便是一家人,解珍解宝兄弟的仇怨就是山寨的仇怨,也是我邹润的仇怨,岂有让哥哥一人去报仇之理?借兵这等见外之语,也休要再提。” 邹润走下亭舍,一边安抚孙新夫妇,一边对身后的杨林道: “劳烦杨林哥哥回山一趟,一来是护送解珍解宝上山休病养伤,记住,要用最好的药品。二来是传我的命令,点步军喽啰一百人,骑军喽啰二十人,下山待命,我要亲自带人去毛太公处问罪报仇!” 杨林连忙抱拳应是,他知道事情紧急,所以立刻点了两个随从,就欲翻身上马。 而听到了毛太公和报仇字样的解珍解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扎着从车厢里坐起,顶着一身糜烂的血肉,坚持对邹润大礼参拜,咬牙说道: “此番蒙邹寨主倾力搭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解珍(解宝)情愿拜在邹寨主麾下,听候寨主哥哥差遣!只是此番去毛太公处,须得带上我兄弟二人!我兄弟要亲手砍下那老贼的头颅,方消我等心头之恨!” 原本登云山中的诸位头领,邹润的年纪最小,才二十四岁,所以即便他身为寨主,却对杨林邓飞等人坚持以哥哥相称,而解珍解宝才刚刚二十出头,从今以后,邹润终于也要被人叫一声哥哥了。 看着解珍解宝那咬牙切齿的模样,邹润不由得感慨,这就是命啊,他以为自己不主动去招揽这两个年少淳朴的山间猎户,这二人就不会走上原本的轨迹。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玄妙,处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虽然百般避让,但还是因为老虎这个由头,引发了这对老实本分的兄弟的大转变。 两个原本只知道打猎的两个年轻猎户,经此一遭,性格猛地变得嗜血,张口闭口就要杀人性命,取人头颅。 第七十五章 铁叫子乐和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沉吟片刻,邹润点头答应了解珍解宝,示意杨林先行回山,随即又扭头看向一直被众人遗忘在一旁的铁叫子乐和。 乐和面容清秀俊俏,皮肤白嫩,身材挺拔修长,一双眼睛分外透着灵动机敏,邹润不无感慨,人和人就是不能比,这模样,这身板,明摆着是老天爷赏饭吃。 目光扫过乐和腰间,见他后腰绦绳上插着一管铁箫,邹润不由得赞叹道: “好一个铁叫子,好一个乐和,真乃是:玲珑心地衣冠整,俊俏肝肠语话清。” 乐和站在一旁很久了,他是个十分伶俐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说话,什么时候该当个透明人,为人处世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 或许这跟他的经历有关,姐姐嫁给外地来的军官孙立为妻,托姐夫孙立的关系才当了个小牢子,可孙立和本地人士关系处的很僵,他虽然在州狱里过活,但是并不受他的顶头上司——登州本地人包节级的喜爱,故此乐和早早就知道如何厮混职场。 自小于登州市井中长大,察言观色的习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但是不同于一般的市井小人常有的势利眼,乐和出淤泥而不染,他爱护亲情,讲究义气。 诸般乐品尽皆晓得,学着便会,作事见头知尾,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以上这些都是乐和的天赋,但不是乐和的爱好。乐和真正感兴趣、如糖似蜜价爱的是江湖世界和枪棒武艺。 所以这回的解珍解宝之事,他积极参与,多方联络,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这厢重聚之情稍减的孙新夫妇也回过神来,双双来到乐和身前施礼赔话。 “端的失礼了。”顾大嫂先是屈膝道了个万福,接着又说道,“却才相见弟弟太过情切,忘了拜见乐和舅,舅舅切莫见怪,此番解珍解宝得救,多劳舅舅费心出力,无甚相谢,些许财物,聊表寸心,还望乐和舅收下。” 孙新也连连告罪,说着就将一包早就备好的金银双手奉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压得孙新手掌微微下沉,不难看出,这包财货份量不轻。 乐和赶紧跳下车辕,连道不敢。 “哪里的话,亲戚之间,原不肖吩咐,乐和所做都是应当,如何敢收受财物,直叫天下好汉耻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见勉强才论得上亲戚的乐和张口亲戚该做,闭口惹好汉耻笑,顾大嫂心直口快,蓦地说了一句,“乐和舅尚且这般说,真个是血亲姑舅哥哥的人,却恁地做得出来。” 孙新闻言表情一滞,脸色由晴转阴,只顾低头叹气,他的那个哥哥实在是做得不像话…… 见场中气氛转冷,邹润淡然一笑,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 “呵呵,此番救出解珍解宝兄弟,已是不易,众人都费力不小,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其他的事便就不提了。” 稍稍打个圆场,邹润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伴当会意,同样也捧出一个沉重的大包袱。 邹润接过包袱,走到乐和身前。 “解珍解宝已入我登云山,他二人既为我山寨头领,乐和兄弟有恩于他二人,就是有恩于山寨,登云山历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些许财货,休闲轻微,还请乐和舅收下。” 话语末尾,邹润也模仿着顾大嫂的语气,称一句“乐和舅”来活跃气氛,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 乐和到底年轻,年纪比解珍解宝大,但比邹润小,蓦地被打趣一句,白皙的面庞有些潮红,但还是坚辞不受。 要知道,邹润和孙新俩人手里的包袱的价值加起来,怕不有好几百贯,这个数目端的不小。只怕抵得上小牢子这份职役十年的钱粮俸禄,可乐和却偏偏一点也不动心,连正眼都不瞅,这让邹润好感大生。 顾大嫂却不管那么许多,她是个心地直爽的人,从不搞虚的,只见她一把夺过两个大包袱,不由分说,强行栓束在乐和身后的那辆驴车上。 乐和大急,还待蛮缠,邹润却又说话了。 邹润正色道:“闲话少叙,我有一言,还请乐和兄弟静听。” 乐和闻言手上动作一停,见邹润面色郑重,连忙垂手肃立。 “请寨主示下,小人牢记于心。” “示下不敢,只是我听闻孙提辖已投入王师中门下,受其驱使,正在寻人过失,拿人开刀。此中对错,非我等江湖人士所能评说,但那王正等人已死,登州本地的胥吏们兔死狐悲,难免心怀怨恨……”邹润说到此处,乐和已眉头紧锁,他本就伶俐聪明,已然思考起邹润话中深意。 邹润不带丝毫遮掩,接着说道: “非是我使坏心术来诱你……那包节级见在执掌牢狱,此番之事,包节级必知道是你走漏消息,他与孙提辖本就不睦,恨屋及乌,事后定会寻你过失,栽赃罪名。孙提辖虽然眼下风光一时无二,但风水轮流转,做人鹰犬,难免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况且孙提辖为禁军军官,插手地方政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此乃祸端暗伏……包节级等人,若真想陷害于你,只怕到时孙提辖只会如同对待解珍解宝一般,不伸援手……” “比及那时……不如眼下就同赴山寨,共同干一番大事,未知尊意如何?” 不得不说,邹润的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但是诸般结论和后果都是建立在推测的基础上的,除了邹润这个深知原著故事发展的人,在场众人都觉得自家寨主这番邀请有点突如其来,多少有点站不住脚。 毕竟此时不比原著中顾大嫂孙新以刀逼迫孙立同意参与劫牢,否则就要见个死活,那个时候的乐和不管本心如何,实际上是只能一同参与的,但是眼下解珍解宝无罪释放,他的姐夫孙立攀附上了知州,其架势如日中天。 很难说往后的发展就会如同邹润的推测之语,说不得,包节级会忌惮孙立的气势,不仅不敢像之前那样给他脸色看,还会转过来巴结他,到那时,乐和甚至有机会由小牢子华丽转变为当牢节级也尚未可知。 见乐和沉思许久,未发一言,孙新等人都以为此事休矣,皆沉默不语,颇感尴尬。 解珍解宝尚没什么城府,则躺在车上连连叹气,在他俩看来,乐和此人于他们有救命之恩,更兼为人义气深重,若能一同上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才是人间快事。 唯独邹润胸有成竹,一脸笃定的等待着乐和的回话。 第七十六章 目标毛太公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也许是一直在牢里厮混,乐和年纪轻轻就已经见识到了太多人性的黑暗、世事的黑暗以及朝政的黑暗。由是他对官场仕途早已彻底死心,当然,身为小牢子的他,若无奇遇,基本也谈不上仕途二字。 见识到了太多的黑暗面,所以乐和愈发地珍视亲情,他看不惯自己那个一心往上爬的姐夫,他打心眼里敬佩视死如生,讲究义气的江湖豪杰,在那些被关进牢狱的江湖人士嘴里听到了太多荡气回肠的江湖故事。 对于江湖,乐和一直心向往之,夜深人静时,乐和常常设想,也许投身江湖才是他人生真正绽放的时刻。 眼下,这个一直以来的梦想居然真的实现了。 登州道上,鼎鼎大名的小秦王邹润,居然率先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上山,这是乐和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乐和仔细想了想,邹润所描述的事情发展,实现的可能性极大。 真要是自己有一天被这帮本地官吏栽赃入狱,这位痴迷官位的姐夫,恐怕第一反应不是伸手搭救,而是赶紧划清界限,忙着自保。真到那时,说不得还得倚靠解救解珍解宝的这份情谊,请动登云山的好汉来劫牢救应。 所以说,何必走那么多弯路呢? 于是在一众目瞪口呆,惊掉大牙的围观者中,乐和欣然答应。 “小人愿投大寨,甘为寨主帐下一小卒,乞赐收录。” 不愧是铁叫子,说话办事永远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明明是邹润率先邀请,到了乐和嘴里,就变成了乞赐收录,光这份嘴上功夫,就把邹润身边这帮老大粗甩出一条街。 邹润闻言大喜,拉着乐和的手,对着周边一干新旧头领说道: “承蒙上天垂怜,邹润区区小子,竟能得众兄弟厚爱,数日之间,山寨新得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和乐和五位头领,真乃邀天之幸!此乃邹润之福,亦是山寨之福啊!” 邹润以手加额,朝天拜了三拜,他是真心感谢老天爷的帮助,从穿越到现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堪称诸事顺遂,他无比殷切地希望这种好运气能一直持续。 这种真情流露感染了周围众人,孙新年纪最大,他带头跪在地上,对天盟誓,顾大嫂乐和紧随其后,解珍解宝也挣扎着从车上挪了下来。 众人齐道:“我等五人,皆愿投登云大寨,奉小秦王邹润为主,共举大义,誓死不渝,但有违盟誓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 众人对天默祷,磕头跪拜,誓毕,众人相顾大笑。时至正午,随行的小喽啰打开随身带着的酒肉,就在这官道亭舍,尽数摆开,邹润带头入座,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和乐和依次坐下,众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气氛好不热烈。 席间解珍解宝说起那登州节级包吉收受钱财,草菅人命,说起那毛太公以贩卖私盐起家,然后又跑海路经商,其家巨富,但是偏偏锱铢必较,视财如命,不脱小家子习气,明明家财万贯,却总想着占别人便宜。 小到掉在地上的针头线脑,大到村里的一小块荒地,不管有主无主,他都想着法的霸占,村里百姓都说没见过这般吝啬贪婪的财主,连他儿子毛仲义有时都看不下去。 众人闻说大笑,乐和读过书,对此评论,说这毛太公就像唐代的密州刺史郑仁凯。 唐代《朝野佥载》记载,时任密州刺史的郑仁凯吝啬之极,不知廉耻。他家中有个小厮,央求他给买一双鞋,郑仁凯说:“这事好办,我为你找一双鞋来。”不一会,门夫穿着鞋进来,郑仁凯故意支使门夫爬到树上掏鸟窝。门夫脱了鞋爬上树,郑仁凯就偷偷让小厮把门夫的鞋穿走。等到门夫下树,遍寻鞋子无着,只得打赤脚走了。郑仁凯竟然为此感到非常得意。 书中原文形容是“凯有德色”,乐和这话一出,在座众人无不捧腹大笑,尤其是解珍解宝,他俩本就有伤在身,一笑就牵扯到还未愈合的伤口处,所以是一边咧着嘴笑,一边龇着牙吸气。 乡间本就缺乏娱乐活动,乐和随口一个段子,众人就笑得乐不可支,邹润倒还好,毕竟经过后世网络的洗礼,各种生冷笑话他都经历过,他也附和着笑了笑,但真正觉得有趣的是这位毛太公居然跑海路经商? 只是不知是跑的哪条线路,是沿着海岸线北上辽国?还是南下杭浙? 酒足饭饱之后,山寨斥候恰好来报,说杨林头领已带大队人马下山,特命他先一步赶来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邹润顾忌到此处距离登州城不远,出现大队人马恐怕会引起登州城内官民恐慌,于是直接让斥候带话,命杨林原地休息待命。 自己则带着孙新等人赶去于杨林汇合。 半个时辰后,两队人马汇合,甫一见面,杨林就迎了上来,很贴心地请邹润先歇息片刻。 杨林知道,邹润一路从梁山坐船,刚回山寨还没进门就转头来州城这边处理大事,身体定然疲惫。但是邹润拒绝了,他离山数月,只知道眼下登云山人马已经翻番,由离开时的五六百人,变成了一千三百多人。 人多了固然好,但是战斗力如何?他之前安排邹渊杨林操练步军喽啰,邓飞操练骑军喽啰,阮小二阮小五操练水军喽啰,究竟练的如何呢? 邹润之所以要亲自带队去杀毛太公,固然有为解珍解宝报仇,拉拢孙新顾大嫂的意图,但更多的还是想亲眼看看山寨的练兵成果。 趁着眼下这点功夫,邹润开始了仔细观察。 邹润的观察是有条理的,一看军容,二看装备,三看纪律。 此时队伍正在修整状态,邹润并未下达集结的命令,放眼放去,一百多号喽啰个个刀枪在手,精神振奋,虽然都是席地而坐,但可以看出,他们是按照各自小队为单位坐在一块休息的,小队与小队之间有明显的距离,并非胡乱散坐。各自小队的什长普遍坐在小队的正中间,很好辨认。 这种休息方法很好,一旦发生敌袭,士兵很快可以找到什长,什长找到头目,头目找到头领,整支队伍可以快速集结并投入到战斗,对此邹润十分满意。 喽啰们的精气神也普遍不错,至少邹润还没看见面带菜色和病色的士卒。至于装备,杨林带下山的这队人应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手都有一把兵器,或刀或枪,弓箭手也专门调拨了一队,部分头目还穿的有皮甲,这些对于一支山贼队伍来说,已经是堪称豪华阵容了,足可以碾压大宋境内的百分之九十的同行。 说到纪律,邹润正准备细看,可队伍中大部分小队的什长还有更高一级的头目都是邹润走前一手提拔起来的,看见外出很久的寨主突然出现在面前,人群轰动了。 第七十七章 激战再起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快看!是寨主!” “寨主他老人家回来了!” “寨主!寨主恁老终于回来了!俺是石头啊!” 原本安静有序的队伍出现波动,好些什长和头目带头跑到邹润身边,急不可耐地诉说着思念和感激,这引得许多新近上山的喽啰满心好奇,也都围拢过来。 对此邹润哭笑不得,他既开心队伍中的骨干对他一如既往的拥戴和尊敬,又有些不忿这帮人一看见到他就忘了队伍的纪律,把原本还算有点样子的队伍搞得乱糟糟的。 但是看着一张张热切的面容,和一幅幅好奇又带着畏惧的陌生面孔,邹润还是把有些话吞进了肚子,他敞开双臂,一会拉拉这个,一会拍拍那个,叫得上名字的通通喊了一遍名字,叫不上名字的也都拍拍肩膀,摸摸头,和一干喽啰相处得十分热切。 这倒叫新上山的孙新等人大开眼界,顾大嫂喃喃道:“不曾想寨主如此得人心,孩儿们竟如此拥戴与他。” 解珍解宝看着这一幕眼中同样也爆发出一股热切,乐和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杨林含笑说道:“寨主虽然年轻,但是行事公平正义,为人仗义疏财,体贴士卒,从不短缺日常吃食。但凡下山作战,人人有赏,立功者提拔为什长头目,按功劳大小赏赐钱粮,对因战致病致残的,由山寨出钱治疗,是故满山之人,无一人不爱他,无一人不敬他。” 队伍热闹了好一阵子,邹润才从人群中解脱出来,杨林这才上前去整顿秩序,他抽出马鞭,连打带骂,命喽啰们抓紧时间排列队伍,准备出发。 邹润抬头,见天色不早,再耽搁只怕又得打一场夜战。二月初的天气还是有些冷并且日短夜长,到了晚上气温会骤降。手底下这帮喽啰虽然人人都有衣服穿,可刚刚走了一圈,邹润看到,并非人人都有绵衣或皮袄,不少普通喽啰还穿着纸衣御寒。 所谓的绵衣,其实是用葛布或者麻布做面料,在里面填入丝绵、芦絮或者棉絮缝制而成,当然,这里的棉絮,并不是棉花,而是中国一直都种植的木棉树的花朵,其形状跟棉花有些相似,也可用作保暖或者编织。 真正意义上的棉花,在宋朝末期才开始在中国大地缓缓种植开来,直到元代黄道婆学会运用制棉工具和编织棉花的方法,这才渐渐有了现代人认知中的棉衣,在此之前书籍上只有带丝旁的"绵"字,而没有带木旁的"棉"字。 至于纸衣,则源自于古代南北朝时期,唐宋时期彻底流行开来,也称作“纸裘”。一般采用较厚而坚的楮皮纸缝制而成,质地坚韧,不但耐穿,还可以抵挡风寒,透气性也相对较好,加上造价便宜,是贫民出门首选。 山寨喽啰还有身穿纸衣下山作战的,可见山寨的财源并非十分充足,邹润暗暗焦急,钱啊钱,他必须要立即将手中私盐铺开,扩大收入,与此同时,还得再拓展一下其他财源,不能一条腿走路。 心里打定主意,邹润喝令,队伍集结进军,目标为毛太公的乡下庄园。 或许杨林知道邹润心存考较,所以接下来的行军过程全都按照之前邹润定下的规矩进行。 骑军先出,前方洒出三队斥候,两人一队,五里一报,轮番进行,后边也洒出了三队斥候,只不过就是一人一队了。 步军集结完毕,由于只有一百人,并未组成复杂队形,只是排成了简单地一字长蛇阵,按照道路宽窄,定为两人一排,五十人一列。 身为寨主,邹润并非像现代电视剧中拍摄的那样,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走在队伍前头,那是斥候和身为先锋的杨林该干的,他自己则老老实实地带着孙新等五人骑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 一般何种主将所在的位置在军中有专门的术语,谓之曰“中军”。 沿途邹润一声不吭,静静看着杨林施为,杨林也不负重望,哨探、行军、殿后,都做得有条不紊,邹润暗暗点头。 枯燥的行军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中间稍稍歇息了一次,丑时末刻,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由于是大白天,这么一大队人是无法隐藏行踪的,还未靠近村庄,村外田地里耕种的百姓,和山间樵采的樵夫就先后发现了这伙强人,他们纷纷掉头就往村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叫。 “贼人来了!” “强人下山了!” 邹润没有下令阻拦,因为现在这个时候在地里和山里劳作的人太多,拦是拦不过来的,只能随他去了,他现在高坐马上,聚精会神地查看战场形势。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凸立于村前,高墙耸立,门户紧闭的毛家庄园。 毛太公虽然为人吝啬,但他对自身安全十分重视,他的庄园只有前后两个门,周遭都是用砖石实打实地砌起的高墙,根据解珍解宝描述,这厮家中除了小厮仆役,还蓄养着一二十个舞刀弄枪的庄客。 加之他所在的这个村又是大村,里面差不多有一千人左右的丁口,保不齐这厮大把银钱撒下去,就能号召起数百青壮,邹润意识到,此战只可速决,不可拖延。 大战在即,统兵作战之权随即从杨林手中自动切换到邹润这里。 邹润招来两名大嗓门的喽啰,在他们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吩咐,两名喽啰会意,随即各提一面团牌,走出阵出,慢慢靠近前方庄园,在盾牌的遮掩下,扯开嗓子,高声喊道: “村子里的人听着,我等是登云山下来的好汉,此番专为蒙受冤屈的解珍解宝报仇而来!只为诛杀首恶毛太公,不干诸位父老乡亲的事!请各位乡亲各自谨守门户,切莫自误!” “若有为虎作伥,试图协助毛太公持械顽抗者,我登云山必杀之!” 俩大嗓门连喊数遍,庄园内的毛太公急得直跳脚,他本来是打算号召村民到他这来协守的,贼人这么一喊,谁还敢来帮他。 毛太公尚在这无能狂怒,他儿子毛仲义却不像他爹那样事前精明,事后糊涂,直接站出来吩咐道: “休听贼人咋呼!我这庄子恁地坚固,如何能够轻易打破?我已派出人去本州传信,只需守上一时半刻,我姐夫自会带兵马前来救应,届时我等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定能大破贼军!” “你等只需上庄墙好生守护,我自每人赏钱五贯!杀喽啰一人,赏钱一贯!杀头目一人,赏钱五贯!若有能杀得贼人头领者,赏钱五十贯!” 听到会有救兵救应,而且还有钱拿,这帮庄客积极性也上来了,他们本就是毛家卖私盐、跑海路所豢养的打手,不少人都正儿八经见过血,所以东家许诺有赏钱激励,这伙人倒不似普通百姓那样听到贼人就吓得腿肚子打转。 内里一个庄客头子,将手中长刀一举,大声叫道:“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小主人说了,只要敢卖命,就能有钱赚,走!跟着我上墙,好好会会这帮甚么登云山来的贼人。” “走!听朱大哥的!上墙去!” “对!咱们一起去,守住庄园,杀上几个贼人换赏钱买酒喝则个!” 第七十八章 制式弓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毛仲义还在幻想派人出去传信,等待救兵。 却殊不知他的宝贝姐夫早已身首异处,但邹润并不会因为王正死了,就放任报信之人轻轻松松跑出去,万一要真有头铁的官员,铁了心要保境安民呢? 为了扼杀这种可能,邹润毫不犹豫下令。 “骑军听令!除撒出去的斥候外,各自挑一处道路把守,一旦有从村中往外报信或者试图逃出村外的,统统擒杀!” 这村子通往外边的道路有四条,剩下的骑军刚好分作四队,两至三人组成一队,前去拦截。 这就是拥有骑兵的好处,战前用来哨探,战时用来封锁道路和冲阵,战后用来追击扩大战果,至于像电视剧中骑马攻城的场面,只可能存在于那些脑残编剧的脑海中了。 阵前两名喽啰还在呐喊,但是冷不丁的,一只羽箭“咚”的一声!带着闷响,狠狠地扎在了一名喊话喽啰的盾牌边缘。 只差一寸的距离,这支利箭就会越过盾牌,射中后边的喽啰。 喊话声戛然而止,两名喽啰忙不迭地跑回阵来,他们原本的站立之处,此时零零散散扎着几只尾羽尚在震颤的羽箭。 敌人有弓箭手!还不止一个! 从墙头到阵前,这么远的射击距离,对手所用弓箭显然并非是普通山间猎户打猎用的软弓,搞不好是朝廷制式的步弓! 邹润猛地回顾身边的解珍解宝,眼睛里爆出一股慑人的寒光。 目光所及,解珍解宝双眼茫然且惊骇,他俩是真不知情。 队伍中懂行的人不止邹润一个,杨林和孙新也先后惊呼出声。 “好胆!居然私藏朝廷步弓!” 朝廷军队的弓箭,一般来说分为弓和弩,弩在历朝历代是绝对严禁私人持有的,弓在不同的朝代限制不同,但大都允许猎户持有猎弓。可猎弓和步弓形制虽然差不多,但其威力可谓是天差地别,二者无论是从射程还是威力上来说,都不可同日而语。 家中世代从军的孙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知道自家两个弟弟提供了错误的情报,这事往小了说斥责一顿就行,毕竟这期间他俩一直被关在大牢,对外边之事的认知还停留在入狱之前,可往大了说就是虚报军情,贻误军机。 这条罪名放在哪朝哪代也是该杀头的罪过! 孙新骇然,他着急补救,于是立刻挺身而出。 “寨主,孙新请命,愿打头阵!” 邹润虽然愤怒,但是却也没被愤怒冲昏头脑,这是正儿八经打仗,又不是拍电视剧,对手据墙而守,还有制式步弓这等利器,哪能随随便便就开打的,人命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哥哥莫急,且命喽啰去村中收集梯子和撞木,待一应器具齐全,哥哥再领人冲杀不迟。” 杨林有数次外出战斗的经验,这些步骤他都明白,不消指明,他就分出五十人去村中收集东西。 此时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对峙,攻击的一方拼命收集器具,防守的一方刚刚一轮齐射,夺回了场子,士气大增,虽然人少,但是倚仗着都是一干上过阵、见过血的老手,而且脚下有高墙,手中有强弓,并认为很快会有官府救兵,气焰愈发嚣张。 毛仲义到底年轻气盛,爬上墙头,哈哈大笑。 “甚么登云山?甚么小秦王?不在那荒山野岭苟延残喘,反倒敢来捋虎须?须叫你知道毛家的厉害!须臾官府大军杀到,将你等一发屠尽!” 众人闻言无不大怒,尤其是解珍解宝,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兄弟当初就是被毛仲义的一张笑脸诓骗进屋,而后才被捆送到衙门的。 面对解珍解宝硬扛着一身伤痕也要请战,邹润不置可否,直到杨林回来交令,说收集了梯子五把,撞木一根,这才开口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这厮们尝尝我登云山勇士的厉害。” 孙新、解珍解宝三人轰然应诺。 战斗再次打响,看着一众喽啰抬上来的梯子和撞木,毛仲义吓得心肝直颤,哪里还能笑得出声来,他歇斯底里的朝一干庄客叫喊,“放箭!快放箭!射死这伙贼寇!” 那帮庄客也急了眼,墙头上六七张弓不断地朝下方施放箭矢。 嗖!嗖!嗖! 利箭飞驰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有一支甚至是擦着孙新的大腿边掠过,但是孙新丝毫不为所动,他手挽一面团牌,捏着一把腰刀,咬紧牙关冲在队伍最前头,解珍解宝紧随其后,也各举起一面团牌护住自身。三人无形之间组成了一三角形的个锐角阵。 身后的上百名小喽啰有样学样,他们见新上山的三名头领如此勇猛,个个也不甘示弱,纷纷吼叫着,抬着梯子和撞木向前冲锋。 如此这般,攻打庄园理应是采用散兵阵型,此刻居然变成了冲阵用的锋矢阵。 这一幕看得后方的杨林、顾大嫂、乐和三人热血沸腾,邹润则大摇其头。 得亏对方弓好,但是使弓箭的人不够专业,加之数量不够多,不然就这种队形密集的锋矢阵,只需要抓机会,短时间内进行几轮速射,只怕片刻就要倒下十多人。 而眼下,可能是被孙新等人爆发出的骇人阵势所震慑,墙上好些个弓箭手都慌乱了手脚,明明有上百米的冲击距离,他们却只零零散散射出了三轮箭矢。 由于慌乱之下,角度、力气和准头都不够,这三轮箭矢只给底下冲锋的队伍造成了个位数的杀伤。 一百多米的距离,成年男性只需要十几二十个呼吸就能冲到高墙之下。 墙上的庄客都急哭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番阵仗? 他们是私盐贩子和海上跑私商的没错,但是他们经历过最大的阵仗也无非就是几十人级别的械斗,那种战斗都是各自为战,单对单捉对厮杀,拼的是个人勇武。哪像眼下这般?又是骑兵封锁,又是步军列队冲锋,搞得跟攻城战一样! 这还打个毛啊,小小的庄园攻守战搞得跟国与国之间的攻城战一样,估计就算登州本地驻扎的几营禁军来了,也打不出这番勇猛的架势。 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么? 第七十九章 耽罗国海图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高墙之下,登云山的喽啰纷纷竖起长梯,孙新手挽盾牌提着刀就准备往上爬,可是不经意往下一瞥,见解珍解宝还跟在他屁股后边,也准备往上爬。 孙新气不打一处来,顿时破口大骂: “两个夯货!跟着我作甚!这面墙有我足够了!” “你俩抬着撞木去破门呐!” 解珍解宝这才如梦方醒,忙不迭地带着一队小喽啰,抬着一根成人大腿粗的撞木,朝着毛家庄园大门撞去。 墙头上毛仲义已经彻底慌了手脚,他万万没想到,这伙山间草寇居然能顶着步弓的轮射冲锋,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一次打过这种仗。 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攀墙撞门有板有眼,丝毫不乱,这让他怀疑自己面对的可能不是一支山贼队伍,莫不是朝廷在登州的几营禁军因为拖欠粮饷的缘故,脱下号衣冒充贼寇的名头来屠村了劫掠? 就在毛仲义胡思乱想之际,孙新一声厉喝,跳上了墙头。 不愧是小尉迟! 虽然手上只是一面盾牌,一把腰刀,并非他惯用的钢鞭和长枪,但是孙新一上墙头便立刻大杀特杀,手起刀落,只一个照面就迎面劈倒了两名前来拦截的庄客。 毛仲义被骇得连连后退,他身后两名庄客对视一眼,一个手持朴刀,一个捏着一杆长枪,上前夹攻孙新。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按理说实战中长兵器一般占有优势,但是孙新一面团牌舞得滴水不漏,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出单刀进枪的好戏。 只见孙新不退反进,不断调整着身位和步伐,将自己身形牢牢遮掩,那庄客的长枪好几个突刺都被孙新早早地用盾牌挡开,而面对劈砍过来的朴刀,孙新则是合身就地一滚,用盾护住自身要害的同时,瞅准时机,右手持刀狠狠挥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名手持朴刀的庄客死死捂住齐根而断的小腿,也不顾身边刀来剑往,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嚎叫。 这惨烈的场面震撼了所有人,特别是那名使枪的庄客,目睹这可怕的一幕,稍愣了片刻,居然尖叫一声,直接丢开手中武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跑下了墙头。 他这一跑,直接带动了毛家队伍的大溃逃。 剩下几人纷纷丢掉兵器,往墙下跑去,有些吓破胆的庄客甚至等不及往下跑,直接选择跳下墙头。 好在这只是一处地主老财修建的院墙,只有两米来高,若是真正的城墙,只怕跳下去的人不死也会丢掉大半条命。 偌大的墙头上,转眼间就剩下了完全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幕的毛仲义,面对一大群凶神恶煞、手持刀枪的喽啰,他失魂落魄,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等……你等不是贼寇对不对!我知道你等……你等乃是朝廷的禁军!” “别杀我,我有钱,我给你们钱,我姐夫是孔目王正!我不会向朝廷告发你们的,放过我……” 话音未落,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 大门被解珍解宝撞开了。 “破门了!” “灌进去!快灌进去!” “杀了毛老狗!” 墙下有所的喽啰纷纷兴奋地呐喊着,如波浪潮涌一般,一波波地从大门处冲进了毛家庄园。 正好截住那群从城墙上溃逃下来的庄客。 没啥好说的,杀红了眼的喽啰抡着刀就上,开始了一边倒的大屠杀。 带队的解珍解宝各自砍倒了几人,冷静下来后,二话不说,撇开众人,直奔庄园内部而去。 见识到破门而入的一幕,邹润知道大事已定,身边拥簇的杨林、顾大嫂和乐和纷纷上前抱拳祝贺,言说寨主英明神武,所到之处,旗开得胜。 好话人人都爱听,邹润也不例外,他刚准备谦虚两句,就听见庄园里响起了尖厉绝望的惨叫声,邹润刚刚浮上脸颊的笑容顿时停滞。 “传我将令,降者不杀!违令者斩!” 杨林深知自家寨主脾气,虽然心里认为这是小事,但是他并没有违抗邹润的胆子,于是立刻点了几名喽啰,赶进庄园内部传令。 顾大嫂和乐和则大受震撼,当然,他们震撼的不是邹润下令停止杀戮,而是震撼杨林这等头领老人都对邹润俯首帖耳,根本不敢有丝毫违逆。 看来自家这位寨主并非任何时候都是春风化雨、待人和睦的模样,一张温和的笑脸之下,也有着令人震怖的雷霆之怒。 见寨主发怒,身边留守护卫的几个喽啰都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连带顾大嫂乐和也收拢了笑容,静静跟在邹润后边,前去接收这处偌大的庄园。 行进的路上邹润脑门子青筋直跳,在心里不停地吐槽,山贼就是山贼,他几次三番强调过纪律问题,一旦掌控局面就不得乱杀俘虏和敌方溃兵,可这帮夯货,不知说了多少次,只要他不在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没有严格执行这条规定。 就连他叔叔邹渊都在私底下找到他表示不解,邹渊,以及撺掇邹渊前来的那些人,都认为将敌人铲草除根一来可以免除后患,二来让喽啰手上多沾血可以提升战斗力,云云。 对此邹润不止一次地破口大骂过。 当然,并非邹润是圣母,穿越过来这么久,邹润的性格早已和当初身为海员时大不相同,沾染了许多鲜血和人命的他,为人处世越来越符合一名山大王的身份。 他固然敬畏生命,珍爱生命,但是这种宝贵的情绪是针对听命于他的手下和保持中立的无辜百姓的,对于那些企图谋害他的性命,破坏他的事业的敌人,邹润的心肠越来越冷。 他不允许屠杀俘虏溃兵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告诉他,人力也是一种宝贵资源,且不说他稍后还要搞公审大会,即便搞完了公审,也不能随便就杀人,他可没忘记,阮小五和阮小七驻守的岛屿上,还欠缺大量的免费劳动力呢。 宝贵的人力资源岂能简单的一杀了之? 邹润沉着一张脸,带人穿过破碎的大门,跨过地上扑倒的尸体,面色不善的来到了凌乱不堪的客厅。 甫一落座,邹润正准备说话,就听得外边一阵喧哗。 紧接着孙新押着毛仲义,解珍解宝提溜着毛太公,在一众喽啰的拥簇下,一齐进到客厅献功。 看到这一幕,邹润脸色稍霁,好歹留下了两名首恶的性命,不然一会的公审大会可就差了味道了。 许是早就被杨林私下指点过,无论是立了大功的孙新,还是大仇得报的解珍解宝兄弟,都没有得意忘形、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是乖乖献上俘虏,听候处置。 邹润见状,心中郁垒顿消,毕竟孙新和解珍解宝刚刚上山,还不熟悉山寨的军规军纪就带兵上阵,不知者不怪,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邹润面上浮现一丝笑容,当面肯定了众人的功劳,言说回山后要论功行赏,随即将手一挥,吩咐将毛家父子押下去,准备开公审大会。 此时在后院负责抄家的杨林突然捧着一幅卷轴,欣喜若狂地跑了进来。 只见杨林俯在邹润耳边如此这般一通汇报。 邹润当即大惊,脱口而出道: “什么!耽罗国海图!” 第八十章 收获颇丰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海图很大,并非普通的纸张制作,乃是一卷一尺见方的帛书。 所谓的帛书,乃是书写在绢帛上的图书,也许是为了防水和防虫蛀,所以才精心选用了上好的绢帛制作海图,这也是杨林发现它的原因。 起初杨林还以为是一份上好的布料,抓在手里抖落开来,恰好之前邹润向他们讲解过耽罗国的事情,并且当他们面写过耽罗国三个字。 所以一经发现,杨林立刻抛下所有值钱的物什,选择马上向邹润报告。 知道山寨发展战略的杨林太明白这份海图的重要性了! 而邹润更知道! 他强忍激动,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这卷海图。 蚕丝所制的帛面上,用粗犷抽象的笔法,大致描绘出了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以及辽国沿海州县的海岸线轮廓,高丽国的地理位置,以及他心心念念的耽罗国岛,沿途相关的地理方位名称标注得十分细致。 邹润的手指顺着帛面上标志出的几个箭头,一顿指指点点,弄明白了大致的海上路线图。 结合后世自身的航海知识,一般人眼中海图上标注的晦涩难懂的日月星辰、繁杂的线条、还有岛屿和秤砣等图案,在邹润眼里显得分外明朗。这分明在指示海面的季风走向,和根据星辰与岛屿辨别方位,以及各处海道的海深数值。 有了这份图,邹润的两寨一岛战略便可以快速升级为两寨两岛战略! 狂喜之中的邹润忽然一个激灵,既然毛家有这份海图就意味着有去过耽罗国的水手和船工! 后者可是活地图,乃是比前者更为宝贵的存在,激动之下,邹润猛拍大腿,立刻传令刀下留人。 可为时已晚,公审大会刚刚结束,恶贯满盈的毛家父子全都被当众斩杀,而且还是解珍解宝亲自动手行刑。 看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邹润只好下令将所有俘虏的庄客集结在一起,由他亲自负责审问。 这一问就大有收获,原来毛家父子居然有一支不小的船队,私下里一直在跑高丽这条航线,有一回在海上遭遇突发大风,意外被风浪带到了耽罗岛,这才制作了这张海图。 邹润连忙追问去过的耽罗岛的水手和船工所在何处,见识到了登云山强大战斗力的毛家庄客不敢有半分隐瞒,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情报统统交代。 毛家从毛太公他爹那一辈起就秉持着靠海吃海的原则,在海边贩卖私盐发家后,便将立刻目光投向了日益繁荣的海上贸易。那时候登州还是宋朝北方最大的一个对外贸易港口,承接来自辽国、高丽、日本等国家和地区的商贸活动。可在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往后,朝廷就以登州口岸靠近辽国,海防不靖等名义,渐渐关闭港口,实行了海禁。 但是在高额的海贸利润面前,朝廷海禁公文无异于一纸空文,海上的那些私商猖獗肆虐,于是朝廷便在京东东路的几个州县下令设立了刀鱼巡检寨和平海军军寨,后面又增添了数千人的澄海弩手加强东部沿海武备。自那之后,大规模的海上贸易基本断绝,可一旦到了季风来临之际,从登州到高丽,单向路程最快甚至不用两天,那时候海面上的小股船队是屡禁不止。 毛家船队走的就是这条道路,只要准备好畅销的货物,一趟出海的利润足可以称得上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至于现在这个季节,这些船只都跑本土的南下航线去了,也就是往来于登州至杭浙一带。嗯……有趣的是这条国内航线也是被朝廷明令禁止的,理由是登州靠近辽国太近了,是海防重镇,不允许客商从海路贩运货物到登州。 本国内的航路都禁……就特么离谱…… 反正根据领头的庄客交代,知道前往耽罗国线路的船工和水手虽然被杀了几个,但还有一部分正好到南方去做买卖了,大概十几天就会返回登州,邹润这才大松一口气,不复刚才的紧张模样。 审问结束后,邹润小心将画图包了起来,亲自携带,同时命令杨林快速结束公审,按照之前的路子,给村里百姓按人头发放钱粮,有愿意上山的一并带上,没有的话也无所谓,反正先处好关系,日久见人心嘛。 毛家庄园的一切东西,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都分给村中百姓。做这些杨林得心应手,更兼有心思缜密、头脑灵活的顾大嫂和乐和打下手,又有孙新和解珍解宝带着如狼似虎的喽啰负责维持秩序,一干事情很快就办完了。 渐渐的,天色泛黄,红日西沉,邹润在晒谷场上点检人马财货,听取众人汇报。 由于打了一场微型攻城战,这回伤亡数目较之以往有所提升,轻重伤员八人,皆已初步包扎治疗。阵亡喽啰六人,其中中箭而亡两人,墙头搏杀而亡三人,究其原因,其实还是和队伍的披甲率太低有关。 这个伤亡比值已经占到这支队伍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这也就是登云山的喽啰们若换作一般的军队来,遑论取胜,不当场造成大溃败就阿弥陀佛了,由此可知,登云山眼下的士气之盛,可见一斑。 但其中一人的阵亡原因说起来比较丢人,此人是负责遮蔽战场的骑军喽啰,由于骑术底子太差,在追击外出送信的庄客时,不小心从马上跌落,敌人没抓到不说,自己个儿还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听到这里,邹润脸色一黑,暗暗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就着手提升山寨骑兵的训练质量。 总的来说,此战缴获颇丰,毛家不愧是有钱投资海贸的巨富,从庄园各处抄掠出来的金银铜钱等财货累计折合八万余贯,这仅仅是现钱,还有好些无法现场估值的字画、古董以及珊瑚宝石等奇珍异宝也装了满满两大车。 只可惜缴获的粮食比较少,在分给村民一部分后,只剩下不到一万石。 这个数目的粮食,以登云山现在的日常消耗,最多只够敷用四个月。 除去钱粮大头,在一大堆常规性的缴获中,牲畜和武器这两个类别算是意外之喜,耕牛、肉牛合计三十余头,马匹也有十八匹,根据杨林初步分辨,其中可以充作战马的能达到半数。武器方面多亏得乐和心细,在搜索中发现了一处夹壁。 夹壁之墙古来已久,历朝历代的富户显宦为了躲避战乱、政治迫害、藏匿财物或者是蓄意谋反,便将自家建筑物做成双层墙结构,再设一道极其隐蔽的暗门或暗道以供进出。 乐和发现的夹墙中,藏的就是每件都价值百贯以上的精品珍宝,以及一批数目骇人的武器,之所以说骇人,是因为内里全是朝廷明令禁止私人打造和持有的玩意。 共计正儿八经的军用劲弩二十把,步弓二十把,破甲箭、柳叶箭、铲头箭等各种箭矢好大几捆,真材实料的制式军用步人铁甲五幅,每一幅都足足有四十多斤重,邹润掂在手里,都感觉沉甸甸的,轻轻一晃,铠甲上的铁叶子就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差点没把杨林孙新俩人馋得当场流口水。 第八十一章 再回登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如此多的收获,即便缴获了许多大型牲畜,就算邹润将手底下这一百来号人全部用来转运,也无法一次性转运完毕,更何况此处庄子距离登云山还颇有一段路程,沿途也必须腾出一部分人手作为机动兵力来应对可能出现的敌人。 邹润正在烦恼之际,刚刚上山的顾大嫂站出来献策,意思是可以强行征发村里所有的壮劳力帮忙转运。 这个办法无疑是和邹润历来善待百姓的主张是背道而驰的,但邹润并没有直接反驳和掰扯一通大道理,他对着顾大嫂微微一笑后,举例子讲解道: “嫂嫂言之有理,但人有时候好比牲畜,越是强逼,其干活效率越低,我等下山已久,在此处再行耽搁恐有不测,此时宜速速收拾财货回山为要,莫不如花小钱办大事。” 说罢,挑出十来个面善嘴甜的小喽啰,命他们去村里敲锣打鼓地搞宣传。对此顾大嫂诺诺连声,却明显有些不服气,乐和孙新互看一眼后悄悄扯了扯顾大嫂衣袖,示意其切莫多言,解珍解宝则对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丝毫不觉,一脸好奇地看向村庄里。 “各家知道!愿意出力帮登云山转运钱粮的,每人发现钱五贯!” “父老乡亲听仔细了!愿意套着牛车马车来协助的,每人发现钱十贯!” “铜钱现场发放,概不拖欠!” 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三遍锣鼓响后,晒谷场上登时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二百号人,并且以青壮劳力居多,在果真得到提前如数给付的报酬后,这些人爆发了无与伦比的工作热情。 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所有东西打包完毕,牛车马车上,各色物品,分门别类的捆绑得结结实实,部分无法捆绑的物品和牲畜,也有专人负责肩挑手扛和驱赶。这效率直看得解珍解宝乐和连连咂舌,顾大嫂孙新心服口服,都道寨主这钱花的果真值。 这下终于可以启程回山了。 一行人打扫战场,收拾完战利品,点齐人马,带着大包小包,在满村百姓的夹道欢送中,赶着几十辆牛车马车迤逦出村。 队伍开拔,照例由骑军喽啰充当斥候,沿途打探敌情,邹润杨林等人分别分散在队伍前、中、后段,押着大批车仗钱粮,紧赶慢赶,一连途经好几个村庄都是有惊无险。 日落西山,寒风渐起,听着队伍里的欢声笑语,看着周边喽啰洋溢的笑脸,邹润慢慢放松了警惕,躯干深处的那股疲惫感迅速袭来,邹润整个人在马匹上昏昏欲睡,他实在太累了。 眼看着上眼皮就要搭住下眼皮,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斥候来报前方出现大队人马。 队伍登时乱作一团,登云山的喽啰们还好,虽慌但不乱,可那些帮忙转运的百姓却个个寻子觅爷,呼亲唤友,拔腿就跑者不在少数。邹润见状忽然打了个激灵,好似三伏天里迎头被浇了一盆冰水,迅速清醒,他立刻传令让各位头领带人到队伍前端集结,闲杂人等一概在原地待命。 但是随即另外一名斥候又打马来报,称来者乃是自家人马。 原来是山寨里的邹渊放心不下,带着邓飞和一百人马连夜前来接应。 邹润闻言狠狠瞪了一眼最初报信的那名斥候,眼下不是追究责任和执行军法的地方,他只能将整顿提高骑军的紧迫感在心中又提高了一个档次,准备回山之后立刻安排部署此事。 有了邹渊这一百多人的生力军加入,再无惧敌突袭之忧虑,队伍行进的速度再上一个台阶,申时末刻,巍峨绵延的登云山终于遥遥在望。 直到此时邹润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松弛开来,强忍疲惫,他下令了三条命令: 第一,着陈宣立即安顿好新近上山的几位头领。 第二,发动全部人手,连夜将一应缴获物资转运上山,入库封存,等候分配。 第三,迅速派人传召驻守海岛的阮氏兄弟回山,就说有要事相商量。 说完,邹润便不由自主地伏在马鞍上沉沉睡去,他实在是精疲力尽,劳累已极。 当叔叔的看着这一幕,邹渊不由眼泪纵横,他拉过几名亲随喽啰,吩咐抬来一顶软轿将邹润乘起,随即转过身对孙新等人说道: “教诸位好汉见笑了,我这侄儿志向远大,却也是个劳碌命,这几个月几千里地来回奔波,不知可曾吃上几餐热饭,眼下已是累得急了,原本定下的接风宴今晚就罢了,待明日寨主醒来,再大摆筵席,定下座次如何?” 说完,邹渊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团礼,赔罪道,“非是登云山无礼,实是我叔侄怠慢了诸位,还请恕罪。” 邹渊带了头,杨林邓飞也赶紧跳下马匹,一同朝孙新、顾大嫂、乐和、解珍、解宝五人行礼致歉。 见此一幕,孙新感叹连连。 “难怪人人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寨主小秦王的名号当真不是虚言,我等虽和寨主相处只有短短数日,却也自忖天下英雄莫过如此,不料寨主手下的诸位头领也个个都有寨主的几分风采,似此登云山早晚必天下扬名,我等当真投对了地方!” 言讫,孙新心悦诚服地带头撩衣下拜,顾大嫂等人连忙紧随其后,回拜揖礼。 起身之后,众人互相交谈,加强熟悉,促进感情,彼此再无芥蒂,众人心知肚明,经此一遭,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是夜邹润回山的消息传回本寨,直接导致近千人闻讯堵在了山寨大门处,纷纷擎着火把前来迎接他们的寨主,火光映射出一副年轻但疲倦的面庞,沉睡正酣。 出乎意料的,现场无一人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目送他被送回后院歇息。 如此感人的一幕,只可惜沉睡中的邹润毫无所知。 到了第二日,残雪初晴,薄云方散,乃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地间暖洋洋的,邹润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将近中午。 正月末的天气最宜入眠,何况邹润的卧房里全是新换的丝绵被褥,各式家具也是一水的新货,细闻还能嗅到一股木材的清香,无疑都是上等名贵木料打造。 数月的奔波劳碌,让刚刚醒来的邹润仍能清楚感觉到身体内部积存的疲惫,所处的被窝是那么温暖、那么舒适,他下意识重新阖上双目,想继续沉溺在梦乡中美美酣睡,但是忽然外边传来一声隐约的军号声,让他猛地一个激灵,顿时在床上一跃而起。 “大丈夫自当以功业为先!岂可沉湎于温柔之乡!” 第八十二章 三大建设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起床后的邹润唤来外边值守的小喽啰端来热水毛巾青盐等物,准备洗漱收拾。 被邹渊点拨来的小喽啰很是精明能干,趁着服侍的间隙,对邹润一五一十地汇报,“启禀寨主,一早就有好几拨头领们来问候起居,只是小的见寨主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便请众头领都请回去了。” 邹润用一个小木刷沾了些许上好的青盐,随即塞进口腔,一边用力地刷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哦?都有哪些头领来了。” “邹头领最先来,吩咐几句便去处理事务了,后续新近上山的孙氏夫妇、杨邓头领、两位阮头领……” “嗯?驻守海岛的五哥七哥回来得如此迅速?” 听到这里,邹润精神一振,匆匆结束洗刷,便教传令一众头领都来聚义厅议事。 趁着空档,邹润又用了一盘点心,灌了一壶茶水垫垫肚子,这才裹上那件由阮小二老娘亲自缝制的貂裘大衣,系上一条青色丝绦,抬脚朝聚义厅走去。 进到聚义厅,邹润细心地发现,这处寨中最宏伟的建筑物又有所扩建不说,原本只摆了六把交椅的大堂,又添了五把。除了最上面独属于邹润的那把虎皮交椅以外,底下拢共放了十把交椅,分别分两列排放,一列五把,甚是整齐。 看着明显是连夜赶制出来的新交椅,邹润暗暗点头,很是满意。而后又唤来一名堂下当值的小头目,吩咐立刻准备香案灯烛、供品祭物不提。 不多时,传令的小喽啰回来复命,一干新老头领先后来到堂中,各自见礼问候。 数月未见的阮小五阮小七一上来就激动地分别挽住邹润双臂,四双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邹润笑着道:“二位哥哥在看甚么?” “寨主眼见是瘦了……”面色黝黑的阮小五,幽幽叹息,声音有些低沉,眼里涌现着浓浓的关怀。 “就是,比在梁山时又瘦了几分!”阮小七本来有一腔离别和重逢之情想要诉说,可一番打量之后,竟然也跟着自己哥哥的话头一道埋怨,说完还诚恳地劝说,“寨主,恁肩上担子恁地重,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邹润闻言心里感慨万千,但是并未将他们的话当回事,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是瘦了,但是每日饭量却很好,既能吃又能喝,身上的力气也一天比一天大,再苦再累,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精力充沛。 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穿越后的福利,但是这话没法说出口,只能转换话头。命人取来从梁山一路带来的包袱,亲自交到阮小五手中。 “我身上这件穿的,还有内里的两件衲袄,都是老娘和嫂嫂熬了好几宿,一针一线赶制的,里面还有一份书信,我在梁山临行时,二哥教我捎给二位哥哥。” 仔细摸着充实了丝绵的厚实衣物,阮小二和软小七眼睛里充斥着泪水,二人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可惜他俩都识字不多,只能捡认识的字跳着看。 看着二人吃力又认真的模样,邹润鼻头微酸,接过书信,笑骂道: “你二人也是做头领的人了,手下好歹管着几百号喽啰,连一封家书都认不下来,说出去教人耻笑。” 说完将提高手下识字率的事记在心里,同时轻轻念出信中内容。 这封老娘央人写的书信很有宋代特色,通篇都是口语,除了几句问候,几行嘱咐再无其他,可信未念完,阮小五阮小七却已经泪洒当堂,泣不成声。 这便是骨肉亲情,感人肺腑,这是一个情感真挚,真心如金的时代,和后世的薄凉迥然不同。邹润默然,只得将二人揽入怀中,说出了当初同阮小二别离时的那番话。 “快则两年,慢则四载,定教哥哥一家完聚一地,再不受那亲人离别之苦!” 好在都是热血男儿,二阮很快止住情绪,小心将家书收入怀中,又唤人取来面巾水盆,净面收拾完毕,不觉堂中人已到齐。 共计十位头领齐聚堂下。 邹润一步步走上中间高台,缓缓落坐。离山三月,再度归来,邹润衣不解带,马不离鞍,人都到山寨的大门口了却不进去,而是亲自下场指挥战斗,为的就是检验这段时间登云山的发展成效。 结果虽然是取得了一场胜利,但在过程中也暴露出了不少问题,加上邹润离山期间对登云山下一步的发展做了很多思考和规划,昨晚一夜的时间,他总结出了新的工作方针——即政治、军事、经济三大建设。 政治建设将贯穿于邹润接下来的每一项实施细则,他要用一种无声无息、潜移默化的形式,加强自己的权威和对山寨整体的掌控力。 今天会议的第一个主题就是政治建设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模块——排列座次。 座次一词乃是绿林专用,同样的意思在官府朝廷里则称为品级,但无论怎么变换称呼,其本质就是为了明确主次、上下、大小之分,这点毋庸置疑。作为品级的简化版,目前登云山体量还小,排列好座次足以,倒没必要模仿朝廷搞互相制衡的那一套复杂玩意。 事关权力的划分,中国自古就讲究个名不正则言不顺,邹润思前想后,决定仍按照各人资历排列先后座次,中间再做点略微小调整即可。 “承蒙诸位好汉厚爱,共投登云山,为播江湖美谈,以全兄弟义气,特于今日明定座次。” “按众人资历功劳,便请出林龙邹渊坐第二位,锦豹子杨林坐第三位,火眼狻猊邓飞第四位,短命二郎阮小五第五位,活阎罗阮小七第六位,小尉迟孙新第七位,母大虫顾大嫂第八位,铁叫子乐和第九位,双头蛇解珍第十位,双尾蝎解宝第十一位。” 这个排位和原著中差别很大,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邹、杨、邓三人乃是元老,劳苦功高,邹润以下首尊这三人,这是毫无异议的事,无人不服。 而二阮乃是水上好汉,独领山寨数百水军,肩负着驻守海岛和生产私盐的重任,位次靠前,理所应当。 孙新顾大嫂的实力、辈分和影响力放在那,他俩的排名必须考虑到。 而唯独对铁叫子乐和的排名教众人有点意料不及,私下里都以为他会位居末尾,就连乐和自身也这样认为,毕竟从武力值来看,解珍解宝数倍强于乐和。 不过众人也仅仅是意料不及,却无半点异议,他们以为是寨主考虑到了乐和一来对解珍解宝有救命之恩,二来从辈分上讲也比解珍解宝要高一辈。 却不知除此之外,邹润更看重的是乐和自身的本事,要知道,这可是完全能媲美浪子燕青这种角色的存在,是出任情报口头领的不二人选。情报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是不为过的,自然不可能让其屈居末位。 第八十三章 分派差遣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名次既定,邹润便教将准备好的香案供礼摆放上来。 待天地神位摆放妥当,点起灯烛香炉,邹润一马当先,十位头领紧随其后一齐走到堂外空地,在一大圈喽啰的围观中,四牲供品献罢,对着皇天后土牌位,指心拈香盟誓。 “吾等众人,名虽异姓,心则同一,今日义气相投,盟誓结拜,往后同生共死,富贵与共,患难不弃,皇天后土为鉴,若有背誓者,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念罢,众人行三拜之礼,而后转过身来,十位头领复又对着邹润下拜,邹润则连声道,不敢不敢,这才算正式结拜成功。 邹润请众头领在堂中两列交椅上坐定,下令满山大小头目都来参拜。 按照邹润一开始制定下的规制,十人为一小队,为首者称什长,算是小头目。再往上就是陈宣这种负责具体事务的职事头目,算是大头目。邹润下山时,满山通共不过七八百人,所有头目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人。 眼下登云山已经壮大到近一千五百人的规模,大小头目已经足足上百人,得了邹润命令,除了外派或者值守不能到的,片刻功夫,呼呼啦啦涌进来了近百人,将偌大的聚义厅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人在陈宣的带领下,先拜过寨主,又参见了一干新旧头领,声势极其浩大。 眼见增添了许多人马和五位头领,加之昨日一场大胜,邹润当场宣布,大摆宴席,权做庆贺,同时又令陈宣将昨日之战的赏赐速速造册,待他过目后便立即发下。 此话一出,众皆欢喜,大小头目拜谢而退,各自回去传达命令和准备酒宴不提。 聚义厅上,十位头领重新落座。按照常理,座次已定接下来就要分拨职事,这是江湖旧例。邹润心中也做此想,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听取汇报,以便掌握山寨最新情况,同时也使几位新头领深入了解一下今日之登云。 由于邹润离山期间一直是邹渊代为主理山寨事务,所以邹渊轻咳一声,首先站出来汇报。 “自寨主下山后我等一直厉兵秣马,期间下山借粮两次,皆大获成功,山寨增了五六百人马,加上昨日一场大胜,又有近百人前来投奔,目前我登云山已有丁口近一千五百人。俺和几位头领从中挑选山寨青壮编练了一千喽啰,又拣选出三百余民户安置在砣矶岛,剩下的一百来人,都放在山寨做各色杂役。” 听得自家山寨竟然壮大到有一千精壮喽啰,新上山的几位头领都精神一振。 要知道,这个数字一旦泄露出去,只怕整个登州官场上的官员们连觉都睡不安稳。虽然京东地区自北宋建国以来就是民风剽悍、匪盗多发的重灾区,地方官员对山贼强盗之流早就见怪不怪,自打道君皇帝登基后京东地面上小股山贼更是多如牛毛,但上千人以上规模的匪盗山贼却是不多见的。 邹渊嘴里仍在继续吐出数字, “钱粮方面,不连昨日缴获,山寨库存金银铜钱合计十万余贯,各色存粮两万石……” 邹润静静倾听邹渊诉说着人、钱、粮这三大重要数据,同时不动声色地做着快速运算,粗粗估略一番,以目前山寨人数来看,现有钱粮存量足够支撑半年以上,勉强算控制在安全线以内。 既然钱粮可保半年无虞,那么自己接下来布局的事情就有了物质保障,对此邹润绽放笑容,起身请邹渊坐下。 “全凭叔叔操劳,山寨方有此局面,且坐下歇息,用些茶水。” 邹渊对自己侄子的夸赞显得很是受用,脸上浮现了几缕微笑。这几个月他兢兢业业维持山寨着实不易,所以没有过多谦虚,坐下后便端起茶碗喝茶润喉。 紧接着便是排在第三位的杨林起来说话。 “禀告寨主,恁不在山寨的时候,俺说动邹渊哥哥,除了原有山下要道处的三家酒店,又新开了三家,分别开在了文登、牟平和蓬莱县三县的县城里。”说这话时,杨林悄悄抬头打量邹润的面色,唯恐邹润责怪他乱花钱。 毕竟三家酒店开进县城,尤其蓬莱县还是登州的附郭县,说是县城其实乃是州城,这各项花费加起来,最起码得一千贯起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谁知邹润听完不怒反喜,他一直注重情报工作,手下人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将工作做在前面,这事不仅不能批评,反而应该大肆表扬,但是考虑到情报工作不同一般,所以邹润还是对其保密性做了强调。 “杨林哥哥做得甚好!这登州辖下四县,每县至少要有一家我们山寨酒店作为情报据点,这也正是我后续欲交代之事,哥哥未得吩咐就做在了前面,可谓深得我心。只是既然开店是为了勘探情报,千万不可轻易暴露。”说到这里,邹润知道山寨的一些大事汇报已经差不多,于是便顺着话头开始分拨差事。 他首先转过身来,对着下方的顾大嫂和乐和说道: “论及酒店经营,嫂嫂乃是内行,便请嫂嫂协助杨林头领抓好山寨酒店经营之事可好?” 原本老老实实坐着听讲的顾大嫂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新上山头领中第一个得到寨主分派差遣的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还是孙新反应快,赶紧拉着自家媳妇一同站起来,朝上首的邹润拜道: “感承寨主信任,奴家(贱内)定当全力效劳!” 在得到邹润的授意后,夫妻二人喜滋滋坐下,笑意盈盈。 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夫妻俩人经营一家酒店,眼下甫一上山就协助掌管六家酒店,这不是重用是什么?而且明眼人都知道,杨林作为排位第三的元老,将来的重心肯定是放在带兵和抓总上,那么酒店的具体经营肯定是全权交付给顾大嫂负责。 所以在场之人纷纷为这对夫妇送上祝贺,解珍解宝见自家姐姐得了好差遣,更是开心的不得了,仿佛得此美差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但是这事并没有这么简单,邹润微微一笑,目光便和有所察觉的乐和对上了。 “铁叫子乐和,协同酒店经营之事,但重心工作放在学习经营酒店和探听情报上,同时情报经费支出乐和可自行单独列支,只需事后报我或邹渊头领同意即可。” 对于这项命令众人皆面露诧色。 邹润对情报的重视几位老头领深有体会,但他们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一项事务居然交给了差点敬陪末座的乐和身上。 在此之前一直负责山寨情报工作的杨林沉吟片刻,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对面相貌出众,但是武艺平平的铁叫子,他没想到,新上山的这几人中,寨主最看重的居然是此人。 第八十四章 孙新论兵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杨林所猜测的不错,从短期来看,武艺平凡的乐和好像比身为妇人的顾大嫂更像是花瓶,但是熟知后事的邹润自然知道,乐和只要多加培养历练可是能与浪子燕青相媲美的存在,把他放在情报口,那是人尽其才。 “谨遵寨主将令,乐和自当协助顾头领妥善经营。” 乐和心思玲珑剔透,虽然他当下并未理解透邹润话中深意,但是聪明的他已经从场中几位老头领的反应中察觉到了这项差事的特别之处,于是赶忙出列称是。 邹润见乐和回应得滴水不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待乐和落座后,便示意邓飞说话。 邹润不在的这段时间,邹渊整天面对各种大小事务,自然无法面面俱到,所以就把众人工作细分了一下。除了领兵作战众头领一起出战以外,平日邹渊抓总,杨林主抓酒店经营和外出采买,二阮主管水军驻扎海岛,这样一来,山寨喽啰训练之事就不可避免的落在了邓飞头上。 邓飞兴致勃勃地跳将出来,就是准备迫不及待地分享他这段时间的练兵成果。 “目下山寨有步军喽啰六百人,水军喽啰三百人,骑军喽啰一百人。其中俺将步军喽啰分做三百长枪手、二百刀盾手和一百弓箭手,扩建了一应大小兵舍和校场,众喽啰三日一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已操练一月有余,早已可堪一战!还请寨主检阅!” 看着厅内邓飞眉飞色舞、志得意满的模样,说是汇报,其实更多是炫耀,就像一个企图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足可见此人的赤子之心。 但除了邹润有些忍俊不禁外,其他众头领都频频点头称是。 要知道邓飞以一人之力,担起了除水军喽啰以外的全部兵马操练,这个担子不可谓不重,其成果也是有目共睹,最起码在大多数头领看来,登云山的喽啰已颇具行伍气象,拉出去足可以把天下百分之八十的同行甩出一大截。 但邹润却一直未置可否,面上始终保持古井如波的状态,旁人难以堪破喜怒。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从毛家庄园一仗的实际成果来看,山寨步卒的表现似乎还过得去,但骑兵无疑就很拉跨。邹润对于军队的了解全部基于后世那只人民子弟兵,对于封建军队,尤其是宋代军队其实了解并不多,所以他并未直接发表自己的言论,而是将目光扫视堂下。 环顾四周,目光一下就锁定在了孙新身上。 原著中有篇描写孙新的诗词: 军班才俊子,眉目有神威。 鞭起乌龙见,枪来玉蟒飞。 胸藏鸿鹄志,家有虎狼妻。 到处人钦敬,孙新小尉迟。 孙新祖籍琼州,乃是军官子孙,算的上是半个专家,何不问问他的意见? “孙新哥哥,恁家世代行伍,于兵事上可谓行家,以哥哥看来,我登云山喽啰练得是否有所不足?” 堂中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始料未及的孙新身上,因为邹润说的是——是否有所不足?而不是练得如何? 很明显,邹润想听的是实实在在的意见建议,而非花花轿子人人抬的空话套话。 在座的明眼人已经开始为邓飞暗暗捏一把汗了。 对于邹润的话外之音,孙新心知肚明,但是他很是纠结,双手紧紧抓住衣襟,一会看看自家媳妇,一会看看上首的邹润,一会又看看一旁明显已经面色不虞的邓飞。 邓飞当然面色不虞,他以一己之身,辛辛苦苦练了几个月的兵,其成果谁见了不交口称赞?在邓飞心里,满山寨有资格对他进行点评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寨主邹润,就连二头领邹渊也只能算半个。 至于孙新? 虽然听说他在攻打毛家庄园时露了一手,立了点微末功劳,但是毕竟刚刚上山,其本人是个好汉不错,可由他来评价自己,只怕还差得远。 “哼……” 邓飞一声微哼,声音虽轻,但在屋檐高耸,宽敞空旷的大堂中显得很是突兀。 孙新脸色愈发难看,顾大嫂等人也都有些紧张,邹润不禁有些无奈,但思索片刻,还是说道: “既入了登云山,便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事直敞开了说便是。邓飞哥哥虽然脾气焦躁了些,可历来都服气有本事的人,孙新哥哥但说无妨。” 一句“服气有本事的人”,既微不可察地敲打了有些逾越的邓飞,也让孙新心中块垒消去大半。 孙新恍然大悟,对啊!自己又不是在大宋那黑暗腐败的官场,用不着搞和光同尘、独善其身那一套为官之道。自己眼下是绿林中人,寨主小秦王开明豪气,慧眼识人,自己尽情施展胸中本事便是,有甚顾虑的,说便说了! 孙新猛吸一口气,在自家媳妇有些担心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朝众人行了一个团礼,朗声说道: “以孙某之见,邓头领虽非行伍出身,但是身边应是有行伍之人指点,所谓三日一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此乃朝廷练军之正法,邓头领所行颇合兵法要义,成果自然显著。” 此言一出,邓飞面色瞬间好转,但同时脸上却有一抹讶色闪过。 正如孙新所说,他的这种训练方式,还真是听从了一名原先在军队里当过小军官的小喽啰的建议。当然,那名献策的小喽啰,此时已经被邓飞火线提拔,从一个上山不过数月的小喽啰,连跳两级,一跃成为协助他练兵的大头目。 邹润仍然稳坐头把交椅,他相信,堂堂小尉迟绝不是一个只会说漂亮话的老油子。 果然,只见孙新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孙某所料不差的话,给邓头领献策之人应该原是一名厢军。” 宋代厢军,名为驻州之镇兵,实为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兵。虽然编制和架构和禁军等同,但除极少数外,基本一般无训练和作战任务。大多从事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杂务。 邓飞浑身一震,没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大才,火线提拔的家伙居然是一名厢军?那还照他的法子练习个毛啊!长这么大,他就没听说过有厢军能正经上阵打仗的! 心地直率的邓飞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一张脸涨得通红,宛如一个大红灯笼,刚刚有多兴高采烈,现在就有多羞愧至极。 孙新见此,赶紧补充说明。“不过此人虽是厢军,但是所献之策却是正经的练兵之法……咳,虽然这只是这是厢军的练法……但采用此法并不为错,只是效果不如禁军的练法好。” 第八十五章 厢军、禁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禁军练法? 这个新颖的名词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一脸羞愧的邓飞都朝这边望了过来,性子更急的阮小七更是迫不及待地起身追问。 “既然如此,孙新哥哥便快说说禁军的练法,也好教俺们开开眼界。” 孙新当下侃侃而谈。 “在俺看来,禁军与厢军的练法本质区别在于粮饷。厢军粮饷低,且较少作战,故此才行三日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的训练之法。所谓练,指的是练习兵器和武艺,操则是操练阵型,阅就是将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在为将者旗帜金鼓的指令下,集体练习进攻防守等各种战场指令……” “只可惜此法真正大行其道的时候乃是开国之初的事了……” 身为一名武人,孙新很是追忆开国时期国家武功强盛的盛况,那时候的军队,哪怕厢军,也能做到三日练,五日一操,半月一阅,随便拉出来一支战力都颇为可观,再上阵见过几次血,那就可以毫无悬念的补充进禁军,成为大宋最精锐的战力。 可到了这政和年间,只怕满天下也找不出一支厢军能做到这般了。 厢军,已经彻底成为杂役和劳工的代名词,根本无法上阵作战,这不光是孙新一人之见,而是上至皇帝,下至满朝公卿的共识。 宋仁宗赵祯时期的官员宋祁就曾上书说:“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认为厢军乃是可有可无。 感慨片刻,孙新收回心中思绪,继续说道: “而禁军,因为粮饷较为充裕,当下禁军中盛行的是隔日一练,训练次数不可谓不频繁。且禁军首重弓弩,军中弓弩手所占半数,余者方才是枪手、刀盾与骑兵之类……” 不愧是科班出身,虽然从琼州迁往登州后,孙新因为与自家哥哥性格不合,借故离开了熟悉的禁军,但孙新内心还是十分热爱从军这份祖业的,他的内心也一直渴望以武事建功立业,一身专业知识并未就此遗忘。 眼下有了话头,当下孙新在堂中来回踱步,向山寨众人详细讲解起来大宋目前重要战力——禁军。 宋代的禁军在王朝末期已经由前期的世兵制完全沦为募兵制,所谓募兵制,就是朝廷花钱请人来当兵,当兵已经是一种宋人赖以谋生的职业。既然是职业,那么可想而知,为职业献身的事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热点新闻了,遑论宋代。所以禁军的战力一直在下滑,这是不争的事实。 由于我大宋自有国情在此,西有西夏,封闭了河西走廊和通往西域的大部分道路,北有辽国,占据燕云十六州,宋朝优质战马资源被彻底垄断,这就造成宋代从建国之初,全国军队训练的宗旨就是“以步制骑”。 想要达到这个效果,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两点,一是阵型不乱,二是远程输出。 因为步兵对骑兵,基本是不存在战术主动权的,只能被动挨打。这种情况下,队伍的阵型绝对不能乱,一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骑兵想怎么消灭你就怎么消灭你。 但是作战肯定不能光挨打不还手,所以在保证阵型不溃散的同时,如果敌方骑兵不直接冲阵,你想对敌方造成杀伤,就必须依赖弓箭这一远程输出。 以上的原因就造成,宋朝的禁军以穿最厚的甲、列最紧密的阵、挨最狠的打、射最远的箭,这五大特点而著名于中国历代封建军队。 这就不难明白,为啥宋朝的步人甲和神臂弓贼出名了。 而且宋朝从宋太宗赵匡胤那会起,就贼迷恋以阵图来指挥军队,怕的就是带兵将领擅自出击,造成己方阵型出现漏洞,然后被敌方骑兵发现,撕开口子后引发全线溃败——从某种情况来说,倒也不是赵家的皇帝太傻逼,这实在是缺少骑兵的无奈之举。 要知道,在开阔地带,丧失了严密阵型的步兵,面对辽国的几十万狼骑,那就是懒洋洋遇见灰太狼,真的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宋代禁军步兵的日常训练,首重弓弩,弓弩兵几乎占了禁军总人数的一半,最极端的时候,南宋宋孝宗年间曾命令禁军只训练弓弩,其他技艺概不学习,为的就是士兵训练专业化更强,对武器熟悉程度更高,以便其将弓弩的威力尽可能发挥到极致。 不得不说,这个命令荒唐得够可以,怪不得南宋中后期的战力如同一滩烂泥。 至于什么长枪手、刀盾兵之类,在禁军中一直被视为末等士兵才操练的技艺。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宋代禁军上阵打仗,一般是枪刀在前,弓在后的编排次序。实战中,阵内以枪手在前,弓手居中,弩手居后,编排也并非一队弩手、一队弓手、一队枪刀手、再一队弩手这样周而复始编队,而是各自单独编阵,如此弓弩手可以集中力量,给敌最大杀伤。远距离攻击时,枪手、弓手坐地,弩手放箭;再近,弓手起立,如弩手放箭;近战则枪手冲锋,既可保护弓弩手,又可将其作为预备队,增加了有生力量(注1)。 简单来说,就是打仗时弓弩手被保护得好好的,将领一下令,哗哗就射,射完箭支,敌人溃散了,就赶紧冲上去抢功劳。要是射完后敌人不退反进,那么弓箭手优先退到队伍最后待好,再由苦逼的长枪手和刀盾兵上前肉搏顶着,顶住了,就赢,顶不住,弓箭手最先撒丫子跑,存活率最高,苦逼的长枪手和刀盾兵殿后当肉靶子,死亡率最高。 听完之后,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孙新一口断定给邓飞献策之人是个厢军,自家队伍不光是训练方法不对,就连兵种编制都不对,最重要的弓箭手反而人数是最低的。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邓飞如丧考妣,双眼无神地瘫坐在交椅上,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击倒了他,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居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久闻孙新哥哥长于兵事,果然不虚,今番我山寨能得小尉迟,真乃山寨之福。” 面对孙新说出的一通干货,邹润起身拱手称谢,众头领也接连起身朝孙新施礼,无不是心服口服。 孙新突然发现,众人看待他的眼神也从之前单纯的友善,转而多了几丝敬佩的意味,这让他不由窃喜。看来绿林果然不同于官场,终究是敬佩有本事的人,自家寨主这句话说得果然不虚。 愧疚不堪的邓飞更是走到孙新面前,长揖及地。 “邓飞一介匹夫,目光短浅,性格鲁莽,不识真好汉,恰才多有冒犯,还望哥哥恕罪。”说完,不待孙新答话,他又原地转过身去,朝着上首的邹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带着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说道: “俺如此辜负寨主重托,铸成大错,请寨主立行责罚,以正军规!” 看着将头深深埋在地上的邓飞,邹润赶紧走下座位,上前搀扶,邹渊、杨林、二阮等老人也一发上前劝解,想要将这个直爽义气的红眼汉子从地上拉扯起来。 邹润更是好声抚慰。 “哥哥说得哪里的话,我山寨兵强马壮,几次下山借粮大获全胜,扬我登云威名,皆是哥哥之功,邹润唯恐奖励不周,哪有责罚的道理?” 谁知邓飞并不顺从,反而奋力挣脱众人,瞪大一双赤眼,对着邹润流泪说道: “寨主休恁地说,错便是错,俺稍后自去领罚便是。只是挨军棍前,邓飞想要恳求寨主一件事,请寨主答应则个!” 第八十六章 做大蛋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看着其意甚坚的邓飞,邹润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语。 “小尉迟孙新出身禁军,老于兵事,请寨主委以山寨练兵之权,邓飞愿为其帐下一小卒,倾心学习,以赎前罪!” “不可!万万不可!” 邓飞话音刚落,母大虫顾大嫂和小尉迟孙新便一先一后,各自惊呼出声。其余堂中众人也都闻言大惊,纷纷站起身来,面色各异。 “邓头领此言差矣,我孙新上山不过数日,寸功未立,仅凭三言两语,岂可担当山寨练兵之重任,此事万不可行。” 不比自家丈夫的单方面推辞,顾大嫂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和喧宾夺主的后果,她赶紧替孙新补充说道: “寨主明鉴,我家丈夫脱离军中久矣,此番言论皆是酒后听他哥哥孙立所说,拾人牙慧而已。他本人充其量只是个舞刀弄枪的武夫,若是让他担当邓头领的副手,参谋献策,奔走效劳,唯恐尚且不能胜任,练兵之事,自然当择邹、杨、邓三位头领相机处置为妥。” 顾大嫂此话一出,邹渊杨林面色一缓,二阮对视一眼,面带赞许,解珍解宝反应稍慢,显然是没弄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心思机灵的乐和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湖虽然不如官场那般黑暗混沌,但是也存在许多不成文的规矩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之争,即便邹润很欣赏他们这伙新上山的人,但是先从杨林手里将酒店经营权划分到了顾大嫂手中,又将情报大权托付给了乐和。 如果这回再将练兵重任交给孙新,那么难保邹渊、杨林、二阮等老头领不会心怀芥蒂,这不是明哲保身的狭隘之举,而是正经的处世之道。 “哈哈!哈哈!” 邹润突兀地大笑起来,众人都面带不解。 两世为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邹润岂能不明白堂下这些人的心思?不等自家叔叔出口相询。 邹润径直说道: “汝等把登云山当成甚么地方?又把我邹润当成甚么人?但为公事,休存私心!” “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兄弟之间,何须藏着掖着,有甚么便说甚么,更不需提防这个,担心那个。我等是做大事之人,休要将眼光放在这方寸之地。” “我已得到耽罗国海图,不日我山寨就要大行扩兵备战,兵锋直指海外之地,占据巨岛以为基业,人人我都要托付重任!似此开疆拓土之盛事,区区数百人的练兵之权,何足挂齿?” 把蛋糕做大,永远是避免内耗的最佳办法。邹润信心十足,霸气外露的这一席话不帝于平地响起一声炸雷。 “耽罗国海图!”众人之中,阮小五阮小七最先反应过来,这对兄弟顿时激动地不能自己。 想当初,在石碣湖畔,邹润就是以东海之中有一方巨岛,想要占据下来,建设王道乐土为名,将梁山泊中的三条蛟龙收入麾下,后来这对骨肉兄弟,更是因此天各一方。 来到登州的二阮虽然一直对邹润的话语深信不疑,但是毕竟未眼见为实,心中多少泛些嘀咕,以为欲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寻到此岛,最起码也得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他俩甚至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没想到来登州不过区区数月,自家寨主居然真的拿出了耽罗国的海图。 “寨主终于得到此物!真乃天地鬼神所佑啊!” 邹渊杨林邓飞也纷纷惊呼出声,一个个以手加额,向冥冥中的天地神灵赞美祈祷。就连资历最老的这三人也没想到,邹润一直以来描述的光明前景即将成为现实。 唯独新上山的几人,看着上至寨主,下到几位排名靠前的头领,都是激动莫名,难以自制的模样,个个一头雾水。 好在邹渊到底在代理山寨事务这个位子上有些历练,勉强能够按捺住情绪,当下仔仔细细向几人道出前因后果。 这下轮到孙新几人瞠目结舌,呆立当场了。 孙新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报恩而入绿林,结果居然因此得了这么大一场造化,一方能养育二十万百姓的巨岛,那足可以于海外独建一国啊! 身边的顾大嫂心有灵犀,同样喜极而泣。孙新一时之间居然难以置信,恍恍惚惚以为身在梦中,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自家媳妇的后腰狠狠一掐。 “嘶!疼!”顾大嫂猛地跳起。 “当家的,你这是作甚?” “俺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孙新话未说完,这位母大虫老大爆栗就凿在了他头上。 “你做甚不掐自己,倒敢来消遣老娘!” 解珍解宝还有乐和,更是陷入了巨大的喜悦中,此时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拿下巨岛,海外建国,立功封侯! 邹润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能够理解这种梦想化为现实的狂喜,直等到盏茶之后,众人纷纷冷静下来,他这才开始道出各项酝酿已久的命令。 首先强调保密。 “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汝等之耳,此为本寨绝密,若无本寨主首肯,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句,违令者,斩!” “谨听寨主号令!” 一个斩字,平淡中透露着一股铁血杀气,众人闻言身体一震,齐齐离开座位,拱手称是。 事情说到这里,前期铺垫已经结束,眼下气氛正浓,邹润微微颔首,开始大刀阔斧的革新军事。 “本寨主决定,即日起,我山寨要扩编三军!暂将三军军额总数定为三千人,其中步军和骑军军额暂定为一千,水军数额暂定为两千……” 好家伙,此话一出,座位上的阮小七差点兴奋地跳将起来,他的哥哥阮小五更是使劲掏了掏耳朵,愣是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这碗肉分的…… 实在是太香了! 聚义厅内二阮喜不自胜,在座位上强自按奈,抓耳挠腮,眉来眼去,活似峨眉山上的猴子一般,哪里还坐得住。反观步军喽啰的一应头领个个都面色一暗,这个分配方法,他们短时间内着实有点接受不了。 要知道之前山寨一直是步军大头,水军小头的局面,军中隐隐都有了步军老大哥的称呼。这回猛地一颠倒,虽然知道有攻略耽罗的原因摆在这,但一时间好几个头领都准备站出来再努力一把。 他们内心的要求也不高,最起码……军额对半分也行啊……不然回去怎么和手下的兄弟交待…… 出林龙邹渊仍旧是老神自在的坐在堂下的首位,他的定位很明显,是邹润不在的时候的代理人,所以无论步军强还是水军强,他都是受益人,对此他表示无所谓。 邓飞说话间就欲站出来发言,但是有刚才的那一遭事,杨林担心寨主会真的生气,所以赶紧拉住冲动急躁的邓飞,自己站了出来。 第八十七章 皆大欢喜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锦豹子还没张嘴邹润就知道他想要说啥,直接将手一摆,说道: “杨林哥哥素来掌管对外采买之事,山寨的底子除了我叔叔和陈宣,哥哥是最清楚不过的,反正就这么些钱粮,目前还是紧着水军吧,等后续咱们山寨手头宽裕了,我第一时间扩编步军!” 一句话将杨林嘴巴堵得死死的,看着自家寨主那副头疼的模样,杨林的嘴巴在空气中张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最终还是闷着头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邓飞气得直拍大腿,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不甘心地接受现实。 “军额既增,军中编制也应变更,为方便行事,便依照朝廷兵马编制为例,为避免混淆,只改名而不改制,众头领以为如何?” 面对邹润的询问,众人都认为言之有理。 宋朝的军队大概编制为:5人为伍,长官为伍长;5伍25人为押,长官为押正;2押50人为队,长官为正、副队将;前后2队100人为都,马军长官为军使、副兵马使,步军长官为都头、副都头;5都500人为指挥,长官为正、副指挥;5营2500人为军,长官为都指挥使或者军都虞候。 再往上还有厢一级编制,但一般这个时候就没有固定的长官了,而是由朝廷临时委派相关官员担任临时长官,只在打仗时期有管辖权,为的就是避免有人拥兵自重,成为军阀。 邹润便以此为参照,向众人公布了登云山的军队编制组成。 不管步军、水军、马军全部一视同仁,不做特别区分,采用同样的编制。取消朝廷规定的伍一级编制,改变之前登云山的队一级编制。直接10人为一什,长官为正、副什长;5什50人为一队,长官为正、副队正;2队100人为一都,长官为正、副都头;5都500人为一营,长官为正、副校尉;5都2500人为一军,长官为正、副将。 定下了自己队伍的编制,就要认命相应的军事长官了,按理说登云山现在只有一千人,最大只能认命到营这一级,但是毕竟马上就要以这一千人为骨干,扩充到三千人,所以邹润大手一挥,先直接给自己封了一个统管诸军的正将军职,然后再任命其他头领。 “出林龙邹渊,任副将,同时兼任登云山步军第一营正校尉。” 邹润不怕人家说他任人唯亲,行事初期,军队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邹润将唯一一个副将军职给了自己叔叔,同时明令他亲自掌握一营五百人的部队。 这就是明摆着的虚职实职双到位,邹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当即起身,大声接令,并且打算一旦散会,就第一时间去挑选最精锐的老兵充斥自己的营伍。 “锦豹子杨林,掌铺销私盐、各项采买、探听情报与招兵诸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邹润略作停顿,调整气息,顺便喝口茶水润润喉咙。 他这一停顿可把杨林紧张得够呛,虽说给了他这么多的分工,不少都是实权职事,但是偏偏正儿八经的军职却没念出来,杨林内心如同井边的打水桶一般七上八下。 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一旦邹润成功占据了耽罗国,那成为一个小国的国王是绝对没问题的,而国王下边可还是有侯、伯等爵位的,没有军职哪来的军功,没军功哪来的爵位,杨林的这颗心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紧张过,他死死盯着邹润上下窜动的喉咙,希望他快点喝完茶水好继续宣布任命。 其实邹润也是在趁着喝水的功夫做最后的思考。 按照原著的故事线,登云山和梁山这两个寨子什么都缺,唯独不会缺战将,正经的文官,会是一大短板。这个邹润也老早就知道。但是他昨晚突然想到,其实还缺一种人,那就是缺既身在军中,但不实际带兵,却能搞军队、搞后勤和情报的一类人才。 例如后世鼎鼎大名的开国上将——洪学智将军。 而杨林无疑就是这类人的最佳人选之一,他眼下本来事情就多,一旦给他任命实职军职,势必会分散他有限的精力,耽误其他重要工作,而任命虚职军职,也就是副职一类的话,又会显得很尴尬。 因为杨林的资历太老,座次又很高,目前唯一一个高级军职副职“副将”这个职位已经给了邹渊,再比这个低的副职军职就只有副校尉了,可这个军职又和他的身份非常不匹配。 为什么这么说呢?举个例子。 像排名靠后的双尾蝎解宝,不出意外就会被授予副校尉的军职,那杨林作为位列第三大佬,能和排名最后第十一位的解宝同等职位么?肯定不行,那样的话,底下不明真相的人还会以为邹润对杨林有意见,这样会严重影响杨林的威信和工作开展。 这个确实很让人头疼,邹润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眼看着一小碗茶水已经被嘬得涓滴不剩,邹润只能有些尴尬地放下茶碗,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又干笑了片刻。 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疯狂思考着对策,企图在最后关头拿出一个最佳解决办法。 就在杨林急不可耐,即将起身说话的时候,还真让邹润灵机一动,想出了办法。 “同时杨林还担任情报营校尉!” 情报营?搞情报的需要占用一整个营的编制么?那么这个营平时训练不训练弓箭和刀枪? 就在杨林和其他头领犯迷糊的时候,邹润咳嗽几声,对此做出了相应的解释。 邹润的灵感来自于大宋的厢军。 情报营就类似于登云山的厢军,不占军额,但是情报营的管事之人和有功者却可以担任实实在在的军职,随时可以视其表现调任到其他主力营伍。 高!实在是高! 聚义厅里上至邹渊,下至解宝,听了这番话语,全都在底下悄悄给自家寨主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办法可太好了,既给了杨林梦寐以求的军职,还照顾到了他颇高的地位,可谓是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还要啥自行车? 更妙的是,这玩意不占军额啊! 那就意味不会占剩下还未得到任命的头领的军职和手下兵员人数,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八十八章 大刀阔斧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杨林感动得都快落泪了,哽咽地站出来接令,深深地给邹润行了大礼,这才捂着兀自跳动不停的心脏回到了座位上。 这个时候杨林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乖乖,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军职可算是保住了,那将来的爵位也就保住了,嘿嘿……” 解决完一个棘手问题,邹润也在人前出了一口长气,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 权谋这个玩意果然是一体的,善掌权者必善谋,无权谋无用,无谋无权用,一时之间,邹润感慨莫名。 “火眼狻猊邓飞!” “小弟在!” 邓飞一扫刚才论兵时的颓态,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自己的军职。 不同于心怀忐忑的杨林,邓飞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除了练兵打仗可不会别的杂七杂八的差使,加上他算得上是元老级别的老人了,自家寨主肯定会给自己一个实职军职的。 果然不出邓飞所料,邹润确实给了他实职军职,当众任命他为登云山骑兵第一营校尉,但同时还给了他一个兼职——兼任山寨练兵使。 结果出现了小插曲。 自己的任命居然不是心中暗想的山寨步军序列的登云山第二营校尉之职,而是骑军序列登云山骑兵营校尉,这让邓飞有点措手不及。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山寨步军和骑军军额拢共才一千人,而且步军势必要建两个营打底。那要这样一来,骑兵营虽然冠以营的编制,但是以山寨的钱粮状况,肯定养不起一个营的马匹,邓飞自忖山寨顶多能凑齐一百来匹战马来组建这个骑兵营就不错了。 这哪有带一个足足五百人的满编步军营来的过瘾!而且将来步军的立功机会肯定会比骑兵多,这是毫无疑问的,毕竟不能指望骑兵去攻城拔寨和防守城池吧。 邓飞当即就打算张嘴重讨一个任命,可当他那双赤眼一瞄见虎皮交椅上邹润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时,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突突,狠狠咽下几口唾沫,最终还是没那胆子张口,恹恹地回身坐了。 一时间连所谓的山寨练兵使这个兼职都忘了问是干嘛的,这副有贼心没贼胆的模样引起了周遭的一阵低笑。 接下来二阮的任命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不存在任何的意外。 “兹任命短命二郎阮小五为登云山水军第一营校尉,兼招兵事;活阎罗阮小七为登云山水军第二营校尉,兼招兵事。同时再成立登云山水军第三营和第四营,暂由你二人分为代管,等待日后有水军头领上山再另行任命。” 好家伙!就在杨林和邓飞为步军的一个营争得灰头土脸之际,水军居然瞬间就成立了四个营头!虽然目前水军只有三百喽啰,但是以此三百人为骨干,同时这兄弟俩又都兼招兵事,只要钱粮配齐,倚靠着无边大海,还怕招不满两千人来? 这下几乎所有头领,包括二头领邹渊在内,都瞪大眼睛地看向狂喜难抑的二阮。看来这次山寨军事改革,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水军和这俩兄弟才是真正的大赢家啊。 一时之间数道包含了深深的羡慕嫉妒恨等各种情绪的目光,就像强弓射出去的利箭一般,统统扎在了阮小五和阮小七身上,这让他两人有点如坐针毡,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要低调,低调。 厅内众人稍稍平复,任命终于轮到了孙新这。 刚刚一通论兵,这位小尉迟可谓是大放异彩,众头领都竖起耳朵,迫不及待地想听到自家这位既有识人之明,又有用人之明的寨主会任命其何职。 “小尉迟孙新!” “末将在!” 不同于前面几位头领的自称,孙新开口就称自己为末将,这格局瞬间拉高无数倍。 邹润微笑着说道:“兹任命你为山寨步军第二营校尉,兼任练兵副使之职责。” “末将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寨主重托,同时也将实心用命,协助邓飞头领做好练兵一事!” 不愧是祖上数代都是在军中厮混的禁军子弟,脑子就是好使,不需要邹润说明,他就明白了自己的定位。 虽然他相比较练兵正使邓飞更长于练兵,但他毕竟刚刚上山功劳不多,威信不高,猛地当上了一营校尉,又担任练兵的差事,大权在握,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服。 而邹润这样做,实际上就是借邓飞的资历和名望使孙新顺利地行使练兵实权,诚可谓是一招妙棋。 邓飞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虽然性子上急躁,但那只是欠缺打磨,其本人脑子还是非常灵光的,于是赶紧起身同样先向邹润表明态度,然后又同自己名义上的副手孙新相互见礼。 见底下气氛融洽,一片和谐,邹润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会议开到了这,山寨军职正职算是全部分出去了,剩下的几位头领好安排得多。 顾大嫂之前已经明确了作为杨林的副手,主抓经营酒店,邹润准备再给她加个管理山寨伙房事宜的差事,算作内政系统的头领,不担任任何军职。 “兹任命母大虫顾大嫂,协助邹渊头领管理山寨伙房事宜、协助杨林头领经营山寨诸酒店。” 听得自己又多了一项差事,顾大嫂内心欣喜不已,一改往日泼辣焦躁的做派,于座位上缓缓起身,娇声给邹润道了个万福,权当是正式接令。 这副模样直把她自家老公孙新看得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置信。天可怜见,自打他俩成婚后,除了行周公之礼时,孙新何时见过自家的母老虎这般散发过女人味。 但母大虫就是母大虫,可谓是柔不过三秒,刚缓缓坐下,见自家老公这副德行,立刻切换暴脾气模式,不由分说,伸手狠狠拧了一把孙新的大腿肉,在心里暗恨自家男人不解风情。 “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死鬼的前途,老娘怎么会在人前扮嫩,恁地不晓得体贴人家!” 这对夫妻的一番小动作虽然做得隐蔽,但是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少人都笑出了声,一时之间孙新面色大窘。 不过他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个儿练了这么多年武,到头来却连自家媳妇也却打不过呢? 自己寻的媳妇,且受着吧。 “铁叫子乐和,任山寨情报营副校尉,协助杨林头领做好情报收集。同时代管某的亲兵队。” 乐和的任命刚刚已经敲定了,现在只是再补一个军职,这没啥好说的。至于代管亲兵队,这是邹润临时起意,毕竟山寨马上扩编,作为掌管诸军的寨主,不能再总是孤身一人了,是时候将自己的亲兵卫队搭建起架子了。 在自己不在山上的日子,亲兵队交给搞情报的乐和来代管,再合适不过。 第八十九章 募兵三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双头蛇解珍任登云山步军第一营副校尉,双尾蝎解宝任步军第二营副校尉,均兼任招兵之事。” 到了排名最后的解珍解宝兄弟就很好安排了,现在山寨刚起步,位置不多。而且这二人比自己年纪还小,所以分别放在邹渊和孙新手下任副职,对这二人来说乃是历练和学本事的好机会。 只要他俩争气,往后他俩的路还会很长。 解珍解宝自然清楚自个儿的定位——年纪轻轻,无功无劳,而且若无邹润搭救,只怕他俩很可能就被王正害死在狱中,这个结果对他俩来说,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所以这对兄弟直接跪拜于地,拱手接令。 “愿听哥哥差遣!持鞭坠蹬,刀枪不避!” 这场重要会议从日上三竿开到现在,所有人既兴奋又疲惫。邹润舒展腰身,唤来厅外值守的小喽啰,询问时辰。 “禀寨主,眼下是未时初刻。” 小喽啰看了看日头,回复邹润,同时又加了一句,“寨子里的兄弟们已经用罢午食了,是否教伙房送来席面?” 小喽啰不说则已,这样一说,厅内众头领的肚子都开始咕咕乱叫,就好像夏季稻田里的蛙鸣,一阵接着一阵,不绝于耳。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先忍俊不禁,继而哄堂大笑,一时间登云山聚义厅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随即掌管山寨伙房的顾大嫂就当厅走马上任,吩咐伙房不拘食物,先将现成的酒菜果品大份送将上来,先教众头领乏渴解饥,但是晚宴一定要杀猪宰羊,煮鸡炖鹅,备足酒肉,大操大办。 小喽啰闻言口称得令,但脚下还是丝毫未动,而是偷偷瞄向上首的邹润。 邹润笑骂道: “你这夯货,在外值守须不是没长耳朵,如今顾家嫂嫂乃是我登云山的东厨司命,谁敢违拗她的意思,还不快快照办。” 众人又是大笑,小喽啰趁机溜之大吉,跑去伙房传令不提。 不多时,伙房端来伙食,搬来长条桌椅,摆布整齐后,众人都请邹润落座先用。 邹润也不客气,忙活了一许久,肚子里原本的那点茶水和点心早就消耗完毕,他招呼众人一齐入座,随即带头用餐。 由于邹润三大建设的设想只勉强进行了一半,所以这顿饭并不是大吃大喝的宴会,只是一顿常规便饭,稍稍用了一些酒肉主食后,邹润便命人撤去杯盘桌凳,各头领再度回到交椅上坐定,继续开会。 小喽啰端上来漱口用的茶水,眼见众人都漱了口,擦了嘴,邹润这才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诸位可能注意到了,杨、阮、解几位头领都兼招兵事,对此我做特别说明。” “登州盛产渔盐金铁,于海路又濒临辽国,故此招兵一事当有三要,其一为广招沿海渔户,其二为广招矿工,其三为募集辽骑!” 邹润朝众人伸出三只手指,一只一只地数着说道: “先说第一个,登州沿海州县操船驾舟之渔民不知凡几,乃是上好的水军兵源,阮家阿哥,且拿出尔等在石碣湖的气度来,能招募到多少合用的喽啰全凭尔等自己的本事咯。” 二阮喜笑颜开,对这项差事他俩不曾感到半点压力,无他,手熟尔。 二人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只要邹渊哥哥舍得钱粮,招募水军之事我兄弟自理会得!” 一直超然物外的邹渊闻言则是脸皮一抽,自家大侄子嘴一张就是两千的水军军额,这于钱粮上可是一笔巨款,他虽然明白这其中的必要性,但是着实深感压力重大,面对阮氏兄弟的揶揄,他只能苦笑着点头,却不敢打包票。 好在邹润再度开口。 “其二,登州之地金铁矿场诸多,当今朝廷税费繁重,矿工多生活困苦,此辈吃苦耐劳,彼此之间善于协作,乃是步军之上佳兵员,解家兄弟务必牢记!” 后世鼎鼎大名的戚家军就是成军于义务矿工,邹润早就眼馋登州境内的矿工很久了,这回扩编他说啥也要拉出一只几百人的矿工队伍来,对此他还给解珍解宝下达了具体的任务数。 “尔等所招之兵,矿工切不可低于二百之数!以一人一百为限,低于此数者,罚!高于此数者,赏!” 寨主严令,谁敢不从? 即便纳闷为啥寨主喜欢拉黑不溜秋脏兮兮的矿工入伙,但解珍解宝自然没有敢质疑的胆子,只得乖乖的出来接令。 军棍当头,没奈何,二人打算回头就奔赴各个山旮旯的矿场里拉人头去。 前两点说完,轮到说第三点时,邹润深沉的目光便落到了杨林身上。 邹润深知杨林身上的担子很重,铺销私盐、采买物资、收集情报还有招兵,随便哪一项拎出来都足够一名头领单独去忙活了。但是没办法,眼下人才欠缺得紧,只能再苦苦这位好兄弟了。 “杨林哥哥经常往来辽国采买诸般物资,眼下山寨水、步二军都搭起了架子,可唯独骑军实在是差劲,名为骑军,实则仅能行斥候哨探之事,论及骑射冲阵等骑兵的看家本事,可谓稀松平常。” 话未说完,邓飞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紫棠色的面庞直接涨成了猪肝色,但是邹润和其他人并不因此出口责怪他。 原因很简单,别说是邓飞这个业余人士了,整个大宋军中,就没一只拿得出手的骑兵。 正所谓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邹润便把主意打到了辽国骑兵的头上,将来必然要和辽国的狼骑碰一碰,那么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事就宜早不宜迟。 于是募集辽国专业骑兵来训练己方骑兵这件大事就交给了经常到辽国搞走私的杨林了。 杨林沉稳地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件差事,但是此事的棘手程度,他心中是有数的。 宋辽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史书中单纯记载的那么美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表象之下,掩藏着两国之间的角力、两国士大夫之间的敌视,以及两国百姓之间的仇视。 辽国拒不承认北宋一统中原的地位,于国书之中公然蔑称为南朝,而宋国的士大夫则将整个辽国之人呼为狄夷——这个称呼同样包括辽国境内饱读诗书的士大夫阶层。 在这种背景下,两国百姓自然互相仇视居多,贸然募集辽国的骑兵来登云山,一个弄不好,泄露出去就可能掀起轩然大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好比有一天,朝鲜突然宣布从韩国聘请军事教练来训练己国军队。 换句话说,万一邹润真的海外建国成功还好,倘若失败,作为经办之人的杨林很可能因此招来巨大骂名,但杨林还是义无反顾地接受了,邹润对此深深铭记在心。 第九十章 经济建设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会议开到很晚,期间又一齐商讨了些军政之事的细节,直到夜幕降临,登云寨中上升起丛丛篝火,会议这才告一段落。 千呼万唤始出来,在上千喽啰的欢呼雀跃声中,以邹润为首的十一名山寨头领陆续从高大的聚义厅中踏步而出。 今天山寨发生了很多大事,在邹润的默许下,相关消息已经传遍了整座登云山,人人都知道登云山将愈发强大,所以漫山喽啰都感到由衷的高兴。 浓烈的欢庆气息笼罩着偌大的练兵场,场上早已摆布整齐,近百桌酒席遍布其中,酒香肉香掺杂在一起,随风四散。邹润独上高台,从喽啰手中接过一只酒碗,高高举起,朝着所有望向他的人,大声道:“兄弟们!赏赐都拿到手了没?” “回寨主,我等都拿到了!” “不曾短了一文!” 今日一早邹润就吩咐陈宣将昨日之战的赏赐造册,午间过目后就要求今日务必发放到位,为的就是此刻。 提振士气,正当其时! 底下回应热烈,邹润报以大笑。 “哈哈!好!赏赐到手就好!来,众兄弟一起干了这一碗!” “干了!干!” 一股略带甜味的低度米酒进入喉咙,邹润喝的涓滴不剩,畅快的一抹嘴角,将碗底露给众人。 “寨主豪气!” “愿为寨主效死!” “俺想再敬寨主一碗!” 台下众人激情澎湃,人人手持酒碗拥挤向前,都想着能给邹润敬上一碗酒,木台边的一众头领欢快的看着这一切,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邹润在登云山的威信已经达到了何等的高度。 面对一只只高举过顶的酒碗,邹润来者不拒,尽显一方绿林豪杰的霸气,一会儿和立寨时期就上山的老兄弟碰一碗,一会儿又给立有战功的新锐斟满酒布菜,趁着酒酣耳热之际,邹润又抛出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 山寨扩编在即,马上就要论功升叙!而论功推荐之权,就在诸位头领手中! 好家伙,围绕邹润身边之人当即散去一半,都跑到各自跟随或者交好的新旧头领身边大声啰唣。 看着一众头领手忙脚乱应付不及的模样,邹润哈哈大笑。 是夜举寨欢腾,除了山上山下负责警戒值守之人,不知醉倒了多少好汉。 直到第二天邹润继续召集开会时,邓飞孙新二人尚自醉酒未醒,谁叫这俩都是掌管一营的校尉,手中捏着举荐升任之权呢?底下想进步上位的喽啰不找他们喝酒攀关系找谁? 同样身为一营之校尉的邹渊,由于资历太老,威望过重,自然是没人敢跟他灌酒,二阮倒也是大热门人物,可惜一干水军头目大多留在砣矶岛,山上多是步军骑军喽啰,倒让这二人躲过一劫。 杨林乐和的情报营自不用说,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喽啰都对此不甚感冒,自然没多少人赶着上趟。解珍解宝身为副职,也不是主要集火的目标,顾大嫂虽是女流之辈,但凶名在外,敢去敬酒者寥寥。 是以今天到会的头领只有八人,除了邓飞孙新都到齐了。 看着中间突兀空出来的两把交椅,邹润无奈笑了笑,不过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讨论经济建设,和这二人关系不大,便没让人硬叫来这二人,权且教他们休息半天便是。 “今日主要说说山寨财源之事,我山寨财源之前一半靠借粮,一半靠售卖私盐,可眼下马上大举扩编,钱粮耗费之大,很快就会入不敷出,似此诸位可有佳策?” 面对邹润的询问,众人面面相觑。 话说山贼强盗除了抢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么?但是自家寨主又百般强调,不能大抢大掠,不能惊动官府,这条路被堵死,那只有私盐这条路可以走了。 道路众人都懂,可怎么大卖私盐,这又是个问题。当今朝廷实行盐、酒、茶等物资专卖之制,没有官府公文,这私盐很难运送出境,难以大面积铺售。 一时堂中无人接话,全都眉头紧锁,涉及主管此事的邹渊和杨林更是相视苦笑,不知该如何开口。 邹润当然知道这事指望不了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既然说了,就自有其用意。 为的就是让他们知道这个家不好当,寨主这个位子不好坐。不然的话,这些家伙日后大手大脚地花起钱来没个数,最后兜底收拾乱摊子的还得是他。 等了半晌,见厅中气氛愈发沉闷,邹润心知敲打警告的效果已达到,再沉闷下去可就起反作用了,这才略微咳嗽几声,说出酝酿已久的计策。 这番谈话提纲挈领之下,便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第一,明确私盐售卖的主体地位不动摇。私盐是天下百姓的必需品,砣矶岛晒盐场出来的盐,拥有成本低、产量大、品质好、卖相佳这四大特色,从在登州附近两个县的先期市场销售所受欢迎程度便可见端倪。 除了登云山所在的黄县境内,之前借着孙新顾大嫂的路子,登云山的海盐已经售卖到蓬莱和牟平两县,不光受到广大平民百姓的喜爱,很多小伙的私盐贩子都慕名前来进货。 可以说登云海盐这个品牌已经彻底打响,所以邹润接下来要干的就是大量铺销。 而铺销的途径有两条,一条是绿林的路子,这是之前杨林一直努力的方向,无非就是结交各路绿林豪杰,尤其是做私商买卖的群体,先和他们喝酒吃肉交朋友,然后推销产品,接着就等着回头客来拿货便是。 这是后世典型的赊销体系,一般来说这种体系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弊端,那就是发货容易回收货款难,但是杨林背后有登云山上千提枪拿刀的喽啰,他不怕收不回来账。 另一条道路则是邹润在东京乘船到梁山,继而又乘船到莱州的这段路上发现的新路子,“运河”这两个字里蕴含着无穷的商机。 终其北宋一朝,有漕运四渠,分别为:汴河、蔡(惠民)河、金水河、广济(五丈)河。这四条运河连接东京城,以通南北各地,是北宋王朝的经济命脉,在刘晏、曾孝广等北宋名臣制定的分段组纲法和转般法等制度的框架下,一直运行良好。 尤其是转般法被后世配享孔庙的吕祖谦称为“此是本朝良法”——“兵食有余,国家建都大梁足食足兵之法,无以加于此矣。” 可到了徽宗政和年间,转般法遭受重大破坏,在蔡京的授意下,一大批奸佞之臣将运河沿途的钱库和粮仓的钱粮全部取出来供给宋徽宗挥霍耗费,这不仅造成百姓肩上负担更重,怨声载道,就连负责驾船的船夫和押纲的舟卒都大量逃亡。 数十年间形成的良好且严密的漕运制度出现了巨大漏洞。 北宋元丰七年,主管天下漕运的漕司衙门规定:漕船每船可携带一分私货,禁止沿河税务机构拦检追问。而现在由于亏欠、拖欠和挪用大量专项钱粮,原本只允许携带的一分私货已经变成了三分还不止,此事在运河上已经成为常态,有关诸司对此习以为常,保持默许态度,不然的话船夫舟卒逃亡的现象将更加严重,维系国家命脉的漕运体系将彻底崩溃。 邹润瞅准的就是允许夹带私货这个规定! 第九十一章 盐茶二策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听君一席话,如见天上人。 邹润这番援引古今、有条有理、深入浅出的分析,厅中众头领听得如痴如醉。 座中之人每一个都惊叹自家这位寨主真乃天纵之才,不过就在运河上坐了两趟船,居然能看破这么多的道理,还给山寨的私盐铺销找到了这么一条通衢大道。 生长于石碣湖的阮小五素来话不多,但是一直很善于思考,邹润话音刚落,他就出声点出了梁山在这其间的关键性作用。 “寨主的远见当真无人能及,梁山大寨已为我登云分寨,正处于五丈河运河的要道之处,有梁山当做中转站,我登云山的海盐一定能造福沿河众多州县百姓,此真乃大豪杰、大丈夫所为!” “寨主之见识,博古通今,通天达地,真乃天人也!”杨林由衷地拜服,继而感叹,“倘如寨主所言,只需买通沿岸官员、舟卒和船夫,我登云山的海盐便是一路卖到东京也是畅通无阻!” 这番美好的景愿惹得众人浮想联翩,都是一脸的向往着迷之色。 要是真连大内官家的御桌上用得都是登云牌海盐,那还用担心钱粮做甚?一处晒盐场便是一处金山银海! 到那时,登云山扩编出千军万马,乘着数百大船占据耽罗国,威压高丽小邦的日子还会远么? 于是乎,登云山经济建设的第一步:通过走绿林道路,搞小规模武力走私,结交各个大小山头和江湖豪杰,分销给盐,让他们当分销商。以沿海一带州县为辐射点逐步往内陆地区推进的稳妥型战略,和依托运河实行以漕贩盐的大纵深战略得到彻底确定。 登云山头领级集体会议对此项战略决议全票通过。 邹润敲定完大方向,具体细则的实施就落到了杨林乐和身上。 情报营可不是单纯坐在那里等情报上门,而是在多项具体产业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到全国各地,在此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将情报收集完毕,这才是上等获取情报的手法和战略。 说完盐,邹润继续说茶。 正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在北宋盐、酱、醋、茶大多时候都实行专卖制度,而这四者其中,茶是仅次于盐的重要税收类别。 茶兴于唐而盛于宋,北宋时产茶区分布于 19条路、122个府州军、306个县,主产地是江南路,其次是荆湖、两浙和福建路。如此之大的体量型经济产业,自然被北宋统治者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他们制定出台了一系列的专卖政策,狠狠地从茶农和小商人身上攫取着巨大的利益,朝廷和官员们共同吃得满嘴流油。 严酷的榷茶专卖制度催生出了茶马法、茶引法、合同场法(注1)等严酷的条例法度,茶农、园户、中小商贩的受到的盘剥越来越重,在酷法和厚利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茶叶私贩现象愈演愈烈,其规模已经不下于私盐行当。 到了北宋末年,不仅仅是走投无路的百姓疯狂贩卖私茶,就连负责缉私的官吏都纷纷下场捞金。 根据史书记载,北宋延州临真县尉任术在奉命出差的时候,就命令随从带了大量茶叶沿途贩卖取利。苏轼他爸苏洵曾上奏:“……负之以县官之徒,载之以县官之舟,关防不讥,津梁不呵。”苏轼他弟弟苏辙也表示:“又茶官违法,贩卖百物,商旅不行,非唯税亏,兼害酒课。” 北宋的各种专卖制度发展到了王朝末期已经出现一种怪相,那就是朝廷越禁啥,握有实权的各级官吏就越以权谋私,大量非法贩卖盐茶酒等等货物以牟取暴利。 所以说,人家都卖得,登云山自然也卖得,这个道理一说,众头领又是频频点头。 点头之后又统一瞪着大眼珠子看向邹润,等着他说出具体办法。 这帮家伙的动作出奇的一致,看得邹润大为头疼。真没办法,手底下全是一帮武夫的缺点就在这了,稍微需要动一点脑子的事压根就没法指望他们。 邹润微微叹一口气,心中暗暗发誓,要快点找到能为自己分忧划策的文人谋士,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我等当借水军扩军之际,组建出一只船队,南下江南,收取茶货后再向北贩往辽国,此中必有厚利!” 厚利肯定有,但是这个法子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水军的实力必须过硬,水战陆战都得拿得出手,水上要直面登州的平海军和澄海军,以及南方诸州的水上力量。上了岸,还得跟一帮从事走私茶叶的走私贩谈好价钱和货物,这其间不经历几场血斗,不拿下几场大胜,是绝对站不稳脚跟的。 如山一般的重负顿时压在了二阮身上,本就不怎么爱说话的阮小五彻底化身为锯嘴葫芦,愁眉苦脸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就压力山大。 性子活跃的阮小七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苦苦一笑,少见的没有拍胸脯放狠话。 他站起来道: “寨主,俺们三兄弟的性命早就卖与恁了,风里水里直管去,那都无妨。叵耐分身乏术,恁若再不给咱们水军添上几名头领,只怕小七和五哥便是累死,也支应不开啊……” 可不是怎的,现如今水军这么大的盘子,就靠他兄弟俩支撑,大权在握,过瘾是过瘾,但是精力有限,是真的无力兼顾往返南北方贩茶这件事了。 没奈何,邹润只好当场表示,下回再出远门回山的时候说甚么也要带上几个水军头领回来。 阮小五阮小七这才勉强露出笑脸,起来接令。 邹渊一听自家这个大侄子回来还没几天就又准备计划出远门,顿时就垮了一张脸,就差把不乐意三个字刻在额头上。 好在邹润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这个话题轻轻揭过没有深入去说,免得惹自家叔叔开启唠叨模式。邹润赶紧转换话头,又说出了一个添财进宝的好法子。 “我前些日从一老船工处得到一个秘法,名曰罐头。此物可使海鱼历时个把月而不糜烂变质,端的厉害非常。故此,我决定于砣矶岛再设一罐头厂,且劳烦叔叔挑选一名做事细心,有经营之才的头目任此厂厂长,将这罐头做将出来,也好使我登云山再进一项财源!” 果然,一听又能多一项进项,掌管钱粮的邹渊瞬间眼冒金光,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邹润见计谋得逞,当即一派桌子表示: “好!既然如此,今天便挑好人选,明天一同随我动身前往砣矶岛,一者为校阅水军,二者视察岛屿防务和晒盐诸事,三者便是筹建罐头厂!” 第九十二场 绝对大卖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堪称滑头,借着到砣矶岛视察的借口,掩邹渊的耳目,实际上他又在规划着下山一趟。 没错,他是向自家叔叔表示过最近不出远门,但是又没说不出近门。 莱州就在登州左近,不管是坐船还是骑马,往返也就两三天的功夫,这跟串门走亲戚能有啥区别? 所以第二天一早,邹润心安理得,大摇大摆的扔下一大堆头绪繁杂的人和事,带着二阮和一队随从,踏上了下山的路途。 去莱州之前还得先去一趟砣矶岛,离开岛屿这么久,是该回去看看了,他对岛上的防务和各项基础设施建设还是有点不放心。 根据线报,最近登州水军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砣矶岛这个很早之前就被登州水军荒废的原驻军点,近来周遭海域频频有朝廷的战船现身。化妆成普通渔民的小喽啰报信说,那些战船上是挂的是平海军和澄海军的军旗。 “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砣矶岛上,双顶山头。 高耸的岗楼上,邹润手抚栏杆,望着远方云海相接、风波潮起的无垠大海,发出由衷的感叹。平海军和澄海军当真是挂在登云山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阻碍登云山龙腾大海,驰骋八方的海上壁垒。 熟知后事的邹润知道,这两只军队忽然频繁动作,大概率是因为马植自辽国归宋,继而游说童贯和宋徽宗,向他们介绍了联金灭辽以图燕云十六州的宏伟计划。这件事在后世被称为海上之盟,而海上之盟的先决条件就是必须在绕过辽国的情况下,先找到一条海上联系金国的海路。 虽然找海路才是平海军和澄海军的主要任务,但是万事没有绝对,万一在此途中这两只军队窥见了砣矶岛的底细,来一波倾巢出动,那对于还未成型的登云山水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所以说,这两只军队一日不除,邹润一日睡不好觉。 巡视完了岛上寨墙、岗楼、海港和码头等一整圈的防御体系后,邹润和二阮走下山顶,途经山脚的某一处时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原本这里是一处由一捧黄土、一方木碑组成的简陋坟墓,而此时已经成了外包青砖、中竖石碑的上好坟庐。换做不知内情的人看了,估计会以为这是某位富贵人家的宗坟所在,哪里又会知道内里埋葬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登云山的小喽啰呢? “张大兄弟,邹润来看你了……” 上香,祭酒,致奠。 说是真心祭拜也好,说是邀买人心也罢,事到如今邹润也弄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是做完这些后,他身边的一干随从和二阮,在望着他的背影时,原本就忠诚无比的目光中又多添了几丝敬仰。 在他们看来,自家的这位寨主,是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卫和效忠的。 在岛上的这两天时间里,邹润既校阅了水军,亲自登船观摩阮小五阮小七各带领一支船队开展水上模拟作战,也指点增强了岛上的防御体系,在几个重点地段增设了箭楼和岗哨。 同时也深入到移居岛上的几十户民户家中,询问民生疾苦。 前二者都是正儿八经的做事,后者就有作秀的成分了,这些民户哪个不和登云山的喽啰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自家的地盘上受到自己人的欺压,既吃得饱,也穿得暖,邹润能询问出个屁的疾苦。 这本是一件充满了恶趣味的小事,可偏偏就在此途中他却有了重大发现——他在一户人家厨房的锅灶上发现了一筐海肠子! 前世身为海员,八大菜系的鲁菜邹润可没少吃,因此他也知道海肠子这种海货虽然貌不惊人,但它却是后世鲁菜成为宫廷菜中主角的一大法宝!只要将海肠子处理干净,晒干后再研磨成粉,然后佐以虾皮等其他海产品,最终做出来的成品就是最原始的味精!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下又找到了一个能够大卖特卖的产品,邹润喜不自胜,他立刻下了死命令。要求半个月之内一定要将罐头厂兼味精厂建立起来。 有了这两样产品为辅,以食盐和茶叶为主,只要一切顺利,最多一年,山寨的财源就不愁了。到那时,邹润就有一百种办法让平海军和澄海军这两只小卡拉米往后见着登云山的船只就绕道走! “曹盛。” 伴随邹润的一声呼唤,他身后的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此人就是邹渊推荐的罐头厂厂长。而现在,他已经又火速兼任味精厂厂长了。 “小人在!” 个头不高,但身材敦实的曹盛赶紧答应。 “肉罐头和味精的制作方法我已传授给你,再加上流水作业的秘法,最多一个月,我要看到成品。” “小人敢立军令状!如若完不成,愿受军法处置!” 数日之间,从提刀砍人转变为行政管理的曹盛仍未脱军中习气,张嘴就是甘受军法。 对于叔叔推荐的这个人,邹润表示满意,有道是窥一斑而可见全豹,从曹盛的身上,邹润看到了自己在登云山种下军纪的种子,已经悄然开花,高速发展的登云山,正在潜移默化的的褪去着山贼强盗习气。 海岸边,北风又起,带着腥味的海风,裹着浓重的水汽迎面扑来,阮小五担心邹润受凉,上前劝说回岛上军寨歇息,可邹润将手一摆,却传令派船一只,送他去莱州。 阮小五阮小七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满的心疼,在这二人心中,可这全天下找遍,也找不到自家寨主这种身居高位,却丝毫不耽享乐,全心全意扑到山寨发展上的绿林豪强了。 二人言又欲止,想劝又不敢劝,只好重重叹了口气,各自下去吩咐安排。 待午后一过,砣矶岛海港军寨寨门大开,一艘可乘百人的四百料登云水军战船伪装成一艘近海货船,扬帆北上,二阮及一干水军头目都到寨墙上送行,目送自家寨主朝莱州而去。 莱州造船厂是一处民办造船厂,北宋末期,整个京东地区的大小造船厂基本都是民办,唯独密州有一处官办船厂,但也仅仅督造一些官用的小船,连濒临大海的州县都是这番模样,北方造船业之凋零可见一斑。 而究其原因,则就是莫名其妙的海防问题,宋廷在北方边境陈兵数十万,修了无数的寨墙堡垒,甚至认为营造出了一大片的沼泽区,为的就是防范辽骑南下。 陆上已然将防御做到极致,海上也不放过,片板不准下海的政策一实施就是数十年,多少赖以为生的百姓为此失去饭碗,多少兴旺发达的产业就此衰落,可满朝公卿充耳不闻,都为此“上策”拍手称快。 善驾舟船的南朝,居然害怕以骑射见长的北方辽国从海上攻打而来,这是何其的可笑? 恐辽症,已经是历代宋朝君主挥之不去的癌症恶疾了。 看着隐隐在望的海岸线,邹润哂笑莫名。 第九十三章 玉幡竿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近海的海域水浅滩多,为防搁浅,四百料的海船不敢随便靠岸,只得早早泊住,邹润一行转乘小船上岸。 上岸之后直奔最近的市镇,趁着天色未晚,寻一处酒家问明地址方位。 一番打听过后才知道事情很巧,原来这莱州造船厂的厂址也在海边,而且距离此处并不遥远,邹润当即派了两人回到大船上报信,自己则带着其他人朝目的地打马飞奔而去。 行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地方,邹润径直打着买船的名义顺利进入了船厂。 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一杆,邹润此行是既要人,也要船。人好说,反正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孟康给弄回去,但船只就不同了。船只制造周期较长,想在短时间内就买到合用的船只,有时候有钱也不见得能包办。 虽然登云山目前船多人少,但是随着二阮开始大肆招人,邹润相信这个局面会很快改写,因此作为寨主,很多事他都要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邹润通报来意之后便受到了热烈欢迎,民办不比官办,客户就是财神爷,那可得好好供奉,船厂管事一路小跑迎接,百般奉承邀请入内。 莱州船厂占地十多亩,工地上木料、布料、铁料堆积如山,虽是一方民办小厂,可也有上百号匠人在此劳作,现场端的人声鼎沸,嘈杂一片。虽然眼下太阳即将落山,但看样子船厂主并没有让工匠们就此散工的意思。 邹润左看右看,也没见到人群中有“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匠人,放眼放去,清一色的都是皮肤黝黑、光着上半身的糙汉。没奈何,他只好暂且按下找人的心思,先随着船厂管事一路来到客厅安坐。 在互相叙礼时,邹润依旧假称姓周,言称买船,并且一张嘴就报上了所需船只的数量、规制和其他相应要求。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从邹润的言行举止,管事一眼就断定来人是个内行,而且不差钱。意识到来了大客户,管事当即说道: “好觉贵客知道,这等大生意非是小人能够做主,眼见日已晚了,敝处已摆下酒宴,我家主人少时便来,届时边吃边谈如何?” 管事知道自己分量不足,便替东家留客。 古代谈生意,尤其是大生意,从来不是上来就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而是先吃好喝好,待到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之后再敲定一切,这才是做大生意的手笔。 身为甲方邹润自无不可,于是乎恰逢日尽月出之时,一行人从船厂的会客厅辗转来到早间上岸的那处市镇,远远的便望见一处二层高的酒楼。 管事指着那酒楼说道,“就是此处,客人不知,此地虽小,可此间酒楼的饭菜端的好味道!”,说着便准备在头前引路,客气地请邹润进店入座。 未及进门,只听得酒楼一楼的厅堂中有一伙身穿粗布衲袄,裹着防寒巾帻的汉子在那吃酒,内里有一个背对店门而坐的大汉,可能是酒后来了兴致,忽然引吭高歌。 歌曰: “造海船!造海船!海旁朴断雷殷山。大船剧舰容万斛,小船飞鹤何翩解……坐令斩木千山童,民间十室八九空。老者驾车辇输去,壮者腰斧从鸠工。……果尔疑非万全策,驱民忍作鱼龙食。任渠转海入江来,自有周郎当赤壁!” 这首民歌小调既诉说歌者造船技术的高超,能造“大船剧舰容万斛,小船飞鹤何翩解”,又反映出歌者看到朝廷劳役政策下“民间十室八九空”的悲剧,最后愤懑地道出希望有周郎出世,一把火将“驱民忍作鱼龙食”的贪官污吏一把火全部烧光的希冀。虽然遣词造句不甚雅观,但胜在情真意切,用情质朴,邹润听了暗暗点头。 那人一连唱了两遍,邹润等人也在不知不觉中驻步停留听了多时。此曲歌声苍凉,词意愁苦,听来不似北方韵味,倒像是南方曲风。 调子婉转悠扬,感情抒发得也相当到位,两遍唱罢,周遭食客不住地叫好应和,邹润也正准备拊掌赞叹,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一阵脚步乱响,远远地赶来了一行人。 为首者怒不可遏,隔着老远就高声叫骂道: “好胆!这伙白吃白住、贼头贼脸的下贱坯子,俺好心收留这厮们,他们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此俚歌歪曲嘲讽官府和相公们!” “俺的庄客都在哪里?” 那人一声大吼,背后一干相伴而来的庄客赶紧应和,“小人们都在!” “休管高低,你等与我加力痛打这厮们,今日只是要打死几个才好,一应官司我自理会!” 那伙庄客都是被此人豢养在家的打手,此时得了自家主人吩咐,七嘴八舌地应和,随即如狼似虎般一般抢进店来,不问青红皂白,捏起拳头便打。 眼看要闹将起来,一遭食客顿时散去大半,酒楼掌柜的叫苦不迭,心疼还没有结算的饭钱,酒保伙计见状不妙,也都吓得抱头鼠窜。 大堂里转眼只剩下那伙唱歌吃酒的人,可他们人数虽少,却毫不示弱,为首者举臂一呼,一伙人便径直迎着那帮打手,互相揪住厮打,口里还悲愤无比地叫道: “端的欺人太甚!和这厮们拼了!” “好歹毒的船厂主人,唱歌须不是要死的罪过!如何恁地毒!” 作为尚且滞留在场的旁观者,邹润眉头紧紧皱起,唱歌的这伙汉子说的没错,无论如何唱歌都不是死罪,这行人也不是官府中人,怎么下手如此歹毒,当真是照死里打。 好虎尚且架不住群狼,场中局势眼瞅着朝一边倒,那伙唱歌的人应该都是工匠一类,虽然有把子蛮力,但是却不会打架,加上人数上吃了亏,已经有好几个伙伴都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渗血。 邹润再也看不下去,挺身而出,大喝一声: “住手!” “他们究竟犯了甚么罪过,你们便将人往死里打?” 谁知打手们丝毫不理会,反而下手更狠,当中更是分出两人朝邹润走来,口里骂骂咧咧地道: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鸟人,敢管老爷们的事情?” 此时船厂管事终于发声,站出来阻拦,“尔等休要造次,此乃船厂贵客,有项大生意要和主人面谈。” 闻言几个打手脚步一缓,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邹润身后,而邹润也是此时才晓得,下令打人者居然就是船厂主人,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既是要谈生意,便休管闲事,待俺处理完这遭事,自去上楼说话。” 身后传来一道隐含着威胁意味的慢悠悠的声音。 “哦?闲事?”邹润微微一笑,随即表示,“周某生来就爱管闲事。” 言讫,制止了身边想要出手的几个随从,邹润自己纵身跳入场中。 先将迎面来的两个庄客一脚踹翻一个,再一记直拳放倒另一个。然后大踏步抢入酒楼大堂,施展拳脚大开大阖,不分轻重,将一身巨力一发使将出来。 那些庄客虽是三五一伙的结伴来厮打,但哪敌邹润本事?入场之后的邹润浑如猛虎啖羊羔,恰似皂雕追紫燕,只靠一人双拳,便将刚刚还耀武扬威、要打要杀的一伙行凶者尽数打倒在地。 随后不管躺了一地的打手庄客,邹润拍了拍衣裳,先去将那名唱歌的汉子扶了起来。 刚才此人背对酒店大门一直也没见着正脸,这回靠近一看,只见其人高马大,并且皮肤极其白净,端的一身好肉体。 这么明显的特征……邹润心中一跳,暗想道难道此人莫非就是玉幡竿? 正迟疑之间,那人却一把擦去口鼻间的血渍,赶忙拜倒在地,口称: “小人孟康,拜谢官人搭救之恩。” 第九十四章 弃军者,斩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你便是玉幡竿!” 眼见心中猜想被证实,邹润大喜,连忙将孟康扶起,又招呼自己的随从前来搭把手,将被打的一伙汉子都扶起来坐了。 看到其中有几人伤势颇重,邹润马上安排人去外边请大夫来诊治疗伤。 那热乎劲,别说船厂主人看得惊掉了下巴,就连当事人孟康都愣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和眼前这位仗义出手、无比热情的官人有什么往日交情。 邹润可不管那些,在他眼里孟康这伙人都是一等一的高级技术人才,将来登云山所需的船只全靠这些人了,眼下别说死一个人,就是伤一个人他都能心疼得掉眼泪。 都说同类人才能看懂同类人,这位莱州造船厂的东家在一旁观看了许久,又和身边的船厂管事嘀嘀咕咕半天,一番思考推断,继而恍然大悟。 好家伙,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贵客”买船是假,来挖墙脚是真!不然怎么一见面就叫破了孟康的诨名? 原来这位船厂主人最近听人说孟康和那一伙手艺高超的造船匠不堪忍受他的盘剥压榨,准备私自造船出逃,这才所以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将孟康一伙毒打一顿,甚至还想打死一两个立个榜样,为的就是给他们点教训。 毕竟身为一名合格的资本家,他之所以冒着官司追问的风险藏匿孟康这伙逃犯,不就是看中了他们高超且“免费”的造船手艺么。 可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摘了桃子,当真是叔叔能忍,嫂嫂也不能忍,船厂主人大怒,也不管底下这帮哀叫连连的废物庄客,急忙吩咐管事回船厂多叫点人,带上家伙,说什么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一言不合就拉出人马开干,这极其符合北宋时期山东一地的风俗。 自北宋建国起,京东这片区域就以“民尤为暴悍,轻为劫”、“素称暴桀”、“多盗与讼号难治”著称,加之铁矿金矿等产业的迅猛发展,各种矿主、山主、厂主等利益团伙动辄纠集人马持械相斗,而“官府莫能治哉”。 这一切孟康都看在眼里,他忧心忡忡地对邹润道: “感承官人搭救,但这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眼下他又命人去叫帮手来,官人再是豪杰,也抵不过他船厂的上百号人马,官人还是趁着空档赶紧带人走吧,救命之恩孟康来日一定报答!” 孟康身边的一干匠人也都纷纷围拢过来劝解,只是叫邹润快走。 邹润则是微微一笑,道声无妨。其实他早就留了后手,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就有随从骑着快马奔向海边了。 此处距离来时大船停泊的地方不远,只需拖上半个时辰,大队人马很快就会过来,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莫过于给孟康等人治伤。 大夫终于姗姗来迟,看他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多半两头都不敢得罪,但是面对手持利刃的喽啰“好言相请”,他只能被迫收拾要囊起身。 来都来了,也只能捏着鼻子开始诊断,好在一番检查过后,在场之人都无性命之忧,那大夫忙不迭地开出几张药方,说了句自己只诊病不卖药,连诊金都没收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个结果和邹润自己推断的相吻合,所以倒也没强留此人,只是对孟康笑着道: “看这般模样,此处船厂主人平日里定是横行霸道惯了,怪不得咱们都在这处酒店耽搁恁地许久,也不见酒店掌柜回来说话,想必掌柜的定是带着伙计躲了去。” 孟康苦笑一声,正欲回话,只听得外边传来一阵喧闹,远远地便看见乌泱泱一大群人,手持各种钉锤斧凿,在二三十只火把的映照下朝这边赶了过来。 口中兀自叫骂不停,端的声势骇人。 “快快围住这处酒楼!” “休教走了那厮!” “主人有令,捉住那厮只顾打折手脚便是!” 孟康面色大变,苦苦劝道:“苦也,官人可速走!我于那厮还有用处,顶多吃顿排头,绝无性命之忧,官人休要耽搁,少时便见厉害!” 直到这时候,邹润方才道明来意。 “某家邹润,是得杨制使相荐,特来动请足下入伙。” 现如今小秦王邹润的名号已经传遍京东东路,莱州和登州左近登云山的名头更是大的没边。孟康也是江湖人士,自然听说过他的名号,若是放在平日,他肯定翻身便拜,二话不说就跟邹润走。 可眼下已到紧要关头,只见孟康将牙一咬,猛地从后腰掣出一把尖刀来,对着周遭的匠人同伴道: “兄弟们,听到了么!大名鼎鼎的小秦王亲自来招揽俺们入伙,这是何等的重情!刚刚又救我等一场性命,这是何等的重义!眼下船厂那厮又来相逼,我等有了后路,再也不需忍让,直和他们拼个死活便是!” “但邹寨主乃是百姓救星,万不能轻陷入此地。眼下那厮们人多势众,我等先抵挡一阵,先教恩人走脱,待恩人回山后再发兵来救我等如何?” 四周答应之声响成一片。 “孟康哥哥说的是!万不可教邹寨主受我等拖累!” “船厂那厮视我等如猪狗,平日非打即骂,若非官府追究太甚,俺早就一发剁了他的鸟头,稍后我自打头阵!” “就是,怕个鸟!恩人直管先走,我等和他并个死活!” 原来这帮人并非懦弱之辈,只是之前没有后路,方才苦苦忍受,这回见到江湖上盛传的小秦王居然亲自出面邀请,顿时一扫往日颓唐,各自都抄出随身携带的家伙。 他们连朝廷的提调官都敢杀,自然不怕一方小小的船厂主。 此时此刻,邹润自然不可能先自撤退,只见他哈哈大笑,同样对着身边的几个随从叫道: “兄弟们,大声告诉我,登云山有临战抛弃同袍的么?” “没有!两军对垒,有死无生!弃军者,斩!” 能够被选为寨主亲随的,都是登云山上千喽啰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汉,他们高举兵刃,相顾大笑,畅快地回应着自家寨主的询问。 所以当船厂众人打碎店门,冲进厅堂时,见到的不仅不是已经丧胆待毙的乌合之众,而是一只战意高昂,兵刃相向的小型军队。 第九十五章 搂草打兔子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遍布桌椅的酒楼大堂,人多似乎并非优势。 身为人数占劣的一方,邹润反自率先发动进攻。 这只是一场寻常械斗,并非军阵之战,地界狭窄,各自都没有盔甲盾牌等防具,也没有弓弩等远程投射武器,那个人勇武就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 邹润自穿越以来,可能受了某种莫名因素的影响,身体素质一直呈缓慢上升状,最为直接的体现就是他的力气越来越大。 当此之时,邹润单手挽着一个小号桌子,权且当做盾牌,将一干打来的斧头锤子木棒等尽数抵挡,左手持刀,也用不着什么精妙招式,直接大开大合地挥舞劈砍。 后方的喽啰和孟康等人,或者手持利刃,或者掰断栏杆桌腿充当武器,跟在邹润的身后,大呼酣战。 那船厂来的众人本就吃了一惊,又被先声夺人,本来就是被自家主人驱赶而来,战意并不甚高,再加上邹润发挥得如此勇猛,一杆单刀在手,不光顶住了众人集火攻势,还接连劈倒了两人,他们的顿时气势为之一夺,先头部队隐隐有溃散之状。 可这酒楼狭窄,前边的人顶不住了想退,后边的人被东家驱赶着向前,两拨人挤个正着,慌乱之中,好几个汉子被挤倒在地,在遭受了同伴的踩踏后发出阵阵痛呼惨叫。 发觉敌人的乱象后邹润大喜,当即大喝一声。 “兄弟们,敌人队形乱了,跟着我,只顾冲!” “冲啊!”孟康等人狂呼大叫,下手愈发地狠,堪称是搂头就打,狠狠发泄着心中积蓄已久的怨气。 看着自家手下居然如此不济事,酒店里的那伙人不仅没有被拿下,反而越战越勇,后边督战的东家又急又气,连连跳脚。 还是他身边的管事眼睛毒,上前说道: “主人,这厮们全靠着酒店狭窄,众人施展不开,主人若真想拿下这伙,放一把火进去,便是烧不死这厮们,也叫他们吃一惊自会大乱,届时咱们一拥而上,定能手到擒来!” 此人当真胆大加歹毒,居然撺掇自家东主在人烟密集的集镇之上公然放火,这番做派比强盗也好不到哪去,可偏偏这船厂主人硬就敢同意,端的是背景深厚。 他当即从身边夺过一根火把,大喊道: “你们这干废物,只顾堵住门,休教那厮们冲出来,我自一把火烧死他们!” 声音传入酒店,孟康大惊,连呼不好,邹润也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他正准备拿出真本事、不再克制力道轻重,打算下死手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轰轰隆隆,动静大的惊人。 有人高声喊道: “登云山好汉来也!休伤我家寨主!” 呼喊声此起彼伏,慢慢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音浪潮,不知何时,一只小型骑兵队居然从镇外杀了进来。 那东主和船厂众人都正站在街道中间围攻酒楼,此时猝不及防。 人的血肉之躯岂能抵挡骑兵的高速冲杀?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只是十来匹马组成的微型锋矢阵,但是十来柄马刀挥过,雪亮的刀光带起一蓬蓬热血,残肢断臂接连飞起,转眼就有七八个人或被马撞,或被刀劈,顿时扑倒于地,大队的船厂人马一触即溃。 不等登云山骑兵队兜马回转,准备再冲第二合,那剩余之人已经哭爹喊娘,各自逃散,邹润赶忙大呼: “先抓首恶!” 骑兵队会意,朝着被几人拥簇着逃向船厂的东主一行追去。 也合该这船厂东主该有此着,眼下已经黑夜,他若随便钻进民宅之中众人到哪里去寻他?可他偏偏被一伙人打着火把照耀路面,这岂不是手提灯笼进厕所——照屎(找死)? 提起马速的骑兵真的恐怖,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到,正在闷头逃跑的船厂主人只听得身边马蹄声响过,接着耳边传来几声闷哼,几滴热乎乎的液体便溅到了他的脸上,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船厂东主身边的心腹全部倒下,只余他一人战战栗栗地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哼哧……” 一个硕大的马头靠了进来,猛地打了个响鼻,腥臭的黏液再度溅射到他脸上,可往常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他此时动也不敢动。 “哼!原来就是这厮,居然胆敢放火烧我家寨主,且绑了,带回去交由寨主他老人家发落。” 带队的骑军什长既愤怒又不屑,撂下一句话后,将此人交给手下收拾,自己则去继续追击残敌。 试问对于一名真正的骑兵来说,谁又能拒绝这种驰骋战场、追亡逐北的快感呢? 这支刚刚见血的登云山骑兵,初次尝试到这种滋味就已入迷。 酒楼门口,玉幡竿孟康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敢置信地对着邹润询问道: “邹……邹寨主,这……这便是贵寨的喽啰?” 邹润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闻声回过头来,对着孟康笑道: “不是贵寨,是我们山寨……” 孟康猛然醒悟,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们山寨,就是我们山寨。”,说着还忙不迭地拉着周围一干工匠给邹润见礼。 邹润正逐个安抚,有后续赶来的步兵押解着被活捉的船厂主人走到跟前,请示该如何处理。 如果此人没有后续要放火烧楼的行径,邹润出于不想惊动莱州官府的初心,原本是不打算行杀人之事的。可此人实在是做事太过,要知道邹润所处的可是一处集镇,是个有着上千人口的闹市区。 这里大多都是木质建筑,不少贫民住的都是沾上一点火星就着的茅草房,但此人为了一己之愤慨,居然就要放火,端的是伤天害理之极。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邹润本准备一杀了之,但是张口之前还是转过身询问孟康的意见。 孟康可能想的有点多。 他并没有接邹润的话茬,而是猛地将一柄解首刀搠进了此人的肚皮,随后狠狠一搅,干净利落的结束了此人性命。 “寨主在上,玉幡竿孟康缴令!” 好家伙,原来孟康以为邹润在索要投名状,这才痛下杀手。 邹润哭笑不得,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解释也是无用,只好传令结束追击,尽力抓活的,尤其是造船的工匠,抓住一个活的赏钱一贯。 望着眼前厂门大开、灯火通明的莱州造船厂,邹润被迫无奈地做了连人带厂打包带走的决定。 反正事已至此,也只能搂草打兔子了。 第九十六章 中转站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场由寻人而引发的丰收之战快速进入收尾阶段,邹润不敢耽搁太久,他一面亲自主持船厂的“打包业务”,一面命海船回航砣矶岛去搬大部队来。 好不容易一口吞下一整座造船厂,除了经验丰富的匠人,里边的一应工具、上好木材等全部都不能落下,当然,船厂主人的家资也是必须带走的。 莱州不是登州,没法动员登云寨本部兵马来搬运,只得命令砣矶岛除了留下必要的防守力量,其他的人和船统统来此。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阮小七带着四百多水军喽啰,驾驶着两只八百料大船,两只四百料的中型船和两只二百料刀鱼船到达海边,船上尽是拉货的牲畜、架子车以及来帮忙的民户。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一座船厂只用了半天功夫就被尽数搬空,一番车拉马拽手抬肩扛后迅速返航。 此行收获了六七十名熟练度极高的匠人、上百根可作为船只龙骨的珍贵木材,以及大量的工具和钱粮,就连船坞里已经建造完毕,就等着货主来交付的两艘八百料大船和一干小船也统统带走。 由于东西太多,每艘船上都装满了人和物资,加上新得的大小船只还要分出人手去操控,返程路上走得极慢,期间还不可避免地出了些岔子,造成了人员和财物损失。 说实话,这么大规模的行动,这么浩浩荡荡的一只船队,在缺少足够武力护航的情况下航行在近海上,实在是太过冒险。 幸亏眼下严寒未消,到处朔风刮骨,冷得不行,不论是陆上的州县官府,还是海上的平海、澄海二军,亦或者负责在近海缉捕私航私盐的刀鱼巡检寨,寒冬腊月里都猫在房屋营寨里取暖过冬,加上行动期间邹润用骑兵封锁了整个小镇,没有放出一个人出去报信,这才险之又险的全身而退。 直到真正将脚踏在砣矶岛的土地上,一直吊着一颗心的邹润这才松了口气,跟同样一路上都捏着一把汗的阮小七互视一眼,互相取笑和告诫道: “兵行险招,只可一次,往后还宜谋而后动,以稳妥为重。” “寨主说的是,俺这一路是既开心又害怕,心里就像拴着七八个吊桶似的,生怕哪里撞出一只官府的船队,不瞒寨主,俺这内里的衣裳都汗湿大半……” 两人都有虚脱之感,大哥不说二哥。 但是看到自家岛屿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无比的境况又不觉会心一笑。 实在是良机不可失,冒了这回险,山寨就有了自我打造战船的能力,短期时间内不会被战船短缺这事卡脖子了。 但是经此一遭,砣矶岛的船队也会彻底暴露在官府的视野中,毕竟在莱州停留了那么久,无论是陆上的百姓,还是海上的渔户都亲眼所见。 接下来想像之前那样闷声发大财只怕是不能够,毕竟北宋眼下还没到靖康那会,地方官府辖区内出了这等大事,不可能装作没看见。官府的讨伐是必然的,剩下的只会是讨伐的具体时间和规模大小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让山寨造船厂以最快速度建设投产,邹润下令明确孟康为山寨第十二位头领,并滞留在砣矶岛了半月有余,每日坚持亲自下场指导。 不知不觉时间正式来到了农历二月半,正是唐朝贺知章《咏柳》中云:“”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季节,砣矶岛上已经慢慢褪去寒冷,气温和海风都在回暖。 一轮艳阳高照,码头上邹润拒绝了阮小五、阮小七和孟康的送行,这三人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招募、练兵、造船哪一项都不是轻松的活计,邹润也不是讲究俗礼的人,自己单独要了两大两小四艘船只,便带着七八名随从踏上了返回登云山寨的路途。 眼下风声正紧,登云山的情报系统在杨林乐和的发力下已经从官府那边弄来不少消息,据传莱州和登州两州官员已经开始公文往来,探讨的正是征剿海贼一事,估计等到双方协调完毕后就会报到京东东路的帅司和宪司定夺。 得知这个消息后邹润深感庆幸,多亏当初留了个心眼,在莱州时并没有正儿八经打出登云山的旗号,而是以一伙海贼的身份行事,为的就是竭力避免在海上和陆上同时遭到官府围攻。 近来伴随沿海地区气温回升,砣矶岛周围已经频频出现官府船只的影子,毫无疑问,这是先期的窥探敌情。故此砣矶岛已经正式进入战备状态,严密防范海上来犯之敌,邹润此次回山更是不敢像之前那么随意,而是被迫点起四艘战船同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常言道小心无大错,即便做了很多充足的准备,邹润还是命令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在确定彻底甩掉了后边的“小尾巴”后,这支小型船队才慢慢沿着海岸线进入慢速航行状态,寻找着可以停泊的岛屿。 这次回山途中,邹润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设立新的中转站。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砣矶岛上人员剧增,在二阮的大肆发挥下,短短半个月就招来了近五百名渔民,人员剧增就意味着必须补充给养,大到粮食衣物,小到针头线脑,都需要从陆地往来转运。 并且由于砣矶岛上没有多少木材,所以光是所必需的煤炭就要单独占用一艘大船的装载量。 这样一来,原先的物资供应方式也必须随之改变,不能在再走之前小渔村的那条近道,那样会彻底把登云山本寨给暴露出来。邹润左思右想之下,便决定在海面上再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设立一处中转站,那样才足够稳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山东半岛一带近海区域大大小小的岛屿还是有很多的,想要弄个能住下成百上千人的岛有点难,但是想找个单纯卸货转运的岛当真问题不大,在近海区域晃晃悠悠半天,邹润一边找一边暗暗发誓,等到自家水军做强做大,变成名副其实海军的那一刻,他一定要将平海和澄海二军彻底从渤海区域连根拔起,彻底抹去,到时候这片海域都是他的地盘,他登云山的船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内心暗暗打气,也一连看到好几处岛屿,最后邹润果断选择了一个被两座小岛夹在中间的小岛作为中转站。 毕竟有外边两个小岛作为遮掩,总比海面上一个孤零零的小岛来得隐蔽。找好海岛后,邹润留下一大一小两只船做前期筹备建设,自己则带着另外两艘船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靠岸。 第九十七章 被命运编排在一起的两个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靠岸之后邹润照例留下船只回去复命,他则带着人和马坐小船到岸上寻找最近的集镇。 毕竟登州地界还是蛮大的,他在海岸线附近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早就不知道自己落脚在何处,只得先去寻人问一问到登云山的路。加上早上出门,眼下已经到了下午,中间他只顾寻找合适的岛屿也没用些干粮,肚子已是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想法是好的,可带着三五个随从在乡间小道上一连行了半个时辰,连普通农户也没见到一家,更别说去集镇上的酒店用些酒肉。 就在邹润心中暗呼倒霉时,身后一名随从忽然从马背上立了起来,一番远眺过后,指着远处的一座树林道: “寨主,前面好大一处林子!林后还有炊烟冒起,想来是有人家在彼。” 邹润精神一振,他正急着问路回山,于是下令立刻加速前进。 时间往前拨动几个时辰。 莱州招远县的一处紧靠着密林的村道酒店旁,两伙差人押着两名囚犯,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 从一开始时互相拔刀戒备,到后来互相亮出公文验明身份,两伙差人这才放下戒心,各自互相通消息。 原来他们一伙从开封府而来,另一伙从京兆府(在今西安)而来,押送的犯人一个叫凌振,另一个叫裴宣。 这俩人的刺配地点还同是号称九死一生的沙门岛牢城营! 这下两伙差人面面相觑,都道不曾如此有缘。 既然都如此有缘了,按说又都是出公差,酒店又近在咫尺,没道理不去共同吃一杯,然后相约前行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可偏偏这两伙差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过酒店而不入,口称要去前边的大林子里歇息,并且还十分有默契地一前一后岔开赶路。 二月间的大地姹紫嫣红,树发新枝,花发新蕊,春日融融,惹人困乏,有道是看山跑死马,其实看林走路也难行。 看着近,实则远,紧赶慢赶,走到林子里边时两名差人已经是大汗淋漓,口舌冒烟,连押送的差人都到这个地步了,何谈带枷行走的犯人? 身为武夫的凌振原本有着一身武艺为底子,可从开封到莱州,这一路行来,押送的两名差人变着法地折磨他,不仅饭不叫吃饱,水不给喝够,半夜还冷不丁地将人叫醒,叫他睡也睡不踏实,一通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扎下来,硬是将凌振从一个昂藏大汉给消磨成如今这幅形销骨立的模样。 好不容易到了林子里,凌振只感觉脚下一软,顿时扑倒在地,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头上仿佛有一串串金星在环绕,他忍不住哀告道: “小人实在是走不动了,方才路过酒店也没用些饭食,眼下又累又渴,想是要昏过去了,上下行个方便,还请救我一救。” 其中一名脸黑面恶的差人见状大怒,骂道:“快走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 而面善些的同伴则出来劝解,“直恁地作甚么,便是我也累得紧,左右快到登州交割了,便在这林子睡一会,歇一歇也好,总不能看他死在这里,你我须也不好交差去。” 即便有同伴劝解,那个差人还是有些不依不饶。 “休恁地说,这厮原是个武官,我等若沉沉睡去,叫他得空跑脱了,倒连累你我吃官司,不妥不妥,还是起来抓紧赶路则个。” 见两人中有一人想歇息,另一人则害怕自己逃脱,凌振挣扎着起身,连忙表示,“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大哥既然不放心,可用绳子将俺绑起来便是,权且歇一歇再行上路,小人定然再不敢延误耽搁。” 听得凌振如此说,那面善的公人笑着道:“你听听,这厮倒是懂事的,那便缚他一缚?” 另一名差人也笑了起来,“既然他要缚,俺们便缚了罢。” 二人说着便从腰间解出绳子,找了一颗半人粗细的松树,将凌振连人带枷紧紧栓在了树上,在此过程中凌振百般配合,待二人缚罢,凌振还准备出言感谢。 谁知这二人猛地跳开,从地上捡起水火棍,慢慢逼近,脸上也换了幅面皮,各自狰狞地道: “冤有头债有主,凌副使,你须知道自家是恶了高太尉,我等一路押解你到这莱州,让你多活了恁多时日,已是仁至义尽。无奈昨日太尉府来人传话,高太尉只要你今日就死,休要怪我兄弟二人!” “就是,反正到了沙门岛你也是个死,不如就今日死了,也算做件好事成全俺们兄弟!凌振,闭眼吧!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说完根本不由凌振出言讨饶,二人便将水火棍高高举起,蓄足力气后便照着凌振的头部狠狠砸下。 眼看轰天雷顷刻间命丧黄泉,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嘣嘣嘣”几声闷响,四只无羽弩箭在草丛中无声射出,正中两名差人后背。 这两名开封府来官差只感觉躯体一震,手上顿时没了力气,两只水火棍各自脱落,身子也随之扑倒在地,不消片刻便没了气息,直到死也不知道背后下黑手的是谁。 害人者,人恒害之,邹润既无语又兴奋地跨过地上两具尸体,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途经一处树林,居然就撞破了类似于野猪林的一幕,多亏他的随从常年都随身携带小型弓弩,不然也无法如此及时的解救凌振性命。 不过让邹润感到好奇的是,为啥凌振好好的一个甲仗库副使,怎么一个月未见就变成了发配沙门岛的重罪囚犯? 直到邹润走到凌振身前,凌振仍保持着紧闭双眼无奈等死的模样。 待被邹润唤醒后,凌振仍是两眼茫然,以为自己已经魂归地府。 “周兄弟?是你!不曾想你我再度相逢居然是在这九泉之下,我观你年纪轻轻,怎么也这么早便死了?” 好家伙,凌振这小嘴就像抹了蜜,邹润无奈地揉了揉鼻子,看在凌振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的份上,选择暂时不予回答。 上前挥刀割断凌振身上的绳子,就在邹润在地上寻找钥匙准备打开凌振脖子间的枷锁时。 只听得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再度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台词。 “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 好家伙……整个大宋押解犯人官差的台词都是统一培训过的么? 第九十八章 见刀如见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登云山聚义厅上,众多头领齐聚一堂,既是喜迎寨主回山,也是赶来厮见两名刚上山的好汉。在听完了凌振和裴宣各自面带苦笑的诉说后,邓飞畅快大笑。 “哈哈……如此说来,江湖上又要再添一桩美谈,昔日鲁大师救下林教头,江湖上便落了个花和尚大闹野猪林的故事,此番我家寨主一出手就救下了轰天雷和铁面孔目两条好汉,更胜鲁大师远矣!” 众人频频点头,无不感慨邹润直似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无论走到哪都是扶危济困、救苦拔难,更兼是高俅的头号克星,不光绑了他的宝贝干儿子不说,前前后后已经从高俅手里救下了林冲、鲁智深和凌振三个好汉。 “众头领说的是,若无寨主搭救,我凌振和裴宣哥哥只怕已是黄泉道上的新死冤魂,哪得和哥哥们在此相会,往后我等甘愿为山寨一小卒,情愿听候寨主和众好汉驱使。” 凌振表完态后,裴宣也起身说话,只不过他生性淡漠,不善言辞,即便刚刚遭遇了大生大死的一幕,此刻仍然寡言少语,惜字如金。 “裴宣既蒙搭救,便听候差遣,愿以自身力所能及之事报之,但若叫裴宣去干伤天害理、杀伤无辜百姓之事,裴宣宁死不为。”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一滞,凌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这位大哥。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官场中是个异数,只知道埋头办事,不会说话。可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身边的这位不仅是不会说话,而是一开口说话就能把人呛死。 哪有当着一群绿林豪杰的面说这个的? 气氛一时尴尬,但身为他俩恩人兼寨主的邹润不仅不恼怒,反而无比欣赏地看着场中的这两人。 凌振自不必说,听他自述经历后,邹润得知他果然造出威力巨大的黑火药,可谓喜不自胜。他正愁自家水军还未成型,万一和平海军和澄海军见真章唯恐没把握取胜,既然来了凌振,那这个成功性就能大大提高。 而裴宣的这个性子,当真是无愧于他铁面孔目的绰号,有了此人,他对自己离山之后登云山整体的军纪问题就不会再头疼了。 之前军纪执行这块的事务都交给自己叔叔邹渊掌管,可自己的叔叔自己知道,邹渊为人慷慨义气,有时候山寨老人犯事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很少真正按照邹润交代的去做。 邹润在山上时一副执法必严的模样,邹润后脚一离开,邹渊就放飞自我,全凭个人喜好管理军纪,邹润为这事头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且裴宣不仅仅是执法严明,他还精通刀笔之学,用来搞内政和行政工作也是一把难得的好手,算是邹润麾下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文臣”了。 收人先收心,邹润知道裴宣心有芥蒂,害怕一头掉进了为非作歹的土匪窝,为了打消他的顾虑,邹润站起来郑重说道: “裴宣哥哥说的是,我等虽然暂时跻身绿林,但所作所为都是好汉勾当,轻易不坏良人性命,只要周全造福贫苦百姓,此亦是我登云山立寨之本,众人都要切记!” 一干头领闻言尽皆称是,眼见得到以邹润为首众人的亲身保证,加上流放途中没少听过关于邹润的种种正面传闻,裴宣终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算是正式同意入伙登云。 邹润大喜,当即就要议定座次,乐和却抢先站了出来。 “寨主容禀,此番能得凌、裴二位头领上山,乃是山寨之福,论及座次小弟倒有几句心里话说。” 看着乐和凯凯而谈的模样,邹润心中一动,示意其但讲无妨。 “凌头领本为东京甲仗库副使,深通武艺,弓马熟娴,又是闻名天下的第一炮手。裴头领原任京兆府六案孔目,刀笔娴熟,善使双剑。此二人都乃人中之杰,才能和武艺都在乐和之上,虽是新近上山,缺少功劳,但论及座次也理应在乐和之上,当此之时万不可屈沉英雄,还请寨主钧鉴。” 果然,乐和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就是为了让位,并且还提前为邹润后续话语埋好了伏笔,那就是这二人虽然都有一身好本事,可到底刚刚上山,没有功劳在身上,排名可以不能靠后,但是也不能太靠前。 不愧是乐和,当真是心思活络,八面玲珑,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便猜中了邹润的打算。 “不可!乐头领谬赞了,小人本事低微,能忝居末位已是高攀,如何能排在乐头领之前?万万不可。”凌振当然首先推却,裴宣也紧跟着发声。 “裴某才低学浅,为寨主账下一小卒尚且不能够胜任,断无排在乐头领前面的道理。” 一时之间,三人在聚义厅中你推我让,事未敲定,顾大嫂也加入推让的行列。 顾大嫂寻思自己丈夫已经是除了山寨元老以外的第一人,自己一介女流借着年龄和辈分的光排在了第八位,早觉得不妥,这回来了两个真有本事的人,让出座次来正是时候。 看着聚义厅中的你推我让,邹润欣慰不已,在他的带动下,登云山头领之间气氛融洽,相处的极好,根本没有寻常绿林山寨中种种争权夺利的阴暗勾当。 争执良久,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还是邹润拍了板将新的山寨座次敲定,顺带给二人分派了差事。 “即日起,山寨步军序列再增一个营的编制,轰天雷凌振为山寨火器营校尉,掌管火药火器的研发和使用,坐山寨第八把交椅。” “铁面孔目裴宣为掌管登云山步军水军骑军军纪头领,坐第山寨九把交椅。我登云山以军法行事,全山全军,上至我邹渊,下至每一名喽啰,违反乱纪者都要听候裴宣依法处置!” 知人就要善任,邹润毫不吝啬,哪怕目前财政现状艰难,一挥手就给了凌振一个营的编制。对裴宣更是看重有加,哪怕他刚刚上山,没有半分功劳,却一上来就交付了执掌军纪惩处的大权。 看着底下一帮面色各异的头领,邹润担心自己下山之后会有人不把资历浅薄的裴宣放在眼里,当即又放出一个大招。 只见邹润走下虎皮交椅,来到裴宣身前,猛地一下抽出随身佩刀。 这把刀是山寨打铁作坊建成以后,历时一个月由众工匠齐心合力打造出来的一把上好宝刀,采用夹钢的工艺,千锤百炼锻造而成,上面还铭刻着“登云之主”的四个大字。 刀光如雪,照耀在裴宣的眉心,他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 邹润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此刀者,如见我邹润本人,倘有违逆军令军纪不遵者,请裴宣哥哥尽斩之!” 第九十九章 杨林的想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这一手直接镇住了所有人,包括裴宣在内。 没有人会想到邹润整顿军纪的决心如此之大,个个不由得悚然而惊,再看向裴宣时,只感觉这个新上山的铁面孔目冷飕飕的,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解决完一件牵挂许久的心事后,邹润紧接着又和一众头领讨论了一些山寨其他事务,顺势将设立中转站的事情敲定,再命令邹渊筹划一条稳妥的物资输送路线,尽最大可能,竭力缩短登云山和砣矶岛真实关系的暴露时间。 会议开罢,邹润寻思一月之间山寨又添三条好汉,目前拢共是十四位头领聚义,定下了诸般大事,添置了众多人马船只,这是山寨愈发兴旺壮大的好兆头,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加上邹润已经在暗暗规划下一次出远门的时间,临行之前便打算大摆一场筵席。 既是为凌振裴宣接风洗尘,也是为了暂时抛下心中事务和压力,权且放浪形骸好好和山寨头领以及大小头目一同嬉戏玩耍一遭。 春光苦短,不可不赏,春暖花开之际酒席便从屋内挪到了山边。 后山脚下的茵茵草地上,就势铺下几张芦席,摆上蒲团矮桌,睁眼可观登云山秀丽山色,闭目可聆山涧流水,抬头是碧空如洗的纯净天幕,俯首是草尖林稍的鸟语花香。 端的叫人快活。 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吃了半晌,小喽啰又奉上随身带来的肉食果品,众人吃的兴浓,邓飞和二阮素来交好,眼下有几分醉了,环顾四周,睁着朦胧醉眼,含混不清地道: “吃了许久,如何不见五哥七哥说话?莫不是躲酒去了?” 解宝年纪最小,酒量也最浅,听了邓飞的话,糊里糊涂地站起来,作势就要去草木深处寻找躲酒的二阮。 他哥解珍比他好点,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嘴里劝说着,“你与邓飞哥哥都吃醉了,眼下风声正紧,阮家的哥哥还在岛上练习水军,须臾离开不得,倒不似我们还有闲暇在此吃酒……” 同时努力站直踉踉跄跄的身子,准备去拽自家弟弟。 谁知人没拽到,自己脚下反倒是绊了一跤,像倒地葫芦一般顺着缓坡一路滚到了坡底,众人看着都乐,哈哈大笑,邹润也觉得快活,放下酒杯,吩咐身边的小喽啰去扶解珍上来。 此时山坡后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孙新即使酒后仍不改武官本色,猛地一下跳将起来,口里喝道: “有人来也!” 只见三五声马蹄声响,转过一个骑马喽啰,身后背着一杆令旗,旗上分明写着一个“哨”字,原来是山寨的斥候哨探。 邹润瞬间酒劲去了大半,自己只不过在山后饮酒,自家斥候居然骑着快马找到山坡上来,看来定是出了大事。 果然,那斥候滚下马鞍,禀告道: “禀寨主,水军派快船传来消息,我寨水军在近海截获毛家船队,连人带船已全部扣下,到过耽罗的水手船工全都在船上,而且船上还有一批从南方采买来的茶叶和瓷器,价值不菲!” 天助我也! 这是邹润的第一反应,这期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一时之间差点将毛家这支船队给遗忘了,天幸阮小五做事细心,提前在毛家船队的必归之路布下哨船,然后又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万事抵定方才差人来报,干净利索地了去邹润心中一件大事。 想到阮小五和阮小七离乡千里,抛家舍业地从梁山来到登州,这段时间总是窝在海岛上吃风受冻,不辞劳苦地招收渔民、操练水军,自己则跟着步军骑军头领大吃大喝,差点将正事都耽误了,两相比较,心中懊悔羞愧不已。 当即命令邹渊在库房挑拣出二十根成色上佳的蒜头金,用红布包了,又让陈宣备下一批猪羊牛酒,一同送去岛上水军营寨,赏赐二阮兼带犒劳士卒。 同时传令撤去酒席,一应头领头目全部回去歇息。自明日起,加强山寨防务戒备,同时开展山寨春季大练兵,两个步军营、一个骑兵营和一个火器营要迅速招齐兵员,并投入到训练当中。 不管是很快就要跟官府开战,还是在海图水手都已具备的情况下,攻略耽罗战略已经拉开序幕,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一支具有强劲战斗力的军队作为倚仗。 第二日一早,邹润顾不上休息,再度带人回到砣矶岛,实地了解了毛家船队的情况后,嘱咐二阮务必马上组织一支队伍,跟随毛家船队熟悉远航的本领技艺,待下一次回山之时,一定要给他看到一支人船俱备的大型远航船队。 之后马不停蹄乘船回到岸上,转回登云山后迫不及待地找到杨林和凌振二人分别谈话。 登云山练兵场前,步军各个营伍在大校场上各自演练,有新兵在老兵的指导下练习排站队列,有小喽啰在长官的带领下练习长短器械,刀枪并举,弓箭齐发,端的龙精虎猛,士气十足,自有一番精兵模样。 唯独骑军一者马少,二者骑术不到位,不管是马上骑射,还是结队冲锋,要么是射箭时靶子十中其二,毫无准头可言。要么是控制不住马速,冲锋时快慢不一,阵型散乱。 根本就没有精锐骑兵的那种一往无前剽悍的气势。 无奈身为骑兵营校尉的邓飞不是正统骑兵出身,若论马上武艺他倒还过得去,可说到正儿八经操练出一只骑兵来,真的是赶鸭子上架,实在是难为人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邹润转过身去对杨林说道: “杨林哥哥,你也看到了,山寨骑军端的不尽人意,邓飞哥哥也是尽力了……眼下春暖,水军又截获一匹茶叶瓷器,为山寨大计,北去辽国之行,还请哥哥早做打算。” 杨林知道邹润将他叫来校场的原因,看着人群中老伙伴邓飞那费劲吃力的模样,杨林虽是心中再是犯难,却也义不容辞。 “寨主放心,快则三日,短则五天,我必去辽国一趟,回来好歹要再带上几十匹战马,至于辽军中的精骑,说甚杨林也要带回数人!” 眼见杨林眉目间泛起愁云,说话间虽然有着承诺,但到底语气不足,邹润心中一动,他岂不知这锦豹子心中所想。 无非有两个原因,一者山寨即将攻略耽罗,好些个资历和功劳都不如他的头领都在带兵练兵,他却一屁股坐在搞行商采买的职责上脱不开身,长此以往他害怕自己无军功傍身,将来建伯封侯无望。 二者辽国和宋国互相敌视,寻常来往做买卖勉强还好说,能买来战马已经是十分不易,更别说去招揽正经的辽国精骑,这事无论换做谁来都是难度不小。 第一百章 春暖事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弄明白了杨林的郁结,邹润稍一思索,便开始对症下药。 “我有一策,可让哥哥此去辽国买马和招募之事事半功倍。” 说着便将心中计策和盘托出。 原来自去年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一路连败辽兵,先后取得宁江州、出河店大捷。随即于今年(公元1115年)正月间建国"大金",年号"收国",建都会宁府,加号大圣皇帝。今年就是金国正儿八经的收国元年。 年刚过完,阿骨打就迫不及待地向辽朝的黄龙府进攻,黄龙府此时乃是金辽双方重兵集结之地,马上就有一场大战。邹润前世平日喜欢看书打发日子,虽然不知道历史细节虽然,但也知道马上辽国就是一场大败,到时候辽国溃兵到处都是,只要提前做好准备,重金招募一批战场上被金军打破胆的辽国骑兵当真不是难事。 听完这些,杨林虽然好奇自家寨主是如何隔着万里之遥居然能知道辽国之事,但是一直以来发生在邹润身上难以解释的事太多了,他倒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只是当即答应下来。 但答应归答应,杨林还是精神不振。 邹润微微一笑,当即对着他的“病根”下了一剂虎狼之药。 “哥哥好生做便是,待我过几日再下山一遭,再寻得几名头领入伙,若有那合用的便让其顶替哥哥,届时好歹教哥哥独领一营步军,当个正儿八经的校尉则个。” “寨主此话当着?!!” 杨林终于喜出望外,大声反问,然而马上到了察觉不合适,急切之间想要改口,却又想不出合适的措辞,这可急坏了他。 遮遮掩掩了半天,最终还是从口鼻之间扭扭捏捏地挤出了一个“嗯”字,那模样,像极了村东头还未出阁的小媳妇。 搞定完杨林,邹润又招来凌振,一起研讨其火器营成立的事。 二人漫步在后山,他们身后就是一个山谷,里面正有一批人在那用钉锤等工具,叮叮当当地开凿着什么。 此地就是邹润亲自划定的火药研发基地。 从当前的海上形势来看,快则两月,慢则秋季,迟早水军要和朝廷见真章。时间上已经容不得慢慢研发技术含量较高的火铳了,就连相对简单些的火炮也来不及弄,邹润只好在原始火药武器上下功夫。 例如:火箭和震天雷。 前者是将箭头或者箭竿铸造为中空,内里塞入火药,点燃引线后射出。这样一来,所谓的火箭既有传统箭矢的物理杀伤力,也有火药爆炸时的碎片效应,杀伤力最起码翻了三倍不止。 而后者就是类似于后世手雷、手榴弹的最原始版本,只不过震天雷的个头要比后世手雷大的太多,杀伤力却远不能及,只有在敌人摆出密集阵型时使用效果方能达到最佳。 这两种武器凌振都会造,也会用,甚至除此之外例如火球、蒺藜火球、毒药烟球等之类的已经问世的原始火药武器他都能上手,但是邹润只要前者两种,为的就是将新型黑火药最快列装部队,并在最短时间内加强水军的水上作战能力。 试想一下,海上两船相遇,远距离射去火箭,既炸又烧,等敌船忍受着巨大伤亡好不容易靠近后,我军在对方集结士卒准备跳帮开展白刃战时,猛地扔出去几个震天雷到对方人堆里,那效果,想想就让人兴奋。 “哥哥,黑火药的配方先前我在东京时已告诉过你,但那只是个大概,其实黑火药只是一个大类,它还可细分为引火药、爆炸药和发射药等小项。” 邹润说完一席话,身后的凌振当即来了精神,他没想到这其中的学问这么大,赶紧出言求教,邹润也毫不隐瞒,分别将后世学到的知识掰开了、揉碎了讲。 “一硝二磺三木炭,这只是最基本的配比,想必哥哥先前在甲仗库试制时已经知道了。” 对此凌振缓缓点头,他当初按照这个方法制造出来的黑火药只能当作燃放烟花的材料,用在武器上效果只能说一般。但是凌振就是凌振,他果断在此基础上,不停地更改配方,终于试制了威力巨大的爆炸性黑火药,但也因此遭受不白之冤,陷入了一场政治漩涡当中而不自知。 “其中硫磺配比增加到百分之七十,火药的爆炸可以催发到最大,这样配置出来的成品,用来炸山开矿极好,但是不可用来当发射药。而如果木炭配比增加,火药就倾向于缓和燃烧,就可以制成引火用的引火药,用来大规模放火最适合不过。唯独能催发弹丸和炮弹的发射药需要根据材料特性精准配比,这是个需要消耗大量人工、时间和物资的细活,急也急不来。” “催发弹丸和炮弹的发射药?” 前面的话凌振都听得频频点头,可唯独邹润的最后一句话,凌振似懂非懂,仿佛突然之间有了头绪,但却又不得头绪,登时急切地反问出声: “如何才能用黑火药发射弹丸和所谓的炮弹?” 邹润微微一笑,在山谷边的一条溪流边停住脚步,蹲下身子,寻找到了一片沙地,以树枝做笔,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此物谓之火枪,可击发弹丸,于百步之外就可取人性命,纵使身着重甲也难以抵挡防御,可惜需要的铸造工艺极高,非一时之间所能得之……” “此物谓之火炮,可将数斤重的实心铁弹发射到数里之外,无论人马,挡之均为齑粉,需要工艺也很高,但比之火枪又稍微简单些……” 号称大宋第一炮手的凌振眼前仿佛打开了一副新世界的大门,一片新的天地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他的目光紧紧跟随邹润手中的树枝,如痴如醉地汲取着能改变整个世界战争格局的新事物。 不知不觉,红日西垂,晚霞灿烂,邹润直起僵硬的身子,揉着酸痛的腰部,对凌振认真嘱咐道: “今日之言,出得我口,入得哥哥之耳,只是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后续试验,此山谷将为登云禁地,没有你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擅自出入。我也会调来一支兵马,专听哥哥节制,哥哥千万切记在心。” “寨主但请放心,此乃神仙之技,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的道理凌振还是省得的,往后我当小心行事,从火药开始慢慢着手,缓缓推进,其他的先不管,为山寨水军之战计,自当先将新型火箭和震天雷批量研制出来则个!”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凌振不愧是在官场上厮混过的人,一旦遇对了明主,他的各方面积极性都被激发出来,就连“揣摩上意”这个本事都不教自通,甚至能举一反三。 邹润欣慰不已,朝凌振拱手道: “如此,一切就拜托哥哥了。” 第一百零一章 路遇武松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等到山寨大小事务处理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政和五年农历二月㡳。 邹润推算了一下原著中的行程,眼下杨志已经被发配到大名府,说不定正在和急先锋索超在校场上比武,生辰纲这件大事已经埋下了伏笔,自己必须要动身前往梁山了。 在动身下山的最后一点时间里,邹润着手将山寨上下各项事务安排理顺妥当。 山寨步军水军骑军满编在即,战力缓缓成型。新上山的头领都进入到自身角色,各司其职。孙新抓练兵,凌振研发火器,都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裴宣走马上任,巡视诸营,先揪住几个干犯军纪的大小头目开刀,自上而下的整顿手段让全军一片肃然。 顾大嫂协助后勤内务,杨林带着茶叶瓷器扬帆北上,乐和则暂时顶替杨林,以登州为起点,开始缓缓向内陆的莱州、密州和潍州铺售低价优质私盐。 在这期间邹润亲自出马,借着给王师中运送第二批私盐份例的功夫,找到孙立,明人不说暗话,以两百贯的价格,便借孙立的关系勾搭上运河上的一批押运士卒,继而顺藤摸瓜找到负责五丈河河段的漕司官吏,洒出大把的金银后,第一批私盐、味精和海鱼罐头都已从海路运送到指定的运河码头,等待统一卸货装船后就可发往梁山。 为了安全起见,邹润并不贪大。发往梁山的第一批货物只做试水之用,只象征性地装了几艘船,也没安排重要人员押送,尽一切可能控制风险成本,只等这条路趟熟了再加大货物量不迟。 除了这一批货,邹润还命人准备了价值数万贯的另一批大货,这一批则由他亲自押送去往沧州。这也是邹润最近才想到的一条快速挣钱的路子。 说到底都是被缺钱逼的,最近登云山的财政窟窿越来越大,邹润只好绞尽脑汁想尽其他办法。 沧州靠海,而且是柴进的主场,只要跟这位名满江湖的柴大官人搞好关系,沧州附近几个州县的绿林道上可谓平趟,到时候登云山的低价海盐又将迎来一波新的销售浪潮,山寨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也会快速得到缓解。 怀揣着这种想法,农历三月的第一天,登云山山脚下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一派鸟语花香中,邹润和众人拱手作别,关键时刻,邹渊唠叨的毛病又犯了,免不了要三叮四嘱,各种交待,原定的辰时出发硬是被拖到了巳时。 伴随着气温的上升,最后连马儿都焦躁起来,一会打个响鼻,一会扭头尥蹶,邹润看了看日头,不敢再耽搁。 “诸位哥哥保重,山寨大事全都按之前的商议行事,水军船只不可久在近岸停泊,邹润这便去了。” 言讫,不待邹渊再说,逃也似的跨上马背,在马匹臀部连抽了几鞭,便朝着海边飞奔而去。 众人遥目远送,看着远去的那道背影惆怅不已,唯独邹渊在原地不住地跳脚。 “你们看看!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倒嫌我啰嗦!全不知俺这个当叔叔的操地甚心,罢了罢了,早晚给这厮说门亲事,俺管不住你,须有人管得住你!” 邹渊说这话时,旁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邹渊兀自还没察觉,直到冷不丁地远处一句话儿随风传了回来。 “叔叔都没成亲,说甚给侄子娶媳妇?” “哈哈哈!”这下邓飞等人再也忍不住,各自捧腹大笑,邹渊顿时没了二当家的气度,老脸红得像个大红灯笼讷讷无言。 海边五艘平底货船早已静静等待多时,等邹润上了首船之后,这支小型船队立即拔锚起航,各自张起一面硬帆,开始向北而去。 船队以海岸线为参照物,在海面行驶数日后到达沧州附近。沧州不是自家地盘,一切都很陌生,邹润命令一切小心谨慎行事,在事情没有敲定之前,船只没有在码头停泊,而是在一处隐蔽海域暂时降帆落锚,自己则转乘小船上岸。 不得不说,柴进的名气端的够大,上岸之后随便找人家一问就知道大概路途,邹润大喜,带着随从快马加鞭就奔柴进庄园行去。 谁知却是望山跑死马,即便有马匹助力,可兜兜转转,行至晌午时分仍然不见柴家庄园半分踪影,没奈何,哪怕是心中再焦急也不急这一会。 回望身后诸亲随,连人带马都颠出了一身汗,邹润便下令到附近找个酒店稍作歇息。可此时已经远离官道,转入了县下边的乡村,一时半会哪里能寻得到歇脚处,派出去的精干喽啰寻了一地,都说没甚人烟,只是前面有个大柳林可供休息。 古代就是这样,没人能顶着屋顶上路,饶你再有金银也不是想住店就能住店的,好在众人身上都背有干粮,柳树林里又能遮阴,又能放马,倒也不算太差。 邹润等打马慢行趋至林内,直到这时方才知道此处当真好大一片林子,前后绵延何止数里? 眼下正值春季,那柳树生长得愈发茂盛,树干斜插,垂下千万丝绦,风转轮回,舞动姿态妖娆,绿莹莹一片海,馥郁郁草木香,当真是上好景色。 眼前盛景美不胜收,邹润一时看得呆了,只觉脑海里的纷纷扰扰尽皆撇去,只剩一片空明自在,这种感觉实在是好极,邹润不由自主的松开缰绳尽情深呼吸,伸开双臂,想要将美好的大自然拥入怀抱。 叵耐这片难得的静谧只维持了不过片刻,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影打断。 只见一个身穿皂绸衫,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脚下一双八搭麻鞋的青年汉子,背着包裹,提了杆棒,一头撞进了这大柳林。 甫一进林子,见里面六七人挎刀带剑,面露精悍,不由得大骇,当即纵身往后一退,轻飘飘跃出数丈,托地里将棒取在手中,大叫道: “阿耶!只顾没头赶路,不想此处撞见强人!” 一声厉喝,打断了停留在玄妙自然境界中的邹润,他很是不悦,一双眉头皱起,但是看到对面之人时,却不由得猛地一惊。 好一条汉子! 来到此世已经接近一年,邹润自诩见过三教九流中的千百样人,可如眼前这般的人物他当真是头一次见。 此人身高八尺,春日里披着一件粗糙皂衫却难掩他那高大、匀称和健壮的身材,裸露在外的臂膊虽不甚庙宇中塑造的金刚神像那般粗壮,却好似蕴藏千万斤的力气。一双眼如夜间寒星大放,两道弯眉如铁刷敷上的黑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临座上。 只一眼,邹润断定此人绝非常人。 第一百零二章 此风不可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好汉子,如何初次相见便称我等是强人,愿闻分教。” 面对持棒戒备的青年汉子,邹润微微一笑,止住身边亲随的异动,主动上前说话并且伸出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 明人不说暗话,自己本就是登州地面最大的绿林势力,即便到了沧州邹润也不屑于掩盖自己身份,这番话虽未明言却等于间接承认。 “嗯?!” 那汉子闻言两道浓眉皱起,又惊又疑。 他很聪明,短短瞬间便明白了这句话里蕴藏的弯弯绕绕。但可能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强人身份的贼人,也可能是被一个叫破身份贼人所表现出的洒脱自然给触动,那汉子见邹润居然空手上前,反倒一反常态地卸去身上的戒备,收起手中棍棒,但仍紧绷着身体,准备随时做出反应。 “你自是不像,但你的伴当却带着几分强人气息,不过却不甚浓,若非是我撞见,旁人倒也难看穿。” 见这汉应对颇有条理,而且言语满含自信,邹润心中欢喜更甚,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继续走近的同时,还笑吟吟地反问。 “哦?旁人看不穿,好汉你如何便能一眼看穿?” 此话正挠到那人痒处,只见那汉将手中棒杆在地上一顿,昂首挺胸,浑身上下洋溢着十足的自信,回答道: “哼哼,原因只有一个,只因见得多罢了。路上似这般的阵仗俺少说也遇见三五遭了,如何能不识得?” “哦?好汉既一路上遇见四五遭贼人,如今看来仍安然无恙,只怕那些贼人如今都不敢再为祸一方了吧。” “那自当然!我武松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等为害乡里、专害良人性命的强人撞上我,直有死路一条!俺这杆棒,少说也打翻了七八个败类破贼,那为恶颇深的也结果了两个去!” 此人果然是武松!邹润的猜想得到验证顿时大喜。他不禁暗忖,这等身量,这等气魄,这番豪言壮语也只能出自打虎武二郎之口方才显得妥帖。 可独自大喜的邹润却没注意到,他和武松的一问一答早就惹怒了身后的一干亲随。 准确地说,是武松的回答惹怒了这干好汉。 能作为邹润的亲随下山,无不是登云山数千喽啰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汉,平日里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自豪,对自家寨主更是敬若神明。可眼前之人却当着寨主他老人家的面,居然左一个“强人”,右一个“败类破贼”,不仅倨傲无礼,还张嘴闭嘴要打要杀,当即惹了众怒。 “好胆!这厮敢在我等面前卖口逞弄!” “无礼!须知道站在你身前的是何等样的人,敢这般不敬!” “且拿下这厮,须教他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绿林好汉!” 群情汹汹,没等邹润发话,甚至已经有人掣出腰间的长刀来。 面对邹润身后一群择人而噬的精悍之众,武松不仅不惧,反自哈哈大笑,仗棒来迎。 “哈哈哈,管你等是甚人!在俺武松眼里一般都是强贼罢了,来来来!你等一发都上!武松嘴里若吐出半个怕字,便不是好汉!” 武二郎就是武二郎,临危不惧,处变不惊,面对数倍于己的强人,不仅毫无退缩之意,反倒战意高涨,手中一根齐眉短棍一字横开,摆出了一个攻守两便的凌厉架势。 “放肆!”眼见一场好斗一触即发,邹润再也顾不上涵养城府气度,反而气的破口大骂。 他转过身去,将毫无防护的后背置于武松身前,瞪圆一双虎目,戟指骂道: “怪不得这位好汉一眼便看破汝等身份!汝等这不是匪气未脱是甚么?说过多少次,入了登云山,到了我邹润身边,便不可再行往日行径!良人百姓骂几句强贼,你等就要杀人?难道百姓们骂错了?身正方才不怕影子斜,自己做得正了,百姓夸你还来不及,如何会骂你等?” 邹润对身后这伙能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是爱之深责之切,看来自己还是太过骄纵惯他们了,别人言语上撩拨几句,他们未得命令就敢拔刀相向,说好听点这是有士气的表现,说难听点这就是士卒骄横! “刚刚拔刀者出列!詈骂者出列!”, 深知军纪重要性的邹润意识到,此风绝不可涨! "今日虽然铁面孔目不在,但山寨军法在,依条例,每人责打三十军棍,眼下军务在身,每人先受十棍以儆效尤,余下的二十棍暂且寄下,待回山后自行去军法处领棍。” “全体都有!立即执行!” “得令!” 邹润一声令下,这帮涨红了脸的汉子二话不说,两人一组,分别互相痛打军棍。 大柳林内棍棒的挥舞声,棍肉相交声,还有忍痛闷哼声响成一片。 这一幕叫一旁的武松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还是山匪强人,这番令行禁止的架势,只怕是比朝廷的精锐禁军也不遑多让了。 武松哪里知道,邹润刚刚的一番迎头痛骂可谓是骂在了这干人的心头上,算是将他们彻底骂醒了。这帮亲随都是随时能够为保护邹润而献出生命的汉子,平日邹润没少教授他们道理,施给他们恩惠,但是这些措施在笼络人心的同时,也助涨了他们的气焰。 平日在山寨里,除了寨主和一干头领,他们就没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过,这股风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邹润经常下山,每次下山充其量就带几个人随行,对这伙人的德行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亏得今日武松一番无心之语点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然还真是一个暗藏在邹润身边的不小的隐患。 噼里啪啦的军棍声响彻大柳林,邹润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 有寨主亲自监刑,自然没有人敢手下留余力,一组打完,再换另一组。一时之间,军棍随着号子声上下翻飞的模样落在一旁武松的眼里,竟然隐隐有一种井然有序的异样美感。 眼见军法行罢,邹润犹自铁青着脸,余怒未消。 “这十棍只是让尔等长长记性,痛改前非还则罢了,往后若有再犯者,我身边也不必待了,便请下山!登云山容不得你这等人物!” 说完邹润转过身去,朝有些手足无措的武松深深行了一礼,拜谢道: “若无二郎之言,登云山军纪险些从邹润身边开始败坏,此乃防微杜渐之德,邹润在此谢过。” 第一百零三章 时候未到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你叫我二郎?你认得我?” “你说你叫邹润,莫非阁下就是登州小秦王??” 武松嘴中一连蹦出两个疑问句,反问的语气程度一个比一个强烈。 要说邹润这一年的苦真没白吃,时至今日,他的名声终于是传播出去了,京东东路这一路自不必说,便是河北东路左近亦有传播。当然这其中也有杨林等人的功劳,登云山辖下的几座酒店,可着劲地向来往客人宣传着邹润各式各样的英雄事迹。 尤其是针对行走天下的行脚商人和穿州撞府的行院妓女,没少在他们身上花钱,免费送给他们酒肉盘缠,图的就是他们自带大喇叭的宣传特性,在邹润的授意下,杨林还专门在账目中列支了一笔“宣传费”。 所以当武松知道对面之人乃是小秦王邹润后方才大惊失色,同时也暗道江湖传言不虚,小秦王果然不是普通的绿林人物,登云山也非一般只知道打家劫舍的强人山寨,回想起邹润刚才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武松不禁顿生敬仰惭愧之情,慌忙下拜。 邹润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二郎何故拜我,却不是错爱么?” “小人武松,有眼不识泰山,却才不知是小秦王哥哥当面,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武松今年只有二十五岁,确实比邹润小,一声哥哥,叫得邹润通体舒畅,就像三伏天里喝下了一杯冰镇酸梅水一般舒爽,心中大喜,脸上却还勉强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上前一把扶起。 嘴里仍谦虚道:“如何敢当贤弟错爱?素闻清河县武二郎孝义无双,爱憎分明,是真正的好汉,一身武艺可盘龙伏虎,今日能得一见,乃是平生之幸。” 宋江有很多外号,其中一个就叫做孝义黑三郎,在邹润看来这个外号放在他身上简直是白瞎了,宋江的所作所为与孝义不仅不沾边,反而是背道而驰,孝义二字用在武松身上方才是正合适。 武松很洒脱,也很执拗,他很高兴听到邹润的对他的夸赞之语,认为邹润看人真准,但是邹润越是这样,他就越为刚刚的无礼举动感到过意不去,坚持要行完礼节。 邹润只好随他,等正式行礼完毕,双方这才在柳树林中坐地。 互相一番客套,都从对方嘴里得知来意,原来二者的目的地都是小旋风柴进家。邹润自不必说,此番为的是促成一笔大买卖,而武松则是因为自认为打死了人,走投无路之下方才出来投奔赫赫有名的柴进,企图投托避难。 说到这里,邹润心中一动,熟知原著故事的他自然知道,武松并未真的打死人,只是将那人打成重度昏迷,后来那人又清醒了过来,他有心出言提醒,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原因很简单,倒不是邹润想凭此赚武松入伙上山,而是武松前脚打完人出逃,自己后脚就告诉他其实那人没死,这没法解释其中的合理性。毕竟武松打的人又不是甚么江湖好汉,再加上清河县远在河北东路,无论距离登州还是梁山都很远,没法说这件事邹润恰好就知道,所以邹润只好先暂且不提,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也不迟。 