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为父担忧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轻轻放下手中早已凉透了的茶盏,眉间的愁绪,随着夕阳坠落的余晖,又渐渐加深了些许。 又到了该去上院“合家欢愉”的时刻了,可是她今日,实在是连半分、再看到那些嘴脸的心思也没有。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收到镇守西北边关的父亲来信了。 眼下年关将至,都城乱雪纷飞,坐在烧得正好的炭房屋内的她,都觉得寒意侵透皮骨,那在冰为墙、雪为瓦的西北的父亲,又将如何? 西北此时,正际一年中最为苦寒的时节,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收到她托人捎去的、自己亲手缝制的厚衣、棉靴,有没有收到她字句斟酌、殷殷期盼的家书? 若是收到了,为何如此之久都没有任何回音? 月前闻人议,边关战事起。 也不知如今战事如何?两年未见的父亲是否安好? 亦或许,是自己过于忧虑了。 若此时父亲正在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路上,想要赶在年关前、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有一年,他就是那样做的。 实实在在将自己震得如似美梦之中,恍惚惊喜着、抱紧父亲的手臂,半日不曾撒开,很是惹得众人笑话了许久。 “小姐,去上房用晚膳的时辰就快到了,您是否需要换身衣衫再过去?” 水银的贴身丫环红柳,在一旁给手炉装上炭火,一边出声询问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从来就不想去那上院用什么晚膳,但世家大族,规矩森严、礼法严苛,向来就不依谁的心愿为准。 想想回来的这两年间,小姐从一个山里的野孩子,逐渐被调教成了一个世家闺秀,红柳的心里就叹气。 尤其是这每日里,即便小姐心里再不情愿、身子再不爽利,也还是得日日过去,风霜雨雪,早问安、晚陪膳,从不曾落下。 都怨小姐的那位母亲。 听闻其未曾出阁时,亦是颇为爽利、聪慧之人,怎的嫁入这水府之后,竟像是换了个人儿一般,如此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身为长房大夫人,半点撑不住长房体面,整日里无事时、只知缩在自己的房中,恨不能再不出现在谁人的眼前,竟是生生苦了自家的小姐,硬是违着自己的心意和本性,强撑起闺阁千金的范儿。 “罢了,便就这身吧,无须再更换。” 水银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打扮。 这枯坐了一下午,几乎没有动弹,眼下就如此出去,倒也没什么不妥。 反正,她的心思不在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的眼里,也没有她的存在。 何必白白浪费时间? 反倒若精心装扮,只怕是会伤了某些人的眼,又不能顺顺利利地回来了。 不是她水银怕事,而是实在懒怠与人心眼交锋,徒逞无意义的口舌之利。 红柳将装好的手炉仔细地包裹好,递给自家小姐,一边去拿大氅,一边忍不住地叨叨了两句。 “若实在不想去,便随意寻个由头也就罢了。这冬夜冷凛,仔细吹了寒风,夜间又再睡不安稳。” 水银接过手炉,轻轻地拢入袖中,双手捂着,感受着那上面传来的阵阵暖意。 “偶感风寒而已,不必紧张。若不去,平白无故的惹了人厌烦,岂不多生是非?便是走一趟罢了,也不打紧。” 她微微摇头说着。 眼角余光瞥见发间步摇、那长长的金珠在脸颊边晃动,她伸手取了下来,随意地丢在了桌上。 以往不在意的一些小事儿,这会子就格外地令她心烦。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 红柳追上前,给自家小姐围上墨色的大氅,看见她的动作,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上房的老夫人,还真是会变着花样儿地磋磨人。 哪有未及笄、尚未定亲的14岁少女,就发簪步摇的道理? 偏是爱使出这些个小手段,总强行着让小姐簪了,好让人笑话大夫人不懂得调教闺阁之女,更想让这府中上下人等、因此瞧轻了自家小姐去。 却也不知,打了大夫人和小姐的脸,自家脸上又能留得下几分体面? 想到这儿,她低头狠狠地瞪了正蹲身给小姐整理衣裙的沙棘一眼。 沙棘看见了。 她望望红柳,望望桌上被摔得凌乱的金步摇,扁了扁嘴,垂下脑袋。 今日小姐午时小憩醒来,她给小姐梳妆时,习惯性地便把那支步摇给插上了。忘了在自家屋里不能用之簪发的事情。 红柳瞅见她那样子,心里又忍不住地叹气。 自家小姐的日子,本就这般难过了,偏生身边的这位沙棘,还总是粗心大意、毛手毛脚、心宽体胖的。 可惜也没得换。 伺候着小姐一同长大的丫环,就只有自己和沙棘。 沙棘虽性子有些野,却最是忠心不过。和自己一样,待小姐从无二心。 念在多年一同长大、一同伺候小姐的情份上,自己也总是忍着她。 但以后可再不能了。 眼瞅着小姐就要及笄,是个大姑娘了,她若还由着沙棘的性子,那对自家小姐来说,就是祸不是福了。 “沙棘,把防风灯笼拿来。你好好地留下看着院子,仔细各屋里的火烛,别又跑去小厨房偷嘴儿。 若再出了什么纰漏,仔细我饿你三天。” 红柳说完,搀着小姐往屋外去。 沙棘赶紧“蹬、蹬、蹬”地跑出去,提了盏灯笼,再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塞进红柳的另一只手中,然后冲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回了里屋。 红柳刚想训斥沙棘几句,就见自家小姐在微微颦眉。 她知道,定是沙棘那没轻没重的脚步声,招了小姐心烦了。 她连忙闭上嘴,将那灯笼尽量支前,搀着小姐出了屋门。 屋外大雪纷纷扬扬,刚扫过不久的院子,地面上就又积了薄薄的一层。 冷风掠过院墙,裹挟着片片雪花,在院墙的角落里打着旋儿,卷得一些未及清扫的枯枝败叶、又升上院墙,飘向空中,落去不知何处。 夕阳西坠的速度总是很快,往往不及令人多贪看几眼,便将那黑色的幕布,延着天际迅速地拉开。 第二章:老夫人的威风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敛了敛双目。 罢了,终不是久住之地,且许多的事,自己也是做得来的,如今这般也好,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在眼光瞎晃,正合了自己喜静的性子。 红柳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神情,咬了咬唇角。 今日午后,院子里的下人除了自己和沙棘,便都被调走了。 后院管事的婆子说借去别处用用,这一借,便再没还回来。 想必,不到老爷来信之时,这院中,也就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来了吧? 没关系,伺候小姐,有自己和沙棘就够了。还省得被有心人安排下手脚,平白惹了自家小姐的不自在。 想到这儿,红柳心内叹气。 唉,还是在山上好啊,自由自在的。哪像是在这里,整日里被那些礼数拘得人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想想在山上的小姐,那时候一天天的也不知有多快活。 可自打来了都城、进了这府邸,眼见得一日就渐比一日消沉、一日也渐比一日清瘦。 水银不知红柳在想些什么,她在感受着、四周夜影幢幢中,那无孔不入地、透过各种孔隙往人的身体里钻的寒风。 好在这些对于她来说,也没什么不适,她只是觉得心情有些烦闷。 自幼在山中长大的她,数过十年那儿的寒冬,不曾感觉寒冷,只觉白雪铠铠、银装素裹、喜其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而现在,看着这映染了黑夜的白雪,除了让自己心中更增添了几分厌烦之外,竟再觉不出半点美意了。 她目视着前方,无论情绪怎样,脚下始终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地走着。 身后,飘飘摇摇的灯烛,将她的身影拉得扭曲,变长。 待行至上院,门廊下的打帘丫头冻得瑟瑟发抖地、正在不停地跺着脚。 一眼看见迤逦而来的水银,急忙便掀起厚重的门帘,大声通报道:“大小姐来了!” 一边紧贴着门框,感受着屋里透出来的热乎气儿,一边僵硬着笑容给水银行礼。 “大小姐,您可来了,老夫人、夫人都等着急了,您快些进去吧。” 水银微微朝着小丫环点点头,稍稍站定,顿了顿脚,将鞋面和脚底的雪泥顿去一些,便抬脚进屋。 刚跨过高高的门槛,就被屋里的热气正正扑了一脸。 她停住脚步,掏出手炉递给红柳,再由着红柳帮自己解下大氅。 淡淡地扫了眼屋内,才微收下颌,挺直脊背,八风不动地轻移莲步,行至堂中,朝着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夫人揖手行礼。 (当下时代,非特殊场合、特殊人物,一般都为抱拳揖手礼。) “拜见祖母,祖母万安。” “嗯,起来吧。” 老夫人微微掀了掀眼帘,淡淡地“嗯”了一声,叫完起后又合上了双目。 水银知道,老夫人这是对自己来晚了一些在表示不满。 她心中微晒,但面上的恭谨之色却丝毫未变。 她直起身,转个向,依次拜见过左下首坐着的二叔、三叔、和小叔,以及右下首的母亲、二婶和三婶。 和表弟、表妹们一一打过招呼,才移动行至她母亲柳氏身边的空椅中坐下。 屋内很安静。 每日晚,都要上演的这一出,众人即便有再多的话,该说的、能说的也都说完了。 可谁让老夫人就喜欢来这么一出呢?说是人老了,瞧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心里就高兴。 因此,无论谁心里是乐意还是不乐意,除非有事实在来不了,让丫环、小厮通报了的,其余都得乖乖在这个时辰来此汇聚一堂。 眼见众人是来得齐了,老夫人身后的向嬷嬷便抬步上前,恭身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 “老夫人,人都到齐了,一个也没缺。您看,是不是该吩咐摆膳了?” 老夫人睁开眼睛,放下撑着脸颊的手。 向嬷嬷急忙伸出胳膊,垫在老夫人放下的那只手下,由她借着自己的力坐起。 另一边,龚嬷嬷也赶紧侧步上前,扶住老夫人的另一只手,帮助老夫人将身体坐正。 水银低头瞅着鞋尖。 雪是有些大了,这一路行来,鞋面已是有些湿了。 这屋里烧的炭盆有点儿多,显见得鞋面上,就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在袅袅升起。 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老夫人坐正了身子可不是想吩咐传膳,而是要准备训话了。 果然,就听见她那有些尖利、而又故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柳氏!” 水银的眼角余光就瞥见,母亲柳氏那只斜坐了椅子小半边儿的身子,微微地开始发抖。 她移开目光。 老夫人眼瞅着自己这一声招呼,就让那柳氏的身子吓得有些颤抖,心里是既满意,又鄙夷。 满意的是,自己终于把她调教成了个乖巧听话的;鄙夷的是,原来世家大族出身的女人,亦不过如此。 “你那夫君、我那大儿,还是没有书信或物事送回来吗?” 老夫人抬手接过向嬷嬷双手奉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接着问道。 柳氏微微摇头,边摇边往下垂,眼见得脑袋都即将垂到了胸前。 “啪!” 老夫人重重一磕茶盏。 “扑通!” 柳氏已滑下座椅伏跪在了地上。 老夫人半是凌厉、半是嫌弃的眼神,狠狠地盯着地上的柳氏,严厉地训斥道: “柳氏!你也是堂堂的一品国公夫人!我们定国公府的长房大夫人!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 你那夫君,月余未见半点讯息,你竟不知早日派人去寻?去探?去想法子弄清楚底细?就这样一直擎等着?废物一个!” 说完,嫌恶地撇开目光。 转过头,即换上了一副温和慈蔼的面容,对着水银的二叔--水茂德说道: “显瑄啊,今日上差上得如何了?” 水家老二,水茂德,字显瑄。 年底考校过后,本月中才升任了工部的郎中。 老夫人的第一个嫡子。定国公府的嫡次子。 这定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已传了两代,这代的定国公就是水银的父亲水柏。 第三章:离谱柳氏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那时,水柏尚未袭爵,他虽是国公府世子,却并无具体官职在身。 只是经常跟随他的父亲出入沙场,为其出谋划策、随军作战。 偶一日回都城时,那俊伟不凡的容貌,便被柳氏嫡长女——柳栖儿相中,便一意地游说了宠爱她的柳氏家长,为其多番筹谋。 水柏当时,实是无意这门婚事,奈何,老国公爷一门心思地看好柳家许下的各种条件,已拍板应允。 之后,明知水柏并不喜欢自己,大婚前夕,费尽苦心寻来水柏喜爱之物的柳栖儿,就邀约了水柏见面,并持物以胁其迎娶自身。 水柏断然拒绝,甩袖而去。 次日大婚,执意不愿换上喜服去迎娶新娘子的水柏,终是架不住老国公爷的苦苦哀求,无奈地换好衣衫,随着喜驾去往了柳府。 但已晚到了整整一个时辰。 柳父早已知水柏不愿,才会许下如此那般多的交易条件。 岂料,大婚之时,竟仍是被对方迟迟晒了众宾客如此之久,不由勃然大怒。不但拒不开门,还当众宣布要退了这门婚事。 谁知柳栖儿竟自揭了盖头,跑出府,冲上了花轿。 名门千金、世家贵女,众目睽睽之下自奔上轿,顿时让都城众人,大开了眼界。 却不知,离谱的还在后面。 当晚,老国公爷就因病过重,离世了。 老夫人也因此心疾发作,倒于病榻。 偌大的国公府,满院的亲朋贺客,新妇柳栖儿竟不让下人撤掉红绸纱幔、灯笼喜烛,并穿着大婚喜服、头戴钗环金冠,自始至终带着那一脸的胭脂香气,生生地陪着水柏跪在祠堂一晚。 她想用这种方式感动水柏。 却不知,这只是感动了她自己,却更遭了水柏的厌弃。 尤其是,在次日清晨,有众男客前来吊唁之时,柳栖儿竟还保持着这副模样,就这样去了前院招呼来宾。 她觉得,自己已是嫁进了国公府,身为长房长媳,理应亲自接待上门来吊唁的一众宾客,方显大气豪迈、名门华度。 ……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但柳氏教女的名声扫地,柳栖儿自身更是成为了,都城轰动一时的大笑话。 当时水柏年方17,水茂德年仅14。 一府上下,没的没、病的病,水柏又不吃、不喝、不睡地、一直跪在祠堂焚烧纸钱。 直至老夫人十几个时辰后醒来,才吩咐撤下红幔,安排下各种致丧事宜。 待老国公停灵七日下葬之后,老夫人才不再忍气,当着阖府上下所有人的面,摔碎茶盏,将柳栖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长辈要退婚,你怎敢忤逆长辈、自奔上轿? 自奔乃为妾,你不懂? 家中致丧,你不但没有立刻吩咐人及时撤下婚幔、喜幛,令下人们全都换上丧服,自己还不换衣衫、不卸钗环、不净脂粉地出入祠堂?? 女子不见外男。纵是如今风气略有些开放,但你已与我儿当众拜堂,已嫁作他人妇的你,又如何能迎出前院,接见外男? 管事的都死了吗??这府里的男主子们,全都死了吗?需得你个新妇迎男?! 停灵这七日来,你不但是粉妆细描、红唇烈焰、头簪金钗,更是只会、一刻不停地跟在我大儿身后,声声娇唤大郎! 你再看看你那身衣装、发式,你连嫁人前后的衣衫样式有变、发型有换、称呼有别都不懂吗? 你这是想干什么?是想诱惑我儿犯下弥天大错,还是当自己二八娇娘仍待字闺中?? 还是当这里是你们柳家!! 究竟是谁教给你的这些规矩?啊?如此这般连乡野村妇、妓倌戏流的女子都不如!! 你知不知道自己即将是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你们柳家,名门望族、顶流世家,名闻天下令众人不惜挤破门槛、万金求娶的柳氏女竟然就是这般好家教??!! 你知不知道你不但毁了自身清誉,还打了你柳氏一族的脸,更伤了我定国公府百年来的脸面!! 谁给你的胆?啊?? 若不是我定国公府正值致丧,老身我,现在就能命人将你丢去那柳家大门前! 让世人都好好看看,他们精心调教出来的当家主母,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什么德性!! 滚去你的院子!拿刀把你那张破脸给刮干净,再放到碾子上好好地磨一磨、你那令都城笑掉大牙的厚脸皮! 再让老身看到你在孝期之内出席宴会、金钗玉坠、涂脂抹粉,再听到你胡乱瞎嚷鬼叫魂儿,我便一纸休书宣扬全城,看谁还敢上门求娶你柳氏之女!滚!!” 柳栖儿被骂得双袖掩面、涕泗横流、羞愧难当地灰溜溜回了新房,赶紧重新收拾了自己,却又眼见红绸变白纱,顿时又想去找她的大郎哭诉。 直到她的贴身丫环硬生生地拦住了她,方才作罢。 自此,柳氏栖儿被婆、娘两家双双见弃,日子每况愈下。 好在水柏终是履行了婚约,仍视她为妻,好歹是在三年后圆了房。次年水银降世。 而那时的柳氏,别说是当家主母,就是嫡女气度也一丝全无了。 整日里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迈出她那院门一步,除非是给她的大郎洗手做羹汤。 水柏眼见柳氏如此,强忍内心的失望,不愿她整日对着女儿流泪、或胡乱地喃喃,再带坏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又因自己总是常年不归,生怕老夫人厌屋及乌,会害苦女儿。 便在水银两岁时,将之送往愚山深处,自己大师兄——上官雷的所在之地,交由他负责教养,和传授技艺。 水柏没法埋怨继母,毕竟,一个孝字压在头上,而且的确是柳栖儿自己有错在先。 老夫人礼教严苛,贪恋权柄,她生恐大房夫人抢了掌家之权,故而,在抓住了柳氏的把柄后,便往死里批。 柳栖儿自此立不住,水柏也很无奈。 水银回来这两年,老夫人也安排了些眼线在她的院子里,或在吃穿用度上,耍了些花样儿。 水银不予理会。她知道,老夫人的根本之意也是想看看,柳氏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再变个样儿。 毕竟水银就快要及笄了,再不济,身为水银的母亲,该立的时候也仍是要立的。 结果…… 第四章:连失三城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苏总管就准备,豁出去了再求皇上一回,不管怎么样,也得求着陛下先把膳食用了再说。 谁知他刚挪到侧边,还没来得及跪下呢,就听见皇城里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声的:“八百里加急!” 得!他知道,今晚皇帝又是不会用膳了,自己个儿还是想着,一会儿让厨房给炖点热汤来吧。 不过这么晚了,还是八百里急报,如今本朝疆域中,只有西北边关战事未息,难道? 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苏明抬脚就往御书房门外小跑而去。 刚打开门,就见报信的信使策马已狂奔至阶下,正一轱辘地从马背上滚下来,再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掏出信书袋里的奏函,摇晃着身子、双手捧着就往台阶上冲过来。 八百里加急,千里单人行,换马不换人。 八百里加急,别人不能假手,但是苏明可以。 他快步冲下去,一把接过信使手中的奏函,刚转身,又回头悄悄地问了个字:“危?” 信使眼见奏函已被苏大总管接过,心气儿一松、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四脚朝天地倒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听见苏大总管的询问声,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微微地点了点头。 苏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捧着奏函急步跑进了御书房。 只见皇帝敖冽已经站起了身,正望着自己。 苏明赶紧将奏函打开,扫了一眼,就立刻躬着身、低着头,双手捧着呈递上去。 本朝出过利用加急奏报、意图行刺的假信使,自此,信使虽能直达御前,却也不能再直接呈报,必须得苏明验看过,亲自呈上去方可。 敖冽眼见苏明如此,抬手自苏明手中迅速地抓过奏报,先是扫了一遍,再细看了一遍,又将奏函凑近烛火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一遍。 “连失三城!!连失三城!!真是朕的好太守、我大敖国朝的好官员!!真是好样儿的!!” 皇帝面色青黑,胸膛剧烈起伏,一巴掌将奏函拍在桌上,怒吼道: “马上给朕宣:首相施略、四部尚书,速速进宫见朕!”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外间的传旨小太监,已撒开脚丫子冲进了风雪之中。 连失三城!天塌了啊! …… 此时的定国公府里,众人正分男女罗列两桌,安静地用着晚膳。 老夫人在四个儿媳妇的伺候下,慢慢地用着饭食。 大户人家,总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更何况是将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夫人。 忽听院外传来门房呼喊“大事不好了”的声音。 老夫人锁起眉头,重重地放下筷子,不悦地道: “何事在门外如此喧哗?喊他进来回话!” 廊下候着的丫环闻言,急忙掀起帘子,招呼那门子进屋通禀。 发型散乱的门房老头,一身又是泥、又是水,连滚带爬地,进了屋腿一软,就跪着禀报道: “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外间已传遍,西北边境连失三城,且已尽遭屠戮!” 老夫人“唰”地一下站起身,身形忍不住地晃了晃,向、龚两位嬷嬷赶紧上前扶住。 老夫人睁大眼睛,张大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水银听闻门房禀报后,也是脑子里“嗡”地一声。 她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眼见老夫人晕倒,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她便起身,快步走到门房跟前问道: “传闻可有说西北军如何了?” 三城皆失且被屠,西北军……西北军可还好?父亲可还好? 跪在地上的门房摇了摇头。 “城里现在都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各家各户都已派人在四处打探消息。 奴婢只知道连失三城,且被屠戮的消息是真,其他的,道听途说也没个准信,故未禀报。” “你速速去寻外院管事的,让他安排人去街上探听消息。如有准信,立刻回报。” 水银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快速地交代道。 门房将将要爬起身,水银就见外院的管事,正快步地跑进屋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张字条递给了她。 水银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列小字: 敌军绕过关隘奇袭三城,西北军无恙,请府上不必担忧。 落款是苏。 水银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拿起手帕,拭了拭额际渗出的汗珠。 她转过身,将字条递给正快步迎来的四叔水茂瑜,然后走到祖母的榻前,高声地将字条上的字念了一遍。 屋内齐唰唰地、一片大出长气的声音。 这时,府上供奉的大夫也赶了来。 经他一番紧急救治后,老夫人终于悠悠醒转,听闻这个好消息,精神立时便好了许多。 不过,大夫嘱咐,老夫人需得静养几日方可,众人便都一脸喜意、放松地一一散去了。 柳氏本想留下伺疾,但是,老夫人一看到她那泪眼涟涟的模样,就甚觉心烦,便赶了她回去,二房高氏和三房黄氏留下了。 水银早已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院门便立刻轻声吩咐道: “红柳,你速速和沙棘收拾行李,将我带下山的银票,分别缝进我和你的亵衣,银袋里装些散碎银两。行囊里,带着的物事越轻便越好,天一亮,我们就出城。” “小……小姐?” 红柳刚随小姐进屋,正准备帮小姐换鞋,就听到了这声吩咐,顿时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家小姐。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西北军无恙吗?小姐为何还如此着急? 还是说小姐终于忍受不了这府上的压抑气氛,要回山上去了? “不必多问,照做即可。不得泄露任何消息。” 水银摘掉身上的大氅,随手扔在椅子上,转身坐回榻上,满含警告意味地,对着红柳说道。 一进冬日,父亲对外防守的那个延国,就特别的不安分。每每都要趁着大风雪天,几百或上千兵士,轻骑突进,四处入关进入本朝劫掠烧杀。 弄得边关将士和百姓皆苦不堪言。 那么长的边境线,守不好守,防不胜防。之前听闻边关起战事,就是本朝疆域内的村镇,又遭了那些强盗的袭击抢杀所致。 本朝敖国和他们延国,之前还一直开着边贸,指望与他们互通有无,缓和边境关系。 谁知,他们竟还不知感激,此次居然大举犯边屠城!!这已是多少年未有之事了? 水银只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点乱。战事一起,父亲就算现在无恙,但他肯定也是要去迎击延军的,这数冷寒天的。 还有本朝那被延军屠戮的三城,亦不知还有多少伤者。 她习得有医术,或许,能帮得上些忙。 医乃贱业,父亲和师父都叮嘱过她,不要让都城之内、尤其是老夫人知道,故而,回来这两年间,她从未在人前展现过分毫。 而离开了都城,应该就可以派得上用场了吧?前线需要医者,她得去! 一旁的红柳见自家小姐一脸严肃,便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拿出替换的鞋子,蹲身给小姐换下脚下那双、被雪泥污了的绣花鞋。 小姐做事一向就是这样,只需要她们听,不需要她们懂。 她本已是早就习惯了的,只是之前过于吃惊,才忍不住动问了一句。 现在,心内再有疑惑,也不敢开口了。 水银没管红柳在做什么,她坐在榻上,手指不停而又快速地、轻轻地在腿上连连点着,脑子里的念头转得飞快。 父亲曾是皇上的伴读,可以说他们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是不错。 否则,以将门世家出身、三代执掌兵权的水府来说,早该上交兵权,或是低头缩脑、关门闭户、小心度日了。 哪里还能像自家的父亲这般,大权在握、执守一方、定边国防了? 水银不是太懂他们那代人的交情,但是她只要知道,皇帝仍然对父亲信任有加即可。 今晚苏大总管的突传字条,就能说明皇上的心思。 皇帝这是想要稳定父亲的大后方?还是怕她们水府受了惊吓,老夫人会出变故?皆不得而知。 不过那些于眼下并不重要,皇上能在百忙之余还想着安稳水府,这份人情她水银是心领的。 而这个年关,父亲肯定是回不来了的,那么,她正好可以趁机离开都城。 一是她从无有嫁与人妇、囿于后宅的想法; 二是,她想和父亲一起分担家国的重担。 三城连失,敌军凶狠,父亲此时一定在想办法如何打退敌军,夺回失城。 所以她得立刻赶往西北前线。 山上学医十数载,不能白白憋死在这都城,做一只--只知四方天空、无用武之地的小家雀儿。 而自己一旦去了前线,她就能放开手脚,一是能救人,二嘛,谁说医者只会救人? 面对敌军,她不能手刃,却能放倒比手刃更多的数量,没准,就能在父亲夺回三城的战役中,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家中虽无子,但女儿亦可胜如男。 水银想定,便站起身,跟着红柳和沙棘快速地收拾起来。 …… 第五章:离家出走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一夜暴风雪,睁眼满城素。 天色将将见亮,西城守门的兵丁睁着惺忪的睡眼,冻得哆哆嗦嗦,在刚刚打开不久的城门边,正强打精神地站列着,就见六匹快马上驮着三个男子模样的人,快速地冲出了城门。 其中有一个兵士,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又被飘进领口的雪花给冻得缩了回来。 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这大清早的,赶死去啊?” “又胡咧咧!人家三人六马无重负,轻骑飞奔往西北,分明是那有志儿郎,听闻城破,舍家赴难去也。你怎可胡言乱咒此等好儿郎?” 另一守门兵士,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乱说话的这人脑袋上,继而望着那顶着寒风、即将消失在雪晨中的三人的背影,眼神里忽然充满了羡慕和敬佩。 “惊闻噩报边关起,舍家弃业赴国难。都是血热男儿身,祈愿关山再重逢。” 城门处,之前让开道,现在慢慢出城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那位拍人脑袋的兵丁,闻言扭转头就朝向那群人的方向,寻找着刚刚出声之人。 可惜,并没有看清是哪个人说的,更没有见到类似读书人一般的儿郎。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此时满心升腾起的感动与热血沸腾。 他挺了挺胸,迎着那风雪,将身子站得标杆般笔直。 他相信,自己也终有一日,能赴关山再与众热血儿郎相逢而笑。 …… 天未亮就从角门悄悄溜出定国公府、男扮女装的水银主仆三人,赶了西城马市一个大早,选买好六匹快马后,便打马飞奔出了都城。 在到达城外十里亭处时,水银勒住了马缰,俊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停了下来。 “沙棘,你回山上去,无命不得出山。” 水银待马身停稳后,对着也匆忙勒马的沙棘说道。 “小姐?为什么要赶奴婢走?您去哪,奴婢也要跟着去哪!” 沙棘忽闻此言,大吃一惊,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诧异地问道。 几乎和自家小姐同步勒住马缰的红柳,闻言也同样吃惊地望向小姐。心中很是纳闷这是怎么了?小姐怎么就忽然要赶沙棘走了呢? “10、9、8……” 水银没有回答二人,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茫然一片的前方,开口查着数。 “小姐!” 红柳惊呼出声。 她知道,小姐一旦开始查数,若十数之内,未照小姐的吩咐去做,便会自此主仆情断,形同陌路。 这时,她看到已经狼狈落马的沙棘,正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朝着小姐磕头,再看看连眼神都不曾挪动半分的、冷面无情的小姐。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沙棘耳听自家小姐查数就跌落下马,叩头求情,却闻那数数之声不停,终是咬了咬牙,翻身跳上马背,扔下空马的马缰,打马狂奔而去。 水银听到马蹄声,停止了继续数数,翻身而下。 牵着两匹空马,走上前将沙棘扔下的马,一并牵住后,才问向红柳道: “你可是想不通,我为何要在此时遣走沙棘?” 红柳跳下马,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小姐虽然习得一身出类拔萃的神奇医、殓两术,但并不像自己和沙棘一样自幼习武。 此去关山重重、路途遥远,为何要在此时就将沙棘遣回?多留一个人保护不好吗? 水银抖了抖马缰,再认真地看着红柳说道: “沙棘忠心耿耿,性子却十分纯良、爽直、跳脱,且十分不耐拘束,处处总是觉着聪慧,很能自作主张。 此一去,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都是前路渺渺、危机四伏。以她的那性子,必将闯下大祸。 我不想用你的、或是其他任何人的性命,去垫付在她的成长之路上。” 这是师父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话。 两年多前,师父病重。 水银记得,那天晚上,师父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其中,就有关于如何安置沙棘的。 师父说:如果她要安于后宅、嫁人生子,沙棘可护她一生周全; 但如果她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则必要将沙棘留在山中、或将其远嫁他乡,必不可带在身边,引祸害人。 师父说:成长之路总是艰辛而又漫长的,她要耐得住心性、放得长眼光,一步步走稳自己决定好要走的路。 师父说:她虽然身体康健,却与习武无缘,遇事不要急躁,要注意平和心境,切忌钻那牛尖角。 要学会敞开胸怀,笑看天下。 那晚师父说了很多很多,几乎是一刻都未停,甚至到了最后,是一边咳着鲜血,一边仍然在喃喃叮嘱着。 师父最后是握着她的手,含着笑容,带着对尘世与她、无限眷恋的眼神,离她而去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最深地理解了师父常常教导的一句话: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她纵有回天之术,亦换不回师父多留这人间一时半刻。 现在,她就要奔赴沙场,去渡有缘之人和想办法渡无缘之人。 离府之前,她房中已留书,此行无牵碍。 当然,她在给父亲和老夫人、及母亲她们分别留书中有一件事是说的一样的,那就是,她回山上了。 因为,按照她的想法,她是想混进那所失的三城之中,看还有没有幸存者能够挽救,看还有没有机会给敌军下毒制造混乱。亦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之举了吧? “小姐……” 红柳呐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为沙棘向小姐求情,可小姐一旦做下决定的事情,那就是谁都劝说不动的。 但是她更舍不得和沙棘分开。 她比小姐大两岁,沙棘比她小一岁,她俩都是被小姐的师父捡上山的孤儿。 自小便一直陪伴着彼此,习武、强身和长大。 如今冷不丁地就要分开了,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红柳的心里难过得很厉害。 水银看了看红柳通红的眼眶,想了想说道: “红柳,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如我和你打个赌吧? 如果一刻钟之内,沙棘无视我的命令,自作主张地半路返回,意图一路悄悄跟着我们。 那么,有再多想劝她留下的话,你都给我咽回去。 如果一刻钟后,她没有回来,我就准你快马加鞭去将她追回来,如何?” “小姐此言当真?” 红柳闻言,顿时喜极而泣地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小姐。 水银冲着她微微颔首。 心下却思忖:看来不仅仅是沙棘天真,红柳也是一样的天真。她们两个,书读得还是太少了。 水银虽然自己极少下山,但愚山中的书房,却是如同藏书阁一般大得离谱,里面堆积的书,恐怕皇宫内苑的藏书楼,都不及其三成之数。 那是师门无数代人、几百年来累积的心血结晶。 也是她在山中打发漫长时光中,最好的去处。 想着那些日子,再想想就要奔赴的沙场。水银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抓出精饲料,挨个儿地给马嘴里喂了一大把。 再取下水袋,趁着里面的水还没来得及完全结成冰块,自己饮了一口,每匹马儿喂了几口。然后翻身上了马。她觉得,沙棘应该就要来了。 “小姐……” 红柳眼见小姐上马要走的架势,忍不住地喊了一声。 一刻钟还未到,虽然只差了一点点,但没到就是没到。小姐怎么就要走了?难道小姐想说话不算数不成? 可就在红柳撅起小嘴,准备抗议的时候,耳边已听到了风雪中传来的马蹄声。 她顿时明白:沙棘回来了。 果然,十几息后,就见沙棘快马奔至近前,看见她们俩,还在那儿高兴地扬起手大叫。 “小姐!红柳!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我!哈哈,原来你们还在这儿等着我啊?亏得我先前还想着,偷偷一路跟着你们呢。” 红柳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沙棘却没有注意到。她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就跳下马跑到红柳面前,刚要说什么,就被红柳一把揪住了耳朵。 只见红柳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冲着自己说道: “沙棘啊沙棘,你怎么就是这么不争气呢? 平时在山中、在国公府,由着你胡闹些也便罢了,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小姐是什么心情?你怎得还能如此不听小姐的命令?我行我素? 你回吧,我也帮不了你了。” 沙棘捂着被揪的耳朵,刚想呼痛就改成了大大地疑惑: “怎么又要我回去?你们不是在这里等我的吗?为什么又要赶我走?” 红柳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吧,沙棘就是这样,只管自己怎么想的,听不进别人说的。 “小姐说你不会听她的话,会自作主张、擅自行动!这话你听懂了吗? 你做到了,恭喜你做到了啊沙棘!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滚回山里呆着去!如果再敢不依小姐的命令,私自下山或者做出什么令小姐不喜之事,此生莫说是小姐不容你,便是我,也定与你割席断交,永生不念!” 红柳说完,恨恨地丢开手,一拍马背,腾身而上,“驾”了一声,便驱马朝前疾驰而去。 两行滚烫的泪珠,从眼角飞进了风雪之中,倏忽不见。 第六章:剪径小贼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此时才回头,深深地看了目瞪口呆、怔愣原地的沙棘一眼,也跟着打马离去。 待她俩行至较远处时,才听到终于回过神来的沙棘、在身后传来的一声声,撕心裂肺般地哭喊声。 水银心道:抱歉了沙棘,待我归来之时,必与你挑选一门最好的婚事,让你风光出嫁。 现在,就且暂忍离别吧。 …… 风雪中,主仆二人一路疾驰。 换马不换人、晓行夜宿,以最快地速度赶往边境。 五日后,正策马奔行在一条山道上的水银,忽然勒住了缰绳,俊马长嘶人立,方才停住。 红柳的马一时收势不及,前冲了数步后才被勒停。 她正待问小姐发生了何事,就见到前方不远处,有棵粗大的树木,半斜不斜地歪倒在官道上,正正好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一路,尽管她们赶得很急,但雪天路滑,山道险隘,小路亦难行,又恐遭遇意外,所以还是尽量在沿着官道奔行。 但官道有宽有窄、有顺利的,也有难行的,这不,在这条比较窄的山侧官道上,就出现了倒木拦路的情形。 红柳正欲翻身下马,前去处理,就见小姐冲自己打了个稍待的手势,她便顿身不动,戒备起了周围。 水银则是凝眉注视着前方、和两边山林里的情况。 那边斜挂拦路的树干周围有不少明显的脚印;两侧稀疏的树林里、树干树叶上的积雪很少;有的树干上还留有完整的雪泥脚印;而林子里的雪面上,脚印看起来也有很多。 思忖片刻后,水银拨转马头,声音沙哑、仿佛男声一般提高了些音量说道:“回山下住一晚,待明日再走。” 红柳立刻打马跟上。 谁知道绕过一个大弯后,没跑出多远,就见小姐勒马跳下了马背,迅速牵住两匹马的缰绳,钻进了道边的山林。 这儿,已经出了拦路之木那一片的视线范围。 红柳这儿是有三匹马的,她也赶紧拉住它们的缰绳,跳下马,跟了上去。 水银没往林子里走进去太深。 估摸着,就算官道上有人望过来,也不会被看到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她回头对着跟过来的红柳说道: “红柳,你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在那棵倒塌的树木左右两侧,树上、树下各埋伏的有两人。 你去把他们处理掉后,再传讯号给我。注意安全,切勿大意。” 红柳立刻点了点头,松开三匹马的缰绳,飞快地消失在了树林里。 水银则走过去拽住那三匹马,将五匹马的缰绳都拢在一只手上,再慢慢地牵着它们往外走。 躲进来,是避免落单的自己,万一被人发现,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慢慢地往外走,就是她在估算时间。 按照红柳的身手来算,这么一点儿路,等她慢吞吞地挪到官道上,那边就应该能解决了。 果然,还差几步远就上了官道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鸟鸣声。这是她们主仆间特有的传递信息的法子。 水银两手分握缰绳,翻身上了一匹马的马背,引领着剩下的马儿跟着,驱马前行。 到了之前被拦路的地方,只见树干已经被挪移到了一边,四具男性的尸体,摆在了树干的旁边。 鲜血流淌得到处都是,在雪白一片中,非常扎眼。 红柳从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直接落在了马背上。 将马匹整理好,主仆二人策马离去。 “小姐,您是怎么发现的?” 红柳挠了挠头,此时才追问道。 她知道自家小姐心细,观察力也一向较常人更加敏锐。但之前自己都没有发现树上藏着的人,却被小姐个没有习武的人发现了,她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水银听到红柳相问,微微侧头,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红柳就是这点好,一旦有命令下了,无论心里有多少疑惑,都会立刻执行,不会先想着满足好奇心。 师父教导过她们:遇事胆大心细最重要,要多思考、少顾虑、多查前因后果、少好奇。 要是每每水银令下,红柳都先问个东东西西,那么,这样的丫环,她也早就不要了。 “那树干的周围、以及两边的林子里,虽然脚印不少,但很明显只有四种; 那四种里,分别有两种,最后停留的位置在左右两边的各一棵树下。 那片树枝上的积雪虽少,乍一看,仿佛像是被大群人埋伏时而震落的。但其实,那些树干上留下的几个雪泥脚印,是由下而上的、完整的。 也就是说,树枝上的积雪,其实是被人故意用力跺下来的。谁设埋伏会故意把雪震落好让路人察觉? 你还记得山脚下,路边那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客栈吗?” 红柳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接道: “堵路只是为了让行人能调头去住客栈。 故布疑痕,也是为了恐吓过路者,让过路的人以为周围埋伏了很多人。而那些贼人真正想动手的地方,其实是在那间客栈里。” “嗯,所以树干旁边留守的人只有四个,而脚印却故意踩了那么多,并且做出一副有大量人手埋伏在那儿的样子。” 水银说着,微微颔首,肯定了红柳的推测。 “哈,那我就没做错了。我把那四个贼人的尸首摆在道旁了,您看到了吧?相信应该能起到点儿警示后面路人的作用。” 红柳得意洋洋地邀功道。 她就说嘛,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击杀令? 如果对方是因为穷得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做剪径行为的小毛贼,小姐就不会特意用上处理二字。 而且她下手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身手完全不像是丝毫不懂武功的、农家出身的人。 只不过,那点儿身手在她面前,完全不够看,所以她才没留意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当时只一心想着,小姐既然下了击杀令,那么,自己就无须考虑太多。 “做得很好。” 水银微笑着冲红柳点了点头,毫不吝啬自己对红柳的夸奖。 其实发现道路被阻、而她观察到情况的时候,就可以下令让红柳将埋伏之人格杀,但是,她当时并不能确定埋伏之人身手的高低。 那时候,根据地上、以及树干上脚印的深浅,只能看出那些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庄户。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在动起手来的时候,自己不会成为红柳的累赘,就选择了先调头隐藏,也为了蒙混一下对方。 红柳被夸得不好意思,红了红脸,眼珠转了几圈后问道: “小姐,那咱们今晚是不是能早点进城?早点休息?我这身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这三天来,她们晓行晚宿,几乎就是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连吃的、喝的,也几乎全是在马背上啃着干粮、嚼着冰块解决的。 自己的身体还吃得消,可小姐的身体却肯定是撑不住了。 “好。”水银闻言点头。 她知道,红柳这是在心疼自己,这份心意她领了。 “翻过这座山,正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前面的杏城,咱们今晚就在那歇脚。顺便大吃一顿,好好地慰劳、慰劳你。” 水银笑着对红柳说道。 这条路,她没有走过,但是打小,师父就在她的房中挂上了、都城到西北边境之间最详实、最精细的舆图,她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不会把路走错。 师父说,看着地图,就会感觉父亲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但师父不会想到的是,就是那副地图,让她从小就在心里插上了双翅膀,就等着能飞过那些距离,飞到自己父亲的身边。 眼见夕阳沉坠,两人终于赶到杏城。 守门的小校官,看了看手中的西北军将佐腰牌,双手递还给将令牌交给自己的、那位书童模样装扮的少年后,立刻对着马背上另一位、长得丰神俊逸的公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挥手示意放行。 水银冲着那名小校官微微颔首,然后打马快速地进了城。 这枚腰牌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本是为了方便她,在愚山和都城之间互相行走时用的。 因为不合理,更怕被御史或者什么有心人发现,揪了父亲的小辫子,所以水银从来就没有使用过。何况,她也没有私自下过山。 直到这次离家出走。 “嗳,我说,张校尉,这名西北军将领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儿太小了?没听说西北军出过这么一个小将军啊?您也不细细地盘查盘查?” 有名兵丁凑近了正望着那位公子进城的背影、有些出神的校尉问道。 “嘘……瞎嚷嚷什么?” 不等校尉发话,另一名兵丁就拉开他,低声地训斥道: “那一看就是哪位将军家的公子。这定是听说西北边关出事了,私自拿着令牌急赴边境,准备报效朝廷呢。 你是得罪得起将军?还是得罪得起那位公子?就算你敢得罪,但人家可是图着保境戍边、与敌人拼命去的,你瞎嚷嚷个什么劲儿呢?” 被他训斥的那名兵丁听罢,顿时慌了,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赶紧道: “是我该死!是我胡说八道!” 接着,转头望向城内的方向,嘀嘀咕咕着: “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咱既然当了兵,就该轰轰烈烈地上沙场、痛痛快快地杀贼寇,总比整天扛着这把破枪、守着这破门,要强得多了。” 第七章:冒然出头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校尉收回了视线,回身正好听见他嘀咕的这些话,不由低声厉喝道: “胡说什么!站好自己的位置,当好自己的兵,看好咱们的城门,才是你该想的事!” 然后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转换了语气说道: “当了兵,谁不想上沙场?谁不想与敌人兵刃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纵然是刀斧加身、马革裹尸、死不还乡,但那又是何等的畅快淋漓? 可是,沙场兵有沙场兵的用处,咱太平兵也有太平兵的作用!只要有着这一腔抱效朝廷之心,哪儿不能发挥咱们的作用? 尤其是现在! 咱们这儿,可离着那被破掉的三座城池也不太远了,最近总有些可疑人员在进进出出。 咱们必须把眼睛睁大,好好地把这城门给看牢了,可别再让敌军偷了袭,带累得满城百姓都没了生路!” 众兵丁闻言,齐齐挺身应是! 校尉鼓舞完手下的士气,自己心里却是长叹不断。 想到那三座无辜的城池,他就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他们这些当兵的再悍勇、再敢死,也架不住当官的双手一举、就投降啊。 他又望了望城内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希望自己终有一日……不,是希望自己能尽早地看到,那位小将军的回归。 还那么的年轻啊。 水银和红柳自然是不知道这些。 她俩进了城,就跳下了马背,随意地寻了家较大的客栈,将马匹都交给店小二,嘱咐精心照顾之后,就开了间上房,住进去了。 红柳接过店小二送来的热茶、热水,交代小二快点端上好饭好菜之后,便用脚关上了房门,一手将茶壶放在桌上,一手将热水盆放在洗脸架上。 “小姐,您要……洗漱一下,卸掉妆容吗?” 红柳看了看进屋后就坐在桌边、正在闭目养神的小姐,迟疑了一下问道。 水银微微地摇了摇头,眼也不睁地说道: “待沐浴之时再说吧。” 她现在不太想动。 这几天确实是有些累得狠了,且即使身着厚厚的冬装,两条大腿的内侧,还是被马鞍磨得痛得厉害。 而且出门在外,处处都不安全。过早地卸了伪妆,万一被人瞧出自己是个未婚的女子,可就不太好了。 虽然为了赶路方便,她的妆容并没有化得太精细,只改了发型服饰、草草涂黑了些外露的皮肤、裹紧了前胸、以及描粗了眉毛。 但师父说过:谨慎,就得从最小的细节抓起。往往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那些小小的细节,却常常是最致命的。 想着这些,感受着腿上火辣辣的灼热痛觉和酸痛的腰背,水银心里盘算起了路程和日子。 快到了,就快要到了。 不一会儿,小二就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打来了一壶温热了的酒。 红柳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做打赏,并交代了让他准备洗澡的热水。然后将饭菜放在桌上。 水银等店小二高兴地离开后,先用银针将饭菜都一一试过,然后再每盘闻了闻、每样轻轻地、细细地品尝了一点点,确认无毒后,才招呼红柳坐下。 主仆二人斯斯文文,但速度都很快地食用起来。 酒没人去动。 水银会喝酒,但从不贪杯。且出门在外时,更是滴酒不沾。 待得用完饭食,没过多久,小二就将洗澡的热水送了上来。 红烟去调水温,水银放下手中的书籍,这是她离家之时,带走的唯一一本书。 见红烟已经将水温兑好。 水银缓步上前,刚刚解开外袍,就忽听堂下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水银迅速地将外袍重新穿好,倚去窗边,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红柳则飞快地闪到了门边,也竖起耳朵倾听。 “这位老丈并不是在下推倒的,是他经过在下的桌边时,自己突然就倒在地上,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声音有些粗犷的男人高声喊道。 “胡说!明明就是你推倒的,不然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倒?偏偏就倒在你的旁边?”