众人在林中歇息一会,互相吃了点干粮食水,便相约共同起身,一同朝柴进庄园而去。邹润教亲随空了一匹马出来,与武松骑了,俩人并辔而行,沿路说些江湖趣事,论及一些枪棒武艺,端的快活。 其间邹润并非没有动过出言招揽武松的心思,这位可是后世号称“天人”的存在,邹润其实早就口水流了一地。但是只细思片刻,邹润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原著中武松之所以入了绿林,上了梁山,那是因为他经历了在柴进庄上受人冷眼、景阳冈以命打虎、豁出一切为兄报仇、为偿恩义醉打蒋门神和报仇血溅鸳鸯楼等一系列的事情。 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武松和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武松,实际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前者丧失了至亲骨肉,连续被两个引以为恩人的上官抛弃陷害,受了不知多少苦楚,早就冷了那颗赤子之心,彻底化身为冷面煞神。 而此时的武松,不敢说天真烂漫,却也称得上少不更事,成日里在家乡惹是生非,害得他哥哥武大郎不知吃了多少官司,目前的他还没有参透世态炎凉,也没有看破官场黑暗,尚且对生活有着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景。 就像原著中写道,在被阳谷县令参为步兵都头时,武松感激涕零,表示“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在被张都监巧言蒙骗,设计陷害时尚不自知,还以为遇见了命中的又一个贵人,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坠镫,伏侍恩相。” 种种迹象表明,武松是个无可非议男子汉大丈夫不错,但是现阶段他还是对宋廷心向往之,对强盗匪类鄙夷万分,虽然眼下相谈甚欢,但若真个开口招揽,无异于自讨没趣,甚至是适得其反。 于是想清楚一切的邹润重新回到洒脱亲和、云淡风轻的模样,和武松只论风月,绝口不提其他有的没的。 这倒让马背上的武松暗地里松了一口大气。 他是个机灵人,从刚刚自己报出名字后,看到邹润眼中暴出的那团精光就已经猜测到此人有招揽笼络之意,所以他一直很忐忑,生怕邹润忽然就说出口来,届时只怕是要撕破面皮。 武松心中自有计较,即便邹润并不是一般的强人,登云山也并不是一般的山寨。但贼就是贼,武松心中还是以不齿居多,他还有个哥哥等着他回去奉养,心里也怀揣着远大前程,自然不可能在还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投身绿林。 可提心吊胆了一路,直到一行人赶到了柴进庄园附近,邹润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世间万事都引起不了他的注意,从头到尾,不要说出口招揽,就是连蕴含着类似意味的隐晦之语都未吐露出半个字。 一时之间,武松既庆幸,又有些怅然若失,只感觉内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直到邹润身后亲随猛地出声,方才被打断。 “寨主,柴家庄园到了。” 只见不远处一座庄院被一条阔河环绕三面,两岸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隐约可见树冠中漏出一角朱甍碧瓦的画栋雕梁。 庄门前修着一条极阔气的阔板桥。 眼下乃是季春时节,万物生长,天气渐热,桥上正好有几个庄客在那里乘风纳凉。 第一百零四章 小旋风柴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行毕竟是拜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孟尝,柴家门第又显赫非常,为了表达对主人家的敬意,即便还隔着老远一段距离,邹润却已带头下马。 也许是武松自觉气氛沉闷有些尴尬,便自告奋勇上前叫门,邹润自无不可。 大户人家规矩多,先去通传一声亦是应尽的礼数,但为了保密起见,邹润嘱咐武松先不可说出自家真实姓名,只说“山东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 武松连连点头,表示理会其中深意,随即一路小跑到桥边,朝那些纳凉的庄客施礼赔话。 柴进的庄客鱼龙混杂,其间虽有不少怀有真本事的好汉,可大多数都是名不副实的滥竽充数之辈。这些庄客惯会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突出的就是一个门缝里看人。 由于桥边有四周大柳树遮挡视线,加上邹润老早就下马等候,他们并未看见武松身后还有一行人和马。眼见武松年纪轻轻,下巴上连跟硬毛也没有,身上又是一身普通平常的衣物,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值钱物什,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顿生轻视懈怠之心。 “后生,休得高声,这可是柴大官人府邸,非是你家乡下住处,到此便要小心低语才好。” “再者说了,柴大官人是何等样的人物,哪是你这种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想见便能见的,便是想和府里的主管说话时,也要恭顺小心些,哪得这般毛毛躁躁,若真个冲撞了府中贵人端的非同小可。” 一名庄客老气横秋指头论足地说完,桥上一遭庄客都是大笑。 笑声里充满了嘲弄取笑的意味,武松到底年轻,顿时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可想起自家跑路时哥哥武大郎临了嘱咐的一句来——“兄弟,你去投那柴大官人俺不说甚,可你要记得人离乡贱,只要出了门,便得见人矮三分。你又是想求人收留,既有求于人,便要收敛气性,不可妄逞脾气则个。” 哥哥武大郎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终究是起了作用,武松强压心中气愤,又赔了一遭小心,这回不仅报上自己的名字,还说后边有位官人是蒙山东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 后边有位官人?还有故人相荐? 这分量可就大了,一众庄客正暗暗踌躇间,邹润一行却恰好牵马来到。 原来是邹润久等武松不至,又隐约听到前方响起一阵笑声,害怕武松初出茅庐,会因小事和别人起争执,这才连忙赶来。 见邹润一行牵着高头大马,举手投足气势逼人,这些坐在桥边的这群庄客自是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施礼动问。 “不知哪里来的官人,来我庄上有何贵干?” 邹润微微一笑客气地回礼,朝那庄客拱手道: “在下自山东而来,乃是一位林姓故人相荐,特来拜见柴大官人,不知大官人是否在庄上。” 邹润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他深知柴进在沧州产业众多,光类似这般的庄园就有好几处,柴进又是个喜动不喜静的性子,经常在沧州地界四处打猎玩耍,可谓是玩到哪就挑选距离近的一处庄园歇息,有时候想见到柴进,还是需要一定的运气成分。 而今天邹润的运气就很好,根据庄客所言,今日柴进就在这处庄园,邹润大喜,忙请庄客代为通禀。 也许是邹润长相气质甚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虽然他遮遮掩掩说是什么林姓故人相荐,连真实名字都没如实报出来,但是那庄客还是依言进去说了,又碰巧柴进有空,那庄客便带路邹润进庄。 进庄的路上,邹润笑着询问武松。 “二郎刚刚是否受委屈了?” 武松一愣,没想到邹润如此心细,但是毕竟还是少年性子,唯恐被别人看轻,武松想也没想地回道:“自是没有,武松刚刚和几位大哥相谈甚欢。” “那就好,那就好。”邹润看破不说破,但是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对这个未经风雨、仍是少年心性的武松嘱咐几句。 “二郎休嫌我多嘴,我等出门在外,纵使身上有再大的本事,也要礼下于人。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江湖,这天下,不是单凭自身本事就可以横行无阻的。话难听,脸难看,这才是世间常态,有时候光有本事还不行,还得有格局和气度,万不可只因别人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便无端动气恼怒。” “二郎往后出门须记得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对待君子,随心所欲即可,不拘俗礼。而对待小人,就要言语放糖,嘴边抹蜜,只拣他爱听的说便是。” 这番话可谓是交浅言深,但偏偏从邹润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样自然,全没有一丝卖弄经验的烟火气。武松听入耳,恍惚间只感觉这言语就像清河县老家哥哥嘴里说出来的一般,毫无违和感。 离家已一月有余,直到此刻,年少的武松才莫名升起一丝思乡思亲的异样愁绪——他想哥哥了。 行了百十步步,进入庄门,转过廊道,邹润等人直接被带到了前厅,自有仆人过来客气地请入座,并奉上茶水,还贴心地告知柴大官人稍后就过来。 说来可笑,进屋前邹润对武松百般倾心说教,教授为人处世之道,可到头来之所以能有眼下这般待遇,最终还是他们一行人身上华贵的衣着服饰和举止不凡的言行气度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不得不说这一套对待狗眼看人低的小人那是尤其的好使。 会客厅中邹润颔首示意,安然落座,厅中还有不少空置的桌椅,可一干亲随都自觉站在邹润身后,不再发出声音,做护卫状。 唯独武松和邹润一道坐了。 武松下意识地打量着这间宽敞明亮的厅堂,只见内里锦幔高挂,彩屏张护,桌椅板凳依矩摆放,厅堂内四只红漆柱边都立着一个高脚桌,上边都摆着一个瑞兽香炉,不知里面放了何等名贵香料,四尊瑞兽口鼻中正释放出一道道柔和细腻的袅袅青烟,烟雾飘散之处满室生香。 邹润只嗅了一口便觉得精神一振,称赞道:“好香料,好香气。” 房屋四周墙壁上均挂着装裱精致的名人墨宝,墙角处还拜着几盆青兰,当真是文雅惬意至极,不愧是高门大户人家,这是武松头一次踏入这等高雅精致的屋宇,下意识地大惊小怪,惊叹连连。 这副土包子模样引得门外站立的小厮探头探脑地朝里边看,都捂着嘴笑个不停。邹润却毫不为意,兴之所至还指着一些字画跟武松讲述此是哪位大家手笔,起笔用意是如何的有章法、显情趣。 正指点讲解间,只听得屏风后响起一阵步履沉稳的脚步声。 随即便有下人撩起一道锦帘,高声道:“柴大官人到!” 邹润闻声赶紧起身,并在随从的帮助下,抓紧时间整理了一下头巾和衣着,这是宋代会客最基本的礼节,邹润穿越许久早就将这些日常规矩牢记于心,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疏忽。 三五个呼吸过后,柴进打着折扇迈着四方步,踏进厅堂。目光只一扫,注意力就全部停留在邹润身上。 至于邹润身后的一干随从连带朝他拘谨施礼的武松,柴进全都下意识地忽略了。 第一百零五章 赤子之心最难得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时至今日,早已名满江湖的柴进的不知见过多少类的人,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流放罪犯,形形色色直如过江之鲫,所以柴进历来自负,认为自己识人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 在柴进看来,邹润的特别,并非体现在其衣着打扮上的富贵,而是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邹润气质的特别之处被他的那双眼睛演绎得最好,邹润看向谁的目光都是平等、温和且坚定。说他温润,但是他身上有种显而易见的刚毅。说他君子,但邹润举手投足又自带几分不容置疑,端的叫柴进惊叹连连,惊为天人,这种种异像尽数体现在邹润身上,但却偏偏不显冲突,表现的是那样自然且融洽。 面对这表人物,连柴进也不敢唐突,而是慌忙施礼道: “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柴进有失远迎,未敢动闻尊客高姓大名?亦不知是哪位林姓故人相荐而来?” 柴进在看邹润,邹润自然也趁机打量着柴进。 这位名满天下的小旋风果然名不虚传,长相没的说,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再配上既儒且雅的三牙掩口髭须,论谁看了都得翘起大拇指道一声美男子。穿的也是人前显贵之像,头带皂纱巾,身穿一领紫绣云纹袍,腰上系着玲珑玉带,果然不愧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后裔,似乎能从此人身上隐约窥见一丝周世宗柴荣的风采。 见柴进问及正事,邹润整衣敛容,叉手回复: “小可登州邹润,见过柴大官人,仓促前来,冒用林冲哥哥名讳,还望大官人恕罪。” 柴进今年三十五,比邹润将近大十岁,邹润用叉手礼很是恰当。 “登州邹润?难道江湖人称小秦王的便是尊驾?” “贱名有辱清听,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得到邹润的亲口承认后,柴进终于动容,他不再端着大官人的架子,而是直接从主位走到邹润身边,伸手把住邹润双臂,眼冒精光,舒眉展目,又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了一回,感慨道: “青年豪杰!豪杰青年!果是阁下这般人物,方能够做下这许多大事,在江湖上闯下偌大名声。实不相瞒,柴进久有结交拜会之心,无奈山高路远,冗事缠身,几次三番寻思动身未果,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仰之念。多幸,多幸!” 撇开话中客套之语,单从头两句的感叹便可见柴进的震撼心情。青年豪杰说的是邹润年轻,豪杰青年说的是邹润有为。在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就做下这番事业,纵使如柴进也不敢轻视,当下二人重新见礼。 江湖上年青一代的翘楚,和中年一代典型代表的首次见面充满了和谐与美好,今日这番评语传播出去也可为江湖一时佳话。 只可惜厅中武松早已行礼半天,甚至眼下仍保持着躬身俯首的姿态,连身子都僵了,但柴进从头到尾都没朝这边看过一眼,只顾拉着邹润说个没完。 最终还是邹润看不过去,主动出言介绍身边的武松。 “大官人,此乃清河武松,但凡路遇不平之事就愿拔刀相助,最是义胆包天,更兼神力过人,一身武艺放眼天下也少有人能及,只因不合惹了一起官司,特来投奔大官人,因此路上方才得以相识。更有幸一发拜见大官人尊颜,还望大官人看觑。” 说完邹润扭过脸去,假意装作提醒武松道:“二郎,还愣着作甚,快快拜见大官人则个。” 武松早已尴尬得无地自容,自打到柴进庄上已经两度被人无视和看轻,先有庄客出言嘲笑,这回又有柴进视而不见。得亏入庄时有邹润事先出言点醒,此刻的武松方能强压心头悸动,咬着嘴唇,就势再行了一礼。 可柴进目前眼里只有邹润,哪里顾得上一个刚从乡下犯事跑来投奔的毛头小子,也就是看在邹润出言介绍的份上,他这才敷衍似的回了一礼,接着就连忙呼唤小厮上前。 “快快快!今日有贵客到此,此间不是说话之地,且将后堂深处阁楼打开,我要和邹润贤弟去阁楼临风把酒,共叙心中情谊。” “哦对了,还有,将这位汉子引到主管处,吩咐主管安排住下,一应酒食休要短缺。” 柴进说完便不顾其他,拉着邹润的胳膊就往后堂拽。邹润几次想出言提醒柴进武松并非一般人物,想同邀入席,可哪能抵挡柴进那如火盛情,更兼柴进身边的几个主管也都围过来动请,他只能苦笑着看了武松一眼,无奈地被簇拥进后堂。 眼看着自家的寨主被请走,一干亲随立即紧跟相随,一发进入后堂,偌大的会客厅顿时只余武松一人在此。 空空荡荡的清冷感和无人理会的落寞感立时围拢过来,已经初识人间冷暖的少年武松不禁感慨万千。 “没到柴家庄园之前,满耳都是柴大官人乃当世孟尝,如何的礼贤下士,如何的慧眼识人,可今日一见……唉!反倒是邹润哥哥传言不虚,当真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 “罢了罢了,俺如今逃罪在外奢求庇护,大官人既已收留于我,便是有恩,就不该再争什么长短。若因一时轻慢就行意气之举便是落了下乘,届时只怕会让邹润哥哥为难,去休去休。” 武松终究不是心中狭隘的俗人,他有一颗实打实的赤子之心,只不过之前一直在他哥哥身边生活,未尝人世苦楚。 现在远离他乡,又遇见邹润用言语点拨,武松已经开始能自我适应和调节。自嘲片刻后,他很快恢复了良好心态,摇了摇头,拎起随身包袱走出堂外,自去寻管事的主管投宿去了。 宋时大户人家会客规矩极多,柴家也不例外。 说是去吃酒,但并非直接入席,而是先由小厮引着邹润到一间客房,问他是否要沐浴更衣,得了回答后,奉上热水面巾和干净衣物,里里外外都替邹润尽数换了,这才引着他上了阁楼。 柴进早已等候多时,桌上酒菜齐整,水陆毕备,色香味俱全。四周更是有一遭年轻俏丽的侍女把盏伺候,看得邹润暗暗咂舌。他穿越许久,还真的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封建地主阶级的腐败奢靡生活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这种场景只是看着新鲜,却并未引起邹润太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真的较真起来,这场面未必有后世工程款到账后的土方老板在天上人间会所挥手就让妈妈桑闭嘴,然后直接让一排小姐全都留下来的壮观。 怀揣着这种想法,邹润只是初时一愣,然后马上就云淡风轻地从容落坐,整个人目不旁视,丝毫不受美色影响。 柴进见此,对邹润心中的评价当即又高了一个层次。 第一百零六章 商业战略合作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桌边侍女裙衣及地,莲步款款,手执器具上来斟酒,柴进却将手一挥,示意其暂且退下,自己亲自接过银质酒壶,缓缓给邹润斟满一盅。 酒液状如琥珀,色呈微黄,倾入杯中以后一股奇异馥郁的浓香顿时四散开来,邹润脱口而出,“好酒!” 柴进很感自得,故作矜持地笑道,“此酒名曰和旨。” 和旨、眉寿并称为樊楼酒中上品,每日限量出售价格居高不下,更遑论从东京一路转运到沧州,这期间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柴进以此招待邹润,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只可惜这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邹润粗人一个,哪里知道这里的名堂,他只知道这酒香气不错,端起来就连干三杯,却是只见其作为佐菜的饮料。 这幅牛嚼牡丹的模样看得柴进一顿心疼,这喝的可都是成贯成贯的铜钱啊。 很快一小坛和旨酒饮尽,二人不约而同放慢了筷子,自然而然地从林冲身上开始谈论起来。 通过这番沟通,柴进这才知道原来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当听到林冲拿着自己的书信上山,王伦居然推三阻四,丝毫不看顾他的面皮,柴进大怒。 “这厮不过是个落地书生,落魄时若非我百般周济于他,他岂能为一寨之主,如此大恩,我写下亲笔书信相荐林教头入伙,他居然也敢推却!” 邹润连忙相劝,又备细说了自己在招揽林冲入伙后,王伦下山带众相辱,这才导致火并,继而众人推举自己为梁山之主的事情经过。 直到这时候柴进方才消气,同时又惊讶无比地问道: “如此说来,贤弟麾下已有两寨?怕不有一二千人马?” 邹润端起酒杯的手猛地一顿,内心纠结万分——要不要把自己还有一个岛,并且麾下人马接近五千的事告诉他? 看着柴进惊讶的模样,迟疑片刻后,邹润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既未否认也没直面回答。 这并不是邹润有心隐瞒实力,而是担心柴进听完后害怕得吃不下饭。 别看柴进见谁都是一句一个大宋朝亏负了他们柴家,身上怨气重得跟被人抛弃的小三一样。可从开国到现在,柴家的富贵已经彻底寄托在老赵家身上,他们早已是藤蔓和大树之间的共生关系。 真没了大宋朝,谁还会把柴进家的丹书铁券当回事? 不过说归说,自从知道林冲杀死王伦、邹润成为梁山泊主等一系列事后,柴进的亲近意味明显更浓。毕竟有了这些事情打底,二人就不是初次见面的泛泛之交,而是有着以林冲和梁山基业为情感枢纽的“第一次见面的老熟人” 话题当即更深入一步,邹润告知有要事相商,柴进马上挥退侍女小厮,只剩自己和邹润留在阁楼密谈。 邹润将此行的来意和盘托出,抛出了合作意向,为了加大成功合作的可能性,他还命令在阁楼下待命的随从奉上了货物样品。 一共有三样,邹润不慌不忙,一一介绍。 “此乃海鱼罐头,沧州靠海,海中各类海鲜大官人自然不陌生。海鲜者,近海价廉,远海价贵。遑论蟹、鳐这等上品海鲜,就连海里最普通的海鱼,只要出了沧州地界,价格便会立刻翻上数倍,即便如此,等闲人家想买也买不到,哪怕东京城内贵为天子的赵官家,想吃上一口新鲜海鲜也是千难万难。” 海鲜易得,难就难在长途运输上,这是常识。 “远离海濒的达官显贵们,吃到嘴里的海味大都是各类干货,吃前需要用水泡发。大官人乃是此中行家,当知市上贩卖的干货海鲜味道先不提,其价格只是一般,贩运此类货物只能挣个辛苦钱,毫无大利。” “然小弟这罐头里装的海鲜,味道足可比拟新鲜出锅的海鲜!并且只要保存和运输方式得当,这股鲜味可保持半月不散!肉质更是可以一月不腐!” 邹润彻底化身为后世售卖保健药品的金牌推销员,他表情夸张,感情投入,说到最后唯恐柴进不信,现场将一坛罐头拍去泥封,请柴进亲自品尝。 柴进被邹润浮夸的表演整得有点懵逼,将信将疑地将筷子伸入罐头,信手一捞便夹出了一块质地丰腴的鱼肉。 先是放在鼻尖闻。 一股海鱼特有的咸腥味灌进了鼻腔,这说明这个罐头的烹制手法很粗糙,吃惯了自家厨子精心疱制食物的柴进眉头微皱。 他有心放下筷子,但是看着邹润那双瞪得大大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最终还是夹了一小筷子鱼肉,送入了口中。 嗯?柴进眉头突然舒展。 这鱼肉看着不咋地,闻着也不咋地,但却入口即化,舌尖轻轻一抿就可尽数散开,而且还没有河鱼身上带的小刺和杂刺。 舌头上的味蕾更是反馈给柴进一股很鲜!很鲜!很鲜!的强烈信号。 “此物闻着味怪,吃起来倒也不差,不知售价几何?” 见柴进问价,邹润微微一笑表示,“不贵,我登云山的罐头按照鱼类品质的不同而价格各异。这一款鱼肉罐头乃是寻常鱼类所制,定价一罐六十文。” 这个价格真的不贵,宋代鱼类的价格和所在地区有直接关系,在海边水乡,价格自然便宜,沿海地区的台州,北宋后期鱼肉每斤三十文以下。 而一旦长途贩运到外地价格就会倍增,湖北汉阳长江优质淡水鱼卖往江西,一斤近百钱。北方沿海所产的牡蛎,运往江南出售,一枚直千金——即一枚一贯。 当然以上都是鲜鱼的价格,不是干货可比,可登云山的鱼肉罐头,口味介于鲜鱼和干货之间,又有着耐变质、方便长途运输、附送一个陶瓷罐子等显著特点。 最重要的是,无论什么罐头,含盐量都很高! 可别小看含盐量高这一点,这可是大杀器,毕竟一斤盐的市场价可就值四十文呢。 所以说,这么多优点加起来,起售价才六十文,在此基础上再翻个两倍作为出售价和零售价,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也只是等闲,对于中产家庭也可以满足其对海中鲜味的猎奇感,在接待重要客人和逢年过节的家宴上买上几坛也并不是承受不起。 当然,内陆的平民百姓可能就无福消受了。 如此一款商品,可以说得上是物美价廉,柴进当即来了兴趣,却老练地并未直接表态,而是指着下一件物品,满是期待地道:“这又是何物?” “此乃味精。” “味精?”柴进当即蒙圈,表示闻所未闻,但是这难不倒邹润,他早有腹案。 只见邹润在桌上摆列的各色菜肴上扫视一圈,随后从中取出一道烩炖菘菜来。 第一百零七章 大手笔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烩炖菘菜,这个名字好听,但其实就是一道先烩后炖的小青菜。 柴府大厨为了这道菜能别具风味,还特意往里加了些陈年腊肉来提味,整道菜的风味因此上了一个台阶,刚才邹润注意到柴进夹菜时对这道菜情有独钟,连续下了好几次筷子。 “请兄长再尝一口这道烩炖菘菜,并牢牢记住当前的味道。” 柴进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照做,再度尝了一次便放下筷箸,静静坐看邹润表演。 邹润打开油纸包,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一小撮粉末,微笑着撒进菜里。随后取了一双公筷略略搅拌,在柴进疑惑万分的目光中,邹润先自己尝了一口,品味片刻后微微点头。 接着示意柴进照做。 “请兄长再尝第二口,细细感受则个。” 柴进将信将疑地夹起一根小青菜送进口中,不消片刻,他就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鲜味击溃了他的味蕾,柴进迫不及待地拿起汤匙,又亲自舀了一勺汤汁尝了。 这下彻底拜服。 “端的化腐朽为神奇!此物何价??” 邹润还是刚刚那副老样子,微微一笑表示道:“不贵,此物乃是一位佐料,只需少许一些便可增鲜提味,起售价一两三十文。” 宋代一斤十六两,三十文的价格足可买上大半斤盐或者一角普通的酒水。 这个价格注定了此时的味精不会成为后世的厨房日用品,和罐头一样,都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消费得起的。 百姓无法大量消费,就意味着市场需求量和消耗量就不会大,那么最终获利就不会太高。 邹润不是没想过压低价格,但是眼下的社会生产力摆在那,出海捕捞海肠子和各种虾米,都要耗费大量人工、船只和网具,后续还要清洗、晒干、研磨等精加工程序,全部流程走下来,其中所含成本注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所以说,这两件商品在邹润的眼里都只是做大招牌的噱头,他真正想和柴进达成战略合作的产品还是第三种。 可当第三种商品露出庐山真面目时,却教柴进大失所望。 “居然是盐!?” 柴进一脸怪异地看向邹润,他身为沧州地界上的顶级大佬,家就住在海边,海边的私盐生意可没少做,但今天做招待的贵客居然跟他说,要从登州贩盐过来跟他谈合作??? 这跟从黑龙江鹤岗挖煤运到山西大同去卖有鸡毛区别? 要不是眼前之人是邹润,而且刚刚还拿出了两款十分新颖且很有获利前景的商品,柴进早喊人拿大棍打将出去了。 “不错,就是盐。” 面对柴进宛若你是不是智障般的眼神,邹润坚定不移地报以肯定性回答。 “大官人世居沧州,此物自然常见,说不得也私下有所经营,但非是小弟夸口。第一,登云山的海盐不限数量,大官人要多少小弟就能从海路发来多少。第二,不管沧州市场价是多少,小弟的价格都可以在此基础上再低三文放货出售!” 若是单纯的三文钱的利润,柴进肯定会嗤之以鼻。 可盐是百姓的必需品,这是连历朝历代都在实行专卖的大宗货物,其价格可谓全天下透明,很少有人能在不使用行政手段的情况下降低其中成本,或者抬高其利润。 想要在盐上得大利,全靠以量取胜,到了柴进这个地步,少说也得千斤起步。 三文钱自然算不得什么,可一千个三文钱呢?再不行的话,一万个三文钱呢?亦或者十万?百万? 这就不由得不让人动容了。 若是换一个人到柴进面前夸下这般海口,柴进要么会当做其是个疯子,不予理会。要么就会将其绑起来,逼问其削减成本的秘方。 别以为柴进一幅谦谦君子相就是个好像与的,身为一方大佬,在面对巨额利益时,该用强的时候柴进不会有半点手软,不然你真当他没事养着几百庄客单纯为了好玩? 可偏偏说这个话的是小秦王邹润,撇开此人如日中天的名头不说,单论其实力,他手下有两大山头,座下十几位凶名赫赫、本领高强的头领,还有数千听其号令的青壮喽啰。 沧州和登州相通一海之水,又是片帆可至…… 等闲招惹不得啊,只可与之为善,不可与之交恶啊。 柴进暗暗感叹一声,将内心的某种蠢蠢欲动强压下去,换上了一张诚挚的笑脸,再度端起酒杯。 “亏得今天来的是贤弟,这笔买卖,已是做成则个了。” “哈哈,多谢大官人玉成,小弟代手下数千儿郎在此相谢了。若非小弟囊中羞涩已极,也不敢妄自到大官人府上行此商贾行径。小弟本在绿林里刨食,再操持商贾贱业,亦是无所谓,唯恐一身铜臭之风浸染了兄长满堂清气,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啊。” 言语上的交锋体现着各自背后的实力,柴进和邹润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用说透,点到即止即可。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宾主双方加强了认识,达成了合作。 这充分证明,人和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就会催生更美好更深沉的情感。 接着酒劲和热乎劲,柴进叫来负责自家买卖的管事,邹润则叫来一名亲随,几人一同趁机敲定合作细节。柴进的产业很多、很大,当知道载着满满几船货物的船就停泊在海边,柴进当即表示自家恰好在海滨有一处庄园可做为仓库。 邹润大喜,连夜命人前去传令交接。 大事已定,诸事已毕,自当添酒回灯重开宴。 古代由于娱乐活动匮乏,大户人家的一场宴席往往持续数个时辰而不间断,这就好比现代成年人之间的交际,吃完了饭不得去KTV唱个歌?歌唱乏了不得去洗个脚?脚都洗了不再做个SPA? 上面这些项目都进行完了,精力回归,又可以转场进行下一轮。 古代也是这个道理和模式。 柴进双掌轻拍,自有懂事的小厮上来撤去残羹冷菜,重整杯盘,再上酒肉佳肴,同时还叫回来了那波俏丽的侍女回屋伺候。 这个时候氛围就很轻松了,邹润试着提出请武松同来入席,同时询问石将军石勇是否在庄上居住。 已经进入微醺状态的柴进无有不应,当即命人请武松来此,同时叫来一名主管问及石勇此人。 没办法,柴进一者庄子多,二者麾下庄客多,并且后者流动性极大来去自由,除了闯下一番名头的几位庄客,柴进很少记得清楚具体哪一个人的姓名。 问了主管才知道,石将军石勇虽然不在这处庄子,但也在沧州境内,明天就可以唤来厮见。 邹润连忙表示感谢,此时武松也被一名仆役引到了阁楼。 见阁子里如此盛大的招待场面,武松不由得一惊,但随即就目不斜视的进入座位,对那些年轻貌美的侍女看也不看一眼。 柴进见此,这才开始正视武松,他没想到一个乡下青年竟有如此定力,于是开口喝道: “好汉子!来,且饮此杯。” 武松慌忙站起,接过酒水一饮而尽,柴进见其满饮一杯却面色如常,又喝了一声彩,同时命人换大杯子给武松。 “我观武二郎雄健非常,且用此大杯,方显豪气。” 武松自无不可,邹润却出言相劝,“二郎长途跋涉至此,未得少歇,且用小杯酌情便是,待将养好了身体,再换大杯无妨。” 可柴进已经有些醉酒,哪里管这许多,非要命人给武松换大杯,同时还嫌弃场面不够热闹,又叫了庄内几名主管出来相陪。 场面一时喧闹无比,搞得邹润想在柴进面前好好介绍武松一番都不能够,几番提起话头,要么被上来敬酒的主管打断,要么柴进喝得面红耳热,压根就没听清他说的话。 这一幕幕都被武松看在眼里,他端起一杯酒,捧向邹润。 “哥哥爱护之意,武松不胜感激,说来好笑,这世间除了我的亲哥哥,再也没第二个人这般对待武松了,哥哥,武松敬您一杯。” 第一百零八章 义结金兰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笑着和武松同饮,同时拉着武松在自己身边坐下。 “休得如此说,我和你相识相交不过才一日,如何能与看顾你长大的亲哥哥相提并论?二郎休怪我聒噪,你要记得,骨肉亲情才是这世间第一等的事物。往后休要别人对你好一分,你就掏出十分的心来回报他,这世间能值得你倾心回报的也只有你的亲哥武大郎了。” 看着灯下一脸青涩的武松,邹润发自内心地的传授着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忽然桌边蜡烛爆起一团灯花,邹润眼前一个恍惚,没由来地想起了他的叔叔邹渊。 自己和叔叔,武松与武大郎,都是一个高一个低,都是一个拉扯着另一个长大,相互间的境遇好像没什么两样。心有触动之下,借着酒劲,邹润开始和武松说起了自己和邹渊的事。 “说起来我其实和你相似,我也有一个至亲的叔叔……” 这一说就说的深了,想起邹渊对自己永远都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爱护,以及每次回山和下山时的种种叮咛嘱咐,邹润一时竟湿了眼眶。 而武松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眼前这位名头传遍三山五岳的哥哥是同样境遇,顿时生出了结拜的冲动,并情不自禁的诉之于口。 “不曾想我与哥哥竟是一般境遇,又是这般有缘,直如此我与哥哥便结拜了罢。” 话一出口武松就觉得不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拿柴进来说,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以邹润的本事和目前的名声地位,只怕在座有资格和他结拜的只有柴大官人一人而已,自己当真是痴心妄想尤甚。 可谁知邹润听完竟然惊喜不已,没口子的答应,甚至一刻也等不及,当场就要拉着武松结拜。 幸亏柴进已经醉倒并被人扶下去休息,不然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择日不如撞日,当下便是良辰,对着窗前升起的一轮皎洁明月,二人指天盟誓。邹润年长少许乃为义兄,武松则为义弟。 结拜完毕,二人之间那层莫名的隔阂彻底消散,邹润和武松相视一眼,默契地同时离开喧闹的阁楼,一起走到庄园外的小河边。 时值月上中天,河边柳树依依,树梢和河面都洒满了银辉月色,一阵微风拂过,风景一时无二。 此处夜深人静,邹润当即说出了内心话,开口就是,“二郎,你是清白之身,我自是强人头子……” 此话一出,武松顿时就急了,当时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邹润却伸手拦住,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甚么,你家里还有个哥哥等着你奉养,休要使性子做事,除非万不得已,我绝不愿拉你入绿林这条道上。我有诸多大事要办,最多两三日就要动身,届时你便好生留在柴大官人庄上,我自会在大官人面前美言,央他好生看觑与你。” “大官人虽乃当世孟尝,但毕竟手下鱼龙混杂,你在此处躲避官司,要学会与人为善,遇见有本事的人要和人学本事,遇见小人也休和他争执,毕竟你只是此间过客,有些事点破了反倒没人念你的好……我走后自会使人替你去打探家中消息,一旦你的官司过了风头,我便使人来告诉你,收信之后,你便可动身回家和你哥哥团圆……” 月下流水潺潺,邹润事无巨细,百般叮嘱,武松跟在邹润身后,听得鼻头一酸,黄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刚刚酒席上武松开头的那句话是正儿八经发自内心的,这世上除了他哥哥武大郎,就真的只有邹润一个人对他这般倾心照顾了。 邹润酒意上涌,感知力有些下降,一时没注意到身后武松的动静,兀自还在啰啰嗦嗦地交代个没完。 这番行径其实彰显了对邹润内心对武松的往后规划的纠结和矛盾。 穿越此世,熟知原著,面对武松这个后世几乎是一面倒好评和称颂的英雄人物,说他没有招揽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现阶段就招揽武松也是不现实的,这个事讲究个水到渠成、缘法自然。 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贸然吃进肚里说不定还会导致窜稀。 可目前不招揽却并不代表就要坐视武松遭遇往后种种刻骨铭心的痛,难道真的要冷眼旁观武松化身成原著中失去至亲、对爱情再不动心,以致于把吃人肉的张青和孙二娘这对魔头视为情感寄托的铁面冷血杀神么? 答案当然是不,其他的邹润没有想好,但其中的底线邹润自会把握,他绝不允许武松这个怀着赤子之心的汉子失去至亲哥哥并且终身不婚。 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直到庄园要闭门时管家派人来寻这两位,邹润和武松才结束了彼此倾诉,当夜一起回到客舍睡下休息。 第二天邹润起了个大清早,命人取来一些银两,唤过一名柴进庄上的主管,请他觅一位有手艺的裁缝给武松制几身衣裳,那主管眼睛紧紧盯着银子,嘴里却道: “贵客甚么言语,我庄上自有熟练的针娘,直唤来缝制便是,何须贵客坏钞?若吃大官人知道时,须责怪小人没有礼数。” 邹润微微一笑,将银子直接塞进那主管手里,满不在乎的道: “这个容易,此事不教大官人知晓便是。再者说了,天下哪有白使唤人的道理,便劳烦主管理会此事则个。” 约摸二两重的银子入手,邹润的话又一下点在了点子上,一句“此事不教大官人知晓”,那主管便眉开眼笑,连连应承,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唤来一个半老妇人给武松丈量尺寸。 武松尚自一头雾水,直到有多嘴的亲随告诉了武松事情经过,武松感动之余又找到邹润询问。 “哥哥给俺做衣裳俺自欢喜,可眼见这针娘乃是大官人府上豢养的下人,且制衣的料子也定是从府库里支取,哥哥身为柴府贵客,直吩咐一声便可,为何还要另给那主管银子?” 此时正逢柴进使人请邹润再赴宴席,邹润正在更换一身便衣,当下抽空笑着回答。 “贤弟所说不无道理,但身为大丈夫,要明白花小钱办大事的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岂不知那人工和布料都是柴大官人的?这笔小钱实则是给那主管的茶水钱。只因大官人事务繁忙,我走之后你等闲难得一见,届时你衣食住行都要和府中的主管们打交道,此时若不提前打点一二,往后他们虽不敢短你衣食,但终究顶不住他们给你眼色看,或在小事上为难与你。” “更有那坏心术的,你不拿出好处将他,他便在主人面前天天播弄谗言,说你坏话,岂不闻三人成虎和众口铄金之理?” 邹润伸手缩脚,由着亲随给他梳拢头发,带上头巾和更换衣物,这期间的三言两语直教武松矗立在原地,深思良久。 第一百零九章 真实的柴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更衣完毕,匆匆赶到席间,甫一进门,就有一道黑影拜在脚下。 “小人石勇,见过邹寨主。” 邹润定睛一看,正是多年未见的石将军石勇其人。 再听石勇一番自述,这才知道原来是柴进一大早就派人将石勇唤到了这处庄子,闻言邹润赶忙向上首的柴进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将石勇搀扶起身。 “石勇哥哥寻得我苦,江湖上几遭差人打探,不得音信,不曾想却在柴大官人府上安闲快乐。” 此话一出柴进当即大笑,原本心中有几分忐忑的石勇也鼓起勇气敢于直视邹润了。 可不是得鼓起勇气么,石勇和邹渊邹润相识于数年之前,那时候的他们都是好赌之人,结下的交情也只是寻常,可没想两三年后,邹家这对叔侄就像彗星崛起一般,冷不丁的就成了一方大寨之主。 手下十数个头领,更兼有数千喽啰听令,石勇当时听人说了,只感觉在梦里一般。由于双方境况差距实在太大,石勇压根连前去投奔的心都提不起来。后来当柴进派人去告诉他邹润欲请相见时,石勇立刻就动身赶来,生怕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说来不怕大官人和邹寨主笑话,当时小人还兀自不敢相信,以为是庄客出言相戏,直到那庄客三番五次动请,还牵来马匹教快些赶路,小人这才如梦方醒,方知此事是真。” 酒桌上听完石勇自诉心理历程,柴进又是大笑,邹润却端起酒杯,起身接过话头。 “哥哥哪里的话,我等相识于微薄,交情笃厚。我在山寨时,叔叔每每提起哥哥都是难以忘怀,杨林、邓飞二位头领也对哥哥念念不忘。今日缘分到此,权借大官人宝地,也教大官人做个见证,邹润便厚颜延请哥哥上山坐一把交椅,未知尊意如何?” 邹润话音刚落,柴进便连声叫好,不停抚掌赞叹,邹润这席话说得非常给他面子,教他心中欢喜。 “好极好极,柴进有幸亲眼又见登云山再添一员好汉,此乃一桩盛事,当浮三大白!” 石勇内心本就一万个愿意,更何况柴进又说出这番话来,等于直接就定了调子,于是石勇当场就拜邹润为主,称呼也从“邹寨主”变成了“寨主”。 对于这个结果邹润并不为奇,石勇号称石将军,日常只靠放赌为生,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进庄上躲避官司。就他本人来说,武艺只是平常,在原本的一百零八将中也仅仅处于下游水平,能成为江湖大寨登云山的头领,也算得上一场造化。 李太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此言不虚,石将军石勇身上也自有闪光点。 相比较普通江湖好汉毫无人生规划不同,此人很看重平台,并且认准平台后就保持百分百的忠心。 原著中石勇先投柴进,再投宋江,哪里门槛高就往哪里钻,专认名气大的投奔,就冲这份不遇明主誓不罢休的心气劲,也不枉他最后成功拜入了水泊梁山。虽然后续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建树,但也称得上任劳任怨,后来更是因为战场上搭救青眼虎李云而被方腊麾下王寅杀死。 综合以上几个优点,石勇已经胜过世上庸人大半了,勉强算是可用之才。 对于这么一位不是科班出身,更兼武艺平平的头领,如何人尽其才,邹润早有打算。他不像宋江,不是那块料就不用硬往军队里塞。 眼下登云山的盘子日渐大了,再加上邹润每次回山杨林就在他耳边嘀咕缺少人手,完全可以把石勇放在后勤或者情报系统中使用,毕竟从原著中石勇与宋江在酒店中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此人并非像外表所表现的那样简单,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还是有的,并且遇事也不缺乏勇气。 酒席上柴进和石勇俱是兴高采烈,各自喝得一塌糊涂,却不曾想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邹润不动声色就已经定下了石勇的未来之路。 这场酒从早上喝到中午,又是一场酩酊大醉。 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邹润不禁摇头苦笑,这柴进是真爱喝酒啊,而且貌似是逢酒必喝,喝酒必醉。 看来这位被宋室圈养的柴家后裔其内心是清醒的,也是苦闷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放着大好年华,正事不干,整天就是喝酒打猎,醉心结交各种违法乱纪的江湖人士。 毕竟只要这天下还姓赵,那么柴家的后人就只能活在宋廷的阴影里。心怀大志、出仕为官、造福一方……这些看似充满了正能量的事,身为柴家子孙,不仅不能做,想都不能想,甚至为了抵消龙椅上那位的怀疑,他们还得想法自污。 等等!自污?? 邹润悚然而惊。 我靠!柴进整天这幅做派不会就是自污吧!他专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告诉朝廷,我就是个浪荡子弟,其他的本事没有,就爱耍点小脾气,你们千万别把我当根儿菜啊! 至于柴进成天把赵家夺了柴家江山的事挂在嘴上,看似是在宣泄心中怨言,实则未必不是通过这种方法表示出自己没有什么城府,同时也借此想提醒提醒那些文人士大夫——你们都是读史书的,可千万别把这事给忘了啊。 这特么跟“此间乐不思蜀”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邹润越想越有道理,对于有些人来说,遗忘往往就意味着死亡……看来这位小旋风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简单啊,邹润细思极恐,下意识地看向醉倒在桌边的柴进,企图从他酡红的面庞上看破一丝伪装。 这当然是徒劳之举。 柴进此时双眼紧闭,鼾声大起,哪里能看出甚么端倪。甚至在门外伺候的小厮也注意到自家主人发出的动静,非常熟稔地招呼两名身强力壮的庄客进屋抬人。 时间来到第三日,邹润船队带来的全数货物尽数入仓,虽然还未开卖,但柴进大手一挥,无比豪气地支付了全数货款,并直言若卖得好,以后沧州左近就只能放货给他一家独售。 这自然是毫无问题的,谁叫这年代物流和信息体系不健全,没法搞分销市场,只能搞这种全权经营的包销模式呢,邹润当即满口答应,并顺带提出辞行。 结识柴进并促成合作、结交武松、收石勇入伙,这回邹润来沧州的三大目的全部圆满达成,加上梁山那边还有一堆要事要处理,他早就急着走了。 柴进哪里肯放,死活要留邹润再多住几天,同时示意武松也来相劝,可邹润一刻也不敢耽误,坚称当日就要出门,为了表示决心当场发布命令,令石勇带着所有钱粮和一纸书信跟随原先那只船队走海路到登州复命,他自己则骑马赶去梁山。 眼见邹润去意甚坚,柴进无奈,百般劝解之后只得放行,在知道他是急着去梁山后,柴进命人备下数份礼物,托邹润分别相送林冲、杜迁和宋万,连带其他一干头领也都人人有份。 看着庄客抬出来的大包小包,邹润不由得暗暗咂舌,心道果然人傻钱多,啊不,人好钱多。 这下终于能动身了,柴进带人出庄相送十里才依依不舍相辞告别。 看着被一大队人马簇拥着远去的柴进,邹润收回目光,对身边眼神中流露出百般不舍的武松说道: “送人千里终须一别,二朗便也送到这里吧。经此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二郎安心在大官人庄上住下,且待我书信告知,你便可动身回家,休得耽搁。” 武松强忍鼻头酸意,翻身下马,拜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 “哥哥此去路上千万保重。”说完武松又调转身子,朝邹润身后的一干亲随拜了一拜。 “此去梁山相隔百千里地,山高水远,全赖诸位保我哥哥周全,且受武松一拜。” 虽然相处不过数日,但是这些亲随都知自家寨主结拜的这个弟弟不凡,不仅一身武艺惊人,而且为人肝胆相照,所以都大笑着回答: “哈哈,二郎休要如此,以命守护寨主是我等使命职责所在,不消吩咐。” “就是,我等自当理会此事,不肖生受,二郎快快起身则个。” 第一百一十章 路遇时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有几名和武松交好的亲随下马相扶,武松却坚持拜完方才起身。 悄悄拭去脸鼻间泪水,武松正打算转身离去,免得被众人看到自己哭花了脸,可不妨却被邹润出声叫住。 “兄弟且慢!” 武松转过身,面带疑惑看向邹润,邹润慌忙从胸前取出一包物什递了过去。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是我央人去沧州城里请名医开的一个方子,里面的药材对治疗疟疾多有帮助,兄弟千万收好。” “治疟疾的药?” 感受着手中尚有余温的油纸包,武松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出言相询,却发现邹润一行人早已打马上了官道,此时空余远方的一抹模糊背影。 空旷的大道边,只余武松一人黯然神伤,久久不能自己。 ………… 按照宋代天下诸路的划分,沧州属于河北东路,而梁山泊所在的郓州则属于京东东路。 从沧州到郓州,横跨两路,相隔近千里,途经数十县。邹润一行人沿黄河而上,好在坐下有马匹代步,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横跨了整个德州,进入了博州境内,期间邹润还抽空在平原县的玄德祠内上了香。 进入博州,头一站便是高唐县,嗯,不错,高俅他侄子高廉就在这当知县(注1),紧挨着河北东路的路治大名府,是一处油水丰厚的所在。 宋代在天下州县的等级划分上延续了唐代的传统,大概划分等级从上到下依次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其中畿指京城旁边的县,赤指京治之所。除此以外就属望县的级别最高,而高唐县就是这个等级的存在。 按照常理来讲,望县的知县连二甲进士都不一定能得除授,但是高廉一介恩荫官刚刚出仕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担任高唐县的正印知县。之所以强调是正印知县,那是因为在北宋末期官员人数膨胀的太厉害,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县之内既有知县又有县令的奇葩存在。 不得不说,在疼自个儿亲戚这块,高俅当真是没得挑。 但吐槽归吐槽,邹润可没心思跟老高家人再打照面,毕竟自己山寨里还关着一个烫手山芋——高鹏呢。 可天不遂人愿,由于出发前柴进硬塞进来一堆大包小包增添了负重,加上长途跋涉,队伍中的一匹马突然发病,焦躁不已,根本无法乘骑。正是赶路的紧要关头,虽然一匹马很是珍贵,但是邹润分得清轻重,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匹马而耽误大事。 只好捏着鼻子在高唐县内停了下来,寻到一处羊马市,打算先将病马低价处理,再在集市上买一匹好马代步。 高唐城外的羊马市没有像样的房子,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个的草棚,每个棚子后面都圈了一大片地方,用木制栅栏围在一起,里面是大量马匹与牛羊。客商看中什么,就会进到棚子里面询价,谈妥价格后买卖双方同去集市里的税务所交钱过税,客商在得到一纸盖着鲜红官印的契税证明后,才能牵着货物顺利走出有土军和衙役把守的羊马市大门。 市场里遍地都是牲口,免不得马粪、牛粪堆积,味道自然不好闻,一个很有眼力劲的亲随当即表示,寨主就别进去了,这件小事包在他们身上。 邹润自无不可,身为寨主事必躬亲乃是下下之举,他很欣慰的点了点头,为了加快办事进度,又派了两个人一起进到牛马市内分头行事。 于是乎七个人的队伍顿时少了三人,只剩邹润和另外三名亲随在外头找了个茶馆歇息,顺便照看余下的七匹乘马和三匹驮马, 这一幕被一旁茶馆中的一个相貌猥獕的瘦个男子看在了眼里。 这男子寻思道:“眼下马匹如此紧俏,这厮们却人手一匹尚且富余,马上驮的又是大包小包,端的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这番落在老爷的手里,老爷说甚么也要叫他知道个乖,嘿嘿!” 心中计较完毕,此人悄悄付了茶钱,装模作样地走出了店门,其实出门的一瞬间便绕到了茶馆屋后,背贴墙壁隐藏身形的同时双脚快速交替前行,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且速度飞快,但却偏偏没发出半点动静,端的厉害。 须臾间来到茶馆外的牛马槽后,借着几十只交错的马脚和圆滚滚马腹的遮掩,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一匹驮着各色礼物的马匹后方,于马匹间的缝隙悄悄窥望茶馆中的邹润等人。 当看到邹润正和端来茶水点心的店小二交谈时,此人不由得嗤笑。 “嘿嘿,天赐其便,我便只取一个包裹,也够一月吃酒了。” 说话间,那人的一双巧手就攀上了马鞍上系着的包裹,虽然这些包裹栓束的都很紧,却不知怎地在此人手中只三下两除二,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就被他取在手中。 到此,这件事本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此人偏偏倒霉,他摸索的这匹马好巧不巧正是那匹病马。 病马气性无常,没有了原本的温顺听话,被人在马屁股后骚扰了半天早就焦躁不已,此时二话不说就撂了蹶子。 这无端暴起的一蹄子怎生抵挡得住? 只听得“唉哟!”一声,那名相貌猥獕的瘦个男子登时就被踢个正着,在强大的作用力下,整个人被蹬出去了三五步远,手中包裹更是脱手掉在不远处。 “好胆!哪里来的毛贼!” 这番动静非同小可,邹润几乎是在那人出声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脚下一纵,整个人就好似大鹏展翅一般,从低空中掠出一道虚影,刹那间便从茶馆里跃到那人身边。 那男子亟待挣扎,却怎敌邹润如今身手。 邹润二话不说先飞起一脚,将此人踢出了十米远,然后几个踏步抢进身去,复又一脚将那人当胸踏住,下一秒,一把冷刃森森的寒光短匕就贴在那人脸上。 稍稍一用力,便划拉出了一道血痕。 “好汉饶过时迁性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哪怕自诩为鼓上蚤的时迁从头到尾也只看到一个黑影,此时胸口被一只如山重脚踏住,脸上又架了匕首,他便是有再好的轻功也施展不得。 眼瞅不是善茬,时迁毫不犹豫,当场求饶。 “你便是鼓上蚤时迁?”邹润手上动作一停,看向脚下这个黑瘦男子,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邹润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穿越后带来最明显的福利就是他的身体得到了莫名的强化,力量敏捷这些常规数据自不用说,他的感知力更是巨幅提升,往常身边有个风吹草动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 可偏偏就是此人,居然能在自己近在咫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下了偌大一包财货,若非他下手的是那匹脾气暴躁的病马,几乎已经得手成功。 此人当真好身法! 邹润爱才之心顿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梁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小人正是!小人正是!还请好汉饶恕,方便的话再挪挪脚,小人快喘不过气了,咳咳咳……” 眼见都到这个份上了,这鼓上蚤居然还敢耍巧卖乖,当真是贼性太过,已经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 邹润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他是爱才,但是他看中的是时迁能将这一身本事应用在正道上,比如替大军收集消息、探听军情甚至是刺杀敌军首领等等,而非眼下这般,整个一混不吝再加赖皮条。 “须得想法治他一治,不然可惜了这块璞玉。” 质地再好的璞玉,不经高手匠人精心雕琢,也只是一块顽石罢了。 片刻之间邹润拿定主意,不仅没有卸去脚下力道,反而愈加用力,这下时迁是真的喘不过气了。 “饶……咳咳……命啊……咳咳……” “你这等人今番犯在我的手里,须教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看打!” 只一拳,号称神偷的时迁就感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此时三名亲随方才将地上的包裹重新收起,马匹也栓束结束,匆匆赶到这边。 “给此人灌些蒙汗药,捆了手脚,再找个大麻袋装了,一路带回去,我自有分教。” 三人赶紧应命,同时也大囧不已。毕竟在寨主眼皮子底下被小偷摸去了东西,这代表着他们的防卫工作有很大漏洞,甚至细究起来还要回山接受军法处置。 想到这里三人互视一眼,脊背上都渗出一阵冷汗,要知道前番武松的那回事导致他们人人身上都还寄着二十军棍呢。眼下山上新添了铁面孔目这尊杀神,有寨主亲赐宝刀在手,军棍之说当真不是儿戏,每一棍都是实打实的真打啊。 看着地下的罪魁祸首,几人恨心大起,其中一个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臭袜子,狠狠塞进时迁的嘴里,然后又取了一道绳索,狠狠用力,直到勒进了时迁的皮肉里方才作罢。 这一番动静说起来很多,实则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加上羊马市又是个喧闹嘈杂的地方,除了茶馆的几个茶客和伙计,压根就没人注意到这边。 茶馆里坐着的都是来做生意的人,求的是财,虽然见到邹润命人绑人,但一来这是正当出手惩处小偷,二来这些人都看见了邹润一行都贴身藏着长短兵器,分明不是一般的普通商人,当下哪里敢做声。 反正也没闹出人命不是?左右犯不着为一个小偷较真。 所以当几名随从将一个大麻袋横放在一匹马的马背上时,这群人赶紧低下头喝茶,权当做没看见,生怕邹润等人注意到了这边。 对此邹润报之一笑,只是施施然回到茶馆,重新坐下喝茶休息,安之若素地等待自己手下办完事回来。 一时三刻过后,病马被转手,又新买了两匹可供骑乘的良马,邹润这才带人重新骑马出发,告别了发生了一个有趣小插曲的高唐县。 离开高唐县境,再往南走两百来里就入了郓州境内,到此距离梁山就只剩大半天的路途了,更妙的是此时就可以乘船由水路进发,无须再受陆路骑马的奔波颠簸之苦。 只是邹润等人虽然舒服了,却苦了时迁。 他先被打昏过去,嘴里又被塞了臭袜子,然后在马背上被颠了整整一天,不仅水米未进,胃里的东西也尽数吐个精光,到了最后,连苦胆里的苦水都被晃出来了。 这还不算完,好不容易适应了马背上的折磨,他又被丢在了船上,可怜这是时迁第一次长时间坐船,梁山泊水域绵延百里,湖面时常会有风浪泛起,时迁晕船的毛病顿时发作,最后连苦水都没得吐了。 即便如此,邹润的亲随也没打算饶过他,这些人知道寨主想给此人一些教训,于是故意变着法地恐吓时迁。 逼仄狭窄的船舱中,他们将时迁从袋子里放了出来,又松开绑缚他的绳索,揭去眼前的黑布。 天可怜见,这是时隔两天时迁第一次重见天日,他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略带水汽的新鲜空气,浑然不知他溅满了一身呕吐物的衣物,此时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咦!这厮恁的臭,好似一个破了壳的臭鸡蛋!”一名随从嫌弃无比地捏着鼻子抱怨道。 臭?臭好啊,既嫌弃臭,还不快放了我。 时迁在心里疯狂呐喊,脸上也绽放出笑容准备说话。 谁知此时船舱里另有一人说道,“须给这厮洗一洗才好,大王吩咐要吃活人心肝下酒,这般臭不可闻,岂能搬上餐桌?” 甚么!要吃我的心肝?怪不得将我运了这么老远也不处置,原来自己撞在了一伙好吃人肉的强人手里,恁地要将我做菜!!! 时迁如梦方醒,随即亡魂大冒,他张嘴就要说话,可船舱里的几人哪容他分辩,七手八脚地一发拥了上来,牵手的牵手,扯脚的扯脚,将时迁横拖倒拽到船舷边。 二话不说,扑通一下,宛如倒栽萝卜般将时迁掂进水里。 可怜时迁在陆上是草上飞,到了水里就成了吞了铁秤砣的旱王八,须臾间几口湖水便灌进肺里,呛得他死去活来,赶紧手脚并用一阵划拉,却全不济事,眼看就要淹死在水里,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提溜到船板上。 “呼!啊!呼!呼呼……” 这番死里重生的遭遇彻底击溃了时迁的心理防线,他就像一只没了壳的蜗牛,浑身瘫软地趴在船上,身体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在不断呼吸着水面上的新鲜空气,心中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杂念。 “嘿嘿,这番教这厮洗了干净,回去且慢慢的割碎了他。” “就是,届时俺来操刀,敢看觑俺们的行货,俺便要好好炮制这厮!” “哈哈哈!” 宽阔无际的湖泊上,众人畅快大笑,惊起阵阵水鸟从湖面飞起,摇曳着雪白妙曼的身姿直上蓝天,在它们翱翔的身躯下,是一支从水天相接处飞速驶来五只大船。 “快看!是咱们的船来了!” 有眼尖的亲随一眼瞧见,顿时喜不自胜,拍着手、跳着脚窜进船舱里,马上跟邹润报喜去了。 对面五艘船只的甲板上同样人人惊喜,个个欢呼。 “快看,水边探子说得果然不错,那船桅杆上系着的正是一面红旗!那是寨主的座船!” “孩儿们,寨主他老人家回山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塑林冲根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梁山之上欢腾一片,自正月间邹润离开梁山到如今,差不多已有两月。 这两个月里,林冲紧守寨门按照之前邹润的吩咐,白天他一心扑在练兵上,从梁山七八百喽啰中挑拣出最健壮的二百人,按照在东京操练精锐禁军的法子训练,夜晚则和林娘子你侬我侬,耳鬓厮磨,却是将之前亏欠林娘子的一发都补了回来。 林冲的老丈人张教头在病好之后,也出山相助自家女婿,在这两位行家里手的调教下,两百喽啰已经有了些精锐气象,再加上列装了从高俅那勒索来的一大批武器装备,目前这支队伍所欠缺的就只剩进行实战历练了。 梁山水军在阮小二的带领下也新近吸纳了不少渔民,现在已经是人比船多的局面,加上山寨又选址新开了两家酒店,梁山眼下可谓是无比兴旺。 但是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表象之下,其实是巨大的财政危机,每日杜迁宋万报上来的钱粮消耗,看得身为代理山寨事务的林冲心脏怦怦直跳,生怕哪天一个不注意整个寨子就断了粮。 如此危局,朱贵杜迁宋万几次商议想要请林冲发兵下山借粮,权解燃眉之急,但是都被阮小二和林冲以不可违抗寨主之命坚决拒绝了。 但群情汹汹之下,自然堵不如疏,如果再没法拿出一大笔钱粮来,林冲也没自信能压得住下次了,所以一连几天林冲都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可把枕边人林娘子心疼坏了。 这天,林冲照例又坐在聚义厅里对着几本钱粮账簿发愁,却听得山下快船来报,寨主回山! 于是这才有了山寨头领集体乘船下山迎接邹润的一幕。 ………… 梁山大寨,山顶的聚义厅内,众好汉齐聚一堂,邹润坐在虎皮交椅上,一边翻看着各种账簿,一边倾听每一位头领就自己管辖内的事务进行汇报。 有处理登云山那摊子事的经历打底,梁山眼下拢共加起来还没一千人马,在林冲等人眼里纷繁复杂之极的各项事务,邹润借着落座喝茶歇息的功夫就分拨得七七八八。 其实大都是些小事,处理起来不费什么功夫,主要还是钱粮入不敷出。钱粮这事若放在以前,邹润少不得也要犯头疼,可此次回梁山他却是有备而来。 “钱粮之事乃当务之急,我此行带来的有一部分财货,再加上大官人送给诸位头领的礼物,加起来共有八千贯,且交由杜迁宋万二位头领将下山去,采买各项物资,切不可短了山寨孩儿们的日常用度。” 身为寨主未经林冲等五位头领本人的同意,就擅自处理了柴进所赠送给他们的财物,这事也说出去既不好听,也不在理,所以邹润起身给厅内的众人赔礼道歉。 “诸位哥哥,事急从权,且谅解邹润这一遭,这笔财货只当是俺向诸位借的了。”诚恳地表态后,邹润又提出了相应补救和补偿的法子。 “此次回山我已打通运河上的路子,预计最迟不过三五日,便有一大批海盐和两种紧俏的货物可以运到山寨,只待转手一卖,山寨钱粮便会立刻充裕起来,届时自当加倍偿还各位哥哥的损失,邹润决不食言。” “寨主哪里的话,我等吃穿用度哪件不是拜寨主所赐,些许财货寨主直管拿去用便是,何当一个借字。” 寨主就是寨主,困扰许久自己的问题邹润一回山就立即迎刃而解,林冲惭愧万分,站起身来连连摆手。 阮小二等人也都紧随其后,都道无妨。唯独朱贵在意的不是这笔小钱,而是邹润所说已经打通运河上的道路。 回想起两月前邹润临走时吩咐的那件大事,朱贵激动万分,径直起身询问。 “敢是从登州贩运低价私盐的事已经定下了?这项买卖往后能成为山寨常例么?” 见朱贵同样没有在乎那些蝇头小利,反而一语中的把准了自己话语中的要点,邹润一时间竟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 “朱贵头领所言不错,这批货物仅仅只是头一批,只要路子走得顺,以后将会有大批源源不断的优质海盐从登州走水路一直运到我梁山脚下,我登云山的海盐本就低价,水路运输又比陆路耗费更少,所以成本可以控制到最低。如此一来价格上便可形成巨大优势,不管是分销还是铺销,不管是打价格战还是动刀子抢份额,我梁山都可立于不败之地。能做的我都做到,剩下的可就看朱贵哥哥的本事了,还望哥哥好生去做。” 邹润一番言语将己方优势讲解得深入浅出,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邹润一直以来的良苦用心和宏大布局。 从今往后,梁山将依托着勾连漕运、比邻三州的巨大地缘和水缘优势,一跃成为京东以西最大的私盐贸易中转站,即将攫取的巨额财富自然也是毋庸讳言。 这下聚义厅中众头领无不拜服于地,具体负责此项业务开展的旱地忽律朱贵更是以手加额,欢呼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寨主真乃天赐我梁山之雄主!此般谋划布局,非国手所能为之,今日我等能有幸附寨主骥尾,实乃天赐洪福,寨主不以朱贵猥獕,付以重任,朱贵惟愿肝脑涂地,必当报效!” “诸位哥哥,快快请起!” 邹润同样激动万分,他走下座位一一将地上众人扶起。 自穿越以来,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寒暑,几番图谋,殚精竭虑,大展宏图的第一步终于踏稳,今天之事标志着邹润一手策划的两寨一岛战略终于正式成型,一条运河外加东边的汪洋大海,彻底将砣矶岛、登云山、梁山三个点紧紧串联在了一起。 一念及此,即便邹润一直都致力于涵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也不由得动容。他背负双手,大步踏出门外,走到聚义厅前平台的边缘上,倚靠山石垒砌的胸墙,俯瞰宛子城、蓼儿洼以及烟波浩渺、浩荡千里的湖面,豪情万丈。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自当佐以美酒佳肴,方可吐胸中快意。此事不消吩咐,杜迁自当理会,传令山寨伙房点起炉灶,杀猪宰羊,并就大湖里捞上来的鱼鲜湖蟹,南山采来的山杏野果,很快就整治出一桌品类丰富的盛大筵席。 林冲上前动请邹润入座,却被邹润示意不急,并问起一桩前事。 “哥哥,却才未及相问,那高衙内高鹏是否已经放归东京?” 见邹润主动提起,林冲也赶紧汇报具体情况。 “禀寨主,并未放归。只因前番我等索要的良马百匹,弓弩五百具,盔甲一千套以及配套的若干军器,高俅那厮只派人送来了大半,还有约三分之一的数目未曾兑现承诺……”说到这里林冲稍作停顿,他看了看邹润的脸色不见喜怒,心中几番思量,最终还是为自己的决定稍作辩解。 “非是林冲因私废公,以此为借口而做拖延,实乃此事干系重大,林冲不敢擅专,只等寨主回山亲做处置。还望寨主鉴查。” 林冲果然是林冲,那种小心谨慎是可刻到了骨子里的,即便邹润对他以无条件的信任,但是他并不恃宠而骄,反而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轻易做出决定,总是深思熟虑后再召集山寨头领公议才肯付诸实行。 这种性子若论去办某项具体事务自然称得上妥当,但是到底欠缺了一种做大事者应有的果决和刚毅,难当方面之任。 这可不符合邹润对林冲的期望。 为了重塑这位豹子头的根骨,让其能摆脱前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邹润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高鹏变高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当即发出命令,“酒筵开席之前,先将高鹏和时迁带上堂来!” 聚义厅上,邹润虎踞龙盘,独坐于一袭虎皮交椅之上,以下林冲阮小二等五位头领分列两行,都是大马金刀、意气昂扬。 伴随着一名扶刀叉腰的小喽啰放开嗓门,在厅外一声大喝,“带高鹏时迁上堂!” 随即便有两对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喽啰,沿着山道将二人背剪双手提溜上来,进入厅后猛地将二人推至阶下,同时爆喝一声。 “跪下!” 聚义厅两侧的护卫们也都应声暴雷也似的同喝。 “跪下!” 看着满屋手持刀剑、凶神恶煞的强人,这番择人而噬的架势谁人不惧?时迁人虽矮瘦,竟意外地还能勉强撑得住,几番腿软却终究没有跪下。 可一身肥肉已经去了五成,但仍旧堪称肥胖的高衙内却早立不住脚。 喽啰们一开口,这厮便像去了壳的蜗牛,烂泥也似的倒在地上大叫饶命。 众人都不屑以极的看着这个软脚虾,阮小二甚至还啐了口唾沫,但众人却都感到意外,今天是寨主回山的大喜日子,为何将这个腌臜物什带上堂来? 唯独林冲似有所感,颇有些坐立不安地看向了邹润。 感受到林冲那饱含了复杂情绪的目光,邹润回以微笑,随即转过头去,对着地上的高衙内道: “高衙内,闲话少叙。我听闻你父亲赎你之心不诚,邹某只不过索要些许马匹军器,你父亲却推三阻四,全不顾你性命安危,多次催要,至今却只交付了半数物资…… “你当这是做买卖呢?老子这是绑架!” 前半句邹润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可话到末尾,邹润却语气骤厉,出声怒喝。 猛地这一下,别说给高衙内吓得浑身一颤,就是堂中诸位见惯了邹润和颜悦色模样的头领们也猝不及防心头大震,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家寨主为何突然这般。 高衙内听到邹润语气不善,意识到事情不妙,慌忙磕头如捣蒜地解释和许诺。 “邹寨主息怒!这定不是我父本意,一定是府中经办此事之人不上心,甚至可能漂没私吞了部分物资,不过不劳寨主计较,我这就写信去东京找父亲催要,恁老人家放心,我保证!一定按时交付,并且加倍送来!” 听完高鹏的一席话,邹润用手支棱着下巴想了想,还别说,倒还真有这种可能,官府中人最爱干的事就是雁过拔毛。 说不定高俅下令如数支出的物资,经过层层转手,最终到了梁山的也就剩了半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好像还真怪不得这位高衙内? 切! 邹润蓦然一笑,他今天将此人召上堂,可不是为了听他分辩或者重新再勒索一道的。邹润没有理会下边高衙内絮絮叨叨的保证,他转过头,对上了言又欲止的林冲。 “哥哥,我两个月前处置此人时曾说过,那时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和高俅虚与委蛇的日子已经到头,也到了该替哥哥报仇的时候了。” 林冲闻言浑身一震,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邹润。 难道手刃仇人之日就在今天? 调戏自己妻子和构陷谋害之仇终于可以得报? 想到这里,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林冲两眼通红,在心中夙愿的驱使下,他的右手不由得缓缓摸向腰间随身携带的解首刀。 可当手指触及刀柄的一刹那,林冲顿生犹疑。 不可! 寨主如此之仁,我却不可不义!杀了高衙内只得一时快意,其后果定会贻害无穷,梁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满山的喽啰才刚过上几天舒服日子,不可因自己一己之私就至寨主大业于不顾! 眼中猩红褪去,心中翻腾不定,林冲又下意识地松开刀柄,此时他才发现,堂中所有人都在定睛看着他。 地上的高衙内早就被刚刚那股冲天的杀气吓得下身失禁,此时屎尿齐流,腌臜至极。而诸位头领也都眼色各异,有赞同、有欣喜、有犹豫,也有人想站起来劝说。 林冲开口了。 “林冲感承寨主之恩,但天下之大这厮死在哪里都无所谓,唯独不可死在梁山之上,寨主厚意林冲心领,但此人,此时当真杀不得……” 此话一出,不仅高衙内眼睛里多了一丝光彩,就是座位中的一两个头领也长出了一口大气。 邹润仍然是淡淡的笑着,对于林冲的话他早有预料,但是今天他就是要用高鹏来去一去林冲的心魔,他要见到一个名副其实的天雄星豹子头。 “既然哥哥说此人不能杀,那便不杀了,高衙内,你可听到了?还不快谢谢林教头?”邹润眼神戏谑的看向地上的高鹏。 高鹏闻言涕泗横流,以头抢地,将一颗偌大的猪头在青石地面上磕的咚咚作响。 “谢过林教头!谢过林教头不杀之恩!小人以后定当给教头立长生牌位,晨昏一叩首,早晚一炷香,日日为教头诵恩祈福啊!” “哼!”林冲强压怒气,权当此人在放屁,邹润却强忍笑意,宣布了一道让高衙内当场石化的命令。 “好!既然林教头说此人杀不得,那便不杀了,不过死罪可恕,活罪难逃!” “高鹏!当初我与你父亲约定,他如数交付军资我便放你全身回东京,如今他既欠我半数,那便放不得你全须全尾回去,你须从身上留下些东西,抵充你爹欠我的马匹军器!” 不待高衙内说话,邹润随即大喝,“来呀!” “在!”厅外顿时转出几个跃跃欲试的剽悍喽啰来。 “将山寨的劁马匠唤来,把这厮胯下的那团丑物给我去了!” “高俅既然欠我余下的马匹军器,那便用高鹏一寸的子孙根来换!”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被绑进屋之后一直未发一言的时迁看向邹润的目光就像见了鬼一样! 时迁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眼前的这个家伙泼天也似的胆子,他居然要阉了高俅的干儿子! 别说时迁,就连林冲、阮小二、杜迁宋万和朱贵都没反应过来,一帮狞笑着的喽啰就已经一拥而上,将高衙内赤条条地剥了个精光。 恰好这几天没怎么给高鹏吃喝,加上刚刚被林冲那股杀气一冲,高鹏将体内的屎尿都排尽了。 山寨的劁马匠过来打眼一瞧,点头不已,表示可以立刻开展“手术”。 于是乎经验老道的劁马匠二话不说,摊开一应器具,从中挑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 只一刀! 高朋就彻底晕死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七星应梦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就连林冲都瞠目结舌,始料未及。 阮小二倒是喜出望外,可杜迁宋万则相视苦笑,朱贵的一张瘦脸苦成了猪肝色,就差叫苦不迭了。 邹润全不在意,他此举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为之。 常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刚接手梁山那会根基未稳,确实不易招惹高俅这尊劣神,但眼下马上生辰纲事件爆发,按照原著的故事情节,晁盖走投无路之下,必然选择投奔梁山。 届时邹润肯定会将晁盖一伙收入囊中,那时候就算彻底和当朝太师蔡京结上梁子了,连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蔡京都惹了,还在乎搭上一个高俅么? 当然这个道理没法诉之于口,可并不耽误以此祛除林冲心魔。 邹润宽慰林冲道: “委屈哥哥多时,今日虽不曾取这厮性命,但是让其成为一介阉人,足可惩其往日恶行。日后邹润多有仰仗哥哥处,哥哥自当恢复旧日大丈夫气度,早日担当起方面之任,方慰我心。有朝一日,你我提兵踏破东京,莫论区区高鹏,便是元凶首恶高俅,也可悬首马下,以儆效尤!” 这番话情至意尽,林冲还能说甚?他一改往日拘谨,用洪亮的语气拱手回复,“士为知己者死,林冲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寨主大恩大德!” 邹润这才哈哈大笑,阮小二也跳将起来,喜笑颜开。 “俺早就看这厮不顺眼,哥哥果然出手惩治了这厮,真乃大快人心!今日且先拿这小狗开刀,待往后拿住高俅老狗时,再细细割碎了不迟!也须教他们知道,甚么是报应!” 排名前三的头领都如此说了,杜迁、宋万、朱贵虽然有所忧虑,但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烦恼也是无用,于是纷纷朝林冲恭贺道喜。 “恭喜哥哥一朝大仇得报!” 林冲泪如雨下,感慨万千,草草谢过一圈便在座位上以手抚胸,舒缓情绪。 此时邹润又将目光投向了时迁。 扑通一声,时迁没有半分的犹豫,直接跪倒在地,磕头认错。 “邹大寨主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真神,还望恕则个!” 时迁战战栗栗,汗如雨下,今天他当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胆大包天和下手狠厉,人家连当朝太尉的儿子说阉就阉,自己这一百来斤在这帮好汉眼睛里只怕如同草芥一般。 所以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服的彻彻底底最好。 可邹润并未因此就好颜相待,而是直接喝道: “邹某虽然一介绿林草莽,但对鸡鸣狗盗、偷鸡摸狗之徒向来没有好感,今日你主动撞在我梁山手里,须怨不得别人,来呀,将此人拖出堂外,斩讫报来!” 厅外喽啰哄然应诺,上来就揪着时迁的后衣领,打算径直往外拖去。 时迁亡魂大冒,不想今日就是身死之日,当即死命挣扎,口称愿意投效,且请饶命。 在座的众位头领事先都得到过邹润的吩咐,知道邹润想要彻底收服时迁,今日演这一出完全是为了杜绝时迁的贼性,所以全都按照预先定下的剧本,一齐起身为时迁说好话。 “寨主且息雷霆之怒,素闻时迁轻功独步江湖,何不留他有用之身报效山寨?” “是啊寨主,时迁有鼓上蚤之名,来去无踪无影,在江湖上颇有一番名声,何不留他一命,以观后效?” 眼见戏肉来了,邹润假模假样,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说甚么话来!我梁山欠缺的是能深入敌营,为山寨刺探紧要军情的好汉,如此贼性未脱之人,如何能担当此任,且就地斩杀便是。” 众头领哪里肯应,又七嘴八舌地继续替时迁告免。 也是时迁命不该绝,他忽然福至心灵,一边死死扒拉住门槛不松手,一边猛地大叫大喊。 “寨主容禀!时迁自知孽习深重,往后愿为寨主帐下一小卒,痛改前非,悔过自身,勉力自效,以赎前愆。愿将一身本事尽数用在替山寨打探军情、奔波效劳上,绝不敢再行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勾当,所有违犯,甘受军法,虽死不愿,请寨主饶恕我一条性命则个!” 听出时迁是诚心悔过,邹润这才顺着台阶下,咳嗽几声表示,“哼,看在众将与你作保告免的份上,姑且暂时饶恕你一条性命,今日依你所言,准你入我梁山,往后再犯此般罪过,绝不宽恕!” 听到自家寨主下令,原本拖着时迁的喽啰这才松手,林冲又老好人性子爆发,上前替时迁解缚绳索,在聚义厅内寻来一把交椅,让惊魂未定的时迁紧挨着旱地忽律朱贵坐下。 同时向邹润禀告道: “古人云,有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观时迁亦是我辈中人,更兼本领出众,此番他既然诚心悔过,还请寨主不吝头领之位以赐之,且教我梁山再添一位好汉。” “罢了,全看林头领面皮,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教时迁当个权头领,以观后效,若往后立下功劳,再扶正不迟。” 权就是暂且的意思,权头领相当于代理头领或临时头领。 时迁听罢,知道自家性命无忧,心中大石落地,顿时喜极而泣。不待林冲再说,便从座位上拜倒于地,诚恳地拜谢寨主和众头领恩德,表示往后必定实心任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下终于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山寨伙房奉上的酒食宴席却也即将热气散尽,宋万见机识趣,连忙吩咐伙房将一应酒菜再热一遍,邹润回山后的第一餐就在这聚义厅外的平台之上正式开始。 ………… 与梁山酒宴几乎同时进行的,还有一处,那便是紧挨着梁山泊的济州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庄上。 托塔天王晁盖在自己庄内后堂深处摆下酒席,宴请刚刚和雷横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的赤发鬼刘唐,以及号称智多星的吴用吴学究。 酒过三巡,晁盖说起刘唐此行目的,为的乃是梁中书献往东京的十万贯生辰纲,同时又对吴用说起昨天所做的一个怪梦。 “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今早正要求请教授商议,又恰逢刘唐兄弟带来了这一套消息,教授且说,此一件事若何?” 吴用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听到老朋友晁盖这话,心思急转,一番思量后轻摇羽扇回答道: “此事好却好。只是有一点,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哥哥宅上空有许多庄客,却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刘唐十分了得,也担负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 晁盖听罢喜忧参半。 “哦?先生如此一说,莫非要应梦之星数?” “只是又从哪里再找四人前来襄助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拉人入伙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晁盖这话一时难住了在场的刘唐和吴用。 尤其是吴用本人,在知道这件事后的一刹那他就下意识地想到了石碣湖畔的那三条蛟龙,可是不久前他才听人说起,阮家三雄都已经入了小秦王邹润的麾下。 “可惜啊可惜,唉!”吴用喟然长叹的模样,勾起了晁盖的求知欲,他起身给吴用添满了酒盏,询问道: “教授为何苦恼?若是有知心腹的好汉,可以便去请来,一同成就这件大事。” 吴用和晁盖自幼结交感情深厚,相互之间自然也不存在隐瞒,当下便把心中所想一一告诉,刘唐听完一通捶胸拍腿,连连表示可惜。 “唉,可惜了这三条好汉,端的此时上山落草作甚,若和我等一道偷偷劫了那生辰纲,再私下分了,既不遭官司,又可得下半生富贵,直不强似落草为寇千万倍?” 刘唐的这一席话算是说中了晁盖和吴用二人的心思,这二人互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酒杯,饮下满满一杯闷酒。 对于生辰纲,三人都有志在必得的心思,只不过各自的出发点却不尽相同。 首先,三人普遍认为生辰纲是一笔不义之财,再加上去年就有人劫了生辰纲可“至今也无捉处”,既然有这种先例,他们自然心生欲念。毕竟这可意味着既能瓜分十万贯金银珠宝,而且还不用吃官司,这种机会说是千载难逢也不为过。 有人做初一,就有人敢做十五。 无意间得知此消息的赤发鬼刘唐欣喜若狂,随即毫不犹豫,立即跋山涉水,一路跑到了只闻其名的托塔天王晁盖处。在他简单和粗暴的思维逻辑中,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过晁盖会不会拒绝这种要命之事,也丝毫没想过素未谋面的晁盖会不会一棒打翻他,然后解去送官请赏。 但不得不说,傻人有傻福。 仅仅一面之词,身为肩负着掌管东溪村户口治安和训练壮勇的保正,晁盖居然一拍即合,当即答应。究其原因,晁盖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处。 放眼整个江湖,谁人不知晁盖是个奢遮的好汉,可誉满江湖的美名之下,晁盖却是冷暖自知。 独霸一方村坊、做大私商买卖、结交天下好汉、疏通官面关系,这哪一桩哪一件不得大把花钱?他晁盖是有家财万贯不假,可手中绝大部分都是田地山林等实体资产,随着名声越来越大,江湖上来投奔的汉子也越来越多,官面上也隔三岔五就来打秋风,现金流上的口子越来越大,晁盖早就为此着急的食不下饭,夜不安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至于吴用则更不用说,虽然他本人自诩为满腹良谋的读书人,但吴用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和考中进士做大官无缘,他在寻章摘句、钻研文章经义上没有半点天赋,反倒是在揣摩人心和使计设谋上兴趣满满。 像他这种自诩不凡的人,总是想憋着劲的干一番大事,科举考试的路子已然是走不通了,那就必须另寻他径——例如发迹于江湖。 就个人性格上来说,吴用不贪财,这点在原著中可以很直观的看出来。但背靠着晁盖这棵大树,吴用深知在江湖上厮混,你可以人品差,可以武功差,唯独不能欠缺义气和财力这两大根本要素。而生辰纲事件的到来无疑很好地满足了这两点。 凑齐七个人帮自己的好大哥晁盖完成心愿这是义,事成之后各自分个上万贯花花这是财。 义财兼备之下,吴用说甚么也要促成此事,所以一番搜肠刮肚之后,智多星终于计上心来。 有道是:没了张屠户便要吃带毛猪? 没了阮家三兄弟,他吴用便凑不齐七星应梦?济州城里的两位好朋友,我吴用来带挈你们了! ………… 阿切!阿切! 济州城州衙东首文庙前的一处民居内,圣手书生萧让猛地打了两个大喷嚏。 他原本正在书案上挥毫泼墨,桌上文房四宝兼备,一张数米长的宣纸半铺在桌案上,看样子乃是在写一幅手卷,用的还是当下盛行的米芾的字体。 可惜猛然一通喷嚏,手上一抖,几个大墨团便从笔尖处滴落下来,晕染在上好的宣纸上,一幅字体飘逸超迈,气势沉着痛快的手卷就此毁于一旦。 这让萧让懊恼痛惜不已,大半日的功夫浪费了也就算了,可这数米长的宣纸价值端的高昂,他可没多少银钱赔给让他书写的顾客。 细看萧让的这处书房,本身就空间不大,房屋内还摆满了各种书籍字帖、碑文拓片,连带着各式形制不一的毛笔纸张,完全是乱糟糟一片,毫无下脚处。旁边则是他妻儿老小栖身的两间厢房,也是局促逼仄的紧。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萧让还以为是取手卷的顾客来也,顿时手忙脚乱,连头上头巾都散乱开来也顾不得系上,急急忙忙去开了门。 拉开门栓,拽开门户,原本酝酿好的说辞正欲说出口,不料来人却是一位旧日相识,顿时语塞在门口。 吴用笑容满面道:“贤弟今日安闲得空否?” 萧让见是老朋友,当下松了一口气,也不掩饰眼下的局促,连连叹息。 “久不见哥哥,正是胸中烦闷,哥哥既来便一同上街去吃碗酒。” 这个建议正中吴用下怀,他立刻爽快地回答。 “小生已有此意,只是不知玉臂匠金大坚在城中否?” “金兄亦在,且去寻他,一同吃一杯也好,今日他也烦闷得紧。” 说完二人离开书房,步行至不远处金大坚家,三人一同辗转来到济州城中的一处小酒馆内坐定。 甫一进门吴用便张罗着要请客,张嘴要了一间安静清爽的阁子,又连声催促酒保上好酒好菜来。 见老朋友如此盛情款待,没有什么心眼的萧让和金大坚都过意不去,连连推却,言说和此处店家相熟可以挂在他俩账上。 却被吴用用好言劝住,只是不停添酒布菜,打算套这二人的话。 “多时不见,今日登门我观二位都是面色郁郁,敢是近来有甚不顺之事?不妨说来听听,权当闲聊解闷。” 酒入愁肠,烦绪更甚,有吴用这名优秀的倾听者在彼,萧让和金大坚都不吐不快。 他俩算是同行,都靠着自家手艺吃饭,甚至还闯出了一片名声来。但是近日的不顺,偏偏也是为民声所累。 原来当今官家崇尚道教,全国各地都掀起了一阵营造宫观热,而各种宫观的建造都离不开撰文刻石,这本来是好事,可如今除了一小部分真道士还能谨守戒律,其他的都借着当今圣上的娇宠胡作非为。 他们借口兴建宫观乃是谕旨,乃是官差,便强行圈占百姓土地山林,强征木料砖石,就连指名让萧让和金大坚去撰文刻石也是一毛不拔,还得他俩自带干粮。 若是一般的人,最多被强征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打住了,可谁让他俩名气太大,好几个州县的宫观都指名道姓让他俩去,而且都还从官府那边弄来了盖着鲜红官印的正式文书,如此一来他俩若敢推辞便是抗拒皇差,下狱吃官司就是必然的。 他俩本就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家里无田无地,一连几个月没了收入,别说自己要忍饥挨饿,连带两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所以这段时日子实在是苦不堪言,狼狈无比。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公孙胜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萧让和金大坚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心酸无比,倾诉到痛心处,两个自诩为半个文人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可吴用听完却高兴得差点跳将起来,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喜乐果然并不相通,吴用强忍开心兴奋之情,废了好大功夫,才从面皮上勉强挤出一副同情和悲愤的模样。 在这过程中他时而嘴角扯起,时而脸颊抽搐颤抖,搞得萧让和金大坚还以为自己老朋友犯了中风病。 吴用好不容易压制住情绪,略略表达几句同情之语后,迅速将话题扯到晁盖身上。 “二位的处境,小生已是知道了,恰好小生此来是有一事要央求二位,只要二位应允,或可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萧让和金大坚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 “哦?兄长有何事用得着我二人处,但说无妨。” “小生近来在一个大户人家做门馆先生,今年乃是那财主父母逝去的十年周祭,财主想要寻高手匠人重立两篇碑文,因此许下百贯钱的厚礼让我寻觅此中高手,小生当时便想到了二位,今日特来相请,不知尊意如何?” 一百贯钱!好的大手笔! 手头的窘迫,家小的饥困,让心急如焚的萧让和金大坚根本没闲暇分辨此事是否合理,而是当场一口答应,并且对吴用的雪中送炭之举感恩戴德。 对此吴用则笑容满面,连声道这是他应该做的。 当下吴用结算饭钱,和二人回去取了行李用具,告别家小后出了城门取道向北结伴而行。 等到了郓城县东溪村,知道所谓的大财主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托塔天王晁盖时,萧让和金大坚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来都来了,只能暂且看看情况再说。 晚上夜深人静时,晁盖在庄上后堂深处的草堂摆下鸿门宴,席间吴用一改白日里称兄道弟的亲切做派,用隐含威胁的话语说出了事情真相,萧让和金大坚彻底呆立当场。 苦也!今日祸事临头! “二位贤弟,此事乃是一桩义气之举,你我联手,共同襄助晁天王取此不义之财,届时自然分得好大金银,到时候弃此贱业,买田置地,广建豪宅,优哉游哉当个富家翁,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岂不好么?” 吴用巧言令色,鼓动唇舌,企图说动这二人,可萧让和金大坚毕竟不是纯粹的文人,他俩深知江湖之事的利害,此事一旦入伙就会被天大的官司缠身,哪敢轻易应承,只是支支吾吾权做拖延。 眼见二人不上道,晁盖面露不耐烦之色,吴用当即用出第二套方案,他目视一旁的刘唐,暗暗使了个眼色。 刘唐早就焦躁不已,此时得了暗号,顿时从身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朴刀,托身跳在门口处,将手中朴刀一横,大叫道: “跟这两个撮鸟废甚么言语,答应便答应,不答应时且吃了俺八百刀去,届时俺再去济州城里放两把火,直将他俩的家小都结果了,也好似在这里浪费半日口舌!” 萧让和金大坚闻言大骇,惊恐无比地看向一直没有言语的托塔天王晁盖。 晁盖眼看如此,便站起来表明态度。 “咳咳,休怪我这刘唐兄弟粗鲁,他是个直心肠的汉子,倒不得胡乱杀人放火。我观二位也是好汉,若真个不愿联手,便请在我庄上闲住数月,待此事尘埃落定,届时任由二位自行归家团圆如何?” 萧让金大坚相视苦笑,他俩虽然靠着写字刻字吃饭,但是绝非普通文人,他们这个行当需要走南闯北,在山川河流间的宫观寺庙里讨生活,已经算得上大半个江湖人士了,晁盖言语中的深意岂会不知? 说甚么“闲住数月”,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软禁。说甚么事成之后再放任回家,那更是放屁,届时不管他们得没得手,等待他俩的都是死路一条,就算晁盖本人有这个意思,但是他这帮如狼似虎的手下也绝不会放过他俩。 没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见识到晁盖这尊江湖大佬露出的满嘴獠牙后,萧让金大坚只得双双跪地输诚。 “萧让(金大坚)愿听天王号令。” 晁盖这才大喜,命人取来两包银子,各包五十两,交到两人手中。 “俺听闻教授说二位近日家资困乏,且容晁盖聊表心意,二位可各书一封书信,只言说在我庄上刻石撰文需要待些时日,我再命庄客带着这笔银钱,连同二位的书信一齐送至二位府上,且先撑过这段日子,待日后得手,再同享富贵不迟。” 眼见晁盖说话还算算数,好歹先拿出了一笔生活费给家中应急,萧让和金大坚这才面色稍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出言相谢。 吴用此时又站了出来,建议不如值此良辰美景,几人歃血为盟。刘唐连连叫好,不由分说就准备去外边寻一只鸡来杀了。 可未及刘唐转身,只见茅草堆砌的屋顶突然破了一个大洞,一个身着道袍的高大身影顺着这个大洞猛地跳进草堂里来,口里兀自大叫道: “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 这句话骇得萧让金大坚亡魂大冒,吴用面如土色,刘唐更要挺刀来斗,唯独晁盖遇事不慌,伸手拦住众人,示意暂且稍安勿躁,他自己则冷静地上前说道: “我观好汉亦非常人,愿通姓名。” 那人手中拂尘一甩,定睛将晁盖上下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见晁盖始终面沉如水,不彰喜怒,眼中流露出一股钦佩之色,这才上前打了个稽首,道出姓名来意。 “贫道复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蓟州人氏。” “因为自小学道,又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公孙胜大郎,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注1)。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打探得十万贯金珠宝贝,欲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又不知义士是否肯纳,本待到贵庄先行打探一番,不曾想正好撞破诸位聚义相商,此乃天赐缘分,还请保正哥哥带挈小弟一起,同做一番大事。” 公孙胜话音未落地,吴用便抚掌大笑,口称妙极!妙极! 晁盖等人都面露不解,忙问其故。 吴用悠哉游哉,摇动羽扇,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这伙人的行动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 “兄长之前所做一梦端的不凡,其中道理非同小可。梦中曾有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今日便见公孙道长从屋顶跳入屋内,况且道长乃是辽国蓟州之人,正应北方星数,此事莫非上天注定?”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辰纲终结小分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不得不说,吴用智多星的名号当真不是白来的,最起码这份急智就少有人能及。 公孙胜只不过是从屋顶上跳下来,他就扯出晁盖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屋脊上这个梦境相呼应,并暗示在场众人,此事乃是天意注定,企图以此为由疯狂PUA在场众人。 你还别说,效果当真就出奇的不错,刘唐这个粗人就不说了,萧让和金大坚听完后面色下都意识地缓和了几分。 更遑论本就身为道家弟子的公孙胜,他更是连连颔首,觉得自己此行找对了人。 可吴用忽略了一个问题,晁盖可是个较真的人,原本吴用是想借此来提高众人的信心和凝聚力,说白了只是牵强附会、信口胡诌而已。没想到这番话不仅别人信了,晁盖也深以为然。 晁盖甚至在听完后还当场伸出手指,在屋内点起了人头。 一个、两个、三个…… 屋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才只有六个人! 晁盖数完心里立马就不得劲了,这也对不上数啊? 梦里是有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不错,可北斗并不是单单指北方来个人,而应该对应的是七个人才对,更别说梦里斗柄上还另有一颗小星,化道白光去了,这又作何解释? 吴用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拆自己台的人居然是他的好大哥。 没奈何,话都说出去了,吴用只能想尽办法也要凑齐七个人了,只见他狠狠扇了几下羽扇,眉头时皱时舒,忽然指着刘唐道: “刘唐兄弟,前日闲聊时曾听你说起,你在老家隆德府潞城县(注1)有一好友名叫池方(注2),我早就听说此人大名,料想七星之数的最后一人必然应验在他身上,兄弟可速回家一趟,招此人前来共商大事。” 刘唐对此表示非常懵逼,他那天喝完酒和吴用闲聊说起池方时,他记得吴用的反应很平淡,怎么今天突然就变成了“早听说此人大名”?并且还一口断定“七星之数的最后一人必然应验在他身上”? 刘唐正欲出口相询,晁盖却对吴用的话笃信不疑,当场给了刘唐一大笔路费,并要求他快去快回。 同时晁盖还表示道: “如此一来果然是上天注定的七星之数,星照本家,安得不利?此套富贵必然唾手可得。说来我还知道一人,此人是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家住黄泥冈东十里路的安乐村,曾来投奔于我,我曾赍助他盘缠。梦中那道白光,必定是应在此人身上,须有用得着他处!” 至此,以晁盖为首,成员为吴用、公孙胜、刘唐、萧让、金大坚、白胜,以及人在潞城县压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池方,合计共八个人的生辰纲终结小分队就此组成。 为庆贺公孙胜、萧让、金大坚三人的加入,以及明日刘唐的动身起行,当夜晁盖举行了丰盛的酒宴,在场的众人不管愿不愿意,尽皆喝得酩酊大醉,趁着酒性,这几人也完成了江湖上干大事必须进行的一个经典桥段——歃血为盟。 值得一说的是,今天的这个结盟已经预先为此时还并不知情的白胜与池方排列好了名次,也不知远在潞城县和黄泥岗的二人知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这一切的一切晁盖和吴用自以为得计,并且神不知鬼不觉。 殊不知梁山在有了时迁的加入后,事后未超过三天,邹润便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在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情经过之后,邹润不禁暗暗感叹历史的强大惯性——这特么也行?自己提前带走了三阮,就这晁盖也能凑齐八个人?不过这个池方从哪蹦出来的?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啊…… 吐槽归吐槽,眼下只是三月下旬,距离生辰纲真正到来还有近两个多月,时间还长,以邹润的性子自然不会傻傻地坐在山上枯等。 他要将时间充分的运用起来,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沿水路将成为阉人的高朋送到东京。 邹润的本意是以自己人的安全为上,所以自然不可能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送进东京城里,出发前吩咐具体经办此事的小喽啰,告诉他只需要将高朋随便扔到一个靠近官道的路边上即可,是死是活全凭高朋自己的造化。 却不曾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在求生欲望的催动下,花花太岁高朋居然拖着残缺的下半身,只靠双手在地上爬,硬是爬到了官道的路中央,最终还运气爆棚地被一位认识他的过路人所搭救。 只不过这样做的代价是,第二天一早半个东京城都传遍了,花花太岁高鹏变成了中官新贵高朋,最后不知道怎么传的,等传到高太尉耳朵里时,已经衍生出了上百个版本,其中绝经典的一个版本是这样说的: 高朋高内侍天资聪颖,毅性超然,某日忽然顿悟,当丈夫在世必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说完直接就挥刀自宫,然后拖着血淋淋的下半身,直接拜在了内宫大佬梁师成的门下,当天就进宫当差,一心意心意的伺候当今圣上了。 这当然是笑话,普通的骨折尚且需要伤筋动骨一百天,遑论一朝被去了势?再怎么心急进宫讨职事那也得休息个把月不是? 所以当高朋得知这些绯闻后,操着一副阉人特有的公鸭嗓跑到高太尉面前哭诉,高俅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暴跳如雷,而是下意识地在考虑这番流言的可行性。 高俅叉着双手,支起下巴,陷入了深思。 嗯……老百姓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嘛,反正这个干儿子都已经这样了,不进宫肯定是屈才了,不过听人说最近因为很多地方都遭了灾,那些流民跑得到处都是,其中不乏有一些狠人,狠下心去直接就给自己胯下来了一刀,据说这种狠人还不少,导致现在想进宫都得排队了。 嗯?这可不行!看这个样子得备个厚礼走个后门啊,现在找个有前途的工作多难啊,既然具备了进宫的条件那就得快事快办,毕竟官场上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一步慢步步慢啊! 宫里混得最好的当属童贯,可这厮执掌兵权和自己天生犯冲,他那肯定不能去,不然官家会对他高俅起疑心。梁师成那就很不错,妥妥的皇帝身边人,把高朋放过去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派得上大用场。 说干就干,高俅当即猛拍大腿,啪的一下,这可把兀自喋喋不休、又哭鼻子又抹眼泪的高朋给吓了一跳。 “爹爹,恁这是怎么了呢?孩儿刚才说的你可听进去了?几时发兵去剿灭梁山泊贼寇为孩儿报仇呀?” 看着膝下高朋眨着一双桃花眼,手里翘着兰花指,两指之间还捏着一方散发着浓烈香味的粉色手绢。这副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鬼样子可把高太尉给恶心坏了,若搁以前,他肯定一脚就将这个家伙踢出去一丈远。 但此一时彼一时,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入了宫门可就更难说了。 就以童贯、梁师成为例,一个号称媪相(注3),一个号称隐相(注4),一个执掌数十万西军精锐,一个能替皇帝执笔代为书写诏命,虽然这俩都是名副其实的阉人,但却都是就连高俅也只得仰望的存在。 想到这里,高俅将一张老脸笑成菊花,强忍着犯起一身鸡皮疙瘩,轻轻牵起高朋的肥猪手,说出了一句让高朋呆立当场的话。 “咳咳……那个朋儿啊,阿不,那个高内侍,您看您什么时候身子方便?为父也好领着您去梁太傅(注5)那认认门?听说最近他老人家那可是门庭若市,真去晚了可就没位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事连连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且不论远在千里之外的东京城,高朋如何三观炸裂外加世界观破碎。 眼下的邹润已经在为迎接高俅的雷霆之怒做着准备,毕竟说归说,闹归闹,把高朋阉了和把高俅本人阉了有什么区别? 这已经不是在打高俅的脸,而是在刀高俅的命根子。 每每想到这里高太尉都感觉胯下嗖嗖发凉,身为殿帅,这点场子都找不回来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于是乎一场针对梁山的作战计划已经开始在酝酿,只不过以大宋国的行政效率,这场计划从立项到实施,最起码也得个一两个月,这自然在邹润的预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上来就用这种极端的手法拉仇恨,主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等高俅酝酿好了一切,那时候生辰纲事件差不多也爆发了,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高朋的命根子和蔡京的生辰纲邹润全都要,这俩一起上反倒让他更省心。 ………… 三天后,第一批从砣矶岛发来的货物顺利抵达梁山泊码头交付。 金沙滩前,看着满满堆砌了五大艘纲船的货物,邹润尚且能勉强维持住情绪如常,朱贵却彻底化身为花果山的猴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待邹润发话,他就先一步跳上船只,一会看看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寨主!好盐!当真好盐!我登云大寨所产海盐的品质,完全不输解池的解盐!先前我还曾有所担心,但是今后发来的盐若都似这半物美价廉,我朱贵若不能将周边州县的私盐市场占据大半,任凭寨主摘了我的头去!” 元代之前,中国历代王朝所产之盐,公认以山西解池的解盐为上品,在某些特定的时期,解盐几乎等同于货币,谓之“钞盐”。所以朱贵在发现自家的盐不仅品质不输解盐,价格还比解盐低的时候,他毫无顾忌地打了包票。 更别说还有寨主极言市场前景大好的肉罐头和味精这两大主打商品。 邹润则对此淡淡地表示道: “我不要哥哥的头颅,我要的是山寨有一条长久财源,哥哥这边多卖出一个大子儿,我山寨的实力就强上一分,届时我等的宏图大业也将快一日建成!” 遣将不如激将,邹润的一席话当即就让朱贵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到头顶,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到极点。 朱贵当天就带着人手下山,一个县接一个县的接洽此事,一连七八天都乘船在梁山泊里来回的晃荡,却硬是不曾回山过一次,这种为了公事操劳的行为堪比古之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这七八日内,邹润也不曾闲着,他一心扑在了梁山的队伍建设上。 梁山原本只有六百余人,其中青壮四百出头,其他都是跟随上山的老弱妇孺。邹润执掌山寨之后竖起了招兵旗,人数增长得很快。 但之所以有这种效果,并不是说梁山的待遇有多好,或者说是上山当强盗是多么有前途的职业。 究其最根本的原因,还得归功于大宋朝廷。 自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起,被宋徽宗宠幸的大宦官杨戬创设了臭名昭著的西城括田所,以查验百姓田契之名,强行搜刮、强夺民田,弥补朝廷财政亏空,满足皇室挥霍之实。几经发展,这股运动逐渐蔓延至京东东路的梁山泊一带。 主管这个衙门的官员规定:百姓凡入湖捕鱼、采藕、割蒲,都要依船只大小课以重税,若有违规犯禁者,则以盗贼论处。 大量的渔民和沿湖百姓不堪重税,加上阮家兄弟在沿湖一带的渔民中威望很大,所以陆陆续续的,每天都有人前来投奔梁山,至此梁山人数持续上升。目前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依照愈演愈烈的括田势头,如果不限制人数的话,很快就能突破人数三千的大关。 在摸清楚这个情况后,邹润毫不犹豫将登云山那套制度照搬了过来,正式将梁山的军额确定为两千人。 其中水军还是占大头,定为一千人;步军其次,占八百;骑军最少,只有两百人,但是仍是定为营一级的编制。 人事任命方面,邹润照例担任总管所有兵马的正将,林冲任副将,兼任梁山骑军第一营校尉和梁山步军第一营校尉,如此际遇和登云山的邹润相差无几,林冲眼下可谓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阮小二任梁山水军第一营校尉的同时,兼任水军第二营校尉。他的任命相较于林冲更多的则是无奈,毕竟水军头领实在是捉襟见肘。张教头由于年事已高,再加上他明言不愿担任山寨头领,所以只给了他一个练兵副使的任命,没事的时候发挥发挥余热,帮他女婿练练兵。 至于梁山步军第二营的校尉则暂时空缺,这是邹润给花和尚鲁智深预留的位置。 原本邹润之前的打算是等鲁智深回来后直接调任去登云山任职,但那时候是因为登云山没有专业的练兵头领,后来有了孙新上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这个任命就可以暂且搁置。 毕竟接下来两山都会各自面临一场厮杀,登云山那边还好说,由于在洗劫莱州造船厂时留下的名号是海匪作案,届时战斗大概率会在海上发生,鲁智深去了那边发挥的作用也不大。而梁山这边,邹润准备主动出击,在岸上就将敌人的攻势挫败,实在不行的话再进行水上作战,所以这种情况下,之前的任命只能略作调整。 剩下的杜迁、宋万、朱贵三人,说实话,他们参与江湖械斗勉强还行,却并非战阵之才。但是目前梁山头领并不多,难以将内政、情报和军事三类事务彻底分开,邹润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三人身上都挂了军职,但是却额外增加了一些分工。 杜迁任梁山步军第一营副校尉,同时掌管采买、伙房、招兵以及其他杂务。宋万任梁山步军第二营副校尉,同时掌管山寨库房、账目、招兵和山寨日常维修维护等事务,朱贵挂个情报营的校尉,主管山寨酒店系统、私盐等各项买卖和探听情报。 其余正、副什长,正、副队正,正、副都头也各自精心挑选任命了数十人,并发下了一批赏赐,梁山顿时成为一片欢喜的海洋,人人面上带笑,个个对这位寨主都发自内心的推崇。 如此欢乐的气氛持续到第八天后,也就是四月份的第一天再度上升到了另一个高潮。 这一天山寨双喜临门。 第一件喜事,山寨的首批货物全部售罄,虽然这个售罄只是指被各州县的私商在支付一部分定金后先行运去售卖,并非全部都换成了等额的钱粮,但是这个结果也足可以让山寨的钱库和粮库有所补充,邹润挪用柴进送给各位头领的那笔钱也可以全都补偿到位。 就在邹润写了封书信,派人马不停蹄地去登云山送信催货时,第二件喜事随即接踵而至。 据距离山寨最远的一个酒店派人回报,之前西去泾原路的花和尚鲁智深已经回山,并且不是单人回山,随身还带了一小队的人马。 邹润接到消息后大喜不已,立刻吩咐准备好歇息的房屋和接风酒宴,自己则亲自下山前去迎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韩五,张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郓城县境,四月份的天气已经称得上炎热,官道上行人三三两两却络绎不绝,与以往人们都喜欢大摇大摆走在道路中央不同,此时的路人都争相走在道路的两旁。 古代大多数朝代都会在官道两旁种植柳、松、槐、榆等树,宋代也是亦然,此时道旁树下的一片浓阴总惹得行人趋之若鹜。 而与之相另类的,就是一小支行进在道路中央的人马。 酷热的日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这行人是清一色的健壮精悍之辈,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肃杀之气。如此高温,他们却各自背着形制另类的竹制箱箧,箱箧的表面都用青褐色的布料遮盖得严严实实。 若距离这些箱箧近时,尚能隐约听到一阵阵咕咕咕的鸟鸣声。 这样的一队人马,已经够夺人眼目,更兼为首者还是一个身材魁梧,身穿皂色直裰的胖大和尚,行人纷纷偷偷观看之余不免啧啧称奇。 听着悦耳的鸽子声,回顾身后的这支小队,花和尚感慨万千。 这趟泾原之行,总算没有辜负寨主的厚望和重托,不仅带回了曲家秘技,还有两个意外收获。 想到这里,鲁智深嘴角处不由得勾勒出一丝得意的弧度,张嘴叫了声: “韩五,张俊!” “诶!” “诶~~” 同样内容的一句应答,却明显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语气。 一个麻利中透着满满的讨好,一个懒洋洋中透着一股子不屑,而后者言语中的不屑分明是针对前者言语中的谄媚。 鲁智深笑了笑,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诶!”的肯定是张俊,说“诶~~”的则必定是韩世忠,看来这俩人从凤翔到济州,磨合了一路,效果几乎等同于没有。 眼看着马上官路就要走到尽头,前边的一大片柳树下的码头已经遥遥在望,鲁智估摸着水边已经有梁山的船只在等候,于是忍不住给这二人提了个醒。 “我说韩五,你须改改你的臭脾气,在西军时若非你的臭脾气,以你的军功怕不是早就入了品,今日既然答应随我到梁山看看,便要收敛些,俺那寨主虽然是个不拘一格的真豪杰,但他手下那些头领却见不惯没礼数的。” “旁地不说,首先你得亲近身边的同袍……” 鲁智深话没说完,那个叫韩五的汉子就再度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仅没有按照鲁智深所说去“亲近”身边的那位同袍,反而拨动手中缰绳,示意座下马匹距离这位同袍更远一些。 “哼,同袍?” “师父和周遭的这些兄弟自是洒家的同袍,唯独这位吃着军粮,却胆敢违反军纪带着手下兵卒出来冒充贼匪打劫的家伙,没半点资格称呼同袍这两个字。” 韩五的话引起了周遭其他汉子的一阵哄笑,尤其是队伍中的过街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更是挤眉弄眼,看来这些人也跟韩世忠一样,都对张俊的感官不咋地。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若换了别人,这番直白的言语定肯会激起一场言语或者拳脚上的纷争,但是在张俊这里却并非难以承受。 张俊心里有数,摆在他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在西军成名已久、武力超群的提辖鲁达,另一个是近几年在西军中名声鹊起的进武副尉韩世忠(注1),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犯了军纪还失手被擒的无名小卒,胳膊如何拧得过大腿? 既然无力改变当下的弱势局面,那么何必自取其辱呢?所以他对此保持默不作声,既不反驳也不否认。 队伍再度陷入了平静,鲁智深却不由得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在亮堂堂的头皮上挠了挠,暗道一声“棘手”。 目前这支小队的情况确实棘手,不过究其原因,还得从鲁智深到达陕西六路之后的事开始说起。 一个月前,鲁智深和张三李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踏上了以前为之奋战了大半生的陕西六路土地,除了最远的熙河路没到,先后途经了鄜延路、永兴军路、环庆路、秦凤路、泾原路五路。 鲁智深本来的目的是找到有过授业之谊的曲端,却不曾想在西行的首站,鄜延路的治所延安府,却意外撞见了他的另一个徒弟——韩五,大名世忠。 没错,此人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韩世忠,表字良臣。因为他弟兄五个,他最小,再加上韩世忠崇尚豪气,不爱受约束,平日喜欢喝酒,喝醉了酒就喜欢动手打人,妥妥的一个乡间恶少年。 所以他的乡亲们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外号——韩泼五。 鲁智深跟这位韩泼五是老乡,他今年三十八岁,韩泼五二十六岁,在他调任到渭州之前,没少教授过韩泼五武艺。鲁智深很喜欢这个徒弟,因此将其外号中代表着泼皮的泼字去掉,亲切的称呼他为韩五。 在延安府城的热闹街市上,鲁智深走进一处酒店,叫了一桌酒肉,开始详细了解这位徒弟的境况。 但韩世忠目前的处境很不乐观。 他18岁时应募为延安府乡兵,乡兵在大宋军队序列里是比厢军还要低一级的存在,因此其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待遇,差不多都是最低的那一等。可即便如此,身为一名微末的乡兵,在跟西夏的第一次攻城战中,韩世忠仍能勇武作战,冲破关卡,斩杀敌将,并将敌将的首级掷于城墙之下,取得了辉煌首胜。 继而在后续的嵩平岭之战中,他又亲手斩杀了西夏的监军驸马兀口移,接连立下如此大功,按理说升职受赏不在话下,可此时是童贯主管西军,任何奖赏都由他一手掌握,在得知韩世忠乃是区区农家子第,年纪又轻,没有丝毫的背景后。 童贯为了笼络身边的将校和进一步掌控军权,毫不犹豫地将这笔大功劳算在了一直跟在他身边,连前线都没上过的某位将门子弟身上,然后又以军报夸大为由,只给韩世忠“以功补一资”。 所谓的“以功补一资”,就是既不升官也不发奖金,仅仅长了一级工资而已。这个结果别说韩世忠不满意,就连众军士得知后都感到愤愤不平,继而议论纷纷。童贯敏锐地察觉到军中有怨言,于是立刻大笔一挥,就将韩世忠从乡兵序列调任到禁军序列,并且在西军将门军将的代表——刘延庆手下任职。 刘延庆是南北宋之际的又一“著名”将领,是同样号称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光世的父亲,这对父子是西军将门中最先投靠童贯的将领,算是童贯绝对的心腹,后来童贯更是对刘延庆授以宣抚都统制之职,统兵十万北攻辽国,其结果大家都知道,不说也罢。 其实在还没听到一半,鲁智深的眉毛就已经拧成了一团,但是他看到韩世忠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是选择了暂不发言,继续倾听。至于张三李四则早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连筷子夹到嘴边的羊肉都忘了吃。 他们内心的震撼溢于言表,同样都是泼皮,同样都是鲁大师的弟子,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可韩世忠却面色如常,一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边满不在乎地继续诉说,仿佛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跟他毫不相关的人。 第一百二十章 只要是打西贼,洒家就敢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被分到刘延庆手下后,韩世忠连身边的战友都还没混个脸熟,就立刻被安排上了战场。 而这次的战场,则是号称伤亡率最高和残忍度最强的攻城战中地狱史诗级的山地攻城战。 在大宋和西夏对峙的漫长时间中,产生了一条绵延数百里的著名横山战线。在这条战线上,宋夏双方修筑了很对小型城寨,这种城寨往往倚据险要的地势修建而成,不是一般的易守难攻。 在史书中,这种防御工事有个专业名词,谓之曰“砦”。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但凡是个聪明点的人都知道,这是刘延庆,或者说是童贯,在借西夏人之手杀人灭口,鲁智深作为旁听者都吓得心肝一颤,他不无担忧地问道: “韩五,这童贯老阉狗是想把你往死里害啊,你平日里总是吹嘘自己脑子灵光,难道事前你就没发现半点端倪!?” 韩世忠淡淡一笑,他明明只有二十来岁,可笑容里却饱含着一股看破人世间的沧桑,他淡淡的回答自己的师父。 “师父,那些奸人的心思就像人脸上的痦子一样显而易见,洒家又怎会不知?但当时军令一下,洒家二话不说,拔出刀就同身边的同袍们一齐爬山攻城,脚步不曾慢了半分。” 说这话时韩世忠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捏住酒碗,往自己嘴里丢了颗盐水豆子,喝了一口酒后,又说了一句。 “再怎么说这也是打西贼,只要是打西贼,洒家就敢上!” 西夏人在陕西六路的宋人嘴中有一个统一的代名词——西贼,陕西六路的军队在内陆州县的宋人嘴里也有个统一的称呼——名为西军。 西军者,专为杀西贼而设。在陕西六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幼童,这是一个颠扑不破共识。听到此处,饶是已经颇具佛性的鲁智深也禁不住泪湿眼眶,一双铁拳捏得吱吱作响。 “西贼是贼!这帮坑害军兵的无良将官也是贼!他们都该死!” “那一战俺的同袍战死了大半,他们都是好汉子,军令一下没有一个往后退的……但洒家有点疑惑,当时洒家明明是冲在最前面的,可偏偏一连攻下了天降山砦和佛口砦两个硬骨头,洒家浑身上下只是擦破了一点油皮……但身边的同袍,早换了三茬儿了……” 韩世忠对自己生命没有一丝的担忧和后怕,他脸上浮现一股灿烂至极的笑容,将一碗酒轻描淡写地撒在桌底下,似乎是在祭奠冥冥中的那些英魂。 “师父,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在戏耍于洒家?” 一场酒还未喝完,鲁智深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拉起韩世忠的手道: “休得执迷!童贯执掌西军一日,你就一日不得安生,最危险最残酷的仗永远都会安排你第一个上,西军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这帮贪功夺赏的渣滓手里。听洒家一句劝,跟师父离开西军!” “离开西军?现而今全家只剩下我一个,我韩泼五除了会喝酒、打仗、骑马、杀人,什么也干不了,离开西军我还能去哪?” 韩世忠和鲁智深感情很好,所以他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并且深得自己师父真传的他,向来不拘俗礼。看了一眼自己师父那光秃秃的脑壳,韩世忠一边低下头喝酒,一边悄声地嘟嘟囔囔。 “洒家可不想跟师父一块去当和尚,再者说了,当和尚哪有杀西贼过瘾……” 话没说完,鲁智深的暴脾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一记老大爆栗狠狠凿在了韩世忠头上。 “唉哟!师父作甚便打我?” “洒家打的就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 一番嬉闹,好歹暂时祛除了两人心头的阴霾,陪侍一旁的张三李四赶紧布酒添菜,二人又推杯换盏喝了几轮,鲁智深这才酝酿完毕,说出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 从为救金翠莲打死镇关西,到五台山落发为僧,再到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和后续结识解救林冲,以及遇见了小秦王邹润,并且下定决心跟邹润一道海外建国,打造一处桃花源式的王道乐土,远离这大宋的是是非非和混沌黑暗。 这番话说来话长,好在鲁智深和韩世忠都是海量,二人就着桌上酒肉,从日上中天到傍晚红日西垂,直到酒店内的客人只剩零零散散的三两桌后,鲁智深方才说完了这些年波澜壮阔的故事。 说完后,鲁智深真挚地看着韩世忠的双眼,发自真心地说道: “洒家虽做过你的师父,但此番不是使坏心术来诱你入伙,更不是想拦你在军队挣前程。实在是眼下的西军不似以往,连刘法和大、小种经略这等功名显赫的老将军都被童贯压制得不能吭声,何论你这百十斤?常言道,遇事不吉走为上,即便你不愿委身绿林,也且和为师先出去避避风头。你还年轻,等有朝一日童贯老狗身败名裂了,你再回到军中我也不拦你。” 刘法是北宋名将(注1),他活着的时候就有“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的说法。但童贯来到西军后,极力打压排挤这些老将,刘法和种师道、种师中与童贯不和的事在军中已经人尽皆知,但偏偏童贯依仗着宋徽宗的宠幸,掌握了奖叙军功提拔将校的大权,硬是将这帮与国家社稷有大功的名将压得抬不起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鲁智深也感觉自己有点婆婆妈妈了,全然不似往日干净利索的风格,但是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 “你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了,洒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家没了香火。” 可是韩世忠就是韩世忠,鲁智深巴心巴肝说了这么多,落在这位没心没肺的韩泼五的耳朵里,他就一个想法。 “海外建国?我这位师父是不是年纪大了脑袋糊涂了?这哪是进了绿林,这分明是进了什么邪教窝子!莫不是被妖道施展妖法迷惑了心智吧?” 此时的韩世忠还未遭遇家国湮灭的刻骨铭心之痛,虽然他已26岁,但是因为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中间也没成家,整日在军中和大头兵厮混,心智和十几岁时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不会为自己的前途和安危计较,他喜欢在军中厮混,有仗打,有赏钱拿,有酒喝,还能偶尔去趟窑子,这种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日子他发自内心地享受。 若是换个人跟他说,你跟我去绿林吧!哪怕是让他当山大王,韩世忠也会当面啐说话之人一脸唾沫,继而饱以一顿老拳。 但眼下的这位是自己的师父鲁智深,首先他是没胆子啐的,最后他也不敢动手,因为肯定打不赢,所以他只能下定决心,跟着师父去看看那个甚么小秦王邹润,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将他心目中如天人一般的师父迷惑得晕头转向。 其实韩世忠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解救”出自己师父的同时,看看有没有机会将那伙强人一网打尽。到时候说不得还能立下一番功勋,帮助自己师父洗脱身上罪责,重新让他回到西军当一名提辖,届时师徒二人并肩作战,快快乐乐地提着刀子去砍西贼。 想到这些美好的画面,韩世忠不由得暗暗笑出了声,口水都流了一地。 “嘿嘿嘿!韩五!你莫不是着了魔?洒家在和你说话呢!” 砰的一下,又是一个爆栗,这下鲁智深用了大力,韩世忠猝不及防,疼得大叫一声,继而捂着脑袋在原地跳脚不已。 “你这师父,进了那五台山别的未学会,原来竟是只修了一指禅!嘶!好大的手劲,痛煞我也。” 看着韩世忠这幅模样,鲁智深不顾旁边店小二的异样眼光,坐在堂内哈哈大笑,他知道,这是自家徒弟答应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闲之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搞定了徒弟,鲁智深一日都不敢耽搁,他先到泾原路曲家老宅去找人。结果在留守的曲家仆人嘴里得知,当代曲家的当家人曲端现今正在秦凤路担任队将。 “队将……” 立在曲家老宅大门外的鲁智深闻言眉头一皱,意识到曲家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 经历过王安石变法和宋徽宗的政和改制之后,宋朝的禁军大致分为了两种模式,一种沿用之前的宋初旧制,名曰不系将禁军,对应的军队编制为厢、军、指挥(营)、都四级。王安石推行将兵法和结队法后,又诞生了另一种模式,名曰系将禁军,对应的军队编制为军、将、部、队四级。 队将对应的就是系将禁军中最低一级的军官,按制只管辖五十名士兵。 曲端因为他父亲曲涣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缘故,很小的时候就荫授了三班借职的官职,要知道这个职位对应的可是眼下从九品的承信郎,这可是正儿八经入了品的官身,按道理来说,以此当个手底管辖数百人的中下级军官还是没问题的。 可如今却仅仅是个队将……鲁智深带着一种不好的预感,和韩世忠以及张三李四一行马不停蹄地奔赴秦凤路。 在秦凤路的治所凤翔府,鲁智深随便一打听,就很顺利地找到了曲端。多年未见,今年刚好24岁的曲端早已模样大变。 那个昔日少年失怙,在校场上跟着他一刀一枪、一板一眼、认真学习战阵武艺的孩童,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一名西军中典型的少年军将。他身材壮实,膀阔腰圆,更有着一副利于马上作战的将军肚。 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即便只是身着一身便服,却也难掩眉间锐气。 见到鲁智深本人后,曲端二话不说,先上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拜谢了幼时的授业之恩,然后恭敬地请进厅堂叙话。 “多年不见,且请师父入内拜茶。” 鲁智深感慨万分,上前把住曲端手臂,不住眼地打量了一番,嘴里连道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在正厅内分宾主落座,曲端从仆人手里接过茶水,恭敬地给鲁智深奉茶,然后貌似不经意地动问。 “素闻师父被小种经略相公赏识,几番讨要方才使得老种经略相公割爱,一路带到渭州上任。因路途遥远,军中无暇,徒儿一直未曾前去拜会,不知为何师父如今为何穿着一领僧袍?” 鲁智深自然毫无隐瞒,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发说了,曲端回到座位上静静聆听,时不时回应几句,悄然间眼中波光流转不停。 说来话长,一番交谈后,不知不觉天色将晚,鲁智深趁机道明来意,曲端毫无二话,当即道声,“师父千里而来,量此小事,何足道哉?” 说罢立刻奉上调教鸽子的秘法,不仅如此,他还贴心地喊出四名熟习此技的家人作为教习,当着鲁智深的面,命令他们携带种鸽数笼跟随前往梁山,并约定了一年而返的期限。 一年之后鸽子留下,只需要把人还回来就行。 没想到预想中的难事,办起来却这么干净利索,就连鲁智深本人都大感震惊,于是他赶紧对身后的张三李四道: “可速去取寨主馈赠的金银来。” 谁知曲端却摆了摆手,笑称道: “不必如此,此事只是看在师父面皮和往日情分,外人的些许钱财不敢收授……哦对了,还请师父恕罪,徒儿营中还有一件上官吩咐下来的要紧差事,晚间便要交令。师父且在敝处安坐,用些酒食,待我先去一遭军营,却再做计较。” 说完不等鲁智深说话,便喝令在家中摆下宴席,并安排一名管家老仆作陪,做完这些曲端面带笑容地告辞而去。 鲁智深尚且沉浸在故人相逢的喜悦中,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可韩世忠却望着曲端急匆匆的背影不着痕迹地啐了一口。 “我呸!什么玩意!” 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张三李四更是立在鲁智深背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多时酒席已备好,管家前来请鲁智深等人上坐,席间这位管家老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如今我曲家只靠少爷一人撑着门庭,每日都一心扑在军务上,等闲从不出门,更不轻易和等闲之人交游,一旦沾染了甚么不干不净的干系误了前程是小,负了皇恩可就了不得喽……” 一杯酒下肚,鲁智深终于了然,如今离开了西军,还背负了人命官司的自己,可不就是管家嘴里的那个“等闲之人”? 碍于礼数,他没有立即拂袖而去,而是耐着性子,象征性地夹了几道菜,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后便提出告辞。 意料之中的,管家老仆并未挽留,而是客气地提着灯笼,引着他们走到后门处。 皮笑肉不笑地道: “尊客恕罪,曲宅狭小,房屋只有数间,难容尊客安歇,小主人临行前已差俺在城中上等酒店安排了几间精舍,尊官可去那里歇脚。” 鲁智深恍若未闻,他径自推开后门。 只见正对门的小巷子里,早有四人背着箱箧、牵着马匹站在那里待命。 一股清凉的晚风吹来,将管家老仆手提的油纸灯笼吹得飘摇不定,微弱的烛光忽明忽灭。 鲁智深忽然感觉有些微醺,他洒脱一笑扯开僧袍,露出了宽厚的胸膛,回顾身后的官家老仆,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 “哈哈,不必了,感承厚意,往后定不来相扰。只是我这有份东西,还请转交给曲队将。” 说罢,鲁智深便将栓缚在自己马匹背上的一个大箱子掷于地下。随即带着沉默不言的韩世忠、张三、李四以及四名曲家家人翻身上马,朝着凤翔城外,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原地只留下了缓缓直起腰身的老管家。 看着地上的大木箱,这位在曲家待了几十年的老仆一脸的不屑,对着不远处鲁智深的背影啐了口道: “哼,不过一个被除了军籍的在逃和尚,也敢在本都管面前充大,我倒要看看你这破木箱里装了些甚么物什,也好䩄着脸来我曲家打秋风!若非小主人还惦记着往日的几丝情分,这厮须进不了曲家的门!” 嘴里不干不净地碎叨着,他试着伸手去搬动那个木箱。 甫一上手,哎呦呵!还挺沉! 管家好奇心遂起,他随手打开盖子,只一眼,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足足二十块形制、轻重一样的金锭,静静地躺在毫不起眼的木箱里,黄灿灿的金光闪耀进了他的眼帘。 “黄金!居然是整整一千两的黄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意算盘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出了秦凤路的治所秦州城,鲁智深一行向东返程,途经的第一个州县为凤翔府成纪县。 在这里,鲁智深碰上了出身群盗而后归附官府,成为了一名乡兵小军官的张俊(注1)。 …… 聚义厅内,所有的头领齐聚一堂,一起为西行结束,满载而归的花和尚鲁智深庆贺,高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邹润,在听到鲁智深在描述自己经历时,轻描淡写的先后说出了韩世忠和张俊这两个名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忍不住地寻思。 我滴个乖乖……又是一位名列中兴四将的存在! 邹润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合着鲁大师才是主角好吧,这简直是一台名将装载机啊,先是韩世忠,这又遇见张俊,那么距离岳飞、刘光世还会远么? ……呃,刘光世这瘪犊子还是算了吧…… 鲁智深自然不知道自家寨主看似平静的面孔下,内心实际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仍在跟在座的几位头领分享着路上带回这两个年轻人时发生的“趣事”。 “当时张俊带着手下一帮兄弟在路上剪径,眼见着洒家带着五个人,还都骑着马,带着箱箧,便将洒家一行视为行货。说起来惭愧,洒家也是老军伍了,但因赶路心切,并不曾注意到路边的异常,多亏得韩五警觉,瞧见林子上空飞鸟盘旋不落,便一眼断定林子里有人埋伏。” “当时韩五二话不说,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唰唰唰!抬手使出连珠箭法,一连朝林子里射出了三箭……” 说到这时,饶是号称久经沙场的鲁智深也不由得一阵后怕,“现在想来若不是韩五的这三支箭,起到了打草惊蛇的奇效,只怕洒家这回还真栽在了伯英的手里。” 鲁智深话音未落,一名鹰眉剑目的青年汉子立即从他身后走出,恭敬地拜服于地。 “张俊张伯英拜见寨主。寨主容禀,非是张俊秉性恶劣,盗抢成性。实在是秦凤弓箭手的军俸太低,果腹尚且不足,加之不久前接到军令,闻知要跟随大军出征西贼,然我等衣甲器械尽皆需自备,为了在能在大战中苟活性命,这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其实只有得财之意而无害人之心。” 宋代末期军纪败坏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西军虽然作为战斗力最强的存在,但是军纪也一直堪忧,不光对外作战时烧杀抢掠,在宋国境内也时常闹饷、溃逃、逃亡和抢掠,每每和西夏掀起大战,陕西六路上的禁军、厢军、乡兵、藩兵和弓箭手等都需要参战,而所有军队中只优先保证正规军的供给,乡兵作为最低一等的存在,连上阵的武器都要自己想办法,这就不难理解为啥张俊上阵前还得先做一场“无本买卖”。 在座的头领中林冲、鲁智深都是资深业内人士,自然知道张俊所说并非捏造而是实情,所以张俊的一番卖惨换了大多数人的同情和原谅,唯独韩世忠始终不屑一顾,没事没事就“哼!”个不停, “……后经鲁大师收服教训,张俊便彻底醒悟,情愿一路跟随效劳,服侍鞍前马后,以恕前罪,更观后效,如今诚心祈赐收录,张俊愿为寨主帐下一小卒!” 别看张俊一句轻飘飘的“后经鲁大师收服教训”,就将当初的惊险一幕轻易带过。 实际上当时多亏韩世忠的连珠箭后发先至,接连将张俊身边两名早已拉满弓弦的部下给射翻在地,并且韩世忠的第三支箭更是和张俊本人射出的箭矢在空中撞击到了一起,互相抵消了强大的势能,这才使得他们一行人堪堪化险为夷。 不然以张俊的弓箭功夫,一旦成功施放弓箭,被瞄准的鲁智深纵然不死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当时韩世忠的这一手绝技着实惊煞旁人,也因此给鲁智深争取到了反应的空档,心生戒备的花和尚当即发起性子来,将沉重的禅杖弃于地下,从腰间掣出雪亮的戒刀,坐下马匹速度催动到极致,继而一跃进入树林! 树林内空间狭窄,鲁智深毫不迟疑,直接离鞍、跳马,滚地、杀人,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进入林子后的鲁智深犹如虎入羊群,一柄戒刀杀得张俊手下鬼哭狼嚎、狼奔豕突,几无一合之敌,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鲁智深屠戮殆尽。 若非鲁智深无意之间看到了张俊脚下两只箭头钉在了一起的场景,想起邹润之前说起登云山的弓箭手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去调教的事,鬼使神差般升起了爱才之心,只怕这位后世的中兴名将此刻早就成了暴怒之下花和尚的刀下一缕亡魂。 布满了残肢断臂和肠肚内脏的血腥场面,不仅将当事人张俊吓得魂飞天外、浑身颤栗,就连跟着一同抢入林子的韩世忠也悚然一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师傅虽然脱离了西军,披上了僧袍,但是手上的功夫不仅没有松懈半分,反而愈发精进。 “哈哈哈!” 邹润一声大笑,将沉溺与记忆中的鲁智深、韩世忠、张俊三人以及听得入迷的林冲等人拉回了现实。 看着底下貌似恭顺的张俊,邹润想起后世关于此人的种种传言,不禁暗暗警醒,心道这位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眼下他只不过是屈服于鲁智深的威慑,绝非真心入伙。 实际上也正如邹润所料,张俊并没有在邹润这儿落脚的心思,要不是一路上有鲁达和韩世忠这两个猛人在彼,他早就找机会跑路了。但是在听到接下来邹润宣布对他的任命后,张俊却不禁又生出另外一番心思。 “张俊兄弟长于弓马骑射,今日主动请求加入梁山,岂有不应之理?山寨愿以头领之位相委,便请就任山寨骑兵营副校尉之职,同时兼任山寨练兵副使,专一负责山寨弓箭手训练之事。” 一入伙就让当头领?貌似还能实打实地带兵? 回想着刚刚上山时看到梁山上下足足有数千人的规模,张俊的内心突然有了新的打算。 从秦凤路到济州的这段时间,肯定已经错过了大军点名出征的时间,现在就算偷溜回去也是逃兵的身份。既然眼下有了可以亲自带兵的机会,张俊打算重拾老本行,想办法拉出一支自己的队伍再说,大不了重演之前在秦凤路当盗贼继而归附官军的一幕,这对张俊来说熟门熟路,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张俊这块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邹润这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邹润看来,哪怕后世的张俊再牛逼,眼下也只不过是一个出身盗贼,然后归附官军,继而违背军纪被抓了现行的小人物,把他放在豹子头林冲手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并且还可以挖掘利用他带兵练兵的才能,这个安置方法绝对称得上妥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莫不是在做梦?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搞定完棘手的张俊,邹润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更加棘手的韩世忠身上。 看着一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韩世忠,邹润没由来的一阵头疼。 其实他真的想逮住鲁达和韩世忠本人再确认一遍——他真的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韩世忠?他真的叫韩良臣? 邹润对韩世忠可谓是真正的如雷贯耳,久仰大名。随便翻一翻后世的史书就不难看出,韩世忠的名字是真的没有起错,他对大宋的归属感和忠心程度丝毫不亚于号称武圣的岳飞岳爷爷。 韩世忠出身贫寒,性格洒脱,勇猛过人,十八岁时就加入了北宋军队,开始了自己波澜壮阔青史留名的一生。历史上他从投军后就一直遭受不公平待遇,上级总是安排他打最难打的仗,啃最硬的骨头,战后又不分青红皂白,想方设法以各种理由夺走属于他的军功。 他三十岁的时候,亲手捉到了祸乱江南半壁江山的罪魁祸首方腊,但是他的上司辛兴宗却将这种泼天之功据为己有,事后仅仅让他当了个从九品的承节郎。 从军十二年,几经生死,才得了这么个微末官职,换了别人早就对朝廷一肚子怨气了。 可韩世忠却始终不改忠心,到了北宋末南宋初,大宋国内不断发生变乱,很多对宋朝不满的武将都投降了完颜家的金国、刘豫的齐国,亦或者是选择拥兵自重、待价而沽。 唯独韩世忠却是其中的一股清流,虽然他未读书,识字也不多,但是始终尊奉宋国为正朔,南征北战,浴血沙场,再苦再难都没生过异心。 可就这么一位忠诚度点满了的绝世猛人,怎么突然就愿意脱离西军答应跟着鲁智深一块加入梁山了呢? 这严重违背史实啊。 就在邹润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费心劳神地思索着这个重大问题的时候,殊不知聚义厅中的韩泼五也正在认真思索。 不过他思索的却是到底用何种方法可以将眼前的这个巨渠就地正法。 不得不说,韩世忠的心理素质绝对是世间一流,他心里盘算该如何下手,面上却旁若无人,毫不忌讳地瞪大眼睛瞅着邹润。 一边瞅还一边犯嘀咕。 这就是自己师父嘴里的那个甚么小秦王?就他张嘴闭嘴要海外建国?美名其曰建设甚么王道乐土? 还大言不惭地准备跟高丽番邦掰掰腕子? 可就此人的面相来说,好像不也是奸恶之人,此人面上甚至还凸显一股贵气,言行洒脱豪气,貌似也不是搞烧符水、念歪咒的妖道之流…… 想着想着韩世忠不由得悚然一惊,连忙暗自警醒。 “韩世忠啊韩世忠,看人休要看表面,老话儿说了,越是大奸大恶之人外表越正派,只有这样他才能迷惑更多的人,你的师父已经被忽悠了,你自己可也得当点心……” 就在韩世忠自我洗脑时,邹润也打定了主意。 妈的,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韩世忠加入,总比韩世忠带兵来征剿来得强,不管三七二十一,秉持着捞到碗里就是菜这一原则,邹润当即任命韩世忠为亲随头领,负责提领自己的亲兵。 亲随头领!在座之人都为之一惊。 这个职位可了不得,那是妥妥的寨主身边人! 一时之间大厅内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鲁智深身上,充满了一股意味深长的意味。 在杜迁等人看来,寨主之所以如此看重刚刚上山的张俊和韩世忠,尤其是后者,那脸上的桀骜不驯根本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要知道,寨主平日里可是一再强调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知多少敢打敢拼的精悍喽啰都是因为不服管教、不听命令而被邹润毅然而然地逐出了主力营头。 这种情况下,韩世忠居然能一跃成为亲随头领,肯定是看在了他的这位提辖师傅的面子上才有的特种待遇。 这么一想,众人看待鲁智深的目光中又不禁带上了些许敬畏和羡慕,他们没想到寨主如此看重这位鲁大师,待之如此甚厚。现在山寨的头领人数只有区区九人,这位鲁大师和他的弟子加起来就占了三分之一,而且各自手上还握着主力营头。 这架势,似乎比起一直以来都“圣眷正浓”的林教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这并非少数人的臆想,就连鲁智深本人也是这个看法,所以他是既感动又不安。 他这回带回来两个人,一个韩世忠26岁,一个张俊29岁,都是西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可寨主只凭他的一面之词,便纷纷拔擢为山寨头领,单从周围头领齐刷刷聚集的目光就不难看出来,这是何等的恩遇和情份。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鲁智深才深感不安。张俊就不说了,这是当初留他一条性命的代价。 可自己的这位徒弟虽未明言,但鲁智深知道他其实对落草之事并不热衷,并且鲁智深的本意也只是想让韩世忠暂且脱离西军这个争权夺利、坑害同僚的漩涡,并没有强逼他入伙的打算,甚至时机一到,鲁智深还准备放归他回去西军。 鲁智深不想拂了寨主一番心意,但也不想违背徒弟的意愿,心怀忐忑之下,鲁智深硬起头皮,准备为韩世忠推辞这个任命。 谁知韩世忠却一反常态地一口答应了! 不答应才怪! 韩世忠本来就打算弄清楚邹润的“真面目”,然后当众揭穿他的“骗人把戏”,如今有成为邹润身边人的机会,实乃天赐良机,他岂能错过? “如此便谢过邹寨主。” 韩世忠径直从鲁智深背后走出,抱拳应命。虽然他嘴上称谢,但是说出的话语却不咸不淡,给人一种并不舒服的感觉。 可邹润却不管这些,他现在陷入了深深的狂喜之中。 两个偌大名声的中兴四将就这么收入囊中了?这莫不是在做梦? 这种患得患失、不可思议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议事结束,整整一天里邹润都是浑浑噩噩的,连之前他心系许久的飞鸽传书之事都忘了安排。 好在最后心思缜密的鲁智深察觉事情不对头,悄悄到邹润的院子里嘱咐了几句,邹润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不过也仅仅就是多加了点注意而已,虽然不知道这位还未发迹的蕲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看其模样也绝不是朝廷派来的探子或者卧底,秉持着既来之而安之的信念,邹润安心地把韩世忠放了在自己身边。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是不是要去考进士?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韩世忠走马上任了。 他没想到邹润这么干脆利落,对他这么放心,二话不说就把在梁山数千人中精心选拔出来的几十号亲兵尽数交给他统带。 就连韩世忠的住处也一同搬进了邹润的那间四合院里。 邹润住在正房,他住在西厢房,南厢房作为邹润的书房,进门的耳房里则住着轮值的亲兵。 韩世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开始了他的“落草”生涯。 “咚——咚——” 清晨,卯时刚过,梁山上的“晨钟”就响了起来。 韩世忠还横在床上,蒙着被褥呼呼大睡,房门猛地一下就被亲兵推开。 “韩头领,如何恁地酣睡?寨主已经快收拾妥当,马上就要集合兄弟们晨操了,左右耽误不得,还请快快起来罢!” 带头的一个什长接连喊了几遍,不见动静,不由得暗道一声苦也。眼看着不能再耽误,只得将手一挥,身后七八个精壮喽啰一拥而上。 穿衣的穿衣,穿鞋的穿鞋,还有人递过来一条浸满了清凉井水的毛巾,从人缝中伸进来,在韩世忠脸上胡乱一阵揉搓,然后就将这位衣着散乱的亲随头领往外推。 “晨操?这伙鸟贼人还晨操?这世上还有刚过卯时就操练的贼人?洒家在西军时也没卯时起过床啊!” 昨夜山寨举行了一场欢迎的夜宴,韩世忠虽然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山贼窝子,但是却抵不住梁山水泊这好山好水里精酿出来的美酒,一个没注意就多喝了几碗,从昨夜到今晨趁着酒劲睡得正香,此时被稀里糊涂地拉了出来,他的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差一点就破口大骂。 可是当看到院子里正光着身子用井水冲凉的邹润时,韩世忠最终还是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身穿鼻犊裤(注1),任由一桶冰凉的井水从头浇到脚,这是邹润无论寒暑冬夏早就养成的习惯,他大呼一声过瘾,抹了一把脸,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朝着里屋走,一边胡乱擦拭着身子。 略微耽搁了小半会功夫,邹润推开房门,此时的他身穿一身短打,头发用一块赤色的巾帻裹着,脚下是一双半旧的八搭麻鞋。 邹润朝睡眼惺忪的韩世忠笑了笑,又转过身去对几名院子里的亲兵说道: “让诸位久等了,开始晨练吧。” 言讫,他就带头朝外边小跑出去。 那名将韩世忠拽起来的什长见状赶紧拉开院门,外边早就站满了三个整整齐齐的亲兵纵队。 亲眼看到这一幕,韩世忠差点没惊掉下巴,嘴巴张大得差点能塞进一个拳头。 “寨主早!” “兄弟们早!” 邹润一边笑着和亲兵们打过招呼,一边跑到队列的最左侧,原地踏步几下后,大声喊出: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众亲兵一齐张开嘴,同声喊道: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跑步开始!” 邹润一声令下,数十人的队伍轰隆隆地开始跑动起来。 韩世忠本来就懵逼,这下更懵逼了,他稀里糊涂的被卷进队伍里,有心找旁边的喽啰打听打听这是个怎么回事,但是他身为头领,众人下意识把他推到了队伍的最前边,他的身侧就是寨主邹润,几次想张嘴问话都被肺活量奇大的邹润喊口号时的声音给打断了。 最后也不知怎地,韩世忠也鬼使神差地跟着身边每一个人,用相同的频率和节奏大声喊着: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不过好在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仅仅只有韩世忠一个人独有。 亲兵晨操的队伍没跑多远就跑到了三重关下,犹如一支溪流汇进了全寨大晨操的洪流之中。无独有偶,在宽阔平坦的金沙滩上,他在一大阵飞扬的尘土中见到了同样两眼充斥着懵逼二字的张俊。 上千人中,这对本不对付的难兄难弟此时甫一对视,却都从对方大大的眼珠里读出了大大的疑惑和不解。 辰时中刻,被诸多山寨老兵称之为“五里开胃菜”的晨跑拉练终于告一段落,队伍分别回到步军、骑军、水军各自的营盘,在统一洗过手后,进入了喜闻乐见的吃早饭环节。 伙房的伙夫或提着桶,或抬着盆,将热气腾腾的早饭先分到营,再分到都,接着分到队和什。然后由校尉一声令下,各处营盘就宛如养猪场开槽一般,响起了大片大片扑哧扑哧的抢食声。 经过早上那名什长的提示,韩世忠也知道该吃早饭了,他本以为邹润身为寨主,早饭肯定会有专人早早地送到他的房间。 谁知邹润走着走着就拐进了水军的营盘。 “寨主来了!” “寨主来俺们什坐!俺们这里宽敞!” “别听牛黑子胡咧咧,寨主来俺们这坐,俺们这有树荫,凉快着哩!” 出乎意外的,没有韩世忠想象中的人皆惶恐,也没有军官或者士卒战战兢兢地起身迎接。 很多小喽啰就像见到邻居大哥一样,纷纷伸手招呼自家寨主到自己的小圈子里去坐。 这个场景就像韩世忠记忆里秋收时,满村人集体坐在打谷场上,一同端着饭碗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和身边的乡亲探讨着今年的收成,一时之间韩世忠只感觉时空错乱,自己宛若身在梦中。 最后邹润还是没有矫情,真的就在一处树荫下坐地了,毕竟眼下已经过了春分,气温是一日比一日高了。 眼见寨主挑好了地方,那名什长很有眼力劲地拉着韩世忠也一同往那边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有心人”实在太多,水军头领阮小二早就占据了有利位置,他俩硬是没挤进去,最后只好在靠边的一个未满编的什队里找了两个空位。 直到这个时候,韩世忠才如梦方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身边这个什长的姓名。 “嘿嘿,回韩头领,俺是庄户人家,家里穷,一开始没大名,爹娘给取了个小名,叫粪娃……” 这个什长话还没说完,韩世忠一口刚倒进嘴里的杂粮粥就喷了出来,人群随之一阵骚动,马上就招致了正在监督吃饭纪律的“白笠宪兵”的目光。 “糟了,快用沙子把地面的米粥埋起来!快!” 那名什长一声招呼,身边几个小喽啰手脚并用,迅速用沙子完成“掩尸灭迹”,“白笠宪兵”肋下夹着婴儿手臂粗细的军棍在这边狠狠转了几圈,由于没抓到实证,冷哼了几声才忿忿地走开了。 “呼~~~虚惊一场,侥幸侥幸……” 那人无比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一脸的侥幸,赶紧啃了几口手里的馒头,又用米粥咽了下去,这才继续跟韩世忠说道: “嘿嘿,头领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吧,寨主也是,他说好汉子就要有个好名字,往后立了功勋出人头地,也好叫人传播美名,甚至史书上都能记上一笔也不一定呢。哈哈,寨主就是寨主,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所以俺当场就厚着脸皮求寨主给俺起个好名字,等俺往后娶了媳妇生了孩,俺还去求寨主起!” 看着身边的这个一脸淳朴,又有几分唠叨的朴实汉子,一向牙尖嘴利、嘴上不饶人的韩世忠破天荒地没有嘲笑他一介贼寇居然也妄想“叫人传播美名”,甚至是奢望“史书上都能记上一笔”。 韩世忠沉吟半晌,就在那汉子以为自家头领嫌弃他唠叨,并不想搭理他时,韩世忠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后来……后来寨主给你起了甚名?” 那名什长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似乎很惊讶身边这位一直非常高冷、总是顶着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头领居然理会了他的话茬,并且还主动开口询问他的姓名。 他有些激动,无比兴奋地说道: “寨主说我姓刘,汉朝的开国皇帝也姓刘,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所以给我起名叫刘强汉……” “刘强汉?” 韩世忠脑海里好像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似乎在这一瞬间领悟到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搞明白,一时之间连手上的杂粮馒头都忘了啃,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嘴里下意识地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企图找回刚才那种奇妙却短暂的神奇感觉。 “额……头领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拗口?俺也觉得是,这个名字好虽好,就是有点难记,也很难写,韩头领还是叫我的外号罢,他们都说我唠叨,都喊我刘大嘴!嘿嘿嘿~” 刘大嘴的自曝其短惹来了四周一阵掩嘴低笑,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又伸手去身边的木桶里舀了一碗米粥,就着一小团咸菜,大口大口吃着,显得十分高兴。 好像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好,刘强汉,洒家记住你了” 韩世忠突然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容一笑即逝,短暂的就好像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一样。 他伸出了一只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洒家叫韩世忠,外号韩泼五。” 刘大嘴大嚼不止的嘴巴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身边这位新上山的头领,迟疑了片刻,连忙将一只手在衣服上狠狠蹭了蹭,这才握成拳头伸出去,跟韩世忠的拳头抵在了一起。 邹润自然不知道一顿普普通通的早饭居然发生了这么一段有趣的故事。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埋头干饭,无暇他顾。 如今邹润饭量奇大,一连啃了五六个馒头还停不下来,好在梁山和登云山的规矩一样,只要不浪费,吃得再多也管饱,小兵都如此,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寨主。 身边的阮小二注意到了脚边空空如也的饭桶,立即将手一招,命人重新抬来一份滚烫热乎的饭食。邹润看着桶里的米粥、杂粮馒头以及咸菜这老三样饭食,刚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在他伸手扒拉开一个馒头后,却赫然看见馒头底下掩盖着几个剥好了壳的嫩鸡蛋。 “二哥,你这……” 邹润不由得无奈一笑,正准备说话,却被阮小二一脸宠溺地拿话堵住了嘴。 “哎呀,你就吃吧,梁山军纪,吃饭时不许高声说话。” 一顿普普通通但是份量很大很足的早饭吃完,军队进入到了正式训练时间,韩世忠魂不守舍地再度跟在邹润后面,开始巡视每一处训练场地。 步军、水军、骑军的练兵场各看一遭,兴致上来了的邹润要么和步军的喽啰较量较量拳脚,要么和骑兵们一起纵马跑几圈,顺便在地上和马背上拉几回弓,射几回箭。 韩世忠惊奇地发现,邹润每次射出的箭矢虽然准头不咋地,但是只要射中了靶子,箭矢就必定能贯穿箭靶,继而赢得喽啰们价天似的喝彩叫好。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同为箭道中人,韩世忠发自内心的知道箭贯其垛这四个字蕴含着怎样的惊人巨力。 甚至就连在水军船上邹润也丝毫不惧,不同于韩世忠怕水的习性,邹润不管早晚都能在梁山泊这片大湖里游上半个时辰,好像根本无惧寒暑冷热一般。游完之后的这位更加精神,立马就一头钻入书房,开始处理山寨大小事务和研究各方面传来的情报。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处理完毕以后,如果有额外的时间,这位寨主就会捧起各式各样的兵书或史册埋头苦读。 夜晚华灯初上,邹润的书房里悄然点起几只蜡烛,从登云山时就一直跟着邹渊邹润叔侄的刘大嘴,哦不,刘强汉告诉韩世忠,按照惯例,今晚寨主看书会看到子时。 子时? 韩世忠一咧嘴,笑了。 说真的,他现在已经有理由怀疑这位是不是要去考朝廷的进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张俊的困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月亮爬上树梢,又上了屋顶,夜幕渐渐深了。 身为头领,张俊享受的待遇是单门独院的住房,虽然规模没有邹润的寨主套院大,但也有几间干净舒适的厢房可供居住。 隔壁住的是几名山寨拨给的贴身喽啰,他们已经躺在大通铺上呼呼大睡,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像夏日稻田里扯着嗓子乱嚷的青蛙一样。 张俊很烦。 他失眠了。 明明身体很疲惫,但是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仅仅是他上山的第二天,但是他世界观破碎却已经濒临破碎。 上山伊始,从延安府盗贼群里厮混出来的张俊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继而发展成极度的不适应,最后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 这特么还是土匪窝么?哪里有一点强盗的样子?大宋绿林的优秀传统都到哪里去了? 记忆里陕西六路的同行可都是清一色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论套穿衣裳、论秤分金银——当然了,这个仅限于头领和头目们,至于小喽啰那完全是想屁吃,有碗饱饭填肚皮就不错了。 可反观这个水泊梁山还真就邪了门了。 大清早的,从寨主到小兵,卯时刚过就起来跑步训练,吃的粮食不论头领、头目还是小喽啰早、中、晚三餐都一个样,就连训练也是每天一练,每隔五天才准许休息一日。 就这训练强度,就这官兵待遇,就这操练频次,特么估计连大宋目前战力最强的西军也做不到这般吧??? 张俊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早上从同属西军出身的韩世忠眼睛里也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就拿骑兵来举例,本来张俊以为凭借自己历练出来的一身本事就不用再练那些小儿科了,可谁知道一进骑军训练场,虽然他是仅次于主将林冲的副校尉,但是还得跟普通士卒一样从最基础的练起。 最基础的乘马、马术和马上作战就不说了,这在哪都是应有之义,理应勤练不辍。但是在梁山军寨,所有的骑兵都需要额外知晓如何会铡马草、给马蹄钉掌、维修马鞍具、养马、刷马、饮马、打扫马厩等一系列繁杂的知识和技能。 这特么都是谁规定的?张俊一度十分崩溃。 他大着脑袋四处打听,但却被告知不能问,或者说问也没用,一问就是寨主交代的,每一名骑兵都必须得会! 好家伙,要知道之前在西军时,这些可都是辅兵和强拉来的民夫才干的事,这会居然要骑兵老爷们亲自动手,张俊有心不干,可是当他看到身边无论士卒还是军官,甚至是身为骑兵营校尉的林冲都一五一十地亲自做着这些事时。 鬼使神差的,满腹抱怨和吐槽的话语一度都冲到喉咙口了,却还是被他咽了下去。张俊最终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干着这些被寨主称为——“将来可以让别人去做,但是眼下你必须得会的事”。 脑袋里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些“咄咄怪事”,窗外传来林鸮的嘶鸣,嘈杂而又幽怨,伴随着巡夜喽啰的打更声,四更喽!张俊缓缓合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睡吧,看来自己这回上了一艘不一样的贼船…… 暮去朝来,日复一日,时间在缓缓地流逝。 山寨的训练依旧照常进行着,可在张俊眼里惯弄幺蛾子的邹润,突然又宣布了一条新规定。 因为山寨夜晚无事,很多头领头目和喽啰都以赌博为乐,这无疑是单调且不正能量的。为了给大家增加一些新的“娱乐活动”,邹大寨主规定,晚上由他在山寨开设梁山学堂,所有人都可以“自愿”来听。 说是自愿,可是当命令发出后的第一天夜晚,邹润搂着一大抱精心准备的教案来到学堂后,他发现只有小猫小狗两三个,就连头领级别的人物也仅仅来了一个,还是向来就最听话的朱贵。 第一排的座位上更是只有一个巴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含羞地望着他的锦儿。 其他的头领中,林冲回家和媳妇研究生孩子,鲁智深一手拽着韩世忠,一手夹着张俊回屋喝酒,杜迁宋万说是要连夜整理库存、清算物资,脱不开身。阮小二倒是想来,可惜今晚他值班守夜。 于是乎当天邹润略微讲了几句,就黑着脸走了,寨主一走,那些喽啰自然随即卷堂大散,只留下了一脸幽怨的锦儿。 第二天,邹润宣布全体加练,心情极度不愉悦的他更是仗着与日俱增的古怪武力,借着比试的名头,从步军到骑军再到水军,依次挨个打了个遍,武力值最高的林冲和鲁智深倒还好说,可是除了他俩之外,满山寨再无一人是邹润的对手。 一大批头领和头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们的寨主毫不留情地揍了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哼哼,本寨主亲自讲课你们居然敢不去听?” 邹润愉快的捏着拳头,撂下一句并不狠的狠话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邹润的小葵花课堂(咳咳,并不是)就座无虚席,堪称爆满,就连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张俊和用一块纱布包着额头的韩世忠也位列其中。 从那天起,梁山后山学堂不定时地就会响起一通通发人深省、引人深思的声音。 诸如:秦始皇一统六国给后世带来了什么?汉朝和匈奴等少数民族的历次战争、张骞开通西域的壮举、汉代经书《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中蕴含的积极精神……等等。 由此引发了什么是国、什么是民族、什么是汉儒道义,怎样做才是真正的为国为民……这些真知灼见和理性思考。 至于学习效果一时间也看不出好坏,邹润也是姑且为之,他并没有太强的目的性,大多数时候也只是简单教教字,偶尔兴致来了上一上夹杂着私货的历史课,内里有些人听着昏昏欲睡,但也有些人听着听着就两眼放光。 说归说,做归做,邹润自己也明白,光靠训练和学习,并不能有效提升队伍的战斗能力。 为了检验和提高山寨队伍的军事实力,以应对生辰纲事件后朝廷派来的武力征讨,邹润从四月初就下令朱贵征集沿湖一带劣绅恶霸的相关情报,并从中择取了六家恶贯满盈、人神共愤的大户人家作为目标。 很快,汇集了苦主签字画押的状纸和那伙为富不仁的家伙欺男霸女、强取豪夺、构陷官司、杀人虐待等各种铁证如山的证据,都呈现在了邹润桌头。 这里面很多都是被逼上山的喽啰闻讯后前来哀告哭求时提供的第一手资料,真真实实的有着偌大冤屈。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路鼎立之势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已经认得一些常用字的韩世忠看完后感到触目惊心。 他原本以为邹润所谓的为民除害只是为下山借粮找得借口,没曾想这些证据里记载着这么多天怒人怨之事,他甚至看到了他刚刚交下的一个朋友,同时也是他的部下,刘强汉央人代写的投告信。 信中诉说他家年年被村里的保正分派了给运河码头送粮的衙前差役,最后家破人亡,不得不上山落草,这回听说山寨要给有冤的人申冤,他就第一个找人代笔写了这封申诉状,状纸的末尾还有他用自己的血,签下的十字花押(注1)。 京东东路被北宋漕运四渠之一的广济河(又称五丈河)贯穿全路,而这条运河又是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和河北东路向北宋都城开封输送粮食的命脉,所以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百姓需要运送粮食到运河码头交付,由此诞生了一个专门的衙前差役。 这个差役极其害人,官府只会告诉你需要运多少粮食过去,但是需要你自备好车马到官仓去拉,然后再转运到运河码头卸下。很多时候押送文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粮食五十石,但是往往看守官仓的官吏只拨给你四十五石,身为平民百姓你无法争辩,只能自己想办法贴上这缺少的五石,你以为仅仅如此? 不,这只是这项差役剥削的开始。 紧接着你就要开始往运河码头车拉马拽地运,如果你没有或者没钱雇佣车辆和牲畜,你就需要自己肩挑手抗,并且在运送途中的一切花销和损耗全都有你本人负责。不管是路费、饭钱、房钱等等,或者中间被人抢了、被人偷了,官府一概不管。 车马费和食水费这些,咬咬牙也就撑下来了,可京东一路民风剽悍,历来多盗贼,官军押送的粮草都有人敢抢,别说你区区一个被轮派了衙前差役的倒霉鬼。 为了避免被盗贼持刀劫掠,落得个人财两失,你就会被迫走上一条早就被设置好的道路上: 在官仓领完粮食后你就地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掉,然后自己补贴上一笔钱,带着钱去码头的官吏处,花远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买到足数的粮食,缴纳给码头上后,拿着盖有鲜红官印回到县衙销号。 这就是完整的应差流程。整个过程中,肥了官仓和码头的各级官吏,可其中一切花费却都需要农民自己卖田卖地卖房卖女承担,刘强汉不过是一介平民,以他的家底,两年不到就闹得家破人亡。 看到这里,韩世忠心中最后的一点抵触心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坚定地认为,似刘强汉村里保正这般为祸一方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邹润更是一拍桌案,大叫道: “岂有此理!” “来人!传令山寨众头领,都来聚义厅商讨作战方案,老子要这几家劣绅恶霸付出应有的代价!” 韩世忠一言不发,默默抱拳接令,随即转身出去叫来众亲兵四处传令,很快山顶聚义厅前几面聚将鼓就被敲响。 咚!咚!咚! 三通鼓罢,一共九位头领齐聚一堂,听候邹润训示。 战靴橐橐,由远及近,从绘着猛虎下山图屏风后转出来的邹润早已披挂整齐,一领黑漆山纹细鳞甲罩身,腰间是一把百炼钢刀和一副弓、一囊箭,手里还绰着一条鹅卵粗细的丈二长枪。 端的是威风凛凛,煞气骤生。 “今日召集诸位头领同来,其实没甚好说的,就是宣布山寨为期半月的实战大练兵正式开始,每日轮流留三名头领在山寨驻守,其他六位头领,每三人一组,各带本部人马,分批随本寨主下山去为民除害!” “今日出战头领为豹子头林冲、摸着天杜迁还有亲随头领韩世忠,共调集步军二百、骑军一百下山,立地太岁阮小二负责提调水军往来接应,其余人等守备山寨、操练兵马不得有误!” “谨遵寨主之命!” 轰的一声,众头领抱拳应诺,随即奔赴各自岗位进入战备状态。 不多时,山顶兵营营门大开,奉命下山的步军和骑军开始集结,在各自长官的吆喝下,大批长枪手、刀盾手、弓箭手和骑兵斥候走到自己队伍的认旗下分批站立,豹子头林冲顶盔带甲,走上点将台,从亲兵手里接过花名册,开始逐个清点人数。 山腰上的三关均已打开关门,金沙滩前的水寨里水军战船和辎重船已经陆续出港,山前山后,山上山下,忙成一团。 站在半山腰里的断金亭内,亲兵为邹润牵过来一匹毛色油亮、膘肥体壮的战马,提刀跨箭的韩世忠带人大踏步走进来,禀报士卒已集结完毕,请求是否开拔。 邹润眼色迷离地看着这壮观一幕,胸腹之间涌起无限豪情壮志。 “这就是我的梁山,这就是新的水浒!” ………… 自当日开始,梁山上的两营水军、两营步军和一营骑军,轮番下山出击,按照既定目标和既定方案,半个月内,梁山连续打破了六家民愤极大的地主老财的庄子,收获了八九万贯财货和两万石各色米面粮食。 由于京东东路普遍存在大量盗贼,所以这些富户普遍豢养着护院的壮丁庄客,成军后的梁山喽啰陆陆续续经历了五次小规模战斗,实战能力得到初步检验,其闹出来的动静也引得附近州县震动,但是面内辖内的贼情他们大都选择隐瞒不报。 由此梁山的实战大练兵开展得红红火火,与之相应的,经济建设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其实邹润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手笔出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完全是因为最近山寨的财政状况持续向好,一改之前仓库空荡荡的可以跑老鼠的落魄景象,里面逐渐堆积起钱粮和其他各项物资是邹润提兵下山的粗壮胆气。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朱贵尽心竭力的工作。 在朱贵堪称满分的发挥下,这段时间梁山的海盐、罐头和味精这三样产品大卖特卖,一度形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沿湖一带的分销商直接派人带着银子守候在码头,专等运货的船只到来,来一只他们就抛出现银抢着定下一只,随后立即转运到自己的地盘进行售卖。 最夸张的时候,这帮分销商甚至为了谁先谁后的拿货顺序而大打出手,朱贵苦劝无果,最后还是阮小二从水军调了两个什的兵力守住码头,这才堪堪维持住秩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旱地忽律的外号渐渐是没人叫了,负责掌管采买的杜迁和掌管库房的宋万带头称呼朱贵为小财神。 窥一斑而见全豹。 东有登云山,西有梁山,整个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的地下市场都充满了邹润的私盐海货。再加上北边河北东路沧州的柴进也在持续发力,三路鼎立之势已然形成,与之相邻几个路的地下市场也陆续被打开了市场。 每日宏大的市场吞吐量无疑极大程度刺激了登云山和砣矶岛生产与转运的积极性,之前一直困扰两地的信息交流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有了飞鸽传书这件大杀器,不出意外的话,快则一天,慢则两天,就能完成两地商业和军事信息的传递。 无论现代社会还是封建社会,最短的时间和有效的信息一旦有机结合,完全可以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两处山寨的经济收入极大增加。 当初邹润以一千两黄金购入的飞鸽密技,其蕴含的经济价值已经初露峥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开心的晁盖,懵逼的吴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时间进入到五月,天气越来越热,距离生辰纲来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时迁带着匆匆搭起架子的情报营开始往来奔波于大名府-黄泥岗-东溪村和梁山这条线上。 每天都及时传送着这条线路上的风吹草动,有了鲁智深带回来的飞鸽传书,消息传送往来愈加及时,时迁的干劲也越来越足。 要知道,整个山寨也只有他还挂着“权头领”的名头呢,更别说后来上山的两个头领一个比一个年轻,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本事大。最要命的是,这俩不知道是寨主有所遗忘,还是故意为之,虽然都给他们分派了差事,却没明确座次。 这可给了时迁极大的危机感,他可不想被刚上山的小家伙远远地甩在后边,吊车尾这个位置谁爱待谁待,他时迁可是要铆足了劲,要跟寨主干大事的人。 有这个想法无疑是值得鼓励的,邹润已经给了他许诺,只要把这件事干好了,第一时间给他转正,这可把鼓上蚤给高兴坏了。 可怜刚刚被提拔为提辖使的杨志哪里知道,他还没踏出大名府一步,就已经被各路人马惦记得死死的。 时迁也就罢了,毕竟邹润的命令只是让他追踪目标,不得妄动。 可东溪村的那伙可就难说了,他们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端午节过后,刘唐不负众望,来回奔波近千里路,终于从河东路潞城县将七星中的最后一星带到了东溪村。 池方长相周正,身高力大,善使一柄混铁点钢枪,带着一路风尘到达东溪村后,一见到晁盖本人,二话不说就拜倒在地,嘴里还传出一阵呜咽之声。 晁盖见此大惊,慌忙问其故,刘唐也纳闷,一路上都好好的,也没听见他家有什么丧事,怎么一到正主面前,又跪又哭的? 只见那池方一边哭一边说道: “天王天下闻名,小人即使远在潞城也如雷贯耳,多次有动身投奔之念,却都被家小拖累不得动身。原以为山高路远今生将无缘相逢,不曾想幸得刘唐哥哥带挈,今日能近前亲睹尊颜,实乃三生有幸!” 晁盖吴用等人听了也都纳闷,这套说辞都被江湖上来投奔晁盖的人说烂了,仰慕就仰慕呗,也没必要哭成这样吧。晁盖眉头一皱,准备开口说话,可池方伸手抹去脸上眼泪,抬起头,瞪着两只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开始向众人诉说起他的一个奇梦。 不得不说,刘唐的这个同乡兼好友的口才非常好,说起故事来娓娓动人,说话时脸上总是显露出真诚的表情,说到动情处和紧要关头还时不时的手舞足蹈一番。 本来晁盖等人初时并不以为意,却不曾想听着听着,慢慢就听入了神。 根据池方的描述,自两年前起,他就时常梦见一个人,梦中之人七尺五六身材,四十上下年纪,三柳掩口黑髯,英武的相貌中透着霸气,霸气中饱含着英武,反正就是一副妥妥的天人之相…… 听着听着,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怪异,目光一会汇聚到晁盖面部,一会停留在池方身上。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池方梦中之人的长相压根就和晁盖没啥两样好吧。 对此晁盖当然知道,但是他素来做人做事义字当头、真诚坦然,很少会无端猜疑他人,更何况池方的描述煞有其事,他已经有些将信将疑。 刘唐就更不用说了,早就被池方一席话给说的五迷三道,惊叹连连。而公孙胜虽然武艺见识不俗,但毕竟身为道家中人,对于这种神神鬼鬼的一套有着天然的亲和性,加之池方言辞恳切,话语中兼具细节,非常生动,公孙胜已经暗暗在袖子里掐算起来,想测算此事是凶是吉。 唯独吴用、萧让、金大坚这三个半吊子儒生保持着沉默,他们脑海里几乎同时浮现了儒家祖师爷的一句话。 子曾经曰过:鬼神之事,敬而远之。 不管池方说得再好、再细、再真,这三人不约而同对此事持怀疑态度。 但虽然内心并不相信,可萧让和金大坚二人悄悄交流了一下眼神,都决定默不作声。 在场的众人中,他俩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对生辰纲之事并不热衷,但被吴用坑过来后已经陷身其中,走也走不掉,那就只能配合带头大哥的“表演”了。 前有晁盖说啥也要凑够什么七星之数,后面就冒出了这个满嘴说怪梦的池方,在这二人心中,已经认定此人就是晁盖或者吴用塞进队伍里的托了。 秉持着看破不说破和多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萧让和金大坚都是一幅全身心倾听投入的模样,时不时的点点头,积极回应着池方。 较真起来,这演技并不差某人半分。 唯独吴用的心思复杂到了极点,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池方不对劲!很不对劲! 虽然拿不出具体的证据,但是吴用心里跟明镜似的,池方现在的表情神态和措辞像极了他忽悠别人时的模样,都说只有大忽悠才能识破大忽悠,吴用现在一眼断定眼前的这个池方,就是一个大忽悠! 吴用很想站起来对其他五个人说,别听他哔哔了,这个人明显是满嘴胡柴,他在忽悠你们!肯定别有用心! 但是话都到嘴边了,吴用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原因有三。 其一,吴用知道晁盖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他既然说过要“应七星之数”才肯动手,那么少一个都不行。眼瞅着生辰纲就要来了,从时间上说,已经来不及再找另一个“第七星”。 其二,这个池方是吴用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刘唐去拉人入伙的,虽然吴用当时是想着以刘唐的性子,所结交的朋友肯定也和刘唐一样,必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糙汉。没曾想却蹦出来这么个奇葩货色,这导致吴用现在是有苦难言。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吴用的疑心病犯了,他下意识地以己度人,他有些不确定,这个人莫不是提前就跟晁盖认识?不然这俩怎么都异口同声地拿做梦来说事?这个人会不会是晁盖有意掺进队伍里的“沙子”? 都说善谋者必多疑,这句话用在这位智多星身上是一点没错,在以上多种原因的影响下,吴用也奇迹般地保持了沉默,他决定看一看再说。 房屋中池方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小人曾去州里找有名的算命先生看过,那先生说:只此人便是你命中贵人,若得相见时,一生都要侍奉于他,便可得一生富贵享受。小人听完本以为是那先生讨口彩要喜钱,方才说好话与我听,其实并未真个在意。” “可直到今日!小人一见哥哥神姿,却果真如梦中那人一般英武非常!呜呜呜~~~” 伴随着酝酿的情绪达到高潮,池方再度放声大哭,言语哽咽地说道: “今日小人方才省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多年梦里相见不相识,今日相识偿夙愿!潞城池方拜见天王哥哥,往后定如那先生所言,一生追随侍奉天王!” “哥哥在上,还请再受池方四拜!” 这一通演绎下来,可把晁盖感动得够呛,甭管池方说的是不是真的,晁盖他还就吃这一套! “贤弟!休恁地说,一切都是命中缘分,方叫你我众人相聚,哥哥也不瞒你,俺让刘唐兄弟将你从潞城延请过来,为的乃是一桩大事。” “哥哥!不消再说,无论什么事,便是哥哥叫池方打进东京城去,池方也不皱半个眉头!” 嚯!好的口气!萧让金大坚身躯一震,眼睛里透出一股惊骇和了然,这哪像第一次见面能说出的话?二人顿时对刚才的猜测更加坚信不疑,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瞧这一唱一和的,比戏台上演得还真。 人群中萧让和金大坚悄悄交流了一下眼神,再度看向晁盖高大的背影时眼神里便多了一丝不屑和些许的失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晁盖这副浓眉大眼的板正模样,居然也在人后搞这种手段,端的叫人不齿。 自诩行得正站得直的晁盖哪里会想到屋里区区七个人,眼下就有这么多种不尽相同的心思。由于在座的聪明人都保持了缄默,他现在已经降智到跟刘唐差不多水平了,对地上跪着的池方怎么看怎么顺眼。 原本他还和吴用商量过,等池方来后先考察试探一番,再决定是否将此人纳入队伍,可这会早将这个念头抛到爪哇国去了。 热泪盈眶的晁盖上去就抓着池方的手,死死握住,不肯放松,用一副相见恨晚的语调,将吴用精心筹划的行动方案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去。 “……此番请贤弟来此,为的乃是蔡太师那十万贯生辰纲,我等早已计议完毕,只需如此如此……” 伴随着晁盖的讲述,池方原本挂着泪珠的眼眶越睁越大,心里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计!果然好计!不枉我不远千里跑了这趟,乔军师果然神算,我池方要立大功了也!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可怜的杨志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东溪村晁盖庄园,夜深人静之时,后堂草厅内点起几盏微灯。 草草早摆好了天地神位,罗列了一些香花灯烛、金钱纸马,再供上夜来煮好的猪羊三牲。 刚过不惑之年的托塔天王晁盖点起一刀黄表纸,携同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赤发鬼刘唐、箕宿豹(注1)池方、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一同拈香祈拜,祷告天地,相约结拜为兄弟。 晁盖带头说誓: “梁中书在北京残害生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贺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义气为先,相约取之,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 六人都说誓了,烧化钱纸,便就在后堂散福饮酒共谋一醉。 为了防止泄露消息,晁盖特意避开自家庄客,专门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了这场事,他自诩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曾想就在他家墙外的一株大榆树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将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待到筵席散尽,晁盖等人尽数回屋吹灭灯烛,关门休息,晁家庄重新恢复了一片漆黑寂静,一只灰色的鸽子突然在浓浓夜色中振翅高飞。 梁山山顶,看着案头上紧急传递来的几项情报,尤其是关于池方此人的详细描述,邹润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起身推开书房的窗户,看着西北方向亮起的一片繁星,道了声: “有趣。” 踌躇满志的杨志已经从大名府起程,东溪村里也依旧凑齐了七个人,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自己来此之世已经一年有余,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金钱和心血,对于生辰纲事件中无论人还是财,他都是志在必得。 如果在这期间有人敢越过地盘乱伸爪子,不管此人是谁,他小秦王邹润都不介意给对方动动截肢手术。 ………… 玉屏四下朱阑绕,簇簇游鱼戏萍藻。 簟铺八尺白虾须,头枕一枚红玛瑙。 六龙惧热不敢行,海水煎沸蓬莱岛。 公子犹嫌扇力微,行人正在红尘道。 天光如火,万里无云,空气隐隐扭曲,大地就像被烧红的铁烙盘一样灼热难行,就连树梢上趴着的蝉儿也没了力气厮鸣。 如此酷热的天气下,犹有两只队伍都在黄泥岗下艰难的相向而行。 吭哧吭哧~~ 身为老大哥的晁盖那是真的没话说,虽然一行人中他的年纪最大,可他却偏偏带着一领旧斗笠,穿着破烂棋子布背心,一马当先地推着满满一车枣子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紧跟其后的是晁盖的铁杆小弟刘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刘唐一身腱子肉散发着醇厚的油光,他年轻力壮,虽然也推着一车枣子,可却并不显得多么吃力,甚至还有余心和余力想帮帮前头的大哥。 “大哥,你把你车子上的枣子搬些俺车上来吧,俺力气大,推得动!” 晁盖自然不肯,感情笃厚的两人推辞了几句后便继续使劲推车。 眼下正是上坡的路,最是费力难行,可把吴用累得够呛,他倒是有心让刘唐帮忙分担些,但刘唐这个莽汉眼里只有晁盖,根本不往身后望一眼。 吴用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寻思停下来喝口水稍事休息,顺便借着这个空档扭头看看身后的队伍。 这一看不要紧,考完吴用直呼好家伙! 仅仅七个人的小小队伍愣是在山道上拖成了四节,晁盖和刘唐走在最前面,中间是他和公孙胜,然后是萧让金大坚,而掉在队伍最末尾的居然是池方! 吴用当即眉头一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萧让和金大坚上冈子慢就算了,这俩虽然会些武艺,等闲七八人近不了身,但毕竟是没怎么干过粗活的文人,推一车枣子显得费力那是理所当然。但是池方是和刘唐一般的健壮武夫,做事也如此拖拖拉拉,这就说不过去了。 “池方兄弟,休要拖延,须得快快赶上岗子去!” 吴用冷不丁地出言催促,池方却好像受了很大惊吓似的,手中推动的江州车忽然一个晃动,差点歪倒在了路边。 池方回过神,见到上方吴用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死死地盯着他,没由来地一阵心里发慌,但是口里却一迭声地应和着,“诶诶诶,这就来。”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奋力推车。 看到池方一副卯足了力气的样子,但是所推的车还是该怎么慢就怎么慢,连近在咫尺的萧让也没越过,吴用深感不对头,他正准备去一探究竟,爬上了黄泥冈的晁盖却一迭声地向下边催促,接连喊了好几次他的名字。 没奈何,吴用只好扁起裤腿开始发力,打算先将车子推上黄泥岗再说。 队伍最后方的池方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趁着前边埋头吭哧吭哧推车的萧让不注意,悄悄弯下腰去,借着身前江州车的遮挡,在路边一棵小树上快速系上了一条红色小布头。 做完了这些,池方快速起身,再度恢复了使劲推车的模样,但是仍旧保持在队伍最后面的位置。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七人终于在黄泥岗上会齐,来不及休息,晁盖就下令抓紧时间准备,绝不准出现纰漏。 吴用又丧失了去池方身边查探究竟的良机,毕竟一会他要扮演的角色十分重要,最关键的下药环节就由他掌控,少不得要多检查和多演练几次。 忙活了许久,堪称万事俱备,吴用感觉嗓子渴得都要冒烟了,但是他强忍不适,这回说甚么也要去池方那仔细观察一番,毕竟这个家伙表现得越来越不对劲,每每二人眼神相交,池方都显而易见地在竭力回避,这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可脚下刚刚挪动一步,负责在远处望风的公孙胜就将手指塞进口里,吹出了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这是行货来了的暗号! 吴用脚下一停,立即和晁盖等六人进入了演戏状态。 几人各司其责,假装望风的望风,假装卸货的卸货,吴用则迅速在地下倚靠着装枣子的麻布袋躺好,用斗笠遮住了面容。 他扮演的是一名赶路赶得困倦的小贩车夫,这番操作下来,将这个角色演绎的仿佛如真。 …………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白日鼠白胜不愧是本色出演,他原汁原味的表演彻底将自诩为老江湖的杨志都给迷惑住了,再加上吴用将人心揣摩得透透的,杨志千算万算却难保百密一疏,最终还是着了晁盖等人的道。 在一片“倒也,倒也!”的欢呼声中,杨志无力地瘫软在地。 感受着麻木僵硬、丝毫不受使唤的身子,杨志追悔莫及,却也无济于事。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所谓的卖枣子客人推着江州车儿,将整整十万贯金银珠宝全都打包带走。 悔恨的泪水无助地浸湿了面庞,杨志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蒙汗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即便他现在一万个想立时死去,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螳螂捕蝉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正宗的濠州大枣被撇了一地,整整十万贯金银珠宝分装在几辆江州车上。 刘唐欣喜若狂,和晁盖转过头去对着倒在地上的杨志等人道了声“聒噪!”,然后立刻推着车子朝黄泥冈下赶去。 一向对自己心境修为颇为自得的公孙胜此时也是一脸潮红,他万万没想到,一切都进行得都这么顺利,一切都好像都是按照吴用的计策在运转,当中没有出现任何的小波折,轻而易举便将这份偌大的生辰纲收入囊中。 他不禁心服口服,转过头去对吴用说道: “哥哥不愧是江湖人称的智多星,当真计谋赛过诸葛武侯,我等只需依计行事便得到了这番泼天富贵,多赖哥哥之力啊!” 晁盖也是频频点头。 “道长所言甚是,若非教授妙计,我等安得如此轻易得手?待到了庄子上,教授须得多拿上一份才是。” 身为这支队伍的核心领导人物,晁盖丝毫没有揽功于己的心思,他也是打心眼里认为七人之中,包括他在内,就数吴用功劳最大。 大哥都发话了,刘唐自然是出言赞同。 “吴用哥哥便是天上的文曲星君,略施小计便赚得这伙人吃了俺们的洗脚水,恁地轻易!便多拿几分财货又值当个甚么!”这种糙汉子都是直心肠,有时候一百个看不起出鬼点子的读书人,有时候又恨不得将读书人捧到天上去。 萧让和金大坚则是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直到现在他俩也没缓过神来,但即便如此,他俩也不得不佩服吴用那份揣摩人心的功夫。 这简直就是料敌于先,虽然素未谋面,却硬是将杨志那伙人每一个人的心思都拿捏得死死的,每一步都事先预料到了,与这种人为敌无疑是可怕至极。 得手之后萧让和金大坚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开心,而是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答应了吴用此人,不然一旦被这种人惦记上了,往后一辈子都别想有舒坦日子过。 摊上这么一位“好朋友”真不知往后的日子会是什么光景。 这么一想,两人原本就不多的欣喜之情顿时去了大半,江州车上沉甸甸的财宝也好像突然失去了吸引力,二人心里没由来地蒙上了几丝阴霾。 面对身边各种各样的赞美之声,吴用却毫不起意,此时的他死死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队伍最前头快速推车行进的池方。 不对劲!一万个不对劲! 来的时候此人跟蹿了三天稀一样,要死不活的掉在队伍最末尾,现在推着一车死沉死沉的财货,反而健步如飞地跑在队伍最前面。 从得手到现在,周围的人在欣喜之余个个喜笑颜开,嘴里的车轱辘话就没断过,甚至已经有人暗暗拿话试探晁盖,试图打听接来下财货分配这等大事。 唯独这个池方,刚到庄子上时对晁盖那是马屁如潮,可真到了干大事的时候,却连个屁都不放一个,做起事来总给他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眼下生辰纲已经得手了,吴用再也不打算压抑内心的怀疑,他直接大喝一声。 “池方!站住!” 话音未落,池方就像屁股上中了火箭一般,那辆江州车被他推得飞起,一道烟似地绕过了一个山坳拐角,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纷纷撇下车子拔腿去追,暴怒的刘唐更是从车上取出了一把朴刀大步狂奔。 “池方!你这厮包藏甚么祸心?快快停下!不然待老爷赶将上去,定要搠你一百个透明窟窿!” 眼看着刘唐三步并作两步就要绕过拐角处赶上,只听得“咻!咻!咻!”几声劲风响过。 正在奋力追赶的晁盖只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拂过,一滴滚烫的液体便滴到了手背上。 他下意识一看,是血! “不好!前面有埋伏!刘唐兄弟快停下!” 可惜为时已晚,一根长箭早已扎在了的刘唐大腿上,刘唐口中哎呀一声,顿时跌倒在路边草丛中,手中那柄朴刀也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不待众人反应,第二波箭矢顷刻又至。 萧让金大坚随之成为第二批受害者,与刘唐一般都是大腿中箭,二人各自抱着大腿躺在地上哀嚎。 “兄弟!” 晁盖目眦尽裂,喊得撕心裂肺,只可惜于事无补,他本身就是暗处敌人重点关注的对象,话音未落,他左腿和右腿的大腿上就各被射入一支箭矢。 晁盖顿时扑倒在地,几番挣扎都难以起身。 “哥哥!” 入云龙公孙胜眼见于此大叫一声,仰仗着自己身法出众,不管不顾地就抢将上去,想要将地上的晁盖拖到安全地方。 他的用心无疑是好的,可此番做法却偏偏如了暗处弓箭手的意,没说的,公孙胜甫一现身,第三轮箭矢便准之又准地随之射出。 公孙胜虽然使出了浑身本事,左右腾挪,上下翻转,但最终还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支撑不过几个呼吸,便也吃了和晁盖一般的照顾。 连中两箭后扑倒在地,再难有半点作为。 这下场上就只剩从一开始就小心翼翼地躲在了一株大松树后的吴用。 吴用此时心惊胆战,汗出如浆,整个人已经吓白了脸。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吴用终于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这伙人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江湖上还有另一伙人同样盯上了生辰纲,那个池方就是他们派来的内应! 可是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不连提前撤走的白日鼠白胜,己方一共有七个人,除去内鬼池方,剩下的六个中有五个眼下都已中箭倒地,只剩下自己这个靠脑子吃饭的教书先生躲在后边,又能济得什么事! “贤弟,休要管我等,只顾逃了命去!” 都到了这个份上,晁盖还不忘嘱咐吴用逃命,真是个难得至极的好大哥。 但是吴用苦笑一声,逃?待往哪里逃? 不逃的话看样子暗处的箭矢射的还只是自己的大腿,一旦真的往后逃了,只怕那要命的箭矢瞄准的可就是自己的后心了。 苦思片刻,吴用将腰间铜链解下,远远抛了出去,同时又大喊道: “林子里的好汉,我吴用自解了兵器,稍后空手而出,只愿和好汉说上几句话,还望好汉施舍方便,休要只顾射箭!” 连喊了三遍,吴用将手高高举过头顶,颤颤巍巍地从大松树后挪了出来,等了半晌不见有箭支射出,顿时心中一喜,当即就准备张嘴喊话。 谁知下一秒,两道劲风猛地掠过林梢。 噗嗤!噗嗤! 两道极其明显的箭矢入肉声响起,吴用的左右大腿各中一箭! “干你娘!” 吴用倒地,悲愤欲绝。 早知道就不躲了,说不定还能少挨一箭。 见场上每个人都中了箭,林子里埋伏的人这才放下了劲弓。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四周的林子里便钻出了十来个用黑布罩着头脸的汉子来,各自手里也都推着一辆独轮小车。 眼见于此,晁盖心知这是绿林上典型的黑吃黑勾当,身为名满江湖的一方大佬,他无意受辱,当即准备闭目受死。刘唐也是一条硬汉,有样学样,同样紧紧闭上了嘴巴,一副甘愿引颈受戮的模样。 萧让和金大坚却苦笑再三,互相说道: “兄弟,你我由甚么来这一遭!天可怜见,今日却要将性命撇在这里……” “哥哥所言甚是,你我死得何其不值!唉!” 虽然满嘴苦涩,但这二人深知绿林险恶,以为今日乃是必死之局,虽是叫苦不迭但并未出言求饶,只是觉得为这事死在这里端的不值。 第一百三十章 黄雀在后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唯独公孙胜和吴用不愧是后来同在梁山当军师的人,他俩不约而同的看出了这里面的蹊跷,也隐约猜到自己六人应该都无性命之忧,于是都强忍疼痛,静静看着那些黑衣人接下来的动作。 果然不出公孙胜和吴用所料。 晁盖等人预想中的杀人灭口并未发生,这伙蒙面人除了留下几人持刀看住他们六人外,剩下的人忙着去收拾财货,各自将江州车上的财宝转移到独轮车上,然后用绳索栓缚结束,领头者一声唿哨,所有人便都推着车跟在他的身后,沿着山道迅速下了山。 前后用时不过小半个时辰,期间这伙蒙面人没有一个人张嘴说过话,他们行动之迅速简直惊破了晁盖等人的眼球,堪称干净利索之极。 整整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就这样消失在眼前,虽然保住了本身性命,但是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看着空空如也的江州车儿,回想着数月间的辛苦筹谋,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半日前杨志的心情有多绝望,现在晁盖等六人终于感同身受,真可谓报应不爽。 直等一个时辰过后,在约定地点等着碰头的白胜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于是大着胆子摸上黄泥岗去寻,半路上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六人,当即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来神。 而与此同时,杨志也终于可以扶着松树缓缓站起身子。 十五个人中就数他喝的酒水最少,其余十四个人眼下要么仍晕倒在地,要么虽是醒了但却挣扎不起,有人见杨志恢复了行动能力,纷纷出言讨饶求救。 “杨提辖,都是小人们的错,悔不该没听提辖之言,还望提辖救我们一救!” “是啊救救我们吧提辖!此处不可久留,若那伙贼人回转身来,我等性命休矣。” 几个军健张嘴喊了一遭,可杨志楞在原地就像没了魂魄一样,怎么叫都不答应。 不远处的密林里突然响起一声狼嚎,凄厉嗜血的嚎叫声让一直装晕的老都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也顾不得抹不开面皮,他急忙开口说道: “杨提辖,发发慈悲心肠,替小老儿讨辆车子来吧。这冈上虎啸狼嚎,定是有猛兽在彼,我现今手脚无力,马上天色将晚,再不下得岗子去,只怕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杨志终于回过神来。 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披头散发,忍不住仰天长笑。 “哈哈哈……你这老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你从中作梗,焉得会有今日?” “洒家临行前在梁中书处押了一纸军令状,如今赖你等所赐丢了生辰纲,只有死路一条,洒家尚且自救不暇,如何管得了你们,死吧!都死吧!哈哈哈!!死了一了百了!” 已生死志的杨志连骂这帮人的心思都没了,他一边疯疯癫癫地笑着,一边失魂落魄的朝黄泥岗边缘处迈步走去,只留下了原地胆战心惊、哭声四起的众人。 踉踉跄跄地行了数百步,一处百米高的断崖呈现在眼前。 崖壁陡峭宛如刀削斧劈,崖㡳平如镜面,遍布嶙峋怪石,正是结果性命的好去处。 杨志触景生情,心如死灰,空望苍天,在崖边喃喃自语: “爹,娘,非是杨志不愿重振祖业光耀门楣,实在是时乖命蹇,太岁当头。早年间虽然失陷了皇纲,但杨志犹能逃罪江湖,再图东山复起。可如今这生辰纲比那花石纲还要厉害千百倍,蔡京身为当朝太师,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妨碍了他的生辰大事,杨志绝无再有幸免之理。与其到时被抓到牢里受那小吏侮辱,不如就此以清白之身赶赴九泉之下,免得无颜面见我杨家列祖列宗!” 说罢,杨志缓缓闭上双目,只待于山风之中纵身一跃,顷刻间便有一道英魂逝于此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杨志身后传来。 “杨制使别来无恙?可是在此观看黄泥冈的晚间山景?” 杂乱的马蹄声响起,邹润带着林冲、鲁智深等好汉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此处。 杨志猛地回头,在瞧见来人是邹润的那一刻,顿时一惊,心中瞬间闪过千百道心思,不禁脱口而出道: “邹寨主,林教头!你等如何在此?莫非……莫非前番手笔是你等所为?” “噗嗤!”韩世忠闻言差点气笑了,他扭过头对邹润说道: “我说寨主,这等人也值得你大老远从梁山赶来相救?这厮一双眼睛虽是黑白具在,可哪里分得清好人坏人?怪不得又弄丢了一道纲!” 不怪韩世忠没修养专挑别人的伤口撒盐,实在是杨志的话太难听,一行人中阮小二张俊早就把脸垮了下来。 林冲终归宅心仁厚一些,见杨志还站在断崖边缘,唯恐他一个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赶紧出言相劝。 “俺山寨的头领们都自在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杨制使休要一般计较。生辰纲之事非是我梁山所为,而是另有其人,制使不可妄加猜测。” 听到林冲言外之意似乎知道生辰纲的下落,杨志顾不得不好意思,赶紧回身跑到林冲马前,一把拉住辔头,急不可耐地询问道: “林教头!你是不是知道生辰纲的下落,还请告诉杨志,大恩大德杨志没齿难忘,定当结草衔环,更图报答!” “噗嗤!” 韩世忠又笑了。 他在西军的时候最不喜欢攀附把持军功升迁的童贯,所以实在是见不得杨志这副急着给梁中书当狗的模样,他当即就准备出言嘲讽,可冷不丁瞧见了邹润瞥过来的眼神,顿时心里一阵突突,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可终归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管住了这厢的韩世忠,那厢的阮小二却没好气地嘀咕了起来。 “俺们作甚要帮你,你自是朝廷的官,那伙劫了生辰纲这等不义之财的人却是绿林的好汉,哪有同为好汉不帮好汉,反倒去帮官的道理?你须没投到俺家寨主麾下……” 阮小二此话一出,韩世忠张俊都是一阵哄笑,眼见于此,邹润深感一阵头大,赶紧对着阮小二投去一道凌厉的眼神。 “二哥!你也噤声吧!” 感受到寨主的怒意,阮小二吐了吐舌头,这才把嘴巴紧紧闭上。 杨志深深地低下了头,他知道阮小二刚才的言语话糙理不糙,梁山确实没理由去帮他,除非他答应入伙梁山,可是要真是入了梁山,那么夺回生辰纲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不夺回生辰纲,似乎除了一死,又再也没其他的路可走。 一时之间,杨志难以抉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凸显着他面上的那道青色胎记更加显眼古怪。 终于,邹润开口了。 “我之心意制使已经知晓了,不过制使可暂且不用开口,我等先随制使去讨回生辰纲,再说别的不迟,如何?” 杨志猛地抬起头! 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不比杨志和晁盖一伙人的凄凄惨惨,距离黄泥冈西北方向的一处僻静山坳里,此时正回荡着阵阵欢声笑语,气氛端的热闹非凡。 一伙人挎刀带剑的汉子正在一名头戴竹笠的七尺大汉的指挥下干着扎营的勾当,在这伙人的最中间处,赫然堆放着十几担沉甸甸的担子。 已是红日西垂时分,天地之间余暑未消,那指挥的大汉抵不过这股热气,一把掀了竹笠,脱了上衣,露出一身雄健的把子肉和胸前一打护心黑毛,一迭声的催促着: “大伙手脚麻利些,早早扎下帐篷来,后边的密林,还有前方的山嘴处都要有人轮流值夜,我等虽已得手,但回去的路上万不可疏忽大意。” 此话当即引来一阵附和之声。 可就在距离这伙人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时迁听了却不禁觉得好笑。 “值夜?” “你便是今夜彻夜不合眼也不济事,俺留了一路的记号,寨主随后就来,届时叫你等好看。” 时迁眼下正藏身于树上,浓密的树冠和渐暗的天色是最好的自然伪装,树下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一边嗤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果子,惬意地边吃边看。 脑海里浮现出邹润之前的许诺,时迁想到兴奋处高兴地差点翘起了二郎腿,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邹润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追过来便是。 等到夜幕降临,山坳里搭起了帐篷,也点起了篝火,有人往火堆里扔了些刚砍下来的松树和柏树的枝条,不消片刻,一股混合着松柏香味的烟雾渐渐弥散开来。 这是在借烟雾以驱蚊,算是最原始版本的蚊香了。 山坳后密林里的岗哨早已被时迁神不知鬼不觉的摸掉了,眼下邹润正和杨志等人藏身在林子里,静静听着这伙人的交谈。 “哈哈哈,枉费托塔天王晁盖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头,也不过就是区区这般,俺家军师略施小计,便叫他背上这道要命的黑锅,他如今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就是,这便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遵照军师将令,我等已经散播出去小道消息,估计三五日过后,江湖上就会遍传乃是晁盖等人劫了生辰纲。这几日里我等只需在此处避避风头,等到时候官府派人去捉拿晁盖,沿路设下的各种关卡自然也就撤了,届时我等回河北的道路便是一片坦途!再无忧虑!” “哈哈哈,真是妙极!这一招不比杀了晁盖还叫他难受?哈哈,不枉大王如此看重军师则个。” 说起晁盖等人白日里的窘态和往后的悲惨遭遇,这些人都是肆意的嘲笑,此时韩世忠拿眼去看杨志,那意思很明显。 这下你不会再怀疑是梁山干的了吧? 可惜杨志此时眼睛里只有那堆财货,若非邹润死死拉住,他好几次都差点冲了出去,想要白刃见红,夺回属于他的生辰纲。 自诩为黄雀的这伙人奚落完晁盖,又议论起最为关心的立功受赏赐之事。 那领头的大汉自从安排完岗哨和扎完营后便很少约束手下,自躺在一边闭目养神,毕竟今天这趟差事干得着实漂亮,底下的人想说便随他们说几句,也没什么打紧。 “今日我等取此十万贯金银全不费吹灰之力,回山之后大王必定欢喜,届时必定大加赏赐,张头领、杨头领,小人们在此先恭贺二位了。” “是啊是啊,若非张、杨二位头领神射,我等安能尽此全功?俟后大王少不得赏赐大把的金银下来,届时二位头领可不要忘了小人们啊。” 所谓的张、杨二位头领便是今天藏在林子里放箭射中晁盖等人大腿的两人,听到手下的吹捧和夸赞,这二人相视一笑,都面有得色。 但是当他俩的眼光掠过那位半躺在地上的壮汉时,不由得心中一紧,嘴里连忙谦虚起来。 “哪里哪里,众兄弟谬赞了,此行皆赖大王洪福,乔军师谋划有方,钮寨主指挥若定,还有众兄弟一力协助,我二人的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 大王、乔军师、钮寨主。 这三个特有的称呼串联起来,这伙人的身份再也毋庸置疑,不肖他人提醒,久历江湖的杨志一下就猜出来了他们的来路。 “这厮们是河北田虎的人!” 田虎,河北路上一呼百应的绿林霸主,因他行事张扬跋扈,霸道无匹,因此无论敌人还是手下的部众,都称呼他为田大王。 而钮寨主就是田虎麾下大将钮文忠,外号铁蜻蜓,那两个头领一个叫张翔,一个叫杨端,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实则却是田虎手下一等一的神射手,为了配合这次行动,田虎军师乔道清特意下令调拨此二人到钮文忠手下听用。 话说当日刘唐回到德隆府潞城县,径直找到池方请他到济州相聚,却被池方安排一顿酒宴就套出了部分实情,而池方此人早就暗暗拜在田虎手下,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便立刻报告田虎,田虎又叫来乔道清,一番商议后便定下了这等谋划。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有着幻魔君之称的乔道清的手笔,之所以不杀晁盖等人灭口,就是让他们背上一口无法卸下的黑锅,将来好分散朝廷的注意力,而所得的生辰纲便是打算用来给田虎举事的资金。 到此真相大白,背后黑手也浮出水面,邹润等人也早就被蚊子叮咬出一身的大包,再听下去也没什么营养,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来而不往非礼也,钮文忠等人白日用箭射伤了晁盖六人,今晚邹润就替晁盖提前收点利息。 他将手猛地一挥,韩世忠和张俊立刻搭弓就射。 嗖!嗖!嗖! 韩世忠抬手就是压箱底的连珠箭法,张俊也毫不示弱,一张制式步弓被他在最短时间内连续拉开三次。 动作之快,甚至在空气中产生了残影。 啊!啊!啊! 一连串惨叫声瞬间响起。 这些人都围着那堆篝火团团坐定,在明亮火焰的照耀下,目标即便在黑夜中也异常显眼,韩世忠张俊又都是神箭手级别的实战高手,这种情况下简直是箭无虚发。 身为首领的钮文忠首当其冲,饶是他武艺精熟,但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他身上瞬间就中了两箭,可能是命不该绝,这两只箭都没射中要害。 可张翔杨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俩是仅次于钮文忠的重点目标,一个被箭矢射穿了喉咙,一个当胸被射了个对穿,俩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一头栽进在了火堆里。 “暗处埋伏的有人!” “快逃!他们也有神箭手!” 眼见着三位头领应声而倒,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剩下的人哄的一下炸了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四散逃开。 可邹润哪容他们如意,身后林冲、鲁智深、阮小二、杨志、时迁五条大虫早就发作起来,各自呐喊着杀将出去。 “哪里走?” “一个也休想逃!” 高处有韩世忠张俊持弓点杀,下边有林冲等人步战冲突,田虎派出来的十几人顷刻间命丧黄泉。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效忠症”晚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很快结束。 林冲过来交令。 “寨主,只剩钮文忠一个活口,其他人都在此处了。” 看着中箭后昏迷不醒的钮文忠,以及地上的一大片尸首,邹润点了点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在死人身上做文章是最快捷的布局手段。 接下来只需在此地留下三五具具有代表性的尸首,譬如在官府通缉榜上有名的张翔、杨端、池方。 这三个人就很合适。 其他的尸体另选他地掩埋,毁尸灭迹后再在现场“不经意”留下一些能够指向田虎的铁证。 如此以来,便可以成功营造出这支小队在取得生辰纲后发生内讧的假象。 至于为什么内讧,这个问题简直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思考就能瞬间得出答案。 整整十万贯金银珠宝,谁看了不眼红?你指望一群毫无道义可言的绿林强盗在面对这笔巨大财富时无动于衷? 总之为什么内讧不重要,重要的是田虎的人死在了距离黄泥冈不远的地方,加上钮文忠得手之后立即就命人将晁盖劫取生辰纲的消息散播出去,而此地刚好又出现了池方的尸首。 两厢验证之下,这笔账说甚么也要算在田虎头上。届时他再稍稍用些手段,江湖上就会盛传田虎不讲湖道义、伸手捞过界、在绿林同道处安插内奸、黑吃黑等负面新闻。 如此一来,官府在得知“得知真相”以后,他们的主要征剿目标必然会放在田虎身上,晁盖杨志等人就会成为次要的缉捕对象,这对誓要将杨志晁盖等人收入彀中的邹润来说,正意味着人财两得。 至于没吃到狐狸肉还惹了一身骚的田虎,他的死活那可就跟邹润没有半点关系了。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做得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乔道清定下的好计策,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显然更合适,邹润对此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看着地上的钮文忠,邹润决定留他一命,毕竟此人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就昏死过去,不虞有走漏消息的情况发生。 其次,此人乃是田虎的左膀右臂,原著中田虎造反后更是敕封他为枢密使,有他在,田虎造反的声势才能更大,时间也会持续更长,在此过程中就能把朝廷的注意力多分担一些出去,这无疑是有利于登云山和梁山的良性发展的。 一切都计较完毕,邹润示意众人赶紧按照计划打扫战场,半个时辰后,邹润等人骑马带着十万贯金银珠宝开始转移撤离。至于钮文忠,则被时迁带到附近集镇上的一处医馆门前丢下,这位未来的枢密使是死是活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转移的路上邹润主动提起话头,准备给杨志做思想工作。 “制使今日生辰纲失而复得,不知接下来做何打算?” 打算?那自然是想继续押送生辰纲到东京交付了,可看你们这样,好像也不打算真的把生辰钢给我啊……当然这句心里话杨志只敢肚里寻思,可不敢说出口。 杨志不说话。 邹润笑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啥,不就是得了“效忠症”晚期么,没关系,只要没达到愚忠这种癌变的程度,这个病就还有得治。 正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你杨志不是想要效忠赵宋朝廷嘛,那你就去效忠吧。 “制使不愿说也无妨,汝之心意我已知矣,前边再行百十里便是济州城,生辰纲东西太多,我等暂且留在此处帮制使看押,制使可去济州城下叫门,待稍后官府来人,我等便与制使交割了去,如何?” 什么!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十万贯金银珠宝说不要就不要? 杨志一时愣在了马上,他严重怀疑自己在做梦。 “哈哈,制使休用如此眼光看我,邹润虽然是绿林中人,但素来一言九鼎,制使但去无妨,邹润就在此处等候,决不食言!” 月色下的邹润信心满满,他雄踞在马上哈哈大笑,指着通往济州城的官道一叠声的催促杨志快行。 看着杨志打马远去的背影,身后一众头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鲁智深,他顶着一颗在月光下泛光的新剃光头,有着满肚子疑问。 “寨主,洒家虽然也知杨志是条好汉,难道真要将十万贯拱手送与他?这可是梁中书那厮在北京大名府刮地三尺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前前后后山寨废了恁大功夫,就为了帮杨志交差?” 虽然和杨志同为关西人士,俩人也都是一样的张口洒家闭口洒家,可此事事关重大,鲁智深还是选择将那点老乡情谊放在一边,坚定地维护自家山寨利益, 邹润施施然下了马,好以整暇地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他笑着看了看众人,除了韩世忠和张俊,其他几人都是面带疑惑,看样子是鲁智深已经替他们说出了心里话,不然他们早就迫不及待发表意见了。 邹润伸手点了点韩世忠和张俊,询问他们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张俊知道这是邹润在考较自己,赶忙抢先回答。 “禀寨主,我听时迁说过,晁盖用掺了蒙汗药的酒水智取了生辰纲,晁盖此人从不滥杀无辜,他只取钱财未伤人性命,因此押送的一干人都活了下来。杨志千不该万不该,在最后关头狠下心,放过了那伙虞候和都管人等,从事发到现在以及过去了若干时辰,只怕那伙人早就去官府告首,并且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杨志身上……” “杨志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俊的分析鞭辟入里,也正是韩世忠心中所想,不过韩世忠没兴趣拾人牙慧,轮到他时,他只是意兴阑珊地补充了一句。 “唉,这种烂事洒家在西军见得太多了,也就他青面兽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不愧是从西军那个大染缸里历练出来的角色,这种抢功诿过的破烂事韩世忠和张俊看过的、听过的以及亲身经历的实在太多,虽然眼下已经离开西军,但是这俩人还是有着深深的后遗症。 从开始到现在,他俩看待杨志的目光一直都是带着些许怜悯的。 有时候,军人最害怕的事,其实并不是敌人太厉害,而是队友背后捅刀子。 毕竟敌人太厉害还能投降,可队友背后捅刀子却能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志就是这种情况,他兴致冲冲的纵马来到济州城下,放开喉咙大喊。 “快快打开城门!洒家乃是大名府禁军提辖杨志,有紧要公事要面见知州相公!” 时已深夜,城头上只有几杆旗帜在夜风中飘动,杨志一连喊了三遍,这才有守城的士卒揉着惺忪睡眼注意到了城下来人。 自古道只怕管,不怕官。 听到来者乃是大名府来的军官,被吵醒了清梦的小卒子嘴里骂骂咧咧,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知道了,且候着吧。” 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下城楼跟自家长官汇报,然后得知情况的守城小校再上报到知州衙门,一级一级地向上传达。 消息汇聚到济州知州处时,恰好他正在后衙为两个告首的虞候摆酒压惊,酒桌上听得值守小吏来报,两个虞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待那知州说话,赶紧抢先发言,急着把这件事定性。 “太守休中了贼人圈套,那杨志早就勾结贼人劫走生辰纲,此番趁夜前来必是想借口打开城门,然后趁机赚了太守的城子!” “是啊太守,贼人奸诈,休他听言语,只需下令守城士卒射杀此獠便是,此人乃是此次大劫案的元凶,待拿得他首级时,也好与梁中书处有交代,便是太师府上也好说话啊。” 一句“太师府上也好说话”,顿时就说中了那济州知州的心坎,他二话不说当即下令。 “命令守城士卒射杀杨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换个活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济州知州可不是傻子,他久历官场,自然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 但是有猫腻又如何?杨志即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 如今生辰纲这个要命官司着落在他的辖区,当朝太师蔡京的怒火随时都可能烧到他的身上,目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分辨对错,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在太师府里说上话。 杨志不过一介贼配军,他能递话到太师府上么? 那必然是不能的。 所以,他不死谁死? 噗!噗!噗! 黑暗之中,杨志没等来城门大开,而是等来了三支扎入肉体的箭矢。 幸好这帮守城官兵用的弓箭保养不善,力道疲软不堪,准头也不足,仓促间的一轮齐射,只射中了杨志的大腿、小腿和手臂,箭头入肉不深,并且没有伤及要害。 不过即便如此,毫无防备的杨志还是被射落下马。 黑灯瞎火中,城头上两名虞亲眼见到杨志落马,顿时大喜,拍着手道: “好好好!杨志贼子此番结果了!相公已是立下头功,剩下的便是极力追查杨志的那八个同伙,一体缉拿归案,再拷问出十万贯生辰纲的下落,一切便可功德圆满!” “是极是极,届时再由老都管替相公在太师面前美言几句,相公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那两名虞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传出老远,杨志一听就明白了内情,顿时怒不可遏。 “这两个狗贼!居然将罪责全都推卸到我的头上!还污蔑我和晁盖等人是同伙,早知今日就该结果了这厮们的性命!” 城头喧哗再起,那两名虞候狗仗人势地指挥着守城士兵。 “你等速速下城,休管死活,只要取那杨志贼子首级回来交令!” 听到这里,杨志顿时大骇,他意识到这两人是要彻底要置自己于死地,再耽误片刻只怕必死无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既然仕途之路已被封死,唯有暂且找到栖身之地再做计较。 杨志强忍剧痛,咬着牙爬上了马匹,准备掉头去找邹润。 城头上也注意到了底下的动静,那虞候看到杨志居然晃晃悠悠重新爬上了马背,顿时骇的亡魂大冒,一迭声的催促。 “快!快下去杀了他!得杨志首级者,赏钱五十贯!” 在五十贯的厚赏下,立即有自歭勇力的士卒连连喝叫打开城门,随后打马飞奔追来。 浓浓夜色中,杨志打马在前边跑,官府之人在后边紧追不舍,身中三箭的杨志已是强弩之末,伤口处留出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 此刻的他全凭着最后一股毅力在咬牙坚持。 马背上颠簸无比,马匹每一次挥动四蹄,杨志身上挂着的箭矢都会在皮肉里随之颤动,剧烈的疼痛正在逐渐侵蚀着他所剩不多的清醒意识,杨志只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不知道距离与邹润之前约定的地点到底还剩多远。 后边追兵越来越近,最危险的时候,一个追兵的长枪已经能够在他后心处弄影。 感受着背后凌厉的劲风,忽然座下马匹一个趔蹶,似乎是被道路两旁生长出来的藤蔓绊到,杨志于马背之上被狠狠地被颠了下去。 “我命休矣……” 失血过多加上受此重击,杨志彻底昏死过去。 ……………… 清晨,梁山的第一道军号吹响,马、步、水三军的“五里开胃菜”照常开始。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伴随着外边震天价响的口号响起,杨志于睡梦中悠悠醒转,恍惚了片刻后,忽然一惊,大叫不好。 “不好,洒家莫不是被关押到军营里!” 伴随着杨志这声惊呼,门外值守的小喽啰将头探了进来,看到杨志坐起身便立刻拔腿飞报邹润。 不久后,只闻得吱呀一声,木质的屋门被推开,露出了门口处邹润、林冲、鲁智深三人的身影。 “洒家莫不是仍在梦中?缘何在此处与寨主和诸位头领相见?” 听到杨志如此说,邹润微微一笑,看来杨志倒也不全是个单纯的实心汉子。 或许杨志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称呼已经从之前的“邹寨主”变成了现在的“寨主”,别看只有一字之差,但邹润料定在喽啰去报信的这会功夫,杨志已经弄明白他现在的处境了。 不过忠朴仗义的林冲可没这份眼力劲,他还以为杨志对昨晚从马背摔倒后昏迷的事一点印象也无,于是便上前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 “昨夜制使走后,寨主左右放心不下,便领着我等后续跟上,恰好撞见制使落马的一幕,寨主领着我等杀散那股追兵,连夜将制使带回山寨救治。山寨只有两三名粗通医术的山野大夫,见制使身中三箭无一人敢出手施救,最后还是寨主亲自动手,剖取箭头,施以药饵,方使得制使转危为安,今日看来,应该是无大碍了。” 杨志没料到竟是邹润亲自出手给他治的伤,吃惊之余不禁脱口而出道: “如此说来,一日之间,寨主已是救了杨志三次!寨主在上,请受杨志三拜。” 这下轮到邹润惊奇,他有些不解地反问。“哦?制使何出此言?昨日邹某怎地便救了制使三次?” “昨日寨主先救杨志于黄泥岗断崖,再救杨志于追兵之手,昨夜又救俺与伤重之时,此为救命三恩,杨志不敢或忘。” 邹润听完沉思片刻,嗯……听起来还蛮有道理,那便由他拜吧。 杨志拜了三拜,鲁智深见他手脚虚弱无力,便准备伸手扶他躺下歇息,却被杨志坚决推拒了好意。 “多谢师兄,但俺还有话要说。”杨志缓了口气,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继续说道: “寨主明鉴,杨志眼下被人陷害,走投无路,敢请寨主收留。杨志愿为帐下一小卒,听候差遣。” 此话一出,林冲和鲁智深都是大喜,这二人都知道邹润喜爱杨志一身兵书武艺,不然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精力,本以为接下来就是顺利成章的事,可出乎意料的是邹润并未一口答应。 “制使,在俺回答你之前,请你先回答俺一句话。”邹润紧紧盯住杨志的一双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只问你,若给你换个活法你可愿意?” “换个活法?”杨志下意识地躲避着邹润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同时嘴里不断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林冲和鲁智深相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解。 他们哪里知道,邹润已经透过杨志的表象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此时的杨志走投无路是真,但是甘心落草为寇是假,只怕稍有机会他就会有招安的心思,邹润现在要做的就是狠狠掐断这个念头。 他可没有和赵宋苟且相安的念头,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自然也不允许手下带兵的将领时刻还存着与自己背道而驰的想法。 “没错,赵宋朝廷当下蝇营狗苟,藏污纳垢,皇帝沉湎享乐,任用蔡京童贯等奸贼把持朝政,庙堂之上奸党勾连,江湖之间施苛政害民,百姓困苦难言。我知制使仍怀重回朝堂、效忠宋主之念,可制使当真指望能在此种情况下重复杨家荣光么?” 邹润的话换来杨志沉思良久,他知道邹润看破了他内心深处的小九九,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再装了,便打算说服邹润接受他招安的观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其国,执其君,复其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洒家承认邹寨主所言不虚,可即便如此,赵宋之天下也非邹寨主所能撼动,我等武人打小就学一句话——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练了半辈子刀枪武艺,到头来不给他赵家皇帝卖命,还能给谁卖命?” “给赵家卖命,即便死了,也能落个青史留名的忠名。可跟着邹寨主闹得再大,史书上也不过是个贼字。左右都是个死,洒家选前边那个死法,不为过吧?” 杨志说完一番内心话,将目光投向了林冲和鲁智深。 在他看来,同为朝廷武官出身的这两人应该最能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他热忱的目光换来的却是二人的无动于衷。 林冲和鲁智深不仅没有表示出半分的认同,反而看向杨志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这是一个被祖上荣光压断了脊梁骨的可怜人。 林冲和鲁智深虽然曾经也是武官,但是他俩可没离了皇帝就不能活的心态。林冲前期可能和杨志有点像,但是后续经过邹润的思想改造,他已经充分认识到,男人就该保护自己的家小不受欺负,相比家人,什么前途仕途都是第二位。 而鲁智深就更加光明磊落了,这是一个注定要成佛的人,他一生只为自己内心道义而活,至于皇帝不皇帝的那都不重要。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馈,杨志不禁有些动摇,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我还是那句话,制使何不妨换个活法。与其每日背负着重耀祖宗荣光的使命,何不让祖宗以你为傲?” “你不是一直都想一刀一枪在边庭上博一个封妻荫子?既然有此念头,何不放手博一遭?” 邹润这厢话可给杨志说迷糊了,他还以为邹润是叫他去西军投军效力。 邹润当然不可能是这个意思,他直接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幅地图,这是他专门准备好的道具。 指着余大宋隔海相望的耽罗与高丽,邹润开始了描述他的宏大战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大唐龙朔二年,熊津都督刘仁愿、带方州刺史刘仁轨大破百济于熊津之东,拔真岘城;大唐乾封二年,唐太宗亲任统帅,领兵十余万,分成四路进攻高句丽,设置都护府,选拔官吏治理番地,彼时高丽已是唐时故地!“ “时至今日,中原之国武德不在,高丽已自成一国不说,还以一臣而事二主,同时尊奉宋辽同为宗主国,且历来跪慕北辽而轻视大宋,视我中原正朔如无物,久不来朝矣!” “小子才浅德薄,然诚愿效法我汉家先贤!如今我已有两寨一岛,麾下海船数十艘,兵马近万人。我已和麾下头领约定,欲于今明两年之间,先占据耽罗国以落脚,再招收大宋流民、赐予土地而固根基,待足兵足食之后便立刻挥师征讨高丽,吊民伐罪!” “在宋祚未衰之际,我邹润不欲以一己之私利而在中原大地掀起战火,但天下黎民苦赵宋苛政久矣,邹润愿挺身而出,带仁义之士,征讨高丽,破其国,执其君,复其土。在异域番邦打下一片供汉人百姓安居乐业的王道乐土,也为我麾下的兄弟打出一片名垂史册的大好前程!”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此为邹润夙愿,制使愿助邹润一臂之力否?愿以此建立磊落功勋而使九泉之下的杨氏祖先以你为荣否?” 邹润的一席话振聋发聩,落地有声,看着被邹润标注得极其仔细和内容详尽的那张地图,杨志的目光被深深吸入其中。 他知道,邹润绝不是在骗他,这张地图足可为证。 身为将门子弟,唐太宗李世民三征高句丽的故事他耳熟能详。在邹润赤忱的言语中,此刻呈现在杨志面前的不再是一张简单地地图,而是一个充满了金戈铁马和万里沃土的大好前程的所在。 不知为何,杨志突然想起了他打小就喜欢的一首唐诗,那是他七八岁时,阿爷带着他初学刀枪弓马时教他念的: 火山六月应更热,赤亭道口行人绝。 知君惯度祁连城,岂能愁见轮台月。 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正是唐代著名诗人岑参所写的《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杨志喃喃地将这句诗的最后一句反复念了十遍以上,最后猛地用拳头砸向床板,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这个七尺大汉彻底伏在地上。 “寨主有此大志,杨志愿附尾骥,寨主一日不改其志,杨志一日不做他想!” 废了偌大力气,终于得偿所愿,邹润只感觉胸腔深处涌起一股暖流,心里一片坦然,他用力将杨志扶起,使其在床上坐好,郑重予以承诺。 “邹润九死而不悔诺,失言之时便是身死之日!” “好!” “好!” 作为见证人,林冲和鲁智深连道两个好字,其实他俩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自家的这个寨主做起人和做事那是没的说。这也就是杨志执念太重,若换了旁人,哪里需要邹润抛出这等杀手锏,只怕是早就拜倒在地了。 话都说到这了,为了让杨志眼见为实,心里彻底踏实,邹润当即就宣布了对他的任命。 “登云山乃是我计划攻略耽罗的大本营,那里虽有我叔叔邹渊坐镇,但是缺少像制使这种得力的军将,制使伤好之后便请到登云山大寨就职,先带起一个营吧,再兼个练兵的差事。只是制使要快些痊愈,最快年底,最迟明年年中,咱们的船只兵马便要踏上耽罗的土地,到时候还指望制使斩将夺旗,早早立功呢!” 邹润发自肺腑地说完了这番话,林冲首先出言恭贺。 “恭喜制使,甫一上山便领了一个营,寨主对你当真寄予厚望。” 面对林冲的恭喜,杨志有些不得其解,他还不知道所谓的一个营代表着什么,连忙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鲁智深。 鲁智深看着自己的这个命途多舛的老乡,此时也为他由衷地感到高兴,然后不无欣慰地解释道: “寨主定下的军制,咱们山寨一个营是五百人,长官呼为校尉。除去不直接承担作战任务的情报营,咱们两个山寨的步军、骑军、水军加起来一共也就十二个营头,制使一来便又增了一个,端的是大喜之事!” 好家伙,杨志这才明白这个任命的分量有多重,原来邹润麾下也是狼多肉少的局面,拢共才十来个营头,而各方头领加起来就有二十多个,并非是个头领就能带兵的。 想到自己刚刚上山就能独领一营,不知道会招来多少资历比他老的人的红眼,杨志当即感激不已,连连称谢不止。 同时杨志也暗下决心,他这回一定要拿出十分的本事,来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量入为出,数米下锅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杨志入伙之事终于敲定,邹润很是欣慰,不枉他耗费了如此多的心思。 眼见杨志面色还有些苍白,邹润便把林冲和鲁智深留在病房,让他俩陪着杨志再说说话,他自己却转身出了门,聚义厅那边还有一堆待处理的各项事务。 邹润之前对生辰纲定下的目标是人财两得,现在十万贯金银珠宝已经落袋为安,但是人却只上山了杨志一个,后续还有很多手尾要处理完善。 时迁早就在聚义厅前等候多时了,邹润刚从檐下露出身形,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寨主,有晁盖的消息了!” 看着时迁那副猴急的样子,邹润忍住笑,他如何不知时迁名义上打着汇报情报的由头,实则是惦记他自己的那点私事。 于是邹润故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一言不发,不紧不慢地抬脚走入聚义厅内。 厅内也有人在等候,分别是杜迁、宋万,以及陪着鲁智深一路西去,然后又返回山寨的过街鼠张三与青草蛇李四。 这些人都是邹润提前命令喽啰叫来听候差遣的。 众人待邹润落座后一齐上前见礼,邹润摆摆手,教他们都坐下说话,他再度无视了时迁急欲抢先发言的模样,反而首先点了杜迁和宋万的名字。 这两人除了都挂着副校尉的军职,一个掌管着采买、伙房、招兵以及其他杂务,另一个掌管山寨库房、账目、招兵和山寨日常维修维护等事务,山寨的日常运转还真的离不开他们。 考虑到后续山寨将有一系列的大动作,邹润现在需要知道山寨最新的钱粮底子和日常消耗情况,所以示意他俩发言。 杜迁宋万交流了一下眼神,决定乘此机会好好和寨主唠唠山寨的各项钱粮账目,以及最近几项要紧的大头支出。 宋万从身上取出了一本簿子,首先开始。 “禀寨主,前段时间我山寨兵马下山借粮,再加上刚刚得来的生辰纲,以及朱头领上缴的买卖收入,山寨现有各色金银铜钱合约十八万贯,各类米面粮食合约两万石。” 听到这个数目,邹润精神一振,内心颇有些小小的自得,只道是这段时间的辛苦没有白费。可宋万轻描淡写地将记着收入的这一页翻过,清了清嗓子,开始自顾自地念起钱粮支出。 “咳咳,以上钱粮在依例扣除参战人员奖赏、伤亡人员抚恤、投奔上山人员安家费等大项支出后,山寨还余银钱十三万贯。按照寨主定下来的三餐伙食标准,我山寨目前人数已超过三千,马匹也有一百五十余匹,每日人马耗粮约三十余石,照此粗略估算,山寨粮食还可敷用一年零半载。” 好家伙,听收入总是让人开心的,可一说到支出邹润就感觉心在滴血。大费周章弄了这点钱容易么,这里扣一项,那里发一笔,一个没留神就折去了三分之一的钱数。 可该花的总得花不是,邹润只能一脸肉痛地请宋万坐下了。 杜迁随即站出来,开始罗列山寨采买的事宜。 “禀寨主,山寨当前主要采买事物为粮食、铁料、船只、马匹、布匹和药品六大项,其中粮食约为两贯一石;铁料三十文一斤;水军所需船只大小各异,但均价约为四百贯一艘;战马四十贯一匹;驮马二十贯一匹;布匹四百文一匹(注1);药品以刀枪伤药和跌打损伤药为主,其余未敢计数……以上都是山寨急需采买之物,具体采买数额还请寨主示下,小人不敢擅专。” 好家伙,邹润光是听杜迁张嘴念这些,就已经感觉心痛到不能呼吸了。 但是他心里也明白,杜迁这个活计不好干,毕竟宋万是管钱的还好一点,但他是伸手要钱的,底下的头领头目更是天天追在他屁股后要这要那,那滋味……只能说有苦有乐吧。 按理说粮食目前可以暂且不用采买,因为山寨的存量还够一年半有余,但是邹润熟知历史。他知道伴随着北宋联金灭辽战略的确定,接下来的日子里粮价只会越来越高,现在粮价就已然不低了,虽然杜迁报价是两贯一石,但邹润知道,这是因为梁山泊靠着运河,采买粮食颇为容易。 要真是在东京城或者更偏远的内陆地区,最起码也得个两贯半一石,所以没说的,粮食必须持续买入,关键时刻这玩意比金子还好使。 “传我的命令,山寨存粮必须时刻保持在够用两年的标准内,若有不足,无须请示于我,随时在账上支钱采买。” “遵命!”杜迁拱手称是,表示自己牢牢记下了。 除了粮食,其他几项也要大肆采购,毕竟马上就要有大动作,必须要有足够的物资储备。 “铁料按照山寨人手两件兵器,每十人一套盔甲的标准采购;船只必须满额,所需形制你可跟阮头领交接,最后报给我详细数字就可;马匹嘛……除了给骑兵营配齐两百匹战马外,再额外加购二十匹战马和三十匹驮马备用;布匹和药品的数目你酌情决定……” 邹润沉思片刻,嘴里吐出了一连串的数字和要求,杜迁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就着厅内摆放的纸笔连写带画,做着记录。 其实杜迁和宋万都只是粗通文墨,很多字都认不全,只能用他们自己能看懂的各种符号去代替记载。即便如此,这还是之前跟着王伦才打下了一点底子,后来邹润又在梁山开设了学堂,加上这俩人多少有点读书算数的天赋,不然还真干不来这写写算算的活计。 好不容易连写带画地全部记录完毕,杜迁正准备将簿子一合转身退下,却不防又被邹润出声叫住。 “杜头领且等一等,我还有事情要吩咐。请再按照山寨头领的规制在后山处抓紧建造八间院子,另外再在聚义厅添置八把交椅。” 杜迁以及一屋子的人闻言都是心中一动,意识到山寨马上又要增添新头领了,却这回不知来的又会是何方英雄豪杰。 心里面疯狂猜测,杜迁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沉稳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和宋万一齐告退,下去办事了。 此时厅内便只剩下了时迁、张三、李四三个人。 时迁从一开始的急不可耐,到听了一系列山寨钱粮支出后开始逐渐静下心,然后又在邹润的一系列重要指示中若有所思。 在此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跟寨主所需处理的这些大事比起来,自己那点微末心思实在是不值一提。 时迁的心态变化其实一直都被邹润看在眼里,而这也正是他的本来用意。他并非视时迁心愿而不顾,只是想借此磨一磨他的性子。毕竟之前时迁身上的不良习气太重,虽然经过上次高朋事件,以杀鸡骇猴的方式给他树立了铁的纪律意识,但在做事沉稳这块他还一直没工夫调教。 而今天,就是时候。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亡羊补牢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眼见收到预期的成效,邹润也不再晾着时迁,而是主动提出话头。 “时迁,这段时日你做得不错,尤其是生辰纲事件中你全程打探消息,往来奔波,无所遗漏,立下了汗马功劳。按照上次我答应你的,即刻起,你便是正式的梁山头领!” 听到自己头上的那个“权”字终于被拿掉,时迁刚刚沉静下来的心境顿时被打破,他喜出望外,慌忙起身致谢,同时还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道: “谢过寨主!谢过寨主!” “……嘿嘿,不瞒寨主说,俺还,俺还以为寨主忘了这茬事了呢……今天来寻寨主本来打算提上一嘴的。” 眼见这厮刚被夸奖了两句就故态复萌,邹润顿时没好气地开口训斥。 “你这厮,恁地没志气!我听我的亲兵说,你在聚义厅廊下直等了我半日,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邹润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再加上时迁那副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窘态,直让进屋后一直没张嘴说过话的张三和李四立马嗤嗤的低笑起来。 这俩人上山之后就一直跟着鲁智深奔波,山寨的规矩既没学到,也不想学,本身的泼皮性子又根深蒂固,要不是看在他俩忠心耿耿且劣迹不彰的份上,邹润倒还真看不上这种人。鲁智深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前两天专门找他聊过关于张三李四的事。 鲁智深认为,这两人的性子显然不适合留在军队。他的本意是想求邹润给张三李四安排一个酒店头目的职位,也好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但是邹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让他俩以及东京跟随来的那伙泼皮单纯在酒店卖酒卖肉有点屈才。 他们这种泼皮混不吝的性子,放在其他地方那是百无一用,甚至还会招人憎恨,反倒是放在鱼龙混杂的情报营里就很合适。 梁山的情报营成立时日太短,不仅人手不足,还非常欠缺合适的人才。朱贵虽然名为情报营校尉,但他本来就有酒店和私盐买卖这两大摊子事,自己个儿成日里忙的团团转。对于情报工作确实是力不从心,最多只能以酒店和生意伙伴为耳目进行情报收集,但这远远达不到邹润所需要的效果。 今天之所以将这三个人一齐叫来,邹润就是出于加强情报营队伍建设的打算。 “过街鼠张三,青草蛇李四。” “小人在!” 听到寨主点名,这两人哪敢造次,赶紧收拢笑容,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 “前番东京城内解救林夫人,还有西去泾原之行,你二人都立有功劳。我已和鲁大师商量了,你等泼皮性子未消,留在军营迟早会干犯军法,到那时谁也救你们不得。今日特将你等一干东京来的人手调拨到山寨情报营任职,归于情报营副校尉时迁头领手下听令,不得有误。” 啥?不是说好的酒店头目么?怎么变成了情报营?话说这情报营是干啥的?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张三李四当场就不可思议的抬起了头,眼睛里满是迷茫。 这下可把时迁给乐坏了,刚刚这俩人当面嘲笑他的时候他就怒极,只是他上山的日子也短,前段时间又一直在山下到处跑,暂时没弄清这二人的底细,这才没有发作。 这回听到寨主将这二人的底细说的分明,而且不但将自己扶正为正式头领,还进一步明确为情报营的副校尉,并且将这伙人分拨给自己管领,他便立刻就抖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出来接令。 “谢过寨主!小人一定谨记寨主吩咐,好生管理好下属,专一为寨主打探四方消息!” 真心实意地表完态后,心眼本就不大的时迁还故意挑衅似的朝二人瞥了一眼,心里暗暗盘算,准备回去之后就给他们弄个下马威。 这可让边上站立的张三李四如芒在背,心里面直打鼓,但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拒绝邹润亲自宣布的任命。这二人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在花和尚鲁智深身上,打算在散会之后立刻就去鲁大师处哭告,毕竟这个相貌猥獕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个好相与的上官。 底下三人间的一干小动作邹润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不以为意。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这三个都算不上恶人,但是也都是泼皮混不吝的性子,可谓积习难改。将他们丢在一块,不管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总会有一方会达到他想要的样子。 如果都达不到的话……那也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他们把握不住机会了。 毕竟情报营也算是军队系统,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放之四海皆然,邹润只要结果,对于过程他没有太多兴趣。 宣布完三人的任命,邹润开始问起晁盖的境况和济州府的动静。 时迁赶紧如实上报打探来的消息,以及自己近期所做的一系列工作。 “一切都如寨主所料,晁盖等七人负伤回家后,江湖上果然就开始传播截取生辰纲之事是他领头所为,虽然此消息一时半会还未传播到官府的耳目中去,但晁盖已然是寝食难安,正在苦苦思量应对之策。” “俺在探得此消息后便按照寨主吩咐,立刻派人将留有张翔、杨端、池方三人尸首的现场想法报给了济州官府,在府衙的人验明这三人的正身和收集现场的证据后,小人便同时在各大热闹酒馆、勾栏瓦舍和赌坊内,散播这一切都是河北田虎所为。” 说完这一切,时迁小心翼翼地看向上首的邹润,却见邹润面无表情,不知喜怒,顿时惴惴不安。 其实时迁汇报得不可谓不详细,但是邹润在听的途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非常大的漏洞。 当然这个漏洞和时迁无关,而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邹润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的事,但是却忘了在东京布置情报点,这无异于违背了情报战以快打快的宗旨,从出发点上就已经落了下乘。 说得简单点,那就是邹润无论有多少神操作,但是真正能决定这个事情的最终处理结果,全系于蔡京一人,可邹润偏偏忘了专门安排人去探听蔡京的动静,这明显是受到了原著的影响,直接预设了事情的结果。 可从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事来看,很多人物和故事已经脱离了原著轨迹,变得愈发不可预测,这种情况下,来自东京的第一手消息就显得很重要。 蔡京的怒火到底有多大?最终会将谁定为发泄目标?发兵征剿的规模和力度有多大? 如果在东京有一处功能完善的情报点,加上有飞鸽传书这件利器在手,邹润会在朝廷定下出兵方略后的第一时间获得消息,继而就能定下相关应对方略。 可眼下生辰纲之事已经煮成了一锅夹生饭,不管结果如何,邹润都必须吃下去。 如果是一切都按照他先前预设的计划进行,蔡京看过下边呈上来的证据后断定是田虎所为,继而以田虎为主要征剿目标,那自然一切都好说。 可若是蔡京大怒,不管什么晁盖田虎,也不管到底是谁干的,直接一纸文书发到州县,要下边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统统缉拿归案,那邹润即便有再多甩锅给田虎的妙计也是枉然,最多也不过是多拉上一个替死鬼罢了。 想到这里邹润不禁扼腕叹息,玩弄计谋终归只是小道,自身实力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在和敌人体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一定不能因为施展了几个微不足道的计谋就心存侥幸,而是要全力以赴地想办法做好准备和应对。 不过事到如今,即便想明白了也已经晚了。此时此刻,估计身为大宋国最高的行政长官,蔡京的指令应该已经下达到州县一级了。 没说的了,整军备战吧。 只是亡羊补牢,未为迟也,选拔合适的人前去东京布点的事必须同步提上日程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蔡京的怒火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京西西路辖下,济州府衙。 大热的农历三伏天里,别人都是一袭丝绢薄袖兀自嫌热,可堂堂正五品的济州知州却在后堂里盖着厚厚的绵被兀自浑身直打哆嗦。 源自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他脸颊青白,唇失血色。 原因无他,纯粹是吓的。 今天一大早,一队操着东京口音的人,径直从济州府衙的中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副鲜衣怒马、趾高气扬的模样,是个人都知道他们来头不小,故此往日下巴朝天的胥吏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这伙人进到正堂后,二话不说就将一张文书拍到了济州知州的桌案上,就差指着知州的鼻子叫嚣道: “本干办是太师府里心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本干办到济州后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的一人和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内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走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性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不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 知州颤颤巍巍打开那份文书,见上面措辞严厉以极,末尾处还有一道龙飞凤舞的花押——乃是一个以朱砂为墨,一笔写就的偌大“蔡”字。 蔡京的书法在宋代当代就有了当世四大家的名气,他的书法不少读书人都当做字帖来临摹练习,济州知州自然没少接触过,他知道当今这位太师的字体向来以姿媚豪健、痛快沉着著称,字里行间多是柳体沉稳端正的意味,可如今落款的这个蔡字写得匆极狂草,原本该是竖勾的笔画,硬是在纸张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溜!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朝太师怒到了极点! 看来当真就如这干办所说,真要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他可就真的要到沙门岛走一趟了。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眼下蔡京的权势毋庸置疑,在宋徽宗的支持下,他权倾朝野,想要贬谪发配一个区区五品的知州那就跟玩一样。 而所谓的流放沙门岛乃是《宋刑统》中配隶制度中最严厉的一级。 在宋代,沙门岛堪称是所有文人士大夫的噩梦,关于沙门岛的可怕传说多不胜数,均见诸于书籍中,例如“罪人贷死者,旧多配沙门岛,至者多死”、“本务工役最重”、“流人多殍死””、“昼夜监禁,与死为邻”。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说沙门岛是所有刺配流放的地点里死亡率最高、饿死率最高、劳役最重,活的囚犯甚至会被跟死去的囚犯关在一起。 于是不少官员听说要被流放沙门岛,不等到押送上路自己就麻溜自杀了,由此可见沙门岛的可怕程度。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所以下堂之后,这位知州相公就落下了这个三伏天里怕冷的毛病。这可把他的一个正妻外带一群小妾吓得够呛,在床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个个都哭鼻子抹泪个没完。 当济州三都缉捕使臣何涛接到命令后,一路小跑到州府后衙,见到这一幕后猛地一惊,见这群妻妾哭得这么伤心,还以为是知州挂了,当场大喜不已,差点笑出声来。 这几天可把他给累坏了,为了生辰纲的事他不仅三天没回过家,就连风月楼的头牌处他也只是抽空去歇了一夜,怕的就是知州催问,眼下知州既然是挂了,那他就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 可没等他装模做样上前准备挤出几滴眼泪道声节哀,就听得床铺上传来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吼叫。 “来呀!把何涛这厮给我扒去衣服,先痛打二十大板!再唤个文笔匠人来!在他脸上纹上“迭配……州”字样!” 好家伙,这可把何涛给吓得魂飞天外,他还以为是自己包揽官司,收受了原告钱财的事儿事发了,当即趴在地上告冤讨饶。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小人是在最近的几桩官司里做了些手脚,可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啊……” 何涛不说还好,说了差点把知州气得从床上蹦起来。 他一把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指着何涛,气不打一起来的说道: “洒家管你包揽了多少官司!管你收了多少脏钱!如今太师府里限洒家十日之内破了生辰纲一案,若还违了限次,洒家非止罢官,还要投沙门岛走一遭。洒家堂堂二甲进士出身,辛辛苦苦做到一州知州尚且如此,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缉捕使臣,怎敢如此不用心?” “若让你这厮祸及于洒家,洒家去沙门岛前必先结果了你的性命!左右!来呀!给我打!” 这知州眼见也是气急了,骂着骂着连家乡的土话都说了出来,看来这位也是和鲁智深一般,都是关西人士。 随侍堂下的衙役听了都执着水火棍准备上来拿住何涛。 眼见自己捅了马蜂窝,马上就要面临一番实打实的大板子,何涛也是忽然来了极智,突然想到之前在勾栏里听到得一个流言。 其实他当时只当是笑话听了,并未当真。但是到了这个要命的关头,哪里还顾得许多,直接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发倒了出来。 “相公息怒!相公息怒!小人忽然想起来了一则江湖上流传的小道消息,据说是这生辰纲乃是郓城县的一个土豪,绰号叫做托塔天王晁盖牵头干的。不过后来没多久,又有人传说不是晁盖所为,而是河北的田虎派人黑吃黑……” 何涛这厢絮絮叨叨,话没说完,外头就进来了一个人,乃是州衙的幕职官(注1),官职是司刑曹事,他见现场气氛不太好,直奔主题地说道: “禀太守,根据路人来报,在距离黄泥冈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坳里有发生重大命案,现场有多处搏斗痕迹,并遗留有三具尸体,下官闻讯亲自带人前去调查,以查得三具尸体正身,均是河北路发来的海捕文书榜上之人,分别是池方、杨端、张翔三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等司刑曹事说完,何涛就不顾尊卑地跳出来道: “相公,恁地蹊跷,司刑相公所说的这三人都是河北田虎的人,他们素来在河北路上勾当,如何会离奇死在了生辰纲的案发地黄泥冈附近?莫非真如江湖传言所说,劫掠生辰纲的贼人并非晁盖,而是河北田虎?” 说完心中猜想,何涛为了弥补刚刚在知州面前的不佳表现,赶紧表明态度。 “相公恁就安心躺在床上养病,俺这就带人去现场再勘察一遭,检验江湖流言真假,待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为之后……” 如果说何涛的上一段话让知州血压有所下降的话,那么他这一句话无异于是画蛇添足,知州听完差点气得两眼翻白。 他强压怒气不使自己昏过去,颤颤巍巍地弯下腰,从床边捡起了穿了好几天都没洗的臭官靴,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朝何涛的头上就丢了过去。 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 “洒家手下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蠢物!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大粪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洒家说甚么真假?特么刀都架到洒家脖子上了,你还想着查明之后再报?” “今天洒家把话撂在这!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在洒家这也得是真的!这事不是晁盖干的,也得是晁盖干的!我不管什么河北的田虎,我只要郓城的晁盖!三天之内我若见不到晁盖一伙的正身,你也不用等到我去沙门岛了,你就让你的浑家在家给你备好棺材收尸吧!” “嘭!”的一下,厚重的木㡳牛皮皂色官靴准之又准地砸向了何涛的额头,登时砸出了好大一道口子。 鲜红色的血液糊住了何涛的双目,他顾不得捂住伤口,反而忙不迭地趴在地上疯狂叩头。这文官相公发起怒来,狰狞的程度也不比武官差到哪里去,端地吓死个人! “相公放心!小人这就去!小人这就去!” “滚!”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马上滚。” 何涛用衣襟的一角捂住额头,强忍着眼前冒出来的大片金星,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跑出了后宅。 事关身家性命,纵使有伤在头,何涛也不敢有一分一毫的耽搁。 匆匆命人到衙门口向北开的生药铺里买了两个膏药贴住伤口,又在签押房里讨了一纸钤了知州大印的文书,随即转回使臣房召集一大帮手下。 从中点出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连带着大名府的那两个虞候当做证人加以辨别,随即各骑快马,径去郓城县投下誓要捉拿晁盖。 何涛前脚还没出济州城的城门,后脚知州就颤颤巍巍爬起来亲自撰写文书。 作为一位官场生存技能点满了的老官僚,这位知州清楚地知道,官场上做事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要让你的上官知道你做了什么。 为了消除蔡太师的雷霆之怒,他可不管什么田虎晁盖到底是不是案犯,反正不是也得是,大不了屈打成招,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吧。 于是乎,在这位知州相公的笔下,他作为知州指挥若定,亲上一线,经过多方勘察,初步查明生辰纲之案主犯是河北田虎,从犯是济州晁盖,现在马上已经启动抓捕程序,一旦成功捉拿到晁盖就立即解送东京。 最后一笔落下,知州小心将文书捧起来吹干墨迹,继而再度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所疏漏,看着看着他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莫怪莫怪,本官自顾不暇,便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来人啦!将此文书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往东京太师府!”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郓城宋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辗转蜿蜒的羊肠村道上,一人一骑穿梭过一处处村落,掠过一道道桥梁,飞奔在五月间的山东大地上。 道路两旁尽是一块块起好了田垄的地块,这一季的麦子刚刚种下,新翻开的土壤散发着馥郁的芬芳,那是泥土经过长时间晾晒后所独有的味道。 四下里阡陌纵横,鸡犬相闻,远处青山展翠,耳边溪水潺潺。 如此盛景,宋江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去欣赏,此刻的他焦躁之极,恨不得双肋生翅,一口气飞到东溪村才好。 可惜他的座下只是一匹县衙后槽里蓄养的普通驽马,即便马鞭抽得飞起,装了一肚子草料的驽马仍旧是提不起速度。 谁叫那该死的马夫克扣了本该属于它的豆饼呢?不加精料光吃青草,便是马儿也遭不住。 青天之上一轮烈日当空,宋江的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在双颊连接成豆大的汗珠,继而一串串地从颔下坠落。 马背上的颠簸教他叫苦不迭,口中更是埋怨不已。 “晁盖啊晁盖,枉你平日自称英雄一世,为何犯了这般要命的糊涂,可连累的我苦!” “你要夺生辰纲我不怪你,可你好歹做事严密些,如何就漏了破绽去,弄得江湖上传闻遍地!不管得未得手,你须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偏偏还捱在这东溪村老巢,却害得我为你担了这天大的干系前来报信!唉!名声所累啊……” 埋怨完了晁盖,宋江又骂起了何涛。 “这厮如何做得了州衙的上吏!抓捕这等要命的罪犯,直管在本州点起几百军马,直奔东溪村捉了便是,偏偏还按照寻常的案子一般,只带着一二十个中看不中用的公人,济得甚么事!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县里的人手上阵,可那些人上至都头下到土兵,哪一个不是和晁盖交好的,届时手下留情的人不知凡几,你捉不到贼人倒无妨,可却叫我如何自处?” 骂完了何涛,宋江没由来地又哀叹了一声,“唉!名声所累啊……” 连续两个为名声所累,道尽了宋江为何要冒着这天大的干系为晁盖通风报信,其实他真的是盛名之下,身不由己。 孝义黑三郎、呼保义、及时雨。 这三个当今天下绿林中响当当的名号全都集于宋江一人身上,这是何等炽烈的名声与名气,放眼整个江湖,论谁提起宋江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他是个奢遮有义气的汉子! 这样一位名声响彻大江南北的好汉,突然有一天官府的公人拿着要抓捕他兄弟的公文找了他,要他立刻办理协助抓捕贼人事宜,你让他如何自处? 千不该,万不该,何涛找谁去办这件事都行,就是不该找宋江办。这既是害了他自己,也是害了宋江。 宋江若不知道这件事还则罢了,他若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直接把公文递给知县?然后跟着知县发兵去抓晁盖,然后晁盖被缉拿归案,然后知县会因此立下大功,成功搭上当朝太师蔡京的路子,从此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那么他宋江呢? 却仍旧只能在郓城县当个普普通通的押司小吏。因为在上司看来,他仅仅是转手递交了一道公文,最多再带了个路而已。就做了这么点分内的工作,还想攀附功劳?官场惯例,这等功劳只会归功于英明决策、靠前指挥、深入一线的知县相公一人。 功劳捞不着就算了,他带路党的名声也将会随着晁盖落网而传播出去,虽然只是递交了公文,但是每个人都会拿这件事来说事,会说他宋江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他几十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顷刻间就会毁于一旦。 这当然是绝对不行的,名声这个东西是宋江现在唯一能自傲于世的资本,是他实现心中忠君报国夙愿的唯一倚靠。 一旦因为名声沦丧而实现不了忠君报国,这比杀了宋江还让他难以接受! 这话说的可能有点玄乎了,毕竟谁又能知道?谁又敢相信?誉满江湖的绿林大佬,及时雨宋江,其本身会是一个极度崇奉儒家忠君爱国理论的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 别人在绿林搞事情,要么是为了求财,要么是走投无路,或者是天性好杀,喜欢为恶一方。但宋江绝对是所有绿林草莽中最迥异于常人的那一个,他在绿林里混名声可不是为了当个绿林大佬,他的终极梦想是为了出仕当官! 他宋江大小就立志,要做一番上报国家、名留青史的大事业! 这才是宋江的心声! 但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残酷。从自身条件来讲,宋江读书不成没法中进士,武艺更是拉垮,靠他自己上阵那绝对是送菜。文不成武不就,还稀里糊涂当了吏员,而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宋江基本上一辈子当个押司就到头了。 只能当吏而不能为官,那么别说上报国家、名留青史,后代连科举都没法参加。 所以以上的这些现实,逼得胸怀大志的宋江不得不另辟蹊径,寄所有希望于绿林。 综上所述,其实在何涛找到宋江的那一刻起,宋江就已经别无选择,注定只有私下通风报信的这一条路可走。 这就是宋江苦苦哀叹“为名声所累”的实质。 心中再多的苦水也不足为外人道,这是每一个成大事者必须要具有的过硬心理素质,所以无论眼下有多么难、多么险,宋江都目光坚毅、义无反顾地,一鞭接一鞭抽在坐下马儿的身上,坚定不移地朝着东溪村赶去。 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庄客慌慌张张地跑进内堂,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晁盖报告道: “主人!宋押司来也!” 晁盖正在和吴用等人互相换药,听到此话手中动作一停,晁盖还没回过味,吴用却抢先发问。 “有多少人随从着?” 庄客据实回答,“宋押司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很是焦急,直说快要见到保正。”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泼剌剌马蹄声响起,原来宋江一刻也等不及,竟是直接纵马闯进内堂! “兄长!” 马儿立足未稳,宋江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平地上险些打了个趔趄,但是宋江顾不得许多,张嘴就呼唤了晁盖一声。 可刚喊完一嘴宋江就愣在了当场,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这尼玛怎么回事? 怎么好好的晁家庄突然就变成了伤兵疗养院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可为友,不可为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匆匆站住脚的宋江定睛一看,只见晁盖偌大的后堂里,现今满满支着六张便床。 上至托塔天王晁盖本人,下到他不认识的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赤发鬼刘唐、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一共六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便床上躺着,每人腿上还都带着伤。 看样子刚刚正在换药。 “兄长!这是出了甚事,你等如何是这般模样?” 晁盖还不知事情紧急,上来就,“唉,不瞒贤弟,此事说来话长……” 直贼娘,既然说来话长就不要说了!现在可不是吃瓜听故事的时候! 回过神来的宋江赶紧打断晁盖话头,他神色焦急,语速快得跟连珠炮一样: “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了!济州州衙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一口认定你乃是劫取生辰纲的首犯,眼下差了一个何缉捕,带领若干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字来捉你等七人。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那个何缉捕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来报你!” “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回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可担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噼里啪啦说完一大通,宋江也不管晁盖听没听明白,翻身爬上马背,当即就准备往回赶。 晁盖虽然只听清了四五分,却也骇得一身冷汗,湿透后背。他心中又惊、又怒、又喜,仍兀自一瘸一拐地上前,一把拉住宋江座下马匹辔头。 “贤弟,大恩难报!还请稍待片刻,愚兄取些金银相送,顺便再下来结识一下院中的几位好汉,这几位分别是智多星吴用,入云龙……” 宋江都快急冒烟了,哪里还顾得这许多,一把从晁盖手里夺过缰绳,急不可耐地道:“哥哥,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回去也。” 说完竟是看也不看院子里的一众伤号,调转马头,狠狠朝马屁股接连抽了两鞭子,头也不回地就朝庄外跑去。 看着来如影去如风的宋江,整个院子里的人一时都陷入了愤怒和惶恐,无端背上黑锅的激愤和大祸临头的恐惧一齐降临,他们甚至忘了问刚刚这个跑来报信的汉子姓甚名谁。 “蔡京这老撮鸟!生辰纲须不在俺们手里,放着真正的贼头不去捉拿,反倒是来捋俺们的虎须!哥哥放心,休管他派了多少人,只俺手里这杆朴刀……” 怒火上头的刘唐说着就准备去取不远处武器架上的朴刀,可没走两步就“唉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着因箭伤创口崩裂而倒地不起的刘唐,院子里所有人都面色一暗。 县里追兵说话间就要杀到,若是自己这伙人都没中箭矢,手里拿得动刀枪,倒也还好说,大不了杀将出去,可眼下人人带伤,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都将目光投在了晁盖身上。 可晁盖也是无计可施。 他近日也曾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官府的耳朵里去,按理说捉奸成双,捉贼拿赃,可这回官府丝毫不搞调查取证,便直接认定就是他干的,根本连一丝一毫的缓冲机会都没有。 这让晁盖有苦难言,往日身负勇力,他自忖天下之大尽可去得,可眼下离了拐杖站都站不稳,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张嘴,只能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吴用。 “教授,这该如何是好?” 吴用看着面色惶急的晁盖,不禁心生叹息,往日看这位哥哥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位大豪杰、大丈夫,可事到临头才知道,这位哥哥在生辰纲失手后这么久,竟然压根就没考虑过消息泄露后的后果和后手。 正所谓未虑胜,先虑败,现在的情况是早就败了,可晁盖竟然从未想过后路,这可不是身为一个领头之人该有的计较。 唉!看来这位天王哥哥只可为友,不可为主啊。 吴用心思百转千回,暗自叹息了一番,面上却丝毫不显异色,只见他在便床上勉强支起上半身,抓起身边的羽扇,轻轻挥动片刻后,不缓不急地说道: “哥哥,诸位兄弟,休要张皇,俺早有定计。”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发问,“计从何来?” “岂不闻刚才那位好汉子的言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此处再往南百十里便是水域纵横方圆八百里的水泊梁山,听闻自大名鼎鼎的小秦王邹润入主梁山后,这梁山大寨便好生兴旺,眼下已有了七八位武艺非凡的头领,麾下聚齐了数千精壮喽啰,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眼下官司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便是!” 此话一出晁盖公孙胜和刘唐都是大喜,唯独萧让和金大坚相视一眼满是苦笑,但却并未出言反对。 他俩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要落到官府手里,依着这帮地方官上赶着攀附蔡京的德性,肯定会给他们解往东京。 到时候可不是死与不死的事,而是怎么死的事,要是咔嚓一刀砍了倒还算干脆,要是刑部那些蔡京的徒子徒孙为了讨他们的太师开心,闭着眼睛判了个腰斩或者是剐刑,那可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想到这里,萧让和金大坚都是浑身打了个冷战,落草就落草吧,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欢喜之后晁盖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发问道: “这番计较好却好,只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 这个不消晁盖说吴用也早有所计较,只见他再度轻挥羽扇,一脸笃定地说道: “这个不妨事,小生先前有个挚爱相识,称作石碣村的阮氏三雄的便是,现而今他兄弟三人都在邹寨主麾下效力,极得重用,尤其是三兄弟中的大哥,唤作立地太岁阮小二的,如今正在梁山上坐第四把交椅,统管梁山所有水军,有小生这份薄面在,何愁梁山不纳我等?” 好家伙,多年未曾联系的阮家兄弟,到如今用得着的时候就立刻成为吴用嘴里的挚爱相识。经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意识到后路是有了。 剩下的就是讨论该如何顺利撤上梁山了。 这下所有人都被迫激发出了强大的主观能动性,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七嘴八舌之下,晁盖等六人很快就商议出了一套相对稳妥的撤退计划。 先找两个庄客骑马带着吴用去梁山上打前站,剩下的病号趁着消息未走漏之前赶紧收拾金银细软,晁盖庄上的粗重家什、家宅田地统统抛去不要,只套上五六辆牛车马车跟在后头,只等着吴用在梁山上说动救兵前来接应便是。 说干就干,众人先去地上将刘唐扶起,然后晁盖唤过两个心腹庄客,教他们一路护送吴用到石碣村去寻觅渡船前往梁山。 晁盖自己个则和公孙胜几人撑着拐杖,开始房前屋后、翻箱倒柜地收拾起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军纪和军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不提晁盖如何收拾家当。 且说吴用这一路受尽马背颠簸之苦,腿上刚刚愈合的箭伤创口崩裂渗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撕裂感,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吴用的神经。 可吴用也不失为一个狠人,他死死咬紧牙关,不仅没有因此让庄客放慢速速,反而不停地出言催促。 “快些!再快些!到了梁山,我自叫保正重重地赏你们。” 不到六七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之下,一路上只用了两个多个时辰,当真是急如星火。 申时时分,吴用龇牙咧嘴地被庄客扶下了马,望着烟波浩渺,一望无际的大湖,这位智多星不禁犯了难。 似这般去处,若无船只相渡如何能够过得去? 正犯愁间,只见一只渔船慢悠悠地从一大片青色的芦苇丛中撑了出来,吴用大喜,立马招手大喊。 “船家!速速过来,且渡我们坐船,我自加倍给付船资!” 这一嗓子喊得那船家大乐,“今日却幸,本待来湖里胡乱下一网,指望捞上几碗小鱼果腹,不期碰见大主顾!那客官休急,俺这便摇拢了来!” 说话间桦木楸荡开湖水,只略摇了摇,便将一只小船靠了岸。 吴用心急如焚,没等那小船停稳,就从岸上朝船内纵身一跃,可是他忽略了自己腿伤未愈,虽是跳上了船,可哪里站得稳脚跟? 只听得唉哟一声,吴用便跌在船板上疼得直打滚,即便这般吴用也不忘吩咐赶快开船。 “嘶!痛煞我也!船家休只顾笑,且只顾往湖泊深处荡便是。” 那船家也是头次见到这么心急的顾客,他闻言一边用竹篙撑船掉头,一边好奇地问,“客官这是碰见了甚么事?这般急着渡船待去往何处?” 吴用一边嘴里呼哧呼哧地吸着冷气缓解疼痛,一边解释说。 “泊里有座梁山你可知晓?你且渡我到金沙滩前下脚即可,要多少船资直管说,到了地方一发算你钱便是。” 猛地听到梁山和金沙滩两个地名,那摇船汉子的眼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便不再说话,闷着头只顾划船。 在船上缓了好些时,腿上的疼痛感终于可堪忍受,吴用这才尝试着挣扎坐起身,他手扶着船舷一看,好家伙,划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梁山的影子,反倒是驶进了一片芦苇丛生的港汊小道。 “诶!我说你这船家!到底认不认……” “路”字还未出口,只见正在摇船的船家猛地将头上的蒲叶斗笠一掀,立在船尾处,将手指塞进嘴里,一声唿哨。 随即这处寂静无人的港汊里忽然便驶出了四条船来,前后各有两条,将来去之路堵得死死的。 下一刻,更有好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提刀跳上船来,内里一个穿着搭膊短袖,系着赤色头巾的精悍汉子,二话不说,直接将锋利的刀刃搁在了吴用的颈脖处。 “你这厮!鬼鬼祟祟,做精做怪,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人?作甚要去梁山?” “如实快说!胆敢迟缓半刻,便叫你顷刻之内人头落地!” 冰冷的刀锋刺激得吴用汗毛乍起,休说此时他未将那条铜链带在身上,便是带了也无用处,一者他有伤在身,二者这是在水上,哪里能容他施展本事? 纵使平素自诩胸中有许多良谋,可当刀架上脖子的这一刻,吴用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讨饶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去梁山只为寻人……” “寻甚么人!快说!” 此时吴用有了喘息之机,他不知面前这些人的底细,不敢直接表露真实目的,便脱口而出道: “小生有个亲戚住在梁山脚下,此去只是为了走亲戚……” 来时摇船的那个汉子听了,当即冷哼一声,眼中泛起杀意,径直对拿刀逼住吴用的那汉道: “大哥,和这厮废话做甚么,瞧这厮白白嫩嫩又满口胡柴,嘴里全没半句实话,必是官府派来打探我梁山底细的探子,直管一刀杀了则个,带着他的首级回山寨去,也好在头领处换些赏钱吃酒。” 吴用听了亡魂大冒,他可不想随随便便就死在这种无名之辈手里,当即就要分辩,可却被系着红头巾的汉子抢了先。 “住嘴!你这厮又说胡话!也不看看眼下是甚么时节,须不是王头领当寨主的日子了,眼下邹寨主执掌梁山,早就定下诸多军规军纪,岂可任由你胡乱杀人?便是此人有蹊跷处,也需按照军规押往山寨,交由阮头领审问后,报给林头领甚至邹寨主定夺才是。” “一旦查实,头领们还会短了你的赏钱不成?” 系着红头巾的汉子狠狠瞪了一眼说话之人,然后将刀收起,也不欲再听吴用言语,直接吩咐道: “将这厮绑了,把嘴堵上,老三还去湖边以打鱼为掩护巡哨打探,俺们自押着这厮回营复命。”说到这里此人顿了顿,然后又不无兴奋地说道: “嘿嘿,若此人要真是官府的探子,那咱们弟兄可就发了!上次寨主来俺们水军营寨巡视时可是亲口说了,捉到一个活的探子,一经查实,赏钱十贯!还记功一次!” 哈哈!! 听到这话,几艘船上的汉子都是无比快活的放声大笑,个个将手中刀枪在头上挥舞成一团,脸上一派抑制不住的喜色。 整整十贯钱啊! 分到他们每个人头上,人人都有一贯上下了。 往常他们要在湖里打二百多百斤鱼才值这个数,但是打鱼还得交税,还得被渔牙子抽头儿,还会被收购的客商压价,说是二百多百斤鱼值一贯钱,但是这样一番流程下来,真的到手里的也只剩一半了。 可如今上了梁山,不光管吃管住,一旦山寨有大缴获,或者参战立功,定下来得多少钱就发多少钱,一文也不会被克扣。 最重要的是立功到一定程度还能继续往上升职! 不管你在江湖上有没有名气,不管你是否武艺过人,不管你有没有关系和后台,眼下有邹寨主坐镇的梁山,只要你立功就能一路直升! 从小兵到头目,甚至是头领,只认一个,那就是军功! 想到这里这名系着红头巾的汉子将刀收回刀鞘,看着船舱里被堵上了嘴巴、捆成了大号粽子一般的吴用,不禁喜上眉梢。 这厮可千万要是个探子啊! 要是真是探子,那十贯钱他一分也不要,全部分给手下的喽啰,他只要这份功劳。 毕竟当了这么久的什长,怎么着也该捞个副队正当当了。 谁还能没个进取心呢?是不是? “把人带上!回山寨去!” 什长一声令下,底下的喽啰立即应和,各自拿起竹篙和船楸,将船荡出芦苇丛,直奔梁山大寨而去。 湖面微波荡漾,清风徐来,什长叉腰按刀,率先唱起一首歌子。 爷爷生在天地间!杀贼杀官把命玩! 阎王大帝奈我何?观音菩萨又怎般! 难忍世间无义事,只为生平性情刚! 举刀乱杀随我心,明朝便死又何妨? 起初只是他一个人的声音,继而每个喽啰都大笑着扯开嗓子跟着一起唱,雄浑刚健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欢乐地传播在这方天地之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心人天不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曲渔家的俚歌,唱得吴用又惊又悔。 惊的是,不想这水泊梁山邹润的号令如此严明,若非他颁下这番军规军纪,说不定此刻自己的人头早就被这伙披肝沥胆、杀气横生的喽啰割去换酒喝了。 而悔的是,何苦来哉呢? 这些精悍异常的汉子原来都是立地太岁阮小二的部下,那他刚刚还隐藏个屁啊,直接亮出大名,说我和你们头领有交情。 只这一句话不就妥了? 说不定还会被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一路坐船被送到梁山去。 眼下倒好,被人捆得跟过年要杀的年猪似的,真这样到了阮小二处,还不被他笑掉大牙? 被吴用心心念念的阮小二当然不会知道,他马上就会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和老朋友见面。此刻的他,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个人的脸皮都皱成了干瘪的老苦瓜似的。 就差把不乐意三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这可把一旁大吃大喝的邹润看得笑开了花,陪坐一旁的豹子头林冲、亲卫头领韩世忠以及匆匆赶来的张俊也都忍俊不禁。 “我说二哥,不过是喊你来同吃一杯酒,便就恁地不合你心意?俺甚时候这般招你烦了?” 阮小二苦着一张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当即大倒苦水。 “我说我的大寨主,莫要再消遣我了,恁又不是不知道,这水军两个营,加起来快一千的人,可全指着我一个人呢?每天的操练、巡哨、防务还有他们的吃喝拉撒,全靠我一个人操办,我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你说你要喝酒,小二不是不陪你喝,可哪有从大早上喝到现在的,我营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那帮家伙都是贱皮子,我半天不在他们就跟后山上放养的山羊似的,哪哪散的都是,全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都喝了三个时辰你还不让我走,你说我能不急么!” 看着阮小二这火急火燎的模样,邹润强忍住笑,怀着恶作剧的心思,不仅没有任何宽慰,反而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二哥,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不要急。” 阮小二:“???” 林冲:“???” 韩世忠:“???” 张俊:“???” 就在四人全都顶着一头的黑人问号的时候,只见一支小船匆匆靠岸,随即船上下来了三五个小喽啰,他们共同抬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朝邹润这边快速跑来。 来了! 邹润精神一振,知道是他等候的正主来了。 今日一早时迁就传来消息,说晁盖庄上有所异动,当时邹润就知道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事件终于爆发。结合手头上的情报和他自己的推算,他断定在官府追兵马上就到的情况下,吴用一定会想到梁山这条路子。 毕竟有阮小二在,梁山又是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可以提供武力支援的豪横所在,吴用必然会亲自上门来做沟通。 于是乎邹润当即就借着到金沙滩前赏景喝酒为名,召集了林冲阮小二等四人在此守候,为的就是吴用一来,场面话一说,他就好迅速开展行动。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方法,就是因为他不想太过展示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毕竟这种事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还说得过去,每每料事于先那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他可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般的存在。 正思量间,那小喽啰终于抬着人过来了。 其实他们一开始是回水军营寨报功的,结果被告知头领不在营盘,而是在金沙滩头和寨主等人饮酒,立功心切的那个什长听完将心一横,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了这里。 “禀寨主,禀阮头领,小人今日抽到了湖边巡哨的差使,在郓城县东溪村一带,率手下兄弟分为明哨暗哨两队往来警戒,期间遇见了此人,见其神色可疑,言语含糊,特按军规将其擒拿回寨,现请寨主头领定夺!” 系着红头巾的汉子双膝着地,强行压抑着胸腔扑通扑通蹦个不停的心脏,将酝酿了一路的,他认为最清晰的、最简短的、最得体的话语说了出来,说完后赶紧将头埋进沙子里,忐忑不安的等候上司言语。 吴用没来时邹润还很有几分好奇,这个号称智多星的吴用吴学究到底长得是何等模样,但是现在瞥了一眼地上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儿,邹润心中只觉好笑。 他现在反倒是对地上的这个小头目来了兴趣。 “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寨主,这厮是俺手下一个什长,叫……叫……” 阮小二不傻,眼见寨主对自己手下有欣赏之意,立刻便抢在了自己手下前头,想为他美言几句。可他手下的小头目有几十个,一时半会他又记不清此人的具体名字,结果话头卡在了那里,半天说不上来话。 这可急死了跪着的那个汉子,他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最后将牙一咬,抬起头提示道: “叫周汉。” “啊!对对对,此人叫周汉,说起来也是山寨老人了,论资历比我阮小二的资历还老些哩,当初王伦在的时候……” 我的好头领!你到底是要想帮我美言,还是想坑害我啊!好端端的,你没事提王伦那个死鬼作甚! 将头埋在沙子里的周汉都快哭了,他真闹不懂自家的这个上司存的什么心。 阮小二哪里体会得到他的心情,尚且在那自顾自地说道: “……此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背起军规来倒挺快,做事也算勤快……” 哦?牢记军规? 邹润不禁眼前一亮。 这人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到倒是个有心人,不冲其他的,就冲他能用心记下自己辛辛苦苦编写和树立的军规,邹润顿时就起了爱才之心。 “好,很好。传我的命令。水军什长周汉勤于公事,晓通军规,更加缉拿探子一名,论其资历、表现和功劳,特升任为水军队正!并按例赍发赏赐,不得有误。” 机会一旦把握住,其带来的好处往往会大大超出预期,原本周汉只奢望晋升一级,不曾想到了寨主面前直接就升任了队正,这让他欣喜若狂,立刻趴在地上大叫。 “谢寨主!谢头领!周汉往后一定实心任事,一定从自身做起,按照寨主定下的军规行事,带着全队的兄弟奋勇作战!报效寨主!” 听完周汉的晋升感言,邹润嘴角勾勒起一丝笑意,暗想此人还挺上道,且看他日后表现吧,如果他真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邹润可以保证,自有好大前程在等着他。 诶!不是! 什么玩意! 什么就“缉拿探子一名”,你还没审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探子。 地上被塞住了嘴巴的吴用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蹦跶,用尽全力想闹出一点动静,企图吸引阮小二的注意。 他可不想自己成为别人升官发财的踏脚石和刀下鬼。 果然,看着沙滩上像河虾一样乱蹦跶的吴用,阮小二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这就是那个探子?” 阮小二的这一句话让吴用如听天籁,可没等他高兴片刻,阮小二的下一句就彻底让吴用如坠冰窟。 “这厮看起来就不像好人,拖下去砍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就是吴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阮小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在吴用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呜!呜!呜!”,他挣扎得愈发猛烈了,看着他急赤白脸,两眼猛瞪的模样,邹润心知火候到了,太过火了反倒会耽误事。 “且将此人解开,我先审一审,看看是哪里来的探子。” 嘴里的布团刚一拿掉,几番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吴用心态早已大崩,扯着嗓子喊道: “我不是探子!我是吴用!我是托塔天王晁盖派来的使者!二哥!二哥!是我啊,我是吴用吴学究!” 好家伙,原本漫不经心的阮小二这才注意到,原来地上捆的竟是旧日相识,当即大惊失色,赶紧过去亲自解缚。 嘴里还忙不迭地道:“原来是教授!唉呀呀,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休怪休怪。” 解着解着阮小二就不由埋怨起来。 “我说教授,你是何苦受此一遭,恁是读书人,在村里教授蒙童有甚不好,非要进江湖趟这趟浑水?我看晁天王也是徒有其名,要干这等大事,找的人尽是不知底细的,被河北田虎塞了内应都没发觉,结果倒好,枉费了许多辛苦,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肉眼可见的,吴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青一块白一块的。 但其实这都是阮小二的真心话,他是个实心肠的汉子,完全是站在关心老朋友的角度,跟吴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绳子全部解完,吴用恢复了行动自由,可他却无比落寞,双眼无神,讷讷地道: “如此说来……俺们的事,你等都知道了?” 阮小二本来想说,何止是我们知道,要不了几天整个江湖都知道了,但是看着吴用这副样子,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 趁着这俩人说话的功夫,邹润饶有趣味地观察这位智多星许久。 不得不说,后世著名的央视版本选角很神妙,很贴合眼前这位智多星。三十多岁,面白须长,虽然年纪不老但因为颔下留着一把胡子,模样显得很成熟,很符合当下宋代的审美,妥妥的中年帅哥一枚。 但谁又能知道这副帅气的面容下居然隐藏着一颗极度躁动不安的心呢? 纵观原著,吴用可以说是天生反骨一类的人,这点非常独特,书中描述了那么多的人物,几乎没有和吴用相重叠的角色。 别人投身绿林或者和朝廷为敌都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唯独吴用,他本身是个读书人,有社会地位,有职业,他本身又不爱财,不贪图美色,也不眷恋官位。原著中征讨方腊后活着的梁山好汉大多都被封了官职,像宋江、卢俊义、关胜等都做官做得有滋有味,可唯独吴用“自到任之后,常常心中不乐,每每思念宋公明相爱之心。”,可见其对官场也是不屑一顾的。 原本的生辰纲事件中,晁盖一开始找吴用商议时,吴用不仅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更是立刻开始思考怎么拉人入伙。综上所述,吴用参加这档子事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生反骨,就想搞事,不为了金银富贵,不为了美色享受,也不是为了当官做宰,他就是要施展胸中本事,就是要做出一番事业。 如果仅仅是上述这些,吴用这个角色肯定会非常讨喜,但是书中吴用也有着很多毒点,例如:拱火林冲火并王伦、下令李逵劈死小衙内、使计策赚卢俊义上山,这些毒点集中反映出了吴用的性格缺陷。 他没有很高的道德操守,没有崇高的政治理想,淡薄人命,并不忠君爱国,他只想干出大事一展才学,然后再给己方阵营的兄弟们弄出一条出路,甚至还想过投降辽国的事。 其他的吴用不想考虑,也不在乎。 这就是吴用,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缺优劣的人。 这就不难推测出,后来为什么宋江上梁山之后,吴用眼睁睁地看着宋江一步步从晁盖手中攫取权力,不断地培植自己私人势力,却从没出言警示过他的老大哥。 实在是晁盖此人在做大事方面跟宋江没法比,晁盖就是那种讲义气,连白胜入狱都要想办法去搭救;讲道德操守,听说因为时迁偷鸡而招惹出事端,第一反应就是斩了时迁:然后安于现状,只想着和手下一帮兄弟占山为王过快活日子,满心都是“我不去招惹朝廷,朝廷也别来找我”的自安自洽心态。 反观宋江呢?有明确的人生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嘴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暗地里下手比谁都黑,下定决心要干大事,并且善于给手下人画饼和规划出明确的道路,虽然不见得是很好的出路,但也比晁盖那种窝在山窝子里过日子强。 身为一个渴望干事而且是把事干大的谋士,吴用一朝遇见宋江这种“明主”,简直就像两块异性相吸的吸铁石,妥妥的双向奔赴。 从某种角度来说,吴用和宋江简直是天然互补的存在,吴用始终是冷酷的现实主义者,宋江则是誓死要做名垂史册的忠臣良人。 要是没有吴用为了山寨兄弟的利益和生路着想,途中几次三番拉着宋江,向他指明朝廷的险恶用心,宋江指不定早早就招了安,为了他的政治理想,把一众梁山好汉贱卖给了朝廷,最终做了个不义的愚忠之人。 而要是没有宋江拉着,吴用也许会不把军纪和名声当回事,甚至最后投向辽国,做个没有底线的不忠之人。 脑海里回想着吴用的前世今生,揣摩着其中的种种,邹润竟然一时呆了。 “寨主?寨主!” “寨主你怎么了?” 耳边响起一阵充满了关切的嘈杂声,邹润这才从深程度的漫想中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林冲和阮小二这两张紧张关切的大脸盘子都快凑到他的鼻尖跟前了。 “啊?哦哦不好意思,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不碍事,不碍事……” “那什么,刚才你们说到哪了?” 邹润赶紧一通解释,可林冲却满脸担忧。 自家这位寨主之前可从没有像这样失神过,莫不是今天一早就到湖边,吹了半晌的湖风染了风寒? 想到这里林冲不由得悚然一惊,风寒看似不是什么大病,可端的不能小觑,不知多少看着极其健壮的人最后都倒在了不起眼的风寒上。眼下山寨发展得如火如荼,全是眼前这位寨主一人之力,要是寨主倒下了,只怕山寨立刻就是一盘散沙。 更可怕的事,寨主年纪轻轻膝下又无子嗣,要真是…… 有道是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那就更可怕,短短片刻的功夫林冲后背就浸出了一身冷汗,于是林冲赶紧道: “寨主,恁还是回去歇着吧,这位教授请求我梁山发兵救援托塔天王晁盖,这等事交给我去办就行了,恁吹了一早的湖风,万不可再劳力费神,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更了不得了。” “恁且在寨中安坐,我去去就来!” 邹润哪里肯应,更兼刚刚胡思乱想耽误了不少功夫,他担心晁盖有失,于是坚持要自己出阵,还当即就调拨起兵马船只。 这可急坏了有口难言的林冲,只见这个老实人少见得红了脸,固执地道: “恁是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小人愿往。” 沃特??? 邹润听到这话脚下差点打了个趔趄,他不可思议地扭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林冲。 不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而且从林冲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朱仝雷横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林冲不是宋江,自然不会有什么坏心,但最终他还是没能拗得过邹润。 邹润亲自点起五十马军,两百步军,外加一百水军,分别由张俊、韩世忠、林冲和阮小二率领,一起跟着他从金沙滩前坐船出发,浩浩荡荡地奔赴东溪村去。 而此时距离朱仝雷横率兵从东溪村县城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已是戌时。 偌大的夕阳在西山上散发着余晖,天地间暑热不散,还是宋江来时的那条村道,上百人的队伍行进在上面,拉出了一条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长直线。 全权负责本次抓捕任务的,并非是从身为缉捕使臣的何涛,虽然他是济州州衙下来的,郓城县里除了知县等几位有限的官员之外,都要叫他一声“上吏”。 但是上吏也是吏,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乃是郓城县县尉。 县尉,从九品,虽然是品阶最低的官,但那也是官。有他在,纵使何涛是济州派下来的人,那也得往后稍稍。 他坐着高头大马,何涛跟在他马屁股后头,这两人共同行进队伍的正中间,这是最安全的地段。 头前带路的另有两人。 一个叫朱仝,一个叫雷横,一个是马兵都头,一个是步兵都头,但这只是职务上的区别,并不代表着一个只能当马兵,另一个只能当步兵,眼下二人都骑着马,拿着器械。 朱仝身长八尺四五,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简版的关云长,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他本是郓城县富户,不仅一身好武艺更兼为人仗义疏财,平日里最喜欢和晁盖这种人做朋友。 所以下午的时候知县派人叫他们上堂,告诉他们今天要抓捕晁盖归案,那时朱仝就大惊失色,不过好在他本来就脸红得像大红灯笼一样,所以倒也没漏出什么破绽。 本来有心私下去报信,可紧急之间哪里能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再加上县尉总是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他也没法瞅见空子,这可把他急坏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东溪村了,朱仝的脸色愈发的红了,这是明显是着急上火的表现。 “晁兄啊晁兄,此番乃是要命的差事,我无暇使人通知你,只好慢慢地捱过去,尽量拖延时间,只望你吉人自有天相,最好早早跑路则个,休教撞见我手里,届时只怕公私难两全啊!” 而反观他身边的另一位都头呢? 雷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他本是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坊,又杀牛放赌,虽然也称得上仗义,只有些心地匾窄,更是十分爱财。 雷横和朱仝相交甚久,如何不知道朱仝的为人?之前每次上司差下来公事,这位同僚总是比谁都积极,可这回乃是天大的案子,他偏偏却不紧不慢,甚至还在有意无意地拖延怠慢。 是以他早看出了朱仝的心思,只听得雷横道: “兄长,往日但有公事,总见兄长冲锋在前,只求个快,如何今日恁地迟缓?敢是坐下马匹不受用?” 朱仝听出了雷横的话不由衷,不禁长眉一挑,微捋胡须,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兄弟甚么言语,那晁盖是何等人?旁个不知,你我须知他端的好生了得,那可是一条大虫。又不知和他一伙的六个是甚么样的人,多半也不是什么良善君子。那厮们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又有庄客协助,却如何抵敌他?是故不可鲁莽冲锋,只待人马聚齐了,方可一拥而上。” 雷横内心一哂,知道朱仝轻易不肯漏出口风,不过这样也好,彼此心照不宣方才更好办事。 拿了晁盖功劳自是上官的,和他雷横可没半点关系,到时候他还是当他的都头,所以没道理在这上边出死力。他内心佛系得很,能拿得住就拿,拿不住就做出一副尽力的模样向上头交差,甚至有可能的话,雷横还打算放晁盖一马,那样还能落个大大的人情。 真正让雷横对朱仝行动迟缓感到不满的是,再这么慢腾腾的挪过去,万一晁盖得到消息提前收拾跑路了,那到时候供自己捞的油水可就少了。 没错,从始至终,雷横对此事感到积极的可不是缉拿晁盖归案,而是晁家庄的财富!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晁盖跑路势必带不了太多东西,无非最多带上几包袱便于携带的金银而已。那样一来,晁家庄里剩下的成箱的铜钱,大小牛马牲畜,以及各种田契地契,还不任由他雷都头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想到这里,雷横不由得狠狠抹了一把嘴角流出来的口水,那可是他做梦都惦记的东西啊。 “所有人听令!快点给我加速前进,统统给我甩开步子跑!跑的慢的,且吃本都头几棍去!” 财帛动人心啊,朱仝啊朱仝,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耗,我先带人先走一步啦! 看着突然发狠催促士卒的雷横,实诚的朱仝顿时慌了手脚,他还以为雷横一定要捉拿晁盖,心里急得不行,那只能寄希望于冲在他的前头了。 于是乎朱仝也少有地对手下人厉声呵斥。 “快走!都快走!且赶到雷都头前头去!今日之后我自拿钱赏你们!” 好家伙,这下官军前队顿时你超我赶,一时间速度何止提升了三四个档次。 望见这一幕,身为主管二人的县尉不由得频频点头,何涛也舒展了眉毛,赶紧催马向前,大拍马屁。 “端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相公麾下这两个都头当真不是一般人,上阵冲锋,勤于王事,恁地用心用命,想来定是相公平日里教导有方啊。” “哈哈哈,上吏说笑了,本县尉虽是武官,但也颇知书中道理,平日里没少教导这两个都头要实心任事,为国效力。喏!你看那晁家庄已是到了,且看我如何坐镇中军,调派兵马,捉拿贼人!” 说话间那县尉马鞭遥指前方一大片庄园,提醒何涛到地方了。 而此时早早在村头布下眼哨的晁盖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其实他早就打点好了包裹,也安排好了庄客,愿意跟着他的一齐带上梁山,不愿去的赍发他些钱物,从他去投别主,眼下只是等着吴用回来报信。 可从下午未时一直等到半晚上的戌时,不仅没等到吴用传来梁山那边的准信,反倒是先等来了官府的缉捕兵马。 “天王,事不宜迟,不管梁山那边是否同意入伙,只可先去那边暂避一时,不可再等了,快走吧!” 公孙胜眼见事已急矣,顿时大声劝谏。 “是啊天王,拖延不得,快走吧!” “再晚就走不掉了天王!” 刘唐萧让金大坚也纷纷出言相劝。 “唉!也罢,不管是投奔入伙还是寄人篱下,也只有这一条路了,那便走!” 晁盖一咬牙,一跺脚,却不料忘了腿上还有伤势,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身边服侍他的心腹庄客赶紧将他扶上牛车,手中鞭子一挥,一行人便赶紧朝石碣湖的方向乘车跑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还不是聪明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快看!晁家庄起火了!” 一名腿脚利索,已经跑到了东溪村村口的土军(注1),指着前方冒烟起火的庄子回头大叫。 这可把雷横心疼得要死,心里不住地暗骂。 晁盖啊晁盖,你真是个败家子!你跑就跑吧,好歹把带不走的东西留给兄弟我啊,一把火烧了这是作甚?简直是暴殄天物! 就在雷横拍马快速前进,准备冲进晁家庄里去“捉拿贼人”时,他的马鞭刚抽到马屁股上,座下马匹的辔头就被旁边紧盯着他的朱仝一把拉住。 “朱仝!你这是作甚!”雷横下意识地怒喝道。 朱仝挑起两道浓眉,张开凤目,不紧不慢地回答。 “临战之际,岂可有不请示上官,而自行做主的做法?须得等到后面县尉相公来了,请示过进军方略才好。” 请示你妹啊请示!等那个怕死鬼和敛钱鬼来了,进到我雷横腰包的财货最起码要少掉两成你知不知道! 你想放过晁盖我不管,但你也不能耽误我发财啊! 雷横很想破口大骂,但是一者他武力上敌不过朱仝,二者平素朱仝对他还挺照顾,话到嘴边只能恨恨地咽下去了。 两位都头都住了脚,一干弓手和土军自然也没有冲上前去卖命的觉悟,谁知道里边还有没有负隅顽抗的强贼呢?跟着县里的官儿出征那是为了混口饭吃,冒险的事可没必要干。 于是乎等着县尉不紧不慢地赶了过来,看到前边大火愈烧愈烈,不少村民都开始拿着水桶和搭钩前去救火了,可这帮手下倒好,居然还一动不动地站在这! 县尉大怒道: “你们俩是干甚吃的!须不见前面着火?定是贼人得知消息泄露逃跑时所为,还不快快上前捉拿?” 雷横撇了撇嘴,他可不犯这个由头,自等着朱仝回话。 朱仝果然站了出来,他早就打好了腹稿,不慌不忙地说道: “回相公,非是小人们不出力,而是晁盖家前后各有两条路,一条朝东,一条朝北,若要去追须得分头行动,这涉及到分兵一事。未得相公钧旨,小人们岂敢擅专?是故在此等候,并非有意耽搁公事,还望相公明察。” 唔?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有道理。 这事若放在其他任何朝代都是搞笑至极的事,哪有临战之际前方将领手里不握着专机决断之权的?但在宋朝这就是典型的政治正确,打仗嘛,武人只管抡刀子卖命就行了,用兵进兵这种重要方略,那必须得文官老爷亲自决断。 是故县尉听完频频点头,心里连连感叹,朱仝这人真不错,值得大力栽培,反观雷横就差了许多,做事毛毛躁躁的,难当大任。 眼见如此紧要关头,县尉还在和手底下人在这一唱一和,可把旁边的何涛给急坏了。 这可真是急惊风碰上了慢郎中! 还特么在这玩这套,再耽搁晁盖都跑没影了! 再也忍耐不住的何涛兀地从后边窜出来建言道: “相公,不可在耽搁了,快快分兵去追吧!晚了就追不上了!” 看着一脸焦急的何涛,那县尉不由得冷哼一声。 哼!小吏就是小吏,简直是比武人还不讨喜的存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敢在本官面前指手画脚,真真是斯文扫地。 不过说归说,骂归骂,县尉也知道因为刚刚顾忌自身安全,啊不对,刚刚因为“老成持重”的原因,导致稍微走得慢了点,耽误了现场指挥,他多少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所以仅仅是冷哼一声表示出自己的不悦,继而还是老老实实地发布命令。 “咳,那个,呃……朱仝带一队人马朝东去追,雷横带一队人马往北赶,本官带人去晁家庄里看看有没有负隅顽抗的贼人,至于何使臣(注2)就带着本部人马,随便选一条路自便吧。” 好家伙,看来队伍里的聪明人可不止雷横一个,说不定这县尉自打接手捉拿晁盖的这个差事起,就准备好以缉捕贼人之名,行抄家捞财之实了。 没见队伍里有资格跟他分润钱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远远地指派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手段端的高明。 不过这种分兵方法却正合朱仝的心思,别他的不知道,东溪村这一代的地理情况他可太了解了,再往东百十里就是一望无际的梁山泊,晁盖必然会去那里落脚藏身,这条路交给他去追,总好得过让钻进钱眼里的雷横去。 所以朱仝立刻精神一振,抱拳道,“谨遵相公钧旨,朱仝这就去追!” 言讫,他生怕再出变动,便立刻带着自己的部下就朝东边打马追去。 雷横心里有一万个妈卖批要讲,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县尉能有点吃相,庄子里晁盖带不走的浮财他是不指望了,好歹留点田地啥的不动产给他也行啊。 “还愣着干什么?没见县尉相公有令?一个个长眼睛是干什么吃的?走吧,都和本都头去追捕贼人去……” 美好的愿景落空,雷横有气无力的对着下手一通喝骂,然后慢吞吞地朝北边走去,丝毫打不起半点精神去干他的本职工作。 眼见于此,何涛顿时心里了然,看来整支队伍真正“有心拿贼”的只有这位朱都头了,那没说的,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只能跟着他追作一路了。 “弟兄们!走!跟着朱都头这一路,誓要捉拿贼人晁盖!” 何涛举起马鞭,朝着从济州跟来的一帮手下一阵厉喝,可身后只响起了数道零零散散的回应。 “哦,知道了……” “唉,从早到晚,没有半分水米粘牙,如今上阵,怎生使得力气……” “就是,便是皇帝也不差饿兵……” 妈的,中午郓城县衙管饭,这厮们每人少说也吃了三大碗,这会在这叫苦叫累,明摆着是想趁机讨要好处。 何涛气得头脑发昏,但是没奈何,这伙人的德行他岂能不知?不见真金白银他们是不会出死力的。 一咬牙,一跺脚,何涛摆出价码。 “凡是跟俺一道追贼的,每人三贯!能拿住大小贼人的,除了官司出的信赏钱,俺何涛每人再贴补三十贯!” “要去的便去!不去的一分没有!你等要是指望跟在这位县尉屁股后边捞油水,哼哼,别怪我丑话没说在前头,这黑夜里兵荒马乱的,郓城县不可比济州府大城池去处,人生地不熟的,就怕你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何涛也是过来人,当即就一语点破了当中某些人的小心思。 软硬兼施之下,这帮济州州衙的公人才纷纷打起精神,齐齐跟在三都缉捕使臣何涛身后,打马提刀,追随朱仝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好兄弟在心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晁盖用亲身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大哥。 别人混江湖只是把义气挂在嘴上,可晁天王却是拿生命在践行这个被他视做无比崇高的信条。 “诸位兄弟速走!俺来押后!休要管俺,只在梁山上厮见!” 晁盖一个劲地催促着所剩不多的几名心腹庄客,只让他们尽快赶着牛车马车走在前面,并一再嘱咐他们,一定要照顾好车上躺着的公孙胜、萧让和金大坚的安全。 而他自己则半坐在木板车上,紧紧抓着一把朴刀,回望身后一条快速追来的火龙,心里已经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 “大哥!俺留下来帮你!要死俺刘唐也要死在大哥前头!” 赤发鬼刘唐也是好样的,有这种大哥做榜样,他说甚么也不愿丢下晁盖一个人在这里。 不过这么表述好像也不太对,因为晁盖身边还有一个为他驾车的庄客。 “好兄弟!不枉了我等结拜一场,今日你我兄弟联手,便是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这话说得刘唐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可是负责给晁盖和刘唐驾车的两个庄客却满脸懵逼。 庄客甲:“???” 庄客乙:“???” 合着咱俩是空气呗?透明人? 不过说归说,殿后也不是一动不动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捉,而是相对于跑在前面的三辆车子,他们要在后边跑得慢一些,留下来吸引火力。 眼下已经是戌时末刻,纵使夏季天色黑得晚,到如今这个时辰也早已是一片黑夜了。 天上朦朦胧胧的一轮月亮没有什么光亮,地上晁盖刘唐车上插着的几只火把无疑是夜色中最好的标识物。 再加上两轮的牛车如何能跑得过四蹄的骑兵? 所以朱仝哪怕是后发,却即将先至。 眼瞅着离前边的牛车越来越近,甚至都可以隐隐听见晁盖那颇具辨识度的大嗓门,朱仝真的是心急如焚。 “哥哥诶!我的好哥哥!哪有你这么跑路的?却不是教我朱仝难做?这济州来的何涛好死不死硬要跟着我,即便我想放你一马,身边有此人在,急切间又该如何下手啊!” 可不管朱仝如何念叨,他坐下马匹的速度却怎么也慢不下来,这把朱仝给气得。 你瞧瞧!家里有钱就是不好!有了钱就会买好马,买了好马追起人来就快,这一快还怎么放我晁哥? 但是何涛却高兴的一批,看来好马就是要配好鞍,好鞍也一定要配好汉!瞧瞧人家这郓城县的朱都头,马好,人也帅,追起贼人来更是帅透了! 望着在前边一骑绝尘,将自己和一干步兵远远抛在后面,隐隐就要追上贼人车辆的朱仝,何涛不由得放声大喊。 “朱都头!可速擒贼人!州县两处相公面前,我一力为你举荐作保!” 黑夜里何涛这一嗓子传出老远,朱仝再也没办法,上边差下来的人就在屁股后面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没几个呼吸的功夫,朱仝终究还是追上了承载着晁盖的那辆牛车。 见首先追上来的乃是平日的好友,晁盖这个一腔豪情的大汉不禁悲从中来,勉强在颠簸不已的平板车上支起半个身子,晁盖一脸怆然地道: “朱都头,你如此卖力只管追我做甚?我须没歹处!平日相交亦不曾冒犯于你。” 美髯公的本事他如何不知?即便无伤在身的时候也不见得是其对手,更何况眼下这副模样? 从见到朱仝的那一刻起,晁盖就撇了朴刀,直接选择放弃武力抵抗的打算。 刘唐却不知内情,他兀自举着朴刀,朝这边比比划划,破口大骂。 “兀那官狗!休伤我大哥,且冲我来!” 可脚下这条道路乃是村道,容不得两辆车子并排行驶,刘唐的车子行驶在前面,他虽然心急如焚,可却也没法倒车过来,再者驾车的庄客也不敢停下,所以他只是在无能狂怒。 见昔日好友一脸绝望地坐在一辆破牛车上,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两条腿上还绑着厚厚的绷带,朱仝也不禁悲上心头,他一边竭力放慢马速,一边大声喊道: “贼人晁盖!还敢负隅顽抗!快快束手就擒,即可免你一死!” 嘴上装模装样的喊着,朱仝又压低声音,快速地交代道: “保正可拿起朴刀,佯装与我交手几回合,我找个机会装作失足坠马,你可速逃,勿须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 晁盖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抓起车上的朴刀,跟朱仝演起了双簧。 “都头救命之恩,异日必当报答!” 朱仝当真是义气深重,做戏就要做全套,和晁盖略略交手几合后,他一咬牙,叫一声“保正速走!” 然后将手中朴刀一丢,合身就往路旁田地里一扑! 这一扑还不知要跌断几根骨头! 好兄弟啊好兄弟!晁盖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同时,也不忘赶紧催促驾车的庄客。 “快走!快走!” 庄客黑夜里满头的大汗,心想你刚刚干嘛去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快跑,心里腹诽不断,但他手上却毫不松劲,不停地挥舞着鞭子,驱赶着牛儿奋蹄狂奔。 亲眼目睹朱仝在即将捉到晁盖却突然坠马的一幕,何涛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哎呀!这厮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恁地中看不中用!罢了罢了,活的抓不到,死的也行!” “兄弟们!上弓箭!” 说着何涛就从马鞍边取出一副弓箭来,二话不说,搭箭、开弓、瞄准、射! 呃……没中…… 不过不要紧,马上开弓本来就很难把握准头,何况眼下还是夜里,射不中不要紧,既然准头不行,那就靠数量来凑。 何涛精心挑选的一干公人倒也不全都是吃白干饭的,在他允诺有赏钱的加持下,再加上价值上千贯的主犯就在前头,他们纷纷使出看家本领,何涛一声令下,身后随即响起一连串拉弓拽箭的声音。 眨眼的功夫,一阵小型箭雨就对前头的晁盖完成一次覆盖性射击。 笃!笃!笃! 一阵箭支射入木头的声音响起。 晁盖不愧是有大气运加身的人,一二十箭矢射来,光木板车上都扎进了三根箭矢,而他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车上,愣是一点事没有,油皮都没擦破半点。 但给他驾车的庄客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没有半分征兆,就被一只锋利的箭支贯穿了胸口,然后一声不吭地闷头栽倒在地上。 失去了御手的驾驭,拉车的牛儿也失去了稳定的方向,它一会向左,一会向右,连带着木板车也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晁盖有伤在身如何抵得住这般颠簸? 要不了两下他就被甩下了车,重重地掉在了厚实的黄土地上,一股巨大的着地力袭来,他差点就背过了气。 “大哥!!!” 刘唐悲愤欲绝,放声大叫,身子倾俯在车上,一双手隔空伸得老长。 可给他驾车的庄客却恍若未觉,挥动鞭子的力度反而愈发的大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要建全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完了! 这是晁盖在听到自己骨头碎裂声音后的第一个念头,他悲愤一笑,“早知如此,还不如把这份功劳送到我朱仝兄弟手上呢。” 吁! 何涛则是大喜,猛地勒住马,一脸兴奋地跳下马来,用一种奇货可居的目光打探着地上的晁盖。 在周围一遭火把的照耀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仿佛是在欣赏不着寸缕的绝世美人。 晁盖抵不住这股子邪性的目光,大叫道: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要作弄好汉!” “嘿嘿嘿,杀?我可舍不得杀你,但是等你被解到东京去了,蔡太师那儿自有上百种剐你的法子!哈哈哈!!!” 何涛和一干公人畅快地大笑,尽情地释放着心中的愉悦。 狠狠笑了一阵,何涛将手一挥。 “来人!将这厮绑了!” “得令!” 一帮如狼似虎的公人齐声应和,内里一人从腰间结下麻绳,抖落开来,随即伸出手去,准备抓住晁盖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咻!”的一声。 一只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进那公人的胸膛,强大的后坐力让他上半身猛地一顿,继而往后一仰,随即两个眼珠子瞪着大大的,面带疑惑倒在了人群中,惊起一大片尘土。 “什么情况?” 黑暗之中,兀自不明就里的一众公人吓得连忙散开,何涛也闪到一棵行道树后躲避。 正在疑惑间,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地面开始产生小规模的震动。 “骑兵!” “有大股骑兵过来了!” 一名懂行的公人扯着嗓子大叫,可话只说了半截,又是一只利箭带着一股劲风扎进了他的嘴巴,顺带结束了他的生命。 夜色昏暗中,只有火把的微光照耀,百米之外却一矢即中! 整个梁山能将弓箭使用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韩世忠,另一个是张俊。 而今晚,他俩都来了。 “快跑啊!” 意识到有大股骑兵来接应晁盖,这下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何涛等人立刻就炸了锅,哄得一下子做鸟兽散,人人都忙着翻身上马,准备骑马逃离此地。 可村道本就狭窄,这一二十人和一二十匹马挤在一块,哪里是急切之间想走就能走的,何况邹润已经亲领骑兵杀将而来。 眼见不是头,何涛迸发急智,他于一片混乱之中悄悄撇下众人,弃来时所乘马匹于不顾,只往道旁茂盛的灌木丛里合身一钻,神不知鬼不觉便消失了身影。 十几个呼吸之后,提刀带枪,张弓搭箭的梁山骑兵全部杀来,这群公人还是乱哄哄地挤在一团,一个也没能跑掉。 “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一名小头目在得了邹润授意后径直打马出阵,一声吆喝,这伙公人面面相觑片刻,随即全部乖乖下马,跪地请降。 哗啦啦…… 腰刀、朴刀、弓箭等兵器丢在地上的声音响成一片,面对这种战斗意志低的可怜的群体,无论是韩世忠还是张俊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任由底下小喽啰去处理战场,他俩没等邹润吩咐便各自带着一小队人马四处散开巡弋,这种刻到骨子里的警惕性即便离开了西军也时刻保持着,当真是难得可贵。 “天王恕罪,小可来迟了!” 邹润勒住座下马匹,看着兀自躺在地上的晁盖,连忙翻身下马,两步并作三步来到他面前,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大半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饶是以晁盖粗大的神经都对身边走马灯般发生的事目不暇接。 前一刻他还在闭目受缚,下一刻睁开眼睛,身边就出现了一个贵气不凡、言语关切的青年好汉,宛若神兵天降一般。 一时之间,晁盖恍然以为身在梦中,他下意识地出声询问。 “还恕晁某眼拙,不知尊驾是?” 邹润正待开口,恰好后续有骑兵带着吴用一同来到,见晁盖这副凄惨的模样,吴用被人扶下马后立刻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赶过来,同时神情激动地介绍道: “兄长,这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小秦王邹润,今日亏得邹寨主星夜发兵来救,不然我等只怕是要尽数落入官府的手里了!” 此时晁盖终于恍然大悟,他不仅满腔感怀,“原来如此,晁盖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救命恩人当面,罪过罪过。” “天王何出此言?我等只隔着一泊湖水比邻而居,彼此理当照应,再者小可久慕天王风采,只是山寨事杂,一直未得拨冗相见,说来还是小可短缺了礼数。” 邹润一边客气,一边上手扶起晁盖,期间见晁盖神色痛苦,但是硬是咬着牙不出声,便估摸着他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于是赶忙叫人抬来一副便捷式担架,和几个亲兵小心将晁盖轻轻放在上面,不等晁盖说话,邹润立刻吩咐道: “你们速速分出十个人来,好生护送天王回山寨治伤,不得有误!” 下完命令,邹润转过头来,又对晁盖好生抚慰。 “天王休要顾虑,沿途我已将公孙胜、萧让、金大坚和刘唐等几位好汉尽数收容,天王且随我的亲兵回山安心休养生息,俺今番下山颇带了些兵马,说甚么也要趁势再杀他一阵,好歹为天王出口恶气则个。” 这番话直接把晁盖感动得泪眼婆娑,他紧紧抓住邹润的手臂,不住地道: “多赖邹寨主一力维护,大恩大德,晁盖没齿难忘!” 吴用也在一边暗暗垂泪。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走背运了,本来是憋着一股心气儿想干件大事,结果大事没干成不说,还糊里糊涂地被别人扣了一个大屎盆子,随即又被州县官兵追得抱头鼠窜,往日说不尽的英雄豪气一朝丧尽。 要不是碰见了这个真讲道义的小秦王,说不定他们这一伙今晚全都栽了。 “加亮先生今日往来奔波,甚是劳苦,便也请一同回山歇息罢。” 一声加亮先生叫的吴用骨头都酥了三分,他当即绽放出满脸的笑容,忙不迭地拱手应是。 “不妨事不妨事,寨主大事当头,勿需挂念小生,小生感承不尽。” 邹润微微一笑也没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亲兵照办。 送走晁盖和吴用后,邹润长出一口气,复又回身上马,他对晁盖所说并非虚言,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可不仅仅只为了晁盖一行人而已。 他刚刚为了抢救晁盖带着五十名骑兵先行赶到,后边可还有林冲带着两百全副武装的步军紧跟而来,水边更是有一大干水军在连夜等候,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自然要建全功才是。 等到手下将缴获的马匹收拢完毕,一干公人统统背剪双手,捆成了一条直线。外出巡弋的韩世忠和张俊,以及后续赶来的林冲也全部聚齐在一处。 张俊首先汇报。 “寨主,刚刚前方有一队土军打着火把前来,见我等有马,这伙人便抬着一个领头的退回去了。我又带人朝前探了一段,只见前方晁家庄处人声鼎沸,火把照耀一片,怕不是有上百人在那里聚齐。” 上百人? 邹润精神一振。 看来今天没白来,不光弄了一二十匹可堪乘骑的马匹,还能抓上一批上好的免费劳力,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那还等什么! “传我的命令!全军奔赴晁家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活捉喽!”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次和官府正式交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东溪村内火把缭乱,人影攒动,哭喊声、叫骂声、厮打声响成一片。 古有贼不走空的俗语,可眼下这句话用在官兵身上也很适用。 县尉带人占据了最富庶的晁家庄,那么身为小兵的土军和弓手自然而然地就盯上了普通的民户。 他们三五成群,成伙结队,冲进普通百姓家中,以搜捕为名专挑值钱的东西拿。 黑灯瞎火的一时找不到钱财,他们就牵牛的牵牛,抓鸡的抓鸡,实在不行扛两袋粮食走也行,反正辛辛苦苦的大半夜出来抓贼,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 “你们是官兵还是强盗!怎么抢起东西来比强盗还很!” 面对百姓的诘问,土军和弓手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兄弟总不能饿着肚子上阵抓贼吧!” “就是,谁知道你的这条牛,还有他的这头猪,是不是晁盖寄养在你等家里的,这可都是贼赃!要解押到县里去的!” 外面发生的事县尉自然知道,但是眼下他正在晁家庄内“缉捕贼人”,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再者说了,底下人都有分寸,又没闹出人命,用不着大惊小怪。 真正需要操心的是要赶紧将这些财货装车,然后趁着夜色偷偷运到自己城外的庄子里去,看着手底下人搬起东西来手忙脚乱,县尉不得不亲自下场指挥。 “快快快!这个箱子装上车!” “那边那个谁!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布匹都放进担子里收拢好啊!” “哎呦喂!你把粮食扔在地上干嘛?快扛起来!现在一石粮食都涨到两贯了,你这厮一点也不知道金贵!” 县尉正叫得欢实,刚刚安排把朱仝送走的雷横就大叫着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朴刀,火急火燎地奔进庄子,一路上接连撞开数人,匆匆跑到县尉面前立住脚,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相公!大事不好!教晁盖那厮跑了!朱都头也因天黑和敌人搏斗不幸失足坠马,摔成了重伤,是被一群土军用门板抬回来的!” 啊?贼人跑了?朱仝还摔成重伤? 县尉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喜上心头。 跑了就跑了,反正这案子是济州州衙派人负责的,他只是协助抓捕,没抓到晁盖跟他关系不大。 至于朱仝摔伤?那就更好了! “快快快!快把朱都头连夜送回城内救治!雷都头,素闻你和朱都头情同手足,这边的公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本官就是,你安心一路护送朱仝返回即可。” 县尉一迭声地吩咐雷横,心里却想着,最好这个雷横也提前回县里去,这样一来这两人就都不用分钱了,今晚他可以独自一人捞个痛快。 雷横到底是个武人,论起耍心眼子,八百个他也抵不上一个文官,他哪里能想到这一茬儿。 他兀自以为上官是真心挂念他们底下这群办事的,内心不禁微暖,但是一想到土军们带回来的紧急军情,不禁又急上心头,赶紧汇报道: “这个不肖相公吩咐,俺已先使人送走朱仝了,据退回来的土军报告,前方有一伙骑马的贼人接应晁盖,何涛何使臣一行人很可能已经陷入敌手,现在敌人已经冲咱们这边过来了!” “相公,咱们还是先撤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撤? 黑夜里县尉的一双眸子似乎在刹那之间,爆发出了一股慑人的精光。 放着面前这满满十多车的金银铜钱、绸缎布匹,还有根本不愁销路的粮食和食盐,你让我撤? 我特么以末等进士出身的身份,足足在监当官(注1)上勘磨了两任,好不容易花钱捞了个县尉当当,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回头钱,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让我撤? 在雷横惊讶的目光中,肉眼可见的,这位平素素来胆小怕死的县尉相公身躯猛然伟岸起来,只见他将宽大的公服袖子一甩,扶了扶头上的黑色长脚幞头,以一种根本不容质疑的语气下令道: “为人臣子者,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雷都头!” 县尉一声威严的大喝,让雷横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大声地回答道,“小人在!”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率本部人马,朱仝的一干部下也交由你来统带,然后速速去村前拒敌!纵使擒拿不住贼首,也要拖延敌人攻势!” “咱们身后可是整个东溪村的父老乡亲!本官要亲自组织他们疏散撤离,你一定要顶住!不得有误!” 啊??? 让我一个人带兵去硬刚有几十匹马的强贼?? 雷横当场就楞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足足能塞进一个拳头。县尉瞧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不拿出点实打实的东西难以让人卖命,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示意雷横悄悄附耳过来。 用仅仅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只要你能拖到我带着财货安全撤离,今晚的收益我分你三成!而且事成之后,我还会向州衙写一份详细的呈文单独列举你的功劳!保荐你当县狱的押牢节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押牢节级!多好的美差! 坐在县狱门口就能收钱,哪像这个所谓的都头,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要到处巡查缉捕,最倒霉的是抓贼的时候还得冲在最前面, 雷横只犹豫了一秒就坚定地做出了选择,一股胆气从腰间迅速升起,雷横狠狠一拍壮硕的胸脯,将手中朴刀高高举起,用雄浑嘹亮的声音说道: “相公勿忧!俺雷横自理会得!” 向上官表完态度后,雷横又朝身边的弓手和土军道: “弟兄们!抄家伙,跟我上!咱们一起去见识见识那伙贼人的斤两!” 说完让手下牵来一匹战马,他翻身坐上马鞍,将手一招,一马当先地朝着村口处赶去。 ……………… 当前方的斥候回来报告,说有一支官兵在村头列队迎敌,骑马处在队伍中间的邹润不由得啧啧称奇。 依照常理讲,这会儿官府的一群乌合之众早该四散奔逃了,怎么反倒还敢整军对战? 邹润和身旁的林冲相视一眼,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下令全军整队。 虽然对官兵出现了成建制的抵抗而心生诧异,但邹润还是十分自信地下令摆出了雁行阵。 雁行阵是历代军队常用的战斗队形,形如大雁张开两翼,它的优点是覆盖面较大,可以充分发挥射击兵种的威力,常常适用于包围敌军。 邹润的军令一下,从校尉到队正,再从队正到什长,一级一级地传达下去,各级头目扯着嗓子大吼,他们所管辖的士兵纷纷停下脚步,开始按照长官的要求排列阵型。 林冲率步卒居中,所有弓箭手集中在一处,张弓搭箭,蓄势待发。韩世忠和张俊各引二十余骑分列左右,或冲阵,或追敌。邹润身处军阵的最中间,他一会将负责全面指挥。 全程耗时小半盏茶的功夫阵型便已完备。 好在此时到了村口宽敞处,要还是在之前的小道上,便只能摆出楔形的锋矢阵。那样虽然方便冲击敌人,可却不利于全面展开兵力。像面对这种战斗力不强的敌人,以点破面太费周章,尽可能地创造机会全军压上,方能一举而收全功。 “报寨主!全军整队完毕!” 邹润闻言鞭稍向前一指,大声下令。 “向前!” ………… 雷横这边同样也在整队。 “快快快!长枪手在前,刀手在后,带弓箭的都聚到我身边来!” “他娘的,你这厮乱跑个甚么!还不快站好!把兵器捡起来!” 眼瞅着自己的本部弓手连打带骂,但是这一百来人却仍是乱糟糟的一团,很多人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就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雷横气的头顶冒青烟,他恨不得亲自下场整队。 可对面的大片火光已经越来越近,看样子马上就要短兵相接。雷横不是傻子,他知道以现在部下的状况,只要一开战己方便会立即溃散,想到县尉亲口许诺的金钱和官职。 雷横咬咬牙,从队伍里拉过来一个平日里的心腹,大声的嘱咐道: “来不及了!本都头亲自去邀战一阵,你抓紧时间在后面整队,若我抓得对方几个头领,你便趁势掩军冲杀,若我未得手,你便带着弓箭手在后头替我掠阵,找机会放箭掩护我撤下来,事成之后,我自重重赏你!” 那心腹赶紧抱拳接令,雷横深吸几口夜间清凉的空气,鼓起一身胆气,提起朴刀,拍马向前,口里大叫道: “哪里来的强贼?可知我郓城插翅虎否!”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朴刀对长枪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这就是雷横?倒也颇有几分胆气。” 看着阵前舞刀拍马,耀武扬威的插翅虎雷横,邹润心中当真诧异得很。 这个在他印象中,雷横一直是一个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为人孝顺,贪财促狭,喜欢占便宜落人情,且不够仗义的人。 但他唯独不是个勇将,这等人居然也会出阵叫战? 《兵筹类要》中云,“两阵既立,各以其将出斗,谓之挑战。”这种兵对兵,将对将的捉对厮杀的模式最早起源于上古时期,在魏晋南北朝十六国时进入高峰期,期间见诸于史册的精彩斗将记录首推《三国志》中,"(关)羽望见(颜)良麾盖,策马刺良於万众之中,斩其首还,(袁)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 以及“(张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连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但对着战争形式的不断变更,斗将这一模式随后逐步衰落,渐渐退出军队后却于绿林中兴盛起来,成为了炫耀个人武力的一种绝佳方式。 如果换了一家绿林势力在此,大概率定会如了雷横心意,中了他的拖延之计。 但是很可惜,邹润从始至终都没将自己手下的队伍定位成绿林团伙,他一直对标的都是正规化军队。这种老掉牙的斗将把戏在邹润看来完全没必要,在己方占优的情况下直接一波流就完事了,他还着急去接手晁盖遗留下来各种财产和物资呢。 就在邹润无视雷横的挑衅,准备全军压上的时候,两军阵前雷横却愈发猖狂,骑着劣马大肆叫嚣。 “兀那没胆的草贼野寇,徒摆着这许多人马,就无一人胆敢跟俺雷横过招的么!莫不是山里的老鼠啃多了?真个都变成了无胆鼠辈?” 阵列之中都是血性男儿,听到此话,邹润身边一阵骚动,豹子头林冲首先站了出来。 “寨主,素闻郓城县衙有两名都头,一个唤作美髯公朱仝,另一个便是此人。这二人都有一身的好武艺,眼下雷横既然出来叫阵,林冲在山上待了这么些时日,骨头都快生锈了,不如这一阵便交给我罢。” 什么骨头生锈,这当然是林冲的借口,其实他是看到雷横悍勇顿起爱才之心。 外加林冲一直深感身受邹润许多大恩却没有机会报答,趁着这个功夫,他想活捉雷横并尝试劝降,也好为邹润小小的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邹润倒没想那么多,说来他也很想见识见识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的马战风采,之前只是在山寨校场演武的时候有所目睹,不过那是和自己人之间切磋,到底比不得战阵上真刀真枪来的痛快,于是思量片刻后邹润便点头答应。 林冲大喜,立刻拈枪出阵。 “雷横休得张狂,且看梁山林冲前来会你!” 来者果然是梁山人马! 纵然雷横早有猜测,此时也不由得心中一惊。最近梁山在济州、郓州一带接连出兵,闹出了偌大阵仗,他亦早有耳闻,这番来者又是大名鼎鼎的林冲,雷横十停的气势顿时去了三停。 不过雷横也不是光听敌人名声就被吓倒的样子货,他到底是有临战接敌的底气和勇气的。 “不管甚么梁山不梁山,都是一般的贼寇!强贼!且吃俺一朴刀去!” 雷横大叫一声为自己鼓勇壮胆,然后一夹马腹,催动座下马匹上前,单手持刀,径直劈向林冲腰腹。 正所谓攻一动而不如攻一静,雷横的对敌思路很清晰,马上争斗就数人身上腰腹之间这块地方目标最大,而且不易移动,乃是下刀突袭的绝好地方。 “来得好!” 雷横的如意算盘敲的顶好,可惜对手却是林冲,雷横的那点心思林冲一眼瞧破,对此他毫不在意,手中长枪犹如灵蛇出洞,直点雷横前胸。 这一击快若雷霆,更兼后发先至,雷横始料未及,只得连忙收刀格挡,只听“呛啷”一声,刀枪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至此两马相交,谓之一合。 “好!!!” 梁山阵前,邹润带头一声大喝,一干步卒骑卒也纷纷摇动手中刀枪,大声给自家头领喝彩。 刚才这一合的交手,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人人看得分明,自家林头领犹如蜻蜓点水,招式收放自如,而对面的甚么插翅虎却在马鞍上身形摇晃,来回摆动,险些就要坠马。 “可恶!却是吃了兵器上的亏!早知如此,该从阵里换条枪的。” 倒也不全是雷横在找借口,而是汉晋之后,武将马上交战首重长枪,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兵家谚语:一寸长一寸强。远远超出对手的攻击范围,往往意味对战之中可以抢得先手,朴刀此物用来步战尚可,可在马上使用朴刀对付枪战的行家,岂止是棋差一招? 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这一点在接下来的对战中可谓是分外明显。 前五个回合,雷横尚能靠着嗓门大给自己壮壮胆。中间五个回合,雷横已经是咬牙切齿,拼了命地想打回劣势。最后五合,这位插翅虎却只能是气喘吁吁地遮拦招架,竭力保证性命不失。 反观林冲,从始至终都是游刃有余,出枪收枪间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林教头!使出真本事吧!再耽搁那名县尉跑远了可就不好追了!” 什么!林冲居然未尽全力! 邹润的一声嘱咐使得雷横惊恐万分,可战场形式已经容不得他有丝毫分神,马蹄翻动,銮铃响处,林冲已经再度急驰而来,这回林冲没有留手,他大喝一声。 “撒手!” 只见带着红缨的长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雷横胸前穿过,贴着雷横的衣物将枪头送到了他的肩膀处,然后在枪刃即将刺破雷横颈脖的瞬间变刺为挑。 雷横只感觉手上一轻,一下秒手中的朴刀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挑飞出去,“咣当”一声,掉在距离很远的地上。 他本人也被这股后坐力拉扯的向前一倾,然后重心不稳,随即不受控制地一头栽下马来,啃了一嘴的黄泥。 雷横正待叫喊,却被梁山阵上冲出两个刀盾手狠狠按压在地上,二话不说就用一条索子给缚了。 “全军向前!冲破敌军!” 敌将已然被俘,这下没啥好说的,直接冲锋就完事了。 邹润一声令下,梁山步卒闻令而动,开始冲阵。 “杀啊!” 不到百米的距离,对面敌人的喊杀声清晰异常,震耳欲聋,雷横留下的那名弓手头目心里拔凉拔凉。 完了,刚才都头只下达了两个命令,第一个是他若生擒敌方首领就趁势掩杀,第二个是若他交战不利就放箭掩护他撤退。 可都头唯独没有交代他被敌方生擒了该怎么办啊! 黔驴技穷的弓手头目满目彷徨,他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人,结果却看到一大片战战栗栗的双腿,和哆哆嗦嗦连刀枪都拿不稳的双手。 他不由自主地吞下一口唾沫,捏紧手中腰刀,大叫一声: “兄弟们……” 话音未落,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声接上一句,“跑啊!” 接着这群土军和弓手就像触发了连锁反应似的,每个人嘴里都大叫着,“快跑啊!” 弓箭、长枪、腰刀,所有耽误跑路的东西都被丢弃了一地,在梁山步卒距离他们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转身撒丫子跑出了上百米。 “早干嘛去了……”邹润兴致阑珊地吐槽了一句。 其实出现这一幕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就郓城县的这点土军和弓手的实际战斗力他早就安排朱贵打听得清清楚楚,这帮家伙拉出来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勉强凑合,真是真刀真枪的拉上战场,除非有朱仝雷横这种猛人带头冲锋,不然他们还没一百头猪摆在这有威慑力。 “骑军出动追击!传我命令,缴械不杀,抓活的!” “得令!” 张俊大喝一声,然后立即率领手下骑兵冲进战场,开始捕俘。 韩世忠却对这种小场面提不起任何兴趣,直接将小队骑兵的指挥权交给了部下刘强汉,他自己则一早就盯上了人群中穿着一身绿色显眼官袍的县尉。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张俊负责把四散逃跑的土军和弓手赶到一块,林冲指挥步卒分成数队收拢俘虏,撺掇雷横出战的县尉也被韩世忠亲自抓到活捉,横放在马上,带回了村头。 看到一车车捆绑完毕的钱粮布匹杯追回,邹润开心不已,他笑容满面地来到了那名县尉的面前。 “谢谢相公提前帮我收拾好了战利品,看在替我省了不少功夫的份上,我决定给相公一个机会。” 县尉看着面前笑容可掬的强人头子,整个人战战兢兢,他强压心头恐惧,低声出声询问。 “好汉要给下官什……什么机会?” “今晚夜色已深,我梁山人马就不回山寨了,权且在东溪村宿营过夜。我给相公一个夜晚的功夫。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十贯,钱到位人,放其回家。钱不到位,跟我回山寨去做苦力……便请相公劳动贵指,按我所说,給县里写封书信吧?” “哦对了,至于相公嘛……你是入了品的朝廷命官,只要信中顺便提一笔,让你的家人带足五百贯钱来,这样我就不请相公去山寨喝茶了……怎么样?” 说完这些,不等县尉答话,邹润又笑吟吟的补充了一句。 “记住,你只有一个夜晚的时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榜样的力量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心平气和地“说服”完县尉,邹润开始对夜晚队伍的宿营做出安排。 “传令下去,今夜宿营任何人不许进入民宅!” “违令者,斩!” 欢快的氛围中这条简短的命令显得是那样突兀,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众人全都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接话。 场中陡然陷入了安静,只剩松木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邹润身为寨主,他发出的命令却无人回应,出现这情况还是第一次。 韩世忠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费解,又有些不敢相信。张俊很明显心有不忿,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将话吞了肚子,只是拿眼偷瞄其他人。 沉默有时候并不仅仅代表默认,也可能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就连身为邹润铁杆心腹的林冲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接连咽下几口唾沫,鼓起勇气,准备谏言了。 “寨主……我等于今夜奔袭百里,连胜两场,喽啰们身疲力竭,为了军心和士气计,不如……” 林冲在邹润身边抱拳躬身,小声提醒他要注意维护军心士气,企图让自家寨主收回成命。 谁知邹润却根本不为所动,他径直走到众人中间,从一旁的架子车上拽下来一块油布,旁若无人地将油布铺在地上,随后也不卸甲,只将身后的披风和衣一卷,直接倒地就睡。 临了还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 “我先睡了,三更时分我来替人值夜。” 行动胜过一切解释和口号,邹润鲜明的表示了态度,他决意以自己为榜样,换得刚刚所下命令的贯彻和实施。 寨主尚且当众席地而睡,何况其他人呢? 林冲不说话了,他在知道邹润的决心后,第一个表示支持。林冲比邹润还干脆,连油布都不要,直接找了一颗大树,倚靠着树干开始闭目休息。 人群中开始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 “寨主睡得,林头领睡得,我等自然也睡得……” “就是就是,左右屋里还没外边来的凉快,倒省了打扇的功夫。”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邹润和林冲的威望和公信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人群中偏向赞同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身为邹润亲兵老人的刘强汉更是大大咧咧地跳了出来,满不在乎地大声道: “大家伙都是皮糙肉厚的粗汉,又不是细皮嫩肉的鸟相公,夜里随便睡一睡有甚么打紧!” 说这话时,刘强汉扶着腰刀,瞥了一眼在一旁油灯下伏案写信的县尉,那县尉被刘强汉充满挑衅和威胁的目光吓得当场打了个哆嗦,奋笔疾书的速度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滑稽的一幕让刘强汉和周围的喽啰顿时哈哈大笑,气氛重新快活起来。 刘强汉跟着邹渊邹润的时间很长,从登云山一路跟到梁山,堪称是邹润的脑残粉。他虽然不明白为啥放着村里现成的民宅不让住,但在他心目中寨主做出来的决定肯定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那就不需要思考为什么,直接依令执行就对了。 “好了好了,夜已深了,兄弟们又不似这鸟相公,夜里还须写书看字,凡是不值夜的便都就地睡了,待天明之后回山,寨主自会论功行赏则个。” “再有那磨磨唧唧的,当真白笠宪兵不在就没人执行军法了么?” 伴随亲兵什长刘强汉的一声招呼,邹润的亲兵全都仓啷一声拔刀出鞘,说理的同时,警告的意味也不言而喻。 按照梁山军法,作战期间队伍里没有“白笠宪兵”时,负责指挥作战主官的亲兵便是默认的执法队。刘强汉也不是善茬,说理归说理,但是寨主已然下令,要真是有人胆敢抗令不从,他第一个就会抡起刀子招呼。 寨主以身作则在前,执法队拔刀告诫在后,围拢的喽啰们开始渐渐散去,他们各自在村内寻找着地方,或者席地而坐,或者抱着武器入眠,也有人占据了运送粮食的车架,将软乎舒适的粮袋当做了天然的床垫,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上边,发出了惬意的叹息。 身为亲随头领的韩世忠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揉了揉鼻子,上前拍了拍部下刘强汉的肩头,随即在后者充满笑意的目光中,点起数人,去值夜间的第一班岗。 伴随着众人的入眠,一切都尘埃落地,想象中喽啰不从军令,结众抗议的画面并未出现,张俊的心情有些奇怪。 既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释然。 其实张俊一开始就知道邹润这条命令是邀买军心和民心之策,但他对此仍然很是不屑。在张俊看来,这种简单、粗暴、直白到了极点的策略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刚刚之所以忍住没有说话,很大程度上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思。 但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叫做“越简单的往往越有效”,邹润就是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我就是要收拢民心,我就是要和将士同甘共苦。 继而一番流畅的操作下来,竟然收到了奇效,众喽啰纷纷俯首听命,无一人不从! 这让心怀他念的张俊大跌眼镜,一种绝望之感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张俊知道,如果邹润这种简单粗暴、以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做法能一直持续下去,那么他想自己拉走一支队伍的可能性将无限的趋近于零。 想到这里,辗转反侧的张俊内心复杂难言,他叹息着闭上眼睛,权且假寐。 久久难以入睡的人自然不会只有张俊一个,林冲也是刚刚才放松了浑身紧绷的肌肉。 对于林冲而言,无论是露天睡觉还是征用民居休息,其实都无所谓,他之所以冒着邹润生气的风险出言劝谏,其实还是打心眼里为了邹润着想。 毕竟刚刚打了番胜仗,不说立刻奖赏将士,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让辛苦了一天的将士吃点热乎的、睡得舒服些,这是每一个带兵将领的常识,至于这期间百姓可能会受一点委屈,但在林冲心中,这是既是无可避免,也是无可厚非。 相较于百姓受苦,林冲更担心邹润的这道军令会引起军心动荡,万一有不开眼的刺头跳出来当众反对,今夜势必会难以收场,到那时,邹润在军队里好不容易树立的形象和威信自然也会随之受损。 但是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出现,所以林冲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心头担忧一去,身子便陡然轻松起来,林冲蹑手蹑脚地站起身,直奔关押俘虏的院子而去。 他还打算替邹润说服雷横入伙呢…… 三更时分,邹润睁开了清澈明亮的双眼,目之所及,周遭都是自家喽啰和衣而眠的景象,四下里鼾声如雷,不远处押俘虏的大院子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声,院子外有一小队手持兵器的喽啰正在往来巡视。 一切都井然有序,耳边只有静静的风吹树梢声。 邹润微微一笑,其实他刚刚也一直在假睡。 邹润并非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无谋之辈,说不担心部下反对那必然是假的。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独立思维的大活人,而不是电脑游戏里一行行没有感情、只会遵从玩家指令行动的后台数据。 放眼历代军队,纵使再厉害的将领也不敢强行违逆军心,邹润之所以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前期在队伍里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又是立军规,又是严格执行军法,大搞公审,为民除恶,并且还亲力亲为的编写课件,开堂讲课。 搞了这么多的思想建设,不就是为了严明军纪,掌控军队,继而收买民心,图谋天下么? 今晚并非邹润心血来潮,而是他早就有所打算,为的就是初步验证成效。 邹润迫切的想知道,他对这支由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军队的掌控力到底如何?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成效自然说得上不错。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邹润会骄傲地给自己打八十分,剩下的二十分用来感谢赵宋的历代皇帝。 要不是从宋太祖开始,这帮家伙绞尽脑汁搞出了一系列的钝刀子割肉和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将唐末以来武人嚣张跋扈的变态习气给消磨殆尽,再给邹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刚刚获胜的部下下达这么“苛刻”的命令。 北宋末年的士兵比起唐朝末年的士兵,那简直是一个十八层地狱油锅里打滚,一个是伊甸园里为所欲为,不过这也造成,二者虽然都是王朝末年的军队,可战斗力却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 一个谁也打不赢,另一个谁也打不赢。 但即便如此,如果非要从二者中做出一个选择,邹润依然会坚定地选择前者。 毕竟战斗力可以用一百种方法去提升,但纪律这个东西一旦崩溃了,那就像泛滥的黄河一样,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想要重新塑造起来更是千难万难,他可不想面对一帮能打穿一切,但是一个不高兴就咔嚓给他一刀的“魏博牙兵”。 如今邹润已经站在了八代北宋皇帝的肩膀上,他有信心在前人的基础上,塑造出一只战斗力强横,但是同时纪律性也会冠绝史册的独特军队! 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拨开了淡淡云雾,将素雅明洁的月光洒遍黢黑的大地,邹润手扶腰刀,开始了夜间巡营,他决定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再去做点“特别”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章 邹润的主张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在天地间升起。 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的东溪村村民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自家土屋的柴门。 他们惊奇地发现,前番被官兵强行牵走的牛羊已经回到自家的木棚,被抱走的鸡鸭仍待在各自的窝内,被杀掉的猪,变成了等价的铜钱丢进了猪圈。 被强征的粮食更是加倍地还了回来,正静静地堆砌在门外的墙角处。 这让村民们欣喜若狂。 回想昨夜,他们哪个不是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家里,求神拜佛,祈祷平安。原本以为先是遭了一场兵灾,夜晚又有强人要在村里宿营过夜,这回定然在劫难逃。 家里有女眷的,更是忙不迭地把大姑娘小媳妇都用锅底抹黑了脸,偷偷藏了起来,唯恐被冲进家里的强人发现。 可没想到整个夜晚,外边只有下半夜才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其余时间,简直安静得可怕。有那胆大的曾偷偷地在门缝里朝外望,借着昏暗复明的月光,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些强人居然纷纷裹着衣服靠在墙角边睡着了。 打谷场上,野地里,歪七扭八睡倒了一片。 整个东溪村,没有一户人家进了山贼! “好汉啊!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小老儿活了这么多年,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过,世上竟还有这等事!” “可不是咋的,昨夜俺家的大黄狗栓在外面,早上起来一看,连毛都没少一根!我还以为它早就被捉去炖了呢。” “他婶子,你可别咋呼了,别说你家狗了,俺家的大黄牛都去而复返了!总听人说秋毫无犯,今天算是见识了。” 在村民们热火朝天的议论中,邹润早就带着人马、缴获和俘虏踏上了回山的路途。 下山的时候只有两百多人,回山的时候除了十几辆满载而归的大车子,还额外新增了近百名垂头丧气的俘虏。 这些大都是县里不管的倒霉蛋,至于那些关系户,清早就被知县花钱赎了回去,县尉在自己家里送来了五百贯钱后,也忙不迭地跑回了县城。 临走时嘴里还骂骂咧咧,无非是这回毛都没赚到,反赔了个底朝天,顺带还问候了压根不关心他死活的知县时文彬的十八辈儿祖宗。 而面对林冲的“一腔好意”,雷横更是直接摆出了三百贯的价码,直接买断了他的人身自由权,对林冲邀请入伙的话茬,接都没接,引得林冲无限惆怅。 在得知这件事后,邹润无所谓地一笑,反倒回过头来安慰林冲。 “哥哥此事做得差了,你也不想想,一个县尉咱们才收他五百贯,雷横不过区区一个都头,居然能随随便便掏出三百贯来赎自己,可见他平日里在百姓和富户身上榨出了多少油水。哥哥虽爱惜他武艺,却不知此辈心术,与我等被逼无奈或者官逼民反不同,似这等奸狡顽吏,只好在官府里栖身,不到穷途末路之际,绝对不会投身绿林的。” 其实打一开始,邹润就没动过收雷横入伙的心思。 这倒不是他有道德洁癖。 正所谓外圆内方,外儒内法。口号喊得再亮堂,也改变不了自己所从事的实质,邹润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在造大宋朝的反。 拉山头造反这事么,本来就是不法分子的心头好,在起事初期,你指望一大堆道德君子前来投效那是不可能的事。 邹润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杨玄感和李密,一旦举起反旗,高冠博袖的士大夫云集景从。 他有点像刘邦和朱元璋,起事初期,胃口没那么挑剔,只要不突破他所设定的下限,那就是好战友,好同志。 话说刘邦起事的时候靠的是谁? 靠的是篾匠兼吹鼓手周勃、是杀狗的屠户樊哙,是狱吏曹参、是车夫夏侯婴、是倒插门女婿陈平。朱元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那一圈班底也大都是底层的贫苦人家出身,论及勇武肯定不缺,但是道德水平未必会高到哪里去。 雷横此人纵然有万般不是,最起码他孝顺不是?而且武力值也不错,这一点就很加分。 造反么,扒拉到碗里的就是菜,对这种人邹润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罢了。 虽然邹润在初期一直竭力维持队伍的“纯洁性”,但是这个“纯洁性”主要是指:能坚决跟他一条道走到底,而非在道德品质上过分苛责别人。 有些人并不是天性就坏,而是目光的局限性摆在那里。 你给他放在农民中,他只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埋头种地,你给他放在小官小吏堆里,他很快就能学会上下其手,损公肥私。 可若是给他放在将军的位置上,他很可能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带头冲杀、无往不胜的良将,诸如西汉的开国功臣和大明朝的淮西勋贵,这便是明证。 你要是让他去当三品大员,说不定他会比谁都在意自家名声和风评,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道德君子也未必可知。 所以说,决定人的是脑袋,但是有时候。也可能是屁股。 成大事者,要用辩证和运动的眼光去看待一切,这是伟人的真知灼见。 怀揣着满腔豪情壮志,邹润带着人马踏上了湖边等候多时的水军船只,阮小二亲自带队前来转运迎接。 一番忙忙碌碌、人喧马哗的转运之后,阮小二坚持要亲自给邹润操船。 长橹摇荡,搅扰起翻腾的水花,由此产生的的反作用力,推动着漂浮的船只破开湖面,驶向更深处。 一路上阮小二神色不定,好几次目光对上邹润后都躲躲闪闪,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邹润心有所感,他知道阮小而肯定有话想说,于是他故意摒开众人,缓步来到船尾处,安安静静地盘腿坐下,等待着阮小二思量好语言。 彼此沉默了片刻,阮小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寨主……俺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实人心里就是藏不住事,邹润微微一笑,他对阮小二很放心,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纵然错也不会错到哪里去,于是直接鼓励阮小二照实说便是。 “二哥素来极有主张,未见得就是做错了,不妨直说。” 见邹润这般风轻云淡,阮小二突突打鼓的心里也缓缓平静,用平实的言语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 “……当时俺在滩前巡完了夜,准备回营休息,却不妨山顶的老娘差人下来寻俺,俺还以为老娘身体不适,慌忙就赶了回去,结果进了屋才知道,原来是家里来了客人,老娘唤我回去作陪。” 客人?大半夜里有谁会去阮小二老娘处做客? 听到这里邹润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阮小二接下来的叙述证明了邹润的猜测。 那名客人正是吴用吴学究。 “……当时见到灯下乃是吴学究,俺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可人家来都来了,还言称是拜望老娘,俺也不好赶人,硬着头皮相伴了一遭,未及多时,吴学究便称口渴,老娘起身烧汤。趁着这个功夫,吴学究便掏出一包金银来……” 金银? 邹润猛地发笑,看来这吴学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真要找阮小二办事带上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再叙说一番情义,便可无往不利,带这些俗物只会起反作用。 “俺当时又惊又气,直言问他到底想要做甚么,谁知吴学究直接拜倒在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吴用原话:“二哥恕罪,此非小生本意,而是受晁天王差遣而来。二哥乃是邹寨主心腹,天王为避人耳目,特命小生以探望之名,这些人情礼物馈赠二哥,为的乃是探听邹寨主将会如何理会我等六人,二哥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可否漏些口风与我?” 邹润听完,饶有趣味地反问阮小二。 “哦?竟有此事?那最后二哥是如何回复那位智多星的?” 阮小二挠了挠头皮,“俺当然不肯收那些金银,并且还斥责了那吴学究一顿。俺当时告诉他,你把我家寨主当成甚人了?我家寨主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从来都是四方好汉来者不拒,广纳天下豪杰,只要身怀真本事者,都能在梁山坐一把交椅……谁知说完这些,那吴学究竟然喜滋滋地告辞了……” 说着说着阮小二低下头,声音低得像只蚊子。 “俺今天早上才回过神……俺昨晚的那番话,好像是替恁表了态,所以今日特向恁请罪。” 哈哈哈!!! 邹润听完大笑,他站起身拍了拍阮小二肩膀。 “以二哥的实诚心思,如何抵得过吴学究的精明劲?这事不怪二哥,也不怪吴用,如何安置晁盖确实是个棘手的事,我也正想问问二哥的意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梁山小聚义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晁盖算是京东西路上大佬级别的绿林人物,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 在京西这块地面上,也许只有“宣传达人”宋江才能胜他一筹。 当然,这种局面只存在于邹润没有入主梁山之前,现在邹润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比晁盖只强不弱,不管是实力还是名声。 但即便如此,晁盖的名声效应还是不可小觑,晁盖来投这件事,处理好了,将会对梁山以及邹润的名声名气有很大帮助,而处理不好,自然也会导致反向效果的发生。 当邹润问计于阮小二时,阮小二明显一愣,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事肯定是寨主一言而决的,但是细细想了想后,阮小二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常言道千里投名,万里投主,俺兄弟三个自从投到寨主麾下,便生是寨主的人,死是寨主的鬼。不管寨主如何决策俺都会举双手赞成,不管晁盖有甚么资历,有甚么名气,到了梁山,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自古强宾不压主,他晁盖若是敢犯这个忌讳,俺便叫他知道梁山泊的湖水到底有多深!” 这番立场坚定的宣言听得邹润心头一暖,足以体现阮小二心迹如何。 可笑吴用还没摸清山寨情况,便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来试探阮小二,真把他邹润当成嫉贤妒能的王伦?还是把阮小二当成原著中怨气深重的林冲? 说林冲,林冲到。 不知何时林冲也转到了船尾处,见阮小二在这里,他竟也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邹润不禁莞尔。 “哥哥,你先莫张口,让我猜一猜,哥哥是不是也为了那晁盖而来?” “啊!!!寨主何以知之?”被叫破了心事的林冲不禁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思议。 “哈哈,感承哥哥一片好心,但我邹润志在四方,区区晁盖,何足道哉!” 邹润背负双手,满脸豪情,不是他吹,要是宋江来他还真得掂量掂量,至于晁盖嘛,他早有腹案。 ………… 金沙滩前鼓乐齐备,彩旗招展,两班人马齐齐立在此处,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都是在准备迎接邹润。 之所以说是两班人马,实在是因为两个人群泾渭分明。 彩旗锣鼓环列之中,立的是杜迁宋万一行,这群人都是面色红润,喜气洋洋。而独立于这群人之外的乃是以晁盖为首的六人。 这六个人各个有伤在身,人手一根拐杖,怎么看都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衰像,更兼除了吴用,其他人都是未知前路如何,而心怀忐忑之情,自然眉目不展,跟周围的喜庆气氛可谓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这种尴尬的景象没并有持续太久,伴随着一只水军快哨船先行赶到滩头报知,杜迁宋万立刻就打起精神。 杜迁身为内里座次最高的一名头领,理应由他发号施令,可话到嘴边,杜迁却顿了一顿,然后便迈步走到晁盖这厢。 “晁天王,寨主即将到达,不如你我一同到栈桥处迎接如何?” 面对这番透露着善意的邀请,晁盖还没回话,吴用就抢先道: “如此最好!那便有劳杜、宋两位头领头前带路。” 明明宋万还在队伍里没过来,可吴用却已经在言语上将他连带上,此话一出,宋万自然不能装作没听见,也只能捏着鼻子走过来问好,晁盖等人自然也连忙回礼。 一番客套后,几人携手走到栈桥处,静静等待邹润的座船靠岸。 不多时,只见湖面的湖天相接处忽然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一阵湖风吹过,小黑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模样也越来越大,直至逐渐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来者正是满载而归的梁山水军船队,行在最前面的乃是一艘五百料的海鹘船。 海鹘船,形似海鹘,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如鹘形。船上左右置浮板,形如翼,翅助其船。 通体长度达十五米,尖底形制,《武经总要》中记载此船具有“虽风涛怒涨而无侧倾之忧”的优点,因此非常适合在大江大湖上使用。 脚下海鹘船微微一震,立刻就有小喽啰将长长的木板放下,邹润随即带着林冲等一干头领走下船去。 杜迁将手一挥,四周立刻响起震天响的鼓乐之声,然后立刻跟宋万上前迎接,晁盖吴用等紧随其后。 “恭迎寨主回山!” “晁盖等六人恭贺邹寨主凯旋而归!” 邹润在栈桥上落稳脚步,稍稍扫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晁盖右手的绷带上,于是立刻走上前去。 “邹某如何敢当晁盖哥哥大礼?哥哥原本腿伤未愈,又新摔折了手臂,如何不在客馆高卧?邹某回山之后,自当前去拜见。” 这下是大佬和大佬之间的对话,吴用心知没法插嘴,立刻目视晁盖。 晁盖是个本分人,没那么多心眼,但是在这之前吴用有过交代,他眼下便按照吴用教授的说了。 “邹寨主言重了,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虽是粗卤,却也知道礼数二字,若无寨主昨夜及时搭救,我等六人只怕尽皆沦为官府的阶下之囚,此等救命之恩,迎上一迎乃是应有之理。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若蒙不弃,往后定当以死相报。” 邹润侧耳听完,知道这话八成是吴用教的,就连这七人个个拄着拐棍立在这滩头等候,说不定也是吴用撺掇的,其目的不外乎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如何,邹润笑了笑道: “休如此说,邹润久慕天王风采,也颇知众位好汉大名,且喜今日诸位光临草寨,邹润欣喜之至!” 说完客套话,邹润也不藏着掖着,他大大方方地表明态度。 “天王休说甚么投效之语,我等江湖之人自是义气为先,若天王和诸位不嫌梁山泊水浅寨小,便都留在敝处各坐一把交椅,传播出去,也不失为一段绿林佳话。” 邹润此话对极了晁盖的胃口,他顿时将吴用教授的什么“进退两全之策”和什么“若事有不谐,可卖惨痛哭,使邹润落江湖人以口舌”等等话术抛到九霄云外。 他爽朗的伸出唯一一只行动方便的手,紧紧把住邹润的手臂,感慨万千,激动之情充塞胸腔。 “小可久闻贵寨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说来可笑,之前小可还心怀揣揣,对寨主妄加猜测,今日一见,寨主果然是人中之龙,恁地快人快语,既如此,我等七人皆愿奉寨主为主!” “来来来,诸位兄弟,可同晁某一同参拜寨主!” 晁盖说着就将腋下拐杖抛到一边,准备弯腰俯首,施行大礼,这一系列操作可把后边的吴用给急坏了。 “晁盖啊晁盖!你恁地心急作甚!他邹润还没提让位的话茬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量才而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看着晁盖身后吴用面色惶急,一脸不甘的模样,邹润不由心中一哂。 他当然知道吴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按照绿林惯例,在这种情况下,邹润多半会为了自身名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会搞一波“推位让贤”的经典桥段。 吴用之所以多番叮嘱晁盖和其他几人要将身段放到最低,就是想以此打消邹润的戒备之心,然后等邹润放心说出类似让贤的话语时,他立刻拿话顶住,趁机做成既定事实,希图将梁山的邹字旗换成晁字旗。 可惜邹润偏不给他这个机会,什么破烂绿林规矩,那都是老掉牙的玩意了,早就该扫进垃圾堆里。 不管梁山还是登云山,有且只能有一个话事人,那就是他邹润。 邹润可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大圣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再大的名头,老老实实前来投奔自然好说,他自会量才使用,但要是真敢图谋颠覆他的地位,邹润可不会手软。 前世邹润除了喜欢读《水浒传》,还喜欢读另一本著作——《明史》,尤其是里面前三卷的太祖本纪。 他从始至终的目的都是想将晁盖等人收为己用,包括几次三番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吴用。 但这并不意味他有足够的耐心容忍别人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煽风点火。 回望原著,生辰纲事发之后晁盖等七人投奔王伦,那时候的晁盖是真心找个落脚之地而已,并无占据梁山之心。 在第一次跟王伦吃完酒宴后,晁盖由衷地表示,“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那里去安身!不是这王头领如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 可到了吴用这边立刻画风一转,“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 可见吴用撺掇弄事的功底是么多深厚。 然而如今王伦早已深埋于黄土之下,尸骨已寒,梁山由他邹润做主。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邹润坚定的认为,一味地施之以德未免只会叫人小觑,有时候也要露一露自己个儿的王霸之气,震慑宵小。 施恩彰德已经做给晁盖看了,冷脸寒霜的一面便用来敲打敲打这位心怀鬼胎的智多星。 