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现在先别管谁弄倒的,是不是先找个大夫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对啊,先救人要紧吧?” “把这人看牢了,别让他跑了,店家,赶紧帮忙找个大夫来救人吧?看这老丈的样子,再不救,恐怕是活不成啦。” 其余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店家赶紧吩咐店小二,跑一趟医馆去请大夫前来的声音。 水银想了想,示意红柳打开房门,自己则走了出去,站到了二楼的围栏边,敛目下望。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两眼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花甲老人。 痫症! 水银见状,快步下楼,一边急声说道: “老人家这是犯了痫疾,大家让开些。店家,帮忙找块布巾,横拦在他上下牙齿之间,防止他咬了舌头,不要塞进去。 顺便给他头下垫些软物。 红柳,去将患者的头部保持侧向,防止呕吐物堵住呼吸管道。” 周围的人一听,倒下的老者居然犯的是羊痫疯病,立刻纷纷往后退开,生怕被这怪病传染了自己。 又见边说话、边下楼的是个年轻的后生,便有人嚷嚷: “你这么年轻,能一眼就看出是那种疯病?别是瞎蒙的吧?我分明见到,是那人撞翻了老人家。” “对对对,你不会是和那撞人的是一伙的吧?想帮忙平事儿?” “你说你,这么年轻,还仪表堂堂、俊雅秀气,一看就是世家贵族出身,怎么可能是大夫?” “就是,冒充什么不好?非得冒充个大夫?浑身上下哪儿看都不像,你可别瞎治,把老人治出了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 “切,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怕麻烦呢?富贵子弟,闲来无趣拿着咱们穷人逗逗乐子,不是常有之事?” 这时,店小二跑回来了,后面跟了几位衙役、和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大夫。 店家倒是没听那些人碎嘴,而是依少年郎所言扯下片衣角,拧了几下,横拦在了地上老人的牙齿之间。 他也害怕老人出事,现在甭管是不是疯病,也不管年轻后生说的对错,光看那老人抽搐的模样,总归是先堵了嘴没错。 红柳的速度也快,自家小姐话音一落,她就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双手扶住患疾老人的头部,并将之微微抬起偏向一侧。 红柳和沙棘跟着小姐治疗病人久了,早已不会嫌弃肮脏或者酸臭什么的了。 那时候,小姐的师傅总是往山里弄回奇奇怪怪的病人、或者奇奇怪怪的尸体,不是让小姐绞尽脑汁的想法医治,就是要小姐详实剖验寻找死因。 多脏、多臭、多恶心的,小姐不嫌弃,她们两个丫环也就跟着一直打下手。 刚走下楼梯的水银,一见有老大夫来了,便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应周围人的话,只安静地站去了在一旁。 医者善容。 水银的师傅不但教会了她精湛的活人术,也教会了她神奇地验尸和易容之术。 师傅总说:艺多不压身,既然她无法习武,那就多学学有关医术上的事,无论哪种都好。 现在,就算她没有化得太精细,她也相信,没人能分辨得出她真实性别来。 此时就见那老大夫急步上前,看到病人牙齿之间的衣角,抬手就要往里塞。 “不可!” 满以为老大夫稳稳能医治才站去一旁的水银,一见到他的动作,立刻沉着嗓子出声阻止。 老大夫抬起头循声望去,见出声阻止自己的是个年轻后生,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个小娃娃家家的懂什么?不堵住他的嘴、压住他的舌头,他就会咬伤自己!到时出了事你负责吗?” 水银上前两步,凉凉的视线望着老大夫道: “此老者乃患痫疾,口中吐涌白沫,若依你之见堵口,沫痰之物何出?必将倒灌以封气窍!” 老大夫闻言一噎,旋即又大怒: “黄口小儿!老夫行医数十载,远近闻名,痫症、癫症所见甚多,何需你在此指手划脚?站到一边安静旁观,否则,老夫便使人逐出你去!” 水银右侧后站着个青壮年汉子,这时悄悄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 “那是经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邸的旁大夫,你这小兄弟,可别出言顶撞他,若将他惹恼了,必讨不了好去。” 汉子身侧的一名老者也闻言跟着低劝。 “你是远道而来的吧?出门在外,莫管闲事,痫症死不了人,一会儿就缓过来了。莫因此得罪人。” 水银听言,侧身向那两位好心人抱拳微微致谢。 是啊,痫症虽急,却也死不了人,之前自己处置得当,过不了一会儿,地上的患疾之人应该就能清醒如常。 自己此时的确不宜多言,她还有路要赶,致谢后,遂脚下微退了半步。 被称之为旁大夫的人,未再闻那年少儿郎出言顶撞,满意又得意地“哼”了一声,招呼道: “来两位帮忙搭把手,将患病之人的上衫褪去,老夫这就要为他施针。” 店家和店小二赶紧上前帮忙。 红柳就松开手,退到自家小姐身边。 旁大夫见患者裸露出前胸后背,便打开医药箱,取出针灸包,准备给患病之人施针。 第一针,就取向印堂。 “慢着!” 第八章:明辩病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见状,忍无可忍地一大步上前。 “痫症急发时,先应醒脑开窍为主,以手厥阴、督脉及足少阴经穴为主。 内关穴,为心包经络穴,可调理心神。水沟、百会穴为督脉穴,后溪穴,通督脉,督脉入脑络,故,针刺可醒脑开窍。 涌泉穴,为肾经井穴,可激发肾气,促进脑神的恢复。 您先取印堂,接着是不是再取鸠尾、间使、太冲、丰隆这样的枢穴? 那是两次发作间歇期的治疗手法,您行医数十载,怎会不分?” 水银迈出去时,身旁的青壮汉子,就伸手扯了一把,没扯住。 眼见旁大夫望过来,赶紧缩回手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旁大夫望着那黄口小儿,一指虚点着他,浑身气得哆嗦,形状比之地上的患病之人,也不惶多让了。 “你……你……” 他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吐出两个你字后,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想反驳,突然就发现自己理屈词穷了。 但是不辩解,岂不就证明自己是个庸医? 那如何了得? 可他之前的确是想取印堂、间使等穴位的。这…… 没等旁大夫找出回辩之词,周围的人见他哑舌,便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均质疑起了他的医术。 旁大夫急了,站起身,怒喝: “老夫活人无数,痫症治疗无数,便是用此取针之法!你一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只凭翻了几日闲书,竟就敢在此胡言乱语,耽误老夫为患疾之人医治,其心可诛!” 说着,抱拳冲周围拱手环施一礼道: “老夫在此杏城行医数十载,医术了得、声誉极佳,今日竟被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后生,出言冒犯、欲毁老夫医誉,请诸位明眼鉴证,并将之驱赶出去,莫耽误老夫救治。人命关天哪。” 围观的众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不约而同露出了疑惑之色。 那年轻后生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这旁老大夫声誉良好、口碑上佳。 这……这要他们怎么做? “这是谁家的年轻后生?小小年纪,竟对医术掌握如此之精准,果然后生可畏也!” 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外响起。 随之,门外走进一位白眉长髯、红光满面的老者,身穿御医官袍,身后跟着两名带刀侍卫,稳步而来。 待行至近前,才将视线落在老大夫的身上。 “少年郎与你辩医症,你却只会用名声、口碑压人,依老夫所见,你……徒有虚名!” 旁老大夫顿时“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如捣蒜,呐呐不成言。 他就算不识眼前的老者,也识得那一身院判官袍,那是他一直以来努力和学习的目标啊。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院判老者见那旁大夫只磕头已不敢再言,遂背负双手环视众人,开口言道: “老夫乃本朝太医院左院判,列位若有对老夫言语有异议者,可上前理论。” 众人一时被老者气势官威所慑,加之此刻心中也皆有了分晓,便都不再出声言语。 人群中,有一人的脚步在悄悄后移。 突听一声断喝: “红柳,拿下他!” 正低着脑袋想悄悄溜走的人,忽听这声响,抬头就见那少年郎的目光正直视着自己,心知暴露,立刻拨开未及反应的人群,拔腿就要往外冲。 红柳已提步飞身,兔起鹘落,一脚踢中那人的后背,将之几乎踹飞出店门。 她自己则借那一踹之力,一掌拍在桌上,凌空翻转,落地,踩在欲挣扎而起的人后颈之上。 那人努力挣了挣,却丝毫使不出力,眼见挣脱不得,便强掩慌张大叫: “因何拿某?” 左院判示意身后刀已出鞘的两名侍卫,将刀收起,自己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出声拿人的那名少年儿郎。 水银见状,便冲着左院判抱拳躬身一礼。 “恕某冒犯,此人行迹可疑,能否让某之仆从、出手一验?” 老者闻言,双眼里的兴味更浓,点头应允。 水银见允,便冲着红柳开口道: “红柳,卸去他左臂衣袖!” 众人就见那被唤红柳之人,弯腰拽起脚下之人的左臂,一把就将对方的衣袖整个扯了下来。 一条蜿蜒的蜈蚣刺青纹,便展露在众人的眼前。 “延国细作!”有人惊呼。 “打死他!”有反应快的,已经去找长凳。 “打死他!打死他!” 离得近的已经暴怒地吼着,冲上前去就挥拳踢脚。 红柳乍一见那刺青,眼睛顿时瞪圆,脚下就要一个用力将细作踏死,忽见自家小姐抬手冲自己作了个手势。 她恨恨地挪开脚,将那细作交给扑来的众人,遁出身形。 延国,就是此次大举犯边、连屠他们敖国三座城池的凶残恶敌! 敖国百姓,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众人扑上去,用拳打、用脚踢、用鞋抽、用牙咬…… 水银则趁乱悄悄上前,拔出了地上患痫疾之人嘴里的封堵之物,迅速施了几针,然后将人拖到墙角之处贴躺着。 院判老者没注意到少年郎的举动,他眼见那细作就要自此断了气,忙招呼自己那两名侍卫上前阻拦。 不是他不忍心见其死,而是这样的细作,必须要交由衙门,将里里外外、尤其是同伙审个清楚。 待得这一团乱哄哄安定,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细作,让衙役带走之后,地上的患疾之人业已清醒,恢复如常。 院判老者此时才想起寻那少年儿郎,却已是踪迹全无。 最后只在其下塌的那间房屋内的方桌上,看到两张字迹豪迈、飞扬、洒脱的药方。 老者看着那针对阳痫和阴痫不同的药方,先是眼中不断地绽放神彩,接着便又连连跌足、叹息。 自古敝帚自珍,医术亦是如此。 这年轻后生之前就坦坦荡荡地说了细致的医治之方,如今又大大方方地将详尽药方留下,足见其心性胸襟了得。 这才是高人风范、医德上品。 只可惜了,如此上佳的医术,比之自己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却竟缘悭一面。 …… 没料到院判会给自己下了如此高评价的水银,救治完病患,乘着混乱,在柜台那儿书写完药方,回到房间留下后,就背起简单的包袱,下楼小心地避出了乱哄哄的客栈。 看过的病症,必须留药方,是师父一直以来的教导。 师父说过:敝帚自珍只会让道路越走越窄,八面开花,才能令技艺升华,水银一直深以为然。 走出不多远,便见到已牵着马在等待自己的红柳。 她走上前,问道: “可有给客栈结清?” 红柳点头。 “我牵马前,有把一锭银两弹进掌柜的袖口里。” 水银夸赞道:“做得很好。现在,再去寻一家客栈吧。” “小姐,还寻客栈?不怕那院判大人追来吗?”红柳好奇地追问。 水银笑看了她一眼。 “那是院判,又不是无赖,明知我不愿与他攀扯,又岂会紧追不放?大人,是有大人的气度在的,不会做那么自跌身份之事。” 主仆二人边说边向前走。 红柳见四下无人,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小姐,您是怎么知道那人……” 说着,伸出左手,拇指和小指指尖对接,中间三指成爪勾样,抓了抓。 水银注意到她的动作,嘴角噙起一抹笑意,轻声地回答。 “你怕是忘了我师父说过有关延国的事情了吧?延国人擅使弯刀,所以不仅虎口有茧,食指和中指的最末节之间,也容易有茧。 另外:他们男子自幼便有单穿耳眼的习俗,且所佩戴的耳坠皆又大又重,耳痕就会十分明显。 虽然之前那人有将泥土之物糊在上面,但是,身上、脸上太干净,唯独耳垂处有块泥,岂不是很奇怪? 最主要的:他不该一见院判大人就想跑,或者说,是想去通风报信?” 红柳顿时恍然大悟,一拍巴掌,压低了声音叫道: “那奴婢也知道了。本朝男子梳发上梳一半成髻,而延国男子则是全梳成髻,难怪奴婢当时就觉得,他脑袋下半部分的头发有点不太顺眼。” “对!” 水银笑着冲红柳竖起了根大拇指。 “有进步,出来这几日,你愈发仔细了。” 红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头皮。 “小姐,明明雷老爷都有教过的,奴婢一时忘了,您还夸奖……” 话说小姐的身边现在只有自己在守护,自己不知道更加谨慎小心,反而还处处忘事,可要怎么好? 正说话间,已是到了另一家客栈的门前。 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告知尚有上房,俩人便进去了。 这一夜很安稳。 那院判大人果然没有派人来寻,水银的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世上怪人很多,她之前虽然言之凿凿,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那老者会不按常理做事。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她起身洗漱完毕,见红柳已将店小二送来的早点摆放好,便坐去了桌前。 却又忍不住在想,三城破而被屠,因此太医院才派人急赴边城的吧? 亦是朝中应有之意。只不过…… 第九章:失地收复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只是希望不会再遇见,水银实在不愿在此时,与官方的人物多有接触。 想着再有几日就能赶到的边关,她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复杂、既想快马加鞭,又想磨磨蹭蹭。 反倒没了出门时,那一路疾行的迫切心情。 接着又想到:如果混不进所失的城池,她将去哪里?直接去找父亲所率领的西北军吗?然后呢? 军营不入女眷,那她就得想办法混进随队军医的行列里去。 只是怕到时,万一被父亲给认出来,就会将自己打包送回都城。 毕竟自己的化妆之术再精细,只怕能瞒世人也不会瞒得过自己的父亲大人。 何况……混进军医行列,是不是还得躲着点儿那院判大人?那大人是要去西北的吧?或者,就在挨近三城的哪处驻扎?如果是后者就好了。 红柳发现自家小姐吃着早点正在走神,遂歪着头问道: “小姐,城门已开,咱们可以启程了。还有几日便能到了吧?咱们得赶快点儿,那样就能早些见到老爷了。” 水银闻言回过神。 是啊,就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父亲了,现在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先见到人最要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大不了,如果真进不了失城而要直去西北军的话,她就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而不是军医行列。届时那么多的男人堆里,父亲总不至于再把自己给认出来了吧?哼! 想到这儿,她不由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不久后,主仆二人再次上马赶路。 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忽然就见城门外,远远地冲过来一匹快马,马上的信使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书函,一边兴奋地大声叫喊。 “六百里加急!三城被西北军收回!!” “六百里加急!西北军收复失地,重创延国大军!” 人群沸腾了,全城沸腾了。 “太好了!失地收回了,收回来啦!” 有人瞬间泪流满面。 “终于收回来了,西北军好样的!水家军好样的!” 有的人蹲地痛哭,还有的人抹着脸大喊。 “回来了,回来啦!” 有人抱着身边的人使劲欢跳大呼。 “这么快啊?我还准备弃笔从戎、投奔水家军去呢。”居然还有书生在遗憾叹息。 脑袋上就被好几人、拍了好几下。 “越快不是越好?再说了,水家军才不会要你这等傻书呆!你还是回家安心读书,以期来年报效朝廷吧!” “……” 各种欢呼声、呐喊声、鞭炮声、鼓乐齐鸣声,纷纷响起。 一早让开信使的水银,回首望着这一瞬间比年节还要热闹的杏城,听着那些议论和欢呼声,嘴角忍不住绽放出一抹最绚烂的笑容。 父亲,好样的! 女儿为您骄傲,为您自豪! 周围的欢呼声此时已齐刷刷地汇成了一股声音。 “西北军威武!水家军无敌!” “西北军威武!水家军无敌!” 正在马背上,与有荣焉的水银,突然冷汗涔涔而下。 心念电转间,水银一撑马背,双腿回缩,立于马背之上,摇晃了几下站稳后,扬声高呼。 “收复失地,乃圣上有德,任人唯贤!圣上威武! 重创延国,乃天命所归,上苍庇佑! 敖国无敌!敖国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连连高喊,一边跳下马背,向着皇城的方向,磕头叩拜。 周围欢呼的人闻言,先是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赶紧跟着朝皇城方向纳头便拜。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失地、重创敌军,可不就是上苍庇佑、天命所归? 是皇帝陛下会识人、会用人!否则怎么就会将西北军,交给神勇的水柏大将军率领呢?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跪地叩首,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声呼喊。 忽有几道杂音响起。 “你这黄口小儿,马屁精,瞎说什么?分明是水柏大人立……” 有几人跳出来不服气地喊。 瞬间就被不同的人,捂住嘴拖去了一边。 这年头,有傻子,不过好在也就有聪明人。 待这“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响彻全城的时候,水银终于抹去额头的冷汗,猫腰躲进了路边的一个小茶摊内。 为臣不易,为将臣则更不易。 纵然圣上与父亲私交甚好,但自古皇家无亲情,何况友情? 父亲守御边关已是十分艰苦,若再招惹了圣上的忌讳,水家满门,必难逃大祸! …… 敖国皇城内,正值壮年的帝王敖冽,听到“六百里加急!失地收复,延国被重创!”的声音,刚激动地站起身,就又听见一声声山呼海啸般的、喊苍天庇佑、自己万岁等等的声音,不由搁下御笔,快步走出了御书房。 水柏!好样儿的! 西北军!好样儿的! 朕就知道,你们是不会让朕与朕的子民们,失望的! 听着那些声音,望着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各色人等,皇帝负手站立,难掩心中的激动和热血澎湃。 跪在一侧喊完万岁的苏明苏大总管,也高声地喊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果真是天命所归,苍天庇佑啊。” 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着帝王的面色,再小小声地提醒道: “皇上,您高兴归高兴,可得仔细点自个儿的身子,可不能太激动了。” 皇帝抬脚轻踹了他一下,随后“哈哈”大笑道: “若每日皆是喜报,朕的身体又何惧之有?你是生恐西北军收复失地过快,引起朕内心的忌惮了吧?” 说着,望向遥远的、湛蓝天空下的西北,长叹一声道: “朕会疑天下人,都不会怀疑水柏!他要有丝毫的反心,当年就可一举称帝,根本轮不到朕! 想当年…… 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你这奴才,赶紧滚去通知中书省,拟个犒赏三军、以及安顿那三城的条阵出来! 朕要与军、与民同乐!” 苏明顿时一个头重重磕下,大声喊道:“陛下圣明!” 然后飞快地滚远了。 皇帝“哈哈”大笑。 心里却道:小明子这是生恐君臣离心,社稷不稳啊。 可小明子哪里会知道,当年,自己要人无人、要兵无兵,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太子,还要日日面临君父质疑、兄弟迫害等等、处境非常艰难的时候,就是伴随自己一同长大的水柏,毅然投奔,并立下永不背叛的血书,帮助自己一举拿下了帝位。 为帝王者,当有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心胸和气度。 这是他敖冽的父皇常常挂在嘴边的。 虽然,他的父皇没有做到,但是自己,能! 这些人啊,就是想得太多了。。 …… 同样想多了的水银,正坐在茶僚里慢慢地饮茶。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各种念头。 失地已被收复,父亲安好,她是不是还要继续奔赴边关?去了做什么呢?真要混进军营吗? 一定会被父亲发现吧?然后被赶回都城,或者送回山里的吧? 自己就快要及笄了,父亲也一定会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了吧? 怎么办呢?她既不想回去,更不想嫁人啊。 越想越愁,一路来时的冲动和热血,此时已逐渐冷却。 一股茫然不由地从心底升起。失地收复了,对于沙场,自己想要再有贡献,还得绕开父亲,究竟要怎么做? 水银放下茶盏,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忽地想起客栈中被自己识破的细作,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立刻低声问向身边的红柳道: “你可还会说延国语言?可还记得他们的风土人情?” 红柳闻言睁大眼,莫名其妙地回问: “自小就被雷老爷教授我等的技艺,岂会轻易地便忘了?奴婢熟着呢。” 小姐的师父,被她们一干子下人都称呼为雷老爷。 而自打她和沙棘一入山,每每需要她们学习什么的时候,雷老爷都会说: “想要活得好,就得多学。书籍知识学不进,你们就多学些技艺吧?出了门,也能护好你们小姐和自己。” 对,雷老爷把什么都管称技艺。 水银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微微抿了抿唇。 师父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地、往她们几个的小脑袋里,塞进各种各样的知识。 如今将要用到时,才知师父他老人家,是多么的具有远见卓识、且用心良苦。 “那你去把所有的马匹都卖了吧。顺便买些玄色的男子粗布短袄,我就在这斜对面的那家客栈里等你。” 红柳点头,起身,迅速地去执行。 她感觉自家小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但她能做的,就只有执行。 主仆二人在杏城多呆了三天。 一边与民同乐共庆,一边互相对照着彼此的记忆,重新熟练了脑海中关于延国的资料,并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之后,才徒步出了杏城。 水银知道,做下这个决定,她人生的路将从此改写。 也知道,做为一名细作,未来的路将是如何艰难与危险。 但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出来的、帮助父亲的办法了。 要想父亲和西北军一直平安无事,要想敖国的百姓不再经历战乱之苦,只有将敌人先一步挡在国门之外。 医者,总是在弥补。 而她,现在就要用这弥补之法,起断源之用! 第十章:女儿当报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打定主意的水银原本想着,卖掉马匹,想办法在半路混入行商的队伍,到时再让红柳弄到通关文牒。 可才出了城,她就意识到,此法不通。 现在大战刚刚停歇,边关一定严禁通行,自己企图蒙混出关的想法,行不通了。 她思忖良久之后,才确定,只有一条险途可走了。 西部边境线,是以敖国和延国之间,一条横亘的大山主脊为疆界的。 以杏城的地理位置来算,西北边关在这条大山的前三分之一处。 杏城直直向西对应的方向,靠近那座山的中部。在杏城向右,去往西北边关方向,有三城,就是那所失的三城。 关山除一条主脊外,还有散落的或高或矮的群山,以及,平坦之处。故而,整条疆界上,很有几处大的关隘,以及山与山之间,也有峡谷。 此次敌军绕过西北军镇守的捍山城,就是从谷中穿行矮山,再杀出。 偏生那三城的太守,正好在第一城巡防,一见敌军攻城吓软了腿,举手就降了。敌人再利用他,打开了其余二城。 但凡拖延一下,三城也不会那般轻易便被拿下。 这些,都是水银在赶路的途中,听闻百姓们言谈中得知的。 而根据她记忆里的地图显示:出了杏城后,向左偏斜,还有俊城和堂城。过了那两城,再有一天的行程,便能到那座山延伸出来距离杏城最近的山脚下。 水银决定走这条路线,然后,徒步翻山。 翻过去就是延国。 师尊给她在书房里悬挂的那张地图上,包含有山那边的一小部分。 她记得师尊说过,那山里常有猎户出没,或是想逃过边关重税的商人冒险通过。 所以,两国都常常会派出兵士,在那山的两边巡逻。 水银觉得,那样的话,山里必定就会有小径,而且没准现在两边都忙于战事,根本不会再有兵士巡逻。 即便有,自己主仆二人,在那群山密林之中,也是极其容易隐藏的。 她不会去找那些峡谷之路。出了这次的失城之事,那些但凡能过人过马的关隘,必会严防死守。 想到这儿,水银吩咐红柳掉头回去,重新买了两匹马过来,二人才赶往她决定好的方向。 俊城和堂城的守卫,见到这二人亮出西北军的令牌,就立刻放了行。虽然这两城并不在西北军的防守范围内,但现在,谁会愿意为难持此令牌之人?没准人家搜索逃军、或是捉拿细作,搜到这儿来的呢? 至于持牌之人的年纪?那重要吗? …… “小姐,这边没路,要不,奴婢再去远些探探?” 红柳向山上探寻了一段,便转回到山脚边,对着自家小姐汇报道。 又是几日的疯狂赶路,终于到了这座大山的山脚下,水银坐在一棵大树下喘息,红柳负责探查路线。 听到红柳的汇报,水银沉吟片刻后,问道: “你刚走之路,可难行?” 红柳回答。 “越往上去,雪层越厚。而且灌木杂草较深。那些树木也比较高大,林中有些阴暗,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 奴婢没向上走出太多,怕小姐有危险就先回来了。” 水银抬头看了看天色。 她俩在堂城就换上了猎户的粗布短袄,昨晚宿在最靠近山脚的那处村落里,今日一早赶路,到了这儿,眼见太阳就要西坠。 没有找到小径,显然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她们偏离了方向。 昨晚借宿的村长家,村长看到西北军的腰牌,极是热情。所以她没敢问路,唯恐引人怀疑。 真正往这个方向走的西北军,岂有不识路的? “休息一会儿,找棵大树,我们今晚在树上过夜。” 水银说着,指了指脚边的包裹,继续道:“别忘了撒药粉。” 要进山了,她们必须准备充足。 在路过俊城和堂城时,水银便制作了大量的、防各种蛇虫鼠蚁等的药粉。 红柳闻言,没有休息,直接走过来拎起包袱,转身进了林子。 马儿早已被放生。 水银揉搓着腿,缓过赶路的这股劲儿后,便努力地站了起来,踩着脚下的杂草和积雪,顺着红柳的足印往上走。 两腿有些颤颤微微的。 虽然一路走,一路都在上药、针灸,可大腿的两边内侧,俱早已被磨破。 伤口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复原,又反复磨损,此时,明显已经能感觉到亵裤上湿迹斑斑。 她咬紧牙关,脚下虽慢却未停。 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仅仅只是开始,没什么大不了的,更苦、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小姐,奴婢背您吧?” 很快处理完毕,回转来的红柳,见到她的样子,急忙说道。 水银就摇了摇头。 锻炼,得日积月累。 自小在山中长大的身体,在都城闷闷地呆了两年,没想到已经变得如此娇气。她得抓紧时间,赶紧恢复身体的记忆,将体质给全面提升上去。 看着抽刀就要替自己开路的红柳,水银开口阻止。 “不要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我能行的。” 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巡逻兵?或者因饥饿进山的猎户?自己的猜测也未必都是准的。 万一被人发现痕迹追上来,那就麻烦了。 红柳闻言,只得在前头带路,一边频频回头看着自家的小姐。 见她每一步行走都甚是艰难,不是抓着灌木,就是扯着枯草,几乎是用挪的在向上走,眼泪几乎就要掉落。 “小姐,您为什么要选择走这么一条路?您不怕死吗?” 水银知道红柳问的不是这条山路,而是即将成为细作的路。 关于自己的决定,在俊城时,她就悄悄地告诉过红柳了。 “活着,总有一死。能用一身所学,为敖国、为父亲,起到点帮助,总好过囿于后宅,无声无息地死去。”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后再接着道: “或许,细作也会死于无声无息,但是,还是有所不同的。” 红柳闻言,脱口而出: “平静的死去和……被众人打死?” 由小姐的话,想到之前在杏城时,自己脚下那名细作的凄惨下场,红柳竟生生地打了个寒噤。 她自己是无所谓,怎么死都行,可是小姐……难道真的要那样死去吗? “别想太多,你忘了我在咱们衣领里备下的药?鸠毒虽然痛苦,但时间极短。” 每次换套衣衫,水银就会让红柳把包好的鸠毒丸,转移到要穿的衣衫衣领上。 只要不沾水,鸠毒丸就不会化开。 同时还用了一层最细密的布料包裹着,能快速转移,或者防止长时间接触到皮肤时,引发毒性。 这些,都是她在决定了走这条路后,制作完成的。 听师尊说过,死士都是这样的。 自己要做的事,也算堪比死士了吧? 水银说着,喘了几口气,边拽着枯草向前,边继续说道: “红柳,现在,你还有机会离开。别担心我,我自己一人也是可以的。” “小姐!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红柳几时怕过?小姐生,奴婢生;小姐死,奴婢先亡!红柳是不会离开小姐的!” 红柳一听自家小姐居然这样说,立时急红了眼。“奴婢不是怕死,是怕小姐……” 水银微微地笑了笑。 “罢了,是我说错了话。你的忠心,我一向知道。只是不忍万一哪一天,你就随了我去。” “奴婢愿意!” 红柳红着眼眶,拍着胸脯说道。 水银停下脚,认真而又严肃地看着自家的忠仆,郑重地说道: “红柳,你要知道,以后莫说是小姐我,便是你,也再不能嫁人、生子,过平凡的日子了。 即便日后你对哪位儿郎动了心神,也得离着对方远远的。 若你控制不住,小姐我会先下手除掉你。你要想清楚。” 红柳笑了。 自家的小姐就是这样,丑话总是爱说在前头。 但是,她也清楚,小姐并没有在跟自己开玩笑。 若果真有他日,自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小姐她,的确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就是她的小姐,她发誓一生一世效忠和保护之人。 一个既善良,又狠决;既宽容,又严厉的人。 她非常喜欢这样的小姐,一直都是。 “不劳小姐动手,若红柳胆敢不忠,必先自裁。”她笑容甜美地回答。 然后一指前方几步远外的大树道: “小姐,到了,我在那棵树上、树下都撒好了药粉,我送您上去。” 说完便退回几步,在小姐身前蹲下了身。 水银强忍住内心的酸涩,伸手搭上红柳的肩膀,身体趴伏上去。 这么好的姑娘,自己却要拉着她,向死而生…… 红柳将自家的小姐背负到大树的中间,放在一根粗壮的枝杈上,然后歪着头问道: “小姐,您的亵裤被血浸了吧?奴婢下去生堆火,您还是换下来吧?伤口要抹药的。” 虽然小姐穿着冬服,但背负她的时候,自己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手下有些滑,有些抓不稳。 她就知道,小姐的伤口,定是又破得狠了。一时心疼得厉害。可前路…… 第十一章:向死而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摇头,也未多言语,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粉,倒在手心里,靠着树干,伸直腿,抹进去。一股钻心地疼痛直冲脑门。她闭了闭眼,咬牙强忍着撑过去。再对红柳道: “无碍,出血并不多,已经停止了。天就要黑了,现在生火,会吸引别人的注意。红柳,从现在起,咱们就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了。 忘掉从前,忘掉都城和府邸,一心只当自己是延国人。只有咱们自己都相信了,别人才会相信,明白吗?” 说完,抽出手看了看,只见上面血红一片,便掏出布帕仔细地擦拭了,再将帕子收回袖中。 另一边的红柳同,听到自家小姐这样说,便重重地点头。可小姐手掌上的血色,着实刺痛了她的眼。 她撇开脸,想了想,翻开包袱拿出两件厚袄,递过去道:“那您就把这袄子垫在伤口处吧,不然湿湿冷冷的,该病倒了。” 水银还是摇头。 只接过了厚袄盖在了身上。 “抓紧时间休息会吧。山林里,大意不得。穿太厚了会行动不便。” …… 随着夜色渐浓,山林里,传来接续不断地狼嗷声。 听方向,正在朝着主仆二人所在之地接近。 水银睁开眼,迅速就着树杈上蹲起身,从袖中摸出一瓶药粉,递给身边同样被狼嗷声惊醒的红柳。 红柳接过,蹬着树干跃下了树,打开药瓶围着树身的地面撒了一圈后,再跃了上来。 这是虎骨粉,在堂城药铺时,特意采购的虎骨磨制而成。 十几息过后,水银就透过树木的缝隙,借着雪地的反光,看见隐隐绰绰、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在茂密的灌木丛间,一双接着一双地出现。 虎骨稀有,一经有售,多半就很快卖出。 她好不容易才在堂城采购到一块,但并不新鲜。 凭她所学的验骨知识推断,至少放置了有三年之久,眼下,能不能吓退狼群,还未未可知。 若是其它季节,她还会更有把握一些。 但眼下乃是隆冬,狼群正饥肠辘辘。 她们所在之地离山脚不远,狼群显然是饿急了,想下山寻找猎物。 这样的狼群,只凭着三年前的虎骨粉……她心里完全没底。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水银努力摒住呼吸,保持着身姿一动不动。她希望那些虎骨粉,能将狼群吓跑。 跃上树后,便蹲在水银右方树干后的红柳,早已抽出背后的长刀,同样摒住了呼吸,但蓄势待发。 随着一身长长的狼嗷声响起,树丛间出现了十几头,精瘦而四肢有力的大灰狼。 有一匹明显比其它同类高壮些的大狼,缓缓渡步上前,围着主仆二人所在的大树,沿着红柳撒下的、不大的虎骨粉圈,耸动着鼻子转了一圈。 然后仰起头,再四下里猛嗅。 糟了! 水银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在身上、树下,撒臭艾的粉末了。 血腥味…… 那匹头狼分明是嗅出了什么,它在确认! 就在这时,她的双眸和头狼的双眼,正正两两对视。 被发现了! 头狼张开满是獠牙的尖嘴,一声短啸冲口而出。 随之,几匹狼就扑进了虎骨粉圈,向着树身跃来。 好在,主仆二人呆得树杈离地面比较高,狼群在下面扑跃着,却远远够不着。 水银立刻松开汗湿的、紧扣树身的手,从怀中摸出两个药瓶。 先打开一瓶,倒出两颗黑丸,扔进自己嘴里一颗,递给红柳一颗。 看着红柳吃下去后,再打开另一瓶。 咬了咬牙,将里面的药粉一点、一点沿着自己身前、对着狼群的方向,洒下去了半圈。 她珍藏多年的宝贝啊。 制药难,制毒更难,制出无须服用、闻之一丝一毫、即短时见效的毒粉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瓶,还是她在山上时,经由师傅亲自监督、手把手教会她如何制作的。 毒材极其难取。 几年了,唯得这一瓶而已。 可她再心疼也知道,仅仅躲在树上,是不会让狼群死心的。 果然,随着头狼发出的又一声短啸,狼群就开始堆叠。 水银在心里开始默数:“10、9……” 两匹健壮的大狼冲上前,两只前爪钉在大树的树身上,两条后腿斜斜地支在地上,搭出一个坡度。 再一匹沿着这个坡度冲上,再两爪嵌进树身,后腿分别踩着下面两匹狼的肩膀。 此时,已距主仆二人的距离不远。 水银打出手势,制止了红柳下扑的动作。 她在等,在等药粉起效。 虽然,她也不知道,药粉放置了几年后,还会不会再有奇效,但现在,只能赌。 第三匹狼随之冲上后,后腿一蹬,就跃上了大树最底下的一个树杈,随势直立而起,就要扑上。 水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它的喉腔。 她没有躲避,而是紧紧攥着拳头在心里继续默数:“2、1!” 獠牙险险地擦过她的鞋尖,向后仰去。 就听“扑通、扑通”的倒地声连连响起,随着离她最近的那匹狼翻身掉在树下,然后按着距离的远近,一匹接一匹的狼摔下或倒下,昏迷了。 水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冰冷一片。 红柳抬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两把额头上淌下的汗水,跳下树,提刀就要将这些饿狼砍死。 吓死姑奶奶了! 这就送你们上西天! 又被自家小姐阻止了。 “把它们弄远些就好,别让血腥味招来其它的猛兽。” 水银对红柳说完,才一屁股坐下。伸直了双腿。 她的心脏还在“砰、砰、砰”地狂跳,她得缓一缓。 可怜也被吓够呛的红柳,还得想法子将这些狼给扛去别处扔掉。 …… 天一亮,迷迷糊糊了一夜的主仆二人,就再次出发了。 遇沟过沟、逢水淌水; 走得过就走,走不过就或爬或攀; 吃,生的; 饮,冰的。 睡,迷糊的。 水银一路比照着阳光、树木、苔藓、雪迹等,不停地判断着方位,对照着记忆中的地图。 九日后,终于来到了相对较矮的一处山峰之上。 红柳找了一个由大大小小石块连成一片的地方,挨着块最大的石头的背面,掏出了个雪窝子。 水银就窝在这个雪窝子里,闭目养神。 一会儿,就要准备下山。 这里,是最后的分水岭了。 红柳很快就拎了一只放过血、剥过皮、掏过内脏、处理干净的雪兔过来,递给自家小姐。 这是她在远处就收拾利落的,防止留下血腥味。 这一路上,小姐总是在小心地避免留下痕迹,就连这个雪窝子附近,她也是让自己,边走边将二人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了的。 可无论有多么的麻烦,红柳都从来没有过任何异议。 她知道,出门在外,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所以,现在的她,也学会了多多动脑、多多向自家的小姐学习。 水银听到红柳回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当视线触及到她手里拎着的雪兔时,努力坐正了身体。 掏出袖中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地摸了摸。 这种奇怪的刀具,有一整套,是师傅特意为自己打造的。 以前学习的时候,用的都是师傅的。 而自己这套,还没有机会用在真正要用的地方,从带下山后,一直被她小心收藏着。 此次临出门前,她带出了其中几柄体形小巧的,本是怀念和防身之用,结果就先被用来制作这一路的食物了。 她轻叹一声,十指连动,很快地就将兔肉一一分解。 筋是筋、膜是膜、肉是肉、骨是骨。 然后再将分离出来的肉,片成几乎透明的、大小均匀的肉片。 红柳从包袱里摸出瓶细盐,撒些在肉片堆上,然后抓起一片肉直接就放进了嘴里。 每次看到小姐这么处理肉类的时候,红柳都觉得特别有趣,以前很少见到,最近这一路,才有机会天天见识,但她没有一次是看得够的。 而且,经过了这样的处理,生肉也不再觉得有多难吃了,虽然还是有点腥,但是肉质异常鲜美,多嚼几下,还会有股回甘。 而水银在片完肉后,并没有像红柳一般直接就开吃,她先是将视线投向了正前方。 还有几步之遥,她们就将踏入敌国的境土,人生从此将改写。 内心叹息一声,她收回视线,用布帕擦拭干净小刀和双手,收好刀后,才飞快地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动静。 俩人立刻扔下手中的肉片,匆忙地用雪掩盖了下,就转个身,从石与石之间极窄的缝隙里,小心地向着大石背后的方向看去。 “站住!” 随着一道呼喝之声,右下方疏而不高的灌木丛中,窜出两个身穿延国士兵服饰的身影。 而就在他们后方的不远处,有多处树影摇晃,雪片翻飞。 很快就从中跟出十几名敖国的将士。 其中打头的一位,三十多岁,满脸风霜,却银铠亮甲,浓眉英挺。 一手执着长枪,一手指着前方逃跑之人,呼喝一声后,大步追赶而上。 而大石后藏着的水银,一见那人,手下顿时扣紧石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父亲! 第十二章:相见不相认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眼看逃兵就要爬上山顶,水柏停步、抛枪,反手一握,抓住枪身就投射而出,正中前方一逃兵的后心,长枪几乎穿透其身体。 另一逃兵眼见此情状,吓得脚下就是一滑,立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就被投出长枪后,一蹬地面,随枪凌空而至的水柏,猛地踏在了脚下。 水柏后面跟上来的亲卫们,一哄而上,将他脚下之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大将军,延国溃兵追得差不多了吧?咱们是不是该返回边关了?再追下去,就过境了。” 站在水柏身体后侧方的亲卫队长,看了看前方边境线上的巨石堆标志,出声提醒道。 水柏闻言,看了看两边,又望了眼对面延国的方向,沉默了几息后,接过一名亲卫递来的长枪,打出了个撤回的手势。 “通知其余追逃的将士,速度下山集结,赶回边关!“ 又转身对亲卫队长说道: “此次敌军溃逃的过快且过于散乱,我怀疑有古怪。你带几人,直去堂城,提醒并让他们一路往关内通传,严查细作!” 转身,带着人离开。 水银死死咬住下唇,一手紧紧捂着口鼻,一手按住身下红柳的肩膀,泪水顺着手指,滚滚而下。 那是父亲,是自己的父亲啊。 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只差五步了! 望着父亲头盔边露出的几丝银发,和布满憔悴、疲惫的脸,看着他浓眉之间深深的竖纹,和眼角细密的褶皱。 她生生地忍住了冲出去、扑进父亲怀里的冲动。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她不能被父亲发现后送回去,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如今,她只能这样,大睁着双眼,一眨不敢眨地、贪看着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红柳感受着头顶处小姐的热泪,一动不敢动。 只觉心里疼得厉害。 日思夜想、殷殷期盼的父亲,就近在呎尺,却不能相见,小姐啊小姐,你为何要如此自苦啊。 良久之后,水银才松开红柳,翻转身,缩起双腿,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 红柳侧头望着小姐剧烈耸动的肩膀,和腿下渐渐洇开的雪面,忍不住轻声道: “小姐,哭出声来吧。会憋坏的。” 还是未闻任何回应。 但雪面,已开始凝固。 红柳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 几十息后,水银收拾好心情,望了望对面的延国,扒开雪面,拾起包袱,站起身。 大踏步,向前! …… 这座山峰的山脚下,不远处也有一座小小的村落,水银在地图上见过,叫东方村。 延国多复姓,皆崇尚武风。 一进入延国的疆界,主仆二人就换上了延国男子的服饰装扮,依旧晓行夜宿,一路向下。 可当她们终于赶到那座村庄附近时,却只见滚滚的浓烟,正自那方地面冲天而上。 此处地势已渐趋平缓,树木稀少,农田众多。 望着前方的烟柱,水银手脚利落地爬上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而红柳则隐蔽地前去探查情况。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红柳手里抓着两套女子的衣裙才回转。 她跃上树后轻声汇报。 “东方村被溃逃回来的士兵给劫掠、并屠杀一空了。奴婢等到那些逃兵离开,搜索了一遍,没有见到活人,但找到了这个。” 说完,打开小姐脚边的一个包袱,将手中的衣裙折好收进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份延国的身份文牒,并打开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卖身契约。 村民们的房屋被烧了。 村子里被搜掠过的尸体到处都是,像身份文牒这类东西,被逃兵搜出来后胡乱扔了一地。 其中最大的一座院落,估摸着是村长家,也被烧了。 溃兵离开后,红柳四处转悠,每份文牒都捡起来查看,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合用的。 直至在村长家后院、院墙外的一片竹林里,见到倒在血泊中的两名年轻女子,死状…… 身边不远处扔着一份身份文牒,里面夹着张卖身契。 她看了看,正好适合自己和小姐用,便料理了一番后续,带了回来。 也是因为这样,才耽误了些时间。 不过比起小姐下山前安排的:先进村、后想办法从村长那儿弄到文牒,竟意外的方便了许多。 水银接过文牒,打开。 “东方岭树家?那以后我就叫东方楠婴,15岁,你就叫画眉了,仍是16岁。尸体处理干净了吗?” 红柳点头。 她知道小姐问的是,这份文牒和身契对应的那两具尸体。 “我放进了火堆里,看着烧起来才回来的。”说完,红柳再看了看村庄方向,问道: “小姐,为何延国将士要屠杀自己的百姓呢?不怕被罪吗?” 水银将东西揣进怀里,闻问看向她,想了想回答。 “逃兵心理吧?又不是所有的军队都纪律严明、奖惩有度的。各国、各将麾下良莠不齐乃是常态。 你想想,被一路追杀逃回来的,又想着打了败仗要被惩罚,还会看见有粮不吃、有金不拿吗? 且精神极度敏感,就像惊弓之鸟,虽明知已是本国境内,但还是难忍恐慌。 再加之,他们劫掠早已成了习性。此时村子里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配合,就会引发灾难。” 说完,就麻溜地下了树。 自小山中长大,就算不能习武,爬山、上树等,只要身体没伤,对她也就不算什么了。 下树后,水银从怀里摸中一支并蒂金簪,插入自己的发间。表明已订亲的身份。 这是她在堂城时就买好备下的,从决定好做这件事开始,她就再没打算以未婚女子身份示人。 “换上女子袄裙吧。身份文牒上是女,便不能再做男子装束了。” 延国多山,但也因此盆地较多,农作物虽然不丰,但蓄牧业较为发达。 故而,一个身份文牒就能够跑遍全国,只需进出城时登记即可。 换好袄裙,考虑到之后可能还会用到,便让红柳将二人换下的旧袄收好,水银再道: “走吧,赶往第一座城池,再好好休息。我们边走边再对一下说辞。” 随后,二人绕过了东方村。 延国比敖国更是重男轻女,女子自小便轻易不得外出,尤其是及笄前后的两年,未定亲或成亲者,即便是街坊邻居,也未必见得着其相貌。 如今,这条规矩倒是方便了主仆二人。 红柳边走边说道:“从服饰发型来看,那两名女子并未定亲,更未成亲。” 水银闻言,右手大拇指,上下揉搓着左手的大拇指,脑筋飞转。 稍顷后便道:“父亲东方岭树,在山中偶遇一位老神医,名唤莫叟,便将我自小送入山中跟随其学习,你也被采买配发给我。 自此,我学医,你跟随莫叟习武。 待及笄前一年的冬季,也就是慧元18年的腊月20日,才将我们接回府中。 直至村庄忽然遇袭,父亲急忙让我们从后门通过竹林逃出。 我已定亲,未婚夫婿也是村中之人,已被杀。” 慧元年,是延国现任帝王的年号。 红柳点头。 主仆二人就这样,一路避过官道,一路一遍遍地比对着此番说辞,将自小到大之事,真真假假地夹杂其中。 自此,水银和红柳对外,皆换了称呼。 水银没有让红柳换刀。 延国善武的女子,武器种类比较繁杂,这是小事情。 几个时辰后,赶到了奇城附近。 结果,在城门外通过大敞着的城门,远远地就能瞧见,城里此时很是混乱,到处都是大战溃败而回的散兵败将,这些人不是在街上乱走、乱抢衣食,就是在大声吼叫着,努力寻找着自己人,或者自己所属的军队。 未见百姓的身影。 水银决定绕过奇城。 不过,奇城乃延国此处对外的关隘,要想绕过,又得翻山,而且,还得翻过一片断崖。 她没有犹豫,且无所畏惧。 之前翻越那座界山之前,包袱里就早已备好足够的绳索。 自小打山中长大的孩子,惧人都不会惧山。 或者说,如果可以选择,她们宁愿选择爬山,也不愿意进城与人相处。 …… 如此这般,各种或艰难、或顺遂、或侥幸、或冒险等情况之后,历时一个月,主仆二人终于赶到了延国的都城---聚城。 街上行人如炽,各种吆喝、交流等声,声声不断。 二人都只觉恍若隔世。 许久没有见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了,虽然不是熟悉的风景、人文、但两国因毗邻,相貌上也无可区分,倒也不至太过陌生。 水银低声交代红柳切勿东张西望之后,两人就要去寻家客栈下榻。 忽闻街上传来议论之声。 “听说了吗?那大将军被抄没的家产,今日官府要挂牌出售了。” “呸!什么大将军?只会打败仗的蠢货!” “就是,听说当初抄没之时,仅黄金白银就有数百万两之多,更何况还有良田千顷、旺铺数十?这么贪的人,怎会不打败仗?”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他也曾打下过敖国三座城池呢。” “可最终还没站稳不就被人杀了个人仰马翻?灰溜溜地到处溃逃?你们是不知道,那些个逃兵,可是把咱老百姓给祸害惨了。” “嘘……小点儿声,当心被人听见脑袋不保。” 第十三章:开办药铺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怕什么?那家伙已经被满门抄斩了,谁还有闲心找咱们百姓的麻烦?” “话说,那些逃兵这样乱来,朝廷就不管吗?” “怎么会不管?只因听说这次逃得太散了,难以收拢。而且啊,好些人还跑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的。” “换了是我,也抢,多多地抢,抢到了就藏起来也不回来。回来就是死路一条。”有人小小声说道。 另一人却反而扬高了声音:“没你说的那么吓人,哪能全把逃兵给杀了?下次谁还打仗了?就是一顿罚是免不了的,总得给点教训,以后他们才能死战不退吧?” “那我也怕啊,换了你,你不怕?” “……” 水银上下搓了搓大拇指,眼珠微转,拉着红柳将怀里的身份文牒掏给她,悄声吩咐。 “你速速赶去官衙,抢购一间大点儿的铺子。我在办理过产登记手续那儿等你。” 师傅早将山中存蓄的巨额财产交托给自己,她在下山后,就悉数带着。 出门时分成了两半,缝在了自己和红柳的亵衣里。 只余少量在外面随时取用。 但这个少量,也只是对于水银来说的,而上万两在别人眼里,就很多很多了。 俩人俱不缺钱,而且,延国和敖国之前也和平了十数年之久,两国通商往来,金银票据早已通用。 官衙出售的抄没财产铺子,价格一般都比较公道,且此次售出的是大将军府抄没的,想必都曾是临街旺铺,这种好事,岂能错过? 红柳立刻转身而去。 来的这一路上,除了边关附近的城池比较混乱外,越往都城方向,便越渐平静。 红柳早已盗了份延国舆图,且水银一直在根据各种道听途说,将沿路的舆图补细补齐。 至于这聚城的,尚不明细,但官衙在哪儿,并不难听闻。 之后的一切皆比较顺遂。 红柳机敏,早早塞给了官衙办事人员大笔银两,顺利买到了一间、位于聚城东城区的、两进的大药铺子。 