计较已定,邹润放声大笑。 “哈哈,天王休得如此,入了梁山门,便是梁山人。天王有伤在身,些许俗礼且免了便是,接下来还请天王向我引荐诸位好汉如何?” 晁盖心思实诚,听完倒也没过多坚持,转而就热情地向邹润逐个介绍起来。 他第一个打算介绍的对象便是吴用,可晁盖刚抬起袖子还没说话,就被邹润出声打断。 “这位先生身披道袍,面容高古,想必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一清先生。” 原本吴用的作揖礼都已行了半截,邹润却直接略过他走到了公孙胜的身前,吴用顿时僵在了原地,起身不是,不起身更不是。 晁盖也尴尬万分,正准备上前说项,却不料邹润猛地抓住了公孙胜的手,开始大侃特侃,说个没完。 “说来先生可能不信,但邹润其实早闻先生大名久矣,更是多番派人到辽国蓟州附近寻觅先生踪迹,然而德缘浅薄,一直未得消息。不期今日在此相遇,也算了却邹某一番心愿。” 面对邹润的自来熟,公孙胜显得很是费解,连忙问其故。 “小道自幼生长在蓟州,虽是久慕天朝风范,此遭却是奉师命下山,初次涉足宋国江湖,不知相隔千里,寨主如何得知小道名讳?” “哈哈,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等边走边谈。”邹润哈哈一笑,卖了个关子,然后又叫来宋万。 “可速备七顶软轿,请晁天王等七人乘坐上山,再大开三关之门,于聚义厅上燃起一炉好香,我有要事安排。” 宋万连忙接令,立刻转身前去安排。 不多时一队小喽啰抬着软轿来此,邹润再三相请,晁盖等人方自坐了,他自己则和林冲韩世忠等一道骑马上山,原地留下了阮小二和杜迁,负责在金沙滩上接收转运此次收获的大批钱粮与俘虏。 蜿蜒的山道上,邹润感受着马匹行进时的颠簸,不禁抚今追昔,感慨莫名。 “啊……我梁山山道上已经年余不见软轿这一物件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显得很是突兀,晁盖等人均不解其意,正待相问,林冲就已出声讲解。 “好教天王等知道,王伦那厮主掌山寨时,前呼后拥,大好排场,无论上山下山,尽皆乘此软轿。后来我家寨主深恨此类以人为畜的恶习,大力更新气象,上山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非年老或受伤之人,一律不准乘此软轿,违令者责罚不待。” 林冲此话一出,晁盖等人尽皆叹服,交口称赞邹润高风亮节,体恤士卒。 唯独吴用心头一震,他下意识地眯着狭长的狐狸眼去偷瞄邹润,可好巧不巧,却正好看见邹润也在意味深长地朝着他报以微笑,这下可把吴用吓得够呛。 好在邹润浅笑辄止,只看了两眼便重拾起之前的话题,转头跟公孙胜说起话来。 “前事说来话长,我在登州登云山也立有一寨,寨中有两位头领,一人名叫锦豹子杨林,另一人名叫火眼狻猊邓飞,此二人都是惯跑辽国的好汉,他们没少在我面前提起先生大名,邹润是以知之。只是先生向来闲云野鹤,几番派人寻找却不闻踪迹,现在想来许是缘分未到,如今缘分到了,真个了却了心愿。” 公孙胜一听连呼原来如此,继而由衷地感叹。 “量小道不才区区,何足道哉,不当寨主这般挂念。” 面对公孙胜的谦逊,邹润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公孙胜长时间混迹于燕云十六州的蓟州,再加上他的师父罗真人在北地广有名声,在邹润的心里,公孙胜早已是他布局燕云十六州的重要一环,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趁此机会自然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于是一时之间邹润嘴里的彩虹屁就没断过,他继续逮着公孙胜疯狂输出,各种赞誉之词变着法的接连出口,堪称是穷追猛打。 天生脸皮就薄的公孙胜哪里经历过这般阵仗,当时就在软轿上坐卧不宁,看样子他如果不是身上有伤,一定会跳到地上,早早的落荒而逃。 如此乐趣的一幕落在晁盖刘唐等人眼里,都是欣慰不已,眼见这俩人如此相谈甚欢,这就意味着他们入伙的事十拿九稳,于是乎他们也都陪着一起说说笑笑,气氛一时好极。 唯独吴用,也不知道咋回事,抬着他的两个轿夫有意无意地将他落在了最后面。 搞得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晁盖等人的背影和邹润等人的马屁股。 耳边回荡着前方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吴用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子酸意,明明这是一件好事,可他却怎么听,怎么都不得劲儿。 说说笑笑间,不觉先后经历了山上的三道关卡。 众人来到了山顶聚义厅前的平台空地上,下马落轿之后,邹润见厅内小喽啰进进出出,显然正在忙着添置交椅,摆放香炉供品,于是便提议众人先在空地上稍作等待,同时指着剩下几人请晁盖再为介绍。 在此过程中邹润全程都把控着节奏,说是让晁盖代为介绍,实则晁盖根本没有自主权,而是邹润提起谁他就只能介绍谁。 邹润在一位紫黑阔脸,鬓边长着一搭朱砂记的粗犷壮汉面前停下脚步,晁盖当即会意,连忙道: “这汉子名叫刘唐,因长相殊异,江湖人都唤他赤发鬼,此人不仅一身好武艺,更兼义气过人,朴实忠厚,只是性子上还有些急躁。” 刘唐当真如晁盖所说无二,心思忠厚朴实之极,哪怕晁盖当着众人的面说他长相殊异,他也不动怒,反而对邹润抱拳,闷声闷气地行礼。 “刘唐见过邹寨主。” 邹润点了点头,其实不用晁盖介绍他也知道,毕竟刘唐的外貌特征太过明显,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原著中此人对晁盖可谓是忠心耿耿,唯一让后世读者不悦的是,晁盖死前明明留有遗言,说谁捉到放箭射他之人,谁就是山寨之主,但最后刘唐却罔顾此话,力挺宋江当寨主。 这事说起来倒也无可厚非,毕竟那时候宋江是寨主人选的最优选项。但跟同一时期选择缄口不言的阮氏三兄弟一比,无须多言,高下立判。 说到底,刘唐在忠诚度上还是稍逊一筹,不能从一而终。 不过到底世上如三阮一般的人物极少,倒也不必过分吹毛求疵,能得到这样一个汉子归入麾下,邹润倒也欢喜。 于是便道: “刘唐兄弟果然相貌不凡,端的是好汉模样。” 刘唐看着显老,其实年龄和邹润不相上下,所以邹润称呼其为兄弟。 面对邹润的夸赞,刘唐明显有些发愣,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相貌不凡”。 他因为鬓边天生老大一搭朱砂记,上面还长着一片难看之极的黑黄色毛发,平日里人人都拿他相貌说事,不少人甚至因此当面取笑与他,他对这些都习以为常。 可没想到偏偏在邹润嘴里,他却是“好汉模样”。刘唐不傻,他心知肚明,邹润说的无疑只是好听话罢了。 可问题是,他长这么大,这种客套的好听话,却从来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一句。 哪怕是被他视为贴心好大哥的晁盖。 所以刘唐明知是客套话,却还是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 他这一笑,邹润也乐,气氛陡然便欢快起来,晁盖有些不明白笑从何来,于是他选择趁热打铁,继续向下介绍。 “此二位分别是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 邹润的目光随着晁盖的指向这么一看,顿时虎躯一震。 嚯!好家伙! 一众五大三粗的强人堆里,居然冒出了两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帅哥! 其实这么说并不完全对,因为还有一个吴用,他也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算上是帅哥一枚。但是吴用已年过三十,蓄的胡子都老长一把了,按照古代人均寿命来讲,三十岁已经算不得青年。 再加上后世吴用的形象不佳,所以邹润下意识把吴用给忽略了。 二人之中的圣手书生萧让,光听他的外号就知道,他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事实上萧让身上不仅仅有文人的儒雅气息,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着一副健壮的武人体魄。 按照当代宋人的审美,世人都喜欢文弱清秀的书生,萧让刚健的体魄无疑乃是败笔。可在邹润审美中,萧让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当真没得说,放在后世肯定能将那些流量小鲜肉甩出十八条街,还不止。 最让邹润感到不可思议的其实是金大坚其人。 金大坚这个名字,和玉臂匠这个绰号的有机结合,导致在没见面之前,邹润脑海里关于金大坚的模样一直都是五大三粗,肌肉偾张的形象,属于左手凿子右手锤的猛汉级存在。 可今天才知道,这位玉臂匠居然长得“眉目不凡,资质秀丽”,单论颜值来说的话,金大坚居然更胜萧让一筹! 这不免让邹润啧啧称奇,眼冒精光。 这俩人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他早在去年就开始惦记内政型人才,这回一下就来了俩,所以邹润免不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一顿打量,那是越看越满意。 邹润是看过瘾了,可他却不知道,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他只盯了这么一会,萧让和金大坚就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浑身上下凉飕飕的。 这俩人对视一眼,心里冒出了不好的想法,于是咬咬牙,齐声说道: “萧让(金大坚)见过邹寨主,寨主若不嫌我等本领浅薄微贱,我等皆愿投寨主麾下,以效犬马之劳。” 嫌弃他俩本领浅薄微贱? 怎么可能! 这可是邹润盼星星,盼月亮,巴着眼睛盼了一年才盼来的专业型人才! 这可是他未来的文臣底班!邹润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邹润眼睛里充满了小星星,上前紧紧抓住这二人的双手,紧握半天都舍不得松开。 “邹润盼二位,如流民之饥五谷,枯苗之渴甘霖,其实心念久已!” 什么玩意就又饥又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话不光引得本就忐忑不安的萧让和金大坚大惊失色,就连林冲、鲁智深、晁盖等一行人都神色怪异,目瞪口呆地看向邹润。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为寨主分忧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萧让和金大坚如避蛇蝎一般,连忙将手都抽了回去,紧紧拢在袖子里,别到了身后。 在众人眼光所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劲地搁那蹭。 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气氛一时尴尬,邹润终于醒悟,于是连连赔礼。 “失礼失礼!邹某没有别的意思,实在是苦于我麾下两寨缺乏文政之才久矣,今日见到二位方才如此失态,罪过罪过!” 道完歉后,见二人面带犹疑,邹润只得苦笑着深入解释。 他如今手下已有两寨一岛,全部人数加起来马上就会突破一万大关,盘子越大,以往那种粗放式管理就越来越显得不合时宜。经过邹润一直以来的使劲倒腾,两寨一岛的武将普遍是够用了,可内政之才的缺口却随之越来越大。 梁山倒还好,这边的定位只是一个实行武力护持的货物集散中心,外加情报据点。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这个地方的人马都注定不会太多,最多一到两万封顶。 目前梁山更是只有数千人,军事上的行政事务有能文能武的林冲代为操劳,内政上的文书账目,依靠着粗通文字和算数的杜迁、宋万、朱贵三人来干,再佐以些许识文断字的小喽啰辅助,倒也还可以堪堪维持。 可登云山和砣矶岛那边就不同了,那是邹润设定在大宋境内最重要的一体化大本营。 登云山是桥头堡,砣矶岛是大后方,二者互为一个整体,即便往后拿下了耽罗国和高丽也更改不了这个局面和定位。 这也就意味着,登云山和砣矶岛马上需要足够的内政人才去任职,只有在这两个地方充分历练之后,海外战略实施成功之日,再将其派往海外根据地主政一方,这就是邹润谋划的一条循序渐进的良性发展道路。 可目前登州那边仅仅只有铁面孔目裴宣一人是内政之才,且裴宣的绝大部分精力又注定是要放在军务和军纪上的,所以邹润每每想到这都有些心急如焚。 这回一下有两个能文能武的好汉加入,邹润有点得意忘形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作为刚刚起步的绿林势力,想得到纯粹的文人士大夫效忠无异于痴人说梦,今日萧让和金大坚主动入伙效力,邹润这番表现倒也不算太过,搁在三国那会,或说不定今晚他还得跟这二位同塌入睡、抵足而眠呢。 上面这些心里话邹润掩藏了最重要的海外部分秘而不宣,其余的都大大方方的讲了出来,这才换得了众人的理解会意,寨主文武并重这是好事。 萧让与金大坚也没想到邹润会如此看重他们,心情由忧转喜,连忙一齐施礼下拜,可却被邹润一把拖住。 “哈哈哈!切莫如此,我麾下不兴这等俗礼。” 众人尽皆欢喜,唯独林冲却未曾释怀。 一直以来,邹润以国士待林冲,林冲也发自内心地将邹润视为主公。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林冲看来,刚刚发生的这场小误会其实并非是无风不起浪,毕竟邹润身为寨主,本身又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但他不仅一直未曾婚配,身边更是连个女子也没有,长此以往难免引人说闲话。 即便有人畏惧寨主之威,不敢妄言评论,但是如果邹润一直没有子嗣的话,山寨发展的再好,根基也是不稳的,这涉及到继承之事,万万轻视不得。 “不行,寨主虽是我的恩人,但我到底痴长他十岁光景,有些事不管是出于报恩,还是身为下属理应尽忠,都要替寨主先虑一步……看来锦儿那边我得吩咐娘子多多嘱咐,即便不奢望正妻之位,让锦儿做个侧室,尽早给寨主诞下子嗣也好……” 林冲这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天外,邹润却浑然不知,他只顾拉着晁盖说道: “天王,既已引荐完毕,聚义厅内也摆设齐全,咱们便请入内说话吧?” 晁盖连连点头,“好好好,如此甚好。” 邹润和晁盖在这一唱一和,可把后边的吴用急坏了。 什么玩意就引荐完了!还有我呢!你们都把我给忘了啊! 吴用这下是真急了,尤其是邹润当众这么一说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小秦王手底下居然有这么多的地盘和手下,而且还一环扣着一环做着长远打算,这可太符合吴用本身的志向了。 他吴用是什么人? 是自诩一身本事,憋着一肚子气,一门心思要干大事的人! 原著中吴用为什么非要跟在宋江后头,甩都甩不掉?还不是因为晁盖只有在水泊里安闲享乐之心,而宋江却早早就为招安布局,立志要做大做强。 眼下这位小秦王如此之大的手笔,听得吴用两眼冒光,他不顾得矜持,就在邹润领着众人即将抬脚跨入聚义厅门槛之际,吴用直接在后面跳着脚,大声叫道: “寨主!天王!还有小生没引荐呢!小生也是儒教子弟,也可为寨主大业分忧啊!” 好家伙,吴用这属于是一点也不顾及晁盖的颜面了。 这还没有正式改换门庭呢,他就当着晁盖的面叫嚷着要为邹润分忧,一时引得众人连连侧目,众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玩味之色。 邹润敏锐地察觉到,晁盖在某一个瞬间眼中神光一暗,面色更是顷刻间就变得难看起来,他不禁自忖,看来晁盖也并非完全甘居人下。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当惯了一地大佬的人,有些事总得有个适应过程不是。 而且邹润有十足的信心,晁盖会在他的手下适应得很舒适,绝不会像原著中跟宋江闹成那个样子。 这会儿为了照顾晁盖的感受,邹润准备替他掩饰掉这段尴尬。 他一拍额头,故意大声说道: “啊呀呀呀,疏忽了!疏忽了!天王你看看,小子到底年幼,未经大事,难顾周全。恁今日携众英雄入伙,小子大喜过望,有所遗漏,做事有失祗应,看来往后还需天王多多提点小子才是。” 邹润无疑已经将身段放到很低。 他口称年幼小子,并且还用到了“祗应”一词。 “祗应”是个谦词,是指恭敬的伺候,也有侍奉和侍从的意思,宋朝还专门有“”阁门祗候这一官职。 邹润身为大寨之主,在众人面前说出如此恭敬谦卑的措辞,顾全了晁盖的脸面和情绪,他倒也不是耿耿于怀的人,而且这事起因是吴用,又不是邹润有意冒犯他,所以他听完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当。 晁盖回首向后看去,吴用那充满希冀的眼神映入晁盖眼帘,他不由得幽幽一叹。 吴用是他多年好友,他也颇知吴用心思,有生辰纲事件中的拙劣表现在先,看到邹润如此年轻有为在后,两相对比,晁盖一时竟生出了英雄迟暮的心思。 “罢罢罢!我已年过四十,膝下又无子嗣,只有和这帮兄弟交心相处,才有这一世的快乐。邹寨主如此年轻有为,乃是一代绿林英杰,想来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趁着我目下还有些颜面,再帮我这伙兄弟一把才是正理,其他一些有的没的,不想也罢。” 经过这么一想,晁盖的情绪竟然缓和起来,他不仅没有心存芥蒂,反而大踏步走到吴用身前,主动牵起吴用的衣袖,拉着他走到人群的前列。 “寨主,此乃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和吾是多年的好友,吾素知他。此人平生心灵机巧,通读万卷经书,腹有良谋,胸有韬略,兵书战策烂熟于心。寨主执掌两寨一岛,此人可堪大用!” 晁盖这一席话说得吴用泪如泉涌,他没想到晁盖居然会捐弃前嫌,还一力在邹润面前为他说好话,他吴用并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王!!!呜呜呜……吴用有愧于天王啊!” 一时之间吴用眼泪夺眶而出,他失声痛哭,拜倒于地。 晁盖也不由得老泪纵横,不住地用宽大的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宋江故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这一幕惹得公孙胜、刘唐、萧让、金大坚尽皆谓叹不已。 邹润也感慨万分。 晁盖此人…… 真特么是个实诚的好大哥!这都不生气? 吴用…… 算了,捏着鼻子用罢,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完人,有才无德便有才无德吧,总比没有的强。 邹润扶起这对好友,替晁盖整理了衣袖,然后对着吴用意味深长的说道: “教授之才,邹某闻名久矣,从此刻起,往日种种便如山间云烟,随着朝阳升起尽皆散去。稍后待一炉祷告天地的信香燃起,我等便是一家人,兄弟之间,唯有以诚相待方可长远。” 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味,可晁盖和吴用自然能听得明白。 尤其是吴用,他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瞬间醒悟,原来自己上山后搞的小动作,以及他心里那点小算盘居然都被这位小秦王给看破了。 怪不得自打自己上梁山之后,他总感觉邹润对他和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并不一样,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疏远和戒备,这一刻终于真相大白。 想通之后吴用赶紧回复道: “寨主见教的是,吴用的计谋不对兄弟,只对敌人。对待兄弟,竭诚而尽,对待敌人,不死不休!” 表完心意,吴用不由得暗暗心惊,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发现梁山之上多是武力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这就意味着邹润并非是经人提点,而是他自己看出来的猫腻。 有这份眼力、心胸和气度者,竟然仅仅只有二十五岁!当真是恐怖如斯! 难道真如书中圣贤所说,天地之间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邹润自然不会知道吴用会自行衍生了这么多的联想,如今新上山几人的底细全都搞清楚了,他心里对下一步该如何做也有了自己的计划,于是便传令道: “击鼓,聚将。” 咚!咚!!咚!!! 聚义厅前的几面牛皮大鼓被轰隆隆敲响,沉闷厚重的鼓声从山顶向四面传开,各个军寨、岗哨、关卡等处的喽啰忽闻动静,纷纷竖起耳朵细听。 “擂鼓三通,这是聚将鼓的鼓点!这是寨主命令大小头领上山听令!” 说是传令大小头领都到山上听令,但是正在办事的、请假的和有职守在身的自然不用去,其余人等则必须到达,有资格骑马的骑马,没马骑的迈开大步,沿着山道一路狂奔。 晁盖等人上山之事早已人尽皆知,他们都意识到山寨又要添新头领了。 三通鼓罢,七八十号大小头目在聚义厅两侧各自找位置站好,他们的前边整整齐齐摆着两排交椅。 鼓点结束,林冲首先站了出来,捧出花名册,经过一番点名后林冲来到邹润身边汇报。 “禀寨主,应到之人具已到齐,唯独青面兽杨志着人带话,言说伤重难起,告假请休。” 什么伤重难起,只不过是杨志的托词而已,他虽然已经同意落草但还是心有郁结,不愿见到晁盖这几个“老冤家”。 杨志可不是什么大肚汉,要不是最后劫走生辰纲的乃是钮文忠一伙,并且已经被杨志屠戮殆尽,好歹出了一口恶气。不然的话,可不仅仅是不愿碰面这么简单,搞不好还会动刀子打将起来。 邹润对此心知肚明,便由他去了,反正十天半个月后杨志伤愈便会走水路去登州,到他心心念念的“建国桥头堡”去任职,今天不来就不来吧,省得又得浪费许多口水。 反倒是晁盖几人惊讶万分,他们是真没想到青面兽杨志也会到了梁山,好在阮小二早就进了聚义厅,见状上去一阵耳语,说清内里原由,这七人方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新上山头领的入伙仪式由杜迁主持,内容上和当初晁盖在自家庄园里搞结拜没啥两样,先是寨主领着新旧头领一起跪拜天地神明,然后由众喽啰参拜新头领,新头领再参拜邹润这个寨主,寨主回礼。 如此一遭,整个仪式算是走完了,上下之分便由此彻底定下。 眼明手快的小喽啰将一应香案供品尽皆撤去,聚义厅内再度升起寨主宝座。邹润迈步上台,抚摸着霸气的虎皮交椅,缓缓落座。 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人事任命的环节。 决定一个人的地位和权力,这种权柄看似很爽,但实际上是要以充分平衡各方利益为前提的。 而现在的局面是,梁山本就有九位老头领,猛地一下来了七个,这还不算借口有伤在身,请假不来的杨志,以及邹润后续会主动提到的白日鼠白胜。 如果算上这俩,一下就是添了九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之前很多人的权力会被分摊,甚至是被削弱。 从古至今,除了极少一部分人,大多数人只喜欢掌控更多的权力,而不喜欢已掌握权力变少。有人入伙看似是好事,但这种事一旦处理不好,不仅不会增强力量,反而还会埋下祸乱的根源。 翻开史书,这种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邹润坐在柔软厚实的虎皮上,目光静静地扫视堂下,没有人敢跟他目光对视,包括晁盖。 每个人都在邹润目光的审视下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候着寨主发话。 邹润没由来地想到了原著中很有意思的一个章节,这个章节的名称叫“梁山泊好汉劫法场,白龙庙英雄小聚义”。 里面记载的内容跟眼下高度相似。 彼时白龙庙里一共有二十八人,而晁盖的本部人马连他在内却只有八人,其他的二十人全都是宋江的人,白龙庙里,他们聚义了。 后来一起回到梁山时,沿途宋江又收了一波人。 回到梁山之后,等到聚义厅里乌泱泱站满了一大屋子的新旧头领时,晁盖毫无疑问的大脑宕机了,就连吴用也犯了难。 这一下子比原来多出了好几倍的头领上山,如何妥善安排? 这事搁谁身上都够呛。 这个时候,宋江站出来了,他也不和晁盖商量,大大方方的越俎代庖,直接发号施令,说道: “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 不得不说,玩弄权术这一块,宋江多少是有点手段的,一句话既安抚了老头领,也安抚了新头领。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老一帮头领们,你们别担心,虽然我老宋带了数倍于你们的头领上山,但我老宋做人贼讲究,我绝不动你们碗里的一块肉。 而新上山的头领更不用慌,有我老宋在,你们也不用惦记他们碗里的那点吃食,等我腾出功夫立马就带你们下山打天下。 人、钱、粮,要啥带你们抢啥,弄一块大大的蛋糕,管教你们吃饱。 从常理来看,得亏有宋江,要是依着晁盖,上来一通乱分座次,估计这些江湖好汉即便再讲义气,也比免不了抡起刀子火并。 虽然邹润不屑与宋江为伍,但是宋江在这事上的智慧还是可以借鉴的。 但借鉴终究只是借鉴,绝不能照葫芦画瓢。 原因很简单,梁山现在的地位不同于原著,这一块的蛋糕注定不会做得太大,无法成立提供更多的头领岗位来安顿一下多出的这些人。 这就意味着只能接受宋江的思路,而不能用他的办法。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处一堂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思路上要首先保证老头领的权益不受削弱,他们是邹润的基本盘,必须要给予足够的重视。其次才能兼顾新头领,这是此次人事安排的大前提。 而要将这个思路落实成具体办法,那就要打破常规,建立起一套全新且高效的机制。 想明白了这些,邹润不再犹豫,他面露威严,不容置疑地开口道: “山寨旧有头领,在左边交椅坐地,晁天王等人,在右边交椅坐地。” 众人一齐称是,然后分别由林冲和晁盖带头,各自落座。 “山寨贤路大开,八方好汉踊跃来投,威望卓著如晁天王者也加入梁山,这是好事,也是喜事,山寨有了新气象,便要有新规矩!” “从此刻起,我宣布,无论梁山还是登云山,往后不再按绿林旧制排列座次,而是以职事论上下之分!”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大小头目交头接耳,新头领们茫然无从,老头领们中有几人面露焦急。 他们当中某些人原本就担心,这回有这么多头领上山,自己的座次说不得会一路下坠到末尾,可现在倒好,直接全部就取消座次,那以后岂不是要跟新来的某些人平起平坐??? 眼见有人面露忿色就要说话,邹润猛地一拍扶手,大喝一声。 “某之亲随头领何在!” “韩世忠在此!” “某之亲兵何在!” “禀寨主,我等在此!” 韩世忠猛地起身,众亲兵也纷纷在廊下聚齐,皆手按兵刃,听候差遣。 聚义厅中顿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邹润虎视四方,平静地道: “你等可暂行监督之责,厅中有无故喧哗者,立责不饶!” “遵令!” 韩世忠带头抱拳应喏,随即旁若无人地将腰间腰刀解了下来,将刀鞘尾部杵在地上,双手叠放在刀柄上端,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邹润身边,目光扫视着场中。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逮人法办的模样。 见场中秩序重新恢复,邹润这才好以整暇的朗声道: “原有头领座次排名尽皆去除,但所掌职事均不做大的更改。” 听到邹润这么说,杜迁、宋万、朱贵等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座次没了就没了,反正以职事论等级,只要他们手里的权力又没缩水,那一切就都好说。 三人默契地交流了一番眼神,然后重新恢复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林冲鲁智深也互相看了看,都在心里感叹,寨主就是寨主,所施行的规矩果然都是有的放矢,自有他的道理可言。 而晁盖等人则都精神一振,都无比期待邹润会如何分派他们。 “即日起,梁山和登云山都成立军机处和事务堂,两处两堂主官均由我亲任,军机处全权负责山寨军务,事务堂总揽山寨一切日常事务。” 其实事务堂这个名称有些不伦不类,和军机处这么高大上的名称很不匹配,邹润原意是打算叫做政事堂的。 可政事堂在唐朝是宰相主管的中央部门,一旦用了这个称呼,很可能会被有心人解读为邹润在梁山称王建制,那样必然会引得朝廷神经紧绷,继而定会派遣大军全力扑灭。 为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而冒这种天大的风险,自然是智者所不为。 事务堂就事务堂,大不了一两年后再改为政事堂,到时候谁都奈何不得。 “下面我宣布梁山军机处和事务堂的人员组成及其人事任命。” 邹润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出他的具体安排。 梁山军机处:主官小秦王邹润,副官三名,从前到后分别为是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托塔天王晁盖。军机处的职能是负责总管山寨三军军务。 但有军情大事,先由三名副官商议决定,然后将结果报给主官定夺,再转交下面施行。主官不在时,可指派一人暂代主官,或者由三名副官形成统一意见后,共同签署军事命令即可指挥部队。 为了加大工作效率,军机处还额外增添两名参军,分别是入云龙公孙胜(挂职)和智多星吴用。 梁山事务堂:主官小秦王邹润,副官暂且只设托塔天王晁盖一个。事务堂的职能是负责总管山寨各项具体行政事务。 为了加大工作效率,再设立参事五名,先后分别为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旱地忽律朱贵、圣手书生萧让(挂职)、玉臂匠金大坚。 和军机处强调服从不同,事务堂在办理各项事情的过程中,遇见问题以召开会议,碰头协商为主,副官在某种程度上和参事只在级别上有所区别,但并不能一位地要求参事去服从,有争议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这幅大框架一宣布,人人都不住地点头,新鲜出炉的这套“一处一堂”体系简洁明了,纵使不识字的糙汉一听都能明白。 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却并没改变老头领的原本利益,而且对于晁盖的安置也很妥当,军事和行政上他都进入了核心圈子,即便林冲都不具备这一层的待遇,虽然没有明说晁盖是山寨二把手或者三把手,可一看具体分工就明白晁盖的超然地位。 对此晁盖很欣慰地摸起了胡子,看得出来,他是满意的。 萧让金大坚倒没想那么多,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被官府捉去开刀问斩,而且还不用拎刀上阵,已经很让他们满足了。 唯独吴用心里有些遗憾,他认为自己非常有资格直接担任军机处的副官,而非只是一名参军。 吴用甚至一度想要站起来毛遂自荐,但是一想到刚刚进入聚义厅时邹润对他的敲打,他只能强行按奈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大的方面搞定了,接下来就是细说具体分工。 “公孙胜任情报营校尉……” 邹润话一出口,朱贵就在座位上不安分地扭起了屁股,要知道之前山寨情报营的校尉可是他,即使后来情报营新添了时迁,可那也只是副校尉而已…… 朱贵屁股没挪两下,韩世忠就重重地咳嗽一声,目光更是陡然变冷,死死锁定在他的身上,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朱贵心头一颤,他悄悄抬头一看,却发现连邹润也在静静地看着他,朱贵顿时绷直了身子,不敢再有任何的异动。 “太吓人了,这俩人就像山里的老虎一样,别说没张嘴言语,就是光盯着人看,就让人不寒而栗……算了算了,公孙胜当校尉就校尉吧,反正也没免掉我,大家都是校尉,我还是老头领,又是寨主亲自提拔的老人,不说压他一头,怎么着也能平起平坐吧。” 深知老虎的胡子捋不得,朱贵立刻坐直身子,目视前方,不敢再有一丁点的异动。 邹润见状微哼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对公孙胜说道: “说来有些唐突,但是稍后会议结束,我还有要事要和道长相商,顺便征求道长意见。” 公孙胜闻言赶忙起身回复,“不敢当寨主这番言语,贫道既已踏入红尘,又拜在梁山大寨,自然一切唯寨主之命是从。” 面对公孙胜客套性的答复,邹润笑了笑并未说太多,只是示意他先坐。眼下人多嘴杂,他想托付的事只能谈于密室。 等到公孙胜施施然地坐下,邹润又点起了刘唐的名。 刘唐则猛地从座位上跳将起来,大喜道: “哈哈!可算到俺刘唐了,刚刚寨主念了许多名字,左一个没俺,右一个还没俺,可给俺急坏了,俺还以为寨主将俺忘了呢!” “咳咳!”韩世忠再次表示了警告。 刘唐秒懂,立刻回到交椅上乖乖坐好,他可不傻,他一眼就看出来韩世忠不好惹,真在他面前炸刺,绝对少不了一顿军棍。 邹润哈哈大笑,指了指刘唐,面带玩味地说出了任命。 “你呀你,急个甚么,我邹润自然不可能放着恁这样一员猛将不去用。如今水军缺头领缺得厉害,刘唐兄弟便任个水军副校尉,去帮衬帮衬阮头领吧。” 此话一出不光刘唐跳了起来,阮小二也一齐跳得老高,不过这俩表现却决然相反。 刘唐立刻叫苦,“寨主!俺只是粗识水性而已,俺不去水军!你给俺放在步军里吧,实在没位子的话,让俺去当个大头兵也行,俺不去……” 刘唐这边话没说完,却一把被阮小二从背后捂住了嘴巴。 “你这夯货,敢是发烧了才说出这等的胡话!放着好好的水军副校尉不去当,非要去灰头土脸的步军当大头兵,可别说我阮小二不看觑你,为了免得你明天后悔,今天我就先替你对寨主谢恩领职了!” 说完阮小二手上一用力,一边捂着刘唐的嘴,一边使劲把他往外拖,同时还不停地对邹润道: “那什么……寨主恁继续说,水军那边还有一堆事,俺就先不听了,有啥重要的通知晚点恁使人告诉俺一声便可。这位副校尉新来不认路,俺先带着他去赴任了啊!” 话音未落阮小二便挪动到了大门口处,眼见刘唐挣扎得越来越激烈,阮小二将手一招,旁边自有参会的水军的头目会意,赶紧一发抢过来,横拉倒拽,硬是将刘唐抬出了大堂。 对此韩世忠却极其双标地表示他没有看见。 韩世忠更机灵,邹润对阮家三兄弟中的每一个都极其信任和喜爱,这是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的。更兼阮小二经常拉着他喝酒,还总是说要给他说门媳妇,可惜韩世忠现阶段只喜欢逛窑子,不然阮小二早就成他的媒人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么要好,韩世忠自然不可能会主动找茬。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瞬间,还没等晁盖等人回过神,厅外就隐隐传来了阮小二开心至极的笑声。 “寨主,谢谢昂!” “哈哈哈!老爷我夜夜想,天天盼,等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水军的新头领!梁山水军终于不再是俺阮小二一根独苗了!哈哈哈!” 邹润能体会阮小二的心思,不光梁山,登云山那边其实更缺水军头领。他也是没办法,在想办法去江南走一遭之前,只能矮子里面拔高个,刘唐粗识水性,并且在原著中多次配合水军出战过。 尤其是二败高俅时(注1),吴用更是安排刘唐全权负责水军火烧朝廷战船事宜,最终刘唐也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所以这回就算提前安排刘唐上岗了吧,真是干得好的话,将来将他提为水军正校尉也不是不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欲方能无求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会议开到这里,新上山的晁盖一伙算是全部安排妥善完毕。 按理说可以按照惯例进入宴饮的程序了,可是邹润却仍没有罢休的意思,因为有个人一直都被众人有意无意给遗忘了。 “今日诸事皆定,然还须请得数人上山,方可算作圆满。” 这么一说众人都犯糊涂,不知道邹润具体指的是谁,唯独朱贵存心补过,闻言立即紧起身表态。 “朱贵愿替寨主分忧,不论山高水远皆愿下山走一遭,不知寨主要延请何人上山?” 见朱贵主动请缨,邹润点了点头。 “你去倒也合适,此行须取济州安乐村的一个好汉上山,他唤做白日鼠白胜,还有就是要将萧让、金大坚二位头领的家小尽数请上山来,不可使他二位有后顾之忧。” 邹润主动提起萧让和金大坚的家属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这彰显了他的仁厚亲和,体恤下属。 但是他说要取白胜上山,这可就让众人不解了。 在座的老头领们不知道白胜是何人倒还罢了,可吴用一伙都在心里犯嘀咕,在他们看来,白胜只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闲汉,哪里还值得邹润亲自动问。 但邹润并不这么认为,白日鼠白胜这个人还是颇有可圈可点之处的。 后世对他所诟病最多的,就是白胜分到钱财后便拿出去赌博,继而被人有心人告发,接着受不了官府的严刑拷打,供出了晁盖等七人,可这个是受了央视版电视剧演绎的误导,实际上原著并非如此。 原著中写的是: “连打三四顿,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 继而府尹(注1)眼见不是头,便出言诈他,骗他说已经有人招出是晁盖所为,白胜不知是计,这才招供。但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府尹说有人招了晁盖,他便只供出晁盖,其他的他一概推说并不认得。 后来,晁盖没捉到,却捉到了一部分庄客,在这些庄客嘴里知道了三阮参与此事。府尹再度提审白胜,亲眼看到了人证,白胜知道事情彻底败露,这才全部供认不讳。 在邹润看来,白胜能做到这般已经是难能可贵,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那时候他可不知道晁盖会落草,也不认为会有人去救他,可他偏偏受尽拷打而不供出同伙。 这种精神和气节比原著中许多入狱的好汉可强太多了,而且不光白胜是好样的,他妻子也不曾露出半点口风,这对夫妻邹润是必然要救下的。 更别说白胜的演技堪称出神入化,把他招上山,不管是派去掌管酒店,还是专干情报,邹润相信他都可以干得很好。 邹润熟知后事,原著中白胜上山之后几乎参加了梁山的所有中大型的军事行动。 江州劫法场、攻打无为军、三打祝家庄、打高唐州、打曾头市、打东平府东昌府等战役中,白胜都作为梁山将领一员的身份全力作战,有过埋伏、救应、报信等战功。甚至在征辽时,白胜为了突出重围报信,曾经冒死裹着毡包直接从山顶上滚下去,这才成功为失陷在青石峪的大军成功求来了援军。 这样一员经过严刑和战火考验的,有胆量、有本事、讲义气的好汉,在宋江手下却排在一百单八将中的倒数第三,不管是论功劳还是苦劳,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邹润不像宋江一样以貌取人,他奉行的是唯才是举和崇德用德,在他手下白胜这种人才也可以建功立业,靠自己的品性和本事博出一番前程。 座位中跟邹润想到一块去的还有晁盖,但他倒不是看重白胜的品德才能,而是宅心仁厚的本性使然。 晁盖将手在额头上猛地一拍,连道误事。 “啊也!多亏得寨主提醒,如今晁某这脑子愈发不记事了,愣是忘了我白胜兄弟。寨主所言不错,宜速派人去取他,晚了只恐他有性命之忧!” 这话不假,官府虽然没抓到晁盖他们六人,可事后却抓了不少晁盖的左邻右舍和部分庄客。 话又说回来,当日晁盖一伙全都中箭倒地,要不是白胜壮着胆子去黄泥冈寻他们,晁盖等人别说下山,就连如何处理伤势,保住姓命都是问题。 最后多亏了白胜想辙,偷偷买来止血伤药,又租来牛车,这才将他们安全送回了晁家庄休养。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此过程中白胜免不了到处抛头露面,一旦官府开始询问那些邻居庄客,白胜被抓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所以这事宜早不宜迟,邹润立即吩咐晁盖、萧让、金大坚三人各写一封书信,命朱贵、时迁亲自带队分作两路前去取人。 萧让、金大坚本就为自家家眷的事烦恼,他二人原本打算是趁着散会的功夫主动找到邹润求告,却没曾想邹润直接就想到他们前边去了,于是纷纷拜倒在地。 “萧让(金大坚)谢过寨主厚意!” “二位快快请起,这是邹某身为寨主理当去做的。” 三人就于堂中写好书信,各自落了花押,朱贵时迁当即带人下山直奔济州。 这下算是尘埃落定,功德圆满。时间也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接风宴的酒席伙房早已备好。只是由于中午时分气温太高,聚义厅内的温度呈直线上升,闷热难当,不堪举行大型宴席。 邹润便提议在半山腰的断金亭内开席,众皆称善,于是一道从山顶移步到山腰。 下山的过程中,邹润有意落在最后边,并出声叫住了公孙胜。 “道长请留步。” “寨主叫我?”公孙胜闻言转过头来,一脸诧异。 “不错,离开席尚有些时辰,道长陪我到三关之上走走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面对邹润的邀请,公孙胜毫不怯场,其实他也好奇,这位寨主到底想要和他说甚么。 下山的人群中,林冲知道自家寨主有话说,于是就和鲁智深热情的邀请众人先行。 唯独吴用接连几次回头去看,眼神里是满满的羡慕,内心更是恨不得取公孙胜而代之。 三关,全称是南山三关,分别由第一关、第二关和第三关组成。 从金沙滩向山顶延伸的过程中,每隔数百米便在山势狭窄陡峭处各修建的三座关卡。 三关上下相连,据险而守,由此便可紧紧控扼住这唯一的一条上山大道。 南山三关从王伦在梁山立寨之时就开始兴建,时至今日,早就建造成为木石结构的牢固建筑物。邹润和公孙胜踏上第三关的城墙,城垛上遍插旗帜,靠着墙角摆放着大堆大堆的檑木滚石等守城器具,显然这座关卡的战争实效性不容置疑。 一片急噪的蝉鸣声中,公孙胜稍微落后半步,首先开腔。 “寨主当真做得好大事业,似这等险要地形,似这等严密防备,一关高过一关,一关险过一关。贫道虽然不通战阵,但也能看得出来,若是正面强攻,此关非数千官军而不可下,诚可谓固若金汤。” 面对夸赞之语,邹润却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区区草寨,建设成这般已是极致了。夫英雄者,当放眼天下,当以山川形胜为控,以大江大海为屏,阻敌于国门之外,护百姓以乐享太平。这等荒山野岭之间,终究只可做一时的栖身之所,而非英雄真正的用武之地。” “嘶~” 公孙胜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听着有些不对劲。 这话可不是一般绿林草莽能说出口的,内里所蕴含的格局与见识,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志在天下的味道。 难道自己看错人了? 这位寨主难道是跟河北田虎,淮西王庆一般的企图作乱天下之辈? 要真是这般,那可如何是好! 邹润看出了公孙胜的迟疑,他没有卖关子的恶趣味,索性直接点明主旨。 “哈哈!道长休要疑虑,我邹某并非是不顾生灵涂炭,也要觊觎九鼎的野心狂人。有识之士都知道,虽然目今朝政混乱,但十年八载之间,宋祚定然是衰而不绝,所以邹某暂时志不在中原,而是海外之地。” 海外之地! 这下公孙胜更吃惊了。 这种震撼不啻于有人跟公孙胜说,我不在三界之内,也不在五行之中,而是要到天外之天去成仙做祖一般。 趁着四下无人,且公孙胜吃惊呆住的空档,邹润顿时将他那一套宏图大业诉说出来,然后意味深长地询问公孙胜。 “……我知道长乃方外之人,对于名利钱财都视如粪土,可传道教于番邦,创基业于高丽,就任玄教大总管,执一国宗教之牛耳,这等功业道长有志于此否?” 啪嗒! 一柄上好的银丝拂尘脱手坠落在地,公孙胜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 自诩心境功夫达到上乘境界的公孙胜首次感受到了由衷的震撼,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天灵盖上猛地被人掏出了一个大窟窿,让他每一个脑细胞都尽情地接触到了新鲜的空气。 公孙胜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孔在这一刻通通都被打开。 内心好像生出了一个色彩斑斓、面目狰狞的魔鬼,死死地拽住他的心肺连接管,歇斯底里地催促他。 “快答应!快答应这个人!” “大声的告诉他,你要传道教于番邦,创基业于高丽,你要就任玄教大总管,你要执一国宗教之牛耳!快点!再晚一点答应都是你对信仰的不忠诚!祖师爷也要用天雷劈死你!” “我答应!!!”宛如神魂出窍了的公孙胜突然像着了魔一样,猛地伸手拽住了邹润,大声的重复着这句话。 “我答应!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说吧,你到底要我做甚么!只要你说,我就都答应!” 邹润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笑容,他紧紧揽住公孙胜的脖子,在他耳边,用一种略带蛊惑的口吻,轻轻地说道: “很好,看来果然如我所料,道长的向道之心坚若磐石,不愧是二仙山紫虚观罗真人的高足。” “其实想做到这个很简单,目前只需要道长小小的委屈一下,先去帮我做一件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蔡京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在接风宴结束的第二天,公孙胜告别了一众头领。 他带上亲自挑选的几名“火线入道”的道童,背上简易的包裹和鸽笼,脸上洋溢着难以形容的狂热,坚决要下山而去。 晁盖苦留不住,最后甚至没奈何地说道: “贤弟,不是俺强留你,昨日方才入伙,如何今日便要远行?再在山上多呆几天罢,再不济,也要等到恁的腿伤彻底养好,再上路不迟啊!” 此时的公孙胜就像被开了光一样,用一种神圣的表情和虚无缥缈的语调回答道: “兄长,是道在指引小弟,紫气东来!道告诉小弟,机不可失!道在诫示玄门之众,万不可行差踏错,时不再来啊!” “兄长,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小弟这就出发了,再见之日,就是你我修成正果之时!无量天尊!” 口诵一声天尊宝号,公孙胜头也不回地,坚定地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途,谁都阻拦不住。 人群望着公孙胜逐渐远去的背影,目惊口呆之余不禁苦苦思索,一夜之间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晁盖和吴用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邹润,企图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可邹润却不好意思地低头捂住了脸,多少有些尴尬。 他这回好像有点玩大了,他没想到公孙胜表面看着淡泊平静,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可实际内心里却如同埋藏着一座活火山,他只用言语撩拨了几句,便猛地爆发了。 咳……但不管怎么说,身为宗教人士,拥有纯正狂热的宗教信仰肯定是件好事。 邹润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这股狂热释放并稍加引导,使其转换为了行事动力而已。 现如今整个大宋国在宋徽宗这个头号粉丝的带头追捧下,整个国家的崇道氛围已经如火如荼。 其实远在赵佶还未成为天下之主时,他便与一帮道人方士打得火热,当时他还是一个无皇位基本无缘的闲散宗室,有一个太史局的道士郭天信告诉他说“王当有天下”,后来他果然成为了皇帝。 自此之后赵佶便一发不可收拾,愈发迷信道教与天命。 他继位之后告诉公卿大臣,说梦见自己被老君召见,见老君坐在殿上,对他说,你奉承天命,应当振兴吾教。政和三年(1113)十二月,赵佶下诏求道教仙经于天下;四年(1114)正月,下令置道阶二十六级、道官二十六等;六年(1116),下令立道学、修《道史》;重和元年(1118)八月,颁布《御注道德经》,九月,诏太学置道教各经博士,等等。 政和七年(1117)四月赵佶的操作达到了巅峰,他自称是神霄帝君下凡,讽谕道录院册封他为”教主道君皇帝”,集天神、教主、人君三位于一体。 在此期间一大批牛鬼蛇神先后浮现,郭天信、王老志、程若虚、王仔昔、林灵素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成为北宋官场上不可忽视的一股新兴群体,就连蔡京童贯等人在这些极度受宠的道士面前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纷纷放下身段,曲意结交,以求固宠。 在这种情况下,公孙胜动身前往东京,简直是正当其时。以他的本事在东京结交一部分高官显贵,建立可靠的情报据点,顺便打探一些军政情报,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这就是邹润答应将来事成之后,许诺给他玄教大总管,执一国宗教之牛耳的前提条件,公孙胜欣然同意,属于是相向奔赴,你情我愿。 这里面的道道邹润三缄其口,众人自然无从得知,只是感念公孙胜走得太急,以致于头领之间还没混个脸熟,对此都叹惋不已。 唯独吴用强压喜意,公孙胜走了好啊!他这么一走,新成立的军机处可不就只剩他一个参军了么! 吴用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 就在公孙胜踏上前去东京的船只时,由济州知州再度亲自撰写的公文也先后由两条线路送往东京。 一条走免费的邮驿路线,即由递铺中的马递向上传达。这是地方官员向上奏报的传统路径,直接由地方送到东京的通进银台司。 另一条就是知州私人掏钱,雇佣快马,单独送往太师府。 这两条线路上公文的内容也有所不同,前者格式规范,内容简明扼要,是一封典型的呈状(注1),后者洋洋洒洒,事无巨细,是向太师私人汇报的书信。 所以速度上自然是前者慢,而后者快。 今天是五月㡳,对于蔡京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三年前的今天,是他第三次被皇帝拜为宰相的日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蔡京选择不去上朝,他要在家好好小憩一日。 身为宰相无故不去上朝,也不去都堂(注2)理事,这并非小事,大宋的谏官又是出了名的强势,按理说蔡京会被喷得体无完肤,可是蔡京却毫无惧色。因为早在政和二年,他就因为“劳苦功高”,被赵佶授予了“三日一至都堂治事的特权。” 优哉游哉地来到了自家面积达数十亩的花园内。眼下正值清晨,初阳不烈,更兼早上东京城吹起了南风,确实是个适宜散步的时候。 蔡京身穿宽松舒适的燕居道袍,系着一顶逍遥巾,身后跟着一长串乌衣小帽的下人,这些下人个个低头俯首,手里捧着杌子、毛巾、痰盂、饮子等一干物什,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没有一个人敢发出杂音。 略略走了百十步,感受到身体逐渐发热,蔡京挑了一处向阳且花开的地方,命下人放下杌子,端来饮子,他要稍事休息。 这时候负责府内文书工作的文字主管抱着一小摞紧要公文和书信来参拜,蔡京挥挥手,示意他捡要紧的念。 蔡京有眼疾,除非到了御前,如今那些小楷文字他能不看就不看,全靠亲信之人读给他听。 慢慢的,那主管便读到了济州发来的书信。 蔡京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郓州……梁山泊……”蔡京下意识地用指尖敲打着杌子的侧边,发出了一连串沉闷的“咚咚”声。 主管知道,这是自家主人在沉思,于是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恭敬地弯腰退到了一边,等候训示。 其实蔡京很早就知道梁山泊这个地方,因为在他还没当上宰相的时候,他在郓州短暂地担任过知州一职,并且在任之际他还大力废除王安石的“新法”,恢复司马光的“旧法”。 蔡京虽老,但是他的记忆却没完全衰落,他记得济州之前发来的书信,说生辰纲案件有贼人数人,其中主犯田虎,从犯晁盖。 可现如今不管是什么犯,一个都没捉拿归案,自己女婿费劲拔拉弄来的十万贯金珠宝贝更是不见踪影。 这无疑让蔡京很生气。 去年的生辰纲被人劫了,现在连个具体消息都没有,今年又被劫了,好歹是知道了贼人下落。如果这都不能将其缉捕到官,那么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宰相? 如今贼人晁盖又上了梁山泊,据济州知州上报,那上面原本就有强人为祸,看样子必须得用雷霆之势加以打击。 计较已定,蔡京立即发出指示。 “向河北的威胜军,还有京西的济州各下一道申斥的公文,催促他们限期捉拿贼人,追回财物,否则地方主官统统贬谪远恶军州。” “然后将这封信件主要内容重新抄录一份,派人送到高俅那,勿须多说,他自会明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泰山压顶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早朝之后高俅方才接到了信。 他在回到位于皇城外城西华门附近的殿前司衙门后,第一时间进行拆阅。 重新摘取抄录的书信很短,高俅一目十行,很快看完,阅后他命小吏取来一个火盆,直接将信件点燃后投入其中,直到亲眼目睹书信化为灰烬方才收回了目光。 为官十数载,他早已不是当初东京街头那个混不吝的泼皮,他为人越来越老到,做事越来越周密,别看这只是一纸小小的书信,真要较真起来,这就是当朝宰相联手管军的殿前都指挥使,企图插手调兵事宜的罪证。 这个罪证当然不小,弄不好甚至会使其失掉皇帝的宠信,所以高俅必须亲自处理干净。 其实蔡京的意思他都明白,无非是如今蔡太师和童太尉(注1)只是表面上和气,实际上三年前童贯设法帮助蔡京重登相位的那段蜜月期早就过去了,虽然眼下知枢密院事乃是邓洵武,但同签书枢密院事的可是童贯。 童贯为了牢牢抓住军权不放松,他将所控制部队中的将领的升迁全部都绕过三省、枢密院以及三衙,直接报到皇帝御前,等到皇帝签批后,直接交由各部照办。 这对于同样把权力看得极其重要的蔡京来说,简直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哪怕不论私心,单从公事的角度,蔡京身为大宋所有文官的首领,他也必须站出来,坚决抨击这种破坏国朝体制与祖宗家法的行为,这是身为宰相必然要拿出来的鲜明态度。 大宋朝所有的事务必须要在文官的掌控下进行,这种强硬的态度是大宋历代宰相所必须要有的共识,也是所有文官的共识,而做不到这一点的宰相势必会失去整个文官系统的支持。 真到了那个时候,纵使强如蔡京,也绝坐不稳宰相的位子。 所以征讨梁山之事还是由他高俅向枢密院提出方才合适。 毕竟满东京城都知道,高太尉和梁山有梁子,再加上高俅乃一介弄臣,他可不怕人家说他私事公办。 “哼哼,不愧是公相,果然是老而弥坚,连让人当刀子都当得心甘情愿,高某和这等人比起来,还当真是差得远啊。” 高俅暗暗感叹几句,随即立刻叫来殿前司衙门里开拆司的孔目官。 北宋的三衙和南宋的三衙最大的区别就是北宋三衙没有属官,只有属吏。而且宋神宗之后的三衙已经逐渐开始实行了六案制。 开拆司就是六案之一,其职能是“掌管收接诉状,及诸处发到文字”等。 “之前对梁山泊策划的作战方略准备得如何了?” 开拆司的孔目官乃是高俅的心腹,这等事一直都是由他代为办理,他业务精熟,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回禀太尉,卑职已拟好方略,计划动用两个指挥的兵力,再派一员得力战将临阵节制,所需马匹军器粮饷一力供应,再辅以当地州县的厢军和土军,定可一举剿灭梁山贼寇。” 孔目官虽然带着官字,但是只是吏,所以他虽然是高俅的心腹,在殿前司里也是位高权重的存在,却仍自称是卑职。 官和吏看似经常联系在一起使用,虽是只有一字之差,但两者内里的实质却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他说完方略,又赶紧汇报办理此事的具体进度。 “卑职已找到了一名御史拟文,向通进银台司递交了奏劄(注2),奏请派兵剿灭梁山贼寇,俟都堂签批转发枢密院,枢密院再向咱们发了公牒(注3),下官第一时间就将该方略移文过去,再经枢密院签发用印,就可着人带着故牒(注4)到地方上用兵了。” 这是宋代典型的办事流程,尤其涉及到用兵,特别是动用禁军,上述程序一道也免不了,哪怕高俅是殿帅,可他也只有管军之权,而无调兵之权,一切都得按照流程来。 高俅听完大手一挥,做出重要指示。 “做事莫要小家子器,方略要大胆一些,有道是狮子搏兔尚尽全力,林冲那厮虽然不识抬举,但却是个真有本事的,将两个指挥升为四个指挥!” “太尉!”孔目官听完惊讶地叫出声来,“一下动用两千禁军,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是枢密院那边不允啊,甚至还会报到圣上那边去,用力过头只怕此事会波及恁自身,还请太尉三思!” “哼哼,无妨,既然有人要当握刀的手,那么他就得使出握刀的力。” 在今天之前高俅可不敢这么激进,但是现在有了蔡京在暗地里撑腰,他敢一百个肯定,御史清流们不会上书抵制,枢密院那边他去卖卖脸,方略通过绝对没有问题,就算这事捅到了御前,以蔡太师的手腕也不虞会有反复之忧。 所以尽可以放手施为。 这样一来既可以报了儿子被阉之仇,又能让当朝太师欠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而结果也正如高俅所料,他之前推进了快一个月却总是没有下文的事,这回背地里有蔡京推波助澜,短短两天便走完了所有流程,银台司的官吏将那个御史的奏章从最底层翻到了最上面,然后都堂火速批示,当天就转到了枢密院。 高俅连夜去童府拜会,是以第二天枢密院就同意了他的用兵方略,并正式行文下去。 欲治兵者,必先选将。 方略过了,后勤这块都好说,可选谁为将呢? 这事没等高俅进一步考虑,很快夜里蔡府又着人送来了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从义郎,凌州兵马监押(注5)单廷珪;秉义郎,凌州兵马监押魏定国,可堪大用。” 从义郎和秉义郎都是武官的寄禄官,都代表着从八品的品级,只是前者比后者略高一级。 凌州兵马监押,是指军职差遣,而单廷珪,魏定国这几个字就不用说了,很明显是人名。 单廷珪?魏定国? 何许人也? 区区一个州的兵马监押,又非什么统兵大将,高俅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人,但是高俅知道这俩要么是有真本事在身,要么就是投靠到了蔡京门下。 以己度人,高俅摸了摸胡子,他认为这俩人属于后者。 “罢了……此次方略本太尉以泰山压顶之势用兵,本来打算从自己夹袋中择人前去上阵建功,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俩人既然是公相门下,想必多少有些本事在身,便就定此二人了。” 在高俅的心中,此次梁山泊覆灭已成定局,他的新仇旧怨可以一发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能顺便卖蔡京一个好,那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打定主意后高俅提笔,在发往枢密院的公牒上下了单廷珪,魏定国二人的名字, 装上封皮,盖上火漆戳子,高俅没由来地摇了摇头,突然发出了一阵低声的谓叹。 “啊呀……贵如当朝宰相,都开始布局军中老革之事,这世道果然不复以往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更迭而来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朝廷的公文正在发往凌州(注1)的路上,一团猛烈的暴风雨也正在席卷着梁山。 浓如荫墨的乌云在低空处翻腾,一道道肆虐的闪电企图撕裂这种让人难以喘息的黑暗,但除了发出一瞬短暂的电光外,终究是无济于事。 雷声大,雨点也大。 黄豆大小的雨珠自万米高空狠狠坠落在湖面上,搅扰起了一湖的涟漪,水汽和雨幕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天然的混沌屏障,十步之外难以视物,死死封锁了整个湖面。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没有了巡哨和防守的必要了,除了山上三关的门楼下各留了几个应急值守的喽啰,邹润下令,全寨所有人等,各自回屋避雨休息。 也算是为近日苦练不辍的大练兵放了一个短暂的假期。 “梁山好久不曾下过这般暴虐的大雨了,自然伟力,果然非人力所能抗衡……” 山顶聚义厅前些日子刚刚经过一轮扩建,邹润下令在聚义厅的两侧各扩建出几间耳房。 林冲建言,自古紫气朝东,白虎征西,西边乃刀兵之位,于是邹润入乡随俗,从善如流,命令将东边的耳房充做事务堂的议事地,西边的耳房做为军机处的办公房。 此刻邹润就身处刚刚修葺一新的西侧耳房,他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怔怔地看了很久,直到随风飘进来的雨水将他衣襟都打湿了,他才恍然察觉,继而发出了这样一句感叹。 房间里还有四人,分别是林冲、鲁智深、晁盖和吴用,加上刚刚关上窗户的邹润,除去挂职在军机处,实际正在赶往东京的公孙胜,梁山军事领导机构班子人员正好齐了。 实际上这也正是梁山军机处成立后的首次正式开会。 众人刚刚来齐,邹润还没来得及宣布会议的议题,一场狂暴的雷暴大雨就席卷了梁山,这在北宋这个封建时代,怎么看,怎么好像都有点小不吉利。 “早知道便让公孙胜晚两天出发了,也好让他发挥一下职业特长,测算一下是吉是凶……” 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了这个念头,邹润愣了一下觉得有些荒唐,然后赶紧将这个不够唯物的想法从脑海中抛了出去,集中精神继续商讨大事。 “前番我等击败了郓城县县尉一行,算算时间,郓城县和济州的公文应该也发往东京了。眼看着离那位蔡太师的生辰也没几日了,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我等,诸位便就此事互相议一议应对之策吧。” 说完这些,邹润将手拢进袖子,回到了座位上,倚靠着椅背斜身坐下,昨晚邹润在迎接白胜和萧让金大坚家属上山的接风宴上喝了不少,导致他现在尚且有些困倦。 而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山寨有事他都是一个人闷在屋里费劲巴啦地想办法。 如今有了议事的机构和可以议事的人,他便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舒舒服服地等待着众人接话。 “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便先说几句。”晁盖首先发言,他一把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蔡京老贼心胸狭隘,谁人不知?早晚必要有场大厮杀,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晁某自上山以来,深感寨主厚待,不曾出得半分气力,某虽不才,但犹能提刀上阵,届时还请寨主让我带一支兵马下山迎敌。” 老实说,晁盖这话很能表现态度,但也仅仅是表达出态度而已,看似勇气可嘉,实则内容乏善可陈。 不过这也在邹润意料之内,他把晁盖放在军机处并非是觉得晁盖有多大的军事才能,而仅仅是为了安抚人心,体现他很重视晁盖,并凸显出晁盖的重要地位而已。 “晁大哥果然英雄气概,那便从大哥所请,厮杀之时就有劳大哥了。” 邹润高度赞扬了晁盖勇猛敢战的积极精神,然后立刻将头一扭,看向林冲和鲁智深,以及急欲发言表现的吴用。 林冲会意,他先是起身对邹润进行请示。 “寨主,末将先将山寨兵备之事讲给晁天王和吴参军知道,也好教这二位做个参考如何?” 对此邹润自无不可,示意林冲但讲无妨,林冲恭敬地向上拱了拱手,然后便将梁山的兵力情况娓娓道来。 “两个月前,寨主为梁山定下了两千的兵额,其中水军两个营头,各五百人;步军两个营头,各四百人;骑军一个营头,二百人。” “如今我梁山三军,五营,合计两千人全部满编,钱粮充足,长短兵器和弓弩箭矢尽皆齐备。水军战船和货船合计五十余艘,各色马匹三余百匹……” 这些数据林冲烂熟于心,说起来如数家珍,众人听了也都精神一振,但林冲随即话头一转,开始说起梁山的不足之处。 “然据末将统计,我梁山喽啰虽然素来训练不辍,但真正上过战阵的不超过一千人,真正见过血的更是不超过五百人。加之盔甲打造起来费工、费料、费时,也无处采买,我梁山各色铁甲、皮甲、纸甲加起来只有三百余具,整体披甲之兵不足两成……” 伴随着林冲的深度讲解,屋内之人对梁山目前的军事底子有了清晰的认知,但气氛一时也陷入了沉闷。 这时该轮到鲁智深发言了。 邹润起身正坐,全神贯注,认真聆听,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全都是干货。 毕竟一整个屋子的人中,也只有这位花和尚正儿八经上过战阵,并且对阵的还是兵锋锐利的西贼,鲁智深是见过真正大场面的人,他的意见和建议将会对接下来的战略方案的商讨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林教头讲了许多,洒家听着听着,便听出了我梁山军的长短优劣。”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鲁智深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提纲挈领,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未经战阵之事倒算不得甚么,毕竟大宋除了西边和南边,承平日久,军士久不闻战,这点不足为虑。我军短就短在披甲率太低,不足两成……” 鲁智深的眼光果然毒辣精准,直接切中要害,算是和林冲想到了一块。 宋军的盔甲虽然一直有着保存不善,以及甲片偏脆等诸多问题,但宋军的披甲率,尤其是禁军的披甲率还是很高的,而封建时期的披甲率往往就是衡量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标准之一。 说完缺点,鲁智深又讲解起自家队伍的优势。 “我军长在战马充足,装备起二百精锐骑兵绰绰有余,且我山寨骑兵都是选择有骑术底子的喽啰充任,一直都有林教头亲自统带,后续又添了张俊这员了得的骑将。非是洒家夸口,除非调动西军,或者东京城里上四军中的捧日、龙卫和御前班直,其他一般禁军的马军绝非我梁山骑兵对手!” 大名鼎鼎的上四军指的是: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 这四军历来号称是禁军中的战力最强的存在(不包括西军),其中捧日为骑军,属殿前司,龙卫也是骑军,但属侍卫亲军马军司,御前班直就更不用说了,那是皇帝身边的亲兵,战斗力也是颇有保障的。 鲁智深言之凿凿地举出这些例子,可见他对梁山骑兵的信心之足。 “洒家在老种经略相公和小种经略相公帐下都待过,旁的没学会,兵书战策倒是听了一耳朵,但多得没记住,唯独这两位相公时常说这么一句话,洒家却熟记于心。” “二位相公说:什么叫会打仗?那就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懂了这个,于战事上就算是入门了。” 引用完了自家老上司的名言后,鲁智深毫不犹豫提出了他的作战方略。 “寨主,洒家建议,如果敌人兵势太大,咱们就不对堂堂之阵,善用骑兵,才是破敌之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本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鲁智深之言算是在众人心头打开了一扇天窗,众人均有拨云见日之感,无不纷纷颔首,口皆称善。 邹润更是一脸欣慰地看向这位花和尚,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欣赏和满意之色。 什么是人才?这就是人才! 这才正经的术业有专攻,打仗就得听这种专家的建议。 邹润的满意之情溢于言表,这可叫一旁的智多星连有些着急,在他得知今天会议的主题后,他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将今天的这个会议变成他上梁山后的“首秀”。 他要让在座的每一位,尤其是身为寨主的邹润充分领略他的满腹谋略,机会难得,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让这位出家之人抢了风头。 打仗这事纸上谈兵易,但真正做起来却难,吴用虽然有心表现,但屋里面的两位行家已经各自说了不少真知灼见,留给他发挥的余地已然不多,鲁智深更是连即将成型的战斗方略都提了出来。 眼看着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发言,吴用疯狂地捋着胡须,肚内心思急转。 “大师久在边疆,于用兵之事诚然精熟,今日听大师一席话,不知胜过研读多少兵书战策。” 邹润对鲁智深不吝赞誉之词,而后者听罢只是摆了摆手,并不以为意。 大宋多年的重文抑武政策在鲁智深身上留下了不浅的烙印,在他心目中,自己只是生长在陕西,厮杀在陕西,耳濡目染中有些战阵见识,但这却算不得什么。 论及真正的战略制定,他还是下意识地习惯听一听文官的建议。 当然,这里只是绿林山寨,不存在文官,但却有一名文人。 这位文人还是寨主亲点进入军机处担任参军的角色,以寨主的识人之明,想必此人必有些斤两。 于是鲁智深便道: “洒家只是上阵见得多了,听得多了,但于兵戈之事,只懂见招拆招,算不得高明。素闻江湖传播智多星计压武侯,才过张良,寨主还是听听吴教授的谋略吧。” 随着鲁智深的言语,屋内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吴用身上。 “大师所言甚是,那我等便听听吴参军之高见。”邹润从善如流,他也想看看吴用在兵事上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后世网络上针对吴用自身本领谋略的争论几乎成了严重的两极分化,一派都说吴用不愧于他智多星的名号和梁山泊头号大军师的职位,梁山泊能有后日之红火,他居功至伟。 另一派则对吴用一百个唾弃,说他只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小计,坑蒙拐骗很拿手,但在军事水平上能被神机军师朱武甩出八百条街不止。 那么吴用到底有几分成色呢?邹润拭目以待。 眼见压力给到了自己这边,吴用顿时一凛,不过他也并非浪得虚名之辈,虽惊却不慌。 吴用知道自己在战术上肯定胜不过林冲和鲁智深这种久经战阵的军官,所以便打算让众人领教领教他加亮先生在战略上的高超造诣。 咳咳!! 吴用清了清嗓子,他挥动手中羽扇,一边不急不缓地说着客套话,一边快速构思思路,组织着语言。 “不敢当大师夸赞,小生实乃一介村儒,虽是读过几卷兵书,却不敢妄称知兵。然寨主和诸位头领对小生有援手救命之恩,战事更是由我等而起,用虽不才,也有三策,今日斗胆言兵,还望诸位切莫笑怪。” 好家伙!上来就有三策,这简直太符合当代宋人对高明文士的印象了,于是众人纷纷出言催促。 “参军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先生太过自谦,还请速速说来。” “我等皆愿闻教授妙计。” 三种不同的称呼,分别出自林、鲁、晁三人之口,唯独上首的邹润并未发声,却也目光明亮,显然也很是很感兴趣。 眼见吊足了众人胃口,吴用内心得到了很大满足,他当即抖擞精神,说出这番话来。 “用之三策,一曰料敌于先。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方今我军弱而朝廷之师强,若欲取胜,首重探听军情。即立刻广派探子,多方打探,设法弄清楚朝廷调何方之兵,其兵几何,主将为谁,进兵路线,何时抵达……诸如此类军情,多多益善,此事可速速施行,早一日得知,便可多一分胜算!” 吴用的兵书果然不是白读的,最起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和心得体会,他的第一策一出,顿时得到了屋内之人的普遍认同,林冲等人纷纷点头不已。 “吴参军所言极是!” 鲁智深更是一拍桌凳,便起身请邹润按照吴用的建议实行。 对此邹润点了点头,却并未下令,而是让吴用继续发言。 “待吴参军一发说完剩下两策,再传令下去不迟。” 眼见头一策收效颇佳,吴用底气更足,直接起身在屋内踱步走动,一手轻挥羽扇,一手背负于后,指点江山的架势瞬间拉满。 “用之二策曰示敌以弱,以小生愚见,无论来战之兵来自何地,我等皆可示敌以弱,助长其上下兵将之嚣张气焰。待此辈轻视与我时,便是会露出破绽,继而不管是诱敌深入,还是佯装败退,然后再设兵伏杀,皆可择其善者而用之。” “三曰疲敌于战,此乃不得已之策,若所来之军战力强横非凡,我等难以与之抗争,便可固守而扰敌,或袭其粮道,或偷其营寨,总之要使其上下不得安生,其兵势必颓,届时我等再伺机击之,反败为胜亦是不难。” 三条策略说完,吴用收到了满堂喝彩,不管是林冲还是鲁智深都是大声叫好,显然他们打心眼里认同吴用的策略,而晁盖更是喜不自胜,吴用的这番表现真的是太给他长脸了。 晁盖也不是庸人,他深知江湖是以实力来说话的,而实力也分文武。首先武力这一块是肯定没法比的,他这一伙,包括昨天才上山的白胜,一共七个人,没一个会是林、鲁二人的对手。 不光单打独斗打不赢,带兵打仗也没法比,毕竟邹润手底下光是正儿八经的军官出身的头领就有四个。 而说到文这一块,绿林不比朝廷和文坛,不比诗词唱和与锦绣文章,就论出谋划策。 他这七个人中,跟文沾边的倒有四个,可萧让、金大坚都不是这类的人才,公孙胜又被派往东京,鞭长莫及。 唯独还剩下吴用一人,但他又好像不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寨主所喜爱,晁盖为此没少担心过。 毕竟七个人中要真是没一个能表现出挑的话,那往后他们必定会受到轻视。 但是这回好了,吴用的表现用技惊四座来形容毫不过分,没见林冲和鲁智深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联袂朝邹润进言,请求他尽数按照吴用的计策施行。 邹润放眼屋内,林冲鲁智深意兴激昂,言辞恳切。吴用以手捻须,眉目间有抑制不住的自得之色,而晁盖则是大喜过望。 与众人不同,邹润自己却表现得很平淡。 说实话,吴用的发言确实给到了他惊喜,但不多。 吴用身为一个从未接触过战争的山村普通读书人,能通过自行阅读兵书战策,从而揣摩出这样一套思路纯熟的作战方略,不得不说,非常难能可贵。 但身为在后世网络大爆发时代中混迹的一员,吴用刚刚所说的,邹润大都也有思考过,甚至有些事他已经做在了前面。 就拿情报来说,如果不是预感到朝廷会很快发兵,他也不会立即就催促公孙胜上路,前去东京布点,也不会提前就下达了大练兵的命令。 正是因为思考过,并且实际地去做过,邹润才能真正明白,上面这些话说起来还算容易,但是难就难在如何去做。 不是吴用的表现不够好,只是因为身为重生之人邹润的要求太高,邹润无视了林冲和鲁智深的进言,他想真正了解出吴用真本事的真实高度。 “吴参军所言均是真知灼见,所提三策,都符合兵法要义,但邹某再有一问想要请教,还请不吝解惑。” “寨主但讲无妨,小生自一力参谋。” 也许是林冲和鲁智深的反馈太过热烈,吴用有些上头了,他沉浸在这种被人认同和赞誉的氛围中有些不能自拔,对于邹润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有了些变化,在用词和称呼上已然没了往日伏低做小的态度。 “邹某愚钝,请问广派探子,多方打探,到底该派甚么人去打探,去往何地打探,去了之后又该采用哪些方法打探?” 邹润没有存心刁难人的心思,他就用如何探听情报这一细节问题进行展开询问。到底是谋略过人,还是纸上谈兵,只要答上了这个问题,几斤几两,自然会有定论。 摇曳的羽扇停滞在胸前,往来的脚步也不再挪动,吴用嘴巴微张,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自然是派遣胆大心细之人前去探听,呃……肯定是派往东京才好,至于如何打探……这个嘛……可以花钱买嘛!哦哦哦,对了!小生忘了一点,所派之人不光要胆大心细,还得对山寨忠心耿耿,最好还要有家人留在山上以为人质……” 吴用吞吞吐吐,吭吭哧哧,搜肠刮肚地解答着邹润的问题。 实际上这时候他也回过神来了,这是邹润在进一步考较他,可他真的没预料到这一步。毕竟他所读的《孙子兵法》上只写了刺探军情,可没说该如何刺探,他是第一次想到这一层,因此言语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不一会就红了脸颊。 林冲鲁智深见状也纷纷重新入座,他们已然明白了自家寨主的心思,晁盖则忍不住捶胸感叹,唯恐吴用会因此再次在邹润面前留下夸夸其谈的不佳印象。 诸人反应邹润尽收眼底,他笑了,但不是嘲笑,他已经知道吴用,此人有点东西,但是东西不多。 不过无妨,没有人是天生的军事家或者战略家,人总是要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吴用的底子不错,把他放在参军的位置上也很合适。 他更没有因此看不起吴用的心思,因为这些事他也是在摸索着做。 邹润起身下来,走到吴用身边,请他落座歇息,然后认真地在他耳边说道: “参军不必如此,没有生来就知兵的人,但单凭读兵书而不想着如何去做,绝对打不赢胜仗。” “我曾听得一位贤人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邹某不才,愿与参军共勉,共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吴用呆呆地念叨着这句后世名句,心里涌起了澎湃的心潮。 他似乎,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和道路。 第一百六十章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知道朝廷发兵会很快,但他不会猜到会这么快。 被他寄予厚望的公孙胜前脚才踏进东京城的大门,连落脚地都还没找好,更别说规划建设一处道观作为收集东京情报的大本营,那更是没影儿的事。 但此时枢密院的公文已经到达了凌州监押司。 监押是军职名称,它的级别并不固定,上至六品武官大员,下至从九品刚入流的承信郎都可以担任此职,大到一路一州,小到一寨一监,都可设置监押这个官职。 从某种意义上讲,北宋中后期的监押有点像现代官场上烂大街的主任官衔,不看它的寄禄官(行政级别),就很难分辨出它的级别高低和权力大小。 但监押后边加个“司”字就不同了。 监押司也称为钤辖司,二者经常混用,外行人难以区分。但都是北宋禁军在地方上的军事管理机构,大体上分为州一级和路一级,两种级别。它的主官称呼为兵马监押或兵马钤辖,由于其职数并不固定,所以在有多名监押或者钤辖并存的情况下,为了加以区分,其中资格较老的,或者牵头主理事务的,称呼为都监押,简称都监。 但都钤辖却不参照此例,都钤辖仅次于都总管和副都总管,是可以担当方面之任重要武职,可以按照皇帝或者朝廷的命令节制部分中下层将领,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经制大将。 按照《宋会要·职官》记载,北宋中前期,地方诸州各置兵马监押,其中大州二或三员,小州一员。可到了宋徽宗时期,由于冗官太多,渐入冗滥,最夸张的州甚至会有六七名兵马监押同时在职,但其中大多是权贵子弟得此官职,仅徒享俸禄而已,并不能真正带兵打仗。 凌州不是大州,但是受徽宗一朝的政治风气影响,此时凌州境内同时有四名兵马监押同署办公。 公文送达之际,监押司里恰好有三位监押在署,这三位监押分别是: 单廷珪、魏定国以及另一位年老的兵马监押。 按照吏部和枢密院定下的条例,这位年老,且寄禄官达到了正八品的兵马监押,是三人之中唯一有资格稍被称呼为都监的存在。 只可惜这位都监年纪已经接近六十,依照惯例,他很快就要向朝廷上自请离军的奏疏了。 从传令兵手中接过用火漆密封严实的牛皮信筒,老都监挥挥手让其下去歇息,随即拔开木塞,将内里的公文倒了出来。 昏黄的老眼只在封皮上一扫,老都监便抬起头来道: “此乃枢密院调兵故牒,看封口的火漆印记,乃是五百里加急的重大军令,如今衙署里只有我等三人在场,不如等另一位监押来后,再共同拆阅可好?” 宋代的公文的传递等级大概分为三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不等,面前的这封文书五百里加急,并且涉及调兵之事,显然非同小可。 老都监老成持重,他深知都监和监押隶属同僚,共同听命于本路的经略使和凌州的知州,接受双重管理,二者之间只有资历深浅的区别,并无上下之分,是故他出声询问身旁的单庭珪和魏定国二人,这是好生商议的意思。 但魏定国不这么看。 魏定国身长七尺,生得面白无须,望之颇有文气,可实际上他却是粗鲁无文,自恃勇力,虽然崇尚义气,但脾气暴躁,人人都称呼他为神火将。 他平素还是很尊重这位老都监的,但是这会儿听到老都监提起了另一位兵马监押,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大叫道: “都监理会那厮作甚?叵耐那厮十天半月不进衙门办公,一年也难得入一趟军营,自古军情如火,如何值当为这厮耽搁!我等自看了,再着人转告与他便了。” 魏定国嘴里的那厮其实姓郝,乃是去年从东京来的一个权贵子弟,此人平素自诩为风流文人,没事就爱干些写写画画的勾当,更兼眼高于顶,一直将分内的兵事视为“浊事”,从来不屑于过问,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没事就爱往身为一州之类官阶最高的文官知州身边凑。 但是嘴上是一套,实际上又是一套,这位郝监押虽然张口闭口“丘八之事不足与闻”,但喝起兵血来却相当狠辣,可能是有着深厚的家学传承,他不管是虚报兵额还是驱使军士做工,亦或者是克扣军饷和贪墨军粮,此人的吃相让身为同僚的三位兵马监押看得那是心惊胆战,经常担心他辖下的军士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哗变闹事。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除了疾恶如仇、脾气暴躁的魏定国会和他当面过不去,不管是人老成精的老都监,还是心思深沉的单庭珪都会捏着鼻子讨好此人,毕竟都知道此人有大来头,早晚会升官到他们的头上。 可偏偏此人喜欢以貌取人,对外貌鄙陋的单庭珪从来都不屑于掩饰,脸上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哪怕单庭珪多次曲意结交,阿谀奉承,可此人却仍旧一副不耻为伍的模样。 单庭珪和魏定国长相有些相反,他壮硕敦实但却身量不高,皮肤黝黑糙厚,和山间老农、水上渔夫类似,下颔还长着一把乱糟糟的短须,天生的抬头纹,可谓是年纪轻轻就已经一把年纪。 有一次他们共同去本路的钤辖司汇报事务,单庭珪只不过是挨着那郝监押近了一点,大庭广众之下,那郝监押就想沾染了瘟疫一样,一蹦三丈高,当着整整一路文武官员的面,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那之后,哪怕单庭珪自诩为唾面自干之辈,却也和郝监押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当然,这只是单廷珪内心里的决定,表面上他还是一副忘却前嫌,致力于同僚通好的好人模样。 单庭珪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和当代大多数粗鄙不文的武将不同,此人看起来外表粗犷鄙陋,实则内里颇知书史,尤其喜欢研读水战水攻之法,所以有个绰号叫圣水将。 往往一个人书读得多了,心思就很灵活。单庭珪虽然和魏定国意气相投,交情深厚,并且赞同魏定国的观点。但他并不像魏定国一样张嘴那厮闭嘴那厮,他将仇恨深深埋在内心,对着老都监说道: “都监容禀,郝监押雅量非常,知州素爱之,常常在一起讨教文学,想必此时他们定在州境之内的某处名山大川遨游尽兴,我等先使人去催促一声也是无妨,然若因此耽搁了军情,只怕到头来吃瓜落得却还是我们,都监以为如何?” 老都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不是善茬,他从来不愿直接表达出个人意见,这下借着二人之口便有了拆阅公文的由头,于是乎赶紧借坡下驴地答应了下来。 公文不长,老都监有些老眼昏花,所以他挑了一处向阳的地方,将公文置于灿烂的阳光下。 翻来覆去,逐字逐句地接连看了几遍,老都监轻轻垂下双手,默然良久。 夏日的阳光透过监押司屋顶的天井投射在他的身上,显得他那部稀疏的苍髯愈发的雪白,在明亮的阳光里近乎透明,细细的灰尘在阳光里翻腾,更加衬托着衙署内的安静。 老都监眉头微皱,半盏茶的功夫里都一动不动,活像一尊雕塑。 单廷珪和魏定国在一旁等候多时,他们还对公文上的内容毫不知情,看到老都监的模样便知有大事发生,焦急之下便顾不得礼数,直接出声打断了老都监的沉思。 “都监,不知枢密院发来公文所为何事啊?” 老都监闻言将闭阖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阳光下这两个正值壮年的青年将领,不由得喟然长叹,他用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低声念叨着: “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年轻人就是不懂韬光养晦,不懂得和光同尘、结好同僚。这下好了,祸事来了还不自知……唉,可惜啊可惜……” 旁边站立的单廷珪和魏定国尚且蒙在鼓里,见老都监并不答话,反自在那里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甚么,顿时焦躁。 尤其是魏定国,他绰号神火将,善用火器和火攻,性格也是急躁如火。 见老都监久久没有回应,魏定国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上前道了声“得罪!” 然后便将公文从老都监手中接了过来,随即展开阅读。 为人较为圆滑的单庭珪觉得好友此举不妥,这对老都监显然是一种冒犯,正在他准备为好友表示歉意时,只见魏定国突然大叫出声。 “什么!朝廷点我和单兄为将,急令公文所到之日,我二人三日之内带齐所部兵马出发,十日之内抵达济州,克期会合当地厢军、土军和民夫,然后一齐进剿梁山贼寇?” 经过魏定国大嗓门这么突然一叫,单庭珪也顾不得缓和同僚关系了,他同样也吃惊不小,立刻劈手将公文夺了过来,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全部看完。 “还真是如此!我等乃是从八品的小州监押,为何此次中枢有司会直接点我二人为将?我等乃是在城兵马监押(注1),为何让我等越过本管州境前去收捕梁山的贼寇?况且京东西路兵多将广,更兼有地利之便,为何不从他本路择选良将带兵进剿?真是奇怪也哉……” 放下公文后的单庭珪满腹疑虑。 身为朝廷武将,他倒不是不愿意上阵厮杀,而是这个公文里里外外实在透着太多蹊跷。 想到这里,他不禁狐疑地看向了端坐一旁的老都监,用着探询和求教的语气尝试着问道: “都监,莫非……莫非有人向朝中举荐我等?” “咳咳咳!”仿佛沉睡良久的老都监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他一边咳,还一边使劲拍打着紧挨在身边的空位上的椅子,直将那张椅子拍得咚咚作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体的不适。 看着厅内唯一空余的那张椅子,单庭珪眼中神光一闪,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多谢都监赐教,都监指点爱护之情,晚辈二人必将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面对执礼甚恭的单庭珪,以及尚自不解其意的魏定国,老都监咳嗽不止,仿佛他的身体从刚刚那一刻起就彻底垮了。 “啊?二位刚刚说了甚么?老夫年事已高,近来连耳朵也不甚灵光了,已然是听不清喽……哎呀呀,也该先向朝廷写离军的札子,乞求解甲归田,回家吃老米咯!” 老都监浑若什么也没听清,自顾自地说些絮絮叨叨的话,一边说着还一边站起身,准备朝衙署外走去。 在经过单庭珪和魏定国身边时,他忽然顿了一顿,然后用快速但细微的声音说道: “年轻人切莫太过气盛,同僚之谊不可失啊。” “老夫在凌州从军多年,也算得上半个凌州人了,老夫可不愿在离军之际,眼睁睁地看着我凌州大好儿郎徒死他乡,老夫言尽于此,二位多多保重。” 说罢这些,老都监的身子又佝偻了几分,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单魏二人相送出门的好意,一摇三晃地走出了监押司衙门。 “单兄!这……” 眼见于此,魏定国一急就要说话,却不妨被单庭珪一把拦住。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外边说去……” 说着单庭珪就一把拽住魏定国,同样走出了衙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没面目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出了监押司衙署,单廷珪一路拉着魏定国来到了凌州城内的一处酒馆。 这酒馆不大不小,时值中午,来来往往的客人熙熙攘攘,楼下的座头已是满了,单廷珪和魏定国匆忙进到店内,径直对上前迎接的酒保吩咐道: “我兄弟二人有体己话要说,你且与我找间雅间独坐。” 年轻酒保的脸上旋即泛起难色,他一边上前对单魏二人作揖施礼,一边指着厅堂内的一众食客道: “二位客官见谅,此时乃是饭点,楼下楼下都已是满了,在座的客官都是俺们的衣食父母,实在没腾挪处。” 此话一出魏定国顿时焦躁,他本就揣着一肚子的疑惑未解,哪里有功夫和一个酒保在这废话,当即大怒道: “让你找,你便找!恁地多嘴多舌,若不去时,惹得老爷性起,砸了你这鸟店!” 这边的争吵引来了酒店掌柜,掌柜四十上下见多识广,更兼在凌州城内厮混多年,如何不知圣水将和神火将的大名,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上前赔话。 “官人息怒!官人息怒,这厮是新来的,不会说话,官人切莫和他见怪。楼上还有一处临街开窗的大客座,只是恰好先前有一位单身的客官坐了。二位官人若不嫌弃,小人自上去和那位客官讨个方便,届时用一扇屏风隔开,再另行安排一桌酒菜给客官享用如何?” 刚刚在衙门里说话不方便,角落里总是有吏员佯装办事,实则在竖着耳朵偷听,一路上单廷珪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跟魏定国商议,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好找单间,于是便同意了掌柜提出的办法,但却不忘出声提醒。 “既是你这般说了,那便依你,只是酒菜可以慢些上,但须快快安排桌椅教我二人坐下,万不可耽误我二人之事,若有耽搁处,后果你自掂量。” 身为统御兵卒的中层武将,单廷珪虽然脾气比魏定国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加之心里揣着大事,话语中威胁的气味很浓。 掌柜如何不明白,他慌忙亲自上楼,找到那名独占客座的大汉想要好声商量。 可那大汉不仅理也不理,反而破口大骂。 “你这厮虽是掌柜却好没道理,说话直好似放屁!到哪里也该有个先来后到,那二人是客官,老爷也是客官,那二人给钱,老爷也给钱,如何便是俺给他们让座!” 这可把掌柜吓得够呛,他连连作揖哀告。 “客官小声些个!莫要惹祸上身,那二人乃是凌州城里最了得的武将,唤做圣水将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的便是。我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约莫也是路过此处,自古民不与官斗,何苦因一口闲气招惹官司?恁大人有大量,左右算是周全小人买卖,让小人再添一副桌椅安顿了这遭,小人送上一坛好酒给客官赔礼可好。” 那大汉不是旁人,正是常年混迹在河北山东一带的没面目焦挺。 焦挺平日不服强权,只服好汉,若是这掌柜提起什么官人之类的他也许会不屑一顾,但是圣水将和神火将的名头他早有耳闻,此时听说是这二人要加一副座头,他不但怒气顿去,更是心生欢喜。 “俺在河北一带没少听过这二人的名声,今日有缘能够一见也好,往后闯荡江湖说出时去脸上也有光彩,若是此番机缘凑巧,能拜在这二人身边讨个出身则更是妙极,如此让上一让又有何妨?” 焦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江湖上漂泊了多年,至今没有着落的他珍惜每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心里一通计较后焦挺对掌柜的缓和了脸色,点头表示了同意。 掌柜的长出一口大气,千恩万谢地谢了,然后连忙支起一架屏风,又搬来了一套桌椅,铺上诸般酒食果品,便忙不迭地下楼前去迎接。 不多时,单魏二人在掌柜的殷勤引领下联袂上楼而来,正要入座说话,却见屏风后闪出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 二话不说,上前就对着他二人施礼。 “小人焦挺见过二位将军,小人是中山府人氏,祖孙三代以相扑为生……” 焦挺的猛然出现让单庭珪脚下一顿,他茫然地转过头去,对着同伴道: “嗯?此乃何人?可是贤弟的旧识?” 魏定国也懵了,回答道: “啊?并不曾认得此人,俺还以为是兄长的故旧……” 两人的对话让仍保持着施礼姿态的焦挺无比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浑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最后还是单庭珪最先反应过来。 若放在平时,和这个汉子攀谈几句倒也无关什么紧要。可眼下他有要事在身,哪里会在一个不认识的人,而且还是个耍相扑为生的江湖汉子身上浪费时间。 “噢噢,幸会幸会,汉子自坐便是,我兄弟二人还有公事在身,来日有空再一同饮酒则个。” 说完这些单庭珪赶紧拉着魏定国在屏风后坐下,迫不及待地商讨起大事。 而焦挺则在掌柜的紧张注视下,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地来回变换,原地矗立良久,最终还是悻悻地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就拿起酒坛,开始喝起了闷酒。 其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遭了,焦挺早已习惯,许多年来他流落江湖,四处投人不着,每每受尽冷眼,他甚至因此给自己起了个没面目的绰号,聊以自嘲。 什么叫没面目,那就是没脸到不好意思。 但今日的焦挺却和以往不同,他没有再对本次的失败不以为意,反倒是在这会儿的功夫里深深思量起来。 “唉!不怪这单魏二人瞧俺不起,如今俺已过了而立之年,江湖上还没一处立足之地,名声也浅薄的紧,似此下去一生岂不须度?” 原来今日十分凑巧,刚好是焦挺三十岁的生日! “今日之江湖,多是单魏这等眼光浅薄之人,哪里识得真好汉!放眼天下,真个礼贤下士,看本事,重义气的奢遮好汉更是寥寥无几,河北山东两地的真豪杰,首推小旋风柴进、小秦王邹润、及时雨宋江、托塔天王晁盖四人,为今之计只可去投这几位,方才能挣出一番名声!”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久经风雨的焦挺重新挺立了信心,这个没有被现实击倒的汉子再度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打算吃了这最后一碗就动身去奔个前程。 一口白酒入腹,焦挺将酒碗往桌上一顿,拿起一旁的包袱准备动身,却不妨刚刚站起身,“梁山泊”三个字却隔着屏风钻进了他的耳朵。 “贤弟,你平素性子暴躁,哪里知道自己早就深深得罪了那厮……那厮又是东京里来的权贵子弟,若无他在背后做神做鬼,我等岂会被点去征讨那数百里外的梁山泊?枢密院限期三日点兵,十日便要我等到达济州,何其急也……” 单庭珪到底性子谨慎些,顾忌到身后有人,说到关键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 但哪怕只听了这短短的一小段话,对于焦挺来说,也不啻于耳边响起了九天雷霆。 “乖乖!老爷这番时来运转了也!正不知该投柴、邹、宋、晁四人中的何人,这厢便得知了这等要命的干系,这岂不是天与其便?” “军情如火,合该是老天送我的这遭进身之礼,我只可速去梁山泊报之消息!迟则生变!” 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焦挺害怕接着待下去会引起单庭珪和魏定国的猜疑,于是立刻走下一楼,将一锭碎银拍在柜台上,在身后掌柜的连连呼喊中,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拽开大步,直奔梁山泊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破局之策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听到身后之人下楼结账,单庭珪赶忙起身关上了房门,然后继续给不明所以的魏定国分析利弊。 “贤弟何其迟愚!那梁山泊与我等相距六百余里,我等拢共只有三天的时间点兵聚将,十天的时间赶到济州。我自算了算,我等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这一堆事务三天勉强足够。而行军路上按照十日计算,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晴天,我等每日至少要行军六十里!” 说着说着单庭珪自己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突然意识到这里的问题非常大。 《孙子兵法》军争篇云:“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卷甲轻装急进,白天黑夜不休息的急行军,奔跑百里去为了率先争得制胜的军事条件,就会束缚三军主将,那么健壮的将士虽然能够先到战场,疲惫的将士必然落后,这样的话,只能有十分之一的人马能如期到达战场。 从这句兵法名言可以看出,在抛去辎重,不穿盔甲的情况下急行军,一日最多日行百里,即便这样,也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如“则擒三将军”和“其法十一而至”。 事实上这种做法当然是不可取的,古代的行军一者要携带辎重,二者要保持建制,三者还需要扎营,这三个要素不仅是必须要满足的,而且还一个比一个费时间。 携带辎重虽然可以通过征发民夫和车拉马拽进行运送,但是势必需要人手押运,这个注定是快不了的。 保持建制是为了行军期间各部军队互相保持有效联络,时刻防范敌袭,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出现逃兵或者有部队走错方向。 至于扎营那就更费事了,扎营可不仅仅意味着把帐篷搭好就行,事实上扎帐篷只是扎营的最后一步。在此之前,还必须先树立起寨墙、瞭望塔,摆好鹿角,挖好壕沟,以及取水做饭,砍柴取暖,甚至深谙兵法的大将还会要求把厕所挖好,然后才能搭帐篷休息。 上述这三个要点,光第三项扎营,扎下去得一两个时辰,拔营又得一个时辰,所以在正常的行军作战中,一支军队每日行军六十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就这,还是在安全的大环境下行军的速度,如果身处敌境,周边有强敌环伺的话,那么这个速度还要大打折扣。 单庭珪不是战场菜鸟,他也是出过几回征的将领,这个问题几乎是在他脑子里转一下就立刻想明白了。 “嘶!!!这军令的每一步都是卡着点儿的,偏偏又叫我等挑不出毛病。打着军情如火为幌子,只是要我等急匆匆的收拾和行军,中途万一有一处失误,只怕就会延期到达,届时有苦无处说,只能甘受军法处置……” “这等严密的布置,绝不是姓郝的那个草包的本事,他身后必有懂行之人帮着暗算我等!” “砰!”的一下。 魏定国粗大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红油木桌上,将上面的碟啊碗啊震倒一片,满桌的汤汤水水都顺着桌面的缝隙滴落到了楼板上。 怒不可遏的魏定国猛地站起身来,大着嗓门道: “这厮恁地歹毒!他在凌州逆施倒行,天怒人怨,俺还未参他一本,他倒反过来使计害我!我行须使他不得!誓不与他干休!” 看着魏定国这副火爆脾气上头的模样,单庭珪不由得一阵头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兄弟为人好是好,只是性子忒鲁莽了些,他说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听魏定国大放赌气话的,而是想共同商议出一条对策,解决当下面临的问题。 “你且坐下!为今之计我等须想出应对的法子,躲过这一劫却再计较,有道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贤弟你可有何妙计,说出来我等共同参详参详。” 你还别说,急人倒有急智,魏定国的一双眼珠子在眼眶内骨碌碌这么一转,片刻间倒还真有了计较。 只见他一脸笃定地说道: “哥哥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哥哥只是看着此事发愁,在俺看来此事倒是个机会!” “哦?好兄弟!甚么机会?”单庭珪惊闻魏定国的惊人之语,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发问。 “哼哼,这厮们倒以为你我兄弟是如同他们一般的软脚虾!不是魏某夸口,便凭着俺麾下的一营火兵,哥哥手下的一营水兵,再加上另外两营,这些可都是训练经年的精锐,再加上你我二人胸中韬略和手上的本事,量那水泊梁山区区草寇如何抵敌?依我看,也不用甚么济州的鸟土军、鸟厢军,只我二人麾下的四营兵马便可一鼓而下!” “到那时,你我携大胜之势上书朝廷,揭露那厮的滔天罪恶,定可以将他撤职法办,如此后顾之忧尽除矣!说不得到时候还有好大的功劳,供你我兄弟加官进爵,也未必可知啊。” 魏定国一番言语倒真给了单庭珪以新的思路。 这位好友所说不错,这番计谋看似毒辣,可破局之法实际就在他俩手中。 魏定国和单庭珪可不比那些趴在军士身上吃肉喝血的同僚,他俩是靠着战功实打实升上来的,并且各自编练了一个营头的精悍之军,往常在凌州境内屡屡击破了好几股贼寇,这才有了今日从八品的告身,和水火二将的偌大名头。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确实是急过了头,差点失了主张。 单庭珪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军人靠什么讲话? 还不是靠战功?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战功才是实的,先咬咬牙撑过这段点兵和行军的苦日子,到了济州后,一鼓作气拿下梁山贼寇,局面瞬间就打开了,一切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不过相较于魏定国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单庭珪却有不同的打算。 当今朝廷昏暗,虽然官家屡屡下诏严禁朋党,但是这就跟贼喊捉贼一个道理,你越是禁止什么东西,反倒意味着那个东西正在大行其道,单庭珪自知自己和魏定国这种没有靠山的人,肯定斗不过郝监押那厮,以及他背后一大群盘根错节的老东西们。 单庭珪决定等大胜之后不仅不能跟郝监押那厮彻底撕破脸皮,反倒还要卑辞厚礼,祈求饶恕,然后再借着战功调往他地,哪怕不是晋升而是平掉也行。 说到底,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单庭珪拿起身前的酒杯,狠狠咽下一口酒水,算是同意了魏定国的办法。 受到了肯定的魏定国当即大喜,他当场就要拉着单庭珪喝个痛快,浑然不顾好好的一桌酒菜,早就被他刚刚的一掌拍了个杯盘狼藉,无从下筷。 好在单庭珪并没有因为思量出了破局之策而狂喜,他可是记着公文上写着的三天点兵出发的军令。 “兄弟!都甚么时候了,速速回营点兵吧,这酒等到大胜之后再喝不迟!” 说着单庭珪就拉着魏定国从酒楼一路小跑,回到监押司衙门,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就各自取了一匹快马,直奔凌州城外的驻军大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点的什么兵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凌州辖下只有两县,规格不大,但这边的驻军却不少,所有的兵额加起来足足有四千人。 这四千人的兵额虽然都是属于禁军编制,却也同时划为分了两大类和四小类,然后按照不同的分类,分别交由不同的衙门、文官和武将分别统带。而这些衙门、文官和武将之间互不统属却又职权交叉,管理起来堪称是一团乱麻。 当然,这绝非凌州这一州一地的政治特色,而是在整个北宋都广泛实施的军制。 正是通过这种乱如麻絮的分权制衡之法,每一代赵宋皇帝才从彻底杜绝了唐末五代以来愈演愈烈的军阀割据乱象,也彻底避免了有将领拥兵作乱情况的发生,但此举无疑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在这种纷繁如麻的军事制度下,军力不振,武功衰颓乃是必然的恶果。 言归正传,北宋末年的禁军总的来说,可分为“系将禁军”和“不系将禁军”两大类。 所谓的系将禁军,简单来说就是王安石实行“将兵法”之后新编练的一部分禁军。 这部分禁军的特点就是将原有不同番号的禁军指挥,混合组成“将”的编制,将下设“部”,部下设“队”,然后分别置正将、副将、押队使臣、训练官、部将、队将等职作为领兵主官,专门负责本单位军队的训练。 凡实行将兵法的地方,州县不得干预军政,以此有效缓解北宋中前期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弊端,有效提升了军队战斗力。 而不系将禁军就是被邹润所借鉴的那一套,厢、军、指挥(也称营)、都的军队体系,这套体系从宋朝开国一直延续到南宋灭亡,有着极强的生命力。 不系将禁军从某种情况下可以说是“旧式军队”的代表,它的编制、人数和官职称呼都迥异于系将禁军,军中人士普遍认为不系将禁军的实际战斗力低于系将禁军。 而四个小类则分别是在这两个大类下边,再细划出来的四种不同的禁军。 分别是:在京禁军、屯驻禁军、驻泊禁军与就粮禁军。 在京禁军很好理解,就是字面意思,单指在开封城里面和开封附近的军队,例如常年负责保护皇帝的诸班直,和大名鼎鼎的上四军,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屯驻禁军指的则是常驻于汴京以外的某一地方,期间依照“更戍法”被派往另一地方,三年、二年或者一年后再回到原驻地的军队。 凡是驻守在河北、陕西等边疆地带(注1),且在当地设有驻泊都总管或总管进行管辖,这一类带有边防军性质的禁军被称之为驻泊禁军。 就粮禁军就是以就粮为名义,长期驻扎在京畿路(注2)以外的州县,或者由当地州县的厢军、乡兵中的精壮士兵升选为禁军的这一部分军队,它有点像内地的城防兵。 而作为在城兵马监押,单庭珪和魏定国所率领的禁军,自然是两大类中的第二大类,四小类中的第四小类。 简而言之,就是不系将禁军中的就粮禁军。 朝廷诏令,允许就粮禁军家人同往驻地,所以大多数就粮禁军的家人都住在营盘附近。 单庭珪和魏定国回到营中,立即喝令敲响点兵鼓。 身强力壮的亲兵随即抓起婴儿手臂粗的鼓槌,照着黄褐色的牛皮鼓面狠狠敲下,如雷的鼓声开始以营地为中心向四面传播。 一声,两声,三声…… 等到第四声鼓声响起的时候,整个营地内外彻底乱成了一片。 营地内,在各个帐篷里睡觉、喝酒以及赌博的军士,接二连三穿起衣服,三五成群地聚集到校场上。 营地外,正在耕田、做工或者努力造人的军士也都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抓起兵器,拽开步子,快速朝校场奔去。 隆隆鼓声中,校场上逐渐站满了一大片身穿破烂的红色军服,头带破洞炸毛范阳笠的禁军士卒。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交头接耳,企图知道此次聚将鼓被敲响的原因。 一位因为天热而敞开了衣服的士卒,朝着身边的一个老成些的军士发问道: “诶!我说兄弟,你知道咱们监押敲鼓聚将是为了啥不?” “嘶……俺如何能够知道,嘶……莫非是该发上个月的欠饷了?嘶……搞不懂搞不懂。” 回答他的这位军士似乎是有点上火,也可能是刚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而闪了腰,嘴里什么靠谱的话都没有,反倒动不动就吸一口冷气,惹得周围众人一道嘲笑。 站在最前排的一干军官们多少要比普通士卒规矩些,他们各自按照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副都头、军头、十将、虞候、押官等高低等级分前后左右排列。 望着空空如也的点将台,这些人也免不了低声说话,互相交换着小道消息。 “哥哥,听说是要出兵,却不知这回又要征剿哪里?” “就是,俺也听人说了朝廷要派两位监押出境剿,只是不知要去往何地……” “管他去哪,只要欠饷和开拔的赏钱发下来了,教俺去哪里都没二话!” 最后这句话引得了周围一种低级军官的深深赞同。 只要给钱,这仗就有得打,这是校场之上所有人的共识,也是他们聚集于此的原因。 他们之所以这么给面子,倒不是因为忠于朝廷的信念使然,而是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魏定国和单庭珪的吃相好看。 别的将官恨不得将一营五百人的军额吃掉三百人的空饷,再在剩余二百人中抽出七八十人给他免费做工赚钱,剩下的一百余人再寻些由头扣一部分口粮和菜金,从而将自己的腰包塞得鼓鼓囊囊。 这些将官自己吃得满嘴流油,却浑然不顾他们麾下很多士兵连饭都吃不饱,这些士兵的妻子甚至要沦落到去卖身换钱才能有口饭吃的地步。 而与之相比起来,魏定国和单庭珪的口碑就很好。 一个营,他俩只吃一百人的空饷,只抽四五十人供他们免费驱使,剩下的三百余人三日一操,五日一练。除非朝廷大规模欠饷,不然他俩最多挪用一个月的粮饷,下个月一定补上,信誉可谓是杠杠的。 而且他俩平日也不打军士饭菜的主意,好歹让军士和他们的家属有口饭食果腹,这么好的上司上哪找去,所以军士们才会投桃报李,一听鼓响就纷纷前来。 很快三通鼓罢,披挂整齐的魏定国和单庭珪,被一众顶盔带甲的亲兵拥簇上台,看着台下被他们寄予厚望的精锐士卒,这二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可不得欣慰么,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这一片的军营可不止只有他们两家部队,隶属于老都监和郝监押的兵马,以及一部分厢军的军营也都在这一片。他们这里敲响了鼓,虽然军士们懒懒散散,但毕竟还是很给面子的来齐了绝大多数,并且大部分还都是带着兵器赶来的。 来到校场之后也都知道按照各自所属分队站列,虽然站得歪歪扭扭,但多少也有些队列的样子不是? 反观周围的其他营头呢? 鼓响之后他们全都无动于衷,该干嘛干嘛,偶尔有一些闲散无事的士卒晃晃悠悠循着声音朝这边走来了,也都是抱着热闹的心思来的。 这些人趴在校场外的围栏上,大声朝里面说着风凉话,不断嘲笑着校场上的同袍。 “诶我说!你等都是被训熟的牛羊么?当官的一摇铃铛,你等就巴巴地跑来,浑不知羞臊!” “就是!兄弟们听俺一句劝,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人!全是脏心烂肺的家伙,此行定是骗你们上阵送死的!” “对!当官的没好人!兄弟们别理他们!都散了吧!” 脾气暴躁的魏定国担心这群人的起哄煽动会引起军心混乱,他当即就准备下令将外边的人抓起来教训一顿。 “来人啊!抓住这厮们抓……” 可话没说完就被单庭珪低声打断了。 “贤弟休要再起是非,这些士卒都归遣另外两人统帅,我等没有管辖之权,眼下多事之秋,莫要再横生枝节了,还是忍忍为好。” 凌州四千人的兵额,合计为八个指挥(营头),老都监、单庭珪、魏定国和郝监押各领两个指挥,每人一千人的兵额。 按照宋朝分割到稀碎的兵权体制,除非是战阵之上,不然魏定国还真没法名正言顺地对外边这些人按军规施以惩罚。 外边这些人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们才愈发放肆,就在魏定国横竖忍不住,决定豁出去的时候,他的好部下们替他出气了。 “刘老三!住了你的鸟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厮藏得甚么祸心!还不是眼馋咱们营头的待遇!” “就是!谁让你们这帮短命鬼没跟对上司!投到另外两个吸血鬼麾下,活该你和你家老小吃不上饱饭!” “哈哈说得对!别理这帮红眼的家伙,咱们自听监押的将令则个!” 来自部下的反馈,深深感动了魏定国和单庭珪。 瞧瞧!瞧瞧!这不是精锐是什么?看来平日里的爱护没白费啊! 眼见群嘲之声并未得到预期之中的反应,反倒是招致了校场上同袍的一众回骂,外边的一干人也没了继续哄闹下去的闲心思,毕竟这大夏天里的太阳也挺晒人的,于是嘴里骂骂咧咧着,就慢慢各自散了。 这下终于清静下来,单庭珪和魏定国互视一眼,决定由单庭珪出面宣布朝廷的命令。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拔前的大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上官有令,命以我二人为将,各率本部兵马前往济州征剿梁山贼寇,三日聚兵,十日到达济州,不得有误!” 面对底下乌泱泱的大片士卒,单庭珪纵然用尽全力拽开大嗓门叫喊,也没法让底下每一个人都听到,这时候亲兵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单庭珪喊一句,他们就立在台边跟着喊一句。 十几个壮汉雄浑的声音汇合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将场上所有窃窃私语都压了下来,确保每一位士卒都能清楚听见。 当然,聋子除外。 这不是调侃,队伍里真的有聋子。 宋代军队实行的是募兵制度,很多有门路的人花钱买来一个军额,然后将拿到手的军饷分出一部分,雇佣另外一个人来顶替他参军,至于士兵本人则从没跨入过营门一步。 而能被低价招募来的顶替者,其身体素质可想而知,聋子已经是相对不错的存在,很多禁军队伍里甚至还有肢体残缺的人堂而皇之的出现。 单庭珪何魏定国都是老于兵事的将领,首先念出朝廷的公文只是应付公事,他们知道将士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于是趁着底下肃静了,赶紧喊出了最重要的内容。 “兄弟们,咱们都吃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出力。此次出征,别的我二人不敢保证,但是一应粮草军械都会齐备,开拔的赏钱俺也会去有司衙门尽数支取,然后逐一发到尔等手中,不会克扣半分!” “尔等速速回营收拾,有延期不到者,定当以军法严惩,以儆效尤!” 前半句说完众人面无表情,直到听到后半句中“不会克扣半分”这个承诺,所有人便都喜笑颜开,甚至还小小欢呼了一阵。 “监押放心,兹要是赏钱到了,咱们绝无二话!” “提刀卖命可不就是为了粮饷,监押拿俺们当人看,俺们绝不给监押丢脸!” “就是!监押直管把粮饷备足了,哪个王八敢当逃兵,俺自替监押剁了他的龟头!” 很好!士气可用啊!单庭珪和魏定国相视一笑,终于把心放宽了些。 军令宣布完毕,解散士卒任其各自回去整顿刀枪,单魏二人随即又召集手下军官,开了个短会。 会议的议题很单一,只强调一件事,那就是从今日起开始实行全营戒严,每日按照军册逐一点名,同时军营附近的各处要道全部要派人把守,往来严加盘查。 如此兴师动众并非是为了防止军情泄露,也不是排查奸细,而是为了管控逃兵。 有宋一代,一直都存在着严重的逃兵问题,特别是在北宋中期以后呈现愈演愈烈之势,其中以缘边地区为甚。 所谓的缘边地区其实就是指边疆地带,陕西河北一带历来是逃兵的重灾区,哪怕是强如陕西六路的西军,他们的逃兵风气甚至更为严重。 虽然单庭珪和魏定国自诩对将士不错,但是真打起仗来他们心里还是没谱,实在是逃兵这个问题太棘手了,朝廷为处理逃兵这一难题,制定了名类繁多的“逃亡法”以及所谓的“赏罚之格”,将军队将领的政治前途、经济利益与所部的逃兵问题挂钩。 一旦朝廷知道某地有士兵大规模逃亡,首先受到惩罚的不是那些士兵,而是主管将官。 逃亡的士兵后续在受到一些象征性的惩罚后,顶多处死几个“首恶”,余者都可以大摇大摆重新回来吃粮当兵,但是将官可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单庭珪和魏定国根本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掉以轻心,他俩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整整开了一下午的会,敲定完防范军士溃逃这一要事后,帐外已经夜色垂暮,单庭珪和魏定国匆匆用了一顿军营的大锅饭,便在军营权且歇息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他俩便回到了凌州监押司,焦急地等待着宣命使者以及符契的到来。 按照朝廷法制,仅仅有调兵故牒还是无法真正调动军队的,调兵故牒只相当于后世的预通知,在军队正式开拔之前,还需要经历重要的一关——核验符契。 没有相应的符契,单庭珪和魏定国不仅没法去本州的甲仗库申领军械盔甲,也没法在本州的粮仓调取军粮,更不可能将麾下的部队带出讯地(注1)。 因为军法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候铜符木契与宣命文牒相勘合而辄发兵者,斩。得符契不发,及不即发者,斩(不即发,谓出军临阵之时)。若寻常抽发移替,自依常程日限。或虽得符契,不依次第及宣命文牒相副而辄发者,亦斩” “符契”是宋代调兵兵符的总称,实际上“符”指的是皇帝和枢密院直接点兵时所用的兵符,而“契”则指的是地方上的军事主官向下边发出调兵命令的兵符。 二者不仅仅是称呼是有所区别,形制、字体和效力上也都迥异。 “符”为虎豹形,刻有篆字,一般用于三百人以上的禁军调动。“契”为鱼形,刻有繁体字,地方上凡有百人以上军事调动都要用“契”来验证。 这一等,就从天色初亮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不光单庭珪和魏定国急得团团转,就连老都监都有些熬不住了。 就在众人等着不耐烦的时候,衙门之外终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三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准备迎接,同时暗道城门口的兵卒不懂事,使者来了居然不提前来报告,稍后一定要让值守城门的那帮顽劣之辈好看。 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三人脖子伸得老长,翘首等来的却并非身负上命的使者,而是本州的知州、通判、录事参军以及一年也来不了几回的郝监押。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帮抬着箱子的州衙的衙前吏。 失望归失望,来的这几个人等闲可都怠慢不得,知州理论上手握一州的军政大权,通判代表着监督权,录事参军虽然不及以上二位显赫,但也掌握着粮饷拨发之权,都是惹不起的存在。 所以在老都监的带领下,三人慌忙施礼。 以知州为首的三位文官却都显得十分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就各自在堂中坐下了,然后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全都沉默不语。 至于郝监押,这厮自打进门就没正眼看过他的这三位同僚,不提也罢。 眼见于此,单庭珪和魏定国不禁有些纳闷,虽然由枢密院直接签发到州县一级的命令并不多见,但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地迎接。 为何州里排名前几的几名文官相公全都跑过来了? 只可惜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中没人给他们以解释,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在又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等待后,终于在正午时分等到了城门口士卒的报信。 “报!!!” “报诸位上官,城门口来了一队人马,言称是宣命使者,我等已经放行,他们正朝衙门而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中贵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一直闭目养神的知州猛地一下起身,急声询问道:“打头的是甚么样的人?” 那小兵有些虎头虎脑,虽然是头一次见到知州相公,却一点也不怯场,反而大大咧咧地回复说: “回相公,打头之人白白胖胖,面白无须,迎风透着一身的尿骚味,八成是个没卵子的阉人!” “放肆!”这下不等知州回话,一旁的通判和录事参军几乎是同时拍案而起,异口同声的怒喝。 “要称呼为中贵人!” 不提小兵被如此剧烈的反应吓得抱头鼠窜,单说三位文官在知道来者乃是宦官后,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就像生吞了苦瓜一般。 “唉,看来真如郝监押所说,此次是由阉……咳咳,由中贵人来宣达皇命。” “唉,真是祸不单行啊。” “唉,可不是怎地,这大军开拔的粮饷赏钱是一笔,这给中贵人的仪程又是一笔,这回本州可真要大出血喽……” 谜底终于揭晓,原来这三人早就从郝监押嘴里得到消息,这道命令并非普通的枢密院军令,而是由当今天子赵佶的亲笔签发的调兵文书,所以前来宣布命令的人并非枢密院的普通官吏,而是皇宫的宦官。 是故这些人才会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务,一齐跑到监押司来等候,实在是这些年朝政风气大坏,以往文官根本不把宦官放在眼里,可自打道君皇帝登基,宦官的地位和能量是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 宋仁宗至和年间,大宦官王守忠在即将病危之际想向皇帝求得节度使的任命,以为死后哀荣。这王守忠乃是宋仁宗的东宫旧人,打小照顾宋仁宗长大的,更曾在宋仁宗被乱兵杀入皇宫时带兵来救,堪称有大功在身,再加上他本身品级资历也够,按理说临死前赏他一个遥郡的节度使问题不大。 宋仁宗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一口答应。 可皇帝答应了,时任宰相的梁适却不答应,不仅不答应,他还联合御史中丞一顿大喷特喷,最后不仅王守忠的梦寐以求的节度使没了,宋仁宗个人也颜面扫地。 可在宋徽宗这会儿呢?在有权有势的宦官面前,节度使压根就不值钱了。 简单举几个例子。 杨戬,彰化军节度使;梁师成,赐进士出身,先封兴德军节度使,后封检校太傅,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再迁淮南节度使;至于童贯就不用说了,后期直接封王的存在。 在徽宗时期,身为宦官你要没个节度使的官衔,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受过宠。 由此可见,北宋末期的宦官群体已然是政坛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巨大新兴势力,强如蔡京这种臭名昭著的权相都压不下童贯等人的风头,二者之间不说分庭抗礼,在政治博弈中蔡京等人甚至还略处下风。 毕竟蔡京还经历过四起四落,而童贯自从发迹后就一直很吃香,更是手握兵权长达二十余年之久。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随便一个宦官出了宫,在地方上都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这就是知州他们哪怕哀声连天也不得不全数到场的原因。 郝监押却不同于知州等人,他内心十分欢悦,脸上更是狷邪一笑,看着旁边站立的单庭珪和魏定国,他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道寒光。 “哼哼,如今来者真是宦官,看来给东京去的信已然生效。这两个匹夫,往日竟敢得罪与我,此番出征不管是胜还是败,我都要你们两个死无葬身之地!” 魏定国若有所感,将头扭了过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丝毫的示弱之举,魏定国毫不顾忌地与之对视,眼神充满了鄙视,这不禁叫郝监押气急败坏。 若非顾忌到知州等人就在身旁,只怕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单庭珪发现了同伴的小动作,他如今已经知道背后肯定是这个郝监押做的鬼,但是他是一个识时务者,所以单庭珪不仅制止了魏定国火上浇油的举动,他甚至还挤出了一副讨好的笑脸。 企图服软示好,忍辱负重,化干戈为玉帛。 只可惜单庭珪面貌丑陋,不笑还好,这一笑更难看了,以貌取人的郝监押如遭雷殛,赶紧将头扭到一边,末了还狠狠啐了一口,显然是被恶心的不轻。 三人之间的恩怨再度加重,宣命使者也于此时踏入了监押司公署。 “凌州知州率文武官吏,恭迎中贵人赍命降临。” 不管心里如何膈应,但是人都来了,知州只能带头迎接,一应官吏紧跟其后,纷纷俯首见礼。 “哎呀呀,使不得,诸位相公快快请起吧。”阉人特有的公鸭嗓子声响起,知州等人听到回话,这才抬起头。 只见一个胖大白皙的宦官手捏一方绣帕,正在那擦拭额头上油腻的汗水,口里仍自说道: “这凌州的道路真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恁地难走,也不知呀,这年年修路的差役和钱粮都用到哪里去了……” 死阉人! 三位文官几乎是同时在心底暗骂。 这厮上来就找茬,真是一点吃相都没有。 不过心里骂的再狠,打头的三位文官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知州更是将手一招,跟着他们的衙前吏立刻就将来时所抬的大箱子搬到了堂上。 “呵呵,中贵人见教的极是,这凌州道路每年修缮的费用支出,全都装载这口箱子里了,还请中贵人移步,下官这就陪贵人查阅账目。” “哦?相公居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一早就备下账目明细以备咱家查阅?” 那宦官用绣帕捂着红唇,咯咯直笑,“咯咯咯,既如此,那咱家就陪相公看上一看,回京的时候要是官家问起来,咱家也好替相公美言几句。” 这一声娇滴滴的相公让知州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当他听到“官家”和“美言”这两个关键字眼,立刻就将不适抛到脑后,无比殷勤地打开了箱子的木盖。 “中贵人请看……” 知州笑靥如花。 好家伙,怕不有五六百贯! 这个钱倒也不少了,毕竟他此行宣布的不是升官的圣旨,而是一道普通的调兵命令。 那宦官会意,连忙再度娇笑起来。 “咯咯咯,这账目当真详实得紧,可见相公和凌州的官员们都是实心任事的好官儿,咱家回了京呀,一定替诸位上达天听。” 在场的官员都是老油条,自然知道上达天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回去不说坏话就行,于是纷纷都赔笑起来。 “呵呵,那就多谢中贵人了……” “有劳中贵人费心,辛苦辛苦……” 一番毫无营养的客套和恭维之后,终于进入正题。 “凌州兵马监押单庭珪,魏定国何在。” “卑职在。” 望着跪倒在地的两名武将,宦官脸上浮现一股诡异的笑容,他开门见山的说。 “发兵的详情,之前枢密院公文上已经写了,咱家就不赘言了。此番来的命令就几个字,你二人若是识字咱家就不念了,待你等看过之后,咱们直接合验符契吧。” “卑职等遵命,不敢劳烦中贵人动齿,卑职二人自识得些字。” 单庭珪和魏定国倒没想到来的阉人这么爽快,直接双手接过命令,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九个大字。 “下第一符,发兵马四营。”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走马承受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宋朝的兵符共有五种,分别是第一符、第二符、第三符、第四符和第五符,以这五种符的有机组合表示调用兵力的多少。 通常来说,发兵两千人,需要用到一虎两豹符。 单庭珪和魏定国看完命令后一齐点了点头,表示没毛病。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紧接着便进入合验兵符的程序。 宦官先从身后的木匣中取出了一个长五寸,阔二寸,厚六分的铜符。 铜符上面刻着六个篆字,曰“河北路发兵符”,下面铸虎豹为饰,这个铜符并不完整,只有一半,谓之曰左符。 另一半,也就是右符,掌握在单庭珪手中,这是他预先和老都监一块从监押司的保密库里取出来的。 右符左旁铸着四枚虎豹头饰,上边开有四窍,这就是查验勘合之处。 先勘合讫,这是查验兵符的规矩。 两个铜符底下都刻着十个随机节选的十二天干地支字号,诸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类。 单庭珪小心接过左符与自己手上的右符合在一起,见到二符无缝衔接,他松了口气,然后便将合二为一的兵符沾上红色的印泥,稳稳地盖在了一张洁白的宣纸上。 片刻之后,铜符拿起。 宣纸上出现了一圈繁复的纹路以及一些乱字,这些乱字中,一个“己”字完完整整地凸显了出来,异常显眼,这就说明合讫无误。 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老都监更是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喊道: “牙槽相合,己字为合,合验无误,可即刻发兵!” 即刻发兵是指在战时验完兵符之后立刻就能带兵出发,现在当然是没那个必要的。 这一嗓子只是说明兵符合验无误,一般是喊给被征调的将校和兵卒听的,意味着向他们公示程序合法,可以开拔。 知州等人精神一振,心想赶紧把最后一步走完,他们再款待一场酒食,就可以把这个死阉人礼送出境,那时候就可以该吃吃,该喝喝,关起门来过原本的舒服日子。 所谓的最后一步,就是朝廷规定在合验兵符之后,被调动的将领还需要当场将左符密封在匣子里,同时在匣子的封皮上盖上他们的自己官印,以此杜绝左符被宣命使者拿出去二次使用。 身边的知州悄悄扯了扯单庭珪的袖子,单庭珪立刻明白了上官的心思,他赶紧将左符还给宦官,然后提示魏定国,他俩各自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一并呈上。 锦囊里放着的是单庭珪和魏定国的官印。 “哟!这是在撵咱家呢?” 那宦官见状冷冷一笑,当即摆起了脸子。 这时候知州他们就开始疯狂给单庭珪和魏定国打着眼色,示意他俩当出头鸟。 可耿直粗鲁的魏定国哪懂这个,单庭珪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中贵人哪里的话,卑职们念在贵人车马劳顿,想着早些把兵符封了匣,也好安排贵人们在驿站歇下,晚间已备好酒宴,届时还望贵人赏光莅临。” 那宦官看了几眼单庭珪,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 “哦?是嘛?那便如你所愿,只不过饭就不必了,咱家也想赶紧卸下这副皇命呢。” 说罢,宦官径直取出单魏二人的官印,将左符密封完毕,完事宦官将官印抛还给单庭珪和魏定国,同时对身后的随从大声道; “既然左符封匣了,那咱家的皇命也就宣完了,你们也不必在此歇息了,赶紧带着左符即刻回京复命吧!” “喏!谨遵殿直(注1)之命。” 一众东京来的小黄门(注2)以及随行的枢密院吏员赶紧俯首应诺,然后一齐恨恨地瞪了单庭珪一眼,不情不愿的带着兵符转身出门,还真就一点也不停,便往东京去了。 啊?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这群人都走了,这个为首的阉人不走? 知州等人先喜后惊,不解其意。 此时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郝监押却突然排众而出,拱手作揖道: “哈哈哈,我当这回来的是谁,原来竟是高兄!” 一声“高兄”,顿时让那宦官扭捏起来。 他款扭腰肢走到郝监押面前,没好气地攥起拳头,照着郝监押的肩膀轻轻锤打了一下,无比娇羞地说道: “哎呀,咱家还道是谁?原来是东京的郝大郎!甚么高兄,那都是旧日称呼了……大郎今后称呼咱家高走马便可。” 走马!!! 被一声“大郎”叫得无比腻味的郝监押还没说话,知州等人却提前一步失声大叫。 凌州通判更是直接抢在知州前边发问: “殿直此言何意?我河北路一文一武两名走马都已齐备,殿直莫非是荣任其他路的公事?” 走马,简称走马承受,全称是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为皇帝特派使者,是宋代官场上身份公开的特务。 一开始的时候,走马承受仅负责密察将帅的言行举动,不涉它事。后来走马承受权柄越来越大,逐渐负有监察本路将帅、人事、物情、边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责。 "事无巨细,皆得按刺"。每年一次赴阙直达奏事。如有边警急报,不时驰驿上闻。并许风闻言事,渐渐成为了官场上有名的祸害。 按照朝廷规制,诸路一般设一至两员。置双员的时候,一员内侍,一员武臣。眼下河北路的走马承受已经满员,所以通判才故有此问。 只可惜通判的美好愿景落空了,高走马扭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官家御笔,此次河北路兵马出界别路,承受一员随军,怎么?这位相公还有甚疑问?” 好家伙,现在通判是没疑问了,但是压力却给到了单庭珪和魏定国这边。 什么走马承受,这分明就是监军! 没错就是监军,走马承受原本的职责也正是监军。 可这回出兵不过才两千人,居然也派监军?单庭珪和魏定国这分明是以小州兵马监押的身份,受到了原本路一级的钤辖和都监才能受到的特殊待遇。 场中其他人都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是常任的走马承受就行,顶多伺候到开拔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但是旋即众人看向单庭珪和魏定国的目光就充满了幸灾乐祸。 走马承受这玩意谁有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折腾和祸害人,那是连路一级的大佬安抚使都头疼的存在,遑论这俩毫无背景的中下级武将? 单庭珪欲哭无泪,早知道有这茬,他刚刚他哪里还敢当出头鸟,现在巴结这厮还来得及么?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还不待单庭珪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那宦官就已经走到另一边,转身和郝监押把臂言欢了。 看到这二人打得火热,不但单庭珪如丧考妣,就连魏定国也回过味来,他一下就面如死灰,知道此番大祸临头。 不常任的走马承受那也是走马承受,反正不是知州他们能得罪的存在,刚刚又发生了些许的不愉快,看着这位新鲜出炉的高走马和郝监押言谈甚欢,知州他们便赶紧上前缓和关系。 知州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上前拱手施礼,客气地询问道: “敝州此次出兵,能得高走马随军,当真是莫大福分,便是我等州县官员闻之,也深感与有荣焉啊……啊对了!还不知高走马名讳,仙乡何处?还请赐教。” 眼见是一州知州说话,那宦官高低卖了几分面子,他转过头,捏起兰花指,简洁明了地吐出了九个大字。 “咱家姓高,名朋,东京人。” ……………… 夜已深了,单庭珪和魏定国目中无神,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凌州衙门。 现在对于他俩来说,分别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回出兵无论是粮饷、军械、盔甲、赏钱甚至是马匹,都可以全部给齐,甚至还能额外再多拨发一些。 这是高走马当众交代的事,在他可以“风闻言事”特权的震慑下,这条命令必然会得到凌州官员百分之百的贯彻执行,后勤这块是基本不用操心了。 坏消息是,今晚的招待晚宴没让他俩上桌。 他俩凑的一笔财货也被高走马手底下的小黄门一脸冷笑地拒收了。 小黄门的原话是: “高殿直说了,二位不用操心打仗以外的任何事,兵不够可以再添,军器粮饷不够可以再要,只要能打赢,万事好说。” 只要能打赢,万事好说。 那打不赢呢?自然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然而事实真的会如小黄门所说么? 在今夜州衙招待晚宴结束后,郝监押带着一笔不菲的资财踏进了高走马的临时住处。 月沉星黯,殿直亦未寝。 在塞给小黄门一块硬硬的物什后,郝监押很快就得以顺利的进入到屋内,高走马应该是刚刚洗漱完毕,正半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灯下安坐,看样子是在等待下人给他拭干头发。 “大郎星夜而来,恁地心急?” 不得不说,当高走马手捏兰花指,嘴里幽幽吐出这么一句话时,场面相当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二人私下幽会呢。 郝监押也是一头汗水,自从这厮被阉了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说以前的高衙内只是油腻好色的话,那么现在面前的这位高殿直多少就有点变态了。 说话办事之时,初时还咯咯地只顾笑,可一转头,立马就阴恻恻的看人,堪称喜怒无常。 作为以前一起厮混在东京勾栏中的老朋友,郝监押都有点遭不住了。 “走马哪里的话,自年小弟来地方任职后,你我阔别已久,今日兄长降临凌州,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小弟都该前来拜会探望。” 郝监押不愧是东京豪门出来的子弟,为人处世上很有一套,前面还称呼职务,话头一转就变成了兄长,无形之间就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可惜,这话对待任何一个朋友都会起些作用,唯独对高走马不行。 因为一有人称呼他为兄长,就会使他想起他还名叫高鹏的日子。 这是高朋的逆鳞,只可惜郝监押离开东京颇久,还不知道此事已经成为他们那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和忌讳。 于是高朋的声音陡然转冷。 “哼!郝大郎不用扯那些有的没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若无你家老爷子上的奏疏,咱家一时半会也没机会踏出宫门,亲自前来报仇,原本咱家是该承你一番心意的。” “但是我不管你真是蔡相的人,还是假是蔡相的人,你想通过派下一名监军来做手脚,使单庭珪和魏定国不出征就被找个罪过下狱的念头还是不要再有了。” “咱家不想理会公相和媪相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咱家如今已走到这一步就只想报仇,谁拦着咱家报仇,咱家就什么也顾不得!” 眼见已经撕破脸,郝监押也不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同样露出了獠牙。 “高兄还请慎言!甚么真的假的,这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便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郝家虽然抵不过高太尉在陛下面前荣宠日深,却也容不得别人往我家大门上泼污水!” “高兄如今拜在隐相门下是不错,可我郝大郎自忖也能在公相面前说得上话!高兄想报仇没人阻拦,可我郝大郎前期费心费力,又搭人情又花金银,你高殿直也别想得了便宜就卖乖,我要做的事也一定要做成!” 二人彼此剑拔弩张,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是在灯下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大眼珠子。 气氛一时僵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怒目而视的高朋突然由怒转笑。 “咯咯咯……你瞧你瞧,大郎还是往日的性子,恁地急躁。罢了罢了,谁让咱家这番借了大郎的东风,倒也不能真个就拂了大郎的心意。” “咱家也想通了,咱要的报仇是覆灭梁山泊,大郎要除的心头之恨乃是那单魏二人,这两者倒也并非是纠缠不可解之事。” “毕竟……谁又能保证,仗打赢了,领兵的将领就没罪过呢?” “嘶!”郝监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成了阉人之后倒是好狠的心!俺原本只想在未出征之前,以点兵不足,贪墨军额的罪过将单魏二人下狱,但看这厮的意思,是准备大胜之后再秋后算账!” 够狠! 不过我喜欢! 郝监押同样卸下怒气,展露笑意,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道: “好计,成交。”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发兵济州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日月轮换,斗转星移,转眼间来到了第三天上午。 这是军令上要求发兵的最后一天。 凌州城外的军营驻地外,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架,周边还有一小批被紧急征发的民夫在一旁伺候。 车上满载着够两千人马食用十二天的粮草米豆,比公文上说的十天,还多出了两天的量,这全都是高走马的面子。 军营内的聚将鼓再度敲响,今天是大点兵的日子,点完了兵,当场就可以开拔了。 按理说,这应该会是单庭珪和魏定国从军多年以来打得舒心的一场仗,因为现如今不用他们废一句话的口舌,也不用他们甲仗库、草料场、粮仓等地求爷爷告奶奶的来回跑。 托高朋的福,一应赏钱、粮草、器械皆已完备。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此刻单庭珪和魏定国不光没有丝毫的开心之意,反而战战兢兢,浑身冷汗大冒,生怕下一刻就会冲出一帮士兵将他们捆倒在地,继而押入大牢。 单庭珪和魏定国站在点将台的最边缘处,他们的身后,也就是点将台的最中间处,此时摆放了一张椅子。 毫无疑问,有资格坐上这个椅子的只有一人,那必然只会是高朋,高走马。 虽然高朋只是监军,而单庭珪和魏定国却是主将。 虽然单庭珪和魏定国都是从八品,而高朋却仅仅是从九品。 但这并不影响谁坐着,谁站着。 就在单魏二人疑神疑鬼之际,一声锣响,高走马闪亮登场。 “请高走马上坐。” “嗯,二位将军开始吧,一同点完了兵马,便立即开拔,军情如火,左右耽搁不得。” 听到高朋屁股甫一落座就主动提起点兵一事,单庭珪和魏定国互视一眼,都是心肝乱颤。 这兵可点不得啊! 至少不能当着监军的面点! 如今这天下哪有足额足兵的营头,他们是二人麾下喝兵血算是轻的了,但也各自吃了两百人的空饷,再加上这些天虽然日防夜防,但还是有一伙逃兵说动了值守的军士一块逃出军营,再加上零零散散逃逸的。 这导致他俩名义上要领军两千出征,实际上凑齐一千六百人都费劲。 若搁在以往,时间宽松且没有朝廷指派监军现场监督的情况下,他俩还能临时花钱雇人点名,或者强拉民夫把人数凑够,借此蒙蔽前来检查的上官。 或者即便指派了监军或者其他的官员前来,他俩凑一笔财货送上去,这事多半也会不了了之。 毕竟真较真起来,这事是整个大宋的通病,可不是他俩一家如此,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这事还真不是事。 可自从知道这个高走马和郝监押交情笃厚,并且夜晚去送礼的时候被拒之门外,单庭珪和魏定国一直都惶恐不安。 他们认为今天一定在劫难逃,这个高走马一定不会放过今天这个名正言顺揭发他们罪过,并且将他们下狱的机会。 所以二人一大早起来后就神色恍惚,这会更是魂飞天外,只待束手就擒。 “二位将军?愣着干什么?快快点兵吧。” 面对高朋的再度催促,二人终于是回过神来了,单庭珪和魏定国相视一笑,满脸的苦涩。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明知有人想看一场好戏,他俩也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演了。 “遵命。”单庭珪拱手称是,缓缓转过身去,对自己身边的一个虞候沉声说道,“开始按册点名吧。” 虞候接令,随即翻开花名册,面对台下稀稀疏疏站立的士卒大声说道: “监押有令,开始点名!”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人,统统应到,然后站到校场左边的飞豹旗下,未被点名者,原地站好不准乱动!违令者,军法伺候!” “我等谨遵军令!” 也许是这回所发钱粮特别足额,所以今天到达校场的禁军心情都还不错,再加上有朝廷派来的监军在此,他们十分配合上官的工作,回答的声音分外洪亮有力。 这引得高朋十分满意,不住地点头。 “嗯!不错,二位监押真是练得一手好兵,士气可用!士气可用啊!” 面对高朋的交口称赞,单庭珪和魏定国脸上满是苦笑。 这算什么?猫吃耗子之前的玩耍戏弄么? 不管单魏二人如何悲观,点兵还是在一五一十地进行着。 “军卒王石!”虞候开口大喝。 “到!”一名拿枪的士卒站出来应名。 “拿着兵器去左边旗下站定!”虞候饱蘸浓墨,在花名册“王石”这个名字外画了一个圈。 “是!” “押官李季!” “到” ………… 伴随着虞候一声声喝叫,一笔笔勾画,点兵两千人只用了两个多时辰。 这两个多时辰里,单庭珪和魏定国从最初神色不定,到身形逐渐摇摇欲坠,最后必须由他们的亲兵上手架扶才堪堪维持不倒。 因为伴随着一人接一人的喝叫,缺额越来越多,最终负责点兵的虞候呈上了被勾画完毕的花名册,跪在地上大声禀报道: “禀告二位监押和走马,此次点兵应到两千人,实到一千五百六十八人。” 完了! 单庭珪和魏定国只感觉眼前一黑,就准备接受命运的裁决,但是谁知一直聚精会神盯着点兵过程的高朋,在听到最终数字后竟然突兀地眼睛一闭,就此晕过去了! 什么玩意?咱俩还强撑着没晕,怎么这厮刚刚还瞪着俩大眼珠子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却突然晕过去了? 就在单庭珪和魏定国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时候,高朋身边的小黄门立刻扯着嗓子大叫道: “不好啦!不好啦!走马中暑晕倒了,快叫军医来!” 这下彻底给单魏二人整不会了,他俩只能赶紧叫来军营里唯一的一名半吊子军医,命令他马上给高走马诊治。 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军医上来就开始诊脉,左手诊完了诊右手,右手诊完了诊左手,两只手来回诊了半天,他是越诊越迷糊。 “此人面色红润,脉搏强劲有力,不似是中暑之症啊?” 最后还是单庭珪和魏定国等不及了,他俩一万个希望这高朋得急病死在这里,所以带着十分迫切的语气对老军医道: “大夫,怎么样?此人身患何等疾病?是不是不治之症?” 正在“昏迷”的高朋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但是立刻恢复如常,老军医正忙着回话,倒也没注意这回事。 “回监押的话,此人应该不是中暑之症,应该是原本就病入骨髓,此时发了急症,但是从脉搏来看,想要此人醒来倒也不难,且待我用针一二……” 老军医说着就准备拿出银针开始上手。 此时高朋却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叫道: “啊呀呀!今日的日头端的猛烈,刚刚本官竟然中暑晕了过去!” “哦对了,是不是点兵点完了?看样子两千人大概都到齐了吧,要真是因伤因病少了几人也不打紧,外边的民夫和车架都等急了,咱们快快发兵济州吧。” 说着高朋就一跃而起,准备骑马出发,只不过在走下点将台的途中,他顺势一脚,就将刚刚说他“病入骨髓”的老军医给踢了个狗啃泥。 点将台上只留下了单庭珪和魏定国在风中凌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官军来了!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六月初的梁山正值盛夏,有一片八百里大湖的氤氲围绕,别的地方都是酷热如蒸笼,梁山在此时却称得上是凉爽舒适。 就在这舒适的环境中,梁山的大练兵正在紧张进行,每日水军演练水上作战,操持战船,摆列阵型,施射弓箭和跳帮白刃。 步军则在大热天里也披着全幅盔甲,列着紧密的阵型,在山上、山下、滩头、坡地等各类地形模拟两军交战。 相对来说马军最为舒适,因为大战在即,人可以没日没夜地操练,马却不行。 马匹一旦训练强度过大,就会迅速掉膘,一旦掉膘太厉害,马匹的冲击力、持久力甚至抗病力都会大打折扣,这个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只能被动适应。 喽啰们被练得死去活来,头领们也不好受,一律戒酒不说,每天都得泡在各自的本部兵马中,就连已经“退休”的张教头都架不住他女儿心疼自家丈夫,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重新上岗,帮着林冲教练三军。 如此热火朝天的氛围中,邹润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因为他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于朝廷方面关于出兵的信息。 这明显不对劲,原著中,生辰纲事件后梁山立刻就面临了来自于济州的发兵攻打,领兵之人为济州团练使黄安。 这个时空自然不存在甚么济州团练使黄安,但是兵马监押黄安却是有的。 邹润特意派时迁不分昼夜地盯着黄安,可是这厮除了最近去兵营勤快了一点,没有任何发兵的举动。 黄安没有异动是不是就意味着近期不会发生战斗呢?是不是梁山的紧张备战完全没有必要呢? 当然不是! 邹润不是傻子,高俅和蔡京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他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济州不出兵,别的地方肯定出兵。这个邹润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可问题就在此处,北宋虽然不及汉唐一般疆域雄伟,但也有大大小小一千二百多个州县,既然济州不发兵,那么兵从何来? 这个要命的困惑最近一直困扰着邹润,一连几天,邹润每天都要花大部分时间在山顶军机处内徘徊。 军机处的正堂上挂着好几幅地图,其中最大,最显眼,也是邹润最近盯着看的最多的一幅图,就是他靠着后世的记忆,结合他当下所能收集到的地图做参照,综合参考后绘制出来的《宋辽金夏全图》 说是四国全图,但是上面辽、金、夏三国只是有一个大概的轮廓,顶多零零散散标注了几个有名点的地名。宋国则相对具体一些,但是很多地方也都是空白,只待后续有了参考资料再行补充。 就这么一幅简陋的地图,每天盯着看,既看不出花来,更看不出宋国的兵事部署。 冥冥中邹润有种感悟,他所在的这处时空,水浒故事算是彻底和原著脱轨了,原著内容的可参照性将越来越低。 往后真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邹润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将刚上山,且连头领都没认全的公孙胜直接打发到东京去了。 但是一条情报战线的建立,无疑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此刻公孙胜刚到东京,连落脚地都没找好,指望他立刻打探来这种紧密军情,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邹润深深克制住了往东京飞鸽传书的冲动,即便发了密信去,除了给公孙胜添加完全没必要的负担和压力,不仅会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传来,反而还会加大他暴露的风险。 那便只有埋头备战了。 可埋头备战就意味着彻底失去战略和战术主动性。 不知敌从何来,如何部署?那便只有被动挨打了。 这已经成为笼罩在邹润内心的一块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讨厌这种被动,讨厌这种浑身蓄足了力气,却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出拳的郁闷感觉。 人的耐性往往都是有限的,如果一直没法拨开这股战争的迷雾,那么不光他邹润会疲劳,会暴躁,三军将士也会忍受不了这种长期备战的紧张枯燥的生活。 于是邹润便只能将自己关在军机处的小屋里,尽量使自己不佳的状态不蔓延出去。 一人焦躁,总好过全军一起焦躁。 就在邹润再度紧盯着地图发呆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军机处的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贴身亲兵刘强汉冲了进来。 “寨主!官兵来了!” 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不仅没有让邹润大吃一惊,反倒使他喜出望外。 “好!敌人终于来了!立刻召集所有头领到聚义厅议事!” ……………… 在位于梁山的正北方二百里的东阿县,一处依傍着官道的大酒店里,座无虚席。 酒店拢共只有六副座头,此时被满满占据不说,酒店的房前屋后,土灶前,水缸边,都围满了大票要酒要肉的军士。 呃,说他们是军士其实有些不大像,因为这些人当中只有一小撮人穿着官军的制式号衣,头戴范阳笠,身穿绯色背子。 如果都是这般,倒还有几分官兵模样。 可大部分人都是恶声恶气,蓬头垢面,好似连续多日没吃过饱饭一般,衣着服饰也都是寻常百姓样式,这和店家印象中的官军模样相去甚远,是以店家多少有些纳闷。 不过眼见着他们这伙加起来有三百余人,一百多匹马,随行的还有大大小小十几辆的车子,装载着粮食和草料,车子上又明明白白插着“收捕草寇官军”的旗子。 最终店家还是没敢多嘴相问,只当是哪个糊涂官点了一伙不靠谱的厢军前去上阵送死。 心里一边叹息,店家手上却是不停,他不断指挥店里的伙计将后厨的米面做成饭食,各种宰好了的猪羊鸡鸭也都下锅开煮,匆忙之间供应这么多人的饭食,味道上是肯定没法讲究了,左右弄熟了就行。 在大多数“军士”还处于饥渴之中时,酒店最里边的一副红油桌凳上,几个将官模样打扮的人已经优先享用起最好的酒和肉,并且边吃边说起话来。 其中一个头戴范阳笠,身穿貉袖(注1),颈间还系着领巾的魁梧大汉当先说道: “哥哥……咳,那个将军,此处距离梁山泊只余一天的路程,再行百里便会进入寿张县境,他那里必然会有眼线,不如俺吃完这顿饭食,就先引着十余骑扮做斥候前去做交接,以免未通声气,等到了那泊子边,真个动起手来就好事变坏事了。” “贤弟……咳咳!!”为首一个穿着折角幞头的壮汉正欲说话,却见酒店掌柜面带讨好之色,端着一盘鲜鱼走了过来,便立刻转换了称呼。 “咳咳,那什么!焦都头说的是,那便由你饭后带着一队斥候先行哨探敌情,本官自带大部人马后续赶到,此行一定要成功收捕梁山贼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焦挺鲍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寿张县内,十几个身穿红色军服的军士打马扬鞭,驰骋在宽敞的官道上。 飞快的马速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闪避,偶尔经过一两道当地官府设立的收税关卡,这伙骑兵也都大声嚷嚷着有要紧军情,根本不肯停下分毫。 饶是如此,领头的焦都头仍不满意,他不住地回头大吼。 “快些!加把劲!再快些!” 跟随的军士闷不作声,却也都将马速又提了一层。 一行十余骑绕过山脚,跨过溪流,一口气跑出了数十里地,行进到了一处密林夹道地带。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风中携带着一股丰沛的水汽,焦都头猛地抬头,发现不远处粼粼的波涛正在反射着璀璨的阳光,一方大湖已经遥遥在望。 他兴奋不已,当即就张口大喊。 “快看!前面就是方圆八百里的梁山水……” “泊”字还未出口,土黄色的官道上立刻扯起了一道鹅蛋粗细的粗麻绳! “不好!有绊马索!” 只可惜为时已晚,座下马匹一声悲鸣,马失前蹄。 焦都头立即摔下马来,身躯着地时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等到再度睁开眼时,他的颈脖上已经被两把锋利的钢刀给架住。 紧跟着他的那些骑士大部分也都经历了和他一样的遭遇,偶有几个骑术精湛的汉子控马跳过了绊马索,却也不济事。 因为他们此刻已被树林深处忽然钻出来的一大群弓箭手密密麻麻地包围了。 被数十副拉满弓弦的弓箭给指着,并非是个人都能面不改色的。 但是焦都头做到了,他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放声大喊。 “来者可是梁山好汉?” 人丛之中闪出一员身量极高的壮汉,正是头缚红头巾,身穿铠甲的云里金刚宋万。 听到俘虏中有人高声,他手持一柄钢刀站了出来,厉声说道: “汝等是甚么人?哪里的官军?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敢来收捕我们?快快如实招来,可免受皮肉之苦,拒不交代者,一律当场斩杀!” 听到果然是梁山好汉当面,那焦都头不惊反喜,他丝毫不惧颈间的两柄利刃,而是赶紧出言解释。 “误会!我等众人非是官军,在下是江湖人称没面目的焦挺,此次和枯树山大寨主丧门神鲍旭久闻小秦王邹润大名,特扮做官军,一路从寇州(注1)前来,相投大寨入伙。” “速速带我去面见邹寨主,我有事关朝廷征剿梁山的紧急军情要当面禀报!” ……………… “快快快!后边的跟上!” “寨主有令!所有人下船上岸集结!不得有误!” 数十艘挂着梁字红旗的战船沿着湖岸一字排开,一块块船板快速从船上放下,各艘押船的大小头目不停地催促着所部喽啰下船集结。 沿湖的岸边已经被先头部队粗略划分出了五大片的区域,梁山五个战兵营的认旗分别竖立在这五个区域之内。 已经下了船的喽啰纷纷提着兵器,在蹚过浅水和烂泥混合的泥泞地段后,抓紧赶到所属营头的认旗下集结,他们的上司正在手捧花名册,挨个逐人清点应到人数。 在这片紧张急促的氛围中,邹润也踏上了寿张县的土地。 一个时辰前,他收到寿张县酒店系统眼线的探报,言说有一支五六百人的官军打着旗号要来收捕梁山,邹润立刻按照紧急预案召集头领和部队。 军队紧急集结无疑需要时间,是故邹润先行派出张俊,率领骑兵斥候侦查敌情,安排宋万带领一部分步兵,在来敌的必经之路上安排设下伏兵。 如此双管齐下,为的就是在交战之前务必要捉到一批活口,拷问出对手的具体情况。 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带着林、鲁、晁、韩等头领紧随其后,一齐乘船下山迎敌。 邹润原本以为捉俘虏这件事会是四条腿的骑兵先行建功,不曾想却让宋万带着一帮步兵拔了头筹。 但当宋万派遣的报捷之人被带到面前,三言两语之后,邹润就浮现了满脸的疑惑。 “什么?来者居然是枯树山的丧门神鲍旭的人马?没面目焦挺还身负紧急军情,必须当面见到我之后才肯开口?” 梁山北部的湖边酒店里,跟随出征的朱贵匆匆脱下战甲,放下兵器,开始撸起袖子干起了老本行。 他一边指挥尽快再杀翻几口猪羊做菜,一边对着后厨的一伙人进行强调吩咐。 “快快快!把灶台都点上,好酒好菜只顾上!休要小气!” “兄弟们要把做菜的看家功夫都使出来,须臾枯树山的人马便到了,寨主严令,人家隔着上百里假扮官军,冒着偌大风险,一路冲州撞府特来投奔入伙,这上山的第一顿必须叫人吃饱吃好喽!”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另一旁临水的亭子里却显得有些安静,满满一亭子的人,却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回荡在水面。 一众披盔带甲的头领手按兵器,环环围绕,邹润端坐于人群之中,和众人一道屏气敛声,静静听着焦挺详细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早在六七天前,焦挺自打碰巧得知朝廷点圣水将单廷圭、神火将魏定国为将,率所部兵马克期来攻打梁山的消息后,便火速离开凌州城。 出城之后,他一路向南,路上感觉脚力不济,害怕延误大事,又掏出全副身家,咬牙买下了一匹好马。 在途径寇州枯树山时,碰巧撞见丧门神鲍旭带人下山借粮,鲍旭眼尖,一眼就瞧中了焦挺座下马匹。 于是乎,毫无疑问地,一场绿林中常见的单打独斗的武力较量便爆发了。 “那时鲍旭倚仗武力,便要硬抢,俺自不肯让,于马上斗了几个回合,俺不是对手,便故意用言语激恼与他,引他下马步战……” 说到这里时,焦挺抬起头,脸上闪过一股自信和傲然,他拍着胸脯道: “小人不才,素来以相扑为生,祖传三代的功夫,拳脚之上倒也不曾觑了谁个!于是便靠着这番计策,在地上赢了鲍旭。那鲍旭也是一位情投意合的好汉,不仅不倚仗人多并我,反倒邀请小人上山,置酒款待,小人便趁机游说,也是天意如此,义气使然,鲍旭竟然一口答应!因此我等便带着一干愿意入伙的喽啰,连带一百余匹好马,扮做收捕官军一路前来。” “今日得见小秦王邹寨主尊荣,实乃平生万幸,乞望寨主收录,愿为寨主持鞭坠蹬,鞍马效劳,鲍旭亦做此想!” 第一百七十章 礼贤下士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说鲍旭,鲍旭到。 “报!枯树山人马距离我军还有十里!” 一名背插“哨”字认旗的骑士,在湖边酒店外围摆放的环形拒马阵前匆匆勒住座下马匹,举起个人腰牌,大声禀报。 “梁山骑兵营甲都乙队什长郑吉,奉张俊校尉之命特来请示,是否直接将友军带至我军营地。” 持枪守卫在拒马后的喽啰正准备按照军规,勒令郑吉下马接受检查,再放其入内禀报。 但在水亭内的邹润听到了这一嗓子后,便立刻站起身,对周遭一众头领道: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鲍寨主远道而来,岂有不迎之理?诸位可一同与我前去迎接,万万不可失了梁山之礼。” 林冲、鲁智深、晁盖等人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踏出酒店之前,邹润命人牵来一匹好马,在随风飘摇的酒旆下亲自挽着鞍辔,扶着鞍鞯,用平和但认真的语气请焦挺上马。 “小可与焦挺哥哥素未谋面,然在梁山危急之时,哥哥不光带来了事关梁山上下数千口性命的重大军情,还说动鲍旭寨主举寨来投,此义此恩,天日可鉴,纵使铁石之人亦会深感与怀,邹润不才,愿为哥哥扶鞍牵马,聊表敬意。” “这如何使得?端的折煞小人草料!” 焦挺大受震撼,坚辞不受,邹润身后的个别头领也觉得自家寨主太过纡尊降贵,未免有失身份,正欲开口说话,却被林冲和鲁智深以严厉的眼神制止。 他俩是军人,只有军人才知道,焦挺带来的这条消息对梁山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兵者是死生之大事,邹润的礼遇,焦挺受之无愧。 这个想法也是邹润的真实想法,他此举乃是真心实意,并非是做给他人看的。见焦挺连连摆手后退,他笑了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 “焦挺哥哥如此生分,莫非是嫌弃邹某礼数不够,如此,那我便再以礼请之……” 说着邹润松开缰绳,就准备弯腰行礼,焦挺大惊。 他在江湖上飘零半生,到处投人不着,今天眼看着就能如愿拜入一方绿林大寨,说甚么他也不敢受邹润的揖礼,于是立刻上前搀扶。 “古人云礼尚往来,哥哥既不受邹润揖礼,便就请上马,再耽搁下去,只怕鲍寨主心中生疑,若生事端,反坏了这桩美事。” 眼见邹润一再坚持,焦挺仍是心有顾虑,他实在是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 环顾四周,只见林冲鲁智深等人尽皆目光和善,同为一方绿林大佬的晁盖更是以老大哥的身份出来说话。 “焦挺兄弟无须疑虑,俺们这位邹寨主,实在是人如其名,有秦王李世民礼贤下士之风,恁今番与山寨有此大恩,莫说寨主为恁扶鞍,便是俺晁盖为你牵马又有何不可?” “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坦然受之!” 晁盖一锤定音,焦挺心中犹疑尽去,他俯首行了一个环礼,深吸一口气,在周围一遭梁山喽啰的注视中,翻身坐上了寨主邹润所扶鞍鞯的那匹马。 “好!真壮士哉!” 邹润面带欣赏地大喝一声,随即也和一众头领各自踩镫上马。 “众军听令!随我去欢迎枯树山友军!” 此时此刻,枯树山率众来投的消息早就在邹润的默许下在军中传播,大战在即,有这么一只生力军加入,无疑是振奋军心士气的绝好消息,是以邹润一声令下,被召集的梁山喽啰们立即举起手中兵器大声应和。 “谨遵寨主之令!” 数千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远远地透出数里之外。 ………… 仍做官军打扮的鲍旭此时正和张俊、宋万并马而行。 如果说今天之前他还对焦挺入伙梁山的建议多少存着一些疑虑的话,但在看到冷漠倨傲的张俊,以及张俊手下这百十名精锐骑兵后,鲍旭的这份心思顿时就释然了大半。 寇州位于河北路,而河北路又堪称是整个大宋国骑兵最多且最集中的路级单位,即便是同为重兵云集的河东路和陕西六路,这两处的骑兵加起来才能勉强和河北路一路持平。 河北路全路驻扎着近四百个指挥的禁军,全部加起来将近十八万人,这其中仅骑兵就有一百四十五个指挥,骑兵指挥占全路总指挥数的百分之五十七。 就全国范围而言,河北路是仅次于国都开封的大型骑兵战斗集群所在地。 这虽然是纸面上的数字,后续王安石又改革了军制,宋军骑兵数量大幅度缩水,但是河北路的骑兵存量仍为宋国之冠。 枯树山盛极之时,鲍旭麾下战马有二三百匹,就马匹数量而言,丝毫不弱于此时的梁山。 这意味着鲍旭无疑是一个懂马和懂骑兵的人。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鲍旭和张俊以及张俊麾下这支骑兵一打照面,他就立刻明白。 梁山能成为山东地面上最大的绿林势力果然名不虚传。 常年在河北路厮混,鲍旭没少和河北禁军骑兵打过交道,他太知道朝廷的骑兵是什么德行了。 大宋的骑兵普遍存在以下几个问题: 其一,军队中老弱者较多,整体骑兵素质非常差,曾有官员直言不讳地指出,“其老弱者众,缓急又不可用”"。 其二,严重不满员,这个不满员不仅指马,还指人。“额存而兵阙,马一营或止数十骑,兵一营或不满一、二百。而将校猥多,赐予禀给,十倍士卒”,而且“马军多不精,营或止有数十匹马”。 “额存”意味着朝廷仍需照常供给每营全额的钱粮,“兵阙”则意味着养兵费全都落入将校之私囊。 其三,战马良莠不齐,马匹质量很难得到保证。朝廷规定战马高度应在“四尺一寸”到“四尺七寸”之间,按1宋尺为 0.31米来计算,约合1.27米至1.46米。 其实这个身高的战马并不算好,承载力、冲击力和持久力都远远达不到战阵所需,较好的战马应是在四尺四寸以上。 但是即便如此,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大宋也根本凑不齐这种规格的马匹,大多数时候,一营马军应该配给三百匹马,实际上能有一百匹马的骑兵营都是少见。 而反观梁山的骑兵呢? 鲍旭可以清楚地看到,梁山精骑普遍一人一马,虽然马匹体格不甚高大,但战马的岁口大都在五至十年之间,全无老马病马之流凑数。 并且梁山骑兵人人都头戴铁胄,身披半身甲,虽然有的是铁甲,有的是皮甲或纸甲,但是最起码披甲率有了保障。重要的是还人人都背负着弓箭,即便有个别骑兵骑射不过关,但也都配备了劲弩作为远程投射之用。 在宋朝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以弓箭论英雄,人人皆背弓带箭,这是对梁山武力最直接的诠释。 除此之外,每名骑兵还都配备了枪杆上带着绳圈的特制骑枪,以及圆盾、手刀等物,个别悍勇者还在马鞍上挂着破甲专用的铁锏和流星锤,简直是武装到了牙齿。 站在鲍旭的个人角度,如此骑兵,称上一句人马如龙并不过分。 但最让鲍旭感到惊奇的,还是梁山喽啰极佳的纪律性。 无论是同行的骑军还是步军,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之下,他们全都穿戴整齐,应有的兵器一个不落,佩带齐全不说,并且旗号鲜明,队伍丝毫不乱。 整个行军路上,枯树山的喽啰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很多人眼见到了梁山泊附近,未得军令就擅自脱下了官军服饰,也有些人耐不住天气炎热,直接褪下上衣,光着膀子,武器也都扔在了牛车或马背上,空着手和身边的同伴嬉笑玩闹。 若是今日之前,鲍旭并不觉得自家喽啰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但是今日两相对比后,他却陡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难怪自打见面之后,身边这位掌管梁山骑兵的张俊头领就一直面色倨傲,人家是真有那个看不起自家的实力。 就在鲍旭觉得丢人现眼时,他身边的宋万却突然指着前方拐角处显露一角的“邹”字大旗,惊喜地说道: “快看!寨主来也!”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个条件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没有想到,与鲍旭的接洽居然会这么顺利和融洽。 简直是怎么说怎么好。 在粗犷简洁但却不失威严庄重的山顶聚义厅,看着底下安坐的鲍旭,邹润斟酌片刻,谨慎地抛出了梁山这边的入伙处理方案。 给予焦挺和鲍旭头领之位,枯树山的部众不予打乱建制,仍旧归于他二人统带。再从山寨择优补充二百人进去,共同组建为梁山步军第三营,鲍旭任校尉,焦挺任副校尉。 其实在这里邹润留了一个心眼,他暗暗混淆了概念,将焦挺也算作枯树山的头领,让他也分管一部分枯树山的喽啰。 之所以这么操作,倒不是邹润忌惮鲍旭手中权力过大,邹润虽然有制衡权力的意识,但也不会小心眼到纠结这么点兵力的份上。 他主要是想稍稍削弱枯树山的独立属性。 毕竟掌控多少人马那都无所谓,但决不能出现枯树山喽啰上梁山之后仍抱成一团,形成寨中之寨的局面。那样不仅不会增强梁山的实力,反倒对于梁山和枯树山来说都是一桩祸事。 老实说,抛出这个方案时,邹润还存在着再谈再商量的心理准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鲍旭不仅一口答应,反倒还说出了一通他无法拒绝的话语。 “哈哈,寨主不愧在江湖上有着小秦王之名,当真是胸怀宽广,真心待人!看来俺和焦挺兄弟真个没投错人!更没投错地方!” “寨主敞亮,俺鲍旭也不能不讲究!在座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鲍旭离开座位,在焦挺紧张的注视下走到堂中,直抒胸臆。 “俺也是当过小寨寨主的人,知道从没有并入大寨还独锅吃饭的道理,俺先前起程的时候都跟手下的孩儿们说了,愿去则去,不愿去的一律发放路费,任投他处去。俺这番带来的三百来人,那都是一心奔着寨主恁名声来的!” “今日俺当着众英雄的面表个态,寨主可随意打散俺这伙人马,但是俺有两个要求!” “哦?不知鲍寨主有何要求,尽管讲来,若在座众头领意见一致,想必寨主定然不会违背众意。” 邹润还没张口,人群之中一袭白衫的吴用却猛地跳将出来,手中羽扇一挥,便抢过了话头。 聚义厅中出现了片刻的沉静,左手边坐在第一位的晁盖暗暗着急,他认为吴用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邹润也是眉头微皱,不知吴用在搞什么把戏。 同样感到疑惑的还有鲍旭,他瞪着偌大的圆眼,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出声询问道: “哦?你是何人?如何抢在寨主前头说话?” 看着身前这位狰狞鬼脸如锅底,双睛叠暴露狼唇,堪称是自己此生见过最为貌丑的大汉,吴用毫不怯场,他誓要抓住这次机会,要让寨主邹润更加明白他吴用的重要作用。 “有劳鲍寨主动问,不才区区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江湖人称智多星的便是。” 吴用这长长的一大溜并未起到什么突出效果,鲍旭挠了挠头,显得很是费解,迟疑片刻后瓮声瓮气地再度追问。 “呃……俺未曾读过书,记不住这许多名字,往常也未听闻智多星的绰号……我且问你,你在山寨所居何职?” 一句“记不住这许多名字”,和“也未听闻智多星的绰号”,让原本挥洒自如的吴用险些郁闷地吐血,他强忍不快,顶着一头黑线,一字一句地道: “不才,现任梁山参军之职。” “参军?”鲍旭短暂地思索片刻,然后立刻拉长声调,猛地“哦”了一声,就好像片刻间恍然大悟了一般。 “哦!!!俺明白了,原来恁是寨主的军师啊!!!” “啊呀!失敬失敬,军师在上,还请恕鲍旭有眼不识泰山,俺这厢赔礼了!” 一声突如其来的军师,旋即让吴用转怒为喜,他将羽扇连连挥动,阵阵清风吹得他颔下的胡子都飘动了起来,脸上抑制不住地出现一股喜色。 “诶!鲍寨主休得如此说,参军,参军而已……” 嗯…… 吴用满嘴的参军而已,就是没有直说自己不是军师,以鲍旭的脑瓜子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还以为梁山的参军是军师的一种新型叫法,也不以为意,立刻用客气且敬畏的语气说道: “俺长这么大也不曾识得几个字,历来就佩服读书人,恁既然能当邹寨主的军师,想来比起赵官家的宰相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军师既然有问,那俺就照直说了。” “俺就有两个要求,第一,俺麾下的儿郎得跟梁山的喽啰同等之待遇,绝不可厚此薄彼。” 原来是说这个!吴用顿时松了口气。 他刚刚之所以跳将出来,就是害怕这个丑汉会提出什么信口开河的条件,与其那时候让身为寨主的邹润下不来台,还不如由他吴用毛遂自荐,背负一个苛刻来人的骂名。 可没想到这个汉子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这根本彰显不出他闹这么一出的价值好吧! 眼看着吴用没有说话,鲍旭权当他默许了,于是紧接着又说出了第二个要求。 “第二,俺带来的战马和会骑马的喽啰,全都要交给他统带!” 说着,鲍旭的手指头就指向了人群中魂游天外的张俊。 一石激起千重浪,鲍旭此话不仅让张俊惊呼出声,周围一干头领也连连侧目,坐在张俊身边的韩世忠更是双眉一挑,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鲍旭身上,眼神中已然有了一丝不悦。 “啊?让我统带?” 可怜张俊自从到达梁山之后,在聚义厅这种场合他就压根没发过话。 之前张俊是心怀他意,不说话是为了藏拙,后来死了单独拉走队伍的心,但也却因此失去了做事的动力和激情,无论干啥都提不起兴趣。 尤其是开会的时候,张俊经常是会开罢了还对会议内容一无所知,还得从杜迁嘴里问,才知道会上说了什么。 鲍旭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真的让他不知所措。 但鲍旭可不管那么多,他大嘴一咧,毫不见外地说。 “嘿嘿,俺就认准他了。俺虽在枯树山时,从那帮破鱼烂虾的官军手中抢了不少马匹,但是俺偏生不会带骑兵,总是把骑兵当做步兵使。原先是没奈何,此番到了大寨,见识过了真正的骑兵,俺便不能再荒废了手下那帮骑马儿郎的本事。” “交给他带,俺放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条腿走路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毫无疑问地,不管张俊是惊还是喜,鲍旭的两个条件邹润全都应允了。 不过这样一来,一开始的决定得稍作改变,鲍旭的骑兵和马匹全部划到骑兵营里,骑兵营一下就变成了超编的加强营,人数和马匹全都突破了三百大关。 那么新编的步兵第三营仅仅补充二百人是不够的的,邹润唤来林冲,亲自交代,让他亲自去挑选三百多人,一定要将第三营人数补足,武器装备全都按照第一营和第二营的标准配备。 安排完了这些,邹润还大方地表示。 要厚赏枯树山来投喽啰,按照人头,每人发现钱十贯,小头目赏赐翻倍。 丧门神鲍旭身为头领,他此行所带来的原有金银全部归他个人所有,所带的粮草辎重全部折算成现钱补贴给他个人,除此之外,再额外赏钱五百贯。 没面目焦挺因为立下了汇报紧急军情,且劝说枯树山举寨来投,这两项大功,邹润现场擢升他为梁山头领,并赏钱一千贯。 以上许诺和奖赐当场兑现! 杜迁和宋万闻令赶紧捧着算盘出去,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就带着库房喽啰,抬着两大箱子进入了聚义厅。 “禀告寨主,原枯木山喽啰均已安置妥当,一应赏钱已逐人发放到位,儿郎们都对寨主感恩戴德,皆称愿为寨主效死。” 杜迁首先就人员安置和赏赐发放进行汇报,宋万随后站了出来,说起银钱折算结果。 “经初步折算合计,鲍旭头领应领白银八百两,焦挺头领应领白银一千两。” 两个桐油漆染的大木箱被打开盖子,白花花的银元宝呈现在二人面前。 早在去年,邹润就嫌弃宋代银铤的样子难看,下令摒弃两端平整、中间略向内收的束腰板块样式,转而将两山所有银子筑造成后世喜闻乐见的元宝样式。 诱人的银灰色光泽,崭新夺目的元宝样式,让鲍旭和焦挺充分感受到了这位新寨主不光是礼贤下士,任人放权,而且在银钱之上更是毫不吝啬。 这样的寨主放眼整个大宋绿林,能望其项背者,又有几人? 身处此情此景,鲍旭虽然不是一个看重钱财的人,但也不禁感慨万分。 “俺鲍旭生来貌丑,克父克母,也无兄弟,虽是后来学了一手重剑之术,立寨于枯树山上,周遭数百喽啰环绕,却也时常感受孤独少乐,喜遇焦挺兄弟,引为知己,今又得入伙梁山,只感觉如归家一般,寨主厚意,鲍旭不辞。从此之后,鲍旭愿于寨主麾下,不避刀剑,出生入死!” 鲍旭拜倒于堂中,引发了焦挺的共鸣,他也情不自禁地紧随其后。 “小人今岁年已三十,漂泊江湖数十载,受尽冷眼,无一所依。一朝得遇鲍兄,方知知己难求,再遇寨主,才明明主如此,今日得偿所愿,乃是邀天之幸,往后如何不抛头颅,洒热血,以供寨主驱驰?寨主令旗所指,焦挺绝无二话!” 堂中林冲、鲁智深、晁盖等人望着这一幕都不禁深深点头。 鸟无翅不飞,龙无头不行,邹润坐上寨主之位后的成绩有目共睹,鲍旭堂堂寇州一寨之主,只闻寨主的名声便举寨来投,焦挺更是因为仰慕寨主风范,方才冒着天大的干系前来告知紧要军情。 得道者多助,诚莫如是。 “二位哥哥快快请起,邹润一介浅薄之辈,能得诸位厚爱拥戴,诚惶诚恐。今日结交大义,定然竭尽全力,大兴梁山!不负诸位厚望!” 如今天与其便,既得了两员悍将和一彪生力军马,又知道了困扰他许久的朝廷调兵动向,邹润雄姿英发,顿生豪气,在堂中发号施令。 “鼓上蚤时迁何在?” “小人在!” 在听了焦挺所言之后,时迁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听到寨主点将,他毫不迟疑地起身应答。 “即刻率你本部所有人手,分批北上打探,不管你用甚么手段和办法,必须要尽一切可能打探出凌州军马的一切军情,包括但不限于兵马数量、行军路线,总之越详尽越好!” “得令!”时迁踌躇满志,既然知道敌从何来,这些东西都难不住他。 只下命令不说奖赏不是邹润的行事风格,他严肃庄重地说完要求,随即面色转暖,语气柔和了些许,给出了鼓励。 “时迁兄弟,今日的接风筵席只怕你无法与众头领同乐了,待此战大胜,庆功宴上我亲自与你把盏!在我邹某人这里,斩将夺旗,攻城拔寨是首功,刺探敌情,助我料敌于先亦是首功!” 首功二字刺激得时迁双眼发红。 时迁知道,时至今日,山寨上下仍有不少人看不起他,认为他是小偷小摸鸡鸣狗盗之辈,只靠着寨主另眼相看,方才窃居头领之位。 在梁山呆得越久,时迁越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本事和功劳永远都是博得众人尊重的不二法宝。他时迁也是要头要脸之人,死他不怕,他怕的是辜负了邹润的抬举和恩遇。 军功,尤其是首功,对于他来说势在必得! “寨主放心!庆功宴上,俺一定会喝到恁亲手斟下的梁山佳酿!” 时迁拱手抱拳,斩钉截铁地撂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聚义厅。 此时距离凌州兵马拔营行军已过数日,他一刻也不愿再等了。 “旱地忽律朱贵,本寨主命你即日起暂停一切交易买卖,发动麾下所有力量,死死盯住济州官府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济州本地的兵马调动和粮草征集,一定要亲自带人给我探查明白,不得有误!” 虽然邹润没有看到枢密院的公文,但是他在得知来剿兵马是征调外地禁军后,邹润就立刻意识到了济州在此次战斗中承担的职能。 他们一定会召集兵马策应助攻,并且会供给粮草。 朱贵知道邹润历来重视情报工作,不敢有丝毫马虎,赶紧出列,用洪亮的声音回复道: “朱贵全力以赴,绝不负寨主之命!” “嗯,如此就好,你也去吧,庆功宴上有你一钟!” 响鼓不用重锤,朱贵的表现一直还算沉稳,邹润对他还算放心。 这段时间梁山靠着砣矶岛畅销三大件,海盐、罐头和味精,不光将酒店悄悄开遍了临湖的州县,就连许多州县城池内部的商铺都发展成了合作伙伴和下线。 梁山的情报系统已然形成三条腿走路的局面。 时迁训练的暗探、朱贵掌管的大小商铺与各处酒店,这三者强强联合,又是本土作战,邹润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情报体系,眼下也该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都在咱家身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自凌州点兵已有五日。 这五天里,军中的高走马整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单庭珪和魏定国根本不假以辞色。 心存侥幸的单庭珪几番硬着头皮想借着请教军机之事前去拜会,都被拒之门外,每次守门的小黄门连帐篷都没让他跨进去过一步。 惊魂不定的单庭珪和魏定国自然而然地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唯恐身边的监军忽然一个翻脸,就会命人将他俩拿下,送有司进行问罪。 这导致二人在行军途中经常神思不定,根本无心过问军事,大军行进时混乱不堪,一千多人要么在官道上东一片西一片散得到处都是,要么就拥挤成一乌泱泱的一大堆,将本就不宽敞的官道堵成一团。 来往的行人商客对此怨声载道,偶有出言怨妄者,总会惹来粗暴军士的一顿老拳,军队里的将官对此却熟视无睹。 辎重更是远远的落在了最后,粮草损耗出奇地高,扎营也是潦草应付,甚至行军路上还发生了两次小规模的逃兵事件。 一时军心动摇,士气涣散。 五天的时间,这支不满两千人的队伍仍没走出河北路的路境。 “失期,法皆斩”的阴影逐渐笼罩在单庭珪和魏定国心头,就在他俩感到前途一片黑暗之际,走马承受高朋却忽然转了性子,于夜里将二人召入营帐,不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筵席,更是笑脸相迎。 宽大的行军帐篷中,摆满了一堂精致的名贵家具,上到床几坐榻,下至桌案衣架,甚至连描金带画的屏风都有一具。 高朋端坐席间,手执酒壶,正在倒酒。 他的身边立着两名俯首低眉、姿态柔弱的小黄门,浑然看不出前几日将他们拒之门外时的豪横恣肆。 没有云遮雾绕,没有暗有所指,待到单庭珪和魏定国入帐,高朋一上来就大大的方方挑明了一切。 “这些天二位将军心里想的甚么,担心的甚么,咱家都明白。今夜咱家就明言告诉二位,咱家和郝监押不是一路之人,他只盯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揪着不放,摆明是小肚鸡肠之辈,此类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伴随着高朋的动作,色如琥珀的酒液从长颈银壶中缓缓流出,注入青瓷小盏中荡漾回环,清香的酒气随之溢满了这方密闭的空间。 “咱家不同,咱家要做大事的人,这遭咱家既要报仇,也要立功!二位将军好生去做,直管将心安放在肚子里。咱家的来头不用说你二人也知道,只要你二人此战大胜,一切都好说,咱家不光保你等升官进爵,便是郝大郎处,我也有面皮与你等说合,冰释前嫌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摇曳闪烁的烛光中,高朋停止了倒酒,他双手各捏一盏,站起了身,忽明忽暗的光线照过他似笑非笑的脸颊。 “二位将军若是觉得咱家言之有理,便请赏脸饮了这盏酒,咱们接下来同心戮力,共灭梁山。” 单庭珪和魏定国没有接酒,他们光是听到这番话语就已经感动不已。 偌大的两个汉子,几欲喜极而泣。 谁都不知道他俩这些天内心背负着多么大的压力,可以说是一天的囫囵觉都没睡过,每每夜里都要接连惊醒四五次,此时得了允诺,双双拜倒于地,言语哽咽地说道: “多谢走马体量宽慰!小人们定当感承厚恩,岂敢不竭死报效?” “明日起小人们便用心军事,克日赶赴济州之后,便立刻进剿梁山水泊!定然不负走马宽宏相待!” 看着地下激动难抑的二人,高朋娇笑起来。 “咯咯……如此最好,但是酒还是要喝的。” “饮了这盏酒,你二人好生去做,一切都在咱家身上!今夜且好生歇息一宿,明日好生整顿军队,尽早赶赴济州则个。” 此话一出,单庭珪和魏定国简直都快感动得哭出来了,又拜了一拜,并不起身,伸手接过酒盏后小心翼翼地仰头喝完。 高朋今夜的态度出奇的好,他见二人跪在地上喝完酒,连忙捏着兰花指,踏着莲步,将二人一一扶起,请入座席。 随后更是不停地殷勤相劝,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朋好似不经意间地打了个哈欠。 魏定国正叨起一个鸡腿放入自己的碗碟里,却被单庭珪猛地伸手拍掉,随即不等魏定国发问,他就拉着魏定国起身,说道: “多谢走马盛情相待,小人们已然酒足饭饱,特请告退。” 高朋哪里肯放,执意要添酒回灯再开宴,但单庭珪是何等人,他立刻就以军事为重不敢再饮为借口,坚辞不受,高朋这才貌似意犹未尽地消停下来。 言语之间多有惋惜,但还是无奈地唤来了身边伺候的小黄门。 “小林子,既是夜已深了,便由你替咱家送送二位将军吧。” “喏~”右侧一名年纪轻轻的小黄门柔柔地应了一声,随后上前撩开了帐篷的门帘,对单庭珪和魏定国说道: “二位将军,高殿直已是乏了,就由咱家替殿直送二位归帐吧。” 这小黄门嘴上说着相送,实则语气冷淡,脚下更是牢牢地钉在帐篷内,根本就没有踏出去的意思。 饶是如此,单庭珪此刻也感觉到受宠若惊,他不自觉将腰弯下了九十度。 “走马和黄门哪里的话,小人们粗贱之身,何劳贵人相送?走马今夜早早安歇便是,小人们这就告退,明日再来请教军情要事。” 说着他就拽起身边的魏定国,一起行了一礼,然后就准备转身出帐,而小黄门也果然只是虚应故事,只是道了声慢走,就再无其他动作。 单庭珪和魏定国刚刚抬脚跨出去半步,却不妨就被高朋猛地叫住。 “且慢!”高朋出言留住二人,然后扭过头对着那个小黄门叱骂道: “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如何敢枉顾俺的吩咐?如此轻慢二位将军则个?” “咱家教你送!你便一步也不能短了!老老实实,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送将军回到各自账内,再敢饶舌废话,咱家便动用军法,绝不饶恕!” 历来颇受高朋宠溺的小黄门哪里会预料到这一幕,当即被骂得战战兢兢,浑身发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请罪。 “殿直息怒!殿直息怒!小人省得了,小人这就去送。” 说着小黄门连灯笼都顾不得去提,连滚带爬地撞出帐篷外,弯腰俯首,将头狠狠低下,摸着黑给单庭珪和魏定国带起了路。 且不说经此一遭后的单庭珪和魏定国如何感叹高殿直简直有童太尉之风,单说待这三人的脚步声渐去渐远之后,高朋便又打了个哈欠。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身子缩回了圈椅之内,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 圈椅又叫做交椅和圈交椅,是典型的宋代家具之一,是唐代的胡床经改进之后的成果,这类椅后背带有荷叶托首,从人体工程学来讲,很适应人体曲线,因此乘坐起来更加舒适方便。 有着以上优点的圈椅即便造价不菲,但仍非常受当代富贵人家的追捧,所以高朋哪怕在行军途中也坚持要带上这件好东西。 再过几十年,这种椅子就会因为秦桧的喜爱,从而得到另外一个名气非常大的名字——太师椅。 正在圈椅上缓解疲劳闭目养神的高朋,隐约间感到一双温软如玉的纤纤细手攀上了他的面颊。 一番温柔款款的揉捏搓动之后,数根纤细但有力的手指抚摸上了他的太阳穴,并在太阳穴处缓缓按压。 不轻不重的力道,一张一弛的节奏,让高朋惬意地叫出声来。 “啊~,嘶~,舒服~,就这么按,真个舒服死人也。” 一声声安逸的呻-吟中,留在帐内的另一名小黄门张口了。 “殿~直~”年轻的小黄门语气满是娇嗔,不着痕迹地为自己的同伴打抱不平。 “小人从没见恁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为了那两个粗鄙……咳,为了那两个军将,值当的么?往日东京城里官军见了无千无万,哪个不向着恁喏喏连声?如此恁地看重他们?” “怎么?心疼小林子了?”高朋一边享受着舒服的按摩,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 也许是见自家上司没了刚刚那副严厉的模样,这名小黄门不禁大其胆子继续说道: “可不是怎么地?俺们两个无日无夜地伺候殿直,若是哪里做得不周,莫说责骂,殿直便是将俺们杖毙了,也不敢有半分怨言。然则那两个都是外人,且还是鄙陋可憎的武夫,殿直这般高看他们,真个叫俺们寒了心呢~” “寒心?”犹在闭眼享受的高朋忽然噗嗤一笑。 “哈哈,我的心肝,我且问你,你会跟将死之人计较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么?” 将死之人? 这名小黄门不解其意,手上动作不由得一停,正准备继续发问,却猛地感受到一股巨力袭来。 随即他就被突然睁眼的高朋扯入了怀中。 蜡烛熄灭,帐篷之内再也不闻交谈之声,只有隐隐约约低不可闻的靡靡之音。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行军、打仗、军法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在外行的眼里,战果战绩是衡量一个将领的最终标准,这个说法较真起来。 对,但不完全对。 《孙子兵法.形篇》中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句话非常符合兵家要义,因为并非每一个将领都有机会在战场上直面锋镝,纵横捭阖。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打仗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锤子买卖,行军和打仗这两组词汇,总是被人们习惯性、高频率地联系在一起使用,并且行军二字总是冠在打仗之前。 这并非是简单的用语习惯,而是有着深刻的战争内涵的。 实际上,打仗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行军,真正战场厮杀反而用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在古代,如果你能把军队带到战场还没有散掉,那你应该可以去当一员将领了。如果你能带兵长途奔袭,后发先至,那你就可以成为大将了。如果你不但能带着队伍上前线,还能带着队伍撤下来,人心不散,阵形不乱,那么你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成为一朝名将。 水火二将固然没达到名将的水准,但是心中块垒一去,他俩就开始展现真正的带兵水平了。 第六日清晨,在河北路边境地带某处官道旁的营地里,一扫颓势的单庭珪和魏定国没有像之前那样浑浑噩噩躺到天明。 卯时初刻,中军鼓响。 抱着兵器在营门和哨位上的哨兵,以及枕着一身破烂衣服躺在帐篷里的军士,同时从梦中惊醒。 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擦掉嘴角的口水,一脸的茫然。 “发生了甚么事?都出征五天了,头一遭听见鼓响。” “哎呀,你们长耳朵须不是用来吃饭的!这鼓声沉稳,鼓点三遍一停,这不是聚兵鼓,是聚将鼓,俺们自安生睡了便是。” “就是就是,监押那厢自有将校们理会,我等睡到末刻再说。” 一阵短暂的骚动后,绝大部分军士都重新回到了梦乡。 宋军之中,有资格被称为将校的是: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使,(步军)都头、副都头,(马军)军使、副兵马使。 在他们之下的十将、军头、虞候、承局、押官等人被称之为节级,聚将鼓所召集的就是这些人。 这些人匆匆穿戴上衣服盔帽,再挂上手刀,从各个单独的小帐篷里钻了出来。 嘴里嘟嘟囔囔地在走向中军帐的路上汇成一团。 他们嘴里也没好话。 上若不严,下必甚焉,纪律和作风一旦松散,就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单庭珪和魏定国只不过无心主管军事五日,这四营被他们操练数年的“精锐”之军,就已经泛起诸般乱象。 将校、节级、大头兵,自上而下的,肉眼可见的,怠慢、松懈、慵懒起来。 同坐在桌案之后的单庭珪和魏定国一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对老搭档互视一眼,在眼光交接的刹那,不用特做说明,就已然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股风气再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住,只怕大军的战力马上就会沦落为往日老都监和郝监押麾下的兵马之流。 如此这般,何以大胜梁山贼寇? “传令下去!停鼓!点名!” 带兵有时候也是一种艺术,只需一个眼神,魏定国就立刻扮演起了红脸,他厉声下令停止击鼓,然后在桌案上摊开花名册,一一点起名来。 其实满帐篷加起来不过数十人,没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但是魏定国偏偏逐页逐人,连军职带姓名,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 “指挥使任常!” “在!” “副指挥使牛戎!” “在!” …… 第一页念完,让魏定国松了一口气的是排名靠前的几位部将都按时到达,翻开第二页。 “都头赵不害?” 帐篷中响起一阵刀剑和盔甲的碰撞声,一干人纷纷扭头偷看,无一人答话。 “赵不害!” 魏定国脸色阴沉下来,声量陡然提高。 下边仍然死一般的寂静。 单庭珪的屁股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这个都头是他手下部将,并且还是他的同乡。 “赵不害!”魏定国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三次点名不到,按照军法要重处。 魏定国面沉如水,他从桌上的令筒掣出了一根红头令签。 “来人!速速将赵不害押至账内,处以……” “来了!俺来了!监押宽恕!” 帐篷之外远远传来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这熟悉的声音让单庭珪心头一凛。 “咳,那个……” 他正要说话,便听到帐篷外推搡喝骂起来。 “止步!中军帐前,未得军令不得入内!” “滚开!耽误老子应卯,老子回头找你算账!” “不行,你不能进去……” 守帐军士的阻拦并未起到作用,片刻之后,衣袍散乱,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的赵不害冲进帐内。 “诶!大家伙都在啊?哈哈那就好,看来俺老赵没误事……监押在上,都头赵不害前来应卯……呃!” 虽然赵不害企图以打哈哈的方式糊弄过关,但是他刚一开口,一股浓郁的酒味就充斥了整间帐篷,伴随着他话音末尾的一个酒嗝,魏定国心中的万丈怒火便彻底压制不住。 “军法吏何在!” “在……”军帐最角落里,一名青衣小吏畏畏缩缩地发出了声音。 “都头赵不害依律何处?” 看着将案之后单庭珪剧烈抖动的眉头,青衣小吏缩缩头,小声地回答了魏定国的话。 “依……依照《宋刑统·擅兴律》和《赏格罚条》,战时军士以强凌弱、念争酗酒、喧悸恶骂,或扇惑恐吓军伍,及犯阶级,于理不顺者……斩……” 伴随最后一个略带颤音的“斩”字落地,帐篷内安静地针落可闻。单庭珪面部肌肉猛地一缩,赵不害也噗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单叔!救我!” 赵不害凄惶绝望的呼喊并未让魏定国有丝毫的犹豫,下定决心的神火将目不斜视,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发出了哐的一声巨响。 “都头赵不害,应卯不至是其一;军中酗酒是其二;喧悸恶骂,恐吓军伍是为其三。三条禁令依律均坐斩刑!” “来呀!拖将到辕门处,斩讫报来!” 军帐中隶属于单庭珪的亲兵犹豫不决,屡屡窥望自家主将的脸色,不敢乱动。 魏定国的亲兵却不管那么多,直接一拥而上,首先将赵不害嘴巴堵住,继而将他剧烈挣扎的四肢死死压住,粗暴无比地拖出了帐外。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沉闷的军帐,众人噤若寒蝉,单庭珪放在桌案下方的双拳紧紧攥住,虽未说话,但是额头上青筋暴跳。 半盏茶后,一个浑身溅满了鲜血的士卒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大踏步进入账内,瓮声瓮气地禀告道: “启禀二位监押,罪将赵不害已经斩首,首级在此,特来缴令!” 魏定国看也不看,大手一挥。 “拿出去!先挂在辕门处示众,待到稍后拔营,再挂在行军大旗上,号令三军。” “遵令!” 伴随着执刑军士退出帐外,单庭珪死死闭上了眼睛,牙关之间呼出一口浑浊气体,帐内众军官也都一同松了口气,算是勉强平复了亲眼目睹昨日的同僚顷刻间就身首异处的剧烈心情波动。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刻,魏定国再度出声了。 “来呀!” 人群中昨日也喝了酒的几名军官两腿一软,要不是此间队列站得密集,他们只怕差一点就瘫倒在了地上。 魏定国冷冷的眼神扫视过这些人,他眉间一皱,但最终也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在!” 帐内亲兵再度出列应和。 这回不仅仅是魏定国的亲兵拱手接令,就连单庭珪的亲兵也争先恐后附在后边站成一排。 “请监押下令!” “守帐军士阻拦闯帐之人不力,全部重打二十军棍,以示薄惩!再有下次,以同罪论处!” “得令!”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拔营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先杀干犯军规的都头赵不害,再重打阻拦不利的守帐军士。 大罪大处,小罪重处。 魏定国这一手战时军纪的执行,释放了重大信号,效果立竿见影。 三军之中,上至仅次于监押的指挥使,下至老兵油子,都是大骇震惊,继而悚然听令。 只是这回魏定国的黑脸唱得很成功,但是单庭珪的红脸却根本没法唱,全程只能坐视同乡后辈兼亲信部将被杀,心中百感交集。 浑身舒适,一直高卧到天明的高朋,在得到相关消息后,也不禁笑出声来。 “嘿嘿,魏定国是个狠人,单庭珪更是个狠人,哈哈哈!狠人好啊,越狠越好!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经历过点卯事件之后,整个军营立刻就变了个模样。 卯时末刻,如果依照前几天的情形,此刻军营的将士应该才陆续醒来,醒来后也并不着急拔营赶路,而是不紧不慢地生火做饭。 虽然此次行军其实一早就备足了干粮的,但是糜饼、杂饼这些又干又硬的干粮,哪有煮熟后,又香又软又甜的小米饭好吃可口呢? 但是今天不用任何一个人吩咐,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做。 所有人都乖乖以最快的速度起床,收拾好铺盖、铠甲和兵器,拴束整齐后,将铺盖和铠甲打成大大的包裹背在身上,或者用一根棍棒或是枪杆挑着,他们的身前还挂着干粮袋子。 然后赶紧齐力将各自的帐篷拔起,打包放在牛车或马车上。 这是步卒的一系列动作,骑兵就更麻烦了。 千万不要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会比步卒舒服,能够把包裹或者其他负重放在马背上。 事实上前几天骑兵们也正是这么做的,但是今日每每看到辕门处悬挂的那个小黑点,骑兵们便自觉地互相扛了各自的负重。 没错,骑兵就是得互相扛。 因为北宋末期给骑兵配备的马匹数量严重不足,明明一营三百人,最起码也得三百匹马,但是最多给到一百匹,就这仅有的一百匹马质量也是堪忧。 高矮胖瘦各不相等,驮起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都已经严重影响了冲击力和耐久力,如果再放上各种负重行李,只怕是没跑出几里路马匹就会累瘫累倒。 是以骑兵在三人一马,甚至是五人一马的情况下,不光要自己负重,还得将骑在马上那个人的负重给分摊了。 北宋的骑兵,真不是个好差事。 绝大部分骑兵是比步兵更苦逼的存在。 做完以上这些,今天的拔营过程就结束了,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当然,这仅仅是特殊情况,正规的拔营可不止这么简单,最起码所立的寨墙要推倒烧掉,以免被敌军所重复利用。营寨外所挖的壕沟和陷阱也要填平,以免误伤己方士卒。 但是很可惜,在前几天里,这些理应具备的东西统统都没有具备。 身为主将的单庭珪和魏定国无心过问扎营之事,底下人自然不可能主动去做这些费力活计。 前几天所谓的扎营其实就是找个宽敞点的开阔地,然后随意搭起帐篷而已。 没有寨墙的辕门只是毫无防护力的应景之物,今早轻轻一推便倒了,而壕沟陷阱更是不可能去挖的,所以也不存在填平的事。 乘坐在马上,被一干亲兵拥簇中的单魏二人,看到营中景象不禁有些尴尬,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天起扎营该有的东西通通都得有。 毕竟如果一切顺利,后天应该就能踏入济州的境内。 听闻那梁山贼寇在济州闹得十分猖獗,身处济州之后便得等同敌境,虽然他二人并不认为所谓的贼寇会有胆子偷袭他们,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实在是没有再出错的本钱了。 《武经总要》云:以军行军止,必先谨听候之法。 是以三军未动而前后斥候必动,在开拔之际,单庭珪站了出来,一度沉默许久的他开始接替魏定国发号施令。 “传令下去,先发骑兵二十人,四人一队,充作探马斥候。队前三队,队后两队,各撒出二十里外探听消息,每五里轮更回报!不得有误!” “得令!” 散漫了数日的骑兵们一阵骚动,一名副兵马使拍马越众而出,拱手接令。 随即他回望身后队伍,举起马鞭,在空中虚点几下。 “你,你,你,还有你,换上最好的马,带上红白二幡,统统带着部下跟我走!” 被点到的四名十将在魏定国目光的注视下,没有一个人敢出言推脱,全都乖乖地按要求照做。 宋代的斥候分为“探旗”和“探马”两种,实际就是步兵斥候和骑兵斥候。 探旗是以五人为一个小队,派出许多这样的小队在分散在大军附近的山峰峰顶、岔路口、拐弯等处,充当人肉烽火台,执行登高瞭望和信息传递的任务,探旗一般适用于数万乃是数十万人的大规模行军。 探马就是骑马到前后左右很远的地方打听消息的骑兵,无论探旗还是探马都是以手中红旗和白旗打出旗语,以此实现短距离内的信息传播。 而探马则必须配备军中最好最快的马。 因为敌我双方的探马在野外遭遇后,最重要的事并不是击杀对方,而是要活着回去给大军报信,这就意味着探马的马必须是好马,所以这个副兵马使会要求换马和带旗。 又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探马斥候率先飞驰而出,单庭珪这才着手将一千余人划分成前中后三队。 按照前后重,中间轻的原则,尽可能地将刀盾手和长枪手放在前队,弓箭手和骑兵编为中军,最后边的自然就是辎重和老弱之兵。 这样安排是为了保证大军的队列不散,以防走脱节。 人数一旦上千,行军队伍走走停停就会是常态,经常是前队走累了,后队才刚刚没走出多远,大军停的时候一动不动,而一旦动起来就要跑断腿。 这里面的学问可以说非常大,没有一定天赋或者实操经验的将领来了,根本玩不转。 又是一通忙活,前中后三队已经初具雏形,这时候撒出去的第一波探子也带来了第一轮探报。 “报!” “前方五里一片坦途,无路毁桥塌之处,中途会途经一处草市,另外还有两处水源可供大军饮水,皆已做好标记!” “再探!”单庭珪挥手挥退探马,然后对着摆好行军队列的大军发出行军的命令。 “出发!” 一支绣着“宋”字大旗在中军处缓缓升起,大旗的旗头处挂着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在大旗的下方,三竿分别绣着“高”、“单”、“魏”三个大字的将旗在大旗边迎风招展。 一条断断续续的一字长蛇阵在青山绿水、田陌荒野之间缓缓行进,时走时停。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大军西南行,五里一停歇。 一声锣响,骑马的传令兵分散开来,四处传令。 “监押有令!全军原地歇息两刻钟,歇息期间务必保持队列严整,有事离队者,需五人以上同行,五人互相监视,有逃逸者,余者一律连坐!” 一时间官道两旁尽是瘫倒躺下的军士,他们一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时光,一边从胸前的粮袋里摸出了糜饼、杂饼等干粮塞进嘴里补充体力。 同时这也是他们的早饭。 宋代以后,历朝历代军队的干粮用料就已经基本定型了。北方用面,南方用米。 将面粉压缩,制成饼,再切成棋子大小,晒干,这就是糜饼。杂饼与之类似,这类干粮在北地通用。 再往南,到了盛产稻米的区域。就是将大米淘干净,上锅蒸熟,然后暴晒,然后再淘,再蒸,再暴晒。如此重复多次,彻底脱尽米粒水分,并使之熟透且易碎,最后达到拿出来就可以直接入嘴食用的程度。 这便是另一款制式军用干粮——皱饭。 糜饼又干又硬,需要放在热水里泡软或者煮开,但是行军途中哪来的热水,于是便只能投进嘴里,用口腔里的温度和唾液含软,然后再佐以水壶里的凉水咀嚼吞下,这个过程十分费力,口感也一般。 这让前些天一直喝小米粥当早餐的军士们很不满,纷纷背着单庭珪和魏定国交头接耳地议论,好在中军大旗上挂着的人头震慑力犹在,军卒的议论声压得都很低。 单庭珪和魏定国只当是没听见,此刻他俩正在一处草丛里愁眉不展。 他俩知道一味以严厉的军法压制士卒是不好的,但是由于前五天只走了二百里出头的道路。 按照枢密院下发的军令,时间还剩五天,路程还余四百里。 这就意味着往后每天至少要行军八十里。 留给单庭珪和魏定国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能节省一点时间是一点,一天三顿饭,每一顿都埋锅造饭未免太耽误时间,先用干粮凑活凑活也是没办法的事。 “哥哥,军法只能管得了一时,每日还要多赶路,每日都是这般的话,只怕还未行军到济州,军心士气就没了,如何还能够打胜仗?” “是啊……”单庭珪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他当然也意识到了。 “依目今来看,失期乃是不可避免之事,一日行军八十里,实在太过耸人听闻,稍有不慎还会引起军士哗变,此非良将所不为。” 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后,单庭珪紧接着抛出了自己在路上深思熟虑出的解决方案。 “我有二策,或可免此之祸。” “哦?!!跟哥哥一道出征果然是又省心又省力,可速速说来。”魏定国喜出望外,赶紧出言催促。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等失期皆因高走马而起,为今之计,只可备下厚礼,卑词请托,请其向朝廷为咱们代为遮掩。只要后续大胜,再设法料理此事,应该不难。” 魏定国倒也不仅仅只会竖着耳朵听,他也帮忙参谋着细节。 “失期如何遮掩?如果手尾不干净,只怕走马即便看觑我等也不会轻易答应啊。” 身为统兵千人的武将,魏定国真个动起脑子来也是能拾遗补缺的,他的意思很明显,监军不出来坏事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不能自行料理手尾,监军那里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单庭珪显然早有考量,他很沉着地分析讲解。 “这便是我的第一计,我等可将除探马和传令外的骑兵全部集结,由我提前带着他们和公文到达济州,先行跟济州军将打交道。你可在后紧急催促军兵赶来,我尽力拖住他们两日,待你赶到后再与济州当地军马合营一处,如此,只要高走马不露口风,庶可遮掩过去。” “哥哥好计!”魏定国立刻拍手称快。 这个法子听起来很有操作性,军令上说十日内克赴济州,又没明文规定让全军一块到达,先头部队先行赶到,那也算赶到了不是? 想来只要钱到位,高走马定然不会拒绝,毕竟他还指望自己二人带兵攻打梁山呢。 “愿闻哥哥第二计!”,心思活泛起来的魏定国赶紧继续发问。 “时间紧,路程远,连日行军,军卒必然怨气大增,我走后贤弟可与沿途多买肉食菜蔬,每日要保证军士吃上一顿有肉重油的热饭热汤,同时要勤抚士卒,许诺他们建功之后大赏钱财……” “此事易尔!”魏定国一口答应。 眼见搭档随口答应下来,单庭珪害怕魏定国不解其中轻重,赶紧做特别叮嘱。 “抚慰士卒不代表宽纵他们,肉可以让他们多吃,酒却一滴也不准再饮!不管白日还是黑夜,都不许士卒离开队列,更不许他们进入市镇,有抢掠百姓者一律严惩不贷,千万莫和沿途官府发生官司纠纷,你我如今是头寄在颈,再也经不起地方官上书弹奏我等了!万万容不得一点疏忽啊!” “哥哥放心,小弟都记在心里!” “如此就好,那你我各出一半财货,今夜我就去走马帐中运作此事。” 两刻钟很快就到,二人敲定细节后起身,不露声色地叫来传令兵,命令全军起程上路。 大军的午饭照旧用干粮凑合,一直行到下午申时,天光开始暗淡,单庭珪这才传令扎营修整。 这回扎营不再像之前那么疏忽,严格按照《孙子兵法》中的记载,避开了各种兵法上定义的险地,选址在一处小山坡边。 山坡坡度不大,前低后高,四周视野开阔,没有密林,距离不远还有一条小溪流过。 地势、视野、水源等要素全都具备,是上佳的宿营地。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原本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田地,显然是附近农人所开垦。不过倒也无关紧要,兵大爷们看重了你的地块,那是你的福分,你还敢说个不字怎地? 全军在此处集结,各部先点一遍名,确认有无掉队者或者逃兵,然后火头军去砍柴取水,生火做饭。 其他人要么背起锄头开始挖一圈大大的壕沟,要么扛起斧头,去稍远一点的树林砍来树木,大一些的木头竖起当寨墙,中等大小的木头削尖,再捆扎起来当拒马。 小一些的树枝收集起来,在营地的下风口圈出几个地方,用来当牛马圈。 行军之时牲畜和人之间是一定要隔开的,就连厕所也要专门在营地内挖坑建好。 此类公共卫生问题,其实远在春秋战国时就早已被兵家所重视,并著书立传,一直流传下来,单魏二人对此熟稔于心。 身处国境之内,在和平安全的大环境下,之所以还要搞这么严密的防备和齐全的生活设施,那是因为营地这个东西,有时候不仅仅是防止敌人从外边打进来,同时也是防备营地内的军士偷偷跑出去。 没有上述这些严密布置,逃兵现象就会屡禁不止。 为了做好这些,全军上上下下一千多号人,一直忙活到戌时才算告一段落。 当夜幕降临,唯一通往内外的营寨辕门被紧紧关上,守门军士持枪肃立,有了早上守帐军士的教训在先,他们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新立起的寨墙上也点起了火把,全副武装的弓箭手往来巡曳,既防范着营外,也防范着营内。 “开饭喽!”伴随着一声愉悦的呼喊,火头军闪亮登场。 没有承担警戒或值守任务的军卒纷纷钻出帐篷,手脚麻利的拿着吃饭的家伙事迅速围拢过来。 掀开木桶盖子和掩住食物的白布。 他们惊奇地发现,今晚的晚饭出奇的好! “不光有菜有汤,居然还有肉!” 每一个人都非常惊讶。 往常这个时候,能喝上一口醋布(注1)煮出来的酸汤,再来一碗素米饭或者硬面饼,就乎一口咸菜或者干豆豉,那就是了不得的享受了。 今天怎么跟打了大胜仗一样,有肉有菜,可就差酒了。 “既然有肉,那有没有酒啊?” “是啊!快把酒拿出来!” 事实证明,别把士卒的德行想得太好,他们可能会感恩戴德,但更可能会蹬鼻子上脸。 “监押到!!!” 哄闹之中,顶盔带甲的亲兵粗暴地推开捉弄伙头兵的几名士卒,大声宣誓着主将来临。 “谁要酒?”魏定国手按佩刀,虎视眈眈,目光所至,没有一个人敢跟与之对视。 他从鼻子里重重挤出一个“哼”字,按照以往的脾气,他此时一定会下令将带头起哄的几个家伙捆起来,最次也要责打一顿,但是想起了白日里单庭珪的吩咐,魏定国只得强忍怒气,放声道: “念在众兄弟行军辛苦,本将自掏腰包买了些蔬菜和肉食进营。即日起,每日都有一餐肉食,饭菜更是管饱,大家敞开肚子吃!但是若有枉顾军规者,尤其是谁胆敢酗酒,大旗上的人头就是尔等的榜样!” 恩威并施之下,军卒这才不敢放肆,纷纷拱手拜谢自家主将,魏定国见状这才展露笑颜,然后抓住时机,立刻开始大肆许诺。 “诸位再咬牙辛苦几日,往后几天里步子迈大些,我已和单监押商议了,待到了济州之后,我二人再发一遍赏钱,大家伙赶到济州的时间越早,本将发的赏钱就越多!如果能按时赶到,每人两贯,决不食言! “攻打梁山之战,凡是有功在身的,不论朝廷发下多少赏格,我二人亦不会克扣半分!功勋殊异的,我二人还会两名表奏朝廷,为其请功讨封!” 这边魏定国正在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士气,那边单庭珪则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带着一个箱子偷偷溜进了高朋的营帐。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只见单庭珪面带谄媚地倒退而出。 不难看出,先前的那个箱子已经被高走马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细作手段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第二天一早,高唐县内,高朋和他的叔叔高廉久别重逢,如今已经是一县正堂的高廉说甚么也要留高朋多住一日,叔侄之间好说些体己话。 好在高朋自打去势之后不似往日纨绔,便示意大军可先行一步,他随后就会跟上。 于是乎,单庭珪集结大部骑兵先行,徒留魏定国一人指挥着余下部队沿官道竭力赶路。 官道之上军民同行,大部分时候,百姓只敢远远吊在军队之后。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官道数量少,而且就这么宽,总得有个有先有后。遇见大军出征,别说普通百姓,就连达官显贵也是要避上一避的。 毕竟历史之上除了少数几只被标榜为军纪严明、秋犯毫无的军队外,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将军队视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的。 不过也有例外,天下总有胆大的人。 或者说为了钱而胆大的人。 在远离城镇市集的野外官道上,一个草棚搭就的瓜摊下,两名卖瓜贩子正积极的向过路军卒推销他们的甜瓜。 “诶诶诶!路过的军爷都朝这边看看啊!皮薄肉厚,水多汁甜的甜瓜!不好吃不要钱!” 带着草帽的卖瓜贩子招呼的很卖力,效果也很好,不多时就有凑足了钱的士卒在得到长官的允许后,离队过来询价。 “兀那汉子,你这瓜真的不甜不要钱?” “回保义。”卖瓜的汉子顿时卖弄口舌,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了不起是个伍长,但是他偏偏称呼为保义。 保义是武官保义郎的简称,北宋末期民间百姓多对小兵和小军官称为节级,入了品的低阶武官统称保义,如果一眼看起来就是很厉害的大官大将统称太尉,都是叫高叫好之意,只是要人面上好看,耳中好听。 例如宋江就有一个的外号叫做呼保义,还有历史上金人入侵,宋徽宗赵佶从开封出逃至扬州,在运河边买食物时和百姓闲聊,也曾被百姓误以为是个武官,称其为保义。 “保义可随便挑一个尝尝,先尝后买,还怕买着生瓜蛋子?” 说着那瓜贩就对身边的同伴说道,“快给保义杀个瓜解解渴,恁地热地天气,亏得保义们出征,才保得俺们升斗小民太平,便是不买,送他吃上一个又值甚么!” 这个贩子伶牙俐齿,顶好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三言两语便将那士兵说得眉开眼笑。只是他的伴当似乎有些呆愣,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不断行进的军队看,嘴里似乎还在低声念叨着甚么。 虽然在得了言语之后挑出一个瓜切开了,但是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将瓜瓣切得大小不均,全无卖相。 “唔?店家,你这伴当看起来似乎不大灵光。” 那士兵在等候的空档,对瓜贩提出了疑问。 瓜贩反应很快,双手捧着一牙大瓜递了过去,口里半是埋怨,半是叫苦。 “唉!不止保义一人看出来。俺一天不知埋怨他多少回,这厮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着实又愚又笨,没奈何,若非是本房亲戚,谁愿在身边带着这个拖累。” 不知不觉,瓜摊前吸引了好几个卖瓜的军官和士兵,闻言都道瓜贩好心肠。 瓜贩见渐渐人多,好似烦恼伴当碍事,一边自己挑瓜给客人称,一边驱赶似的说道: “哎呀,碍手碍脚,你且出去待着,莫耽误俺做生意赚明日的饭食!” 闻言诸军士都是笑了起来,那伴当得了吩咐,自跑出瓜棚,在大太阳底下蹲着,继续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军队,口里仍是念念有词。 经此一闹,众人都道此人脑呆可怜,谁还去管他,由他去看,瓜贩的生意也愈发红火。 不知不觉,前中后三大队人马陆续走过,后边的行人逐渐跟了上来,他们也走得饥渴,各自要掏钱买瓜。 可此时瓜贩却变了脸色,再无好言好语。 “去去去!都到别地吃屁去!老爷不卖了!” “诶!!你这人,摊上明明还有许多甜瓜,为何不卖与我们吃?须不少你银钱!” 有那行人焦躁,纷纷出口叫嚷。 “哆!”的一声,杀瓜的尖刀剁在案板上,震起一声闷响。 “老爷乐意!有谁个还要买瓜的?我这里的刀你一并买了去?” 反转脸色后的瓜贩立刻从一个和气生财的买卖人,变成了横眉竖眼的混不吝。 他扒开衣襟,露出了胸口大片的刺青,哪里还有一分好人模样? “走走走,不值和这等人纠缠,我们自前边买茶吃去,不争这一口瓜……” 瓜棚前围绕的行人嘴里各自念叨着,随即纷纷四散开来。 不知何时,蹲在地上的人儿站起了身,眼里灵光闪闪,哪里还有半分痴气傻劲? 只见他走到瓜贩身边,附耳悠悠说道: “校尉,俺数清楚了,俺按照寨主所教的法子估算了一遍,前中后大三队,包括一早提前出发的大队骑兵,这支人马总数大致在一千四百上下。” “嗯。”被称呼为校尉的瓜贩沉稳地点了点头,他手搭凉棚,又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军队,这才接话。 “立即飞鸽传书,将这支兵马的人数和行军路线报给山寨。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晚上再让偷儿想想法子,混进军营去探一探才好,我梁山情报营首次大功,须马虎不得。” “遵命。”年轻的伴当赶紧应是,当即就准备下去照做,刚一转身,却不妨被瓜贩叫住。 “你做得很不错,不愧是梁山学堂里面出来的算数高材生,此战之后我自当重重表你功劳。咳!不过人多的时候,还是叫俺副校尉才是……” 说这话时,瓜贩掀起了草帽,露出了矜持的笑意,以及两撇短须,一双尖牙。 具有这么标志性的容貌,不是白日鼠白胜还是谁个? ……………… 又到一天申时,又是扎营之时。 长途行军就是这么枯燥乏味,不断重复着扎营和拔营的繁琐活计。 这回扎营地是魏定国亲自选择的一处山坳,背靠矮山,两侧各有一处延伸出来的小土岗。 从兵法上来讲,此处并未扎营善地,因为一旦被敌人堵住了山坳出口,那就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 但是兵法从来不是死的,良将都讲究个活学活用,这是国境之内,哪里会有胆大包天的贼寇敢包围一千多禁军的营寨? 所以今晚在这处宿营还是很合适的,最起码背后靠着山丘,省了再立一面寨墙的功夫不是? 就在魏定国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军士趁着天光未暗,抓紧使劲挖土采木时,一支火头军小队大摇大摆走出了军营。 这几日监押开恩,为了照顾众军士赶路辛苦,每日都要添菜添肉。 此时正值炎夏,温度很高,出征前虽然配有粮食和干粮,但是新鲜蔬菜和新鲜肉类却是不耐储存的,必须每日出营采买。 这无疑是个好差事,既不用跟着大家伙一起费劲巴拉地刨土砍树,还能从公账上支出一笔现钱出营耍子。 所以十几号扛着兵器的火头军们士气很高。 不过按理说,买上一些肉和菜倒也用不着出去这么多人,毕竟新鲜肉菜只是个添头,魏定国即使再大方也不可能在这两样上管饱。 军中主要还是靠五谷饱肚,每顿多少见点肉腥油花和一些新鲜的青菜萝卜,如此调调口味也就十分不错了。 离营数里之外有一处小村庄,白日里行军时途经过,火头军们早就留意了这个地方,此时便折返道路,行走过去。 黄昏时分,小村庄内次第铺开的茅屋上方炊烟飘荡,鸡犬相闻,随风可以隐约听到老翁唤孙,农人驱牛的诸般声响。 阡陌之中,田埂之上,这伙军士停住了脚,当中一名带着毡帽的老军突然开口。 “嘿嘿,地方到了,今天的菜金也该分了,还按往日的规矩,大家伙有甚言语?” 众军闻言都是面带笑容,小意恭维。 “那还不是伙头恁说的算!大家伙都听伙头恁的!” “就是,伙头肯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眼见众人都很配合,伙头很是高兴,他当即取出了从公账上支取的铜钱。 画押时签收的是十三贯钱,但是从关账的虞候那里领到手就只剩十一贯不到了,按照此时的市价,牛羊肉这种奢侈肉类根本不用想,号称“价贱如泥”的猪肉才是最佳选择。 如今一斤猪肉五十文,这笔钱只够买一百来斤,平均下来每十个士兵才能分到一斤肉。 这当然是根本不够的。 不过没关系,伙头本来就没打算靠买解决吃肉难的问题,不然他也不会带这么多人出来,并且放着沿路品类丰富的市集不去采买,专等这个时候,挑这么个偏僻的村庄下手。 “来来来,大家伙分了,一人半贯,剩下的俺拿去买肉。” 嘴上说着买肉,但是伙头再给每人分了三百文后,剩下的几贯钱他便自然而然地扔进了自己个儿的褡裢里。 “咳咳……好了都别看了,跟俺进村!买肉!” 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伙头咳嗽一声,掩紧了褡裢的袋子,发出了进村的命令。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你就是本地的保长?” 进村先找大户,这已经是火头军们的总结出的宝贵经验之一。 因为大户多半是保长保正一类,北宋将民户分为五等,官府会习惯性地让等级较高的户充任一村一乡的保长或保正,以此更好地对乡村实施有效管理。 “是是是,军爷们明鉴,小人就是此地保长。” 身材矮瘦的保长似乎对突然出现在村里的军兵很是惶恐,他勉强支起笑脸相迎。 “你既是保长,那你出去告诉各家各户。奉朝廷军令,我等出征剿贼,特来此地征买肉菜,各家务必有肉出肉,有菜出菜,俺们大军吃饱了才能奋力杀贼,保你们一方太平。” 中国历来就讲究个师出有名,这一点在这位伙头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叉着腰,表示此行“征买”是朝廷的意思,并且在话尾反问了保长一句。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这个保长回答是,那就意味着今晚会是一个和平的征买过程,他只需要带人坐在这喝喝茶,自有保长下去将物资分派到各家各户头上,省却他们的一番手脚。 假如这个保长不识趣的话,那便懒得废话,直接从他家开始。 他们可不是本地县衙的差役和吏员,还在乎个同乡之情和细水长流,当兵的就讲究个直来直去。 伙头话音落地,他身后的一干火头军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抽刀的抽刀,挺枪的挺枪,明目张胆炫耀武力。 眼见这一幕,保长反应很快,立刻点头哈腰的表示。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不须军爷们费力,俺自去安排,稍后还会安排青壮一并送入军营,只求军爷们在此安坐,村里有几户人家都有怀了身孕的女眷,不堪杀气冲撞,还望军爷们高抬贵手,一应所需,自有小人一力主张。” “既是如此,你可速去张罗,俺们军令在身,不可耽搁,只给你半个时辰为限。” “谢过军爷开恩……”保长诺诺连声,赶紧叫来家中庄客上茶招待陪侍,自己则提起一面铜锣转身出了门。 踏出门外,掩上门扉,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保长立时气质大变,虽然他身量不高,但是挺直腰背后,眉目间自有一股威严。 手中铜锣敲响,不远处茅屋后转出两个汉子,悄摸地绕过来叉手拜见。 “校尉,都准备好了。” “好,那便弄出点动静给他们听听,今晚务必要乘此机会摸进军营!” “遵命!” 口称校尉者不是梁山喽啰又会是谁? 所谓的保长,自然就是被白日里扮作瓜贩的白胜称之为偷儿的鼓上蚤时迁。 这处村庄也是时迁根据这些天观察的结果,所特意挑选的一处动手之地。 结果也正如时迁所料,在每天行军六十里左右的地方官军就会扎营下寨,而这处村庄,正好距离官军的扎营地不远不近,那么就必然会被每日照例出营的火头军们所“青睐”。 村子里原本的人全都被时迁设法“请走了”,留下的全都是他手下情报营的细作。这就是他为什么以村中有孕妇为借口,将火头军们全都留在屋内,怕的就是露馅。 结果这帮火头军很上道,时迁便乐得省事。 他直接把铜锣也交给手下,交代其在村里一阵乱敲,装模作样地闹出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再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头猪赶出圈,鸡鸭什么的也凑了一二十只,青菜萝卜之类的菜蔬全都用大车装好。 至此算是全部准备完毕,又捱了一两刻钟,时迁揉了揉脸颊,挤出笑容,返身回到屋内,朝着一干火头军叉手道: “两口土猪,二十来只鸡鸭,和几车菜蔬全都给军爷们凑齐了,只待军爷们点验完了,小人便带着青壮帮军爷们送回军营。” “呦呵!没瞧出来啊,这厮看着小人小个的,倒还真是个办事的好材料,这么会的功夫就凑好了?走,弟兄们,随俺出去看看,这帮刁民要真是胆敢以次充好糊弄咱们,少不得就要办他个妨碍军务的罪名!” 身为军营底层的伙头,出了军营,站在百姓面前,他仿佛顷刻间变了个人似的。张嘴奉朝廷军令,闭嘴军务在身,他并没有因为时迁办事利索而给他好脸色。 当然,他知道时迁不会,也不敢糊弄他。 之所以装出这幅模样,是伙头认为这个保长做事如此干脆利落,肯定是因为这个村子虽然看着不大,但油水肯定不少。 这么一来,区区两口猪和一点鸡鸭菜蔬怎么能填满他伙头的胃口呢? “伙头说的是!咱们看看去!” “就是!胆敢糊弄咱们,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有道是上行下效,伙头如此,底下这帮火头军也是有样学样,个别头脑灵活者瞬间猜到了自家头儿的心思,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一个劲嚷嚷。 这倒让时迁心里一惊,还以为是哪里漏了破绽,一时额头不由得微微见汗。 军卒们可不管那么多,一拍桌子就往外涌,推开门,见到了土猪鸡鸭之类,口水差点都流出来了,因为这些东西品相确实不错,分量都很足。 但饶是如此,他们却一致给出了差评。 “这哪里找来凑数的土猪?没膘没毛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牵出来的野狗呢!” “就是,还有这鸡鸭,一看就像遭了瘟似的,不能吃!根本不能吃!” “这菜蔬怎么回事?居然不是地里新鲜采摘的?待会营里只怕连牲畜都不吃!不行不行!都得重新再找!” 伙头只需一个眼色,自有底下人挑出一堆毛病。 说着这帮兵痞就准备往附近的一户民户家里冲,这立刻引起了周围“百姓”的警觉,不少人都偷偷将手摸向了后腰,或者拢进了袖子。 紧要关头,时迁恍然大悟一般,立刻高声叫嚷,惹得众军回头来看。 “军爷且慢!俺自有道理分辨!” “哼!你有甚道理?耽误了俺们的军务,少不得要将你……”伙头对于这个保长胆敢大声喝止的举动十分恼怒,当即就准备给他扣上一顶帽子,然后便要招呼手下军士动手。 但是话说半截,一坨微重且硌手的物什塞进了他的手中,伙长下意识地掂了掂。 好家伙,约摸有四五两重。 于是他便咳嗽了一声。 “咳!这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是我等皆有份?” “瞧保义说的,这自然只是村里给保义恁一人凑的茶钱,剩下各位军爷的那一份,还劳恁代为分发。” 时迁强行压下心头火气,咬着牙根,又往伙头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说实在的,这类事交给朱贵,他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换作白胜,也能手到擒来。唯独时迁还是欠缺和此类人打交道的火候,脸上的表情还是太过僵硬,不够自然。 但也偏偏是时迁咬牙切齿的这股模样,让伙头断了继续勒索下去的念头。 他倒没怀疑时迁是假扮的,而是认为是真给人逼急了,这个村的青壮看起来还蛮剽悍,要真闹将起来,他手下这伙只会烧火做饭、装腔作势的火头军,十有八九会漏了怯。 罢罢罢,是时候见好就收了。 “咳咳,那什么,你这道理我听得也是,小村小户的也不容易,有这么些东西也足够表明你们村对陛下的忠心了,接下来你可让青壮带上这些东西,送回俺们军营便罢。” 时迁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应是。 “是是是,多谢保义体量,小人亲自带人去送!” 酉时时分,天幕昏黄,三五张车子,七八条担子,一路逶迤径投大军营寨而去。 一路上时迁强压耐性,对一干火头军曲意逢迎,大拍马屁,以此降低他们的戒备之心。 于路无事,一直行到营门不远,远远看见山坳里那处占地达五亩的偌大营盘。 营盘内,油布帐篷如谷堆般散落各处,数量足足有上百顶之多,每隔三五座帐篷的间隙中便点起一堆篝火,里面投入了松柏鲜枝,既是照明,也为了驱蚊。 外边一圈土木和石块结构的寨墙团团围绕,辕门前有一道不知深浅的壕沟,以及几排拒马,看起来颇有森严气象,时迁看罢已然是内心一惊。 伴随着送菜队伍逐渐靠近,一对巡逻军士小跑着前来盘查,同时口中大喝。 “来人止步!闲人不许入内!” 这厮们的军纪这般森严?扮作送菜的百姓也不能够入内?时迁顿时急切起来。 那伙头此时也转过头说道: “好了,俺家监押有令,军营闲杂人等概不能进,你等自回去吧。” 眼见盘算了数日的入营计划此时落了空,一干情报营探子都面面相觑,不自觉都拿眼睛去看时迁。 时迁突然捂着肚子哀叫一声。“哎呦喂!” 伙头正在前头应付带队盘查的押官问话,猛地听到这么一声,吓得一哆嗦,顿时就没好气地叫骂起来。 “你这厮吓老爷一跳,走便是了,好端端闹甚幺蛾子?你当大军营前是好耍处?” 时迁赶紧接话。 “禀告保义,小的想是赶路时敞开衣襟受了凉,此时肚里闹腾起来,急切间要拉肚子!” “你这蠢物,要拉便拉,跑远些到林子里去,切不可在大营附近,一旦被巡逻军士逮住了,小心你的鸟头!” 可能是看在兜里两块银子的份上,伙头善意的提醒了一句,然后便和手下的火头军从一干探子手里接过肉和菜,抓紧朝营内赶去。 时迁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一边装模做样对手下的探子吩咐了一句。 “可都听到了?军营禁地不可久留,你等速速回村,俺自清了肚子,便赶过来。” 一边提着裤子就朝山坳口的灌木丛跑去。 有了伙头之前的言语,那巡逻士兵倒也没为难时迁,自随他去找地方如厕。 按照兵法,营寨外方圆数里的林子都要砍伐一空,为的就是防止敌人借着树林掩护摸到营寨附近。 但是这几日赶路赶得颇为厉害,军士体力消耗很大,虽是魏定国下了军令,但是疲惫的军卒们执行起来不免有些马马虎虎。 大中型的树木基本砍伐殆尽,些许小树和灌木就不愿费力清理干净,这才让时迁借着这些东西的遮掩,再凭借身法上的优势,先后躲过了两队巡逻军士,以及几个设在山脊线上的明哨,有惊无险摸到了北面寨墙的附近。 “棘手,看来这个劳什子神火将倒有几分本事,麾下兵马颇有些精锐气象,行军扎营皆有法度,今夜之后,我定要立即回山报告寨主,端的不能小觑此人。” 时迁暗暗打定主意的同时,也开始侦查起了面前这堵寨墙。 墙体不高,只有一丈不到,原木做墙,夯土为基,其间有数指宽的缝隙。 一阵微风吹来,略带腥臊的气味顺着缝隙透了过来。 时迁嗅见后却不怒反喜。 “妙啊!马尿味如此浓重,此面墙壁之后必是马棚,马棚所在历来除了马夫鲜有他人,正适合于此处翻进去。” 说做就做,区区一丈不到的高度哪里难得到轻功身法独步天下的鼓上蚤。 只见时迁微微运气,眼睛瞅准一根原木上的短枝作为借力点,连攀爬的功夫都省了,原地纵身一跃,足尖一个借力,在空中兔起鹘落,便轻巧无比地落在了墙头。 半蹲在墙头高处,视线顿时开阔。 此时红日尽数西垂,整个军营由喧闹渐渐归入沉静,只有西北角处的火头军所在地,因为杀猪宰鸡闹出了一阵动静,吸引了为数不多还有余力去看热闹的军士。 大多数的军士都选择将武器架在了帐篷外,本人却回到帐篷里合衣躺下,静静等待着晚饭开饭。 军营之中,四处走动的只有持枪挎刀四处巡视的警戒军士。 如果从自身安全的角度考虑,这种情况很显然并不是适合化妆侦查的时候。等到晚饭时分,天黑之后,那时候人员往来,声音嘈杂,最好下手不过。 但时迁这回是为了侦查敌军内部详情,真要等到四处无光之时,不打火把看不清,打着火把势必会引起盘问,所以哪怕冒着些风险,也只能在选在此刻下手。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报寨主厚恩,为了我梁山大业,些许风险,不足为惧!” 时迁打定主意后,毫不迟疑,直接跳下墙头,开始在马棚内四处寻觅。 很快他就等到了机会,一名低头给马槽上草料的马夫正朝他慢慢走来。 绕后,堵嘴,扼喉,然后将一柄短刀架在目标的脖子上。 这一切看似繁琐的动作,被时迁演绎的行云流水,他将目标拽拖到马槽之后,借着一排马匹作掩护,悄声发问。 “不想死的报上你的姓名,职务、上官和所在营伍,若有一句虚言,老爷让你身死当场!” 冰冷的刀刃微微划开一缕肌肤,那马夫吓得小便失禁,立刻就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 “好汉饶命!小人是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辖下,武卫军驻凌州第五十六指挥,第二都马夫赵大器,小人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望好汉饶恕则个……” 时迁闻言微微点头,他之前带人抓过几名逃兵,从他们嘴里得知这伙禁军大都是步军司下边的就粮禁军指挥,以武卫军和宣毅军居多,看来此人所言不虚。 “嘿嘿,本待饶过于你,但是谁叫你跟那昏君同姓?行须使你不得,两军交战,先拿你祭旗!” 时迁眼中厉色一闪,弃刀不用,单手发力,光凭五根手指就扼断了这名马夫的喉咙。 剥下此人服饰,带上一顶范阳笠遮掩面部,时迁搬来一捆草料,掩盖了马棚后赤条条的尸体,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马棚区域。 第一百七十九章 舆论战和反舆论战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战争上的交锋从来不仅仅局限于刀兵之间。 不知何时,济州境内各县乡村都贴满了同样内容的告示。 告示不长不短,总共不过数百字,其起草人应该是一个刀笔吏,用词朴素,内容乏善可陈,但是重点突出。 “政和五年六月,有济州梁山贼寇聚众祸乱,搅扰地方……从义郎,凌州兵马监押单;秉义郎,凌州兵马监押魏;右班殿直,走马承受高。此三公者,领朝廷之谕令,奉天子之威灵,特将天兵一万,施雷霆之罚……惟念圣天子有好生之德,若有开战之前出逃贼巢请降者,可免死罪,若有能擒邹、林、晁三贼解官者,辄除前罪,复为良民,云云。布告遐迩,贼莫误之。” 纵观全文,大概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无非是站在朝廷大义的角度,斥骂一番以邹润为首的梁山泊贼寇为非作歹。 第二层,表示现在朝廷大怒,特发天兵一万来剿。 第三层,以此告诫民众,若缚梁山贼寇送官有赏,而助寇为虐者有罚,同时寄语梁山贼寇,早早请降或可免除一死。 当然了,若有贼寇反正,能将贼首小秦王邹润、豹子头林冲以及托塔天王晁盖三人擒拿送官的,一律免除罪孽。 这三层话语从内容上讲是老生常谈,但是从威力上讲,却比真刀真剑还使人畏惧,尤其是其中那句“发天兵一万”,传到梁山大寨之后,可谓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不少人都感到慌乱甚至惶恐,毕竟一万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可怕了,别说一万人,就是一万头猪也怪吓人啊。 纵使大小头目有心封锁这个消息,但是水泊沿湖八百里,哪里是光靠封锁就能禁得住的,甚至是越禁止,而消息传得越快,且越恐怖。 不到两天的时间,经过口口相传,朝廷的发兵人数已经从一万涨到了十万,光是听到这个数,就已经把一些不明就里的喽啰给吓得够呛,一时军心动摇,不是虚话。 军机处内,林冲带着杜迁宋万齐齐跪地,林冲首先告罪。 “寨主托我以全权负责山寨防务和教练三军之重任,但林冲上不能固人心,下不能禁谣言,以致军心动摇,士卒惶恐,兵无战心,此皆林冲之罪也,大敌当前,有此疏漏,请寨主重处林冲!以正军法!” 言讫林冲再拜顿首,将头深深叩在青石地面不肯抬起。他身后的杜迁宋万也深感情况严重,虽不似林冲一般大包大揽,但也觉得自身罪责难逃,也一同跪拜请罪。 “我等亦是办事不力,还请寨主责罚!” 地图下方端坐的鲁智深眉心拧成一股疙瘩,低头难言,晁盖面部愁云笼罩,有心说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二人都是提刀上阵,虽千万人亦往矣的好材料,但你让他们对此造势劝降之事拿出对策,真的是强人所难。 坐中唯独吴用羽扇不离其手,表情风轻云淡,不急不忙。 邹润知道,这事跟林冲关系不大,林冲这么做只是为了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并且希能邹润能将他明正典刑,重重处罚。 他林冲自愿请出军法这杆大旗,以严刑酷法这类操作,在军心浮动之际当一回被杀的鸡,以此来震慑那些兵无战心的喽啰们,寄希望于能挽回部分士气。 不得不说,这是个办法。 但却是下下之策,堪称是沉苛之人辄饮虎狼之药。 会不会起疗效尚且在两可之间,但是副作用绝对会极其明显,甚至一不小心,仅剩的一点士气也会磨灭殆尽。 老实人林冲这也是被逼急了,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些道理邹润都懂,在座的大部分人也懂,但是能这么做么? 事情真的到这一步了么? 依照邹润看来倒也未必。 从初时惊闻此事时的慌乱,到连续两天搜肠刮肚的思考,邹润已经缓过了神。 这尼玛不就是后世的舆论战么! 自古言语如刀,舆论战这玩意用好了可抵百万雄兵。 你要说如何行军打仗,邹润自忖比不上林鲁二人,但是说起搞舆论,他还真有些心得。 后世存世的历史书籍以及互联网上,实在有太多的经典案例可以借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反舆论战的精髓就在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在摆事实讲道理的基础上,你舆论我,我也舆论你。 不比众人惶恐,邹润已有定计,不过他没着急说出口,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吴用那幅独异于人的模样,看样子这厮应该有些对策,一人计短,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在此之前,邹润先让地上犹自跪着的三人起来,并好言抚慰。 “三位哥哥快快请起,此皆朝廷诡计,散布谣言,恫吓我军。并非三位之过,为今之计只可从长计议,切莫自乱阵脚。” 听到邹润言语之中并无半分责怪,并且和风细雨,态度亲切。不光林冲感怀于心,就连一直自认难逃一顿军法严处的杜迁宋万也不禁在心里一个劲地感叹。 寨主端的宅心仁厚,都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忍心将他们推出去杀鸡骇猴。 “吴参军,目下之境遇,你可有良策?” 早已望穿秋水的吴用终于等来了邹润的这句话语。 他早就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此时见众人随着邹润的目光一齐看来,吴用立刻从交椅上跳起来。 手中羽扇一挥,将胡须一捋,朗声道: “有劳寨主动问。在小生看来,这济州官吏当中有自诩为高人者,竟想靠这区区一纸文告,乱我梁山军心,此计何其拙也!用虽不才,但观此等拙计,私以为不仅反手可破,甚至只需小生寥寥数笔,还能使其自食恶果,再不敢小觑我梁山无智谋之士!” 吴用的自信,溢于言表,吴用的言语,轰动人心。 不待邹润开口,晁盖就抢在了众人之前。 “教授!都甚么时候了!莫要卖关子了,既有对策,如何却不早说?这两日可愁煞了我等!” 早说?早说哪有现在说效果好?真要是一早就说了,寨主岂能明白我才是梁山上唯一可以倚靠的智谋之士? 再说了,现在说也不晚嘛。 闻言吴用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腹诽。 但是晁盖毕竟是他的老大哥兼老领导,肯定不能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 只见吴用在众人的紧张注视中,咳嗽两声,略微清了清嗓子,这才朝邹润拱了拱手,将思虑已久的应对之策和盘托出。 “咳咳,此计小生也是刚刚思虑成熟,并非有意藏拙。” 稍稍辩解一句后,吴用赶紧展开来说。 “此文告看似气势凌人,实则有天大漏洞,只需抄白数分,然后在其文中末尾略作涂改,其恫吓与招降之势便可不攻而自破。” 邹润心思一动,突然感觉吴用八成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于是赶忙追问。 “哦?如何涂改?愿闻其详。” “哈哈,此事易尔。” 面对邹润的追问,吴用得意地大笑一声,然后从怀中掏出了早已涂改完毕的范本,展示给众人看。 文告的原文基本未作改动,唯独劝降的那一节内容,被吴用篡改成了如下内容。 “……惟念圣天子有好生之德,然治国亦有祖宗律例,梁山贼寇者,上下皆冥顽不灵之辈,今京东河北盗贼蜂起,乱势岂有不用重典之理?今朝议已复《盗贼重法》,当按律格处梁山贼寇,量刑从严,绝不宽宥,当杀则杀,遇赦不赦,以警天下乱民!以重法治盗贼事,自梁山始!” 伴随着军机处耳屋中吴用得意洋洋的声音落下。 众人不由得一阵大眼瞪小眼,继而看向吴用的目光都掺杂了一股莫名之极的意味。 吴用这厮,端的是能颠倒黑白,朝廷明明发布的是一封晓谕劝降类的布告,可他寥寥数笔,便完全使文意大变。 这分明变成了一张死亡通知书好吧! 完全就是让梁山上下,从大到小都别抱着侥幸心理,一个个都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朝廷的一万大军全数砍死,然后累成京观来震慑那些敢于和朝廷做对的人。 不提屋中有些不能接受吴用此举的人,邹润此时心里却乐开了花。 真个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什么叫反舆论战? 还不就是你攻击我,我攻击你,你抹黑我,我抹黑你么! 吴用此举可不正应了这句话。 尤其是他中间添的那一句“今朝议已复《盗贼重法》”。 这简直是神来之笔!连邹润都要自愧不如,叹为观止的神操作! 《盗贼重法》这四个字,对于京东、京西之民的杀伤力,绝对不啻于“小男孩”和“胖子”之于广岛与长崎。 《盗贼重法》起源于宋初,施行于英宗治平二年(1065)至徽宗大观二年(1108),是北宋统治者为了整治“盗贼蜂起”“屡治不平”的国内现状,而特意出台的一款孤立和打击各种“盗贼”的法律。 它的特点有这么几个。 一是逮住盗贼往死里罚。 二是只要是被定性为了盗贼,哪怕是小偷小盗也要轻罪重罚。 三是如果是犯了重罪,除了盗贼本人一定会死翘翘以外,盗贼的妻儿老小,甚至是盗贼那一房的亲戚都要遭受法律重处,堪称是严厉到了极点。 《盗贼重法》中原文摘抄如下: “罪至徒者,刺配广南远恶州军牢城,以家产之半尝告人,本房骨肉送五百里外州军编管。编管者,遇赦毋还。” “盗罪当死者,籍其家资以尝告人。妻子编置千里。” 如果说武周时期的来俊臣,对于当时的官员来说是酷吏的代表,那么《盗贼重法》对于以宽仁而治天下大宋朝来说,这就是一本专门针对平民百姓而制定的酷法的明证。 当然了,《盗贼重法》并非适用于全国,它的应用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盗贼所属的州县必须是“重法地”。 很不幸的是,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在很早的时候就被宋朝统治者划为了“重法地”,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山东人民饱尝了盗贼重法的迫害,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 因为《盗贼重法》还有考绩一说,如果重法地的捕盗官员一年内完不成相应的抓捕和处理盗贼的任务数,就会被朝廷降以罚俸、降职、贬官等处分,这便催生了很多捕盗官员搞不定辖区成伙的盗贼,却把黑手伸向了无辜百姓。 他们会以《盗贼重法》中对于窝藏罪重处的条例,采用栽赃、诬告或者屈打成招的方式将良民拿来充数,以此完成朝廷下发的考核指标。 如此逆施倒行,自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宋朝越是实施严刑峻法,山东地区的盗贼状况反而愈演愈烈。终于,在宋徽宗执政的中期,他便无力且无奈地宣布废除了饱受诟病的《盗贼重法》。 这曾是山东人民打心眼里认为是宋徽宗为数不多的善政之一。 而现在,用心险恶的吴用,再度打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 那么它的效果必然会引起轩然大哗。 邹润现在是越看吴用越满意,有这么个颠倒黑白,不择手段的手下,简直是身为人主之福啊! 没有节操下限的人用起来就是爽! 这种类似的操作也是他之前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要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肯定会折损他在麾下头领心目中的良好形象,吴用的存在很好地弥补了这一风险和缺陷。 没说得!必须得重奖! 就在狂喜不已的邹润准备立即大大奖赏吴用时,却冷不丁瞧见了屋内众人看向吴用的眼光,宛如白日里瞧见了鬼一般,顿时就有所收敛。 有一说一,这个做法确实不够光明正大,是得收敛收敛。 成大事者,有时候哪怕明知要当婊*子,反而越要把牌坊立得高高的。 “咳咳!”邹润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唉……参军之言……唉,罢了!如今是我梁山已是危如累卵之际,为了我梁山数千口兄弟的身家性命,今日就由我邹润当一遭恶人!这布告就这么改!” “吴参军!” “吴用在此!” 吴用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邹润当众表态采用他的计策,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他无视周围一切异样眼光! “为了梁山……委屈先生了,先生可即刻抄白此类文书数十份,然后立即发到全寨各处,并公开为他们宣讲其中内容,要让我梁山士卒洞悉朝廷祸心……” 说着说着,邹润赶紧打住,他还是觉得自己脸皮不够厚,没能把牌坊树高,远远达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境界。 但是吴用却很受鼓舞,他一刻也不愿再等,当即就转身出去,也不假借于识字会写的小喽啰之手,自己一个人就扛起了这份造假和篡改的巨大工程。 为了效果更加逼真,吴用在动手之前还专门拉上了毫不知情的玉臂匠金大坚,请他将济州一州四县的州县之印全都仿造了出来。 数个时辰后,吴用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充满了欣喜和陶醉。 “哈哈,大功告成!钤盖了官府大印的布告,必能以假乱真!” 第一百八十章 好一对水火二将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伴随着新鲜炮制出炉的告示贴满了梁山各处要道,这标志着梁山的反舆论战正式打响。 吴用责无旁贷的担任此战的主将。 在水军军寨校场,看着台下逐渐聚集了满满当当,一水儿打着赤膊,穿着犊鼻裤的水军喽啰,吴用清了清嗓子。 “咳咳!兄弟们!俺是山寨头领吴用,现在很多地方都流传着谣言,说什么的都有,于是俺便从郓城县里冒死抄回来了这几封官司榜文,现在奉寨主之命,将其念给大家伙听听,让你们知道知道,这朝廷是怎生要将俺们往死里逼的!” 吴用情绪演绎的很到位,那种气愤填膺的模样很是逼真,眼看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吴用将宽大的袖子一撸,露出了半个胳膊,直接站在点兵台上,大声的念了出来。 他读一句,他身边特意挑出来的大嗓门喽啰也跟着读一句。 告示前面的那些文字吴用一字不改地全都念了出来,其中用词有些文绉绉,或者用了典故的,吴用唯恐底下人听不懂,还特意做了旁白解释。 念着念着,底下人脸色越来越白。 特别是听到“特发天兵一万”这句话被证实后,人群中开始响起了议论声,交头接耳间,有胆小怯懦者已然是面色卡白,两股战战。 恐惧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散播,吴用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切,他在心中冷笑,却并未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往下念。 终于,文章念到了重头戏段落。 “……惟念圣天子有好生之德,然治国亦有祖宗律例。梁山贼寇者,上下皆冥顽不灵之辈,今京东河北盗贼蜂起,乱势岂有不用重典之理?今朝议已复《盗贼重法》,当按律格处梁山贼寇,量刑从严,绝不宽宥,当杀则杀,遇赦不赦,以警天下乱民!以重法治盗贼者,自梁山始……” 人群安静了片刻,然后立即像达到了沸点的开水一样,彻底沸腾! “什么!那个狗皇帝宣布取消《盗贼重法》刚刚才几年?这回又重新施行了?” “官府好歹毒的心!这天下被逼迫为盗的良民何其之多!如何偏偏拿我梁山开刀!” “这是将俺们往绝路上逼啊!我等若被捉,死便死了,有家眷的还要连累家眷,纵使没有家眷,本家本房的亲戚亦会被连累!朝廷既然不教咱们活!那咱们就跟他们拼到底!” “说得对!咱们跟他们拼到底!” 投奔到梁山的喽啰大都是穷苦出身,尤其是水军喽啰,大都是被朝廷的括田恶政逼上梁山,对朝廷的仇恨度本来就很高。 谁都知道《盗贼重法》会祸及家人和本房骨肉,所以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被活捉后审问出家庭信息,以免祸及家人。 一时间群情鼎沸,每个人都攥紧了拳头,脸红脖子粗的大吼大叫,即便刚刚被一万大军这个数字吓到了的胆小之辈,此时也明白了他们再无退路。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能自投上山为盗者? 这下再无一人存有二心,畏战怯懦之气一扫而空,吴用又适时加以引导,顿时将喽啰们的求战之意推向高潮。 这股高潮从水军营寨逐渐漫出,吴用又赶紧转场步军和骑军营寨,如法炮制,效果出奇的好。 不过一日,整个梁山便全部被发动起来,就连一些妇孺都主动抛下手里的活计,自行前来帮忙搬运军需,打造军械,士气高昂到了极点。 就在这股热火朝天的抗敌氛围中,一只灰扑扑的鸽子也带着一条重要信息回到了梁山大寨。 “什么?时迁要从一线返回?要亲自向我报告重要军情?” 深夜里,邹润在韩世忠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面对鸽巢密室送来破译后的信息,半披深衣的邹润有些动容。 鸽子比马快,鸽子到了,只怕时迁还在半路上。 为人主者,自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别说时迁还没到,就算到了,天也塌不下来,面对眉间有一抹忧色的韩世忠。 邹润忽然笑了笑,他将深衣重新挂回了床边的衣架上,毫不在意地重新回到了床榻上躺下。 寻来竹枕放在颈下,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梦呓似的说道: “睡休,睡休,该来的总会来,无非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黑夜里韩世忠转身关上了门,走到院中,抬头看向天幕繁星的那一刻,他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丝讶色和钦佩。 整个白日,军机处的几位头领都被时迁的一封密信搅扰得坐卧不宁。 原本因为山寨喽啰士气大振而变好的心情复又变得糟糕,唯独邹润,却似若无其事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巡视防务,操练兵马,点验器械,一点也不耽误,惹得众人尽皆叹服。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里,估摸着时迁应该也快到了,整个军机处的头领一时云集,在邹润的带领下,步行下山等候。 此时的梁山山道,三关大开,沿着这条山道一路灯火通明。 纵使在夜里,守关喽啰也丝毫不敢懈怠,无不挺胸凸肚,在飘动的旌旗之下,站出了《梁山三军条例》里规定的最标准军姿。 能让这些喽啰们如此严阵以待的,除了一日严过一日的军令,和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氛围,自然当属寨主本人巡夜无疑了。 得到消息的大小头目纷纷耳提面命,各处值守喽啰肃然听命,如今寨主威严日重,谁敢出半点差错? 自山顶一路而下,目睹这番严密值守景象,邹润不禁微微颔首。 想到这里,他不禁回望人群中的吴用。 此战,吴用之功重矣。 不知不觉行至山下,双脚踏在满是软软细沙的金沙滩上,望着一片漆黑沉寂的湖面,邹润命人掇来几张杌子,与众人各自坐了,然后安静地等待,再不开口。 邹润能保持沉静如水,但其他人可做不到。 鲁智深首先沉不住气,他烦躁地说出了一句话。 “时迁到底还有多久到?” 这话没头没脑,也不知是自问,还是问人。 一应军机处头领一时沉默,片刻后,林冲本待开口,吴用却抢先予以回应。 “时头领的飞鸽是昨夜深夜归巢,距现今刚好过去了十二个时辰。传书上说彼时他在博州和郓州的边境交界,想来约摸有二百余里路程。阮头领早就派船在约定码头等候,估摸着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他就能靠岸了。” “嗯。” 鲁智深对吴用昨日的行径多少有些不喜,此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就学邹润一样闭住了嘴,再也没说话。 沙滩上五人神色各异,而看似面容最为平静的邹润,此时内心却也快到了维持不住的边缘。 他身为寨主,自然要背负最大的压力,自然要每一刻都要给每一个人展现出十足的信心和镇定。 但是邹润也是人,他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他现在强装镇定,强行忍着不说话,就是怕一开口,烦躁的情绪就会泄露,那时候就会前功尽弃。 梁山三路情报,朱贵和白胜这边要么派人回来传信,要么动用飞鸽传书,都报上了很多重要的军情,为军机处的几人分析敌情和制定策略提供了非常宝贵的参照资料。 唯独时迁是最后一个发回信息的。 传书上还一句与军情相关的话都没有,只说他昨天连夜从博州边境快马回山,有重要军情要面呈自己。 时迁啊时迁,你到底探查到了什么重要军情?不能书之于纸,也不能托人带回,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从探查情报的第一线撤下来,坚持要和我当面言语? 倾听着接连不断冲刷着沙滩的波浪声,时间在沉寂中流逝,就在人群中脾气最为急性的鲁智深再也耐不住的时候,一点黄豆大小的微光突兀地出现在了漆黑无际的湖面上。 吴用掐着指头数时间,最为留心眼前,所以最早发现这一幕,并叫出声来。 “船只来也!” 果然,众人顺着吴用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点微光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却越来越明显。不多时,一个船头处挂着一串长长灯笼的白棹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这是梁山水军的快哨船,每个人都识得。 “寨主在此!速速来此处靠岸!” 鲁智深跳脚大叫,他浑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落入船夫耳中,船速顿时再提一个台阶。 “咚……” 船首撞击栈桥的沉闷声响起,船只还没泊稳,一脸疲倦之态的时迁便迫不及待地从船首一跃而起。 但是可能是长途奔袭,体力耗尽的缘故,一向身轻如燕的时迁上岸时居然脚底一滑,眼看就要失足落水。 好在夜幕里豹子头林冲一双丹凤眼精光大冒,手脚快速动作,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林冲一个大跨步,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下,便将重心不稳,足下已经接触到水面的时迁提上了岸。 “好险!” 吴用惊呼出声。 “时头领,小心。” 林冲沉稳地扶住时迁,并将他带到邹润身边来。 “时迁兄弟,你没有大碍吧?” 邹润上前接住,这一刻,他苦习已久的御人之术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明明十分牵挂军情,但他却首先关心起时迁的个人身体状况。 来自寨主的亲切关怀让时迁心中一暖,他鼻头微酸,泪意上涌。 但是时迁心知军情事大,不敢有丝毫耽搁,便在这栈桥之上,夜风之中,盘膝而坐。一边借机恢复体力,一边将所探军情娓娓道来。 “启禀寨主,上复诸位头领,俺此行有重大发现!” “昨晚俺设法混入敌军营盘,首先发现敌军并非是如济州官兵一般的乌合之众。其行军有度,行军前必派探马沿途打探,前中后三军行而不乱,联系紧密,似无可乘之机。其扎营有法,每日行六十里以上,晚间必立坚营,营寨四周深挖壕沟,便摆拒马,盘问严密,等闲人概不能入!若想偷营,只怕缓急难以得手。” “俺扮作马夫四处寻机交谈,发现其主将许下钱财赏赐,每日饱以三餐,待以肉食,故敌人士气不堕,望之颇有战心。更兼打探得魏定国练有一营精军,精通火器,单庭珪亦练有一营精军,善于水攻。敌军辎重之中也发现鱼皮水靠(注1)和火枪、火箭、火蒺藜等物,可见敌人无论水陆之战,都有两手部署,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火器! 众人还在倾听之中,邹润却悚然一惊,这是他条信息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没曾想除了轰天雷凌振,居然还有其他的军将会携带火器出阵! 怪不得魏定国叫神火将! 受原著的影响,邹润本以为魏定国只是会用用火攻之类的限制性极强的攻击手段,没成想这个“火”字还包括了火器的火。 试想一下,若两军对垒,互相都摆出了严密的阵型,即将短兵相接之时,在根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厮一堆火枪、火箭、火蒺藜使将出来。 从未接触过火药武器的梁山士卒说不定真的就会瞬间出现大崩溃! 想到这里,邹润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想想就后怕以极! 还有那鱼皮水靠,前世作为远洋船员,他早有耳闻。 这玩意穿在身上,不用驾船搞跳帮白刃战,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水域静悄悄下水去,借着夜色的掩护,很容易可以把一群精兵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到梁山本岛搞突袭。 试想,两军交战之时,梁山军正和禁军打成一团,结果梁山本岛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冲天而起! 到那时,别说普通喽啰会军心大乱,只怕就连邹润本人匆忙间也会陷入宕机。 仗打得好好的,突然老家被偷了,搁谁谁都得崩溃。 好家伙!好一对水火二将! 好一个神火将魏定国,好一个圣水将单庭珪! 原来你俩瘪犊子等着在这算计我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庆功宴上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不提邹润如何震撼,单说时迁将打探来的军情一股脑说完之后,不顾体虚气短,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栈桥之上。 拱手对着邹润以及众人,言辞恳切的说道: “此中款款,皆是俺亲眼目睹,冒险打探而来。之所以不付诸于书信,也未让手下探子代为转告,就是想亲到寨主驾前,实言相告。请寨主和诸位头领切莫起轻敌之心,并加以重视,料敌从宽,做万全之策!” 其实时迁还有一句话都到嗓子眼了,又憋回了肚里去。 他很想告诉邹润,这是一干劲敌,真不行的话便收缩兵力,固守大寨,待敌自退。 但时迁并非是不分轻重之人,他知道这话只能在密室中单独诉说,决不能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眼下人多嘴杂,一旦说出去很容易造成军心动荡,那就其罪非小了。 但是他不说,并不代表邹润以及周围众人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出身西军的鲁智深打心眼里瞧不上国内的那些禁军,他见时迁如此大费周章,闹出这么大动静,却只是为了众人面前将河北路来的这干禁军捧上天,顿时怒从心头起。 “时迁!你休长他人志气,灭我梁山威风!恁你如何夸口,那厮们也不过是久疏战事之辈,纵使有些花架子,也不过是纸老虎,休要动摇军心,更不可蛊惑寨主!来日俺自提手下兵马,去会他一会!我偏不信,什么神火将圣水将,他们须也不是甚么三头六臂!便真有三头六臂时,俺也老大禅杖尽皆剁了去!” 这边鲁智深气不打一处来,那厢林冲赶忙相劝。 “师兄休动怒气,时迁既是亲眼所见,想那水火二将确有几分本事,我等料敌从宽,多想应对之策,设法减少自家喽啰伤亡,自是不会错的。” 如果说山寨有哪些人明着看不起时迁,晁盖绝对算一个。 晁盖他生平最佩服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豪爽义气,敢打敢杀的好汉,对于时迁一直都有所偏见,此时也见不得时迁一副吓破胆了的模样,眉头一皱,也跟着出言训斥。 “时头领,你自打探军情则个,所见所闻如实上报,是战是守自有寨主和诸位头领商议定夺。你这般大惊小怪,若惹得军心动荡,非同小可!往后还须有些好汉气概,丈夫气魄才是。” 两位大佬接连发表了不屑言论,吴用却一直在小心观察着邹润的神态。 他见邹润有在某一瞬间面有惊色,便立刻琢磨出来了几分意味,加之他不愿在头领之中树敌,所以并未出言附和鲁晁二人,而是选择缄默不言,静观其变。 不过说实话,吴用此时倒对时迁有些欣赏之色。 相比于朱贵白胜从一线传来纸面报告,时迁水陆加急,昼夜赶路数百里,说明他是真的心系山寨。此举颇有些不计个人荣辱,一心只为梁山的意思。 看来那水火二将应该确有几分本事。 争吵之中,时迁面色灰败,如霜打之后的茄子,低头怏怏无言。邹润眉头先皱再舒,片刻之间已有计较。 说到底,众人都受自身见识所限,难以统观全局。 时迁是见惯了军容散漫,士气低迷的朝廷士兵,头一次见到被组织和武装起来的成型军队,特别还有魏定国和单庭珪这种靠着实打实战功升上来的武官为主将,自然会感到压力甚至是惧怕。 而鲁智深脱胎于宋夏战场,见惯了能披硬甲,持硬弓,大杀四方的西军,对士气极其看重,认为军士贾勇,白刃肉搏才是破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下意识地对什么“鱼皮水靠、火枪、火箭、火蒺藜”之类的旁门左道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依靠这玩意打仗的都是投机取巧之辈,打不得什么硬仗。自然对时迁临战之时降低己方士气的行为一百个看不上眼。 晁盖……呃,他纯粹是对军事一知半解,只是从表面上判断出时迁被敌人吓破了胆,由此心生轻视。 还好一直被自己倚为重任的林冲头脑清醒,说话办事不偏不倚,真是个为帅的好苗子,邹润欣慰无比地朝林冲投以赞许的目光。 惹得林冲一时间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好了,你等之意我已知矣,现在我说一句。” 邹润说话了,他扶起时迁,然后又弯下腰去,替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 这一幕引得许多人张口结舌,错愕不已。 不过邹润没有给众人质疑的机会,他意识到时间已经非常紧急,现在需要立刻统一思想,制定战略,并火速出击。 “参军吴用何在?”邹润明知故问。 吴用赶紧出来应是。 “吴用在此。” “回去在功劳簿上记上,此战鼓上蚤时迁首功。” “这!”鲁智深晁盖都是一急,但是邹润马上就说出了理由。 无须赘言,只需将他刚刚设想的可怕一幕复述出来,便立刻引得众人大哗。 “嘶!这些不起眼的物什居然有如此威力!若非寨主见微知著,洞察千里,我等如何知之!!!” 火器在阵列之战的作用,鱼皮水靠在特种潜袭作战中的妙用,初闻这些,西北边陲浴血出身的鲁智深在震惊之余也接受得很快。 作为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硬汉,鲁智深信奉的是实用主义,他比谁都明白,在战阵上能起作用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硬弓硬甲如此,那么火器亦如此。 “时头领,寨主说的是,却才是洒家无理,要打要骂都随你,若是你不记挂此事,此战之后,俺愿和你结为兄弟,以赎前过!” 花和尚并非固执己见之辈,他的思想转变得很快,并且快人快语,甩动直裰大袖,直接向时迁赔礼道歉。 “大师快快请起,小人何德何能敢当如此大礼?”时迁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当得起!鲁大师之后还有俺晁盖,今日听寨主一席话,俺才知道自己是门缝中看人,一直都小觑了时头领。时头领无须退让,且受了俺这一礼,战罢之后俺还要摆酒赔罪,请列位头领做个见证,往后晁盖再不敢自视甚高,若蒙不弃,鲁大师的结义之请,也算俺一个!” 晁盖更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真汉子,认识到自己的低级错误后,直接一揖到底,言语十分诚恳真挚。 上行下效,得益于邹润历来能听得进他人意见,而且从来不在乎虚名的作风,所以梁山头领之间的风气颇为正派,有错改就是了,江湖汉子,没那么多龃龉和弯弯绕绕。 鲁智深与晁盖的先后道歉让时迁脸上迅速布满血色。 他没有任何的应答之语,而是直接回到了来时的船上,喝令船夫开船返程的同时,转身向岸上之人拱手。 “承蒙高看厚待,时迁定效死力!前线的情报营儿郎们还在等着俺,寨主!诸位头领!战后庆功宴见!” 林冲见状,还欲出声挽留,却被邹润竖起一只手掌打断。 邹润没有矫情,他撩起衣襟也踏上了船只,示意时迁附耳过来,随后轻声说了一番话。 时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坚毅起来,他抬起头,只说了一句话。 “寨主放心,时迁一定办到!” 邹润转回岸上,拱手还礼,也只说了一句话。 “庆功宴上见。”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得已而为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深夜,梁山山顶灯火通明。 时迁走了,但是问题却留了下来。 似时迁这般说,官军如此战力,将如何取胜? 军机处里一时沉默,一向简朴节约的邹润直接下令,让小喽啰将小儿手臂粗细的牛油蜡烛点满了一屋。 摇曳的烛光此起彼伏,将屋内五人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照耀得清晰可见。 这算是军机处第二场正式会议,上一场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应对朝廷出兵。 当时鲁智深和吴用都做了见解独到的发言,鲁智深主张发挥梁山骑兵优势,而吴用则提出了三策。 彼时官兵未至,权作假想,现在官兵来了,而且据时迁所说这伙官军的战力还非比寻常,那么之前的策略该如何精准部署? 亦或者全部推倒,不图接敌,全力自守? “诸位,情况大家都知道了,看来梁山上上下下数千人的性命,全都系于今夜这一会喽。” 感受到屋内略显沉闷的氛围,邹润略带轻佻地打破沉寂,晁盖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关口,这位寨主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邹润没有理会晁盖那诧异的眼神,他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面色一正,认真发问。 “敌军不日将来,诸位有何以教我?” 众人的目光在方寸之地互相交汇,但始终没人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林冲拳头一捏,当即就要起身。 可座位之中却有人快他一步。 一袭白衣闪过,吴用当仁不让第一个发言。 “启禀寨主,现在敌情已明,其水火二将都乃有真本事在身之人,更兼他二人麾下各有一营编练的精锐士兵,前者小生已献三策,就目前看来,似乎唯有第二策,和第三策中的固守之法可以敷用。” 大概半个多月前,同样是这间屋子,吴用提出了料敌于先、示敌以弱和疲敌于战三策。 他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第一策已经用过了,而根据时迁的反馈,官军似乎防守严备无可趁之机,那么第三策中“固守扰敌”中的“扰敌”就没了用武之地。 所以说就该采用固守之法,以及第二策的示敌以弱予以应敌。 吴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谦虚,他是带着建议的口吻说的,因为他隐约感受到了邹润的一丝态度,自家这位寨主似乎并没有因为听说敌人的强大而有消极之心。 冥冥之中吴用有种感觉,自己的策略应该不会被采用。 果然,邹润听了不置可否,而是再度向众人发出疑问。 “诸位以为吴参军所言如何?” 这无疑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标志着吴用之言并未得到寨主青睐。 鲁智深精神一振。 说实话,纵然有时迁的描述,还有邹润刚刚描绘的可怕一幕,但是鲁智深仍然坚持自己之前的判断。 “寨主!敌人虽强但洒家还是那句话,若要取胜,此战非骑兵不行!” 说完这话,鲁智深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好兄弟林冲。 他虽然力挺骑兵,但是无奈他本身是个步将,满屋之内,真正对骑兵拥有绝对发言权的,还得是身边这个兼着骑兵营校尉的好兄弟。 林冲会意,他也站起了身。 “寨主,林冲乃一介武夫,只知恭听军令,然则闻《孙子兵法》有云: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 “我等被逼上梁山之人,所立于世者,唯靠胸中这口不屈不平之气。吴参军所言固是上策,然我等一旦固守自保,士气必会日渐衰颓,而官军则军心愈盛,彼盈我竭,终是一败。不若依师兄所言,发挥我骑兵之长,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使官军不敢小觑我等,再图后计。” 不愧是带骑兵的人,一句“善战者,制人而不制于人”一下就说到了邹润的心坎里,战争主动权的得失往往会主宰后续战争的走向,哪能说交给敌人就交给敌人的。 更兼林冲后续分析了军心士气这一层面的得失,就更让邹润眼前一亮。 如今邹润是越看林冲越欢喜。 这位被后世称为“天怂星”的男人,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突破他本身性格上的障碍,见解和格局都有不俗的提升。 林冲所言和邹润有很大的契合,邹润已经是跳出了战争看战争。 在邹润看来,吴用的策略若是放在两国之间自然没什么说的,不失为一道对敌良策,但是却不能与山贼和官军这二者混为一谈。 吴用所提出第二策的主要内容是:是诱敌深入,佯装败退,示敌以弱,助长官军的嚣张气焰,待官军得意忘形后露出破绽,然后再设兵伏杀,以此取得重大战果。 这看似是众多兵书中推崇的经典战略,但是吴用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是诱敌深入,还是佯装败退,这都需要非常高的操作性。 这种操作性不仅仅考验着敌人是否会上当,还考验着己方士兵的训练程度、军心士气以及将领的指挥和组织能力。 官军会不会上当不敢说,就梁山喽啰目前的军事水平,以及邹润自认自己的指挥水平而言。 说是搞诱敌深入和佯装败退,但邹润很怀疑。 真的在战场上操作起来,诱敌会变成送敌,佯败会变成真败,估计等不到伏兵尽出的那一刻,这帮首次面对朝廷经制之师的山寨喽啰就会被杀得跪地投降,然后果断出卖队友,以求得活命的机会。 所以说,战争不是说不能搞花样,但是你首先得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要是带着百战之师,什么战术穿插,什么诈降复叛都可以随便操作,但是你手底下要是一帮连正儿八经战场都没上过的新兵蛋子,你别说战场上摆什么阵型,号角一吹,敌人猛冲过来,这帮家伙不哭着喊着丢下武器掉头就跑,就算你治军有方了。 邹润从来都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更何况,梁山目前的高昂士气是用类似于虚假欺骗的手段所维持的,一旦采取守势,这个手段被敌人戳破,估计都不用打仗,人家射几封招降信就能惹得全军大乱,甚至还会有人举起刀子从被背后捅自己一刀。 当然,这些想法,尤其是最后这点考量,都是不能诉之于众的,邹润不是不想守,而是局势逼着他不能守。 既然天意如此,邹润就当机立断表明了态度。 “林冲哥哥和鲁大师所言极是!官军虽锐,然我梁山之众亦不是泥捏的,时迁说敌军无可乘之机,我看未必!没有机会我们就创造机会!” “我意已决,连夜发兵!”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三败三胜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伴随着邹润的一声令下,整个梁山都开始动了起来。 各处军营的喽啰都收到了收拾行装的紧急动员令,水军船只出港,马军马匹上鞍,步军开始检查全副装备。 这一刻,喧嚷声扰乱了深夜水泊的寂静。 同样接到紧急命令的还有各位头领,伴随着前去漫山传令和巡视完毕的宋万最后一个跨进聚义厅。 上至寨主,下到刚入伙的鲍旭焦挺,除了领命在外的公孙胜、朱贵、时迁、白胜三人,其余头领尽皆到场。 包括已经伤愈,正准备这两日动身前往登云山的青面兽杨志,也闷不作声的悄悄到来。 没有任何的废话,军机处几人早就碰过了头,议定了对敌之策,此时林冲直接起身做起了战前通报。 “列位头领,奉寨主将令,在下将近日得到的各处战报军情做通报如下。” “情报营校尉,旱地忽律朱贵报。济州四县兵马粮草调动频繁,济州兵马监押黄安近日校军点阅,麾下两营人马实际不过六百,紧急于本地厢军、土军之中捡选精锐军士二百余名,凑足八百人,对外号称一千。同时强征一千民夫,在各处摊派和征集军需,济州军民怨声载道。” “情报营副校尉,白日鼠白胜报。凌州兵马分做两路,神水将单庭珪领一百余骑军先行出发,预计可在明天到达济州境内;圣火将魏定国带着辎重和一千三百上下的步军紧随其后,一日行军六十里,朝着济州急速赶路。其两部兵马的行军都已探明,走得都是博州-阳谷-寿张和郓城一线。” “情报营副校尉,鼓上蚤时迁亲自潜入敌军军营,冒死打探,探得彼部兵马实情,敌军马军数少不足虑,唯其步军大部颇有战力,且善于使用火器和进行水上之战。” 以上军情,军机处的五人对此早已熟知,并已有定计,所以都能保持平静,但其他人却不同。 一开始的时候,萧让和金大坚听着还挺振奋,他俩将人数加了加,发现哪怕将民夫也算上,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余人,压根不像之前官府告示上说的“发天兵一万”那么恐怖。 但随即林冲说到凌州兵马颇具战力,又引得他二人心头一跳。 毕竟贼寇对上官军,气势天然上就弱了一头,若对手还有一彪精锐之军,只怕胜负更加难料,于是二人又面带愁色。 一副言又欲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阮小二可不管那么多,林冲说了那么多,他只对一句“敌军善于进行水上之战”感到忿忿不平。 林冲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站起身请战。 “启禀寨主,那单庭珪号称圣水将,他手下既有一干水兵,俺便代梁山水军全军请战,愿与其在八百里水泊里一决雌雄!俺水军兄弟绝不觑他半分!誓要生擒单庭珪到寨主座下献俘!” 已经进入到水军副校尉角色的刘唐同样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发言。 “不管他什么水将军火将军,俺都愿为先锋!” 其余杜迁、宋万、鲍旭、焦挺等人也纷纷请战,包括第一次在聚义厅露面的杨志,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也站起身来。 身为头领,不管愿还是不愿,他们的身家性命早已和梁山紧紧联系在一起,虽然他们都对吴用的所作所为知情,但是他们明白,真到了那一步,小喽啰们可能还会有所谓的退路,但是他们却只有死路一条。 《盗贼重法》是被朝廷取缔了不错,但是盗贼重法的法制精神并没有消失,对于贼首的处置,朝廷从来都不手软。 满堂之人的神态和言语邹润都看在眼里。 到如今只有两人没有发言表态,一个是张俊,一个是韩世忠。 这俩一开始加入山寨的动机就不纯,只不过区别是韩世忠在鲁智深嘴里得知了邹润的海外计划,而张俊至今仍蒙在鼓里。 张俊自打加入官军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山贼这个老行当了。所以当他发现无法在梁山另起炉灶,拉起一支队伍后,就索性躺平摆烂,过一天是一天。 哪怕官军来剿,张俊也无动于衷,在他看来,哪怕抵抗不住官军进攻,他也能寻机逃跑,到时候再回到秦凤路,换个名字继续当兵也没啥难度。 而韩世忠在经历了一系列事情后,慢慢有所改观,虽然并没有诚心归附,但是最起码不像以前。 刚开始的时候,韩世忠虽然自诩掩饰得很好,但邹润的感知力可是超级异于常人,好几次韩世忠从背后看他时,邹润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背后的目光分明带着杀意。 现在就好多了,至少韩世忠已经很久没有动自己动过杀心了。 想到这里邹润就有点想哭。 瞧瞧人家穿越者,穿越之后王霸之气一放,四方英雄豪杰无不来投。 自己歪打正着捞了两个名将,却压根不跟自己一条心,这会儿到了用人之际,特别是想依靠骑兵建功的时候,却压根指望不上这俩能主动请战。 唉,罢了罢了,谁让这俩是中兴大将呢,有点脾性也正常,不似那些出身草根,胸无大志的好汉那么好收服也是常理之中。 自己还是得早点把大宋境内的基业稳固下来,只要扛过这段难熬的时光,拿下耽罗岛,剑指高丽国的时候,还怕他俩不归心? 心中一番感慨,邹润站起了身,他伸手向下压了压,使言语嘈杂的聚义厅归于平静。 如今上到头领,下到喽啰,都军心可用,是时候公布梁山军机处制定的对敌策略了。 不过在此之前,邹润还要效仿周瑜故智,来一波总结性发言,抬一抬己方士气。 “诸位头领,列位兄弟。此番官军大举来袭,看则来势汹汹,不可阻挡,实则在某看来,如土鸡瓦犬,不值一哂!虽战端未开,然我梁山必胜!盖因官军有三必败,而我有三必胜!” 邹润话音刚落,哗声四起,众人都没料到自家寨主这么沉稳的一个人,这回居然有这么高的论调。 此时就差一个捧哏的人。 于是吴用适时出现了,他站出来拱手施礼,大呼: “我等皆愿闻寨主之正论!” 邹润哈哈大笑,直接发出了他的争斗宣言。 “官军所犯三大忌,一忌因私怒兴师,不恤将士。蔡京高俅者,盖因一己之私怨,怒而发朝廷之兵以报私仇,此于公理不合,难得军心。复又颁下严令,催促将士日夜行军,不体下情,此其一必败也。” “二忌不观天时,远调疲兵。官府弃京西本路兵马而不用,不远数百里,征调凌州兵马,长途奔袭,此时天气尚热,官军水土不服,人马易病,军生怨气,此其二必败也。” “三忌妄自尊大,缺兵少马。朝廷名义上发兵六营,然据前线线报,官军缺额严重,六营相加,实则兵不过两千,马不过两百,其中犹多老弱憨愚之辈滥竽充数,无可奈何之下方才强征民夫,诈称一万,似此乌合之众,此其三必败也!”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调兵遣将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反观我梁山,雄兵数千,战马三百,尽皆精锐,朝廷经制可战之兵不过区区两千余人,又经远途奔袭,疲惫不堪,我以三千以逸待劳之众击之,此一必胜。” “官军不过区区两千余人,更兼断为三节,阳谷一部,寿张一部,郓城一部,彼此不能呼应,我等只需设法断其一路,便可先声夺人,灭其士气,涨我威风,彼竭我盈,此二必胜。” “朝廷以无道之军,而攻我受苛政所逼之众,于情不过,于理不容,苍天不覆,厚土不载,神灵不祐,此三必胜!” 邹润滔滔而论,豪情万丈,恣肆昂扬,拔刀出鞘,放声大呼。 “诸君!此战梁山必胜!愿与我并力破敌者出列!” 林冲首先自交椅上起身,拔出腰中宝刀呼应。“愿为寨主前驱,大破敌军!” “愿为寨主前驱,大破敌军!” 有了林冲做榜样,余者全部起立,纷纷拔出佩刀,铿锵之声响成一片,口中一致大呼。 “多谢诸位!那本寨主便开始发号施令,托塔天王晁盖听令!” 晁盖万万没想到今晚第一个接到命令的会是他,但是他还是十分亢奋地站了出来,准备提刀上阵,大杀四方。 “晁盖在此!” 谁知邹润并未停歇,反而继续点人。 “智多星吴用、圣手书生萧让、玉臂匠金大坚。” 邹润呼啦啦一连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被点之人全都依言出列,拱手听令,瞅见这一幕,晁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之前在军机处内,他们五个人碰过头,定下了迎战策略,但是具体由谁出战却是没来得及商量,此番看寨主这架势,难道……留守的会是自己? 正是不想什么偏来什么,伴随着邹润接下来的一句话,晁盖心中不好的预感立刻被实锤。 “命晁盖为山寨留守,吴用为副留守,负责大战期间防守山寨,随时准备接应前军,萧让、金大坚协助处理内务,接续后勤,不得有误!” 邹润一声令下,除了晁盖全都应命称是。 晁盖心里一急,当即就准备说话,邹润早有所料,立刻将早就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哥哥德高望重,我带兵下山后,这山寨只有交给哥哥镇守方能安心,参军吴用智谋良多,其余诸头领也都会听候哥哥指挥,加上哥哥箭伤新愈,不宜上阵,此次交战,坐镇后方之任,舍哥哥其谁?” 邹润话音刚落,其余渴望下山建功的头领都是疯狂点头,尤其是林冲和鲁智深,如果晁盖不答应,这差事势必会落在他俩其中一人头上。 鲁智深是想上阵打仗都想疯了,林冲虽然对上不上阵无所谓,但是他知道此次邹润势必会亲自带军出击,那这种情况下,他就一定要守护在邹润身边。 于是乎,这二人赶紧上前PUA,阿不,赶紧劝说晁盖。 “天王,寨主此言甚是有理,除了天王再无他人有此资历和能力,镇守山寨之事,绝不可轻付他人啊。” “就是!天王你是知道洒家的,洒家总爱酗酒,寨主在身边还好,寨主一不在身边,谁都管不住洒家,若是让洒家镇守山寨,只怕是每日都酩酊大醉,届时触犯军法事小,就怕耽误了我山寨大事,所以此任非天王不可啊!” 让林冲加上鲁智深组团这么一说,晁盖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再回头看看吴用等人,吴用羽扇轻摇,对他颔首,萧让金大坚更是乐得不用上战场,赶紧朝晁盖疯狂点头,示意他赶紧答应。 晁盖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接令,然后和三人回到交椅上坐下。 安排完没有军职的晁盖一干人以及后方之事,邹润开始真正的调兵遣将。 “梁山步军第三营校尉鲍旭,副校尉焦挺!” “小人在!” 鲍旭焦挺联袂而出,他俩兴头很高,以为先锋之职定会落在他俩头上。 不曾想邹润嘴里吐出的话语,就像一盆凉水猛地浇在了他俩头上,让他俩心里一片哇凉。 “步军第三营刚刚组建没几天(注1),一应兵器盔甲都未配齐,仓促之间难以上阵,此战就暂且留守。你二人须听命于晁天王,好生守护山寨,不得有误。” 什么兵器盔甲都未配齐,自然是好听话,实际就是枯树山的喽啰虽然热情很高,但是还没接受梁山的正式训练,战力不高,加上刚刚入伙又没打乱拆散,和大部队的契合度不会太高。 仓促带下山去,万一战事不顺发生恶战,只怕会减员严重,到时候无论是临阵崩溃,还是被人误会成拿他们当炮灰,这都是很坏的结果。 所以饶是鲍旭焦挺武力值都很不错,比杜迁宋万更适应战场,但这回留守的活计只能留给他们。 这二人刚刚入伙,还没摸透邹润的脾气,不敢讨价还价,虽然心有不甘倒也只能无奈接令入座。 看到满怀失望的二人,晁盖心里好受多了,这么多头领总不能他一个人不如意不是? “梁山步军第二营校尉鲁智深,梁山的两营步军,连带第一营副校尉杜迁,第二营副校尉宋万,还有青面兽杨志,全部交由你来节制。” “另外你可再于山寨中挑选辅兵五百,合计一千五百余人,多带旗帜金鼓,打出我的旗号,对外诈称三千兵马。明日一早下山,就在济州城左近,择一安全地带扎营,给我牢牢看住济州兵马监押黄安,以及他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决不能放他们一兵一卒去支援另外两路!” 邹润的战略意图很明显,那就是在情报占优,得到敌方的具体进军路线的情况下,抢占战略先机,集中优势兵力,将其逐个击破。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官军诈称一万,那邹润就命令鲁智深冒充他本人,并且诈称三千,大大咧咧将“主力”屯于济州城下。 按照朱贵传回来的情报,黄安此人胆子不大,定然不敢在官军主力未到的情况下擅自出击。 这番部署鲁智深早就得知,所以很开心地接受了任务。 杜迁宋万自然不可能有异议,杨志也乐得不和晁盖这原本的一伙打照面,在自己老乡手底下上阵他也放心,于是沉稳地拱手接令。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目标,王陵埽!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副将林冲,亲随头领韩世忠,骑兵营副校尉张俊,你三人立即下去集合所有骑兵,带足全幅装备、三日干粮和一应精细马料,连夜随我下山,清晨之前务必赶到寿张县!不得有误!” “得令!” 林冲的预感很准,邹润就是打算亲自带兵下山,并且要搞急行军和突袭战,那没说的,作为铁杆死忠粉的他第一个接令。 韩世忠没有过多的言语,也起身应是。 张俊虽然没有参加军机处的会议,但是在听到林冲一开始的通报,以及后续邹润的分析和任务分派后,梁山的应战策略他自己就在心里猜出了七七八八,所以对邹润的言语毫不意外。 只是他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人和人真的没法比,有的打破头想参战却不能,自己没那个意思却不得不去。 但是叹气归叹气,张俊可不敢当面驳回邹润的命令。 他也不是傻子,他早看出来邹润对他的态度迥异于其他头领,每次和邹润视线相交时,张俊总是感觉心里毛毛的,好似被人看穿了一样。 被点就被点吧,说不定这一战以后梁山会多个骑兵营出来,到时候自己的头衔也能由副变正。 虽说张俊的心态有点躺平,但是他还是有所追求的,哪怕是当盗贼,那也得当最顶尖的那一撮。 权力和威势是张俊一直都渴望的东西。 伴随着以林冲为首的三人匆匆出去点兵备战,早就按捺不住的阮小二跳了出来。 “寨主!这回不能没有我水军的事了吧!俺们水军从上到下可都指望着此战立功受赏呢!你不能寒了孩儿们的心啊!” “就是就是,实在不行俺们水军也能弃船上岸去厮杀!” 有了阮小二在前边打头阵,刘唐也壮着胆子发言。 邹润微微一笑,他就知道阮小二会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呵呵,二哥莫急,你等先下去调派水手船只,先将骑军运到对岸,此战前期你等就干干接应和转运的差事,至于单庭珪的那一营水军,到时候我一定留给你!” 阮小二喜不自胜,他也是早就想在邹润面前证明自己了,这厢得到了承诺,他立刻就消停下来,欢天喜地的接令后便带着刘唐火速朝山下水军营寨赶去。 摸黑转运寨主的活计,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他一定要亲自驾船。 六个主力营头,十七名头领,全部分拨已定,邹润宣布散会,叫人各自下去准备。 由于早早就下了动员令,加上骑兵的人数不多,会议开罢后只过了半个时辰,三百多骑兵就在金沙滩上集结完毕。 这三百骑兵,清一色地背着弓或弩,箭袋就挂在了马鞍边。 他们的腰间空出来的位置挎着马刀,肩膀上则扛着长长的特制马枪,只不过马枪的另一头都挑着一个大包袱。 邹润正在鲁智深、晁盖等一众头领的陪同下,打着火把下山,看到这一幕有些费解。 不过没等他发问,细心的林冲就给出了解释。 “寨主,俺觉得稍后夜间乘船,视线不明,有人容易失足落水。所以便令他们将半身甲和头盔都打成包裹,待上岸后再行穿戴。孩儿们图省力,便都用骑枪将其挑着,恁要是觉得有碍观瞻,俺这便让他们取下来。” 邹润立刻制止了林冲,他又不是只看花架子的外行人。 虽然骑兵们都用骑枪挑着衣甲,有点像锄地挑担的农人,但是夜间穿着铠甲落入水里,那可是非常危险的。 不管是铁质还是皮质或纸质的铠甲,其沾水后都会迅速变重,穿戴者一旦落水,会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加快速沉到水底,有时候救都救不上来。 人命关天,一切都要防范于未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 深夜,梁山泊的北侧水域,出现了一条首尾相接、灯火相连的湖面长龙。 三百多人,三百多马,一共动用了水军近二十条船进行转运。 毫无疑问,身为寨主,邹润哪怕是坐船也落座在船队的正中间的船只上。 他的船最好,也最大,为他操船的是放心不下、硬要亲自相送的梁山水军当家人,立地太岁阮小二。 站在船尾处二层高的舵楼上,邹润一身素服,左手按刀,前后观望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梁山船队。 不得不说,夜间行船真的很有一番气势。 十多艘长度均达到十五米以上的战船,三两成行,前后相接,每一艘船的船首、船尾以及两侧女墙,全都点有灯笼或者插着火把,在水面上组成了一道近两百米的长龙。 只可惜由于是夜间突袭,为了避人耳目,邹润临行前下令务必要人衔枚,马摘铃,尽一切可能减少动静。 不然一时人马俱啼,那将是何等的激荡人心? 自己不过小小绿林一寨,便有如此威势。真的难以想象,当时曹操带雄兵百万,南攻孙权时,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那又是何等壮观气魄的恢弘画面。 夜风之中,邹润手搭船舷,一时遥襟俯畅,逸兴遄飞,追忆汉末曹魏之威,雄心顿起。 “此战是正式和宋廷开干的首战,一定要打个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思虑未已,只见前方船只的船尾处出现一人,他双手持火把高高举起,不断有规律地挥舞着一套动作,然后将此动作一连重复了三遍。 自己所乘的船上也跑出来一人,同样双手持火把,将对方的动作模仿了一番后,再跑到船尾处,向后方船只传递着同样的动作。 邹润站在舵楼上,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这二人所做的动作给他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猛然间邹润似有所悟,看来自己将后世旗语的规则讲述给阮小二后,阮小二做出了改良,并已经付诸于实践应用。 很快阮小二就跑上舵楼来报告。 “寨主,马上就要抵岸了,可速做准备。” “传令下去,上岸集结,穿戴整齐,直奔寿张!” 船只靠岸,人马登陆,全军披甲。 借着火把的光亮,全体骑兵两两结合,互相为对方穿戴着甲胄。 梁山骑兵的甲胄由两部分组成,甲是半身铁叶札甲,胄是铁制头盔,这已经是邹润竭尽所能供应出来的装备,虽然简约,但好在很实用。 除了一部分甲胄是从高俅手里勒索来的,大部分骑兵身上的甲胄都是梁山自产的。 山寨打铁作坊的铁匠先打制出来甲片,再交给俘虏手工钻眼、打磨、上漆,然后交给喽啰家属,由她们用牛皮绳按照特有的顺序排列、串联、编制和包边。 全程采用流水作业的办法,极大减省了工时,加快了效率。 这种札甲不仅防护力不差,而且非常适用于轻骑兵。由于没有披膊和裙甲的干扰,骑兵既能拥有一定的核心防护力,还非常适合他们在马上开弓射箭,以及做一些复杂的战技动作。 可以说是轻骑兵的最佳配备。 至于头盔那就更加简单实用,铁匠打制成成品,稍微打磨一番就完事。因为宋代士兵大都戴的有范阳笠,所以梁山的铁质头盔连内衬都不用加,整个就是一个大号的加厚的铁碗。 除了打仗时戴在头上做防护,战后取下来简单洗刷一番,就可以充当饭碗、水盆或者加热干粮的小铁锅,那是相当的实用。 这么一套简约但实用的装备,在有队友配合的情况下穿戴起来速度很快,一刻钟不到,全部列装完毕。 当然,为了做出区分,以及加强防护力,做为主将的邹润,以及林冲、韩世忠、张俊三位头领,他们的装备就相对繁复得多。 齐额铁盔、厚甲披膊、身甲、捍腰、护臂、裙甲,统统都有。一身下来穿戴下来,整个一大号铁人,为了将防护力做到最足,邹润甚至提前在外衣下还套了一件锁子甲。 一军之将,披坚执锐,这是应有之意。 邹润他们这么穿,喽啰们不仅不会心里不平衡,反而看到之后更加振奋。 因为能将这么一身重达六七十斤的盔甲穿在身上,并且还能行动自如,连上马都不用人搀扶,这本身是就是勇武的象征! 更何况军中惯例,每次冲锋陷阵都是重甲之人冲在最前面。 在封建军队里,一套重甲往往都是体健勇猛之人的标配,体弱和胆小的人,看到重甲都望而却步,更别说让他们穿了。 被三个亲兵前后伺候着穿戴完毕,邹润踩着马镫坐上马背,从亲兵手中接过长达近三米的长枪。 他没有立刻就下达出发的命令,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邹润拨动缰绳,操纵着马匹在军前来回兜转,在此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过头顶,时而挥舞,时而突刺,最后更是将长枪插在地上,将身后的骑弓取了出来,无需蓄力,直接拉满,然后空放。 “嗡!!!” 牛筋所制的弓弦在空气中剧烈地震颤,发出了沉闷但厚重的嗡嗡声。 邹润在全军面前毫无掩饰地展示着他的勇武! 军人慕强,自古如是,军中就吃这一套! 邹润之前下过令,不允许随便发出声音,但是此刻他能听到前两排骑兵陡然变粗重的呼吸声,他知道,军心士气被调动起来了。 那没说的。 “进军!” 人群中出来两名轻骑。 这是白胜老早就派在湖岸边等候的探子,今夜他们将充当向导,将引领着梁山骑兵到达预定地点设伏。 “目标,王陵埽!”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丑时初刻,梁山骑兵正式进发。 没有有影视剧中令人血脉沸腾的万马奔腾景象,真实的骑兵行军不像身负紧急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信使那样纵马奔驰。 合格的骑兵,必须要合理地分配座下马匹的体力,全速冲锋的时刻只会存在于两种情况下。 要么击鼓吹角,全力冲击敌军,要么鸣金收兵,抓紧撒丫子麻溜撤退。 其余时间,能不骑马就不骑马,能慢步走就慢步走。 当然,如果所处的是汉、唐、元这三大顶级豪横王朝,骑兵人均配备双马甚至三马的情况的话,请忽略上述言语。 今夜完全是因为要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到达指定地方设伏,不然的话,梁山骑兵全得牵马地趟。 不过尽管要赶时间,但也不能是简单的骑马赶路。 因为在此之前还有个首要前提要满足,那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不然算什么突袭战?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当前最重要的除了马衔嚼,人衔枚,掩盖动静,还需要做到消灭痕迹。 要知道敌人骑兵也是有探马的,若不将沿路痕迹处理干净,明天人家探马看到前方大片大片的马蹄印,傻子也知道有问题。 所以邹润特别下令,殿后的骑兵,每根马尾巴上都要绑着一大片枝叶繁茂的树枝,以此扫荡沿路印迹。 这就是兵法上的活学活用。 汉末三国,张翼德在长坂坡上用马尾绑树枝之计,来回奔腾,升腾起大片烟尘,营造前方有伏兵的假象。 而邹润则反其道而行之,就地取材,湖边有大把的河柳枝,砍下一些当作移送扫把,足以抹平官道上的大片马蹄印。 此计一出,人皆叹服不提。 从靠岸之地到王陵埽约莫有八十里路程。 摸着黑沿着官道小跑,全程控制马匹维持着小幅度的奔跑速度,有熟悉路况的向导带路,这段距离只用了三个时辰不到。 丑时初刻出发,卯时时分到达,此时天光刚亮,一路上并不缺少贪图行程早起的赶路者,或者是有急事夜间出门的人,但是毫无疑问的,没有半分商量余地,这些人全部都被捉住,并裹挟到了军中。 其实途中张俊曾提议,为了避免消息泄露和加快行军进度,这些人带着都是累赘,全部一杀了之。 但是邹润只思索片刻便否决了这个建议,究其原因,他曾经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事情没有到那个地步,他不想妄造杀孽。 这引得张俊一阵腹诽。 自己好不容易提些正经建议,没曾想居然会被否决。 如此妇人之仁,张俊愈发觉得邹润成不了什么气候。 在黎明破晓之际,邹润耳边渐渐响起阵阵河水涛涛之声,他精神一振,不用向导向他报告,他也知道快到地方了。 三百骑兵终于赶到了王陵埽,此时已经人马俱疲,不少并不合格的战马都出现了马腿抽搐,以及嘴边微微泛出一片白色泡沫的症状。 这是马力大衰的特征。 邹润在马上回顾左右,人就不说了,只见队伍里有近一半的马匹都是如此,他眉头微皱,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韩世忠!” “在。” 一道略显疲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样一身重甲的韩世忠出现在邹润的身侧。 “带领本寨主的亲兵队,拿下王陵埽。” “得令。” 韩世忠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随后将手一招,三十余人的骑兵从大部队中脱离出来,站在路边集结成了一个锋矢阵型。 “跟洒家冲!” 韩世忠长枪一指,马速渐起。 埽(sào),本来是指古代治河时用来护堤或者堵住缺口的器材,一般由树枝、秫秸、石头等捆扎而成。 其功能和形制,大体和现在的钢筋混泥土浇筑的预制模块类似。 到了宋代,埽逐渐演化成一种地名,以及官府治理黄河的行政单位。 根据白胜派来的探子,也就是向导,先期提供的情报。 王陵埽位于寿张县内一处黄河河堤旁,这里是一个宽大的所在,足足可容纳数千人同时作业,有着数亩地大的埽场,场上不仅堆积着大量捆扎完毕的埽条,还设有一处衙门,衙门里还有驻兵。 衙门名叫王陵埽所,负责管理王陵埽所的官员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他正式的官职名称叫监埽使臣,本身级别也是个小使臣级别,刚刚入流。 这么大的一个埽,按照朝廷规定,应该驻扎百人以上的埽兵(注1)。 但是很可惜,等到韩世忠带兵冲进去的时候,连官带吏带民夫,加起来只有区区五十人不到,其中人数最多的反而是附近乡村被抽过来服徭役的可怜民夫。 事后一审才知道,这个肥头大耳的监埽使臣贪婪之极,埽兵在他手下活都活不下去,几乎全部逃散殆尽。整个王陵埽的日常工作,基本全靠附近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百姓轮番服役才能堪堪维持运转。 其实与其说是服役,倒不如说是被迫自愿。 身后就是涛涛奔流的地上悬河——黄河,若非百姓们担心护堤不力会引发黄河决堤,继而水淹千里,良田家园毁于一旦,谁会理会这些蠹虫硕鼠的命令。 基于百姓的这种心理,这帮埽所官吏才敢愈发的肆意妄为,吃尽了空饷且不说,还一个劲克扣百姓们的饮食待遇,突出的就是一个有恃无恐。 反正他们只是流官,他们的家业又不在寿张,黄河决不决堤跟他们关系不大,大不了重新换个埽所继续当官罢了。 一轮新日初生,和煦的阳光布满大地,这是一个温热的清晨。 看着堆砌了满满数亩地的埽条,以及散落在其中的树枝、秫秸、石头等编织材料,邹润行走在偌大的埽场上,深深感叹着黎民百姓的生存不易。 林冲跟在他身边,将上述的审问和打听来的情况一一如实禀告。 “杀了吧。” 邹润心中涌起一种极度厌恶的情绪,“连治理黄河的钱都贪得一点不剩,这种人渣留之何用。拷问出他的钱财,当着一干民夫还有裹挟到军中路人的面,将王陵埽的贪蠹官吏全部斩首,一来替附近百姓出口恶气,二者告诫他们好生配合,不要妄动,我等只关他们一段时间就放他们离去,不会坏了他们性命。” 林冲恭敬地俯首接命,然后转身去遵照命令落实。 要不了一会,几声闷哼声响起,被堵住了嘴巴的王陵埽官吏人头落地,民夫和路人在深感大快人心之余,也彻底噤声。 “韩世忠。” “在。” “吩咐下去,命令骑兵稍事休息,补充食水,同时以精细马料喂马。” 韩世忠抱拳,正准备离去却又被邹润出声叫住。 “等等……告诉骑兵,让他们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食水分一部分给民夫和路人。” 韩世忠抬了抬头,铁盔下的范阳笠帽檐很宽大,遮住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得韩世忠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遵命。” 随即便抬头挺胸,大踏步地离去。 邹润身边仅剩的张俊低下了头,撇了撇嘴,对此很是不屑。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是嘴角那声轻微的“嘁!”,还是被邹润敏锐地察觉到了。 “张俊。” “啊?哦哦……属下在。” 冷不丁被叫到了名字,张俊有些猝不及防,赶紧乖乖走到邹润身侧弯腰接令。 “把甲胄去了,换成百姓服色,带几人到前边打探,和白胜接上头。我要知道单庭珪几时经过。” “属下听令!” 没有半点犹豫,张俊立刻站直身体回话,态度果断干脆,并且立即招呼了几个正在用豆子、鸡蛋和食盐混合在一起的精料喂马的骑兵过来。 “你,你,你,还有你,换身衣裳,跟我走。” 张俊一边快速脱着盔甲,一边点人。 感受着身后冷冷的目光,张俊表示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待了。 他要立即出去哨探,跑得越远越好。 ……………… 寿张县境内的一处村落,时间已到了辰时却没一丝炊烟升起,村外的田间也不见有农人出来耕作。 整个村子此时都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其实说寂静倒也不全对,保持寂静的仅仅是村内百姓,除了他们,伴随着牛角号声吹响,家家户户都陆陆续续钻出来了一些挎刀背箭的军汉。 这些军汉嘴里打着哈欠,各自去墙角边或者篱笆旁解开了马匹的缰绳,然后在军官的催促下,装上马鞍,将行李装备放在马背上,犹如小溪汇入大河一般,陆陆续续从各间民房里走了出来,在村前打谷场上集合。 一身戎装的单庭珪早已披挂整齐,在迎风飘展的单字大旗下,他满脸的不耐烦,扭过头去对身边的指挥使说道; “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你去催促一下,敢有怠慢者,军法处置!” 今天是军法规定的最后一天,按照和魏定国以及高朋的约定,他必须在今天之内横穿寿张县,到达毗邻寿张县的济州辖下郓城县境。 这样就勉强能算按期到达。 即便如此,时间实在是太赶,所以昨天为了多赶一段路,单庭珪连扎营的时间都省出来用在了行军上,最后直接在这处村庄过夜。 军士们对这个命令当然很拥护。 毕竟骑着马多走一段路,总比在野地里砍树、挖坑、扎营强,而且也不用住狭窄闷热的帐篷,不用再啃干硬的干粮当晚饭。 到了村子,直接入住民宅,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还能使唤百姓给他们喂马做饭。 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只可惜昨晚身为主将的单庭珪亲自带人寻了三回夜,前前后后满村转悠,要不是上面看得严,这回说不定还能逮住几个小娘们来暖被窝。 这是大部分骑兵离开这座村子时最大的怨念。 第一百八十七章 梁山骑兵,随我破敌!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校尉!快醒醒!快看,官军探马出村了!” 正趴在一个草垛上沉沉睡去的白胜只感觉身体一阵剧烈地摇晃,迷迷糊糊听到探马二字,他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看到村口处跑出的两三骑背着红白二幡的骑兵,白胜迅速恢复了清醒,他果断下令。 “敌军要出发了!快发信号!” 所谓的信号其实就是他们身后山丘上的一棵孤零零的松树。 伴随着白胜一声令下,这棵原本矗立的孤松顷刻间倒下,不过由于是提前人为竖立起的树木,所以这棵树倒下时并未像平常樵夫砍倒树木一样发出声响,而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山顶。 从村口奔驰而出的骑兵自然不会发现身后的异常,而是照直朝前路探去。 眼见于此,顶着一头凌乱麦杆的白胜松了口气,不过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糟糕! 熬了大半夜,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睡着了,那埋伏在山后的手下不会误事吧! 好在事实证明白胜的提心吊胆是多余的,整个梁山情报营,敢在执行任务时睡着的,除了他这个副校尉再无旁人了。 在山丘上孤松落下的那一刻,山丘后不远处埋伏的梁山细作立刻察觉,实行两班倒工作制的他们一盯一睡,观察哨立即推醒了身边的同伴。 “莫睡了!快出发!” 蜷缩在草窝里酣睡的汉子猛地睁开眼睛,没有丝毫的废话,直接翻身骑上了早就装好了马鞍的快马。 然后兜转马头,认清方向,双脚一夹马腹,嘴里发出一声轻喝。 “驾!” 这名其貌不扬,但是身手矫健的细作直接骑马抄近路奔上了官道,将刚刚出发的官军探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暮夏的天气不仅酷热,而且多变。 清晨的清凉就好像是一个幻觉,在太阳全都升起的那一刻,幻觉瞬间消失了。 温度迅速攀升到了一个令人汗流浃背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哪怕骑在马背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官军的队列里不断有人将背着的弓箭和挎着的刀枪解下来,挂在了马背两侧,然后再将碍事的头盔取下,仅留下一顶轻便遮阳的范阳笠。 更别说身上的盔甲了,那更是出村的时候就没穿,人人都是一身轻便的绯红褙子,更有胆大者直接将上衣都脱了,打着赤膊骑马行军。 这些情况单庭珪都看在眼里。 按理说在国内行军,即便不着甲问题也不大,但是根据情报,进入了寿张县以后就非常接近梁山泊了,此地说是敌境也不为过,该有的防备总该是要有的,毕竟再苦也就苦今天这一天了。 等今夜或者明天赶到了郓城县,直接找当地的官府接洽,省掉扎营的功夫,找一处带有营房的地方住下来,舒舒服服地休整一两日,静候魏定国后续赶来汇合就是了。 怀揣着这种想法,单庭珪决定下令全军整装着甲。 但是这道命令一下,别说士兵不乐意,他身边的一帮指挥使、副指挥使和都头都直接跳出来了。 纷纷用各种理由反对和推脱。 “监押,这般天气热,兀的不晒杀人,兄弟们还要加紧赶路,这着甲的命令就缓缓吧……” 说话的是个都头,他的甲胄全都打成包袱放在了马背上,此时正用袖子擦拭着颔下的汗水。 这厢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副指挥使拍马跟了上来。 “监押,让弟兄们松快松快也不打紧,即便要着甲,不如等前方歇脚时再下令不迟,此时都在行军,停下来着甲颇多不便不说,还影响进程不是?” “就是啊,监押容禀,俺们前方有三五拨探马探路,领头的军头(注1)也是跟过监押恁出过阵的老军,有他们在,甚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不如过了今日却在计较?” “就是就是,监押放心,俺们刀枪在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甚么贼人敢吃了熊心豹子,来捋俺们的虎须!” 身边的军官一个接一个,都拿话来搪塞推阻,虽不是明言拒绝,也可见他们内心委实不愿。 渐渐地,单庭珪也弱了这个想法,毕竟军官们说的也不无道理,难道那梁山贼寇真有主动袭击官军的胆子? 即便有这胆子,一群乌合之众又能奈何他麾下这一百多号精骑怎地? “罢了罢了,众意难违,这几日天气炎热,赶路也确实辛苦,便容他们这一遭。待到了郓城驻地,便好生严肃军纪,结结实实训他们一训,真个杀贼时也多几分气势!” 心中念头升起,单庭珪把脸绷了起来。 “哼!若非念在尔等这一路还算听话,今日说甚也免不了这遭。身为国家军人,吃着国家俸禄,岂有连着甲的苦都吃不了的道理?待到了济州,再有这般轻慢军务者,本将立惩不饶!” 什么叫说最狠的话,放最大的水?这就是了。 周遭的军官都是人精,哪有听不懂话的道理,都知道自家监押这是明着训斥,实则是同意了他们的意见,于是纷纷大拍马屁,猛表决心。 “多谢监押体量小的们!” “俺们下去一定好生传播监押恩德,教小的们都知道监押恁爱兵如子啊!” “监押放心!真个上阵时,谁敢后退一步,俺自先一刀劈了他!量那区区梁山贼寇,怎抵监押用兵如神?” 颂声如潮中,官军骑兵不断行进,天气也变得越来越热。 不知不觉到了巳时,距离官军探马的前锋跑过王陵埽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埽场边的大柳树上,一个穿着民夫衣裳的梁山哨兵正趴在虬曲的树干上,拨开千百条绿色丝绦远远眺望。 不远处扬起一小阵烟尘,来者正是第二波官军探马,他们都身穿红色军服,背着二色旗帜,哪怕于行人渐多的官道之中也很好辨认。 哨兵很紧张,立刻向身后传递了信号。 埽场内的全副武装的骑兵立即伏低了身体,竭力隐藏在房舍之中,或者巨大的埽条之后。 很快,第二波探马也无视了河堤旁的这处埽所,直接打马而过。 不怪这些探马不上心,不称职,实在是邹润选择的这处伏击地点太妙了。 埽所这类场所在整个济州、郓州乃是和他们交界的河北路一带州县都是常见之处,足足有二十多处,自一路行军以来,官军探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更兼埽场大都有官吏和埽兵驻守,几乎可以说是他们最为放心的地方,哪里会费心费力地进入埽场打探呢? 在巨大的认知惯性的影响下,灯下黑效应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看着接二连三拍马而过的官军探马,这一刻,所有人都对提出这项绝妙突袭伏击计划的邹大寨主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还未正式交战,但是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以逸待劳之下,而且己方骑兵数目比官军骑兵多出一倍,这仗怎么输? 很快,第三拨探马继续无视了路边这处巨大的埽场,选择朝前方探去。 自邹润以下,全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官军骑兵的主力马上就要来临了! 天地间忽然刮起一阵凉风,带着湿意的风儿拂过袒露在空气中的粗糙肉体,不少官军骑兵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天空。 不知何时,原本酷热的烈日渐渐在阴云后掩住了身形,天空蒙上了一层浅灰色,无论人马都能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度在快速攀升。 夏季的山东大地,阴晴之间转换的就是这么快速且直接。 人丛中,单庭珪手搭凉棚,在颠簸的马背上注视了天幕片刻,然后扭过头招呼亲兵过来。 “传令下去,马上有场急雨要下,刚刚探马来报,前边不远处有一个大埽所,全军都在那处埽所避……” “雨”字还未出口,一道惊雷炸起,惹得单庭珪座下马儿一惊,立刻扬起前蹄,惊恐嘶鸣。 单庭珪身形剧烈一歪,若非他骑术了得,只怕只这一下就会被颠下马去。 不过官军中并非人人都有他这般好身手,不少骑兵都没预料到这一幕,队列中受惊的马匹不在少数,好些个没有防备的倒霉蛋都从马上摔落,引起了一阵不小的乱子。 “不要乱!救人要紧!” 原本行进有序的队列因为这一遭变得乱了,前边的骑兵不自觉放慢了速度,扭过头回看发生了什么。后边的骑兵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纷纷催马上前,欲一探究竟。 大队人马挤成一团,不知不觉便堵塞了官道。 身处数里之外的邹润并不知道官军队列发生了乱子,他只看到穿着一身百姓服饰的张俊带着三五个人飞速打马朝埽场驰来。 “寨主!俺和白胜派来的探子接上头了!官军来矣!就在前方二里之外!” 张俊人未到,声先至。 邹润忽地一下站起身,回望身后三百整装待发的人和马,在狂风和惊雷中发出了雄浑的进军号令。 “梁山骑兵,随我破敌!” 埽场前部为遮挡视野而特意堆放的一排埽条被推下道路,黑衣,黑甲,黑旗的梁山骑兵开始自河堤上缓缓倾泻下来。 邹润,林冲,韩世忠,三人首当其冲的处在第一排。 邹润的身后是咧着一张大嘴的刘强汉,他粗壮的胳臂和宽广的肩膀上正擎着一杆军旗。 长方形的旗帜上,一个斗大的“邹”字在风雷之中烈烈招展。 第一里路,控马慢跑,并排列成雁行阵。 第二里路,纵马加速,人人弓弩箭簇上弦。 快速奔过最后一个拐角,拥挤在官道上的官军骑兵大队瞬间落入眼眶。 邹润一马当先,放声大喝。 “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梁山骑兵,还敢再战否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嗯?雷声恁地大? 刚刚指挥队伍散开,单庭珪正准备命令士卒抓紧前进躲雨,但是他的耳边却响起愈来愈大的轰隆隆之声,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天。 虽是阴云渐起,但并无电光闪烁,那么是哪里来的雷声? 很快,这个问题有人替他解惑了。 “敌袭!有敌袭!” 身处在最前边的官军骑兵最先看见前方奔驰而来的黑色人潮,闪烁着寒光的铁质箭头被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骑兵搭在了弓弦之上。 “杀!!!” 三百多人跟随着邹润的号令发出了激荡人心的怒吼。 抬高手臂,箭簇斜指天空,无须瞄准。 “放!!!” 林冲一声令下,“嗡”的一声,一蓬箭雨升腾而起,在两军头上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伴着天空上坠落的雨滴一齐落下。 噗!噗!噗! 就像雨点砸落在水塘,带着巨大动力势能的箭簇也照着官军骑兵的队列里狠狠扎下。 犹如镰刀掠过麦茎一般,处在前端的官军骑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警示,然后再响起一阵群体性的闷哼与惨叫,便尽数从马上栽落在地。 失去了头盔和身甲的保护,单凭一顶范阳笠和单薄的红布军服,在强弓硬弩的攒射下,他们并不算强壮的肉体跟脆弱的纸张并无太大区别。 箭矢透体而出,带着猩红滚烫的血液余力不颓,继续扎在官道下方的结实的黄土里,尾羽犹自震颤不已。 梁山骑兵的第一轮骑射将官军前队三十多人一扫而空。 马儿悲鸣,伤卒惨叫,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单庭珪惊恐的发现,他已经来不及应对了。 确实来不及了,因为梁山骑兵的第二轮箭雨已经再度袭来。 “再放!!!” 邹润带头将手中骑弓拉满,这一轮仍然是抛射,他没有特意的去瞄准谁,而是照着敌人密集处信手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来不及去看此轮箭雨收效如何,以邹润的目力他已经能隐约看到对面第一排骑兵的惊骇面孔。 这意味着两军之间仅剩数十米的距离,邹润火速将弓插进弓韬(注1),从得胜钩上取下长枪,发出了冲击的命令。 “举枪!!!” 和邹润举起的光溜溜的红缨长枪不同,他身后大部分梁山骑兵所举的长枪都是枪柄上带着特制的绳套的骑枪,这是为了防止在高速的骑马刺击中,枪支刺入人体后产生的巨大反作用力会使骑枪脱手而特意加上的。 喽啰们在听到自家寨主的命令后,纷纷将绳套挽在手臂上,然后将枪杆夹在肋下,左手控马,右手持枪,枪头直指对面罔知所措的敌军,口中发出激烈的呼喝之声。 “杀啊!!” “杀败官军!!” “挫敌扬威!!” 不过梁山骑兵中也有人对邹润的命令不顾一屑。 韩世忠就认为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弃弓用枪,简直是自废武功,他艺高人胆大,在身后举起一片枪林时,仍坚持挽弓速射,仅仅数十米的距离,他硬是犹有余力的再度射出了两箭! 而且这两箭全都是直射,射击的目标直指人群中呆若木鸡的单庭珪。 这位圣水将此时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国境之内,官道之上,居然会突然冲出一股偌大的敌人骑兵? 难道沿途官府官吏都是瞎子么?这么大一群骑兵过境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自己派出去的探马莫非都在躺着睡大觉?这么一大群黑衣黑甲黑旗的骑兵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有这群敌人,身为藏身山野的贼寇,他们怎么敢侵犯朝廷官军? 不过这种无用的思考并未维持太久,韩世忠的连珠箭帮他迅速恢复了清醒。 “砰”的一声! 第一支羽箭精准命中单庭珪的脑袋,第二支箭也直插单庭珪的心脏! 不愧是韩泼五。 快马骑射,快发连珠,准头却仍然恐怖如斯! 单庭珪只感觉好似一把大锤抡在了他的头部,嗡地一下,眼前就出现了大片金星,紧接着胸前就好似被一柄凿子狠狠凿进去了一般。 控制不住地,一口淤血瞬间喷了出来! 好在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救了他。 身为主将,单庭珪一直习惯以身作则,这般炎热天气,整个官军骑兵里只有寥寥数人坚持带甲行军。 而这极少数的几人中,就有他单庭珪。 头上的头盔被射落,胸前的护心镜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单庭珪如遭雷齑,顿时萎靡,宽厚的身躯不自觉地伏在了马背上。 但是其他人就没单庭珪这么好运了。 接连经过两轮箭雨的袭击,官军最前方的五十多人几乎全部倒下,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中、后两部骑兵回过神时,那群在大雨中犹如恶鬼一般突然冒出来的恐怖敌人,就已经持枪突刺而来。 “鬼啊!!!” “来的都是恶鬼!!大家快逃!!!” 崩溃和溃逃发生了在一瞬间。 望着一片密集的移动枪林,官军骑兵纷纷勒转马头,想要前队变后队,逃出这片可怕的濒死地带,但是裹成一团的上名百骑兵想在短时间内完成转向和提速如何可能? “后边的不要挤!!!” “前边的王八快点!!别耽误老子逃命!!” 失去了军将的指挥,没有人敢于上前抗敌,也没有人愿意殿后掩护,都想着以最快的速度逃跑,混乱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乱军之中,秩序荡然无存,为了身家性命,什么同胞袍泽,什么上下尊卑,后方红了眼睛的军士可不管那么多,他们抽出刀来就砍。 “啊!!于老三!!你敢砍我!” “前面的快快让开道路!挡我者死!” “直贼娘!老子活不了,你们也别想逃了性命!!” 单庭珪双眼迷离的看着这一幕,他奋力想撑起身子制止麾下自相残杀,但是刚刚遭受重创的身体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劲力,甚至连他自己都被这股混乱波及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乱军之中,有人一刀砍在了他座下马匹的臀部上,马匹吃痛厮鸣,立刻左摇右摆,上蹿下跳,差点将单庭珪甩下马去。 好在他往日厚待亲兵,在此危急关头,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兵赶紧上前护着他,拼命往外围突去。 “护住监押!咱们杀出去!” “对!保护监押撤退!!” “杀!!” 嘴里大叫着杀出去的亲兵,并非是直面向敌,而是毫不迟疑地抽出手刀,直接将身边的乱兵尽数砍倒,然后牵着单庭珪的马匹,朝着后方没命地逃去。 此时梁山骑兵恰好持枪突入。 犹如一柄烧红的刀子划过凝固的猪油,没有丝毫的阻塞,梁山骑兵的长枪全都刺入了背对着他们的敌人身躯里。 不比攒射而来的羽箭无影无形,骑枪带着沛然的人马之力,它的破坏力直观,霸道,且无可匹敌。 每一个被捅落下马的敌军死相都极其惨烈,偌大的枪尖划过肉体,带起的不是大蓬热血,就是残肢断臂,更有甚者,还被长长的骑枪串成了糖葫芦一般。 画面极其血腥。 从第一枪刺中敌军的那一刻算起,只用了十几息的功夫,梁山骑兵已经透阵而出! “痛快!!” 从来寡言少语的韩世忠少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和邹润一样,都不屑于使用带着绳套的骑枪,一杆长枪在手,无论马战还是步战,拦,拿,扎这些枪术动作他都使用得行云流水,根本不存在马战冲杀长枪会脱手的情况。 “回转!再冲一阵!” 手中长枪一抖,猩红的红缨将吸附饱满的鲜血甩落在地,头一次真正在马上用枪破敌的邹润有些亢奋,从敌阵中冲出了上百米后,他立即发出了回身再战的命令。 邹润明知单庭珪已经逃走,但是他并未派人去追,他很清楚此战的目的。 此战并非追求擒拿敌将,而是要最大程度的除掉敌人有生力量。 第二阵摆出的进攻阵型还是雁行阵。 雨下的愈发大了,这场大雨仿佛就是专门为了这场交战落下的一样。 大雨隔绝了官道上的人来人往,压下了震耳欲聋的喊杀与惨叫,也将淋漓的鲜血统统冲刷进了一旁的黄河,只留下了泥泞的黄土。 邹润在中,林冲在左翼,韩世忠在右翼。 三百骑兵犹如一只全力张开了翅膀的雄鹰,在三名勇猛无匹的战将的带领下,将剩下七八十名官军骑兵包了饺子。 第二阵冲刺中,有不少梁山骑兵的骑枪脱手或者折断,他们快速抽出了马刀,这也使得梁山的阵型愈发密集,透阵的速度也更快。 如果说第一阵的冲杀还有个别悍勇的官军骑兵敢于反击,那么经过第二阵的“梳理”,在又倒下了三十多名同袍后,官军剩下的三十多名幸存骑兵就彻底接受了现实。 “好汉饶命!我等愿降!” “高抬贵手!放俺们一马吧!” 滂沱大雨中,不管是有伤还是没伤的官军骑兵,纷纷将武器丢在了地上,滚马下鞍,将头深深埋在泥水之中,祈祷着对手饶恕他们性命。 “寨主!太痛快了!再冲一阵吧!” 邹润身后的刘强汉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兴奋的说道。 由于下雨,旗帜早被打湿,第一阵突袭中刘强汉还知道紧紧擎着大旗跟在邹润身后,为大军指引主将所在。 但是第二阵时,旗帜怎么也展不开,这厮便胆大包天之极。 他完全放开了缰绳,一手夹着将旗,勉强维持不倒。一手抽出马刀,亲自结果了一名想要反抗的敌人,鲜血的味道激起了他内心的屠戮欲望,望着跪倒一地的敌军,他下意识地想再冲一阵,将这些人彻底消灭。 “冲你个大头鬼!” 邹润没好气地啐了刘强汉一口,然后扭头招呼林冲过来,语速极快的吩咐道: “抓紧时间清点伤亡,然后留下一部分人清扫战场,收集马匹,收押俘虏。” 望着一片狼藉的战场,还有连绵不断的雨水,邹润嘴角咧开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兜转马头,用尽最大的力气,朝着身后的部下吼道: “梁山骑兵,还敢再战否?” 第一百八十九 出其不意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雨中的王陵埽分外拥挤。 为数不多的房舍里挤满了埽所原有的民夫和之前裹进军中的行人客商,除了留下的几名伤员能进入干燥舒适的屋子里休息,其他的梁山喽啰都抱着兵器蹲在茅檐下喜滋滋地交谈。 同样站在屋檐下的张俊重重地叹了口气。 依照他的脾气,哪里会管除了梁山喽啰之外的人的死活。不管是民夫还是行人,即便碍于军令不能一刀杀了,也会全都撵出屋去,和那帮彻底被杀丧了胆的官军俘虏们一道接受大雨的“洗礼”。 哪有百姓在里边舒舒服服地坐着,手握刀枪的强盗却只能在外头看门的道理? 但是无奈,邹润临走时下了严令。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所有被看押的人在他回来之前,有一个算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并且尤其嘱咐要善待百姓。 想到这里张俊就恨得牙痒痒。 战斗开始前,他连口气都没喘匀乎就被邹润派去和白胜的手下接头,好不容易找到自家探子,了解了敌情,没命地往回赶,刚喊了一嗓子,大军就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直奔敌军而去,将他一个人远远地甩在了后边。 可怜他刚刚化装侦查归来,穿的仍是一声百姓服色,等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埽所穿上盔甲,马不停蹄地冲向战场,期待着能赶上一场大胜。 好家伙,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自家队伍就摧枯拉朽一般将上百号敌人几近全歼。 他别说斩将夺旗立下大功,连箭都没射出去一支。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最起码赶上了自家寨主喊出了那句“梁山骑兵,还敢战否!” 张俊以为属于他的时刻终于到了,于是他就在人群中第一个大声答应。 “敢!!!” 邹润闻声后回头灿烂一笑,撂下一句——“好,那就你了。” 然后……然后邹润就带着大部分骑兵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们提前将官军的马匹收集起来,把己方伤员和骑术不精者留下,其余的梁山骑兵一人双马,冒着大雨,直奔阳谷方向而去。 原地仅仅留下张俊负责接手收尾任务,让他一个人在风雨之中凌乱。 望着屋檐外的大雨,张俊恨恨地一跺脚,刚准备低声骂上几句,甚么小秦王,简直是小心眼!自己不就是背后看不上他那套妇人之仁的做派么,又没有明着反对过,居然处处给自己小鞋穿。 但是张俊话没出口,他身边的交谈声却猛地大了起来。 “要俺老马说啊,俺们寨主还就是秦王李世民转世!为人没的说,治理山寨也没说的,嘿!就连打仗哈,从来就没输过!这不是李世民转世是什么?” “俺看也是这么个理,你看看江湖上那些寨主,哪个不是趴在喽啰身上吃肉喝血?山寨里好不容易抢来的钱财,要么让他们私吞了,要么让他们拿去吃、喝、耍钱、玩女人,似俺们这些人,打生打死落不到半分的好。再看看俺们寨主,那真是没的说!” 人群中一位胳膊打着绷带的小喽啰神情激动,话说到一半,他本想伸出大拇指赞扬一番,但是冷不防触动了本身伤势,不由得嘴里痛哼一声,但随即他又毫不在乎地将疼痛压了下去,继续亢奋地说道: “咱们寨主,一顿三餐都和咱们一般吃大锅饭,衣服从不穿绫罗绸缎,身边更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打起仗来还总是冲在最前面!跟着这样的寨主,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俺都不带皱眉头的!” “就是就是!寨主指哪咱们就打哪!这辈子就跟着寨主过活了!只要寨主下令,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俺也敢剁他一刀!要不是俺进骑兵营时候短,骑术没练好,被林头领强令留下,刚刚寨主说要去打阳谷,说啥俺也要跟着他老人家一同去!” 背后的赞同声越来越大,不住的有留守喽啰加入这个火热话题,毫无意外的,全都是全心全意拥戴邹润,并且指天发誓要为他出生入死。 身处在这种环境,吐槽的话语都到了嘴边,张俊却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忽然之间,张俊醒悟了。 不管寨主在身边或者不在身边,无端吐槽他的话还是永远都不要再说了。 ……………… 已经跑出了数十里之外的邹润自然不会知道,经过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他在广大喽啰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无限拔高,就连一直打心眼里不认同他言行举止的张俊都开始发自内心地畏惧起他来。 此刻的邹润心无旁骛,他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下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事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冒着大雨奔袭阳谷的计划其实并不是一早就议定的,而是在刚刚取胜后,邹润临时起意所想。 谋而后动固然稳妥,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邹润在一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根本就没和林冲或者韩世忠通过气。 邹润敏锐地意识到战机稍纵即逝,一定要及时地把握住。 实在是这场大雨来得太及时了!简直犹有神助! 一场大雨虽然让行军和作战难度变大,但同时也让人来人往的官道陷入了死寂。这样一来,刚刚作战的动静就会被死死封锁,短时间内不虞会被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发现并传播出去。 大雨会冲刷掉一切痕迹,最妙的是,在这种天气下,魏定国那一部的探马必然不会出动。 如此一来,不需要再搞任何的战术遮掩,大雨天气就是最好的掩护。 邹润再无顾忌,他大摇大摆地带着二百携大胜之威,士气爆棚,一人双马的精骑,取道直驱阳谷县。 行军路上,邹润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林冲和韩世忠,获得了他二人的一致支持。 三人都在祈祷这场雨的持续时间再长一些,波及的范围广再一些。 好让魏定国部能乖乖地待在一个地方避雨,全军不动,让他们可以出其不意地将其一锅端掉,重演一场王陵埽之战的辉煌战绩。 第一百九十章 信号弹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人的想法总是好的。 但现实往往却不尽如人意。 邹润很尴尬。 他真的很怀念后世的天气预报。 谁能想到,同处在黄淮海平原之上,毗邻一地的两县之间居然会有如此之大的天气差异? 说好的十里不同天现象多指云贵山区呢?怎么平原大地上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在由寿张奔袭阳谷的过程中,邹润是越跑心越凉。 刚刚跑出寿张县界不过十里路,邹润就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越往前,雨势越来越小,进入阳谷县后不一会,他就一连遇见三波冒着小雨带着蓑衣赶路的行人了。 没说的,只能怪这帮行人太倒霉,邹润手一挥,自然全部照例裹挟入军。 一脸无辜的行人瞪着惊恐的大眼珠子,瑟瑟发抖地盯着这群黑衣、黑甲、黑旗的古怪队伍,看着强盗不像强盗,官军又不像官军,一脸的害怕和费解。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不配合,倒不是梁山骑兵们进行了持刀恐吓。 其实无须骑兵们张口说话,单是他们盔甲和衣物上散发处浓郁的血腥味和残留的血渍,便足以让任何人望之而胆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坐在高头大马上抬头望天,当看到远方虽然天空阴沉,但却无一丝云彩时,邹润终于下定决心。 “传令下去,停止前进,转进山林藏好。另外再派一批人带上信号弹,换上百姓服饰,立刻去找时迁!” “遵命!” 林冲也看出了势头不对,立刻照办,马上就开始着手指挥队伍向附近的山林处进发。 “贼老头,恁地时作怪!” 意识到对天气情况的预测出现了大乌龙,韩世忠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亲自下去挑选合适的哨探人选。 淅淅沥沥的小雨愈来愈小,官道附近的一处山坡上的密林里,潮湿的地面上歇满了满身疲惫的梁山喽啰,数百匹战马都被卸去鞍鞯,散放到了山坡下方很小的一道山坳里,那里有为数不多的嫩草和枝叶供它们食用,可以节省一部分自带的精料。 在一株树冠形如斗笠的大树下,邹润无奈且懊悔地拍了拍脑袋。 行军打仗真的是门深奥的学问,以后一定要汲取经验教训,不能一拍脑袋就下决策。 一个地方下雨,不代表另一个地方也下雨,即便另一个地方也在下雨,雨势也不见得一般大小。 亏得自己半天之前还一脸笃定地认为官军探马肯定未出,结果自己不也是一样?不是照样没有事前派探马先一步一探究竟。 如果半天前先派了一批探马往阳谷来侦查一番,那么这次的冒雨出击的行动就不会搞得这么虎头蛇尾了。 现在雨势渐停,不远处官道上行人渐多,这种情况下想再跟王陵埽一样打一个出其不意的突袭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唉!此事是我做得差了,劳累大伙冒着大雨跑了这么远,很多兄弟还因此感了风寒。大家伙一定要引以为戒,牢记经验教训,吃一堑长一智,行军打仗并非儿戏,战后我一定要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脑海里思索过前因后果,邹润决定不掩饰自己的过失,要正视自己犯的错误。这番话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身旁的林冲、韩世忠以及骑兵营的一遭大小头目听,就当作是在军议上的自我检讨和自我分析。 林冲见邹润在众人之前自曝其短,赶紧出来维护。 “寨主何出此言,此事届是属下之过错,骑兵营向来都是属下提领,这哨探之事本就无须寨主吩咐,属下理应提前做好。此番属下未能提前探得阳谷境内雨晴,导致山寨出击计划受挫,还请寨主施以责罚,以正梁山军规!” 往常韩世忠一直看不起林冲对邹润唯命是从、俯首帖耳的样子,但是这次的作战计划他也是点了头的,所以他此时也站了出来,表示愿意一同领罚。 “洒家求功心切也有失察,罪当同责,甘愿随林教头一同受罚。” 面对寨主和两位头领的主动认错,一干骑兵营头目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既惶恐又感动。 惶恐的是不知如何面对头领们的自认错误,感动的是头领们并没有将罪责推卸,或者是压根就不认为这是个错误,反倒主动担责,还声称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头领们有了这种态度,他们心里一些冒雨赶路却又无功而获的失望和气愤就顿时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正当大小头目中有心思灵活者也准备出来表表态时,邹润却出乎意料地再度开口了。 “不过此行倒并非一定就白白受累,只要咱们的斥候顺利找到时迁,能将我的话语照实带到,咱们今天照样能立下大功!” 邹润无视了周围众人面面相觑的模样,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发出了新的命令。 “传令全军抓紧时间休息和进食,时机一到,晚间说不定还会有一场大战要打!” “记住!全军不管何人,包括我在内,只准吃干粮,喝冷水!任何人不准生火!违令者,斩!” 山林之中,梁山众人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互相倚靠在一起权作取暖,嘴里啃着被雨水浸泡过的干粮,苦苦地等待着寨主所说的时机到来。 而三十里外,被韩世忠挑选出来的一名斥候正小心翼翼地伏在一处山峦上,接着身边茂盛的灌木丛的掩护,无比紧张地张望着山下官道上行进的军队。 直到看到队伍中一杆高高举起的“魏”字大旗,这名斥候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一直等到全部队伍走过,他才敢有所动作。 只见这名斥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油纸包。 轻手轻脚,不厌其烦地掀开一层又一层的油皮纸,终于翻出了被牢牢包裹着在内的两样东西。 一个箭头似的长直纸筒,下边插着一根细细竹签。 一个小巧干燥的火折子。 “寨主下令找到敌军踪迹,然后待敌军远去,便释放此信号弹联络时头领,现在是时候了。” 斥候回顾了一番邹润的命令,然后将竹签底部轻轻插在松软的土地,纸筒方向指向天空,再小心掏出纸筒下方引线,鼓起腮帮子吹着火折子,凑上去将引线点燃。 只听得“啾!!!”的一声长音。 信号弹拖着一道长长的烟气轨迹瞬间窜上天空,在距离地面七八丈高的一声脆响之后,炸成了一道五颜六色的烟花。 “时头领,你可一定要看到啊,俺这可有寨主交代的要紧话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光明正大的去偷营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咦,今日是何日子,怎地沿途村落都有人放烟火炮仗?俺这一路都听了三回了。” “是哩,俺也听到了,八成是附近哪个大户人家有喜事,若叫俺们撞见了,去讨一杯喜酒吃吃也好。” “还想着吃酒?你不要命了?监押将旗上的人头可刚取下来没一天……” 枯燥的行军路上,扛着兵器的军士们逐渐歪楼,彼此之间互相取笑。 直至迎来了上司的鞭打喝骂,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费力地从泥泞的官道上拔出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朝前迈着步子,祈祷着赶紧到达扎营的时辰。 鞭炮和烟花起于唐,有宋一代开始普及兴盛,虽然一般的人家还消费不起,但也绝非少见之物,是以这些禁军们倒也见怪不怪,权当成简单乏味的行军路上的乐子互相打趣。 军士们听到了,一直想法设法跟在大军附近的时迁自然也听到了。 今天的时迁打扮成了一个行路客人,一路上他和手下换着班地缀着魏定国所部,每天一个角色,从不重复,或者在军队之前,或者在军队之后,牢牢掌握着这支军队的行踪。 时迁早就看出了这是山寨特制的信号弹,所以他早在第一发信号弹上天时就派手下前去接洽,自己则留下继续跟着大军,此时应接上头了吧…… 就在时迁一边暗自寻思一边埋头赶路时,一声独特的鸟叫声传入了时迁的耳朵。 时迁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将头上的斗笠压低,随后装作气力不济一般坐在路边上,嘴里唉声叹气地歇着脚。 马上,后续的行人中就也有一名叫苦叫累的行人在时迁身旁坐下了。 那人一边装作捶腿捶脚,一边用飞快的语速低声道: “寨主已来阳谷,寨主让小的带句话给时头领,寨主原话是——今夜发动。” “今夜发动!”时迁顿时心里一紧,赶紧追问,“寨主有没有说几时动手?” “寨主说全看时头领的意思,并要小的讨个回话后立即回去交代。” 脑海中闪过昨夜栈桥边寨主的交代,他眼里闪过一丝毅然,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亥时!” 说完这句话,时迁直接站起身,对着前边行军的队伍奋起直追。 “亥时……” 还是那方密林之中,邹润眉头微皱,将时迁给的时辰细细琢磨了一番,然后立即问了一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刚打探消息归来的骑兵愣了会,见没人回话,这才扭头看了看,原来林、韩两位头领都到四下去巡营了,这块只有他和寨主两人,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回,回寨主,约摸,估计,大不离……该是未时中刻了。” 听到略带颤音的回答,不知怎的,邹润一时有些举棋不定的心情竟然忽然间平稳下来,他饶有兴趣地认真打探了这位骑兵。 见其身量敦实,体格粗壮,面上还带着一丝紧张和腼腆,顿时起了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 骑兵心里一突,赶忙答道,“小人叫何成。” “你没有似乎没有任职吧?” 现如今邹润的记忆里出奇的好,梁山上近四千人,几乎所有的小头目以上的喽啰他都或多或少有点印象,见何成很面生,故有此问。 “小人刚从枯树山投奔大寨,因为会骑马,被分到骑兵营干事,并无职务。” 此人只简单说一句“自己会骑马”必然是谦词。 要知道这一批出去打探的骑兵都是韩世忠亲自挑选出来的,骑术精湛只是基本功,另外还得会察言观色,头脑简单、反应迟钝的压根就没机会入选。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何成是枯树山来的! 邹润下意识的眼前一亮,他本是无心一问,但此刻却起了千金市骨之心。 “来人啊。”邹润一张口,一旁倚着一棵松树,正在大啃干粮的刘强汉立即将嘴一抹,小跑着赶了过来,叉手道: “请寨主示下!” “传令下去,骑兵营何成,骑术精湛,作战勇猛,更兼前线打探军情有功,即刻擢升为什长!” “遵令!” 刘强汉瞥了一眼这个幸运儿,龙行虎步地下去传令了,留下了何成一脸不可置信的站在那里,连行礼拜谢都忘了。 邹润没有计较这个,夜战在即,是时候抛出一个激励人心的消息来提振一波士气,这个何成也算赶上了。 “好了,你奔波整日也算辛苦了,下去用些食水,好生休息,倘若晚上再立功劳,我定会加倍赏赐,好生做则个。” 身为一寨之主,不知何时,邀买人心的行为都成了下意识的举动,有时候做出这些事时根本不用过脑子,做起来一点烟火气没有。 但是不得不承认,邹润这招的效果很好,堪称是立竿见影。 一道升职令下去,林中的人心立刻被调动起来,骑兵营本就由两大部分组成,一部分是梁山老人,一部分是新加入的枯树山之众。 何成的升职可以说是给双方都带来了很大刺激。 老人们心想的是,他一介枯树山新投之人,就能得此厚赏,接下来只要在寨主面前卖力作战,难道还怕得不到提拔么? 而新投之人也心思火热起来,何成?就这么个平平无奇之辈,连他都能得到寨主的赏识,我怎么就不行? 于是乎本来因为冒雨赶路,之后又突然中断作战计划,不能生火,不能大声交谈,只能披着一身湿漉漉衣服待在荒山野岭里啃干粮的一伙全都激动起来。 人一亢奋,血液流速就加快,身上的温度也就有所上升,人的状态也就越来越好。 好不容易捱过申时和酉时,等到戌时的时候,一直在树下假寐的邹润猛地睁开眼,发出了最新指令。 “传令,即刻起准许生火,所有人烤干衣服,吃些热食,整顿战马衣甲,一个时辰后全军出击!” 距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眼下天色已暗,官军早在申时的时候就全部收拢部队,扎营不动,官道上更是再无一人,这就不用害怕用火而泄露行踪。 再加上一到夜晚,这身湿衣服披在身上就跟铁甲寒衣没啥两样,恰如杜甫诗中所说的“布衾多年冷似铁”更胜一筹。 所以开展前必须让部下的身体状态达到最佳。 邹润甚至担心冷了大半天,仅仅靠生火取暖还不够,他略微思索片刻又补充了一道命令。 “告诉喽啰们,可以喝酒,但是绝对不可多饮,醉酒者,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军中禁酒,但是禁酒不代表不准携带酒水。 实际上酒在军队的扮演的角色非常重要,犒劳军兵要用,做菜要用,让人家去当敢死队的时候更要用,打仗的时候还能作为助燃剂。 酒水从来都是必备军需物品之一,更别说经过邹润首倡之后,梁山还专门弄了高度酒给每个喽啰都配发了一小瓶作为消毒裹伤的专用药品。 时间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快速流逝,一个时辰的时间转瞬即过。 黑夜中,一帮黑衣黑甲的剽悍之辈,嘴里咬着一根树枝,牵着自己的马匹,默不作声。 在一杆黑旗的引领下,从密林中鱼贯而出,在山下官道上排列阵型。 这回不是阵列之战,而是要攻打敌人营寨,所以用不着专门排列成什么样的队形。 等待部下喽啰大致到齐,邹润直接命令三人一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直奔官军营寨。 三里,六里、九里。 九里开外就是官军营寨。 事实证明,魏定国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实际上在梁山骑兵远在三里开外的时候就被官军设立的岗哨发现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本事,本来两百人马黑夜里打着火把在大路上行军,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只要官军的岗哨没睡着,或者不是瞎,那都能及时发现。 后世影视剧中的偷营的镜头永远都是那么可笑,什么黑夜之中射几支箭出去,就能把岗楼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射死。或者让几个人穿上黑衣服,偷偷摸过去,用匕首将敌方巡逻士兵抹了脖子,然后把大门打开,偷营就算成功了。 这纯粹是放屁。 且不说哪家营寨也不止一两座岗楼,岗楼上也肯定不止一个报警士兵,你能一箭射死一个,你能同时间射出十几只箭,然后将十几个瞭望的士兵在同一时间内射中么? 即便能,你就能一定保证一箭毙命? 更不说自古大营之外都被砍伐的光溜溜的,站在高处看一览无余,你别说穿着一身黑摸上来抹人家脖子,你就是真撞了大运,成功的摸了上来,你能一下摸进来十几个人? 然后这十几个人,能同一时间内将所有巡逻的哨兵都抹了脖子? 但凡带兵的将领靠那么一点谱儿,这种事都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是小规模的官军宿营地,就那么一两个岗哨,那没说的,这种方法倒还有几分可能。 就算撇开上述一切事实不谈,明暗哨结合这种东西特么就是古人玩剩下的,哪家官军扎营时外头不留几个暗哨。 你哪怕把外边的明哨杀完了,你也逃不过被暗哨示警的结局。 所以在来到这个世界后,邹润从鲁智深、韩世忠等人嘴里得知这些情况后,他压根就没打算遮掩自己的踪迹,就是光明正大的打着火把,隔着老远就过来了。 于是乎官军大营一时间鼓声、锣声号角声,能发出声音的家伙事全都用上了。 整个大营都陷入了沸腾。 梁山骑兵距离官军营寨还有二三里开外,官军就已经开始紧急集合布防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骑兵踏营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敌人在哪?来者几何?” 魏定国匆匆忙忙带上头盔,连身上的盔甲都还没系好,就忙不迭地撩开了帐篷走到帐外,扯开嗓子大声嚷嚷。 恰逢值夜的一名副指挥使小跑着过来紧急汇报。 “报!报监押!敌人都是骑兵!据岗哨来报,约在二百上下!” “骑兵!?”魏定国闻言先震惊,然后一头的问号。 再接着就是人也不慌了,声音也不大得跟擂鼓一样了,整个人一下就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二百上下的骑兵,就要来劫俺的大营?” 魏定国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扶着腰仰天长笑,如若不是身上系着全套盔甲,他此时应该已经笑弯了腰。 “哈哈……” “哎呦我不行了,真是笑死我了,枉那高走马整日里,左一个梁山贼寇凶悍,右一个梁山贼寇不可轻视,今日看来,根本就是阉人无胆!” 狂笑一阵的魏定国信心爆棚,他重新站直的身体,任由后续赶来的亲兵给他将全套铠甲栓束结束,这才不慌不忙地对着手下吩咐道: “莫怕!莫慌!莫说他区区二百骑,就是他再添二百,老爷我也不觑他半分!” “不知对面是什么谬种带兵,居然想以骑兵劫营,莫非是勾栏里的杂戏看多了?今日老爷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固若金汤!” 略略识得几个文字的魏定国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句成语,引得周遭围拢过来的一众将官和亲兵纷纷大笑。 确实,在听到敌人不过区区二百上下,还都是骑兵的消息后,这件事似乎真的没自家监押突然大秀成语来的震惊。 要是野外阵列而战,面对二百骑兵,这些人都会心里打鼓。 但是现在有立下的营盘为凭,那不好意思,这么还点骑兵还真不够看。 “传俺的令!所有的弓箭手都集中起来,俺要统一指挥,没俺的命令不得私射,免得浪费箭矢!” 说完这些,魏定国带着一众亲兵和军官龙行虎步地朝着辕门处走去。 一里开外,邹润骑在马上,远观彻底被惊醒的官军大营,不自觉地感叹了一句。 “看来时迁所言不虚,魏定国果然有两把刷子,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布置好了防务。” 林冲观望片刻,也从专业的角度赞同了邹润的看法。 “官军倚木墙据守,大张火把,各处密布强弓和枪手,严阵以待,寨主,怎么打?” 怎么打? 而不是打不打? 身为正经的官军出身,林冲不会不知道以少数骑兵去硬攻数倍于己的坚营是兵家大忌,但是他偏偏这么说了,不得不说,这一幕落在韩世忠眼里就显得很怪。 看着身边二人一脸笃定的样子,韩世忠隐约间有了一种感觉,这二人绝不是被白天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有着某种压箱底的手段能确保拿下面前这座营寨。 那会是什么法子呢? 韩世忠以己度人,一时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眼下这个状况看,除非敌军内部有人哗变或者投敌,不然今夜说甚么也打不进去。 难道……难道这厮真的把官军内部将领策反了? 韩世忠突然一脸惊恐的望向邹润,引得邹润一阵莫名其妙。 “良臣,怎地了?这般看我?” “哦,哦,没甚么,俺就是想劝寨主往后稍稍退一退,以防官军的神臂弓。” 宋军中弓弩的配备率出奇的高,其中威力最大的,无出神臂弓其右者。 神臂弓号称可远射二百四十余步之外,“犹能入榆木半秥”,也就是五百米外还能射死敌军。 传说宋真宗时,宋军在澶渊城单凭神臂弓,五百米开外,一箭就射死了辽军先锋萧挞览,士气大振,由此间接促成了史上著名(臭名昭著)的檀渊之盟(城下之盟),至今仍引得宋国文人交相传唱,自诩为本朝佳话。 韩世忠本是张嘴这么一说,却真个引起了邹润的警觉。 他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不管神臂弓的威力是真那么牛还是以讹传讹,这种要命的事还是不可信其无,宁可信其有比较好。 “传令下去,再退五十步。” 在韩世忠一脸震惊的神色中,邹润轻咳了几声。 咳咳,其实这没啥不好意思的,反正他带的是骑兵又不是步兵,离远点还有利于战马提速冲刺不是? 望着敌军来了半天一箭未发,反倒后退了几十步,魏定国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是哪里来的夯货带兵?二百骑兵就想拿下老爷我一千多人拒守的大营?简直是天方夜谭!” “今天大爷就把话撂在这,敌军要单靠着这么点骑兵打进来,老爷这监押也不当了,直接跟着他从头学怎么打仗!” 官军们见自家上司如此豪放,一个个也跟着大笑,不断地出言诋毁辱骂梁山骑军。 “哈哈哈!!” “监押说的是!!似这等乌合之众,也敢效仿古之甘宁夜袭曹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怕他个鸟,真敢来犯,我等万箭齐发,射死这厮们则个!” 黑夜里,饱含蔑视的嘲笑声传出老远,梁山众人也都是有血性的,虽然隔着老远听不太清,但显然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敌人嘴里自然不可能说出好话来。 于是一个个都气愤不已,不少气性大的喽啰,气得都涨红了脸,纷纷要求请战。 其中就有刘强汉和何成。 “寨主,狗官军们欺人太甚!让俺带人去冲一阵吧!” “就是啊寨主,这厮们太小看俺们梁山好汉,俺愿打一波头阵!” 听着何成嘴里说着“小看俺们梁山好汉”,邹润哈哈大笑。 “好!勇气可嘉!敢请战的都是好儿郎!” 但说完鼓舞之话,邹润立即话头一转。 “不过不可兴匹夫之怒啊,敌军手里都是步弓和强弩,人数和射程都远过于我等,切不可浪战。” 邹润他们都是骑兵,随身携带的弓都是骑弓。 骑弓比步弓形制上要小,威力也弱,射程上更不用说。弩也一样,骑兵的手弩自然比不得神臂弓和踏张弩这种军国利器。 官军之所以敢大声嘲讽和辱骂,就是凭借这些优势,说白了就是诱惑他们主动上前送死。 不过自己期待的时机远远还没到,自然不能站在两军阵前干等,这样挺消耗士气的。 出于维护军心士气的需要,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有个回应,不然还真会让敌人小觑了自己,而且也要为时机的到来吸引敌人的正面注意力。 但是这个活肯定不能交给刘强汉和何成这类直脑筋的人去干,那样就变成了让他们送死了。 “良臣,你带人去试试官军的成色吧。” 邹润的目光在身边逡巡片刻,然后锁定了仍旧百思不得其解的韩世忠。 “啊?哦,那洒家便去一趟。”韩世忠猛然惊醒,然后随口就答应了下来。 打头阵这种事他经历得太多了,堪称驾轻就熟,并且一点思想压力都没有。 “亲兵队,跟洒家上!” 一声唿哨,应者云集。 不得不说,虽然韩世忠是个半道上山的头领,而且脾气不好,经常对手下士兵动辄打骂。 但是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天然的凝聚力,邹润的这帮亲兵经常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但是对于韩世忠,他们无一例外,全都倍儿服。 邹润当着众人的面交代完任务,他本想再悄悄在韩世忠耳边嘀咕几句,嘱咐一下试探即可切莫变成硬攻,谁知韩世忠直接就从将旗下打马出阵。 三十余骑兵立刻跟上。 邹润连张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事已至此,邹润也不能追上去或者将韩世忠喊回来,只能皱着眉头静观其变。 望着不远处灯火照耀如同白地的官军营寨,韩世忠无惧密集的箭矢在火把下闪烁着阵阵寒光,他轻蔑一笑,骤然拍马加速,然后大喊一声。 “全体注意,跟紧洒家!” 军士扬鞭,战马奋蹄,一支以韩世忠为箭头的小型锋矢阵快速成型,宛如一支离弦的快箭朝着防备森严的官军营盘笔直射去。 正在放肆大笑的魏定国眼角余光瞅见这一幕,先是猛吃一惊,继而却又大喜。 “这厮们自寻死路,老爷便成全他,弓箭手准备!” 早就准备多时的官军弓箭手纷纷开弓搭箭,隔着木墙的空隙将箭支斜指向天,只待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密如雨滴的箭矢向敌人抛射而去,然后狠狠收割一波敌军的性命。 “敌进二百步!” “敌进一百步!” 进攻开始了。 敌我双方都好似无比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两军之间唯有官军辕门处箭楼上的瞭望手在扯着嗓子,竭尽全力地吼出敌军不断靠近的距离。 伴随着瞭望手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辕门后魏定国的面色也愈发浓重。 他是一个合格的将领,该用嘲笑来激起己方士气时他会哈哈大笑,但该严肃观察敌情时,他也会迅速进入冷静的状态。 魏定国紧绷着面颊,将右手缓缓举起。 “敌进六十步!” 瞭望手又叫了! “放箭!” 这一刻,魏定国斩钉截铁的命令声盖过了瞭望手凄厉的语调。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直全神贯注,瞪大眼睛不说话的韩世忠也终于做出了回应。 “转向!” 话音未落,韩世忠将手中缰绳朝着左边轻轻一拨,同时用脚跟狠踢马腹。 久经训练的战马对于背上骑手所发布的指令做出了最好的回应。 只见在一阵箭雨腾空之际,原本径直冲向营寨的骑兵小队就像一个加速快跑的行人突然踩上一滩油渍,继而脚底一滑! 整个人,啊不,整个骑兵队伍,忽然间就转变了前进方向。 整个战场,此时只有瞭望手看得最为直观和清楚。 他清楚地看见,这支骑兵队在大片凌厉的箭雨即将射向他们的时候,忽然在两军阵前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演绎了从直线行进到加速拐弯的完美战术规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阵密集犀利的歩弓抛射。 第一百九十三章 活捉魏定国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噗!噗!噗! 箭矢透入土层的沉闷声响起。 这阵箭雨毫无例外的,全都和既定目标擦肩而过,只能将巨大的威力发泄在大地之上。 如此结局,几乎让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在高速的骑兵冲锋中,居然能如此精准地拿捏对方的战术意图,以及远程武器的投射范围,这本身就已经不是一般的将领所能做得到的了。 更何况韩世忠还操纵整支骑兵小队完成了近乎后世汽车“漂移”的高超战术动作。 不要说魏定国始料未及,就连邹润和林冲也大吃一惊。 至于梁山骑兵们就更是欢呼雀跃不已,此种进攻方式无异于狠狠戏耍了对手一番,瞬间助长了己方士气。 小小耍了一遭魏定国后,韩世忠并未罢休。 他扭头检视部下伤亡,刚刚的一波密集箭雨虽然躲过绝大部分,但也有不少零零散散的箭支射到了阵中,好在梁山骑兵平时勤练不辍,而且邹润还专门为他们配备了可以绑在手臂上的圆型手盾。 一番清点,三十多人的亲兵队,只有五人受伤,无一人死亡,并且在头盔、身甲和手盾三种防具的完备保护下,这五人伤的都不重。 “如何?还能跟洒家再冲一阵么?” “头领放心!俺可以的!”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韩头领,再带着俺们冲一冲吧!” 亲兵们的回馈非常热烈,他们不愧是被邹润寄以重望的群体,战斗热情很是高涨,轻伤不下火线说的就是他们。 韩世忠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趁着从两军阵前兜转了一阵的功夫,他发现官军的营寨乃是四四方方的形制,并且是设立在野地当中。 寨子的东北角甚至还占据了一部分附近百姓开垦出来的农田,四下地形开阔,并无山丘河流为屏障,望之颇像一个小号的城池。 优秀的将领总是会因地制宜调整对敌战术,忽然之间,韩世忠猛地想起邹润某一日在梁山学堂授课,期间曾提到过北方辽人和金人的骑兵战法。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发布了下一轮作战指令。 “全军散开,三两结合,绕寨抛射,带火箭的射火箭,休要射人,只顾射帐篷草垛!” 在韩世忠的指挥下,梁山骑兵散落成最小作战单元,然后三两结合,操纵着战马开始围着官军的营寨往来奔驰,环绕抛射。 韩世忠此举直接就让魏定国傻眼了。 他原本是将全部弓箭手集合在辕门处,摆列成密集的阵型,准备以密集的箭雨抛射来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 但谁知敌军根本不和他硬碰硬,先是派出一支小部队来试探,继而又化整为零,开始绕寨抛射。 这直接就让他的布置失去了作用。 看着眼前零星散落的敌骑往来如飞,在快速的奔驰之间时不时随手向自家大营射出箭矢,那种随心所欲、轻松写意的模样,完全不似两军交战,倒好像在校场上练习射靶子一样。 魏定国颇有一种蓄满了全身力量,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监押,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们快快分兵防守四周吧!已经有敌骑朝咱们射火箭了!” “就是啊监押,咱们的弓手都摆在辕门处毫无用处,他们四面射箭,咱们却只能射一面之敌,再不分兵,只怕营里就要起大火了!” 眼看自家主将半天没有反应,一帮心急如焚的将校纷纷挤上前来建言。 其实这就是纯步兵失去了骑兵遮掩的下场,虽然他们空有人数和武器上的优势,但是在敌人使出了骑兵骚扰的情况下,他们只能被迫分散兵力,疲于应对。 “若是单兄还在身边就好了,那样就能大开寨门,派出己方骑兵驱散这些烦人的游骑!只可惜……唉!” 魏定国还不知道被他心心念念的单庭珪早就落得全军尽没,只身而逃的下场,压下强烈的不甘情绪,他只能听从部下的建议,做出了新的部署。 “传令下去!所有人等上墙守护,平分弓箭手于四面墙壁,不再齐射,自行瞄准射击!” 围绕在辕门处的将校纷纷接令,然后各自领着军兵,分散到四面寨墙上守护,同时也分出了一小部分人去营地里灭火。 油布帐篷实在是见不得丁点的火星,虽然梁山骑兵射出的的零散箭支直到目前为止没有对官军造成任何杀伤,但是帐篷却被点燃了三五顶。 “贼寇无胆,只敢行此奸诈之计!将士们!都使出吃奶的劲来!一定要让这帮草贼知道咱们的厉害!” 魏定国也亲自爬上了西面的寨墙。 面对底下往来奔驰的敌军,他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劲指挥己方军士张弓射箭,对于身后营地的零星小火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派出了一个十将带人前去处置。 促一接战,人手紧张,正规的战兵全都上了寨墙防守,接到命令后的十将只能临时点起一应火头军奔赴各处救火。 火头军们干起这个倒也得心应手,纷纷操起水桶、水瓢以及搭钩等物,分成数组,奔赴各处火点。 营盘东南角一侧木墙的墙角下,火头军的伙头正准备指挥手下几人将一顶烧着了的帐篷扒倒泼水。 但是在帐篷倒下的那一刻,一个蹲在帐篷后的矮瘦人影却猛地露了出来。 伙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叫道: “嚯!吓老爷一跳!你是何人?如何不上寨墙守护?” 那人影闻声赶紧转过了身,眼见这伙拿着钩子水桶的人也是一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阿耶!俺还道是谁?原来是伙房的金大哥!” “呵呵,张都头中了箭,俺是奉命到后营来取伤药的……” 伙头只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跟军队里的熟人对不上号,他不禁有些纳闷的打量着迎面走来的矮瘦士兵。 只不过这士兵本就身量矮小,头上戴的范阳笠压得又低,在宽大笠檐的遮掩下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兄弟好熟悉的声音,你是哪个都的……”伙头正欲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却猛然一个激灵。 不对!营里压根就没姓张的都头! “不好!此人是奸……” 忽然惊醒的伙头正欲大叫出声,却感觉下巴处忽然一凉,然后就感到一股凉风透进了喉咙,他再也说不出话。 望着自己上司一脸痛苦地捂着颈脖倒下,嘴角冒出大串的血沫,跟着一起来的三名火头军顿时大惊。 然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那名矮瘦士兵就将一把将头上的范阳笠掀开,继而手持一柄利刃,合身就朝余下三人扑去。 “不好!此人是前日山村保正假扮的!” “甚么保正!此人是敌军奸细!” 火光下时迁标志性的容颜露出,三名火头军瞬间倒下一名,剩下两人这才发现不对劲,并先后惊叫出声。 但是为时已晚,以时迁的身手,欺身近战,拿下几个久疏训练、未着盔甲且手无寸铁的火头军,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见三招五式过后,这两个在最后关头发现了事情真相的倒霉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哼!本待破营之后再寻你们这几个撮鸟的晦气,既然尔等今夜撞上这遭,便提前送你们上西天!”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伙人正是前日从时迁手里榨取钱财的那一伙火头军,也正是因为如此,时迁才能一口叫破那伙头的姓氏,并依靠这一招让敌人放松了警惕性,给了他近身的机会。 若非如此,时迁等闲之间也难以如此快速地得手。 有惊无险地解决完几人之后,时迁狠狠啐了一口,顾不得擦拭手上的血迹,赶紧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完成他因故中断的活计。 只见时迁在墙角处一连推来了三辆承载满满的辎重车。 打开其中一辆辎重车上的木箱,当看到里面满满的蒺藜火球,时迁大喜。 “好宝贝!终于找到你了!” 大喜过望的时迁赶紧将一箱子的蒺藜火球都撬开外壳,将里面的火药全都倾撒出来,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把浸透了油脂的特制引线。 将引线的一端放进箱子,然后盖上木盖,再跳下辎重车,不断延伸着手中引线。 直到二十步后,手中引线放完,时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好宝贝莫要误我,我的首功就靠你了!” 时迁激动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苗亮起,然后凑上引线的另一端。 确认手中引线被点燃后,时迁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扭头就跑,他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一边跑一边默念。 一步,两步……十步! 十个数完,时迁朝着地面猛地一扑,用手将头死死护住。 轰!!!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炸雷响起。 地震山摇,火光冲天,官军营寨东南角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肉眼可见的,东南角的木墙就像脆弱的纸张一般,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力量撕得粉碎! 那段木墙上的官兵无一例外,全部被掀到了半空,然后又猛然坠下,就像下饺子一般重重的砸在地面。 场面一时惨烈至极! 魏定国都惊呆了! “发生了何事!莫非是地龙翻身?” 不过没等他思索出答案,外面等待已久的邹润就已经扯着嗓子大喊道: “兄弟们!官军的营寨破了!随我杀进去!杀啊!” 邹润一马当先,调转方向,直扑东南角的那处缺口。 “杀啊!” 林冲紧随其后,两百梁山骑兵也纷纷兴奋地嚎叫着,各自擎起骑枪,或者抽出马刀,跟在两位头领身后杀入敌营。 “去死吧!” 操控战马跳过壕沟,越过残缺的寨墙,邹润首先用枪挑起一顶碍事的帐篷,然后将一个刚从地面爬起来的敌军一枪撂倒。 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奔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林冲则紧紧跟在邹润的身后,他没有拿枪,也没有用刀,而是取出了一副弓箭。 虽然射箭并非林冲强项,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射杀敌人却并不是难事。 邹润持枪在前面冲,林冲就以弓箭为他护航,近处的敌人交给邹润用枪解决,稍远一些的敌军由林冲一一点杀。 众骑兵纷纷跟上,有样学样,他们排着锋矢阵型,很快就杀散了聚集在此处企图顽抗的敌军。 解决完缺口处的残敌,他们立刻扑向下一个地方,总之哪里人多就杀向哪里,哪里有抵抗就杀向哪里,誓要完全冲散敌人的反扑。 黑夜之中,两百骑兵就像一把烧红的长刀,而突遭变故的官军就宛如散落的冰雪,长刀所到之处,冰雪毫无阻碍地被切开、被融化。 官军营寨惨叫震天,血液和肢体横飞,敢于鼓起勇气反抗的禁军被邹润带领的骑兵用刀枪杀倒一片,或者被高速冲击的战马狠狠撞倒,然后被后续跟上的马匹踏为肉泥。 西面木墙上的魏定国目眦欲裂,他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 “众将士随我来!堵住东南面缺口!将敌军逼出去!” 魏定国大叫着要召集手下士卒,可除了跟在他身边的几名亲兵有所呼应外,负责西墙防务的一名指挥使和一众军官全都神色惶恐地出言劝谏。 “监押,使不得啊!” “地龙翻身,营寨被破,我等回天乏力,万万抵不住敌人的三百精骑!还是快快撤出为妙!” “就是啊监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晚了可就出不去了!” “闭嘴!”双眼布满了血丝的魏定国怒不可遏,他拔出钢刀,指向一众吓破了胆的属下吼道: “你们这些泼才休得胡言乱语!快快召集兵丁随我上前杀敌!违令者通通斩首!” 魏定国话音刚落,南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喊。 “快看!魏定国在那里!” “寨主有令!活捉魏定国,赏银一百两!”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贪多嚼不烂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眼见情况愈发危急,那名指挥使忽然变了口风,面色沉稳的叉手接令。 “谨遵监押军令,还请监押稍候,卑职这就下去召集本部军卒。” 魏定国这才喘着粗气将刀放下,一边吩咐指挥使加快动作,一边重新扭过身子,趴在木墙上四处观望目前敌我交战形势,焦急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却说那指挥使招呼一众军官下了木墙,直接拉过来两名亲兵,朝他们嘱咐道: “速去各处传令!就说监押吩咐,所有人马到此地集合,一刻钟后,一起随监押突围!” “啊???这!” 这道明显和主将意图相违背的命令让亲兵们大吃一惊,他们面面相觑,都立在远处,迟迟不肯动作。 “任指挥,此乃假传军令,这不好吧?” 一名都头也发出了质疑。 谁知那任姓指挥使却根本不将这名都头的话当回事,反而无比直白地说道: “诸位,贼人二百精骑,势不可挡,你们愿意上去拿性命堵窟窿?” 这话当即让一众官军低下了头,指挥使说得没错,军令是军令,但是他们可不愿去送死。 “都到这个份上了,我把就话挑明了。”听到喊杀声越来越近,任指挥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管不顾地道: “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着监押冲出去,此战大败已是定局,监押若在,朝廷追究起来,监押身为主将则罪责难逃,监押若以身殉国……各位,朝廷当追究谁的责任?”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但是高个子要是没了,就得轮到矮个子一起顶了。 这一圈都是军中老人,话不用说透,他们立即就醒悟过来,各自点头称是,并且纷纷派出身边的亲兵前去传令。 “对对对!任指挥使说得对!我等务必要保监押周全!” “没错!只要监押在,咱们顶多罚俸记过而已!” “还愣着干什么!快按照任指挥使说的,立刻召集军士前来保护监押!” 眼见统一了思想,任指挥使悄悄松了口气,魏定国当然不能出事,要是魏定国死了,朝廷追究下来第一个要担责任的就是各营的指挥使,然后才是都头一级。 而眼下营里就三个指挥使,他又是其中跟脚最弱的那一个,所以哪怕冒着假传军令的危险,他也要力保魏定国不失。 打定主意之后,任指挥使立刻带着一众军官赶到墙上。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魏定国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发布命令。 “人都召齐了吧,任指挥使,你带本部人马当先锋,在中军大帐处构筑防线,务必抵住敌人先锋。曹都头,你带一百人……” “报监押!卑职有紧急军情禀报!” 任指挥使突然打断了魏定国的言语,并且快速逼近。 魏定国感到一丝不对劲,他下意识准备摸向刀柄,却不妨任指挥使一声厉喝。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一众将校立刻一齐扑向了魏定国。 夺刀的夺刀,搂腰的搂腰,七手八脚的将魏定国死死按住。 “大胆!尔等胆敢挟持军将!尔等这是要造反么!”魏定国惊怒不已,不断挣扎,眼见自己的威吓不起作用,他又赶紧呼唤自己的亲兵。 “我的心腹都在哪里?快快拿下这干犯上作乱的乱军!” 事发突然,亲兵们都懵了,听到主将叫喊,他们纷纷拔刀出鞘,准备上前救应。 谁知腾出手的任指挥使直接大叫道: “尔等都忘了军法了么?主将身死,亲兵一同治罪!我等军官共议,此战已不可为,拼死也要保着监押杀出去,此乃军心所向!” “你等若想跟监押去同贼人死拼,我们也不拦着,但是万事想好再说!” 众亲兵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不觉间手上的刀子都悄悄垂了下去。 被一干军官死死抱住的魏定国见到这一幕肺都快气炸了,他还欲张嘴喊叫,却不知被哪里伸过来的一团破布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即便如此魏定国还是在不断地剧烈挣扎,嘴里更是竭力地想喊叫出声。 任指挥使头疼不已,只能下令将魏定国捆绑起来,并且命令快点牵马过来。 随后一众军兵将魏定国强扶上马,趁着辕门处还未沦陷,赶紧打开营门,一溜烟地朝着附近山林的方向跑去。 他们倒也不傻,知道沿着官道撤退肯定躲不过骑兵的追击,便直接一头钻进了密林里。 “敌将跑了!” “快看,官军的大官跑了!快追啊!” 有眼尖的梁山骑兵被辕门处的动静所吸引,看到了一队衣甲鲜明,穿着光鲜亮丽的禁军向北溃逃,当即大声呼喝。 不少还在负隅顽抗的禁军士兵都纷纷扭过了头去看。 尤其是站在木墙上边对梁山骑兵造成杀伤最多的弓箭手,他们站得最高,看得也最清楚。 黑夜之中,远去的那条火龙里,魏定国那身无比熟悉的华丽的盔甲,以及猩红如血的斗篷就是最好的明证。 “监押真跑了!!!” “狗日的军官都跟着一块跑了!还打个屁啊!” “当官的都跑了,咱们也跑吧!” 营寨被破,主将和大部军官溃逃,这让禁军本就不高的士气瞬间跌入谷底。原本还有几处正在组织抵抗的军官眼见势头不对,也纷纷就近在木墙上打出一个缺口,紧随着他们上官的脚步,向不远处的山丘和密林逃去。 林冲韩世忠当即就要带人去追,邹润却赶紧制止。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让他们跑吧。” 眼见二人颇有些不服气,邹润只能进一步解释道: “古人云,贪多嚼不烂。我军人少,而且是远离山寨搞疲劳作战,本就接收不了多少俘虏。莫说他们跑了,就是真将他们全都俘虏了,我们区区二百余骑兵,能吃得下一千多号俘虏么?到时候还不是得放走一大批?” “加之我等皆是强弩之末,无论喽啰还是战马都疲惫已极,要真是追到林子里被打了一波反攻,只怕立刻就会前功尽弃!听我的,先撵走一批,剩下的再俘虏吧。” 邹润的一席话让林韩二人如梦方醒,于是赶紧按照邹润的指示,开始在偌大的营寨内撵起了兔子,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将一个倒了大霉的指挥使,以及他手下近百人牢牢堵在了营盘的一角。 邹润将手一挥,林冲会意,带头喊起了口号。 “缴械不杀!降者免死!”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梁山骑兵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在黑夜之中汇成一股巨大的浪潮,远远地传向四面八方。 正被一条绳索捆在马鞍上被迫逃走的魏定国忽然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一股心酸悔恨的泪水悄悄涌出眼眶,无力地在脸颊上滑落。 …………………… 黑夜撤去,朝阳又起。 一直在蚊虫繁密的山林中苦捱到日上中天,等到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报告说敌军确已退去,姓任的指挥使和一众军官这才如释重负。 就好像身上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纷纷瘫倒在大树底下,身上连一丝的力气也没有了。 就在此时,一株大树后却响起一阵剧烈的哼叫声。 “呜呜呜!!!” 动静传入耳中,任指挥使这才记起来被自己绑了大半夜的上司,于是赶忙支撑起身体,伙同一帮底层军官跑来帮魏定国解绑。 一边解着一边七嘴八舌地赔罪。 “哎呀忘了忘了!监押莫怪,卑职这就给你解开。” “是啊监押,小的们整夜都在提防贼人,一时疏忽,还请谅解。” 身上的麻绳刚松开半圈,魏定国就奋起巨力,猛地挣脱开来,随即瞪着一双猩红的大眼,将任姓指挥使狠狠压倒在身下。 