地理位置略偏,不在主街之上。 却恰恰正合水银的胃口。 聚城分东南西北四区。 南城区俱是达官显贵,西城区俱是贫苦百姓,北城区和东城区范围偏小,多为中层或底层官员及富商、富民们居住。 这家大药铺虽不在主街之上,但也处在比较繁华的、二道街的中间位置。 水银办好过产登记之后,便和红柳直奔药铺所在。 这栋药铺的主建筑体是座环形的二层小楼,后面的院子有两进,为单层。 面积很大。但现在里面各种杂乱。 不值钱的药材、药品四处散乱,桌椅、家俱等各种翻倒。 药材仓库里也是一样,只剩下许多被翻倒得乱七八糟,不值钱的。 俩人上上下下,巡视一圈后,水银才在一楼,寻了个待客的包间,待红柳将盈榻打扫干净之后,躺在了上面休息。 终于能喘只气,安心地休息会了。 红柳自去采买吃食等物不提。 第二日,恢复了些精神的水银,携着红柳,先就去了牙行,采买了二十名略通文字的10至13岁的仆婢。 男仆十名,女婢十名。 自此,药铺关门闭户。 水银没有急着开张药铺,而是一门心思地、专心调教这二十名仆婢的规矩、和一些基本的药理、及药材的辨识。 最重要的,是他们待人接物的本事。 她可不是千里迢迢跑来延国只为开药铺的。训练这些下人,也不仅仅是为了单纯的医道。 当然,更不可能把他们培养成手下,充其量,只能算是下手而已。 这些仆婢还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武力值在身上,红柳在闲暇之余,也会指点他们一番。 毕竟人单力孤的,下面的人厉害些,总归是好的。 其间听闻,延国向敖国求和,两国边境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是,彼此边关仍旧未开,禁止一切往来。 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就是每天女扮男装,在水银授课之时溜出去采买的红柳,竟买回了一对金雕。 此鸟身形似鹰,健壮漂亮,且飞行速度快,异常凶猛,但极不易被训服。 很多人都喜欢,但养着养着,不是养死了,就是训死了。 水银会养也会训。 自她去了山里,师傅便捉了一对儿的隼给她,教会了如何养隼和熬隼。 不能像熬鹰一般往死了的熬。鹰,置之死地而后生。 隼,得大棒加甜枣。 那对隼,就陪着她一同长大,与她嬉戏、玩耍,并护着她的周全。 可惜,因为其种类的寿命不长,在师傅去世后不久,便也跟着去了。 水银为此是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又正逢被父亲带回都城,整整一年,除了必要的与府中那些人打招呼,以及为母亲出声辩解之外,几乎就很少说话了。 而红柳此次买回的不同,是一对幼年隼,品种为金雕。 金雕寿命,平均在80岁左右,飞行速度极快,时行几百千米。 别看现在尚小,但成年后,体长可达78至115公分,翼展将达200至280公分,体重却轻,一般在六斤至11斤之间。 而且,会长得非常漂亮。 水银意外收到这份礼物之时,抱着这对2岁左右的小雕,真真是爱不释手。 遂给它们取名为:老白和老关。 于是,她日常的生活里,又多了一项,陪雕、养雕和训雕。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项议程,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医术传扬出去。 水银有认认真真地研究过:是日常开馆替人瞧病?还是行走各地见病就瞧? 似乎都不太可行。世人瞧不起医者,更瞧不上女医者。 思来想去之后,水银就决定,专攻疑难杂症。 虽然师傅说过,伏间,是个需要长期潜伏的行当。水银为此已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她还是选择反其道而行之。 扬名立万,方有机会踏足上流。 …… 而很快,这样的机会,就被她给等到了。 这日,负责采买的、仆婢里个子最高、最壮的画柱,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则消息。 “主子,主街上贴出了告示,言:吏司主司长(相当同敖国的吏部尚书)的嫡长孙,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已昏迷数日,多方治疗无果。现在正张榜重金悬赏名医。” 正在药材柜前,看着端庄的画芳带着女婢们收拾药柜的水银,听闻他的汇报,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画柱自去忙碌,水银走到一边坐下饮茶。 看来那位主司长十分紧张他的爱孙啊。身为主司长,必然是能请出宫中太医的,太医都没治好,才会张榜悬赏。 数日了吗?显然病情危而不急。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医者会揭榜赶赴而去,自己倒是不必急着送上门去。谁让她是个女子呢?怕是大门都不会让自己进的吧? 那就等等好了,若不巧被别人先医治好了,也没有关系。人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她有技、人有病,多的是机会。 想通了之后,水银便站起身,继续指点画芳她们将药材一一分辨,放进药柜,贴上标签。 忽听药铺大门被人拍响。 男生女相、秀秀气气的画书,上前去开门。他虽然长得雌雄莫辩,但却是二十仆婢中,功夫最好的一个。 随着大门被打开,门外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双手搀扶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画书上前拦住,抱拳一礼道:“这位老哥哥,本药铺尚未开张,您……” 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松开了那少年郎,抱拳深施一礼后道: “吾儿几月来,病症持续不断、且反反复复。吾也曾带他四处求医问药,却总不见好。 今行至此间,闻听有一神奇医者在此,故尔,冒昧登门求诊。还望神医本着医者仁心,出手救治,吾定重金答谢一二。” 神奇医者? 水银听到男子这么说,先是怔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 前些日,她出城训雕回来之时,在这条街的街尾处,路遇一穷汉。那人因修缮屋顶,不慎掉落,摔断了臂骨。 苦于无钱医病,正当街席地哀哭。 因着是这条街上的病人,为了不影响药铺以后的声名,水银便下了马车,当众替其接回断骨、绑上夹板,并让红柳回药铺拿了几副外敷和内服的药材、赠与了他。 不过是件小事,过了她便抛到了脑后,却不知坊间已传开了,甚至还就此给她安上了神医之名? 旋即想想也就明白了。自离开敖国都城,这一路行来,所见接断骨伤的医者,俱没有缚夹板一说。 不仅如此,师父教过她的很多医治之法,也都是不曾在别处见过的。想来,世人偶见,亦如自己当初知道师父有多神奇的时候,一样被震惊到了吧? “走近前来,我看看。” 既然人家闻名而来,这神医的名头,水银还是想继续延续下去的。何况,疑难杂症,她最是喜欢。 那中年男子闻言,顿时欢喜,搀着病恹恹、几乎没什么精气神的少年郎,就赶紧走上前去。 他之前听说之时,就知那神奇医者是位年轻女子,也曾犹豫、纠结过,但自己儿子的性命更要紧,几番挣扎之后,还是赶来了。 现下果见对方年纪极轻,甚至还长得超凡脱俗、甚是端美,但他瞧之,竟也生不出任何轻看之意。 实是对方那气度芳华,只会令人见之起肃。 待他正要再行礼时,已被对方阻住。 第十四章:捂被综合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指了指一旁的桌椅,示意病人坐下后,画眉已拿着脉枕过来,垫在那少年郎的腕下。 水银敛裙坐下,抬手搭脉。 十几息后,观看对方的面部气色、眼睑,并让对方张大嘴,她再细看了对方的舌苔,闻了闻其呼出的气息。 有些失望,对方的病症,并算不上是疑难杂症。 “表虚外感风寒。头痛低热,汗出恶风,四肢酸痛,鼻鸣干呕,苔白不渴,脉浮缓。此为营卫失和之症。 我给你开张药方,回去按方煎服即可。” 说罢,水银便示意画芳拿来笔墨纸砚,准备书写药方。 掌柜的闻听是营卫失和,有些吃惊、又有些失望。他惊的是,这女子年纪虽轻,断症却也准确;失望的是,和几个其他的大夫,所给出的结论,亦无什么不同。 儿子病了这么久,他是真的带着儿子看过许多大夫,其中有几位,下的判断亦是如此。可他们开出来的药方,自己也让儿子按时服用了,却都没有起色。 看来,今天又白走了。 正要提笔的水银,敏锐地发现了中年男人的面色变幻,心下了然,遂轻声开口说道: “营卫失和的病症有许多,且持续低热的因由亦有许多。有风热内温、气郁发热、血瘀发热、温郁发热等等。 还有气、血两虚、阴阳两虚,亦可能导致低热不退。我先开了药方给你,你带回去为你儿煎之服用,若三日无起色,可再来寻我。 若有用,届时再来支付诊金,如何?” 那掌柜的见这女医者面色淡定温和、且言之凿凿,不由自主地便信了几分。 其他的那些大夫,都是只管说结论,然后就是开药方,那些药方还没什么用。还没有哪位,能详细为自己这等下人身份的贱民,如此细致耐心解释的。 仅凭这,他亦是感激不尽,更何况,对方还显然不会现在就收自己的诊费,这可真真是难得又自信的好神医啊。 水银说完话后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再去注意中年男子的表情变化,提笔写下了药方,然后吹干墨迹,递给了他。 【作者按:此汤方为张仲景所书中的——桂枝汤】 掌柜的一接过药方,忙忙细看,且不说这笔字有多飞轩飘逸,单是这各类药材的名字和数量,已是别具一格。 和别人开的都不一样,且只有五味。他疑惑地望向对方。 水银微笑着开口释疑道: “你儿那病,主在辛温解表、调和卫营。 桂枝为君药,解肌发表,散外感风寒,又用芍药为臣,益阴敛营。桂、芍相合,一治卫强,一治营弱,合则调和营卫,是相须为用。生姜辛温,既助桂枝解肌,又能暖胃。大枣甘平,既能益气补中,又能滋脾生津。姜、枣相合,还可以升腾脾胃生发之气而调和营卫,所以并为佐药。 炙甘草之用有二:一为佐药,益气和中,合桂枝以解肌,合芍药以益阴;一为使药,调和诸药。 所以本方虽只有五味药,但配伍严谨,散中有补。 此汤方为群方之魁,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退热之总方也。” 掌柜的闻听如此细致的释疑,顿时茅塞顿开,同时心里升腾起无比的感激,且越发愧疚自己之前的质疑,便拉起自己的儿子,连连向着女神医拜谢。 水银则冲着他们微微摆手,示意画眉照方抓了三副药材。 掌柜的现在再没半分迟疑,就要掏银支付,被画眉挡住。 “你且先回,待你儿先服三方后,再来,届时病情有了起色,药方可能会换。那时你一块儿付了就行。” 于是掌柜的又羞又愧、千恩万谢了后,带着药材搀扶起自己的儿子,离开了。 水银目送着他们离开,心想,此后怕是这神医之名会越传越广,自己还是得尽快将药铺的各项章程订制出来。 但是她没有料到,坊间传言流转起来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其实是那掌柜的眼见自家儿子大好,出于愧疚和感激之心,努力地帮她将名声宣扬了出去。 于是,两日后,还没等水银想好怎么送上门去,吏司主司长府的管家,便到了。 水银知道自己现在几乎没有根基,更没有背景可以依仗,对方即便是不够恭谨,她也不放在心上。 让画眉收拾了医药箱,自己换了身窄袖青色长裙,便随着对方去往了主司长府。 在其府上,一路收获白眼、议论、轻蔑、嘲讽之言无数。 水银皆视而未见、听而不闻。 微末之时,所有的不屑,都是动力。待实力展现,方才是最好的回击方式。 主司长的孙子,出生六个月,还在襁褓之中,身上搭了条薄被,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水银此前已见过了主司长的儿媳妇,也就是孩子的母亲,并由其带领着踏入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见到了这个正被俩奶娘围着的孩子。 她闻了闻屋里的汤药味,微微蹙了蹙眉。等两位奶娘让开去给那夫人行礼之时,水银上前,将孩子的小手从襁褓中轻轻取出,有些困难,因为孩子裹得有些多。 搭了搭脉。 随即,再检查了一遍孩子的眼睑、面色、以及口腔。 抬手,掀掉薄被,示意画眉打开窗户,自己再欲解襁褓。 不出意外地,被夫人冲上来,一把拍开了手。 “你要做什么?我儿子病了,病了这许多日了,太医都言,不可吹风,你尽是又要开窗、又掀被欲解其衣,你是要害死吾儿吗?你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庸医?” 水银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即便她有料到会被阻止,却没想过还会挨打。 这些高官门第,她真的是一步都不愿意踏进来。这一路上所受的挑剔和刺激,已经快达到了她的忍受极限。 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医者,就是名医者,今日,莫说是忍受这些,便是来,她都不会! 可惜,她并不仅仅只是名医者! 她搭住自己被拍得生痛的手背,双手交叠放置小腹前,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你儿最初有些发热,且服药后,汗出如雨,打湿衣被,可对? 之后几日,面色便逐渐苍白,哭声渐弱,且拒绝食奶,可对? 再往后,睡不安稳,尖叫、抽搐、便少,皮肤干皱,可对? 现在,你看看他的眼窝,已经陷了进去,嘴唇起皮开裂,可无论你们怎么喂水、奶,他都往外吐,可对? 有医者建议你们少给他盖一些,你们才改为了薄被,他的症状有所好转,可对? 可你们还是担心他受寒,仍为他多包裹了几层,他便转为昏迷不醒,可对?” 那夫人在她一声声的“可对”声中,滑坐在床头,忽而跳起,死死攥住她的双手,高不可攀之势已化为了苦苦哀求。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么,你能救活我儿对不对?我儿还能活下来的对不对?你……你快给我儿医治,求求你,快一点。” 也不知是过于着急忙乱,还是骨子里就没瞧得起医者,她嘴里这样说着,手上也就将水银一把拉过,向着孩子推去。 水银一个踉跄,好险没栽到孩子身上,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床沿,那夫人又吓得尖叫一声,又伸手来拉她。 水银立刻抬高胳膊,躲了过去。回头瞪向对方,视线转为凌厉。 骇得那夫人停止了动作,有些讪讪地站去了一旁,眼里转露出满满的祈求。 水银收回视线,低头瞧了瞧自己被其抓伤的手背,用力地闭了闭眼。 直起腰站稳,看着夫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要小儿安,须带三分饥与寒。食,不可过饱;衣,不可过暖。 你儿本是些许发热,但发热,并不全是受寒引起,有些,是过热导致。 本无须汤药,只要减少其穿着、被褥等物,由其体内的热量发散出来即可。 而你们却反了其道而行之,不但没减,反而增加,并喂其服食了驱寒的药物,以致热上加热。 大人过热,尤自难受,何况小儿乎?他热得烦躁、自然乱蹬乱叫、喂食不进,加之出汗过多,而即使是你们有强行喂水,但仍然没有太大的起色。 这多日,你们又用了人参续命,更是导致他肝火旺盛。 现在,我予他施针降燥,你,听懂了吗?” 夫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有理有据,回想这多日来,孩子的症状、表现,无不与她所述之言一一应对,只是仍觉对方待自己的态度很是不敬,就想训斥。 门外走进一端庄华贵的老妇人,边走边说: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女子,医术竟如此了得,难怪坊间传言你乃神医。 既是神医,想必亦无须见人便恭谨三分。是老身的儿媳妇多有怠慢了。 您请出手,尽管医治。老身就在这儿看着。” 那夫人闻声见人,急忙施礼。又听婆母言中有教训自己之意,遂低了头再不敢多言。 水银则淡淡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微微抱拳施礼后,便转身去解小儿被层层包裹的襁褓。 第十五章:神医扬名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老夫人的话,水银听得分明。不是斥责,却胜似斥责。这是要她多想想自己的神医之名,千万别砸了饭碗,更是提醒她,对方可是亲自监督着她,这是拿身份压她,要她小心行事。 对于这类语言,水银不想多搭理,更不想无谓地与之争辩。孩子的病情等不得。 幸好她们之前有给这孩子减被、并强行喂水,否则,等不到自己来,这孩子已经是去到地府,等着转世投胎了。 还万幸的是,现在已近四月,天气转暖,屋内并没燃烧火盆。否则,无须这多日,只消十二个时辰,便能夺了这孩子的命去。 父母爱儿之心,恨不能予其世上最好的一切。然而,婴幼儿,是轻不得、亦重不得;冷不得、更热不得。 过于忽视不行,过于紧张,更是不行。孩子的五脏功能尚弱,实在是需要父母多多学习、仔细看顾才可。 这么几日了,这孩子的心肺及肾脏功能已是弱了,尤其是大脑,亦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得以健全。 自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而那边的婆媳俩,眼见女医者替孩子解开,连施数针,起针,再替孩子裹了一层稍厚些的襁褓后,孩子的呼吸就明显有了变化,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的吓人,都齐齐长松了一口气。 “无须汤药,孩子的五脏功能亦有些弱了,再经不起药材催煎。 这一日,多用温水替其擦拭身体自然散热,晚些时候应该就能清醒。 可让奶娘食些补身健体、促脾胃的药材,不易上火之物,不易多,适量即可,再奶给孩子。 要开窗透风,或可再裹一层稍薄些的、不必太紧,出这屋子走走,额头挡住,不要被风直吹着即可。 待其饮用如常,再出去时,便就他现在这一身的厚度就行,不必再另裹。 不要多抱,大人身热,易传给本就体热的孩子,若是要陪着他睡,各盖各的,亦不要搂抱或者紧挨着。 这些时日,最好是让他自己睡在床上。他若蹬被,由他,肚腹遮盖即可。” 说完,就向二人行了一礼,抬腿欲走。 老夫人却抬手示意她止步,并言道: “不敢就此放神医离府,还请神医暂住此间厢房,待吾孙病情确见起复后,老身当重金酬谢。” 水银闻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既然接了诊,负责到底是应该的,她之前也并不是想离开这府,只是想走出去透透气。 却不料老夫人误会了她。 水银也懒得计较,走出屋后就跟着带路的丫环,去了侧厢房。 歪在榻上合了合眼。 红柳,即画眉,则坐在榻前的矮凳上,打开医药箱,拿出里面常备着的毛笔、小本、墨管,详细地将之前的看诊过程记录下来。 一人一方、一脉一案,是必须的流程。 通常是红柳记录了,水银会抽空将其补详实,再签上名讳,然后保存。 在愚山时,她师父弄回来的病人,从让她初学的时候就开始认真、严格地执行着这个流程。 就算那时候她字都认不全,但也得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师父写。 今日她气不顺,没有给这家人留下药方,其实这是有些任性了。 罢了,水银心叹。自己选的路,哪怕全是尖石,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回头还是要将方子补上,至少,孩子病症的前因后果、以及后续如何的处理,还是要写下来交给这户人家的。 忽而又有些烦躁。 眼前的这些,可都是敌人啊,而自己亲手救回来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日攻向自己国人的一柄利器。 她不由深呼吸,一遍遍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大局,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一个时辰后,孩子就醒了,水银听闻这府上的丫环通报,便起身去了主屋。 孩子的气色显而易见地好了许多,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围在床边的人。小嘴“啊、啊、啊”地叫着,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哑,但已透出些许清亮。 水银向老夫人和夫人行了一礼后,便道:“不要太多的人围着他,气息一样会不流通。” 她话音一落,未等主子们开口,围在床边的丫环和奶娘就行礼退去了外屋。 坐在床边的老夫人和夫人,也站起了身,去到床榻对面。 水银这才转身去门边净过手,再到床前,重新给孩子把了脉,再扎了两针。 大热之后,还得防止大寒。散热亦是不能散得过快,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气固元。 施完针后,她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手心、足心、以及后背心口处。 有些微汗,属正常现象。 “再给这孩子喂水的时候,水里稍许加一点点盐。孩子脱水有些重了。 另外,奶娘就不要食过重的盐了,清淡些、可带甜。待这孩子恢复如常后,奶娘方可食些大补之物,仍以温性为主,戒高热、火燥之物。” 水银给孩子盖好后,转身对着老夫人说完,就走到另一张书案前,招呼了个丫环磨墨,准备书写药方。 守了这么久,眼见自己的孩子脱离危险、恢复有望,那夫人忍不住掩唇而泣。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儿媳妇一眼。自己带大六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出过这种状况,现在孙子让这儿媳妇给带的几乎丧命,却是因为紧张过甚所致! 本想着老了老了,能得闲了,谁知这看着挺稳妥的一个儿媳妇,做事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 唉,真是为儿孙操不完的心哪。看来日后,自己的这个大孙子,还是得自己多看顾看顾。 想到这儿,老夫人的目光,再次瞟向埋头书写药方的女医者。 坊间传闻历来不实,这次,自己病急乱投医,请来了这位女大夫,没想确是名符其实。只是,对方所开的药铺,离着自己这府邸的距离可是有点儿远。 正思索间,就见那女大夫已经写好了药方,递了过来。 老夫人抬手接过,细看了看,越看竟越是欢喜。 一笔小楷写得娟秀内敛却又丰骨彰显,孩子的一应病症,亦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落款则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东方楠婴。 “东方大夫,你可愿成为老身这府上的供奉大夫?老身愿出三倍超出市价的薪酬,聘请与你。” 这一府上老的老、小的小,之前的供奉大夫,在对孩子的病况束手无策之时,就被赶了出去。现在有了个更好的,老夫人就想把人留下。 虽然认真想想,那个大夫也许是有些冤的。他也曾交代过多给孩子喂水、以及少穿些衣,但是自己那儿媳妇只听进去了一半。 不过谁让那大夫不把话交代清楚呢?如果他能说得像这东方大夫一样,有前因、有后果,也不至于就被冤着了。 所以,大夫,还是得请个牢靠又细致点的好。 其实老夫人不知道的是,那些大夫不是说不清楚,而是根本就没有诊清楚。现阶段,可还没有哪个大夫能像水银这般,将伤寒中的各类症状能分析类别得如此精准。 他们之前建议减被、多喝水,也只是因为见那孩子出汗过多才说的。而他们开的药方,也都是奔着退烧去的。 “多谢老夫人看重,请恕吾不能从命。” 水银听得老夫人相邀,微施一礼后开口拒绝。 “吾奉先师之遗命欲开立药铺,如今已筹备妥当,无法就此中止。况吾年轻,天下病症则庞杂,吾师临终嘱咐,不可托庇一隅生了懈惰,那将于医术精进有碍。” 言下之意:我师父的遗愿是让我开间药铺,眼看就要开张了,不能停。然后要多走、多看、多学习,如果做了供奉,所接触的病症将会少之又少,学习之事,不进则就是退,我还年轻,不能被困在宅院之中。 这也是在告诉老夫人,师父遗命不可有违。 老夫人听明白了,有些遗憾又有些赞赏地叹息了一声,遂吩咐丫环端来放置了银票的托盘。 “这里是一万两的银票,为此次看诊之资。有劳东方大夫了。” 水银大大方方地示意红柳接过。这是对方张榜悬赏时给出的金额,她受之无愧。 “孩子症状已稳,只需依照吾之嘱咐,不日即可康复。请恕吾先告退。” 说完再施一礼,见老夫人冲自己摆了摆手,水银便带着收拾好药箱的红柳,迈步离去。 而此时的水银还不知道的是,老夫人出于感激和欣赏、夫人出于感激以及失礼的愧疚,很快就将她的神医之名,在上层人物间,传扬了开来。 …… 半年后的聚城。 “嗳?听说了吗?东城区新开了一家药铺,特别有意思。不医男子。且非万金,不医达官贵人、不出诊。对待平民,则不收取任何诊疗、药材费用,只喜欢听奇闻轶事。” “当然听说了,我还去了呢。就是人家那大夫是名奇美女子,不愿为男子诊治,可惜了了的。” “我也觉得可惜。听说有个大官,男的,非要那大夫去他府里给瞧病,出了万两没请动,就去打砸了人家的药铺。是真的吗?” 第十六章:药铺规矩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当然是真的,我媳妇家的二姑的外侄子,就住在那条街上,看得可是真真儿的。但人家那大夫由着他砸,最后在他想绑人的时候,给他说了什么,他就带着人跑了。” “兄台,你说的是被满门抄斩的那个……吧?难怪听人说是因为他得罪了东方神医,被更大的官儿给告了,原来是真的啊?” “嘘……朝廷的事儿,咱不议论。就说那东方神医,能让那些达官贵人帮她说话,可见是个了不得的。可惜不给咱们男子瞧病啊。唉!” “可惜什么?大不了看病去别处。至于说趣闻嘛。无论什么人,想说奇闻轶事的,都可以去,有好茶好水、香甜的点心招待,说得好的话,还能得不少赏银呢。” “真的啊?那我倒没听说。不过,你们说,那东方姑娘听闻医术十分了得,可这究竟是图什么啊?出万两金的人少,但平民看不起病的可太多了,这不明摆着等药铺倒闭败家呢嘛。” “你知道什么啊?如果实在说不出奇闻的,也是可以出大价钱请她看诊的呢,平民二百两起步!不过,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诊治。” “这……也太黑了吧?” “你知道个啥?听说啊,她们全村,包括她的父母家人以及未婚夫婿,都在那场……你们知道的吧?被顺路败逃回来的兵士给……” “唉,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难怪会这么做。父母、亲人都没了,又要抛头露面,便听些个趣事儿解解闷,顺便赚点那有钱人的黑心钱财,倒也无可厚非了” “你咋把人说得跟骗子似的?才不是嘞。前不久,我家娘子病重,不得已,我才去说了个趣闻儿,谁知,跑了十几家药铺都没治好的病,被那神医一治,仅隔半个时辰,竟就好了。” “当真如此神奇?” “可不咋的?我家女娃子也是那东方神医给治好的。怪道的说人家是神医呢,她治病,还会把那病情的来由去脉,讲得清清楚楚的咧,让我们老百姓呀,心里透透亮的。” “我家妹子也是。” “我家…… “……” 各种议论和吹捧之声,喧嚣尘上。 而他们所议论之人,正在自己和画眉外,禁止任何人登上的大药铺二楼书房内,拔了书案右侧一根铜管的塞子,一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一边描绘着手下的舆图。 这铜管设得很光明正大,原因嘛:自然是神医要听奇闻。 神医乃女子,为避人后、听趣事儿,明目张胆地设着,自然无人会起疑。 那官员带着人闯进药铺,就将铺子上下给砸了,当时铜管大明大方地暴露于人前,也没引起过多的关注。 有时候、有些事,遮遮掩掩,不如坦坦荡荡。 反而可能因此收获更多。 “你们不知道,俺们村,就是庆城再往西,十五里之地的上官村,那儿可是出了稀奇事儿呢。” 此时,铜管里传出一名男子故作神秘兮兮的声音。 另一道声音稚嫩的男声,是画木的。他极是捧场地、充满好奇地问道: “是什么稀奇事儿?可怕人?” “嗐,不怕人,就是总丢羊。俺们那儿不是平嘛,各种草类呀,长得极是旺盛,养牛、马、羊的就多。 谁知从上月起,村子里竟每逢夜晚总丢羊。村长就带着俺们查呀,怎么查也查不着。你猜最后怎么着了?” “可是有狼群出没?”画木的声音追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了多少,是豹子。一只怀了崽子的母豹,夜夜来偷的。后来可算是让俺们给逮到了。” “哦……不算什么奇闻吧?不过,辛苦您一路赶来,这是2角碎银,您收好。” “嗳?不是,俺不要这银子,俺给银子,二百两!就想请您家东方神医,帮忙给俺家娘子看看,她难产了已经二十几个时辰了。俺已经抬过来了。您就帮俺跟那神医说说,求求她救救命,行吗?求求您了。” 紧接着,铜管里就传出“噗通”、重重跪地声。 然后是画木的声音:“您别这样,救不救我说了不算,您先请起,稍待片刻,容我去回禀主子,看她是否愿为您娘子医治。” “嗳嗳嗳,谢谢您,谢谢神医!” 又传来“砰、砰”地磕头声。 水银听到这儿,便塞上铜管,低头看了看手下的舆图。 庆城已经有了,离此不过三、四十里地。 不过上官村,还是首次有人来。 具体在庆城西边的哪一处,还得再问得更仔细明白些。 舆图不难寻,本不必如此麻烦,但是,水银想要的,是详细的、精致的,山山水水、官道小径都精确到位的。 今日负责接待那人的是画木,看来,画木还是有些呆板,没有长进,回头得罚罚他了。 至于那难产的妇人? 她有心想不接。 母豹子有孕,他们还捕捉了。而且,一个牧民,二百两怎么随便就有? 显然,他们那儿的人,对猎物是母幼都不挑,能下手就不犹豫。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能救? 不过…… 那女人难产了那么久,有可能是疑难杂症,水银想想就忍不住技痒。 罢了,自己不能跟那些人一样,对母幼不仁。 水银轻轻地揉了揉拇指,拉了拉书案另一边的一根绳子。 随即起身,自后方下楼,往第一进院落中去。 大药铺自她买下后,里里外外,便全部大肆地整修了一番。 有些东西,则是她和红柳亲自动手的,未假手于任何人。 前面大堂左右两边,隔出四间静聆室。 后面第一进院子,东、南两面皆是一间间的恢复室。西面除了两大间药材仓库,就是一间诊治室。 每每有女性病人被抬来,如果水银愿意接诊,便由女婢们抬进诊治室。 经她手医治后,如不是马上就能走出药铺的,便会再被抬入恢复室。 再由她一一接续治疗,直到对方能复原,出药铺为止。 现在这个难产的孕妇她接了,拉绳就是告诉下面的画木。 画木一听药柜上方悬着的铃响,便止住了向外的脚步,转身扶起那名大汉,笑容满面地道: “别磕啦,恭喜您,您的娘子,我家主子愿意接诊了,赶紧抬进来,然后在这儿等着好消息。” 汉子知道这家奇闻药铺的规矩。 男子不得入后院,若有女病人需要诊治,对方同意接诊后,才可让进大堂,之后自有药铺之人接手抬进去,而亲眷只需在这静聆室等待结果便可。 若强行硬闯后院……每日里连健康人带病人,丢出去的可不少。 他还是很守规矩的,虽然说了个不怎么样的趣闻,本不抱什么希望,才带着银两来的,此时一听那东方神医愿意给自家娘子瞧病了,便急忙出去,招呼同行之人,将自家娘子抬进大堂。 然后,其余人出去,他则忐忑不安、紧张万分地重回之前的静聆一室,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女神医,医术虽然了得,活人之术惊世,但脾气、禀性却甚是古怪。 药铺未开张前,女神医的名头便风靡了聚城各处,可直到现在,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的规矩。 曾经听说,有个男高官强行请女神医出诊,被拒后勃然大怒,便召集家丁护院,强行闯店。 结果在打砸了人家药铺之后,整个奇闻药铺上下人等,就皆不知所踪。 次日,该官便被谏夫弹劾,满门抄斩。 也不知是那官员倒霉,还是就事情凑了巧。 原来那谏夫也是想请东方神医为其夫人看诊,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人了,一怒之下,连夜搜集了那名官员十条大罪,上告给了朝廷。 之后,奇闻药铺正常开张营业,并奇迹般的挽救了那名谏夫的妻子。 自此,再无人敢轻易招惹奇闻药铺。 谁也不知道自己家人会不会有朝一日求到神医面前,更不知道神医背后到底还会有什么人为之撑腰。 不是没人查过这家药铺主人的底细,但皆只查到对方乃奇城东方村的遗孤,此外,再无听闻。 众人便心知肚明。那药铺,什么也查不到,背后必有滔天之人相护,故再不敢得罪。 水银自是知晓坊间这些传闻。 当初,她听画眉传回这些街坊巷谈之时,便淡淡地笑了笑。 没人知道,正是她收集的那些奇闻轶事,泄露了各家的机密之事,她才能以那官员自身的秘密,在其打砸完出了气后,威胁对方退兵。 更没人知道,药铺的上下人等,其实当时只是出了角门,移去了他处。 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 当然,所谓背后有滔天之人也是胡扯,是世人口中面对神秘之事,自动为之罩上的神秘面纱。 自古民心可用,民言,自然也是可以。 至于那谏夫连夜搜集到的罪状嘛,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人关心了。 …… 水银换了身窄袖袍服,正在诊治室,为那名将将抬进来的孕妇诊脉。 少时,便起身。 “端温汤来,温其腰腹。” 一旁候着的画铃和画溪二人,立刻照做。 第十七章:王府有请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估算着时辰,感觉差不多了之后,便伸手撩起孕妇的衣裙,露出其高高隆起的腹部,极速地搓热了手掌,再放置其腹上,轻柔而缓慢地沿圈抚摩。 三圈之后。 自画眉手中摊开的针灸包中,右手抽出一枚长约七寸的金针,朝着其腹上、自己未脱离的左手食指指尖一寸处,扎了下去。 孕妇一直未止的惨呼,忽然化为长长的舒吟之声,再大叫一声,随之,其两腿间,便滑出一名男性婴儿。 婴儿沾褥,“哇哇”大哭。 待在静聆一室的壮汉,闻听啼哭之声,便扑到门边,向着后院方向焦急张望。 直至那方的垂帘一掀,一声“恭喜贵门,喜添健壮麟儿。重4斤8两。” 顿时双膝跪地,拼命叩起头来,一边高喊:“多谢女神医,多谢女神医救命之恩!”脸上,绽放出无限欢喜之色。 站在门口的画木见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此名壮汉,竟半点不问自家娘子可还好? 论理,寻常产婆接生后,会将婴儿的性别连同产妇的安危,一并通报,但在他们奇闻药铺,却是只报婴儿性别和健康状态的。 目的,就是先观察一下妇人夫君的反应。 画木抬步进入室内,收起之前壮汉放置在案几上的二百两银票,再对其说道: “你的故事不算奇闻,故而,银两我们奇闻药铺就收下了。你就在此静候片刻,待里间料理妥当之后,自会将你的孩子和娘子一并送出。” 说完走回门口,拽拉了一下门框外侧的长绳。 主子曾言:若男子于婴儿前,先问其妻,则分文不取,还可放人入一进院探看,其妻可留宿恢复室一晚。 反之,无论其所述奇闻有多趣兴,皆收二百两白银或以上。其妻与其儿,料理妥当后,便会被送出。守门当值的,便可遣其一家离开药铺了。而且此后,永不再接该名男子、及其家属亲眷任何一人的诊。 正在此时,药铺外面走进一位丰神俊朗,单耳佩上品玉环,眉目五官皆可入画之,修长年轻公子,行至柜台前,对着里面的垂笤少年郎拱手。 开口发出清越之音。 “某,母亲有疾,请东方神医前出诊治。诊金,万两白银。” 随后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搁在柜面。 成年男子,贱民佩草环,平民商户等为木环,再往上就根据身份地位,为铁、银、金、玉。 成色、品质也会依此规定。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不能有钱就乱戴。 柜台后的画尾,听声抬眼。见其单耳上品玉环,立时便知:此人乃是皇亲贵胄。 拱手还了一礼后,抬手指向右侧的静聆三室,不卑不亢地道: “请公子于那室稍待,容小人先行禀过主子。” 俊美公子闻言颔首,脚下却未移动。 “某在此处静候佳音便可。” 此时,忽见柜台右侧的拱门之处,垂帘掀起,款步行出一名妙龄女子。 乌黑云鬓,杏眼桃腮,琼鼻瑶口,远山眉、纯澈眼、肌肤细腻雪白、身量匀称高挑。 年轻公子见之,立时怔愣当场,竟兀自看呆了眼去。 水银目不斜视地、行至伏地叩头的壮汉五尺远处。 粉唇轻启,却是清冷凉冽之声。 “你儿因慌乱,于其母腹中手舞,误执其母肠,吾隔腹,针其虎口后,其出。没有用别的方法,你可验看。“ 其音落,身后一名贴身丫环妆束的女子,上前,将怀中所抱之婴儿的右手,展露在壮汉眼前。 其上清晰可见一枚针痕。 药铺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议论或鼓掌贺彩之声。 自打神医之名被传出,这间药铺外,便每日里总有许多人围观。因此,画木等十名男仆,总得抽人轮流守门。 壮汉感激涕零,又再叩了几个响头后,起身,伸手便接抱过婴儿。 画眉指点着他如何正确怀抱之时,水银转身,欲进后院。 亲自对病人或其家属,交代清楚诊治之法的前因后果,这是一名医者的规范准则。 “东方神医且留步!某万金求诊。” 俊美公子初见如天仙般的姑娘时,怔愣、狂跳的心神,终于在此时缓了过来,一见其要走,便急急出声留人。 水银脚下不停,头也未回,只留下一句: “柜台留址,回府静候。” 便行进了后院。 公子未再观其颜,竟颇觉遗憾。 好在,可以留下住址,如果,神医愿意接诊的话,他就能再见其人。 于是,便转身高高兴兴至柜台前书写。 …… 奇闻药铺两边墙体上,挂的有药铺各种奇怪规定。 其中有一条:万金求诊者,留书柜台,两个时辰之内,若接,神医必到;若不接,也必会派人在此时辰之内退还万金。 如有府邸收到的是被退回的诊金,那么,该府上下一生中,便拢共只有三次向东方姑娘求诊的机会。 关于立书此条的时候,红柳也即画眉,曾好奇地问过自家小姐。 “雷老爷不是说过:医者,当仁德、普善吗?为何小姐您不但挑病人,有些不治,有些还收取高额诊金呢?” 水银淡淡地望向窗外,良久之后方才回答。 “医术无国界,但医者有。 你能融入新身份,这很好,但不能因此丢了初心。 你别忘了,行医只是我的手段,而不是在此处立身之本。 我不是来普济众生的,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曾经或未来、亲自或培养或供养出,攻伐或侵掠我敖国百姓之人。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至于诊金? 定高乃为拒,定选乃为择。 出不起钱财的,或吝啬钱财的,自是不必来寻我。 否则,我这药铺的大门岂不被踩塌?而我,除了看诊,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会再有。 于我,可再无丝毫益处了。 再者:你自贵,人自尊。你若轻贱,别人又岂会再把你当回事儿? 咱们探查消息是要紧,但拒之反而更易得。你好好想想。” …… 俊美公子书写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得出去等消息。 门外围观之人眼见他出去,便纷纷往两边散开。 不是不欣赏这名公子的出众容色,而是,其人耳佩的玉环,已经向他们标明了身份。 况亦有人出声警告过,此乃大延定亲王府世子,南宫宇。 其父定亲王,南宫斌,皇三子,乃闲散亲王。 府中姬妾无数,却只得此一子。 南宫宇,文才武功出众,年方17,因其风流浪荡,故尚未有婚配。并随其父赋闲,整日里游街打马、溜鸟逛景,只等他日继承亲王府。 就在南宫宇忐忑不安、焦急万分地,在药铺门前来回踱步,生恐美人拒诊之时。 水银换过衣衫,坐在书案前,看着负责守柜台的画尾,呈递上来的公子留书,搓起了拇指。 截止药铺开张以来,直至目前,这已是来求诊的最高显贵门户了。 画眉也看到了留书上的住址,忍不住皱起眉头说道: “小姐,拒了吧?那定亲王好色风流,世子南宫宇浪荡成性,声名皆差。 您要去他们府上出诊,太危险了。想必那王妃,最多也只是……” “慎言!” 水银出声打断她,看着她认真说道: “未下手诊断前,为防先入为主,不可仅凭臆想,预判病患之疾,你都忘了吗? 再有,那俩父子虽皆属投闲置散,不沾染直接权柄,却反而给了我出诊的理由。 药铺开张才不久,我便声名鹊起,如若过多接触朝中有实权之人,那么,司马昭之心,便路人皆知了。 伏间,非长期不可为。 至于危险?咱们哪一日、哪一时,又不危险了?” 画眉垂头。 小姐总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可她还是总忍不住。 “收拾医箱吧,随我走这一遭。” 水银起身,抬步出屋,下楼。 那名世子,可并非如传闻所言那般风流浪荡。 之前于堂中时,她虽目不斜视,但眼角余光也是瞟见了那人的。 眼神清明,鼻梁有肉,下颌紧收。 身形精而不瘦,壮而不肥,分明还是童子之身。 那么,他,真的只是个纨绔儿郎吗? 尚不知已被自己惦念的美人儿、观出底细的南宫宇,终于等到了药铺中款款行出的那抹靓丽身影。 他正要急步上前,却又后退,退到了自家马车跟前。 东方姑娘只会坐自己的马车,请诊者只需带路即可。 此时他若贸然上前,冲撞了美人,便无法再将人请回了。 药铺没有规定必须候在门前,等待带路。是他自己贪恋美人颜色,舍不得先回府罢了。 …… 定亲王府。 南宫宇挥开前来迎候的管事太监,亲自为东方姑娘引路。 一边在侧前方走着,一边总是用眼角余光向后扫,在又一次忍不住扫过去时,就被东方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环,给狠狠地瞪了回来。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忽地计上心头。 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听闻东方姑娘喜闻奇事趣致,某有几则,这便说与姑娘听,也免路长枯燥、疲累,可好?” 第十八章:任性水银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未闻回应,南宫宇只得再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继续。 “坊间不是盛传那兵部尚书畏妻如虎吗?其实才不是,我和几个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就亲眼看见过他出入外宅。 之后我们爬墙探看过,里面竟然藏着个大腹便便的美人儿。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自己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跟一未嫁女子聊这些? 他…… 低头看脚面,有地缝可以让自己钻一钻吗? 还好,背后仍未闻任何回应,只有不疾不徐的、安静的脚步声。 南宫宇内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下,眼角余光都不敢往后瞟了。 又赶紧换了个话题道: “前几日,我与那几个玩伴儿出东城狩猎,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 雕!一对儿的金雕!非常的雄健、漂亮,可惜,因其飞得太高,无法射中。” 否则,猎回来此时赠之于你,岂不美哉?那可是成双成对的。 他心里暗暗地道。 却不知,美女神医,终于移动了眼神。 瞟了南宫宇的后背一眼。 水银置于腹前的双手拇指,微微搓了搓。 东城那片最适合狩猎的区域,看来,以后还是得让老白和老关少去了。 金雕不常见,野生与伺养的,更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若因此被人辨识,又在边关见之,恐日后追根溯源,查到自己的头上。 两国各伏有细作,众所周知。 …… 老白和老关还不知道,就因为这小子的一句话,自己俩小只,每日要高飞出甚远才能猎食了…… 虽然它们也不缺食也就是了。 南宫宇还想着絮叨,却见主屋已在眼前,便颇为憾憾地闭上了嘴。 每每至上房请安,都觉此路甚长,今日,才发现,原来如此短距。 要不要找个借口修葺府邸,将主屋向后挪挪? 下人已提前通报,主屋院门此时已大敞,南宫宇收回思绪,引领着东方姑娘进入。 待行至里间,就见床塌之上,卧一肤色暗黄、眉目娟秀、脸庞略微有些浮肿的妇人。 水银正要抬手施礼之际,忽听一声断喝: “见到定亲王妃,还不速速下跪!” 水银收回手,眉心微蹙,闻声望去。 一眼便可认出,出声的乃是定亲王妃的奶嬷嬷。那妆扮…… 她看了对方一眼,抬脚…… “黄嬷嬷,不可!” 未等水银的动作继续,已先行至榻边,准备向自己母亲问安的南宫宇,立刻急呼。 “此乃东方神医,嬷嬷不可无礼!” 说完环视一圈屋内,再道: “统统退下!若再有出言搅扰神医看诊者,杖毙!” 所有的下人们,立时噤若寒蝉,弯腰躬身,速度地告退而去。 水银放下抬起的一只脚,眼神八风不动。 心里却道:这南宫宇,果然并非毛头小子表像。 这府里,恐怕,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此人。 那其父风流好色之名,倒可以为坐实了。 就见南宫宇望向自己,拱手作揖道: “是我管束不严之过,请神医莫要与府中不懂事的下人置气,还请上前为我母妃详诊。” 水银这才侧眸,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上前。 现在,他倒不某某某的了,这是觉得……跟自己熟了? 南宫宇赶紧端了只绣墩,放于塌前。 画眉上前,打开医药箱,掏出脉枕,垫于定亲王妃的腕下。 水银挽袖,搭指诊脉。 轻取不应。 指下的力道微微重了几分。 稍顷,收手。 再细观其面相后,起身。 示意画眉收拾药箱。 定亲王妃自始至终,未动、未言、未睁眼。 水银转身走出里间,南宫宇见状,急忙抬步跟上。 待行至外间,水银转身,定定地望向跟出的南宫宇道:“寻常之症,何以重金请吾?” 南宫宇回视,张口结舌。 “寻……寻常之症?您确定?东方姑娘,你可别乱开玩笑!我母妃已经缠绵病塌数月之久,我与父王延请了数位太医,都未有明显好转,你……” 自己是不是仅听坊间传闻,就重金请人太过冒失了? 这姑娘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停服所有补身汤、药,利水之物多食,扶其多走。一周后如未有好转,再来寻吾。” 水银未跟其辩解,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向出行去。 “不是,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啊!”南宫宇大步追出,双手张开,挡在她的面前。 水银微微蹙了蹙眉心,语气略有些不耐。 “问你母妃和太医去!吾所言,信与不信,在你,遵于不遵,也在你们!莫纠缠,否则,吾再不踏你府方寸之地!” 南宫宇一听,顿时一甩袖子,高呼:“送客!” 进屋。 这姑娘,小小年纪,真是中看不中用! 盛名之下,果有虚士,偏还处处摆出副传世神医的模样,唬人! 自己当真是被美色迷晕了神智,蠢! …… 回去的马车上,画眉才敢将之前的好奇问出。 她知道,小姐对外面的人不耐烦,但对自己人,还是愿意出言解释一二的。 “患病之人弦脉如琴弦,端直而长,此乃肝气郁结所致。同时脉沉细数,乃肾阳过虚之象。这些,我不相信太医没有诊断出来。 他母亲恐是急于有孕,而一定与太医商量过,开出了大补之药。本就肝气不畅,盛火难消,如此一来,瘀堵更甚。” 画眉一拍巴掌,叫道: “我懂了。就如管道本不通畅,却硬塞了大量的金银之石,反而导致肾过热显阳,而实际因堵塞接受不到该受的,呈现了虚象?” 水银闻言,赞赏地看了这丫头一眼。 这就是,她为什么愿意对自己人耐心解释的原因。 每一次,都是她们进步的机会。 “他母亲操之过急,而太医必被其要求了隐瞒。太医应该也对其有出言提醒,只是他母亲屡不听劝,继续进补罢了。 加之心情不好,懒怠动弹,连睁眼都不想,身体岂能不层层累重?恶性循环?” 画眉闻言,连连点头,接过话头,颇有感悟地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水银颔首。 病人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 忽听画眉长叹一声后道: “皆是寻常病症,也没个疑难杂症什么的,没法让小姐大显一下身手。” 水银失笑。 “师父教授时,总找些奇怪的疑难杂症来考校,如今出来了,才知,常人得常病,乃常态。” 忽然很想师父了…… 也不知他那十数年来,是如何频繁地寻回各种奇怪患病之人的。 必是相当辛苦吧? 她心里沉痛叹气。 画眉发现自家小姐脸色不对,知是自己又说错了话,急忙转移话题道: “其实,也并不全是常病,像之前那名拽其母肠的婴儿,不就是咄咄怪象?得亏小姐手段高超,方才诊治得出。” 闻言,水银收回伤感的思绪,赞同回道: “那症确数罕见。那名产妇抱腹呼痛不止,我诊脉时,感觉其腹中肠道有硬物,初始以为是瘤囊,但细辨之下又否了。 待再上手抚摩,便可确认乃婴儿小手。 恐也是之前产婆抚腹用力过大,惊吓了胎儿,乱蹬胡抓所至。” 画眉笑着接下去。 “男性大夫不敢上手,诊脉怕也只是诊出了瘤囊,以为因此堵住了腹腔,导致胎儿不出之故。” “是啊。”水银长呼一口浊气。“男女有别,忌讳甚深,若男性大夫执意上手,那妇人便是诞下麟儿,之后也恐碍于声名,性命不保。 而人言可畏,其夫又只关心那婴儿……” “所以小姐,您就是因此只愿为女子看病吗?”画眉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非也,我既已抛头露面,便无惧世人流言催毁名节。不愿医治男子……你再好好想想。” 水银说完,靠进车塌内的软枕,闭目养神。 几息之后,画眉反应过来,不停地轻拍自己的嘴。 又见小姐面露疲惫之色,赶紧扯过斗篷,轻手轻脚地为其搭盖。 悄然退后,手肘支于车内小几之上,暗自琢磨。 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始终帮不上大忙,该如何是好? 日观自家小姐一言一行,皆如履薄冰,甚是辛苦,可惜自己竟只单纯是名武夫! 忽闻道路前方一片嘈杂之声。 车夫已机警地将马车停靠在路边。 画眉立刻下车,前往探询。 须臾便回。 “小姐,前方有一位僧人,正拦着刑狱司左官长——司寇继昭的马车,递状喊冤。” 画眉知道,车前的吵嚷,必是已惊醒了常年浅眠的小姐。 遂甫一上车,便低声向着仍闭目养神的小姐,回禀道。 水银的确是醒了。 闻听画眉提及,脑海中便立时浮现出,有关兴军侯府的一应人和事。 敖国无军候,只论国公。延国论军候,类似敖国的国公地位。 司寇继昭,乃一品军侯——兴军侯司寇承业之嫡长子,年方26,英挺伟岸,头脑聪慧。 闻其乃刑狱高手,破案无数。 但手段狠辣、凶残,又因肤色较黑,故亦获民间所赠,昭阎王之称。 兴军侯司寇承业,与其妻容逸公主,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膝下共育二子一女。皆为嫡出。 且除司寇继昭外,皆已婚。 坊间传闻,昭阎王有克妻之名。 不是他的未婚妻被谁迫害,而是他自小就得了高僧克妻的批字。 故尔,从未有人与之说亲,其父母、亲眷等,亦从不为他操心此事。 第十九章:打脸司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忽然有种,一针扎死南宫宇这货的冲动。 坊间传出他风流浪荡的声名,是其为了保护王府及自身故意散播的,这个已经能肯定。 加之王府乃其一手掌控,可见是个精明的。怎么如今会这般冒失? 到底他是精明,还是傻呢?亦或是,扮傻子扮久了,成真傻了? 随着一声马儿长嘶,快马已停至车旁。 果闻那南宫宇之声: “东方神医还请留步。某之前唐突冒犯,非有心得罪,还请神医宽宥一二,回转续诊?” 未等到车里之人回复,南宫宇此时才发现,前方正围着密集的人群。 而自己之前那一声高喊,围观之人皆已掉转身形,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 “神医?东方神医?在哪在哪?” “真是东方神医吗?公子,是在这辆马车里吗?” “能否请神医现身?令吾等一观?” “传闻东方神医非但医术了得,更是貌似仙人,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吾曾有幸观之一面,便神魂离体,三日方回啊。” “那咱们今日,岂不是也有幸神魂离体一回?哈哈哈。” “……” 车夫额际见汗,画眉也急忙转回。 “让开!听听你们说的,是为人者该言之语吗?我家主子乃行医之人,你们岂能如此以相貌轻薄于她?谁还胆敢再说,从此不必再踏足奇闻药铺!” 画眉跳上车辕,叉腰、瞪眼,手指环点,怒喝。 南宫宇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东方姑娘走后,他详细问过母妃,才知晓了原委。 为此,既恼怒母妃不爱惜性命,又暗恨自己误会神医,便急急忙忙地追了出来。 一眼看见神医的马车,一时疏忽,竟然就高喊出声。