一众军官亟待上前解救,可魏定国却忽地一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一下就贴在了任指挥使的颈脖间,嘶哑地叫道: “谁敢上前!老爷我立即结果了这厮!”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哈哈哈!!!监押当真要杀我?”被死死压住的任指挥使忽然放声长笑,颇有些混不吝般地张嘴反问。 “怎地?你当我不敢?敢在战时挟持上官溃逃,按军律立斩不赦!” 魏定国怒意上涌,眼中血色愈红,他手中匕首稍一用力,任指挥使的颈脖间就划出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敢!监押当然敢!只不过只怕卑职这一死,下一个可就轮到监押您了。” 在感受到伤口处的痛楚后,任指挥使不仅没有畏惧求饶,反而言辞更加激进。 “监押还请四处看看,您手下原本一千多人马,眼下可就剩周遭这些人了,其中指挥使一级的军官就只剩卑职一个!卑职死了,这些人立刻就会畏罪逃散一空。” “没了卑职,没了手下这帮兄弟,到时候您指望谁跟你一起打翻身仗?倘若打不成翻身仗……”任指挥使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只怕无需朝廷下旨,光是后续赶来的高走马就欲先杀你而后快!监押以为然否?” 说完了这句话,任指挥使只感觉颈脖上的压力顿时一松,随后魏定国手中的匕首更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姓任的固然可恶,但是他的话却不无道理。 意识到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魏定国眼中瞬间失去了神采,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双手无力地垂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搭把手啊!” 趁着自家上司发懵的功夫,任指挥使赶紧招呼手下将他和魏定国分开。 在众人的帮扶下,任指挥使重新站直了身体,他拍掉了身上的草屑泥土,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魏监押,别愣着了,赶紧下山吧。趁着这会功夫咱们也好在四处再聚拢一些溃兵,真到了高走马面前,手里要是没兵,只怕是不好说话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贤明的高朋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什么?!!” “你部也被梁山贼寇偷袭!损失惨重!!!” 刚刚从高唐县起身,带着大包小包进入了京西西路境内的高朋,还没来得及清点自己叔父都给自己送了哪些好宝贝,就在阳谷县的驿站里陷入了疑惑与愤怒。 至于他为什么用“也”字来形容魏定国。 那是因为单庭珪比魏定国早先一步到达了高朋的落脚处请罪。 两人汇报的内容如出一辙,全都是被梁山骑兵偷袭而导致大败。 不过内容上虽然有些雷同,但是在形式上二人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不比魏定国到了驿站房间后,只顾垂头丧气跪伏在地,随后便一言不发,全凭手下的任姓指挥使自我发挥。 相比之下,单庭珪的汇报方式就有意思的多。 一大早他就带着仅剩的十多名骑兵狂奔到了驿站,然后在驿站大门口将上半身脱了个精光,背上了一捆新鲜的荆条之后,才敢入内寻高朋说话。 驿站的厢房之内,接连收到两大噩耗,高朋初时杀心大起,他可不管什么“大雨突袭,防不胜防”,什么“地龙翻身,寨墙破碎”之类真或假的理由,他只管结果。 耽误他此行复仇的人都得死! 不过高朋自从遭受胯下一刀后性格大变,心性狠毒之余也变得颇为坚毅,他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接受失败。 毕竟他如今身为宦官,出皇宫一趟不容易,亲自领兵报仇就更不容易,所以高朋死死盯着堂下之人,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恨恨地问道: “老实告诉咱家,你等手下还剩多少兵马?” 单庭珪赶紧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倒霉兄弟,他也无比关心这个问题。 他带着的那部骑兵几乎被全歼,连他在内只剩下小猫小狗两三只,如今翻盘的希望全寄托在魏定国身上了。 可魏定国依旧是面色灰败、一言不发,眼见于此,他身后的任指挥使却赶忙替他应答。 “回走马的话,我部虽遭贼寇夜袭,但仍还有八百人马,仍有一战之力!” 昨夜一战,邹润面对同为汉人的禁军们不愿妄造杀孽,梁山骑兵在消灭了成建制的抵抗后,就开始撵起了兔子。以至于整场战斗下来,原本一千三百多人的官军当场阵亡的只有三百左右,后又被俘虏了近百人,其余的大都逃散。 这些人趁着夜色逃进了山林里,待到天色大亮,梁山人马押着俘虏撤走后,任指挥使派人打出魏定国的旗号四处收拢人马,除了一部分溃兵经此一遭吓破了胆,连夜远遁,不知所踪外,还真让他陆陆续续又召集了八百人。 单庭珪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抢在了高朋的前面追问。 “我的那营水兵如何?” “单监押的水兵倒是大部分都还在,只是这一营的指挥使却不幸战死了。” 从任指挥使嘴里说出的话让单庭珪重新涌起一股信心。 水营指挥使死了固然可惜,但是只要精兵尚存,他就有重新翻盘的把握。 河北路一带虽然没有梁山泊这种大湖泊,但是却存在不少可通漕船的大型河流,例如黄河、御河、潞水等。宋朝之所以能在河北地区布置了数量惊人的军队,这些河流就居功至伟。 在河北路,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运送粮草辎重,都非常依赖于这些河流,但是随着承平日久,这些河流上也慢慢滋生了一些靠水吃水的盗贼,单庭珪圣水将的威名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征剿大河水匪之战中慢慢树立起来的。 所以有这么一只久经水战的精锐水兵尚存,单庭珪就还有信心再继续征讨梁山。 “走马容禀,我兄弟因惧怕失期,不得已分兵赶路,这才让梁山贼寇有了可乘之机,加之我军未有防备,这才被贼寇马兵逐个偷袭,方至此败。虽然我军败绩,但非是末将夸口,以末将观之,贼所锐者仅仅是马军而已。” “如今我部主力尚存,且末将麾下精锐水兵尚在,只要咱们汇合济州兵马,采取扬长避短之计,避敌马军锋芒,发挥我军水战优势,末将愿亲率水军在水上破敌,届时定可反败为胜!还望走马鉴查!” 房屋之中单庭珪唾沫横飞,不断鼓吹着他麾下的水兵如何如何,但这却让魏定国更加触景伤情,心如刀绞。 他也曾编练出了一营善用火器的禁军,也曾依靠这支精锐禁军打下了神火将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只可惜这营禁军昨夜正好防守在那面被炸开的寨墙上。 先是被爆炸炸死了大半,后续又被邹润带兵狠狠冲杀了一番,所以他这一营精锐连带所有的火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这也是魏定国彻底没了心气的原因之一。 单庭珪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下来,高朋阴沉的脸色略略有所缓和,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暗暗分析其中利弊和下一步计划。 只要不是麾下军马损失殆尽就好,还有八百多人,再加上济州方面的兵马,这仗还有得打,而且如果单庭珪这厮所说属实的话,此战倒好像还有反败为胜的转机。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是高朋没有现场翻脸的原因。 其实不管胜与不胜,单魏二人本来就是注定要卖给郝大郎做人情的,再打一场试试也不打紧,纯粹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反正又不用他高殿直亲自上阵搏命不是? 如果此战最终得胜,他自然是最大的赢家。如果输了,他只是监军,再加上有之前提前所做的手段,他也可以将战败原因全都推卸到单魏二人头上,怎么算都是有利而无弊。 心中计较完毕,高朋脸上绽放出笑容,他先走到单庭珪身边,动作轻柔地替他解下了背上那捆枝刺横生的荆棘,继而大声赞扬道: “好!本殿直果然没有看错人!单监押果然是英雄本色,虽遭小挫,却不坠砺死报国之心,败军之际,犹有再战之志,腹中更有制胜良谋,真可谓是处变不惊,有大将风范!朝廷现如今缺的就是单监押这样矢志报国的武将啊!” 夸完了单庭珪,高朋又亲手扶起魏定国。 虽然内心一百个膈应此人哭丧着脸,但高朋还是决定捏着鼻子说好话,势必要激励起他们的效死之心。 “魏监押何故如此啊?高某一介外行,尚知胜败乃兵家常事,监押老于军事,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能遭此小挫便一蹶不振?来来来,打起精神来,我等积蓄兵马,再战他一场,我就不信我朝廷大军以堂堂之阵击之,那梁山贼寇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高朋此话一出,不管是喋喋不休的单庭珪,还是垂头不语的魏定国都惊讶无比,一脸震惊。 这特么还是从一个宦官嘴里说出来的话么? 大宋朝居然有如此贤明的宦官? 不仅不落井下石,反而谆谆善诱,一个劲鼓励他们重整旗鼓。 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实在是心头太过惊讶,不仅心思单纯的魏定国被说得重燃斗志,就连自诩颇有城府的单庭珪也发自内心的感动,认为高朋这人真心不错。 唯独任指挥使以旁观者的身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这屋子里就属他官卑职小,压根就没他插话的余地。 眼见自己的话语起到了效果,高朋立刻乘胜追击,鼓弄唇舌,大包大揽,将单庭珪和魏定国扶到一旁座位上坐下,然后一个劲地拍着胸脯说: “前番种种,尽皆非战之罪,二位监押休要放在心上,目今只顾重整兵马,快速到济州汇合,力图再战。此番手尾自有咱家替二位料理,咱家自会上书朝廷替二位分说,二位监押休要心怀芥蒂,只顾放手施为!此战你我三人合力,定要剿灭那梁山贼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单庭珪和魏定国都是热泪盈眶,说甚么也要拜谢高走马大恩大德。 高朋自然是不闪不避,一一受礼,接着又是一番好言抚慰,直将二人说得惭愧不已,复又再起战心。 “走马恩情我等二人牢记在心,再战那梁山贼寇之时,我兄弟必然不必锋刃,冲锋在前,哪怕死!也要死在杀敌的道路上!” 单庭珪虽不似魏定国这般脸红脖子粗地表决心,也少见地认真说道: “走马放心,我等既已知耻,必当后勇!只是我部铠甲、兵器、粮草遗失甚多,还请监押到了济州设法拨付一些到军中,我二人自出赏钱激励士气,如此则军心可用,胜券在握!” 见单庭珪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立马就着手计划下一步军事,高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连连颔首。 “单监押果然大才,这些事情咱家自去理会。” 一番商议过后,三人决定先在阳谷县修整两日,再行进兵。 反正失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就先安下心来整顿军队。趁着这个空档,单庭珪和魏定国派快马回到凌州,掏空家底,低价变卖家资,换来了一大笔金银。 这笔钱财拿出一部分敬献高走马,“聊表”心意。 另一部分则全部分发给士兵,又用好酒好肉一连供养了两日,期间二人大加许诺,画了一堆升官发财的大饼。 一番操作下来,好歹是将散了一地的军心给重新拾掇起来,虽然没有鼎盛之时高涨,但是驱使士兵上阵打仗却是没问题了。 五日之后,这支心有余悸,兵甲不全,辎重尽失的军队在绕了一个大大圈子之后,成功避开了梁山的势力范围,历经长途跋涉,终于和济州兵马监押黄安合兵一处。 而黄安也对高朋一行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吾有一计可尽灭梁山水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凌州兵马和济州兵马合兵后首次军议正式开始。 举行军议的这一日,风儿甚是喧嚣。 烈烈大风扬起了无尽的土灰,天地间迷茫一片,一时间,济州城内的军营里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然而即使外边的情况再糟糕,也丝毫不影响中军大帐内和谐美好的议事氛围。 大帐之中,人人都笑容满面,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高朋很高兴,但也很意外。 面前这个济州兵马监押简直好说话到无以复加,他原本以为合兵之后,凌州和济州两地的武将一定会起龃龉甚至是纷争。 因为在涉及到如何用兵,谁打头阵,谁去打伤亡最大的攻坚战,哪部兵马在前,哪部兵马在后,谁打主攻,谁打辅助,这类关乎自身根本利益的事时,任何一个带兵的将领都会打破脑子也会去争取或者推卸的。 虽说此次枢密院明确了单庭珪和魏定国同为主将,高朋是监军,黄安协同作战。 但是名义上身为主将的单庭珪和魏定国真的能指挥得动黄安么?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首先他们都是同级别的兵马监押,没有上下之分,再从隶属关系上讲,二者隶属不同的路分,没有权属关系。 在朝廷没有明确授予单、魏二人全权节制军队的大权时,黄安完全可以虚应故事,甚至直接阳奉阴违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事后你参奏我,我参奏你,各打一番口水官司罢了。 因为大宋朝军事制度本身就是要搞过度制衡这一套,所以黄安并不会因此而受到什么惩罚。 即便高朋是地位超然的监军,但是他也只有监督权和参奏权,而无直接的军事指挥权,所以黄安真是不管不顾的话,高朋暂时也拿他没辙。 基于这种官场事实,在来济州之前,高、单、魏三人没少为此发愁过。 但是今天一议事,实在是让他们三个大跌眼镜。 这位黄监押简直是怎么说怎么好,不论是高朋尝试着提出让他协济军械,还是魏定国请他派兵协助,甚至是单庭珪满脸不好意思地请他帮忙征调一批船只和物料。 以上要求无论难与不难,无论简单或者棘手,黄安全都满口答应。 “既然朝廷择选单、魏二位监押为主将,钦差高殿直为走马承受,那下官自当尊奉军令,于作战一事拱手听调而已,此皆小事,理当遵照办理,复有何言哉?” 明明黄安和单庭珪、魏定国相同级别,甚至较真来说,四人中他的资历还最老,自称一声都监都不为过,但是他却一口一个下官,可以说是将自己的身段低到了尘埃里。 不等单、魏二人出言谦辞,黄安还主动表明了自己的真诚态度。 “圣水将神火将之大名,下官即便偏居济州一隅,也如雷贯耳,对于二位监押的真才实学,下官心慕久已。至于高殿直就更无须下官赘言了,满朝文武,谁人不云高太尉虎父无犬子?说实在的,若非朝廷体制相碍,下官真想双手奉出兵权,纵为三位账下一小卒也心甘情愿……此战诸位敬请放心,下官手下兵马任听提调,但有差遣,绝不道半个不字!” 好家伙! 自己这是遇见大善人了? 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时之间,单庭珪和魏定国呆滞当场,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军议结束的当天晚上,参与军议的四个人各自躺在被窝里,全都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笑出声来。 与会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赚翻了。 高、单、魏三人自不必说,他们都在感叹霉运终于过去,终于迎来了美好的明天。 两军合作之际,能在大宋武将界碰见这么一个无比配合的武将,这比在地上随便一捞,就捞出了拳头大的狗头金还稀奇,碰见这种事当然要捂紧嘴巴,免得让人家听到他们被子下边激荡不已的笑声。 而黄安就更夸张,他在床上高兴得翻来覆去,手舞足蹈,一个没注意,差点把自己新娶的小妾一脚给踹下床去。 别人不知道梁山泊他还不知道? 前些天他可不是这样,成天提心吊胆的,每天都让在济州城外扎营的鲁智深给吓得够呛。 生怕天天厉兵秣马的鲁智深真就打进城池借粮,那样的话,他作为身负守土有责的本地领衔武官势必会受到朝廷严厉惩罚,丢官去职都只是等闲,搞不好还会被流放甚至是斩首。 但是凌州的两位主将以及剿贼主力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呃……虽然这支“主力”人数并没有军令中所说的那么多,而且在来之前还打了两场打败仗,剩下的军士们器械不足,衣甲不全,士气也不高。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他们来了就行。 只要“主力”和主将一来,即便济州城真的破了,那主要的罪责就有了可推卸的对象。 甚至黄安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此战他会尽全力的配合,尽力到任何人都挑不出他一点毛病的那种地步。 那单庭珪魏定国要真是勇不可当,能将梁山泊一朝覆灭,那他除了立有大功外,其辖区内最大的危害也被清除,以后就更可以再进一步地吃空饷、喝兵血了。 如果此战官军大败,那么也证明贼寇已然做大,不再是他一个小小的一州监押能制衡的,以后纵然梁山真的打破济州,他也可以以此为例为自己分说。 所以无论胜败,他黄安都是稳赢,凌州人马的到来已经让他超脱升天,他如何能够不欣喜若狂呢? 一日之后,心情愉悦、气色大好的四人重新又召开了军议。 如果说昨天的军议是吹风会和洽谈会,主要目的是营造和谐美好的合作氛围基调。 那么今天的军议就是动真格的了,主要议题就上升到战略和战术部署。 在这种关键场合,高朋当仁不让地充当起了发号施令的角色。 “诸位,如今我二州兵马已合兵一处,将领之间又亲密无间,通力合作,便是时候定下剿贼方略了,针对此事,哪位将军愿意畅所欲言啊。” 嘴上说着具有高度总结意义的开场白,高朋的眼睛却径直瞅向单庭珪。 他可没忘记,在来济州的路上,这厮对他说破梁山之策在乎水军,并信誓旦旦说愿亲率水军破敌,现在是时候考察考察他的作战计划了。 单庭珪貌虽丑陋,但是心思灵活,岂能不明白高朋其意,于是赶紧站起身,重申自己的破敌妙策。 “吾有一计,可尽灭梁山水军!” 好家伙,还真敢说! 黄安身躯一震,立刻竖起耳朵静听。 早有腹稿的单庭珪不慌不忙,将自己殚精竭虑思考出来的妙策娓娓道来。 “行军的这段时日末将心有所感,前番失利绝非我军不利,而是因为敌我情形不明。” 在讲解具体战术之前,单庭珪首先对上两次的失利做出了原因总结。 “哦?你且细细说来。”高朋来了精神,单庭珪的这个论调还蛮新颖的。 “我等自凌州远道奔袭,对于梁山贼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其贼势猖獗,却不知其军力到底如何。既不知其有多少人马,也不知其人马是否敢战,尤其不知其居然有数百精锐马军,这才导致没有防备,在分头行进的路上遭了偷袭。”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今日军议之前,末将提前派出手下对梁山泊的底细做了打探,虽然时日尚短,但是却有重要所获!” 说到这里,单庭珪一脸笃定。 这段时间他真是痛定思痛,狠狠总结了失败的经验教训,所以他提前命令心腹手下骑快马到梁山泊一带广泛打探,收集第一手情报。 虽然由于各种原因的限制,他派出的人无法深入探知梁山泊军事实力的构成,但却也获得了一条能决定接下来战争走向的重要信息。 “据末将手下心腹来报,梁山泊一带附逆贼寇的渔民甚多,约莫有近千之数!且以小秦王邹润为首的匪首十分注重其水军筹建,常常自诩梁山水军为其水上长城,为此甚至不惜斥巨资打造了一批高船大舰,其船只数目和大小几乎不下于我朝的经制水军!” 如果说单庭珪的前段发言还引得在座三人频频点头称是,那么他的这后端发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哪有这么说话的?虽然这是事实,但这么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而且这分明是不利于我军的消息,为什么单庭珪说起这条消息时还一脸的得意? 莫非这个劳什子圣水将因为贼势太大而得了失心疯? 就在黄安一脸震惊和狐疑的时候,高朋怒了。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上好的青瓷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砰! “大胆单庭珪!这就是你所探来的重要情报?将敌人夸得如此厉害,莫非你是想借夸大贼情而洗脱自身罪责?” “枉你还信誓旦旦说甚么有一计可尽灭梁山水军,既然贼军水军如此壮盛,你如何灭他?” 感觉受到了欺蒙和耍弄的高朋怒不可遏,在狠狠呵斥了单庭珪一顿后,他立刻给他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下一刻就准备将其拿下问罪。 “单庭珪,你可知谤军之罪当受何处罚么!” 面对高朋气势汹汹的诘问,单庭珪丝毫不慌,他哈哈大笑,凸显出强大的自信。 “哈哈哈!走马休动怒气,我单庭珪人送外号圣水将,不知在大江大河里剿杀过多少名噪一时的水匪,纵使梁山水军人多船大,别人惧他如虎,可在末将眼里,此贼不值一提!翻掌可灭!” 此话一出,别说高朋、黄安瞪大了眼珠子,身为单庭珪好伙伴的魏定国都坐不住了。 自己这个老伙计别是压力太大,真的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这不是说胡话么! 出于多年的兄弟情分,魏定国眼见势头不对,赶忙站出来替自己兄弟遮掩分说。 “启禀走马,单监押连日赶路,沿途操劳军事过甚,以致于染了风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因此说了疯话,但这些话绝非他本意,还请走马和黄监押切莫当真!末将这就将其扶下去好生医治,恕罪恕罪……” 魏定国说着就准备硬着头皮要将单庭珪拖拉出去。 看着自己兄弟如此维护自己,单庭珪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但是他头脑清醒之极,并且早有破敌良策,哪里用得着魏定国在这里帮他打马虎眼。 单庭珪猛地拂掉魏定国的大手,径直站在大帐之中,朗声说出了自己的高超战术。 “末将已有定计!莫看他梁山水军人多船大,末将只需要百十根巨木铁枪,十来艘平底快船,就可大破梁山水军!” “如若破敌不成,我单庭珪甘受军法!” 账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意识到,单庭珪并不是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而是真的有绝对把握。 每一个从军的人都知道“甘受军法”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这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 单庭珪并不高昂的身材此时显得如此伟岸,他用毋庸置疑的话语开始讲述。 “接下来几日,末将会亲自查探沿湖水情,待寻到一处三面绝壁,水域深浅适中的地方后,末将会在水中埋下百十根巨木铁枪。巨木铁枪便是在水底钉下暗桩,再于木桩的头部安装特大号锋利枪头。此铁枪底部在水下固牢,顶部则距离水面数尺,若非知情之人,绝迹看不出半分端倪。” “素闻梁山水军所用都是大船,大船者皆是尖底,吃水甚深,而我军多用平底中小之船,待水战开始之时,我率军佯装败退,贼必追赶,届时我便撤到埋有巨木水枪之处。” ““我军用平底之船,吃水浅,从巨木铁枪上经过而丝毫不伤。敌军船大,高速追赶中只要船下尖底撞上水下巨木水枪,其船底必漏!届时敌船虽大,但其倾覆沉底之速度也愈快,到那时我再挥师反击,敌军虽多,敌船虽大,然除死之外还有何路可走?” “以我之计,则梁山水军必破!” 第一百九十七章 梁山水军的第一次水战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官军的动静很大,梁山也因此召开了紧急军议。 军机处中参加军议的只有四人,但气氛却非常活跃。 前番邹润亲自领兵下山,连着打了两场漂亮的大胜仗,官府大兵压境、步步紧逼的恐怖氛围被一举打破,自那之后上至头领,下至喽啰,全都意气昂扬。 此时除了鲁智深还带着“主力”在山下扎营充当前哨,林冲、晁盖、吴用三人均已到来,他们一扫之前开会时的沉闷,在屋里说说笑笑,邹润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他们的欢乐之声。 随侍的亲兵侧身推开门,邹润迈步走入,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到上首坐定,宣布开会。 无须吩咐,充当秘书角色的吴用连忙起身,从袖口取出一纸书页摊开,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将山下传来的各路消息一一汇总通报。 “据报,走马承受高朋在济州城内召集乡绅商贾,出面摊派钱粮,与会者惧其威势,无有敢不输款者。” “济州兵马监押黄安亲带兵马在沿湖一带大肆拘刷船只、强征水手船工,引得民怨沸腾,数日之间,得大小船只数十艘。” “神火将魏定国带凌州兵马入驻济州兵营后,官军营盘防备森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入。我情报营细作只能设法在营外观察,探得魏定国除了每日操练兵马,另外还在济州附近强征了一批铁匠入营,在营内竖起炉墩,每日乒乒乓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想来应该是前番辎重军械尽失,故而加紧打造。” 吴用有条不紊地说完情报,轻轻回到了座位上坐下,邹润还在消化着这些信息,晁盖就已经站了起来。 “寨主,官军计穷矣!看来前番接连吃了两次败仗,官军钱粮器械均已告罄,我军不日就要破他营寨,他们此时方才想起打造军器,这岂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笃定地发表完自身看法后,晁盖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请战。 “晁盖自上山以来未立寸功,愚意趁此官军钱粮器械不足、立足未稳之际趁胜出击,请寨主调拨一彪人马,晁盖愿为先锋!誓要生擒高朋那厮上山问罪,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少见的,没有任何人对晁盖的言论发表不同意见,无论林冲还是吴用都在座位上微微颔首。 很显然,这两人都支持晁盖的观点。 晁盖见状也是信心大增,他无比期待地看着邹润,希望邹润能立刻答应他的请求,他的开山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但邹润却未置可否,他先示意晁盖稍安勿躁先行坐下,反自朝着吴用发问。 “官军主事者有四将,为何独独没有圣水将单庭珪的消息?” 吴用对此早有预备,不慌不忙地答道: “启禀寨主,据山下传来消息,单庭珪好似在行军路上偶有小恙,自打来了济州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我情报营安插在官军营盘附近的探子好几日没见他露过面,估计正在养病。” 在这个节骨眼患病? 邹润的警惕性一下就上来了。 按理说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但是邹润偏偏觉得这事有蹊跷,细思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 “立刻拟文告知情报营,让他们追查近几日官军是否延请过济州有名的大夫入营!” “遵命!” 吴用也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听到吴用渐渐远去的急促脚步声,晁盖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寨主会不会因为这个就搁置他的请战要求。 “兄长勿虑,我只是小有疑惑,需要查证一番罢了。仗肯定是要打的,兄长的趁胜出击之论深得我心,兄长回去可好生准备,这一战须有用到兄长处。” 安抚完晁盖,邹润又正色对林冲说道: “不管敌人到底耍没耍花招,他既然强征船只水手必然是图谋水战,今日二哥没来,会后哥哥可去水军营寨督促水军应战,我有预感,此战就在数日之内,万不可掉以轻心。” “还有鲁大师处,也要派人告诫一二,我不日就会带军下山,此战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做完一系列布置,邹润缓缓起身走到窗台前,透过窗户看着近处的山色和远处的湖光,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哪怕已经打了两次大胜仗,但他内心从没有像晁盖林冲等人一样有过轻松的情绪。 他的压力一直很重。 正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小小的两次胜利并没有什么可自骄自傲的,放眼全局,其实梁山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局面。 就拿此次作战来说,明明已经将凌州兵马的战力打残,但是他偏偏无法尽全功。是梁山军害怕伤亡过大么?不能持续作战么?都不是。 敌人只需要收拾兵马往城池里一躲,邹润就只能徒呼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在城池里休养生息、恢复实力。 就像眼下这般,他敏锐地意识到了敌人肯定在玩花样,但是他却只能被动应对,连主动性的试探进攻都不能去做。他想早点打个决战,但是他却没法确定战场地点,没法定下出兵时间,他只能等到官军出招了再拆招。 一切都因为实力太弱,不敢大张旗鼓地攻破城池,不敢太过刺激宋廷,惧怕迎来疯狂反扑而已。 明明有实力可以一举干掉眼前敌人,却只能压着性子以不温不火的方式去解决,这种憋屈感谁感受谁知道,反正邹润是没法开心雀跃的。 怀着这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情,第二天邹润又召开了一次军议,以便定下此次下山的营头、兵马数量和头领分工。 但是会没开到一半,一则来自山下的紧急情报就打断了会议进程。 “什么?官军定于后日进剿?以水军为先锋?” “还打出了踏破梁山捉邹润,填平水泊擒晁盖的旗号?” 得知了敌军最新动向后,军机处中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第一则消息也就罢了,反正早晚都要打一场决战的,这在众人意料之中,没啥好惊奇的。 可是第二个消息就很冲击人心了,官府分明是将晁盖和邹润相提并论,等于说晁盖成了官方认定的梁山又一匪首了。 如此置邹润于何地? 又置林冲于何地? 吴用暗暗心惊,对于这个问题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邹润虽然非常尊重晁盖,甫一上山就将晁盖纳入了两大核心议事机构,但是可从来都没有明确晁盖的位次或者说二把手地位,一直以来,山寨上下都默认林冲为邹润之下的第一人。 这可真是硝烟未起,攻心计就先用上了。 看来官军那边有高人啊! 吴用稳定心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三人的神色。 只见晁盖明显有些坐立不安,看来这位老大哥心里八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而林冲则将眉毛皱起,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后日的战事,还是纠结晁盖问题的敏感性。 至于邹润则异常平静,仿佛这则消息再寻常不过,相比较这个,他更担心另一件事。 “情报营那边有没有传来关于单庭珪的消息?” “朱头领传来线报,这几日未见有医士出入军营,而且单庭珪也露面了,根据细作设法靠近观察,单庭珪面色红润,并无病愈之状。”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厮必有奸谋。传令水军,立刻备战,后日水战务必要小心为上。” “谨遵寨主之命!” 军议结束,但是余波不平。 当消息传到水军营寨的时候,阮小二正蹲在大头兵堆里吃午饭。 他手里端着一个比脸还大的土陶碗正在埋头大嚼,周遭都是和他一样光着上半身的水军喽啰。 这段时间水军的训练强度不低,伙食里比往常多出了一倍的鱼和肉,人人都吃得正香,营地里一片吭哧吭哧的嘈杂之音。 对于马上就要到来的水战,阮小二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听到备战的军令时他丝毫不以为意。 哪怕传令兵告诉他寨主要求他小心为上,他也只是敷衍似的哼哼了两声,示意知道了,接着便继续专注于自己碗里的食物,活像个饿死鬼投胎像。 可当邹润亲兵念出了官军打出了“踏破梁山捉邹润,填平水泊擒晁盖”的这个口号,阮小二却勃然大怒。 一向遵从邹润爱惜粮食教导的阮小二当场就摔碎了手中饭碗。 官府说谁都可以,但是辱及邹润,阮小二是真的暴走了,他当即立下誓言。 “岂有此理!官军欺我太甚!后日我誓要尽歼其全军!” ………………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后日清早,金沙滩前的水军营寨水门大开。 一艘艘装备齐全的战船排着整齐的序列,缓缓驶出。 最先开出水门的是梁山的快哨船,也叫“水哨马”。 这是一种无帆多桨的快捷战船,载人容量为三十人上下。其防护和水战能力一般,主要就是为了突出速度,多用来哨探。如果把快哨船的形制再缩小一点,那就是“走轲船”,这种船载人量更少,实战能力更弱一些,多用来在大型水战中实现己方船只之间的信息传达。 快哨船出了水门后没有丝毫的停滞,船内喽啰奋力摇着木桨,在最短的时间提起速度,然后各自朝着既定方向飞驰而去。 继七八艘快哨船出场之后,引人注目的海鹘船也开出了水寨。 海鹘船非常好认。 它头低尾高、前大后小,船身两侧还有两个夺人眼球的浮板,展开后形如鸟翼,整艘船远远望去和鹘类的鸟儿形状非常相似。 海鹘船的船身还蒙上浇透了水的湿牛皮,如此既抵御弓箭攒射,又能防备火箭灼烧,是梁山泊当之无愧的主力战船,每船最多可乘载二百人。 只可惜这种抗风浪性能佳,防箭射火烧的战船不光造价高昂,而且后期维护费用也高,纵然邹润很舍得在水军上花钱,梁山也只配备了四艘而已。 海鹘船之后就是数量多且形制杂的各种小船,走轲、渔船甚至是木筏子都掺杂在其中。 以梁山目前的实力还玩不起讲究的战船编队,在邹润和阮小二议定的计划中,今日大战主要就靠海鹘船包打天下。 金沙滩头,所有在山头领全都来为水军壮行。 望着如斯船队,无人不壮怀激烈,唯独邹润面带些许不愉。 只因清早他本打算上船和水军喽啰并肩作战,但是此话一出顿时就引起了强烈群体的反对,哪怕是向来令到即行的林冲都面红脖子粗地坚决制止。 人人都以“水战凶险,不比陆上,急切之间难以救护”为由死死地阻止了邹润。 就在这位二十一世纪的海员满怀惆怅时,一声嘹亮雄浑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和回忆。 “寨主宽待!且看小二今日全歼朝廷水军,再生擒单庭珪那厮来恁座前献俘!” 第一百九十八章 骄兵之计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六月十五日的八百里水泊分外平静。 前些天环湖一带常有大风,可今日却只有微风拂面,辽阔的天幕上只有一轮模模糊糊的太阳挂在其间,万里无云。 “哥哥,俺使人问过了湖边打了多年鱼的老把式,他们都说只说今日绝无大风。” 赤发鬼刘唐披着一身皮甲,带着铁盔,从船尾处走到左侧船舷,向一脸沉思的阮小二汇报道。 “嗯,和我所料不差,今日无大风便好。”原本看向远处湖面的阮小二转过了身子,他今日也和刘唐一般打扮。 整个梁山水军的铁甲配备率都很低,倒不是邹润厚此薄彼,而是水战坠水的可能性太大,穿着沉重的铁甲掉进水里很难自救,但轻便的皮甲就不同了。 皮甲既可以具备一定的防护力,而且穿戴简单,盔甲连接处只有几根皮绳而已。一旦落水,每个梁山水军都随身配备有一把小刀,只要水性过关,在水里憋几口气的功夫就可以用小刀割断皮绳,挣脱皮甲的束缚浮上水面。 “据今晨情报营传来的最新消息,官军水军在五百上下,所用船只皆是从沿湖一带扣押的各式商船、座船和漕船,力胜(注1)均为三至六百料不等,每船可载三十至六十兵卒,于郓城县东侧水域集结。” 听到阮小二做出的敌情通报,刘唐喜上眉梢。 “哈哈,这些临时征来的杂船济得甚么事!哪有我军海鹘船这般攻防兼备?且官军只有五百余人,而此番我水军两营精锐尽出,以一千战五百,今日之战我军必胜!” “以小弟愚见,战端一启,我等只需以海鹘船打头阵,佐以快哨船穿插,其余杂船等分散合围,远则乱箭射之,近则跳帮白刃,必能尽灭彼辈!” 不得不说,刘唐的进步堪称神速。 刚上山那会他还哭着喊着不入水军,但是短短一段时间过后他就能针对当前水战提出自己的战法战术,看来他在寨主的学堂里没少学到东西。 阮小二一时间欣慰不已,他点了点头,对刘唐的话语表示了赞同。 “我也正是此意,官军人少船杂,我军人多船精,今日又无大风,湖泊之中又不惧顺水急流,无惧官军使出火船之计,似此正宜形成大包围之势,毕其功于一役。只是…………” 见一向乐观少忧的阮家哥哥居然面露迟疑,刘唐不由得纳闷道: “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那单庭珪也不失为一员良将,敌我之间优劣之势一眼可辨,若无火攻奇计得逞,他何来信心胜过我军?” 虽然对此战阮小二一直表现得信心满满,但是很大程度上他是为了维护军心士气,特意做给外人看的,在跟邹润交谈出他就表现过忧虑。 实在是眼下敌我优势太过分明,在实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单庭珪怎么敢如此猖狂? 听了阮小二的言语,刘唐将偌大的脑袋一偏,想了想好像也正是这个道理,费力思索了半天,刘唐给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猜测。 “莫非朝廷里的那帮奸臣厌恶其迁延日久?特勒令彼等加快作战?” “唔……倒也不无可能……罢了,反正今日就要见分晓了,这些东西不猜也罢,待战后自然知道。” 阮小二甩了甩头,似要将这些不好的杂念从脑袋里甩出去。 “刘唐兄弟,距离郓城水域不远了,你回到自己的座船上去吧。稍后一切依照我船上的金鼓旗号还有走轲传递的命令为准,谨记寨主诫言,切莫脑袋发热脱离船队,行那匹夫之勇。” “哥哥放心!寨主严令,刘唐自省得!” 刘唐闻言抱拳接令,随后招来一艘小船,通过小船的转运回到另一艘海鹘船上,开始喝令部下做好接战准备。 长棹(注2)翻动,大橹摇荡,在棹和橹的完美搭配下,梁山水军以四艘海鹘船为中军,左右翼遍布各式中小船只,在微波荡漾的湖水上形成一个半月形,坚定地朝着既定水域破水而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伴随着一艘艘前期放出去的快哨船归队,阮小二也得知了越来越多的敌军情报。 “报头领,敌军据我二十余里!我船与敌哨船相近互射箭矢,各有伤亡!” “知道了,传令各船竖起大盾旁牌,谨防敌人箭矢!” “报头领,敌军据我十余里!敌船降速,正在摆列阵型!” “知道了,传令下去,全军降速,准备弓箭刀牌,海鹘船收起浮板,准备接敌!” “报!!敌近三里!!!敌军约有中小船只二十余艘,呈梅花状阵型排列。” 此时报告敌情的就不再是快哨船了,而是自己座船瞭望台上的瞭望手。 湖里不比曲折起伏的陆地,波澜不惊的湖面宛如一块平镜,即便隔着数里之远,登高而望的瞭望手仍然可以一看判断敌人中军所在。 “敌军主将座船在正南方!其船上树有单字将旗!” 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凄厉语调,阮小二精神一振,他拔刀出鞘,大喊道: “挂红旗,全军准备!” 阮小二所乘座舰上红旗升起,梁山水军所属水军看旗而知其意,尽数张弓搭箭,全神戒备。 官军阵中一船当先的单庭珪也根据目测,得知了双方的交战距离正在接近。 “敌船已近,弓箭手准备!” 吱~吱~吱~ 在令人一阵阵牙酸的声音中,近乎大半的禁军都在摇晃的船只中稳住身形,然后尽力将手中弓弩拉满了弦。 在双方都没有大型楼船或者艨艟战舰的时候,像破坏力惊人的投石机和惨烈的撞击战就无从谈起。 自古小型水战弓箭为先,白刃次之。 身为双方主将的阮小二和单庭珪都深深明白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弓箭手和盾牌手准备。 近了! 双方的船只更近了! 这下不再只有瞭望手能看见敌人的船只模样。 伴随着耳边刮过的风声,船舷桨橹的破水声以及己方船只偶尔磕碰的吱呀声,双方将士都能看清彼此前排船只的形制。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不少刚刚上阵的士兵下意识的口唇发干,掌中渗出重重汗水,有人的呼吸声逐渐升级为粗重的喘息,也有人控制不住地牙齿打战,咯吱有声。 更有甚者,因为害怕而尿湿了裤子。 已经升为队正,独掌一船的周汉就闻见了身边升腾起来的一股尿骚味。 他扭过头,瞪大眼睛扫视着船上的每一个人,大着嗓门骂道: “他奶奶的!哪个撮鸟吓尿了裤子!熏得本对正肚内的早饭都快吐出来了!” “要老爷说你怕个鸟?老话说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都是梁山上的好汉,那皇帝老儿是指名道姓要将咱们赶尽杀绝的,你不把对面的这群王八都干死,你若落到他们手里,不光自己落不到好,你的家人亲眷都要倒霉!”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如把胆子壮起来!你们须不是不知道,老爷我就是立了军功才被寨主他老人家提拔的,但凡你要是个裤裆里带把的,待会就跟着老爷我一道尽力杀敌,真要是俘获了那劳什子单庭珪,老爷我保你们个个都升官!” 周汉粗俗的一席话唤醒了部下因恐惧而失去的思考能力。 勉强回过神的喽啰们都知道自家队正说得没错,他们已经退无可退,投降是不可能的,那便只有竭力而战,梁山以军功论升迁,只要立下功劳,还怕不能出人头地么? 渐渐地有人开始壮着胆子回应起周汉,大声打气鼓劲。 “队正对着哩!俺听队正的!” “就是,什么劳什子官军,还不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 “干了!大败官军!回去受赏!” 周汉这条船的呼喝喊叫之声起到了野火燎原的效果。 不消片刻,整个梁山船队都响起了肆意的大吼大叫,全体水军喽啰的战意迅速拉升,站在船首的阮小二满意地朝周汉这边看了一眼,彻底记住了这个自王伦时期就已经上山了的老人儿。 敌方越来越大的动静传入了单庭珪耳中。 意识到这是敌方在用某种方法提振士气,单庭珪立即将右手伸直,竖起大拇指,开始以大拇指指尖为观测点,以此判断二者之间的距离。 约莫还有一里出头的距离。 这个距离很尴尬,水战中,双方相近一里之内勉强才算进入射程,超过这个射程,射出去的箭矢就会疲软无力,毫无的准头和力道可言。 但是哪怕明知还未进入有效射击距离,单庭珪仍然果断下令。 “通知各船放箭!” 伴随着单庭珪座船上的令旗摇动,官军的船队中每一名弓箭手都在本船长官的喝令下松开了蓄力已久的弓弦。 仍旧是抛射的方式,一阵来自四面八方的凌厉箭雨朝着梁山船队覆盖射击而下。 毫无意外的,这阵箭雨大半都落了空。 除了极少数射进了最靠前的几艘船上,绝大多数箭支都扎进了水里,即便射进了船只的箭支也几乎没造成任何有效伤害,于是乎,梁山军中立刻就响起了嘲笑之声。 不少禁军都看向了自家的监押,满脸不解,一名都头迟疑片刻,嗫嚅着发问。 “监押,何故提早射此无用之箭?倒吃那泼贼们嘲笑。” 单庭珪不以为意,反而在听到对面传来嘲笑声后面露笑意。 “你等省得甚么,此箭虽落空,却也打断了敌军提振士气的手段,二者也让彼等升起小觑我等之心,此乃骄兵之计,尔等休要多言,只顾射便罢!” 上司发话,不管理解与否,终归是要执行的。 所以哪怕明知接连几阵箭雨都大半落空,但是官军还是在不断发射箭矢。 咻。 一支羽箭越过船头,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轨迹射向站在艉楼上的阮小二。 “头领小心!” “保护校尉!” 面对大呼小叫、手拥旁牌打算上来遮掩亲兵,阮小二面不改色,直接伸手一挥,这支动能早已耗尽的羽箭就被他随手抓到了掌心。 在一众亲兵面面相觑中,阮小二将这支箭矢拿在身前细细观看。 “原来是三棱式的箭镞,怪不得能射到艉楼这里。” 三棱式箭镞镞体坚固,镞锋锐利,穿透力强。还因其镞体近似流线型,故箭飞行时阻力小,方向性好,保证了箭射出后的稳定性和准确性,故此能射得这般远。 “只可惜,箭是好箭,指挥射箭的人却是庸才,枉我此前还高看他一眼!” 射箭本就不是个轻松活,在摇晃的船体中射箭更不是,平地上,短时间内,一个弓手最多连续射出三十余箭就会力竭,在船上的上限只会比这个更低。 而现在双方船队连一里的距离都还未靠近,敌人已经射出了不下三轮齐射,这既是浪费箭矢,也是浪费士卒的体力。 由此观之,甚么圣水将,此人乃是浪得虚名之辈! 仅凭一只箭矢,阮小二瞬间对素未谋面的单庭珪起了轻视之心。 “传令各船,加速前进!待敌进入一里之内,放箭还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始料不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敌进一里!!!” 在瞭望手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中,阮小二果断地下达了反击命令。 三声鼓响,梁山船队之中,千箭齐发。 对面官军也毫不示弱,立刻还以颜色,刚刚进入有效射程,双方便死命地互射箭矢。 一蓬蓬的箭雨在弓弦急速的颤抖中升腾,然后又带着尖利的声响从高空坠落,落在水里是一声好听的“扑通”脆响,落入了船只中就是一道狰狞的惨叫。 “啊!我中箭了!救救我!” “盾牌!快把盾牌举起来!” 双方都开始出现伤亡。 狭小的船只,密集的人群,只要有箭矢落入船中,几乎都能带来或大或小、或致伤或致命的伤害。 这个时候船边高大的盾牌和部分刀盾手中的旁牌就成了保命的物什,不少心惊胆战的弓箭手下意识地就往这二者旁边躲。 眼见于此,双方队伍中的军官不约而同地拔出手刀。 不过他们并不是准备靠前厮杀,而是将泛着寒光的刀刃指向了自己人。 “不准躲!快放箭!不然老子就用军法砍了你!” “快把弓箭捡起来,我数到三!” 战场军纪有种难以言说的严酷,登时就有禁军或者喽啰因为动作出现片刻的迟缓而遭受当场斩杀。 滚烫的鲜血向四周溅射,熟悉的尸首就倒在脚下,面对军官的血腥的长刀,无论梁山喽啰还是朝廷禁军都只能完全放弃防护,纷纷咬着牙朝对面拼命射出羽箭。 好在残酷的覆盖性射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最多四五轮抛射之后,双方的船只就开始趋近了。 “击响战鼓!准备白刃战!通知小船,三五成群围将上去!” 水战远了射,近了就跳帮厮杀,这没什么可纠结的。 阮小二的既定战术是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集中优势兵力先冲散敌军,继而发挥己方人多船精的优势,打一场乱战,依靠人和船的优势取胜。 只不过就在阮小二按部就班调整战术布局之际,对面官军船队中却又有大动作。 只见箭来箭往之中,单庭珪的座船上,又缓缓升起了两面长条形旗子。 此时双方船只的正在不断地接近,两条偌大的旗帜迎风飘摇,显露出两行白底黑体的大字,很好辨认。 “踏破梁山捉邹润,填平水泊擒晁盖。” 默默念叨一遭,一抹残忍的笑意在嘴角升起,阮小二瞬间两眼猩红。 “好好好!好你个单庭珪,好你个圣水将!竟然当着老爷的面捋虎须,行须使你不得!” 这一刻阮小二耐心尽失,在胸中怒火的催化下,他将出战之前和邹润商议的稳妥战法抛之脑后。 他决定实行斩首战术! “打出旗号,目标正南方敌军中军!让另外三船跟紧我!直奔敌军座船!” 阮小二倒也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眼下双方船队已然开始相接,他清楚地认识到己方海鹘船船舷高,船体大,而且防护设施齐全,有女墙,有牛皮。 敌方则多是民用船只,跟自家的海鹘船比起来,他们船上的防护装置只有几道可笑的新制竹排或木板,而且普遍要低一号和小一号。 这样一来,以大欺小,以高凌下,射击优势、投射优势和近战优势都很大,非常适合近身作战。 “报头领!我方船只已经靠拢!” 阮小二的命令得到了很好的贯彻,他的副将刘唐无比积极地向他靠拢,其余两艘船也做出了相应的机动。 “很好!跟着我冲!” 调整好方向的海鹘船划破水面,笔直朝着单庭珪所在的船只冲去。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单庭珪放声大笑。 “哈哈哈!草寇无智!果然上当矣!传我将令,命令两翼船只上前阻挡掩护!” 和梁山一样,官军们也忠实地执行了自家将领的命令,官军船队中两艘四百料上下的平底商船立刻转换方向迎了上来。 船上身穿红色禁军军服的军官大吼着命令部下向阮小二等人的船只施放火箭。 “换火箭!射死这帮草寇!烧死他们!” 官军的愿望很美好,但是现实却很残酷。 水战水战,哪怕是最无能的将领,也知道最应该防备的就是火攻,三岁小孩都知道火烧赤壁的典故,梁山水军会对火箭没有防备么?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数十只火箭射到船上,顷刻间倒下五六名喽啰。 其余的火箭或射在船体外侧,或者射在两侧女墙城堞,要么就是挂在湿牛皮上摇摇欲坠,偶有几只射在了船上易燃之处,但是立刻就有喽啰或水手扔下武器,将船上早就备好的湿湖沙或者是手持早就贮满了水的唧筒(注1)上前扑灭。 此轮火箭来势汹汹,但是收效甚小。 “来而不往非礼也!给我还击!” 其实不用阮小二下令,双方船只还未靠近,梁山喽啰就已经朝对方抛射箭支了,这会儿船只相接,梁山喽啰直接依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要么拉满弓弦瞄准下方敌船的人群,实行精准点射。 要么放下弓箭,抄起手边的投枪或者短斧,狠狠向下投射。 更有那悍不畏死之辈,直接手持刀牌,攀上船舷后直接向下方纵身一跳! 刘唐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啊呀呀!”刘唐怒目圆睁,口中乱叫,直接由海鹘船上跳下官军船只。 双脚落地未稳便有禁军手持勾枪向他杀来。 小型水战中其实类似于枪这种长兵器很少使用,因为并不宽大的船体限制了长枪的最大杀伤力,但是勾枪却是其中的例外。 勾枪,顾名思义就是带着钩子的长枪。 它主要功能其实不是用来厮杀的,而是在两船相近之时用勾枪将对方的船舷勾住,然后拉过来方便开展跳帮白刃的。 只不过眼下海鹘船高过官军的船只,勾枪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只能用来刺击。 面对三五杆乱刺而来的勾枪刘唐没有丝毫慌乱,他仍旧口里乱叫,然后将一面旁牌在身前舞成残影,同时辅以手中长刀招架,没有丝毫的阻碍就将勾枪尽数格挡。 刘唐原本的座船上,梁山水军第二营的喽啰们见自家校尉如此勇猛,在一名同样剽悍的队正的带领下,又有三名好汉持刀舞牌跳将下来,同时船上的一队喽啰赶紧调准箭头,瞄准了准备围杀上来的官军。 生力军的加入,以及身后船只的火力掩护,让刘唐精神更加亢奋,他不再只做格挡,而是大吼着杀入敌群。 “狗撮鸟!挡俺者死!” 好一个赤发鬼! 刘唐杀起性来直接甩丢了自己的铁头盔,露出了一头标志性的红头发,他手中大刀乃是特制,刀背厚而刀口狭,在他的巨力加持下,挥动起来更显势大力沉。 刘唐三招五式便接连砍倒了三名敢于上前阻拦的禁军。 眼见不是头,人群之中,一名副都头排众而出。 “兀那红头子休得猖狂,待俺前来擒你!” “来得好!老爷正嫌无名小兵杀得不过瘾,今番先拿你了账!” 刘唐奋勇,和那副都头捉对厮杀。 他们手下的士卒自然也和船上禁军杀作一团。 这艘船已然陷入混战,海鹘船上的梁山喽啰害怕射箭会误伤自己人,也纷纷放弃弓箭,在什长和队正等基层军官的带领下,纷纷跳下船舷,加入到乱战之中。 刘唐这边的战况狠狠刺激了阮小二的内心,他只感觉一道热血直冲颅顶,一下意识地将头上铁盔向下一掼,大吼一声“跟我上”。 说着就要往另一艘敢于拦截他们的船只上跳。 可不妨他还没走下艉楼就被护卫这四周的亲兵死死拦住。 “头领不可!开战之前寨主严令,让恁不得轻易上阵搏杀!一切以指挥作战为要!” “就是啊校尉!厮杀之事我等可以代劳!” 阮小二几番要迈动步子,但是他手下亲兵哪里肯放?无奈只能大吼一声: “谁敢为我夺下此船!战后立升两级!赏银百两!” 话音刚落,脚下及周边另外三艘海鹘船上响起一片应和。 “俺去!” “周汉愿为阮校尉夺船!” “兀那汉子!且慢一步!休要夺我功劳!” 一时之间,另一艘官军船上就像下饺子一般,片刻功夫就跳下了七八个猛人,甚至还有那所在位置没法跳帮的,索性脱了精光,嘴里咬着短刀,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从水底游向敌船而去的。 “梁山贼寇竟然强悍若斯!” 就在两艘官船陷入残酷的跳帮白刃战后,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单庭珪不觉失声大叫。 他虽然早就从自己心腹手下情报中得知了梁山水军战力不可小觑,但是在没有亲身体验之前,他曾坚定地认为,一支水泊草贼罢了,依靠着人多船多,吓唬吓唬老百姓是好手。 可眼下他着实惊骇了。 惊骇之后,单庭珪赶紧收拢心神。 看来前番定下的计策果然不错,梁山人船众多,且贼中不乏悍不畏死之辈,此种贼寇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再一次庆幸自己选择对了正确的战术,单庭珪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鸣金收兵!” 哐哐哐!!! 特大号铜锣的声响响彻在狼烟弥漫、喊杀声四起的湖面。 几乎所有人都惊愕地扭头去看。 只见插着三杆大旗的官军主舰已经在战场上缓缓掉头。 “不好!监押鸣金收兵了!” “当官的要跑!咱们也快撤吧!” “快快快!快掉头!” 不少官军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选择脱离战斗,纷纷命令水手和船工转向提速,想要追上自家上官的主舰。 “狗日的单庭珪!他把咱们卖了!” 不明就里的副都头仍在刘唐状若疯虎的进攻下苦苦支撑,在听到鸣金声后他满脸苦涩,身上所剩不多的气力就好像随着远去的锣声一般渐渐泄去。 意识到对手力竭,刘唐毫不手软。 趁你病要你命! 刘唐鼓起气力,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名禁军副都头挥为两段。 另一艘船上,陷入苦战的禁军同样被锣声扰乱了军心,只不过这一船的押船军官就干脆得多。 带队的一名都头直接将刀撇在地上,选择跪地请降。 在他的带动下,苦战许久的禁军们宛如咬碎了苦胆,虽是满心不甘,但是面对逐渐包围过来的强大船队,终究是纷纷放下兵器,任人摆布。 和这两船类似,没有及时逃离战场的船只还有七八艘,他们或战或降,或者且战且退。 眼见于此,阮小二急上心头,他一方面绝不肯放过单庭珪,一方面也想全歼朝廷水军,片刻之后他做出决策。 “命令中小船只在此围困收降剩余船只,点起五艘快哨船,还有所有海鹘船,给我死死追上单庭珪!我说过要生擒这厮到寨主座前献俘!” 第二百章 瓮口湾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无风无浪的湖面上,两只泾渭分明的船队正在一追一赶。 不少禁军看着后方身陷重围的己方战船和同袍都留下了热泪,但是单庭珪却极度亢奋。 这算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以区区几艘船的牺牲换来敌军船队的分流和追击,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战术。 然而没等单庭珪得意太久,后边的梁山船队很快就追了上来,冲在最前边的阮小二座舰眼瞅着就要追进一里之内。 猛然间一阵箭雨袭来,虽然大部分都落入水中,但是还是有一支箭簇擦着单庭珪的头盔边沿飞过,这让单庭珪不由得大怒。 “怎么回事!逃还逃不快么!” 一名都头见状赶紧凑上前禀报。 “启禀监押,士卒们还以为我军真的败退,是故士气不振,船工惶恐,这船速不免慢了些。” 战前为了保密,单庭珪所制定的诱敌深入的战术只有副都头以上的少数几人知晓,这条命令被执行得很彻底,导致眼下大多数士兵和基层军官都被蒙在鼓里。 经过手下的提醒,单庭珪也赶紧醒悟过来,立刻做出补救措施。 “派走轲到各船传令,务必加快船速,休要灰心丧气。告诉众将士,此乃本将的诱敌深入之计,前方水域有本将设下的圈套,各船跟紧本将的座船,往西南方向快速前进,到了地方咱们狠狠打他一个翻身仗!” 那都头闻言赶紧下去照办。 伴随着走轲在各船之间来回穿梭,单庭珪手下的禁军们这才恍然大悟,不少跟随单庭珪时间较长的老兵更是拍手大笑。 这才对么!堂堂圣水将怎会如此拉胯? 如此这般,军心士气登时就有所回升。 但是主观上士气的拔高却并不能拉开客观上二者之间船队距离的缩小。 在没有大风和顺流的情况下,官军强征来的船只大多数都是漕船或者商船,这类船只用来载客载货,性能优异,四平八稳,但是论及行船速度拍马也赶不上梁山的尖底多桨船。 更别说梁山水军眼下士气爆棚,各个喽啰都被眼前即将到手的军功给刺激得两眼通红,无论长桨还是大橹全都摇的飞起,那船速自然比平常更加快速。 单庭珪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以湖边湖岸线为参照,推断当前位置距离反击之地尚有十多里水路,此时决不能被敌船追上,一旦陷入纠缠,势必会被船体高大、人多势众的敌军死死咬住,届时恐怕会被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单庭珪立即苦苦思索。 可是后边追击上来的梁山水军却根本不给单庭珪这个机会,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纵然二者相隔于一里之间,但是还是有很多按捺不住的梁山喽啰尽全力拽开弓箭,狠狠朝前方射出箭矢。 多么熟悉的一幕。 只不过前番单庭珪是为了示敌以弱,骄敌之心,可眼下的梁山水军却是气吞如虎,想要赶尽杀绝。 伴随时间的推移,射入船只中的箭支越来越多,单庭珪的亲兵连忙举起盾牌在主将身边围成一圈。 听着箭支和盾牌撞击的乒乒乓乓声,还有身边士卒时不时受伤响起的惨叫声,和单庭珪共处一船的都头心惊肉跳,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焦急,连忙凑上前来问计。 “监押!敌船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距离设陷之地尚远,似此该如何是好?” “闭嘴!本将自有计较!” 面对催问,单庭珪将牙一咬,决心再施展一次壁虎断尾之计。 “打出旗号,让最后边的两艘船只留下阻敌!为我军争取时间!” 此话一出,单庭珪周围将士满是愕然之色。 刚刚已经卖了一波兄弟,这会又来?——虽然没人言语,但是单庭珪仿佛已然从周遭将士的眼神中读出了这番心里话。 面对质疑、揶揄、厌恶亦或者看不起等等各种异样眼色,一向自诩心如止心的单庭珪不由得有些心慌,他下意识地吼叫道: “自古慈不掌兵!为将者当以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为先,值此两军争胜之际,岂能存妇人之仁!!” “蒋都头!”单庭珪喊出了那名都头的名字。 “卑职在!” “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快传令!再迟疑片刻,本将拿你以正军法!” 军法勒逼之下,蒋都头只能垂头丧气地前去落实。 可是去了没一会的功夫蒋都头又转回来了,而且其人缩头缩颈,吞吞吐吐。 单庭珪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又怎地了?” “禀……禀监押……俺派了两拨人去传令,最后两艘船上的将士都拒不接令……” 什么?这些腌臜泼才竟敢枉顾军法!!! 单庭珪没由来的升起一阵暴怒,他下意识抽出佩刀,正准备下达实行军法命令,可是眼角余光扫到周遭的异样眼光,单庭珪的动作瞬间迟缓下去。 都说兵败如山倒,眼下着还没败呢,军令就已然行不通了…… 罢了罢了,再行威逼只怕会强行激起兵变,眼见设伏之地将近,权且忍耐这番,事后却再计较。 强压火气的单庭珪入刀回鞘,语气沉闷地更改了命令。 “罢了,你去抽调数艘小船出来,教船上的士兵都去附近大船上容身,将空出来的小船点燃充当火船,权且阻敌一时。” 这个办法好! 蒋都头心头一喜,这个办法虽然费点功夫,但是却不伤人命,他还是有把握搞定的,于是赶紧松了一口气,抱拳接令,自下去准备了。 掌兵多年,单庭珪到底余威犹在,火船之计不像刚才那样无人理会,官军很快就腾出了六七艘用来传令的小船,在空船上铺了一些柴薪,浇上油料,然后投入火把。 几艘燃起熊熊烈焰的小船立刻横亘在梁山船队面前,形成了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火焰屏障。 “不好!官军释放火船了!” 甫一开始,这招还真将奋起直追的梁山船队吓得不轻,不少喽啰都大呼小叫起来。 传统木船天然畏火,这是无论何时都避免不了的。 水军水军,无论行军还是打仗,最怕的反而是一个火字。 但是和周围喽啰惊慌失措的举动不同,阮小二此时却是手扶栏杆,仰天长笑。 “哈哈哈!官军果然大败!此乃黔驴技穷也!” 如果说在此之前阮小二还真考虑到了单庭珪是不是在搞佯装败退的把戏,那么火船之计一出,阮小二就真的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他彻底笃信官军不是假溃,而是真败。 阮小二身边一名水军都头不解自家校尉为何不怒反笑。 “校尉,官军明明丢下火船阻拦我等追击,恁为何发笑?” 笑了半天终于有人搭话,阮小二心头暗爽。 他当即板着脸,模仿着记忆中邹润那副平静淡泊、高深莫测的样子,声音深沉地说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今日湖中无风,也无急流,那火船上也无死士驾船,虽然有数艘火船相隔,但是在无大风和急流的加持下,这等火船只是死物,贴近不了我方船队,有何可惧?” “由此观之,敌军定然已经方寸大乱,仓促之间才不得已行此拙计,我等只需降下船速,绕开这阵火船,或者使用竹竿推开火船,便可重新提速追上去!” “说到底我军船快,敌军船慢,他这几艘火船阻我一时尚可,难道还能阻我一世???” “快快按我的意思传令下去,麻利解决掉这几艘火船,咱们便尽全力追上去,我倒要看看,他单庭珪还能空出几艘火船来阻我?他在这八百里水泊又能躲到哪里去!” 阮小二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解让那都头如梦方醒,连呼“校尉高见!”,继而便欢天喜地地下去传令。 有了正确的处置办法,虚惊一场的梁山喽啰赶紧按照自家头领法子,纷纷降低船速,位于两翼的船只开始调转船头,小心翼翼地避开迎面而来的火船。 处于中间位置的四艘海鹘船两侧各伸出七八根巨大的竹篙,每根竹篙有四五名喽啰合力擎起,然后远远撑住即将靠近的火船,继而脚踏船板缓缓发力,将那些火光冲天的火船一点一点推开置船体两侧。 前后废了几刻钟的功夫,总算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所有火船。 这下不用阮小二再出言提醒,各船纷纷将船速开到最大,负责摇桨转橹的水手船工更是卯足了力气,鼓着腮帮子加快动作,很快就将原本滞后的船速提了上来。 “单庭珪,我看你往哪里跑!” 此刻阮小二胜券在握,志在必得。 而单庭珪在获得喘息之机后,也终于趁这段宝贵时间来到了既定水域。 看着岸边的慢慢升高崛起、连墙成片的陡峭岩壁,单庭珪如释重负,无比失态地在船上跳脚大笑。 “哈哈哈!!!到了到了!!终于到瓮口湾了!!” “快快传令下去!全军驶进前方水湾!!咱们反败为胜的地方到了!!” 两山夹水谓之峡,水浅露地谓之滩,水流弯曲谓之湾。 瓮口湾,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形如瓮口的大水湾,水湾两边皆是坡度较高且连接成片的陡峭岩壁。 如果从天空上方的视角向下俯瞰,整个瓮口湾就好像一个横向剖开的大瓮,横放在湖中,进了瓮口,便是绝地。 这处地方连初来济州的单庭珪都叫得出名字,身为土生土长的梁山泊人,阮小二自然不会陌生。 看见这方水域,阮小二的惊喜程度不会比单庭珪低到哪里去。 “哈哈!!单庭珪这厮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瓮口湾这处绝地!真是自寻死路!” “梁山水军听令!快快追将上去!咱们好瓮中捉鳖!” 第二百零一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无论是单是阮,都打心眼里认为瓮口湾是个好名字。 瓮口之地,合该瓮中捉鳖! 共同怀揣着这股无比炽热的心思,无论官军还是梁山水军全都一股脑地往瓮口湾里一头扎了进去。 幽幽的大湖之水泛着阵阵微波,细碎的粼粼波澜映射着昏沉的太阳。 还算宽敞的瓮口进处,青黑色的湖水上一艘艘平底船接连驶过,无比丝滑。 “果然不出我所料!平㡳之船吃水浅,行驶过水下的巨木大枪丝毫无碍!” 进入瓮口时单庭珪激动地俯下身子,毫无形象地趴在船舷上。 他瞪大眼睛,穷尽目力,透过青黑色的湖水,勉强可以看见水下泛着锐利寒光的巨大枪头。 当己方所有船只尽数顺利驶进瓮口处后,单庭珪激动地用手大拍船板,哪怕一双肉掌全都拍得通红,他却丝毫没感到痛楚,反而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梁山贼寇!明年的今天就是汝等的忌日!” 看着身后距离越来越近的梁山船队,单庭珪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疯狂的笑意。 “全军听令!调转方向!准备强弓硬弩,火箭燃油!咱们今天就将这帮水泊草寇全歼在此!” 志得意满的单庭珪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道命令,然后毅然拔刀出鞘,横刀在胸。 他瞪着满是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即将驶进瓮口湾梁山船队。 而见到驶入瓮口湾后的官军船只开始陆续转向,阮小二还以为敌军误入绝地后陷入绝望,打算调过头来负隅顽抗。 他同样欣喜若狂地抽出佩刀,大踏步跑到船首处,在紧随而来的亲兵的护卫下,不断挥舞着手中长刀,隔空对着水湾里的船队喊话。 “哈哈!狗日的单庭珪,我看你还待往哪里跑!” 瓮口湾独特的地形具有强大的扩音和回音效果,听到来自对手的狂妄叫嚣,单庭珪内心感到无比的舒畅和好笑。 跑? 不存在的。 今日之后,没有人会知道他单庭珪曾经于战中溃逃,世人只会知道大名鼎鼎的圣水将在今时今日大破梁山水军。 今日之后,瓮口之湾就是他单某人名扬天下的最好见证! 内心澎湃激昂的单庭珪紧紧攥住手中刀柄,看着飞速驶来的敌军船只一时目眦尽裂。 近了! 更近了! 只剩一尺! 在单庭珪无比紧张的注视中,余速不减的梁山船队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水底下暗埋的巨木大枪之上。 咚!!! 剧烈的撞击发生了。 行驶在最前面的是以速度轻快而著名的五艘快哨船。 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锋利的巨大枪头毫不费力地将五艘快哨船的尖型船底尽数捅破。 正在处于兴奋追击状态中的喽啰们只感觉脚下剧烈一震,实木打造的船底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窟窿,然后大团大团的湖水就由船底窟窿疯狂涌入。 “不好啦!水下有暗桩,船底破了!” “船舱进水了!快堵窟窿!” “窟窿太大!堵不住啊!” 前一刻还喜气洋洋、以为偌大军功唾手可得的喽啰们转眼就陷入了惶恐和慌乱,面对船舱大量进水,有歇斯底里乱喊乱叫者,有奋不顾身想要堵住窟窿者,也有面对变故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船上不知所措者。 “哈哈!!想堵窟窿?先问问我手里的弓箭答不答应!” 梦寐以求的一幕终于出现,单庭珪放肆狂笑,然后立刻就下达了集中攒射的命令。 “弓箭手速速放箭!射死这帮草寇!” 眼见自家监押妙计得逞,已经成功调转船头的禁军立刻响应,纷纷拉开弓箭,照着五艘陷入停摆的快哨船就是一顿乱射。 水战中难以行船机动的船只就是大号的固定靶,更遑论这大号的固定靶还在渐渐地下沉,梁山喽啰眼下是想走走不掉,想还击也没法还击,登时陷入绝境,在密集的箭雨中死伤惨重。 “哈哈哈!!!就这么射!射死他们!” 大股的鲜血在瓮口湾弥散开来,鼻尖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单庭珪状若疯狂。 “阮小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仅仅五艘快哨船远远满足不了单庭珪的胃口,怨气深重的单庭珪望着已经在竭力在降低船速,但是船只仍是不受控制地向前行驶的后续四艘海鹘船,嘴角咧开了一道夸张的弧度。 阮小二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望着五艘快哨船上正在被一面倒射杀的喽啰们,阮小二手脚冰凉,他眼下不仅没法去救这帮朝夕相处的部下,就连自己的座船也即将撞上敌人设下的陷阱。 他身边以及周边四艘船上的水手船工都在想尽办法紧急制动,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效果。 “快倒着划!” “抛锚!快抛锚啊!” “没用啊,根本停不下来,完了!要撞上了!” 终于。 伴随着脚下一阵剧震,一声闷响响彻耳际,望着船体两侧接连冒出的大片翻滚的水花,阮小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此战皆我阮小二之罪,不听寨主良言,妄改战术,以致坠入敌人圈套,害得我梁山水军今日尽丧于此!” “阮小二啊阮小二,你是梁山的罪人!你还有何面目对面手下这帮水军兄弟,你还有何面目回去面见对你寄予厚望的寨主!” 万般绝望之中,阮小二将佩刀缓缓举起,锋利的刀刃贴上颈间要害,几行浊泪掉落脸庞。 “今日唯有以死谢罪,万不可落入官军手中遭受屈辱,只有如此,才能不负寨主厚望重恩,别了老娘,别了小五、小七!” 就在阮小二即将举刀划破喉颈之际,一阵雷鸣似的欢呼声却在他耳边突然爆发。 “哈哈哈!没事!咱们的船没事!” “船虽触桩,船却无碍,只是有些倾斜不稳罢了!” “这事真的神了!莫非是天佑我梁山?” 什么?船底没事? 阮小二惊闻此事,手中快刀不由地一顿,也正是这短短一瞬间的犹疑,让阮小二周遭的亲兵发现了自家校尉正在举刀自裁的举动。 亲兵们亡魂大冒,纷纷哭喊着扑了上来,夺刀的夺刀,抱腰的抱腰,总算将半只脚跨入地府的阮小二给拉了回来。 “好悬!好悬!” 就在浑身都冒着冷汗的亲兵们感叹真悬的时候,阮小二突然想起了当初宋万拨钱给他买船时交代的一席话。 “阮头领,寨主说了,此次买船的经费再多拨发一成。” “哦?还有这好事?” “哈哈,好事是好事,但是寨主交代这笔多出来的钱不可挪作他用,只是要吩咐船厂主,所有的海鹘船必须要打造水密隔舱。” 水密隔舱!!! 对了!!!就是水密隔舱!!寨主真乃神人也!!! 阮小二突然想起来,当初去交订船定金时,船厂主还直夸他懂行,一个劲说水密隔舱只有沿海一带州县的大造船厂才会打造,但是恰好他就会这门高级技术。 水密隔舱是指将其将船体内部空间区由传统式的整体区域,改而划分成若干个水密隔舱,一旦某个或者某几个隔舱发生破损进水,水流不会在其间相互流动。 如此一来,船舶在受损时依然能具有足够的浮力和稳定性,进而减低立即沉船的危险。 想透了这一点,阮小二好像立刻就恢复了精气神,他猛地从亲兵手中挣脱起身,然后大吼着下达命令。 “都别乱!!快!快快带着斧头下水!!给我砍断水底暗桩!!” 阮小二清楚地认识到,此刻船只虽然还没漏水倾覆,但是船底仍钉在水下的暗桩水枪上,船底虽然没漏水,但却也不能移动,否则会立即扩大船底的破洞。 而唯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立即安排人下去砍断暗桩,只有这样,船只才能动起来,而只要四艘主力海鹘船能脱困,梁山便可以立刻转败为胜! 危急时刻,阮小二的命令立即得到了贯彻执行。 在烟火迷茫,惨叫声震天的战场上,十来个脱得精光的梁山水军纷纷口衔利刃、腰悬小斧,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浑浊的湖水之中,一个猛子扎进水底,直奔底下的巨木大枪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敌人的海鹘船没有漏水! 亲眼看到五艘海鹘船纷纷余力不颓的撞上水下暗桩,单庭珪先是大喜,然后一脸懵逼。 作为河北路上自诩水战第一的步军序列的禁军将校,单庭珪对刚刚在沿海一带投入使用的水密隔舱闻所未闻,他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发生了巨大撞击,几艘小些的快哨船都已经快沉下去一大半了,但是比之更大更重的海鹘船却仍能浮在水面上。 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纵然再是万分不解,但是当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梁山喽啰带着刀斧钻进水里,老于战事的单庭珪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一把揪住身边那名都头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拽到身前,用一副欲要择人而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都头的眸子,以冰冷刺骨的语气吩咐道: “你带头领人下去,在水底把梁山的喽啰全部解决!” “就是死,也要给我守住水底的巨木水枪!直到我在水面肃清余敌为止!” 那都头跟在单庭珪身边时间最长,自家监押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 感受着单庭珪声音里无穷的冷意,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一抹嫣红的血色浮现在脸颊。 “监押放心,卑职省得,今日有死而已!” 萌生死志的都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挣开单庭珪的那双大手,转过身去,用平生最大、最豪迈的语气喊道: “多来几个不怕死的!咱老庄带着你们钻入水下,将这帮梁山泊的撮鸟尽数宰了!” “俺去!俺愿跟着庄都头!” “庄大哥!算我一个!” “哥哥,俺李三不怕死,俺随你去!”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个姓庄的都头眼见平时是个重情有义好汉,此时他振臂一挥,官军中不少人立刻就出来响应,就连单庭珪身边的亲兵都有好几个愿意追随而去。 “哈哈哈!好好好!感承众兄弟如此抬爱,俺庄毕铎今生没白活这一遭!兄弟们,俺老庄先去一步!” 说罢,这位都头扭头朝着单庭珪露出一嘴黄牙,然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二百零二章 谁是渔人,谁是鳖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残酷的水下血战开始了。 梁山和官军各有一二十人跳入水中,双方都脱得赤条条的。 在水下,他们唯一分辨敌我的方式就是观察各自巾帻和腰带的颜色。 官军尚红,梁山服黑。 一黑一红在水下捉对厮杀。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一个个埋在水下的巨木铁枪,围绕着这一根根巨木铁枪,他们憋着满满一口气,划破沉重的水流,动作迟缓但是却有坚定无比地向对方扑去。 瓮口湾处的湖水更红了。 水下血拼厮杀虽不见嘶吼、不闻动静,但是一团团不断上涌和扩散的血花却足可见其残酷,比之地面的刀来剑往和血肉横飞,这种无声无息的上浮和死亡,望之更让人心惊胆战。 伴随着水面不断浮现出面色狰狞的大量尸首,水面上的厮杀也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船底破了巨大窟窿的五艘快哨船已经大半淹入水中。 上面建功心切的水手一箭未发,近半被官军密集的箭矢射死,另外一部分人及时跳入水中,企图向后游回自家船上,但是在此期间也难逃官军弓箭的瞄准射击,最后只有一少部分幸运儿逃脱升天。 好不容易回到自家船上,可这五艘海鹘船进退不得,又成了现成的大号固定靶子,单庭珪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良机,他一边密切关注着水下战事,一边发出新的作战指令。 “把船摇起来!环环围绕这五艘船划动!” “尽数换成火箭!射不死他们也要烧沉它们!” 在单庭珪的指挥下,官军船只开始划动,在划动的途中,弓箭手不断向五艘海鹘船分别抛射密集的火箭。 单庭珪此刻的头脑异常清晰,由于海鹘船船体普遍高于官军的船只,他知道此刻不利于由低向高开展跳帮战,于是便开始游动射击,用的还是带有双重伤害的火箭。 近距离中,停滞在水面、难以做出战术规避的海鹘船被射中的几率大大增加,如此一来,梁山喽啰一面要承受密集的箭雨射击,一面还要分出一部分人手四处救火,另外还不得不组织反击。 但是反击何其难也。 从广义的射击角度来说,官军船只一直在不断游动,这就意味着官军的射击角度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而梁山喽啰却只能在自己船体两侧,对着固定的角度和区域放箭。 更别说官军射的都是目标大的固定靶,哪怕射不中人,射中船体也能起到烧灼的效果,可梁山喽啰射的都是固定区域的移动靶。 这一动一定、一难一易之间,高下立判。 眼看着自家五艘大船都陷入了被动性的苦战,喽啰们疲于应付,伤亡渐渐增大,而且其中两艘海鹘船由于救火不及时,已经开始冒出数股浓烟,阮小二终于忍耐不住。 他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梁山的海鹘船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动起来,那么船体巨大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梁山船队的覆灭无论早晚都是定局。 不能这样下去了! “给我卸甲!”阮小二一声大吼让周围的亲兵不知所措。“你们耳朵都聋了么!老爷让你们赶紧过来卸甲!老爷我要亲自去收拾水下的官军!” 回过神来的亲兵们立刻制止。 “校尉不可啊!水下凶险,寨主战前说了……” “休要提寨主!”阮小二的双眼一片猩红。 “仗打成这个样子,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寨主?今日唯有一死而已!” “赶紧给我解开!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厮杀中,决不能活着回去受梁山的军法!那是我阮小二的耻辱!也是梁山水军的耻辱!” 经过阮小二这么一通嘶吼,原本坚决阻拦的亲兵变得默默无言,他们在替阮小二解开身上的皮甲之后,也一声不吭地解着各自身上的甲胄。 “你们这是作甚!” “校尉去哪,俺们就去哪。” 亲兵们回给阮小二一个灿烂的笑脸。 阮小二一时无言,他缓缓除掉自身衣物,手里攥了一把短刀,腰带上挂了一把短斧,回顾身边一众赤条条的亲兵,阮小二紧了紧头上的黑色抹额,艰难挤出一个笑脸。 “都是俺的好兄弟!此战若是不死,咱们庆功宴上一醉方休。” 说罢,阮小二带头跳进了殷红的湖水中。 噗!噗!噗! 在阮小二的带动下,五艘船上又凑出了一帮水下敢死队,宛如下饺子一般,这些好汉子全都一头扎进了水里。 密切关注敌方动静的单庭珪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一紧,赶紧又点了一个小军官,然后在对方迟迟不肯动身的情况下直接持刀威逼,催促其带着部下去水下协助庄毕铎抵挡。 单庭珪当然想象不到。堂堂梁山水军的主将,立地太岁阮小二也会在这波下水的没命徒里。 而也正是这个猜不到,直接导致了他彻底失去最后的翻盘机会。 下水后的阮小二杂念尽去,水面上的一切都被重重水流隔绝开来,他此时的眼中只有水底下那一根根矗立的巨木水枪。 水枪易砍,但是前提得解决掉挡在水枪前的那群人。 那庄毕铎不愧为单庭珪水下悍将,梁山第一波派下水的喽啰几乎全部被此人带队尽数剿灭,阮小二甫一落水便被腾出手的庄毕铎盯上了。 常言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各将头露出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便重新回到水底,拽开手脚,连划带蹬,直扑对方而去。 自古将对将,兵对兵。阮小二和庄毕铎交上了手,新入水的梁山喽啰也对上了官军第二波的生力军。 双方就在这海鹘船下,巨木水枪边,展开了血腥厮杀。 水下作战不比陆上无拘无束,搅动的水流限制了大开大阖的绝妙武技,纵使强如阮小二和庄毕铎这类水下猛人,也只能手持短兵,奋力划破水流,缓慢但坚定地刺向对方。 这等交战看着虽慢,但是力道却沉,同时极耗体力,若非水性出众者,在水下绝计难以为继,只因一旦一口气憋不住,想要露头换气的话,浑身的力气便会快速泄去,似此便会空门大开。 庄毕铎打小在潞水边长大,自以为水生水长,论及水性从未觑过谁个。但是甫一交手便吃了一惊,暗道,“这厮水下好大力气!” 接着二人又战几合,庄毕铎看见阮小二游鱼一般的矫健身姿便更加吃惊,须知水下活动越频繁所耗体力和肺里空气越多,连续数次刺击都被阮小二灵活地游动避开后,庄毕铎便遭不住了。 一是体力不济,二是感觉肺部膨胀欲裂,庄毕铎有心想逃,但是哪里抵得过阮小二纠缠? 水性禀异的阮小二如何不知这厮想趁空凫水换气,他偏不如庄毕铎的愿,立马上前死死贴住,刀斧并用,招招不离要害。 庄毕铎顿时坐蜡,前番他倚仗水性出众,不知似这般杀死、闷死过多少梁山喽啰,这刻便吃了同样苦头,想打打不赢,想走走不掉,想游上水面换气更是不可能。 如此这般,庄毕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肺部的憋闷使得他下意识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泡,紧接着肮脏浑浊的湖水便立刻倒灌而进,庄毕铎四肢疯狂游动,他呛水了。 早就预料到这一幕的阮小二如何放他得过,趁此良机,瞅准空档,一柄短刀直捅其腹,然后狠狠一搅,大股大股的鲜血,以及一节节的肠肚便都激射出来。 水下逞凶不过数刻的庄毕铎便这般应了现世报应,顷刻间命丧湖㡳。 解决完对手之后,阮小二宛如水下游龙,根本没有浮上水面换气的打算,他拨开水流,摇转身体,直奔其他水下官军而去。 这些入水官军的本事本就不及那庄毕铎十分之一,对上水性精熟的梁山喽啰都尚且不足,如何抵得过阮小二这尊立地太岁? 不及片刻,水下官军就被清剿一空,最后那名被迫入水的小军官更是直接就带剩下几人投降了。 阮小二也因此受了几处创伤,但是他来不及处理伤势,甚至来不及到水面上换一口气,而是直接游向水底,举起斧子,无比费力地一斧接一斧砍向那些水底木枪。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瓮口湾的湖面也越来越红,一心发射火箭的禁军们浑没注意,水面除了死尸和血水,越来越多细碎的木渣也随之飘了上来。 陷入狂喜的单庭珪更不可能注意到杂乱的水面,因为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已经成功用火箭点燃了一艘海鹘船。 看着船上不断有梁山喽啰因为身上衣服被点燃,或者是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而接二连三跳船,单庭珪忍不住叉腰仰天长笑。 “哈哈哈!!不枉本将废了如此之多的手段!今日在这瓮口湾合该瓮中捉鳖,本将要将所有梁山水寇一网打尽!” “传令下去,继续发射火箭!对于落水的贼人不要活口,只顾射杀了账!” 另一艘船上赤发鬼刘唐早已急得跳脚,他虽有水性,却不甚好,不敢像阮小二那般入水作战,而留在船上又只能干看着局面一点点败坏,只能当个固定靶子,疲于应对,身上的箭伤火伤何止一处? 万般绝望之下刘唐弃刀于地,泪流满面。 “瓮口湾啊瓮口湾,此真绝地也!官军以我等为鳖,以此为瓮,设下绝杀之计,俺赤发鬼死不足惜,只可惜水军的大好孩儿尽丧于此,悠悠苍天,何薄梁山???” 就在刘唐绝望恸哭之际,消失在水下许久的阮小二忽然从水中露头,他喷出一股长长的水箭,然后纵声大叫。 “刘唐兄弟!谁是渔人谁是鳖,尚未可知!杀他娘的!” 刘唐还未反应过来,他脚下和旁边三艘海鹘船上的喽啰就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 “动了!咱们的船动了!” “水下暗桩除了!快快划船!” “动起来!动起来咱们就有活路!!” 意识到自家船只已经恢复正常,陷入苦战良久的喽啰们无须吩咐,纷纷顶着箭雨划动船只,终于逃出了狭窄的瓮口湾进处。 “庄毕铎!庄毕铎呢!”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竟然飞出了锅,前一刻还仰天大笑的单庭珪突然手脚冰凉,他太知道梁山的海鹘船一旦开动,留给他的后果将会是什么,他下意识地呼喊庄毕铎的名字。 但是船上一个小兵的话语瞬间击溃了他最后的幻想。 那小兵指着不远处的水面扭头禀报。 “监押,你看那个是不是庄都头?” 第二百零三章 自古艰难唯一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庄毕铎没了。 他静静地趴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湖面上,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了沉睡。 官军水军也没了。 阮小二和刘唐驾驶着开动起来的海鹘船,不惜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撞向了官军船队,经过撞击战和跳帮白刃战的洗礼后,瓮口湾彻底处成了官军水军的覆灭之地。 单庭珪也没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消失。 不过这个并不值得困扰,因为瓮口湾不比寻常之地,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坡度极高的陡峭石壁,唯一的出口处又被战胜后的梁山水军牢牢把持住了,所以阮小二和刘唐根本不担心单庭珪能逃出生天,抓住他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他们二人现在急需面对的是此战的惨烈结果。 统计数据已经出来了,经过点检,此战梁山损失伤亡巨大,直接损失快哨船四艘,海鹘船一艘,另外还有一艘海鹘船的船体受损严重,需要大修,这还仅仅只是船只方面。 船犹如此,人的数字就更加不忍与闻。 此战水军喽啰阵亡二百余人,重伤五十,轻伤不计其数。 遥想今日梁山水寨水门大开之时,梁山水军倾巢而出,两个满编营,一共一千人,舳舻相连,旌旗招展,那场面是何等壮观。 可不过半天的光景,梁山水军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说是打残了都不为过,伤亡率已经达到了四分之一! 这当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放眼历代封建军队,若是达到十分一的伤亡率基本就会濒临溃散,达到十分之二的伤亡率还能继续作战的军队翻遍史书也是屈指可数,而梁山水军能在这种巨大的伤亡下仍旧坚持作战到底,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度骇人的事实。 仗打到这个份上,瓮口湾之战虽败犹荣。 虽胜却也不值得欢喜。 这是阮小二和刘唐共同的心声。 就在二人无比悲痛、自责不已的时候,捉到一条大鱼的周汉喜滋滋的小跑过来。 “启禀二位校尉,小人抓到单庭珪了!” 单庭珪本就有偷生存身之念,刚刚战局颠覆之际,眼见败局已定、无力回天,单庭珪便立刻脱去了本身服色,匆忙换上寻常兵卒的衣物。 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根空心的芦苇杆咬在嘴里,不声不响地就钻进了水里,企图倚仗水性浑水摸鱼,趁乱逃走。 只可惜他低估了梁山喽啰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这名罪魁祸首的决心。 在抓住单庭珪的亲兵后,那些一门心思想建大功的喽啰就立即展开了刑讯逼问,当得知单庭珪施此小计,妄图逃出生天,一大批梁山喽啰有样学样,纷纷也一头扎进水里。 咬着芦苇杆凫在水下换气,这个功夫放在河北路上那是傲人绝技,但是在方圆八百里的梁山泊只不过是寻常把戏罢了,瓮口湾又是个半封闭的水域,怎敌大批水军喽啰宛如水底游鱼一般在水下四处寻觅? 面对无孔不入的搜寻,单庭珪的如意算盘很快被拆穿,最终在忍不住吐息换气的时候被运气爆棚的周汉发现,继而一举拿下。 “终于拿住这厮!速速带将上来!” 不比周汉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赤发鬼刘唐此刻不仅头发是红的,他的脸和眼睛也是红的。 尤其是在听到单庭珪这个名字后,赤发鬼更加血冲颅顶。 被捉上船后,单庭珪一路上看到的尽是两眼猩红的梁山喽啰,人人身上都泛滥出来的浓烈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两腿发软,这时又被人一路提溜着上了艉楼。 “报校尉,单庭珪带到!” “噗通”一声,背剪双手,五花大绑的单庭珪被人狠狠掼在甲板上。 身体和硬木的撞击让单庭珪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不过很快他就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了。 正在裹伤的刘唐看到单庭珪被带到,怒气冲天的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卫生员,直接从身旁亲兵的腰间拔出一柄带着缺口的腰刀。 仓啷一声,泛着浓重血腥味的长刀抵在单庭珪的眉心之间。 “都是这厮害得我梁山好汉血洒大湖,命丧于此。既捉住这厮,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阮小二也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腰间那把血迹未干的短刀,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就知道这厮逃不出去,切不可让其死得太过痛快!” “我要当着所有活着的兄弟的面,就在这瓮口湾,细细割碎了这厮,为死在这里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自古艰难唯一死,面对死亡本就是让人无比恐惧的事,眼下又听了刘唐阮小二的这番话,单庭珪此刻更是害怕得浑身颤栗。 死前还要遭受这等酷刑的折磨,这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他的喉头不住地上下窜动,艰难地吞咽着为数不多的唾液。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唐忍不住一腔恨意,首先提议。 “哥哥,俺先剁他十根脚趾,再剁十根手指,待俺剁完解恨,你再细细剐了他不迟!” “如此甚好!你先动手,我随后就来。”杀心大起的阮小二毫无异议。 获得首肯后,刘唐显露一脸狰狞,他单手持刀,一步步走向单庭珪,眼中满是暴虐和肆意。 单庭珪如何经得起这般目光,看着面部骇人、步步逼近的刘唐,他下意识地长大了嘴巴。 此时恰逢云开放晴,天上金光四射,一缕耀眼的阳关投射到船上,刘唐适时挥刀,森寒的刀光映射进单庭珪眸子,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听到耳边一道恶风吹过,单庭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 “好汉饶命!单庭珪愿降梁山!” 想投降? 晚了! 已经将刀高高举过头顶的刘唐面上闪过一丝蔑视,丝毫不为所动,当即就准备照着他的脚趾处砍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刘唐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即将砍下,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但略显稚嫩的声音。 “住手!不准伤俘!” 船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正准备观看这出大快人心的好戏,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有人敢出声捣乱? 旁观的喽啰全都愤怒起来,四下里回头张望,只是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唐更是怒不可遏,被打断了刀法的他差点岔了气,他此时两眼怒瞪,雄视四周,张嘴就喝骂道: “是谁!那个王八羔子敢阻我?” 阮小二也皱起一双浓眉,看向了发声之处。 旁观人群渐渐散开,露出了后面的说话之人。 只见其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张犹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硝烟熏陶和血液溅射的痕迹,黑色的半身皮甲上有数处破洞和划痕,眼尖的阮小二一眼就看出这是中箭和中刀导致的。 此人年纪虽轻,但却是一名勇士。 这是阮小二只看一眼就断定的结果。 但是此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不仅仅在于他的年轻,而是他头上那顶黑色的头盔上赫然画着两道白色的杠杠。 白盔宪兵! 阮小二忽然一阵头疼。 这种出身自梁山学堂的年轻喽啰是阮小二于水军中最爱、也最恨的存在。 这些被寨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家伙年纪轻轻但却谨遵军令,作战勇敢,做事认真,如果仅仅如此那必然是再好不过,可这些家伙有个要命的共同点,那就是将邹润制定的法规和律条奉为金科玉律,不容许任何人侵犯——包括山寨头领。 年轻的白盔宪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到人前。 可以看到他身上的伤势应该是不轻,行走时步履缓慢,偶尔还有顿挫,但是此人目光却很坚定,一直敢于和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刘唐相对视。 “刘,刘校尉……小人是郅正。”甫一张嘴,这名白盔宪兵的声音还有些局促。 但随着接下来的军法条文解释,他的言语马上就顺当起来。 “俺刚刚听到此人已然愿意投降,既已投降,便是俘虏。” “按照寨主颁布的梁山军法规定,不得无故杀伤俘虏,若是俘虏真个罪大恶极,也不准将士处以私刑,须押解到本寨或后方,待军法司核查属实后方可明正典刑。” “是故斗胆喝止校尉,还请校尉遵照梁山军法执行。” 刘唐也认出来了此人是个宪兵,毕竟他头上戴着的那顶绘有白杠的铁盔是那么扎眼。 若放在往常,他倒不介意卖此人一份面子,毕竟他也知道,这些带着白盔的嫩雏都是自家寨主一手调教起来的,个个都很是年轻,且分外较真认死理,等闲没人愿意招惹。 但是眼下他一来在气头上,二来又有这么多部下在眼睁睁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按照这个小年轻的话去做。 “哦?抬出寨主压我?” “那我要是执意定要砍了此人,又当如何?你能拿我怎地?” 刘唐的语气变得不善,一双杀意浓烈的眸子紧紧盯着这名年纪轻轻的白盔宪兵,企图用这种方式迫其自退。 面对刘唐的蔑视和恶意,这名宪兵仍旧是一脸执着,目光没有任何闪躲,嘴里仍重复着那一句话。 “还请校尉遵照梁山军法执行。” “好好好!今天我倒要看看……”刘唐怒极反笑。 他正要上前动手揪住眼前的年轻小兵,但是冷不防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制止了他。 “是谁敢……” 刘唐话到嘴边又忽地咽了下去。 因为出手之人乃是阮小二。 “很好,我记住你了,你叫郅正。” 阮小二冷冷看了这名宪兵一眼,然后拉着犹自忿忿不平的刘唐走下了艉楼。 第二百零四章 怒其不争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伴随着伤痕累累的战船带着硝烟余火和斑驳的血迹开回金沙滩水寨,梁山水军全歼朝廷水军的消息也当即传播开来。 得知了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满山喽啰无不欢欣鼓舞,交口传颂,很多人都手持酒肉花果,自发结队下山,夹道欢迎这支得胜归来的英雄水军。 身处欢呼雀跃的人群之中,邹润在得知了整个战斗经过后感慨万千。 他也有没想到,当初一次无心之举居然在关键时刻救下了整只梁山水军。 看来科技树不攀不行啊,科技就是底蕴,底蕴则决定着军事强度。 在众人的注视中,邹润先扶起了在金沙滩前长跪不起的阮小二和刘唐,脸上露出了少见的严厉。 “此战梁山水军全都是好样的!唯独你们两个,倒做下好大的事!” 邹润一声厉喝,让本就羞愧不已的二人膝盖一软,登时又要跪下。 “给我站直了!”邹润突兀拔高了嗓门。 围绕在他周边的林冲、晁盖、吴用等头领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寨主发这么大的火气。 震骇之余,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出面与这二人说情。 “你二人改变战术之事我不生气,那是因为战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你等身为前线主将,有权做出任何战术变更。” “你二人中了敌人圈套之事我也不生气,为将者打起仗来哪有一帆风顺的?中圈套不怕,大不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汲取经验教训,不再重蹈覆辙即可。” “但是!”邹润一改刚刚的语重心长,言语中透露出无尽的失望和气愤。 “我听说,中了敌人圈套之后,喽啰们还在血战之际,你立地太岁阮小二,还有赤发鬼刘唐,不想着如何带领孩儿们杀出重围,竟然想的都是先抽刀抹了脖子?” “这般还大言不惭地说,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我邹润的厚恩?” “死?死能解决问题么?死能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么?” “我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们,你们一死了之,那么梁山水军怎么办!?梁山上上下下的几千口青壮老弱又该怎么办!?” 面对邹润的诘问,阮小二和刘唐再也站不住脚,纷纷身子一颤,又跪倒在了沙滩上,磕头如捣蒜。 “寨主容禀,当时情况危急,俺担心吃敌军捉了,到时个人受辱事小,损了梁山颜面事大,是故,是故……” 说着说着,阮小二将头深深埋进了沙子里,腔调里满是哭音。 “寨主,你拿俺行军法吧,是俺辜负了恁的厚望厚恩,是俺害死了恁多水军孩儿,俺罪该万死啊……” 受到阮小二的感染,自念罪责不轻的刘唐也红了眼眶,他在沙地上重重扣了几个响头,也自陈罪状。 “寨主,俺也身负重罪,甘愿领山寨军法,虽死不怨……” 看着一口一个死字,犹自涕泗横流、悔罪不已的二人,邹润这会气得肝疼。 合着他语重心长说了这么多,这两个榆木脑袋压根就没听懂! “我再说一遍!都给我站直了!” 眼瞅着邹润火气越来越大,林冲斗胆使了一个眼色,晁盖不解其意,尚且立在原地,吴用却赶紧跟着林冲一道,将阮小二和刘唐再度扶了起来。 吴用还特地小声在二人耳边叮嘱道: “二位头领,休提死字,表示领罪自新即可。这般轻言身死,则置寨主厚望于何地?” 俗话说锣鼓听声儿,听话听音儿。吴用就是吴用,一早就听出了邹润根本就没有责怪二人此战损失惨重的意思,只是恼恨这二人动不动就想着去死。 好像死就能解决问题似的,一点都没有目光朝前看的觉悟。 他邹润辛辛苦苦培养出两个合用的水军头领出来,难道只因为一场惨胜就要将人拖出去砍了? 真当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领兵大将就跟地里长的绿韭菜似的?割完一茬立马就有另一茬? 常言道十年陆军,百年海军。 纵使在教育发达的后世,海军人才都是极其难得的存在,更遑论在这12世纪了。 经过吴用的这番点拨,阮小二和刘唐这才感受到邹润心中的那股怒其不争,于是慌忙擦掉鼻涕眼泪,认认真真端正态度,好生跟邹润表态认错,只是再也不敢提死这个字了。 邹润单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降低着自己的腾腾上涨的血压,面无表情地宣布了处理结果。 “此战虽胜,然则损失太大,你二人难辞其咎,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传令山寨上下知晓,免去立地太岁阮小二头领身份和校尉之职,免去赤发鬼刘唐头领身份和副校尉之职,以儆效尤。” “然水军不可一日无将,暂允二人戴罪立功,以喽啰身份暂代校尉和副校尉职务,权领水军事务,以观后效。若再立新功,准复前职,若再有失,数罪并罚,严惩不贷!” 邹润这一免一任的手段衔接得可谓无比顺畅,直教阮刘二人发自内心地认错悔过之余,也不免暗暗立志,誓要再立新功复其前职。 旁观的一众喽啰和头领等人也都深深颔首,认为寨主奖罚得当,大公无私。 唯独吴用暗暗咂舌。 自家这位寨主可真不是一般人,这眼光,这心胸,那都是没的说。不仅如此,不管是拿捏人心之精准,还是驾驭权术之手段,都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吴用叹为观止的同时也不由得开始联想。 单庭珪魏定国并称水火二将,主领征剿大军,现在神火将魏定国在失去了他的好兄弟之后,会不会也能遇见一个和自家寨主一般开明的好上司呢? 那必然是不能的。 ……………… 在梁山上下一片欢声笑语的时候,济州军营的中军大帐里则是满满的黯然销魂。 当然,可着整个军营来说,这种发自内心而感到悲伤之人可能也只有魏定国一个了。 当水军尽没的消息传回,军营中的气氛立即就诡异起来。 黄安再也不是那副低眉顺眼、咋说咋好的老好人模样了,他看着两名主将中“硕果仅存”的魏定国,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嘲弄。 败了好啊。 我都这么配合了,还是打了大败仗,那责任当然就是主将的了。 想到这里,黄安尽不自觉地翘起了二郎腿,并由内而外地感到身心愉悦。 要不是感觉现在气氛有些不适宜,他都想高歌一曲民歌俚调了。 高朋也没了之前大喊口号、激励人心的奋进模样,在得知败绩之后,高朋只伤心了零点零一秒不到,便立刻在心里组织起了向朝廷奏疏里的措辞。 打仗这事向来就是谁活着谁有理。 单庭珪“死了”,那责任肯定就是他的了。 当然了,魏定国这厮也定然是罪魁祸首之一,不过到底收了这厮的钱财,为了让他“甘心”领罪,且不胡乱攀咬,定然不能让他活着回朝。 打好腹稿的高朋悄悄抬起了头,看着单庭珪流泪伤心不已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留他不得! 高朋当即就准备来个摔杯为号,召来账外亲兵,打算胡乱给魏定国安个罪名,然后在回朝途中让其落个“染病而死”或者“畏罪自杀”的“合理结局”。 就在高朋悄悄伸出手,准备摸向身边茶碗的时候,不知一直在恸哭的魏定国发了什么疯。 只见其两只大手忽然猛地一拍桌椅,整个人倏忽一下站起身来,面上泪痕犹在,眼眶红肿未消。 “俺单庭珪哥哥绝不可这般枉死!” “俺闻得城外还有一处贼人兵营,里边还有数名贼人头领,俺要带兵出战!誓要捉拿几个贼首回营,取他们项上人头,以祭奠单庭珪哥哥的在天之灵!” 虽然传回来的消息是单庭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不管是魏定国还是黄安,甚至是高朋,全都坚定地认为单庭珪已经殉国了。 毕竟这年头不比七年之后(1122年童贯北伐辽国失败)和十一年之后(靖康之耻)。 这时候低级军官出军为盗,或者战败后落草为寇的现象虽然时常有之,但是像一州兵马监押降伏绿林势力的事还真是极少数。 所有人都以为单庭珪已经葬身湖底,所以魏定国打定主意要给单庭珪报仇。 “败局已定,不识大势的匹夫。”看着犹自嚷嚷不休的魏定国,高朋不值一哂。 但是他还是决定答应魏定国这个充满了勇气的建议。 当然了,这还是站在废物利用的角度思考的。 要是魏定国真的能抓回来几名贼首,那此战完全可以讳败为胜,如果魏定国战死沙场,那么也省了他后续的手脚不是? “好,魏监押既有此议,我自一力应承,便准你带兵出城杀敌。” 高朋准了,但是黄安可没了陪他们演戏的心思。 “呵呵,魏监押自便则个,俺济州人马单薄,防守城池尚且不足,便不陪你凑热闹了。高走马,下官失陪。” 念着远在东京高太尉的面子,黄安抬手向高朋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魏定国一眼,甩着袖子,背着双手,径直出了中军大帐。 之所以连脸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那是因为黄安自有考量。 他可不是高朋这种异想天开的战阵新丁,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岂有大军连败数场之后,还妄想逞匹夫之勇,企图以斗将之法扭转战局的? 要是这个甚么神火将龟缩城中,那么可能还有一丝活路,他此番胆敢请战出城,黄安虽然敬佩他的勇气可嘉,但是早已预料到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黄安虽然不甚忙,但也没兴趣陪一个将死之人在这白话。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城里新开的“楼外楼”坐坐。 听说那里的炒菜、海鲜、美酒号称天下三绝,不可不尝啊。 第二百零五章 结束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什么?神火将出城搦战? 济州城外的梁山营寨里人马喧沸,刚刚率兵抵达的邹润感觉很是巧合。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在得知水军大胜后,邹润立刻意识到彻底解决这场迁延日久战斗的时候到了。 自打五月生辰纲事件爆发以来,为了准备、迎接和正式开战,前后已经历时二月有余,如今已是进入了七月。 《诗经》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不知不觉已然入秋。 虽然期间斩获颇多,捷报频传,但是满山喽啰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进入了疲惫期,师老则兵疲,此乃兵家要害,智者所不取。 所以现在必须趁着一连串的大胜和秋高气爽的天气,一举将官军余部扑灭,否则官军一旦缓过劲来,那么对梁山来说就成了最不宜的消耗战。 邹润此行本就打算携大破官军水军之威,勒兵济州城下,陈兵恫吓,逼迫高朋引军退走,顺便让黄安长长记性,老老实实收束心思。 没成想魏定国居然有胆带兵出城叫战,这更是省了好大手脚。 “那神火将在辕门外扬言要挑战山寨诸将,端的好大口气,谁能与我去擒下这厮?” 甫一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就有这等好消息,这让邹润一时心情大好,他高坐在中军帐内的帅案之后,环视帐篷内的一众头领,脸上笑意盈盈。 帐中安坐者除了原本的鲁智深、杨志、杜迁、宋万四将,还有他新带来的林冲、韩世忠、张俊,以及得知消息后死乞白赖非要下山建功的鲍旭和焦挺。 听到寨主发问,当中杜迁、宋万自知武艺低微选择闭口不言,其他众人则先后起身请战。 邹润环视一周,目光首先掠过鲍旭和焦挺,撇开这二人乃是步将不谈,单就这二人的武艺来说,对上魏定国只怕是力有不逮。 同理,鲁智深也是步战大将,再加上杀鸡焉用牛刀,倒不得遣这位大神出阵。 而林冲、韩世忠和张俊都已经是功劳加身,放着济济一堂,不能总让他们劳累。 那么便只剩一人,且再合适不过了。 “杨制使,此阵便劳你出马,只是要手下留情,切莫伤了那魏定国性命。” 面对邹润的差遣,杨志深吸一口气,拱手接令。 “小人谨记寨主吩咐。” 听到历来心高气傲的杨志出阵前自称小人,邹润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带头走出了中军大帐。 战鼓擂响,辕门大开。 剽悍的轻甲骑兵先出,以弓箭射住敌方阵脚,方便后续大队步军出营列阵。 梁山步军是在鲁智深的一力主持下参照西军为模板操练的,各项基本功都很扎实,列阵的速度尤快,不一会功夫五百步军就在先出骑军的掩护下排列好了阵型。 人数不多不少,刚好和魏定国带出来的人数大致相当。 身居阵前,高坐马上的魏定国亲眼目睹了梁山军马出营的一系列动作。 从他的角度来看,就一个念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带五百人,敌人也是五百人,瞧瞧人家,动作训练有素,骑兵步兵衔接顺畅,列阵时间快不说,期间还有条不紊,从头到尾没出过大乱子。 反观自己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听到出城作战首先就是张嘴讨赏,好不容易分散了钱财,出了城后也是跟放了羊似的,乌央乌央乱成一团,他路上废了好大力气,连抽带打才好不容易整肃了队形。 想到这里,魏定国扭头一看。 鼻子差点没气歪。 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家身后阵内就已经懒散一片,队伍歪歪斜斜,人人交头接耳,原本应该起到维持军纪作用的基层军官对此居然视若罔闻! “看来俺的谋划是正确的,官军接连败绩,兵将皆无战心,除了斗将一法,还有何策能提振士气人心?叵耐高朋那厮笑面夜叉,黄安鼠将无义无胆,此二人缩头城中,尚且有脸看不起俺行匹夫之勇。” “哼!彼辈蠹鼠面目可憎,若无我辈武人逞匹夫之勇,偌大国土岂有片刻安宁!” 部下不堪用,同僚不可倚,这遭出征横生各种波折,直教魏定国尝尽酸甜苦辣,再念起唯一一个好兄弟还丧于敌手,神火将一时间悲愤莫名,顿生哀愤之心。 老子云“哀兵必胜”,他魏定国今天就要凭胯下马,手中刀,拼个有进无退,死而不怨。 “兀那水泊草寇,吾乃凌州兵马监押魏定国,尔等匪首邹润可在?藏头漏尾之辈,可敢与我一战!” 斗大的“邹”字帅旗下,邹润莫名想笑。 这魏定国果然不是个纯粹的无脑武将,不然也不会放着名声在外的林、鲁之将不喊,或者武力低微的杜、宋之流不挑,专门要跟他这个扛把子过招。 傻子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啥事都需要当老大的出马,那还要小弟作甚用处。 魏定国这一嗓子没喊出邹润出阵,反倒引出了蓄力已久的青面兽。 看着对面无比熟悉的官军服色,昔日也曾是他们当中一员的杨志幽幽一叹,从内心来讲,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是不愿和朝廷兵戎相见的。 身为杨家后人,对待他国异族杨志不觑半分,但面对同为宋人的兵将,他委实不愿妄造杀戮。 好在今日只是斗将,只要干净利落拿下魏定国一人,总好过两军乱杀,阵前流血。 心中百转千回,杨志纵马出阵。 “兀那红袍战将,休放厥词,看杨志前来擒你!” 杨志! 魏定国先是心头一紧,随后又顿生欢喜。 要知道,这一战朝廷指定排名前四的贼首分别是:邹润、晁盖、杨志和林冲。 杨志此人名列钦犯第三,若能生擒此人回京,削减蔡太师之恨,此战虽败但绝不至于受到大惩! 想到这里魏定国急不可耐,更不答话,只顾催动胯下胭脂马,径挺手中熟铜刀,直奔杨志而去。 眼见自己被人无视,当成了现成的行货,纵使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何况满腹怨气的杨志。 听得銮铃响,见得黑影来,杨志提气大喝一声,“来得好!” 言讫也拍马捻枪迎上魏定国。 都是武艺精熟的军中战将,各怀志在必得之心,交手毫无花哨,两马相交,刀枪相交,旋即错开。 电光火石间第一回合已毕。 各自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沉重力道,二人不由得异口同声道: “好沉的刀!” “好莽的枪!” 同喝一声后,二人各自收起轻视之心,立刻兜马回转,回身再战。 此时双方军阵中旌旗摇动,战鼓擂响,彼此军士互相呐喊,互为己方将领助威壮气。 邹润端坐在阵前,近距离地看着面前二人各使平生本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 不得不说,这种身临其境的观赏性真的很强,对双方士兵的士气也有很大的刺激性,不少人都看得面红耳赤,血气上涌,两个军阵的军士也和他们的将领一般,彼此互不相让,扯着大嗓门使劲嚷嚷,一时间战场上喊杀声震天。 就这么看了一会,约莫交手了有十多个回合,邹润正看得津津有味,他身侧的林冲却悄声提醒。 “寨主请看,那魏定国快招架不住了。” 诚如林冲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所说,历经过十多合回合后的魏定国早已气力不支。 凡是使用大刀大斧这种重兵器的武将都有一个通病。 那就是刚开头嘎嘎猛,一旦伴随时间的拉长却仍拿不下对方,那么自己就会因为体力消耗太大而难以为继。 业内将这种操作称之为三板斧或者三把刀。 魏定国本就不已武力见长,他的长处是结合火器的使用指挥兵卒作战。 只可惜前番战败,一营精锐火器军以及绝大多数的火器全都毁于一旦,纵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穷途末路之际他也只能卖勇斗狠,不合又撞上了青面兽杨志这个硬茬子。 只能说命中有此一劫。 感受着体内不断流失的气力,感受着大臂和小臂传来的阵阵酸软,魏定国咬牙硬撑,他已经萌生死志,下定决心在力气耗尽之前使出以命搏命的打法,企图一换一。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今日有死而已。 杨志是何等人,他一眼看破对手打算。 又是一个回合的到来,这次杨志不再按奈本身实力,他趁着魏定国双手挥动大刀、空门大开之际,手中长枪犹如灵蛇吐信,猛然刺出,只在魏定国裙甲绽开的那一瞬间就刺入了他的大腿。 然后接着两马交错的功夫,杨志顺势收回手中浑铁点钢枪,倒转枪身,扭腰发力,以枪杆的尾部狠狠抽在魏定国腰间,同时大喝一声。 “下去!” 魏定国双手擎刀,还未劈下,就感觉大腿上血花溅射,接着后腰处一股巨力袭来,他整个人犹如云里雾里,直接栽下马来。 “冲啊!杀散官军!”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冲也喊出了全军冲锋口号。 鲁智深禅杖一举,五百蓄势待发的步军顷刻间发动,直接扑向了对面的官军阵中。 邹润全程端坐马上,脸上充满了看了场大戏后的欢愉。 这场仗简直就是《水浒传》中记载的“教科书”式打法,完全是一波流,虽然看着过瘾,但其实跟小儿科没啥两样,真正上台面的战斗绝不会是这样,所以邹润全程放权,一点指挥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模式的战斗对作战指挥能力的提升没半点作用,他懒得浪费口舌。 很快战斗结束,战果也统计出来了。 俘虏兵马监押一员,杀伤禁军四十余人,俘虏禁军三百余人,剩下一部分见机得早、外加腿脚快速的家伙得以逃回济州城内。 对于这个结果邹润无惊无喜,他只要求快速清扫战场,然后又下达了另外一个命令。 “全军拔营,陈兵济州城下,围三阙一,驱使俘虏攻城!” 第二百零六章 九真一假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围三阙一,驱使俘虏攻城。 城下喧闹纷纷,城头箭矢横飞。 动静不可谓不大。 但可惜,这只是佯攻而已,邹润可没到真被眼前胜利冲昏头脑的那一步,之所以要演这场大戏,无非是为了将高朋吓出济州城。 邹润有理由相信,没了朝廷下派的走马承受在彼,日子又会回到之前和济州文武官吏“和谐”相处的美好光景。 谁让他打小从骨子里就很爱好和平呢。 因为是佯攻,箭支便只是零零散散射了几阵,刚刚转换阵营的俘虏们肩上扛的所谓的“云梯”,也仅仅是用刚砍下来的原木粗制滥造出来的,长度都够不上济州城的城头,其实突出的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但饶是如此,却仍将济州知州、走马承受高朋、本城兵马监押黄安等一众大小文武官员吓得屁滚尿流。 等到城下黑衣黑甲的梁山喽啰齐声喊出,“交出高宦官,不打济州城”的口号后,高朋立马觉得身边所有人看自己眼色都透着不怀好意。 纵然知州等人一个劲保证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绝不会干出绑缚朝廷使者献给贼寇换取息兵的事,但是高朋却怎么也放心不下。 等到他派出去的手下回来禀报: “贼人以步兵为主,人手不足,只围住城池了东西南三面,独北面空无一人。” 高朋立刻便打定主意,济州城这破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再呆了。 “速速收捡财宝,粗重的铜钱和碍事的布匹统统不要了,备下数十匹快马,尔等护卫我从北面出城回京!” 言讫又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很快,济州城北门的城门被拽开半拉缝隙,转投到高朋麾下的任指挥使带着一众挑选出来的骑兵,将高朋拥簇在内里,带着带着大包小包,一溜烟地向北狂奔。 得到消息后的邹润哈哈大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高朋在被阉之后智力虽然有所提升,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暴露出来胆小如鼠的性子。 意图达到,戏就没必要演了,邹润随即下达了收兵回山的命令。 但是正式回山之前,还有件事需要去做,邹润回顾身后,点了张俊的将。 “伯英,你带二十骑去追一遭吧。” …………………… 吱呀一声,柏木新制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金色的阳光从门户间一发涌了进来。 一股新鲜的空气随着入门者的进入瞬间充斥了整间厢房,驱除了屋内原本的浑浊与沉闷。 望着八仙桌上一托盘丝毫未动的饭食,邹润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单监押,听闻你已数日未食,可是嫌弃我梁山的伙食粗粝?不如邹某这就吩咐伙房,按照官军的样式给监押重做一份可好?” 自称“邹某”,言称“我梁山”。 此人必是贼首小秦王邹润无疑! 想到这里,已经在梁山上客房里闷了足足三天三夜的单庭珪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新降之人,参见寨主!” “量单庭珪一介降将,岂敢挑剔饭食?只因已上山已有数日,却久不见寨主召唤,内心惶恐,食不下咽,还望寨主明鉴。” “哦?竟是如此?”望着地下规规矩矩跪伏的单庭珪,邹润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地大了。 “那便是邹某疏忽了,监押快快请起。” 得到应允后的单庭珪微微抬高了头,悄悄瞅了一眼端坐在他面前的邹润,然后迅速收回目光,乖巧无比地起身,垂手肃立在窗户边。 动作显得无害但是很违和。 举手投足不似战阵厮杀汉,反倒和大户人家的丫鬟有所类似。 又是一个有趣的人。 邹润笑意愈浓。 “好教监押知道,这几日邹某军务繁忙,先是再破官军余部,又勒兵济州城下,还未真个攻城就吓走了朝廷派来的监军,至此,总算结束了这场延续数月的战事,今日也终于腾出手来和监押促膝而谈,倒不是有意怠慢,还望监押见谅则个。” 单庭珪闻言大惊。 他本以为邹润故意晾他数天,是在玩弄权术手段,没想到这些天此人居然一点也没闲着。 破官军余部、佯攻济州城、吓走高宦官……这分明说明贼势愈炽啊!单庭珪是越听越心惊。 不过转念一想,旋即喜上心头。 闹大了好!越闹大越好! 反正他已经没了退路,只有这邹润闹得越大,实力越强,才能引得朝廷真正的重视,到时候不管是走招安路子,还是走勾结朝廷,关键时刻………… 咳咳,总之单庭珪脸上的笑容都快掩饰不住了。 他好不容易混到一州兵马监押的位子,当上了实打实的朝廷命官,当然不肯在荒山野岭中胡乱度过下半生了,此时只不过是被迫蛰伏,他单某人的这颗忠心,到底还是向着大宋朝廷和赵官家本人的。 “不知单监押在笑什么?”邹润笑着问。 “啊?哦哦,小人在为寨主的显赫武功而喜啊!”单庭珪赶紧回神,立刻就有了应对之词。 “寨主兵强马壮,威名远播,量那济州小城和高朋一介阉人怎能抵敌?便是小人之前也是螳臂当车、不知天高地厚,眼下想想真个是悔不当初,小人此番痛定思痛,愿投拜寨主麾下,听从寨主驱驰,以赎前过,此心昭昭,还望寨主贱纳。” 面对复又拜倒在地的单庭珪,邹润放声大笑。 “哈哈,监押哪里的话,监押能不嫌敝山寨小水浅,肯屈身入伙,已是邹某之幸,岂有不纳之理?只是在接纳监押入伙之前,还请监押见见此二人再说。” “啪啪!”邹润拍动手掌,道一声,“进来吧。” “奴婢们拜见大王。” 门扉摇动,两道熟悉的身影颤抖着入内,进门就跪在门槛处,结结实实地磕起响头来。 “是你们!” 单庭珪无比惊讶地大叫出声,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两人原是那高朋身边的贴身小黄门。 “你们慢慢聊,聊完我自有一个任务交代你。”邹润笑着走出了屋外。 他相信,不管单庭珪眼下怀着怎样的鬼胎,只要跟这两个小黄门聊完,他的鬼胎自然会胎死腹中。 他邹润再怎么渴求人才,身边也容不得首鼠两端之辈。 ……………… “不吃!老爷我不吃!” “有种的就放了我!老爷再和尔等大战三百回合!没种的就一刀杀了老爷,老爷若皱一下眉头,便随做你姓!” 相隔不远,同样布局的一间厢房内,此时正传出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魏定国疯狂地将桌上的饭食酒菜泼洒在门窗上,然后又抓起碗碟瓶盏等器具,狠狠摔在地上,同时口里不住地大声喝骂,闹出了很大动静。 自打被俘上山之后,敌人一不将他入牢关押,二不给他上枷戴锁,反倒安排在这间干干净净的房间里,每日端来好酒好菜,魏定国再傻也知道这是敌人有意招降他。 但是怎么可能! 他堂堂一州监押怎肯屈身事贼? 更何况他一生重义,自己的铁杆好兄弟就死于贼人之手,他怎么会和凶手同处于一片屋檐之下? 所以魏定国就打算以这种方式换来和贼首的厮见,然后继续激怒对方,借以达成一心求死的意愿。 他的计划很成功,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低声询问声。 哼哼,贼首果然被赚来了,且看我如何骂贼! 魏定国打定主意,待会门开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从十八辈祖宗开始叫骂,定要叫贼人吃尽羞辱,然后恼羞成怒。 吱呀~ 门被推开。 直贼娘!我入你…… 魏定国亲切的问候语已经涌到嘴边,但是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单兄!?” 望着进门之人,魏定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贤弟!” 早已酝酿好情绪的单庭珪可不管这么多,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将目瞪口呆的魏定国一把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单,单兄……怎生是你?你不是……” “难道你!!!” 片刻之后魏定国缓过神来,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这个好哥哥莫不是从了贼? 想到这里魏定国赶紧挣脱出来,额头一对浓眉倒竖。 在邹润处领下了劝降重任的那一刻起,单庭珪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面对魏定国的怀疑,他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 “贤弟所料不错,俺已被迫投入邹寨主麾下,入了梁山。” “被迫?怎生个被迫法?莫不是怕死?” 魏定国说这话时目光里充满了敌视,语气更是毫不掩饰嘲讽与不屑。 相交多年,对于魏定国的反应单庭珪早有预料,他没有直面回答好友的问题,在挑了个干净的凳子施施然坐下后,开始发出一连串的反问。 “贤弟以为愚兄乃是何人?” “死生虽是大事,但是义之所在虽死何恨?” “为义而死,我单某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若是死得不明不白呢?且死后还会背负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呢?” 嗯,说这话时单庭珪脸皮一点也不红。 魏定国隐隐听出一丝味道,但是他不愿在揣摩深意这种事上费心思,所以直白地问了出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便是!” 单庭珪知道戏肉来了,赶紧打起精神,九分真一分假地分说道: “不瞒贤弟,愚兄被俘时也曾如你一般只求速死,然则被俘期间遇见了两个熟人,在他们嘴里得知一个事关我二人生死的惊天大阴谋,自那之后愚兄就摒弃了短见,并为邹大寨主义气豪杰所感召,甘愿入伙梁山。” “哦?何等阴谋能让你一介朝廷命官甘心落草?” 眼见魏定国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单庭珪立刻将郝大郎如何送上金银,如何跟高朋串通设计陷害,明面上用好言好语哄着他二人上阵卖命,实则内里早就收集了他二人吃空饷的罪证,就连失期这件事也是高朋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给后期他俩安上一个大大的罪名。 前因后果,事无巨细,一一告知。 “什么!这两个狗贼!原来不管我等是胜是败皆难逃一死?” “叵耐我还以为高朋那厮贤明,不曾想他也是个人面兽心之辈,吃空饷之事满朝孰人不知?哪个武官不干?别个都吃四成五成,尚且没事,我二人只吃二成倒要落个死罪???” “征剿贼寇,国家大计!我等殚精竭虑,唯恐误了国家大事,可这厮们居然在此事上也做手脚!若非失期而须加紧赶路,你我二人如何会分兵?若不分兵如何会被贼人所趁!这些害国误事的奸臣贼子!他们比这梁山贼寇更加可恨!” 听到魏定国越骂声音越大,最后一句话声音更是大得没边,单庭珪心中一颤,赶紧上前劝说。 “贤弟低声!如今你既已得知内情,当知我等于朝廷断无生路,那高朋已然回朝,定然搬弄是非,推卸罪责。他本就是高太尉之子,这又拜在隐相梁师成门下,他一封奏疏上去,我二人必是要死的罪过。” “似此不比边疆上殉国,那样好歹有个美名荣荫,若此时你我背负着罪名死了,岂不是天大冤屈?故此愚兄才甘愿入伙梁山。为今之计,贤弟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切莫再称呼甚么贼匪草寇,那邹寨主人称小秦王,江湖之上谁不闻他好名声?便是沿湖百姓也尽皆爱他,我二人入他麾下倒也不枉了。” 面对单庭珪的好言相劝,魏定国心中五味杂陈,眼中更是透露着剧烈的挣扎,单庭珪知道他的脾气,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再拿话去劝,只是无声地回身坐下,安静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时间过去良久,一直呆立的魏定国忽然开了口。 “你说的那两个小黄门在哪里?” 单庭珪知道这个昔日的好兄弟仍有疑心,便指了指外边。 “人已带过来了,就在院外。” “我自去求证。”魏定国拔腿就往外走。 一只脚跨出门槛之际,魏定国扭过头,定定地看了单庭珪一眼,神色复杂。 “若是此言不虚,我便随你一道落草。若是问出甚么干系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往后也不必再相见了。” 说罢,不等回答,魏定国就出了门。徒留单庭珪一人在屋内反复踱步,面色阴沉不定。 又过去一段时间,门被推开了。 魏定国两眼猩红,手上沾血,惜字如金。 “走吧,入伙梁山。” 第二百零七章 人心和治军之道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伴随着两个小黄门的魂归地府,标志着两名正经的从八品武官正式落草梁山。 消息一经传出,很是振奋人心。 原来梁山上入伙的正经朝廷官员只有两个,一个是花和尚鲁智深,另一个就是青面兽杨志。 但他们都只是刚刚入流的从九品提辖,用梁中书家老都管的话来说,那可真是“比得草芥子大小的官职”,是以大家并不以为意。 这会儿州一级的兵马监押一下来了俩,那可就不一般了。 大宋文尊武卑,所以武官官职大多品级不高,堂堂三衙长官中的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也都仅仅是正五品而已。 从八品武官的实任武官已经是台面上的人物了,端的不可小觑。 他们的加入,对梁山士气和人心的凝聚力有着莫大的增幅与提高。 在任何一个社会,官员无论好坏,其本身就是百姓眼里的风向标,眼下连正经的朝廷官员都入伙梁山了,那岂不是证明梁山在邹大寨主的领导下,愈发的火热,愈发的大有可为? 如此这般,必须得搞一场盛大的仪式以为庆贺,顺便在庆贺中将单庭珪、魏定国等新降之人,以及此战之中立过功的大小人等尽数处置得当。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要抓紧时间,该升职的升职,该调整的调整,该赏赐的必须得不吝赏赐。 对于这件大事邹润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思前想后,决定交由晁盖牵头。 毕竟他给晁盖的定位是将来能主政一方,无论文武都能来得上两手的角色。 此事交给他,就算正式历练的开始。 而辅助人员则是吴用、萧让、金大坚三人,这三个都是晁盖的老部下,他用起来会得心应手。 萧让、金大坚自不必提,以吴用的伶俐心思应该不会猜不到这是在抬举他。 果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吴用高兴地差点蹦起来,他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意味着他吴用吴加亮正式接触梁山的军事大权,之前的开会建议那都是嘴上提一提而已,说归到底他只有旁听权和建议权,此次对赏赐和人事调整提出初步意见,这才是正在获得权力的开始。 带着这股巨大的劲头,吴用简直比牵头负责的晁盖还积极,硬拉着三人加班加点,没日没夜地干,只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将全盘事务理顺,并联名写出了一份初稿。 “哦?居然这般快速,那便回去看看。” 邹润正和一众头领在新成立的梁山伤病院慰问伤员,顺便和大夫们交流探讨治疗手段,听到消息后赶忙将事情交给林冲,自己则回到了山顶聚义厅。 “哥哥和三位先生实心任事,辛苦有加,且请入座,待我先看上一看。” 面带笑容招呼四人入座,又叫亲兵奉上茶水,邹润这才摊开文稿细细看了起来。 文稿遵从了邹润的要求,没有任何的废话,开头就是详细的数据统计。 与凌州兵马这一战,梁山马、步、水三军皆有损失,水军受损最大,阵亡二百二十人,因伤失去战力或者落下残疾的有三十人,可谓是伤筋动骨,触及根本。 骑军其次,阵亡十五人,因伤失去战力或者落下残疾的有四人。步军则基本没有什么损失,只有寥寥个位数的伤亡。 在枯树山的人马加入后,梁山兵力最高的时候是两千五百五十人。其中步军三营,一千二百人;马军二营,三百五十人;水军两营,一千人。 “经此一役,伤亡率已然达到了十分一……” 邹润轻叹一声,此战他计谋百出,又占尽了情报优势和人和之利,仍然只打了这么个战损比,看来古人说“兵者凶器,将者危任,是以器刚则缺,任重则危”不是虚言啊。 暗暗自醒一番兵危战凶的道理之后,邹润开始关注这则数字下边提出的处理方案。 首先就是要给阵亡者以抚恤,这是邹润自己定下来的规矩,晁盖吴用很好的贯彻了这一点。 抚恤金额沿用登云山那边的标准,按照阵亡者功劳和职务的大小,平均下来每人是八十贯,光这一笔就得花费一万九千贯。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还没用上炮呢,近两万贯就这么没了。 邹润暗暗咂舌之余,脸上却不显分毫,他抬起头认真吩咐道: “阵亡名单既然已经明确,抚恤金额也算出了数目,那便立刻施行,此事不得耽误分毫,今天就要着手分发下去。吴用!” “小生在。” “立刻拿着我的手令去找杜迁宋万支取银钱,现钱不够的话就用布帛、粮米等物折算,一定不能叫阵亡的家属们吃亏。” “遵命!”吴用立即拱手接命,并打算这就出去落实。 不料刚刚起身,却被邹润再度出声叫住。 “等等,这抚恤金有家属的给家属,离得远的着人专门跑一趟去送,若是无亲无后的便用这笔钱买来一批孩童,都以亡者之姓冠其名,山寨负责将养他们成人,绝不可使勇者无后。” 此话一出,晁盖震惊无比,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可谓是深入人心,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是不怕绝后的人基本为零。 邹润这一手当真是神来之笔,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招数,但是偏偏所有人都对这种招数没有任何的抵抗力,这大概就是对光明正大四个字最好的诠释吧。 心情激荡之下,晁盖连端起的茶碗都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稀碎,但是他顾不得去捡拾碎片,而是直接拜倒在地,心悦诚服的称颂道: “寨主仁义如厮!晁盖替孩儿们拜谢!” 有了晁盖做榜样,吴用、萧让、金大坚自然是有样学样,一同拜倒在地,实心实意的跟着拜了两拜。 “诶!哥哥这是作甚,快快请起,还有三位也快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好汉子都是为山寨而亡,山寨自然要对得起他们,我邹润更要对得起他们,这些事也只是聊表心意,略尽哀思罢了。” 这话倒不是做伪,而是邹润的心里话,他是真的觉得对亡者做得太少,所以立即又增补了一条意见。 “所有阵亡勇士,其家人愿意领回骨灰的任其领回,若无人接手,山寨将在梁山上修起处英魂堂,每日香火不断,四季供奉不息。吴用,这事你也一道交你去办,速去找杜迁宋万实施。” “遵命!”吴用知道这事宜快不宜迟,重重点了头,立刻就下去办理了。 死者为大,处理完阵亡者的后事,便轮到了伤者。 面对近乎数十名因伤失去战力或者落下残疾者,晁盖他们提出的意见是“愿回家放其归家,愿在山者分给轻松差使,月支钱粮,管其食宿。” 这是应有之义,邹润点了点头以示赞同,随即翻到下一页。 这一页的内容关乎奖惩,乃是警示和激励人心的重要手段,堪称是重中之重。 可当邹润定睛一看,好家伙,关于惩罚的一项居然是空白! “哥哥,此战我军竟然无一人须受军法惩罚么?” 晁盖闻询赶紧起身解释。 “禀寨主,我等三人在诸营问遍大小人等,均称此战三军皆鼓勇向前,未有干犯军纪者,是故无须惩戒,故空白。” 听到晁盖说出的好消息邹润刚开始还真短暂地高兴了几秒,但是马上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诚然,晁盖说得没错,这一仗虽然历时两月有余,但是战斗的烈度并不大。除了水军,骑军和步军打的基本都是顺风仗,所以才没有人做出临阵脱逃、抗命不遵等需要严惩不贷的恶劣现象。 但是没人做出这些事就代表自己的队伍是铁板一块、毫无隐忧么? 那必然不是。 邹润对此心知肚明,这一战之所以没有出现需要惩罚的人和事,并不是说梁山军队已经成了铁军,而是战场形势没有恶劣到那一步而已,就拿瓮口湾之战来说。 此战堪称惨烈,但是那时单庭珪将出口堵死,又打出了赶尽杀绝的旗号,所以梁山喽啰只能被迫背水一战,死战到底,若是单庭珪当初不急于一口吃成胖子,使出招降纳叛的手段,估计梁山水军早就没了。 因此,邹润认为必须要做出警示,要防范于未然,尽可能将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治军者贵乎严谨,抚恤要有,奖励要有,惩罚更要有!非如此不可警示三军!” “传令下去,将前番对阮小二和刘唐的处罚明发山寨,公示于众。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梁山军律乃是铁律!头领犯罪亦需重罚,况喽啰乎?” 此前邹润就已经下达过对阮小二和刘唐的处罚,但是那只是小范围内的知晓,这回他下令要明发山寨,立刻就引起了不同意见。 晁盖、萧让、金大坚三人具是大惊失色,晁盖更是连忙表示不妥。 “寨主三思,阮小二和刘唐位居山寨头领,统领水军,于山寨颇有功劳。纵有小过,小惩大诫即可,倒不得全寨通报,似如此,则二人颜面何存?” 萧让和金大坚上山后一直寡言少语,历来奉行的是多干事少说话,这回竟然也站了出来,异口同声地道: “是啊,自古刑不上大夫,二位头领地位尊崇,不可轻辱,还请寨主收回成命。” 对于晁盖的话语邹润并不以为意,但是萧让和金大坚居然会站出来替阮小二和刘唐说话,这当真是有意思。 邹润记性很好,他清楚的记得,这是这二人自上山之后首次提出自己的看法,并且还是表示异议,之前他俩跟应声虫压根没啥区别。 看来此战的胜利和两位朝廷命官的加入,对人心当真有莫大加成。 就连萧让和金大坚这种半拉子儒家门生都开始建言献策了。 这是好事! 邹润饶有趣味的看了萧让和金大坚几遍,随后收回目光,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而是选择了一锤定音。 “无妨,此事我自会和阮、刘二位头领分说,尔等无须再言。” 第二百零八章 奖功罚过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强行按下反对意见,邹润将册子翻到最后一部分。 这一部分详细地记载了人员姓名和所对应的功绩,以及经过晁盖四人综合考量后给出的奖赏建议。 而奖赏的内容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赏钱,一个是升官。 前者则是针对所有人的。 因为梁山的队伍本质上还不是正规军队,没有按月发粮饷这一说,为了维护人心,实行的是逢战必赏制度。 也就是说,除了逢年过节和有啥大喜事需要发赏之外,只要是打仗了,不管立功与否,梁山上下人人有份,只是立功者会按照功劳大小酌情增加数额。 梁山目前仅战兵就超过了两千五,加上他们的家属以及一般的喽啰,乃至俘虏,总人数已经逼近了四千大关。 按照普惠性质的原则,此战每人最低也要赏三贯钱,再加上要对立有功劳者加赏,山寨头领更是每人不能低于两百贯,再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支出,所有支出加起来直接将近三万贯。 好家伙!又是一大笔! 饶是邹润再怎么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回也感觉到心痛到不能呼吸的地步。 亏麻了呀! 这一仗从头到尾也就在阳谷县官军大营收获了一批粮草辎重,但当时离山寨太远,再加上都是骑兵,没法全数转运,大部分都被迫付之一炬,只带走了少数值钱的东西,而这部分东西的价值加起来还没五千贯。 感情两个多月打生打死,不仅分币没赚,还净支出五万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这么一算,生辰纲算是白劫了! 不行不行,得立刻想办法止损,不然照这么下去,哪怕次次都是大胜仗,照样也能把梁山拖垮。 邹润一边动脑筋想办法搞钱,一边赶紧翻看升官的那一项来转移注意力。 按照初稿所写,此战一共要提拔正、副什长近百名,正、副队正四十名,至于都头一级则是空白。 嗯?? 有意思。 邹润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来晁盖等人还是蛮有分寸的,虽然对什长和队正一级的骨干头目给出了任命建议,却没有对都头一级的重要职位指手画脚。 要知道,梁山以及登云山目前的军队层级都是按照正将、副将——正、副校尉——正、副都头——正、副队正——正、副什长,这个体系设定,能直接管理一百人的都头是仅次于校尉的存在。 而目前校尉一级的军职最低也得是山寨头领才能充任。 所以在邹润麾下,都头已然是不折不扣的“高官”了。 在自己没有明言的情况下,能这般精准拿捏尺度,以晁盖的性子八成是做不到的,邹润不用想也猜得出来,肯定是吴用、萧让、金大坚三人中的某一位,或者是这三人集体点醒他的结果。 啊!手下有帮读书人办事就是好啊,瞧瞧,他们实在是太懂事了。 怪不得自汉朝之后儒家的地位就没怎么动摇过,这帮读书人是真的会为当权者搞服务啊。 心情好转之下,邹润斟酌片刻,提笔在奖赏人员名单上做了些许更改和增添。 枯树山出身的何成从什长的位置上再升一级,提拔为副队正。 周汉作为王伦时期就上了梁山的老人,听阮小二说他在水战中敢打敢杀,冲锋在前,那便让他跨一大步,进入都头的序列,但是前面先带个副字,磨磨他的性子。 考虑到梁山现在的盘子越来越大,出于对军队加强掌控的需要,邹润决定将亲兵队也放一批人下去,充任各营的骨干。 毕竟亲兵队每个人和自己长时间朝夕相处,感情基础牢固,不少人还接受了他的言传身教,都是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邹润大笔一挥,凡是从亲兵队出去的,最低也是个副队正起步。 而原亲兵队副队正刘强汉则直接被任命为骑兵第二营的都头。 还有情报营在此次作战中立功不小,也选了几个表现出挑的幸运儿,一道晋升至都头序列。 做完这些,邹润轻轻放下手中毛笔,略微吐出一口气,转头对对晁盖等人说道: “哥哥和几位先生辛苦了,此事便大致这般定下,只是升赏之事不可擅断,须得征求各位头领之意。这样吧,就劳哥哥下去代为通知,告诉山寨诸头领,明日一早,山寨聚义厅公议大事!” “谨遵寨主之命!” 晁盖连忙起身,带着萧让和金大坚一同拱手称是。 待相送这三人走出房间,邹润没有任何怠慢,他又回身坐到了桌案前,再度拿起毛笔,开始写写画画。 虽然眼下有了善于文书政务的人可以使唤和代劳,但是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撒手不管的,中下级职务的奖赏升叙之事倒也罢了,但是其他一些重要工作只能自己去谋划。 明日就是战后的首次山寨大会,邹润要趁此机会将梁山上上下下梳理顺当,另外再安排好几项当务之急的重要工作。 ……………… 翌日一早,日出东山,鹊跃枝头,一声钟响,三关次第开门。 合计一十八位头领,或自山前山后住处,或于山上山下兵营,陆续到达了聚义厅前的山顶平台处。 好不容易聚得这么齐,各位头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交谈沟通的机会,互相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故意掐着点晚来的单庭珪和魏定国也在其中。 作为新降之人,他们自然还没融入到梁山这个大群体之中,只能略显尴尬地站在最边缘处,面带局促地看着别人说笑不停。 众人谈论最多的无非就是立功受赏之事,有关乎自身的,也有关乎自己部下的。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心思灵活的单庭珪也大致弄明白了梁山的体系划分,他不由得心下揣揣。 “不知我兄弟二人会被那邹润安排甚么职务……独领一营是不敢奢望了,只要是能够重新带兵那真便极好了……” 正暗自思索间,又闻得一声钟响,值守喽啰推开聚义厅大门,恭请头领们入内。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推让,林冲、晁盖、鲁智深被一齐推到了最前边,众意难违,三人只好带头入内,只是当林冲抬起腿时,却忽然停顿片刻,接着竟然转身回来,径直走到了故意吊在最后面的单庭珪魏定国面前。 厚道人林冲展颜一笑,“二位监押,也请一同入内吧。” 说罢,也不管单庭珪魏定国愿不愿意,拉起二人的手就往里边走。 一直拉着进入厅内,林冲还不忘细心地给二人找好座位,这才松手。 在略微靠后的地方坐下,单庭珪魏定国相视一眼,内心各自涌起一股暖流。 “寨主到!” 伴随着值守喽啰的一声大喝,聚义厅内众人纷纷端坐身姿,目视前方,摆出了严肃端正的模样。 邹润一袭青衫,自绘着猛虎下山图的屏风后转出,落座在虎皮交椅之上。 看着济济一堂的各色好汉,邹润微笑示意后开门见山。 “诸位兄弟,今日之会,无外乎奖功罚过,相关细则便请吴参军给大家念一念,诸位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当众提出来,我等一起参详。” 得到吩咐,吴用起身,取出袖间册子开始照本宣科。 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在聚义厅里回荡,当听到邹润制定落实的一系列抚恤和优待措施,众人频频点头,看向邹润的目光里充满了钦佩和炽热。 当听到具体的金额数目,纵使早已知情,杜迁宋万这对老搭档还是不由得苦笑着联袂起身说话。 “寨主,这打胜仗的滋味可不算好受啊,左一笔,右一笔,硬是将原本那点存货掏了个底儿朝天,眼下山寨库房里空的都能跑老鼠了。” “就是啊寨主,咱们山寨这点老底子恁是最清楚不过的,这笔用度支出去,钱粮就即将告罄,还请寨主早做打算啊。” 邹润早就料到这二人会哭腔,好在经过思量,他有了一些应对之法,于是便示意这二人先入座。 “我就知道你俩会伸手找我要钱,此事稍后再说,且听吴参军念完。” 杜迁宋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告罪一声,这才坐下。 随即吴用开始公布惩罚之事,并且强调了会明发山寨各处,以儆效尤。 阮小二和刘唐只想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难当。 还好昨晚邹润专门找他俩谈心谈话,他们明白寨主的用心良苦后倒也没说什么,都表示愿意当那只杀鸡骇猴的鸡。 此时更是双双拜倒于地,口称认罪认罚。 眼见于此,在座所有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那些山寨老人儿。 刘唐也就罢了,阮小二在邹润心中什么地位他们最明白不过,那是仅次于林冲的存在,即便如此也遭受了这么严重的处罚,一时之间众皆肃然。 “好了,你二人起来吧,一定要谨记教训,莫忘自赎自新。尔等也要引以为戒,切莫怀侥幸之心,军法如山,断不可犯!” “我等谨遵寨主之命。” 邹润严肃的态度迎来了一片诚心称是之声。 待到众人重新入座,吴用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起众人喜闻乐见的环节。 鲍旭咧开了偌大的嘴角,好几个枯树山出身的喽啰的都得到了奖赏和晋升,使得他那张狰狞的鬼脸上充满了灿然的笑意。 杜迁、宋万和朱贵也频频以目光沟通交流,最终都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梁山上的老人并没有受到冷落,连周汉都当上了副都头,这让他们很是欣慰。 而当吴用念到亲兵队的任命时,在厅内值守的好些个亲兵,包括刘强汉在内,全都涌到厅中跪下,泪流满面。 “寨主!别撵我走!我惟愿跟在恁身边侍候!” “寨主!俺不当那劳什子队正,只要能为寨主牵马坠蹬就心满意足了!” 邹润没想到这些亲兵的反应如此动情,想起平日里相处的点点滴滴,邹润一时也禁不住眼眶泛红。 “快起来,像什么样子,直叫头领们看了笑话。” “尔等跟在我身边也不少时日了,总要去奔个前程,此次外放尔等出去,我自也舍不得,到了各营要好生做,切莫丢了亲兵队的脸面。” 第二百零九章 酬功之会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亲手替这些随他冲锋陷阵,为他当过刀枪箭矢的好汉子擦去眼泪,邹润挨个对他们寄语一番。 亲兵们知道自家寨主心意已决,纵然万分不舍,也只能遵命执行。 这一幕引得众人十分艳羡,也都对邹润在底层喽啰心目中的地位有了再一次清晰的了解。 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张俊正在悄悄地关注着斜对面单庭珪和魏定国的反应。 见单庭珪目光复杂、魏定国一脸震惊的同时也夹杂着不解,心中顿时嗤笑起来。 “哈哈,这两个撮鸟像极了洒家刚上山的时候,这个姓魏的看起来倒是个实诚汉,没那么多歪心眼。这个姓单的面丑心繁,估计也如我当初一般,尚怀他念。” “唔……要不要提醒寨主呢?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寨主的英明估计早就看破了,洒家还是慢慢看好戏吧。” 经过邹润接连数次的敲打,张俊彻底没了心气,决定安心做个吃瓜群众。 但是这个决定刚下没多久他就震惊了。 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原因在于邹润在安抚完亲兵之后,也学着吴用那般,也从自个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宣纸,宣布了又一重大消息。 “诸位头领,针对喽啰和大小头目的奖赏已经宣读完毕,现在本寨要结合此次之战,对立功优异的头领做出调整,现将全寨头领职事宣读如下!” 计有: 梁山及登云山寨主、正将:小秦王邹润。 梁山军机处:主官,邹润;副官,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托塔天王晁盖;参军,入云龙公孙胜(挂职,人在东京)、智多星吴用。 梁山事务堂:主官,邹润;副官,托塔天王晁盖;参事,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旱地忽律朱贵、玉臂匠金大坚。 听到这里,座中萧让眉头一动,心里恍然有了明悟。 他原本就是挂职在梁山军机处,此次名单上既然没了自己的名字,看来自己估计是要动了,八成是要到登云山任职了。 心中思索不定,但是萧让面上却不显分毫,而是继续安坐静听。 念完一处一堂的人员名单,邹润开始按照步军、骑军、马军的顺序,宣布各营的主职副职。 梁山步军第一营(兵额四百):校尉,副将豹子头林冲充任;副校尉,摸着天杜迁。 梁山步军第二营(兵额四百):校尉,花和尚鲁智深(兼任山寨练兵使);副校尉,云里金刚宋万。 梁山步军第三营(兵额四百):校尉,丧门神鲍旭;副校尉,没面目焦挺。 梁山骑军第一营(兵额二百):校尉,副将豹子头林冲充任,副校尉,暂缺。 梁山骑军第二营(兵额二百):校尉,张俊张伯英(兼任山寨练兵副使、骑术教头、弓箭教头),副校尉,暂缺。 张俊长大了嘴巴。 什么?自己居然从骑军第一营副校尉升职为了梁山骑军第二营校尉! 这是真的么? 一时之间,张俊竟然不敢相信邹润那洪亮清晰的话语。 之所以这么失态,倒不是张俊有多么在乎校尉这个职位,而是他心知肚明,之前邹润将自己放在林冲身边任副手,确实是因为他骑术好,弓箭也好。 但更多的原因其实是邹润对他不放心,特意将他放在林冲手下,说是给林冲当副手,实则是让林冲紧紧看住他。 现在居然让自己独领一营?不再派人看着自己了? 就在张俊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的时候,他前边的鲁智深忽然重重咳嗽一声。 咳咳!! 这是鲁智深在提醒张俊抓紧行礼答谢。 “末将谢过寨主……” 张俊猛地会意,下意识站起身来,糊里糊涂地朝邹润行了个礼。 那样子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动作恍惚,言语含混不清,惹得鲁智深眉头大皱。 要不是顾忌到今天所有头领都坐在一起议事,以鲁智深的暴脾气,只怕是早就站起来给张俊几个大爆栗了。 “哈哈,何必称谢?你将梁山骑兵操练得如此出色,战场上又接连立功,这自是你应得的。” 邹润笑意盈盈让张俊坐下,只是末了又加了一句。 “好生做,我邹润从来不亏待任何一个实心任事、同心同德之人。” 这句话意味悠长,邹润任由张俊坐在座位上回味,自己则继续公布其他人的任命。 梁山水军第一营(兵额五百):校尉,立地太岁阮小二(因过被免,暂代此职);副校尉,暂缺。 梁山水军第二营(兵额五百):校尉,暂缺;副校尉,赤发鬼刘唐(因过被免,暂代此职)。 情报营(兵额无定数):校尉,入云龙公孙胜(负责东京情报)、旱地忽律朱贵,鼓上蚤时迁;副校尉,白日鼠白胜。 这下轮到时迁瞠目结舌了。 话说朱贵在听到又增加了一名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校尉后,不由得立时醋意大发,独自在座位上耷拉个脸。 而身处末位的白胜却发自内心地为时迁感到欢喜,见时迁仍呆坐在座位上两眼发直,白胜还好心扯动其衣袖,低声提醒。 “嘿!偷儿!你的喜事到了,还愣着作甚?快快行礼啊!” 时迁这才如梦方醒,小偷行当出身的他全不似张俊那么含蓄,当着满满一堂头领的面,时迁喜形于色,直接扑翻在地。 咚!咚!咚!一连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时迁谢过寨主恩典!” 时迁的高兴溢于言表,但是除了白胜之外,众人看他的表情多带着不屑。 只因跪礼在元、明之后才大肆泛滥,究其根本乃是胡风浸染的缘故。 终宋一朝,除了在很隆重的场合有少量的跪礼,一般情况下,跪礼只对天地君亲师,无论官场还是民间,很少有给上位者磕头叩拜的。 譬如张俊,纵然心中欢喜,也只是行了个叉手礼而已。 到了时迁这画风大变,只能说是时迁出身太低、太贱的缘故,加上他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异样眼光,所以并不在乎这些,全凭心中喜好而为。 在文教兴盛的宋代,对礼仪这般不讲究,不怪乎平日里只有闲汉出身的白胜与他交好。 身处高位,受人跪拜固然很爽,但是来到宋朝后邹润不可避免地也受到了当代风气的影响,他也认为跪礼盛于胡域,不过考虑到时迁的颜面和激动心情,他不好直接点破。 只能移步下来,将其扶起,鼓励的同时,委婉用言语提示一二。 “此战你与情报营皆立首功,梁山以军功为进途,非厚赏不可以酬之,情报营校尉之职,合该受之,何须多礼?” “须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壮士膝下金千两,都是当校尉的人了,以后切莫自轻,好生做,我自看好你。” 这一席话直入时迁肺腑,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涌上心头,他腿上当即又是一软。 正待又跪,但邹润刚刚的这番话犹然在耳,时迁便努力站直身体,深深行了一礼,“俺发誓定要以死相报寨主!” …………………… 将一干老人安排妥当,邹润轻轻合上手中纸册,目光看向了聚义厅中的两张新面孔,众人也随着邹润的目光一道看去。 这叫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单庭珪和魏定国心中直打鼓。 他们无法得知邹润到底会如何安排他们。 从前番的分拨职事来看,梁山现有的营头几乎被瓜分殆尽,只余骑军还缺两个副校尉,水军也缺一正一副。 那么被江湖人鼓吹为称颇类秦王之英雄的邹大寨主,到底会将他们安排在骑军还是水军?亦或者是百般提防,只给一个空头头领的虚名后高高挂起? 众目睽睽之下,单庭珪和魏定国手中不禁渗出重重汗水,无比紧张地准备迎接来自于新上司的安排。 邹润张嘴了。 “列为头领,识得这二位好汉乎?” 这不废话嘛,这俩人分明是咱们梁山的手下败将啊! 邹润此话一出,除了性情含蓄的林冲和很少发表看法的杜迁、宋万,以及险些大败的阮、刘二人不曾言语,其余大多数人都是面带意味深长的笑意,鲍旭大嘴一咧,刚想要说话,但却被眼明手快的焦挺一把捂住了嘴巴,同时用严厉的目光坚决制止。 单庭珪和魏定国一脸赧然,不自觉低下了头。 败军之将何敢多言? 但是邹润可不管那么多,他直接走下虎皮交椅,来到二人面前,牵着他二人的手,大大方方的说道: “此战单、魏两位监押行军之严谨,用兵之老道,孰不叹服?只可惜目今朝廷奸臣当道,为一己之私利,犯天时、地利、人和三大兵家大忌,驱使二位仓然出军,又遭那监军阉竖与小人合谋,设奸计陷害,以致战场失利,靡费粮饷,涂炭生灵。” 邹润无比贴心地帮二人总结好了原因还不罢休,继而又大声替二人做出了定性。 “故此,此战绝非败于二位监押作战不力,而是败于奸臣之私欲,朝廷之昏聩!” 一脸认真说完这些,邹润话头一转。 “后经邹某百般劝说,二位监押终蒙道义感召,情愿入我梁山,一同替天行道,此乃梁山之幸,更是我邹某之幸!列为头领当齐来厮见。” 树无皮则死,人无脸难活。 邹润的一席话说得单庭珪和魏定国心中大动,脸上充斥着一股异样的酡红,此时此刻,他们终于体会到了时迁刚刚的那种心情。 这哪里是寨主? 这分明是知己啊! 有了邹润这番言语,聚义厅里的头领不管心中作何想,但是面上却都一副“确是如此”的模样,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厮见,单庭珪和魏定国则不住地欠下身子回礼。 原本的隔阂不知不觉间正在缓缓消散。 待到众人都已见礼,邹润便面带微笑,当堂宣布了对他二人的最终安排。 第二百一十章 操刀鬼莫操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圣水将单庭珪,为登云山头领,任登云山水军第三营副校尉。” “神火将魏定国,为登云山头领,任登云山火器营副校尉。” “圣手书生萧让,转为登云山头领,调任登云山事务堂参事。” 登云山! 这下半个聚义厅的人都哗然了。 身为当事人的单魏二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自己不是投得梁山么?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登云山? 话说登云山又是什么地方?还有火器营是什么营头? 看着“新鲜出炉”的两位新同僚,萧让暗道一声“果然!”,其实早在邹润分拨职事却一直没有提及这二人时他就隐约有所猜想。 此刻看到二人仍是迷惑不解的模样,萧让微咳一声,正打算上前解惑答疑一番,就当是为任职登云山而提前铺路。 谁知还没等他站起身,另一个人却抢在了他前头。 因战事延误行程,一直滞留在梁山的杨志终于在公共场合主动说话了,他径直上前,对迷茫中的单魏二人发出邀约。 “二位监押,洒家是寨主先前任命的登云山步军第三营校尉,往后咱们就要在一口锅里搅马勺了,会后有暇可往洒家住处一叙,洒家好生给二位讲讲寨主麾下的两山一岛,顺带商议一番何日起程之事。如何?” 兀地可恨!居然被这个闷嘴葫芦抢先一步! 萧让一拍大腿,心中恼恨不已,但是机会难得,他只好紧随杨志身后,一同上前搭话。 “哈哈,小生萧让,见过三位校尉,既言登云山之事,切莫落了小生……” 自打这三人开了头,聚义厅中便喧声渐起,头领之间你一言我一语,一齐打开了话茬。 人群之中,林冲、晁盖、鲁智深和吴用互相交换了意见,他们都对邹润的这番安排连呼英明。 阮小二和刘唐更是暗自松了好一大口气。 他们不止担心过一次,生怕寨主会将善于水战的单庭珪安置在梁山水军里,这下好了,送去登云山再合适不过。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倒不是阮小二和刘唐心地狭窄、嫉贤妒能,更不是看不惯单庭珪的为人而心怀蔑视。 实在是瓮口湾之战单庭珪用心太黑、下手太狠,差一点就将梁山水军彻底打残,不少梁山水军喽啰直到现在都对单庭珪恨之入骨,所以单庭珪实在是不宜留在梁山。 送他去登云山发展再好不过,他与那边的人马没有半分瓜葛,加之登云山又急需水军头领,两两结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眼见聚义厅内气氛逐渐活跃,一片祥和,可知山寨的领导层都对自己酬功之法都是持肯定态度的,邹润心中大慰。 总算不枉他亲自操刀,自战后就开始筹划,又熬了好几个通宵方才厘定了这套方案,基本让各方的需求和利益都得到了满足。 说了半晌的话不免口干舌燥,邹润取过一盏茶水,略略滋润喉咙,然后重新端坐身形,轻咳示意。 “咳咳……” 待到众人逐渐安静,邹润话头一转,趁热打铁,开始对当前山寨其他重要事务做出安排。 “朱贵何在?” 朱贵本在座位上强颜欢笑,这厢听到寨主点名,猛地一惊,立刻起身唱喏。 “小人在此。” 邹润只看朱贵面色便将他心中所想猜出了七八分。 老实说,朱贵的胸襟并不算宽广,这一点让他有些不喜,但也仅仅限于有点不喜罢了。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就连邹润自己何尝不是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陷呢? 领导者和清流之辈到底不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苛责他人虽然爽了口舌,却终究于事无补。 “财神爷。”邹润开口就是充满了调侃意味的戏称,“刚刚你也听到了,掌管钱粮采买的杜、宋两头领可是说了,再过几日咱们梁山上的库房空得马上就能跑老鼠了,山寨钱粮日罄,此事还须仰仗财神爷恁啊。” 自朱贵开始大卖私盐以来,梁山上下逐渐就称呼他为小财神,此时邹润专门拿这个话头打趣,众人会意,不免轻笑。 听到连寨主都知晓了自己这个响亮的外号,朱贵顿感自得。 因时迁和他平起平坐而不愉快的心情顿时有所回升,他当即面带笑容地叉手回话。 “寨主取笑了,财神爷之言都是列位头领和下边喽啰的戏言,当不得真。寨主于钱粮之事上但有差遣,小人任凭驱使。”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人抬,这是对上,有时候对下也需要用好话加以抚慰,这么做常常可以收到不错的效果。 眼见朱贵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邹润接连发力,不住嘴地又夸了一遭。 “哈哈,好!当真是实心任事,勤恳如一,不愧是跟了本寨主这么久的老人了。” 给足了朱贵脸面的同时,邹润也不忘加以实实在在的赏赐,这就跟养花养草一个道理,阳光咱得给足了,水分肥料也不能少。 “此战你探听消息也立了不少功劳,本寨主历来有功即赏,来人啊,去取一百两上好的雪花纹银来,单独赏赐给朱贵头领。” “遵命!”立马就有亲兵下去办理,很快就捧回来一大托盘银灿灿的银元宝。 不待朱贵出言推辞,邹润立刻拿话堵住了他的嘴。 “山寨财力维艰,便委屈你些,这一百两你权且收下,休嫌轻微,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此话一出,朱贵不管是真心推辞还是假意不收,都只能照领。 做足了前戏,邹润脸色一正,开始对朱贵下达命令。 “战事已毕,开源之事须要早早发动,我已飞鸽传书登云山,想来最多七八日后就会有一大批货物转运而来。在此期间你便辛苦些,先前因战事耽搁的买卖要重新拾掇起来,新的市场也要打通和扩大,我最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梁山的私盐海货买卖要重回巅峰!” 说到这里,邹润五指聚拢,报出了一个他希冀的数字。 “七千贯!——往后每月登云山会朝梁山每隔十日发一批货,每批货五至十船不等,我要你每个月给山寨创收七千贯以上!你可能做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贵身上,能够坐在聚义厅里的人,无不是受邹润耳濡目染之人,他们深知钱粮的重要性,也都期待从朱贵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这个关乎整个梁山的发展大计和他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感受着一股股炙热的目光,朱贵鬼使神差地有了信心,他一咬牙,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能!” “好!本寨主果然没看错人!”邹润哄然叫好,“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或者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旁的都还好,就是盘子一旦铺大了,手下缺合适的人帮衬。”朱贵也不是完全打肿脸充胖子,直接就抛出了一个难题。 缺人好说,但缺合适的人就难了。 邹润当然知道朱贵嘴里合适的人指的是什么人,肯定最好是要会做生意的人,再不济也要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 想到这里,邹润的目光在聚义厅里来回扫视数遍,逐渐圈定了三个人——白胜、晁盖和林冲。 白胜卖过酒,勉强算有经商经验,但是此人样貌上有些拿不出手,古代都是以貌取人,以白胜的身架和尊荣,不管是面对绿林豪强还是搞私商的涉黑商贾,只怕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和尊重…… 晁盖虽然本身就是做私商而名满天下的大佬,他重新上手私盐买卖肯定也没啥难度,但是邹润给晁盖的定义可不是仅仅当个私盐贩子这么低端的。 况且自晁盖上山以后,一直都享有很高的政治军事地位,猛地让他去抛头露面、重操旧业,只怕他会有想法,貌似不妥。 至于林冲…… 就在邹润不断纠结时,这三人也纷纷感受到了邹润停留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各自也都思量起来。 不一会,只见晁盖首先站起身。 这位实诚汉子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也跟没有邹润私想的那么多思想包袱,反而是豪气万千的主动请缨。 “寨主,让俺去一遭吧,俺去帮衬朱贵头领……” 好家伙,晁盖这么一开嗓,别说邹润尚且没说同不同意,朱贵倒先吓了一跳。 “阿耶!不可不可,天王切莫如此!朱贵岂敢……” 谁知没等朱贵说完,邹润却一拍扶手,定了调子。 “罢了!钱粮之事迫在眉睫,便不拘俗礼了,只能权且委屈哥哥一二。” 邹润彻底下定决心启用晁盖,不管如何,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但是在具体使用上他还是做了区分和计较的。 “梁山的私盐买卖自今日起分为两部分,沿湖一带州县,交由晁盖哥哥打理,想来以哥哥之名,彼辈无人不知,定可省去许多功夫,哥哥出马,家门口这块基本盘定然无忧矣。” “其他内陆较远州县,便由朱贵带人打通商路!” 邹润的思路很清晰,那就是把梁山目前的私盐市场做个区分,老客户交给晁盖维持,这是个轻松活,新客户开发交给朱贵去做,这是难活,单独朱贵一人肯定进展缓慢,所以还得派人去帮他。 “即日起梁山酒店系统也做拆分,沿湖一带州县酒店交由白胜暂时打理,后续新开酒店由朱贵继续主管。” 这也是减轻朱贵身上担子的一个方法,但很可能会引起朱贵的不悦,毕竟这看起来很像在变相地在剥夺和削弱他手中现有权力。 果然,白胜大喜过望,欣然领命,但是朱贵却肉眼可见的面色一黑。 “唉,人心难足啊……” 邹润不知不觉谓叹一声,但是很快他就打起精神,将朱贵招至身前,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悄声说起了什么。 众人不由好奇心大起,都很想知道寨主这般神秘,到底跟朱贵说了什么? 只可惜邹润声音太低,众人相隔又远,只能看到朱贵面色由黑转红,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脸上容光绽放,转眼间斗志昂扬。 只有坐在邹润下首的几个头领竖着耳朵听,却也只能勉强听见什么“打下耽罗岛”、“第一批”、“封赏”等模模糊糊的词语,难窥真意。 狠狠画了个大饼将朱贵彻底安抚,邹润的目光便落在了最后一人身上。 林冲悚然一惊,倏地一下站起了身,目光中满是为难。 “寨……寨主,恁别看我啊,我可不会卖私盐,更不会开酒店……” 说都没想到林冲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委屈的语气和幽怨的眼神,像极了被婆婆欺负拿捏的新入门小媳妇。 “哈哈哈!!!” 聚义厅内立刻爆发了一阵巨大的笑声,原本心情有些阻塞的邹润也不免由阴转晴,大笑不已。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林冲脸上看见局促和不安的神情,之前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一向都是以在沉稳干练的形象示人的。 众人笑了好些时,直到好脾气的林冲逐渐面黑如锅底,眼看就要发起性子来,厅中笑声这才渐渐止住。 邹润也是好不容易才收束了情绪,极力压制着抽搐的嘴角,勉强说出了点名林冲的原因。 “素闻哥哥有个记名徒弟叫曹正,我意取他上山襄助朱贵。” “操刀鬼莫操刀了,改行卖私盐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林家枪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曹正,东京开封府人氏。 世代屠户出身,极善挑筋剐骨,开剥推斩,故此人送外号操刀鬼,虽是林冲的记名徒弟,只可惜只学了半路武艺就停了,出身繁华东京的他,在学武当兵和经商发财二者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年少志大的曹正拿着东京城一个财主的天使投资来到山东,满怀热血,企图大展拳脚,博个盆满钵满,但很快就在现实的铜墙铁壁面前撞了个头破血流,五百贯(注1)赊来的本钱折了精光,哪里还敢回乡? 没奈何,衣食无着之下,只得入赘在青州一户庄农人家当了赘婿,目前依靠经营一家村中酒店为生。 嗯,以上内容均出自操刀鬼曹正本人之口。 听了这么一席话,聚义厅中的诸位头领全都面面相觑,半晌都没人吭声,众人眼神里除了怪异就是震惊。 这端的是极品货色啊! 不怪林冲上山这么久都没向任何人提过自家还有这么个徒弟,实在是曹正的身份让他真没法张口。 先说“屠户家庭”和“操持商业”这两个关键词。 从士农工商和三教九流的传统认知评判,这两条随便单独拎出一条,那都是处在社会鄙视链的最低端,在此程度上再加个“入赘为婿”,好家伙,这属于是绝望光环叠加到死的状态,可以直接从最低端跌到最底端,属于那种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的存在。 根据《说文解字》的解释,赘婿中的“赘”,乃是“以物质钱”之意。 在父系男权为主的古代社会中,很长一段时间里,赘婿几乎等同于货品,其地位比犯了死罪的囚徒还要低,最夸张的时候,成为赘婿真的需要跟孩子姓,直接和耻辱二字挂钩。 到了宋代,因为商品经济有了长足发展,赘婿的地位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但无论走到哪,仍是遭人白眼甚至是唾弃的存在。 可以这么说,哪怕是去当乞丐甚至是采花贼,那都比曹正现在的身份说出去要好听的多。 有这么一个难以启齿的徒弟,若非邹润主动提起,即便性子敦厚如林冲,他也是羞与人言说的,可邹润偏偏不知道在哪知晓了这么一档子事,不等林冲同意,就于五天前派人前去招揽,而今日就是曹正首次亮相梁山的日子。 这才有了满厅头领瞠目结舌,久久无言的一幕。 看到跪在聚义厅下,自报家门来历后就低头不语的曹正,林冲内心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一咬牙,站了出来。 “启禀寨主,我这徒弟杀得好牲口,可容他在山寨做个勾当屠宰头目。” 注意,是头目,而不是头领。 不过即便如此,一声“我这徒弟”,也教曹正偌大一个汉子泪洒当堂,险些泣不成声。 众人也不禁纷纷感叹亏得林教头宅心仁厚,若非真个感情重义,谁又愿跟赘婿这种身份的人搭上干系呢? 然而邹润却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勾当屠宰头目? 就连宋江当初好歹也捏着鼻子让曹正有个头领之位,难道自己还比不得宋江那个黑厮? 说来曹正一身武艺本就不俗,从他能单枪匹马和杨志交手三二十回合就可见一斑,再加上原著中他一方面关联林冲,另一方面又对杨志有恩,再加上又是二龙山的头领,这三重缘故叠加起来可了不得。 若换了旁人,只怕排名进入天罡都有可能。 可只因其赘婿身份,便为众人所轻,连小吏出身的宋江也看他不起,随手给他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掌管屠宰和建造的头领。 现如今鲁智深、杨志都入了自己麾下,二龙山的事八成不会再有了,是时候给曹正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舞台了。 “哈哈,哥哥此言差异。”邹润哈哈大笑,直接否定了林冲的意见。“恁自己的徒弟恁自己如何不知?我观曹正于武艺上已得哥哥三分真传,在梁山上坐一把交椅不在话下。” 其实邹润倒不是看重曹正那身二流中等的武艺,他看重的是曹正在智取二龙山时的有勇有谋。 原著中若无曹正眼光精准,一眼就看中了二龙山这块好地方,并且给碰了壁的鲁杨二人想出一条妙计,后来又主动在关隘前演了场好戏蒙骗过了守关喽啰,纵使鲁杨二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也进不了二龙山的大门。 而后在鲁智深一禅杖将邓龙劈成两半后,那些喽啰本欲上来围攻,还是曹正一嗓子,“都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扫除处死!”,才避免了事态升级,较为平和的接手了一个完整的二龙山寨。 但是这些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眼下并不能拿出来堵众人的嘴,他便只能挑出曹正身上最差的一条优点作为任其为山寨头领的依据。 但邹润还是低估了赘婿这个身份在当下的受鄙夷程度,他都发话了,不光满厅头领无人应和,就连林冲也面露挣扎,迟迟不语。 邹润猛地生出一腔肝火。 这可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往常他的命令一下,那个不是叉手应是,何人敢不奉命遵行? 就在邹润阴沉面目即将拍桌而起之际,察觉到气氛异样的曹正却突然站了起来了。 曹正不傻,他何尝不知道寨主有意提拔与他,自己师父也很是心动,但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曹正明白自己身份属实难堪,再加上他名头不响,又不曾立下功劳,这些老头领不服气也是正常。 曹正不想对自己青眼有加的恩人作难,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师父背负怀私护短的流言蜚语。 既然如此,那便用武力说话! “小人谢过寨主恩典,然口说无凭,眼见为实,江湖中人只好真本事,小人斗胆,祈求厅中出来一位头领赐教几招,若曹正武艺不精,自当掩面下山,再不敢登临大寨,若曹正侥幸入得诸位好汉法眼,不管寨主赐予何职,小人都愿为寨主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说得好! 邹润暗暗喝彩一声,不愧是他看好的有勇有谋之人,这番话端的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说得不错,那便依你,今日我梁山众头领都在此处,你可自行挑选一位,就于这厅外平台演武一番,也好教众头领知晓林教头手下强师无弱徒。” “谢过寨主!”得到首肯后,曹正真心实意地向邹润行了一礼,然后目光便在四处逡巡。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林冲也是不肯再退让了,寨主一力主推,徒弟也要证明自己,他这个做属下和做师父的唯有全力以赴。 考虑到曹正刚刚上山,对各位头领还不熟,林冲便站了出来,逐一给曹正做简要介绍,方便他挑选出合适的对手。 “这位是花和尚鲁智深,这位是托托塔天王晁盖……” 林冲一一介绍完毕,然后便不再言语。 做事要有分寸,在曹正还未正式入山之前,他终究还是外人,不能说得太多。 随着林冲的一一介绍,曹正心里逐渐有了底。 他首先先排除掉吴用等一干文人,而后看向名满天下的鲁晁二人。 鲁大师? 不行! 鲁大师武艺虽然天下闻名,但是他和师父乃是至交,若和他放对,只怕众人疑其放水。 晁天王? 不妥! 他乃闻名天下的奢遮好汉,身份悬殊,年岁又大了些,不可以卑挑尊,以壮战老。 目光接连又从诸如阮、张、韩、杜、鲍、焦等人身上略过,曹正要么嫌其是水上好汉,要么嫌其武艺不出名,即便赢了,别人也不夸他好汉。 直到目光扫到青面兽杨志时,曹正站住了脚。 “你要与洒家过招?” 原本打算明天就出发去登州的杨志皱起了眉头。 “昔日在东京时,久闻制使一手杨家枪出神入化,小人是个不成器的,当然不敢奢望能在制使手下获胜,然身为习武之人,即便明知必败,若能一睹杨家枪之风采,虽死不怨,此生无憾!” 曹正的想法很理智,杨志是和他师父林冲齐名的高手,而且此人还和自己师父没有什么交情,在他手下展现一番本事,必能得到众人承认,为此他甘冒风险。 “你可想好了,你虽是林教头座下高徒,但刀枪无眼,我杨家枪乃是杀人技,交手无碍,但是我认得你,我这杆枪可不认得你!” 说这话时,杨志不由得瞥了一眼稍远处的林冲。 他下意识地把这当做林家枪和杨家枪间的较量了,言语之间火药味很浓。 曹正自然听得懂话外之音,但是他仍然是不改前衷,深吸一口气后,还是那句话。 “虽死不怨,此生无憾!” ………… 晴日当空,金风乍起,梁山山顶平台之上,两个持枪之人正在空地中心你来我往,你刺我挡,上演着一场夺人眼目的枪法对战。 但见: 一来一往,有如红雁拒紫雕;一上一下,却似半岩豺斗狼。左盘右旋,好似张飞敌吕布;前回后转,浑如咬金战秦琼。操刀鬼奋勇,杆棒枪架隔遮拦;青面兽生嗔,点钢枪不离心坎刺。 端的是场好斗! 围观者无不评头论足,这当中有的是枪棒行家,孰高孰低,孰强孰弱,在这场争斗之中一目了然,就连林冲的岳父张教头都听得热闹赶了来,当即发表了经验老道的点评。 “嗯,不错,这曹正到底是个练武的苗子,枪法却有几分功底,只可惜半路弃了此道,不然他还能在杨制使手下再撑一二十回合。” 不比张教头如此轻描淡写,人群之中鲍旭却连连咂舌。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俺上山后不知高低,曾请冒昧教过杨制使一遭。说来不怕大家笑话,刚刚战到二十个回合,便被打飞了手中丧门剑,这曹正兄弟在江湖上虽是名声不响,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和杨制使相斗三十余回合!端的不可小觑啊。” 鲍旭的话引来了周遭的一众赞同之声,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知道杨志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不肯弱了自家祖传枪法的名头,手上不肯放松分毫,除了杀伤性很强的杀招没动用,基本上该用的招式通通都用上了。 “快看!曹正快不行了!” 鲁智深突然说话,林冲心底一沉,接着就听得人群响起一阵惊呼,杨志直接挑飞曹正手中长枪,接着一枪拍在曹正的胸口处,登时将曹正打得口中吐血,继而倒地不起。 “快去救人!” 晁盖赶紧呼喝一声,随即一帮头领纷纷上前救护,或扒开衣服查看伤势,或按压人中唤其清醒。 唯独林冲站在原地不动。 他不仅没上去救自家徒弟,反而转过身去,深深朝杨志行了一礼。 “多谢制使手下留情,此情林冲和劣徒都将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旁人看不出来林冲却见得分明,刚才交手最后的一刻端的凶险无比。 曹正将生死置之度外,拼了命也要在杨志手中多坚持一会,而杨志也不想坠了自己名头,更是拿出了将近八分的战力应战,刚刚最后一招,杨志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将向下劈去的枪刃换成了枪脊,只怕现在曹正就不仅仅是吐血晕倒这么简单了。 最起码也得丢掉一条胳臂。 看着身前乱糟糟的场面,杨志收回手中长枪,他没有直接回复林冲的谢意,而是硬邦邦的说道: “自是他争气,到底学了几手林家枪的精髓,若是个有名无实的绣花枕头,今天我绝不留他性命。” 说完这些,杨志拔腿欲走,和林冲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顿了顿,说道: “明日洒家就去往登云山,下次再见,还望能有幸领教真正的林家枪。” 第二百一十二章 良人(第一次写感情戏)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曹正成为头领之事再也无人置喙。 山顶一战,有目共睹。 说一千道一万,武艺才是江湖之人的立身之本,能在青面兽手下走过三十余合,足可压下绝大多数的反对之声。 为了欢迎梁山第十八位头领入伙,也为了给明日就要奔赴登州的杨志、萧让、单庭珪和魏定国践行,更为了落实举寨庆功之大事。 是夜,梁山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筵席。 筵席之上,邹润实现了他战前的承诺——他要在庆功宴上亲自敬酒。 此次大宴和往日寨主、头领坐高处,大小头目坐中间,小喽啰们坐下边的宴会格局不同。 邹润别出心裁,在校场之上模仿战时建起了一座宏伟的中军大帐。 入帐者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不拘身份高低,但得立下战功! 邹润将此次功劳粗略划分成了三等。 立一等功劳者可携家眷入帐,由寨主捧觞,坐上等席,喝上等酒,享以鹿、牛、羊之肉。 立二等功劳者可携家眷入席,由头领捧杯,坐中等席,喝中等酒,享以牛、羊之肉。 立三等功劳者可携家眷入座,由都头把盏,坐三等席,喝三等酒,享以羊肉。(注1) 余者村酿管够,鸡鸭鱼肉管饱,米饭馒头随便造。 立下首功的鼓上蚤时迁,还有获得集体首功的情报营部分代表,以及马、步、水三军有功将士,在此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连带他们的家属也都身感荣焉,不少首次坐上正席的妇女们当场感动得泣不成声。 邹润还特意命令杜迁宋万将发放赏赐的时间放在了当晚。 当一串串厚实的铜钱、一锭锭喜人的金银元宝,还有材质花样不一的绫罗绸缎被清楚无误地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时,梁山上的欢乐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起初是邹润和一众头领敬喽啰,后来气氛彻底火热,面酣耳热的喽啰们便如潮水涌来一般,个个都嚷嚷着要敬寨主酒,所有人都知道眼下的好日子是这位寨主给的,每个人都想表达内心的那股赤忱。 一个不慎,邹润便沉湎于醉乡。 ……………… 春宵得酒更招我,墙腰淡月吟模糊。 忽入巫山行云雨,一酣好梦到天明。 夜去朝来,第二日午间,艳阳高照,原本逐渐凉爽下来的天气突然大变。 陡然升高的气温让渐渐醒来的邹润焦躁不已,他只感觉身体温度太热,下意识地想掀开被子,起身喝上一口茶水。 谁知将手一伸,入手的并不是他意想之中的被子,而是一片光滑柔嫩的肌肤! 什么鬼! 邹润猛地一惊,两双大眼忽然睁开,整个人就像弹簧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 “嗯?怎么了……” 剧烈的动作引得犹在睡梦中的佳人下意识地喃呢一声。 柔柔的声音含混不清,就好像从鼻腔里轻哼出来似的。 甫一入耳,邹润居然很是好听! 等等,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 见鬼!自己床上怎么会有女子! 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一阵,邹润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可当他看清床上女子的面容之后,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叫出声来。 “锦儿!” “你,你……你怎么会在……” 邹润的大声终于惊醒了那个柔柔的女子。 清醒过来的锦儿先是一愣,继而一惊,再然后就是猛地抓过被子,试图遮掩住自身已然乍泄的春光。 可是她却不知忽然这么一扯,却教床榻上的那一片嫣红露出了来。 蹭地一下,白皙柔嫩的面庞迅速布满了色如胭脂一般的酡红。 一时之间,惊慌不已的锦儿不断调整着手中薄被。 可这床被子是邹润按照前世记忆特意吩咐定制的那种单人被,狭窄的被子在锦儿手里,要么遮住了床上的嫣红,却遮不住她动人的酮体,要么勉强遮住了一点酥胸,却又露出了昨夜的残迹。 几番遮掩终是做了无用功,只便宜了床边的某人,一时饱尽了眼福。 锦儿终于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头,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本欲说话,可当眼角余光扫到某人那处表面宛如虬龙的剑拔弩张之物,顿时惊讶地用一双小手掩住了张的大大的粉嫩檀口。 但是在做这个动作时,毫不意外的,手中那面薄被又掉了。 两团小巧但坚挺的柔软之物顿时尽数展露在邹润眼前。 “咕……咚……” 邹润不争气地咽下一大口口水,小邹润的可怕态势也更加狰狞。 “呜呜,羞死人了!” 最终锦儿只得如同受惊了的鸵鸟一般,一下将头扎进被子里,徒留半截犹如碧葱兰梗般的修长玉腿露在外面。 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变得慢了,天地间的这点高温更算不得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邹润终于缓缓挨着床沿坐下。 最初的肉欲渐渐退却,清醒和理智重新回到身上。 邹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昨晚虽然喝得断片,但是就目前的这种态势,事情的经过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锦儿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该如何。 邹润并非是未尝人事的初哥,前世他也曾有过爱恨缠绵,他也曾想和某个女子共度余生,同享一家三口之欢,但是他和那个女子都是沉沦浊世的普普通通之人,虚幻的爱情终究抵不过社会的真实。 女子很快找到了更好的良人,邹润也下定决心离开,因为经受不住家里人的苦口婆心,他把心一横,走上了远洋航行这份不归路。 成为远洋船员后,他身边的出轨与背叛宛如家常便饭,每一个远洋船员身上都有着可笑可哭的故事,渐渐地,爱情和婚姻这两个神圣的词语开始让他作呕。 理想破灭,美好便不在,心中的坚守一旦沦丧,整个人便会化作欲望的傀儡。 邹润开始和他的前辈一样,每到一个港口就花钱买醉,醉后再花大把的钱去感受不同的她,这种肉欲初时让人沦陷,后来便让人憎恶。 其实哪怕没有穿越这回事,邹润也对前世没什么留恋了,要不是家中还有双亲在世,他可能早就选择离开了那个时空,他实在是厌倦了、害怕了那方可怕的世界。 而这,就是邹润来到宋代后久久不愿接触女子原因由。 说是矫情也好,后遗症也罢,再加上梁山好汉这个群体大多数都对女子不感兴趣,所以邹润一直到昨夜都是“守身如玉”。 但是眼下…… 唉…… 他都打算做个一心一意搞事业的人了,爱情和婚姻都打算随时拿出来做交易,锦儿之前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邹润认为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是正常的,但也是他避之不及的。 他这种无爱无情的人,宁愿接受很多桩无感的政治婚姻,也不愿对一个纯真温柔的怀春少女下手。 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他实在不愿在锦儿这潭纯净的碧水里留下一滴的污秽。 沉湎在往事和纠结的邹润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声轻叹,已经引得被子里的人儿悄悄露出了一双乌灵乌灵的大眼睛在悄悄地观望。 当看见邹润满脸的愁容,锦儿稚嫩的心儿就像被长长的尖锥子扎透了一样,说不出的、揪心的疼。 她努力地咬住嘴唇,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缓慢但坚定地取过散落在床脚的衣物,一点一点地向床边挪去。 邹润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他无比惊讶地发现锦儿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看样子正打算出门而去。 “锦儿!你这是做什么?”邹润惊叫出声。 “婢子蒲柳之姿,不足以侍奉寨主,婢子这便下山去,再不使寨主烦恼。” 豆大的泪珠滑落脸庞,锦儿泛着哭腔挤出了一席话,然后便双手捂着脸,赤着脚,就打算冲出门去。 锦儿已经打定了主意。 既然良人这般不喜于己,那么她便投进这一泊湖水,了结此生则个。 “你待哪里去?” 邹润再傻也看出来了不对劲,他毫不犹豫地将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揽入怀中。 落入宽广结实的胸怀,被一双大手牢牢圈定,以锦儿之力,哪里挣脱得过,但她仍自奋力挣扎,梨花带雨间吐字如铁。 “妾虽婢女,亦知真情之人自当从一而终,妾知寨主厌妾,既做不了寨主之人,便做寨主之鬼。” “妾已这般,寨主作甚拦我?” 什么!她竟然要去寻死! 邹润一时竟然惊得呆住了。 此女好生性烈,只怕丝毫不下于其主林娘子了。 只是“情”这个字当真值得这么做么?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锦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口咬在了邹润的胳膊上。 邹润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锦儿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径直朝着房屋的壁柱撞去。 