这一下,只怕要将神医得罪得更狠些了。 思及此,南宫宇抬脚跃上马背,踏之其上,高喊: “某乃定亲王世子!你等速速退散!若再有胡言唐突神医者,一并入罪!” 众人闻二人言,一时惧怕有朝一日终需求请神医救命,一时又畏了亲王府世子的威名,倒也纷纷闭了嘴,不再言语。 偏生此时,另有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某乃刑狱司左官长,司寇继昭,路遇鸣冤之僧侣,状诉其师弟闯户杀妇之罪乃奇冤。 因被杀之妇人死因不明,故,相请不如偶遇,可否就此请神医,随本官赴往有司衙门,帮忙辨验?” 闻听近日传言甚奇的东方神医就在前方,为接状,已下了马车的司寇继昭,索性步行而至,闻言后说道。 马车内的水银,听到这些,不由敲了敲额角,心知再躲不下去,提裙出厢。 人群骤然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水银恍若未闻,大大方方地踩着画眉摆好的马凳,拾步而下。 “见过左官长大人。” 抱拳拱手一礼后,端正身姿,直视其双目,眼神清冷,语音含冰。 “司寇大人既为掌理刑狱之人,又岂会不知,医者与仵作的区别?何故众睽相邀?” 敖国的礼,是左手在前,拇指竖起,四指并拢,伸直成掌,右手成拳,顶于左手掌心。此意为:先礼后兵。 延国的礼,左手成拳,右手抱握左拳,两个拇指交错按压。意:锐意进取。 水银自知自家事。 她踏入延国境土以来,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自己会验尸之术,这司寇继昭绝无可能知晓。 那么,对方此番行为……就是想令自己当众现身!并故意以此贬低医者之职! 医者,本地位低下,再有女医者,更是令人视之与贱民几乎平等。 故,自己特意先传扬了神医之名,以期先获高眼。 岂料,现实无情赤裸,远非自己想像。 南宫世子当众呼喝阻拦、平民百姓群声相轻、司寇左官明言贬辱! 这,就是延国! 司寇继昭看着那对纯澈如湖,却似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勾唇轻笑。 “神医误会本官之言了。据鸣冤僧侣状纸所言,那被杀妇人乃死于毒物。自古医毒不分家,仵作只能验其尸而不能辨药毒。 既然本官接了诉状,又恰逢在此处相遇神医,为确明刑证,特沿请贵人,有何不可? 想必,医者仁心,神医亦不会吝于出手,冷眼旁观吧?”说完,冲那双眼睛的主人,挑了挑眉。 水银死死咬着银牙,置于腹前的双手气得微微颤抖。 这厮之前故意未明言,言语间留下漏洞,令自己一时不察,落其言语陷阱。 她深呼一口气,强行稳定心神,眼神转为平静。 “轻人者,人恒轻之;辱人者,人皆辱之。 是料三分毒,左官长大人日食五谷,却一口羹、一粒栗,皆于食时而精挑? 吾,此时已有病诊在身,请大人另选医者。”言罢,转身即走。 就算她懂验尸之术,不觉得医,仵有分得太清,但是,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被人当面以此为借口羞辱就是另一回事! 司寇继昭听懂了。 这女子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你每喝一口水、每吃一口饭,都要一滴滴、一粒粒挑捡吗? 既然知道医毒不分家,聚城医者何止百人? 寻个会验毒之人而已,非得就我这神医? 你今日轻辱于我,当心以后的饭食。 我现在有事,没空,你另请高明吧。 思及此节,司寇继昭的嘴角斜勾得愈发狠了。 一个等同贱民的区区女子,居然仗着坊间胡传的神医之名摆谱,还居然敢威胁本官长!本小侯爷! 司寇继昭正欲发怒,却见南宫宇跃下马匹,大步至前。 南宫宇挥了挥衣袖,冲着司寇继昭,扬声说道: “昭阎王,你堂堂一个刑狱左官长、一品军侯家的小侯爷,当街出言设陷为难一女子,你也好意思? 别人怕了你,本世子、本小王爷,可不怕你! 我母亲定亲王妃有疾,已出万金请神医诊治,怎么,你要阻拦? 若因此令她老人家有个好歹,你猜,我和家父定亲王爷,会如何做?” 别人怕这个昭阎王,他南宫小王爷可不怕! 他们定亲王府不涉财权,不牵党争,皇祖父又待自己甚是亲厚,区区一个一品军侯之子,就敢在亲王府头上撒欢不成? 司寇继昭确实不敢。无论是家世还是双方身份,他都差了南宫宇一点。 或者说,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当街与一小女子为难,确实是有自降身价之嫌。 况且若再为此与南宫宇对上,便是十分不值当的了。 其实,他初初只是对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所谓神医有几分好奇,才行至近前,打算瞧瞧而已。 然后就闻众人皆大肆吹捧其相貌,想一睹为快,又见其人自傲,拿乔不出,心中顿时不屑。 一个被吹出来的什么狗屁神医,区区一界将将及笄的小女子,还真敢就此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故言语相激,迫其露面而已。 倒不是故意设陷,而是本没打算请其出验,随意一说罢了。随后就眼见其出,心下便暗自得意。 看吧,再怎么样,面对权势,不还得乖乖就犯?露面于大庭广众之下? 虽然确实长得很…… 但那凛然不可侵的气度实是气人。 一下车就直视并相怼自己,让人如何忍得? 不过,现在既然有南宫宇出面,那便就此作罢好了。反正目的已达。若再相纠不放,就成了自己和南宫宇这个浑不吝之间扯不清了。何苦来哉? 思及此,他正欲抬步转身。 竟就见那鸣冤僧侣冲出人群,奔至那女子近前,双手合十。 “阿弥佗佛。女施主有礼。” 水银见状,顿足,双手合十回礼:“大师有礼。” 此僧人肌紧肉实,虎口、掌背皆有重茧,眼外两侧隐隐鼓凸,浓眉大眼,眼白清明,但此时眼神凄苦。 纵观如此,水银心下也不为所动。 她不信佛。 不仅不信佛,敖国崇道,她也不信。 她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以及,用这股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不敢有劳女施主大师之称,”僧人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垂首再一躬身道: “世人只知医毒不分家,却不晓,佛医亦不分户。故佛家讲究洁心,亦推行净体。 我师兄弟二人,乃行脚苦僧,今日方行至此处,便遽然蒙冤。 早前,便已路闻女施主神医之名,想必您之所言,必可更得官府采信几分。 还望女施主慈心仁善,为我师兄弟高抬贵足,赴衙辨毒,贫僧感激不尽,愿相护以报。” 水银抬眸,望着对面僧人脑袋上的戒疤,沉吟片刻后,便合十还礼道: “不劳大师相报。既佛衣有落灰之嫌,吾,这便随大师走一趟也便罢了。若吾这虚名有用,也不枉被吹嘘一场。” 僧人抬头,目露水光,言道: “女施主过谦。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您必可为贫僧之师弟辨白洗清。且贫僧观女施主之相貌,天清地健,可承载厚德……” 忽尔收声,立时垂头,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贫僧失礼,胡言冒犯,宽宥则个。” 心下却狐疑,这名女施主明明长得天阔地远、隐隐有善德之相,为何两眉之间有黑气? 且两眼尾侧向上斜,以至一双清眼呈非杏非凤之相,这明明是狠厉、绝决之人。 缘何矛盾至此? 第二十章:公堂之上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不对……僧人心内暗自摇头。许是自己学艺不精之故吧? 再者,贸然观之,不精不细不可妄言,自己又忘了师傅的教导之言了。 唉,师弟啊,为兄又为你犯戒了,你可一定要平安脱身啊。 “无妨,这便去吧,大师先请。” 水银颔首,错过僧人,行至马车前,扶着画眉的手臂,登车而入。 这僧人年纪如此之轻,观面之术已这般厉害了吗? 不过,她不怕。 相由心生。 只能确定大概范围,却无法言明具体的飘渺面相之说,她向来嗤之以鼻。 至于为何应他? 打司寇继昭的脸! “嗳嗳嗳?”南宫宇一听东方姑娘居然被那僧人一请,竟就答应了,也顾不上琢磨这俩人的对话了,跳脚冲至马车车窗边就道: “神医您……” “世子请先回。嘱您母亲,按吾之前所言照做即可。三日后,民女会登府再诊。” 马车内,传出东方姑娘清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南宫宇摸摸脑袋。 罢了,既然母亲那边,自己已经警告并叮嘱过,东方姑娘又敢再等三日,那么,想必症疾不危。自己便也跟着,去看看这场热闹好了。 他回身一指司寇继昭,就道: “你刑狱不设案堂,你接了状纸,带着苦主和东方姑娘,要去哪儿审案?” 司寇继昭闻言,望向那个不学无术的混不吝、那满脸要看好戏的模样,摇了摇头,转身扔下一句: “跟着!” 这厮白长那么好的一张脸了。真是上对不起君王,下辜负百姓。 混然不知已被骂的南宫宇,闻言乐颠颠地跳上马,就跟在东方姑娘的马车边。 而那僧人,也被画眉相邀,沿请至车夫身旁坐着了。 南宫宇看看自己的马,再看看那名年轻僧人,忽然有种,愿意跟对方换换的想法。 司寇继昭在马车内,摸着自己的脸。 这东方小姑娘,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自己当众强逼其下车露面,她就敢当众以有诊在身为拒。 转而又应了苦主,就是在表示,自己在她的眼里,还不如个行脚僧人。 之后更是对南宫宇明明白白地说出,三日后才去…… 呵,小小女子。 司寇继昭摩挲着下巴,勾唇不屑。 …… 几人连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去了有司衙门。 早有耳快、脚快之人,将此事告诉了有司的胡大人,此时,他正在衙门口候着。 远远见到了南宫世子和司寇府的车驾,便急步迎上前。 “下官见过南宫世子、见过司寇大人。” 南宫宇抱拳拱拱手,意思意思地回了礼。 司寇继昭下了马车后,才抱拳拱了拱手问道: “既知我们来,亦当知我们为何而来,可有准备?” “有有有,一应人证、物证、人犯、尸首都已在大堂。请司寇大人验审。” 胡大人赶紧低头回禀。 昭阎王出了名的脸黑、手黑,狠辣又果决。 自己既得了消息,如果还敢拖拖拉拉,让他来了坐在堂上等着,那他就能让自己回家坐着去了。 “审案是你的事,本官接了诉状,来助你复核此案。进去吧。” 司寇继昭说完,大踏步向衙门里迈进。 公事在身,南宫宇也得排在他后面进去。谁让南宫小王爷赋闲呢? 南宫宇揉揉鼻子,对着司寇继昭的后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转身迎向东方姑娘。 “神医有请。” 水银向他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胡大人拱手一礼: “见过胡大人。” 胡大人回拱拱手。 就算是他之前听了回来传话的人草草提过,有关这位神医的风貌,此番亲眼见了,心中仍是微叹。 这东方神医,还果真是如坊间轰传的那般,太年轻、太貌美。 至于其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稍后看过便知。 一众人鱼贯而入,看热闹的则被拦在了大堂外面。 胡大人对着司寇继昭,虚虚谦让了一番后,才整了整袍服,端坐在了正上。 堂下:两名跪着的男人证、一名被打得浑身血迹斑斑意识模糊的僧人、一名死者的丈夫、一具盖了白布的尸首。 司寇继昭在右下首第一位坐着,水银站去了另一侧,南宫宇则陪着她站着。那鸣冤僧人眼含悲泪,上前跪在自家师弟身边,搀扶着他,却没开口。 胡大人向司寇继昭请示过后,拍了拍惊堂木,开口了。 “因本案尚存疑虑,物证亦不齐全,人犯也拒不认罪招供画押,现有鸣冤诉状呈递,故,本案就此重审!鸣冤之人何在?可当堂陈述冤情!” 鸣冤僧人双手十合,声音清楚地回答。 “阿弥佗佛,贫僧乃行脚苦僧呼延澈,法号:明净。今日辰时二刻,与师弟明心进入聚城。 因腹中甚觉饥饿,故捧钵、逐门化缘。 行至第二户人家门前之时,门竟未闩,敲之即开。 开之即见一妇人,躺在院中,人事不省。 我佛慈悲,不能见死不救。 故:明心先贫僧一步,冲至那妇人身前,观其状,探其息。 谁知,就有一人,从贫僧后方跑来,将贫僧推至一旁,奔进院,抱起妇人,才发现其已死。 遂疯了一般,扑打明心,并将其推倒、压住,并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几息间,院门外又跑进另两名男子,三人便合力缚住明心,口口高呼,要送他见官。 我师兄弟二人自幼习武,并非不可反抗与挣脱。 但我二人问心无愧,恐逃脱反而落嫌,故,便依几人言,乖乖就擒,上了衙门,等待案情审白。 谁知……” 明净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身周、堂下跪着的对应之人。 可没等他继续说下去,便被一声惊堂木拍案打断。 胡大人涨红着脸,喝道: “述清冤情即可!不得胡乱攀扯! 此案人犯被当场拿获,你二人却皆说进院之时,死者已经倒地!可有人证?物证? 没有吧?你们没有,本官有! 仵作已经验过死者尸身,证明其,乃于卯时半刻至辰时三刻左右被毒害,正与你们上门化缘之时接近。 其夫回家之时,又亲眼所见,明心就在死者身边,手还在死者口鼻之处,人犯明心,何冤之有? 必是你二人上门化缘,见那户人家只有一名年轻妇人在,便心生歹意,恶念丛生,下此毒手! 却一再狡诘不认,不用大刑伺候,谅人犯亦不会乖乖认罪伏诛!” 听到胡大人这么说,水银掀了掀眼帘,抬头看了堂上的胡大人一眼,又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么错漏百出的案子,居然就是如此审理的? 这延国…… 她忽然对敖国日后的强盛,有了更多的信心。 僧人明净则是十分悲愤,一掌拍在膝前的青石板上。 众人只见,一阵灰土过后,那块板立时如蛛网一般,细细密密地裂了开去。 “我师兄弟二人若要图谋不轨,何需耗费时日下毒害人?你说!” “放肆!公堂之上,居然以武犯禁,来人哪……” 胡大人被明净这招骇得不清,惊堂木都忘了拍,直接站起身一指明净,就要大刑伺候。 “胡大人~~” 司寇继昭冷幽幽地开口唤了一声。 胡大人立时激凌凌地打了个寒噤。 自己怎么审案又过于投入,把这活阎王给忘在一边了? 他连忙向着司寇继昭拱手弯腰。声音颤抖地道: “不知司寇大人有何吩咐?” 司寇继昭搁下之前衙役呈上的茶盏,施施然起身,弹了弹衣袍下摆,一步步向着胡大人行去。 胡大人则双腿发软地、一步步后退,退至高台边,一时不察,摔滚落地,又连滚带爬躲去一边。 堂里堂外,顿时一片哄笑之声。 司寇继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走到堂案前,目光冷厉地扫视了堂下一圈,道: “明净,因仵作验明死者死亡时辰,与你师兄弟二人上门之时相近。 你二人虽有硬武在身,但本官若要说,明心见其年轻貌美,本欲强行其事。 却不可得,便随手抓了毒药,塞进其口中令其毙,届时可用自身行武脱罪,可通吧?” 明净闻言,暴怒,却在一瞬后,又颓丧垂颈。 是啊,这么说,也是说得通的。 至于毒药……自己不久之前才说过:佛医不分户…… 可…… 他又抬头瞪眼,正欲开口。 就听司寇继昭继续说道: “死者夫君,本官问你,你抱扶起你娘子之时,其面目何如?衣衫状况何如?如实回答!” 那男子,被司寇继昭最后大喝的四字,激了个哆嗦,连连叩头说道: “回禀大人,小人的娘子当时……当时衣衫完好,面容平静,并……并无异状。”磕下最后一个头后,趴伏不起。 明净听罢,双眼改瞪为睁了。 他终于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是自己一直没有抓住重要之处! 昭阎……不是,司寇大人果然厉害! 就听被他夸赞的司寇大人又开口言道: “有请东方神医,为死者当堂验毒!” 南宫宇顿时抬起小臂,想让东方姑娘搀扶,却见其已错身至前。 捧着医药箱的画眉,莫名其妙地看了这个南宫宇一眼。好似宫里的公公们才这么扶人的吧? 第二十一章:当堂验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南宫宇也莫名其妙地回看。 自己见府里的男子总是这样扶母妃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浑然忘了,自己王府中的男子,除了主子们,就都是无根之人。 水银不知背后那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已行至死者身前三尺远处,站定。 心念电转。 这样的胡大人,是留呢?还是…… 师尊的话响在耳边:“死者为大,当尊之;为其诉冤,乃验尸术之根本。你可用医杀人,但不可用验术欺瞒逝者!” 想到这儿,水银不由地揉了揉拇指。 罢了,木腐不会仅有一处,延国有一个胡大人,谁知还会有多少个胡大人? 那司寇继昭已明揪此案错漏之重,自己再想违抗师命,也救这胡大人不能。 何况,她也从来就没有做过此类的事情。就算是为了延国,现在也不是能拿验尸之术糊弄的时候。 就……如实勘验吧。 这时,有衙役端了半盆清水过来放在一旁,并顺手掀开了死者身上的白布。仵作验尸,有些程序,他们也是做惯了、帮惯了的。 画眉则适时上前,从药箱里拿出一大瓶皂角水,移过水盆接着,用自家的水帮小姐净手。 虽说这药箱里的水已经凉了,但是,煮时放置的一些材料,却是别家不会放的。 她家小姐,总爱用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何况,这些也是专门为了避除尸气的。 之后,画眉再从药箱里拿出个娟包,打开递到小姐跟前。 水银待死者被蒙盖后、一时捂出的那股气味淡去,净手后抽帕拭水,再取过画眉递来的娟包内的姜片,含于舌下。 画眉则掏出块方较大的丝帕,拦于小姐的眼下、口鼻上方,系在其脑后,顺便将小姐的长发束缚好。 待画眉弄完后,水银再近前,蹲身,开始按照师傅教的、自己从小练习的验尸流程,一边检验,一边说道: “验:死者性别,女;岁龄,22岁至25岁之间;体长五尺一寸至五尺三寸之间。(161厘米至163厘米)身重:84斤至92斤之间。 死亡时辰大约在:慧元19年4月28日卯时三刻至辰时二刻。” 言及此,水银回首,见画眉已拿出药箱里的墨管、笔和小册,在细细地记录,便继续。 她无视了大堂众人奇异的视线,抬手,开始从死者的颅骨摸起,至颈方停。 再拨开死者的眼帘,细看眼睑,之后就是打开其口腔,用工具压其舌,观其喉。 取出工具,置于鼻前,嗅了嗅,收好。 再沿其身,顺颈骨轻轻下摸。 一边开口说道: “死者死亡原因:左侧颈骨断裂,乃棍棒类暴力突袭,敲击所致。 所服之毒为民间药耗子所用,乃其离世后硬灌入口,因口内无生前伤痕,只有硬灌药时造成的死后伤痕,初步判断其并非死于毒杀。 周身其余骨骼完好。 初验完毕。” 水银说完起身。 再次净过三遍手,拭干,扯下面上戴着的丝帕,塞回袖中,立回原位。 说出死者死亡时辰,明净、明心师兄弟便已无罪。那时此二人才刚刚入城。 公堂之上,众目之下,她不能剥除逝者衣衫,更不能动刀切肤,只能草检如此。 略有些遗憾。 师父说过:未经剖验的尸体,不能下死亡原因判断。 水银是很想遵循师父说的这条规则,但是……在这儿,实在是做不了。 抽丝剥茧和循迹推案是两种职责的划分。仵作验尸,只需说出前者即可。 后者只是她的个人兴致,其实那些都是身为判官及捕者的行事作为。 低头沉吟、推导案情的水银有在那前一刻发现,司寇继昭看着她的眼神里,明显地闪过一丝兴味。她知道自己引起对方的兴趣了,但不打算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边的司寇继昭心想。 本想借机为难她,撕下她神医的假面,谁知她不仅验了毒,还当堂验了尸、作了记录,打了自己的脸。 连打两回了…… 不过……他不觉得脸疼,反而对其生出了几分兴趣。 看那姑娘验尸时的那份镇定,和坦然自若却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丝毫无惧、无畏且熟练的手法…… 以后,自己遇到有难题的案子,知道该找谁了。 而南宫宇,却没司寇继昭想的那么多,他此时望着东方姑娘,眼睛连眨,笑容满面。 啧…… 司寇继昭突然就觉得,南宫宇那一口白牙,有些刺眼。 另一边的画眉将自家小姐说的记录好,再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后,将小册和笔递给小姐。看着她在上面签署好名字,红柳便利落地扯下那页记录,上前双手呈在案前。 司寇继昭看着这一切,心里的赞许更甚。 这主仆二人,当真是严谨、细致、规范。 他伸手接过记录,第一眼扫向下署的签名。 东方楠婴? 他记住了。 他再看了遍记录,随后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来人!拿下此二人!” 手一指地上跪着的两名人证,立时就有衙役扑上,一把将那二人按在地上。 二人惊疑,挣扎,高喊:“冤枉!” 司寇继昭嘲讽地一斜唇角。 “冤枉?明净、明心辰时二刻刚刚入城,本案死者其时已亡,他二僧无罪。 而你二人!在死者夫君高呼‘杀人啦’之时,便立刻自外奔入。 怎么?你俩就在院子外候着呢? 因何候着?是杀完人之后,还未来得及离开,便见到有僧人上门化缘,故,不及脱身,藏身于院外某处? 来人!带人去出事那户人家的院外,仔细搜检脚印,拓之回来比对!” 二人闻听此言,颓然放弃了挣扎,一时痛哭流涕道: “是我兄弟二人,窥其美色,乘其夫出门之时,想打晕她再行其事。 谁知,小人手重,又打错了地方…… 发现其断气之后,就……就赶紧家去拿了包准备药耗子的药,回来给她灌进去……想让其被认为是自杀。 之后,逃出门就藏起来,想看看其夫如何处置此事,就见有僧人到那边的邻居家乞食,便……小人等认罪,认罪。” 此时,水银已在画眉的掩护下,悄然退入人群,离开。 该她做的事,她已经做完了,后续如何,她不好奇,亦不关心。今日抛头露面的已是足够了。 出去一上马车,水银便对画眉吩咐道: “回去便关闭药铺大门,我们带着老白和老关去趟边山。药铺里的其余人……便留下,继续研究药材、药性好了。” 画眉点头,伸手给小姐倒茶。 “您不去定亲王府了吗?” “若那定亲王妃真肯照我说的,做三日,身体必会大有好转,之后,她就不会再需要我去了。” 皇亲国戚、千金贵体,岂容坊间医者一诊再诊? 皇宫里的太医、御医等,又不是摆设。那些可不仅能免费,还能从皇帝那儿多多获取珍稀药材,身为定王妃,何苦再来寻自己? 画眉还是点头,知那定亲王妃,定是小姐不愿意见的了。 无论延国还是敖国,都不时兴跪礼。 膝下从来只跪天地亲师,即便见君王,一般也深躬而不跪。 那定亲王妃的架子也摆得忒大了些,她不喜,小姐自是更不喜。 至于小姐为何匆忙决定离开,返向关山,小姐不说,自己就不能问。 其实,水银也不是不想对画眉说,而是没法说。 她觉得,之前在验尸时,那司寇继昭的目光,就一直定在自己的身上。 而她在立回原位时,也清楚地看见了其眼神之中的兴味之色。 这是要把自己当成他的专用仵作? 想挺美! 水银不是不知道,不能在人前大显技艺,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半刻也改不了。 而且,出于对逝者的尊重,既要验,则必须验清首尾、验明细致,这也是师父对自己的要求。 因此引起了,不该在此时引起的他人注意,水银也感觉甚是无奈。 唯有出避为上了。 惹不起,自己难不成还躲不起? 正好也可借此之机,离城带老白和老关认认路、认认人去,有些讯息,该往回传了。 至于父亲大人接到后,会有什么反应…… 届时再随机应变吧。 …… 此后,主仆二人再度乔装改扮,回往关山的方向。 水银想悄悄地接近西北边关,悄悄地靠近父亲,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就想知道,父亲他老人家还好不好? 是不是仍然健壮? 是不是又添了白发? 有吃饱、穿暖吗?有没新添了伤痕? 这次她带的包袱里,装上了给父亲缝制的靴袜、衣衫,可以想办法让人代为转交。 到时,父亲会亲自出营来接的吧? 自己哪怕是躲着,也就能看见了吧? 一路上,水银都在反复地琢磨着这些事情。 南宫宇自衙门结案时,遍寻不着东方姑娘了以后,便顾自回家了。 三日嘛,他等的起。 他母妃果然一日日在有所好转,却不料在三日后,他只见到了皇祖父派遣来的御医,没再见到东方姑娘如约前来。 他骑马就去了奇闻药铺,却只见其紧闭的大门。 第二十二章:险况突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南宫宇跳下马,上前,轻敲之,遂开。 开门见一垂笤少儿,对他言道:“主人进山采药,归期无定,世子请回。” 南宫宇:“……” 但对着这么个、有礼有据回禀自己的下人,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他扭身,跳脚上马,正见对面一单人独骑进到前来。 好嘛,司寇继昭! 这家伙来干什么?案子已经结清,为何还会来这奇闻药铺? 莫非…… 想到了什么,南宫宇眯了眯眼。 东方姑娘好颜色、好医术,堂前出彩、美名更甚,这家伙如果敢就此跟自己抢人,那么,他……他就去找皇祖父! 那边的司寇继昭待马靠近药铺之时,看了看南宫宇,不理对方有些难看的脸色,跳下马,去敲药铺的门。 “别敲啦,东方姑娘出门采药去了,不知道什么回来呢,小侯爷,您,请回?” 不等药铺里的人开门,南宫宇就得意洋洋地开口,一脸嘲讽地说道。 司寇继昭闻言,敲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继续。 只是改敲为砸,力道也有些大了,砸得门板“哐、哐”声响。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开门的画木眨了眨眼,看了看近在呎尺,几乎砸到自己鼻子尖上的拳头,退后一步,拱手道: “家主虽不在,奇闻药铺亦不容贵客如许放肆。您,请回!”抬手,“砰”地一声,重重关门。 南宫宇见状,伏在马背上“哈哈”大笑。 看吧,奇闻药铺就是如此奇葩难对,你有礼,他们就比你还有礼;你若无礼,文武皆全。 司寇继昭眼疾手快地、收回自己差点被门夹住了的拳头,狠狠地瞪了大门一眼,又转头狠瞪了看自己笑话、看得不亦乐乎的南宫宇一眼,抬脚,上马。 主人不在家,自己若跟个尚未加冠的儿郎多计较,只会自跌身份。 其实他今日来,本是为着一桩积悬多年的案子。 那案子有人证、有凶器、有人犯。 但就是无法具体判断出死者的死亡时辰、以及真实的死亡原因。 而且染血的凶器,和死者身上的伤口明显对不上。 因此,人犯一直拒不认罪画押。 这案子就一直拖着,人犯也一直被关在刑部大牢。 昨日,自他见到东方楠婴那严谨的验尸态度之后,第一个就想到了那桩案子。 只是,和南宫宇一样,僧人被冤案刚一结案,他再找那姑娘,就没看见人了。 因心里惦记着此事,今日一忙完手头上的公事,他便赶来了。 谁知,竟吃了个闭门羹。 他也不是不识礼数之人,就是被那南宫宇给激了一下,敲门就重了一点,怎知这药铺里一小儿都敢如此凶狠。 真是…… 想想那东方姑娘沉静中隐隐带着的嚣张,啧啧…… 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思及此,耳闻南宫宇大笑不停,司寇继昭打马便走。 山上采药?不知归期? 是真出去采药了? 还是昨日,其窥见自己神色有异,故意寻了个借口,躲着自己? 哼!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初一,看你怎么躲十五! 还无人敢如此待本官! 本小侯爷,还就跟你拗上了! 南宫宇望着司寇继昭气哼哼离去时的脸色,笑容顿失。 坏了,本是寻常访见之事,让自己这一刺激,以司寇继昭那性子,必是要与那东方姑娘纠缠不休。 这这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他拨转马头,打马向着皇宫所在之处而去。 他要去找皇祖父,讨个主意,实在不行,就…… 就帮东方姑娘讨个封赏吧? 治好了自己的母妃,论理亦当有赏。 对,就这么办! 而他和司寇继照都没有注意到,药铺斜对面的一个角落,有两个僧人正猫在阴影里。 明心的伤已经好了许多,明净便带着他,找来神医的药铺。说过要相护以报,出家人不打诓语,说到就要做到。只是他们也来晚了,不知道神医去了哪儿,干脆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 皇宫,御书房内。 年迈的慧元帝,听着自己一向疼宠的三皇孙说出的话,一口茶喷了出去。 南宫宇:“……” 他满脸哀怨地看着自家的皇祖父,抬手抹掉脸上的茶水,起身去给皇祖父抚摩后背。 老皇帝呛咳了几声,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拍着案几说道: “一介草民,一个普通的女医者,就给你提醒了一下你母妃病状的症结所在,你就敢来找朕,要替她讨个公主的名衔! 南宫宇,你是怎么有胆子敢开这个口的?啊? 是不是皇祖父平日来待你疼宠太过,竟将你给惯出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是不是!” 南宫宇面对皇祖父的斥责,非但不怕,反而笑嘻嘻地露出满口的大白牙。 蹲下身,伸手给皇祖父捶起了腿,笑着道: 皇祖父,您就别在孙儿面前装严厉了。您那么慈祥、和蔼、亲切的皇祖父,做出这副样子来,很难看的知不知道?“ 老皇帝闻言气结,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滚滚滚,滚回你母妃身边去,别再在朕跟前碍眼!” 南宫宇一听就跳起身,就向外走,边走边扁嘴嘟囔。 “您一直教导孙儿们要知礼懂孝。孙儿知晓了啊。 这不?人家救了孙儿母妃,孙儿就能一抹脸当不知?真要如此,可见也是您教导不当之过。 救母妃多大的恩情呢,不就是个公主虚衔,这都不肯给……” 老皇帝:“……” 左右看了看,脱下龙靴,照着南宫宇的后背就扔了过去。 被砸了一下的南宫宇回头,看看地上的靴子,再看看座上的老皇帝,撇撇嘴。 走了。 一心等着他捡起靴子,回身给自己穿上的老皇帝:“……” 一旁的太监总管齐公公,掩唇轻笑。 上前将靴子捡回,蹲身给老皇帝穿上。 老皇帝长叹一声。 “朕老了,眼看皇孙们都长大成人,都要娶亲生子了。” 齐公公抬头,望着老皇帝笑。 “多好啊,个个儿生龙活虎的,尤其是这定小王爷,心思纯良、活蹦乱跳的,您能看着他长大,还能看着他娶亲生子。 到时候啊,您等他的孩子出世了,您就再可劲儿地给惯着,也让他尝尝您现在这滋味儿。” “哈哈哈”,老皇帝放声大笑。 手指虚点着齐公公,笑不可抑。 稍顷后,老皇帝终于收住笑声,叹口气道: “罢了,念在这孩子一片纯孝、又很能讨朕欢心的份上,就给那个什么……” 已退至一边的齐公公急忙接口:“东方姑娘,东方楠婴。” “对,就给那个东方楠婴一个乡君的虚衔也便是了。什么都不给,那小子该几月都不见朕了。” 老皇帝说完,望着大门外对着的晴空。 登基前,他领兵作战,经历大小战阵无数。 最后,杀了父皇及太子和一众兄弟们,杀成尸山血海,才终于杀到巅峰,坐上了这把椅子。 如今,岁月不容人,一生杀伐果决的他,再对着这些孙儿、重孙儿辈们的时候,总是难免心软几分。 可惜,无论是儿辈、孙辈还是重孙辈,皆是在自己面前战战競競、小心翼翼的,只有这个三皇孙南宫宇,才敢对着他,如普通百姓的孙儿对祖父般,亲亲近近、热热闹闹的。 但是,正如小齐子所言,南宫宇,还是太过纯善了,一眼就能从内看到外的人,于帝业无望、于祖宗江山社稷无望啊。 否则,倒也是自己最心仪的继位人选了。 罢了罢了。 在自己升仙之前,总能为他筹谋、安排,好让他做一世逍遥王爷也便罢了。 …… 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已成了一个乡君的水银,正抬头望着前方高高的大山。 爬上这座山,跨过疆界线,就能回到自己的国土了。 然后再下山,再左转,半日便可到达敖国边关重镇,捍山镇。 父亲,就在那儿! 她蹲下身,重新系好自己的绑腿,再伸伸胳膊,展展腰。 出发! 来时前路渺渺、艰难困苦; 回时心情激悦,高山坦荡。 快点,快点,再快点! 水银大步、大步地向上攀登着。 忽然,一道令她如坠冰窟、全身冰冻、冰冻到由内而外,不断颤抖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东方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司寇继昭!! 水银一听到这声音,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她轻咬着牙关,循声望去,果然就见那刑狱左官长——司寇继昭,从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 画眉闻声时已立刻抽刀戒备,此时心头却在暗凛。这个司寇继昭,武功如此之强?挨离自己身边十步之距,自己竟毫无察觉! “见过司寇大人。”水银强忍内心的惊惧,正过身,对着司寇继昭拱手施了一礼。 再对着浑身毛发都似要竖起来一般的画眉说道:“画眉,收刀,不得对司寇大人无礼。” 说完便垂下眉眼,心念却在电转。怎么办?司寇继昭肯定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说是出门采药,他肯定会猜疑为何要跑这么远来采? 自己得赶紧想一想:什么药是只有这山有、别山无的?能治什么病症?必须急症、重症,方才能有说服力。 第二十三章:示弱退敌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可是……水银不得不想到:自己主仆二人此时身上是猎户短褂,手里连个小篮、背筐都没有,采药?谁信? 都怨自己!直接拿着买完药铺后重新登记的身份文牒便出来了,只换衣衫未改相貌! 到了此地,又急于翻山,想着进了山里不容易再遇见人、想着过了疆界后还要易容,嫌麻烦,就…… 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这个昭阎王! 水银啊水银,你的谨慎之心去了哪里? 你一惯小心、细致、步步为营的习惯究竟去了哪里? 事急从缓!你怎么就能给忘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非得要亲身实践吗? 画眉此时反而镇定了。听到小姐的吩咐,她只将刀尖低垂,并未入鞘,还立刻站去了自家小姐的侧前方,但仍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冒出来的,什么狗屁司寇大人。纵是对方武功高,如果小姐的秘密被揭破,她愿意尽全力一战。 “东方姑娘还未回本官的话,你这是要向何方去?你不会是不知道,这是座界山吧?山巅有疆界,过之,则为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是说,你本意就是要过界,去往敌国西北边关?毕竟,这儿可是离那里最近的一条路了。” 司寇继昭未理那叫画眉的婢女,他只盯着行完礼后便垂头不语的东方楠婴,眼眉微挑,口中不疾不徐地问道。 水银听问抬头时,便看到他那双充满危险气息的眼神。 她微微紧了紧手指,面上却微笑着回道: “司寇大人何须出言恐吓?民女乃一介布衣、草民,于大人一念之间,不过蝼蚁而。 僧人冤案前,民女偶闻定小王爷提及,东北方向有金雕一对,甚是漂亮。 民女素来爱那雕儿的雄健风姿,闻知有雕,且听说乃是对幼雕,故出门寻找,并追逐着它们,想将之擒获。 谁知,竟被那对雕儿越带越远,带及了此处。 若不是在此偶遇了司寇大人,得您提醒,只怕,民女已在不知不觉之中,闯下杀身大祸。多谢司寇大人。”言毕,抱拳一礼。 司寇继昭依旧负手站立,眼睛微眯。 喜雕、闻有幼雕,便想擒获,故尔一路追逐,真的是这样吗? 那自己怎么未见…… 正思忖间,忽闻头顶上空传来两声“唳”叫。 他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果见一对白色的幼年小雕,在天空中打转、飞旋、欢舞。 嗯,确实非常漂亮。 连他都见之心动、意动了。 众所皆知,训雕只得在其幼年,大了,便不可再驯服了。 他贪看了那双雕儿几许,见其双双朝着山巅飞去,便收回了视线。 却见东方楠婴瞅到雕儿要离去,脚尖蠢蠢欲动,他笑了。 “去吧,去追吧。注意别跨过疆界。”说及此,想了下又询问道:“可需本官帮忙……擒之……”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东方楠婴已拔腿向着山上跑去了。 他的擒之两字,变成了说给自己听。 司寇继昭摇头失笑,本欲转身,但又想了想后,提步跟上。 心下道:就凭那主仆二人,一路追出了这许多日,便足可见其虽心性、勇气可嘉,但实力尚远。 既偶遇,又有那日其为冤案出力之功,自己便帮上一帮,又有何妨? 何况,之后,自己还有求于那姑娘呢。 而且,他总觉得,这对主仆的行为,有些古怪。 水银若是知道司寇继昭竟作如此想,必吐血三升。 她此时还在满心感慨。 自己训养的雕儿当真机警,记住了自己说过的,若她身旁有除画眉外的其他人出现,必不可相认的话。 如此,才终助自己逃过一劫。 “小姐,那司寇继昭跟上来了。” 刻意落后自己小姐一些的画眉,听到后面大明大方传出来的声音,跃至小姐身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水银立时锁紧了眉头。 这个司寇继昭! 自己要不要一针将他放倒?再喂了这山里的虎狼? 念到意动,她减缓了脚下的步伐。 随即又想到:不行的,从之前画眉并未听到其靠近,便可得知,那人的功夫一定是在画眉之上。 就算自己出其不意,也极难成功。 况且,那人身居高位,出门进山,岂会又只有单身一人?自己不能鲁莽! 想到这儿,水银深吸气,踉跄了一下,再大喘了几口,就势挨着身旁一棵大树坐下。揉着腿道:“画眉,我跑不动了。咱们歇会儿吧?” 画眉知机,立时蹲去她身边,急急劝说道: “小姐,您再坚持坚持吧?很快就要追上了,若那雕儿飞过疆界,咱们可就白跑这许多日了。” 水银摇头,一声声叹气。 “追不上便追不上了吧。野物有灵性,天地容纳之。或许,那就不该是吾等之物。若其真飞过界土,那便算了。有缘欣赏如此之久,吾知足矣。” “东方姑娘何必如此灰心丧气?一对白雕儿而已,姑娘若喜欢,本官改日送于姑娘便是。”司寇继昭说着,脚下已行至三尺之外顿住。 水银闻言,心下忽有主意。 侧颈,故嗔他一眼,鼻中轻哼一声。 “别人送的,岂有意趣儿?我要自己捉,亲手捉!” “哈哈哈,好好好,依你便是。只是……本官看你,这般形状,可还能行?要不,本官让人制顶滑竿,抬你追逐?” 司寇继昭被她那一眼嗔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她一直清清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竟也有如此这般小女儿之态。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思及此,心中不由就对自己一晒,司寇继昭啊,你竟不仅与一孩子斗嘴、置气,还居然怀疑起了这孩子? 这么大点儿的,上无长、下无亲的,才失去了父母至亲、以及未婚夫婿不多久的孩子,你竟疑她是细作?. 哪国敢启用这样容色出众、技冠群华、高高调调的细作啊? 司寇继昭啊司寇继昭,你越活越回去了啊。 这时,就见那姑娘起身,客客气气地向自己行了一礼道: “司寇大人切莫如此客气,民女不习惯。民女与司寇大人不过一面之识,万不敢再劳动大人,大人请自回。” 司寇继昭闻言,微微颔首。 “也罢,你二人且歇歇后慢行,本官这便回转。” 说完,他转身向下走了几步,再回身说道:“本官有一案想请神医姑娘出手相助,姑娘若逐雕回转,可于此山下那一村中,来寻本官。” 水银拱手行礼:“恭送司寇大人。”心里轻轻舒了口气。可算是将这瘟神给送走了。 水银见那讨厌的家伙终于走了,稍顷,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非要逼自己使出小女儿家情态,方才终于得释其疑,此人,端得是谨慎多思。以后,必要离此人远些,太危险了。 “画眉,我委实走不动了。你去吧,去追雕儿,没有我拖累,你还能快着点儿。记住,事不可为,弃之。我在司寇大人说的村庄里,等你回来。” 她看着画眉的眼睛,认真而隐晦地提醒着。 即便司寇继昭已释疑,但她也不能再往上走了。 那家伙还在山下等着自己,如果时日过久,自己还未去,必定会再引起对方怀疑,届时,只怕再怎么做都无法消除了。 罢了…… 吾深爱之土、之父,他日再相见吧…… 水银闭了闭眼。 画眉望着自家小姐骤然发红的双眼,咬咬牙,抬步向上。她知道,要带雕儿识人,如今,只能自己去了。 小姐她…… 那个该死的司寇继昭!! 画眉发狠地脚下用力,她得快去快回,不能让小姐跟那家伙在一起呆得太久!万一小姐露出什么破绽,自己又不在身边,小姐便逃都无法逃了。 水银却不知画眉会想出如许之多、之远。 她只是再次靠着大树坐下,慢慢地闭眼歇着。 忽然感觉到,树丛中,似乎有人悄然出现,正在盯着自己。 水银心头一凛。是那家伙的人吧?还是那家伙本人? 此人竟如此多疑! 厌! 看来自己没有再往上去的决定是对的,否则,现在可能就相当麻烦了。 浑不如已被人深厌的司寇继昭,嘱咐手下一人,隐晦地跟着保护东方楠婴之后,便下山了。 他料想,眼见雕儿无可追,手无缚鸡之力的东方楠婴,必会令其婢女单独使武追逐。 毕竟,离疆界不远了,又遇上了自己。 自己有疑,对方有觉,必无法再深攀,会掉头回来。 谁愿意自己身上背个细作的嫌疑啊? 他得赶紧下山,招呼亲卫们打扫庭院,美食以待。 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是吧? 何况自己还惊得人姑娘失了逐雕的快乐了。 …… 水银的确没有逐雕的快乐了,什么快乐都没有了。 她知道画眉会想办法盗出父亲的旧衣或物,让雕儿对父亲的气味熟悉,再凭物认人。 之后,画眉就会把雕儿关笼中带回。 本来水银还在想,再将雕儿隐瞒一段时间的。 但现在,司寇继昭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来捉雕,若空手而回,没准他就真的想捉了送给自己…… 第二十四章:半途而返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真是越想就越生气。 所以,水银就有给画眉悄悄地暗示过,雕儿可以过明路了。 想到此次之后,那对金雕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自己了,水银的心情才好了一点点。 她起身,下山。 下山途中,水银倒是想扭个脚、闪个腰之类的,找个借口把那家伙给拒了。 但是,恐怕对方并不会就此罢休。 若届时再引出更多的事,反而不美。毕竟,动作越多,痕迹越重。 不如就早点去找那家伙,早点把他要自己帮忙的事办完,早点把他打发回去。 届时,就没人再盯着画眉几时回来了,可以为画眉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不定……自己还能进山! 想到这儿,水银加快了下山的动作。 …… 小村庄。 水银看着被司寇继昭带来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戒备森严的小村庄,就满心无语。 这家伙进进出出,办点儿什么事,都得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吗? 可不等她的心中升起更多的感想,就有人行至近前,请她跟着去了明显是村长家的院落。 院落里,不少人在忙来忙去,而那堂屋烛火通明,只有司寇继昭一人在,正品着菜肴,慢慢饮酒。 一见她来了,便手指点了点桌旁空椅道:“东方姑娘来了。不必拘礼,请坐下吃点东西。” 水银仍旧拱手为礼,脚下未动。 “司寇大人有何吩咐,请先说明。” 她才不想和这家伙同桌共食。本来就没心情,再对着这人,连口水估计都喝不下去了。 司寇继昭见状放下酒杯,勾唇笑了笑。 “本官并不是逐你而来,你莫多想。 实是那日见你验尸之术了得,正好有一悬而未决的案子,想请你帮忙。而被害之人的尸首,就埋在那处的山林里。 本官带人去起骸骨,听闻有声,便去探看,才见到你。” 这是实情。自己还真不是追着她来的。 当日去药铺寻人未果,想着那悬案的死者埋得甚远,不如就趁此机会走一趟,将骸骨去起出来,想必带回都城的时候,采药的人也该回来了。 谁知就会这么巧? 水银闻言,正视着他,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自己不信! 司寇继昭看懂了,笑容深了几分,解释道:“悬案未决,尸首早被其亲属领回。其家就居住在这个村庄里。” 水银垂眸。手指微紧。 自己好巧不巧要选这条路! 不是为了图近一些、再近一些,选了最近的这条路准备进山,也不会撞上这个家伙!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谨慎啊。 她缓缓吐气,清冷开口。 “骸骨在哪?” 司寇继昭听了,仰靠进椅子里,再指了指空椅,挑挑眉。 言下之意,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东方姑娘越是抗拒的事,他越是要与她作对。 每次看着她那张清清冷冷的小脸,他就忍不住想激化出她更多的表情。 但是,这一次,他失望了。 东方姑娘不但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大大方方地近前坐下,拿起碗筷就低头开吃。 司寇继昭意外了,他看看她那迅速而优雅的吃相,眯了眯眼。 “东方姑娘出自小村庄,为何一言一行,皆不像是位村姑?” 不仅不像村姑,反而更像贵门千金,无论是言行,还是气势。 水银闻言,咽下口里的饭食后,回视了他一眼道: “出身,不能决定成长过程。民女自幼便跟随师父呆在深山之中,所言所行,皆出自其教导。” 言下之意:我这儿什么都是跟着师父学的,他教成什么样,我长成什么样,有什么问题? “你师父是?” 司寇继昭追问。 “山中一老叟,名姓、来历、身份,从未告知。只言:乃延人。因家途中落,无心仕途,故隐居山中,潜心清修医、敛两术。 家父进山狩猎,无意遇之,救之。乞收徒。 奈何其只收女徒,家父便将民女送去其身边。及笄前一年,师父病逝,按其心愿,焚化后,民女方回转家中。” 话中之意就是:我师傅是延国人,家道中落被打击了,就躲在深山里修行医术和验尸之术。 不小心遇了险,被我爹碰见,救了。 我爹就求他收徒弟,但是他只愿意收女徒,我爹只好把年幼的我送进了山。 一是学习技艺,二是照顾师父。 但师父从来都不肯把身份来历那些告诉我,所以,你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而且,现在我那师父已经没了,连尸骨都按照他自己的要求,焚烧了。你就算想找,也不会再找得到了。 水银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并不是她想吃,而是司寇继昭在仰靠进椅子里时,她发现了他眼中更浓的兴味之色、以及那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 水银顿时就明白了,对方不仅仅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容曝面、验尸以羞辱报复,更是在此过程中,对自己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不是敌意,而是自己打他脸的行为,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这是很危险的。 所以,她当下就决定乖乖听话。 压下心底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乖乖听话。 她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性的时候,如果执意和对方对抗,只会激起他越来越多的好战心,那时,自己的一切就很难再躲过他的观察。 昭阎王的名头可绝对不是白给的。 目前自己根基未稳,发展还在缓慢进行之中,若在此时就招惹了敏锐、多思、头脑慎密的昭阎王,那就是在自掘坟墓,且是飞速在掘的那种。 只不过,她也不能突然就完全来了个大转化,那更可疑。 所以,她即便是听话了,但言行间,仍旧表露出了一丝丝的抗拒和怒意。 而司寇继昭听了她这番话后,抬手给自己斟满酒,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心里琢磨着:这姑娘的这番说辞,可疑吗?非常可疑! 但可疑的不是这个姑娘,而是她的师父。 简直哪哪都是破绽。 但,这是小姑娘在撒谎吗?却又没可能。 因为撒谎的人就会尽量把谎编圆,绝对不可能对着自己摆出这么个筛子样的谎言,没人敢。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陷入了深思。 不过片刻后,他忽而又释然了。 这小姑娘所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荒诞不经之事。 前任帝王嗜血斗狠、好战攻伐,比之现任帝王更甚,以至弄得民生凋敝,百姓饥苦。 有一些名门世家,一有人稍微犯错,便满门被杀或流放。 有人因此逃入山中,也不奇怪。 何况,深山之中,不得盛世、至死难出的名仕,本就历来有之。 算这小姑娘机缘好,不,是其父运气好,撞上了那么一位。 不,也说不上这姑娘运气好、还是不好。自小出门学艺,离开家、离开亲眷,学成归来又突遭横祸…… 罢了。 自己已经把打脸的仇,该报的都报了,便不必再为难她了。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而已。 等这件悬案解决了,便让人家回归医道正途,不再跟死尸、骸骨打交道了吧。 思及此,司寇继昭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仰脖倒进了口中。 席间气氛一时安静。 水银见他没再究根问底,心底虽然悄悄松了口气,但心神也因此崩得更紧。 脚踏异土、心怀母国的行间之人,任何时候,都不可完全放松心神。她现在只盼望着,帮司寇继昭验过骨后,俩人能再无交集。 …… 很快,待水银吃完后,司寇继昭便将她带至另一间烛火、火把通明的侧屋。 地面上,摊放着一堆骸骨。 水银低头看脚尖,手指微微收紧。 这些人…… 有把逝者骸骨弄得这么散乱、胡堆的吗? “热水、皂角、姜片,都已给你准备好。对了,你的药箱怎么没见?” 司寇继昭瞟了她一眼,问道。 就听姑娘回答: “画眉要进山,她带着更有用。原没想过大人要民女帮忙之事,是勘验骸骨。” 说完,她退出屋,在门口净手,拿了切摆好的姜片,含了,再进去。 开口说道:“帮忙再铺块干净的白布。有吗?如果没有……” “有有有,”一随从急忙接话,跑去不知哪儿,找了块白棉布来,铺在她手指点向的地方。 水银挽好长发,于面上戴好娟帕,上前,蹲身。 拿起骸骨,开始一块块地辨认,并在白布上拼接。 有人说:单纯的只剩尸骨,就会无法确认死亡原因。 其实不然。 如被锐器所伤,尸骨的骨头上必然会有痕迹。即便是被捅腰腹,要想达到致人性命的地步,也必然会接触到骨骼。 如被从高空坠落、撞击等致死,骨盆则有异。 如被窒息死亡,舌骨,不会完好。 如被毒药所害,骨头的颜色也会有所显现。 师尊说过,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万事万物,一旦产生过交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司寇继昭在一边看着她拼骨,一边做着案情解说。 “此案发生在两年前,慧元17年7月14日,人犯当场被拿获。 当时仵作验尸后,给出的死亡时辰是,午时一刻至未时三刻。凶器是该户人家厨房里切菜所用的菜刀。 人犯是我的一名下属……” 第二十五章:小村验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顿了顿,再继续。 “根据人犯交代,因为一桩案子,人犯在此前久未归家。那日案子结束,终得休沐,回家睡觉。 睡得迷糊间,忽觉口渴难耐,便就下床想找水喝,不料被物事绊倒。 其妻闻声进入,便惊叫昏厥。 人犯在那一瞬时,清醒了一下,才看清绊倒自己的物事,居然是一个冒血之人,而自己手上、身上已全是血迹。 见惯生死的人犯没有因此慌乱。 他翻身爬起,依着习惯,蹲身就想检查。 然此时,邻人及过路者,已被其妻尖叫声引来。 进屋正好看到他手握着菜刀,而菜刀还在地上躺着的人的肚腹之上,纷纷大骇之后,便立时冲上,按住他并报了官。” 水银发现,这司寇继昭的记性还真是好,两年多了,人犯交代的每个细节,他都仍然记得这么清楚。 就听司寇继昭继续说道: “衙门派去了人锁拿人犯归案,并进行了现场验看。 屋内没有发现打斗痕迹,门窗等也全部完好,没有损坏痕迹。 被杀之人,只腹上那柄人犯家的菜刀外,亦无其他明显伤痕,更没找到其它的凶器。遂将死者尸首抬回衙门。 经仵作验尸后,记录上却写着:死者伤口上有两道混乱的不明痕迹,一个就是那菜刀留下的,另一个,无法具体查明。且,被杀之人乃是死于失血过多。 因为缺失了一样凶器,又有本官的介入,衙门索性将该案转交来了刑部。 本官便接下,开始从人证处着手。 其妻堂前述言:一直在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进入自己家中的,根本就不认识。 邻人们和过路者也皆言不识死者。 人犯却说认识。 说死者是其同乡兼幼时玩伴。自长大后分开,他为官,其留村,平日在乡村劳作、或以狩猎为生。如今不知怎的,竟就跑来了都城,还死在了他家里,他的床头。 人犯因此百口莫辩。 那名人犯跟随本官良久,本官自是信他清白,遂严审了其妻。 其妻坚持声称,自打丈夫归家,她便再无外出。见丈夫深睡,就去了侧屋,纺纱织布。直到听见重物倒地声,才过去探看,后被惊昏厥,直到被邻里唤醒。 所有邻人及到场的过路者,皆被本官一一审问,同样未果。 不得已,本官只能将人犯暂押刑部大牢,关押至今。” 司寇继昭言及即此,抬手向东方姑娘拱手施礼。 “望东方神医明辩秋毫,为我那名属下,洗刷冤屈。” 水银侧首,微微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过,自己这头虽然是点了,却是为着那句明辨秋毫而点的,但真实的那人是不是被冤屈的,且还两说。 她转回头,执起一根肋骨,看了看,再看了看,招手让随从将烛火挪近。 司寇继昭见状,亲自端着烛盏,凑近前来,蹲身。 “有发现什么?”他问道。 水银没有回答,在观察了那根肋骨片刻后,换手,放下去,拼接好。 又拿起一根仔细验看,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人犯在那之前,办的是什么案子?” 司寇继昭不假思索地回答:“贪墨案。因牵涉较多、范围较广,所以耗时很长。” 那也是他和他的下属们,办得非常漂亮的一件案子,他也正是因此,得以升到左官长之位。 所以,本心里,他不想跟着自己风雨奔波的属下,含冤入狱。 “所有牵扯那桩贪墨案的人犯,都擒获归案了吗?”水银想了想,继续问道。 司寇继昭心内一惊,难道? “你的意思是,有逃跑的,故意杀了人,报复他? 这个我也有想过,但是,随便杀一个就可以,为什么要找住在这里的、离都城那么遥远的人?”急切中,他都忘了自称本官了。 水银也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摇了摇头否认。 “民女没那种想法。大人您别想太多。正如您所说,谁也犯不着为了冤枉一个人,找离得这么远的人。 不过,敢问大人,还是有逃跑的,是吗?” 司寇继昭坦然点头。 “有,有小鱼小虾跑掉了的。这种案子,一般抓首、抓重就可以,不会、且不能一网捞得太干净。” 水银颔首。这个她能理解。 从贪墨案中分了百八十两后,给了点方便的,府衙之人根本理都不会理。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不能再问更多了。 她总管不住自己循迹思案的毛病,以前是优点,但现在,这可是会让司寇继昭起疑的坏毛病。 自己觉得他是个严谨、慎密之人,那自己呢?表现了这么多,岂不是也会同样让他觉得头脑过于聪慧? 防的都是聪明人! 自己得管住嘴,管住嘴…… 司寇继昭见东方姑娘欲言又止,想追问,也停了。 大概是这姑娘又想到了什么,却觉得和本案无关,所以住嘴了吧?那自己就没必要刨根深挖了。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是个有多么想当然的人。 当然,现在的他是一无所觉的。 水银拼接好骸骨之后,开口说道: “死者:男性。岁龄:32岁至36岁之间。身长……” 被打断。 司寇继昭打断她后说道: “这些不必验,卷宗里都有,那时死者刚死,新鲜验明的。” 水银闻言,抬头直视着他。 “你就肯定这副骸骨,一定是你当初见过的死者?” 没发现这人是个急性子啊?这是被自己之前话太多,引乱了思绪吗? 司寇继昭被问得一噎。 是啊,自己凭什么认定,面前的骸骨就是当初的死者?万一被调换了呢? 万一其家属记错位置了呢? 虽然听东方姑娘前面说的都能合得上,但别的呢? 什么可能都有的,不是吗? 而且,就算什么万一都没有,人家验尸,也是要完整记录的,这是程序问题。 思及此,他抱歉地冲面前的姑娘笑了笑,抬手示意。 “你继续。” 一边赶紧让随从做记录。 水银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再开口说道: “别再打断我,容易想不起来,又得再验。 死者身长大约在:五尺六寸到五尺八寸之间。 死亡原因:利刃自腹部入,自下而上,刺破肺脏导致。” 说着拿起两根肋骨,指着上面的一道较深的划痕。 “下较宽,上较窄,到这一根的时候,较短,更锐。而其对应的就是肺脏,应该就是致死原因。此刃有厚度、有微齿、痕迹略宽,不细。” 她及时咽下了后面想说的:类似长匕的话。 自己看痕就能精准地做推断,只会引起司寇继昭的警惕。 反正按照常规,她只需要说出实际所见就可以。凭借着痕迹去推断具体的物事,那不是她的事情。 司寇继昭没有察觉到她还有后话,只听她停了话语,便就着烛火,低头仔细地看了看那两道划痕,随后沉吟不语。 那样的划痕,只有一种利器能造成。 长匕,带齿长匕……刑案人员专用…… 以此就可以确定,行凶之人,先用长匕刺进对方肺部,将对方刺倒,且令其无法呼喊,再用菜刀在伤口上做了伪装。 杀人方法很……专职而熟练。 再联想到门窗未损、无打斗痕迹,以及其妻在侧屋纺纱织布…… 片刻过后,司寇继昭起身。 “本官在另一处给你腾出了个院子,我让人送你过去。” 说完,手指一人,那人立刻上前为水银领路。 水银出屋,再度净了几遍手后,忍不住冲着屋里道: “请对待骸骨轻着些,无论重不重要。” 屋里没人应,水银对此毫不意外。她掏出娟帕,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吐出口中的姜片,跟着领路的人走了。 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能懂得,对死者表现出应有的尊重的。.她人微言轻,只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 这一夜,司寇继昭连夜启程回往了聚城。 案子有了眉目,他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得尽快赶回去,再提人犯,了结此案。 临走,他倒也还记得,给破案有功的东方楠婴,留下两名武功不错的护卫。 想着那姑娘就带着个婢女,来来往往的太不安全,而且,那婢女进了山,还不知道何时回来。 此处离对面的边关太近,离都城太远,还是要小心着些的。 而这一夜,水银辗转难眠。 起初是听着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有些高兴,她知道,司寇继昭终于要离开了,自己天一亮,就能进山了。 可再后来,听到两道轻微的声响,一道在窗前,一道上了屋顶,她就恨得牙根痒。 不用猜也能知晓,这定是司寇继昭给自己留下了人手。 保护?亦或是……监视? 那人疑心太重,到底还是对自己不放心了。 水银是不会天真地以为,萍水相逢之人,仅两面之缘,对方会是出于担忧自己的安危才这么做。 她只能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渴望。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总找得着机会。无论一年,还是十年,她,总有会回去的那一天。 就当这是次磨砺吧?磨砺自己的心性、脾气和头脑。 第二十六章:还是个孩子啊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于是,被司寇继昭留下来的那两名护卫就发现,主子让自己两人保护的目标,非常的省事又省心。 她只会每日里,爬上屋顶,坐在那儿向着大山眺望,不到用饭和歇息之时、不到他们呼叫,她就不会下来。 不仅不下来,就连动弹都极少。 就那样:两臂叠在双膝之上枕着下颌坐着,望着关山。 其中一人,老甲感慨:“即便有神医的名头在,到底也还是小女儿家呢,一个人孤身在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另一人老乙,也跟着慨叹:“她们主仆情深,委实难得。也不知道她那婢女,几时能回转?感觉我俩在这都要闲得长毛了。” “总该快了的。话说,这姑娘的胆子,也不该这么小吧?看她面对死人的骨头,眼都不带眨的,还摸来摸去……啧啧。” 老甲说着说着就咂舌,摇头。 好好的姑娘家,学点儿啥不好?非得学那些低贱、埋汰之事。 “所以说人家是神医,咱们只是个护卫下人啊。她医仵不分家,咱们呢?护役不分家。这又做护卫又做杂役的。 至于她胆子小不小?那谁知道了?女子的心性本就比较复杂,何况这么个刚及笄不久的?”老乙觉得,与其同情人家神医,不如同情同情自己俩人。 老甲推了推他,好奇地问道: “也不知是什么人把她调教出来的?话说,本来我还觉得那神医之名有点儿过于吹嘘了。 现在跟着大人看了她两场验尸之术,我忽然就觉得吧,也许她真就是名副其实呢? 咱们哪,以后也得多留意留意那些个奇闻怪事,说不准啊,哪天家里人就能用得上了。” “对对对,我刚也这么想来着。我家那婆娘老是呼肋下疼痛,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回头我也带她找这神医去。”老乙附和着狂点头。 老甲听了,拍着他的肩膀,猥琐地笑道:“你消停点、温柔点,你那娘子呀就不会呼痛了。” 老乙抬手呼开他。 “去你的,你才……” 老甲躲闪,俩人打闹成一团。 屋顶上。 不知道自己又在无形中、增添了两个打探消息之人的水银,望着关山,眼都舍不得眨。 她想家,想父亲,想师父,想沙棘,甚至,连那冷待自己的老祖母和畏缩软弱的母亲,她也想。 还想敖国京城特有的片儿鸭、小薄饼;想愚山上的小秋梨、大酸枣,甚至连那漫山遍野的野鸡、野兔、小灰鼠,她都想。 都说:离家去异地,要记得带包家乡的土,若有不适,冲水服之。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事了呢?怎么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能给忘了呢? 应该让画眉,包一包那边的土壤带回来一些的。 现在,害得自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就这样望着…… 一日关山阻,片尘不可得…… 片尘……莫说尘,便是那风,也这般吝啬着不往自己这儿吹拂。 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 而被她如此惦念的水柏,水大将军,正在自己的将军营房里洗脸。 他刚去巡查了一番将士们的操练,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没忍住,也下场亲自指点了一番。 这会子,浑身又是灰又是汗的,正在洗手净脸。 忽听门外有报。 “进来!” 他喊了一声,便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水盆,摒住呼吸。 女儿说过,要他每日里、每次净面之时多多这么做,说是对身体有好处。 他就听,也照着做。 身体好不好的不那么打紧,整日里摸爬滚打的,身体又哪里会不好了? 但是女儿说的话,他还是乐意听的,反正也不耽误事儿。 “启禀大将军!营门外有百姓送来一个包袱,说是有人拜托他,特意给您送来的!” 水柏闻报,扶住面盆的手抬起一只,摆了摆,示意进来的小将把东西放下。 “大将军,按照军中规定,末将打开包袱验看过,这……这应该是您的女儿请托捎来的,里面有……” 小将一边朝着正前的书案走去,一边顺口说道。 就听“哐嘡!”一声,给他吓了一跳。 他回头,就看见大将军的面盆摔了,洗脸架倒了,满脸、满身湿漉漉的大将军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怀里的包袱。 他悄悄吐吐舌头,快速退出去,拦住外面听到声响,正准备冲进来的人。这时候,还是别放人进去打扰大将军的好。他们的大将军啊,等这个包袱、盼这个包袱,已经很久、很久了…… 是啊,战事一歇,水柏就赶紧送了信回京,可是,再收到的回信,却让他的心悬到了半空。 那封信是水茂德回的,里面草草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以及,一封女儿给自己的留书。 她说她在京城呆不惯,带着丫环们回愚山了,让自己别担心。 可自己怎么能不担心? 大师兄没了,山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就算还带着两个婢女,又有什么用? 会孤单吧?会害怕吧?会衣食住行不方便吧?会没人约束就生疏技艺了吧? 会……会嫁不出去的! 这孩子,当真是任性至极! 就算京城的府中,规矩多、事情杂,那也好歹能有人给她安排婚事吧? 就这么跑了?到底是抗拒那府里的人和事?还是抗拒婚事啊? 那时看到女儿留书的水柏,真想冲回京城、冲去愚山,揪住那丫头打一顿的。 可是之后,一直、一直再没收到那丫头的丝毫讯息,他就从最初的担忧和生气,变得更加担忧和生气了。 还焦虑,还烦躁,还……更想回去打她一顿了! 臭丫头,回了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给她老子做衣、做鞋都忘了! 哪怕玩高兴了,不想做了,那……那寄根针头线脑来的也行啊。 再不济,写信,信总要写来吧?哪怕再偷懒不想写呢,那……那随便写两个字,喊声父亲,也好吧? 居然什么信息也没有,针头线脑、白纸一张,都不给! 多少个清晨或日落,多少次深倦后的疲惫,多少个月坠星落的夜晚,自己就这么想着啊,盼着啊。 可那狠心的小丫头,明知自己无诏不能回,又要谨防延国的各种袭扰,实在走不开,就这么下得去这狠心,躲着自己! 现在,终于原谅自己年前一月未去信的事了吗? 一到冬季,延国对边关各城镇的各种袭扰就开始加剧了,尤其是去年,比往年更提早了半月。 自己那时忙啊,忙得脚都不沾地的,睡觉铠甲都顾不上卸的,一时忘了写信,那丫头就跑回山里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生气了吧? 水柏心里想着,手指轻轻地抚过包袱,抚过上面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只觉眼眶有些热。 抬步进了侧卧,坐在床塌上,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开。 那丫头会数落自己吧?会的吧? 包袱不小,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有两套新袄、新衣,十几副药材,四双新靴,以及一封信。 水柏搓搓手,再用力地把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拆开。 “敬尊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 年前,忽闻边关战事,甚是惦念。再闻三城之失,心中惊惧难安。 曾想千里奔袭,以助慈父,却终获父亲夺城之勇、之功讯息,女儿内心甚是为您骄傲! 有如此神勇之父,女儿又怎能做宅居之家雀? 故:重回愚山,修炼技艺,以期日习月累、终有为慈父出力卸负之时。 待他日,父,可会为有女如此,而骄? 女儿甚是想念父亲、惦记父亲,父亲大人,您一定要安好! 要记得女儿说过的,教过的,切记照做不可懈怠,否则,再好的酸枣,女儿也不寄予您了! 山中无岁月,又觉山中日月长,父亲,女儿愧是女儿身,不能提枪跃马、上阵杀敌以报父恩! 您,一定要小心明枪暗箭,不可磕着、伤着、碰着,知晓吗? 边关浸寒,囊中有药,遵方服之; 沙场凶险,靴尖有刃,谨细用之。 还有…… 女儿在山中识得一奇人,喜猎,闻听关山有暗河,奔赴,言说要深入岩洞,探查究底,女儿甚是支持。 日后,若那人有信交托与父亲,可信之、助之。女儿感激。 父亲,道路远难,山水阻隔,相见虽不知日期。 但: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莫为儿担忧,衣暖身健钱粮多; 莫为儿牵挂,飞禽走兽皆伴当。 待得狼子退却,国和家宁,女儿再承欢膝下,奉茶捧点,捶背揉肩,彩衣娱亲。 愿,此期不久矣。 不孝女:平舒拜上。” 平舒…… 水柏嘴里喃喃着,老泪纵横。 那是自己送女儿上愚山之时,给她取的乳名,希望她的一生,能平平安安,舒舒心心。 那时却不知今日,自己竟令她操心不已。 不过嘛。 哼!臭丫头,还敢教训起老夫来了,看来日相见…… 眼睛又热了。 他一遍遍、一字字地将女儿的书信阅了又阅,读了又读,最后,再一点点、一点点地抚整、抚平,折好,收入怀中。 女儿长大了啊,居然还能在山中识得奇人……奇人! 不对! 第二十七章: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柏猛地站起。 关山!岩洞!暗河!探底! 那人竟是要去延国为细作! 是女儿可惜她自己是女儿之身,所以,就恳请对方去的吗? 想让那人成为自己的助力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这孩子,这孩子!! 所识之人多久?就敢做如此请托? 请托之人可信?就敢传信给自己! 任性!冒失!简单又莽撞! 但是…… 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这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响。 罢了,罢了,她若信,自己便坚信,又有何妨? 终是女儿的一片拳拳孝心啊。 此时的水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得到,那个奇人,竟是他女儿自己! 而他终为她而骄的那一天,她已…… 在小村庄呆了六日后,画眉终于回转。 水银便带着她和笼中金雕,在司寇继昭安排的两名护卫保护下,踏上了去往延国都城——聚城的方向。 水银懒怠骑马,反正她不着急,便雇了车马,整日缩在车榻内,更较平日里,沉默了许多。只在偶尔逗弄那对长大了许多的金雕时,才会感觉心情好些。 不过,任何时候,她的耳朵都并没有闲着。 现在走的这条路,比她们来时更近、更宽、更平坦,所过城池也更多。 相对的,行人也更多。 这日,四人在路边茶铺歇脚,就听邻桌几个身穿单皮无毛短褂、耳坠木圈、明显是畜牧之人的小声议论。 “最近粮价怎么涨那么快?这还要不要咱老百姓活了?” “就是,各种税赋年年加,不但加价还加种类,这眼看又要入冬,粮价却莫名地涨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哪?” “什么莫名其妙涨的?听说,是东南方向过来的粮商收的!今年夏天,他们那儿不是遭了水灾吗?许是收粮准备过冬吧?” “荒谬!他们再遭水灾,也是产粮重地,何至于就跑到咱们这儿来收?” “你是不知道吧?他们不但收粮,还收牛、马、羊呢。给的价还不低。” “对啊,咱们可以卖些牲畜给他们嘛,用那钱再买粮,也还有得剩不是?粮价再涨,还能涨过那些牲畜去?哪至于就饿着了?” “倒也是,本来每年入冬前,就要处理掉一批牲畜,现在好了,有了他们大量收购,这价啊,也能提起来些。倒也不亏。” “那咱们拖段时日再卖吧?没准他们收不着,就会把价提得更高些了呢?” “对对对,这位兄台说得对。肯定不少人都像你说的那样,留着没卖呢。所以粮价才会涨得这么快。” “咱们就再拖一段时日,等他们粮食收的、抢的差不多了,粮价回跌的时候,咱们再高价卖了牲畜,岂不还有得赚?” “嘘……小点儿声,莫让人听了去,到时都跟着学,咱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水银品着茶,低垂的眼眸中,光芒微闪。 她再借添茶之机,悄觑对面的那两位护卫,见其二人闻邻桌之言后,望了眼东南方向,叹气。 她遂收回视线。 之后的一路上,过路人的交谈之声里,这类的言谈也比其它的要多。 再至下一座城池之时,水银就在马车上听见城门口的吆喝声。 “募兵啦,募兵啦!今年到了岁龄,还没有服兵制的赶紧来报名啦。每个来报名的,都可以领二两银子、一斤米粮回家,以后,每个月也能领到,还发你吃、发你穿,家里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啦。” “这位大人,小人现在报名,就能马上领到银子吗?二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来来来,在这儿填上你的名字和家住在哪里,父母家人叫什么名字,填完,马上就能给你银子,还可以再领一斤米粮。” “那太好了,小人这就填。不过……大人,小人们会被分到哪儿去当役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统一操练,再往各个地方发呗。哎呀,那些你不用操心,去哪儿,都有月银,担心什么?” “也对,那小人填。填完就能把粮食拿回家了。还有钱。” “小人也……” 而另一边,又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大人,你抓我做什么?我才十六,不满十七呢。我不要现在就去当兵!” 大人回复他。“现在募兵制的年龄改啦,满十六就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赶紧去登记!再磨蹭,等强行招募的时候,没银子、没米粮,还得有顿打!” “怎么就改了啊?这咋能说改就改啊?还让不让咱老百姓活了啊?” 四周议论、吵嚷之声顿起。 水银听着马车外的嘈杂声响,一时又感觉,马车有点儿被堵住了。 她知道,因延国崇武,帝王又喜欢四处劫掠、征伐,故,延国每位成年男子,都要在17岁至20岁之间,服兵制。 即:全民皆兵制。 最短的,一年方可回。 这规制是早年间就有的。 只是,现在是十月初,本不该是正常募兵的时节,更不该忽然就改了年龄…… 水银轻轻揉了揉大拇指,脑子里飞快地琢磨起来。 至晚间下榻客栈后,她让画眉找掌柜的要了些生肉,喂食了金雕。 子时,悄悄地放飞了一只。 第二日,四人照常上路。 两名护卫,并没有发现笼子里的金雕少了一只。 因为,鸟笼子提在外面的时候,都会罩块黑布,防止人来人往的惊吓到它们。 况且,金雕晚上并不爱活动,笼子又被水银当宝贝似的总是不离身旁,他俩就更不会察觉到这等微小之事了。 而被放飞的老白,的确不爱在晚上乱跑。它飞出去之后,东张张、西望望,就想找棵高高的大树睡会儿。 可是,它想起了主人那急切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绑着的物件,长长地“唳”叫一声,冲进了黑暗。 它得快去快回,老关还在等着自己回来,比赛谁飞得更快呢。 …… “大将军,您快看,那是金雕吗?为什么是白色的?” 一名兵士指着他们的头顶上空、一只高高盘旋的大鸟叫问道。 水柏抬头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踹了那兵士一脚。 “以后别说你在咱捍山镇当过兵,这大山里的边关,见到只金雕还这么大惊小怪。” 兵士“嘿嘿”笑着挠头。 “金雕金雕,多为金色,没见过白色的嘛。” 另一兵士也抬头看,抬着抬着,放不下来了。 “大将军,这只白金雕为什么一直围着咱们的头顶飞啊?”他好奇地问。 水柏再次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嗬,还真是。 亲卫队长抬手卸出身后背着的长弓,道:“我这就把它射下来,咱们吃肉。” 水柏抬手制止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水柏初初看时,没注意,现在细察之下,才发现,这白雕并不像是野生的。 那么…… 他忽然瞳孔骤缩。 那只白雕不是在乱飞,而是,一直像是在飞一个字。 平! 水柏的双眼倏地瞪大,匆忙对着周围说了句:“别跟过来!” 然后就急忙拔腿往自己的营房方向跑,边跑边不断抬头向后看。 果然,就见白雕跟着他一块儿飞过来了。 他一路跑,一路望,一路挥退所有人。 待他跑至营房门口时,转身站定,高高伸出了右臂。 就见那只白雕敛翅冲了下来,快及他头顶十几公尺的地方,才扑愣着翅膀,缓缓停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水柏一眼就看到它脚上捆着的小竹桶,伸手解下。 老白见东西送到了,就要振翅,忽然被一把按住。 它眨眨眼,盯着这个和自己主人身上有相似气息的人,歪头不解。 水柏就发现,这只雕儿竟然非常的有灵性,眼神之中,仿佛都能表达出它心里的意思。 他忍不住地笑了,将它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低声说道: “跑了很远吧?很累吧?我给你找点儿吃的,吃完了你再走。而且,我还没有回信呢,你就空着爪子回去?会被罚的吧?” 老白看看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见他指指刚从自己脚上解下来的东西,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再指指那个东西。 哦~~是要给自己吃的吗? 它摇头。主人不让它和老关吃别人喂的东西。 而且,它也不饿,山里有很多好吃的。 但见那人仍在不停地点他手里的东西,不停地说着:“信。” 老白眨眨眼,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主人训练自己和老关的时候,有个音是一直重复着的:信、信、信…… 来时主人也说了两遍。 它知道自己是来送信的,那么,这是还要把信带回去?行吧。它等着就是了。 而水柏并不知道,手里的白雕能听懂信字的音,他只见它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只好在每次它转过来瞅自己时,就戳手里的小竹筒,就说那个字。 然后,就看它瞅着瞅着伏自己怀里了。 这应该是听懂了的意思吧?是吧? 这雕儿,还真是越看越通人性,越看越喜欢。 他冲后面大吼了一声:“弄块生肉来,大点儿的!” 然后就抱着白雕进屋,坐下,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再拆开了竹筒。 第二十七章:心急如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边关封锁,细作被抓,想来,那两名细作必是已在聚城潜伏日久。 那又为什么会突然就被人认了出来,并且被抓了呢? 是内部有人告密?还是大意失了谨慎? 被告密的可能性不大,今日坊间没传出什么告密者获官府奖赏之类的传言。 那么,就是大意失慎?可究竟能有什么紧急情报会让老伏间都急得失了谨慎? 是什么呢?也不知道那要传递的消息送出去了没有? 现在被抓走的俩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如果死了,尸首呢? 如果是活的,又被关押在了哪里? 这些,水银统统都不知晓。 她也不能让画木继续问下去。除了画眉,没人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此时,水银才忽然觉得,仅是凭听坊间传闻、高门秘事,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当从一地散沙中挑拣自己想要的物事的时候,是不难的,可要有针对性的,专门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散沙,就完全不够看、更不够用了。 在焦急地转了十几圈后,水银松开手指,换了行医窄袖袍服,深吸口气,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拉响了长绳。 然后,缓步下楼。她必须接这个诊的理由是:她还得想办法再从那个杂役的口中套出些信息。 此时,那人的母亲已经被扶进了备诊室躺下。 水银上前为其把脉。 再仔细地轻按了按对方的眼皮,观察了眼睑、眼角之后,松开手,问询了些常识问题。 然后转身对画芳道: “将病人扶去恢复室吧,放其家眷进来,然后照着我开的药方,先行给她的眼部降低压迫感,方才能针灸。” 说完,行至书案边,写下药方。 患疾之人三十多岁,眼睛已经有患青盲症的前兆,此疾需得早治,且医治时日也会较长。不过再长都没关系,自己得感谢那孩子送来的消息。 嘱咐完一应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水银便提步上楼,眼神微微示意画眉跟上。 待画眉随至书房,关上门后,水银便一改平稳、淡定,急急地说道: “听闻有我朝两名伏间被捉,你速去东门车马行打听一下消息,看是否属实。 如果此言不虚,你则再探闻一下,那两人是死是活?如已死,尸首在哪里?如存活,你就再去刑狱大牢附近转转。 注意,千万别漏了行迹,更莫使任何人注意到你。” 画眉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就镇定下来。深知此事干系甚大,点头就去书房的侧间,换装易容。粗浅一些的妆容,她自己也是会的,这个无须自家小姐操心。 很快,就改扮成瘦弱男子的模样,出了书房,离开了药铺。 水银则焦急不安地在书房中等候着消息。 现在药铺的大门不能关,即便她再无心接诊,也不能关门。后来只接诊了一个即来即走的病者。 晚间,直到水银都想亲自出马的时候,画眉才回来。 “小姐,奴婢探听到,委实有两名我朝的细作被捉,一个就是那车马行的掌柜,另一人则是昨日去车马行托送货物的商人。 掌柜的经营那家车马行已十几载,没人发现过其异常。 但官府在车马行的大门上已贴出了明令告示,写明被捉走的乃是敖国蜇伏多年的细作。 听那边的周围人议论,说是活着被押解走的。 那两人现已关押在刑狱大牢,现在大牢看管比平时更加严密,奴婢混不进去,便一直守着,确认在回来前,没有尸首从中运出。” 水银听后,想了想问道: “你只一人,只能守一门。其余门未必没有运出。不过,眼下我们也只能当他二人尚存,得想办法,救人!” 自己人,自己不知便罢,既知,必须得救。 可是,怎么才能混进去呢?那可是刑狱大牢,不是谁家的大宅院。 时间还不能久拖,万一两人熬刑不过,招了呢?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到那时,自己人可损失太大了。 即便她相信,身为细作,那两人不会轻易就招认,但谁也不敢保证没个万一。 再有,就算是他们熬住了酷刑,可,那边万一一以他们为诱饵、就等着其同业者,前去营救呢? 否则,为什么成功抓捕细作之事,要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公然贴出了告示? 思及此,水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救人,又能保证不让自己陷进去。 刑狱?找司寇细昭吗? 绝对不可以! 那人本疑心病重,自己在此当口去找他,怎么说?以什么为借口?又要怎么进监牢地区? 一个微小的不慎,就会换来对方十二个时辰的盯监,甚至当场被捉拿。自己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就这样,水银的脑子里不停地急速转动着、思索着,整夜都未能合眼。 …… 次日,药铺门依旧开着。 未时末,药铺来了两名遮得很严实的女人。 两人一人进了一间静聆室。所言之事,就是些家长里短,但精神有些微不济的水银仍然接了诊。 每一个进静聆室的,在说事儿之前,都得先把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了,否则,药铺伙计听都不会听。 这点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药铺主人虽然大方,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胡吃胡喝、胡说八道的。 毕竟大夫嘛,不是可以随便被糊弄的人。 但此次这二人的说法是比较隐讳的,只提了自己等出身青楼。 水银就知道了。病人就是那两人自己。 本想拒诊的她,最后还是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也是很可怜的女人。 诊过脉后,如同水银猜测的那样,两人的病很麻烦,目前已经比较严重,且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治好的。 水银便给她们针灸了一次,开了药方,抓了药,嘱咐她们必须日日来之后,方才让画芳将人送出。 那她应该是偷跑出来看大夫的,抓完药就得赶紧回去。 可连过了两日后,那二人都没有再来。 水银这两日虽然仍为如何营救“同行”的事情着急上火,但已接诊过的病人,她还是操心着的。便让画芳跑了一趟那二人所在的青楼。 画芳去了一趟,回禀说,那俩人已经病死,被青楼的老鸨给扔去了乱葬岗。 水银疑惑。 那俩人虽然病势严重,但绝非一两日内就会死去。 何况经过了自己手,诊治了一番之后,只要她们能坚持日日来,自己就能保住二人的性命。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还是画芬给她解了惑。 “青楼里的人命贱,最怕有了病还被传了出去。若让客人知晓,会带累得整个青楼都暂时无法开门迎客。 一般,都是悄悄瞒着,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出来找大夫。 但她俩显然偷跑出来的时候,被老鸨发现了,之后唯恐二人被客人知晓影响到自家的生意,便……” 水银这下听明白了。 但她没有死心,坐着马车,让画眉赶着,亲自去了一趟乱葬岗。 之后,路人就传说,好心的东方神医,捡回了两个妓子,并且还救活了。 人人又都夸赞神医貌美心善、仁心仁术。 水银有听到,淡笑了之。 第四日。 …… 延国刑狱大牢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办案及休息等的地方,后面则是各种牢房。 而重中之重就在牢房。因此,后院的左、正、右三面都是一排排的牢狱,互相之间再分别用院墙隔开,用长长的走廊连接。 长廊的两边,各站着一排刑狱守卫。 李武是负责看管左面牢狱的牢头。四十多岁了,个子不高,还瘦,腰背都不那么挺直有力了。 不过,一脸的络缌胡子,还是很有些唬人。 这刑狱内,左面关押的都是未彻底定案的、或者是刑狱衙在复核案宗时,发现有可疑的、要重审案件的人犯。 右面关押的是已经定了案、量了刑的,情节较轻的。 至于最后面的,正对着长廊的那一边儿,就是重案犯、死刑犯那些了。 李武的活儿,算是这三面中,不轻不重的。 他们最主要防的就是人犯自尽、被杀、或者是逃跑。 通常他们一个月才休沐一次,不过李武是大牢头,相对的每月能多休几日。 昨日,他就休沐了。然后寻了二、三好友,美美地吃了一顿酒。 今日,精神抖擞地来当班了。 “李头儿,昨晚又没少喝吧?” 看守第一道大门的是两个守卫,和狱卒刘亮。 刘亮一看见李武来了,赶紧把大门上的小门打开,再笑嘻嘻地迎上。 李武看到刘亮,嗓子清嗽了一声,正经严肃地道:“把门看好喽!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瞧头儿您说的,这马上要入冬的时节,哪儿还能有苍蝇啊?”刘亮没皮没脸地笑着回道。 见李头儿瞪了自己一眼,忙又接道: “是是是,您老呀,就放心好了,小的一定把这大门看严实喽,别说苍蝇,就是蚊子也别想飞进来一只。” 李武满意了,点点头,一边往里走。 第二十八章:牢头李武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刘亮看着李武走进去了,就把小门关上,锁好。继续在外守着。 进了大门,就是一个较为宽敞的长方形大院,穿过大院,还有一道围墙,正中间一道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小门。 都各有两名守卫看守。 李武直接往第二道、正对着的、中间那个大门走去。 他休沐归来,照理,得把每个牢房再巡视一圈,否则,他完全可以一进大院,就到右边自己的对公房间坐下喝茶的。 第一道大门一进来,左边一排是狱卒们住的,右边一排则是掌司和自己对公、以及自己及守卫们住宿用的房间。 第二道大门里的两名狱卒,隔着铁栅栏,远远见是李武过来,也分别掏出钥匙,开了两道锁,打开了大铁栅栏门下的小门,迎出来笑着打招呼。 李武严肃地朝他们点点头,进门。 待那两人把门锁好后跟上来,他便双手负背,开始一排排巡查牢狱。 高高的院墙遮挡住里面的阳光,这里,阴暗、潮湿、臭不可闻。 一条环形走廊,右边就是一间间牢舍,将里、外,隔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人犯们篷头垢面、衣衫破烂,不是缩在角落里捉虱子,就是躺在地上的草窝里睡大觉; 要不就大喊大叫、说自己冤枉的、要不就大哭大笑、说自己要出去了的…… 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也有刚关押进来不久的,还算比较正常,能整洁、干净点儿。 在李武巡查完第一排后,那两名狱卒就回到大门那儿去了。 每一排都有两名狱卒负责看守,后面自然会换人跟着他巡查。 一共三排,每排十间,大小不一,被环形走廊圈在里面,而第三排后面的走廊里,也有两个角门,分别守着四个守卫。 李武草草巡查完毕过后,就出了监舍区,重新回到了大院,直直走去了自己的对公房间。 半个时辰后,他又出来了,敲敲向外的大门,刘亮抽开大门上的小窗口,见是他,便飞快地给他打开了小门。 李武走出去,刘亮锁好小门,再回转身笑着道: “头儿,您这又是要去两边转转啊?这刚一回来当班,就是受不了里面的味儿,您慢慢转,多转会儿,这边有小的们守着呢。” 自己这边关押的人犯有点儿多,老李头喜欢耍钱,这一个月都没敢在这边玩儿。 李武点点头。 看了看对面的监舍区,又看了看左边的,仿佛一时间不知该先去哪边。 刘亮一见他那犹疑的神色便懂了,快步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去对面吧。左边虽说现在比较空闲。但前几日新送来的那两名人犯,看管得严,狱卒们都吓得老实了,没人再敢陪您老赌钱了。” 李武闻言,微不可察地颔首,再悄悄塞给刘亮几角碎银子,喜得刘亮一时眉飞色舞的。 看着李头儿要向对面去,他眼珠转了转,又追上前悄声道: “您还是去左边吧,偌大的监舍区,就那俩人犯,狱卒都没法靠前,他们也正憋得慌,反正现在没人有闲心,理会咱们这些人的。” 李武一顺手,又塞给刘亮一角碎银,然后抖了抖袖子,抬脚往左边去了。 这长廊有点儿长,左右两边每隔四尺就站了一个守卫,没点儿心理承受力的,还真扛不住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回走。 李武目不斜视,微微佝偻着背脊,负手向着那边的大门而去。 那里面的狱卒果然很闲,李武进了大门,就看到他们几个齐刷刷地坐在大院左边的空地上,正在聊天打屁。 看见李武来了,负责这边的牢头——张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笑着打招呼。 “哟,老李头,昨儿休沐了吧?瞧今天收拾得这人模狗样儿的。来来来,正好陪兄弟们玩儿几把。” 李武也笑,笑容灿烂,露着一口的黄黑牙。 “老张头,这三个片区,就你那俩眼珠子贼亮,我这才一回来,你就瞅着我的钱袋子不顺眼了。” “哈哈,说啥呢?没准就是你把咱们几个兄弟的银子给掏走了。”张帆哈哈大笑。 真要说起来,他是非常欢迎老李头来玩钱的,因为啊,老李头喜欢耍,点儿却特别的背,总是输多赢少。 自己这边,现在就关押着两个人犯,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自己和自己人闲得长毛了都不敢玩。 但老李头就不一样了,他那儿的人犯最多,还看管得不是很严,偶尔还能进个家属探望下什么的,油水可从来就不少。所以他现在一看到老李头,就跟见了亲爹娘似的热络。 李武走过去准备坐下,两条腿刚准备往一处放,又收回来,犹豫了下后盘起腿,开始和他们耍牌玩儿。 期间,有狱卒过来,要给他插在后腰上的烟袋锅子里装烟,他微微怔了怔后咳嗽了几声,摆手。 “小兄弟,谢了,昨晚吃酒吃得晚了,有点招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就不抽了。你没见今儿我一直都没点火呢嘛。” 那名狱卒闻听,笑着点头称是。 “就说您老整日里大烟袋锅子不离手的,今儿怎么这么老实,坐这么久了,也没想起抽一口,原来是这么回事。 天一日日的冷了,您老可要注意身子,不然啊,咱们哥儿几个跟谁玩去?” 李武也笑,边笑边拿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再轻咳了几声。 “赶紧押押押,我这把,要押大的!” 结果,开出来是小。 李武叹气,又咳几声。 张帆连赢好几把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就听老李头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俩就是敖国的细作吧?” 张帆点头。他知道老李头问的是那两名重要人犯。 顺嘴回道:“可不就是那俩嘛,听说那掌柜的,是被自己店里的小伙计给卖了的。 那小伙计知道自家的掌柜一直没成亲,是因为身体有毛病,就打听了个偏方,想孝敬孝敬。 但这事儿不能光听说啊,是吧?他就趁着掌柜的洗澡的时候,偷偷看了。 谁知道他运气就这么好,竟然让他看到那掌柜的大腿内侧有刺青。” 说到这儿,张帆冲着老李头眉飞色舞道:“就是敖国细作特有的火焰纹。那小伙计就跑到刑狱衙门告发了。” 另一名狱卒凑过来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有司衙门的胡大人不是得罪了僧人被罚俸降级了嘛,正好新官还没上任,小伙计就错过有司,直接跑刑狱衙来告发了。然后刑部就设了个埋伏,多逮到了一个。” 张帆顺手推开他,“就你一天乱跑,知道的多。” 这时,又有一名狱卒也伸头凑趣儿,说道: “说起这个我也知道。话说那来接头的,特别搞笑。居然和那掌柜的,对的是什么诗啊词啊什么的。 你说一个小商人,和一个车马行的掌柜,没事聊什么诗词,不拿他们拿谁? 估计以前也是没人在意,或者说,细作每回的切口都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着,也不能对诗词歌赋吧?”说完自己都乐了,“哈哈哈”地笑着。 他旁边的狱卒道:“嘘……小点儿声。” 那狱卒“嘿嘿”笑。“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老李头儿在前面自然不清楚,咱们这些个,谁又哪里会不知道?” 李武闻言,直点头,再咳了两声后道:“要说捉细作,也不是头一回了,干嘛就这两个搞得这么严实?吓得我差点没敢来找你们耍钱。” 张帆一听有点急了,赶紧拉着他道:“没什么大事儿,老哥哥你可别不来,咱们兄弟几个都快闷死了。” 说完他又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再对李武道: “其实就是上头想拿人钓鱼儿,所以才让咱们闲着,想弄个什么……外松内紧啥的。老哥哥你是不知道,那两名人犯是分开关押的,每人牢房的外面,还站着四个守卫呢。” 李武听了,咳嗽着,想了想后说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没准我来找你们玩了,看起来更像松松垮垮的呢。” 张帆“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李武的肩膀。“对!就是这个意思!” 李武避了避他的大巴掌,抬手押钱,连连道:“赶紧的,趁这功夫儿,多玩几把。” 可是,今日李武的运气还是那么背,不,不对,是更加背了,边咳边玩了一个时辰,差点连烟袋锅子都给输没了。 他气哼哼地起身,看看自己手里的烟袋锅子,到底没舍得再往出押,抬脚用它敲了敲自己的鞋帮子,走了。 走时还放下狠话,说晚间再来。 张帆和一众狱卒们,“哈哈”大笑。 那些守卫们,一直看着他们耍钱,心痒难耐,又看着张帆那些个赢了钱,手更痒了。 可惜,他们还得老老实实地站着。 那边,午时过后,李武歇了晌午,就听刘亮来报,说有个人犯的亲属,想进来探望。 刘亮说着就悄悄把一包银子塞到了李武的手里。 李武顿时明白,不动声色地收下银子。他心里清楚,这大头还是在自己这里,刘亮是不敢拿太多的。 随后,他就转了一圈,把里面当值的人都贿赂了一遍,放了那女人进来。吩咐下面的人都别跟着对方。 第二十九章:全城搜捕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晚食前,李武就又咳嗽着,去了左边儿的监区。现在他有钱了。 这次,大伙儿就都钻到狱卒们的房间里去了。 李武一进去,就给张帆塞了五两银子,道:“光耍钱也没个酒吃,怪没趣儿的。你找个人,出去打点酒肉,老哥哥我请客!” 张帆听了就一拍脑袋。 “我就说下午那会儿玩得不起劲呢,原来少了这。老哥哥,你这是……又发了笔横财啊?” 李武顿时咧着黄牙,笑得贼眉鼠眼的。 “有个家属来看人。挺有钱的人家呢。” 张帆懂了。伸手招呼一个狱卒近前,把银子递过去,再交代对方悄悄从角门溜出去,然后再对李武道: “老哥哥就是油水足,不像咱们,看守的人少,担子却比你们重,还尽是不让探望的,平时抠都抠不出几个铜子儿。 现在呀,就那俩,还连守都不让咱们守了。眼看着啊,咱就要喝西北风喽。” 李武笑着拍他肩膀。 “我倒羡慕你们,现在清闲自在的,就算那俩出了事儿,也算不到你们的头上不是?” 张帆点头。 “说得也是,没活儿就没过错,反正里面……咱如今也能在当值的时候,大明大方的喝酒、吃肉了。 来来来,别光站着说话,老哥哥来上坐,今儿咱兄弟们就沾沾您的光,放开了喝顿老酒。” 李武见话头被扯开,也没有再深问,便坐到桌前,和他们继续闲聊。 他心里估摸着,里面应该不止有四个守卫。 …… 不怪道张帆眼力贼,挑的那出去买吃食的狱卒,就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不光买了自己等人的,还给守卫们都买了吃的。 喝的就算了,他们当值,也不敢喝酒。 白天自己几人耍钱就让那些人眼红了,晚上再让他们眼巴巴地听着,回头,他们就该不放老李头进来了。 老李头亲自陪着,给里里外外的守卫们、包括两个角门的四名守卫,都送了去,顺便,再每人给悄悄塞了一两银子。 里面果然不止四个,而是有十四个。 幸好,他给的银子足,那狱卒买的吃食多。 他们这些牢头、狱卒,得了好处,都得大伙儿有份的。否则,下次若有个什么人犯亲属再来探望,不准就是不准,他们也就没招儿了。 于是,这晚,皆大欢喜。 于是,这晚,躺倒一地。 于是,第二日,头痛欲裂的守卫们就发现,那俩名人犯,不翼而飞了。 有两名守卫的衣服还被人给扒了…… 而当他们找到李武的时候,李武正在自己的家里,呼呼大睡。 其家人言,他并没有去当值,而是自休沐那晚喝醉回来后,就睡了这一整日,唤都唤不醒。 …… 全城封锁大搜捕。 街上,非必要,百姓们都不出来走动了,家家关门闭户的。 水银的奇闻药铺,大门没关,这一上午,她的药铺都被里里外外搜了三回了,她也懒得关。 因为之前那名官员搜查药铺时没找到人,所以……她这儿就被重点关注了。 水银也无所谓,想搜就随便搜。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病人来,她索性就守着恢复室里的三名女性病人,喝药、扎针。 是的,三名,“女性”病人。 一个眼睛不太好的中年妇人。 两名年轻的、满脸满身都是流脓红包的“妓子”。 东方神医捡回两名被弃的、有病妓子之事,曾风闻全城。 来搜捕的人,一见到她俩那惨样儿眼神就乱飞,草草瞟一眼就出去。 丢了的是男犯,这二人一看就明显是女子之身,那些人便匆匆来了又去。 殊不知,这俩人,恰恰就是他们要搜捕的人犯。 李武爱耍钱、喜欢喝酒,一喝多还爱打老婆,这些事儿,那一片的街坊邻居们都知道。 他在刑狱衙大牢做牢头很多年了,一直升不上去也是这原因。 好在,他就喜欢这么美滋滋地过,也不指望往上爬。爬上去没油水的话,还不如就这么做个牢头呢。 所以,关于他的事情,水银这儿,早就听闻过。 当她急于从刑狱衙大牢救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牢头。再让画眉去细细打听了一番。 当得知李武那天休沐又去吃酒了之后,一切行动计划展开。 画眉配合。 水银用自己的针灸之术,让对方迷迷糊糊地、差点没将祖宗十八代都招了出来。事后,抹掉了他身上的针眼,并且又给他灌了许多酒,让他的脑子彻底断了片儿。 然后水银就施展了高超的化妆之术,乔扮成了李武,深入了虎穴。画眉则在角门外接应。那名狱卒出去买吃食的时候,就被画眉给替换了。 …… 而现在……水银看了看那两名在牢房时就因受刑昏迷,又被自己扎得至今都未醒的“女病人”,转身出去净手。 虽然她事先并不知道,被抓那两人的长相,但是,在营救时,他们身上的刺青她验过了。 的确是敖国的火焰纹,而且,被纹的年数也明显是很久了。 有刺青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像她,就没有,也不会有。 水银估计,这次大搜捕最多只有几日。毕竟,这是一国之都城,若连续封锁的时间太久,别的事情就该多起来了。 她得赶在大搜捕结束后,将他们的伤势给治个七七八八,然后送出城。 不能让他们昏迷太久了,会伤身的。但更不能让他们醒来看见自己、以及自己这儿的一切。 因此,那二人就一直是她和画眉亲手照顾,并不让药铺里别的下人们经手,只说怕过了病气。别人也乐得躲这样的病人远点儿。 想着到时候如何才能将人给送出城,水银走出后院,进入大堂,准备去药柜那儿取些药材。心里是七上八下且牢牢被揪着的,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可放到药铺才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一个劲儿地盼着搜检赶紧结束。 这些人来来往往地搜,看在她有个神医的名头上,没有翻得太乱。 但,也仅仅,不是太乱而已。 第一次被搜检后,画芳还想带着人收拾,被水银给拦了。一次是不会搜出什么结果来的,肯定还会有第二次。果然没隔多久,第二批也来了。好在,过关了。 水银把第二批搜检人马送走,才松了半口气,感觉后背有些凉浸浸的,就准备上楼换件衣衫,谁想到,竟然又来人了。 “东方姑娘。” 一道浑厚、略带磁性的声音。 第三次了。 水银一听到那声音,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次来的人,恐怕没那么好打发了。可不管有多害怕和担心,她也必须面对。 松开手里抓着的裙摆,她轻轻拍拍手,稳住心神,转身,拱手一礼:“见过司寇大人。” 然后走到柜台和帘门旁边,束手侧立,收颌挺胸,让开道路。 无论是去后院的道路,还是上楼的道路,她,都让开了。 司寇继昭见状,挑了挑眉。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勾了勾唇角,说道:“本官又找东方姑娘帮忙来了。” “又验尸?”水银错愕抬头。 居然不是来搜查的? 如果不是她心性沉稳,此时只怕都是要欢呼出声。 司寇继昭看着她那陡然睁大的澄澈双眼,和微微张开的樱唇,不由失笑。 “为何如此惊愕?难道你以为本官是来……” 他扫了眼凌乱的药铺,这才发现面前姑娘那外恭内傲的站姿,以及搁在小腹前、被单掌掩盖着的另一只拳头。显然是在愤怒。 不由有些讪讪,揉了揉鼻子道: “你这儿应该不会再被搜了,让人收拾了吧,有什么损失,本官负责赔偿。” 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就当,请你验案尸的‘诊’金了。” 他把那个诊字的音,说得重了点。 诊病和诊尸,可以这么说……吧? 水银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拳头,松开了。其实她那最初是紧张的,当然也有愤怒,最后则是在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庆幸。 “大人说得是,诊什么,在世人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与我,也并无分别。 赔偿就不必了,搜不搜的,也随他们,大人请头前带路,民女这就随您一道过去。” 病人的病情需要诊断后治疗,逝者的案情也需要诊断后申冤,的确对她没什么不同。 既然这人果然不是来搜查的,那她就放心了。现在只要能让这家伙离开药铺,别说验一具尸,就是验十具、百具,她都愿意。 因为别的人看到那俩“女病人”满脸的脓包会躲,但她眼前的这个人可不会。 非但不会,还很有可能会凑近了细瞧。这也是她一看到这家伙,就浑身崩紧的原因。 司寇继昭自是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去了怎样的一种心理压力,他见东方姑娘答应,便转过身,带头向外行去。 画眉则准备去提工具箱。 水银脑中灵光一现,悄悄拦了下她,眼神瞟向医药箱。画眉秒懂,过去拎上就跟着自家的小姐。 忽然,门外呼啦啦地又冲进了一队手执弯刀之人,水银站住脚,看向司寇继昭。心神微紧:这家伙不会是故意在试探自己吧? 第三十章:东方乡君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小姑娘戏谑的眼神。 他大步上前,挡住冲进来的为首一人,低喝:“本官在此!何人敢擅闯?!” 没见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吗?真是一点儿也不给自己留面子。 自己这是撞了什么邪吧?一见那东方姑娘,就被打脸,不是被她打,就是被自己人打。 合着他在东方姑娘面前,所争的气、逞的强,实际上不但面子、连里子都快掉光了吧? 