她不是说说而已,她是来真的! 回过神来的邹润亡魂大冒,他猝然发力,立刻一个闪身拦在了锦儿和壁柱之间。 撞在一方结实的胸膛之上,锦儿泪如雨落。 “休得作践于……” “我”字还未出口,邹润便弯腰吻了上去。 …………………… 二八佳人体似酥,薄汗轻衣透似无。 云收雨歇,香汗淋漓,又是一场动人心魄、摄人心神的交缠。 念及碧瓜新破,邹润怜过于爱,但即便百般收力,又是锦儿一介新妇所能承受? 锦儿此时浑身酥软已极,毫无形象地瘫卧在邹润怀中,一双柔荑划过邹润棱角分明的下巴,嘴中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我的良人儿……便此刻死了,此生也值了……你终究是心里有我的……” 邹润叹了一口气,握住锦儿的玉手,轻轻摩挲。 “我非良人,你跟着我,也不知是福是祸,这是何苦呢?可能就连个像样的名分也不见得能给你……” 怀中人儿顺势拦住身前男人的劲腰,闭上满是爱意的眸子,丝毫没有理会邹润的谓叹,继续用柔弱但坚定的语气说道: “妾知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妾也从未妄想能有正妻之位,我知你心里有我,便无限欢喜。” “君不弃我,我不离君,若当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自学林家姐姐,与你做个生死夫妻。” 生气契阔,与子成说。 邹润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伯乐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时维七月,序属初秋。 孟秋时节,天气反倒反常起来。 有着八百里水泊的氤氲涵养,整个夏季,哪怕是温度最高的五六月份,梁山上也不见有多么酷热,反倒是进了这七月,气温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自打几天前的庆功宴开罢,整个梁山一带的气温就一直居高不下,人人都道今年的秋老虎端的厉害。 此时山顶聚义厅内正开着一场议事大会,厅内虽然门窗尽皆洞开,但是仍不顶事,空气似乎丝毫没有流通一般,整个屋内闷热无比。 即便与会者皆穿凉衫布褂,脚上都是露孔的八搭麻鞋,可还是难挡此间热度,满座人无不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唯独邹润面色红润,精神振奋,浑身上下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正在有条不紊地安排一系列大事。 钱粮之事自然是第一个要设法解决的,不管是日常的人吃马嚼,还是水军战船的修补和购置,乃至于喽啰们秋装的筹备,都要大笔的钱粮支出。 登云山的盐货海货虽然已经成功运达,晁盖和朱贵也各自下山去忙活这件事,但买卖交易是需要周期的,在此空档期内,还亟需一笔现银用于周转。 这就少不得要重新拾起老本行,再度下山一遭,搞搞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传统军事行动了。 “曹正何在?” “小人在。” 听到曹正应答之声音色洪亮,见其站立之姿挺拔端正,邹润心里已然有底,当初杨志必然留手,不然短短数日曹正只怕仍是下不来床。 “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我便吩咐你一个差事如何?” 正欲建功的曹正大喜,立刻做出表示。 “启禀寨主,小人早已无碍,寨主但有差遣,小人水火不避!” “哈哈,无碍便好。”邹润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点了林冲的将。 “着命以林冲为主将,曹正为副,去水泊稍远之地,按照情报营提供的一应名单,前去惩恶扬善,取其不义之财,一部分散给贫苦百姓,一部分押解回山寨,以敷公用。” 不去远点不行,近处的土豪劣绅早就被梁山收拾一空,余者也都战战兢兢,收敛恶行,现如今梁山周遭不敢说是夜不闭户的大治之世,那也是乡风和谐、人民和美之所在。 所以是时候将梁山的影响力和触角加以延伸,有了前番的胜绩,远些州县的狗大户们也该感受一把来自梁山好汉的恐惧了,邹润将这个差事交给林冲师徒去做,摆明了是要给曹正送功劳,帮助他更好站稳脚跟。 这番美意二人自然懂得,立刻就双双接令。 “嗯,好生做,得胜回山我还有一道要紧差事交与你。” 邹润这话是对曹正说的,他早有谋划,等到曹正功成回山,他就会以立功为由将其派到朱贵麾下担任实职,负责拓宽再远一些的私盐市场,相信以曹正的武力和智勇,这件事将会成为他在梁山发迹的踏脚石。 林冲和曹正这厢接过令符军帖,自去调拨军马不提。 目送二人出了聚义厅,邹润随即又问起了另一件大事。 “大师,处置和吸收俘虏之事做得如何了?” 此战梁山损失不少,但也抓了一批俘虏,根据单庭珪和魏定国临走前主动汇报,这批俘虏里有不少好苗子,其中不少都是他们当初训练出来的精锐,邹润曾将此事全权交由鲁智深去负责,今天就是询问此事进度的。 身体胖大的鲁智深遭不住如此炎热的天气,他先用汗巾揩去额头上一层明晃晃的汗水,这才起身答道: “回寨主,此战收捕俘虏近五百人,均为在城禁军。” 鲁智深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邹润眉头皱了起来。 所谓在城禁军便是其家属大都在凌州境内居住,这等禁军即便素质再好也不能随意充入梁山,毕竟家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重要的钳制,家人身处官府治下,那这些人即便强征入梁山,也绝对做不到百分百为梁山而战,一旦异日战端再起,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二心。 鲁智深看破了邹润的疑虑,也知道他想说啥,立刻爽朗一笑,大声道: “哈哈,寨主无须烦恼,此事洒家已处置妥当,保证新补入军者定无反复之忧。” 无比笃定地说完这句话,邹润脸上疑云更甚,鲁智深见状便不再卖关子,大大方方说出了原因。 “说来此事多赖吴参军和金参事之力。” 当着满厅之人的面,鲁智深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鲁智深知道个中情由之后,也感到甚是棘手,这批在城禁军可大概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有家有口在凌州境内的,另一类虽是在城禁军但却是无牵无挂的光棍汉。 很明显,后者肯定是梁山最想吸纳的存在,但是这样一搞问题就来了——那前者怎么办呢? 杀肯定是不能杀的,放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放了,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对于光棍禁军来说,大家都是俘虏,凭啥你就能随随便便下山,我就得留在山上当喽啰? 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势必会引得整个俘虏群体的人心动荡。 就在鲁智深为此感到极度头疼的时候,金大坚和吴用先后找上门来,主动建言献策。 金大坚先到,他主张效仿前番郓城故例。 所谓郓城故例其实就是邹润为了解救晁盖,第一次和官府正式交手,当时抓了郓城县县尉、都头雷横,以及一大批交不起赎金的倒霉蛋。 前者交完钱全都放了,至于那些倒霉蛋现在还在山上做苦役呢。 经过金大坚这么一说鲁智深瞬间就明白了,那就是以赎金和苦役作为换取自由身的代价,以此换来加入梁山那批俘虏的心理平衡。 说完这些金大坚便起身告辞,鲁智深客气的送出门外,屁股还没落座,吴用后脚就来了。 他也是来献策的,并且所献之策和金大坚不谋而合,但相对于金大坚只提出了大致的计划,吴用的方案就相对详细得多,并且环环相扣。 首先就是如何彻底区分这帮禁军是否假报瞒报个人信息。 吴用主张采用互相检举印证之法,其大意就是驱使每个俘虏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必须再交代其他俘虏的信息,然后将所有信息交叉印证,这样就能得出每个人相对真实的个人背景。 得出背景之后,光棍汉自然全部打散补充进自家队伍,而有家眷在凌州的一律面对两个选项,要么缴纳赎金,要么做满两年苦役再任其下山。 就连赎金和苦役的施行标准吴用都规划好了。 他认为罚金定在八十贯至二百贯之间比较合适,普通禁军取最低值,大小军官按照官职相对上浮标准,真要是有其家人来赎人,钱够就放人,没钱的统统编入苦役营了事。 这么一来,被强征入伍的俘虏在有了比较之后便会心里平衡下来,然后再对他们进行特别“思想教育”,相信梁山上相对公平的军队环境、良好的风气作风以及更高的伙食待遇标准,绝对会使这些俘虏明白留在梁山的价值所在。 反正对于封建时代的小兵来说,大部分都没啥国家概念,在哪不都是提刀卖命?那还不是有奶便是娘? 再加上北宋当下实行极其离谱的逃兵法,大不了哪天梁山败了,再改换门庭,照样还是当兵吃粮不是? 鲁智深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全部解说透彻,然后报出了最终数据。 “按上述之法,近五百俘虏共择选三百人入我梁山,其中步军补入一百五十余人,骑军补入二十余人,水军补入一百余人,余者全部归入劳役营,在山寨从事伐木、筑造、打铁等力役。” “好!非常好!”邹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满意和赞赏,连道了两声好。 这两声好既是对鲁智深此次很好处置了俘虏一事的肯定,也是对吴用和金大坚逐渐发挥作用的欣喜。 可以看出,自从经历上次所献三策但对如何实施一知半解的事后,吴用认认真真将邹润的建议听了进去,并开始由大到小、具体而微地思考如何妥善完成一项事务。 金大坚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也开始显现,虽然目前他有些像刚上山的吴用一般不够接地气,但是相信假以时日,他们都可以成长为得力的臂助。 邹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也是他将吴用和金大坚放在梁山,将裴宣和萧让放在登云山的初衷。 简陋寒酸的文臣班底已经搭起了雏形,虽然他们四人都不是谋定天下的大才,但是只要他们肯积极发挥作用,慢慢扛起解决日常的行政事务的大梁,能做到这个地步邹润就已然欣慰不已。 所以必须得赏! “传令下去,参军吴用,参事金大坚,献策有功,各赏秋袍一件,白银五十两,以资鼓励。” 赐以金帛这是上位者的例行手段,五十两虽然不多,而且眼下是秋老虎肆虐之时,秋袍也不当穿,但是这个意思还是表达到位了。 无论吴用和金大坚都对邹润的鼓励显得很是受用,纷纷起身行礼答谢。 就在众人为眼下这股将相和、君臣谐的融洽氛围而发自内心的欢喜时,一声急促的急报声打破了聚义厅内的美好。 “报!!!大事不好!!” “启禀寨主,骑兵营来报,近来持续高温,山寨马匹均有不同程度患病,这几日已接连倒下数十匹战马,山寨兽医束手无策!” ……………… 梁山后山,一处依山傍水的山坳里,遍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马棚。 邹润行走其间,望着马棚下一匹匹有气无力、嘴角吐沫的马匹,他的嘴角也随之不停地抽搐。 在距离这不远处,还有一处马厂,数十匹往日龙腾虎跃的战马连站都站不住,严重者口鼻甚至同时往外渗血,当真惨不忍睹。 一圈看完下来,邹润内心是既心疼,又愤怒,他面上犹如阴云笼罩,声音低沉寒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来报我?” 张俊将头狠狠低下,根本不敢跟邹润本人对视,纠结再三,还是无奈说出实情,他知道,在梁山,说假话比说实话的后果更可怕。 “前几天,上山的兄弟都传说……说恁新纳了一房妾,大喜的日子,俺便不敢拿小事去触霉头……” “可……可没想到就几天的功夫,接连倒下了数十匹,几个兽医多番施诊,却药石无医……” 话没说完,张俊就顶不住身边愈来愈重的一股强烈威压,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半个字也不敢再说。 我就知道!肯定是因为纳锦儿的事传了出去,若非如此,谁敢匿情不报! 呼…… 邹润不断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暴虐,他知道这事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不能全赖在张俊头上。 “起来吧,事已至此,只能亡羊补牢了,你可有他法?” 张俊显然知道邹润会这么问,他立刻奉上了一条传言。 “俺延请了沿湖一带的有名兽医,他们虽然都束手无策,但是内里有人献言,说是有一人或可救此病症……” “直接说姓名就是,那人是谁?” “传闻此人复姓皇甫,单名一个端字……” 张俊话还没说完,邹润直接出声打断。 “传令情报营,立刻寻访皇甫端下落,礼请来山施救。”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种族歧视下的技术宅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梁山三关之下,邹润一大早就立在滩头等候。 望着眼前一派白鹭飞天,水拍金沙的景象,邹润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情报营传回来关于皇甫端的消息。 皇甫端原是幽州人氏,后来不知何故,一路迁徙到大宋京西西路定居,为他碧眼黄须,貌若番人,以此人称为紫髯伯,此人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症,下药用针,无不痊可,有伯乐之才。 但是偏偏这么个身怀绝技的人却过得非常落魄。 据时迁来报,皇甫端不仅只能住在臭气熏天的羊马市旁,日常还备受人排挤,原本有一门上好的相马治马手艺,可不管是与人做买卖还是医治牲畜,都被人疯狂压价,即便这般,他却无从说理。 东昌府(注1)衙门压根就不接他的状子。 究其原因,还是他那副迥异于汉人的相貌引起的祸事。 彼时的汉人可不像后世的慕洋犬,“血统歧视”在北宋有着深厚的上下层基础的。 先说上层,宋代的士大夫在研究唐代亡国经验教训时总结了不少原因,其中一条就是“胡人乱政”,再加上宋代又是历史上边患最为严重的朝代,所以在对待胡人番人一类时,除了短暂来宋经商者除外,士大夫阶层主流声音是一概坚决抵制,成天嚷嚷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连辽国境内的汉人都被他们认为是蛮夷。 这还只是北宋,经历了靖康失国的南宋则更加离谱。 就连失陷在刘豫“齐国”境内的汉人,居然也被南宋士大夫所唾弃(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脸),大名鼎鼎的辛弃疾就受此无妄之灾,被他们视之为“归正人”一类,可怜其一腔热血,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言论搞得一生难得重用。 无独有偶,下层的平民百姓也是亦然,但他们却又是出于另一个原因。 概因北宋建国以来,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对外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岁币”、“岁贡”或者“岁赐”,这类东西不管名字起得有多好听,都改不了是对异族他国输款的事实,而款从何来呢? 那自然是在平民百姓身上薅羊毛,百姓们对于凌驾于己的官府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怒火转移到只闻其名的异族身上,而那些契丹人和夏贼等闲又见不到,那么身处东昌府内陆的皇甫端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愚昧的百姓压根不管皇甫端那显眼的黄头发和蓝眼睛是不是东亚人种,只因他是从幽州迁徙而来,百姓便纷纷指斥皇甫端为辽国契丹人,将大量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百般排挤唾弃,若非东昌府的都监张清视其为好友,对他多有照顾,皇甫端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 得知这些消息后,邹润心思大动,他再也不满足于仅仅请皇甫端来梁山施诊,他决定这回要连人带技术统统拿下! 正是在这种想法的催动下,邹润早早就来到山下等候,看着烟波浩渺的湖水,可谓是望眼欲穿,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气温攀升之际,这才见到一艘快哨船改成的客舟出现在视野之内。 邹润立刻走上栈桥处迎接。 船夫抛上揽绳,泊住船只,时迁先行下船,随后船舱又走出一人。 周围登时响起一阵惊呼,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抽出了兵器护卫在邹润身旁。 只见出舱之人骨骼宽大,头绑一道抹额,大部分头发都散披着,颔下蓄了一把乱糟糟的大胡子,罩着一身粗布短褐,显得有些些许邋遢。 如果仅仅如此,自然没什么大不了,可此人偏偏还有着一头黄色的头发与碧色的眼眸,这头一次见到此番模样的梁山众人无不惊骇。 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眼光和惊呼,皇甫端赶紧低下了头,下意识将散开的头发又朝前拢了拢,意图遮住自己“怪异”的面容,显得既自卑又局促。 邹润看出了皇甫端的不自在,他立即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身边人的大惊小怪,然后快步上前迎接。 “在下邹润,见过皇甫医士。” 行了见面礼,邹润接着道,”本不欲叨扰医士在家安闲,然则敝寨马匹染病众多,情况危急,这才不得不动请医士上山,以致劳神费力,还望海涵。” 都说自卑之人对于外界的感知力往往更加敏锐,皇甫端就是此类,他从邹润身上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那是无比珍贵的、平等的感觉。 此人没有视我为异类!他将我看成了与之平等的存在! 皇甫端内心里在激动地呐喊,面上也不由动容,但可能是并不善与人打交道,他在言辞上显得很是直莽笨拙,一上来就说要去查看病情。 “小人是何等样的人,不敢当寨主如此厚待,不知贵寨病马所在何处?只闻情况危急,不能耽搁,可速引我去施救。” 说到这,皇甫端还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 ”早去一会儿便多救得一匹马回来,不然怎对得起贵寨给付的一百两诊金,那可是俺大半年的收入,目今已被娘子拿去买米买衣去了,若救不回的马匹多了,俺哪有现钱退回则个。” 此话一出,邹润顿时向一旁的时迁投射去的询问眼光,惹得一旁的时迁大急,连忙跳出来说道: “医士好没道理!我几时说过诊金只有一百两?俺说了多次,那一百两只是定金,若医士药到病除,我梁山还会加倍酬谢,休要在寨主面前陷我于不义!” “啊!!!”皇甫端显得很是惊讶,“俺只当恁是玩笑,一百两已是厚酬,哪里要得了那许多!使不得使不得,便这些就十分好了。”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长相“怪异”的番人居然这般实诚,顿时爆发了一阵善意的哄笑,邹润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看出来皇甫端应该是后世技术宅一般的人,所以便不再坚持虚礼。 “好吧,那便如医士所言,我等先去救治病马,待晚些再为医士摆酒洗尘。” 就这样,刚刚下船的皇甫端马不停蹄直奔梁山马厂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只为平等故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梁山后山的山坳里,见到一匹匹口鼻渗血倒地不起的马匹,皇甫端瞬间进入到了极度专注的状态,他此刻的眼里只有马,没有人。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见皇甫端无比熟稔地蹲下身子,先检查了马匹的口、鼻、齿、舌以及腹部和四肢,做完这些,他又从地上拾起马粪,一团接一团地掰开了、揉碎了。 先是看,继而又放在鼻下闻。 这个场景让围观的韩世忠、张俊等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嘴角更是在不自然地抽搐。 闻讯赶来的几名梁山兽医看到这一幕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但是皇甫端所做的还不仅限于此,只见他接连检查完了几匹马后,又走回第一匹马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搭在马的脖子上,然后彻底闭上了眼睛。 “这个番人居然会马脉之术!” 一名年长些的兽医忽然惊叫了出来,邹润瞬间就狠狠瞪了回去,充满了寒意的目光彻底让这几名半吊子兽医闭上了嘴。 过了良久,皇甫端紧闭的眼睛睁开,紧皱的眉头也尽数舒展,转过头对邹润说道: “此乃血不循经,溢于脉管外的病证,谓之血证,因暑月炎天乘骑,乘饥渴而喂热料热草所致。是故热气入胃,胃朝百脉,而注之骨髓,内外合邪,五经烦躁,热毒流于四肢……” “原来如此!” 皇甫端话未说完,周遭的几名兽医便接连感叹起来,邹润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回去,这才客气地答话。 “医士既知病理,必有医治良方。” 皇甫端没有任何谦虚,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此病本是急病,幸得贵寨兽医知晓为其放血降温,不然纵使是我来此,亦只能徒呼奈何。” 此话一出,那名年长些的兽医面上立刻就浮现笑容,显然这放血之法是出自他手为,可惜没等他高兴三秒,皇甫端却话头一转,毫不犹豫地批评起来。 “不过此人医术不精,只知其表而不知其里,表外放血,里内施药才是医家正道,马匹已然脉数行洪,分明是伤热之极,但此人用药却以大寒之物强灌,企图以大寒灭大热,手段粗暴之极,此无异于将中暑之人扔入冰窖,岂不闻过犹不及?” 说着说着,皇甫端不顾那年长兽医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直接从药箱里抓起笔墨,写起了方子。 “自然先以当归、黄芩、白芍、花粉、蜂蜜为君臣佐使的四贤散灌之,再以生地、侧柏、鲜艾、田三七、血炭等物水煎候温食后灌服,以此当为万全。” 如果说刚刚皇甫端批评这群兽医时还有个别人不服气,那么皇甫端这两份药方写出后,所有兽医立时就化身为了小迷弟,没脸没皮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请教了起来。 “居然可以如此用药!真乃是化腐朽为神奇!俺初时也用了黄芩和田七……” “我怎么就没想到以蜂蜜花粉等物护住马匹心脉,再用凉血之物徐徐用之呢!” “还请高人赐教,这艾叶在此方中起何作用啊?” 看到马棚下叽叽喳喳的一幕,邹润不由得咧开了嘴巴,他知道,这把稳了。 果然,仅仅用了两副药,整个马厂的病势就被控制住了,接着皇甫端又对整个马厂的布局、食料的搭配以及饲养方式的变更做出了一系列的更正。 在此期间邹润曾几度派人相请,说是布下了酒席为他接风,可皇甫端却充耳不闻,只是带着几个兽医,全心都扑在了马匹的救治上,要不是邹润强自使人将他拉开,皇甫端恨不得吃住都在马棚下。 直到三天之后,倒下的六十多匹马已经站起来了四十多匹,不管皇甫端再怎么坚持,还是被邹润派人强行请到了半山腰上的断金亭里坐地。 一席小宴,两副碗筷,五道菜肴。 按照待客的标准来说,可谓是简素至极了。 身处酒席之中的皇甫端再无马厂中一言九鼎、挥斥方遒的那股强大气度,他一会扭扭屁股,一会擦擦手,要么觉得自己穿着不够得体,要么觉得自己一身的异味没有清洗干净,唯恐唐突了对面的堂堂梁山泊主。 可邹润只是淡然的笑道: “区区小宴,怠慢医士了,倒不是邹润为人小器,只是以邹某观之,医士似乎并非喜好奢华和繁闹之人,便私自吩咐厨房只做了这么几道小菜,挑了这处静地。一来聊慰医士施诊之劳,二来也是有几句心里话和医士说,只是当讲不当讲。” 邹润一边说着,一边拍开了一坛葡萄酒,先给对方斟了满满的一碗。 可能是断金亭内只有邹润和自己二人,且安静的缘故,皇甫端的局促之感慢慢平和下来,这才回道: “邹寨主看人极准,小人自小孤僻,不善与人交往,亦不喜好热闹和大排场,人越少越自在。” 说罢,皇甫端看着邹润倾倒出来红色的酒液,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邹润眼瞅于此,嘴角不禁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皇甫端的外貌特征来看,他绝不是百姓口中的甚么契丹人或者西域回鹘人,而是非地中海地区的典型欧洲白种人,那个地方就是葡萄酒的发源地之一,今天说什么也要将其拿下。 “哈哈,医士不觉简陋,觉得自在就好,来来来,我等先满饮数碗再说他话。” 干! 砰砰砰,菜一口没吃,大碗的葡萄酒就先下肚了三大碗。 幸亏宋代不比唐代,葡萄酒渐渐走入寻常百姓家,不然照这个喝法,纵使邹润薄有身家,迟早得喝个倾家荡产。 酒水下肚,邹润顺势打开了话匣子,先是聊各自的生活经历,再说当今世道如何如何,在不断拉近二者距离的同时,一坛酒眼见是没了。 取出第二坛酒之际,邹润果断抛出橄榄枝。 “非是邹某恫吓,以某观之,医士一身绝技,似乎却不为当今世风所不容,大丈夫难展拳脚,岂不是此生郁郁?位置医士往后做何打算?” 也许是被邹润身上那股特有的、平和的、平等的气息感染了,再加上美酒的沉浸,平日寡言少语、不善言辞的皇甫端也变得直言不讳了起来。 “打算?俺一介番人,能有何打算?这天下之大,无外乎宋、辽而已,俺祖上自唐朝时来及极西之地,到了俺这一辈,先是在辽国幽州待不下去,无奈迁徙南下,谁知到了宋朝仍是受人欺凌!” 葡萄酒吃得口滑,皇甫端此时颇有些放浪形骸的味道,他大声倾诉着内心的不忿,“天下之大,连俺一方立足之地没有,还何谈施展拳脚?哈哈哈!!!” 邹润已听出了七八分意思,伸手又给皇甫端倒了一碗,这才答话。 “哦?医士居然做这般想?那么何不入我水泊梁山?邹某辖下,断无无故欺凌他人之事,若有,则必施以军法严惩!” 说完这些,邹润又补了一句,“哪怕异族之人也一体视之,说来我登云山上还有一批招募来的契丹辽人,也都纷纷安家落户,安居乐业啊。” 听得这么一说,看似醉酒半分的皇甫端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但旋即又变得暗淡,其本人也用无比落寞的语气回答道: “邹寨主果然异于常人,小人佩服……只可惜寨主不是大宋皇帝,也不是大辽皇帝,这方圆八百里终究还是小了,只能容得下我一个,但我还有后代,也还有同族,总不能全都窝在这里……邹寨主,你说是吧?” 哈哈!!! 邹润长笑一声,他也不管皇甫端是真醉还是假醉,直接将海外建国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丢下一句。 “区区宋辽何足道哉?若邹某执掌一国,势必效仿天可汗唐太祖雄举,复盛唐气象!凡是境内之子民,无论其是主是奴,无论是汉是胡,是夷是番,凡愿为国效力、效忠于国者,皆一视同仁,准其为民,择其为官!” “砰!”的一声,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砸碎在地,与之一同倾倒的还有皇甫端其人。 只见他俯首跪地,敦行大礼,一字一顿地道: “皇甫端愿为兴复盛唐气象肝脑涂地!愿为寨主建国竭尽所能!” 第二百一十六章 邹润一请许贯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看着眼前心神激荡的皇甫端,邹润莫名想起了宋朝割地的旧事(注1)。 一介番人尚怀兴复盛唐的奇梦,而朝廷的当权者却将血战得来的数百里土地拱手送敌,两相比较,不禁让人谓然。 皇甫端起身之后看到邹润面有哂笑,不由得好奇发问。 “寨主所笑何事?” “啊,只是想起一件旧事而已。”邹润不想在这个关口煞风景,立即转过话头,拍了拍手掌,叫声,“取来。” 亭外的亲兵闻声而进,手捧一个蒙盖红布的托盘走到皇甫端身前。 “寨主这是何意?” “哈哈,此乃前番所说的诊金。” 面对皇甫端的疑惑,邹润起身掀开红布,露出了满满一盘偌大的银元宝来。 “此乃银元宝,共计十枚,每枚净重三十两,还请收纳。” 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三百两白银,皇甫端慌忙离席,连连摆手。 “使不得!俺既已是寨主麾下,医治山寨马匹乃是分内之事,何须收授诊金?况且前番已蒙厚赐了百两,此番绝不可受。” 邹润哈哈一笑道: “定金是定金,诊金是诊金,岂可混为一谈?况且谁说入了梁山就不能再拿报酬?于公来说,你医治马匹立下大功,按梁山法度,也是要赏赐金银的,莫要推辞,只管收下便是。” 说完这些,邹润还不罢休,他一把拉着皇甫端重新坐下,说起了对他的具体安排。 “我知你生性喜静,已让人在后山安静处修造了一套房屋,你可择日下山取来家中妻小,安享完聚之乐。我梁山有一学堂,可使令郎入学读书,万不能荒废学业。” “今日之后,你便任梁山马场头领,专供饲马、兽医等本身职事,无须上阵,月给钱粮。然则还望多多带出徒弟,我手下两山一寨,正缺这等好手使用。” 眼见邹润这般细致入微的安排,连他喜静的住处都提前考虑好了,皇甫端不由得两眼噙泪,复又拜倒于地。 “寨主恩遇,此生难忘,小人定当实心任事,教授学生,不负寨主厚望!”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梁山没有恁多礼节。” 邹润上前扶起,考虑到皇甫端入伙乃是大喜事,即便他本人不爱热闹,也不能这般敷衍,邹润便教亲兵去唤吴用和金大坚来此。 “我知医士不喜热闹,山寨头领中的粗鲁武夫便不叫了,此番只唤山寨两名文士来此,共同庆贺一番也好。” 须臾,吴用和金大坚联袂而来,吴用眼尖,只一眼就明白了亭子里发生了何事。 面对黄发碧眼的皇甫端,吴用压下心头怪异,带着爽朗的笑声朝皇甫端拱手见礼。 “在下吴用,见过紫髯伯。”然后又转过头朝邹润恭贺,“恭喜寨主,贺喜寨主,此番又得一臂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相比之下金大坚就反应慢了些,但是有吴用为前例他便也依样画葫芦,上前见礼、恭贺不提。 四人重新落座,邹润唤人重整杯盘,再添酒菜,趁着这个空档便给每个人做了一番介绍,意在使众互相熟悉熟悉。 吴用是何等样人?他立即领会了邹润的意图。 那没说的,当场就使出浑身本事,真叫个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亭内气氛炒热,并和皇甫端一连喝了好几杯。 金大坚也不逞多让,频频举杯之余,他见皇甫端虽为一介番人,但谈吐并不粗俗,似乎对书画一道也有些心得,便知趣的顺着这个话题往下延伸。 有了两个善于揣摩人心、营造氛围的好手加入,酒桌气氛渐浓,皇甫端彻底放开心扉,主动站起来挨个敬酒,轮到金大坚时,皇甫端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用一副满是回忆的口吻感慨道: “观金参事风姿,却使俺想起了一位故人,他虽是文华之辈,却也晓习武艺,应过武举,更兼精通书画,喜好游玩山川地理,便是说起兵略国事,每每也见解不凡,常常使人击节赞叹……” 常言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甫端的这一席话猛地使邹润记起一个人来。 此人在原著中出场仅有一面,但在后世的水浒谜中却享有很高的话题热度,就连邹润也曾在网上参与过关于他的话题讨论。 一念及此,邹润便立刻出声追问。 “哦?世间居然有此大才?还和医士乃是故交?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皇甫端见寨主相询,赶忙压下不断上涌的酒意,恭敬地回答。 “此人姓许,双名贯中,乃大名府人士,非是小人夸口,俺的这位故交端的是位奇才。” 果然是许贯中! 邹润高兴地一拍大腿,上前紧紧握住皇甫端的双手,丝毫不掩饰心中的热切。 “邹某听闻许先生大名久矣,可惜福薄,一直无缘拜会,不曾想医士却与他乃是故交,今日容邹某厚颜,还请医士作回中人,替我引见这位大贤则个,可否?” 照理说邹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身为属下的皇甫端本该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但是他却肉眼可见的犯起了难色。 一旁吴用的脸上笑容早已僵住。 也不知怎地,他见邹润只听了那甚么许贯中的名字便眉飞色舞、意动不已,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好生不是滋味,眼下又见到皇甫端在这“故作矜持”、“不知好歹”,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皇甫头领,不是小生说嘴,这许贯中纵使是天上谪仙也不耽误人去看上一看。再者说了,我家寨主名传天下,声贯寰宇,四海英雄,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只见他一见也是难事么?此人便恁地不沾俗世烟火?” “若真是如此,只怕此人不是隐士高人,而是虚有其名而已。” 吴用挥动羽扇,摇唇鼓舌,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下来,当场就让皇甫端下不来台,他本就白皙的面庞上此时已满脸通红,嘴中更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的完整话。 “不……不是……能引见……但是……” 眼见皇甫端都快被逼到墙角了,邹润不禁暗暗头疼,这还真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之间的争斗可不比武夫们差到哪里去。 自己只不过稍稍对许贯中表露出了一些兴趣,就引得吴用戒心大起,连面都没见上,就开始以言语相攻讦。 可吴用越是如此,邹润却越坚定了要招揽许贯中之心。 概因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原著当中,梁山有三大军师,可偏偏只有吴用一人独揽大权。 这其中虽然有公孙胜不喜理会俗事的缘故,但是神机军师朱武却也被打压得够呛,不仅落了个不伦不类的“同参赞军务头领”名头,还基本没啥话语权,但凡议事论事之时,基本就是吴用一个人的独角戏。 明明朱武在排兵布阵上极有见识,却只有在后期和卢俊义一道的时候,才有机会施展几分才华,其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块人肉布景而已。 而眼下吴用就已经开始有这个苗头了,他做事为达目的常常不择手段,加之性格太过强势,金大坚作为梁山目前唯二的文士,面对吴用那是打心眼里怵得慌。 邹润对此事早有留意,但是手下缺少合用的文人,他也只能姑且听之任之,如今有了许贯中的下落,不管此人是不是真像后世网上所说的那么玄乎,他都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邹润没有理会吴用的言语,他亲自给皇甫端斟了一碗酒,示意他先喝下顺顺气,然后装作不经意般的瞥了吴用一眼,这才旧话重提,只要皇甫端做这个中人。 皇甫端吃说不过,但却还是将丑话放在了前头。 “非是小人不愿尽力,只是许贯中此人本事大,心性也高,等闲不愿与人来往。昔年他曾中了武举,本可入朝为官,却只因不喜官场风气,便弃到手的功名如敝履,小人虽和他是故交,却也无万全把握。” “无妨,有真本事之人大多这般,邹某一颗真心赤忱,倒也不怕吃些坎坷。” 见邹润这么说了,皇甫端犹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表示愿意带路前去河北。 邹润大喜,当即就命令吴用择选下山的黄道吉日,同时又叫金大坚去库房选些字画古玩,以为见面之礼。 终究是一物降一物,寨主强令,吴用只得捏着鼻子掐算,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给出了答案。 “启禀寨主,五日后出门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那好!此事便这般定下了,皇甫头领可速速下山,取回家小回山安置妥当。我也趁着这几天安排好山寨大小诸事,只待五日之后,即便动身!” 断金亭中,邹润一锤定音。 伴随酒席结束,寨主要出远门的消息开始在头领间流传开来,有那静极思动的头领,诸如鲁智深、焦挺等人,纷纷找上门来,要求和寨主一道下山,他们用的托词也是出乎意外的一致。 说过来说过去,无非就是要“随从寨主左右”、“力保寨主安危”。 这让邹润听得哈哈大笑,他指着身边的韩世忠道: “却叫我说你等什么好?你等想要下山,找的措辞也当有理有据些,我身边有良臣,何须再用人来护卫?” “好了好了,莫要蛮缠,我此行乃是要去大名府,乃是大宋境内屈指可数的大城,那里人多眼杂,公人又多,非是一般去处……” 当听到寨主一口咬定只带自己一人护卫左右时,韩世忠不由得咧嘴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背后隐隐发痒,并伴随着微微刺痛…… 第二百一十七章韩世忠病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乙未(注1)之秋,七月既望,五日光景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起程前往河北大名府的日子。 后山的庭院里,锦儿起了一个大早,天色还未大亮,她便一地里的为邹润准备各项出门所需用品。 其实这些东西昨晚都已收拾结束,但锦儿就是放心不下,就跟强迫症一样翻来覆去地检查,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件用具,邹润见状上前劝说,但是却被锦儿推出门外,嘱咐他先去用了早饭,莫要耽误行程。 邹润只能无奈地踏进客厅。 客厅当中摆着一个方桌,上面铺放着一盆馒头,一盆米粥,几样小菜,两双碗筷。 东西虽然简单,但是谷香袅袅,菜色诱人,想来必是锦儿亲自下厨烹作的。 邹润会心一笑,伸手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 “去请韩头领来一同用餐。” 说着邹润便走到方桌前,拿起粥勺,端起瓷碗,一连盛满了两碗米粥,正待放在桌子上摊凉,一阵尖厉的惊呼却忽然响彻庭院。 “不好了!快来人啊!” “韩头领出事了!” 砰! 并不精致的瓷碗脱手坠地,发出一声闷响。邹润拔腿就往外跑,数个呼吸间,只几个箭步,便冲进了韩世忠所在的东厢房。 “良臣!”邹润急呼入内,径直扑向床边。 他下意识地去抓韩世忠手臂,但是甫一接触,邹润就猛地一惊。 好烫! 好高的温度! “良臣!你怎么了!” 床榻之上,韩世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显得是那么的狰狞,邹润频频急声呼唤,却全不济事。 没奈何,邹润只能采用强按人中的方法进行外力刺激。 好在这一方法有用,韩世忠终于悠悠醒转,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根本看不清身边之人的面容,只能凭借声音勉强判断出是邹润当面。 韩世忠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 “哥哥,我背上好生热疼……” 一声哥哥,叫得邹润肝肠寸断,也耗尽了韩世忠所有气力,邹润还待相问,韩世忠却根本无法应答,没一会功夫就再度陷入昏迷。 “快去请大夫!!!” 凄厉的嚎叫回荡在整个后山。 旋即梁山锣鼓大作,三关关门大开,码头上的快船犹如利箭般划破水面,直奔四面八方而去。 慢慢的,闻讯而来的众头领先后在韩世忠门外聚齐,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目光里满是忧虑。 不断有梁山泊附近的有名大夫或被请,或被绑,相继上山而来。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这些闻名乡里的大夫入屋以后全都是摇着头出来。 若是寻常病患,无论施药还是针灸,总归还是敢试一试的,可现在床上躺着的乃是梁山泊的头领,周遭都是手握刀把子的绿林强人,若无九分把握,谁敢伸手? 即便被逼得急了,这些人也都不约而同开出一些无济于事的补药拿出来虚应故事,可这种药方连粗读方书的吴用都看不上眼,谁又敢真个煎来给韩世忠吃呢? 就在邹润情绪逐渐焦急,眼看濒临失控之际,外边传来了时迁的声音。 “让开道路!快请神医看觑!”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名长髯细须,面白清瘦的青衣医士在时迁的接引下疾步而来。 “彭慧之!” “来者是昌乐名医彭慧之!” “这可是京西西路上数得着的名医啊,梁山恁地强横,这般人物也能请来!” 观者无不惊呼。 此事说来话长,彭慧之和一般的名医不同,他不愿出入官员和富豪府上,反而喜欢游医州县之间,这段时间恰逢他在郓城县出堂坐诊,而且正好下榻在梁山情报营下属的楼外楼酒店,若无这等缘故,等闲绝难请到此人。 彭慧之所到之处,人群犹如船破水浪自然分开,邹润慌忙迎上。 正准备强打精神客套几句,却被彭慧之抬手制止。 “先看病患,有话稍后再说。” 彭慧之直接抬脚进入厢房,略略调整气息之后,便熟稔地做起检查。 先看舌苔,再观眼白,左右手的脉搏各切一遍,不声不响间眉头已然越皱越紧。 “请将病患翻过身来,待我观其背部。” 邹润等人立刻将韩世忠轻轻翻过身子,又小心翼翼去掉其后背衣物,一股恶臭旋即弥散开来,众人聚睛去看,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嘶!!!” 只见韩世忠背上生出一个偌大毒疮,如鏊子一般赤肿起来,那疮浑体通红,顶部更在不断渗出脓液,叫人望而生畏。 彭慧之医德深厚,更兼敬佩梁山历来劫富济贫、惩恶扬善,所以没有丝毫隐瞒,很直白地说道: “邹寨主,此物名曰痈疽,乃是有名的恶疾,以鄙人之医术,只能以银针封脉,绿豆粉护心,此举权做拖延时日而已,却无法真正拔毒去恶。若想救治贵寨头领性命,只除得江宁府(注2)神医安道全到此,或可有回天之力。” 安道全! 邹润猛的想了起来,原著中宋江好像就是患了这种要命的疾病,最后就是安道全上山才救了他的性命,只是没想到此事居然也会发生在韩世忠身上(注3)。 “多谢彭神医指点!邹某这就南下江宁,誓要请得安道全来此,在此期间还请神医坐镇梁山,守住我兄弟性命,邹润定放重金相酬!” “诶,于病无策,岂敢再当神医之名?”面对邹润的言语,彭慧之先是面带愧色地摆了摆手,继而正色道: “彭某行医梁山泊一带,关乎寨主的英雄事迹早听了满耳,此来梁山只是为了结识英雄,并不图甚么重金酬谢。如今真人当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神医但讲无妨!” 邹润急着要走,哪里还有心思跟彭慧之卖关子,急忙示意他快快说来。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彭某之力,最多拖住韩头领月许性命,此去江宁,来回何止数千里?莫说安道全难请,便是容易请时,这时间上也……” 彭慧之话未说完,但是邹润已然明白其话中深意。 他这是担心时间上赶不及,想要劝说邹润莫要白跑一趟,免得徒费工夫。 但彭慧之哪里知道韩世忠在邹润心目中的地位,以及韩世忠会在后来历史上的地位,莫说还有月许的时间,哪怕只剩下三天,邹润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多谢神医好意,我与良臣生死相依,此去江南,势在必行,这厢便托付神医看觑,我速去速回!” 之所以敢说出这番话,邹润还是有把握的,他知道梁山和江宁相去太远,若是依靠普通手段自然是难以限时达到,但是邹润刚刚在不经意间看到人群中一个特殊人才时,顿时灵光一闪,当即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诸位头领随我到聚义厅议事。” 众人都以为邹润要交代出门事宜,于是便相继涌入聚义厅,可是当众人落座之后,邹润却径直将掌管库房的杜迁唤至身边,在他耳后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后,杜迁便快步跑了出去。 这惹得众人一片狐疑,不知道在这紧要关头邹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鲁智深心忧如焚,哪里克制得住,直接跳将出来。 “敢问寨主何时动身?韩五是洒家徒弟,是洒家带他上的梁山,此番出事,洒家说甚么也要去江南一遭!” 鲁智深话音未落,阮小二也一脸坚决地站出来表态。 “俺与韩五素来要好,他日这厮醒来,若知他病重时俺未出力,定不与俺干休,俺岂能落话头在他手里,此去江宁,俺定要和寨主同行!” 邹润知道这二人心急,但是他还是挥挥手示意这二人先暂且坐下,他则满脸焦急地望着门外。 过了足足半刻钟的功夫,杜迁终于捧着一张纸,飞快的跑了进来,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找到了甚么? 但是邹润在接过纸页之后却没有理会任何人,反倒是大声喊出了金大坚的名字。 “属下在。” 金大坚一头雾水地站了出来。 “过来看看,这种文书上的各种印章你能仿造否?” 金大坚赶紧从邹润手中接过那张纸页。 原来这是自上次继王陵埽之战后,袭击官军营地时缴获的一张枢密院公文,上面有着盖着各种或长或短、或方或圆的印鉴。 对于旁人来说,上面各种隐晦不清、晦涩不明的九叠篆文犹如天书,可在擅长金石篆刻之道的金大坚眼里,这就如反掌观纹一般清晰易明,所以他只匆匆看了几眼,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倒也不难。” “好!非常好!”此刻邹润心中终于大定,他几乎是跳着脚大声叫好,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赶紧吩咐道: “你可按此速速仿造出两封公文来。一封是枢密院发往江南东路的公文,另一封是江南东路发往枢密院的公文,全部标注为绝密军情,由专人送达!越快越好!” 江宁府乃是江南东路的治所所在地,邹润这么一说,担任过朝廷军官的鲁智深和林冲马上就反应过来。 “妙啊!有了这两封公文,咱们就可以依靠朝廷的驿站之力,一路换马不停,直驱江宁了!” “寨主就是寨主,跟寨主一比,洒家就是个榆木脑袋。说来惭愧,刚刚洒家还出言催促寨主动身,真真是羞煞人也!” 看着满厅之人除了林冲和鲁智深仍是懵懵懂懂,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邹润这才出言解释: “梁山相距江宁府何止上千里,若时间不限,怎么去也不打紧。可良臣只有月许时间,那便由不得我们。” “幸好山寨有金参事这等大才,待我持着枢密院公文,沿途必是畅通无阻,每到一处驿站都有马匹可供换乘,有向导可以指明道路,亦不怕沿途关卡盘问阻拦,不知省却多少工夫!” “真乃天佑良臣!”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千里求医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上一章已全部重写,请重新观看。这一章也重新写了……) 邹润说了这么多,其实全部源于他第一次出远门的经验。 去年他从登云山赶往梁山泊,一路上可谓吃尽了苦头。 第一个面临的就是迷路问题。 这个时代不允许私人持有地图,出趟远门全靠口口相传和指路问路,前者经验容易过时,后者容易碰到胡乱指路之人,这些问题都会导致大走冤枉路。 其次是“食”“住”“行”三大问题。 “食”“住”就不说了,十字坡之类的黑店纵使强如鲁智深这般胆大心细之人都曾中过招,遑论一般人了。 而看似简单的“行”,其实也是一大艰难阻碍。 历朝历代都有一句古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其中车和船说的就是出行难。 你说你不认路,你雇车或者雇船总行了吧。 但后世的黑车司机顶多带你绕绕路,然后多无非是多找你索要些车费罢了,这种小操作跟宋代的车夫和船夫压根就没法比。 例如矮脚虎王英,他就是车夫出身,半路见财起意,便劫了客人。比他情节稍轻一些的,还有船火儿张横,上船就问你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 你说你选哪个? 然而一旦可以住进官府驿站,那这种情况便会大为改观。 首先驿站之间会有固定的联系,从上一站到下一站的道路都是保持固定且畅通的,其次是“食”、“住”、“行”全部免费,而且相对安全,不虞有吃到蒙汗药、半夜被人取了性命的忧虑。 其实还有一点值得关注,那就是可以免掉沿途关卡的盘剥。 宋朝商业发达程度是历代封建王朝之冠,但商税征收也随之汹涌而来,从国家到地方,从大路到小路,各种正规的和非正规的关卡遍地都是,作为行人,你不可避免会受到他们盘剥。 但是有了一纸公文,这事就不再是事。 “畅通无阻”这四个字可不是说说而已,不然你以为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三百里加急是怎么来的。 当然了,说归说,邹润可不奢求这种加急程度,因为这是不停换人、换马获得的效果,而他只是为了借驿站之便利去请安道全的,所以他特意交代金大坚在公文上备注“紧急军情、专人送达”等字样。 经过邹润这么一解说,众人无不叹服。 不过既然是传达紧急军情,人数就不能多,两个人已是极限,再多就会引起怀疑,所以邹润必须在主动请求前往的鲁智深和阮小二当中做出取舍。 鲁智深和阮小二见邹润的目光扫来,瞬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鲁智深刚想开口,阮小二便抢着说道: “寨主,带俺去罢!俺能骑快马,能操快船,带上俺,江南水网纵横之地多少有个照应。” 只这一句便让鲁智深闭上了嘴。 去江南地界,不会水是硬伤。 定下了出行人选,邹润又点了皇甫端的名字。 “原本定于今日前去河北,然事有缓急,良臣病重,自当为先。河北那边便只得劳动你携带书信礼币,亲去一趟大名府,替我说明原因,告知衷曲,若能请动许贯中来山,我自重重有赏。” 皇甫端知道事情轻重,不敢有分毫懈怠,立即俯首应命,拱手道: “寨主只管难行,勿忧河北。” “嗯,如此甚好。”邹润点了点头,随即又安排在河北路上厮混过许久的焦挺一同陪伴皇甫端前往。 做完这些,邹润看着厅中一众头领,正式宣布。 “其余头领,各安本职,山寨事务交由林冲哥哥和晁天王暂领,众人不得违误。” “谨遵寨主之命!” ………………………… 傍晚时分,夕阳残照,漫天的火烧云映射在荡漾的湖面上,邹润和阮小二皆是一身小军官的打扮。 头带交角幞头,身穿环领皂色公服,束着牛皮袋,腰里挎着腰刀,身后背后上包裹,在一众头领的送别中,踏上了南下的船只。 他俩首先先横渡了梁山泊,到济州巨野县下船,然后改乘骑马,横穿巨野县到达任城县。 到达任城县后,摆在二人面前的就是一条水路和一条陆路。 陆路走金乡-丰县-萧县-徐州一带,水路则是走四湖水域。 这四湖由北到南分别为:南阳湖、独山湖、昭阳湖和微山湖。 水路陆路各有优劣,邹润正迟疑不决间,阮小二却抬头看了看天,手又往空中招了招,然后果断建议道: “寨主,此程便走水路吧。” “哦?这是为何?” “目下金风(注1)渐起,这四湖连接一片且呈南北走向,正应此风,船借风力,一日最快可行上百里!” 上百里! 听到这个数字邹润果断选择坐船。 要知道,此去江宁主要是打持久战,日行百里不仅仅会跑死马,骑马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偶尔一次倒还无所谓,但是眼下距离江宁最起码还有十多天的路程,肯定要提前做好打算的 正常情况下的赶路,成年人一天步行六十里,骑马一天八九十里,而船只则就不同了,李白的“千里江陵一日还”固然有所夸张,但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船只最快达到日行上百里的行程还是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邹润带上阮小二一点儿错也没有,正如他所料,原本需要五天的路程,在四湖水域上,只用了两天,就舒舒服服地走完了全程。 有了这个经验教训,邹润果断抛弃陆路,直接向东转道宿州,在这里搭乘南下的驿船,大摇大摆地行驶在汴河之上。 大摇大摆这个词当真没有用错。 同样是坐船,但河跟湖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湖面宽阔,只要你船速快,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但是河却不同,运河更不同。 运河之上是不允许船只随意行驶的,因为运河是为漕船建造的,而漕船往往十数艘或者几十艘船只为一纲,这一纲要始终保持队形,一齐到目的地缴纳。 普通的民船、商船绝不允许随意插队,或者超越这些漕船,一旦违反这个“水上交通规则”,漕船上负责押运的官吏和兵丁马上就会让你知道甚么叫官法如炉。 当然了,运河上规矩很多,这仅仅是其中一个。 除此之外,还能对船速造成严格限制的因素还有水闸和纤夫。 这两者也都是官营的,没有相关手续,你都得往后排。 而一张紧急公文在手,那自然一切好说,只需坐在优先等级相对较高的驿船上,每次遇见水闸蓄水放行,或者需要纤夫来拉纤,邹润所在的船只总能排列在第一批次。 如此这般,邹润等人顺流而下,先后经过灵璧、虹县、安河镇等处,每日都能行驶出八九十里地。 直到到达泗州,这种顺畅的局势才直转而下。 “洪泽湖又淤了!” “百十艘纲船堵成一团!” “入口处有沉船卡在当中,也不知几时能疏通航道。” 但听到船夫们这般议论时,邹润和阮小二对视一眼,随后立即就雇了一艘小船摆渡到岸边,在官道边寻到一处驿站,凭借“如假包换”的紧急公文,各自获得一匹驿马,同时还被仔细交代了前进方向和注意事项。 谢过了热心驿卒,邹润与阮小二翻身上马朝着滁州和六合方向一路狂奔。 期间歇息一夜,邹润于第二日中午到达六合,在与六合驿站驿卒的攀谈中得知,过了六合便是江宁。 辛辛苦苦走了十三天,听闻江宁就在不远处,邹润与阮小二再也难掩激动,二人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 “备马!”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说是江宁不远,只在大江之南,但是邹润这一跑就从白日跑到了黑夜。 酉时时分,邹润来到了著名的瓜州镇,辛弃疾的《永遇乐》中有“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的词句,其中的佛狸祠便就在此处。 此时虽然没有《永遇乐》问世,就连辛弃疾的爸爸也没出生,但是佛狸祠却很是出名。 甫一进驿站换马吃饭,驿卒便开始吹嘘个不停,话里话外就是他本人可以做向导带二人去游览一番。 “好叫官人知道,那佛狸祠不但景色绝美,便是其间还有不少勾栏瓦舍,里面的姑娘……” 不难看出,这名驿卒很想在下班后捞点外快,所以对两个赤佬着重介绍起了姑娘的种种好处。 只可惜邹润现在对这个鸡毛佛狸祠没有半毛钱的兴趣,遥望着不远处宽广浩荡的长江,邹润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将过去,时间已经过去半月,韩世忠未知生死如何,他哪有功夫去趟暗门子。 “小哥,我二人要去江宁干事至紧,何处有船只可供渡江?” 邹润急不可耐地打断了驿卒的话语。 愿望落空的驿卒再无好脸色,他却将两手一翻,直接丢了一个白眼。 “客官须是晓事的,这般天色,官渡早已封闭,那得船只渡去!” 说着那驿卒就要转身离去,但是阮小二却一把将其拉住,悄无声息地在他手里塞了一个硬硬的物什,这才笑嘻嘻的问道: “官渡既是封了,那私渡呢?” 感受到手中硬物的份量,驿卒当即换上笑脸,殷勤地给二人斟酒布菜,口里兀自说道: “瞧二位官人说的,俺哪里知道甚么私渡,只是听得人说二十里外的芦苇港汊里有一个渔家,做得一手极鲜的好鱼汤……” ……………… 扬子江边,两个汉子正在绕江而走,其中一名汉子背上正背着一个年老妇人,口里不住地叫苦。 “恁地短运!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程!这渡口封得也忒早!眼见着娘愈发病重了,只今夜便要渡过去便好!” 另一个稍稍年长些的汉子一边给老妇人披上了一件衣裳,一边焦躁不已地发狠。 “只顾绕着江在再走几步!若寻得私渡时,多给船家一些银钱,若寻不到时,俺自去那渡上抢来一只船,休管如何,直今夜便要渡江!”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少年梢公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夜色渐浓,西天处孤雁嘹唳,水拍江岸,滩柳上老鸦寒鸣。(前两章全都大改了,请重新观看。) 两名汉子交替背着老娘在岸边苦苦寻觅,可江上黑茫茫一片,哪里能够见到半盏渔火? 听得老娘捱痛声连连,年长汉子心焦气躁,重提旧事,说着就要折返回官渡上夺船。 说来也巧,就在他转身的那刻,他的兄弟忽然指着不远处一丛破败苇林里惊呼。 “大哥快看!那里有火光闪烁,定是江边船家在那里生火!” 年长汉子扭头一看,还真是! 顿时喜出望外,扯开嗓子放声大呼。 “梢公~~快把船渡来载客!” 一连喊了七八声,只见芦苇丛里簌簌地响,接着一艘船撑将出来,船头船尾各立着一个人,皆头戴箬笠,身披簑衣,当中一个问道: “哪里来的客人?要哪里去?你等也须知官府不许私渡。” “梢公看觑方便,俺兄弟二人自江州而来,老娘病重,着急要渡江去江宁寻医救命,虽是官府有令,俺们多与你些船钱便罢。” 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船家,背着老娘的汉子生怕被拒,连忙说起好言好语,同时还掏出一锭大银来。 “与你十两银子,权且渡俺们一渡。” 船上梢公见到汉子手中大银,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扭头和船上同伴说了句甚么,接着便把船摇拢到岸边,挑起一盏气死风灯,迎接渡客上船。 两名汉子大喜,连忙登上船去,一人匆匆解下背后包裹,随手扔进船舱,转而打起地铺。 另一人则将老娘小心放置在刚铺好的地铺上,细心伺候娘亲休息。 船上两名梢公立在旁边看,听着包裹落舱有沉重的声响,心里暗暗喜欢,还不待两名汉子收拾妥当,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开船。 刚刚搭上长橹,正待摇动,只听得江岸边忽然响起一阵零碎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两人两马便出现在视野当中。 来者正是邹润与阮小二。 邹润眼尖,窥见夜色中船家好似正要摇橹,赶忙纵声大叫。 “船家稍待!这厢还有客人要渡江!愿出三倍船资!” 今日这般好买卖?又来个不差钱的? 两名梢公不由得喜上眉梢,手上不觉放慢动作。 不一会功夫,两人两马在江边勒停,梢公这才发现,来者居然是军官打扮,两人身材壮硕,还各挎腰刀,不由得面上一惊。 二人立刻将头上斗笠压低,二话不说便将船撑离岸边,任凭邹润和阮小二如何呼喊都只是不应,只顾一个劲地摇橹行船。 正在船舱内给老娘喂水的汉子瞧见这幕,不禁有些纳闷,便出声问道: “梢公,但凡夜间趁船之人多有十万火急之事,你刚才如何不捎带上那二人?既救人水火,也好再挣若干船资则个。” 他本是向船家发问,但是他的哥哥却没好气地抢在前头回答。 “兄弟,你恁的愚,却不看那二人做甚么打扮。这等官府恶吏,平日最会诈害做私商的人,如何知道他二人不是来做眼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顾管他们做甚。” 那两名梢公正不知该如何遮掩,听了这番话,立刻不住地点头,口里一迭声地应道,“正是这个道理” 眼看船只远去,邹润火冒三丈,但是在水边长大的阮小二却看出了几分端倪。 “寨主休怒,这船家多半是尴尬人。他眼见我等做军官打扮,是以不敢搭载,再喊也是无用。我先前听驿卒说这一带私渡甚多,我等再寻一寻便是。” 听完阮小二的劝说,邹润这才勉强静下心来,他略一思索,跳下马背,开始解起衣物。 “二哥说的是,既如此,我等暂且换了这身行头,免得再惊了下一家船家。” 阮小二点了点头,暗道有理,便和邹润换做寻常打扮,这才继续骑马沿着岸边寻觅。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不出阮小二所料,江岸边密密麻麻的芦苇丛是天然的遮蔽所,不知多少干私渡的船家藏身此处,只寻了一刻时许,远远望见一束炊烟飘荡,很快便找到了另一家。 邹润张嘴呼唤,那船家吱吱呀呀地摇着橹过来。 待到船只靠岸,船首的梢公掀起头上斗笠,露出了笠檐下那张年轻面孔。 “夜间渡江,一人六百足钱,马匹另算。” “价钱好说,只是要快。”邹润牵着缰绳,略带疲惫地一口答应。 “只要船资给足,俺们父子自卖力气。” 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梢公态度不卑不亢,他一边回话,一边挑起灯笼照明,顺势铺下木板,引导邹润二人牵马上船。 微弱的灯光下,年轻梢公目睹了上船之人身材壮硕,又各自带马挎刀,不禁心生好奇,先是赞了声,“好马!” 接着又问道:“二位客官打哪里来?” 一连赶了十四天的路程,此刻终于坐上了开往江宁的船只,原本疲惫不堪的阮小二精神稍稍振奋,顺嘴便回了一句。 “我二人自山东来,要去江宁府干要紧事。” “原来二位来自山东!”年轻梢公声调忽然一高,然后一边摇橹,一边兴奋地攀谈起来。 “恁地时,可曾经过那梁山泊?” 听到梁山泊三个字,邹润眉头一挑,和阮小二对视一番后,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回道: “正从那里经过。” 年轻的梢公听完带笑,很开心的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俺多听得来往的客人传言,说那梁山上以小秦王邹润为首的梁山好汉们并不打劫来往客人,又不杀害良人性命,专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邹润还未曾答话,床尾的梢公听到动静,也插话进来。 “好叫客人知道,俺这孩儿,打小就喜好江湖勾当,尤其爱听梁山好汉故事,几番动意要去外出闯荡,只因老汉无用,身体多病,一直拖累耽搁他到今日……” 年轻梢公见自家老爹当着外人说起家中私事,不由得面上一红,赶紧出言阻拦。 “老爹!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作甚,平白惹人笑话……” 谁知他父亲却并不为意,反而坚持对邹润二人说道: “教客官见笑了,二位客官既是从山东而来,可将那梁山故事细细说与我儿听,也教他欢喜一遭。老汉不敢徒费二位口舌,到了对岸,自少收二位一百钱则个。” 听完老梢公的这番分说,邹润和阮小二顿时了然,原来他家孩儿竟然是自家山寨的拥趸。 不曾想自家的名声已经传播到了江南一带,看来宣传经费没白花! 邹润这边暗暗心喜,阮小二却早就和那年轻梢公拉开了话茬。 二人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聊得十分投机。 尤其是当听到这年轻梢公有一身极好的水性,且在黑夜里操橹驾船驾轻就熟的模样,阮小二言语间透露出的东西便越来越多。他本就是个实诚人,用亲身经历的口吻说起梁山的各种事迹,既不捧高,也不谦虚,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真实与骄傲。 那年轻梢公听着听着便入了神,不知不觉便慢下了手中动作,到了最后,他干脆将手中长橹一抛,径直来到船舱里下拜。 “小人斗胆,敢问二位可是梁山好汉当面?” 此人倒是机灵,这么快就看出了端倪,不过邹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面带微笑,看向了阮小二。 “二哥这是起了爱才之心?” 阮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寨主,恁也知道,俺水军实在是缺人的紧……”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二哥好眼力,此番南下竟寻了块璞玉,看来梁山水军又要再添一名好汉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调子,便不再隐瞒身份。 当听到当面的两人,一个是立地太岁阮小二,另一个是鼎鼎大名的水泊梁山之主小秦王邹润,那年轻梢公只感觉自己做梦一般,顿时呆立当场,一脸的不敢置信。 最后还是他的老父亲将他唤醒,并不断催促着他赶紧下拜。 在扬子江边虚度了恁多年岁,几番投师不成,王定六早就深知机缘难得,机不可失的道理,回过神来的他毫不犹豫拜了四拜,将一腔心声倾诉开来。 “小人姓王,排行第六,因为走跳的快,人都唤小人做活闪婆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多曾投师,却不得传授,因此权在江边卖酒撑船度日。今日得遇邹寨主和阮头领,实乃三生有幸。小人厚颜,乞投大寨入伙,若蒙收录,虽本领微薄,当以死向前,不避锋镝!” 听完王定六一番言语,邹润暗暗点头。 可以看得出来,此人也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心里有冲劲,加之年轻,还有很大的可塑性,往后好生培养一番,想必梁山上又会增添一员得力的水军干将。 “快快请起,我梁山广纳天下英雄豪杰,你性本纯孝,更兼好学,往后便跟在阮头领身边好生学习,待我此番江南事毕,你便到梁山上坐一把交椅。如何?” “多谢寨主!多谢阮头领!” 终于实现了人生梦想的王定六连连叩首,他的老爹则在一旁老泪纵横,打心眼里为自己这个孝顺孩儿感到高兴。 稍稍平复心情,父子二人身上涌现无穷气力,在请邹润和阮小二坐定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将船上桨橹摇得飞起。 眼看便要行到江心,前边却突然出现一盏渔火,显然是有船在那里。 继而又听得接连响起重物落水之声,邹润目力耳力皆远超常人,不禁心生疑惑,立马吩咐王定六。 “靠过去看看!” 第二百二十章 现世报应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夜色下的扬子江面渐渐升起一层轻烟薄雾,柔柔的水雾先是包裹住了夜间的行船,再又缓缓透过舱壁上的缝隙挤进了逼仄的船舱。(上一章又改了好几次,可以重新观看。) 初秋里的江雾水汽颇重,衣服一沾即湿,分外寒凉。 这时候要是有口酒水暖暖身子,那该多好。 不觉腹中酒虫勾起,年长汉子便扭头向舱外喝问,“梢公,船上有酒卖么?有便卖些来御寒。” 梢公闻言皆是哈哈一笑,笑声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欢喜。 “是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 听到船上果然有酒,那汉子不由得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哪管浑不浑,只是要吃。 “有便卖与俺们吃,遮么管甚浑不浑,到了岸边一发算钱给你便是。” “恁地时,客人稍候片刻,即便送来。”一名梢公满口答应。 说是这般说,但好些时才见梢公托着一旋浑色酒进入舱里,年长汉子早就等得急了,立时埋怨起来,口里怨怅不已。 然而梢公的态度却出奇的好,并不争辩,一面在舱板铺下酒碗,一面赔笑道: “夜间江上寒重,吃不得冷酒,俺便自作主张,在外间烫好了才送来,是以慢了些时。” 那汉子的兄弟正在给睡下的老娘加盖衣物,见梢公这般好心,不禁心头一热,赶忙制止住兄长的埋怨。 “哥哥休只顾催要酒吃,船家恁地热心肠,怎地也要有个谢字。” 说着此人抬起了头,在舱间微弱的烛火下露出银盘也似的面容,对梢公发出了挽留。 “承谢厚意,夜里行船辛苦,大哥不妨歇息片刻,一同坐地吃一碗吧。” 然而没等梢公答话,他的哥哥却一把夺过了酒和碗,没好气的说道: “你倒是大方,酒便只有这些,供你我二人吃尚且不够,哪里有多得让与他们?俺们须不是白吃他的,又不是不给银钱。” 说完也不管自家兄弟脸色如何,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轻轻嗅了嗅酒香,道了声“好酒!”,然后便痛快吃了起来。 眼见自家哥哥这般无礼蛮横,年轻汉子又羞又怒,正要和哥哥争论,那梢公却咧着嘴大笑。 “哈哈,这位客人说的是,江上人家哪里争这碗酒!客官们自用则个,俺去行船了。” 梢公越是这般通达,年轻汉子越是心里过意不去,待到梢公离了舱,他哥哥将酒递了过来,心中有气的他只吃了半盏,便将头扭到了一边,自顾自地抱着胳膊假寐。 年长汉子浑不在意,见弟弟不理睬,他反倒更是高兴,只顾自家痛快,直接将碗都撇了,独自抱着酒坛痛饮,一边吃还一边不住嘴地称赞。 “好酒!当真好酒!” 然而没一会功夫,正在假寐的汉子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 他赶忙睁开眼看。 只见对面兄长脚下酒坛碎了一地,而他兄长本人则瞪大了双眼,口角边流下一连串的涎水,整个人手脚无力,瘫软在舱板上做不得声。 “坏了!这酒有问题!” 年轻汉子顿时大急,正要起身动作,却不料自家也头晕眼花,脚下猛地打个趔趄,接着扑地便倒,好在刚刚只吃了少许,此刻虽是倒地动弹不得,但却口齿清晰,还能说话。 很快船舱里便钻进了那两名梢公。 这二人都是无比畅快的大笑,不过眼见地上居然还有一人能保持清醒,便都有些惊诧,早先送酒进来的那梢公略一思考便想到了原由。 只见他蹲下身子,从船梢艎板底下摸出一柄泼风也似的板刀,一边抚着锋利的刀口,一边说道: “若论你兄弟二人,你这厮还算是个晓事的,不比你哥哥恁地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且看在你刚刚留俺吃酒的份上,俺便给你一个选择死法的机会。” “你三个却是要吃板刀面?却是要吃馄饨面?” 一见明晃晃的板刀,一听这句耳熟能详的水上诨话,这一刻,年轻汉子什么都明白了,但是他还是带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出言哀求。 “二位好汉,只求饶恕我母子三人性命,随行金银但取无妨。” 眼见自家手里的肥羊居然蹬鼻子上脸,那梢公登时变了脸色,举起手中板刀就喝骂起来。 “你说甚么鸟话,饶你三个?我半个也不饶你!我既要金银,也要你三人性命!快说!你想怎么死!” 船舱里一连串的动静和喝骂惊醒了睡梦中的老妇人,她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舱中场景,也立时明白了一切,霎时间老泪纵横,指着两个儿子骂道: “往常你二人不听我劝,不修善果,非要在浔阳江上做这一般损害阴德的勾当,如今来了现世报应,往日的恶果都应在了自家身上,我母子三人今夜都要成为江下水鬼,这般灾厄,都是你二人生生做将出来的。” 听了自家母亲的话语,那年轻汉子不由得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天可怜见,我张顺和哥哥张横虽是行恶半生,但终究只是诈人钱财,却未害人性命,今日我与哥哥死不足惜,却不该连累老娘,各路神仙,救我娘一救!” 那两名梢公一听,顿时一愣,不曾想居然撞上了浔阳江上的同行。 但行有行规,放是不可能放的,出于物伤其类之感,这二人商议片刻后放下板刀,取出三条绳索,将张顺母子三人全都绑缚起来,又堵了嘴,一齐提溜至船舷边。 “汉子,既是同行,俺便饶你一顿板刀面,留你母子三人全尸,黄泉路上早些投胎去罢!” 说着先抬起早就昏迷不醒的张横,略略晃荡几圈,然后猛地抛进了大江,砸起好大一阵水花。 接着又抓起张顺,也是一句废话没有,照例扑咚地丢下水去。 再又临到老妇人时,船尾后忽然斜插进一只船来,船头上有人正在大声厉喝。 “前面是甚么梢公,敢在江心害人性命!” 来者正是邹润一行! 眼见两船距离将近一丈,站在邹润身边的阮小二二话不说,敛声提气,扎起衣襟,纵身一跃! 好个立地太岁!当真是胆包身体,艺高人胆大! 这黑夜之中,大江之上,不惧船体颠簸,相距甚远,直接舍身一跃,犹如兔起鹘落一般,硬生生跨越了一丈多的距离,稳稳地落在了对方的船头。 这一幕都给那两名梢公吓呆了! 这特么还是人么? 人能做出这种事? 然而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站稳身形的阮小二赤手空拳,直接就冲了过去。 “好胆!” 终于回过神的梢公齐喝一声,赶忙撇下手中老妇人,一个擎着板刀,一个抽出后腰藏的匕首,一齐迎了上来。 当真是一场好斗! 颠簸狭窄的船体上,宽厚的板刀去势凌厉,挥动间刀光直接笼罩了整个船头,看似避无可避;狭长的匕首狠毒刁钻,攒刺时犹如疾风暴雨,叫人汗毛乍起。 面对两个人的这般夹攻,阮小二却丝毫不慌。 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石碣湖里仅有一身出色水性的渔夫,上了梁山之后,他并没有虚度岁月,早就从林冲手里求来一套量身定制的武技,并练得精熟。 若非这般,他今晚岂敢空手以一敌二? 在板刀和匕首即将临身的那一刹那,阮小二眼中乍起一道精光,变冲为闪,脚下足尖轻点,扭款狼腰间两只手臂犹如大鹏展翅,借着闪身回旋产生的强大力道,由下向上,狠狠一掠。 精钢铁骨般的手臂瞬间绷直,犹如一杆钢鞭,先后挥砸在二人的小臂上。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两名梢公的兵器顿时脱手而出,板刀和匕首哐当一声坠落在船板上,继而又弹跳几下直至掉进川流不息的大江里。 “如何?还要打么?” 一击得手,阮小二信心大增,在充分感受到自己武艺大增后他信心感爆棚,施施然摆了个掀波逐浪的门户架势,看向两名对手时一脸的哂笑。 两名梢公回头一看,眼见后面的船只马上就要靠近接舷,知道再耽误下去就会陷入合围,便将牙一咬,再度冲向阮小二。 “合力拿下这厮!” “擒下他做人质!” 阮小二听完哈哈大笑,“算盘打得却好,只是要看你二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说完如豹子般猱身扑上,展开拳脚,凶悍之气一时无两。 双方都是赤手空拳,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搏斗堪称是拳拳到肉,避无可避,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身体素质和拳脚力道。 只论拳脚,两名依靠下三滥手段谋财害命的水贼如何会是勤练不辍的阮小二对手。 同样是使拳,阮小二运拳如风,刚劲有力,而对手则是捏拳乱打,顾头不顾腚;同样是打人,阮小二拳拳不离软肋要害,对手则只知奔着上三路,直来直去。 如此这般交手,脚下船身一震,还不待邹润和王定六抢将过来,阮小二便一拳一脚,先后就将两个贼人放倒。 看着船板上捂着身子嚎叫不已的二人,刚刚站稳身形的王定六顿时惊呼出声。 “截江鬼张旺!油里鳅孙五!” 阮小二见王定六只一眼就叫破此二人姓名,正要追问其人底细,却不料滚落在船舱里的老妇人挣扎着躯体,露出头来,竭力吐出口中布条,没口子地叫道: “好汉速救我儿性命!” 第二百二十一章 知子莫若母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凌乱的江船之上,老妇人强忍病痛叩首连连。 “好汉!我儿刚刚被贼人扔下水去不久,好汉救我儿一救,再耽搁些时,他二人性命难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船上金银都赠与诸位,万请施展援手,可怜老妇人则个。” 虽遭绳索绑缚了手脚,但是老妇人却将头在船板上磕得咚咚作响,眼见着额头处皮肉迸裂,鲜血渗出,她却浑不在意,只是不住地哀告恳求。 “唉……殚谒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望着脚下川流不息的江水,邹润没由来的叹息一声,他并非是一个烂好人,但是终究抵不住老妇人的泣血哀告,还是忍不住升起一片恻隐之心。 “二哥,你带着定六入江一遭吧……若是能够,便带着尸首上来,也好给这位老妇留个念想……夜间江水寒凉,切莫入水太久,以免伤了身体。” “嗯,寨主放心,俺自省得。” 刚刚绑好了两名水贼的阮小二点了点头,邹润话中含义他当然明白,老妇人的儿子被绑住手脚扔进水里已有一刻钟之久,多半早已陨命江底,此时下去也只是尽人事而已。 望着老妇人的模样,阮小二没由来想起了梁山上的老娘,口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了声“造孽!”,随后便和王定六褪下衣物,一个猛子扎进了江里。 见终于有人下水打捞自己儿子,精疲力竭的老妇人再也支撑不住病体,两眼一闭,彻底昏迷过去,邹润赶忙上去解开绳索,将其安置在船舱里歇息。 随后又和王定六的老爹在船上将火炉烧旺,就着船上的锅灶家什,煮了一锅浓浓的姜汤,以备稍后阮小二二人出水之后御寒取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深,邹润正在往灶里塞着木柴,只见船边忽然浮起一阵水泡,继而水渌渌的王定六率先冒出了头,他先是吐出一大口江水,然后从水里托出了一个人,一边朝船上奋力游着,一边大声嚷嚷。 “怪事!怪事!” “这汉子被绑住手脚沉到江底,兀自活着!” 邹润闻言赶紧丢下绳子去,和他老爹一道,将二人拉上船来。 “儿啊,快来喝口姜汤驱驱寒,这可是王寨主亲自给你熬的。” 老爹心疼自家孩儿,连忙捧着姜汤递过去,邹润却蹲下身子割开了被救之人身上的绳索,接着又准备替其清理口鼻里的异物。 谁知那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自顾自地侧躺身子,接连吐出了几大口江水,便立即扯着嘶哑的喉咙叫道: “好汉搭救我哥哥性命!他就在江底的大石头处!” 听得这般说,正在喝姜汤的王定六立即将嘴一抹,便要再度跳下江去,忽而一个浪头打来,却见一个大汉径直冲破水面,探出偌大脑袋,仰天喷出一股水柱,口里也自大呼小叫。 “怪哉!怪哉!” “这人沉在江底兀自不死,莫不是水鬼托生?” 原以为必死的两人却都活着,邹润莫名惊喜,他再度抛去绳子,呼唤阮小二快快上船。 谁知阮小二却根本不接,反自径直迎着浪头踩水,手里提溜着一个大活人,只在水面浮沉了两遭,便游到了船边。 接着将手上之人举过头顶,推上船板,阮小二抹了把脸,示意邹润无须伸手去拉,自己直接则扳着船舷,只伸手一按,便干净利落的翻身到船上,全程丝毫没有借助外力。 这一幕落在王定六眼里顿时瞪大了眼睛,嘴里不住地喝彩。 “好水性!好身手!不愧是阮家哥哥!” 阮小二却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果然好一条大江!江下水流恁地湍急,却是远甚俺们梁山泊,此遭若非是下水救人,直痛快游上几个来回却好。” 见阮小二不仅没有半分异样,反倒是一脸的意犹未尽,邹润这才放心,伸手递去干衣服和姜汤,嘱咐阮小二抓紧喝下驱寒。 做完这些,他正准备去看被救上来的那两人,谁知清醒过来的汉子早已趴在他哥哥身上施救起来。 一番翻身推按之后,那汉子哇的一声,吐出许多浑浊江水,渐渐呼吸顺畅,两眼迷离睁开。 当看到面前弟弟湿漉漉的面容,以及头顶的一片漆黑夜空,那汉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放声大哭。 “顺哥儿,你也遭了那贼人毒手?你我兄弟便这般做了枉死水鬼?” 眼见哥哥失态,当弟弟的也深感后怕,但念及救命恩人就在身边,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将哥哥扶将起来,指着周边众人道: “哥哥且住,你我二人仍在阳世。我等兄弟此遭大难不死,全靠这几位好汉搭救,如何不先拜他们一拜?” “什么!我等兀自活着!恩人却在哪里?” 弟弟伸手一指,当哥哥的扑身便拜。 “江州张横,携兄弟张顺,叩谢各位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且受我等三拜为先。” 看着船上相继拜倒的两人,阮小二和王定六倒是一脸笑嘻嘻的无所谓,邹润内心却掀起了万丈波涛,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二人是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 拜完了三拜的张顺闻声抬起了头,一脸的疑惑。 “官人怎知俺兄弟贱名诨号?” 看着一盏烛火下那身白练也似的皮肉,邹润稍稍掩住面上失色,用看似漫不经心的的话语说道: “早闻浔阳江上有一对兄弟,最是水性过人,不曾想却在此处厮见,端的缘分……对了,你母亲刚刚气急攻心晕厥过去了,你二人可换身干衣裳,速去看觑。” 听到邹润提及自家母亲,这对兄弟都是一惊,哪里还顾得上去换自身衣裳,直接扑到了母亲面前,连连齐声呼唤。 但老妇人牙关紧咬,双眼紧闭,哪里能应得声? 眼见于此张横怒从心头气,恶向胆边生,却好阮小二之前褪下的衣物和腰刀都在舱里,张横猛地掣刀在手,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刻张横就蹿到了船头。 看着被捆做一团张旺和孙五,他怒不可遏,当胸提起张旺,用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都是你这厮心歹!害得我兄弟遭此一劫,老娘受了惊吓,病情愈重!须饶你不得!” 那截江鬼连忙求饶,“好汉我错了!饶我性……” 命字还未出口,早被张横一把抛在半空,继而一刀挥出。 刀光如血,登时将那张旺拦腰砍为两截,尸体坠入江中,染红了好大一片江水。 而那油里鳅孙五正坐在船舷边,洒落的漫天血雨和一应肠肚肝肺尽数泼在了他的头上。 那场面,岂是一个惊吓了得? 这厮虽是手上害了不少人命,但是怎抵这般残杀暴虐的场景,是故其人当场就吓得疯傻了,口里更是撕心裂肺地胡喊乱叫起来。 杀气盈胸的张横自然不会放过孙五,他睁着猩红的双眼,将刀高高举过头顶,口里“喝呀!”一声,一刀将那孙五劈脸剁着。 “呃啊!”一声惨叫,孙五翻身跌入江里。 川流不息的江水瞬间就将其吞没,片刻间,扬子江底又添一条新魂。 眼见得这一幕,王定六和老爹惊骇不已,阮小二目露欣赏,邹润却眉头微皱,暗道这二人虽然该杀,但张横的手段却是太过酷烈,此人杀性当真太过。 不过也正是这阵巨大动静以及骇人惨叫惊醒了老妇人,张顺正伏在舱里恸哭,陷入昏迷的老妇人竟缓缓睁开眼睛。 却好一身杀气的张横进入舱里,眼见着两个儿子同时出现在身前,老太太混浊的双眼中顿时流出两行清泪,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伸出双臂,死死揽住二子,用尽全力地抱住,生怕这两个孩儿从她怀里溜走一般。 老妇人对舱外发生的恶事尤不知情,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仍不忘一个劲地叮嘱,“儿啊,今日遭遇皆是佛家说的报应,往后定要勤修功德,以赎前过……” 阮小二等人看着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没弄明白这么诚心向佛的一位老妇人,怎地养出了这么个杀心炽烈的孩儿。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半晌,最后还是做母亲的最先清醒。 老妇人抹去面上泪水,指着人群中的邹润说道。 “我儿,快去求问恩人名讳,老身回去要为几位恩人竖下长生牌位,早晚插香叩首,每日勤拜不辍。” 听母亲这么一说,张顺和张横脸上顿时浮现一朵红云,两两相觑,顿觉尴尬。 被救上这么些时,若无母亲提醒,他们居然忘了拜问恩人名讳,端的是失礼太过。 心里这般想着,张顺和张横赶紧转过身子,再度跪在舱板上,求问姓名。 这下却好挠着王定六痒处,他直接跳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 “二位若问我时,端的不值一提,在下姓王名定六,人送诨名活闪婆。” “我身边的这二位却是非同凡响,这位是阮氏三雄中的立地太岁阮小二,那一位则是大名鼎鼎的小秦王邹润,我八百里水泊梁山之主!” “小秦王邹润!” 王定六的这番话好似晴天里凭空响起一道炸雷,邹润刚刚大败官军,他的名声在天下绿林间传播得更加迅猛,张顺和张横早就如雷贯耳,得知今日居然是邹润命人救了他们,一时间竟惊得呆住了。 就在这二人瞠目结舌之际,他们的老娘却抢先说起了话。 “恩人果真是那梁山上的邹大王?” 大王这个独特的称呼让邹润略感尴尬,他见老妇人很是激动,说话间似要挣扎起身,便连忙上前去扶住,同时嘴上回复着,“岂敢称甚么大王,婆婆称呼小可邹润便罢。” 亲耳听到肯定的回答,老妇人眼见的精神一振,她一把抓住邹润的衣袖,语速很是急促,就好像怕邹润跑了一样。 “天可怜见,往常总听得人说,梁山上的邹大王不害良民,只惩滥官污吏,行事以道义为先,只是救贫济老,惩恶扬善,今日有福终于得见真人!端的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不住嘴的感叹完一番,老妇人赶紧又将两个儿子唤至身前,看着犹自呆头呆脑的二人,她叹了口气,接着便斩钉截铁地喝道: “当着邹寨主的面给我跪下!” 怎地好好地又要跪? 张顺和张横今晚当真是跪了不少,膝盖都跪的生疼,但是母亲的话不可不听,只得再度朝邹润跪下。 邹润正要伸手去拉,却被老妇人死死拽住。 “寨主容禀,我家的丑事想必你也知了。我这两个孩儿先前在浔阳江做下诸般下三滥的勾当,虽是只谋财,并未害命,但自家事自家知,这全靠老身日日叮嘱,天天教训,方才如此罢了。”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我这两个孩儿生来就性子恶劣,尤其是老大横儿,他的杀性极大,我若在世时,他还听得进我几分言语,还能稍稍扼住几分杀性,然则老身日渐老朽,说不定哪天就要入土了,我这撒手一去,他定会难以自控,任其行事,日后必定为害一方……” 听到老妇人说到这里,邹润不禁微微点头。 看来张顺张横这位老母亲当真是明白人,居然一眼就看到了身后之事,在原著中老妇人身故之后,他的两个儿子果然分道扬镳,老二张顺去寻了份正经营生,在江州渔场当个渔伢子。 而她的大儿果然如同她猜测一般,再也遏制不住一身劣性,没了老母在世,没了弟弟在身边,彻底化身一个水上恶魔,成为了揭阳镇上臭名远扬的“三害”之一。 邹润深思这会儿,老妇人的话语还在继续。 “素闻梁山虽是绿林山寨,但却行事正义,更兼以军法管束,纪律极是严明,今日便让这两个孩儿拜在寨主麾下,叫他跟着恁一道为民除害,行善积德。这一辈子他们做恶太多,大富大贵我不敢奢望,只愿他们能多多做下几件好事,身上积蓄些阴德,免得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若是寨主今日应了老身所请,老身此刻便是死了,也无怨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二张入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看这一章前请先看上一章,我又大改了…… 老妇人见事极明,言语间当真句句泣血,邹润听完谓叹不已。 看着舱里啜泣连连,显然感触极深的张顺,以及明显听不进去,但是却仍耐着性子跪在地上点头不已的张横,邹润不由得感慨万千,尤其是针对后者。 有老母亲在世的张横,和老母亲去世后的张横简直是判若两人。 老母亲在时,张横刚刚连杀两人,转头就成了跪听教训的乖乖儿,没了老母亲后,他却快速堕落成一个为了赌博转而持刀谋财害命的江上恶鬼,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道,“老爷唤做有名的狗脸张爹爹,来也不认得爷,去也不认得娘!” 看来在张顺眼里,老娘就是指他向善的佛前明灯,而对于张横来说,老娘就是隔绝他内心恶性的最后一道藩篱。 读原著时邹润对张横感观很差,但是此刻来看,张横似乎还有挽救的余地,在家他还能跪听母亲训诫,在江上时他也劣迹不彰,仅仅停留在和兄弟串通演戏,以此诈骗旅客钱财的份上,此事说轻不轻,说重也并不太重,跟后世的黑车司机相差仿佛,即便在后世也只是入狱坐牢的罪过,绝不致死。 “罢了,导人向善比见恶除恶功德更甚,张横啊张横,庆幸你有这么一位好母亲和好弟弟吧,我便给你一个向善的机会,希望你自己能把握住。” 心里虽然打定主意,但是鉴于张横劣性深重,邹润并未第一时间答应老妇人,而是选择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令堂之意我已知之,若论令昆仲的本领,也确都是我山寨亟需之才,然则入伙之事非同儿戏,咱们明人之间不说暗话。邹某麾下素来极重军纪,明令戒赌戒杀,若有干犯,轻者杖责示众,重者斩首不饶,往日多有江湖好汉前来入伙,全因我御下严苛,皆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此事天下皆知。” “虽是慈命在彼,却还是请二位仔细思量过后,再给邹某一个答复,以免日后伤了面皮,却是不好看。” 邹润此话一出,阮小二在身边不禁频频点头。 他现在是打心眼里佩服自家寨主这份气度和格局,这对兄弟的水性他是亲自见识过的,被人绑住四肢扔进大江,过了一刻钟之久还能保住性命,这等水性说是天赋异禀都不为过。 这等稀缺的得力水军干将,换个绿林势力来,一经发现定会奉为上宾,说甚么也要拉其入伙,可自家寨主有救命之恩在前,又有他们母亲严命在后,寨主不赶紧许诺好处,招其上山,却在第一时间强调军规军纪。 跟着这等寨主,何愁大事不成? 张顺张横听着这话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先后向邹润表明态度。 “寨主容禀,家母每每耳提面命,张顺早有悔恨之心,往日种种尽是胡作非为,虽未害人性命,却也作恶不小,被沉入江底之时,张顺便只当自己应了恶报,原打算闭目等死,却不意教我兄弟被寨主救起,看来是天意教我追随寨主。既然天意如此,今日张顺便厚颜伏乞寨主收录,往后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看着张顺两眼噙泪说出这番话,邹润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青睐,赶紧上前将其扶起,并温言抚慰。 “休如此说,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有此心,令堂便生欢喜。” 张横见弟弟抢在了他的前头,也不甘示弱,立刻就拱手说道: “不瞒寨主,恁在山东时,小人也兀自思量要去投奔,今日既蒙搭救性命,又有母命在彼,小人心甘情愿拜在寨主麾下,休论军法如山,便是叫小人直往水里火里去,也绝无二话!” 如果说张顺的态度还在邹润的意料之中,那么张横的话语当真惊掉了邹润下巴。 他当真是没料到张横会这么干净利落地应承下来,为此他还特地在话中强调了“戒赌戒杀”,这两样可都是张横的心头好,但张横答应起来却不带半分犹豫的。 难道自己看人看走眼了? 由于实在太过惊讶,一时之间邹润竟然忘了答应。 邹润当然没有猜错张横的性情,他只是过分低估了自己的偌大名声,以及麾下强横的实力。 以张横为代表的这类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他们往往有着极强的两面性,对比自己弱的人常常毫不手软,手段酷烈,而对待比自己厉害者,却又不计后果的慕强投效。 原著中,同为揭阳三霸之一,但是当穆家兄弟找他索要船上的宋江时,张横那是一万个不给面子,而且屡屡口出不逊,张嘴自称“老爷”,闭嘴“你不要咬我鸟!”,压根没将这俩兄弟放在眼里。 而到了江心时,遇见混江龙李俊,他立马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上来就是“慌忙应道”,张嘴大哥,闭嘴“只是不曾带挈兄弟”,彻彻底底以小弟自居,李俊教他停船他就停,教他拜宋江他就拜。 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缝衔接,迅速切换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究其原因,其实就是江湖汉子的慕强心理作怪,穆家兄弟虽是号称一霸,但主要是因为他家有钱有势,实则兄弟俩的武艺都很一般。 原著中有描述,李俊向宋江介绍穆家兄弟时,只是说他们是“富户出身”,其他的丝毫未提。而穆春在跟他爹分说时,也曾嚣张地表示,“如今把来吊在都头家里”,再加上穆春三拳两脚就被地煞中的病大虫薛勇放倒,就连宋江这个半路货色都敢跟他放对,可见穆春实在武艺稀烂,他的哥哥穆弘虽然后来位居天罡,但那只是宋江考虑到他毁家相救的投桃报李手段,并非穆弘此人如何了得。 对于这种只靠家世和结交官府中人而称霸一方之辈,以张横的性子,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反观邹润就不同了,抛开他的名声不说,单论现如今他的威名和实力,绝对是绿林翘楚。 原著中对于空有名头的宋江,张横都上赶着去结交投奔,此刻面对邹润这位货真价实的绿林魁首,张横岂会错过? 所以遑论邹润只有遵守军规这一个要求,便是再添几项,他也照应不误。 一旁的老妇人早已老泪纵横,盼了这么些年,两个儿子终于答应不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此刻的她不知多么高兴,一边哭一边不住地道好。 邹润这才回神,赶忙将张横也扶将起来,此时恰好天明,一缕明亮的天光透过江雾,穿过舱口的缝隙,直射入船舱来,正在一旁看得入神的王定六不觉开口道: “呀!天光亮了!” 一声惊呼顿时让阮小二想起了正事。 “寨主!既然此间事了,我等不可再耽搁下去,快快起航去那江宁城寻安神医则个,良臣兄弟还在山上等着咱们呢!” “阮家哥哥作甚也要寻安神医?”刚刚平复下心情的张顺一脸惊讶地反问。 眼见于此,众人互相道出原委,原来张顺兄弟的母亲和韩世忠一般,都是患了背疾,都欲寻找安道全诊治,只不过相比较韩世忠毒气入体、卧床不起来说,张顺母亲的病情要轻一些,是故才能由着两个儿子从江州一路背到江宁。 搞清楚了这些事,众人皆呼巧合,都言此行相遇乃是天定,于是一致决定不再耽搁,合乘一船,拽起一帆风篷,直奔对岸江宁而去。 过江之后,留王定六老父亲在岸边看船,其余众人步行由江宁府西陆门进入。 江宁府虽然在南宋时才正式改为健康府,但是现在亦有人称呼它为健康,因为它的军名叫做健康军,彼时的江宁是座大城,号称“国家之根本在东南,东南之根本在建康”。 出于自身职业特性,邹润行走期间不禁频频瞩目这座大城的军事防备,他发现江宁的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全部修建的有砖石结构的瓮城,在宋代普遍是夯土垒筑城墙的背景下,这座大城可谓是易守难攻。 可偏偏就是这座扼守江南之路的军事重镇,在靖康之后,金军两路南下之际,竟然不战自溃,连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就沦陷了,后续还是岳飞带兵收复方才重归宋廷手中。 只不过到了那时,原来拥有数十万人口、繁华一时的建康城就只剩下一片废墟残垣了。 想到这些邹润不禁神色一黯,默默摇了摇头,正在他追思岳家军“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绝世风采时,忽然听得身边王定六摇指槐桥下的一个医馆说道: “诸位且看,那便是太医住处。” 顺着王定六所指,众人齐齐去看,只见一名清面短髯,阔眉星目的医者正在门口安排药物,或许是因为要干活的原故,他穿着便捷的交领袍,头上裹着皂纱头巾,整个人显现出一股干练沉着之气,不愧是驰名大江南北的一代杏林高手。 既然正主在此,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只见张顺忽然扯开嗓子,大嚎一声。 “大夫!救命啊!” 说着他就背着老娘入直奔进去。 看着一大帮人旋风一般涌入自家医馆,惊了安道全一跳,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便直接引着众人入了室内,指着一张病床道: “快将病人放下,是何要紧疾症?” 张顺依言将老娘放在床上,又细心伺候她趴卧,这才指着老娘的后背开始交代,邹润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暗暗观察。 “太医,家母半月前害了背疾,背上毒疮如鏊子一般赤肿起来,百药不能治,近来愈发严重,每每都有半日处于昏迷,我等自江州一路赶来,还请太医救治,若救得家母性命,小人愿奉白银百两以为诊资。” 伴随着张顺的话音落下,邹润细心地观察到安道全眉毛一抖,但旋即他就恢复了自然,并面色如常开始询问。 “咳,诊资却是不妨……病人于今日可曾用得下食水?可曾走得了道路……” 见大夫问起病症,张顺张横自然开始一五一十的回答,偶尔有不确定的地方,这俩兄弟也都你一言我一语交叉验证后全部如实告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用强为下,攻心为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听完病情描述,安道全略一沉吟便示意众人退出诊室。 “诸位请外间稍候,待我看罢婆婆后背,却再说话。” 说着他拉上一道帘子,只听得帘子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安道全撩开帘子出来,脸上带着笑意。 “你兄弟休慌,此病虽恶,然则送来的及时,却也无妨。安某可保三日去疾,再细心将养半月,即可痊愈。” 此话一出张顺张横喜不自胜,连忙从包袱里取出一包金银,约莫百贯上下,用双手捧着,一齐跪在安道全身前。 “还请神医速速施救,些许薄物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看着张顺二人捧出来的财物,安道全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收缩,但马上就顾左右而言他。 “二位快快请起,济世救人乃医者本分,哪有先收钱后治病的道理,传出去须叫杏林耻笑则个……唔,诊金之费,待我治好令堂却再商议。” 说完这番话,安道全慌忙走到帘子后边,一言不发地开始出手诊治。 众人眼见于此,无不称颂安道全医德高尚,然后全都在外边坐下,静静等待治疗结束。 过不多时,一股艾草的清香自帘子后缓缓升起,紧接着又有脓血排出时的恶臭味传出,就在张顺张横无比揪心等候之际,只听得“呃呀”一声,自上岸后就昏迷至今的老妇人居然发出了声响。 “娘!儿在外边,恁感觉如何?” 张顺听到老娘呼痛,生怕母亲有甚么闪失,赶紧在外边问话。 “儿啊,这太医恁地高明,为娘觉着背痛好多了矣。”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显露喜色,阮小二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此人当真神医也!婆婆和韩五同类病症,既然婆婆无碍,只要请得此人回山,韩五必然性命无忧!” 亲眼见证这一幕后,邹润也不禁连连点头。 既然安道全确实有此高明医术,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一个问题——如何请得动他。 原著中,安道全之所以勉强答应张顺去梁山出诊,那是很早之前张顺为母亲看病而与之结识,在这个基础上,张顺在母亲痊愈后仍然对他感恩戴德,每每得到金银总会托人送一些给安道全。长此下来,两人便有了交情,所以当张顺连番哀告时,安道全才答应去梁山走一遭。 但是从眼下来看,这二人也是头一遭见面,没了深厚的交情打底,这位驰名天下的名医还会那么容易请得动么? 邹润正在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进行思考,安道全那边却已结束了治疗,只见他从容不迫地迈步走将出来,一边用布巾擦着手,一边略带得意的说道: “安某不负厚望,婆婆背疾已去其半,再用过几道艾焙和针灸,吃些调养贴切的药物,数日之间便可下床走动。” 这下可把张横张顺二人高兴坏了,兄弟俩直接跪地磕起了头,磕完了头还不算,又取出了那包金银,这回说甚么也要安道全收下。 安道全这回终于不再推却,他正打算伸出手去接过包袱,谁知阮小二却跳了出来。 “神医!小人家中也有一位家人患了这类疾病,神医可否出诊一遭?诊金好说,只管开口便是!” “哦?恁地巧合?”安道全显得很惊讶,随即便问道,“不知尊驾仙乡何处?” “小人家住济州。” 原本很感兴趣的安道全听阮小二嘴里吐出济州二字后,脸色瞬间冷淡下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推却。 “若论江南左近,便是再远一些,去走一遭倒也无妨,只是拙妇亡过,家中别无亲人,这医馆只有在下一个,离远不得,以此难出,尊驾还是另请高明吧。” 阮小二还欲再说,却不料此时门外忽然闯进一个绿帽男子。 那男子熟门熟路,根本不顾满屋的外人,径自奔到安道全身前,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外拉,口里还不住嘴地念叨。 “太医只顾在这里耽搁作甚!说话间便要开楼点花茶(注1)!娘子那厢早早被赵通判家的二公子缠住,若去得晚了,只怕就要被拉去支酒(注2)!恁地时,休怪小人没来通信!” 安道全本来还想跟张顺等人客套一二,一听这话顿时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把从张横手里抓过那包“诊费”,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绿帽男子出了门。 不过好在他好歹还有一丝底线,临出门前总算记得回过头招呼了一句。 “诸位看觑好病患,待俺晚间回来再安排煎……” 药字还没出口,他的最后一片衣角便彻底消失在了门外,张顺一脸懵逼,急忙追出门看时,安道全早和那人转过了街角,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单凭入门者头戴的绿帽,以及他口中吐出的两个“专业术语”,屋内众人都已了然这位神医的最终去处,只是此人刚刚还拿着“拙妇亡过”为借口,下一刻就直奔青楼而去,这转变的实在太过突然,就连张横都忍不住和自家弟弟吐槽起来。 “这太医医术没得说,就是太过急色……” “就是,此刻也才刚过日午,那勾栏瓦舍只怕是刚开了门,如何这般急惶……” 不过吐槽归吐槽,终究还要倚靠此人医术治病,他俩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折返回去看觑自家母亲了。 邹润见状则是心中一动,暗暗勾了勾手指,示意王定六和阮小二附耳过来。 “你二人跟过去,缀在这位神医身后探听消息,晚些回来后详细报我。” “得令!” 王定六和阮小二毫无二话,立即拔腿出门,沿着刚才的路迹直追而去。 生活在如江宁这种人口数十万的大都市的宋人生活节奏极其缓慢,邹润本来打算耐着性子等待这位安神医点完花茶,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华灯初上。 医馆外车马渐稀,对面的铺子也先后上了门板,就在邹润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安道全终于回来了。 准确的来说是终于被人送回来了。 彼时的安道全衣衫散乱,满身的脂粉味道,脸上还有残留的胭脂唇印,整个人酩酊大醉,瘫软如泥,哪里还有半分名医风范? 眼见于此,原本期待他回来安排煎药的张顺张横不由得眉头狂跳,可最终却只能强压性子,忍气吞声,捏着鼻子上前接过此人,并小心将其送到楼上伺候入睡。 邹润皱着眉头看完这一切,待众人都离开之后,阮小二立即和王定六跑了过来禀告下午的所见所闻。 “回寨主,原来这厮被当地一个花魁娘子迷住了魂魄,那婊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往南,他不敢朝北,好生没男子气概!一整日都在青楼里和一帮官宦子弟争风吃醋,张顺兄弟给他的百贯金银,只半日就被他使尽了……” 阮小二咬牙切齿地还未说完,王定六也一脸鄙夷的接上了话。 “直恁地便也罢了,叵耐这厮极没见地,他大把撒着银子,只顾逗那婊子欢笑,可那婊子只给他递了几杯水酒就将他乐得找不着北,全不见那婊子私底下与人眉目传情,勾来搭去……依小弟看,这安太医只被人当做了肥羊行货!花了一百贯连留宿都不曾留,端得没计较!” 听到这么一说,邹润终于回过了神,原来安道全在这个时候就被那李巧奴迷住了,看样子他此时用情正浓,每日都要去捧场,怪不得不愿远离江宁城。 但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从梁山下山时韩世忠的病情,以及彭慧之的再三叮嘱,邹润就不禁犯了难,两道浓眉犹如宝剑倒竖,显示出了他内心深深的纠结。 阮小二却不管那么多,他直接将牙一咬,恨恨地说,“寨主!紧急关头顾不得那许多,这厮不是眷恋那烟花娼妓么,俺今夜就翻入青楼做了那贱人!直断了这厮的念想,回山之后俺自去军法司领罪便是。” 王定六闻言也跳了出来,抢着说道: “量这等腌臜女子如何能污了哥哥的手!直俺去一遭便是!好歹明日便要让那太医动身。” 两人的建议让邹润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实用性很强,原著中彻底化身为宋江小迷弟的张顺就是这么干的,并且还变本加厉的将杀人罪名栽赃给了安道全,导致安道全不得不跟着他去了梁山,说好的治病也变成了落草。 但这样做真的好么?即便不论道德层面是否说得过去,单从结果来看,南征方腊之役,一百零八好汉阵上受伤者极多,更兼军中又起了几遭瘟疫时疾,偏偏正是用人之时,可安道全接了朝廷发来的调令后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东京,自此再也没回来过,彻底脱离了梁山系统。 难道安道全不知道南征大军的情况?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之所以回东京替宋徽宗医治小疾之后再也不曾回去,说归到底,还不是对当初张顺做下的事怀恨在心,所以被迫上山后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一旦有了机会离开便彻底抽身远去,再无半点留恋。 由此可见,对于安道全这种高级专业人才来说,采取短视的做法可以说是贻害无穷,若那时安道全一直身在南征军中,林冲也不至于患风瘫离世,杨志杨雄等人也不会因病而亡,至少能拯救回来十四名头领! 邹润时代的梁山不是宋江治下的梁山,他虽然不是道德君子,但也不会为了请动安道全而凭白害了一个人的姓命,更别说李巧奴再怎么水性杨花也罪不至死,对于青楼女子要求过高本来就是奢望。 冷不丁回想起白日安道全看见金银时的欲盖弥彰,邹润咬了咬牙,将拳头攥起,狠狠砸在桌子上,拒绝了阮小二和王定六的联系。 “用强为下,攻心为上,了不起咱们用钱砸!”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请动名医的另类方式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清晨,持续不断的秋风穿过武卫桥,经过广济坊,最终在槐叶凋零的大槐树下打了个转儿,接着一股脑地钻进了二楼的正南厢房里。 安道全正在梦里和心上人儿耳鬓厮磨,被这股略带凉意和湿润的风儿一吹,顿时就打了个喷嚏,被迫从梦中苏醒。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舍,再回想起刚刚美梦里身若软玉的妙人,眷恋不醒的安道全可能是宿醉未醒的缘故,下意识地念起一首词中的短句来。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正吟诵间,厢房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随即面白身长的张顺和面带微笑的邹润走了进来。 “好!好一首《苏幕遮》!”待到张顺将煮好的鱼片粥放在安道全床头,邹润先是喝了一声彩,接着却话头一转。 “不过太医莫怪邹某多嘴,范文正公的‘乡思’却非太医心中的‘相思’,这词在自家诵一诵也就罢了,若是在文华之地和风月之场,还是莫要混淆为上。” 邹润的这话一下就戳在了安道全痛处,宋代文风极盛,文人逸士无不以吟诗诵曲为能事,青楼里的姐儿打心眼里爱慕这一套,只可惜安道全外表上虽然学得那些文人一般打扮,但腹中的东西却模仿不来。 他虽然读书识字没问题,可搞起诗词那就差得远了,他大半身家都花在了李巧奴身上,可就是因为文墨粗鄙,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抱得美人归,昨夜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被李通判家的登徒子用一首首诗词勾得丢魂舍魄,要不是他在现场一个劲砸钱,搞不好那俩货当场就滚了床单。 一想到这,已经年近四十的安道全就气不打一处来,两双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叵耐李二郎那厮!别个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他!昨夜他嘴里一首接一首的诗词,还不是靠自家西席捉到代笔,事先背熟了才敢在人前面前卖弄!他骗得过巧奴,须骗不过我!” 看着床上气急败坏的安道全,邹润面上继续维持着温润随和的笑意不失,施施然来到床边坐下,然后开阖唇齿,尝试开解。 “太医何必如此?世上哪有全才?太医医术远超旁人,于诗词之道有所欠缺也是理所当然,何必耿耿于怀?” 略略劝了几句,可看安道全那样子并未释怀,仍旧是咬牙切齿的模样,邹润决定转换思路来解决问题。 “太医忒着相了,那李二郎可找人捉刀,太医如何不能?”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安道全立刻扭头过来,上下打量了邹润一眼,然后又将头低下,恨恨地叹了口气。 “唉!阁下不知,我先前也有这般打算,叵耐李二郎那厮倚仗父势,吩咐了江宁城内的有名文人士子,不许和我交往,更不许为我撰诗写词,满城文人谁不惧他那通判父亲,是故无一人能为我除去这桩心头憾事!” 看着安道全愁眉苦脸的模样,邹润差点都气笑了。 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实已经是明摆着的了,那李巧奴哪里是喜欢李二郎的“满身才情”,分明是喜欢他有一个当通判的爹好不好。 邹润有心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两世为人,邹润知道有些人靠的就是心中那层虚妄活着,一旦虚妄破灭,其结果未必比之前要好,佛祖也只渡有缘人,自欺者就让他沉沦虚妄吧。 “哈哈,太医勿忧,邹某不才,一者来自济州,不是江宁之人,无惧此地通判邪威。二者虽算不得文人名士,却也会写几手诗词。尊意若肯,不如就由邹某替太医拟写两篇小作如何?” “哦!!尊驾也会写诗作词?” 惊闻喜讯的安道全猛地回过了头,无比惊讶地看着床边这个陌生男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跟此人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却连他的姓名都不曾相问,这无疑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 于是安道全赶紧起身,整理一番着装之后,端端正正地给邹润行了一礼,同时满是希冀地问道: “请恕小人礼数疏忽,还未动问尊驾名讳,不知尊驾师从哪位大儒?在何功名在身?” 安道全看着邹润年纪不大,下意识将他看做哪位大儒的弟子,并试图打听邹润他有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因为第二个问题不好直接问,他就从侧面询问邹润是否有功名在身。 面对拐弯抹角的言语试探,邹润哈哈一笑,然后毫不避讳的说道: “不敢妄称尊驾,在下姓邹名润,说来真个算不上是文人士子,也并非大儒座下,而是一介江湖人士,人称小秦王的便是。” “小秦王!”安道全抑制不住地惊呼一声,继而眼神中的希冀色彩迅速湮灭,整个人立刻变得比之前还要端正,并规规矩矩给邹润行了个叉手礼,但是语气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失落和失望。 “小人安道全不知小秦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海涵则个。” 看着神色黯然的安道全语气生硬的做着客套功夫,邹润再度哈哈一笑,他如何不知道安道全此时心中所想? 这位神医面上虽然古井无波,但此时心里大概早已骂开——一介强盗头子也敢夸口自己会写诗词? 说不定还以为他以为自己有意消遣于他。 邹润不喜欢用言语做过多解释,他直接走到房间的南方,那里放着一方桌案,上面不光摆着几本医书药册,还有笔墨纸砚等物,大概是供安道全平时用来研习医术的。 邹润直接加水研磨,继而泼墨挥毫。 于淡黄色的草笺纸上迅速成就了一首新词。 《阳春曲·水亭晚泊》 “水深水浅东西涧,云去云来远近山。秋风征棹钓鱼滩,烟树晚,茅舍两三间。” 邹润挥笔立就,随后掷笔案上,轻飘飘问了一句。 “如何?” 安道全早在邹润提笔的那一刻就跟着看了过来,自邹润第一个短句写成之后,他便彻底呆住。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自己虽然不会写诗词,但是他也算得上半个读书人,分辨一首词到底是好是坏的底子还是有的,到了最后,邹润写一个字他就念一个字,并深深为之震撼。 一首元代徐再思的秋词散曲,通篇只改了题目上的一个字,邹润将“皇亭晚泊”改成了“水亭晚泊”,眼下正是江南的秋季,这个词既应季又应景,没有任何的挑剔可言。 这样一首曲中有画、充斥着天地造化之美,以及隐逸淡泊之乐的上佳之曲一出手,安道全早将刚刚腹中那点怨气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完全可以想象,这样一首上乘的曲子一旦拿到李巧奴面前吟诵出来,那是多么的有逼格。 他甚至已经脑补出了美人一曲听完,便立刻为之倾倒,直接将自己揽入怀中…… “太医?太医?你没事吧?” 就在安道全魂飞天外,想入非非之际,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大半天的张顺却毫不解风情的将他拍醒,并面带关切的询问出声。 “啊???哦哦,没事没事。” 匆匆擦去嘴角口水,安道全没有片刻迟疑,便立刻抓住邹润的衣袖,面带讨好的说道: “这词已是十分好了!只是……” “哦?只是什么?”邹润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安道全挤出了一脸的褶子,保养得当的脸庞宛如一朵绽放的菊花,“只是这词意境太高了些……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能有一首体现在下对巧奴姑娘的一腔相思之情的好词,那便是极好了!” 相思为主题的?邹润眉头一皱,开始在脑海里思索起来。 托穿越带来的福利,前世没事打发时间所看的闲书中,诗词相关的还真有几本,这会儿基本上都能默背出来,邹润思索片刻,然后挑开了眉头,重新露出了笑容。 “不瞒太医所说,思索往日旧作,确实有一首相思的词曲,这词曲倒也十分的好。不过却才那首词可以看做我与太医相交相逢所赠,这首词却须换太医答应我一件事才好。” “答应答应!必须答应!只要词好,若能博得巧奴知我心意,莫说一件,便是三件十件我都答应!” 早已心急如焚的安道全哪里还按奈得住,立刻大包大揽。 邹润此时终于松了口气,正视安道全,重提旧事。 “我梁山之上有一名头领,乃是我的心腹兄弟,他也患上了背疾,如今已有半月,性命只有一息尚存。常言道救人如救火,我要太医用了我的词后,明日就跟我去一趟梁山,只要医治好我心腹兄弟,我再送太医两首好词,并敬奉白银三千两!” “三千两白银!!!” 安道全冷不丁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抛缺诗词不说,单独这笔银子就足够给李巧奴赎身的了,安道全满脸的不敢相信之色。 邹润却不管那么多,只当安道全已经默认,他立刻提笔,再度写出一首词来。 本着薅羊毛只薅一只的原则,这次抄袭仍然逮着徐再思一个人剽窃。 《水仙子·春情》 九分恩爱九分忧,两处相思两处愁,十年迤逗十年受。 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 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一世害一世风流。 此曲一出,安道全照例念诵出来,他这么一念,张顺即便只粗通字句也听出来了这首词极好,当即瞪大了眼睛盯着邹润。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位寨主不仅用兵打仗是个顶个的好手,作诗赋词起来居然也毫不逊色! 这种堪称能文能武的寨主,可着满天下去寻,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携医北上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自认粗人一个的张顺尚且如此,情根深种的安道全直接就沦陷了。 在安道全看来,这首词可谓道尽了他的一腔心绪,将他夜以继日之间的相爱衷情和相思之苦尽诉笔端! “九分恩爱九分忧,两处相思两处愁”,这不就是他和李巧奴昔日“甜蜜”却又忧愁的情态的真实写照么? “十年迤逗十年受,几遍成几遍休,半点事半点惭羞”,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写出有多少恩爱,就带来多少担忧,有多少相思,就产生多少愁绪,相爱的时间越长,就有多长久的痛苦要去承受。 这几句简直将他长久以来缠绵悱恻的感受描写的淋漓尽致! “三秋恨三秋感旧,三春怨三春病酒”,以秋景念春情,两相映衬更显神伤,慢慢的,整个人变得多愁善感,伤春悲秋…… “一世害一世风流”,为何会这样? 只因那股爱而不得的风流害了自己一世…… “妙!妙!妙!” “好!好!好!” 一行清泪从眼眶涌出,安道全竭力道好,双手不自觉的使劲拍起掌来,直至两手通红却毫不在意。 “万万没有想到,邹寨主居然这般大才!有这两首词曲相赠,梁山之行我绝无二话!待我安排好此间病患,再告知了巧奴,后日就可动身!”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后日一早,邹某翘首以盼!” 眼见安道全终于应允,邹润狠狠地松了口气,前前后后废了这么多功夫和心思,若安道全还不答应的话,即便邹润再怎么不愿做违背人意愿的事,也会忍不住采取动强手段。 此刻终于得偿所愿,邹润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深沉的疲惫感突然就从身体内部涌现,他刚准备张口说话,却不禁身形一晃,脚下更是猛地打了个趔趄。 “寨主!你没事吧?”好在张顺就在身边,眼明手快的他一把上前扶住,无比关切地问道。 “无妨,我只是累了而已,你扶我下去休息片刻即可……哦对了,记得嘱咐安太医再给令堂把把脉,再把药方开好,早些煎药安排给老人家吃……” 眼见邹润虚弱得都快睡着了仍不忘关心自家母亲病情,张顺顿时泪意涌上鼻尖,略带哽咽地连连点头,然后不由分说便扶着邹润下了楼梯,接着又喊来大哥张横,两人寻了一间干净客房,七手八脚铺好床铺,便小心翼翼扶着邹润上床休息。 看着床上邹润的满面疲色,这对浔阳江边长大的兄弟互视一眼,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感动…… 朝来暮去,斗转星移,两天时间转瞬即过。 在这两天里,邹润和阮小二一直都在房间里回复精神,充蓄体力。而安道全在给张顺的老母亲又出手诊治了两次后,确保老婆婆背疮已消,便提前抓好了足够休养半个月的药物。 做完这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安道全穿上了新制的襕衫,带着邹润预付的一百两黄金,以及两首早已被他背得滚瓜烂熟的词曲,兴冲冲地跑到了江州的双月行院。 那日恰逢月中时节,作为行院排名前三的头牌,李巧奴广招入幕之宾。 谁若是想要成为这其中的一员,除了要付数十贯的“支酒钱”外,还需要有一首在水准之上的诗词曲赋作为敲门砖,此乃江南名妓抬高身价的故技。 消息一经传出,江州城内许多爱慕风流的“文学之士”都来集会,一时之间,满是脂粉香气的双月行院里顿时出现了大群道貌岸然,高冠博带,大袖襕衫的“饱学之士”,这种高密度和高质量的超大客流量,好悬没把老鸨的假牙给乐掉。 然而最快乐的并不是老鸨,而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安道全。 逢此盛会,早有准备的安道全先是凭借着一首《阳春曲·水亭晚泊》大放异彩,而当他的老对手李二郎站出来,当众质疑安道全素来文笔不通,此词定是他人代笔时,围观之人无不哄堂大笑。 当然了,众人嘲笑的不是安道全,而是李二郎。 这群混迹花丛之中的“饱学之士”谁人不知?可着满江州城去找,年度诗词产量最高的还就属这位惯爱找人捉刀代笔的李二郎,就这么以为附庸风雅的酒囊饭袋,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他人不该代笔,还妄想将他们煽动起来当枪使,这简直是当众侮辱“饱学之士”们的智商! 于是乎,一时之间“饱学之士”无不群起而攻之,将李二郎喷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只能李二郎用袖子捂着脸,仓皇逃出了双月行院。 按理说此时安道全应该见好就收,可他偏不! 长时间积累下来的怨气需要在这一晚得到释放,安道全仰头喝下一杯青花酒,随即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一往情深,不紧不慢的调子,一步一吟,缓缓诵出了那首《水仙子·春情》。 如果说前一首还只是受到了众人的点头赞许,那么这首词曲一出,再搭配上安道全的满面深情,在座之人无不哄然叫好,就连李巧奴也不觉深受震撼,连忙用一双素手捂住了张得大大的嘴巴,一张娇嫩的面容上满是吃惊之状。 那么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众人公推安道全为此次集会的“会首”,众目睽睽之下,安道全终于得偿夙愿。 夜色垂暮,灯上栏杆,醺醺然的安道全抱得美人归,入了销金帐,当了“探花郎”。 某位不知名的宋人曾做过一首词,端地将这一夜描述得好。 词曰: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简单来说,这一夜,先是“巧奴大意失禁身,道全不老且益壮”,接着李巧奴收起轻敌之心,适时调整战术,试图以“巧奴巧施诱敌计”扳回劣势,熟料精通养生健体之道的安道全却以一夫当关之势,上演了一番“道全猛战华容道”。 经过一夜拼杀,终是红粉俏佳人,不敌神医安道全。 雄风大展之后,安道全通体舒畅,望着瘫软难起的妙人,安道全哈哈大笑一通,随即随手给老鸨丢了五十两黄金,差点没给老鸨的肋骨给砸断。 “拿着这笔金子,让巧奴歇客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我会带着三千贯来替巧奴赎身!” 说完这些,安道全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青楼,直奔自家医馆而去。 江宁城的槐桥之下,邹润重做一身军官打扮,正拉着依依不舍的张横张顺兄弟不住地嘱咐。 “张顺哥哥,我今日动身先行,你便在此处好生看觑令堂。” 张顺今年三十岁,虽然比邹润大了四岁有余,但邹润一声哥哥还是叫得张顺心投一跳,然而不待他出言谦逊,邹润又将一封用密语写就的书信塞进了他手里。 “只待令堂病体痊愈康健之后,再带着这封密信前往登云山,期间安心静养则个,休要急于上路。” 言讫之后,邹润又将头转过去,对着张横说起话来。 “邹某偶然听人传言,闻说哥哥曾与那混江龙李俊交好,更曾拜为结义兄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猛然听到邹润提起混江龙李俊,张横不由得一惊,但还是快速的回答道: “确有此事,揭阳三霸数李俊为首,众人无不膺服,他见小人水性精熟,故曾结拜小人为弟。” 张横这个人脾气有多乖吝恶劣邹润是心知肚明的,可就这么一号恶汉,在远离江州近千里的江宁城里提起李俊本人时,仍然是一副打心眼里钦服的模样,这当真让邹润吃惊不小。 而且听张横的意思,李俊此时就展现出了领导者的气势,揭阳三霸基本上都是恶迹重重之辈,彼此之间多有龃龉,但唯独对他却都心服口服,看来其人果然不同凡响。 不愧是后来当了海贼王的男人! 邹润一边暗暗点头,一边又拿出了一封书信。 “非是邹某阻拦哥哥在令堂膝下尽孝之心,实在是我麾下两寨一岛急缺水军头领,素闻那混江龙是有名的英雄豪杰,他麾下的童威童猛也都是一时好汉,今日邹润冒昧厚颜,烦请哥哥替我跑一趟江州,将这封书信亲自交到李俊本人手中,告诉他邹润对他崇仰大名,心慕已久,若他肯屈尊入伙,邹润定当捧帚以迎,共襄盛举!” 眼见自家寨主面色如此郑重地交代了自己入伙后的第一个任务,张横顿时心中一凛,赶忙接过书信,贴肉藏好之后,立刻躬身抱拳答话。 “寨主哪里的话,俺张横既是入了寨主麾下,便愿尊奉号令,莫说寨主只是教我去说李俊入伙,便是寨主教我去东京皇城根下放起火来,又有何难!” 正在张横大包大揽之际,王定六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街角说道: “太医来也!” 早已翘首相待的阮小二立刻将其迎入医馆,盏茶功夫过后,扮作一名低级文吏的安道全骑上一匹马来到了邹润身边,没有任何的二话,直接表明了态度。 “邹寨……咳,邹虞候,安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济州!” 望着红光满面、从头到脚仿佛焕然一新的安道全,邹润露出了一股了然的神色,接着便笑着点了点头,道了声,“感承安押司,还请押司稍待,我与二哥交代几句便就出发。” 说完邹润唤过阮小二,在后者一脸不放心的表情中低声嘱咐道: “此番回程仍借枢密院公文回山,人数不可太多,以免有人生疑……我便于太医在前边先行,二哥可带着王家父子缓缓追上,一路小心,切莫心急,想比待二哥回山之时,良臣已然病愈矣。” 第二百二十六章 良臣病愈,宋江事发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扬子江畔,一蓬风帆鼓起,新鲜出炉的邹虞候和安押司手持枢密院公文,踏上了最早的一艘渡江船。 此时距离农历七月十六日韩世忠病倒,已经过去了十七天,这十七天里,十四天是在不停赶路,其余三天滞留在江宁城干事。 回想起下山之前,昌乐名医彭慧之曾再三交代,他只能力保韩世忠性命月余不失,所以留给邹润的时间最多只剩二十来天。 这个时间说宽不宽,说紧也不紧,好在此时正值秋季,除了江南一带偶有秋雨阻碍行程,越往北方走,天气越干燥,倒不虞有天气恶劣之忧。 返程路上仍是假借公文之便,由于来时已将来往道路都摸得清了,所以北上之时倒比南下时候更加顺畅,只可惜没了顺流而下的便利和舒适,为了加快速度,只能全程骑马。 如此一来,鞍马劳顿之苦一时何止倍增。 沿途可谓紧赶慢赶,披星戴月、餐风宿雨,自不必说,就连八月十五中秋节,二人都是在马背上囫囵度过的,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亏得安道全并非普通医士,其本身又精通养生调和之术,是故才能一路咬牙坚持。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八月二十三日。 算算时间,二人已经连续在马背上骑行了整整二十天,就在邹润蓬头垢面,满是疲色,安道全身形消瘦,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之际,一派一望无际的大湖忽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只见山尽路消之处,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周遭尽是结果的红蓼和败折的黄芦,彼此纵横生长,密密麻麻,难望边际。一阵秋风吹拂,传来半空几行雁鸣,湖面飘荡起寒烟雾霭,一方迥异于南方山水的北方秋景如画一般铺陈开来。 安道全本已是强弩之末,但这会目睹了这场盛景,却陡然精神一振,嘴中不禁喃喃自语。 “不曾想北地风光恁地寥廓苍凉!” 邹润没心思观看湖光秋景,他艰难地从马背上慢慢爬了下来,由于长时间骑马赶路,他大腿两侧的髀肉已经和马鞍粘连起来,一个简简单单的下马动作都需要缓缓完成。 在安道全诧异的目光中,邹润取出随身携带的弓稍,吃力地将弓弦挂了上去,然后又抽出一柄造型特异的箭矢,弯弓搭箭之后,朝着芦苇密处奋力拉满弓弦,接着右手猛地一松。 长箭拖着一道长长的尖利刺耳的尾音射向天空,霎时间消失在视野之内。 “寨主这是何意?” “此乃山寨里的号箭,少刻便有船来。” 邹润话音未落,只见芦苇泊里犹如凭空显现一般,划出了三只小船来。 打头的那艘船上挺立着一个腰挎戒刀的胖大和尚,隔着老远便亮出了老大嗓门。 “来者可是我家寨主?洒家在此等候多时了!” …………………… 摇摇晃晃的湖船之上,精疲力竭的安道全早在入舱的那一刻,便倒在船舱里的一床丝绵被上酣然入睡,邹润却倚靠在舱壁上强打精神,努力控制着想要死命合拢的眼皮。 “大师,快与我说说,良臣病情如何?” 看着两眼通红、满面疲色的邹润,行走江湖多年的鲁智深瞬间就能想象出来这一路上的艰辛和苦楚,他没由来的鼻头一酸。 “好叫寨主知道,自恁下山南行之后,有彭太医细心照料,良臣时昏时醒,偶尔还能和兄弟们说些言语,然则半月之后,便眼见得境况愈下。渐渐神思昏迷,水米不吃,肌肤憔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 说到这里,饶是鲁智深再是佛心通达,却也挨不住心中痛苦,金刚罗汉一般的人物也禁不住潸然落泪,“那模样,论谁看了不心疼……洒家什么痛事不曾经历过?唯独听不得我那徒弟呼痛,在山上日夜坐卧不宁,哪里耐得住性子,便在四五天前就带着喽啰在此处守候。” “寨主,恁见多识广,我这徒弟,看看待死,不久临危,莫非这回真个就挺不过去?!!” 听到鲁智深这般分说,邹润本就悬着的心猛地再提一把,整个人面色铁青,他下意识地就想推醒身边的安道全,但是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水,他只能生生遏制住这种不明智的举动。 “大师哪里的话,良臣身具三公之命,自然吉人天相,我此番从江南请得神医到此,必然药到病除!” 话虽然这般说,但邹润刚刚安抚完鲁智深就忍不住扭过头去,低声命令着划船的喽啰。 “划快些!再快些!” 不多时船只抵岸,自有以林冲晁盖为首的一班头领前来问候寨主路途劳累,可邹润没有半分答话的欲望,直接吩咐抬来两顶软轿,他和安道全各乘一顶,直奔后山而去。 当来到后山庭院之中,未及软轿落地,邹润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跳下,径直来到犹自酣睡不已的安道全身边,连连推搡并不住声地呼唤。 当安道全刚刚睁开疲惫的眼皮,邹润二话不说便拉着他进入厢房,来到了病床前。 掀开帷帐,看着病床上那个骨瘦如柴,两眼紧闭,口内只有一丝两气的重病汉子,邹润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和记忆中那个身材伟岸、目光如电的傲娇青年武将相联系起来。 “良臣!我来了!”邹润发自内心地痛呼一声,接着便立刻朝安道全深深躬下身子,不无急迫地哀恳道: “还请神医速速诊治,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回我兄弟命来!” 此刻已经小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安道全勉强恢复了几分精神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邹润的话语,而是看向了旁边站立的彭慧之。 “这位想必就是昌乐名医彭大夫了吧,病患近月以来都是尊驾看顾,还请为在下介绍病情。” 一身药味的彭慧之闻言赶紧叉手回话。 “神医面前岂敢当尊驾之称?在下彭慧之,这位韩头领所患背疾,一月以来,彭某以银针封其脉,绿豆粉护其心,再配以固本培元之方勉强保其性命不失,然则此皆治标之技,数日前韩头领便已病危,皮肉血色尽皆憔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却又昏迷不醒,难以沟通,小人束手无策,私以为……韩头领此遭眼见是性命早晚难保……” 安道全本来听着听着眉头愈皱愈紧,但是当彭慧之说韩世忠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却“终日叫唤,疼痛不止”,顿时猛地松了一口气。 “若是皮肉身体得知疼痛,便还有医治之法。” 接着他赶紧坐在床边为韩世忠诊脉,待两手各诊一遭后,安道全带着些许的轻松之意,回顾邹润说道: “寨主休慌,贵寨韩头领虽是身躯病重,但可喜脉体无事,大体不妨。不是安某说口,只十日之间,便要复旧!” 只这一句话,邹润瞬间就感觉一股血液直冲大脑,他刚要开口说话,却不妨头顶忽然出现漫天金星,接着浑身力气就像开了闸门的大坝一般一泻千里,整个人犹如面条一般再无支撑,猛地往后便倒。 “寨主!” “相公!” 恰逢鲁智深大踏步从门外抢入进来,加上闻讯赶来的锦儿狂奔进门,二人先后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拖住。 …………………… 当邹润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这期间韩世忠经过安道全的救治已经脱离了危险,并且苏醒过来,当得知邹润为他连续一个多月在山东和江南之间来回奔波,回山之后更是因为极度劳累而当场昏倒,这个钢筋铁骨般的汉子第一次流下泪来,整个人将头捂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若非鲁智深一直在病床前看觑,连续多次,尚未病愈的韩世忠说甚么都要起身前来看望。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邹润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说来这一个多月马不停蹄的奔波劳累他确实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不然以他这般远超常人的健壮体格,也不会说昏倒就昏倒,不过只要韩世忠能够得救,这一切的艰辛苦难都是值得的。 但这事也造成了一些后遗症,便例如锦儿。 邹润的猛然昏倒,当场就将她吓得脸色发白,这两天里更是衣不解带、夜以继日地守护在床榻前,任谁来说她也不肯离去半步。 在邹润苏醒后,锦儿更是破天荒地摆起了女主人的架子,严令在没有紧急军情的情况下,任何人在邹润没有彻底恢复前都不得入内打扰。 如此这般她仍放心不下,还亲自在门口当了两天的“守门神”。 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哪怕强如邹润在这个关头也不敢违抗锦儿的命令,只好听之任之,足足在房间里又调养了两天方才得到准许,终于可以重新理事。 然而就在邹润准备第一时间去看望韩世忠时,晁盖却领着刘唐找抢先堵在了邹润的门口。 “什么!你说宋江那厮……咳……你说宋公明杀了阎婆惜,如今逃在江湖!” 看着身前愁眉不展的晁、刘二人,邹润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水浒传的故事惯性居然这么强,要知道熟知原著的邹润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原著中,宋江之所以怒杀阎婆惜,起因就是耿直的晁大哥上山之后从截获的生辰纲里拿出一百两黄金,又写了一封亲笔书信,交代赤发鬼刘唐下山去找宋江“报恩”。 结果一心报效朝廷的宋江,在知道晁盖做下劫取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观察,又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等等一系列“灭九族”勾当(注1)后,对自己私放晁盖的举动感到“倘有疏失,如之奈何?”,心中更是烦闷不已。 于是说啥也不肯接受这笔酬谢,唯恐跟晁盖这种在朝廷必杀名单上挂了号的贼渠搭上干系,但是偏偏遇上了刘唐这个耿直boy,刘唐的牛脾气一上来,说啥也要硬塞给他。 最后宋江无可奈何,只得象征性地收取了一条金子,并留下了晁盖的亲笔书信,就因为这个,最后被迫杀了阎婆惜,断送了自家的官路前程。 以上这些内容邹润全部熟知,所以他早早就做了准备。 首先生辰纲全部落入他手,后来晁盖上山时的家产也都被他充入了山寨公库,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邹润眼馋晁盖的家产,而是早早防备着晁盖去给宋江送钱。 在邹润看来,现如今梁山已经由他当寨主,宋江此人还是安安心心当他的宋押司便好,两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挨着谁。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天王可速速说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波未平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面对邹润声严厉色的询问,晁盖和刘唐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晁盖深深叹了一口气,带着悔恨和急促的语调叙说起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原来在邹润南下之后,初时有彭慧之的看顾,韩世忠病情尚可维持,晁盖一时心闲,猛地想起了当日宋江冒着天大的干系通风报信,助他逃出灾厄的大恩大德。 晁盖此人仗义耿直,那是出了名的知恩图报。 所以他说做就做,立刻就召集了当初“七星”中仍在梁山的吴用、刘唐、金大坚、白胜四人,说起了宋江的恩德。 “俺们几个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如何不将些金银礼物,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拜谢两位恩人的大恩大德?” 刘唐、金大坚、白胜皆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吴用听了后思虑也该这般做,便主动提出建议。 “哥哥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我等为匪,宋押司和朱都头为官,虽是要酬谢他二人的救命之恩,但也须防着好事变坏事,为了两位恩人的官路计较,此行须安排一个稳妥的人去经办才好。” “贤弟此话真个在理!”吴用的言语得到了晁盖的高度赞同,但他马上就产生了疑问,“只是甚么人才叫稳妥?” 吴用随即站起身来,先是环顾屋内众人一圈,然后才胸有成竹地说道: “依小生之见,此行所去之人当是那日见过宋押司的人,以免彼此错过,或彼此起疑,此乃其一。” “其二,听得郓城县近日风声正紧,县乡之间均戒严设卡,此去之人须是个惯走江湖的好汉,要会避人耳目,做事周全,还得会临机应变,万一遇事临敌,武艺身手也不能差了。” 其实还有第三条,此去寻找宋江的人必须还得是个可靠的心腹兄弟,若是随便选个喽啰去办,万一那人起了贼心,卷了金银逃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这话只在吴用肚里思量了一番,终究并未说出口。但即便如此,伴随着吴用的话音落地,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刘唐身上。 他们这五个人里,晁盖知名度太高,郓城地界上认识他的人不知凡几,肯定不能出面。而吴用、金大坚都是一般的文人,终归身手上差了点意思,白胜更是连见都没见过宋江,于是乎便只能是刘唐了。 眼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刘唐那是毫无二话,当即起身拍着胸脯道: “哥哥放心!此事便交给俺去!” 解决完谁去的问题之后,晁盖忽然轻咳一声。 “咳咳……既然定下了刘唐贤弟前去,那咱们就凑一凑金银吧,好歹也要拿出千百贯钱来,宋押司和朱都头各五百贯,雷横那里也须有些心意……” 听到这里,邹润脑门上骤起三条黑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想了起来,虽是私下千防万防,但前些时大胜之后曾大赏全寨,平日里山寨也时常给头领分发例钱,这几个人聚在一块,凑出个千把贯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后边的事就不用说了,还是原本的故事轨迹,宋江害怕继续和梁山扯上关系,所以坚辞不受,而刘唐则铁了心要给,最后宋江只收了一根金条,并留下了晁盖的亲笔信…… “寨主!”邹润正在懊恼间,晁盖和刘唐突然拜倒于地,口中分说道: “听闻山下传来消息,如今官府发下海捕文书,出一百贯信赏钱(注1),要捉拿杀害阎婆惜的凶身。思量此事原委,皆因我等鲁莽操切,方才致宋押司吃了这场官司。想那宋公明乃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他既遭此无妄之灾,我等如何能袖手旁观?” “是故恳请寨主开恩,允许我等下山去寻宋公明,若寻着他时,一发说他入伙,一来免得他落入官府之手,遭遇牢狱之灾,二来大开贤路,更壮我梁山声势。” 看着地上真情实意的晁刘二人,邹润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晁天王啊晁天王,你倒是货真价实的实诚人,听闻宋江出了事就急着要去搭救,可人家宋江在事发之后立马就想到了三条出路,一是去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庄上藏身,二是去青州清风寨小李广花荣处避风头,三是白虎山孔太公庄上等待赦宥。 这三条哪个不是山高水远,路途迢迢?唯独只有一水之隔的梁山泊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宋江的选择意向当中。 宋江为甚要舍近求远?说白了还不是留恋他的“仕途”,压根就不想和朝廷的反动势力搭上干系罢了。 天王啊天王,你这一腔好心意只怕要付诸东流咯…… 心中百转千回,邹润面上却没有丝毫异状,他赶紧扶起地上的晁刘二人,无奈地点了头。 “事已至此,那哥哥便带着刘唐和几十个喽啰下山一趟,不管寻着寻不着那宋公明,哥哥都要以自身安危为要,速去早归,小弟在山上专望,切记,切记。” 得到邹润的应允后,晁盖大喜,压根不管邹润言语中蕴含的话外之音,而是如旋风一般,拉着刘唐就朝山下冲去。 邹润前一秒还静静地站在院落里,后一秒看着晁盖前脚刚走,立刻就转身回到了书房,二话不说,铺开一封信纸,急急忙忙就写了起来。 这信不是给别个的,而是专门为武松而写。 彼时武松仍在柴进庄上躲避官司,如今既已得知宋江按照原本故事线直奔沧州而去,那么邹润说甚么也不允许这俩人碰上面。 所以邹润赶紧写信告知武松,原本他以为一拳打死的县衙机密只是被打晕,此时已然康复,他的官司已消,可以速速回家找哥哥团聚。 落笔之后,邹润捧起信纸,轻轻吹干墨痕,又检查了一遍有无错字,落了款识和花押,便高声唤来一名去过柴进庄上的亲兵。 嘱咐他带上一个伴当,二人同行向东北而去,一路快马加鞭,务要见到武松本人,并讨一封亲笔信回来。 那亲兵是历来跟在邹润身边的老人,见邹润反复交代,知道事情紧急,便郑重地点了点头,贴身将信藏好后立刻就出门下山。 做完了这些,邹润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宋江这尊劣神终究还是入了江湖,想必以后安闲快乐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便立刻愁上心头,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这般怀揣着满腹心事,邹润踏进了韩世忠的厢房。 恰好安道全正在给韩世忠复诊,眼见邹润进来,安道全连忙起身致意,床榻上的韩世忠也是眼前一亮,挣扎着就要起身拜见。 “良臣切勿轻动!” 邹润赶紧上前制止,说话间还伸手握住了韩世忠的手掌,感受到那双粗糙的肉掌上传来的雄浑劲力,邹润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寨主……” 终于见到邹润的韩世忠未语泪先流,只喊了一声称呼,便再也吐不出完整的话语,整个人泣不成声,哽咽不已。 邹润不禁喟然长叹,看着韩世忠蜡黄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几缕血色,眉目之间也有了几分生气和灵动,邹润轻轻替他紧了紧身上的锦被,示意他好生躺下歇息。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且安心歇息,待你康健,咱们再把酒叙衷肠!” 抚慰完了心神激荡的韩世忠,邹润又回过头去,对着安道全道: “感承神医千里跋涉,终以回春妙手救我兄弟性命,此中恩德无以为报,前番所应之物,今已备下,还望神医笑纳。” 言讫,邹润拍了拍手掌,门外一名亲兵捧着一方托盘应声而进。 盘子里摆着五根黄橙橙的金条,每一根净重三斤四十八两,换成铜钱价值两千余贯,金子的旁边还有两张素笺纸。 让韩世忠和亲兵都感到诧异的是,安道全第一个拿起的并非是诱人的黄金,而是那两张轻若无物的薄纸。 “《折桂令·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侯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惜黄花慢·孤雁·半阙》 碧尽遥天,但暮霞散绮,碎剪红鲜。听时愁近,望时怕远,孤鸿一个,去向谁边。素霜已冷芦花渚,更休倩、鸥鹭相怜。暗自眠。凤凰纵好,宁是姻缘。” 这第一首词仍是徐再思的大作,当先一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乃是绝杀中的绝杀,当场就将安道全震慑当场,刹那间彷如身体过电一般,又酥又软又麻。 他一边又一遍的读着,不知不觉便代入了词句之中,整个人泪流满面,眼见是动了思念李巧奴的真情。 可能是由于第一首太过出彩,安道全赶紧如获至宝一般将两张薄纸小心藏好,连第二首词为何只有半阙都忘了问,只是不住地朝邹润拱手致谢。 “邹寨主真乃词坛奇才!这等相思相爱之词写得如此刻骨铭心,想必也是我辈众人……这等才情,便冠之以词坛大家,也是当之无愧的!唉,卿本佳人……” 安道全已然全身心沉浸到了词曲之中,眼见他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邹润赶紧重重咳嗽了两声。 咳!咳! 安道全猛地惊醒,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并非江南风月之地,而是北方的强人山寨,不禁悚然而惊,立刻将下一句“奈何做贼”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经过这么一闹,安道全也恢复了常态,赶紧打了个哈哈。 “咳咳,韩头领病体已然无恙,只需休养数日便可下床走动,小可这就不打扰两位头领叙旧,先行告退,若有所命,小可呼之即来。” 言讫,他便带着两首大作和一盘黄金快步走出了厢房。 看着安道全离去的背影,邹润心中落寞非常,他已经意识到这位神医绝无半点落草之心。 “唉……有时候人设立高了也不好,这等镇寨神医,真想给他强留下来……” 邹润幽幽一叹,再回头时,病体初愈的韩世忠已然带着一股轻松的微笑,深深睡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邹润二请许贯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九月初,在邹润万分不舍的目光中,安道全愉快的走了。 来时一人一马,去时大包小包。 概因在梁山的这短短十几天里,安道全不仅治好了韩世忠的背疾,还为林冲夫妇调理了阴阳,用这位传内科外科尽皆医得的神医的话来说,那就是“多则一年,少则半载,贤伉俪定有添丁之喜。” 此话一出,望子心切的林娘子顿时泪洒当场。 近日只要天色一黑,山寨里便很少能见到林冲的身影,据说是张教头曾给他下了死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每晚雷打不动都要回家,晚回了一刻钟,张教头就会打将上门。 安道全的离去标志着邹润的生活轨迹回到以前,因为南下江宁而耽误的一些事重新摆上了案头。 各个分管头领皆来汇报各自所管事务。 在军机处的主导下,所有降兵全部处置到位,交了赎金的放人,不愿交钱或者交不起钱的编入劳役营做苦力,其余的全部打散补充入军,如今梁山的步、水、马三军,合计7营,一共2550名战兵全部满编。 财政上的窟窿也堵住了,有了林冲和曹正带兵出去狠狠刮了一波地皮,手上有钱的杜迁宋万将战后赏赐全部发放到人,各种抚恤措施也全部落实到位,梁山的士气人心现在可以说是蹭蹭地往上涨。 梁山自身的造血机制也重新运转起来,邹润之前的那一套商业组合拳收效很好,沿湖一带的私盐贸易因为晁盖本人的出面,不光回款很快,而且销量更上一层楼,朱贵没了过多的精力牵扯,又多了曹正这个得力干将的帮衬,拓展新私盐市场的事也干得有声有色,目前梁山的仓廪渐渐充盈,购买战船、马匹,打造兵器铠甲的事全都可以再度进行。 好消息很多,但是坏消息也不是没有。 “你是说此去不巧,许贯中并不在家?” 聚义厅中,听完皇甫端和焦挺的叙述,邹润不禁眉头微皱。 “回寨主的话,我等去了大名府,在城内寻访多日,终于找到许贯中老宅,然则他家人声称他前去庐江一带采风游历,并不在家。至于我等所携带的书信礼币,他家下人也只收下书信在彼,一应礼物坚辞未纳,我等又在大名府住了两天,终不见许贯中归家,便只得回山复命。” 皇甫端说完前因后果心有揣揣,不自觉的低下了头颅,焦挺则闷声闷气地附和道: “确是如此。” 江南之地,春夏之景最美,可眼下已然深秋,这个节骨眼去江南之地采风游历?这到底是不同于常人的隐士高人风范,还是不欲相见的借口托词? 邹润思索半晌,最终还是没想出什么头绪,只得无奈的道: “唔……此事我已知之,二位北去辛苦,且先回去好生歇息吧。” 送走了皇甫端和焦挺二人,邹润眼见天色不早,便结束了一天的事务,独自一人背着手走回自家院子。 锦儿早已在门前等候,见邹润归家,连忙引进厅堂。 厅堂上摆着几碟小菜,荤素皆备,水陆俱全,都是邹润喜好的菜肴,但是怀着心事的邹润吃起来却漫不经心,眉宇间总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相公……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锦儿借着给邹润伸手添饭的功夫,终于鼓起勇气,略带迟疑地发问。 被打破了沉思的邹润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看着锦儿那副想问又不太敢问的可爱模样,不禁突然心生一股怜爱。 锦儿之前总是跟着林娘子,如今进了他的房内,林娘子那里便去得少了,自己时常又不在山上,锦儿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个人,今日好不容易有时间,自应好好陪她说会话。 想到这里,邹润轻轻放下碗筷,温柔地将抓起锦儿的素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就着白日里的这档子事打开了话头。 摇曳的烛火之下,锦儿渐渐羞红了脸庞,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听完了邹润的讲述,并坚持从自身的角度提出见解,试图为邹润提供参考。 “听相公这么一说,妾却想起在身东京的日子,那时曾在瓦舍里看过一折杂戏,戏里讲的是刘皇叔三顾茅庐的往事……妾以为那许贯中若真是身负文韬武略的大才,相公既然求贤若渴,为表金诚,何不仿照前汉旧事?虽不至于三顾其家,也该亲自前往拜访求贤才好。” 真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锦儿的一席话犹如拨云见月一般,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刘备当年顶着皇叔的名头,手下还有数千人马,尚且低三下四地求贤访隐。自己目前说破天也不过是个强人头子,甭管人家是不是真的在躲着自己,在没有得到别人的直言拒绝之前,都要尝试各种办法前去招揽。 大丈夫的面皮有时候重若千斤,有时候却又轻薄如纸,至于该如何转换,全都存乎一心。 邹润当即决定,他要二请许贯中! 第二日一早,邹润召集一众头领开会,向众人通报了他打算前去大名府的意向,并打算交代完山寨事务便就下山北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吴用便站起身来谏言。 “寨主求贤之心感人肺腑,然则九九重阳佳节将至,寨主何不与众头领喽啰同乐之后再行下山?” 邹润闻言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在宋代,自宋真宗下诏以后,这重阳节就成为仅次于元宵的重大节日,在这一天,朝廷会放假一日,举国官民百姓无不欢庆。 上至皇宫内院要摆布菊花菊灯,以备昼夜赏乐;下至平民白姓,也要头插菊花,外出郊游登高,有钱的人家还会采买羊肉、肥蟹、橘橙以及新酿的菊花酒用来宴饮,端的热闹非凡。 吴用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出言附和,都想邹润留下过完重阳节再走。 眼见众意难却,邹润只得应允,同时下令杜迁宋万拿出一千贯钱,采买美酒美食,大办宴席,和大小喽啰吃得酩酊大醉,席间少不得要登上梁山的最高处,望着遥远的东方,思念一番远在登州叔叔邹渊等人。 有道是欢乐时光短,忧愁岁月长,五日时光转瞬即过,邹润重新与林冲晁盖交代了一应山寨事务,并点了韩世忠和皇甫端随行,说话间就要下山。 可这日一早,邹润正在庭院里打点行囊,却见大门之外,一袭长衣大袖的吴用连走带跑的直冲进来,手中还捏着一个信封,口中大叫着: “寨主!山下急报!东京来信了!” 东京来信?邹润猛地精神一振! 算算日子,此时距离公孙胜起程东京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有余,此番来信,想必是这位入云龙终于在东京城里立足了! 邹润赶紧放下包裹,怀着激动地心情从吴用手里接过书信,验看封口火漆记号无误之后,连忙拆开来读。 “重阳节至,公孙胜再拜寨主尊驾座前:前番离山,直驱入京,历时三月,终于东京城内立下道观一座,尊寨主前意,谓之曰‘无靖观’。近因官家崇仙,却因肉眼凡胎而大任妖人术士,弊观便由此而兴,贫道也得以出入豪门官场,终或若干情报,因事繁多,未启飞鸽,草书成信,遣专人送达,烦乞亲启……” 这是公孙胜第一次发送情报回山,在信中他详细介绍了自己前后历时三月,终于建成了情报据点“无靖观”,同时又借着宋徽宗慕道崇仙的东风,得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官场和豪门之中,并获得了一些重要情报,这些情报归纳起来一共有两条,因为内容太多,便没有动用飞鸽传书,而是专门派人从五丈河坐船送达回山。 第一件事说的是前番高朋回京的后续。 话说高朋单人匹马逃回东京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自家老爹求助,他爹高俅又找到了蔡京,蔡京再请来梁师成过府一叙,经过文官、宦官、武臣这三方势力的代表性人物一通会谈之后,他们一致认为,此次战败绝不能让皇帝明白其中原委。 毕竟这事说白了是因为蔡京和高俅的私事而起,期间又沾上了生辰纲、宰相和枢密院不和、殿帅高俅意欲联合宰相蔡京巩固军中地位、宦官梁师成想插手军功,意图和手握西军的童贯抗衡……等等一系列不便放在台面上的阴私之事,所以便被三方合力压了下来。 于此同时,这帮人指使高朋将战败的罪责,全部推到了单庭珪和魏定国这两个“死人”的身上,所亏损的兵马全部以天气炎热,沾染疫病,以及军士畏战、大半逃散为由,将一应手尾处理得干干净净。 看到这里,邹润轻轻松了口气,既然高朋那厮能聚集这么多力量瞒天过海,那么就意味着短时间朝廷不会对梁山再有大动作,虽然这三人都不会善罢甘休,但可以预估,下次再有这种大规模的攻势,最起码也得个一年半载的过渡期。 这般寻思完毕,邹润和身旁的吴用不禁相视一笑,但手中信纸并未翻看完毕,所以邹润赶忙又翻开了下一页。 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虽然朝廷最近是不打算对梁山发动什么攻势,但是却将战争的矛头指向了登云山! 准确的来说的话,应该是指向了砣矶岛。 公孙胜信中写到: “……今日侦得有登州地方官员呈文京东东路安抚使司,奏报有海贼一伙,盘踞登州砣矶岛,行凶海疆,杀掠岸上。该路安抚使随即呈文通进银台司,乞求朝廷降下明旨,发兵剿灭……枢密院目今已发下文牒,责令平海军与澄海军择日进剿……” 邹润刚刚升起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以恶制恶,与善为善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终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完手中密信,邹润没由来苦笑一声,他扭过头朝卧室里隔墙问了一句。 “锦儿,包裹打点好了没有?” “诶,快了,这就来!”锦儿以为邹润急着要走,赶紧应和一声,急忙便掂着包袱走了出来。 依依不舍地将包袱递给即将远离的心上人,锦儿眸子里立刻就浮现了一层朦胧的泪光,她本来还在强自忍住泪水,谁知邹润的下一句话当场就让她泪水夺眶而出。 “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吧,河北去不成了……” 邹润先是幽幽一叹,接着便将手放在了锦儿光滑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几番,低声说道:“跟我改道去登州吧,也好让叔叔见见你。” 金沙滩头的送行酒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一开始案头是朝北的,此刻却被搬向了朝东。 林冲、晁盖、鲁智深三人并肩站立,齐齐端起一碗酒水,他们是身后排列着张俊,吴用等一干头领。 “寨主此去登州真个只待良臣一人便足够了么?便是不要许多军马陪同,让俺们同去走一遭,届时也好帮寨主厮杀则个。” 面对林冲等人的担忧,邹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接着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用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哥哥们的好心小弟心领了,只是此行我乘船顺流东去,身边有良臣和几名亲兵便足矣,若人多时反倒树大招风,容易引得沿途官府盘问。” “再者,哥哥们都是陆上的猛虎,此番登州却是海上蛟龙施展本领所在,哥哥们去了也是干瞪眼,还是留在梁山,各司其职,替俺谨守山寨则个。” 邹润这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林冲等人虽然明知道理如此,却仍是高兴不起来,只是闷闷地将酒喝了,各自低头不语。 眼见三人这般模样,邹润不由得暗暗庆幸,幸好阮小二还带着王定六在转回梁山的路上,不然以他的脾气,只怕是说啥也要跟着去。 沉吟片刻,邹润又当众点了皇甫端和焦挺的名字。 “常言道好事多磨,此遭亦是天不遂人愿,我此去登州,北上之事便只能再交由二位代劳,此番若得见许先生尊颜,务必替我申表歉意,款叙衷情。” “寨主放心,我二人绝不敢耽搁,定会择日起行北上。”皇甫端和焦挺赶紧回应,只不过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也不怪他们灰心丧气,原本他们的包裹都打点好了,就准备今天跟着邹润去二请许贯中,没想到临到出门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二人顿感此行前景灰暗,难免信心寥寥。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二位了。” 邹润也没啥好心情,所以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默默拍了拍二人的胳膊,便转身踏上了东去的船只。 客舟随即解碇放缆,先朝北行到达郓城县境,后转入北清河,继而顺流之下。 在邹润的规划中,此行他们将全力赶路,最好吃住全都在船上,一直到青州入海口再稍事歇息,在那里再觅一只南下登州的船只,如此这般,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抵达登云山。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年雨水偏少,加之过了“七下八上”这段雨水丰沛期,北清河的通航状况便猛地变糟了起来,一路走走停停,磕磕绊绊,不是要给官船、漕船让道,就是要等候水闸放水。 平常只需五六天便能走完这段水路,可如今已过了四天,他们勉强才进入淄州的邹平县一带,锦儿本就不适应长途的船运,前两天还能勉强强压不适,暗暗在舱中忍耐,可一进入淄州境内后情况便直转而下。 看着水米不进、呕吐不止的锦儿,邹润又悔恨又心疼。 他下意识地将锦儿当成了自身一般的糙汉子,原本想着带她去登州见叔叔是好意,却因为疏忽了身体状况而弄成如今这般。 眼见于此,韩世忠立刻向邹润进言。 “寨主,下令靠岸歇息一日吧,洒家这就带兄弟上岸,去县城为夫人请来大夫医治,万不能因为赶路而坏了夫人的身子,不然即便去了登州,邹渊寨主那厢得知了,也饶我等不得。” 听到韩世忠要因为自己而暂停行程,已经四肢瘫软的锦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起身,口里兀自强行分说。 “不可,妾身只是小恙,决不能因为些许小事……” 锦儿话未说完便“啊呀”惊呼一声,原本因病而蜡黄的脸上立马飞起了一道红霞,整人晕晕乎乎地就被邹润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给抱回了床上。 邹润打定了主意,他一面轻轻给锦儿盖好绵被,一面朝韩世忠点下了头。 “就按你说的办,咱们便在邹平上岸歇息一日,我自在岸边寻客店住宿,就劳你去趟县城,请来大夫替锦儿出诊则个。” “寨主放心,洒家去去就来!” 韩世忠猛地一抱拳,接着吩咐几名亲兵留下小心伺候,他独自一人从船上牵下一匹马,装好了鞍鞯辔头,便立刻跨上马背,调转马头,匆匆识别了一下方向,便朝去路疾驰而去。 邹润一行此时乃是临时停靠,韩世忠上岸了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野渡,离开渡口三里便没了人烟,到处都是能没过人小腿的野草。 马儿在船上呆了好些天,本就精神萎靡,眼下路况又不好,即便韩世忠连着抽了好几鞭子,叵耐马儿就是提不起速,正恼火气愤时,忽然听得身后一阵銮铃响,接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便快速靠近。 韩世忠下意识扭头去看,却不想那身着黄衣之人胯下的白马端得神骏,只一个扭头的功夫,这白马就如风一般从他身前掠过,朦朦胧胧间,韩世忠只瞧见那马匹上骑乘的乃是一个身穿鹅黄衫子的少年男子。 虽是惊鸿一瞥,却可见其唇红齿白,细眉俏眼,韩世忠下意识吸了口气,却莫名闻到了一股残留在风中的脂粉香味。 原本好奇心大起的韩世忠忽然面色大变,连忙朝旁边侧过身子,朝着草地上狂啐起来。 “呸呸呸!我当是甚么鸟人,原来这厮却是个兔相公!恁地晦气!” 韩世忠平日爱好之一便是逛青楼,而且他口味还蛮高,普通的暗门子和土窑子他都不屑于去,一旦手上有钱就专挑高档的地儿耍子,而宋代高档的青楼瓦舍除了有常规性的如云美女,亦少不了满足达官显贵龙阳之好的娈童、兔相公。 眼见一个男子涂脂抹粉,行走带香风,韩世忠下意识就将此人当做了后者。 然而许是韩世忠嗓门太大,前面骑马的身影明显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就恢复了马速,径直朝前边奔去。 即便如此,韩世忠也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风儿传过来的一句娇嗔。 “哼……登徒子……” 话音入耳,韩世忠没由来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继而又打了个冷战。 “嘶~~这含鸟相公恁地渗人!俺没来由搭理他作甚,还是只顾赶路才是正理。” 说来也巧,恰恰经过这番短暂的闹腾,韩世忠胯下的马匹竟恢复了常态。 这匹马本就是邹润替韩世忠高价买来的河曲良马,刚刚只是水土不服,一时闹了性子,这会回到了正常状态,韩世忠再扬鞭轻喝,马儿立时便奋蹄狂奔,似乎誓要追上前面那匹白马方才罢休。 这下韩世忠大喜,立刻使出高超的御马本领,操纵着胯下良驹直朝县城方向而去。 行过三里野道,跑过两处溪流,渐渐靠近一方山脚树林之时,韩世忠耳尖,他忽然听到一阵喧嚷叫闹之声。 “绊倒那厮了!” “快!捉住他!” “不好!这厮会放箭!点子扎手!” 胆大心细的韩世忠立刻明白,这是前方有强人在拦路剪径。 韩世忠本身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加上此刻又有要事在身,但当他立起身子,在马上手搭凉棚看了看,只见四处皆是荒山野岭,只有脚下一条道路,不由得暗道一声晦气。 “直恁地没奈何,便过去看一看,那厮们若晓得事,不来招惹洒家便好,若来招惹洒家时,一发结果了他们,先出了胸中这口鸟气。” 心里这般想着,韩世忠便慢慢趋马渐入林子。 行了三五十步后,只见前方拐角处正有一番好斗。 但见林木之下,一条绊马索横跨,早先疾驰如飞的白马正倒在索子边哀嚎,而树林之间,一道黄色身影正在且走且战。 只见他手持一张上了弦的鹊画弓,腰间袍带上乱插着一把雕翎箭,身躯前后许多灰尘草屑,想是刚刚从马上摔倒但又马上爬起,但即便如此,此人却处变不惊,在中了劫道强人先手暗算的情况下,犹能沉重冷静,张弓发矢,且每矢必中。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帮身穿各色衣裳的乌合之众,手中拿的也是五花八门的各式兵器,为首者乃是一名彪形大汉,手里绰着一把朴刀,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的同时还不忘强自发号施令。 “孩儿们并肩子上,一发围住这厮!” “休惧这厮,他手中只有若干箭矢了,济不得什么事!” 韩世忠本来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思,但是眼见于此还是忍不住开口喝道: “好弓箭!” 许是惊现第三方人马的缘故,林子里的交战双方都是一愣,但是看到韩世忠只是一人一骑出现在场中时,双方又赶紧将头一扭,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老对手的身上。 强人堆里的彪形大汉朝韩世忠这远远望了一眼,口中啐道: “又来个不知死活的行货,待俺收拾了穿黄衣服的这厮,再好好炮制此人,好好出了今番的鸟气。” 而身穿鹅黄衫子的男子在又射出一只箭矢后突然扬声叫道: “兀那行人,可速速离去,此间恶战,休伤了你性命。” 此话一出,韩世忠不由得一愣,继而便抬头大笑。 “哈哈,你若不说这话时,洒家自拨马走了,你既有这份善心,俺家寨主曾说过‘以恶制恶,与善为善’,今番洒家说甚也得助你一助!” 第二百三十章 京西韩伯龙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这场小型埋伏突袭战在韩世忠加入战团后情况直转而下。 他直接拨马向黄衫男子冲去,其间有两名强人仗着手中各有长枪,意图上前拦截,那黄衫男子更是隔着老远就开嗓提醒。 “小心!小心长枪!” 但韩世忠岂会将这点把戏放在眼里,只见他信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稍,轻描淡写地拨挡了两下,便将这两只攒刺的长枪尽数格开。 随后顺利驱马来到黄衫男子身边,刚要张口说话,一股淡雅的清香便不自觉地透进了鼻腔,韩世忠下意识的吸了吸。 嗯?还别说,这味道还真挺好闻……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韩世忠就顿感荒唐,一想到这个香味是从一个大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顿时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甚至还隐隐犯着恶心。 韩世忠紧皱眉头,直接翻身下鞍,顺手抽出了腰间系着的弓弦,待双脚立地站稳,他变戏法一般已将手中马弓上弦完毕,试了试弓弦的力道后,他半句废话没有,直接拉弓就射。 韩世忠出手和黄衫男子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 黄衫男子的弓箭虽然可称高明,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个雏儿,射箭虽准,但往往却只伤人而不害命,若非如此,这帮劫道强人也不敢顶着一地的伤者还能慢慢缩小包围圈。 而在韩世忠这里,搭箭和拉弓是必须的,但瞄准却是非必须的。 射箭,全凭感觉即可。 在这方面韩世忠有着极强的自信,他快速地开弓放箭,箭头指向哪个强人,就必定射中哪个强人,而且中箭的地方普遍都是人体上三路的要害之处。只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韩世忠便射出去了七八只箭,对此他甚至连喘口粗气都不需要。 而相对应的,敌人的包围圈眼见着就要合拢,但是片刻间,七八名强人如同割麦子一般扑倒在地,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全都失去了身家性命。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部都是被利箭从正面贯穿而出,一箭毙命,甚至不乏有面部被射穿者,端的骇人无比。 “老三!恁咋了!” “虎子!虎子死了!” “韩四!韩死也死了!” 看着栽倒了一地的同伙,剩下的强人们瞬间就炸了,所有人都惊叫着躲在大树后,一边死死地收缩着身子,一边忍不住地瑟瑟发抖,唯恐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孩儿们别怕!先收拾了穿黄衣服的这个雏儿,再……” 为首的彪形大汉还欲收拾人心,鼓舞士气,但在眼角的余光看见韩世忠的箭矢已经指向自己时,便立刻骇得大叫一声,“俺滴娘嘞!” 说话间就闪身躲到了身边的大松树后,全身上下死死地贴住大树的树干,唯恐露出一点破绽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当死亡的威胁降临到自己身上时,这名强人头领再也没了刚刚的豪横之气,开始好言哀求起来。 “却才听好汉所说,好汉貌似也是绿林中人,不知好汉出身哪处名山大寨?小人京西韩伯龙,因被家乡括田的官吏迫害,无奈带了一帮人手在此打劫果腹度日,不意今日冲撞了哥哥,为彰显赔礼道歉之意,今日财货见者有份,哥哥若是看中了这个女子,只管将其带走便是,俺们只要此人的行礼和马匹……” 韩伯龙话音未落,韩世忠和黄衫“男子”便互相惊叫着出了声。 “你是强人?!!!” “你是女人?!!!” 当淡淡的阳光透过错落有致的林梢洒落下来,斑驳的光影映射在身旁男子,哦不,是身旁女子的肌肤上,韩世忠这才发现,身旁之人虽是身材修长且做男装打扮,可她一没有喉结,二者皮肤太嫩,柔柔的脸蛋就好似刚剥了壳的鸡蛋,既显着嫩滑紧致,更隐约间还好像有那么一丝香甜可口…… 要是能上去闻一闻、啃一啃多好…… 嘶……韩世忠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你果然不是好人!登徒子!” 黄衫女子见韩世忠这般模样,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啐了一口便往后接连退步。 眼见被戳破了心思,韩世忠立时大窘,为了掩盖心中的局促,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少废话,你等若是现在就走,洒家尚可饶恕尔等性命,若再多费口舌,直杀光了你们这帮鸟人。” “好汉!休破了绿林规矩,你吃肉也须教俺们喝口……” “汤”字还未出口,韩世忠就忿怒拽开了弓箭,谁知那韩伯龙早有准备,他一见韩世忠开弓就立刻躲闪,但这一招在韩世忠面前只是徒增笑耳。 韩伯龙的身体刚刚收回一半,一只闪烁着冷光的箭头就迅速在他眼中放大,韩伯龙下意识的将头一偏,锋利的箭矢带着一声短促的轻啸,将他右耳连皮带肉尽数从脸上撕扯了下来。 “啊!!!” “我的耳朵!!!” 韩伯龙嘴里爆发了惊骇绝伦的惨叫,淋漓的鲜血洒满了他半边身子和衣服,好在疼痛同时也激发了他的正确思维,他终于明白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撤!孩儿们快撤!” 说罢,韩伯龙带头转身向后逃跑,他的手下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忙不迭的迈开腿便狂奔了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负伤的韩伯龙抛在了最后。 “你们这帮王八!别跑!等等我!” “回来扶我一下!快回来!” 望着叫骂不迭的韩伯龙,韩世忠再度皱起了眉头,他缓缓举弓,瞄准了韩伯龙蹒跚举步的背影,正要松弦放箭,冷不丁却从旁边伸出一只素手,紧紧捏住了弓稍。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受伤得到了教训,而且他也是受朝廷恶政的迫害者,罪不至死……” 即便是犹如黄鹂开嗓一般的悦耳声音在耳边响起,但韩世忠还是忍不住用目瞪口呆的表情望向身边的女子。 “不是,你是不是痴呆了?此人刚刚可是要杀你,除恶务尽懂不懂?即便不将这伙人都杀了,但首恶必除知不知道……” 看在一开始认错了男女之身的份上,韩世忠试图跟身旁女子讲解行走江湖碰见仇家的基本道理,但黄衫女子却丝毫不以为然,仍是紧紧握住弓稍,一点也不松手。 “我哥哥的哥哥说了,习武之人要有武德,要心中有义,手下留情,对人要网开一面,不能将人往绝路上逼……” 看着阳光下女子一本正经的模样,韩世忠差点气笑了。 “看来你哥哥的哥哥定是个狗屁不通之辈……” “你大胆!我哥哥的哥哥可是名满江湖的宋……” 正在韩世忠和黄衫女子纠缠不清的时候,韩伯龙终于逃进了密林深处。 这是原本约定好的聚集地,但是看着满地狼藉的物什和凌乱的脚步痕迹,韩伯龙明白,他已经众叛亲离,成为了被抛弃的孤家寡人。 打拼多年,好不容易聚集齐了一批人马,正准备做大做强,却不想今日做了鸟兽散,韩伯龙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闷不作声捡起地上的一副弓箭,满脸阴鸷地转过了身,胡乱从衣角割下一片布头缠裹住伤口,随即悄悄折返回去。 在林地的边缘,韩伯龙拨开茂密的枝叶,在枝叶的缝隙之中开弓,搭箭,将箭矢瞄准了阳光下的二人。 “老爷丢了一只耳,你二人便还我一条命!这只是利息!” 韩伯龙自知箭法一般,他没有特意去瞄准谁,反正这二人的距离特别近,只要瞄准个大不离,绝对能射中一人。 韩世忠已经被黄衫女子的思路彻底打败,他也放弃了试图讲通道理的行为。 这大概就是寨主说起过的圣母心吧,韩世忠莫名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直接选择转身离去。 谁知韩世忠不屑的模样却愈发激怒了那女子,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韩世忠后襟,然而就在她伸手的那刻,阴冷的箭矢正好直奔她的后心。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韩世忠耳朵轻轻一动,他没有太多的思考而是下意识的一个转身,将伸手过来的女子狠狠揽入怀里。 “你干什么!” 女子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准备叫骂,一蓬热血就在韩世忠的肩背上溅射而出。 她眼睁睁地看见韩世忠闷哼一声,随即右手就无力地垂下,整个人更是被箭矢强大的动能推动着向前扑倒。 “你中箭了!” 茵茵的草地上,一男一女正向相拥在一起,韩世忠对女子的娇呼充耳不闻。 他奋力想要撑地而起,却因为后背右肩胛骨处中箭使不上劲而屡屡失败,沉重的身躯接二连三压在了女子身上,韩世忠满脸的焦急。 “你快别动了,你都中箭了,我来帮你吧……” 除了父亲和哥哥,这是女子平生第一次与其他男子发生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韩世忠粗壮的喘气狠狠拍打在女子娇嫩的面容上,身躯也接二连三和自己产生碰撞,女子毫无意外地羞红了脸。 但是她明白,刚刚如果不是韩世忠奋力揽她入怀,那么现在地上中箭之人肯定就是她。 女子低着头,用双手紧紧护住胸前,缓缓从韩世忠身下一点一点的挪出,起身后整理了一番衣物,接着便立刻使出浑身气力将韩世忠慢慢扶起。也亏得她平素习武射箭,若换了一个寻常女子,绝计是搀扶不动韩世忠这副伟岸雄壮身躯的。 挣扎着起身后的韩世忠狠狠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便闷不做声地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处。 “诶!你去干吗?你身上的箭还没拔掉呢!” “我有要事要办,这点小伤算不得甚么。” 韩世忠挣扎着爬上马背,用单手操纵着马匹完成了掉头转向。 说完他就一踢马腹,准备加速奔向县城。 谁知那女子却将双手一展,猛地拦在了马匹前面。 “你是为我中箭的,我跟着你一道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花枝和石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你叫花枝?” “你是花荣的妹妹?” 接连吐出两个疑问句,可见邹润的心情有多么震撼。 他万万没有想到,韩世忠只是出去请个大夫的功夫,回来时不仅挂了一身大彩,居然还带回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英气外漏的二八女子! 好不容易等到锦儿喝完熬好的晕船药躺下,韩世忠也被包扎好了箭伤,邹润终于可以腾出功夫,好好地和这位花小妹谈论一二。 而花小妹此时也得知了面前之人乃是最近名声大起、官府中人谈之色变的小秦王邹润。 回想起自家哥哥平日里对这些绿林强人总是不假辞色的样子,她不禁觉得此行颇为鲁莽。自己虽是受人恩义,但自家哥哥在官为将,自己岂能和这等绿林魁首相交甚密?万一传扬出去,岂不是要牵连哥哥? 一想到这里,花枝忍不住朝船头处肩头缠着白布的韩世忠看了看,随后低下头低声说道: “小女子的哥哥确是花荣,此行受贵寨头领搭救,深感万谢,然则小女子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别无答谢,既将贵寨头领送回,也得知了贵寨名号,日后待小女子归家,自当备办礼品财物,专使人送达贵寨,以表谢意。目今小女子还要去郓州送信,便先行告辞了。” 邹润听出了花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外之音,但他丝毫没有恼怒。 事实也正是如此,花荣虽然对宋公明奉若神明,敬若长兄,哪怕宋江从押司沦为了被缉捕的杀人犯,他仍不改初心,但这却仅仅局限于宋江一人而已。 对于其他的绿林强人,花荣可不是好相与的,青州的绿林道上小李广的名号绝对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若非同僚的掣肘,花荣早将清风寨附近扫荡一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若还是小弟独自在这里守把时,远近强人怎敢把青州搅得粉碎!” 而花枝作为花荣的妹妹,自然更不可能和自己等人深交。官就是官,匪就是匪,这才是现实。 邹润微微一笑,尽显洒脱。 “花姑娘言重了,邹某历来教导部下勿以善小而不为,搭救姑娘乃是理所应当之事,用不着什么答谢,姑娘既是还有要事,请便先行,只是目今道路不靖,于路还须多加小心。” 花枝没有想到邹润会这么干脆利落,她刚刚可是明显感觉到这位寨主对自己哥哥很感兴趣,所以才故意说话不冷不热的,如今邹润这么客气而且通情达理,倒显得她做事小器,但话一出口,再难回收,她也只能咬了咬嘴唇,将心一硬,叉手告别。 “多谢邹寨主盛情,但我花家子女说话算话,言而有信,待小女子送完了信,回家后一定派人去贵寨致谢。” 说完这句话,花枝没给邹润再推辞的机会,她直接转身,准备离开船只返回岸上,只是在行经船头处时却没忍住停顿了脚步。 略带担心地打量了一番韩世忠身上缠绕的重重绷带,花枝再三言又欲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疼嘛?” 正在闭目晒太阳的韩世忠连翻白眼的兴趣都没有,只从鼻孔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说呢?” 花枝闻言低着头,红着脸,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猛地拧身回去,一把将一个红头瓷瓶塞进了韩世忠怀里。 “这是我家祖传的刀伤药,你先用些试试看,待我办完了事,我会去谢谢你的。” 做完这些,花枝手忙脚乱的爬上岸边的白马,急匆匆打马离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听着耳边渐渐消失远去的马蹄声,韩世忠虽然仍闭着眼睛,却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瓷瓶。 这一系列动作邹润全部看在眼里,倒不是他有意留心韩世忠的小动作,而是在这方客舟上的咫尺之地,他那强大的感知力实在是无所不窥。 沉思片刻,邹润笑呵呵地踱步到韩世忠身边,伸手拍了拍他另一侧完好的肩膀。 “良人远去,良臣还不睁开眼看一看?” 韩世忠知道是邹润在跟他说话,他迟疑了稍许,最终还是将头侧向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她自是官家大小姐,看也无用……” 邹润哈哈大笑,手上不禁加大了几分力气,邹润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告诫道。 “良臣,你记住,你有三公之命,王侯的命格,莫说一介知寨的妹妹,就是赵家的帝姬(注1),对于往后的你来说,那也是等闲而已!” 说完这些,邹润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嘱咐起来。 “若真喜欢这位姑娘,下次见了便主动些,莫要再给人家脸色看,小姑娘嘛,多哄哄就好了……此女子必是良配,绝好过你去青楼里找乐子……” 邹润这话不是玩笑,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世忠身上优点尤其突出,但缺点也很让人头疼,他私德上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爱逛青楼这点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但他在后来的历史上还喜欢上了人妻,不光纳了好几个妓女回家为妻为妾,貌似还垂涎部下家的女眷,甚至险些闹出了偌大丑闻和行刺之事。 不管这事是野史风传,还是韩世忠后期为了自污专门做出来的事,邹润都打算从现在开始给他纠正一二,旁的先不说,先给他找个正经媳妇,省得老跟青楼女子厮混,那还能学着好么? …………………… 一日之后,风帆再起,经过治疗后的锦儿稍稍有所好转,便立即要求船只起程。 邹润拗不过锦儿再三请求,只得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船只至此再无耽搁,从淄州到青州,然后入海,直接沿着海岸线到达登州,前后耗时五天。 这回回山邹润提前派了亲兵先一步通传,他可不想再发生一次上次回山时被自己人拿刀指着喝问的情况。 骑在摇晃起伏的马背上,望着四周黄叶飘零的山景和脚下衰草连绵的小道,回想起上次离开登州时的草长莺飞、百花盛放,邹润一时不禁感到时光易老,韶华易逝。 正叹息间,只见韩世忠忽然将手臂举起,口中大喝一声。 “前方有骑兵接近!亲兵队警戒!” 仅剩的四名亲兵立刻驱马上前,牢牢挡在邹润等人身前,并各自从衣袍下取出川弩和马刀戒备。 嘚嘚~嘚嘚~ 连续不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连锦儿都能感受到地面在微微抖动,她不禁下意识驱马离邹润更靠近了些,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隐隐有些担忧。 “莫怕。”邹润伸手在锦儿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身上洋溢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在这左近,能有如此之多骑兵的,除了我登云山,别无分号。” 事实很快验证了邹润的猜测,他所料不差,待大股骑兵从前方道路上露出庐山真面时,首当其冲的正是出林龙邹渊。 “大侄子!!!” 邹渊一身黑衣,既没戴帽子,也没绑巾帻,而是披头散发就打马冲了过来,口中更是激动地呼喝不已。 “寨主!!!” 杨林邓飞等人也各自跟随在后,不停打马加速,分毫不肯落下。 见到自家人马前来迎接,邹润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直接驱马上前,排开拦在身边的亲兵,热烈回应自家叔叔和一帮老兄弟。 “叔叔!!!” “各位哥哥!!!” 历时整整半年才再次相见的众人在一大票骑兵的围观下热烈相拥在一起,彼此死死抱住,哪肯轻易松手。 相比较杨林邓飞嘴里要么问东问西,要么责怪为何这这么久才回山,邹渊却喜极而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声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直到这时,邹润才发现自家叔叔不光是没有梳理头发,连脚上都只穿了一只鞋。 “叔叔,恁还有一只鞋呢?” 邹润满脸的疑惑,而不待邹渊回答,杨林便大笑着抢在了前面,替他答道: “寨主不知,邹渊哥哥当时正在屋内沐发,听说恁回来了,直接头也不洗了,说啥都要出门迎接,临到上马时动作太猛,把鞋又甩掉了一只。俺们都只是劝他穿好了鞋,带了巾帻,再下山,他偏不肯,直恁地便来了!” 邹渊闹了个大红脸,不住地埋怨杨林,“没由来说这些做甚么。” 言语中邹润早已红了眼眶,他抽出手,从邹渊杨林等人怀抱中挣脱,走到锦儿面前,轻轻将她扶下马,并且从锦儿马背上的包裹里掏出一双新鞋来。 “叔叔,来试试这鞋合不合脚?这是锦儿一早给恁纳的,快穿上试试吧。” 邹渊一脸诧异的接过鞋,脸上的表情先是呆滞,接着便是狂喜,他一边往脚上套着鞋子,一边不住地夸赞邹润。 “好好好!你小子终于开窍了!身边添人了就好啊!早早给我邹家添丁进口才是正事!” 当着众人的面,邹渊没口子的夸着邹润,并且一脸热切地将锦儿拉到一旁,认真的嘱咐道: “姑娘,劳你跟了俺家大郎,俺们邹家是普通农家出身,没甚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不论是妻是妾都是俺邹家的媳妇,恁若是能为大郎诞下一儿半女,恁就是俺邹家的功臣!” 邹渊直白的话语让锦儿既脸红又感动,周围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最终也只能蚊子哼似的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来。 这番娇态,惹得周围众人无不大笑。 但是这一笑邹润就发现了一个新面孔,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杨林身后,看模样既不是头领,也不是一般的喽啰或小头目,长的十分长大,眉目之间颇有英雄豪气,邹润不觉发问道: “杨林哥哥,恁身后这位汉子却是谁人?” 杨林闻言赶紧止住笑声,然后立刻将那人拉着走到邹润面前,指着邹润说道: “石秀,这便是小秦王邹润寨主,你平日里总是念叨不休,今日见了真人,如何不拜?” 第二百三十二章 被看住的砣矶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杨林言讫,他身后的石秀大喜,扑翻身便拜。 “小人石秀,见过寨主!” 邹润当真吃惊不小,连忙上前扶起,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连山门都还没上去,居然就有这么大一个喜讯降临。 这可是拼命三郎石秀啊,原著中坚韧不拔、忠诚正直的典型,“精”“明”“强”“干”的代表性人物。 原著中,身为一个外人,面对“好哥哥”病关索杨雄提前透露了捉奸计划,导致潘巧云抢先下手诬赖他时,他既没有像寻常人一般百般分说,也没有无能狂怒,而是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运用自己的头脑和智慧找到各种证据,让杨雄自己彻悟事情的真相,其中分寸,等闲人哪里能够掌握?这便是石秀之“精”。 更难得的是遭到嫂嫂诬赖继而被杨雄冷暴力驱赶,石秀却丝毫没有怨恨过杨雄本人。他的头脑始终都十分清明,清楚的认识到杨雄只是被蒙蔽,潘巧云才是祸患本身,这等宽宏大度和明理之心,真的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个自幼父母双亡,只得跟着叔叔行商讨生活的人身上,足可见石秀之“明”。 而他的“强”和“干”更是显而易见。 身处异国他乡,杨雄被张保和几个破落户死死捆住,石秀不过一个人,却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杨雄。后来卢俊义即将斩首,千军万马之中,石秀独自一人跳楼劫法场,居然还险些成功,这份武艺高强和本心刚强,真不愧是拼命三郎。 “干”则说的是他为人行事干练有度,这个自不比去说。 如此一位坦率、正直、在大事面前能保持冷静,有反抗精神,具备十足的正义感,更兼嫉恶如仇,平生专好打抱不平,扶危济困的好汉,怪不得后世都评价石秀堪称是另一个版本的武松! 但是石秀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登云山? 杨林看出了邹润的惊喜和疑惑,连忙向他分说。 “寨主,这位好汉是俺在蓟州一带采买之时碰见的,他本是江南江宁府人氏,因随叔父到辽国贩羊马卖,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异国。俺见他时,他正与一伙强抢百姓财物的辽军厮打,这汉当真是个好汉子,以一当十仍不落下风,最后那伙辽兵还动了刀子,可这汉只凭一根哨棒,便将他们尽数打倒。俺见他说话是汉地口音,料他是宋人,又唯恐那些辽兵会邀众报复,便将他藏在车队里,一路带回了登云山。” “好好好!”邹润听完连到三个好字,先是对杨林的做法做出了高度评价,继而将石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番,嘴里不禁感叹道: “好一个石秀,果然是位拼命三郎!” “寨主竟也知小人诨号?” 这下轮到石秀惊讶了。 邹润哈哈一笑,不断拍打着石秀的胳膊,拿江南一行当做幌子。 “邹某上月才从好汉的家乡折返,从神医安道全还有活闪婆王定六口中,没少听闻好汉大名,那时邹某就引以为憾,叹息不得相见,不曾想今日因缘际会,竟让我二人于登州相会,当真是老天有眼!” “原来如此……”石秀这才恍然大悟,不禁频频点头。 邹润主动提及王定六等人,可不仅仅就为了解释知道诨号这种小事,他立刻抛砖引玉道: “实不相瞒,王定六已阖家上了梁山,其本人也做了我麾下梁山泊的头领,请恕邹某冒昧,石秀兄弟若不嫌弃,不如就在这登云山坐一把交椅如何?” 石秀早有此意,现如今邹润的大名绿林之上孰人不知?孰人不晓?况且他也和杨林相处了一段时间,登云山上也见闻不少,邹润的行事风格非常符合他的心意,所以他毫无二话,一口答应下来。 “能投身大寨,为寨主效力,乃是石秀的福分,石秀愿为寨主出生入死!” “好好好!!!”邹润见状哈哈大笑,立刻挽着石秀的手,将他扯起来,回身朝一众人马说道: “众兄弟!随我回山!!!” 登云山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绸挂树,旌旗招展,寨主回山的消息传播开来,大小喽啰无不欢欣鼓舞、争相来迎。 热烈的人潮一直将邹润拥送到山顶聚义厅前,兀自没有罢休,邹润只得转过身来,郑重向所有人宣布,晚上大宴山寨,这才得以脱身入内。 然则甫一进入宽敞高大的聚义厅,邹润原本笑容洋溢的面孔就迅速冷静下来,他揉了揉已经有些发僵的面部肌肉,吩咐手下将邹渊请进来。 不多时,邹渊来到,邹润驱散了一应伺候的亲兵和护卫,聚义厅中只剩这叔侄二人,倾心而论。 “叔叔是否未将朝廷差动平海、澄海二军进剿砣矶岛的消息传出去?” 没有任何的言语试探,邹润开口就引得邹渊大惊。 “你如何知晓此事的?” 面对叔叔的反问,邹润不禁有些无语,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若是这个消息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外面的阵仗绝对不会有这么大,他从那些大小头目和喽啰脸上看到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欢欣,这绝不是大战在即的气氛,登云山虽然是他的老底子山寨,但也绝没强到闻战则喜,遇战如常的地步。 看到邹润的淡然,邹渊不禁暗暗佩服。 “大侄子你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这位不慌不惧的气度俺可是学不来,当时收到你的飞鸽传书后,俺当即就要传令山寨和海岛全面戒严,但是裴宣、萧让二人一致相劝,教我切莫乱了阵脚,采取外松内紧之策即可,还说如此大事,恁一定会回山坐镇,在恁回山之前,一定要镇之以静。” 铁面孔目裴宣?圣手书生萧让? 这两个名字让邹润不禁暗暗点头,这就是麾下有了文臣的好处,若还是以往几个头领主事,按照邹渊、杨林、邓飞等人急吼吼的性子,只怕早就大逼寨门,每日严防死守了。 但实际上此次官府只是针对砣矶岛而已,官府还未真个发现砣矶岛和登云山之间本为一体的关系,若是突然做将出来,只会自露马脚,而别无增益。 “这二人做得不错。”邹润先是表达了赞同,接着又问道: “叔叔是否已经召集各处头领回山?若是没有便立刻通传下去,晚间我有要事安排。” 这句话却让邹渊立即面露难色,“其他处头领倒还好说,已差人去知会了,只是……” “只是什么?!!”邹润已经隐隐猜到了后续内容,但是他仍不免语调急促,神情急皇。 “只是……只是砣矶岛被平海军看住了……只怕小五小七他们一时半会难以回山听令。” “什么!砣矶岛被围!” 邹润当即拍桌而起,猛然拔高了声调。 “不不不!!没有没有!!”邹渊发现自己的言语被误会,惹得邹润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一时大急,连忙起身解释。 “砣矶岛只是被看住,而不是被围。据俺派出的探子伪装成渔民得知,朝廷的平海澄海两军分为两个大部,澄海军仍在刀鱼寨整军,而平海军的战船却已经开到沙门岛和长岛一带停泊巡曳,距离砣矶岛只隔数十海里,眼下虽然未打将起来,双方却也是针尖对麦芒。” “这几日我等与砣矶岛通信,都是派的中小船只,黑夜里进发,在海上绕过很大一段路才能上岛,眼看战局一触即发,是故我说小五小七他们一时半会难以回山听令。” 原来是这么回事!邹润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些。 这海战和陆战虽然差之千里,但也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不管怎么打,都不能被人死死围住。一旦被围,失去了机动性,那战船再多再好也都是现成的大号靶子,早晚都是别人碗里的小咸菜。 可邹润刚轻松下来没多久忽然又站了起来,急赤白脸地朝邹渊追问着。 “岛上现有多少人船?给养如何?” 邹润可没忘记,砣矶岛只有方圆十几里,岛上资源说不上贫瘠却也难说丰富,一旦被看住,这整座岛上的人员给养供给可是老大问题。 不过幸好,邹渊给的回答让邹润再次坐了下来,并长出了一口气。 “恁尽管放心,三天之前俺刚刚安排人给岛上送了整整五船的给养,足够岛上的三千人马,五十余艘船只敷用半月以上!” 那就好,那就好…… 邹润虚脱了一般,半躺半靠在厅内的交椅上,经过刚刚这么一番对话,他所剩不多的力气已经耗去了一半。 “你后山的院子早已使人打扫干净了,锦儿也去了多时,估计也安顿完毕了,不如你先回屋歇息一时,待头领们都到齐了,俺再使人唤你便是。” 自家侄子这幅疲惫的模样,邹渊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上前将邹润拉起,半拽半推,好不容易才将他撵回去歇息。 做完这些,他开始整理起身上的衣服,在调整腰带的时候,不经意看到脚上的那双新鞋,嘴角旋即浮现一抹欣慰的笑容。 “这小子,终于长大成人了。” 言讫,邹大头领推开聚义厅的大门,踏着撒进屋内的阳光,大步走将出去,开始亲自安排起晚间的大宴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的邻居是宗泽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说是休息,实则邹润并未睡上多久,终究心里揣着事,邹润只粗粗小憩了个把时辰,稍稍恢复些了精气神,便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接连命人唤来掌管兵马、钱粮和事务的一系列职事头领,从他们的嘴里,逐渐掌握了登云山最新发展现状。 在离开的这大半年里,登云山发展的可谓是迅猛无比,方方面面都有大突破。 首先是人口上,如今登云山男女老幼全部加起来总人口数已经突破了七千人,其中登云山上有四千二百余人,砣矶岛上有两千八百余人。 当一开始听到这个数字时邹润当真吃惊不小,他下意识地以为邹渊他们没有遵照自己“闷声发大财”的苟字方针。 “人口增长何以如此之多?叔叔是不是打劫了城子?还是掳掠了什么乡镇?” 邹渊闻言直接苦笑着摇头,说出这番话来。 “如今这世道,哪里还用我等下山去掳人?自朝廷的括田令颁布以来,登州左近州县的贫苦百姓破家逃亡者不知凡几,这登州一带适于耕种的良田土地本就稀少,多是一文不值的荒滩盐碱地,可官府愣是强指着那些不毛之地说是官田,强行分派给百姓租种,根本不管能不能种出粮食,就课以重税,这秋税刚收完没多久过,咱们山上就比原来多出了两千多人。” 原来人是这么多出来的!邹润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禁感到一丝欣喜。 毕竟这种自愿投奔上山的方式,比以前给安家费招人上山的方式可省老鼻子钱了,所以邹润立刻嘱咐道: “既然百姓被苛政勒逼如此,叔叔便趁机多招揽些人口上山,此战若胜,我还需要更多的人口……” 然而邹润话没说完,邹渊便一个劲地摇起头来,并突然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侄子,你还记得咱们老家的那个宗相公不?” 老家的宗相公??? 邹润脑海中就像过电了一般,接着就控制不住的爆了粗口。 “我靠!” “宗泽!” 经过邹渊的这么一提醒,邹润突然想起来了以前的旧事。 原来邹渊邹润叔侄都是莱州人士,而就在十二年前,后世大名鼎鼎的“宗爷爷”就在莱州胶水县当知县,那时候他四十五岁,后面又转任莱州掖县当知县,在莱州的任上,这位初露头角的“宗爷爷”就已经是一名清正廉洁的能吏了。 在胶水县时,宗泽竭力抗住上级施压,积极打击豪强土霸,致力于维护社会安宁;任掖县知县时,宗泽硬刚朝廷下来征派贡品的使者,说啥也不同意朝廷从掖县征收牛黄。 而面对这么一位大公无私、执法森严的父母官,身为没了土地的闲汉,酷爱赌博的邹渊叔侄当时听到宗泽的名字就吓得腿打颤。 “对,就是这位老相公。”邹渊对宗泽可谓是记忆犹新,如今提起他时仍不忘用上敬语。 “宗老相公现如今升任登州通判了,他一到任上就做了好大事,首先就是对抗朝廷的括田令。他上表朝廷,言明境内的官田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输万余缗,谓之横取于民,为百姓取消了这项重税,所以百姓多归其家,此老相公之德也。” 能让邹渊这么一个山贼头子说出“此老相公之德也”,足可见宗泽的人格魅力有多么强大,若搁在后世,邹润肯定会对宗泽高高挑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好官!” 可如今屁股坐在了造反派这边,邹润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好官是好官,可对咱们登云山来说,这位老相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跟他老人家做邻居,当真是祸不是福啊……” 为了自己的大业,邹润决定,当水军这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之后,一定得想办法为这位老爷子换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去当官,实在不行他就自掏腰包,高低要为老爷子买个好官缺! 暗暗打定主意,邹润随即问起陈宣钱粮,陈宣打开了钱粮薄子,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报上数字,反倒先为杨林乐和等人表起了功。 “禀寨主,如今山寨财源广进,沧州柴大官人那厢的路子打开后,咱们的海盐畅销于河北一带,月进账可达五千贯;乐头领往内陆州县贩私盐也卖得极好,一月能入帐两千贯;杨头领时而北上辽国采买贩卖,时而下南方探索航路,探索航路时从不空船,每每都有收获,再加上顾大嫂将酒店开得火红万分,如今山寨账上共有金银铜钱合计十五万贯,各类米面粮食七万石,足可够全寨人吃马嚼一年所用!” “好!!!” 听到陈宣昂首挺胸的描述,邹润不禁拍案而起,大声叫好。 钱粮是办所有大事的基础,前番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如今终于看到了丰收的希望,有了这层厚厚的底子撑着,邹润干啥都有底气。 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个,后续杨林的禀报让他更加气壮如牛。 “禀寨主,杨林不辱使命,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辽国收拢了三十余骑辽骑,全部交由邓飞和孙新当做模子操练骑兵。恁前番下山前定下的三千军额全部满员,其中骑兵营还有所超编,加上后期杨志头领增领的一个营头,如今山寨战兵已有三千七百余人!” 在邹润如饥似渴地了解登云山现状之际,外间不觉金乌西垂,渐渐玉兔东升。 等到华灯初上之际,全山大宴便已正式开始。 不过今晚注定难以尽兴,头领们都怀揣着心事,也都知道寨主回山必有大事交代,谁敢多饮? 也只有底下的喽啰们不明所以,看不清头势,各自呼朋唤友,引亲招旧,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吃大喝,喧闹不已。 酒过三巡,将将捱到席半之时,邹润便举杯朝喽啰们连干了三碗,随即便以头领们入内吃酒为名,将所有头领召集进了聚义厅,并关上了聚义厅的大门。 花梨木所制的大门缓缓合拢,厚重的门板迅速将外界喧哗吵闹的声音隔绝开来。 厅内遍点蜡烛,明晃晃的烛火将大厅内部照耀如同白地,身处其中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此时已不是叙旧表功的时候,邹润丝毫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头领,我此次回山所为何事大家都很清楚。砣矶岛上的水军是我登云和梁山两山的希望,是咱们海外建功立业不可或缺的保障,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明日我就要带人去支援岛上的水军兄弟,并择日与官军开战。开战之前,我宣布,即日起登云山将仿照梁山体例,设置一处一堂和诸营及诸事务头领,具体如下。” 登云山军机处:主官,邹润;副官,出林龙邹渊;参军,铁面孔目裴宣(同时担任军法司主事)。 登云山事务堂:主官,邹润;副官,出林龙邹渊、锦豹子杨林;参事,圣手书生萧让、母大虫顾大嫂、铁叫子乐和、赵宣。 自打杨志萧让一行人从梁山来到登云山后,一处一堂的新架构便早就被登云山众人所熟知,他们也都猜到了此事亦会在登云山实行,所以当邹润念完,除了自诩老资格的邓飞对自己未能名列军机处有过短暂的失落,大家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眼见众人频频点头并无异议,邹润便接着念起来。 登云山步军第一营(兵额五百):校尉,副将出林龙邹渊充任;副校尉,双头蛇解珍。 登云山步军第二营(兵额五百):校尉,小尉迟孙新(兼任山寨练兵副使);副校尉,双尾蝎解宝。 登云山步军第三营(兵额五百):校尉,青面兽杨志(兼任山寨练兵副使);副校尉,暂缺。 登云山步军火器营(兵额五百):校尉,轰天雷凌振;副校尉,神火将魏定国。 当步兵四营的兵额一公布,在座诸位无不大哗,按照邹润半年前的规定,整个登云山的三军体系,只有水军的每个营头被定为了五百的足数军额,步军每营只有四百军额,骑兵则更少,才一百五。 但从这回来看,自家寨主这是要暴兵啊! 众人的反应都在邹润预料之中,若放在之前他是绝不敢跨这么大的步子的,概因那时候登云山的头领稀少,战兵弄多了他们能不能有效管理都是个问题,而眼下登云山万事都走上了正轨,财源已经初步稳固,各类头领也都不缺,加上这回要和朝廷正儿八经亮刀子。 其结果赢也好,输也罢,都避免不了要快速扩充实力的,所以邹润才会趁着这个机会将此事摆在明面上。 等到底下稍稍安静,邹润开始宣布骑兵的任命。 登云山骑军第一营(兵额二百):校尉,火眼狻猊邓飞(兼任山寨练兵使),副校尉,暂缺。 登云山骑军第二营(兵额二百):校尉,韩世忠,副校尉,暂缺。 此话一出,韩世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寨主这是何意?不再留我扈卫左右了么?” “良臣你是将兵十万的将帅之才,岂能长久在我身边做个护卫头子?原先是见你心性未定,再加上没有合适的人手替你……” 然而邹润话未说完,便被韩世忠少见的打断。 “那如今又有谁能替我?” 看见韩世忠少见的急头白脸,邹润也是又有感动又有不舍,但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并将手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人。 “拼命三郎石秀,可堪此任。” 邹润这句话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没想到,包括发现并将石秀带回了登云山的杨林也不曾预料,自家寨主只一眼便相中了此人,居然还要将他放在身边当亲随头领! 更奇怪的是韩世忠对此并未再发表异议,他打量了几番人群中的石秀后,居然就缓缓点了点头,便退回了座位。 始料未及的石秀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立刻涨红了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堂中,行大礼参拜。 “承蒙寨主信赖,石秀定不负重望!” 拜完邹润,石秀又来到韩世忠面前,规规矩矩的叉手行礼。 “韩头领久在寨主近前参随,还望多多提点教导在下,石秀愿以命担保,护卫寨主周全!” 男人和女人之间有种奇妙的感觉叫做一见钟情,仅凭一面便可托付终身,而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存在着一种特殊感觉,韩世忠虽然是头一次见到石秀,但莫名觉得此人可以信赖,所以他少见的没有摆出冷脸,而是径自说道: “无妨,我定会将你教练的熟了才会去带兵的,在此之间,你便跟着我好好学,寨主身边绝不容有失!” 第二百三十四章 老天爷上强度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骑军之后就是水军。 登云山水军第一营(兵额五百):校尉,短命二郎阮小五;副校尉,暂缺。 登云山水军第二营(兵额五百):校尉,活阎罗阮小七;副校尉,暂缺。 登云山水军第三营(兵额五百):校尉,暂缺;副校尉,圣水将单庭珪。 登云山水军第四营(兵额五百):校尉,活阎罗阮小七代管;副校尉,暂缺。 由于目今砣矶岛被官军死死盯住,岛上的水军头领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到会的,所水军的人事安排无任何人发表异议,直接通过。 接着就是非战兵营头和事务类头领的任命。 登云山情报营(兵额无定数):校尉,锦豹子杨林;副校尉,铁叫子乐和(兼卖私盐)。 点到乐和的名字时,邹润额外交代了一句,登云山亲兵队不再由乐和代管,全部交由亲随头领拼命三郎石秀亲领。 乐和很沉稳地出来拱手应是,他整日里又要搜集情报,又要贩卖私盐海货,本就对代管亲兵队力不从心,现在有了接手人,他自无不可。 其他职事头领: 协管理山寨伙房事宜、协管山寨诸酒店,母大虫顾大嫂; 砣矶岛造船厂厂长,玉幡竿孟康; 协管山寨商事和采买事宜,石将军石勇。 至此登云山所有头领分派差遣完毕,原本的3500兵额也被邹润扩充到了4400,大战还未起便已经分发了一波蛋糕,在座之人无不欢喜。 听见外边喧哗声更甚,邹润不想耽搁太久,便在人群中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杨林、乐和留下,其他人就由叔叔带出去和孩儿们好生乐呵一晚吧,从明日起,山寨就进入到戒严备战状态。” “谨遵寨主之令!” 只要在公共场合,邹渊总是以属下的身份自居,他带头给邹润行了一礼,接着便引着一众头领鱼贯而出,走到外边和喽啰们同乐。 “坐下说话吧。”安静下来的聚义厅中,邹润先是招呼二人入座,然后便道明己意。 “说来历时半年有余,我都未寻两位好生说说话儿,但此番单独将两位留下,却并非为了叙旧。杨林哥哥,乐和兄弟,我相信传书回山之后的这段日子里,情报营应该有所收获吧。” 邹润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落在杨乐二人耳朵里却不啻于是一道惊雷,他们知道,邹润这是在要登云山情报营拿成绩说话。 于是二人赶紧从座位上站起,互视一眼后开始分别汇报。 二人想来早已分过工,杨林首先说话,他收集的是关于登州水军当下军事实力的情报。 “禀寨主,登州地近北虏,号为极边,自国朝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目今登州水军分为三大部,分别为平海军、澄海军和遍布各处的沿海刀鱼巡检寨,其中平海、澄海均为朝廷禁军,各有两个指挥,合计两千军额。巡检寨为地方土军,分散各处屯扎,兵力大小不一,一时难以统计周全。” “据俺带人多方打探得知,由于承平日久,平海、澄海亦有缺员,但相较于内陆禁军,这两军的将校所吃空饷不多,两军合计有一千五百人。其中平海擅跳荡,澄海擅弓弩,澄海弩手军中驰名……且据小道消息,澄海军中还配备数量不明的神臂弓!” “另外登州三部水军战船众多,但形制也颇为杂乱,其中巡检寨均使用大小刀鱼船,而平海、澄海则广置楼船、艨艟、海鹘、戈船等海船,属下虽然未能亲自进到登州水寨打探,但仅远远观之,便觉官军战船林立,望之不俗……” 连续数个消息都让邹润心中一沉。 平海、澄海都是老牌禁军,从杨林的话中不难得知,这两支军队因为属于是特别的“边军”,战斗力似乎并不弱,再加上大量配备了神臂弓这种大杀器,此战不可谓不棘手。 既然敌人在硬件上如此奢遮,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软件上了,邹润怀着极大的希望追问道: “既然如此……那么官军主将可曾探明是谁了么?” 这个问题便轮到乐和来回答了。 只见乐和面色沉重地站了出来,叉手禀报道: “回寨主,属下亲自发动州衙埋下的内线,已探得官军主将为登州兵马钤辖、武义大夫,马政,马仲甫……” 武义大夫,从七品,而广义上来讲,兵马钤辖大多是路一级的,称之为路分钤辖,州一级的兵马钤辖并不多见,因为很多时候设置为都监就可以了。 单从这两条信息来看,此人要么是来头很大,跟脚强,为了凸显尊荣,官职必须高配;要么是资历很老,属于那种马上就要退休的老将,朝廷为了昭示恩荣,特意拔高官职,算作退休前的加官福利。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有着极强的资历,战功也很拿得出手,朝廷让他来登州当钤辖,只是暂时没有合适重任交给他,或者为了过度历练…… 以上这三种可能性,邹润一万个希望是前面两种。 但很可惜,乐和后续说出来的话直接让邹润的心凉了大半截。 “据悉,马政为熙河兰湟路熙州人,此人出身西军,青年从军,久在边疆,积功为钤辖武职,根据坊间传闻,此人似乎是童贯一系的武将……” 麻了,真麻了……老天爷这是见自己穿越以后顺风顺水惯了,终于要上强度了么? 邹润这会儿是整个人都透心凉。 北宋目下也就靠着西军撑着了,不管是跟西夏搞拉锯战,还是今年二月份晏州夷人造反、朝廷派军讨伐,亦或者是多年之后的方腊之乱,等等北宋徽宗末期稍微上一点强度的战争无不充斥着西军的身影。 北至辽国,西至西夏,南到川贵,东到杭州,哪里起了战火,哪里就要依靠西军去讨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西军的善战绝对不是吹出来的,而作为一个能从能人辈出、精兵强将堆里杀出从七品官职的马政,他即便是再弱,也绝对弱不到哪里去。 至于乐和说甚么小道消息说马政是童贯的人,这一点已经用不着去专门论证了,邹润自己就能下定论。 因为童贯早年还是大宦官李宪手下小宦官的时候,就曾以内侍殿头(注1)的职官出宫担任过登州的巡检,就是在这个职位上,童贯开始逐渐深入接触军务,在积累了一定军事经验后,他又以此为跳板,抓住机会,反复横跳,最终如愿跳到了西军,由此踏上了他传奇的、吊炸天的一生。 事情说到这就很明了了,能在童贯的“龙兴之地”任职,又出身西军,担任的还是高规格的钤辖,这马政要不是童贯的嫡系,邹润能将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即便局面已经艰难如此,但乐和嘴中冰冷的话语仍未停止,又一个令人欲哭无泪的消息,仿佛从数九寒天里吹出来的刺骨冷风一般,狠狠拍到了邹润的脸上。 “……文官方面,官府派出的是登州通判宗泽,支应一应钱粮物资……” 绝杀! 邹润这会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碎裂的声音。 老天爷这哪里是上强度,这压根就想把自己往死里整好吧! 他原本还存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此战大宋“文武不和”的传统艺能能够充分发挥,结果你跟我说负责此战的文官是宗泽??? !!! 尼玛就算马政指着宗泽的鼻子骂,这位老爷子也能唾面自干,不管是军事监督还是钱粮供应都不会出一点点的毛病,他顶多在战后上书弹劾而已!! 完了!原本指望上演买通贿赂或者反间计啥的也没指望了,指望宗老爷子在国家大事上给武将掣肘,还不如指望老天爷一雷将平海澄海这一千多号人劈死呢…… 这个荒唐的想法在脑海即将逝去的一瞬间,邹润忽然仿佛抓住了什么。 雷劈…… 有了! “速传轰天雷凌振和神火将魏定国来见我!!!” 登云山后山某条蜿蜒的山道上,数只黄皮灯笼一字排开,夜间的山风将灯笼吹得摇摆不定,刚刚担任亲随头领的石秀担心光亮太小,晦暗不明,难以照亮脚下道路,便想着吩咐亲兵再点起几只火把起来。 但却遭到了邹润的坚决制止。 “此值秋季,后山草木衰败枯黄,有这几只灯笼已是够了,一定要谨慎防火……” 石秀对这个命令显得很是不解,但是看到身边凌、魏两位头领都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便硬生生将疑问咽进了肚子。 可奇怪的事远不止这一点,又摸黑走了一段道路,石秀夜间视力也极好,隐约看见地上好像有道石灰画出来的白线,他刚想出言提示,谁知凌振却抢先一步道: “寨主,到了,请灭灯笼吧。” “好。”邹润没有丝毫废话,直接点头同意,同时他还扭过头对石秀吩咐,“你就在此处等我,记着,不许越过白线一步,这四周暗处皆有弓箭手,他们都奉着严命,无令入线者,不问原由,一律射杀。” “还有,一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你都安静待在此处,一时三刻之后,我自会出来。稍安勿躁,切记!” 听到自家寨主说话这般凝重,即便胆大心细如石秀也不禁张大了嘴巴,他一万个好奇,这白线以里到底是什么所在,可惜邹润并未说其他的,凌振魏定国也没有言语解释的意思。 三人借着淡淡的月光,直接摸着黑踏入了白线里面,又走了几步,凌振和一个草堆里埋伏着的人对了一句暗号,他们才能接着入内,并很快消失在了一个拐角的夜色中,徒留石秀一人怔怔地出神。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从来好物不易得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寨主请看,这便是属下照恁的意思,研制出来的万人敌。” 空旷僻静的山谷空地中,面目粗犷的凌振小心翼翼捧出来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 “此物重约一斤,通体以易碎的生铁所筑,内装六两颗粒火药,掺杂少许铁钉碎片,外体以网兜包裹,上端留有六寸引线,点燃后可提兜远掷,爆炸时声若巨雷,方圆十步之内具遭荼毒。” 终于造出来了!邹润很是激动的接过这个外形粗蠢,且沉甸甸的火药武器,正准备较试一二,谁知身边的魏定国此时也拿出了一样东西。 “寨主,这是末将受凌副使启发,将官军原来的蒺藜火球改良后的火罐。” “此物外体为小口高颈薄体陶罐,内装火油,罐口塞以油布,点燃之后掷出,触碰坚硬之物便碎,碎后油料见火即燃,且四下蔓延,堪称火战利器!” 黑夜之中邹润的眸子噌的一下就亮了。 不愧是神火将!确实火攻技能点满,看来把他放到火器营算是做对了。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正愁没有对战官军水军的必杀利器,值此关键时刻,二位研制出来了新型武器,直此便是首功!” 邹润对凌振和魏定国丝毫不吝赞誉之词,接着便迫不及待的试验起这两种武器的威力。 只见凌振率先吹燃手中火折子,将手中万人敌点燃,在引线冒出火花之后,他立即提起网兜的提手,用右手在空中抡圆了两圈,待到蓄满了力气后猛地向远处一抛! 闪烁着青烟和火星的万人敌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瞬间飞出去了三十四米开外,落地之后余势不颓,尚且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两圈。 正在邹润紧张地探头远望时,凌振早就一把将他拽到了一旁的大石头后面。 “寨主小心!” 凌振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便在邹润耳边响起,即便身前有偌大的巨石遮挡,但是四射开来的弹片、铁钉和碎石等物还是在巨石上打出一片耀眼的火花,叮叮哐啷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好大的威力! 待到爆炸声平息,邹润赶紧跑到爆炸点去看,只见原本万人敌的落地点已经被炸出了一个数寸深浅的小坑,周围的一圈碎石子更是不翼而飞,露出来下面原本的一片黄土。 “好!好一个万人敌!此物有多少成品?” “此物极费铁料和火药,属下虽然全力铸造,但受限于火药原料不足,拢共只有六十余枚。” 凌振的话让邹润炙热的内心登时平静,此物虽然威力不俗,但仅仅六十余枚未免太过于少,看来临战之际此物不能用大水漫灌的方式平摊到每艘船上,最好集中到三四艘船上统一使用,只有这样才能起到以点破面的效果。 “六十枚已然不少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现有条件下,黑火药的三种原料除了木炭相对易得,不管是硝石还是硫磺,都只能在有限的渠道少量地获得,邹润也不是啥物理化学高材生,他也不会提纯提炼之类的高端技术,所以重重地拍了拍凌振的肩膀表示理解,而后便将头转向了魏定国。 魏定国会意,他示意二人稍稍退后,也开始了当场演示。 相比灌满了黑火药的万人敌,火罐的操作危险性就相对小了很多,只见魏定国点燃火罐上方的油布后,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便朝不远处的石壁使劲掷出。 轻薄的陶制罐体在接触到坚硬的石壁的瞬间就爆裂开来,内部注满的油料犹如天女散花般向四周溅射,而在此过程中,四溅而出的油料全部被点燃,足足有半丈见方的石壁上霎时间覆盖了一层升腾的火焰。 一阵夜风吹来,火焰愈盛,旁边的邹润掐着呼吸在旁边记着数,他清晰地数了数,这场火过了三十多个呼吸才缓缓燃烧殆尽。 而这仅仅是在石壁上的演示效果,那么如果放在木质的帆船上呢? 邹润又是大喜,连忙追问成品数量,可得到的答案也如同万人敌一般让他感到万分可惜。 “只有一百余罐……” “为何不多多制造?若是缺乏银钱,我立刻让陈宣下拨!” “并非是钱的问题。”魏定国缓缓摇了摇头,道出了问题的根结所在。 “火罐内部之油非是普通油料,而是猛火油(注1),此物盛产于西北边地和交趾贡纳,朝廷设军器监猛火油作(注2)专门辖之,是故此物亦不易得。” 邹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看来特定的生产力条件下,生产水平必然受限,不论火药还是猛火油,都是大杀器,却都受制于技术、原材料等原因无法大规模的生产。 这都是因为没有足够大的地盘!邹润恨恨地总结出了问题的所在。 等到自己拿下了耽罗国,再进军高丽,哪怕天天命人刮厕所、刮墙根,也能让火药的产量大增,那时候就不用这般受制于人了。 邹润猛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从来好物不易得,有此两件利器,此战胜率大增,二位都是首功之人,往后无论是火药还是猛火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收集原材料,这方面钱不是问题!” “谨遵寨主之命!” 凌振和魏定国听到邹润的许诺无不大喜,连忙叉手应是。 离开演示场地,凌振又指引邹润看了一圈火器营的营地和生产作坊,但因此地贮存了大量的火药和各类易燃易爆原料,所以火器营实行的纯白天工作制,夜晚一律不许生火点灯作业,所以邹润也只是草草看了一圈,便打算离去。 临别之际,凌振又告诉邹润,他们除了万人敌和特制火罐,普通的火箭和火罐也制作了一批,邹润听完连连点头,当场就下令明天一早,就将所有武器运下山去装船,同时也下令调拨了一些金银、猪羊和布匹酒水奖赏火器营的一干工匠与喽啰。 翌日,仅仅在登云山宿息一夜的邹润便再度离山,他携带着紧急调拨的一批军用物资,绕路到中转岛附近,在那里搭乘船只,准备绕一个大大的圈子,避开官军前锋所驻扎的沙门岛一带海域,去和砣矶岛的阮家兄弟会合。 而与此同时,登州州城里也即将召开一场隆重的军议。 天光大亮之际,“三生作恶”的蓬莱县知县就出现在了州城的西门外,作为一名附郭知县,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寄人篱下、受人指使的日子,今天王师中给他的任务是迎接登州辖下的四县中的其他三县知县。 日头渐渐攀升,仿佛约好了似的,文登县、黄县、牟平县三县的知县几乎是先后脚同时抵达城门之外。 望着这三个同一级别,但人家却能当上确实名副其实的“百里侯”的幸运儿,蓬莱县知县心里一百个不是滋味,面上却强撑着笑脸上前迎接。 “哈哈,等候良久,诸位仁兄终于来了,再晚一些只怕太守会起雷霆之怒啊。” “哦?太守的火气这般强盛?莱州之事与我登州何干?缘何这般焦急召唤?”文登知县一边拍打着衣襟上的灰尘,一边直言不讳地发着牢骚。 登州四县之中就数文登县距离州城最远,文登知县昨天就从县治出发,中间还在牟平县歇了一夜,因为宋代官场上不许随便坐轿子,所以他是老老实实骑马来的,这路上可被颠簸坏了,所以甫一下马,听到蓬莱知县这般说话,他就没好气地发出了异议。 “就是,如今做官能自扫门前雪便是能吏了,哪还有闲工夫管邻州的事。” 眼见有人当了出头鸟,牟平知县赶紧出言附和,接着又侧过身去,对蓬莱知县套起了近乎。 “我说兄台,咱们几个知县中就属恁消息历来最是灵通,兄台整日住在州城,没少和上官们打交道……听说……这回太守呼唤咱们过来,是要摊派兵丁钱粮等物的?” 牟平知县此话一出,其他两人立即将从人远远支开,并迅速围拢过来,嘴里也都不住的恭维着蓬莱知县。 “是啊是啊,仁兄向来耳听八方,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同为宦海选人,又被差在这极东之地当知县,看在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份上,兄长切莫有门户之见,若有若干消息,及早与我等通通声气,事有万一,咱们同为知县,可是要共进退的啊……” 看着往日里在自个儿县境里作威作福的三个同僚如此低三下四的吹捧,手中权力被剥夺得一干二净的蓬莱知县感受了从没有过的畅快,再也顾不得矜持,恨不得立即把胸中知道的消息拿出来卖弄,以此获得同僚的高眼相看。 “咳咳,此事说起来还真有些妨碍,若非看在我等同地为官的情谊上,我绝不会事先透露口风的……” 蓬莱知县故作神秘的卖了关子,其他三位知县见状少不得又是一顿吹捧奉上,一个劲地套着他的话。 “据我所知,半年之前莱州造船厂被海贼劫掠,知州其实一直是在和对方打口水官司的,并不准备揽事上身,但是宗通判上任后,不知怎地就知晓了此事,这位老兄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当即就嚷嚷着“此等贼渠,不可观其坐大,为了国家百姓计,要立即上奏朝廷”……” 蓬莱知县话没说完,其他几个知县就恨得咬牙切齿,在原地捶胸顿足。 “我就知道!寻常人哪有往自己身上揽事的!” “我一猜就是他!你说他一个通判,又不是民事官,亦没有军职兼差,管这些闲事干嘛!” “好个老东西!诸位兄台,咱们一同上书弹劾他如何?前些日子他挡着不让括田,就已经让我损失……咳咳,就已经让我们县损失一大笔公使钱粮了,这次又横生枝节,咱们登州历来乃是清平安静之地,岂能容这等好大喜功之人搅乱了浑水?” 会还没开,但是登州城外的四名本地的百里侯就已经骂声一片,沸反盈天。 第二百三十六章 登州军议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日头高照,头戴长脚幞头,腰束革带,身穿青色曲领大袖公服的四位知县,按照年齿长序,分列两行来到了州衙之前。 登州州衙很大,但却也很旧,概因海濒卑湿,水汽蒸润之故。 但再旧也不能旧脸面,所以临街的大门很是雄伟,长檐高台,硬山顶,覆灰瓦,上书“登州州衙”四字,四位知县在门前下马,整顿衣裳,拾阶而进。 穿过大门便是鼓楼和戟门,鼓楼里有百姓“喜闻乐见”的鸣冤鼓,而戟门里则陈列着十二根大戟。 宋承唐制,这里的戟,就是《滕王阁序》“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中的作为仪仗的戟,长戟造型夸张高大,外边还蒙着一层赤黑色的布,从下边走过,众人神情便不自觉凝重起来。 接着便是仪门,这是即是接纳百姓诉状、办理禀诉等一般事务,以及各种衙前役等候传唤的所在。 一大票押司、手分(注1),还有穿着红黑服侍的衙役正在门里探头探脑地朝外望,毕竟四大知县齐聚一堂的时候可不多见,而他们的身前赫然就是一块铭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戒石碑。 进了仪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后边呈现大四合院结构,重重的房屋一间挨着一间,各有名头,诸如设厅、公使库、架阁库、开拆司、客将司、钱库等等。 四位知县要进的便是设厅。 设厅,即正厅,是宋代府、州衙的核心。 作为府、州衙长官办理公事的主要场所,设厅是一众破败失修的官舍中最显眼的存在,哪怕王师中秉持着“官不修衙,脚不修店”的为官传统,却仍坚持从公账里支出一笔银钱,将设厅好好修缮了一番。 长三丈,广四丈二尺,竖着六根黑漆大柱,开阔三间殿门的设厅之内,早已坐满了州一级的各位大员。 其中登州知州王师中高踞首位,通判宗泽蓄着一把灰白胡子位居其次,再往下就是面容威武的兵马钤辖马政,兵马监押呼延庆、梁恒(注2),以及录事参军和一干司士、司户、司仪、司兵、司刑曹事等曹掾官(注3)。 “下官等拜见太守,拜见通判,见过诸位同僚。” 四名知县抬步入厅,在门槛后齐齐站立,叉手弯腰见礼。 “唔,请就坐吧……”王师中老神自在地答应了一声,不仅丝毫没有起身回礼的意思,还旋即开腔道: “四位鞍马劳顿,远来辛苦,不如先奉茶休息片刻如何?” 瞧这话说的,你要是真有这个好意,直接喊人上茶不就结了,还用得在这假惺惺地多嘴问上一句? 四位知县心里无不暗骂,但各自面上却都带着笑。 “不劳太守厚爱,此乃我等为官本分,不敢谓劳苦……” “是啊是啊,诸位上官同僚等候许久,我等何敢歇息喝茶?” “多谢太守美意,下官等自当以国事为要……” 王师中当然知道他们会这么回答,他也是故意这么问的。底下这些知县没一个好相与的,虽然刚刚城门口的动静还没传到他的耳朵里,但是王师中为官多年,哪怕不用有人打小报告,这些属下的心思他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如今当官,没有一个愿意多事的,干得多就错得多。底下这帮知县估计心里早已骂开,陆上的事都管不过来,谁还愿费脑筋去管一伙海贼? 王师中若是一介普通知州,他肯定和知县们抱着同一类想法,但事与愿违,王师中背负皇命,开通海路,联接女真,这事是当今皇帝亲口吩咐的要紧差事,如今海疆不靖,此事已然关乎他头上的官帽,否则他才不愿搭理海上的破事。 可是这等辛秘目前仅限于朝廷高层的极少数人知道,自是难以宣之于口,这就是他早早将州衙主事官员聚齐等候的缘故,为的就是营造声势,先压知县们一头。 但仅仅做这些还不够,身为归正之人,归根到底为官底蕴还是太薄,作为地方上的知州,出兵讨贼的事能不干就不干,干好了没奖励,干砸了饭碗也没了,所以王师中一直隐忍不发,一直等到宗泽上任之后,王师中才瞅见了机会。 “机缘巧合之下”,宗泽“不经意间”知道了这一系列事,事情的结果果如王师中所料,宗泽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当即就上本朝廷奏明此事,并且请求发兵剿匪。 好同僚啊! 待到知县们就坐完毕,王师中面上不自觉浮现一抹红润,他先是带着满满的笑意看了一眼身边端坐的宗泽,这才开嗓说道: “今天召诸位前来,弄出这般大的阵仗,所为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之。没错,就是商议进兵清剿盘踞砣矶岛海匪事宜。”说到这里王师中略做停顿,面容上转换了一丝歉意。 “说来惭愧,王某添居知州,却尸位素餐,不能洞悉州情,若非宗通判上任,体察四方,王某几不知境内竟有这等大伙海匪为患,真是辜负皇恩,愧对百姓呀。” 说着王师中还站起身给宗泽行了一礼,“感承宗翁,下官受教。” 欧阳修三十九岁的时候称呼自己为醉翁,时人皆以为然,宗泽是嘉祐四年生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颔下的胡子都白了一半了,加上知州和通判的官阶差不多,所以王师中当着众人之面称呼宗泽为宗翁,不仅没有丝毫不妥,更是体现了他尊重长者先达的意思。 堂中众人的目光随着王师中这一拜,全都集中到宗泽的身上,如果目光能当刀子使,如今宗泽估计已经是满身的窟窿了。 宗泽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绿色公服,数十年宦海飘零的经历,让他一眼就看穿了王师中的不怀好心,宗泽不禁在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堂堂一州官长,当着一州官员的面,竟在国家公事上使弄私意,这等人满心的鬼蜮伎俩,眼里哪里还有半分国家纲纪?世风竟堕落如厮!” 若在十年之前,他定会拍案而起,但是眼下他年事已高,面对这种屡见不鲜的明枪暗箭早就没了当年的心气神。 “罢了,相忍为国才是上策,大战在即,不可乱了同僚和睦。” 宗泽强压怒气,起身回了一礼,只道了声“不敢”,便重新回到座位上,选择闭目养神,闭口不言。 王师中只是为了做戏给堂中人看,表示这事不是他挑起的,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他也知道宗泽的火爆脾气,也不敢再行撩拨,便立刻进入正题。 “咳咳,眼下省院、枢密院、本路的安抚使司和转运使司都已移文下来,指派下官调拨兵马,宗翁给付钱粮,然则命令好接,可具体仗该怎么打,要用到多少兵马钱粮器械,这就请大家伙在一起议一议了,请诸位畅所欲言吧。” 说完这番套话,王师中开始扫视左右,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但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正襟危坐,特别是四位知县,全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宛如木偶人一般。 宗泽是个急脾气,他最看不得为官者不干实事,眼见场中寂静,他当即就要说话,可却被身为武将的马政抢在了前面。 “启禀各位上官,据末将所得线报,砣矶岛上的海匪已盘踞半年之久,这半年里,他们招引奸民无赖,啸聚成伙,建寨立港,目下已有数千人之众,有大小海船数十艘,实在已成气候,端的不可小觑。” “以末将愚意,我等可大发兵马,广征船只,在沙门岛一带岛屿立下一寨,囤积粮草和水陆兵马,先将那砣矶岛团团围住,先困他一两个月,断其食水、绝其退路,消磨彼等战意。待敌疲乱,再以水师破其海船,以海船转运步军上岛,捣其巢穴,尽擒其众,如此则海疆可平,登州可安。” 马政不愧是出身西军、身经百战的老军伍,他的作战思路可以说是非常专业,并且稳妥异常,这种作战方案是直奔着将邹润的海上势力连根拔起去的。 王师中听着连连颔首,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毕其功于一役,否则小打小闹搞得一伙贼匪四散入海,到时候海面将会更乱,只有一锅端了才能达到真正的平乱效果。 宗泽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马政,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欣赏之色,他平日也喜好研究兵法,颇有心得,马政的这套作战方案非常符合兵家要义,他不禁在心里感叹连连。 “不错不错,往日总听得人说,此人乃是依托童贯势要方才得此高职,却不料此人端的有真才实学,看来老夫往日小觑了这位将军。” 但是并非所有的文官都像王师中和宗泽这般务实,诸曹掾官之首的录事参军就看不惯一介武夫在他们这群清贵文官面前“耀武扬威”。 “马钤辖张嘴就是大发兵马,广征船只,岂不知大军的吃穿用度皆是百姓膏血?我登州素来贫瘠,百姓积苦,哪里遭得住钤辖这般操弄武事?” 马政被录事参军的一通抢白呛的面皮涨红,面对这种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指责,他显得很是慌乱,嘴里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来反驳,最后只能弱弱的打算用数据来说话。 “这这这……参军误会某的意思了……某并不敢徒耗百姓膏血,只是此战若想毕其功于一役,少不得要两千水军,一千步军、各色船只百余艘,以及……” 用不着以及了,单是听到光军卒都要出动三千多人,而且还要一百多艘海船,被召集而来的四位知县立刻就炸了。 “不可!自古兵贵神速,哪有迁延日久的道理?这海上波浪无常,必须速战速决!” “不可!此次等贼匪,虽然号称数千,然则以某观之,贼人历来喜好吹嘘实力,估计这数千人中多是裹挟入伙的一般百姓,其中凶悍老贼最多不过二三百人而已,哪里用得着这般大的阵仗?” “不可……” “不可……” 四位知县可不傻,照马政这个打法,赢不赢不好说,所需的钱粮物资器械一定是一笔惊人的数目,到头来还不是得让他们擦屁股?所以甭管这是不是上佳之策,他们全都变着法地用各种借口去反对。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战前来人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王师中也没想到会群情汹汹至此,看着手下的曹掾官和知县们反应如此猛烈,他也不禁犯难。 作为一州知州自然是大权在握,可大权在握不代表大权独握,终究不能一言而决,目光瞟了瞟身边的宗泽,王师中稍稍松了口气,情况还不算太糟,至少通判没有异议,不然的话此事已然休矣。 而且目前的破局之策,就在宗泽身上。 “静一静!” “都静下来!” 王师中发话了,他邃然起身,发出一阵并不高亢但却沉稳有力的声音,再用强势深邃的目光扫视全场,一州知州的威严尽显无疑,一干绿袍文官只得恨恨回身落座。 眼见初步控制住了局势,王师中侧过身子,正向面对宗泽。 “宗翁,恁是通判,专司钱粮收纳,今者物议不同,还请赐教高见。” “区区愚意,不敢称高见。”宗泽首先谦辞一句。 身为通判,他的屁股是坐在文官这边的,无论如何,只要钱粮耗费一大,遭受苦难的最终还是平民百姓,这是必然的。可作为国家臣子,他又非常希望平定海匪,致州境太平。 宗泽做了很多任地方官,他理解知县们的难处和顾忌,但国家大事还是要办的,所以他沉吟稍许,便语气幽幽的开了口。 “地方上苦啊……” 此话一出,王师中心中一紧,知县们则精神一震,可没等他们出言附和,宗泽却立马话风一转。 “然则马钤辖于军略所论,亦是真知灼见……” 好家伙,几名知县的面色当时就僵住了,他们知道,接下来肯定没好话。 果然,虚晃两招后宗泽认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为了国家大事和百姓安宁计,在下以为,不若折个中。马钤辖所需兵马、夫役、钱粮、物资我们如数供给……” “不可!” 宗泽话未说完,牟平知县就忍不住跳将出来想要驳斥,可宗泽是何等人,他没有私心,是故毫无畏惧,神情不怒自威。 “且让老夫把话说完!” 一声铿锵有力的呵斥直接将牟平知县给死死压制在座椅上。 “马钤辖所需,我等尽力筹措,但是时间上却不可宽松。登州百姓大多贫苦,战事绝不可迁延,刚刚黄知县所说有理,贼人虽称数千,然则依照常理,其中老贼定然数百而已。我等以狮虎搏兔之力大举进讨,再仰仗马钤辖之武略,想来定可以一举平定!” 说完这番话,宗泽长身而立,缓缓走到马政身边,一双看似昏黄的老眼爆射出两团精光,堪称目光如炬。 “马钤辖,给我等一个准话吧……” 看着身前这位身量不高,皮肤粗糙,满脸皱纹,年逾花甲的老人,马政一时之间竟感到一阵恍惚,他浴血西北多年,却是头一次在一个七品文官身上感到这么磅礴的气势,这等威压,几乎不下于主掌一路的经略和安抚了。 然而就这么一迟钝的功夫,宗泽却自顾自的、斩钉截铁地做出了结论。 “想来以钤辖之威,半月足矣。” 半个月!!! 马政立即一个激灵,他刚想张口说话,却不妨厅内已然议声四起。 “唔……若是半个月的话,苦一苦百姓倒还是无甚大碍的……” “不错不错,半月平贼,也显得我等是实心干事的臣子,大户和百姓那边也好做个交代……” “是极是极,那就半个月吧……”、 什么玩意就半个月!我还没同意呢! 马政喉头一紧,正欲分辨,谁知王师中却忽地站了出来,一锤定音地道: “既然诸位都认同宗通判之论,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如今乃是九月底,給诸位二十日的时限征集所用钱粮、夫役和船只,十月中旬出兵砣矶岛,半月之内戡平贼乱!” 会议就此结束,由于时间紧迫,王师中会后没有按照惯例将一行人留下大吃大喝,而是用过一顿便饭后全都遣回各自衙门办公。 州衙的诸曹掾官们开始按照各自职责,打开粮库、钱库、甲仗库,调拨钱粮和器械。牙关紧咬的马政也回到了钤辖司,迅速召集一应兵马监押、巡检、知寨等武官开始调兵遣将,布置方略。 唯独知县们离开州城后却都全部换上了一副笑脸。 刚刚州衙里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们之所以一力要求减少钱粮固然是有真心为民的考量,但更主要的意图还是为了方便自己捞钱。 毕竟如果不将上缴给州衙的钱粮死命压低,那自己的腰包怎么才能更鼓呢? 虽然在州衙里议定只给十五日的钱粮和夫役,但是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盘,朝下边收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一般来说,在上缴给州衙钱粮的基数上再翻个三倍,这已经是算有良知的做法了。其中一份如数给州衙,一份自己留下,一份默认给下边跑腿的押司、都头、衙前役还有保正等人分润,如此一来上上下下都会满意。 当然,也不排除有胃口大开或者胆大包天之辈,实际数目翻个四倍、五倍乃至十倍的也不是没有,这就全看为官者的良心黑没黑透,以及刮地皮的本事如何了。 至于百姓嘛,再苦一苦,日子也就熬过去了,而且这回的骂名也不用担心,不还是有宗通判和马钤辖背么,哈哈哈!!! 总之伴随着王师中的一声令下,原本平静的登州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立即就翻腾起来。 凶神恶煞的官吏分头冲进各县村落,手持盖着鲜红官印的告示,破门入户,征缴钱粮和夫役。这里边钱粮算一份,强拉人去当随军民夫又是一份。如果你不想冒军前见血的风险,地方官府也会提供贴心服务,允许你用钱粮来抵冲夫役。 村子里鸡飞狗跳,商路上也安宁不了,各处或固定或临时的关卡税卡纷纷开始提高征税额度,别问,问就是为了剿贼上面定下来的。 相比较陆路上咬牙切齿的行商,靠水吃水的渔民和海商就更倒霉了,由于马政提出此战海船敷用不足的问题,船只上的缺额就必须通过封钉和拘刷来解决。 所谓的封钉和拘刷,其实就是强征合用的民船入军,等到战事结束,再散还给百姓或商户。毫无疑问,这种强征模式的操作空间实在是太大了,下边的执行吏员和士兵有着极强的话语权。 虽然上面要求的是征用合用的船只,但是合用不合用还不是全凭具体经办人的一张嘴么,甭管是连桅杆都没有的小渔船,还是数百料的商船、货船,经办人说合用那就是合用,经办人说不合用那就是不合用,具体合用还是不合用,全看你出钱多少待定。 如此这般,从陆上到海面,从村落到集市,尽数闹腾起来,整个登州陷入了为期大半个月的黑暗期。 就在这种情况下,张横张顺却好巧不巧的来到了登云山,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另外三条大汉。 登云山聚义厅里,紧挨着寨主虎皮交椅的下首处,出林龙邹渊手捧两封书信,临时唤来了铁面孔目裴宣。 裴宣一字不落地看完,随即在邹渊耳边悄悄耳语,“没错,正是本寨密语写就的书信,上面所记载的内容也和寨主临行前交代的别无二致。” 裴宣的话语让邹渊不喜反忧,看着厅内安坐的几名大汉,他不禁焦急的挠了挠头皮。 “诸位却是巧了,你等后脚到山,寨主却前脚离寨。眼下我山寨遭遇大事,想来寨主必是无暇接待几位,还请几位安心在敝山休养一段时日,待寨主腾出手来,邹某再行引荐如何。” 邹渊是个厚道人,他此举无疑是好心。马上恶战在即,这五人中虽然张横张顺兄弟已经答应加入了登云山,但是毕竟人家刚刚来到,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就派人去海上打生打死,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而剩下的三人,根据信上和张家兄弟的言语,他们只是过来看看,并未确定真的要投奔入伙,如此一来就更不能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面见邹润了。 出于这些考量,邹渊便临时决定以休养为借口,留他们在山上先住一段时间,待到战事见了分晓,再论后事。 可张横张顺却不这么认为。 “邹头领,官府大发兵马,广派船只进击砣矶岛的事我等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寨主在江南救过我一家性命,眼下正是我兄弟二人效命报答之时,岂能将我等留在山上虚度光阴?” “就是!头领切莫小瞧了俺们兄弟,还请头领替我等安顿下老娘,顺带拨给一艘小船,我二人自去岛上寻寨主效力则个!” 看着将胸脯拍得山响的张家兄弟,三位汉子里有一人悄悄俯下身子,朝着三人中为首的那名大汉小声嘀咕。 “大哥,我等来得不巧,偏偏遇上战事,似此该如何计较。” 被询问之人身材长大,望着厅内血脉贲张、叫嚷着要上阵出力的张顺张横,他一双浓眉下的圆形大眼泛着些许精光,心里蓦地寻思。 自江州一路东来,沿路多曾听闻小秦王邹润的好名字,直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这张家兄弟也是每日用言语赞誉,然则江湖鱼龙混杂,多有名不符实之辈,平日里多少好汉嘴上豪情仗义,但在关键时刻,无不露出原形。 今日既逢战事,不如去亲眼看一看,若那邹润真个是好男子时,自鼎力相助,拜他为主。若是虚名之辈,便出上一遭力气,再好言好语告辞离去,如此既不误前程,也不伤道义脸面,岂不两便? 思量片刻,那大汉没有回答身边汉子的言语,而是直接站起身来,朝着邹渊叉手说道: “同为绿林一脉,不才我等兄弟三人,亦愿上阵助拳,还望邹头领准允。”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海的混江龙(有改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渤海,古亦称北海、沧海。 (上一章有重要修改,请重看。) 前世作为船员,邹润对渤海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渤海冬季和夏季的海面风向相对稳定,冬季大体盛行西北风,且风向稳定、风速较强。夏季除了在辽东湾海域容易盛行南风,其他海区则大多盛行东南风,且风速相对较小。 眼下正是九月底,属于是秋季的末尾,而渤海的春、秋季风向尤其紊乱,即便是常年跑海的老人也很难说得清。 邹润原本以为大半天就可以踏上砣矶岛,谁知拔锚起航没一会的功夫,海面就突然起了一股北风,这属于是逆风风向,所以邹润不得不命令船只走起“之”字形路线。 大海上逆风而行最是考验船上斗手、缭手和舵工这三者之间的配合,随着风势渐大,邹润也重操旧业走到甲板上参与指挥,他一边及时观测迎面来风,一边不断喝令将船帆来回变换角度,配合着船尾舵板的偏向,操作着整艘船吃力地在逆风中破浪前行。 期间海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持续性的横向摇晃,若不攀住船舷上的揽绳,甲板上很难站得住脚。 韩世忠、石秀、萧让都是第一次坐上海船,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在这颠簸之中受尽了苦楚,无论体质强弱与否,全都是大吐特吐,好悬吐得晕死过去。也亏得渤海的海水不深,平均才二十米的深度,故此这股北风并没有掀起大浪,不然的话,这趟看似并不算长的行程将会更加艰难。 抵着这股逆风,足足在海上行驶了一天半之久,终于远远窥见了砣矶岛的轮廓,船上舵手开始回舵校正方向,缭手也开始降下半帆减缓船速,一名水手吃力的爬上桅杆,将一面绣着斗大“邹”字的黑旗悬挂上去。 这一切都被双拿山山顶瞭望塔里的瞭望手看在眼里。 “咚,咚,咚。” 三声节奏平和的钟声响起,这是海上来了己方船只的讯号。 双拿山下由岩石垒成的小型军寨寨门大开,四五骑骑兵迅速出动,直奔海濒而去。水军水寨同样骚动片刻,一艘一百料的刀鱼船随即出动,既是上前盘查核验,也是充当引水船只。 指挥这艘刀鱼引水船的是一名水军什长,他从甩下的绳梯费力爬上海船,核对完暗语口令,得知此次居然是寨主亲临,顿时大吃一惊,随即就跟屁股着火冒烟一般忙不迭回到刀鱼船上,一边竭力平复气息,一边大声命令手下。 “快!快划回去!告诉岸上,咱们寨主来岛上了!”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寨主上岛这条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砣矶岛,大批的喽啰、大小头目以及在岛上的所有头领全部放下手头的伙计,一发涌到水寨的栈桥边欢呼雀跃。 “快看!船只进港了!” “真的是寨主!俺看到他老人家了!” “寨主来了!寨主真来了!” 一袭黑色朴素劲裝的邹润缓缓出现在船舷边,看着下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或惊讶或激动地面孔,他愣神片刻,接着伸出单臂,沉稳地挥了挥手,努力用平和但坚定的声音回应道: “弟兄们辛苦了,邹某来迟了!” 一声弟兄们辛苦了,将在场的气氛推向高潮,下船后的邹润几乎没法以脚落地,从港口到军寨,他全程是被欢喜无限的喽啰们抬着架着回去的。 呼呼啦啦进入到军寨最中间的一所建筑物内,望着当中最高处的那把紫檀交椅,在岛上已经呆了整整十个月的阮小五不禁言语哽塞,泪眼婆娑。 “寨主请看,咱们砣矶岛的寨子也仿照登云山的规制建造了聚义厅,厅内的摆置也和山上一模一样,自打这聚义厅建成之后,大厅之上第一个摆下的就是您的虎皮交椅,今天……今天,今天终于等到恁坐上去了……” “是啊寨主,恁快上去坐一坐,看看合不合适。”常言道兄弟同心,阮小七仿佛也被自家五哥感染了心境,甫一张口,也是难以压制胸中的激动。 “请寨主上坐!!!” 有了阮小五和阮小七的带头,圣水将单庭珪,玉幡竿孟康以及一干挤进了聚义厅的大小头目和喽啰纷纷跟进,一齐恭声喝叫。 听着耳边如潮似浪一般的欢呼声,邹润没有推辞,他将衣服的下襟扯直,将身前的褶皱抚平,一步一顿地走上高台,在覆盖着金黄虎皮的紫檀交椅边站定,接着转过身来,面朝大众,缓缓坐下。 “传我命令,犒赏全岛!” 厅内先是一静,接着猛地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寨主万岁!!!” 随船带来的金银、酒水、猪羊、布匹等物被以最快的速度卸了下来,再又以最快的速度分发到每个驻岛喽啰的手中,当夜更是不可避免的要大宴一场。 由于一道而来的韩世忠等人一下船就晕倒在了床上,导致没有足够有分量的人上前挡酒,饶是以邹润的海量却也架不住岛上众人的热情如潮,席未过半他就轰然倒下,留下了一众哈哈大笑的水军汉子。 等到邹润第二天睁开眼睛,时间已是当日的下午,然而不等他清醒完全,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让他立刻精神一振。 “什么!你说张横、张顺还有李俊、童威、童猛五人马上就要上岛了?” …………………… 砣矶岛水寨之前,匆匆梳洗穿衣完毕的邹润快马来到岸边,既惊喜又纳闷地等候着船只入港。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五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了登州,并且自己前脚上岛,他们后脚就跟了上来,难道李俊这条名副其实的混江龙已经同意投入自己麾下? 邹润一时浮想联翩,激动地忍不住拳掌相击,当看到又一艘挂着登云山旗帜的船只在引水船的指引下缓缓进港停泊,他赶紧带人迎了上去。 海船靠岸,船身晃荡的幅度慢慢减小,张顺张横强忍住头晕恶心的感觉,忙不迭扶着梯子艰难的走下船,一道站在邹润面前问好。 “见过寨主。” “二位哥哥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海路颠簸,快快稍事歇息。” 邹润知道这二人虽然是江南水上豪杰,但毕竟是第一次乘坐海船,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是在强忍不适,于是赶忙扶起,并让他们坐下歇息。 “快快快,再搬三条杌子过来。” 继张家兄弟之后,梯子上又下来了摇摇晃晃的三条大汉,邹润先朝身边亲兵吩咐了一句,接着便快步上前,率先拱手见礼。 “不才邹润,携众恭候诸位莅临,敢问可是混江龙、出洞蛟、翻江蜃三位好汉当面?” 从晃荡初平的海船上缓缓移步而下,面对邹润的问候,李俊三人本来想要第一时间答话,可脚下刚刚一接触坚实的地面,那种天旋地转和腹内翻江倒海的感觉就再也压制不住,童威童猛面色一白,便猛地便伏在栈桥栏杆上死命地呕吐起来。 而李俊则竭力挺直身体,坚持着叉手向邹润回礼。 “正是区区在下,不敢劳动寨主动问,贱名有辱清听……今日见了无边大海,方知往日狂妄无际,上了海船之后更是如软脚虾一般,哪里还敢再称甚么混江龙……” 李俊苍白的面孔上浮现一阵潮红,他原本是带着考量别人的想法来的,可乘了一遭海船之后,才知道往日自诩水性出众和会操舟弄辑就跟笑话没啥两样。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日他一到登云山便嚷嚷着要一道坐船出海,可大海就是大海,虽然渤海跟黄海和东海比起来有些小巫见大巫之感,但是那也不是一条扬子江所能比拟的。 当风浪来袭,看着一干赤着上膊的汉子在颠簸浮荡的船上将数面船帆操持得精熟,无论哪个方向来风都能满满兜住,船尾的舵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不断根据风帆的受力角度,驾驶着偌大海船破开海面上的滚滚波浪。 李俊当时就产生无与伦比的震撼之感,那一刻他仿佛感觉往日年华尽皆虚度,比起在海面搏风斗浪,纵横一条大江真的算不得什么。 一颗种子蓦然在他心里发了芽——真男人,就是要驰骋大海!要是有朝一日我李俊能指挥百十艘这般大海船,一定能做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当李俊怀着这股激动地心情坚持上前跟舵手和缭手们诉说崇敬之意,不料却迎来了一阵哈哈大笑,一名直爽的水军汉子一边操弄着揽绳和轱辘,一边忙里偷闲的甩出一番话来。 “贵客休要说笑,今日这般风浪算甚么大风大浪?夏季的台风狂狼就不说了,便说昨日寨主出海时的北风,比起今日的风浪来都要厉害一倍不止,直此那般,寨主还是在海上畅行无阻。” “俺们这弄帆操船的本事一半是往日在海上打鱼自学的,另一半就是寨主他老人家传授的,若说好汉,他老人家才是真好汉,俺们这些人充其量也只是好汉的徒子徒孙罢了。” “哈哈哈!!!” 这名汉子的话语引来了船上水军们的齐声大笑,而被隐指少见多怪的李俊当场就羞红了脸。 这本是昨天发生的事,可直到现在都对李俊打击不小,一旁的邹润听出了李俊话语中的羞惭,他强自扶着李俊在杌子上坐下,言辞真切的说道: “哥哥哪里的话,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哥哥长在江南,初次出海难免不适,此乃常理,何须记挂在心?” 邹润替李俊做出了合理的解释,接着又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操帆弄舵终归只是小技,大丈夫自当指挥长舰巨舟,破敌四海,纵横天下,立不世之功,这才是真正的大本事。非是邹某好说夸口,邹某今日一见哥哥,便知哥哥就是此中英雄!” 邹润话音刚落,正在杌子上稍作喘息的李俊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铜铃大眼,内心剧震——此人好生可怕!如何一一眼便能说穿俺的心思!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渤海之战(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李俊就是李俊,饶是内心再是震惊,他也没有到见面就拜的地步。 越是能成大事者,越不匆匆做下决定,尤其是在这种关乎上下名分和事业前程的大事面前,李俊彰显了他强大的内心定力。 “小人久居江南,不识天下之大,此次蒙义弟相邀,得以北上山东,一见寨主尊驾,方知何谓真豪杰、真英雄,此行已然不虚,然闻官军将欲来袭,小人思量天下绿林皆是一脉所出,必当同气连枝,故有拔刀相助之心,故此冒昧上岛,希尽绵薄之力。” 望着明明内心剧动,却强行保持面不改色的混江龙,邹润猛地想起了后世有人评论李俊本人的一句话。 话是这么说的,非常通俗易懂——“梁山泊先起者亡,王伦也;继起者强,晁盖、宋江也;后起者王,李俊也。” 当时邹润还大言不惭地辩驳过这句话,可现在看来,此言当真不虚,刚刚李俊的反应,真的像极了《三国演义中》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桥段。 刘备在被曹操喝破本心时不觉大惊落箸,然后昭烈帝立刻巧借天上打雷加以掩饰,并声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从而瞒过了曹丞相,不过相比较起来李俊在这方面做的就差多了,强行转移话题的语气显得很是生硬。 是故邹润一时忍不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以君为真英雄,君以我为曹孟德乎?何故相欺耶?” 李俊:“???” 只可惜此时三国演义这本著作还没问世,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桥段也不为大众所熟知,所以李俊不可避免地一头黑人问号,见状邹润只得略微咳嗽几声,选择将话题转回来。 “咳咳,李俊哥哥一路自江南跋涉而来,闻听敝寨遭遇大敌,不退反进,此等拳拳襄助之心,感人肺腑,义胆昭然,邹某替全寨兄弟在此拜谢,请哥哥受我一拜。” 不管李俊是真助拳还是假助拳,邹润都不肯放过这个招揽水浒第一水将的机会,他敛衣肃容,弯腰一揖及地。 “不可!”李俊大惊,立刻起身拖住,“万万不可!” “论及寨主威名,天下绿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俊一介匹夫,何德何能能当寨主大礼?亦不敢在寨主面前称兄道弟,还请速速起身。” 李俊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可他却小觑了邹润的一身巨力,邹润坚持一拜到底,李俊哪里阻拦的住?即便他涨红了脸、卯足了力气,但邹润还是游刃有余地行了全礼,这下李俊真的是惊上加惊了。 此人居然有此沛然巨力?江湖上向来不曾听闻!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邹润没有理会李俊的吃惊,反而是上前一把把住他的胳膊,邀请他骑乘上马,并唤人抬来软轿,将兀自呕吐不休的童威童猛抬上,一道前往岛上的聚义厅坐地。 此番老天爷赏脸,一下就又赐下了三名水军头领,其中还有个BOSS级别的精英人物,邹润说甚么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走! 就这样,李俊以助拳的名义暂时留在了砣矶岛,邹润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丝毫不把李俊和童威童猛当外人,第一天的接风宴过后,第二天一早邹润就将他们三个,以及张横张顺二人撵上了海船。 “拔锚!升帆!起舵!” “实战演习开始!!!” 砣矶岛水寨寨门打开,邹润走上旗舰,豪气干云的宣布开始实战演练。 不管招揽之心多么热切,邹润都没有忘记眼前的正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迎接即将到来的海战,战事若胜,万事好说,此战若败,两寨一岛的上升势头就会不可避免的受挫,这是邹润竭力要避免的事。 眼下陆上的消息还没传过来,闲着也是闲着,岛上的晒盐场、船厂、味精海货厂,三厂全部停工,包括岛上的民户在内,全部参与到施展演习当中来。 水军的喽啰毫无疑问要全部登船操习军事,其他的工人、民户和劳役也人手分一把兵器,在岛上演练救护伤员、转运物资器械以及陆战攻防等科目,整个砣矶岛在最后一点时间里,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练兵备战。 邹润尚且明白临阵磨枪的道理,出身西北战场的西军战将,马政自然不会贻误军机。 伴随着王师中一声令下,登州四县的钱粮、夫役和船只等物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登州城,与此同时,马政前期发出召集令也得到了落实,登州各处兵马也开始逐渐汇集而来。 登州城内的钤辖司外,一根根顶部雕刻着猴子的拴马石(注1)上绑满了颜色各异的缰绳,不断有顶盔掼甲的军将下马进入,守门的军士则猛吸一口气,以最大的气力和嗓门通报着来将姓名。 “兵马监押呼延庆到!” “兵马监押梁恒到!” “乳山寨知寨魏光永到!” “阎家口巡检梅直到!” …… 登州境内禁军序列的军将、厢军序列的知寨、土军序列的巡检,接连到齐,一个个大踏步走将进去,各自按照官职高低和资历大小在厅内就坐。 身为一州兵马钤辖,马政端坐于将案之后,神情肃穆,大马金刀。 看着厅内人头渐满,外间日头渐高,马政唤过厅下一名押司吩咐道: “时候不早了,清点人数吧。” “遵命。”身着灰袍的押司恭敬领命。 其实身为钤辖司的经年老吏,他心中早就有数,但他还是翻开手中册页,装模作样对照一番后,将册页一合,恭敬地回禀。 “禀告钤辖,计有禁军提辖孙立(注2)、沙门岛知寨刘大洪等人未至……” “嗯?!!”马政当场就重重挤出了一个鼻后音,语调陡然森冷,“岂有此理,军议不至,此乃藐视上官的罪过!敢不伏点视,这厮们就不怕本将执行军法么?” 虽然感知到身边的钤辖已然发火,可那押司仍是一副不瘟不火的样子,老神自在的低声诉说。 “据说……孙提辖和刘知寨等人前几日都在知州相公处领了新差遣,知州相公称刘大洪谨职责紧要,理当谨守门户,不可轻离;又差孙立去保护转运军粮;其他官将也都有知州之命。” 刘大洪不来尚且有情可恕,沙门岛上重犯极多,确实不可疏忽。 但是保护转运军粮分明是厢军和土军的活计,孙立这厮平日总自诩武艺为登州军中第一,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干这个?马政知道孙立和知州走得很近,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十分慎重——这到底是孙立自己的意思?还是出自知州授意? 思量一番后马政不禁大动肝火,知州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在回护属下?还是压根就不看好自己此行出征? 马政有心召回这批军将,可大宋以文抑武,兵马钤辖看似可以掌握一州兵马,但实际上却只是一州之中的军事副贰官员,知州才是军事首官,后者签发的军令是大于他本人的。 “罢了,临战之际,以和为贵,况且武将终是要靠战功说话的,待到此战得胜,定要好好在枢密面前参他一本!” 马政恨恨地立下暗誓,强行收束心思,将这番不愉快暂且抛到脑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放话。 “诸位,今日本将召诸位前来,乃是布置进兵方略一事,前番已曾教诸位回去整顿兵马船只,如今大军开拔在即,这厅内也没外人,你等都实打实将自家兵额告之吧,也好供本将参详战法……再说一遍,本将要的是实数。” 马政从军多年,深知大宋军中弊情,强如西军吃空饷之事都已蔚然成风,登州这极东濒海之地,又是多年以来首次搞这么大的阵仗,他不掌握军中的真实数据,心中难以放心,所以才再三强调要听到实数。 可是此话一出,厅中之人无不面面相觑,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一时无人敢冒这个头。 眼见没人搭腔,马政也不动怒,这事他早有预料,于是便径直点了一个人的名字。 “呼延监押,便由你给大家伙带个头吧。” 呼延庆,登州兵马监押,和单庭珪魏定国的品级一般,都是从八品。 但是同为从八品,含金量却是不一样的。单庭珪魏定国的从八品那是从军队底层一步步打上来的,可呼延庆却是开国名将呼延赞之后,不仅如此,他的这个官职还是走童贯的路子得到的。 这个含金量可想而知。 故此马政才会第一个点他名字,说白了,他二人都是归属童贯这一派系的人,自然亲密无间。 有了这层关系,呼延庆那是毫无顾忌,他大大咧咧的站了起身,环视一圈后,朝将案的方向叉手道: “禀钤辖,卑职辖下有平海军两个指挥,目下实有军兵七百余人,大小战船十余艘,本部目前已在长山北岛立寨巡曳,不断监视贼人动向,目今已和贼人交锋数次,射杀贼人十数人!” 官军和砣矶岛水军海上交锋是有的,但是截止目前,全都是远远射箭一番后各自远去,所谓射杀十数人完全是呼延庆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可马政哪管那许多,立刻就大夸特夸起来。 “很好!呼延监押不愧是开国名将之后,果然将门虎子,端的敢为人先,来人啊,取军功册来,标记呼延监押首功!” 在树立了标杆之后,马政便再度向厅下告诫,“诸位,呼延监押珠玉在前,尔等还藏着掖着作甚?莫不是轻视下官?此时不说,往后待本官查知,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见有人当了出头鸟,上司在又软硬兼施,这下在座的众人再也不敢延捱,先后都将实底儿抖落出来。 第二百四十章 渤海之战(二)有大改动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卑职辖下有澄海军两个指挥,合计八百人马,大小战船十余艘,均在登州水寨待命。” “卑职有土军二百人,四艘刀鱼快船……” “卑职有百余厢军,可堪一战……” 登州兵马虽然比不得陕西六路州县和河北诸处的边军,但海边也是边,相比较起内陆诸多州县,它的军事实力还是可以称得上雄厚二字的。 此战除掉岸上需要留守的兵马,仍可以轻松出动四个老牌禁军水军指挥、两个设立在险要地带的土军寨,以及各县的刀鱼巡检寨。 如此一来,能上船作战的军卒便达到了两千三百余人,可以通过海船转运上岛作战的步军也有五百余人,盘点各部原有海船,再加上从民间强征过来的合用船只,可以用于参战的战船可达五十余艘。 这般人船虽然比起预料之中的少了些,但也大差不差,马政听完点了点头。 “诸位既然坦诚相待,那么本将心里也就有数了。海战不比陆战,难以派出斥候探听贼情,至今也未捉到活的海贼喽啰,是故对于海上这伙贼匪,本将也仅仅是知道其人数在一两千人左右,为首者好像是甚么姓阮的渔民之流。” “想来这厮们也确如那日录事参军所说,核心老贼只在数百上下,其余大多都是铤而走险的老弱渔民而已,如今本州集齐三千骁勇之士,近百艘战船,以狮虎搏兔之力击之,何愁不能一鼓荡平?诸位以为然否?” 上官都这么说了,厅中众人自然纷纷出言附和。 “我等皆听钤辖号令!” “建功报国就在当下,我等唯钤辖马首是瞻!” 与会的武官和将校全都打心底里认同马政的言语,他们认为此战几乎没啥悬念,不然也不会痛痛快快交代出各自的兵马底细。 说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邹润的超前保密意识。 正所谓事以密成,在势力没有成型之前,邹润总是奉行低调行事和隐藏实力的做事原则,他反复多次对麾下头领灌输这个意识,再加上砣矶岛远离陆地,岛上的防卫措施森严,没有军令任何人都是只能进不能出,所以即便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砣矶岛的真正实力也并未为人所知。 不过可惜此次对上的是马政,这位沙场惯将虽然从西军边疆转到了渤海之滨,但从血火之中历练出来的军事水平却没丢掉,即便他认为贼人具有战力的只有数百人,但他仍坚持以数倍于敌的军队前去讨平,这等沉稳的作战风格,非战场老将所不能具备。 马政看着厅中一片应和之声,终于找到了些许当初和西军同僚与西贼开战的感觉,于是豁然起身,发出了一道郑重的军令。 “感承诸位鼎力相助!那就定于三日之后在登州水寨祭旗出征!” 所谓祭旗,祭的其实是牙旗,军旗分为很多种,有号旗、阵旗、将旗、牙旗等等,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牙旗。 “牙旗者,将军之旌。谓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 所以大将的一大荣誉叫做开牙建府,大将身边的身边的亲兵也叫牙兵。 宋朝的兵书上有云:“军前大旗曰牙,师出必祭,谓之祃”, 祭旗成为宋朝出征前法定程序这事有着悠久的历史,大概能追溯到宋朝建立之初,“高梁河车神”当年出征前时就曾干过,史书记载,“太宗出京前一日,遣右赞善大夫潘慎修出郊,用少牢一祭蚩尤、祃牙。” 再加上此次乃是海战,海边军民无不崇信海龙王,出海必祭之,所以马政干脆大腿一拍,决定将祭旗和祭祀海龙王这两件事一块办了,既是走程序,也是安定和激发军心。 这道命令受到众人的热烈拥护,一时之间钤辖司里响起一连串的桌椅碰撞之声,武官和军将们纷纷起身叉手称是。 “谨遵钤辖之令!” …………………… 官军要祭旗出征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情报营早就死死盯住登州城里的一举一动,立刻就将这个消息传到了邹润的案头。 砣矶岛上,邹润原本正在观看墙上的海图。 这张图正是他根据前世的记忆还有平日里的观察,自己手绘出来的,上面尽可能详细地标注出了登州曲折的海岸线,散布在海中的大小岛屿,以及相互之间的海里数。 当消息传到,邹润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条,又猛地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海图,忽然脑袋里一道灵光乍现,他赶忙掏出一把木尺,在砣矶岛和长山北岛之间量了量,又在北岛和刀鱼寨之间量了量,反复多次。 期间邹润的神色变幻不定,显得很是纠结,最终一番写写算算之后,他下定决心,狠狠一拳拍在桌案上,对着门外大吼一声。 “传诸位头领到聚义厅事!” “属下遵命!” 石秀长大的身躯在门外显现,重重叉手,立刻出去传令。 一刻钟后,分散在全岛各处重要岗位的头领纷纷前来,就连目前还是“外人”的李俊、童威、童猛三人邹润也没放过,全部请至聚义厅里聚齐。 “诸位,长话短说,请先看看这则消息。” 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邹润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让石秀将情报营传回来的最新情报传递给众人互相观看。 在众人观看的空隙,邹润开始对当前的敌我形势做出总的介绍。 “当今之势,敌强我弱。据报,官军以马政为将,统御三千能征善战之士,数十艘大船巨舰,前来伐我。马政此人出身西军,乃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他将军队一分二,一部由兵马监押呼延庆统率,先行在长山北岛建立前沿阵地营寨,与我隔海相望,密切监视。” “他自身则亲统大军,自后押解钱粮而来,预计三日后誓师出征。” 说完这些,邹润目视厅下,面色一片平静,他敏锐地注意到在自己话音刚落,童威童猛就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频频拿眼去看上首的李俊。 李俊表面静坐不动,实则内心却翻腾不已。 他没想到邹润说话这么直白,开头就毫不避讳地做出了“敌强我弱”的定论,难道不怕就动摇军心么? 想到这里,李俊不无担心地睃眼去看厅中众人反应。 但事实证明他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邹润麾下的头领早就习惯了自家寨主的行事风格,在座之人无一人显现畏惧之色。 阮小七更是面露不忿率先起身,他径直将身上的衲袄敞开,拍着胸脯道: “寨主何出此言?偏偏那个马政是懂厮杀的?俺们都是木瓜呆鸡?他吹嘘有三千人船,俺岛上也有实打实的两千水军,战船也有三十余艘,倒不得怕了他怎地?” “就是!”船火儿张横也站了出来,语调很是激昂。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虽船多人多,但俺们这厢也有凌头领和魏头领研制出来的大杀器,俺自投奔寨主以来,正愁无处建功,三日后他若来犯,张横愿打头阵!” 有了这二人带头,余者无不愤然离座,全都一力请战。 这当真出乎了李俊的意料,他没想到如此明显的劣势之下,登云山的这伙头领居然无一人言退者,反倒个个都嚷嚷着要接战。 “说得好!”邹润非常赞同张横的话语,对众人的反应也很欣慰,不无振奋的说道: “打仗嘛,要的就是这股气势,孰强孰弱,不是靠嘴说出来的,而是靠打出来的!是胜是败,只有打了才知道!” 趁势鼓舞一番士气之后,邹润立刻开始排兵布阵。 “阮小五何在!” “属下在!” “传我的命令,即刻起出动战船出海,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海面上所有的敌军哨船尽数撵回长山北岛!” 和阮小七不一样,掌握砣矶岛水军将近一年有余的阮小五愈发显得稳重,瞬间就领会了邹润战术意图,郑重表明态度。 “得令!敌军哨船一日未清,属下一日不回砣矶岛!” 邹润点了点头,随即又点出了阮小七的名字。 “速在水军战船中拣选出十六条快船,选配精干喽啰,多带火箭油料,时刻备战待命!” “得令!属下这就去办!” 阮小七很高兴地跳了出来,迫不及待就拉着哥哥出了聚义厅,马不停蹄地赶往水寨着手布置。 很快,砣矶岛上钟声大作,水寨大门洞开,几艘全副武装的海鹘船接连驶出,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在砣矶岛周围巡曳不停的官军哨船。 尚且悠哉悠哉航行的官军哨船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这回还会像之前那般,顶多互射一番箭矢而已。 殊不知船上的阮小五早已红了眼睛。 “挂满帆!” “左满舵!” “给我撞过去!!!” 当桅杆上的船帆全部升到顶,吃满了海风的海鹘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尖锐的船头直奔着官军哨船的侧弦而去时,哨船上的官军这才回过神,全都跳着脚大叫。 “疯了!贼人疯了!这是要以船换船!” “快转舵!将帆升起来!躲开他们!” 船尾的舵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车关棒(注1)死命向右转动,竭力操控着船只转向。 船上的禁军连放箭都忘了,全都无比紧张的注视着全速撞来的敌船,每个人都在求爷爷告奶奶,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拜完了满天的神佛。 终于,在满船禁军的瞩目之中,两艘海船仅以半丈来宽的距离打了个擦边,险而又险地避让开来。 “海龙王保佑!!差点船毁人亡!!” “快回营寨!!巡哨的差事不能再干了!!” 砣矶岛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官军哨船几乎同时遭遇了这惊险的一幕,大惊之下,哨船们清一色地选择了避让回营。 当长山北岛上的呼延庆得知这个消息后,初时还不以为意,甚至下令加派船只和士兵前去巡哨,谁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自那之后,一直保持相对克制的砣矶岛战船就好像发了疯一样,见着官军派出去的哨船就会跟遇见杀父仇人似的,不要命地撵上去开战, 短短三天,不分昼夜,不计伤亡,双方已经发生了足足七次小型交战,各自有数十人的伤亡,呼延庆麾下的一艘海船的船帆也被施放的火箭给点燃,从而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至此,呼延庆彻底偃旗息鼓,不敢再派一艘哨船出营,静静等待着后续大军的到来。 眼见效果达成,第三天夜里,砣矶岛水寨悄悄打开寨门,十六艘快船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长山北岛,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渤海之战(三)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三天很快过去,时间来到了农历十月中旬,不觉天已入冬。 (上一章改动了三分之二的篇幅,请重新观看。) 这一日,位于登州城北边的刀鱼寨前人头攒动,车马云集。 登州境内各个衙门的主要官员,地方上的士绅道僧之流,陆陆续续通过水寨南门相继入内,喜好热闹、闲来无事的百姓们也纷纷跟随在后,一齐拥挤进入。 水寨的校场上早早搭起一座高台,上面置着屏风,插着伞盖,列着三把官椅。 日头渐渐升高,西北面吹来的冷风越过两丈高的寨墙落在人们身侧,官员名流们矜持地拥着手炉,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和披风,表示无伤大雅。穷苦百姓们则捂住身上单薄的衲袄或纸衣,不住地缩首跺脚,口里埋怨道,“大官们怎生还不来。” 正说间,忽闻一阵锣响,登州知州王师中、通判宗泽、兵马钤辖马政相继乘着高头大马入内,前呼后拥地登上了高台,各自分主次就座。 高台之下,精选出来的禁军军卒都身披皂绸绵袄,下穿白绢绵袜头裤,范阳笠下裹着紫罗头巾,腰间系一条蓝黄搭膊,脚下踏一双黑布鞋,足有四五百人,一个个背弓带箭,刀矛整齐地严阵以待。 底下站列的低级官吏,目睹这番壮观军容,无不发出阵阵惊讶感叹之声。 “官军如此盛壮,真乃我大宋王师!” “有此天兵,何愁匪类不灭?” 而受邀而来的士绅道僧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们好像对今天的事并不上心,甚至略显揶揄。 “摆布如此之多的兵马,空放着岸上的强贼不剿,偏偏去海上打劳什子仗,到头来还向咱们摊派钱粮,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就是,简直是乱弹琴,海上那伙贼匪我也听说过,好像也就是一伙过日子过不下去的渔民占了个小岛,从未在咱们州境犯过甚么事,好像也就在邻州劫过一个船厂,直弄得这般大阵仗?” “谁说不是呢?这伙子官员就知道奉承上官,讨好同僚,全不知为民分忧,有本事把那登云山剿了去……”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不禁将头一侧,瞟了瞟主动提及登云山那人的后脑勺,不动声色地将此人面貌暗暗记在心里。 随着日头逐渐升高,眼见吉时已到,坐在最右边那张椅子的马政将身子向左边侧了过去,很是客气的请示。 “太守,时辰已是差不多了,是否开始祭旗?” 看着台下一众指指点点的登州当地士绅,虽然当下风大距离又远,听不清他们到底说甚么,但王师中隐约也能猜到一些,他对自己亲自来此一遭有点后悔,所以巴不得快点结束,以便他赶紧离开。 “唔,那便速速开始吧。” “得令!”马政唱了声喏,然后起身将手一挥,大叫道:“带将上来!” 很快就有亲兵从城门洞里揪出两个衣衫褴褛,光着脚,一身浓重鱼腥味的汉子来,推推搡搡将他们往旗杆下赶着。 “冤枉啊!小人不是海贼!” “俺们兄弟只是万鸟岛的渔民,趁着天还未落雪,出海打点鱼获过冬,没犯什么过错啊,军爷饶命啊……” 被五花大绑的两个汉子忽然使劲挣脱起来,口里不住地叫喊。 “废物!还不快把他们的嘴巴堵上!”将台上的马政面色一黑,立刻朝㡳下低声呵斥。 醒悟过来的禁军赶紧将这二人嘴里塞进了布条,然后直接将他们提溜着到旗杆下死死按住。 “马钤辖,你这……”坐在王师中左手边的宗泽瞧出端倪,当即就要起身询问。 底下的百姓也都嘘声连连,人群中开始有所骚动。 眼见于此,马政连上香和宣读祭文的程序都撇去不要了,赶紧朝着下边喝道: “速速将贼人斩首祭旗!!!” “得令!”大冬天里赤着上半身的两名刽子手同喝一声,然后齐齐饮下一碗热酒,半碗咽下腹中,半碗喷在鬼头大刀上,继而不待那二人挣扎,口中大喝一声,“喝呀!” 手起刀落,刀光如练。 只听得咕咚一声,两颗偌大的人头掉在地上。 被斩首之人的颈间热血瞬间喷涌而出,足足溅了七尺之高,洒向那牙旗杆上一片殷红。 人群霎时一静,好似针落可闻,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睁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就连宗泽都在浑身颤抖。 “马……马钤辖,你,你……” 但台下摆列的军卒却极其振奋,这些精挑出来的军卒大都是见过血的老兵,好些还都是马政从西军里一道带过来赴任的厮杀汉,骨碌滚落的人头,喷涌而出的鲜血,一下就激发了他们胸中的嗜杀之气。 旁边的鼓手开始擂动大鼓,震耳欲聋的鼓音在水寨内回荡,军卒们齐齐举起手中兵器,开始不自觉地呼喊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 高台上马政少见得慌了,杀良冒功在西军甚至是整个大宋军中都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前提是别露出马脚,今天这个事很显然是底下办事的人疏忽大意,好死不死身边又站着宗泽。 这位年过半百的文官通判,投射过来的目光宛如利箭一般,让人感到如芒在背,马政原本还打算举办一场小型阅兵,演练一下阵法啥的提振士气,但现在也没心思搞了,他不敢扭过头和宗泽产生对视,而是选择匆匆走下高台,并发出了出征的命令。 “全军上船!出征砣矶岛!” 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听到这句号令,立刻面色一变,当即就低着头转身向南门外挤去,没多一会的功夫,一艘不起眼的渔船便驶向了海面。 …………………… 刀鱼寨是登州重要的水军驻地,处于绝壁高耸的丹崖山下,作为一处水寨,它的内部有着一条渐渐延伸入内陆的港湾。 伴随着马政一声令下,刀鱼寨的水门大开,近三千名军卒、大量的船工、水手,以及民夫开始陆续登船。 此战原本有五十多艘大小船只,但呼延庆早就领着平海军所属的军兵和战船开到长山北岛建立桥头堡,所以目前刀鱼寨内只有四十余艘战船停泊。 但即便如此,这些船只却仍将寨里的那条小型海港给挤得满满当当。 船多港小,注定船只出港的速度不会快,眼见着四周喧哗声渐起,匆匆登上旗舰的马政立刻发出命令。 “传令下去,都不要乱!各船按照次序起锚!” “位于出口处的船只先行起帆出港!后边的船只一艘一艘跟着走!都别抢行!” “得令!”立马就有亲兵站了出来,手擎令旗,乘坐一艘小船,在海港里来回划动,按照上官的意思开始指挥调度。 此次出征,马政按照陆战的思路,将参战船只划分成了前中后三部分。 其中前军多是刀鱼、海鹘和艨艟等中小型战船,这部分战船占比最大,有三十余艘。 中军则是清一色的大型海船,数量不多,只有四艘。其中最大的一艘是他自己的旗舰所在,足足有八百料,船身长八丈,设九个密水隔仓,可载兵卒百十余人,船工水手三十余人。 而后军则多为少数马船和民间强征的漕船,这类船只本是用作转运人员和物资的辎重船,经过改造后虽然也能用来作战,但大都外形笨重,行动迟缓,所以放在了最后面。 首先出港的自然是前军,船工们齐身喊着号子,操控着船只缓缓转向,先后穿过水门驶向大海。 看着一艘艘刀鱼船鱼贯而出,接着是张开浮板的海鹘船,而后是撞角高昂的艨艟,缓缓驶出十余艘后,水寨前的海面上已然是一副旌旗招展的模样,眼见于此,马政刚刚因为祭旗失误而败坏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一众诸将说道: “自此刀鱼寨庆历年间建寨以来,除却今日,何曾有过这般鼎盛军容?尔等此次随我戮力杀敌,必将名垂志史,为后人所瞻。” 众人看出自家上官心情不错,无不争相附和。 “钤辖所言极是……” “能附钤辖尾骥,实乃我等之幸……” 就在马政志得意满之时,他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战鼓声。 “嗯!何处击鼓?简直是胡闹!鼓乃进军之音,岂能妄击?” 马政愤怒地扭头四顾,企图找出干犯军法的胆大之辈,他身后的将领也一同跟着到处看,可是军寨里的军卒们都在忙着上船,哪里见得到击鼓之处? 眼见寻了一地里无果,内里有个指挥使忽然出声道: “莫非是起潮之声?” 嗯?有道理! 马政点了点头,当即就准备差人去看看海水是否涨潮,毕竟一旦涨潮,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船只出港。 可没等他下令,望楼上就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钟声。 “咚咚咚!!!” “敌袭!!!海面有大量敌船来袭!!!” 距离刀鱼寨三里开外的海面上,一只由十六艘快船组成的船队出现在上风口处,每艘船的船帆都因受风太满而将帆索紧紧绷住,发出一阵阵吱吱呀呀的摩擦声。 船上的邹润激动地紧握栏杆,不觉咧开嘴巴,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哈哈,这个时候敲钟?” “晚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渤海之战(四)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确实晚了。 这三天以来,邹润不惜血本将呼延庆的哨船全部撵回,将砣矶岛周围的眼线尽皆清除,又冒着夜间行船的风险绕了偌大一个圈子,神不知鬼不觉突进到这片海域,为的就是这一刻。 “打旗语,艨艟直冲进敌船阵中,打近身战!” “海鹘侧翼包抄,咱们今天来个关门打狗!” 海上三里的距离,在上风口处使船帆吃满风力,只需十来分钟而已,留给官军反应时间非常短。 “不好!贼人这是要半渡而击!” 匆匆爬上刀鱼寨望楼上的马政失声大叫,他身后的一众武官将校也都目瞪口呆,面色惶然。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而是邹润选的出战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此时官军前军战船刚刚驶出海面十来艘,并且全都是以半帆的状态前后相接,缓缓行驶在海水中。 这就导致它们一时半会不仅无法加速离开,反而还将刀鱼寨前的那片出海口给堵得死死的,而水寨内空有大量战船,甚至是战力强大的主力战船,可就是开不出去,大量的兵将只能拥挤在寨墙上,一齐目睹一场恶战的发生。 趁你病!要你命!邹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整整十六艘战船,八艘海鹘分散两侧,八艘艨艟自动居中,整个船队摆出了半包围的缺月阵型,朝出海口急速猛扑。 出海口的官军对此毫无防备,望着从左侧上方直冲而来的敌船,所有人都是大惊,每艘船上的军官都在扯着嗓子大喊。 “快!!!” “快转舵升帆,加速避开!” 转舵容易,升帆也容易,但是想短时间内加速却是不可能的。 海船不同于江船湖船,在没有发动机和螺旋桨的年代,传统海船的庞大体型注定了它只能依靠风力或者海流洋流驱动,而此时处于近海区域,不可能有洋流海流,上风口又被邹润早早抢占。 这就注定官军的动作是徒劳的,一番忙活之后,十多艘战船不仅没有提起船速离开,反而还有水手船工精神高度紧张,导致部分船只操作失误,十多艘战船在狭窄的出海口挤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机动能力。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政在望楼上气得直跳脚,但由于没法架船出海,只能是干着急。 冲在最前面的阮小七和张横却愈加的亢奋,他俩各自指挥着一艘加装了铁质撞角的艨艟担任此战的先锋,此时全都意气风发。 “转舵!瞅准敌船的船舷,狠狠撞过去!” “都站稳了!准备跳帮白刃!” 眼见冲撞战和接舷战已经不可避免,官军中也并非全是庸人,掌控澄海军的兵马监押梁恒恰好就在前军战船之上,他立刻发出迎战的命令。 “来不及规避了!速速准备弩箭!射退敌船!” 所谓弩箭指的就是神臂弓和床子弩,这两种弩射程贼远,威力巨大,远超一般的步弓和骑弓,是正儿八经的制式军国利器,绝非贼人手中的次品可比。 梁恒的应敌思路很明确,那就是寄希望于官军射程上的优势,在敌船还未靠近时实行密集攒射,若能射退敌军最好,射不退也可以给敌人造成重大杀伤,并减缓冲撞过来的船速。 在梁恒的指挥下,禁军们纷纷掀开床子弩上的油布,将一根根状如小号标枪的巨大特制弩箭安放在箭槽上,然后每十名军士负责一架床子弩,奋力转动绞盘,将牛筋绞制的弩弦蓄足动能。神臂弩的弩手也纷纷半坐在船板上,先手脚并用,给弩弓上好弦,再搭上木羽短箭,起身持弩站立。 而无论哪种弩箭,顶端全部都缠着沾满了油脂的布条,或者捆绑着火药包。 在此过程中,两只船队的距离越来越越近,官军刁斗上的瞭望手紧张注视着海面,时不时向下传达着最新的敌船距离。 “敌进三里!” “敌进二里!!” “敌进半里!!!” 半里就是三百步左右,这是床弩的有效射程和神臂弩的最大射程,梁恒等的就是这句话。 “点火!放箭!” 弩箭前端缠绕的布料和火药上的引线全部被点燃,床子弩旁的壮汉卯足力气,手持木锤照着弩机上的机括,狠狠砸下! 神臂弩弩手们也面色一绷,扣动了牙发。 “嗡”的一声响起,数百只或大或小的火箭在天空中拉出一道道青灰色的烟迹,犹如雨滴一般坠落。 这些攒射而来的弩箭里,一部分因为船体颠簸,准头大失,大都射落在海水里;另一部分却都射在了船上。 冲锋在前的阮小七和张横立即遭受到了覆盖式的打击。 惨叫声、爆炸声同时响起。 巨大的床子弩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只要挨上了这种可怕的弩箭,轻则当场陨命,重则被撕裂身体,甚至是开膛破肚。 阮小七船上,一名战兵喽啰只在船首处露出了上半身,带着强大动能的床子弩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半边身子撕开,滚烫的热血洒满了周围同伴一身,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骚动。 张横船上,一名缭手正在调整风帆吃风,一个不注意便被床子弩箭在身上破开一个大窟窿,他本人当场死亡不说,一大摊肠子顺着窟窿就流了出来,在甲板上流淌得到处都是。 床弩箭矢虽然威力巨大,但毕竟数量少,而且发射速度慢,在造成伤亡和混乱程度方面远不及神臂弩的木羽短箭。 第一轮抛射结束,顶端带着火苗的木羽短箭不光杀伤了二十多名喽啰,还有不少挂在了船帆上,并顺势燃烧起来。 原本矢志冲锋陷阵的阮小七和张横顿时急成一团,既要注意躲避箭雨,也要忙着指挥救人,更要尽快扑灭船帆上的火苗,冲锋的速度以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好!!!” “好个梁恒!!此番他立下了大功!本将战后要为他上奏请赏!” 刀鱼寨上,原本因为邹润突然杀出而大惊失色的马政转怒为喜,目睹了梁恒的临危不乱的指挥,他当即就表示要为梁恒请功。 梁恒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此奇功,战后少不得要加官进爵一番,越是这么想梁恒就越得意,最后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给我射!狠狠的射!” “将这帮不自量力的海贼全部射杀烧死在出海口!战后朝廷自会重重有赏!” 官军的箭矢由是更加密集。 两艘先锋船的惨相给予后方战船非常大的震撼,不少并未着火的船只下意识减缓了船速,坐镇中军的邹润看着前面隐隐升起的火苗和黑烟,顿时明白了发生何事。 “该死!忘了澄海弩手这茬了!” “官军弓弩居然如此厉害!” 这事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明白,明明二者之间还隔着数百米,这是普通弓箭难以企及的距离,但自家船只却已经被火箭射烧一片,源头必然在弓箭的射程上。 就在邹润懊恼之时,韩世忠却急忙从船首处大步跑来。 “寨主!冲击之势已成,断不可停,请寨主速速下令继续冲击敌船!” 人未到、声先至。韩世忠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船队绝对不能停,不然好好的突袭战搞不好会被打成反突袭。 “打出旗号,继续进攻!” “旗舰变中军为先锋,绕过着火船只,直扑敌阵!” 邹润毫不犹豫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 艉楼里的舵手立刻开始调舵,控制船头偏转方向,旗舰在阮小七和张横船边掠过一道弧线,缭手们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绞盘转地飞起,两面船帆全部升满,将海风牢牢兜住,速度立刻攀升。 邹润的一动,整个船队也跟着动。 职业武将出身的单庭珪最快领悟了邹润的意图,他原本处于第二冲击梯队,此刻直接仓啷一声抽刀出鞘,站在桅杆底下放声大吼。 “砣矶岛的水军们!咱们能让寨主打冲锋么!” 砣矶岛是邹润带人亲自打下来的,砣矶岛现有水军骨干几乎都是邹润攻杀麻顺时的赏功提拔的,再加上邹润一直重视水军发展,各种赏赐和抚恤措施十分优厚,单庭珪此话一出,所有喽啰都梗着脖子,红着眼睛,大声呼喝。 “不能!!” “那就抢在寨主前头给我冲!瞄准挂着梁字旗的敌船!直接撞上去!” “得令!!” 单庭珪指挥的艨艟立刻抢在邹润旗舰之前,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梁恒座船而去。 梁恒整个人都麻了,他没想到箭雨之下敌人的攻势不仅没有受挫,反而纷纷将他作为了首攻目标,他本想下令躲避,可放眼四周,己方的船只已经挤作一团乱麻,哪里还有规避的空间? 这该如何是好?梁恒面色迅速变得阴晴不定,或青或白。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砣矶岛战船纷纷突进到百米左右,官军的射程优势丧失了,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砣矶岛喽啰纷纷取出弓箭,开始拉弓反击。 “放箭!!” “射死这帮赤佬!!” 在没有大炮的年代,水战的远程杀伤手段仍是以弓箭为主,在此过程中,砣矶岛的新型火药箭首次亮相,并且大放异彩。 宋军箭上虽然也有火药,但大多是用作助推之用,加之宋军的火药是原始配方,它的爆炸性并不稳定,或者说爆炸威力很小,很多时候是靠着产生火光和声响来给敌人制造混乱与恐慌。 反观砣矶岛的新型火药箭就不同了,箭支射出去后那是真爆炸。 作为被集火的对象,梁恒吃尽了这种火药箭的苦头。 一阵箭雨袭来,梁恒的亲兵立刻大叫着举盾。 笃!笃!笃! 锐利的箭矢要么射在船上,要么被盾牌遮挡,即便有几只箭矢角度刁钻,从盾牌中的缝隙中穿过,射中了几名亲兵,但也都没能穿透他们身上的盔甲,反而无力地挂在盔甲上。 “哈哈哈!贼人不过如此!” “就是,有这身甲护着,贼人弓箭奈何不得我等!” 然而不等梁恒的亲兵笑完,这些动能耗尽的箭矢忽然就产生了爆炸。 这种爆炸不同于宋军火药箭只发出火光和声响,而是直接将箭矢炸断,将船板炸出小坑,至于挂在亲兵身上的箭矢更是在盔甲上炸出了一个窟窿! “啊!!我的肚子!” 梁恒亲眼看到站在他前面的那名亲兵肚皮处迸射出一蓬雪花,接着这位壮硕无比的亲兵就扑通一下倒地,在船板上死命地扑腾起来,身下流出了大片的鲜血,没一会功夫便没了声息。 有甲在身的亲兵尚且如此,普通士卒更是伤亡惨重,船上小型爆炸此起彼伏,即便不曾中箭的人也被炸得晕头转向,船上的船工水手被吓得抱头鼠窜,纷纷离开了操作岗位。 不过梁恒梁恒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敌军艨艟已经即将冲到面前。 那艨艟船首之下、吃水线以上的铁质撞角以一种无比狰狞的态势,狠狠捅进了他座船的右侧船舷。 第二百四十三章 渤海之战(五)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敌船撞上来了!!” 甲板上的禁军和船工们无不惊恐大叫。 大凡海船,泰半船首最坚固,而船舷最脆弱。 砣矶岛的艨艟又是经玉幡竿孟康之手,专门为冲撞敌船而设计制造出来的。 龙骨粗壮紧实,船首特别加固,前部加装的撞角凸出部位呈钝角形制,这三者综合起来,在高速的航速下发挥了巨大的效能。 只听得“咔嚓”一声! 梁恒的座船发出了一阵令人牙碜的木料碎裂的劈啪声,船只吃水线附近立刻破开了一个巨大窟窿,暴露出了里面被分割开来的舱室,以及船底的压舱石。 浑浊的海水随即疯狂涌入,巨大的撞击先使船体剧烈一震,接着又向斜后方一仰,最后倾斜的船体又在海水的反作用力推动下回正。 这一震、一仰、一回之间,船头、船侧和艉楼上没有抓牢站稳的军士与水手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坠落入海,全都发出了凄厉绝望的惨叫。 “救命!!” 一个浪头涌来,穿着单薄的水手在激烈回荡的海水里时浮时沉。 “救我…咕噜咕噜……” 甲胄在身的禁军在海面上竭力挥舞着双手,但话没说完,就在甲胄的重力作用下急速下沉,片刻功夫海面上只留下了一串转瞬即逝的泡泡。 然而这并不算完,虽然官军战船普遍采用了水密隔舱构造,遭遇重创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沉没,但当大量的海水顺着窟窿流入船舱底部,梁恒船只开始发生严重的倾斜。 “就是现在!!”单庭珪激动地发出吼声。 “快转舵!将船舷靠上去!!” 船尾的舵手激动得满脸通红,瞄准梁恒座船倾斜的那一侧船舷,使出浑身气力操舵转身,船上的喽啰们也都发出了无比兴奋的呼喊,弓箭在手的纷纷挤在船头处向敌船射出箭矢,尽力给官军制造杀伤。 而更多的喽啰则是在做着跳帮作战的准备,他们手持套索和搭钩,紧盯着两船之间的距离,一旦船只靠近,他们就会用手中器具勾住敌船的船舷,到那时就可以跳上敌船,大杀特杀。 在最后时刻,梁恒终于靠着薅住一根缆绳站稳了身形,当看见敌船越靠越近的船身,他如遭雷殛,面色灰败不已。 再回望四周,受到撞击的己方船只远不止自己身下这一艘,敌船的六艘艨艟各自找到一个目标,全都是瞄准官军船只的船舷或者船尾部进行猛烈撞击。 他的这艘船下场还算好,目前虽然倾斜但总算还未沉没,和他相隔不远的一艘官军战船艉楼已经被完全摧毁,失去船舵后的船只彻底失控,在海上横向漂移了一小短距离后居然径直撞上了后面一艘己方战船,两船上的禁军一时互相指责,破口大骂。 这还是大一些战船的下场,还有那用料不结实、或者体型较小的刀鱼船,梁恒只粗略扫了一眼,就发现被撞沉的不下三艘。 横冲直撞的艨艟建功非凡,负责包抄的海鹘船也开始彰显作用。 邹润刚刚指挥座船撞沉了一艘戈船,立刻就将旗舰的作战指挥权移交给韩世忠,他自己则带着石秀快速跑到艉楼上,观察起战场的总体形势。 他发现处于最外侧的部分官军战船,在这个空档里终于升帆兜住了风,意图掉头加速脱离这片海域,于是连忙给处于缺月阵最外侧的张顺发信号。 张顺带头操控着全速行驶的海鹘船呈分散队形逼了上去,倚仗己方船只数量此时占优,果断采取二打一或者三打一的豪横战法,逮住最外边企图溜走的敌船上去就是一顿猛攻,死死将刀鱼寨前出海口处的十几艘敌船给包了饺子。 “完了!!” 眼见于此,被迫作壁上观的马政仰天长叹,明眼人都知道败局已定,剩下的无非就是坐看贼人将这十几艘船吃干抹净罢了。 马政痛苦地闭上眼睛,无力的对身边一干人吩咐道: “大船驶不出去,就多派小船出去接应吧,能多救几个回来就多救几个……对了,把梁恒救出来,他不能有事。” “诶,钤辖放心,末将等这就去办……” 家门口处打了这么惨的一场败仗,任谁也高兴不起来,望楼上的武官们知道上司心情不佳,全都低声答应,随即匆匆跑下寨墙,去安排小船接应事宜不提。 其实倒也不用马政搁这瞎操心,梁恒早就命令军卒将船上唯一一艘小舢板给放下了海,然后带着两名亲兵悄悄顺着绳梯坠下,抄起船桨就往刀鱼寨的方向猛划。 船只受损严重,主将又首先弃船逃跑,面对已经接舷过来的敌船,船上余下的官军几乎没做任何抵抗,水手船工更是乖乖的蹲在角落里,任由敌人轻易跳上甲板。 看到这副架势,原本气势汹汹带头跳帮的单庭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刀尖逼住一名中箭负伤的禁军喝问道: “直贼娘!尔等船上的军将呢?就之前下令射箭的那个!” “好汉问的是梁监押么,喏,那厮乘船早跑了。” 垂头丧气的禁军朝刀鱼寨方向海面一指,单庭珪赶紧趴在船舷上远眺。 果不其然,梁恒那厮都快划到寨门口了。 “到嘴的肥肉飞了,却不是鸟晦气!” 到手的大功没了,单庭珪只能恨恨地唾骂了一句,接着便指挥手下喽啰道: “寨主先前有令,速战速决,不准杀俘。速速将俘虏全部剥了甲胄衣裳,带回船上捆住手脚,再搜一搜战利品,一炷香后放火烧船!休得延误!” “遵令!” 战斗打到这一步,正如马政所料,结局已经毫无悬念。 官军的十多艘战船,除了被撞沉的五艘,其余船只全被砣矶岛的喽啰完成了接舷跳帮,敢于在接舷之后反抗的官军寥寥无几。 这倒不是登州水军战斗意志极其低下,主要是跟在家门口作战有关。 若是出海作战,那时船只拥有机动能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倒不至于这般轻易就投了降。 而眼下身后不远就是自家营寨,反正败局已定,当官的也都跑了,与其留在船上打生打死,白白牺牲,还不如将武器一扔,身上甲胄一脱,会水的一个猛子扎海里往回游,不会水的乖乖在船上蹲着,等候被贼人俘虏。 在这种普遍性的心理影响下,邹润的收尾工作做得非常流畅,不过他还是不敢耽搁太久,所以在战斗刚刚结束之际,便下令赶紧放火烧船,速速撤退。 刀鱼寨前的海面上顿起滔天火焰,黑烟滚滚,哪怕站在登州城的城墙上都可以清晰看见,官民百姓无不大哗。 “唉!这么好的船,可惜了……” 脚下船只慢慢转向,石秀看着身后猛烈燃烧的一干战船,十分不甘的发出叹息。 此战是石秀加入登云山后的首战,他从海战伊始就一直手持盾牌牢牢护在邹润周围,寸步不离,直到战斗结束后才发现,不光身前盾牌上插着好几只箭,就连自身铁甲上都挂着两根箭矢,若非他人提醒,他自己根本就未曾察觉。 前亲随头领韩世忠对石秀的表现很满意,所以难得愿意出言解释一番。 “东西虽好,却只能付之一炬。官军之所以不出来追击我等,就是有这道火船大阵阻隔。倘若我等不知死活,非要带走这十几艘船,到时候出海口一空,里面的官军战船绝对会尾随出来追杀,到那时就会有反胜为败之虞。” “说得没错!”邹润也接上了话头。 战事大胜结束,他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虽然船上还弥漫着血腥气和灭火后的余烟,但邹润却浑然不顾,他直接在装满了海沙的沙袋上惬意的坐下,舒舒服服地靠在船舷上,半眯着眼睛说道: “良臣见事极明,石秀你要和他多学学。说来我等此战虽胜,但官军仍占优势,今日之战虽然打得漂亮,实际上只是卡住出海口,烧了他们十几艘中小船只罢了,一来官军的主力战船仍在,二来咱们俘虏的只是一些旱鸭子,那些精锐的军校、水手、船工大半都逃了回去……所以说,此战官军根本说不上伤筋动骨,只能说是皮外伤罢了……为将者一定要洞观全局,切莫被一时的胜利蒙蔽了双眼……” 说着说着邹润的声音便低了下去,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先前马政放话十五日灭贼,想要一战吃掉自己,这件事邹润早就知晓,但邹润何尝不也是这么想的呢? 马政不想打迁延日久的治安战,邹润更不想三天两头和官军搞一场火拼,说到底邹润的底子太薄,没法打持久战,他比起马政更希望毕其功于一役,不然根本没法腾出手来搞发展,开拓海外基业的大事更是遥遥无期。 但就今天一战来看,这种战斗还是不要再有了,主要是这种战斗的取巧性太大。 此战能胜,那是靠着前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遮蔽了敌人的巡哨,并且也有敌人在自家水寨门口,一时疏忽大意的缘故。 可马政此人绝无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所以这种战斗短时间内不具备可复制性,打完就算打完了,没啥可供回味和骄傲的。 反而通过今天的战斗,邹润发现一个重大战略问题和自身存在的一个思维误区——再和官军水军交战,重点不是船,而是人。 因为对于官军来说,船只没了就没了,只要水军士兵和操船的人还在,船只完全可以通过征用的手段来解决,甚至无须等待漫长的造船周期,只需要发布一条命令,立刻就可以在山东半岛的沿海州县征集大量船只。 “看来想要一举灭掉登州的水军,想要彻底拿到渤海的控制权,还必须打一场实打实的硬仗,这场仗必须要连人带船一齐收拾!” 邹润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百四十四章 渤海之战(六)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寨主回来啦!” “寨主得胜回岛,大破官军!” “寨主撞沉、火烧敌船十二艘!抓获俘虏二百余人!大家伙快去码头看热闹啊!” 当先导船只将前线大胜的消息带回砣矶岛,岛上所有的喽啰和民户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彼此间更是呼朋唤友,携老扶幼,争相前去码头迎接。 砣矶岛的造船厂里,李俊正流连在一众船坞、船台、铁匠作等专业设施中贪看不已,听到这阵动静,本就百无聊赖以极的童威童猛兄弟立刻精神一振,立马凑上前说道: “大哥!听到没?邹寨主大胜而归,咱们也去海边看看吧!” 哥哥话音刚落,弟弟童猛也在一旁帮腔。 “就是啊大哥,这造船厂大是大了点,可有啥好看的,到不得连看三四天……话说回来,咱们原是来助拳的,又不是来学造船的……” 嗯,这话好像怎么听怎么都有股子若有若无的怨气,李俊自然听出了其中意味,他知道,这对兄弟动心了。 不过这等样的船厂,这等样的手笔,这等样的冲锋一线的魁首,换谁来会不动心呢? 李俊不由得咂了咂嘴,回望一眼船台上一艘样式新奇的在建平底海船,微微一笑。 “走吧,咱们一起去迎候邹寨主。” 砣矶岛水寨大门洞开,凯旋而归的船只徐徐进港,船只篷帆上被洞穿和燃烧出来的破洞,以及船体各处尚且钉着的长短箭矢,无不提示在场众人此战的胜而不易。 当中最为夸张的还得数阮小七和张横的座船,整个船板上方全是一副烟熏火燎的残迹,叫人忍不住去猜想,这两艘船到底经历了何等程度的厮杀。 待到船舶落锚停稳,各船的喽啰纷纷押着一串串被捆绑起来的俘虏下船,人群立即爆发出了震天价似的欢呼,这个欢呼在邹润现身时达到高潮,李俊身处人群之中,他清楚地听到身边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竭力呐喊。 “恭迎寨主凯旋归来!” “万胜!万胜!” 阮小五更是不失时宜地将手一挥,岸上立刻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一身甲胄的邹润站立在旗舰的船舷边,面带微笑,不断挥手抱拳和众人打着招呼,当看到人群中站立的李俊三人时,他更是轻轻颔首示意,目光中满是温和。 “好个小秦王,不仅用兵大胆,更敢于亲身上阵,获得如此大胜后却恁地沉得住气,面上毫无得色,气质沉稳如水,真乃人主豪杰之风!” 这一刻李俊终于叹服,这股子败不馁、胜不骄的气度他自叹不如。 邹润没有将目光在李俊三人身上停留过多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机会激励军心,鼓舞士气。 只见邹润双手向下按下,示意众人收声,接着便朗声道: “此战我砣矶岛上下众志成城,大破官军水军!撞沉、火烧敌船十二艘!抓获俘虏二百余人!官军遭此一败,武将心惊,兵卒胆寒,士气大沮,即便仍有再战之力,却已不足为惧!” “此皆诸位用命海上,奋勇拼杀之故,故本寨主已命各船统计战功,造册备案,战后定当按功奖赏,不吝升职金银之酬!” “在此之前,参战之人先赏钱两贯,给肉二斤,在岛备战者,各赏钱一贯,给肉一斤,以犒众劳!”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喜,尽皆倒拜,口称,“拜谢寨主恩赏!!” 人群这哗啦啦一拜,徒留李俊三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一时海风吹动衣裳,李俊三个感觉鸡皮疙瘩骤起,浑身的不自在。 邹润浑当没看见,继续放声说道: “众人休拜,快快请起,尔等好生歇息,几日之后,邹某带着诸位再大杀官军一阵!往后这渤海就是咱们的天下!!!” ……………… 夜幕降临,邹润颁赐的钱粮鱼肉全都发到各人手中,岛上一片欢声笑语。 喽啰们领完赏钱,将大串的铜钱系在腰上,马上就迫不及待地拿着碗筷直奔各营伙房,在拿到两斤足称的肉食后,就着碗里打来的麦饭和海鲜汤,开始伏案大嚼特嚼。 而民夫们则纷纷将钱肉带回家里,看着自家婆娘生火做饭,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幸福地等待饭菜出锅,脸上荡漾着说不尽的幸福。 然而和下边众人的欢天喜地不同,头领之间却泛起了嘀咕,盖因此战大胜,邹润直到现在都没啥具体表示,虽然战时不许饮酒,但开上一桌席面,喊大家伙坐在一块吃吃饭,总该是要有的。 怀揣着这种心理,好几个头领硬是放下营里的饭食没吃,一直等到晚上天黑。 不过还别说,最后还真让他们等到了,不过等来的不是开席庆贺,而是连夜举行军议的紧急通知。 照例是在聚义厅里聚齐,李俊三人同样受邀而来,匆匆用完晚食的邹润安坐在上,他心里揣着事,所以不打算和众人绕弯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白日里的那番话是说给下边人听的,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虚头巴脑,关起门来说实话便是。以某之见,此战虽然获胜,但却无甚可喜之处,官军战力犹在,甚至还会更高,是以今夜之会,并非奖功之会,而是议战之会!” 这话不可谓不重,除了韩世忠和石秀早前知道邹润会这么说以外,众人皆是大惊。 不过大惊之后各自的反应却又不同,孟康是压根没反应过来,李俊和单庭珪是若有所思,阮小七和张家、童家兄弟则显得有些不忿,而一向性格沉稳的阮小五更是迫不及待的追问。 “我军明明是大胜而还,寨主何出此言啊?” 众人反应邹润均尽收眼里,看到其中有两个明眼人,他心里感到一些慰藉,但还是先做出了解释。 “我军虽然损坏其十数艘战船,但于官军来说,这只是肌肤之伤,并未动摇其根本,以登州官府的体量,所失船只数日便可从民间补充完毕。反而官军遭此一败,必然警觉,投机取胜之策再难生效,接下来的仗,必然是硬仗,并不好打啊!” 邹润唯恐这话说服力不够,直接喝问有些不以为然的张横。 “张横头领,今日之战你是先锋之一,我且问你,官军弓弩,其威力如何?” 张横当时就僵住了,他立刻想起了早间那种远距离内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悲愤感,这让他没有丝毫的话可说,只能无奈地低下了头。 “今日之战获胜,皆因我等将官军限制在了狭小海域,又趁其不备,以多打少,方得小胜。然则马政何许人也?自不会再犯此类忌讳,某有预感,下一战我等必会和官军在大海之上见真章,届时官军弓弩犀利,船只又多于我等,我等该如何取胜?今日请诸位来,便就是论这个的。” 一口气说完心中的焦虑,邹润便满是希望地看向众人。 这个问题他也深受其扰,没有定计,但是邹润坚信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何况在座的也不全是“臭裨将”,内里可是有好几位明眼人,甚至是将种与未来的国王。 所有人都开始犯起难,寨主一番话直指问题实质,他们即便性格再暴躁也能听得出来此话属实,可献计献策这事对他们来说本就不易,更何况海战比起陆战难度更高,并非是个人就能指点一二的。 眼见厅内沉吟许久,却无一人接话,李俊权衡再三将牙一咬,猛地站了出来。 “邹寨主,小人有一鄙论,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李俊哥哥有话但讲无妨,小弟洗耳恭听。” 邹润万万没料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这条混江龙,大喜之余迫不及待地想听李俊的高见。 李俊稳了稳心神,放声道: “官军所歭者,一乃船多人多,二乃弓弩之利。弓弩乃国家利器,设监司督造,我等民间之弓,难以匹敌,此事无解。若论船只,彼时贵寨水军虽然缺少,然则以小人观之,贵寨有偌大造船厂一座,更有良匠孟头领主持,何不趁官军未来之际,将岛上之人和船厂转移到他处?待年许时间,造得得力大船若干,彼时再与官军争雄渤海,胜负或未可知。” 呃……邹润一时有些哑然。 李俊的观点并非没有道理,在他看来战斗不急于一时,反正砣矶岛现在有人也有造船厂,换个地方,憋上一年半载的功夫,能多造一些大船下水,到时候再去争雄,把握会更大。 但是邹润有苦难言,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如今两山一岛战略盘子铺得太大,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全靠私盐买卖用钱撑着。 放弃砣矶岛以时间换空间,看似可行,但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开辟这么大一片盐田暂且不论,就说如果不把登州水军全歼,即便邀天之幸再找到一个地方建设起了盐田,但也没法往陆上运啊! 这是个死结,但邹润偏偏没法说。 因为李俊毕竟还不是真正的自己人,这几日他在砣矶岛上哪都可以去,唯独岛上的双拿山和有盐田的那一侧的海岛被邹润下了禁令,怕的就是这位江州私盐贩子将晒盐之法偷学过去,到时候失去一名水军大将不说,还凭空多了个强力对手可就惨了。 看着很长时间邹润没有接话,李俊还以为邹润是在担心人多不好撤离的事,于是他又自告奋勇说道: “寨主可是担忧撤离转移期间官军来袭?若是如此,俊虽不才,愿为寨主转移人手留下断后!” “大哥!!!” 座位上的童威童猛听到这话惊叫着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俊,面上充满了担忧之色。 邹润刚刚的话他俩可全听明白了,官军如今势大,留下断后这事可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可端的了不得! 李俊听出童威童猛的担忧之意,但是他意已决,于是直接朝二人喝道: “寨主还未言语,哪里有你二人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 一向对李俊言听计从的童威童猛头一次没有听命行事,这对兄弟互视一眼,然后将胸膛一挺,径直向邹润抱拳说道: “我等亦愿随李俊哥哥为寨主断后!”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渤海之战(七)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邹润何其幸也,竟能得三位好汉如此相助!” 邹润赶紧起身致意,向李俊三人表达了足够的谢意,但是致谢归致谢,邹润最终还是摇着头,苦笑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非是邹某听不进良言,实在是船大难掉头,事艰难更易,邹某有千百苦衷,只能战后再倾诉衷情,然则此战毫无迂回之理,唯有以战对战!” 李俊没料到邹润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本欲再劝,但几度张口,最终却还是选择作罢,闷闷地和童威童猛一道回座位坐下。 此时厅中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的还有一人,邹润注意多时,瞧见这位是自己人,那就用不着太客气,邹润直接点名。 “单校尉,我的脾性你是知道的,直言无妨。” 单庭珪在座位上不安地扭了扭屁股,他犹豫了许久,就是拿不定主意说还是不说,但现在被邹润一语道破,不说也不行了,于是便壮着胆子道: “寨主,以末将愚见,官军有弓弩之利,更兼船多人众,我军若想大胜之,唯有善用万人敌和火罐这等大杀器!” 这个道理邹润当然明白,这也是他命令凌振和魏定国研制万人敌与火罐的初衷,但万人敌和火罐杀伤力虽大,却也存在若干限制条件。 第一,这类东西数量有限,而且是一锤子买卖,只能集中一次使用,才能达到效果最大化。零零散散的使用和事先使用都不行,那样都会打草惊蛇,所以不到紧要关头邹润并不肯轻易示人,就连今日的出海口之战他都没舍得拿出半点。 第二,这玩意得接舷战的时候才用得上,可马政吃了早上这个大亏,下次必然会在宽阔的海面上对战,加之官军的船多、人多、弓弩又射得远,马政除非脑子秀逗了才会和邹润打接舷战。 邹润头疼的就是这事,所以他示意单庭珪别再绕弯子了,直接说对策吧。 “末将以为,想在茫茫海上和官军打接舷战难度颇大,马政不是庸人,绝不会做出扬短避长的傻事,若想达到这一目的,唯有……唯有……” “唯有什么?”邹润着急了。 单庭珪将心一横,直接道出心声。 “唯有先择一处半封闭的水道或港湾设伏,再以诈败之策将官军引入,届时伏兵四出,驾船封锁出口,回身再战时以万人敌和火罐击之,必可大破官军!” 什么玩意?又是诈败和设伏?这圣水将是不是只会用这一招? 单庭珪如何落草的事除了李俊三人不知,在座的可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没料到单庭珪会新瓶装旧酒,将河湖之战的那一套照搬到海上来用。 这能行么?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张顺首先坐不住了。 张顺来到登云山后一直不怎么说过话,倒不是他不是不善言语,而是他一见大海就知道海就是海,陆地上再大的湖和江都比不了,所以哪怕往日再怎么自诩水性出众,再怎么会驾舟控橹,都不足以为凭。 登上砣矶岛之后,他没有像哥哥张横一样上蹿下跳,到处急于结交朋友,而是耐下心思,没事就和岛上的老船工、老喽啰求学问教,尽最大的可能汲取海战的知识。 也正是由于知道的多了,他才一肚子疑问,他才敢于起身问话。 “单校尉,在下新入山寨,见识不足。听了尊驾却才所言,有疑问一处,还请不吝赐教。” 单庭珪知道必然会有人当面发难,但没想到会是一直不声不响的张顺,惊讶之余也很是客气。 “张头领客气了,同为寨主麾下,不敢称赐教,直言可也,多谢斧正。” “那在下冒昧了。”张顺毫不避讳地问出关键所在。 “姑且不论能不能找到一处合适的伏击之地,似校尉所言,马政不是庸将,既不是庸将,如何保证诈败之计瞒得过他?” 邹润听了眼前一亮,他没想到张顺居然不声不响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问出了他和厅中众人都想询问的话语。 话说到这个份上,单庭珪也毫无顾忌了,毫不遮掩的说道: “若要骗过马政,须得下血本,留下部分战船以为诱饵即可……” 诱饵!!! 众人无不大惊。 说得轻巧,这哪是诱饵,这分明是教一部分人去送死,这是要用他们的性命使官军深信贼军大败,正在溃逃,只有这样他们才肯迫不及待的追上去…… 这姓单的好狠的心!! 一时间众人侧目,单庭珪却变得安静异常,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邹润。 单庭珪此举既是献策,也是在用自己的办法试探邹润,自古慈不掌兵,成大事者无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辈,如果邹润这点决心都下不了,那么单庭珪对于邹润之前说过的话,只会当做是痴人说梦,付之一笑。 虎皮交椅上,邹润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体两侧的扶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一寨之主做抉择的艰难,不知不觉间,手掌心里已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就在聚义厅内鸦雀无声,邹润面色阴晴不定之际,韩世忠忽然缓缓站起身,翕动嘴唇说道: “若是要打接舷战,倒也不必非要这般大费周章,不若如此……如此……” …………………… 同一时刻,刀鱼寨出海口的烂摊子总算收拾完了。 从白日忙到晚上,坠海的士兵能救的都救了,该打捞的也都捞起来埋了,撞沉的船只和未烧尽的残骸也统统用船拖上了岸,航道恢复如初。 好不容易干完这些杂事,士兵们满身疲惫地回营休息,但是主要军官却被马政强留下来就地开会。 四下火把照耀如同白地,望着依旧浑浊的海水,难免叫人想起白日的败绩,军将们正在低头叹气时,马政忽然仰面大笑不止。 “哈哈哈!!!” 笑声通达四野,军将无不愕然,皆面露疑色,但碍于平日上官威严,一时并无人敢说话,唯独兵马监押梁恒脖子一梗,忍不住询问出声。 “钤辖何故发笑?莫非嘲笑下官作战不力?若是如此,降下责罚便是,倒不得辱没杀人!” 马政闻言一愣,气息猛然阻滞,好悬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憋得面上通红。 旁边的亲兵见状立刻挤了进来,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忙活了半盏茶功夫,总算将自家主将的气息给顺了过来。 马政一边红着脸咳嗽,一边没好气地撇了梁恒一眼。 “咳咳,你这厮哪里的话,本将还要向朝廷为你请功,如何会嘲笑你。本将此举是笑那海贼技穷,作此困兽之斗。就好比狗急跳墙,兔子咬人,徒增笑耳。” 啥玩意?白日里将咱们打得大败,这叫技穷?这叫徒增笑耳? 军将们差点怀疑起自家耳朵是不是塞驴毛了,均是面面相觑,一脸的不解。 “钤辖何出此言?” “就是啊,白日我等寨墙上亲看战局,贼人进退有序,作战勇猛,似此这般力敌,如何是做困兽之斗?” “我等愚钝,还请钤辖解惑……” 笑了这么半天见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马政赶紧将笑容一收,以一种无比自信的语气分说开来。 “尔等只见其表,不见其里,此战贼虽小胜,却恰暴露出彼等外强中干之色。” “贼人为此一战处心积虑,倾巢出动,且出动的必然是精锐。本将白日里数了数,也就十余艘船只,最多千人而已,可见贼伙之中可堪一战之辈也只有这个数了,这是其一。” “其二,白日贼人船只多于我军,但为何仍要打贴身近战?先锋二船恁地悍勇,可到头来还不是止步于我梁监押长弓大弩的攒射?这说明什么?说明敌军弓箭疲软不堪,只有贴身近战方有把握取胜,如此而已!” 咦!还别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嘿! 一时之间军将们无不纷纷点头,眼睛里重新爆发了亮光。 见果然调动了军将的积极性,马政内心大喜,立刻趁热打铁,鼓动唇舌。 “贼人看似胆大包天,前来攻我,实际是坐地不安,唯恐被我等率军杀上门去,方才铤而走险,趁我等不备偷袭得手,是故本将断言贼人此乃困兽之斗,徒增笑耳!” “我等遭此小败,并无何伤,所失船只,本将会立刻行文登州州衙,告知三日内如数拘刷到营,所缺船工水手,一应募齐,兵丁短缺,再行抽调,似此我大军仍复如初。” “通过此战,本将已尽窥敌人虚实,本将先给诸位交个底,俟后再战,只可于宽阔大海之上和敌人游斗、缠斗,不可再去狭窄海域,以免中了圈套。再者要发挥我军弓弩射程之利,和人多、船多之利,只打远程战,不打接舷战,如此必可一举荡平匪类!” 马政不愧是从西夏战场杀将出来的将领,这份经过实战锤炼出来的观察力和反思力当真可怕,居然和邹润猜想的一样,他很快就从一场局部战斗摸出了砣矶岛的部分虚实,并立即做出了相应部署和战术调整。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将军队的下一步举止安排到位,并且扭转了正在下滑的军心士气。 此时的马政亦变得信心百倍,他心里越分析越透彻,愈加的不慌不忙,背靠整个登州,靠着偌大朝廷,他可以败一次、两次甚至是三次,但贼人呢? 马政现在不怕海贼敢于接战,他怕的是这伙胆大包天、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的海贼会回过神后弃老巢而逃,那样这一战可真就算败了。 不行!决不能给机会让他们逃跑! “立刻传令呼延庆,叫他不惜一切代价死死盯住贼人老巢,若是再丢了贼人行踪,军法惩处,决不轻饶!” “还有尔等,回去之后将本将的言语传示各营,务必让士卒们知晓贼人不过尔尔,五日之后,大军出海平贼!” 第二百四十六章 渤海之战(八)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战斗信号的释放是从呼延庆亲自押着哨船巡海开始的。 当知道出海口之战的前因后果,呼延庆当即冷汗直冒,这一战很明显就是他作为大军前锋哨探不力导致的,后续马政又传来军令,告诫再若有失,重惩不饶。 很明显,马政动了真怒。 虽然和马政同为童贯一系,但呼延庆很有自知之明,在那位童枢密眼里,他只是个“花瓶”而已,只是因为顶着“开国功臣之后”这个名头才得以升用,和马政这种实打实打出来的嫡系统兵将领那没法比。 马政严令一下,呼延庆立刻就晓得了轻重,当即亲自登船,日夜巡哨。 砣矶岛这边也毫不示弱,同样针尖对麦芒,派出哨船上前阻拦,二者隔海互射,不断爆发小型冲突。 五日之后,哨船来报,海面上开来一只四十多艘的船队,浩浩荡荡进驻了长山北岛。 至此官军的哨探更加频繁,派出船只的数量也更多,哨船更是竭力往砣矶岛上靠,双方的冲突自然越来越激烈,伤亡时有发生。 看着桌案上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邹润见微知著,他知道大决战就要来了。 “看来是时候公布此战的队列之事了……” 邹润喃喃自语一番,便立刻叫石秀去唤众头领到聚义厅议事。 前世身为海员,邹润对海战还是有点浅薄印象的,但是这个印象却大多数是关于风帆战船摆出战列线对轰、二战时期的巨舰大炮战术,以及再往后的航母时代。 可以这么说,邹润知道的那点东西,跟现阶段对应的海战模式根本不匹配。不过好在在梁山的时候经历过一场湖泊之战,不久又亲自带兵打了出海口之战,多多少少算是积累了一些实战经验。 这些日子里,邹润将这些经验统统总结出来,通过反复的咀嚼和思考,他对如何操控一场现阶段的海战总算有了些心得。 邹润认为,这个时候的海战严重受限于动力、通讯和火力这三大要素。 首先动力问题是没法解决的,天王老子来了都得靠天吃饭,除非他能手搓蒸汽机,火力上也已经研发出了初级火药武器作为补充,可以暂且不论。 至于邹润马上要宣布的“队列之事”,就是为了解决海战中的通讯问题。 通讯问题就是指挥问题。 众所周知,大规模封建军队作战的指挥手段基本离不开金鼓、旗号以及口头传达这三种,可这些东西放在陆地上自然行之有效,但放在海上可就不一样了。 海上很容易风高浪急,一旦打起海战,口头传达是绝对不可能的,金鼓传令也会受到干扰,毕竟双方上百艘战船汇集在一块,绵延方圆数里,喊杀震天,很难保证每艘船都能准确听到金鼓的具体节奏。 同理,旗号传令虽然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来旗号能传达的信息非常有限,二来一旦遇见阴天、大雾或有雨等情况,旗号传令也是无从谈起。 综上所述,为了避免此战发生指挥失灵甚至是混乱的情况,邹润深思许久,决定将此战的指挥权进行分割细化。 聚义厅里,邹润道出这番原委,众人听闻都是频频点头,看向邹润的目光也不由得满是崇敬。 寨主就是寨主,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总是谋而后动,总是这么胜券在握。 “此战的战术就不说了,就按先前良臣说的办,诸位谨记在心即可,下面我来宣布此战的队列分配。” “我军参战船只有三十五艘,分为七队,每队五只船,这五艘船中择一条船为队船,挂黄旗,其余船只挂黑旗,我的座船为旗舰,挂金旗。” 说起来无论梁山还是登云山,都是以黑衣黑甲为主,但海战的主导船只偏偏挂黄旗和金旗,这倒不是邹润有什么恶趣味,只是考虑到黄色最为显眼的缘故。 “这七队中我亲领一队,其余六队的头领分别由韩世忠、阮小五、阮小七、单庭珪、张顺、张横担任。战事一起,普通船只什么都不要管,只负责跟紧它的队船,而队船也别管其他的船只如何,只负责跟着旗舰动向行事。” 说完船队分派,邹润充满了笃定和自信,这种方法笨是笨了些,死板是死板了些,但好歹还是能保证不打乱战的,前期规划的那个战术也会得到很好的实现。 可邹润没料到自己话音刚落便有人表示反对。 “邹寨主,请恕小人冒昧,此举有两处不妥!” 整个砣矶岛,在寨主二之字前冠以姓氏的,除了李俊三人再无其他。 面对李俊率先提出意见,邹润不怒反喜,正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他就是喜欢集思广益,于是立刻示意李俊快快道来。 “李俊哥哥休如此自谦,小弟愿听高论。” “寨主此法简单而有效,然则却有一死穴,这死穴就是旗舰!”李俊挺身而出,站在厅中正中央,侃侃而谈。 “若要船队皆靠旗舰指向行事,旗舰势必无法居于船队之中,而旗舰一旦靠前,官军势必群起而攻之,届时旗舰很容易陷于险地,一旦旗舰遇险,我军势必大乱,结果难测!” 李俊的话语就像给邹润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说的很有道理,马政绝对不会看不出来这一点,自己所乘旗舰被集火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俊哥哥所言极是!!!” “若无李俊哥哥所言,我等险些害了寨主!” “就是,看来此战战法还是有待商议,绝不可将寨主置于险地啊……” 一时聚义厅中议声四起,每个人都很焦急,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将寨主放在敌人刀尖底下不是? 邹润强自稳住心神,他知道李俊绝不是简简单单光挑毛病的人,肯定会有对应的解决之策,于是赶紧出身询问。 “李俊哥哥慧眼如炬,邹某确实欠缺思量,不知此法可有解决之法?” 果如邹润所料,李俊还真有,只见他当即点了点头,很是沉稳的对答道: “幸蒙垂问,小人还真有一愚见。以小人愚意,不如将船队列成箭簇之形,在旗舰之前再置一队,即可作冲锋之用,也可替旗舰吸引火力,旗舰两侧也分列两队保护左翼右翼,其余则尾随其后。如此则旗舰指挥大局作用不失,而安全之事亦可保全。” 妙啊! 通过阵型摆布的调整,将旗舰放在相对靠前的部位,这样既可以起到引导作用,又能在安全上多了几层保障,好!很好! 笑容迅速浮于面上,邹润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果然高论!不知第二处不妥是为何事?” 李俊忽地下拜,沉声告禀。 “李俊以为寨主分派不妥,我等兄弟三人本是助拳而来,既然决战在即,请寨主赐予先锋之职!” ………………………… 日子去的很快,这一日,负责出海巡哨的一艘哨船忽然燃起一道狼烟,双拿山山顶立即钟声大作,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官军船只集结出港的信号。 早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邹润深吸一口气,立刻发出了应战的命令。 “命令水军登船,各船拔锚出港,孟康带领余众坚守海岛!” “遵命!!!” 以韩世忠为首的十一人立刻拱手听命,快步走出聚义厅,骑上各自马匹,到达水军军寨集合。 水寨里的船只全都准备妥当,三十五艘海船早早被划分成了十队,分片停泊。 为了便于识别,除了分挂金旗、黄旗和黑旗以外,所有船只两侧还分别被涂上了相应的天干地支字号。 邹润大步踏上挂着金旗的旗舰,他此次没有选择艨艟作为座船,而是选择了一艘五百料的海鹘船。 如今已至农历十月下旬,渤海盛行西北风,风力并不算小,选择海鹘船当旗舰是因为海鹘船两侧有披水板,安全性能非常可靠。 “寨主有令!拔锚!升帆!出战!” 水寨寨墙上鼓声雷动,留守的士卒用最大的力气擂动战鼓为即将出行的同袍助威。 先锋船队的四艘船最先出寨,然后是旗舰船队,继而是剩下的八队。 离岛两里后,船队并不着急前行,所有船只都降下半帆,在宽阔的海面上开始快速编队,以旗舰为中心,整体调整为一个箭簇状。 刁斗上的瞭望手大声汇报阵列成型,邹润随即命令全军进发。 此时尚未接战,船队整体摆的又是密集队形,船与船之间大都是十米左右间隔,邹润选择暂不使用金鼓和旗号,而是命大嗓门的士兵手持铜皮喇叭来传令。 “寨主有令!各船匀速前进!不得扰乱队形!” 在徐徐吹来的西北风中,缭手不断调整着船帆角度,舵手则根据船帆的受风角度调整着船头指向,确保船速能渐渐攀升。 砣矶岛和长山北岛相距距离是三十公里上下,邹润亲自动手按照“抛绳计节”这一古老手段计算了一下航速,一番忙活之后,发现目前船速大约在3-4节。 按照这个速度,抛去已经行驶的海里,这就意味着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双方就能碰面。 这一个时辰里无疑是非常煎熬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搏命海上,上到头领下到喽啰,都显得很是焦躁,本来冬季的海风扑面是有些寒冷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面色潮红,掌心冒汗。 作为头领,邹润也是如此,他几乎都想把身上的甲胄扒下来好生凉快凉快,但是出于领导者的自觉,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还装作没事人一样,船上船下,船头船尾,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走到,和不同岗位上的喽啰全部亲切交谈,不停给他们加油鼓劲,甚至连相距不远几艘船只他也频繁招手,隔空微笑示意。 说来也是奇怪,这本来是为了强装镇定,可真的这么一番操作下来,邹润那颗躁动的心居然真的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的步伐也越来越稳。 就在邹润感觉越来越好的时候,先锋船只陡然挂起了一面红旗,这是前方遇敌的信号。 头顶上方的刁斗里也响起了一串破锣嗓子的嚎叫。 “与敌相隔二十余里!”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渤海之战(九)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二十多里,两只船队相向而行,多少时间内会相遇? 听起来很像一道后世的小学数学题,但是邹润额头却开始冒起了汗。 答案很简单,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时辰内就能进入互相的攻击范围。 但知道答案之后该怎么做呢? 在这不足六十分钟的时间里让所有人都傻乎乎干等着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传令下去,各船做战前准备!” 海战的战前准备很简单,大概率只需要做两件事。 分别是防火和防火。 命令下达之后,各船的喽啰都开始动作,他们纷纷用木桶和绳索在海里提起海水,然后将海水注入甲板上的一排大水缸。 待水缸注满后,再取出厚厚的幕布,这玩意是用破布缝制而成,浇透浇湿之后可以挂起来挡箭,也可以当做灭火毯使,用过的都说好。 接着再拿出唧筒,将海水往船帆和绳索上喷,保证这两样东西同样能湿透。这样做虽然会加重船帆与绳索的重量,对缭手的后续操作造成影响,但是却可以有效避免战端一开,船帆和绳索就被轻易点燃。 做完了防火,就要准备放火。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各船的船舷两侧都插满了点燃的火把,船头船尾甚至还架起了火盆,这自然不是为了教喽啰取暖,而是方便战斗时点燃己方的火箭,为避免海风吹灭或者浪头打湿,数量上还要备多一些,然后就是将成捆的箭矢搬到船板上分散给弓箭手。 以上是普通船只需要准备的事项,至于队船和旗舰则在这个基础上额外还分配了六枚万人敌,以及十个火罐。 这些东西都被宝贝似的放在塞满了稻草的木箱里,专门安排身高、臂长、力大之人负责掌管,没有头领一级的命令,绝不允许随便使用。 当所有船只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双方士兵都可以远远看见海面上那一片片颜色各异的帆影。 刁斗上对官军船队的描述也越来越具体。 “敌军船只共计五十余艘(注1)。” “八百料大船四艘,三桅以上四百料战船近半,余者多为单双桅刀鱼船。” “敌军船队大致分为前、中、后三大部分,整体船型混杂,阵型散乱,船速不一……” 邹润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 与官军相比,砣矶岛的船只数量明显要少,满打满算只有三十五艘,然后就是力胜(排水量)要小,目前砣矶岛最大战船也是八百料,但却只有两艘,而且这两艘船还是最初攻打麻顺时杨林采买回来的。 虽然当时被邹润雄赳赳气昂昂冠以了伏波和扬威的名号,但是这改变不了它俩本身是货船的事实,麻顺之战结束后,这两艘船就成了砣矶岛私盐买卖的主力货运船,最近因为战事紧张,才不得不把它们重新改头换面一番,拉出来撑场子。 除了这两艘大船,就是十六艘海鹘和艨艟,再往下就是十七艘小型的刀鱼船及其他杂船。 这么一看,自然是劣势凸显,不过除了这两点以外,砣矶岛船队也有其自身的优点——那就是形制统一,船速相仿。 除了在水军建立之初,那时候条件有限,邹润只能有啥船用啥船,但在水军颇具雏形、尤其是有了孟康和自己的造船厂之后,邹润就对水军的海船装备进行了严格的规范。 第一不求大,将五百料左右的中型战船当做主力战船,以船模定型,就造海鹘和艨艟两种,小型战船就以刀鱼船为样。 第二务求快,邹润结合自己后世的知识,对每艘战船的船帆和升降系统进行了统一优化,减少了船帆软硬不同、大小不一、帆索设置杂乱等问题,尽可能提高当前船只的航行速度。 正是充分做到了上述两点,所以砣矶岛船队才能摆出箭簇形的进攻队形,并且行驶了数十里还没有散乱。 邹润这边盘算的飞起,官军船队里的马政也一脸的凝重。 当从自家瞭望手那里听到了敌军船只总数达到了三十五艘,而且阵型整齐之时,马政本来尚算愉快的心情就绷不住了。 即使马政并不精通算术,但他也知道,能出动三十五艘大大小小的战船,肯定不是区区一千贼人能玩得转的,再者瞭望手说他们队形整齐,这就意味着敌人并非乌合之众。 一想到这里马政就恨得牙痒痒。 一恨这伙海贼太狡猾,一直将自身实力隐藏得这么严实,导致他做出了误判。 二恨州县的那帮文官。 他自己好歹还知道料敌从宽,将敌人的核心战力估算在一千人左右,可这帮文官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军议时张嘴就是“贼虽数千之众,然则可战之老贼只有数百人”,硬是逼着他应下了“毕其功于一役”和“十五日灭贼”的条件。 但是恨归恨,马政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态给调整过来。 “哼!纵然贼人有两千之众又待怎地?比之西贼如何?西贼恁地蛮勇,本将也杀了成百上千,区区一伙藏头露尾的海上鼠辈乎!” “好在开战之前,本钤辖已将前番损失的船只、士兵和水手统统补充到位,又大赏钱帛,许诺按功升授,眼下军心士气可用,既然贼众倾巢而出,那本将定要将抓住机会,将其一举湮灭!绝不可使其星散而逃,为祸海疆!” 马政是从宋夏战场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他杀伐果断,性格刚强,内心更是百分之百忠于宋朝,历史上曾数次出使金国,面对凶横蛮横的女真人他毫不屈服。 身在北国异域,数次面临生死危难却始终沉着应对,矢志不渝完成宋徽宗交给他的外交使命,就连金国开国一代的女真豪杰,诸如完颜阿骨打等人,都对他和他儿子马扩给出了一致的好评。 临战之际发现敌人实力远远超出预估,马政不仅没有灰心丧气,反而迸发了极强的战斗意志,现在他考虑的不是能不能战胜,而是拼着大战一场也要趁机一网打尽邹润所部。 两只船队的指挥官都想一口吞下对方,不知不觉中二者间的距离终于进入到了一里之内。 一里,即五百米,此时双方船只在双方士兵眼里其实只有拳头大小。 邹润仍保持着沉默,可马政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第一道作战指令。 “传令下去,砲车准备!” 砲车就是投石机。 你没听错,海战也能出现投石机,官军的四艘八百料大船上各装着一具这玩意。 当然这种船载投石机肯定都是小型的,和陆地上那种能将几十公斤的石弹投射出三百米远的巨无霸肯定没法比,但是由二十来人操控,将十来斤的弹丸抛出近三百米还是没问题的。 军卒们很快将投石机准备完毕,每具投石机由二十人牵引绳索,一人往投石机的弹兜放上一颗外表缠绕着麻绳、裹满了油料的石弹,接着再来一人用火把将石弹点燃。 如此一来,石弹就变成了火弹,砲车的准备步骤全部完成。 “发砲!” 马政一声令下,四具砲车几乎同时击发。 伴随着绳索末端重力牵引,砲梢高高扬起,弹兜内火弹被急速抛出,带着一股骇人的呜呜声,在海天之间划出一道明显的燃烧轨迹,然后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态势狠狠砸下。 “噗~通~” 巨大的浪花溅起。 毫无疑问地,火弹坠入了海里。 但是这一幕并没有引起砣矶岛喽啰们的嘲笑,相反,他们均是面色铁青。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玩意的确精确度感人,但是它也有可怕的另外一面,那就是一旦命中,挡着具没。 而邹润更知道,这只是投石机在校订方向和射界,有了这第一轮的投射结果,官军的投射精度只会越来越高。 果然如邹润所料,无须马政吩咐,每具投石机都配备得有指挥官,他们纷纷根据各自砲车的落弹点开始调整砲车的发射角度,一番忙活之后,砲车再度发射。 绳索拽动,四枚火弹飞出。 这一次依然没有命中任何船只,但马政并不以为意。 砲车本来就难命中目标,何况这还是在颠簸不平的海面,他之所以要带上砲车,除了希望能运气大爆发,命中几艘敌船以外,更重要的是这个东西能先声夺人,能够从气势上狠狠打压敌方士气,从而激发己方军心。 毕竟砲车的发出的动静是在太大,在这一点上,除了往后发明出来的火炮,几无可与之匹敌。 第三轮砲车要再次发动了,可马政并不打算再管这玩意了,他开始指挥起另外一种武器。 “命床子弩发射火箭!” 双方船队已经进入到二百步的范围,这个距离其实也是神臂弩的最大射程,但是马政却只命令发射砲车和床子弩。 这恰恰体现了他战场经验的老道之处。 因为海船颠簸不说,今日的海风也不小,砲车的火弹和床弩的巨型箭矢受海风影响并不太大,但是对于神臂弩激发的木羽短箭来说,只可以使其射程缩短三分之一。 同理,普通弓箭也会受到其影响。 这个道理邹润更明白,所以此时砣矶岛船队除了被动挨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此时第三轮火弹终于命中了首个目标。 烟火缭绕的火弹狠狠击中了砣矶岛先锋船队的一艘艨艟,只听得“哐!”的一声,火弹砸进了船舷的外壳,顿时木渣横飞,打出偌大一个窟窿,继而一道黑烟便从窟窿里冒了出来。 好巧不巧,这艘艨艟正是阮小五的座船,同时也是先锋船队的队船。 李俊当初言辞恳切,邹润在某一秒内确实有些意动,但是一直沉稳少言的阮小五却出乎意料地站了出来。 他用了一句无法反驳的话语拿下了先锋之位。 “混江龙虽然是水上豪杰,但一来未打过海战,二来未操作过海船,阮小五身为寨主元从、水军校尉,为大军接敌,为寨主挡箭,舍短命二郎其谁!!!” 第二百四十八章 渤海之战(十)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弩箭齐飞,火弹呼啸。 阮小五正在庆幸刚刚那颗火弹只打在吃水线以上,可下一秒船舷边的一名持枪喽啰就被直接射落船下。 连人带箭,扑通一声坠入海里,一个浪花涌来,连惨叫声都没有,便彻底没了踪影。 海战中的交手,一旦出现伤亡,就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阮小五的左侧是一艘二百料的刀鱼船,掌船头目是登云山元老级头目王四,此刻他正站在船头将军柱处观望敌情,两名亲兵持着半人高的大盾,一左一右紧紧护在他身前。 忽然,巨大的弩箭带着一团火光狠狠扎在了他脚后跟处,巨大的动静引得附近的船板猛地一震。 一尺,仅仅相差一尺,王四这条腿就没了。 “都头,船头风险委实太大,恁是咱们船上的主心骨,还是往后撤撤吧。” 一名亲兵很是担心的劝说道。 撤? 王四不由得哂笑一声。 他的刀鱼船是单层甲板船,船面上几乎是一马平川,能起到防护作用的只有盾牌,但是在床子弩的弩箭面前,盾牌跟一张纸比起来也没啥区别,更遑论投石机抛出的火弹了。 既然没啥可躲的地方,还不如站在船头鼓舞士气呢,王四正想说出这番道理,可冷不丁瞧见另一名亲兵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连人带盾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顿时大怒,扯开嗓子就骂。 “你这厮抖个鸟甚!寨主他老人家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须知那弩箭都长着眼,怕有鸟用,你越怕,便越射你!你若是怕死便躲后边去,老爷生平最瞧不起没卵子的软蛋!” 正说着,忽然“咻~”的一声,一只弩箭径直从他头顶掠过,笔直的扎进了身后的桅杆上,期间顺带割断了一只帆索,导致船帆的右下角突然放松,迎着海风飘荡起来。 海战中最怕船帆和船舵受损,虽然只是一面首帆,但王四还是很紧张,顾不得教训身边喽啰,立刻下令。 “快把帆索接上!!” 一名缭手当即抓起地上的断绳,刚刚直起身子,却被又一支突入其来的弩箭洞穿了上半身。 激起了一大蓬血雨的弩箭去势不减,继续带着强劲的力道,将另一名战兵的大腿钉在了甲板上。 “啊!!!!” “我的腿!!!” 任谁看见自己的大腿受到了这种重创都不会若无其事,更何况弩箭上还附带着一团燃烧物,这名战兵立刻便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嚎叫。 一时间,惨叫声和诡异的烤肉味交织在一起,船上的喽啰全都被这一幕吓得面色发土。 “他娘的!晦气!” 王四面皮一抖,下一刻便叫骂起来,也不知是骂官军弩手还是自家喽啰,他知道这种情况会严重影响士气,所以选择快刀斩乱麻。 昔日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如今已经成长为掌管五十人的副都头,一年的时间,王四几乎经历过了四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心肠早就硬的跟铁一样,他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王四大步走到船只中央,看着眼珠外凸、满身鲜血的喽啰,二话不说,随手抄起一根甲板上的碎木板便塞进了那人嘴里,接着大喝一声,“好汉子,咬紧了!” 言讫,蓦地举起手中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剁下。 刀光闪过,那喽啰的大腿齐根而断。 “呜!” 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声急促但又沉闷的闷哼旋起旋灭,同样被溅了一身鲜血的王四站直了身体,下令道: “来人!将他扶下去包扎。” “其他人坚守岗位!都他娘的给老爷打起精神!怕他个鸟!挨过了这几轮火弹弩箭,就轮到咱们的了!到时候狠狠打他娘的!” 王四说得没错,五百米的距离,两只船队相向而行,只需要四分钟而已。 前两分钟自然是官军的主场,砣矶岛船队只能被动挨打。 在火弹和弩箭的蹂躏下,箭簇形的船队开始出现散乱,好在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并不太长,在头领和头目的弹压下,水军喽啰尚能咬牙忍受,虽然有船只出现骚乱,但并没有船只被击沉。 直射的弩箭大都被阮小五率领的先锋船队挡住,但呈曲线运动的火弹却没法阻挡,邹润的旗舰也遭遇了两发火弹,一枚就砸在船只旁边,激起了好大一道水柱,溅了邹润一身的冰冷海水。 另一枚则砸在了甲板上,继而坠入到船舱里,不过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呼,幸好是虚惊一场……” 邹润也忍不住心脏狠狠一跳,随即刁斗上就传来了他等待很久的消息。 “与敌相距一百步!!” 一百步,这个距离在陆上早就可以实施弓箭打击了,但今天西北风盛,此时即便将箭矢射出去也造不成什么杀伤力,再说过早反击也不符合之前的既定战略,他决定再放近点再打。 虽然这一战打到现在马政也不知晓对面的指挥官是邹润,但并不妨碍他一眼看破邹润的心思。 “哼,果然如我所料,贼人隐忍不发,必是等待近战,我岂能如他所愿?” 马政站在船上修建的第二层女墙旁边,身后是一帮从西军带来的亲兵,一水的关西大汉。 亲兵们护卫马政多年,早和马政荣辱与共,利害一体,他们熟知主将性情,看出了马政正在兴头上,于是大声附和。 “区区海贼,哪里知晓兵机?这厮们如何想得到,钤辖早已安排下去,谁耐何与他们打近战!” “就是!洒家们偏不如他们的意,手中自有长弓硬弩,只顾射死这厮们便了!” “待打得这厮们阵脚大乱,再一鼓灭之,这才是上上之策啊……” 亲兵的赞扬正挠到马政的痒处,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眼见距离更近,便立刻按照战前所议之策下令。 “先转舵!再放箭!” 按理说这么复杂的战术指令是难以在大规模海战中准确传达的,但马政早就跟手下将校讲过此战策略,伴随着他座船上的一面青旗升起,整个船队便在阮小五的眼巴前开始了转向。 原本两只船队是相向而行,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但这个节骨眼上,官军船队忽然转舵调帆,在西北风的吹动下,整个船队忽然划出一道弧形。 原本是船头对着船头,从这一刻起,却是官军船队的左侧船舷对了过来。 在各船军官的喝令下,早就蓄势待发的官军弓弩手们纷纷拥到左侧船舷,拉开手中弓弩,对着砣矶岛船队就开始频繁地、密集地抛射。 “我靠!!” “战列线战术!!” 邹润没有被如蝗的箭矢吓到,反倒是被马政这神之一手吓到了。 使船队尽量摆成一排,然后将船上的火力集中在面对敌人的一侧,进行最大程度投放,这分明是风帆火炮时代的战列线战术雏形好吧! 但石秀可不管什么战列线不战列线的,他立刻喊人。 “亲兵何在!都来护卫寨主!!” 七八名虎背熊腰的亲兵根本不管邹润多么震惊,在石秀的带领下,他们一人挽着一面圆盾朝邹润聚拢过来,很快形成了类似于一个乌龟壳一样的盾阵,将邹润牢牢地护卫在底下。 其他人却没邹润这样好的待遇,此时官军发射的不仅仅只有火弹和床子弩箭,什么神臂弩、步弓之内的统统都射了过来,猝不及防的水军喽啰损失惨重,原本他们都准备和官军硬碰硬打近身战的,谁料会发生这么一幕。 而且这些箭矢还都是附带着火焰或者火药的。 护卫在邹润右翼的阮小七所部遭受了巨大打击,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向他侵袭而来,船上短时间内出现巨大伤亡,一名战兵喽啰勇敢的想要开弓还击,但是一只木羽短箭猛地一下射中了他的胸膛。 箭矢透过皮甲射进皮肉,喽啰痛得大叫一声,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拔,但是却忘了那箭头还有一道燃烧着的油布条。 肉掌接触箭杆,尚未来得及拔,他便被烫得再度大叫。 阮小七正在苦苦组织反击,眼见于此,正要想上前救护,可下一秒又有一支利箭飞来,准确无误的命中了那人的太阳穴。 那喽啰吭都没吭一声,便瞪着一双眼睛死去。 人虽死,但火势却从他胸膛开始蔓延,渐渐的,身体上的衣服都被烧着了,船只上开始燃起火苗。 也有高飞的箭矢被挂在了船帆上,虽然船帆早早被浇湿浇透,火箭短时间内奈何船帆不得,但那箭头前绑着火药的箭矢却不断产生着爆炸,将原本整洁平坦的船帆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破洞。 阮小七座船上的遭遇只是一个缩影,整个砣矶岛船队都在遭受着这种密集式火箭打击,更别说期间还夹杂着杀伤力巨大的火弹和弩箭。 一片呼痛惨叫声,韩世忠却表现的特别兴奋,他几乎是跳着脚大喊道: “打得好!打得好!” “告诉寨主不用演戏诈败了!快转舵!抢上风头!” 望着其间左侧韩世忠座船上升起的那面蓝旗,邹润嘴角边泛出一丝苦意。 是啊,是不用演诈败了…… 要不是提前准备了应对之策,就马政这么一手,只怕今天这仗立刻就是真败,而且还是真真的大败! 马政啊马政!你千万别犯在老子手里!不然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自己船队到处哀嚎一片,邹润咬牙切齿的暗下决心,接着又蓦然扯着嗓子下令。 “打旗号!抢上风头!” 西北风就在那里,谁都可以抢。 所谓的抢上风头,其实就是使自家船队相较于敌方船队处于风向的上游。 这样做有好处,那就是可以使得己方船只受满风力,立刻具备相对强劲的机动力,即可冲锋,也可撤走。 当然也存在坏处。 己方船只在风力作用下,会朝发生偏向一侧的严重倾斜,这其间需要舵手和缭手密切配合,不然单个船只容易发生侧翻,整个船队的话则容易发生船与船之间的碰撞。 海上不比湖泊和大江大河,海船本就势大力沉,加上又受满了风,一旦发生碰撞,很容易出现一船或者多船的船毁人亡事故。 道理邹润都懂,但是他仍然选择了在遭受官军凶猛攻击的同时,硬是指挥整个船队完成了这一战术动作。 砣矶岛船队的异动立刻被密切关注占据的马政所发现。 当他看见对手在集体转舵时,可把他给吓坏了,连连倒吸冷气。 “嘶!!好贼子!!居然恁地大胆!!” “受了如此重击,竟然还妄图加速插进我船阵之中打近战,贼人好生悍勇!” “快!快传令船队加速避让!!” 马政正火急火燎的命令刁斗上的瞭望手升起标志着避让的旗帜。 但是他身边的一名亲兵却伸手拍了拍他,语气好像有些不确定,略显迟疑的说道: “钤辖,你看贼人是不是在逃走?”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渤海之战(十一)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没错,邹润抢上风并不是要加速冲阵,而是要撒丫子开溜。 砣矶岛船队几乎是贴着官军船队的屁股完成了转向。 虽然邹润的命令头领头目都知道,那就是赶紧加速脱离战场,但处于船队末尾的张顺、张横兄弟却抓住这难得短暂贴身机会,在最后时刻组织了一波反击,尽量朝处于官军尾部的几艘船发射了几轮火箭。 算是稍稍宽解之前只能被动挨打的恨劲。 马政对这一幕初时显得有些迷茫,但很快释然。 他将蒲扇大手狠狠往头上一拍,发出一阵自嘲。 “真是越活越回去,这是极东海滨之地的海贼,又非那横山的铁鹞子,敢和官军真刀真枪见上一阵,已然是有些许胆气了,难不成真能在官军面前走上几个回合?真真是笑话,却才还是太过小心谨慎,险些失了天兵锐气。” 想通了这个道理的马政顿时变得意气风华,当即大声下令。 “升帆加速!全军追击!” 主将一声令下,官军缓过神来,这才发现敌人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跑得这般飞快。 那还有啥说的,赶紧追呗! 到手的功劳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很多官军心里都打着小算盘,以他们往日的经验,凡是贼人都喜欢将值钱的物什随身携带,打仗为了啥?当官的是为了升官,底层的军卒却只想发财。 如何发财? 那肯定是抓住敌人先收缴随身财货,再逼问贼赃呗。 怀揣着这股心思,官军船队里上到将官,中到军卒,下到船工水手,全都卯足了力气,将风帆拽得满满的,在船上上蹿下跳,不住地催促,唯恐被队友抢了先。 而马政在大喜之后也不禁产生了忧虑。 虽然已经打得敌人夹着尾巴逃跑,但是却不能就此罢休。 不管是为公为私,还是于国于己,他都希望一战而定海疆,他之前怕的是海战失利,可现在怕的是贼人受此打击,一朝星散。到时候这三十多条船散得哪哪都是,沿海州县肯定是遍地烽火,到头来疲于奔命,受到攻讦的还是自己。 在这种想法下,马政唯恐贼人消失在眼皮底下,他一心趴在船头观望,连连催促发令,要求各船的速度快些,再快些。 一时之间,渤海之上出现了自盛唐东征高句丽以来再未有过的盛景。 翻腾不息的海水里,足足有八九十条大小船只前追后赶,远远望去,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龙,纵横行进的墨蓝色的海面上。 然而就在这一追一赶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长龙”却慢慢出现了变形,“龙头”仍然是相对固定,可“龙身”却渐渐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澄海军和平海军都是老牌的禁军水军,正是因为老牌,所以他们的船龄也老,船只的情况也很糟糕,木料腐朽、船缝渗水、船底爬满了各种海洋附着生物,如此一来,船速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而从民间强征过来的船只普遍形制和大小不一,船只有新有旧,船帆更是五花八门,这些因素体现在速度上那就是快的是真快,慢的早就和大部队脱了节。 与之相反的,砣矶岛水军船只大多为新买或新造,船只形制相仿,质量过硬。船工们又受过统一培训,船帆和帆索系统经过升级改造,繁琐无用的统统去掉,又加装了滑轮组,并且初时成功抢到了上风,就眼下而言,船速可以说是快慢由心。 呼啸的西北风中,刁斗上瞭望手紧裹羊皮大衣,不断向下传输着海面最新情报。 “官军船队脱节了……” “七八艘小船坠后……” 果然如韩世忠所说,想打接舷战不见得一定要使人去送命诈败,再设伏伏击。 完全可以通过追逐战先把官军的船队拖散! 此举深合教员运动战的要领,邹润听罢惊为天人,当场拍板定下了这套对敌战术。 如今看着明明船速难以企及,但却偏偏穷追不舍的官军船队,他当真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但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邹润一再告诫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还得再吊一吊马政的胃口! “全军减缓船速,别真把官军给甩不见了!” 邹润一声令下,砣矶岛船队的船速开始缓缓下降,马政此时已然上头,愈发追得起劲,看着前方敌船已经遥遥在望的尾舵,他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将过去,于是急忙下令催促。 “加速!船队继续加速!” “发射砲车和床子弩!先击沉前方船只!” 此时落在最后的却是混江龙李俊的船队。 之所以会这样,并非是邹润分配给他的船只太差,而是之前的海战中他的船队被蹂躏太狠。 四艘船中,两艘船的船帆或被炸,或被烧,满是破洞。队船的艉楼中了一枚火弹,舵工却当场去世,万幸船舵没事,但新上手的舵工和缭手配合不洽,船速自然提上不来。还剩一只船相对完好,但是战前邹润三令五申,普通船只得看队船旗号行事,所以这艘船即便能跑快也不敢跑,只得老老实实缩在自己船队里。 马政这边倚仗着手长,又是弩箭又是火弹,李俊再度陷入了只能挨打没法还手的境地,可谓吃尽了苦头。 面对手下喽啰的一片哀嚎,他将牙咬了又咬,死死看着前方一大片帆影里最高的那根桅杆,期待着代表反击旗帜的出现。 邹润站在船尾,手攀栏杆,向后眺望,整体船速已经开始在下降,他也在苦苦等待出手的那个时机。 头顶瞭望手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风声里,几乎不需要转述邹润都能听得清。 “官军又跑散了五艘船……” “一艘八百料大船也落在了后边!” “只有三十余艘敌船在跟进!” 就是现在! “挂红旗!打翻身仗!” 红旗!! 挂红旗了!! 霎时间,整个砣矶岛船队爆发出一阵雷鸣也似的欢呼,阮小五瞪着猩红的大眼珠子,扯着嗓子狂吼。 “转向!反击!” 整个船队都开始向左转舵,缭手们齐聚桅杆之下,七手八脚地操作着轱辘,调整帆面,三十多艘船只以转向六十度这个最大限度的角度开始回身。 这下不再需要维持箭簇阵型了,而是要变运动战为打乱战! 当马政看到前面船只齐齐转向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看对面船只转向不是为了逃跑,而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就猛地一惊。 不经意再回头一看,猛地发现自己屁股后边的船只变得稀稀拉拉,冷汗噌的一下就从头盔下边冒了出来。 “快去问问瞭望手,船队里还有多少船!” “遵命!” 亲兵龙行虎步的去了,很快又龙行虎步的回来。 “报钤辖,追击途中散开了些许,船队还有三十余艘船只。” “快转舵!!避开敌船!!”马政几乎是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只可惜已经晚了,砣矶岛的船队是已经完成降速之后才开始转向,这个过程可以说是无缝衔接,而官军在马政的一再催促下早已将船速攀升到极致。 在急速的状态下想要紧急转向避让,这并非不可能,但肯定会慢,并且容易出乱子。 马政命令发出不久乱子就出现了。 争相转向的官军战船出现了连续的碰撞,有船舷相撞船舷的,除了个把倒霉蛋没站稳,掉下了海里,其余两船士兵只是互骂而已。 但船尾抵住船头,或者船头撞上船尾的,这就不是仅仅有人掉进海里,或者军卒互相唾骂就了事了。 这种情况下,船舵会在顷刻间破碎,失去方向和平衡的船只立刻会在海面打横,甚至是转圈,接着便会发生更大规模的船只连环相撞。 邹润原本担心官军在转向期间会跑掉一部分船只,但是看到这一幕后,他不由得大呼天助我也! 而憋了一肚子气的李俊、张顺、张横、阮小五、阮小七等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化整为零,各自带着各自的小队朝着既定目标狂扑过去。 没说的,依然是以撞击战开头。 砣矶岛的艨艟调整方向,直奔那些意欲逃之夭夭、但却半天没提起速度的敌船,追上去的过程中先对其射几轮火箭充当开胃菜,给敌船上的禁军制造些杀伤和骚乱。 接着再卯足力气,瞅准船舷或者船尾,狠狠撞将上去。 艨艟船首高大坚固,吃水线以上又有铁制撞角,但凡撞上敌船的船舷或者船尾,轻则将其船体破开大洞,重则当场将其击沉。 击沉的船只自不用不去管它,任由船上敌军自生自灭,赶紧调转方向再找另外目标便是。 面对受了重创但却未丧失动力、急于转舵逃走的敌船,艨艟上的喽啰则纷纷嚎叫着从甲板上爬起,在什长、队正或都头的指挥下分成两组。 一组开始远程输出,在船上射出箭矢或投掷标枪,压制敌人的有生力量。 另一组主打近战,先抛出挠钩、伸出勾枪,将敌船死死勾住。再扛着梯子或木板,架在己方船首和敌方船舷之上构建一个临时通道。 借助这个通道,满肚子鸟气的喽啰们持刀拿盾,挺矛突进,争先恐后跳帮过去,开始展开血腥的白刃战。 而砣矶岛海鹘船的目标则是那些因相撞失去动力,或者船速大减的敌船,作为附庸船只的刀鱼船紧跟其后。 和艨艟粗暴直接的打法不同,海鹘和刀鱼选择合而击之。 他们或以二打一,或以三打一,刀鱼船负责散在两侧投射箭支、标枪,吸引分散敌人注意力,海鹘船则展开正面强攻,同样以挠钩、勾枪等物和敌船先贴近距离。 六十多艘船只来回穿插乱战,将这片海域的海船搅动得浑浊不堪,每艘海船上都杀声大振。 不得不说,马政当真是个合格且坚毅的将领,他的旗舰身处船队中间,此时还未有砣矶岛船只突进到他周围,仗打到这个份上,身边不住有将官和亲兵劝说他抓紧时间杀出一条生路,倚仗旗舰体型巨大的优势逃走,但是马政却义无反顾地否决。 “放肆!本将岂是弃大军而逃的无胆小人!” 马政不仅拒绝,反而他还拔刀出鞘,指着身边的将官大声喝骂。 “你们这帮腌臜打脊泼才!睁开尔等的狗眼看看!我军只是稍有失利,将士们都在船上奋勇杀贼,战事尚有可为,再敢言退者,斩!” 言明态度之后,马政下令亲兵击响战鼓。 “传令下去!击进军鼓!挂‘决一死战旗!’” “旗舰向前进发,和敌船接舷!” 从始至终,马政都坚定地认为,应当和敌人游斗和缠斗,避免贴身近战。 但这并不意味,马政不敢打跳帮白刃战。 此刻真的陷入乱战了,但马政慌而不乱,他要亲身作为表率,让这帮海贼知道,甚么叫做西军! 第二百五十章 渤海之战(终)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擂进军鼓,挂决一死战旗,主将大呼邀战。 亲眼目睹旗舰的这副做派,当真激起了大部分官军的奋战之心。 此刻身处海上,离了船就是个死,再加上目前敌我船只数量相当,主将都没退,自己甲胄在身,刀兵在手,怕这伙海贼作甚? 在马政连番手段的鼓舞下,经历过最初的慌乱后,官军竟出乎意料地喊打喊杀起来,说到底还是由于砣矶岛历来低调,没有打出什么名气,导致官军心存轻视,起了再战之心。 “关西儿郎!随洒家破敌杀贼!” 马政一身黑漆顺水山字甲,命令旗舰冲向前方敌船,由于身处船队内部没法加速,撞击是撞不成了,那就贴上去打跳帮战。 “愿随钤辖杀贼!!” 开战之前马政的亲兵耀武扬威,亲兵队里随便拉出一个小兵,都不把其他禁军队伍里都头以下的军官当回事,可一旦开战,这伙人那是真的敢上,真的猛。 说冲就冲,没半点含糊。 亲兵们的战斗技能极其娴熟,不管是刀盾兵还是长枪兵,几乎每个人都额外背着大弓长箭,可以这么说,亲兵队里没有弓箭手,但人人都是弓箭手,甚至还不乏神射手。 此时官军旗舰和李俊的队船相距八十余米,这个距离正是弓箭发挥威力最大的距离。 这伙身披全副甲胄的亲兵无须指挥,先分出数人,手持刀盾,将马政牢牢护住中央。余者全部聚拢在一起挽弓拉箭,几乎不用任何瞄准,开弓就射,并且还是短时速射,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就朝目标船只抛射了五六轮箭矢。 破空而去的箭矢又密又疾,箭矢所覆盖的地方几乎被清出了一片空地,这个区域内的喽啰倒了大霉,有盾牌在手的伤,没有盾牌在手的死,顷刻间便倒下了十数人。 李俊原本有心组织反击和防御,但是面对连绵不断的箭雨,他和喽啰们被压制得根本抬不起头,敌人弓箭又准又毒,露头就是个死,原本船上有将近一百人,如今已经伤亡过半。 望着船板上兀自冒着热气的大片鲜血,感受着脚下的一片滑腻,一股忿气直冲天灵盖顶,李俊恨得咬牙切齿。 “好好好!你这伙鸟人只将俺当软柿子捏,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 “来人!去将万人敌和火罐搬上来!” 哆哆哆!!! 尚且隔着三四米,官军的勾枪和钩绳就搭了过来,看着敌船上无一人冒头抵御,马政和亲兵们哈哈大笑。 “哈哈哈!贼人已经破胆!” “快快将敌船拉过来!靠将上去!杀光他们!” “放梯子,架木板,随我杀!” 直到这一刻,顶盔掼甲的亲兵才放下手中弓箭,转而换上了刀盾长枪,他们舔舐着嘴唇,争先恐后爬上梯子,迫不及待就要跳过去大杀一场。 然而对面空无一人的船舷下边忽然传出一声大喝。 “点火,放!” 三个顶部冒着火苗的陶罐从这伙亲兵头上飞过,然后快速坠落甲板,其中一枚甚至砸在了一名军卒的头盔上。 只听得哐当一声,陶罐碎了。 内部注满的油料犹如天女散花般向四周溅射,巨大的火焰腾地一下爆燃开来,猛烈的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二十多名精锐无比的带甲亲兵全部身陷其中,尤其是那名被火罐砸中头盔的亲兵,整个人瞬间成了一个巨大的火人! “火!火啊!起火了!!” “救命!!快救救我!!” “水!水在哪里!!” 听着熟悉的惨叫声,万幸站在较后位置的马政心如刀绞,那一声声痛呼让他差点背过气去,这可都是从关西一路跟着他的老部下,马政立即下令,所有人都来提水灭火救人。 旗舰上的船工、水手还有军卒,全都拿着水桶幕布围了过来,对着十几个火人就开始浇水。 终于得到机会冒头的李俊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瞅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二话不说,立刻就是两颗万人敌丢了过去。 哐!!!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海面上响起,短暂的白光之后,冲击波将在场的官军全部掀翻,弹片、铁钉和碎石子等物携带着巨大无匹的势能,嵌入甲片,钻进皮革,甚至打烂人体。 顷刻之间,官军旗舰上的站立者被一扫而空。 马政因为站在最外围,身边又有亲兵始终持盾护卫,在此次爆炸中他只是摔倒在地,除了头晕脑涨倒没受到其他伤害,可当他晕头转向地爬起身后,看到眼前的一幕当场就呆住了。 几十人全都瘫倒在血泊里,近半的人被炸的面目全非,肢体残缺,身躯破碎者不知凡几,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断臂,鲜血更是汇聚成细流,甲板上的到处都是,整个旗舰刹那之间已然转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这,这……” 马政结巴了,他从军数十载,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一幕。 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海面上第二声、第三声,乃至于更多的爆炸声不停地响了起来,巨大的火焰更是一道接一道地燃起。 面对官军突如其来的剧烈反扑,其他头领和李俊的选择相同,终于动用了为数不多的杀手锏。 一时之间,官军甲板上不是被一扫而空就是腾起熊熊烈火,手持弓箭和标枪的砣矶岛水军趁此时机纷纷痛打落水狗,开始精准射杀,官军的惨叫声和求饶投降声响成一片,震撼凌霄。 “钤辖!事已不可为,快逃吧!” “就是啊钤辖,兵败如山倒,我军大势已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马政还在傻傻呆立之际,他手下硕果仅存的六七名亲兵围了过来,纷纷聚在他身边劝说,但他们的提辖眼下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面上一片呆滞,恍若未闻。 亲兵们焦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船上却忽然响起一阵喊杀声。 原来李俊见官军旗舰上火势渐小,立刻便组织人手跳帮过来,准备清理战场,夺取船只。 不能再拖了! 内里一名跟随马政多年的虞候将牙一咬,回头看了一看,将目光停留在年纪最轻的二人身上,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等平日素受钤辖恩养,今日到了报答的时候了!张龙赵虎!你们二人带着钤辖先走,其他人随我留下来拖上一阵!” 被点名的二人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说着什么,但是身边的亲兵都在齐声附和。 “你们两个小子快走吧,有咱们这些人挡着,贼人一时会追不上!” “快走快走!不要妨碍咱们老伙计杀贼。” “腿脚快些!莫回头!” 两名年轻西军迟缓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 “保重!” 随即便架着马政就朝船尾跑去,那里有一艘小舢板,最多可供五六人逃生。 看着远去的背影,那虞候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回去别忘了给洒家烧纸!” 然后便带着剩余的五人,义无反顾地迎向跳帮而来的李俊。 此时此刻,邹润也冲杀在一线,他也动用了万人敌和火罐,刚刚解决完一艘船,正准备带人扑向下一艘船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喊。 “官军主将大旗倒了!!官军败了!!!” 这道声音初时尚小,接着便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汇聚成一道强烈的声潮,响彻了整个战场。 越来越多的官军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扭头看向自家旗舰方向,只见原本旗舰桅杆上的“马”字将旗被人狠狠抛下,随即一面“邹”字大旗插在顶端,迎着西风,烈烈飘荡。 “落锚降帆!停船受俘!降者不杀!” 邹润第一个喊出口号,石秀赶紧跟着喊,然后越来越多的喽啰都在喊,胜局终于抵定。 浑浊的海面上几艘被撞沉的船只正在缓缓沉没,海水之中到处飘荡着船体的残骸和淹死的尸体,偶有那抱住木板、浮在水面的敌我双方士兵,正在发出凄厉的求救声。 官军船队里,除了极少数见机得早、果断撤退的“幸运儿”,大多数官军战船果断选择了投降,他们乖乖的将船锚入海,将船帆降落,船只泊在海面。 对此,砣矶岛水军实行一对一接收,扬眉吐气的战兵喽啰越过船舷,分成数组来到被俘获的船上。 一组负责接收俘虏,他们拔刀出鞘,喝令俘虏们放下武器,脱下盔甲,抱着头在甲板上蹲成一片,然后将其捆住双手,分散关押。 一组满船搜刮战利品,金银财物、火药、连带俘虏的兵器、盔甲等物统统搬回本船。 最后一组则是接收船只,只不过接收之前需要仔细检查被俘船只状态,能开走的立刻拔锚起航,凡是动力系统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成功开动的,则统统凿沉船底,为了以防万一,在撤离的时候还会再放上一把大火。 之所这么“败家”,倒不是邹润获此大胜便忘乎所以,而是这一战从上午打到下午,眼下时间已是未时。 冬日天黑得晚,如果不尽快回航砣矶岛,一旦天黑很容易会迷失航行,继而发生触礁或者搁浅事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为了做这些事,邹润甚至来不及统计详细的战果,一直忙活到申时时分,崭新且臃肿的新.砣矶岛船队终于再次起航,背对着落山的太阳,踏上了回航的路途。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结束感言,不恰烂钱 - 水浒:从卖私盐开始 - 希振 对不住各位看官老爷,编辑通知我几万字内切掉,(嗯……第二百五十章的时候让我切书,应该是在说我就是个二百五……)我不想恰那个烂钱,我把这个故事的后续在这一章讲讲,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渤海一战结束,马政不会死,他是历史上忠于自己国家的外交家,虽然这个外交任务很荒唐,但是对于他本来人说应该有个善终。 马政战败逃回登州,宗泽背了此战的大锅,被削职为民。马政也被削职,但是在后期联金灭辽的事件中再次被童贯举荐启用,他和他儿子马扩继续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前行,宗爷爷就不用说了,他的事迹也会名传天下。 渤海之战后,长山北岛的残余船只和禁军被邹润清晨突袭,一网打尽,梁横拒不投降被杀,呼延庆因为擅长高丽语、辽国话和金国话,被杀鸡骇猴,强拉入伙。 至此,北宋在北部海面的海上力量一朝丧尽,由于海军的建设需要很多时间和金钱,所以宋朝一时无力制衡邹润这号大海贼,渤海海域彻底被邹润的砣矶岛水军制霸。 经此一战,邹润亮明旗帜、大张旗鼓竖起自己的大旗,将渤海沿海所有岛屿上的官军据点全部拔出,将较大的岛屿全部占据,开始在大宋国内和大辽国内广泛招收流民溃兵,扩充实力。 依靠海面控制权,在宋、辽、金高丽四国之间,大搞海运贸易,以及南北贩卖马匹、茶叶、药材等物,赚得盆满钵满,渤海王的名声传遍天下。 此时梁山来信,告知武大郎派人送信回来,并在景阳冈打虎,当了阳谷县都头;皇甫端二请许贯中失败;林娘子有喜等事。 而邹润忙于依靠登州和京东东路强大的冶铁业和青铜铸造业,命令凌振和魏定国合力研发出初代火炮,(其实初代火炮很简单,和缩小加厚的铜钟没啥区别,很容易研制出成品,列装部队。)一时半会走不开,便派一个人去阳谷县盯着点武松和武大郎,其他的先放一放。 时间回溯十月份,安道全回江南之后就依靠邹润支付的酬金为李巧奴赎身,并和她成婚。成婚前一日,李巧奴淫性不改,和之前那个通判之子私通,安道全发现,安道全暴露之下杀了两人,十二月份被刺配沙门岛。 此时沙门岛早已被邹润掌控,安道全刚好被邹润救下,一齐被救下的还有很多被冤枉的文武官员,其中比较有名的是王霁,这些人全部被邹润软扣留,留作后用。 根据正史记载,1115年的冬天,会有一只高丽船队来宋国进贡,这些人全部落在邹润手里,里面有耽罗公主女扮男装成高丽学生来宋,其目的是为了给她被下了慢药的父亲和哥哥求医。 邹润当即答应春天就去耽罗国救治国王,此时梁山来信,说林娘子是高龄产妇,胎儿不稳,邹润紧急带安道全回梁山,期间发生潘金莲出轨西门庆,败露之后给武大郎下毒一事,因为有邹润提前布下的暗子,武大郎被紧急送回梁山救治,性命无碍。 从东京公干回来的武松得知兄长没死,开始找齐证据告状,知县不受理,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西门庆临死前为了活命,交出了知县等人贪赃枉法的证据。 不料此事落入西门庆娘子耳中,他家大娘子是个狠人,回头就告诉知县,武松有你的把柄。 武松被火速下狱,在刺配途中被好言欺骗,喝了蒙汗药酒,眼看就要像林冲身陷野猪林一样被打死,邹润出马救了他,武松彻底看破世道黑暗,回去杀了知县一家老小,入伙梁山。 1115年的新年过罢,邹润踏上了三请许贯中的路途,路上途径恩州,进入母夜叉孙二娘的店铺,在这里救下了因含恨杀了蒋门神的金眼彪施恩,然后将孙二娘夫妇这对吃人恶魔杀掉,任命施恩回去替换杨林做买卖。(杨林终于可以重新回到军中做事) 到了大名府才知道,田虎此时已然大弄,他以附庸风雅为名,广纳文士,要准备造反大业,听说许贯中画的画很好,而且文武双全,便派钮文忠带着四威将和李天锡奉命来征辟许贯中,许贯中不肯,钮文忠便要抓他老娘,放火烧屋。 随行的唐斌不肯,出面阻拦,钮文忠便说他要反水,正要痛下杀手,恰逢邹润带着金大坚一行人到,救下许贯中,并以钮文忠为质,换得唐斌归梁山,抱犊山全伙投入邹润麾下,金大坚造出印信文书,邹润一行伪装成换防禁军,大摇大摆回到梁山。 返程途中又遇见花枝被花荣派去沧州打听宋江消息,结果路上被飞天蜈蚣王道人掳掠,韩世忠再次救下花枝,二人暗生情绪。 二月开春,邹润带领一只三十艘船的大型船队,合计五千余人,以耽罗公主和去过高丽的毛家船队人员为向导,正式进军耽罗岛。 安道全妙手回春,虽然救下了耽罗国国王和世子,但是这二人全部丧失生育能力,耽罗国旁系支脉全部被高丽王收买,要求上书自请废除耽罗国名号。 眼看国祚不保,耽罗国国王一咬牙将独女嫁给邹润,要求邹润发誓,要将他和耽罗公主的嫡子立为下一代国王,邹润点头答应,于是邹润名正言顺成为耽罗国国王,然后以类似于“七大恨”的名义,开始向高丽王朝正式发起战争。 开战之前,邹润再次率领船队回到砣矶岛,准备转运一批大量的人力物力到耽罗。 此时宋江在清风山落草,陷害秦明,并打算将花枝强嫁给秦明为期,邹润闻之消息,赶紧带着大部队来到清风山,接走花枝和秦明,返程途中路过对影山,收吕方,郭盛,后为韩世忠和花枝举办婚礼。 继而宋江正式上线,花荣被害的带领清风山一行去二龙山落草,宋江却打听地朝廷大赦天下,主动刺配去江州。 故事回到原著轨迹,宋江收李逵为小弟,酒后题反诗,被下入大牢后,戴宗去二龙山和梁山泊求援,晁盖一口答应,邹润顺势去一趟江南,将黄门山一系收入囊中,杀了催命判官李立,和宋江彻底撕破脸,各自发展己方势力。 邹润安排好宋国诸事,带着上万人马和数万百姓启程耽罗,正式和高丽开战。 战争分为两步进行,首先依靠列装了火炮的强大海军,通过袭击和正面硬刚的方式,将高丽的海面力量全部肃清,获得绝对的海面控制权,然后分为南北两面战略进行。 北部打突袭战,任命韩世忠、林冲、鲁智深、张俊、李俊、几人为方面大将,直接依靠火药爆破炸破高丽都城,实施斩首行动,挟高丽王以令诸侯,在北部以都城为据点,围点打援,给南方行动扛住压力。 南部打则打占领战,邹润亲率大军登陆,攻打南部州县,废除高丽的奴隶制,按照打土豪、分田地、减税负、广科举的宗旨发动群众底层高丽民众加入新的耽罗国,建立高丽新附军,任命呼延庆为主将。 再将高丽朝廷内部的三股势力分而划之,挑拨内斗,经过三年时间,全面拿下高丽国,建立自家的国家。 国家叫啥我想了好几个名字,但是没定下来,原本是等着章节快到之前来个书友投票的。现在看来可以不用了。 而在这其间,北宋的事情也在不间断发生,田虎、王庆、宋江、方腊先后举事,因此北宋无力顾及邹润的发展。 加上北宋后期的政治越来越腐败,宣和年间宋徽宗好大喜功,和童贯坚持布局燕云十六州,搜刮天下民脂民膏,先后两次北伐,均以失败告终。宋国国内盗贼蜂起,流民遍地,邹润一边在高丽高歌猛进,一边从宋国境内汲取新鲜血液,在高丽搞汉化教育,设立六州三十六县,稳定基本盘,操练新式军队,开始联系燕云十六州的辽国汉儿。 宣和四年(1122年),在童贯被四军大王萧干杀得丢盔卸甲之际,邹润正式率五万大军横渡渤海,入主燕京,夺回了丢失了一百八十多年的燕云十六州,向天下宣告他邹润参与到中原夺鼎之战,继而在燕云地区和金国大战三次,三战三捷。 金国为了安抚军队,将战争矛头转向宋国,企图掳掠大宋,安抚军心。 1125年8月,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绕过燕云十六州,进入宋国境内,一路上势如破竹。 1127年,金人掳掠宋徽宗、郑皇、宋钦宗、朱皇后、太子赵谌、宗室及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官员,大量金银财宝,以及10万无辜百姓北返。并册封一向主和的张邦昌为帝,国号"大楚",举国震惊! 邹润先天下发布檄文,宋失二帝,都城被隳,国祚已失,当此之时,身为汉家苗裔,他会与金人不共戴天。 之后主动出战金人,夺回二帝,入主汴京,建国称制,年号大元,谥号元太祖。 …………………… 这就是我整本书的大纲,这就是我想写出来的故事,我为此准备了几个G的资料,大部分都是历史领域内许多知名教授的论文。 我为什么写得慢,一是第一次写这种参照历史史实太多的小说,需要参照大量的人名、地名、典故、数据。我不是历史专业的,这些一是要在网上找,二是要正儿八经看下去并弄懂,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所以根本没法加快速度。 二是自身水平有限,我经常会卡在一个故事节点很久很久,卡文的时候浑浑噩噩,干啥都在想剧情,整个人跟着了魔一样。 三就是生活和工作了,其实我写这本小说完全是因为爱好和责任感,(从起点追过来的那位书友应该明白),如果没有几位铁杆的支持,我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因为笔力原因,成绩太差,写这个根本不赚钱,甚至是赔钱…… 爱好不能当饭吃,自己水平太差,不怪任何人,毕竟年龄也不小了,编辑让切就切吧,过年了,我也得努力工作,好好赚钱,家里还指着我呢。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写小说…… 祝愿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书友阖家幸福、健健康康、财源广进!!!! 谢谢你们!!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