为首那人听到喝问后一愣,抬头见是他,忙躬身行礼:“见过司寇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冒犯!” 气儿不顺的司寇继昭抬脚就踹过去。 “不知还看不见?埋头往里冲什么?你……” 他忽然反应过来,此人自称小人而不是下官,这些人不是前来搜捕的官差? “司寇大人好大的威风,都摆到本世子的护卫队头上来了!”一人说着,提摆进门。 之前冲进来的人立刻分站两旁,恭迎着那人进入。 司寇继昭:“……定小世子,麻烦你看管好自己的手下,顺便多教教他们规矩,地方莫乱闯,走路要长眼!” 南宫宇两眼望天,皮笑肉不笑地道: “本世子特来向东方姑娘传旨的。 怎么?本世子抬举东方姑娘,排场摆得大了些,没注意到司寇大人在此办案,也就手下们行礼晚了些,就算是冒犯了? 行,就算是冒犯了吧,毕竟咱们司寇大人的官威大嘛,那现在,可否能请司寇大人行个方便,让开中道来?” 圣旨驾到,有再多的气,司寇继昭也得忍着。 他磨着后槽牙,退去了一边,摆手道:“你传,你传,本官倒要好好听听,你要传的是个什么旨。”他不跟这混不吝计较。 不过,传旨?传的什么旨?难道宫里要请东方姑娘去诊病? 这不能吧?没听说宫里最近有谁得了什么、太医们都不能诊治的病症啊? 再说了,就算有,传旨的怎么会是南宫宇? 除非,这圣旨本就是他南宫宇亲自讨要来的。 莫非? 不知为何,想到这儿,司寇继昭的心里,就暗暗地“咯噔”了一下。 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南宫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南宫宇见他让开,抬手揉了揉衣领,“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再高声道:“东方楠婴接旨!” 水银看看他,再看看他,小声提醒道:“世子大人,民女还没摆香案。” 南宫宇闻言,俏脸微微一红,脚下动了动,眼神飘了飘。 “那个……我又不是公公,不用摆那些个。赶……赶紧接旨吧。” 他能说他忘了吗? 自打他从皇祖父那儿讨得了这道圣旨,就一直在等,等东方姑娘回来,结果呢? 东方姑娘离开得太久,他……他等着等着就给忘了。 今儿到处在大搜捕,他这才想起,不知道东方姑娘的药铺会不会遭殃,顺便想起了,自己求的那道圣旨。 连忙翻出来,火急火燎地就来了,又撞上了司寇继昭那个倒霉玩意儿,结果…… 水银眼瞅着南宫宇有些下不来台,微微弯了弯唇角,屈膝,双手撑地,“跪”在当堂。 南宫宇连忙展开圣旨就大声地宣读。 他和堂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水银在裙下的双膝,根本就没有沾着地面。 水银是完全依靠着双手的力量,撑住腿部的。 跪天、跪地,跪师长、先祖,跪自己国家的君王,都不可能会跪敌国的任何一人! 一惯细致的司寇继昭,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微小动作,他是一直在盯着南宫宇,竖起耳朵听圣旨。 听完之后,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松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水银也松了口气。她本以为,会是召自己进宫诊治的旨意。皇宫内宛,龙潭虎穴,她一点儿也不想进。 此时听完才明白,自己跑了一趟定亲王府,就得来了一个乡君的名号,估计就是南宫宇给讨要来的。 她欣然起身,伸手就接过圣旨。 南宫宇没有在意她这个顺序的变换,一看她高兴的接了,便也觉得非常高兴。拱手道:“恭喜了,东方乡君。” ??? 是不是有哪儿不对?怎么这么别扭呢? !!! 皇祖父那个臭老头儿,居然只给了虚衔,封号都没给一个! 哼! 算了,不给就不给吧,反正这样就足以抵消、当初在定亲王府之时,得罪东方姑娘之处了。 此时周围的一众人也纷纷拱手行礼,口中贺喜有声。 水银拱手,团团还礼。 画眉知机,连忙招呼画芳等人,给堂上之人分发银两。 门外围观的众人,也都各得了一百个铜钱,一时贺喜之声,连连不绝。 自此,水银终于摆脱了医、仵的贱籍。 虽然实际上,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两种职业,但是,有名头和没名头,到底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个乡君的实际重量,可比什么神医的称呼,有用多了。 司寇继昭接了画眉双手呈递的百两银票,抬手摸鼻子。 自己的赔偿还没给出去,倒是沾了光,先得了这如许多的喜银。 不过,他收得很高兴,毕竟,这也算是东方姑娘的大喜事一件,自己也沾沾喜气。 就是东方姑娘成了东方乡君,这案子……以后的案子…… 此时就见那东方姑……不是,东方乡君向大伙儿团团拜谢后,走到他面前,清清凉凉地说道:“走吧,司寇大人。” 司寇继昭一愕,随之一喜,拱手道谢。 水银微微颔首。 画眉见状,急忙让画芳继续发喜银,自己则背起医药箱跟上。 南宫宇则看着手里的百两银票还在发呆,一见他俩怎么走了,连忙揣起银票,追上前去。 “嗳嗳嗳,你俩几个意思?就把本世子一个人扔那儿了?好歹我也是来传喜讯的,怎么着,这连个喜酒也不给喝一口啊?再说了,东方姑娘,你还得进宫谢恩呢,我带路?” 水银:“……” 这人会说话吗?会说话吗?不会说话,她可以帮忙缝了的,不收诊费! 司寇继昭顿脚,转身,搭上南宫宇的肩膀,把南宫宇搭得一愣。 就听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听闻团花楼,今日新进了个美人儿。” “切,”南宫宇拨开他的手,“美人儿几时不能见?” 又听司寇继昭小小声接着道:“还有从康国进的顶级佳酿……” 南宫宇抬脚跳上马跑了,边跑边招呼自己的人跟上。 东方姑娘的酒,有的是机会喝,那康国三十年一产的顶级佳酿,连宫中都只有少少,何况在花楼里? 跑晚一步,他就只有去皇祖父那儿讨一口了,还是小小的一口。 谁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那佳酿刚到团花楼,就被太子南宫健的人,给全打包带走了。 听到这话的南宫宇气结,回头又想找东方姑娘去,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问那俩人要去哪儿了。 打马,回府!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 南宫宇匆忙从药铺门口,跳上马离开的时候,水银望了他的后背一眼,微微眯了眯眼。 他俩之前在背后说了什么,她都有听到。 所以现在她很疑惑,这个南宫宇,究竟是纯良还是狡诘? 这个人,她感觉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现在,不是研究那人的时候,她得赶紧把司寇继昭带离药铺。 这时,画丛赶了马车过来。 被司寇继昭拦下,并邀请水银与之同乘,说是可以在路上先向她陈述案情。 水银没有犹豫,避开司寇继昭伸出的、欲搀扶的手,稳稳当当、大大方方地登上了司寇继昭的马车,画眉则坐着画丛的马车上,随后跟着。 这边,司寇继昭收回手,轻轻捻了捻手指。 话说,他也只是礼貌性的想搀扶一下,就被拒绝了。是自己的姿势不对吗?可他也不知道啊。毕竟,他也没扶过哪个女人。 摇摇头,司寇继昭跳上马车。 坐定后,他伸手给东方姑娘倒了杯茶,然后开口说道: “前几日刑狱衙获得密报,捉拿了两名敖国细作,其中一人在昨晚出事,死在了狱中。本官今日请你,就是想帮忙详细勘验其死因。之前有刑狱司的仵作验看过,说是悬梁自尽,本官不信。” 水银闻言,顿时整个人抽紧,瞳孔骤缩!身形一个不稳,侧倒,一手按在身下长条塌上。 她心内就是一慌。糟了,这一下,怕是会引起司寇继昭的怀疑了,怎么办? 此时,马车大大地颠簸了一下。 水银赶紧晃动身体,借机将自己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坐在她对面的司寇继昭,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扶她。 水银连忙避开,坐正身体。 而司寇继昭见她已经坐稳,五指缩了缩,收回手,悄悄地在小几下搓了搓腿。 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忘了男女大防。 “小三子,你把车架得稳些!”他侧头冲着外面的车夫喊道。 这个小三子平时驾车很稳当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大惊失态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知道了大人!”车夫大声回道:“这些乱搜捕的混蛋们,搜了就搜嘛,还把人家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司寇继昭这才明白,马车之前的那一下颠簸,应该是车轮压到什么东西造成的了。 只是,车子颠簸前,似乎……好像……东方姑娘的身体就歪了一下? 还是自己记错了? 未及他深思,这时,他就听东方姑娘开口询问之声。 “大人,您既说细作已死一人,还有一人在押,那么,今日这满城搜捕,搜的又是何人?民女听那些搜药铺的官差、或兵士们口口声声也在说搜细作,这……” 司寇继昭看着对面的姑娘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的眼神,以及有些发白的面色和攥得紧紧的、发白的双手,安慰地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敖国哪儿就会有那么多的细作。昨晚的……”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昨晚刑狱衙大牢丢失了两名细作,乃几十日前被捉拿的,那次……大败之后,皇上命人专门彻查,探究根底之后,前不久查到了那二人的头上。 虽及时阻止了他们自尽,但那二人却什么也没有招供,故,一直就关在刑狱衙大牢。” 他觉得,反正事情已经过了,那两个饵也丢了,为免东方姑娘受到惊吓,这些小事,还是可以说的。 水银听罢,胸腔里,悄悄地,一点点地、往外吐着浊气。 差点被这家伙给吓死。 难怪,那两人身上新旧伤痕不一,自己还以为那是“官派细作”接受苦刑训练时留下的。 师父就曾经提到过,说他曾经就负责诊治过那些受训后的人。 不过,那两人身上并没有太旧的疤痕,想来,也并不是所有的细作都会接受那种不人道的训练。 总之,是自己人就好,没有白忙活一场就好,甭管新人还是旧人,只要是自己人,就没白白冒险。 何况,那次大战,显然自己救的二人也是立了功的。正好,自己救了他俩,只当是弥补一些父亲大捷的背后、为之牺牲和付出的人了。 只是…… 司寇继昭没有说完的话,她也听懂了。 反正审不出什么,不如就拿来作饵,所以那时刑狱衙重案大牢里只关押了那两人。 幸好自己当时没有硬闯,而且,是在妥妥地放倒所有看守之人后,才救的人。 想到这些,她差点没忍住去伸手抚摸自己的衣领。 她,绝不会给敌人留下,审讯自己的机会。 水银不由得反省自己。 刚才,乍一听闻,尚未判断消息的真假,便先失了形态,险险在司寇继昭面前露出马脚,这是大忌! 自己没有受过任何伏间训练,只是听师父零零总总地说过一些,便冒冒然前来,还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却不料,心性却还是如此远远不足。 世间之事,果然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并顺利实施的。 自己,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还需要加强和锻炼的部分很多。 司寇继昭见她一直在低头沉默,以为她还是被全城封锁、不断地搜捕、细作太多、身边都不安全等等这些事给吓到了,便扯开了话题道: “那名悬梁自尽的人犯,脖颈上只有一道勒痕,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是,牢房之内,并无任何可踩踏之物,他又是如何令自己吊死的呢?故尔,本官不信。” 他想,每每这姑娘遇到案情之时,那神情都会十分专注,想必,说这些,是能令之转移心神的。 果然,就见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目光中露出了深思之色,紧攥的十指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司寇继昭心内暗暗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不过,也是一个对自己的职业行当,十分投入的、值得敬佩的好姑娘。 而望着司寇继昭的水银,没有错过他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知,自己失态的这一茬,并没引起对方的怀疑。 并且,自己之后装作的,面对大搜捕,所有普通百姓应该有的恐惧反应,也明显让他对自己放松了很多。 师傅说过:面对敌人,适当地示弱,尤其是女子,在男子面前,充分地展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是绝对有利无弊的。 这话,她实践了,也收获了。 她微微露出几分好奇、几分羞涩、几分抱歉地回道: “请恕民女之前,因车夫的话,想到今日凶神恶煞、不断闯进药铺的那些人的言行举动,失态了。 听闻大人所述案情,除非那人犯在自尽前,有功夫在身,且尚能使用,否则,的确不可能因此悬梁。 不过,具体的情况如何,还得等民女亲自验看过后,方能给出确切答案。” “这个自然,本官并未催促你现在仅凭几句说辞就能判断出真相。另外:大搜捕应该很快就会停止,你……不必太过忧惧。下面的那些人,办起事来,确实有些不知轻重,这个应该是本官向你致歉才对。” 司寇继昭接过话头,说了一句后,又勾唇轻笑道:“你也不必再自称民女,如今你已成为御封的乡君,可自称本乡君或我,就行。当然,对着本官可以自称我,不是指对所有人。毕竟,本官不计较,别人可未必。”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一下,眼珠微转,再加了一句: “尤其是对南宫宇那个混不吝,他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很是吹毛求疵,谁也不好把握,所以,最好对着他的时候,谨慎一点为好。” 水银听着他说完,看他还在为自己说的话加码似的,重重地点头,不由微笑。 这人,内心居然还有如此孩童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师傅说的:未成婚的男子,永远长不大吧。 她收回视线,抬手端起茶盏。 茶水已经凉了,但她并不在意,微微呡着,脑子里却在急转。 司寇继昭手上的“自己人”,目前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得想办法救出来。 到时要仔细观察那周围的情形,再行设计。 正想着,忽觉有暖物触碰手指,然后手中就是一空。 她愕然抬头。 司寇继昭见她呡着茶水眉头轻皱,以为她是对这茶的品质不太满意,自己便也端起来轻尝了一口。 这是自己最喜欢的红茶,难道,不合这姑娘的胃口? 尝完才发现,原来是茶水早就凉了。 他便想也没想地、就伸手夺过了姑娘手里的杯子,夺完之后,自己也愣了。 见她错愕地望过来,司寇继昭急忙放下茶盏,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轻咳了一声道: “那个……抱歉,是我招呼不周,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替换,你……你该提醒,而不是喝下去。” 对,就是这样,凉了就该说出来嘛,或者,自己换一杯,怎么就能这么喝了呢? “还有……本官不太懂得怎么与女子相处,平时身边跟进跟出的都是粗糙男子,习惯了……失礼失礼。” 水银微微摇首,示意无碍。她脑子里继续盘算起要做的事。 而不知名的远处,司寇继昭的妹妹司寇继茹,以及他那如谪仙般的好友欧阳仲锦,正在猛打喷嚏。 …… 之后,马车就在车内气氛变得很诡异的、安静下来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司寇继昭率先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准备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一时有些不自在的,不知该往哪儿放。 索性负手站立。 车夫小三子看看自家的主子,有些莫名其妙。主子的身上长了什么吗?这副好像浑身都不得劲儿的样子? 他抓抓头皮,摆下脚凳。自家的主子忘了车上还有个姑娘,他可没忘,自己可是个好车夫来着。 后出的水银,则自己掀开车帘,拾步而下。 司寇继昭见人下来了,抬脚就走,边走边道:“这儿不是刑狱衙大牢,是我……本官另寻的关押人犯之处,里面有些戒备森严,你……东方姑娘你……乡君放宽心,那些不是针对你的,不要害怕。” 车夫小三子转头捂脸。 自己家主子的身上一定长了什么,回头自己得跟大管家说一声,派个什么医者替他好好看看。没见一向沉稳、人送外号昭阎王的他,竟然慌神慌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吗?别那些守卫没吓到人家姑娘,反而是自家主人把人给吓着。 水银倒是没吓着,但她也没注意到司寇继昭的不自在,她正在暗暗地留意着视线范围内所触及的一切。 画丛的马车也到了,画眉跳下车跟了上来,水银微侧首向后,眼神波动了一下。 画眉的脚步便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开始小步、小步地挪,拉开了与自家小姐的距离。 这一切,司寇继昭都没有发现。 他正在努力调整呼吸。 好友欧阳仲锦说得没错,女子,果然是十分让人头疼、及难以相处的种类。 自己不就是夺了下她的杯子?不小心……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嘛,有……有什么啊。 不过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地想到了那触之微凉、柔软细腻…… 司寇继昭猛甩头。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无计可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直到穿过一进院落,进入下一进院子,司寇继昭才觉得心跳缓和了些许,但还是不敢回头看人,只盯着那间院子外面的两个守卫,示意其开门。 水银是完全不知道领路之人在想些什么的,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睛和耳朵之上。 这儿,应该是座三进的小院,空间虽不大,但也正如司寇继昭所言,戒备森严。 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且不说,就连各个房檐上、院墙之上、甚至树上、草丛中,都埋伏的有人。倘若这不是白天,而是在夜里,她根本就无法发现那些人隐藏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自己想救人的机率,就完全没有。 该怎么办呢?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打结了。 那边,司寇继昭见院门被打开,便微向后侧首,眼睛看着脚后的地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东方乡君,里面请。”再转身带路。 水银闻听,定了定神,跟着他,进了院子,一看之下,竟更是绝望。 这儿虽然不像大牢似的有高墙和铁栏,但是,到处都是兵士啊,活的啊。 死物有办法,这些活物要怎么弄?难不成要自己混进厨房将他们全部药倒吗? 还是把毒药下进水井里? 可兵士们是会轮值的啊?这入腹的东西就会出现较大的前后差。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必然就会暴露。 届时,就算能把人救出这里,也逃不出城了。她才刚来这儿不到一年,还没彻底站稳根脚,不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她脑子里想着主意,脚下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司寇继昭,停在了一间侧屋门口。 “就在这里面了。我没让他们移动尸体,也没让闲杂人等出入。” 说完后,司寇继昭侧身,指挥着人,在屋中点起苍术盆,他自己则捧着方干净的帕子,上面放着姜片。 水银无知无觉地、习惯性地捻起一片,放进嘴里,含在舌下。 画眉上前,为她将两边的衣袖挽起些,再替她别好发丝,戴好面帕。 司寇继昭看着她露出两截莹莹皓腕,急忙令所有人背过身去,他自己也转过身,瞧了瞧手里的姜片,想了想,也放了片进嘴里。 唔……有点辣,不舒服。 但到底也没吐出来。 那边,就见姑娘和背着医药箱的丫环进了屋。他赶紧跟进去。 水银进了屋后,先是围着死者的尸体转了三圈,然后蹲身观察。 盖住尸体的白布上,放着死者的腰带,是凶器。她将之拎起,放置在一旁。 掀开白布。微微摒息十数之后,开始验尸。 “验:死者为男性,岁龄32岁至35岁之间,体长:五尺一六寸至五尺二八寸之间,体重:130斤至138斤之间。 死者眼球突出,舌头外露,面部充血严重,身体僵直。 肢体末端颜色呈青紫,肤色沙白色。是自缢的具象。” 说着,再摸摸死者的颅骨,没有异样。 再翻看死者眼睑,就见眼角薄膜上,有白色的斑点。 于是,水银接着说道: “尸斑处于坠积期,按压退色或消失,再按又重现。因尸体的位置被移动过,尸斑多集中在下肢。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卯时半刻至晨时一刻。” 说到这儿,水银停了停。 死者的身体并不是两腿并拢或分开,而是一腿缩,一腿直,呈蹬状。 双手高举分开。 这是死者死前精神高度集中,死后尸体出现痉挛的症状,而后恢复到死前的形态。 那么……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视线转去死者的身体部分。抬起死者右手的手掌,明显可以看见那食指上有被咬破的噬痕,很深。 再将左右两只手都抬起,观察。 死者的两根食指第二骨节、其余手指根部、及两根大拇指的内侧,有明显的划痕和勒痕。 手掌内的肉,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指甲缝中,碎屑、血沫却并不多。 脖颈被勒出的痕迹周围,也只有轻微的抓痕,破皮少。 她轻轻将死者的手掌放下,站起了身,走到死者的脚后,蹲身查看了下他的脚掌。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右脚掌前端部分,呈现出了明显生前用力踏物的痕迹。 看到这儿,水银的心里全明白了。一时牙齿有些哆嗦,眼里,几欲涌出水花。 她垂下头,假装还在仔细检查死者的脚跟,心里,在用尽全力、将这汹涌而来的悲伤强压下去。 脑子里清楚地知道:这人,是自缢的……而且,他为了防止在死前挣扎,强行掐住掌心,控制他自己的双手不要去拉绳索。 这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完成的事情…… 水银连想都不想。 十几息后,她强压住内心中的悲痛,起身,再沿着空旷的、什么也没有的屋内走了一圈,观察着墙壁,然后,站在一处用血画出的一幅画图前,站住了脚。 那是一枚火焰纹,是敖国的旗帜图画。 但与旗帜上不同的是,在这枚火焰纹的底部,有个明显的,比火焰纹更粗的一个X。 就这么看过去的话,像是火焰架在柴堆之上。 “敖国的标志,细作画这个没什么稀奇。就是我也没搞懂,为什么他要在这下面加个X。是想让火变得更加旺盛的意思吗?” 司寇继昭走近前来,也看着那幅血图,说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水银听后垂眸,似乎在思索的样子,然后轻声答道:“或许,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柴吧,意思可能是为敖国燃烧和奉献。” 但是她心里知道,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 死者是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方式吊死了他自己! 那么,这个X就代表着…… 她能说出口,她看懂了吗? 不能!不仅不能,她还得照着死者的意思去做! 为了敖国,为了那些愿意为之牺牲、为之燃烧生命的所有人! 打定主意,水银转过身,正视着司寇继昭道: “验尸记录暂时到这儿,从表面各种症状来看,死者的确是死于自缢。 但是,他脖颈的抓痕较少、较浅,双拳死死攥住,都不去扒脖子上的腰带,为什么? 是没有力气?举不起来手? 我需要剖验,验他在临死之前,是否服用过什么麻痹之类的药物。” 她现在得用这个做借口,尽量给自己争取点儿后面行动的时间。 “剖验?” 司寇继昭及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张张嘴,再张张嘴。 “这是什么验尸之术?本官并未……” 水银抬手打断他,边说着边走出屋净手。 “药物都是吃进身体里去的,不剖开五脏六腹,如何验得明白? 是什么药物?吃进去了多少?死者死前吃的是什么?在胃内又腐败成了什么样子? 这些都更有利于判断死者最详细的死亡时间,缩小嫌疑范围。 有些人属于死后被灌的药物,不剖开,就没法看到那药物到底有没有进入胃脏。 这些都不验个清楚明白,如何能还死者公道?” 说完,正正地直视着司寇继昭的双眼,继续道: “大人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并不表示不存在、或是不能存在。 民女的师尊说过:从头到脚、从外而内,越详细、越能弄清楚死亡的真相。 这,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大人自己慢慢想吧,民女告退。”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慢着!” 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司寇继昭见状回过神,连忙出声将她唤住。 “剖验就剖验,本官准了!” 水银回首侧望着他,认真的道:“我饿了。” 司寇继昭怔住。 几息后,一拍脑袋,大声吩咐周围的人道: “赶紧把这院子堂屋旁边的侧卧收拾出来,收拾得干净一点,去弄……去外面最好的酒楼,买桌上好的席面。 屋子里要有整洁干净的床榻,让东方姑……乡君小憩一会儿。” 剖尸是个体力活吧?他砍人一刀都要费不少力气的。是得先吃好、睡好,养足了精神才可以。 此时他才想起,现在这处三进小院,里里外外的人中,没有一个下人……他常年为案子四处奔波,很多事都是自己做。 也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只会跑跑腿、打打拳的随从们,懂不懂怎么才能收拾出一间、能让姑娘家住得舒服些的屋子。 一时竟然觉得有些窘迫。 水银看着司寇继昭不太自在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道: “大人,那些个琐事,让我的丫环跟着你的人去整理就好。 您,不若趁着此时,带民女参观一下这座院子?感觉这儿虽然不大,但也精致雅趣。 民女也不想在这傻站着,去走走,可好?” 司寇继昭听闻,急忙点头,“好,我这就带乡君走走。” 走走好,走走好,站在这干等,自己的眼睛和手脚都没地方放。这姑娘还真是体贴又细心。 于是,俩人便“游”起了这座三进的小小院落。 司寇继昭边在侧前带路,一边开口介绍。 “我府上离着刑狱衙较远,又因我总是要四处奔波,往来不便,我便在此购置了这座小院。反正就自己,也只偶尔回来睡一晚,便缺东少西的,下人们也没配置,让乡君见笑了。” 第三十三章:绝命讯号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未闻身后有回音,司寇继昭飞快地侧了侧目,瞟见东方姑娘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倾听的模样,他便继续说道: “那个院子里关押着两名人犯,对面对住着,便于看管和刑讯……抱歉,不该说这些。” 他这真是把案件当成家常便饭了,张嘴就总绕不开这些个,现在对着个姑娘家,说那些个血腥之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也许这个姑娘可能不会怕,反而会有兴趣呢?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东方姑娘那清凉微润的声音响起。 “无碍,民女也对诊病或诊案有些意趣。您若要与民女聊诗词歌赋,或花草树木,那,民女就该出丑了。” 司寇继昭展颜。 他就知道,这姑娘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他问出了之前的疑惑。 “乡君之前所言,可是疑心死者被人灌了迷药之类,以致其身体脱力,再取下他的腰带,将他抱起送进吊好的绳结致死?” 没等后方回答,他自己就说道: “这样,外表看起来,的确就会是自缢。我们刑部的仵作,怎么就没想着剖验呢?乡君的师傅,真乃奇人、神人是也。可惜,终不得见。” 就听东方姑娘岔开话题,指着一边的房屋道:“那儿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很大。” 司寇继昭循指望向不远处一片树木围着的院子,道: “哦,那里暂时用做厨房了,这么多人等着吃喝,总不能都从外面买,也不安全。乡君要进去看看吗?” 厨房? 水银心念电转。 要不要趁机进去下药?不,不行,下了药自己一定走不脱。 好不容易才在这聚城站住脚,就此暴露或逃走,得不偿失。 “不了,我这双常常触碰死人的手,还是别进那等地方吓人胃口了。” 既然不能从厨房下药,就不能靠近,以免事后引起怀疑。 不过她这话也没有说错,仵作,不论贵贱,都会令人退避三舍。 只有冤死之人会欢迎。 “乡君过虑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下官或者从属、随从们,他们都是和你我一样,见惯、摸惯死人了的。” 司寇继昭闻言勾唇轻笑。 这姑娘的心地,未免太善,她自己抛弃一个姑娘家的体面和娇矜,为死者出头伸冤,却还顾虑着旁人的感受。 水银不置可否地轻浅笑笑。 “回吧,想必画眉业已收拾妥当。对了,不知剖尸的工具,是大人您给准备,还是民女的婢女画眉,回药铺去取?” 司寇继昭闻言恍然。就说自己疏忽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让你的婢女回去取吧,我这儿,也没有合适的,想必那些工具,还是得乡君你用着趁手些的为好。” 水银点头。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幸好当时自己机灵,让画眉带出来的是医药箱,现在才有借口回去换工具箱,更好地拖延了时间等自己琢磨出个办法。自己得抓紧时间。 想着事,她脚下跟着司寇继昭,回转。 就不大点儿的三进院子,走回去的这一路上,司寇继昭为免尴尬,每一栋、每一间,做什么用,放了什么,都有细细说明。 他是觉着,不说话,就会很奇怪。 阳光正好,暖意洋洋,花丛疏影,微风吹送中,就自己二人,若再不言语,就会让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平静?舒畅?亦或是懒怠? 殊不知,任他怎么觉得气氛怪异,身体侧后跟随之人,脑中想的却全是一触即发的危机。 那个X型火焰纹所传输出来的讯号,是让自己除掉另一名被捉的“同伴“。这是为了防止对方招供、亦或是为了减轻对方被折磨的痛苦?水银不能清楚分辨。 但是,她知道,那就是个绝死的请求,是那人非常了解自己的“同伴”后,以自己的性命进行的最后托付!自己就必须要完成,可究竟要如何才能实施? 眼前这些密不透风的严密看管啊。自己还得尽快就完成这托付,因为时间拖得越长,越有可能让司寇继昭布置的这个陷阱发挥作用。那样,掉进来的“自己人”就会越来越多。恐怕,这也是那名逝者留下请托讯号的真正用意。 水银感觉,自己的内腑都快愁成了一团儿。 回到看押人犯的那个小院中的堂屋内,饭菜此时也到了,水银顺着司寇继昭的招呼,便与之对坐着用餐。 司寇继昭没有坐上位,而是和东方姑娘都坐了侧席。 画眉则听命回药铺去取工具箱。 水银嘴里吃着,脑中却一刻未停。 一共被捉两人,一人死,一人在死者所在的屋子对面。也就是这个小院中另一侧的偏屋。 此时,有人往那边屋子里送饭食。 水银的眼角余光偷瞄了他们一眼,随即,注意到了他们的脚下。 有了!有办法了! 只是…… 她暗暗咬牙,嘴里的羊肉骨头发出“咔嚓”一声,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咔嚓、咔嚓”将口中剩余的骨头全嚼碎后,吐到骨碟中。 之后,抬头不好意思地对着司寇继昭道: “抱歉,在家时嚼习惯了。炖出来的骨头能补充身体所需物质,有助于腿脚更加康健有力。” 司寇继昭顿时明白了。之前他还有些暗惊,这姑娘吃饭怎么…… 他也挟了一块放嘴里嚼。还别说,能不能补身不知道,但就这么嚼着还挺香的。 医者不愧是医者,吃点、喝点啥都有个说道。心内不由一时好笑又感慨。 吃完饭,水银说要在院中转几圈消消食,也不出去,司寇继昭便随她去了。 他自己则坐在那儿,看着她在院子里转圈。 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地面,是不是该洒些水了?那姑娘的裙裾有些长,带起的灰尘好像有点大? 黑黑灰灰的。 …… 水银转了几圈后,就站在司寇继昭的视线之内,背对着他坐在廊沿下。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将这次下的毒,悄无痕迹地转移去别的方向。 比如:这种毒必须是别的地方也有的,不能太独一无二,否则,面对这全是敌人的敌国,自己的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就会越重。早晚都会追查到自己的头上。 可是,自己怎么样才能让别的地方也有这种毒呢?这么神秘离奇的毒药,民间肯定不能有,也必须是不能常人都碰得到的地方。能是哪儿呢? 对了,皇宫!明日不是要进宫领旨谢恩吗?就让这种毒,在宫中被发现可好?可放到宫中哪儿呢?皇帝的御书房是肯定不行的,沿路肯定也是不行的。得在哪位娘娘的宫里? 但领旨谢恩的流程是非常简单的,过去给慧帝“叩”个头,然后说一些感谢的话,再听慧帝问几句,就可以直接出来了。该怎么做才能有机会接触到宫中的物件儿呢? 南宫宇!估算不错的话,明日南宫宇会带自己进宫,而南宫宇的祖母,就是宫中年纪最大、活得最久、仍然在位的淑妃!看来,她明天得跟南宫宇走得近一点儿,引起淑妃的好奇,才有可能会被淑妃召见! 想到这儿,水银的心绪总算安定了些许。 她这么盘算的用意就是:给毒药找到出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南宫宇那人深不可测,又颇受慧帝宠爱,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那么,就完全有可能因为放置在淑妃宫中的毒药,坏了他日后的登基之路,那么,自己可就算又多收获了一重。 敌国的继位皇帝,不能是南宫宇那样的人。这是她的直觉。 这时,画眉提着工具箱回来了。 水银转进那间给自己安排的屋子,从工具箱里拿出专用的、剖验时穿的衣裙换上,又将换下来的那身、沾染上了毒粉的,仔细包好放进工具箱的夹层内。 之后才开始了一系列剖验前的准备工作。 自己的这个“同行”,她原本并不想剖开对方的,她想为对方保留一个全尸。但是在准备找借口不解剖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要看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痕迹。 做个记录,他日好带回国,让国人及后人们好好地看看、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曾经为了国家不惜牺牲一切的人,在他们视线的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都曾经遭遇和经历了些什么。 英雄,不该被默默地遗忘! 只有牢记英雄的牺牲,后人们才会加倍地珍惜和努力! 她看着画眉,眉眼从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仔细记录好我说的每一个字。维生者权、代死者言!” 这八字一出,周围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禁变得肃穆了三分。 司寇继昭更是敛正了神色。一时只觉那火烛下的身影,异常地端正、高大,且熠熠生辉。 忽然有种感悟:自己以前是不是低瞧了仵作?低瞧了女人?原来有些仵作、有的女人,也可以是如此地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再又想到:职业,是不是不该分出高低贵贱?因为每种职业,都有其特有的性质和存在的作用,都是互相关联并相辅相承的,自己,是不是该换种眼光看待这一切? 不由陷入了深思。 第三十四章:验尸记录,留记为纪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在看到画眉做好记录准备后,就走去了搭放着英雄尸体的板床面前。看着平躺在自己面前、已经毫无声息的“同伴”,她莫名有种想恭恭敬敬上三柱香的冲动。 可惜不能……她垂下头,在心里对逝者拜了三拜后,才抬手开始验尸。 手持剪刀,水银剪去逝者身上的衣物,露出对方遍布伤痕和血迹的身体。 有些特殊的伤痕很沉旧了,但明显可以判断出,受到伤害的程度与死前受到的酷刑没有什么分别,甚至部分还更重。那应该就是受反供训练时所留下的。 有些伤痕新旧不一,应该是在漫长的伏间生涯中,不间断地、有意或者无意中造成的。 有些伤,是之前被抓捕时造成的挣扎伤。 还有些伤,是死者生前承受巨大精神压力和痛苦,自己对自己施为的。 这些伤,每一条、每一道,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水银面前。水银也每一条、每一道详细地说了出来。 现在,躺着的这个人,除了他对自己发出的隐密讯号以外,再没有什么不可以让敌人知道的了。 清清白白至人间,坦坦荡荡离魂归。 水银的嘴不停,手也没停。继验完表面伤痕之后,就着手解剖。 之后,在死者被打开的胸腔内,针对各种内脏的损伤、疾病,她也一一详实地报了出来。 那些,有的是生活造成的;有的则是人为的。受训时造成的一些伤害,没有等到完全康复,这人便被派遣了来延国潜伏。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全。 很痛吧?很受折磨吧?十几年了啊…… 看着展现在面前的一切,水银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表面,却十分地平静。 她认真而郑重地将逝者一一剖验后,又端端正正地一一缝合好。剪完最后一个线头,退了一步,不料自己已不知不觉间脱力,眼一花、腿一软,就朝地面上摔去。 一直在旁边看她剖尸、看得目炫神迷的司寇继昭,不防她要跌倒,连忙抬手将她扶住。 水银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道,见是司寇继昭的一只手抓着自己,竟忽觉一阵反胃恶心!她猛甩胳膊,将对方的手甩开,身形就又是一个不稳。 已被画眉抱扶。 画眉之前也被小姐的一言一行、被自己记录的一条一条所震撼,全部心神都被小姐那肃穆而沉稳的话语、神情所引导,仿佛眼前铺开着一幅幅的画面,看着那名逝者生前走过的点点滴滴。 小姐突兀欲跌,她不及收神,被那什么狗屁司寇大人抢了先,心头一时又气、又怒,眼见小姐自己挣开后要倒,她闪身上前接住。 而司寇继昭,站在那里就微微有些怔愣,手还停留在半空。被甩开的那一刻,他明显地察觉到对方待自己的厌恶情绪,心中十分不解。这姑娘在讨厌自己吗?讨厌自己什么呢?为什么呢? 是剖验尸体太辛苦了吧?是嫌弃自己总给她找这样的事情做了吧?瞧她累得站都站不住了。 是自己的错。他收回手,极力忽视心底升起的、怪异的失落感。开口对画眉说道:“扶你家小姐回屋歇息一会儿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官。” 画眉也正想这么做,不过,她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事要麻烦到这个烦人的家伙。 她扶住小姐就往外去。 周围火把的光亮,映出了她怀里之人额际那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及如玉面颊上、被长长眼睫打出的两片忽闪忽闪的阴影。 司寇继昭就觉得,那忽闪着的,像是对蝴蝶的翅膀,将自己心底的某处,给扑得有了些微的松动。 究竟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只觉酸酸软软,很陌生,又很不舒服。 待见那主仆二人离开,他收回视线,忽略掉心里的怪异感,走去一边的工作台上,将摆放在上面的验尸工作一件件擦干净、仔仔细细地收好。 手下人见状,就要进屋来帮忙。之前他们都被那姑娘的动作、以及剖开的尸身给吓到,纷纷跑远了的。现在看到那姑娘走了,才敢靠近过来,只是脚步都很迟疑。 司寇继昭制止了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忙别的。他自己则继续收拣着。这儿的每一件工具,他都记住了它们的模样、以及它们的作用。 脑海里,楠婴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又一遍遍地浮现。 那边,水银被画眉搀扶回房,伺候着净过手、面,喝下一盏热茶后,才缓和了些气力。 由着画眉再帮自己换上医药箱中的另一套衣裙。 无论是验尸、还是治病,总是需要频繁更换衣衫的,因此,工具箱和医药箱内,都放着备用的,至少各两套。 换过衣衫,水银疲惫地歪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就想睡去。但心里被那人抓住胳膊的触碰感,仍令她的胃部有些不适。 一想到那双手,是怎样在自己同胞们的身上留下各种伤痕,她就心绪翻涌,恶意难消。 睁开眼睛,她再让画眉倒了一盏茶,徐徐喝下后,站起了身。工作已经做完,她连多一息都不想在此停留。 而且,毒粉已下,她在这儿呆的时间越长,事后越有可能会被怀疑。 刚走出屋门,步下阶梯,就见她此时心底最厌恶之人,提着她的工具箱,从侧屋拐了过来。 水银低垂视线,冲对方拱手一礼道:“民女的事情已经做完,这便告辞。” 走过来的司寇继昭,闻言,微怔之后说道:“乡君剖验之时,只细述了对方身体各期时的形状,却并未给出验尸的最终结果,这便就要走了吗?” 水银这才想起,自己过于沉溺情绪,忘了说出最后的结论。她刚要开口,就听司寇继昭又道: “此外,本官还有一事不明,能否请乡君为我解惑?” 水银望过去。清澈如水的眼眸在火把的映照下宛如繁星。 司寇继昭对着这样的眼神,忽而内心有些不自在。 他偏头看向侧屋,再继续开口道: “那名死者双手上举,一脚斜缩,一脚直,呈蹬状。 那是他死后一个多时辰时,突然变成那样的,当时还吓了看守们一大跳,把本官也骇了一下。 之后看他再未动弹,不知是何故? 以前办案时,间或也会遇到这样的现象,一直好奇,却无人知晓原由,今见姑娘验尸之术神奇,故而冒昧请问。” 水银听到是这种问题,悄吐浊气,认真地回道: “死者生前如果精神高度集中,或过于兴奋、或过于紧张、或过于绝决,死后一至两个时辰内,尸体就会自动还原成生前模样。也就是说,那个人在自缢前,身体是处于那种状态下的。” 司寇继昭听罢,恍然大悟。 “那我明白了。难怪没有脚垫之物他能自缢。 他一定是把腰带吊好,然后,一脚蹬上墙面,跃起。 抓住吊绳,脖颈伸出,身体再滑下,就被套了个正好。 还真是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受刑了几日,居然还有这力气。” 水银紧了紧牙龈,转过头望向墙角,轻轻合了合双目,敛去内里的水光,语气努力保持着平静道: “想来,是他死志绝决,爆发了体力极限所致。 现在,大人进去验看一下墙面有无脚足尖踏痕即可。其实民女在最初的判断是其属自缢,剖验后的结果,亦与此一致,故而忘了再交代一遍。” 司寇继昭点头。出于谨慎,他还是去了那间屋子。 水银则垂头望着自己的鞋尖,置于小腹前的十指,微微抽动。 间者,九死无生…… 离开的司寇继昭很快就转了出来,眉毛连挑,脸颊一侧的大金耳环不停晃动。 “东方乡君果然神人是也。那个足尖踏痕找到了。” 水银颔首,拱手行礼:“如此,民女便回去了。有劳司寇大人吩咐放行。” 司寇继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说道:“我亲自送乡君出去。” 水银本待拒绝,顿了下后,侧身,让对方先行。 司寇继昭看出了这姑娘在那一刹那间的犹疑,猜到她想拒绝自己,勾了勾唇角。转身慢慢地带着路,想了想后开口聊起了别的。 “乡君有所不知,周围三大国中,唯有那敖国的细作,最是顽固。 很难发现、更难抓到、最难招供。 这次这两个,要不是提前伏击,怕也是早就服了毒自尽了,结果,没了毒药,他竟仍是这般绝决地就去死了。真真令本官头痛。 敖国他们的物产最丰富啊。你知道我们延国,每到冬季,日子就不太好过,所以,总是会去他们那儿取用。 可就因为这些恼人的细作,才让我们的将士屡屡失手。 不能带回足够过冬的食物、财物,百姓们又要如何生活? 相比起战场上的砍杀,我更恨他们的这些细作。他们的消息一送,我们的士兵、百姓,就损失无算。” 水银听着这些话,拢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攥紧,面容却露出几分好奇,配合着对方轻松的语气,表现出与工作中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仿佛那不知事的女儿家般问道: “很难抓吗?之前逃跑的两个,当初又是如何抓到的呢?” 第三十四章:半途而返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见那讨厌的家伙终于走了,稍顷,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非要逼自己使出小女儿家情态,方才终于得释其疑,此人,端得是谨慎多思。以后,必要离此人远些,太危险了。 “画眉,我委实走不动了。你去吧,去追雕儿,没有我拖累,你还能快着点儿。记住,事不可为,弃之。我在司寇大人说的村庄里,等你回来。” 她看着画眉的眼睛,认真而隐晦地提醒着。 即便司寇继昭已释疑,但她也不能再往上走了。 那家伙还在山下等着自己,如果时日过久,自己还未去,必定会再引起对方怀疑,届时,只怕再怎么做都无法消除了。 罢了…… 吾深爱之土、之父,他日再相见吧…… 水银闭了闭眼。 画眉望着自家小姐骤然发红的双眼,咬咬牙,抬步向上。她知道,要带雕儿识人,如今,只能自己去了。 小姐她…… 那个该死的司寇继昭!! 画眉发狠地脚下用力,她得快去快回,不能让小姐跟那家伙在一起呆得太久!万一小姐露出什么破绽,自己又不在身边,小姐便逃都无法逃了。 水银却不知画眉会想出如许之多、之远。 她只是再次靠着大树坐下,慢慢地闭眼歇着。 忽然感觉到,树丛中,似乎有人悄然出现,正在盯着自己。 水银心头一凛。是那家伙的人吧?还是那家伙本人? 此人竟如此多疑! 厌! 看来自己没有再往上去的决定是对的,否则,现在可能就相当麻烦了。 浑不如已被人深厌的司寇继昭,嘱咐手下一人,隐晦地跟着保护东方楠婴之后,便下山了。 他料想,眼见雕儿无可追,手无缚鸡之力的东方楠婴,必会令其婢女单独使武追逐。 毕竟,离疆界不远了,又遇上了自己。 自己有疑,对方有觉,必无法再深攀,会掉头回来。 谁愿意自己身上背个细作的嫌疑啊? 他得赶紧下山,招呼亲卫们打扫庭院,美食以待。 求人总得有个求人的态度,是吧? 何况自己还惊得人姑娘失了逐雕的快乐了。 …… 水银的确没有逐雕的快乐了,什么快乐都没有了。 她知道画眉会想办法盗出父亲的旧衣或物,让雕儿对父亲的气味熟悉,再凭物认人。 之后,画眉就会把雕儿关笼中带回。 本来水银还在想,再将雕儿隐瞒一段时间的。 但现在,司寇继昭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来捉雕,若空手而回,没准他就真的想捉了送给自己…… 真是想想就来气。 所以,她有给画眉悄悄地暗示过,雕儿可以过明路了。 想到此次之后,那对金雕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自己了,水银的心情才好了一点点。 她起身,下山。 下山途中,水银倒是想扭个脚、闪个腰之类的,找个借口把那家伙给拒了。 但是,恐怕对方并不会就此罢休。 若届时再引出更多的事,反而不美。毕竟,动作越多,痕迹越重。 不如就早点去找那家伙,早点把他要自己帮忙的事办完,早点把他打发回去。 届时,就没人再盯着画眉几时回来了,可以为画眉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不定……自己还能进山! 想到这儿,水银加快了下山的动作。 …… 小村庄。 水银看着被司寇继昭带来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戒备森严的小村庄,就满心无语。 这家伙进进出出,办点儿什么事,都得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吗? 可不等她的心中升起更多的感想,就有人行至近前,请她跟着去了明显是村长家的院落。 院落里,不少人在忙来忙去,而那堂屋烛火通明,只有司寇继昭一人在,正品着菜肴,慢慢饮酒。 一见她来了,便手指点了点桌旁空椅道:“东方姑娘来了。不必拘礼,请坐下吃点东西。” 水银仍旧拱手为礼,脚下未动。 “司寇大人有何吩咐,请先说明。” 她才不想和这家伙同桌共食。本来就没心情,再对着这人,连口水估计都喝不下去了。 司寇继昭见状放下酒杯,勾唇笑了笑。 “本官并不是逐你而来,你莫多想。 实是那日见你验尸之术了得,正好有一悬而未决的案子,想请你帮忙。而被害之人的尸首,就埋在那处的山林里。 本官带人去起骸骨,听闻有声,便去探看,才见到你。” 这是实情。自己还真不是追着她来的。 当日去药铺寻人未果,想着那悬案的死者埋得甚远,不如就趁此机会走一趟,将骸骨去起出来,想必带回都城的时候,采药的人也该回来了。 谁知就会这么巧? 水银闻言,正视着他,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自己不信! 司寇继昭看懂了,笑容深了几分,解释道:“悬案未决,尸首早被其亲属领回。其家就居住在这个村庄里。” 水银垂眸。手指微紧。 自己好巧不巧要选这条路! 不是为了图近一些、再近一些,选了最近的这条路准备进山,也不会撞上这个家伙!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谨慎啊。 她缓缓吐气,清冷开口。 “骸骨在哪?” 司寇继昭听了,仰靠进椅子里,再指了指空椅,挑挑眉。 言下之意,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东方姑娘越是抗拒的事,他越是要与她作对。 每次看着她那张清清冷冷的小脸,他就忍不住想激化出她更多的表情。 但是,这一次,他失望了。 东方姑娘不但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反而大大方方地近前坐下,拿起碗筷就低头开吃。 司寇继昭意外了,他看看她那迅速而优雅的吃相,眯了眯眼。 “东方姑娘出自小村庄,为何一言一行,皆不像是位村姑?” 不仅不像村姑,反而更像贵门千金,无论是言行,还是气势。 水银闻言,咽下口里的饭食后,回视了他一眼道: “出身,不能决定成长过程。民女自幼便跟随师父呆在深山之中,所言所行,皆出自其教导。” 言下之意:我这儿什么都是跟着师父学的,他教成什么样,我长成什么样,有什么问题? “你师父是?” 司寇继昭追问。 第三十五章:小村验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山中一老叟,名姓、来历、身份,从未告知。只言:乃延人。因家途中落,无心仕途,故隐居山中,潜心清修医、敛两术。 家父进山狩猎,无意遇之,救之。乞收徒。 奈何其只收女徒,家父便将民女送去其身边。及笄前一年,师父病逝,按其心愿,焚化后,民女方回转家中。” 话中之意就是:我师傅是延国人,家道中落被打击了,就躲在深山里修行医术和验尸之术。 不小心遇了险,被我爹碰见,救了。 我爹就求他收徒弟,但是他只愿意收女徒,我爹只好把年幼的我送进了山。 一是学习技艺,二是照顾师父。 但师父从来都不肯把身份来历那些告诉我,所以,你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而且,现在我那师父已经没了,连尸骨都按照他自己的要求,焚烧了。你就算想找,也不会再找得到了。 水银说完,低头继续吃饭。 并不是她想吃,而是司寇继昭在仰靠进椅子里时,她发现了他眼中更浓的兴味之色、以及那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 水银顿时就明白了,对方不仅仅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容曝面、验尸以羞辱报复,更是在此过程中,对自己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不是敌意,而是自己打他脸的行为,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这是很危险的。 所以,她当下就决定乖乖听话。 压下心底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乖乖听话。 她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性的时候,如果执意和对方对抗,只会激起他越来越多的好战心,那时,自己的一切就很难再躲过他的观察。 昭阎王的名头可绝对不是白给的。 目前自己根基未稳,发展还在缓慢进行之中,若在此时就招惹了敏锐、多思、头脑慎密的昭阎王,那就是在自掘坟墓,且是飞速在掘的那种。 只不过,她也不能突然就完全来了个大转化,那更可疑。 所以,她即便是听话了,但言行间,仍旧表露出了一丝丝的抗拒和怒意。 而司寇继昭听了她这番话后,抬手给自己斟满酒,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心里琢磨着:这姑娘的这番说辞,可疑吗?非常可疑! 但可疑的不是这个姑娘,而是她的师父。 简直哪哪都是破绽。 但,这是小姑娘在撒谎吗?却又没可能。 因为撒谎的人就会尽量把谎编圆,绝对不可能对着自己摆出这么个筛子样的谎言,没人敢。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陷入了深思。 不过片刻后,他忽而又释然了。 这小姑娘所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荒诞不经之事。 前任帝王嗜血斗狠、好战攻伐,比之现任帝王更甚,以至弄得民生凋敝,百姓饥苦。 有一些名门世家,一有人稍微犯错,便满门被杀或流放。 有人因此逃入山中,也不奇怪。 何况,深山之中,不得盛世、至死难出的名仕,本就历来有之。 算这小姑娘机缘好,不,是其父运气好,撞上了那么一位。 不,也说不上这姑娘运气好、还是不好。自小出门学艺,离开家、离开亲眷,学成归来又突遭横祸…… 罢了。 自己已经把打脸的仇,该报的都报了,便不必再为难她了。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而已。 等这件悬案解决了,便让人家回归医道正途,不再跟死尸、骸骨打交道了吧。 思及此,司寇继昭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仰脖倒进了口中。 席间气氛一时安静。 水银见他没再究根问底,心底虽然悄悄松了口气,但心神也因此崩得更紧。 脚踏异土、心怀母国的行间之人,任何时候,都不可完全放松心神。 …… 很快,待水银吃完后,司寇继昭便将她带至另一间烛火、火把通明的侧屋。 地面上,摊放着一堆骸骨。 水银低头看脚尖,手指微微收紧。 这些人…… 有把逝者骸骨弄得这么散乱、胡堆的吗? “热水、皂角、姜片,都已给你准备好。对了,你的药箱怎么没见?” 司寇继昭瞟了她一眼,问道。 就听姑娘回答: “画眉要进山,她带着更有用。原没想过大人要民女帮忙之事,是勘验骸骨。” 说完,她退出屋,在门口净手,拿了切摆好的姜片,含了,再进去。 开口说道:“帮忙再铺块干净的白布。有吗?如果没有……” “有有有,”一随从急忙接话,跑去不知哪儿,找了块白棉布来,铺在她手指点向的地方。 水银挽好长发,于面上戴好娟帕,上前,蹲身。 拿起骸骨,开始一块块地辨认,并在白布上拼接。 有人说:单纯的只剩尸骨,就会无法确认死亡原因。 其实不然。 如被锐器所伤,尸骨的骨头上必然会有痕迹。即便是被捅腰腹,要想达到致人性命的地步,也必然会接触到骨骼。 如被从高空坠落、撞击等致死,骨盆则有异。 如被窒息死亡,舌骨,不会完好。 如被毒药所害,骨头的颜色也会有所显现。 师尊说过,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万事万物,一旦产生过交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司寇继昭在一边看着她拼骨,一边做着案情解说。 “此案发生在两年前,慧元17年7月14日,人犯当场被拿获。 当时仵作验尸后,给出的死亡时辰是,午时一刻至未时三刻。凶器是该户人家厨房里切菜所用的菜刀。 人犯是我的一名下属……”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再继续。 “根据人犯交代,因为一桩案子,人犯在此前久未归家。那日案子结束,终得休沐,回家睡觉。 睡得迷糊间,忽觉口渴难耐,便就下床想找水喝,不料被物事绊倒。 其妻闻声进入,便惊叫昏厥。 人犯在那一瞬时,清醒了一下,才看清绊倒自己的物事,居然是一个冒血之人,而自己手上、身上已全是血迹。 见惯生死的人犯没有因此慌乱。 他翻身爬起,依着习惯,蹲身就想检查。 然此时,邻人及过路者,已被其妻尖叫声引来。 进屋正好看到他手握着菜刀,而菜刀还在地上躺着的人的肚腹之上,纷纷大骇之后,便立时冲上,按住他并报了官。” 第三十六章:案情推理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发现,这司寇继昭的记性还真是好,两年多了,人犯交代的每个细节,他都仍然记得这么清楚。 就听司寇继昭继续说道: “衙门派去了人锁拿人犯归案,并进行了现场验看。 屋内没有发现打斗痕迹,门窗等也全部完好,没有损坏痕迹。 被杀之人,只腹上那柄人犯家的菜刀外,亦无其他明显伤痕,更没找到其它的凶器。遂将死者尸首抬回衙门。 经仵作验尸后,记录上却写着:死者伤口上有两道混乱的不明痕迹,一个就是那菜刀留下的,另一个,无法具体查明。且,被杀之人乃是死于失血过多。 因为缺失了一样凶器,又有本官的介入,衙门索性将该案转交来了刑部。 本官便接下,开始从人证处着手。 其妻堂前述言:一直在家,不知道那人是如何进入自己家中的,根本就不认识。 邻人们和过路者也皆言不识死者。 人犯却说认识。 说死者是其同乡兼幼时玩伴。自长大后分开,他为官,其留村,平日在乡村劳作、或以狩猎为生。如今不知怎的,竟就跑来了都城,还死在了他家里,他的床头。 人犯因此百口莫辩。 那名人犯跟随本官良久,本官自是信他清白,遂严审了其妻。 其妻坚持声称,自打丈夫归家,她便再无外出。见丈夫深睡,就去了侧屋,纺纱织布。直到听见重物倒地声,才过去探看,后被惊昏厥,直到被邻里唤醒。 所有邻人及到场的过路者,皆被本官一一审问,同样未果。 不得已,本官只能将人犯暂押刑部大牢,关押至今。” 司寇继昭言及即此,抬手向东方姑娘拱手施礼。 “望东方神医明辩秋毫,为我那名属下,洗刷冤屈。” 水银侧首,微微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过,自己这头虽然是点了,却是为着那句明辨秋毫而点的,但真实的那人是不是被冤屈的,且还两说。 她转回头,执起一根肋骨,看了看,再看了看,招手让随从将烛火挪近。 司寇继昭见状,亲自端着烛盏,凑近前来,蹲身。 “有发现什么?”他问道。 水银没有回答,在观察了那根肋骨片刻后,换手,放下去,拼接好。 又拿起一根仔细验看,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人犯在那之前,办的是什么案子?” 司寇继昭不假思索地回答:“贪墨案。因牵涉较多、范围较广,所以耗时很长。” 那也是他和他的下属们,办得非常漂亮的一件案子,他也正是因此,得以升到左官长之位。 所以,本心里,他不想跟着自己风雨奔波的属下,含冤入狱。 “所有牵扯那桩贪墨案的人犯,都擒获归案了吗?”水银想了想,继续问道。 司寇继昭心内一惊,难道? “你的意思是,有逃跑的,故意杀了人,报复他? 这个我也有想过,但是,随便杀一个就可以,为什么要找住在这里的、离都城那么遥远的人?”急切中,他都忘了自称本官了。 水银也没有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摇了摇头否认。 “民女没那种想法。大人您别想太多。正如您所说,谁也犯不着为了冤枉一个人,找离得这么远的人。 不过,敢问大人,还是有逃跑的,是吗?” 司寇继昭坦然点头。 “有,有小鱼小虾跑掉了的。这种案子,一般抓首、抓重就可以,不会、且不能一网捞得太干净。” 水银颔首。这个她能理解。 从贪墨案中分了百八十两后,给了点方便的,府衙之人根本理都不会理。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不能再问更多了。 她总管不住自己循迹思案的毛病,以前是优点,但现在,这可是会让司寇继昭起疑的坏毛病。 自己觉得他是个严谨、慎密之人,那自己呢?表现了这么多,岂不是也会同样让他觉得头脑过于聪慧? 防的都是聪明人! 自己得管住嘴,管住嘴…… 司寇继昭见东方姑娘欲言又止,想追问,也停了。 大概是这姑娘又想到了什么,却觉得和本案无关,所以住嘴了吧?那自己就没必要刨根深挖了。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自己是个有多么想当然的人。 当然,现在的他是一无所觉的。 水银拼接好骸骨之后,开口说道: “死者:男性。岁龄:32岁至36岁之间。身长……” 被打断。 司寇继昭打断她后说道: “这些不必验,卷宗里都有,那时死者刚死,新鲜验明的。” 水银闻言,抬头直视着他。 “你就肯定这副骸骨,一定是你当初见过的死者?” 没发现这人是个急性子啊?这是被自己之前话太多,引乱了思绪吗? 司寇继昭被问得一噎。 是啊,自己凭什么认定,面前的骸骨就是当初的死者?万一被调换了呢? 万一其家属记错位置了呢? 虽然听东方姑娘前面说的都能合得上,但别的呢? 什么可能都有的,不是吗? 而且,就算什么万一都没有,人家验尸,也是要完整记录的,这是程序问题。 思及此,他抱歉地冲面前的姑娘笑了笑,抬手示意。 “你继续。” 一边赶紧让随从做记录。 水银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再开口说道: “别再打断我,容易想不起来,又得再验。 死者身长大约在:五尺六寸到五尺八寸之间。 死亡原因:利刃自腹部入,自下而上,刺破肺脏导致。” 说着拿起两根肋骨,指着上面的一道较深的划痕。 “下较宽,上较窄,到这一根的时候,较短,更锐。而其对应的就是肺脏,应该就是致死原因。此刃有厚度、有微齿、痕迹略宽,不细。” 她及时咽下了后面想说的:类似长匕的话。 自己看痕就能精准地做推断,只会引起司寇继昭的警惕。 反正按照常规,她只需要说出实际所见就可以。凭借着痕迹去推断具体的物事,那不是她的事情。 司寇继昭没有察觉到她还有后话,只听她停了话语,便就着烛火,低头仔细地看了看那两道划痕,随后沉吟不语。 第三十七章:还是个孩子啊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那样的划痕,只有一种利器能造成。 长匕,带齿长匕……刑案人员专用…… 以此就可以确定,行凶之人,先用长匕刺进对方肺部,将对方刺倒,且令其无法呼喊,再用菜刀在伤口上做了伪装。 杀人方法很……专职而熟练。 再联想到门窗未损、无打斗痕迹,以及其妻在侧屋纺纱织布…… 片刻过后,司寇继昭起身。 “本官在另一处给你腾出了个院子,我让人送你过去。” 说完,手指一人,那人立刻上前为水银领路。 水银出屋,再度净了几遍手后,忍不住冲着屋里道: “请对待骸骨轻着些,无论重不重要。” 屋里没人应,水银对此毫不意外。她掏出娟帕,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吐出口中的姜片,跟着领路的人走了。 不是每个人都懂得、能懂得,对死者表现出应有的尊重的。.她人微言轻,只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 这一夜,司寇继昭连夜启程回往了聚城。 案子有了眉目,他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得尽快赶回去,再提人犯,了结此案。 临走,他倒也还记得,给破案有功的东方楠婴,留下两名武功不错的护卫。 想着那姑娘就带着个婢女,来来往往的太不安全,而且,那婢女进了山,还不知道何时回来。 此处离对面的边关太近,离都城太远,还是要小心着些的。 而这一夜,水银辗转难眠。 起初是听着外面纷乱的脚步声有些高兴,她知道,司寇继昭终于要离开了,自己天一亮,就能进山了。 可再后来,听到两道轻微的声响,一道在窗前,一道上了屋顶,她就恨得牙根痒。 不用猜也能知晓,这定是司寇继昭给自己留下了人手。 保护?亦或是……监视? 那人疑心太重,到底还是对自己不放心了。 水银是不会天真地以为,萍水相逢之人,仅两面之缘,对方会是出于担忧自己的安危才这么做。 她只能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渴望。 罢了,来日方长,以后,总找得着机会。无论一年,还是十年,她,总有会回去的那一天。 就当这是次磨砺吧?磨砺自己的心性、脾气和头脑。 于是,被司寇继昭留下来的那两名护卫就发现,主子让自己两人保护的目标,非常的省事又省心。 她只会每日里,爬上屋顶,坐在那儿向着大山眺望,不到用饭和歇息之时、不到他们呼叫,她就不会下来。 不仅不下来,就连动弹都极少。 就那样:两臂叠在双膝之上枕着下颌坐着,望着关山。 其中一人,老甲感慨:“即便有神医的名头在,到底也还是小女儿家呢,一个人孤身在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另一人老乙,也跟着慨叹:“她们主仆情深,委实难得。也不知道她那婢女,几时能回转?感觉我俩在这都要闲得长毛了。” “总该快了的。话说,这姑娘的胆子,也不该这么小吧?看她面对死人的骨头,眼都不带眨的,还摸来摸去……啧啧。” 老甲说着说着就咂舌,摇头。 好好的姑娘家,学点儿啥不好?非得学那些低贱、埋汰之事。 “所以说人家是神医,咱们只是个护卫下人啊。她医仵不分家,咱们呢?护役不分家。这又做护卫又做杂役的。 至于她胆子小不小?那谁知道了?女子的心性本就比较复杂,何况这么个刚及笄不久的?”老乙觉得,与其同情人家神医,不如同情同情自己俩人。 老甲推了推他,好奇地问道: “也不知是什么人把她调教出来的?话说,本来我还觉得那神医之名有点儿过于吹嘘了。 现在跟着大人看了她两场验尸之术,我忽然就觉得吧,也许她真就是名副其实呢? 咱们哪,以后也得多留意留意那些个奇闻怪事,说不准啊,哪天家里人就能用得上了。” “对对对,我刚也这么想来着。我家那婆娘老是呼肋下疼痛,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回头我也带她找这神医去。”老乙附和着狂点头。 老甲听了,拍着他的肩膀,猥琐地笑道:“你消停点、温柔点,你那娘子呀就不会呼痛了。” 老乙抬手呼开他。 “去你的,你才……” 老甲躲闪,俩人打闹成一团。 屋顶上。 不知道自己又在无形中、增添了两个打探消息之人的水银,望着关山,眼都舍不得眨。 她想家,想父亲,想师父,想沙棘,甚至,连那冷待自己的老祖母和畏缩软弱的母亲,她也想。 还想敖国京城特有的片儿鸭、小薄饼;想愚山上的小秋梨、大酸枣,甚至连那漫山遍野的野鸡、野兔、小灰鼠,她都想。 都说:离家去异地,要记得带包家乡的土,若有不适,冲水服之。 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事了呢?怎么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能给忘了呢? 应该让画眉,包一包那边的土壤带回来一些的。 现在,害得自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就这样望着…… 一日关山阻,片尘不可得…… 片尘……莫说尘,便是那风,也这般吝啬着不往自己这儿吹拂。 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 而被她如此惦念的水柏,水大将军,正在自己的将军营房里洗脸。 他刚去巡查了一番将士们的操练,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没忍住,也下场亲自指点了一番。 这会子,浑身又是灰又是汗的,正在洗手净脸。 忽听门外有报。 “进来!” 他喊了一声,便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水盆,摒住呼吸。 女儿说过,要他每日里、每次净面之时多多这么做,说是对身体有好处。 他就听,也照着做。 身体好不好的不那么打紧,整日里摸爬滚打的,身体又哪里会不好了? 但是女儿说的话,他还是乐意听的,反正也不耽误事儿。 “启禀大将军!营门外有百姓送来一个包袱,说是有人拜托他,特意给您送来的!” 水柏闻报,扶住面盆的手抬起一只,摆了摆,示意进来的小将把东西放下。 第三十八章: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大将军,按照军中规定,末将打开包袱验看过,这……这应该是您的女儿请托捎来的,里面有……” 小将一边朝着正前的书案走去,一边顺口说道。 就听“哐嘡!”一声,给他吓了一跳。 他回头,就看见大将军的面盆摔了,洗脸架倒了,满脸、满身湿漉漉的大将军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怀里的包袱。 他悄悄吐吐舌头,快速退出去,拦住外面听到声响,正准备冲进来的人。这时候,还是别放人进去打扰大将军的好。他们的大将军啊,等这个包袱、盼这个包袱,已经很久、很久了…… 是啊,战事一歇,水柏就赶紧送了信回京,可是,再收到的回信,却让他的心悬到了半空。 那封信是水茂德回的,里面草草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以及,一封女儿给自己的留书。 她说她在京城呆不惯,带着丫环们回愚山了,让自己别担心。 可自己怎么能不担心? 大师兄没了,山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就算还带着两个婢女,又有什么用? 会孤单吧?会害怕吧?会衣食住行不方便吧?会没人约束就生疏技艺了吧? 会……会嫁不出去的! 这孩子,当真是任性至极! 就算京城的府中,规矩多、事情杂,那也好歹能有人给她安排婚事吧? 就这么跑了?到底是抗拒那府里的人和事?还是抗拒婚事啊? 那时看到女儿留书的水柏,真想冲回京城、冲去愚山,揪住那丫头打一顿的。 可是之后,一直、一直再没收到那丫头的丝毫讯息,他就从最初的担忧和生气,变得更加担忧和生气了。 还焦虑,还烦躁,还……更想回去打她一顿了! 臭丫头,回了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给她老子做衣、做鞋都忘了! 哪怕玩高兴了,不想做了,那……那寄根针头线脑来的也行啊。 再不济,写信,信总要写来吧?哪怕再偷懒不想写呢,那……那随便写两个字,喊声父亲,也好吧? 居然什么信息也没有,针头线脑、白纸一张,都不给! 多少个清晨或日落,多少次深倦后的疲惫,多少个月坠星落的夜晚,自己就这么想着啊,盼着啊。 可那狠心的小丫头,明知自己无诏不能回,又要谨防延国的各种袭扰,实在走不开,就这么下得去这狠心,躲着自己! 现在,终于原谅自己年前一月未去信的事了吗? 一到冬季,延国对边关各城镇的各种袭扰就开始加剧了,尤其是去年,比往年更提早了半月。 自己那时忙啊,忙得脚都不沾地的,睡觉铠甲都顾不上卸的,一时忘了写信,那丫头就跑回山里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生气了吧? 水柏心里想着,手指轻轻地抚过包袱,抚过上面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只觉眼眶有些热。 抬步进了侧卧,坐在床塌上,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开。 那丫头会数落自己吧?会的吧? 包袱不小,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有两套新袄、新衣,十几副药材,四双新靴,以及一封信。 水柏搓搓手,再用力地把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拆开。 “敬尊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 年前,忽闻边关战事,甚是惦念。再闻三城之失,心中惊惧难安。 曾想千里奔袭,以助慈父,却终获父亲夺城之勇、之功讯息,女儿内心甚是为您骄傲! 有如此神勇之父,女儿又怎能做宅居之家雀? 故:重回愚山,修炼技艺,以期日习月累、终有为慈父出力卸负之时。 待他日,父,可会为有女如此,而骄? 女儿甚是想念父亲、惦记父亲,父亲大人,您一定要安好! 要记得女儿说过的,教过的,切记照做不可懈怠,否则,再好的酸枣,女儿也不寄予您了! 山中无岁月,又觉山中日月长,父亲,女儿愧是女儿身,不能提枪跃马、上阵杀敌以报父恩! 您,一定要小心明枪暗箭,不可磕着、伤着、碰着,知晓吗? 边关浸寒,囊中有药,遵方服之; 沙场凶险,靴尖有刃,谨细用之。 还有…… 女儿在山中识得一奇人,喜猎,闻听关山有暗河,奔赴,言说要深入岩洞,探查究底,女儿甚是支持。 日后,若那人有信交托与父亲,可信之、助之。女儿感激。 父亲,道路远难,山水阻隔,相见虽不知日期。 但:您若安好,吾便心睛。 莫为儿担忧,衣暖身健钱粮多; 莫为儿牵挂,飞禽走兽皆伴当。 待得狼子退却,国和家宁,女儿再承欢膝下,奉茶捧点,捶背揉肩,彩衣娱亲。 愿,此期不久矣。 不孝女:平舒拜上。” 平舒…… 水柏嘴里喃喃着,老泪纵横。 那是自己送女儿上愚山之时,给她取的乳名,希望她的一生,能平平安安,舒舒心心。 那时却不知今日,自己竟令她操心不已。 不过嘛。 哼!臭丫头,还敢教训起老夫来了,看来日相见…… 眼睛又热了。 他一遍遍、一字字地将女儿的书信阅了又阅,读了又读,最后,再一点点、一点点地抚整、抚平,折好,收入怀中。 女儿长大了啊,居然还能在山中识得奇人……奇人! 不对! 水柏猛地站起。 关山!岩洞!暗河!探底! 那人竟是要去延国为细作! 是女儿可惜她自己是女儿之身,所以,就恳请对方去的吗? 想让那人成为自己的助力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这孩子,这孩子!! 所识之人多久?就敢做如此请托? 请托之人可信?就敢传信给自己! 任性!冒失!简单又莽撞! 但是…… 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这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响。 罢了,罢了,她若信,自己便坚信,又有何妨? 终是女儿的一片拳拳孝心啊。 此时的水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得到,那个奇人,竟是他女儿自己! 而他终为她而骄的那一天,她已…… 第三十九章:分析讯息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在小村庄呆了六日后,画眉终于回转。 水银便带着她和笼中金雕,在司寇继昭安排的两名护卫保护下,踏上了去往延国都城——聚城的方向。 水银懒怠骑马,反正她不着急,便雇了车马,整日缩在车榻内,更较平日里,沉默了许多。只在偶尔逗弄那对长大了许多的金雕时,才会感觉心情好些。 不过,任何时候,她的耳朵都并没有闲着。 现在走的这条路,比她们来时更近、更宽、更平坦,所过城池也更多。 相对的,行人也更多。 这日,四人在路边茶铺歇脚,就听邻桌几个身穿单皮无毛短褂、耳坠木圈、明显是畜牧之人的小声议论。 “最近粮价怎么涨那么快?这还要不要咱老百姓活了?” “就是,各种税赋年年加,不但加价还加种类,这眼看又要入冬,粮价却莫名地涨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哪?” “什么莫名其妙涨的?听说,是东南方向过来的粮商收的!今年夏天,他们那儿不是遭了水灾吗?许是收粮准备过冬吧?” “荒谬!他们再遭水灾,也是产粮重地,何至于就跑到咱们这儿来收?” “你是不知道吧?他们不但收粮,还收牛、马、羊呢。给的价还不低。” “对啊,咱们可以卖些牲畜给他们嘛,用那钱再买粮,也还有得剩不是?粮价再涨,还能涨过那些牲畜去?哪至于就饿着了?” “倒也是,本来每年入冬前,就要处理掉一批牲畜,现在好了,有了他们大量收购,这价啊,也能提起来些。倒也不亏。” “那咱们拖段时日再卖吧?没准他们收不着,就会把价提得更高些了呢?” “对对对,这位兄台说得对。肯定不少人都像你说的那样,留着没卖呢。所以粮价才会涨得这么快。” “咱们就再拖一段时日,等他们粮食收的、抢的差不多了,粮价回跌的时候,咱们再高价卖了牲畜,岂不还有得赚?” “嘘……小点儿声,莫让人听了去,到时都跟着学,咱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水银品着茶,低垂的眼眸中,光芒微闪。 她再借添茶之机,悄觑对面的那两位护卫,见其二人闻邻桌之言后,望了眼东南方向,叹气。 她遂收回视线。 之后的一路上,过路人的交谈之声里,这类的言谈也比其它的要多。 再至下一座城池之时,水银就在马车上听见城门口的吆喝声。 “募兵啦,募兵啦!今年到了岁龄,还没有服兵制的赶紧来报名啦。每个来报名的,都可以领二两银子、一斤米粮回家,以后,每个月也能领到,还发你吃、发你穿,家里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啦。” “这位大人,小人现在报名,就能马上领到银子吗?二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来来来,在这儿填上你的名字和家住在哪里,父母家人叫什么名字,填完,马上就能给你银子,还可以再领一斤米粮。” “那太好了,小人这就填。不过……大人,小人们会被分到哪儿去当役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统一操练,再往各个地方发呗。哎呀,那些你不用操心,去哪儿,都有月银,担心什么?” “也对,那小人填。填完就能把粮食拿回家了。还有钱。” “小人也……” 而另一边,又传来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大人,你抓我做什么?我才十六,不满十七呢。我不要现在就去当兵!” 大人回复他。“现在募兵制的年龄改啦,满十六就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赶紧去登记!再磨蹭,等强行招募的时候,没银子、没米粮,还得有顿打!” “怎么就改了啊?这咋能说改就改啊?还让不让咱老百姓活了啊?” 四周议论、吵嚷之声顿起。 水银听着马车外的嘈杂声响,一时又感觉,马车有点儿被堵住了。 她知道,因延国崇武,帝王又喜欢四处劫掠、征伐,故,延国每位成年男子,都要在17岁至20岁之间,服兵制。 即:全民皆兵制。 最短的,一年方可回。 这规制是早年间就有的。 只是,现在是十月初,本不该是正常募兵的时节,更不该忽然就改了年龄…… 水银轻轻揉了揉大拇指,脑子里飞快地琢磨起来。 至晚间下榻客栈后,她让画眉找掌柜的要了些生肉,喂食了金雕。 子时,悄悄地放飞了一只。 第二日,四人照常上路。 两名护卫,并没有发现笼子里的金雕少了一只。 因为,鸟笼子提在外面的时候,都会罩块黑布,防止人来人往的惊吓到它们。 况且,金雕晚上并不爱活动,笼子又被水银当宝贝似的总是不离身旁,他俩就更不会察觉到这等微小之事了。 而被放飞的老白,的确不爱在晚上乱跑。它飞出去之后,东张张、西望望,就想找棵高高的大树睡会儿。 可是,它想起了主人那急切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踝上绑着的物件,长长地“唳”叫一声,冲进了黑暗。 它得快去快回,老关还在等着自己回来,比赛谁飞得更快呢。 …… “大将军,您快看,那是金雕吗?为什么是白色的?” 一名兵士指着他们的头顶上空、一只高高盘旋的大鸟叫问道。 水柏抬头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踹了那兵士一脚。 “以后别说你在咱捍山镇当过兵,这大山里的边关,见到只金雕还这么大惊小怪。” 兵士“嘿嘿”笑着挠头。 “金雕金雕,多为金色,没见过白色的嘛。” 另一兵士也抬头看,抬着抬着,放不下来了。 “大将军,这只白金雕为什么一直围着咱们的头顶飞啊?”他好奇地问。 水柏再次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嗬,还真是。 亲卫队长抬手卸出身后背着的长弓,道:“我这就把它射下来,咱们吃肉。” 水柏抬手制止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水柏初初看时,没注意,现在细察之下,才发现,这白雕并不像是野生的。 那么…… 他忽然瞳孔骤缩。 第四十章:惊闻被捕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那只白雕不是在乱飞,而是,一直像是在飞一个字。 平! 水柏的双眼倏地瞪大,匆忙对着周围说了句:“别跟过来!” 然后就急忙拔腿往自己的营房方向跑,边跑边不断抬头向后看。 果然,就见白雕跟着他一块儿飞过来了。 他一路跑,一路望,一路挥退所有人。 待他跑至营房门口时,转身站定,高高伸出了右臂。 就见那只白雕敛翅冲了下来,快及他头顶十几公尺的地方,才扑愣着翅膀,缓缓停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水柏一眼就看到它脚上捆着的小竹桶,伸手解下。 老白见东西送到了,就要振翅,忽然被一把按住。 它眨眨眼,盯着这个和自己主人身上有相似气息的人,歪头不解。 水柏就发现,这只雕儿竟然非常的有灵性,眼神之中,仿佛都能表达出它心里的意思。 他忍不住地笑了,将它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低声说道: “跑了很远吧?很累吧?我给你找点儿吃的,吃完了你再走。而且,我还没有回信呢,你就空着爪子回去?会被罚的吧?” 老白看看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见他指指刚从自己脚上解下来的东西,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再指指那个东西。 哦~~是要给自己吃的吗? 它摇头。主人不让它和老关吃别人喂的东西。 而且,它也不饿,山里有很多好吃的。 但见那人仍在不停地点他手里的东西,不停地说着:“信。” 老白眨眨眼,趴在他怀里不动了。 主人训练自己和老关的时候,有个音是一直重复着的:信、信、信…… 来时主人也说了两遍。 它知道自己是来送信的,那么,这是还要把信带回去?行吧。它等着就是了。 而水柏并不知道,手里的白雕能听懂信字的音,他只见它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只好在每次它转过来瞅自己时,就戳手里的小竹筒,就说那个字。 然后,就看它瞅着瞅着伏自己怀里了。 这应该是听懂了的意思吧?是吧? 这雕儿,还真是越看越通人性,越看越喜欢。 他冲后面大吼了一声:“弄块生肉来,大点儿的!” 然后就抱着白雕进屋,坐下,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再拆开了竹筒。 …… 水银回到药铺后的第二天,就见到了飞回来的老白。 她看到老白脚上的小竹筒,微微吃了一惊。 论道理,父亲不应该给回信的。 她取下老白脚上的竹筒,亲了亲它的小脑袋,再去拿了肉食和水喂它。 老白吃饱喝足后,就飞回内廊檐上、主人给它俩搭的巢中,找老关炫耀去了。 水银则拆开小竹筒,倒出里面的回信。 心跳有点儿快,会不会是父亲醒悟过来,自己暗中提醒的那奇人,就是自己啊? 不,不会,如果父亲真的发现了,那回来的就不是一封信,而是他本人了。 她深吸了口气,展开字条。 只见上面一个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大字:谢! 水银松出自己摒着的那口气,拍了拍胸口。 还好还好,父亲没发现,自己在吓自己。 她轻抚着那个大字,想像着父亲写下此字的表情,微微地笑了,眼里含着泪。 翌日,水银便心情舒畅地吩咐大开药铺的中门,她得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 随着门开,就有病人的亲属前来说奇闻轶事,虽然听着很新奇、有趣儿,但对她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不过,她今儿心情好,不介意,就都接了诊。 直至第四个人进了静聆室。 他说的奇闻,把铜管那一头的水银听得直接惊到了。 “小的家中只余寡母,因其体弱,又日夜纺纱,眼睛熬坏了。 小的就去聚福酒楼的后厨,找了个打杂的活计。 昨晚亥时一刻,小的去酒楼后门倒垃圾,就见到一队刚过去的人马的背影。 小的就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那么晚了,这些人不像巡逻的兵士,也不像衙门的差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可小的伸头待细看时,就见他们拐进了斜对面的一条小巷,隐约听闻其中有人说,说什么敖国,车马,细作,之类的。 那些人马,应该是去抓那细作去的吧? 这原也不关咱们的事,可小的又一想,这也算咄咄怪事了吧?边关已封闭很久了,怎么还会有敖国的细作混进来了呢? 既然能算怪事,那小的,就有机会请神医医治家母了。 但是,因昨夜风大,小的又怕自己听错了,故在今日一早,便到处去打听了一番。 机缘巧合之下,果然就让小的打听着了。 真是有细作被捉了,还捉了两个!一个听说还是东门车马行的掌柜的呢。” 言及此,说话人那变声期公鸭般的嗓音,从神秘兮兮的语气,变成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兄弟,小的这……这算怪事吗?能……能请神医为家母医治眼睛了吗?” 接待此人的是画木。 听了这位大兄弟的话,画木微笑着道: “算不算的,待神医决断也就是了。您请稍待,若鄙主人应了,就会有铃声传来,您先请喝茶,吃些点心。” 其实,画木虽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捉拿细作也能算奇闻怪事?这个做杂役的人,怕是太着急为其母治眼了吧? 什么都能拿来混说。 不过,此事也算是件神秘的事情,主子今儿心情好,之前烂大街的没什么奇怪的事儿,主子都接了呢。 如今这个……也有可能会接的吧? 而画木不知道的是,这不是有可能会接,而是必须得接! 水银在二楼的书房内转着圈,短而圆润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手掌心中。 可不管她内心有多焦急,她还是在等,等时辰一点点地过去。 因为,她不能接诊接得太快,如果对方一说,自己立刻就接了这件不算奇闻的事情,那么,他日就会成为自己能被人怀疑的理由。 趁此时间,她的脑子在飞速地盘算。 第四十一章: 心急如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边关封锁,细作被抓,想来,那两名细作必是已在聚城潜伏日久。 那又为什么会突然就被人认了出来,并且被抓了呢? 是内部有人告密?还是大意失了谨慎? 被告密的可能性不大,今日坊间没传出什么告密者获官府奖赏之类的传言。 那么,就是大意失慎?可究竟能有什么紧急情报会让老伏间都急得失了谨慎? 是什么呢?也不知道那要传递的消息送出去了没有? 现在被抓走的俩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如果死了,尸首呢? 如果是活的,又被关押在了哪里? 这些,水银统统都不知晓。 她也不能让画木继续问下去。除了画眉,没人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此时,水银才忽然觉得,仅是凭听坊间传闻、高门秘事,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 当从一地散沙中挑拣自己想要的物事的时候,是不难的,可要有针对性的,专门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散沙,就完全不够看、更不够用了。 在焦急地转了十几圈后,水银松开手指,换了行医窄袖袍服,深吸口气,稳了稳有些慌乱的心神,拉响了长绳。 然后,缓步下楼。她必须接这个诊的理由是:她还得想办法再从那个杂役的口中套出些信息。 此时,那人的母亲已经被扶进了备诊室躺下。 水银上前为其把脉。 再仔细地轻按了按对方的眼皮,观察了眼睑、眼角之后,松开手,问询了些常识问题。 然后转身对画芳道: “将病人扶去恢复室吧,放其家眷进来,然后照着我开的药方,先行给她的眼部降低压迫感,方才能针灸。” 说完,行至书案边,写下药方。 患疾之人三十多岁,眼睛已经有患青盲症的前兆,此疾需得早治,且医治时日也会较长。不过再长都没关系,自己得感谢那孩子送来的消息。 嘱咐完一应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水银便提步上楼,眼神微微示意画眉跟上。 待画眉随至书房,关上门后,水银便一改平稳、淡定,急急地说道: “听闻有我朝两名伏间被捉,你速去东门车马行打听一下消息,看是否属实。 如果此言不虚,你则再探闻一下,那两人是死是活?如已死,尸首在哪里?如存活,你就再去刑狱大牢附近转转。 注意,千万别漏了行迹,更莫使任何人注意到你。” 画眉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就镇定下来。深知此事干系甚大,点头就去书房的侧间,换装易容。粗浅一些的妆容,她自己也是会的,这个无须自家小姐操心。 很快,就改扮成瘦弱男子的模样,出了书房,离开了药铺。 水银则焦急不安地在书房中等候着消息。 现在药铺的大门不能关,即便她再无心接诊,也不能关门。后来只接诊了一个即来即走的病者。 晚间,直到水银都想亲自出马的时候,画眉才回来。 “小姐,奴婢探听到,委实有两名我朝的细作被捉,一个就是那车马行的掌柜,另一人则是昨日去车马行托送货物的商人。 掌柜的经营那家车马行已十几载,没人发现过其异常。 但官府在车马行的大门上已贴出了明令告示,写明被捉走的乃是敖国蜇伏多年的细作。 听那边的周围人议论,说是活着被押解走的。 那两人现已关押在刑狱大牢,现在大牢看管比平时更加严密,奴婢混不进去,便一直守着,确认在回来前,没有尸首从中运出。” 水银听后,想了想问道: “你只一人,只能守一门。其余门未必没有运出。不过,眼下我们也只能当他二人尚存,得想办法,救人!” 自己人,自己不知便罢,既知,必须得救。 可是,怎么才能混进去呢?那可是刑狱大牢,不是谁家的大宅院。 时间还不能久拖,万一两人熬刑不过,招了呢?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到那时,自己人可损失太大了。 即便她相信,身为细作,那两人不会轻易就招认,但谁也不敢保证没个万一。 再有,就算是他们熬住了酷刑,可,那边万一一以他们为诱饵、就等着其同业者,前去营救呢? 否则,为什么成功抓捕细作之事,要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公然贴出了告示? 思及此,水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救人,又能保证不让自己陷进去。 刑狱?找司寇细昭吗? 绝对不可以! 那人本疑心病重,自己在此当口去找他,怎么说?以什么为借口?又要怎么进监牢地区? 一个微小的不慎,就会换来对方十二个时辰的盯监,甚至当场被捉拿。自己绝对不能鲁莽行事。 就这样,水银的脑子里不停地急速转动着、思索着,整夜都未能合眼。 …… 次日,药铺门依旧开着。 未时末,药铺来了两名遮得很严实的女人。 两人一人进了一间静聆室。所言之事,就是些家长里短,但精神有些微不济的水银仍然接了诊。 每一个进静聆室的,在说事儿之前,都得先把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了,否则,药铺伙计听都不会听。 这点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药铺主人虽然大方,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胡吃胡喝、胡说八道的。 毕竟大夫嘛,不是可以随便被糊弄的人。 但此次这二人的说法是比较隐讳的,只提了自己等出身青楼。 水银就知道了。病人就是那两人自己。 本想拒诊的她,最后还是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也是很可怜的女人。 诊过脉后,如同水银猜测的那样,两人的病很麻烦,目前已经比较严重,且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治好的。 水银便给她们针灸了一次,开了药方,抓了药,嘱咐她们必须日日来之后,方才让画芳将人送出。 那她应该是偷跑出来看大夫的,抓完药就得赶紧回去。 可连过了两日后,那二人都没有再来。 第四十二章:刑狱大牢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这两日虽然仍为如何营救“同行”的事情着急上火,但已接诊过的病人,她还是操心着的。便让画芳跑了一趟那二人所在的青楼。 画芳去了一趟,回禀说,那俩人已经病死,被青楼的老鸨给扔去了乱葬岗。 水银疑惑。 那俩人虽然病势严重,但绝非一两日内就会死去。 何况经过了自己手,诊治了一番之后,只要她们能坚持日日来,自己就能保住二人的性命。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还是画芬给她解了惑。 “青楼里的人命贱,最怕有了病还被传了出去。若让客人知晓,会带累得整个青楼都暂时无法开门迎客。 一般,都是悄悄瞒着,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出来找大夫。 但她俩显然偷跑出来的时候,被老鸨发现了,之后唯恐二人被客人知晓影响到自家的生意,便……” 水银这下听明白了。 但她没有死心,坐着马车,让画眉赶着,亲自去了一趟乱葬岗。 之后,路人就传说,好心的东方神医,捡回了两个妓子,并且还救活了。 人人又都夸赞神医貌美心善、仁心仁术。 水银有听到,淡笑了之。 第四日。 …… 延国刑狱大牢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办案及休息等的地方,后面则是各种牢房。 而重中之重就在牢房。因此,后院的左、正、右三面都是一排排的牢狱,互相之间再分别用院墙隔开,用长长的走廊连接。 长廊的两边,各站着一排刑狱守卫。 李武是负责看管左面牢狱的牢头。四十多岁了,个子不高,还瘦,腰背都不那么挺直有力了。 不过,一脸的络缌胡子,还是很有些唬人。 这刑狱内,左面关押的都是未彻底定案的、或者是刑狱衙在复核案宗时,发现有可疑的、要重审案件的人犯。 右面关押的是已经定了案、量了刑的,情节较轻的。 至于最后面的,正对着长廊的那一边儿,就是重案犯、死刑犯那些了。 李武的活儿,算是这三面中,不轻不重的。 他们最主要防的就是人犯自尽、被杀、或者是逃跑。 通常他们一个月才休沐一次,不过李武是大牢头,相对的每月能多休几日。 昨日,他就休沐了。然后寻了二、三好友,美美地吃了一顿酒。 今日,精神抖擞地来当班了。 “李头儿,昨晚又没少喝吧?” 看守第一道大门的是两个守卫,和狱卒刘亮。 刘亮一看见李武来了,赶紧把大门上的小门打开,再笑嘻嘻地迎上。 李武看到刘亮,嗓子清嗽了一声,正经严肃地道:“把门看好喽!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瞧头儿您说的,这马上要入冬的时节,哪儿还能有苍蝇啊?”刘亮没皮没脸地笑着回道。 见李头儿瞪了自己一眼,忙又接道: “是是是,您老呀,就放心好了,小的一定把这大门看严实喽,别说苍蝇,就是蚊子也别想飞进来一只。” 李武满意了,点点头,一边往里走。 刘亮看着李武走进去了,就把小门关上,锁好。继续在外守着。 进了大门,就是一个较为宽敞的长方形大院,穿过大院,还有一道围墙,正中间一道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小门。 都各有两名守卫看守。 李武直接往第二道、正对着的、中间那个大门走去。 他休沐归来,照理,得把每个牢房再巡视一圈,否则,他完全可以一进大院,就到右边自己的对公房间坐下喝茶的。 第一道大门一进来,左边一排是狱卒们住的,右边一排则是掌司和自己对公、以及自己及守卫们住宿用的房间。 第二道大门里的两名狱卒,隔着铁栅栏,远远见是李武过来,也分别掏出钥匙,开了两道锁,打开了大铁栅栏门下的小门,迎出来笑着打招呼。 李武严肃地朝他们点点头,进门。 待那两人把门锁好后跟上来,他便双手负背,开始一排排巡查牢狱。 高高的院墙遮挡住里面的阳光,这里,阴暗、潮湿、臭不可闻。 一条环形走廊,右边就是一间间牢舍,将里、外,隔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人犯们篷头垢面、衣衫破烂,不是缩在角落里捉虱子,就是躺在地上的草窝里睡大觉; 要不就大喊大叫、说自己冤枉的、要不就大哭大笑、说自己要出去了的…… 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也有刚关押进来不久的,还算比较正常,能整洁、干净点儿。 在李武巡查完第一排后,那两名狱卒就回到大门那儿去了。 每一排都有两名狱卒负责看守,后面自然会换人跟着他巡查。 一共三排,每排十间,大小不一,被环形走廊圈在里面,而第三排后面的走廊里,也有两个角门,分别守着四个守卫。 李武草草巡查完毕过后,就出了监舍区,重新回到了大院,直直走去了自己的对公房间。 半个时辰后,他又出来了,敲敲向外的大门,刘亮抽开大门上的小窗口,见是他,便飞快地给他打开了小门。 李武走出去,刘亮锁好小门,再回转身笑着道: “头儿,您这又是要去两边转转啊?这刚一回来当班,就是受不了里面的味儿,您慢慢转,多转会儿,这边有小的们守着呢。” 自己这边关押的人犯有点儿多,老李头喜欢耍钱,这一个月都没敢在这边玩儿。 李武点点头。 看了看对面的监舍区,又看了看左边的,仿佛一时间不知该先去哪边。 刘亮一见他那犹疑的神色便懂了,快步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去对面吧。左边虽说现在比较空闲。但前几日新送来的那两名人犯,看管得严,狱卒们都吓得老实了,没人再敢陪您老赌钱了。” 李武闻言,微不可察地颔首,再悄悄塞给刘亮几角碎银子,喜得刘亮一时眉飞色舞的。 看着李头儿要向对面去,他眼珠转了转,又追上前悄声道: “您还是去左边吧,偌大的监舍区,就那俩人犯,狱卒都没法靠前,他们也正憋得慌,反正现在没人有闲心,理会咱们这些人的。” 第四十三章:牢头李武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李武一顺手,又塞给刘亮一角碎银,然后抖了抖袖子,抬脚往左边去了。 这长廊有点儿长,左右两边每隔四尺就站了一个守卫,没点儿心理承受力的,还真扛不住在这样的情形下来回走。 李武目不斜视,微微佝偻着背脊,负手向着那边的大门而去。 那里面的狱卒果然很闲,李武进了大门,就看到他们几个齐刷刷地坐在大院左边的空地上,正在聊天打屁。 看见李武来了,负责这边的牢头——张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笑着打招呼。 “哟,老李头,昨儿休沐了吧?瞧今天收拾得这人模狗样儿的。来来来,正好陪兄弟们玩儿几把。” 李武也笑,笑容灿烂,露着一口的黄黑牙。 “老张头,这三个片区,就你那俩眼珠子贼亮,我这才一回来,你就瞅着我的钱袋子不顺眼了。” “哈哈,说啥呢?没准就是你把咱们几个兄弟的银子给掏走了。”张帆哈哈大笑。 真要说起来,他是非常欢迎老李头来玩钱的,因为啊,老李头喜欢耍,点儿却特别的背,总是输多赢少。 自己这边,现在就关押着两个人犯,一点儿油水都没有,自己和自己人闲得长毛了都不敢玩。 但老李头就不一样了,他那儿的人犯最多,还看管得不是很严,偶尔还能进个家属探望下什么的,油水可从来就不少。所以他现在一看到老李头,就跟见了亲爹娘似的热络。 李武走过去准备坐下,两条腿刚准备往一处放,又收回来,犹豫了下后盘起腿,开始和他们耍牌玩儿。 期间,有狱卒过来,要给他插在后腰上的烟袋锅子里装烟,他微微怔了怔后咳嗽了几声,摆手。 “小兄弟,谢了,昨晚吃酒吃得晚了,有点招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就不抽了。你没见今儿我一直都没点火呢嘛。” 那名狱卒闻听,笑着点头称是。 “就说您老整日里大烟袋锅子不离手的,今儿怎么这么老实,坐这么久了,也没想起抽一口,原来是这么回事。 天一日日的冷了,您老可要注意身子,不然啊,咱们哥儿几个跟谁玩去?” 李武也笑,边笑边拿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再轻咳了几声。 “赶紧押押押,我这把,要押大的!” 结果,开出来是小。 李武叹气,又咳几声。 张帆连赢好几把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就听老李头无意地问了一句: “那俩就是敖国的细作吧?” 张帆点头。他知道老李头问的是那两名重要人犯。 顺嘴回道:“可不就是那俩嘛,听说那掌柜的,是被自己店里的小伙计给卖了的。 那小伙计知道自家的掌柜一直没成亲,是因为身体有毛病,就打听了个偏方,想孝敬孝敬。 但这事儿不能光听说啊,是吧?他就趁着掌柜的洗澡的时候,偷偷看了。 谁知道他运气就这么好,竟然让他看到那掌柜的大腿内侧有刺青。” 说到这儿,张帆冲着老李头眉飞色舞道:“就是敖国细作特有的火焰纹。那小伙计就跑到刑狱衙门告发了。” 另一名狱卒凑过来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那有司衙门的胡大人不是得罪了僧人被罚俸降级了嘛,正好新官还没上任,小伙计就错过有司,直接跑刑狱衙来告发了。然后刑部就设了个埋伏,多逮到了一个。” 张帆顺手推开他,“就你一天乱跑,知道的多。” 这时,又有一名狱卒也伸头凑趣儿,说道: “说起这个我也知道。话说那来接头的,特别搞笑。居然和那掌柜的,对的是什么诗啊词啊什么的。 你说一个小商人,和一个车马行的掌柜,没事聊什么诗词,不拿他们拿谁? 估计以前也是没人在意,或者说,细作每回的切口都不一样? 但不管怎么着,也不能对诗词歌赋吧?”说完自己都乐了,“哈哈哈”地笑着。 他旁边的狱卒道:“嘘……小点儿声。” 那狱卒“嘿嘿”笑。“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老李头儿在前面自然不清楚,咱们这些个,谁又哪里会不知道?” 李武闻言,直点头,再咳了两声后道:“要说捉细作,也不是头一回了,干嘛就这两个搞得这么严实?吓得我差点没敢来找你们耍钱。” 张帆一听有点急了,赶紧拉着他道:“没什么大事儿,老哥哥你可别不来,咱们兄弟几个都快闷死了。” 说完他又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再对李武道: “其实就是上头想拿人钓鱼儿,所以才让咱们闲着,想弄个什么……外松内紧啥的。老哥哥你是不知道,那两名人犯是分开关押的,每人牢房的外面,还站着四个守卫呢。” 李武听了,咳嗽着,想了想后说道:“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没准我来找你们玩了,看起来更像松松垮垮的呢。” 张帆“哈哈”大笑,用力拍着李武的肩膀。“对!就是这个意思!” 李武避了避他的大巴掌,抬手押钱,连连道:“赶紧的,趁这功夫儿,多玩几把。” 可是,今日李武的运气还是那么背,不,不对,是更加背了,边咳边玩了一个时辰,差点连烟袋锅子都给输没了。 他气哼哼地起身,看看自己手里的烟袋锅子,到底没舍得再往出押,抬脚用它敲了敲自己的鞋帮子,走了。 走时还放下狠话,说晚间再来。 张帆和一众狱卒们,“哈哈”大笑。 那些守卫们,一直看着他们耍钱,心痒难耐,又看着张帆那些个赢了钱,手更痒了。 可惜,他们还得老老实实地站着。 那边,午时过后,李武歇了晌午,就听刘亮来报,说有个人犯的亲属,想进来探望。 刘亮说着就悄悄把一包银子塞到了李武的手里。 李武顿时明白,不动声色地收下银子。他心里清楚,这大头还是在自己这里,刘亮是不敢拿太多的。 随后,他就转了一圈,把里面当值的人都贿赂了一遍,放了那女人进来。吩咐下面的人都别跟着对方。 第四十四章:乔装救人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晚食前,李武就又咳嗽着,去了左边儿的监区。现在他有钱了。 这次,大伙儿就都钻到狱卒们的房间里去了。 李武一进去,就给张帆塞了五两银子,道:“光耍钱也没个酒吃,怪没趣儿的。你找个人,出去打点酒肉,老哥哥我请客!” 张帆听了就一拍脑袋。 “我就说下午那会儿玩得不起劲呢,原来少了这。老哥哥,你这是……又发了笔横财啊?” 李武顿时咧着黄牙,笑得贼眉鼠眼的。 “有个家属来看人。挺有钱的人家呢。” 张帆懂了。伸手招呼一个狱卒近前,把银子递过去,再交代对方悄悄从角门溜出去,然后再对李武道: “老哥哥就是油水足,不像咱们,看守的人少,担子却比你们重,还尽是不让探望的,平时抠都抠不出几个铜子儿。 现在呀,就那俩,还连守都不让咱们守了。眼看着啊,咱就要喝西北风喽。” 李武笑着拍他肩膀。 “我倒羡慕你们,现在清闲自在的,就算那俩出了事儿,也算不到你们的头上不是?” 张帆点头。 “说得也是,没活儿就没过错,反正里面……咱如今也能在当值的时候,大明大方的喝酒、吃肉了。 来来来,别光站着说话,老哥哥来上坐,今儿咱兄弟们就沾沾您的光,放开了喝顿老酒。” 李武见话头被扯开,也没有再深问,便坐到桌前,和他们继续闲聊。 他心里估摸着,里面应该不止有四个守卫。 …… 不怪道张帆眼力贼,挑的那出去买吃食的狱卒,就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不光买了自己等人的,还给守卫们都买了吃的。 喝的就算了,他们当值,也不敢喝酒。 白天自己几人耍钱就让那些人眼红了,晚上再让他们眼巴巴地听着,回头,他们就该不放老李头进来了。 老李头亲自陪着,给里里外外的守卫们、包括两个角门的四名守卫,都送了去,顺便,再每人给悄悄塞了一两银子。 里面果然不止四个,而是有十四个。 幸好,他给的银子足,那狱卒买的吃食多。 他们这些牢头、狱卒,得了好处,都得大伙儿有份的。否则,下次若有个什么人犯亲属再来探望,不准就是不准,他们也就没招儿了。 于是,这晚,皆大欢喜。 于是,这晚,躺倒一地。 于是,第二日,头痛欲裂的守卫们就发现,那俩名人犯,不翼而飞了。 有两名守卫的衣服还被人给扒了…… 而当他们找到李武的时候,李武正在自己的家里,呼呼大睡。 其家人言,他并没有去当值,而是自休沐那晚喝醉回来后,就睡了这一整日,唤都唤不醒。 …… 全城封锁大搜捕。 街上,非必要,百姓们都不出来走动了,家家关门闭户的。 水银的奇闻药铺,大门没关,这一上午,她的药铺都被里里外外搜了三回了,她也懒得关。 因为之前那名官员搜查药铺时没找到人,所以……她这儿就被重点关注了。 水银也无所谓,想搜就随便搜。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病人来,她索性就守着恢复室里的三名女性病人,喝药、扎针。 是的,三名,“女性”病人。 一个眼睛不太好的中年妇人。 两名年轻的、满脸满身都是流脓红包的“妓子”。 东方神医捡回两名被弃的、有病妓子之事,曾风闻全城。 来搜捕的人,一见到她俩那惨样儿眼神就乱飞,草草瞟一眼就出去。 丢了的是男犯,这二人一看就明显是女子之身,那些人便匆匆来了又去。 殊不知,这俩人,恰恰就是他们要搜捕的人犯。 李武爱耍钱、喜欢喝酒,一喝多还爱打老婆,这些事儿,那一片的街坊邻居们都知道。 他在刑狱衙大牢做牢头很多年了,一直升不上去也是这原因。 好在,他就喜欢这么美滋滋地过,也不指望往上爬。爬上去没油水的话,还不如就这么做个牢头呢。 所以,关于他的事情,水银这儿,早就听闻过。 当她急于从刑狱衙大牢救人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牢头。再让画眉去细细打听了一番。 当得知李武那天休沐又去吃酒了之后,一切行动计划展开。 画眉配合。 水银用自己的针灸之术,让对方迷迷糊糊地、差点没将祖宗十八代都招了出来。事后,抹掉了他身上的针眼,并且又给他灌了许多酒,让他的脑子彻底断了片儿。 然后水银就施展了高超的化妆之术,乔扮成了李武,深入了虎穴。画眉则在角门外接应。那名狱卒出去买吃食的时候,就被画眉给替换了。 …… 而现在……水银看了看那两名在牢房时就因受刑昏迷,又被自己扎得至今都未醒的“女病人”,转身出去净手。 虽然她事先并不知道,被抓那两人的长相,但是,在营救时,他们身上的刺青她验过了。 的确是敖国的火焰纹,而且,被纹的年数也明显是很久了。 有刺青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像她,就没有,也不会有。 水银估计,这次大搜捕最多只有几日。毕竟,这是一国之都城,若连续封锁的时间太久,别的事情就该多起来了。 她得赶在大搜捕结束后,将他们的伤势给治个七七八八,然后送出城。 不能让他们昏迷太久了,会伤身的。但更不能让他们醒来看见自己、以及自己这儿的一切。 因此,那二人就一直是她和画眉亲手照顾,并不让药铺里别的下人们经手,只说怕过了病气。别人也乐得躲这样的病人远点儿。 想着到时候如何才能将人给送出城,水银走出后院,进入大堂,准备去药柜那儿取些药材。心里是七上八下且牢牢被揪着的,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可放到药铺才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一个劲儿地盼着搜检赶紧结束。 这些人来来往往地搜,看在她有个神医的名头上,没有翻得太乱。 但,也仅仅,不是太乱而已。 第四十五章:提心吊胆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第一次被搜检后,画芳还想带着人收拾,被水银给拦了。一次是不会搜出什么结果来的,肯定还会有第二次。果然没隔多久,第二批也来了。好在,过关了。 水银把第二批搜检人马送走,才松了半口气,感觉后背有些凉浸浸的,就准备上楼换件衣衫,谁想到,竟然又来人了。 “东方姑娘。” 一道浑厚、略带磁性的声音。 第三次了。 水银一听到那声音,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次来的人,恐怕没那么好打发了。可不管有多害怕和担心,她也必须面对。 松开手里抓着的裙摆,她轻轻拍拍手,稳住心神,转身,拱手一礼:“见过司寇大人。” 然后走到柜台和帘门旁边,束手侧立,收颌挺胸,让开道路。 无论是去后院的道路,还是上楼的道路,她,都让开了。 司寇继昭见状,挑了挑眉。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勾了勾唇角,说道:“本官又找东方姑娘帮忙来了。” “又验尸?”水银错愕抬头。 居然不是来搜查的? 如果不是她心性沉稳,此时只怕都是要欢呼出声。 司寇继昭看着她那陡然睁大的澄澈双眼,和微微张开的樱唇,不由失笑。 “为何如此惊愕?难道你以为本官是来……” 他扫了眼凌乱的药铺,这才发现面前姑娘那外恭内傲的站姿,以及搁在小腹前、被单掌掩盖着的另一只拳头。显然是在愤怒。 不由有些讪讪,揉了揉鼻子道: “你这儿应该不会再被搜了,让人收拾了吧,有什么损失,本官负责赔偿。” 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就当,请你验案尸的‘诊’金了。” 他把那个诊字的音,说得重了点。 诊病和诊尸,可以这么说……吧? 水银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拳头,松开了。其实她那最初是紧张的,当然也有愤怒,最后则是在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庆幸。 “大人说得是,诊什么,在世人的眼里都是一样的,与我,也并无分别。 赔偿就不必了,搜不搜的,也随他们,大人请头前带路,民女这就随您一道过去。” 病人的病情需要诊断后治疗,逝者的案情也需要诊断后申冤,的确对她没什么不同。 既然这人果然不是来搜查的,那她就放心了。现在只要能让这家伙离开药铺,别说验一具尸,就是验十具、百具,她都愿意。 因为别的人看到那俩“女病人”满脸的脓包会躲,但她眼前的这个人可不会。 非但不会,还很有可能会凑近了细瞧。这也是她一看到这家伙,就浑身崩紧的原因。 司寇继昭自是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带去了怎样的一种心理压力,他见东方姑娘答应,便转过身,带头向外行去。 水银则招呼画眉收拾好工具箱,随自己跟上。 忽然,门外呼啦啦地又冲进了一队手执弯刀之人,水银站住脚,看向司寇继昭。心神微紧:这家伙不会是故意在试探自己吧? 司寇继昭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小姑娘戏谑的眼神。 他大步上前,挡住冲进来的为首一人,低喝:“本官在此!何人敢擅闯?!” 没见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吗?真是一点儿也不给自己留面子。 自己这是撞了什么邪吧?一见那东方姑娘,就被打脸,不是被她打,就是被自己人打。 合着他在东方姑娘面前,所争的气、逞的强,实际上不但面子、连里子都快掉光了吧? 为首那人听到喝问后一愣,抬头见是他,忙躬身行礼:“见过司寇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在此,多有冒犯!” 气儿不顺的司寇继昭抬脚就踹过去。 “不知还看不见?埋头往里冲什么?你……” 他忽然反应过来,此人自称小人而不是下官,这些人不是前来搜捕的官差? “司寇大人好大的威风,都摆到本世子的护卫队头上来了!”一人说着,提摆进门。 之前冲进来的人立刻分站两旁,恭迎着那人进入。 司寇继昭:“……定小世子,麻烦你看管好自己的手下,顺便多教教他们规矩,地方莫乱闯,走路要长眼!” 南宫宇两眼望天,皮笑肉不笑地道: “本世子特来向东方姑娘传旨的。 怎么?本世子抬举东方姑娘,排场摆得大了些,没注意到司寇大人在此办案,也就手下们行礼晚了些,就算是冒犯了? 行,就算是冒犯了吧,毕竟咱们司寇大人的官威大嘛,那现在,可否能请司寇大人行个方便,让开中道来?” 圣旨驾到,有再多的气,司寇继昭也得忍着。 他磨着后槽牙,退去了一边,摆手道:“你传,你传,本官倒要好好听听,你要传的是个什么旨。”他不跟这混不吝计较。 不过,传旨?传的什么旨?难道宫里要请东方姑娘去诊病? 这不能吧?没听说宫里最近有谁得了什么、太医们都不能诊治的病症啊? 再说了,就算有,传旨的怎么会是南宫宇? 除非,这圣旨本就是他南宫宇亲自讨要来的。 莫非? 不知为何,想到这儿,司寇继昭的心里,就暗暗地“咯噔”了一下。 他倒要好好看看,这南宫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南宫宇见他让开,抬手揉了揉衣领,“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再高声道:“东方楠婴接旨!” 水银看看他,再看看他,小声提醒道:“世子大人,民女还没摆香案。” 南宫宇闻言,俏脸微微一红,脚下动了动,眼神飘了飘。 “那个……我又不是公公,不用摆那些个。赶……赶紧接旨吧。” 他能说他忘了吗? 自打他从皇祖父那儿讨得了这道圣旨,就一直在等,等东方姑娘回来,结果呢? 东方姑娘离开得太久,他……他等着等着就给忘了。 今儿到处在大搜捕,他这才想起,不知道东方姑娘的药铺会不会遭殃,顺便想起了,自己求的那道圣旨。 连忙翻出来,火急火燎地就来了,又撞上了司寇继昭那个倒霉玩意儿,结果…… 第四十六章:东方乡君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眼瞅着南宫宇有些下不来台,微微弯了弯唇角,屈膝,双手撑地,“跪”在当堂。 南宫宇连忙展开圣旨就大声地宣读。 他和堂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水银在裙下的双膝,根本就没有沾着地面。 水银是完全依靠着双手的力量,撑住腿部的。 跪天、跪地,跪师长、先祖,跪自己国家的君王,都不可能会跪敌国的任何一人! 一惯细致的司寇继昭,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微小动作,他是一直在盯着南宫宇,竖起耳朵听圣旨。 听完之后,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松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水银也松了口气。她本以为,会是召自己进宫诊治的旨意。皇宫内宛,龙潭虎穴,她一点儿也不想进。 此时听完才明白,自己跑了一趟定亲王府,就得来了一个乡君的名号,估计就是南宫宇给讨要来的。 她欣然起身,伸手就接过圣旨。 南宫宇没有在意她这个顺序的变换,一看她高兴的接了,便也觉得非常高兴。拱手道:“恭喜了,东方乡君。” ??? 是不是有哪儿不对?怎么这么别扭呢? !!! 皇祖父那个臭老头儿,居然只给了虚衔,封号都没给一个! 哼! 算了,不给就不给吧,反正这样就足以抵消、当初在定亲王府之时,得罪东方姑娘之处了。 此时周围的一众人也纷纷拱手行礼,口中贺喜有声。 水银拱手,团团还礼。 画眉知机,连忙招呼画芳等人,给堂上之人分发银两。 门外围观的众人,也都各得了一百个铜钱,一时贺喜之声,连连不绝。 自此,水银终于摆脱了医、仵的贱籍。 虽然实际上,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两种职业,但是,有名头和没名头,到底还是很不一样的。 这个乡君的实际重量,可比什么神医的称呼,有用多了。 司寇继昭接了画眉双手呈递的百两银票,抬手摸鼻子。 自己的赔偿还没给出去,倒是沾了光,先得了这如许多的喜银。 不过,他收得很高兴,毕竟,这也算是东方姑娘的大喜事一件,自己也沾沾喜气。 就是东方姑娘成了东方乡君,这案子……以后的案子…… 此时就见那东方姑……不是,东方乡君向大伙儿团团拜谢后,走到他面前,清清凉凉地说道:“走吧,司寇大人。” 司寇继昭一愕,随之一喜,拱手道谢。 水银微微颔首。 画眉见状,急忙让画芳继续发喜银,自己则背起工具箱跟上。 南宫宇则看着手里的百两银票还在发呆,一见他俩怎么走了,连忙揣起银票,追上前去。 “嗳嗳嗳,你俩几个意思?就把本世子一个人扔那儿了?好歹我也是来传喜讯的,怎么着,这连个喜酒也不给喝一口啊?再说了,东方姑娘,你还得进宫谢恩呢,我带路?” 水银:“……” 这人会说话吗?会说话吗?不会说话,她可以帮忙缝了的,不收诊费! 司寇继昭顿脚,转身,搭上南宫宇的肩膀,把南宫宇搭得一愣。 就听他神秘兮兮地说道:“听闻团花楼,今日新进了个美人儿。” “切,”南宫宇拨开他的手,“美人儿几时不能见?” 又听司寇继昭小小声接着道:“还有从康国进的顶级佳酿……” 南宫宇抬脚跳上马跑了,边跑边招呼自己的人跟上。 东方姑娘的酒,有的是机会喝,那康国三十年一产的顶级佳酿,连宫中都只有少少,何况在花楼里? 跑晚一步,他就只有去皇祖父那儿讨一口了,还是小小的一口。 谁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那佳酿刚到团花楼,就被太子南宫健的人,给全打包带走了。 听到这话的南宫宇气结,回头又想找东方姑娘去,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问那俩人要去哪儿了。 打马,回府!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 南宫宇匆忙从药铺门口,跳上马离开的时候,水银望了他的后背一眼,微微眯了眯眼。 他俩之前在背后说了什么,她都有听到。 所以现在她很疑惑,这个南宫宇,究竟是纯良还是狡诘? 这个人,她感觉越来越看不透了。 但现在,不是研究那人的时候,她得赶紧把司寇继昭带离药铺。 这时,画丛赶了马车过来。 被司寇继昭拦下,并邀请水银与之同乘,说是可以在路上先向她陈述案情。 水银没有犹豫,避开司寇继昭伸出的、欲搀扶的手,稳稳当当、大大方方地登上了司寇继昭的马车,画眉则坐着画丛的马车上,随后跟着。 这边,司寇继昭收回手,轻轻捻了捻手指。 话说,他也只是礼貌性的想搀扶一下,就被拒绝了。是自己的姿势不对吗?可他也不知道啊。毕竟,他也没扶过哪个女人。 摇摇头,司寇继昭跳上马车。 坐定后,他伸手给东方姑娘倒了杯茶,然后开口说道: “前几日刑狱衙获得密报,捉拿了两名敖国细作,其中一人在昨晚出事,死在了狱中。本官今日请你,就是想帮忙详细勘验其死因。之前有刑狱司的仵作验看过,说是悬梁自尽,本官不信。” 水银闻言,顿时整个人抽紧,瞳孔骤缩!身形一个不稳,侧倒,一手按在身下长条塌上。 她心内就是一慌。糟了,这一下,怕是会引起司寇继昭的怀疑了,怎么办? 此时,马车大大地颠簸了一下。 水银赶紧晃动身体,借机将自己的异样掩饰了过去。 坐在她对面的司寇继昭,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扶她。 水银连忙避开,坐正身体。 而司寇继昭见她已经坐稳,五指缩了缩,收回手,悄悄地在小几下搓了搓腿。 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忘了男女大防。 “小三子,你把车架得稳些!”他侧头冲着外面的车夫喊道。 这个小三子平时驾车很稳当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七章:险露马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知道了大人!”车夫大声回道:“这些乱搜捕的混蛋们,搜了就搜嘛,还把人家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司寇继昭这才明白,马车之前的那一下颠簸,应该是车轮压到什么东西造成的了。 只是,车子颠簸前,似乎……好像……东方姑娘的身体就歪了一下? 还是自己记错了? 未及他深思,这时,他就听东方姑娘开口询问之声。 “大人,您既说细作已死一人,还有一人在押,那么,今日这满城搜捕,搜的又是何人?民女听那些搜药铺的官差、或兵士们口口声声也在说搜细作,这……” 司寇继昭看着对面的姑娘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的眼神,以及有些发白的面色和攥得紧紧的、发白的双手,安慰地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敖国哪儿就会有那么多的细作。昨晚的……”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昨晚刑狱衙大牢丢失了两名细作,乃几十日前被捉拿的,那次……大败之后,皇上命人专门彻查,探究根底之后,前不久查到了那二人的头上。 虽及时阻止了他们自尽,但那二人却什么也没有招供,故,一直就关在刑狱衙大牢。” 他觉得,反正事情已经过了,那两个饵也丢了,为免东方姑娘受到惊吓,这些小事,还是可以说的。 水银听罢,胸腔里,悄悄地,一点点地、往外吐着浊气。 差点被这家伙给吓死。 难怪,那两人身上新旧伤痕不一,自己还以为那是“官派细作”接受苦刑训练时留下的。 师父就曾经提到过,说他曾经就负责诊治过那些受训后的人。 不过,那两人身上并没有太旧的疤痕,想来,也并不是所有的细作都会接受那种不人道的训练。 总之,是自己人就好,没有白忙活一场就好,甭管新人还是旧人,只要是自己人,就没白白冒险。 何况,那次大战,显然自己救的二人也是立了功的。正好,自己救了他俩,只当是弥补一些父亲大捷的背后、为之牺牲和付出的人了。 只是…… 司寇继昭没有说完的话,她也听懂了。 反正审不出什么,不如就拿来作饵,所以那时刑狱衙重案大牢里只关押了那两人。 幸好自己当时没有硬闯,而且,是在妥妥地放倒所有看守之人后,才救的人。 想到这些,她差点没忍住去伸手抚摸自己的衣领。 她,绝不会给敌人留下,审讯自己的机会。 水银不由得反省自己。 刚才,乍一听闻,尚未判断消息的真假,便先失了形态,险险在司寇继昭面前露出马脚,这是大忌! 自己没有受过任何伏间训练,只是听师父零零总总地说过一些,便冒冒然前来,还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却不料,心性却还是如此远远不足。 世间之事,果然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并顺利实施的。 自己,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还需要加强和锻炼的部分很多。 司寇继昭见她一直在低头沉默,以为她还是被全城封锁、不断地搜捕、细作太多、身边都不安全等等这些事给吓到了,便扯开了话题道: “那名悬梁自尽的人犯,脖颈上只有一道勒痕,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是,牢房之内,并无任何可踩踏之物,他又是如何令自己吊死的呢?故尔,本官不信。” 他想,每每这姑娘遇到案情之时,那神情都会十分专注,想必,说这些,是能令之转移心神的。 果然,就见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目光中露出了深思之色,紧攥的十指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司寇继昭心内暗暗好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不过,也是一个对自己的职业行当,十分投入的、值得敬佩的好姑娘。 而望着司寇继昭的水银,没有错过他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知,自己失态的这一茬,并没引起对方的怀疑。 并且,自己之后装作的,面对大搜捕,所有普通百姓应该有的恐惧反应,也明显让他对自己放松了很多。 师傅说过:面对敌人,适当地示弱,尤其是女子,在男子面前,充分地展示出自己柔弱的一面,是绝对有利无弊的。 这话,她实践了,也收获了。 她微微露出几分好奇、几分羞涩、几分抱歉地回道: “请恕民女之前,因车夫的话,想到今日凶神恶煞、不断闯进药铺的那些人的言行举动,失态了。 听闻大人所述案情,除非那人犯在自尽前,有功夫在身,且尚能使用,否则,的确不可能因此悬梁。 不过,具体的情况如何,还得等民女亲自验看过后,方能给出确切答案。” “这个自然,本官并未催促你现在仅凭几句说辞就能判断出真相。另外:大搜捕应该很快就会停止,你……不必太过忧惧。下面的那些人,办起事来,确实有些不知轻重,这个应该是本官向你致歉才对。” 司寇继昭接过话头,说了一句后,又勾唇轻笑道:“你也不必再自称民女,如今你已成为御封的乡君,可自称本乡君或我,就行。当然,对着本官可以自称我,不是指对所有人。毕竟,本官不计较,别人可未必。” 说到这儿,他又停顿了一下,眼珠微转,再加了一句: “尤其是对南宫宇那个混不吝,他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很是吹毛求疵,谁也不好把握,所以,最好对着他的时候,谨慎一点为好。” 水银听着他说完,看他还在为自己说的话加码似的,重重地点头,不由微笑。 这人,内心居然还有如此孩童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师傅说的:未成婚的男子,永远长不大吧。 她收回视线,抬手端起茶盏。 茶水已经凉了,但她并不在意,微微呡着,脑子里却在急转。 司寇继昭手上的“自己人”,目前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得想办法救出来。 到时要仔细观察那周围的情形,再行设计。 正想着,忽觉有暖物触碰手指,然后手中就是一空。 她愕然抬头。 第四十八章:牢院验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见她呡着茶水眉头轻皱,以为她是对这茶的品质不太满意,自己便也端起来轻尝了一口。 这是自己最喜欢的红茶,难道,不合这姑娘的胃口? 尝完才发现,原来是茶水早就凉了。 他便想也没想地、就伸手夺过了姑娘手里的杯子,夺完之后,自己也愣了。 见她错愕地望过来,司寇继昭急忙放下茶盏,用拳头抵住自己的嘴唇,轻咳了一声道: “那个……抱歉,是我招呼不周,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替换,你……你该提醒,而不是喝下去。” 对,就是这样,凉了就该说出来嘛,或者,自己换一杯,怎么就能这么喝了呢? “还有……本官不太懂得怎么与女子相处,平时身边跟进跟出的都是粗糙男子,习惯了……失礼失礼。” 水银微微摇首,示意无碍。她脑子里继续盘算起要做的事。 而不知名的远处,司寇继昭的妹妹司寇继茹,以及他那如谪仙般的好友欧阳仲锦,正在猛打喷嚏。 …… 之后,马车就在车内气氛变得很诡异的、安静下来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司寇继昭率先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准备伸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一时有些不自在的,不知该往哪儿放。 索性负手站立。 车夫小三子看看自家的主子,有些莫名其妙。主子的身上长了什么吗?这副好像浑身都不得劲儿的样子? 他抓抓头皮,摆下脚凳。自家的主子忘了车上还有个姑娘,他可没忘,自己可是个好车夫来着。 后出的水银,则自己掀开车帘,拾步而下。 司寇继昭见人下来了,抬脚就走,边走边道:“这儿不是刑狱衙大牢,是我……本官另寻的关押人犯之处,里面有些戒备森严,你……东方姑娘你……乡君放宽心,那些不是针对你的,不要害怕。” 车夫小三子转头捂脸。 自己家主子的身上一定长了什么,回头自己得跟大管家说一声,派个什么医者替他好好看看。没见一向沉稳、人送外号昭阎王的他,竟然慌神慌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吗?别那些守卫没吓到人家姑娘,反而是自家主人把人给吓着。 水银倒是没吓着,但她也没注意到司寇继昭的不自在,她正在暗暗地留意着视线范围内所触及的一切。 画丛的马车也到了,画眉跳下车跟了上来,水银微侧首向后,眼神波动了一下。 画眉的脚步便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开始小步、小步地挪,拉开了与自家小姐的距离。 这一切,司寇继昭都没有发现。 他正在努力调整呼吸。 好友欧阳仲锦说得没错,女子,果然是十分让人头疼、及难以相处的种类。 自己不就是夺了下她的杯子?不小心……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嘛,有……有什么啊。 不过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地想到了那触之微凉、柔软细腻…… 司寇继昭猛甩头。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直到穿过一进院落,进入下一进院子,他才觉得心跳缓和了些许,但还是不敢回头看人,只盯着那间院子外面的两个守卫,示意其开门。 水银是完全不知道领路之人在想些什么的,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眼睛和耳朵之上。 这儿,应该是座三进的小院,空间虽不大,但也正如司寇继昭所言,戒备森严。 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且不说,就连各个房檐上、院墙之上、甚至树上、草丛中,都埋伏的有人。倘若这不是白天,而是在夜里,她根本就无法发现那些人隐藏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自己想救人的机率,就完全没有。 该怎么办呢?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打结了。 那边,司寇继昭见院门被打开,便微向后侧首,眼睛看着脚后的地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东方乡君,里面请。”再转身带路。 水银闻听,定了定神,跟着他,进了院子,一看之下,竟更是绝望。 这儿虽然不像大牢似的有高墙和铁栏,但是,到处都是兵士啊,活的啊。 死物有办法,这些活物要怎么弄?难不成要自己混进厨房将他们全部药倒吗? 还是把毒药下进水井里? 可兵士们是会轮值的啊?这入腹的东西就会出现较大的前后差。 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必然就会暴露。 届时,就算能把人救出这里,也逃不出城了。她才刚来这儿不到一年,还没彻底站稳根脚,不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她脑子里想着主意,脚下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司寇继昭,停在了一间侧屋门口。 “就在这里面了。我没让他们移动尸体,也没让闲杂人等出入。” 说完后,司寇继昭侧身,指挥着人,在屋中点起苍术盆,他自己则捧着方干净的帕子,上面放着姜片。 水银无知无觉地、习惯性地捻起一片,放进嘴里,含在舌下。 画眉上前,为她将两边的衣袖挽起些,再替她别好发丝,戴好面帕。 司寇继昭看着她露出两截莹莹皓腕,急忙令所有人背过身去,他自己也转过身,瞧了瞧手里的姜片,想了想,也放了片进嘴里。 唔……有点辣,不舒服。 但到底也没吐出来。 那边,就见姑娘和背着工具箱的丫环进了屋。他赶紧跟进去。 水银进了屋后,先是围着死者的尸体转了三圈,然后蹲身观察。 盖住尸体的白布上,放着死者的腰带,是凶器。她将之拎起,放置在一旁。 掀开白布。微微摒息十数之后,开始验尸。 “验:死者为男性,岁龄32岁至35岁之间,体长:五尺一六寸至五尺二八寸之间,体重:130斤至138斤之间。 死者眼球突出,舌头外露,面部充血严重,身体僵直。 肢体末端颜色呈青紫,肤色沙白色。是自缢的具象。” 说着,再摸摸死者的颅骨,没有异样。 再翻看死者眼睑,就见眼角薄膜上,有白色的斑点。 第四十九章:绝命请求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于是,水银接着说道: “尸斑处于坠积期,按压退色或消失,再按又重现。因尸体的位置被移动过,尸斑多集中在下肢。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卯时半刻至晨时一刻。” 说到这儿,水银停了停。 死者的身体并不是两腿并拢或分开,而是一腿缩,一腿直,呈蹬状。 双手高举分开。 这是死者死前精神高度集中,死后尸体出现痉挛的症状,而后恢复到死前的形态。 那么……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视线转去死者的身体部分。抬起死者右手的手掌,明显可以看见那食指上有被咬破的噬痕,很深。 再将左右两只手都抬起,观察。 死者的两根食指第二骨节、其余手指根部、及两根大拇指的内侧,有明显的划痕和勒痕。 手掌内的肉,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指甲缝中,碎屑、血沫却并不多。 脖颈被勒出的痕迹周围,也只有轻微的抓痕,破皮少。 她轻轻将死者的手掌放下,站起了身,走到死者的脚后,蹲身查看了下他的脚掌。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右脚掌前端部分,呈现出了明显生前用力踏物的痕迹。 看到这儿,水银的心里全明白了。一时牙齿有些哆嗦,眼里,几欲涌出水花。 她垂下头,假装还在仔细检查死者的脚跟,心里,在用尽全力、将这汹涌而来的悲伤强压下去。 脑子里清楚地知道:这人,是自缢的……而且,他为了防止在死前挣扎,强行掐住掌心,控制他自己的双手不要去拉绳索。 这得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完成的事情…… 水银连想都不想。 十几息后,她强压住内心中的悲痛,起身,再沿着空旷的、什么也没有的屋内走了一圈,观察着墙壁,然后,站在一处用血画出的一幅画图前,站住了脚。 那是一枚火焰纹,是敖国的旗帜图画。 但与旗帜上不同的是,在这枚火焰纹的底部,有个明显的,比火焰纹更粗的一个X。 就这么看过去的话,像是火焰架在柴堆之上。 “敖国的标志,细作画这个没什么稀奇。就是我也没搞懂,为什么他要在这下面加个X。是想让火变得更加旺盛的意思吗?” 司寇继昭走近前来,也看着那幅血图,说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水银听后垂眸,似乎在思索的样子,然后轻声答道:“或许,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柴吧,意思可能是为敖国燃烧和奉献。” 但是她心里知道,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 死者是以一种毅然决然的方式吊死了他自己! 那么,这个X就代表着…… 她能说出口,她看懂了吗? 不能!不仅不能,她还得照着死者的意思去做! 为了敖国,为了那些愿意为之牺牲、为之燃烧生命的所有人! 打定主意,水银转过身,正视着司寇继昭道: “验尸记录暂时到这儿,从表面各种症状来看,死者的确是死于自缢。 但是,他脖颈的抓痕较少、较浅,双拳死死攥住,都不去扒脖子上的腰带,为什么? 是没有力气?举不起来手? 我需要剖验,验他在临死之前,是否服用过什么麻痹之类的药物。” 她现在得用这个做借口,尽量给自己争取点儿后面行动的时间。 “剖验?” 司寇继昭及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张张嘴,再张张嘴。 “这是什么验尸之术?本官并未……” 水银抬手打断他,边说着边走出屋净手。 “药物都是吃进身体里去的,不剖开五脏六腹,如何验得明白? 是什么药物?吃进去了多少?死者死前吃的是什么?在胃内又腐败成了什么样子? 这些都更有利于判断死者最详细的死亡时间,缩小嫌疑范围。 有些人属于死后被灌的药物,不剖开,就没法看到那药物到底有没有进入胃脏。 这些都不验个清楚明白,如何能还死者公道?” 说完,正正地直视着司寇继昭的双眼,继续道: “大人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并不表示不存在、或是不能存在。 民女的师尊说过:从头到脚、从外而内,越详细、越能弄清楚死亡的真相。 这,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大人自己慢慢想吧,民女告退。”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慢着!” 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司寇继昭见状回过神,连忙出声将她唤住。 “剖验就剖验,本官准了!” 水银回首侧望着他,认真的道:“我饿了。” 司寇继昭怔住。 几息后,一拍脑袋,大声吩咐周围的人道: “赶紧把这院子堂屋旁边的侧卧收拾出来,收拾得干净一点,去弄……去外面最好的酒楼,买桌上好的席面。 屋子里要有整洁干净的床榻,让东方姑……乡君小憩一会儿。” 剖尸是个体力活吧?他砍人一刀都要费不少力气的。是得先吃好、睡好,养足了精神才可以。 此时他才想起,现在这处三进小院,里里外外的人中,没有一个下人……他常年为案子四处奔波,很多事都是自己做。 也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只会跑跑腿、打打拳的随从们,懂不懂怎么才能收拾出一间、能让姑娘家住得舒服些的屋子。 一时竟然觉得有些窘迫。 水银看着司寇继昭不太自在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道: “大人,那些个琐事,让我的丫环跟着你的人去整理就好。 您,不若趁着此时,带民女参观一下这座院子?感觉这儿虽然不大,但也精致雅趣。 民女也不想在这傻站着,去走走,可好?” 司寇继昭听闻,急忙点头,“好,我这就带乡君走走。” 走走好,走走好,站在这干等,自己的眼睛和手脚都没地方放。这姑娘还真是体贴又细心。 于是,俩人便“游”起了这座三进的小小院落。 司寇继昭边在侧前带路,一边开口介绍。 “我府上离着刑狱衙较远,又因我总是要四处奔波,往来不便,我便在此购置了这座小院。反正就自己,也只偶尔回来睡一晚,便缺东少西的,下人们也没配置,让乡君见笑了。” 第五十章:无痕下毒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未闻身后有回音,司寇继昭飞快地侧了侧目,瞟见东方姑娘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倾听的模样,他便继续说道: “那个院子里关押着两名人犯,对面对住着,便于看管和刑讯……抱歉,不该说这些。” 他这真是把案件当成家常便饭了,张嘴就总绕不开这些个,现在对着个姑娘家,说那些个血腥之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是……也许这个姑娘可能不会怕,反而会有兴趣呢?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东方姑娘那清凉微润的声音。 “无碍,民女也对诊病或诊案有些意趣。您若要与民女聊诗词歌赋,或花草树木,那,民女就该出丑了。” 司寇继昭展颜。 他就知道,这姑娘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他问出了之前的疑惑。 “乡君之前所言,可是疑心死者被人灌了迷药之类,以致其身体脱力,再取下他的腰带,将他抱起送进吊好的绳结致死?” 没等后方回答,他自己就说道: “这样,外表看起来,的确就会是自缢。我们刑部的仵作,怎么就没想着剖验呢?乡君的师傅,真乃奇人、神人是也。可惜,终不得见。” 就听东方姑娘岔开话题,指着一边的房屋道:“那儿是做什么用的?看着很大。” 司寇继昭循指望向不远处一片树木围着的院子,道: “哦,那里暂时用做厨房了,这么多人等着吃喝,总不能都从外面买,也不安全。乡君要进去看看吗?” 厨房? 水银心念电转。 要不要趁机进去下药?不,不行,下了药自己一定走不脱。 好不容易才在这聚城站住脚,就此暴露或逃走,得不偿失。 “不了,我这双常常触碰死人的手,还是别进那等地方吓人胃口了。” 既然不能从厨房下药,就不能靠近,以免事后引起怀疑。 不过她这话也没有说错,仵作,不论贵贱,都会令人退避三舍。 只有冤死之人会欢迎。 “乡君过虑了,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下官或者从属、随从们,他们都是和你我一样,见惯、摸惯死人了的。” 司寇继昭闻言勾唇轻笑。 这姑娘的心地,未免太善,自己抛弃一个姑娘家的体面和娇矜,为死者出头伸冤,却还顾虑着旁人的感受。 水银不置可否地轻浅笑笑。 “回吧,想必画眉业已收拾妥当。对了,不知剖尸的工具,是大人您给准备,还是民女的婢女画眉,回药铺去取?” 司寇继昭闻言恍然。就说自己疏忽了什么,原来是这个。 “让你的婢女回去取吧,我这儿,也没有合适的,想必那些工具,还是得乡君你用着趁手些的为好。” 水银点头。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幸好画眉这次带出来的是医药箱,现在回去换工具箱,还能更好地拖延时间等自己琢磨出个办法。又隐隐觉得,或许,这就是天意,毕竟司寇继昭都说了要帮忙验尸,而自己和画眉都没有发现提错了箱子。 想着事,她脚下跟着司寇继昭,回转。 就不大点儿的三进院子,走回去的这一路上,司寇继昭为免尴尬,每一栋、每一间,做什么用,放了什么,都有细细说明。 他是觉着,不说话,就会很奇怪。 阳光正好,暖意洋洋,花丛疏影,微风吹送中,就自己二人,若再不言语,就会让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平静?舒畅?亦或是懒怠? 殊不知,任他怎么觉得气氛怪异,身体侧后跟随之人,脑中想的却全是一触即发的危机。 那个X型火焰纹所传输出来的讯号,是让自己除掉另一名被捉的“同伴“。这是为了防止对方招供、亦或是为了减轻对方被折磨的痛苦?水银不能清楚分辨。 但是,她知道,那就是个绝死的请求,是那人非常了解自己的“同伴”后,以自己的性命进行的最后托付!自己就必须要完成,可究竟要如何才能实施? 这密不透风的严密看管啊。 水银感觉自己的内腑都愁成了一团儿。 回到看押人犯的那个小院中的堂屋内,饭菜此时也到了,水银顺着司寇继昭的招呼,便与之对坐着用餐。 司寇继昭没有坐上位,而是和东方姑娘都坐了侧席。 画眉则听命回药铺去取工具箱。 水银嘴里吃着,脑中却一刻未停。 一共被捉两人,一人死,一人在死者所在的屋子对面。也就是这个小院中另一侧的偏屋。 此时,有人往那边屋子里送饭食。 水银的眼角余光偷瞄了他们一眼,随即,注意到了他们的脚下。 有了!有办法了! 只是…… 她暗暗咬牙,嘴里的羊肉骨头发出“咔嚓”一声,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咔嚓、咔嚓”将口中剩余的骨头全嚼碎后,吐到骨碟中。 之后,抬头不好意思地对着司寇继昭道: “抱歉,在家时嚼习惯了。炖出来的骨头能补充身体所需物质,有助于腿脚更加康健有力。” 司寇继昭顿时明白了。之前他还有些暗惊,这姑娘吃饭怎么…… 他也挟了一块放嘴里嚼。还别说,能不能补身不知道,但就这么嚼着还挺香的。 医者不愧是医者,吃点、喝点啥都有个说道。心内不由一时好笑又感慨。 吃完饭,水银说要在院中转几圈消消食,也不出去,司寇继昭便随她去了。 他自己则坐在那儿,看着她在院子里转圈。 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地面,是不是该洒些水了?那姑娘的裙裾有些长,带起的灰尘好像有点大? 黑黑灰灰的。 …… 水银转了几圈后,就站在司寇继昭的视线之内,背对着他坐在廊沿下。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将这次下的毒,悄无痕迹地转移去别的方向。 比如:这种毒必须是别的地方也有的,不能太独一无二,否则,面对这全是敌人的敌国,自己的动作越多,留下的痕迹就会越重。早晚都会追查到自己的头上。 可是,自己怎么样才能让别的地方也有这种毒呢?这么神秘离奇的毒药,民间肯定不能有,也必须是不能常人都碰得到的地方。能是哪儿呢? 对了,皇宫!明日不是要进宫领旨谢恩吗?就让这种毒,在宫中被发现可好?可放到宫中哪儿呢?皇帝的御书房是肯定不行的,沿路肯定也是不行的。得在哪位娘娘的宫里? 但领旨谢恩的流程是非常简单的,过去给慧帝“叩”个头,然后说一些感谢的话,再听慧帝问几句,就可以直接出来了。该怎么做才能有机会接触到宫中的物件儿呢? 南宫宇!估算不错的话,明日南宫宇会带自己进宫,而南宫宇的祖母,就是宫中年纪最大、活得最久、仍然在位的淑妃!看来,她明天得跟南宫宇走得近一点儿,引起淑妃的好奇,才有可能会被淑妃召见! 想到这儿,水银的心绪总算安定了些许。 她这么盘算的用意就是:给毒药找到出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南宫宇那人深不可测,又颇受慧帝宠爱,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那么,就完全有可能因为放置在淑妃宫中的毒药,坏了他日后的登基之路,那么,自己可就算又多收获了一重。 敌国的继位皇帝,不能是南宫宇那样的人。这是她的直觉。 这时,画眉提着工具箱回来了。 水银收回所有的心神,开始了一系列剖验前的准备工作。 自己的这个“同行”,她原本并不想剖开对方的,她想为对方保留一个全尸。但是在准备找借口不解剖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要看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痕迹。 做个记录,他日好带回国,让国人及后人们好好地看看、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曾经为了国家不惜牺牲一切的人,在他们视线的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都曾经遭遇和经历了些什么。 英雄,不该被默默地遗忘! 只有牢记英雄的牺牲,后人们才会加倍地珍惜和努力! 她看着画眉,眉眼从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 “仔细记录好我说的每一个字。维生者权、代死者言!” 这八字一出,周围所有人的神色,都不禁变得肃穆了三分。 司寇继昭更是敛正了神色。一时只觉那火烛下的身影,异常地端正、高大,且熠熠生辉。 忽然有种感悟:自己以前是不是低瞧了仵作?低瞧了女人?原来有些仵作、有的女人,也可以是如此地神圣、凛然不可侵犯。 再又想到:职业,是不是不该分出高低贵贱?因为每种职业,都有其特有的性质和存在的作用,都是互相关联并相辅相承的,自己,是不是该换种眼光看待这一切? 不由陷入了深思。 而水银在看到画眉做好记录准备后,就走去了搭放着英雄尸体的板床面前。看着平躺在自己面前、已经毫无声息的“同伴”,她莫名有种想恭恭敬敬上三柱香的冲动。 可惜不能……她垂下头,在心里对逝者拜了三拜后,才抬手开始验尸。 第五十一章:留记为纪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手持剪刀,水银剪去逝者身上的衣物,露出对方遍布伤痕和血迹的身体。 有些特殊的伤痕很沉旧了,但明显可以判断出,受到伤害的程度与死前受到的酷刑没有什么分别,甚至部分还更重。那应该就是受反供训练时所留下的。 有些伤痕新旧不一,应该是在漫长的伏间生涯中,不间断地、有意或者无意中造成的。 有些伤,是之前被抓捕时造成的挣扎伤。 还有些伤,是死者生前承受巨大精神压力和痛苦,自己对自己施为的。 这些伤,每一条、每一道,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水银面前。水银也每一条、每一道详细地说了出来。 现在,躺着的这个人,除了他对自己发出的隐密讯号以外,再没有什么不可以让敌人知道的了。 清清白白至人间,坦坦荡荡离魂归。 水银的嘴不停,手也没停。继验完表面伤痕之后,就着手解剖。 之后,在死者被打开的胸腔内,针对各种内脏的损伤、疾病,她也一一详实地报了出来。 那些,有的是生活造成的;有的则是人为的。受训时造成的一些伤害,没有等到完全康复,这人便被派遣了来延国潜伏。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全。 很痛吧?很受折磨吧?十几年了啊…… 看着展现在面前的一切,水银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表面,却十分地平静。 她认真而郑重地将逝者一一剖验后,又端端正正地一一缝合好。剪完最后一个线头,退了一步,不料自己已不知不觉间脱力,眼一花、腿一软,就朝地面上摔去。 一直在旁边看她剖尸、看得目炫神迷的司寇继昭,不防她要跌倒,连忙抬手将她扶住。 水银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力道,见是司寇继昭的一只手抓着自己,竟忽觉一阵反胃恶心!她猛甩胳膊,将对方的手甩开,身形就又是一个不稳。 已被画眉抱扶。 画眉之前也被小姐的一言一行、被自己记录的一条一条所震撼,全部心神都被小姐那肃穆而沉稳的话语、神情所引导,仿佛眼前铺开着一幅幅的画面,看着那名逝者生前走过的点点滴滴。 小姐突兀欲跌,她不及收神,被那什么狗屁司寇大人抢了先,心头一时又气、又怒,眼见小姐自己挣开后要倒,她闪身上前接住。 而司寇继昭,站在那里就微微有些怔愣,手还停留在半空。被甩开的那一刻,他明显地察觉到对方待自己的厌恶情绪,心中十分不解。这姑娘在讨厌自己吗?讨厌自己什么呢?为什么呢? 是剖验尸体太辛苦了吧?是嫌弃自己总给她找这样的事情做了吧?瞧她累得站都站不住了。 是自己的错。他收回手,极力忽视心底升起的、怪异的失落感。开口对画眉说道:“扶你家小姐回屋歇息一会儿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官。” 画眉也正想这么做,不过,她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事要麻烦到这个烦人的家伙。 她扶住小姐就往外去。 周围火把的光亮,映出了她怀里之人额际那细细密密的汗珠、以及如玉面颊上、被长长眼睫打出的两片忽闪忽闪的阴影。 司寇继昭就觉得,那忽闪着的,像是对蝴蝶的翅膀,将自己心底的某处,给扑得有了些微的松动。 究竟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只觉酸酸软软,很陌生,又很不舒服。 待见那主仆二人离开,他收回视线,忽略掉心里的怪异感,走去一边的工作台上,将摆放在上面的验尸工作一件件擦干净、仔仔细细地收好。 手下人见状,就要进屋来帮忙。之前他们都被那姑娘的动作、以及剖开的尸身给吓到,纷纷跑远了的。现在看到那姑娘走了,才敢靠近过来,只是脚步都很迟疑。 司寇继昭制止了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忙别的。他自己则继续收拣着。这儿的每一件工具,他都记住了它们的模样、以及它们的作用。 脑海里,楠婴姑娘的一举一动,仿佛又一遍遍地浮现。 那边,水银被画眉搀扶回房,伺候着净过手、面,喝下一盏热茶后,才缓和了些气力。 由着画眉再帮自己换上医药箱中的另一套衣裙。 无论是验尸、还是治病,总是需要频繁更换衣衫的,因此,工具箱和医药箱内,都放着备用的,至少各两套。 换过衣衫,水银疲惫地歪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就想睡去。但心里被那人抓住胳膊的触碰感,仍令她的胃部有些不适。 一想到那双手,是怎样在自己同胞们的身上留下各种伤痕,她就心绪翻涌,恶意难消。 睁开眼睛,她再让画眉倒了一盏茶,徐徐喝下后,站起了身。工作已经做完,她连多一息都不想在此停留。 而且,毒粉已下,她在这儿呆的时间越长,事后越有可能会被怀疑。 刚走出屋门,步下阶梯,就见她此时心底最厌恶之人,提着她的工具箱,从侧屋拐了过来。 水银低垂视线,冲对方拱手一礼道:“民女的事情已经做完,这便告辞。” 走过来的司寇继昭,闻言,微怔之后说道:“乡君剖验之时,只细述了对方身体各期时的形状,却并未给出验尸的最终结果,这便就要走了吗?” 水银这才想起,自己过于沉溺情绪,忘了说出最后的结论。她刚要开口,就听司寇继昭又道: “此外,本官还有一事不明,能否请乡君为我解惑?” 水银望过去。清澈如水的眼眸在火把的映照下宛如繁星。 司寇继昭对着这样的眼神,忽而内心有些不自在。 他偏头看向侧屋,再继续开口道: “那名死者双手上举,一脚斜缩,一脚直,呈蹬状。 那是他死后一个多时辰时,突然变成那样的,当时还吓了看守们一大跳,把本官也骇了一下。 之后看他再未动弹,不知是何故? 以前办案时,间或也会遇到这样的现象,一直好奇,却无人知晓原由,今见姑娘验尸之术神奇,故而冒昧请问。” 水银听到是这种问题,悄吐浊气,认真地回道: “死者生前如果精神高度集中,或过于兴奋、或过于紧张、或过于绝决,死后一至两个时辰内,尸体就会自动还原成生前模样。也就是说,那个人在自缢前,身体是处于那种状态下的。” 司寇继昭听罢,恍然大悟。 “那我明白了。难怪没有脚垫之物他能自缢。 他一定是把腰带吊好,然后,一脚蹬上墙面,跃起。 抓住吊绳,脖颈伸出,身体再滑下,就被套了个正好。 还真是难为他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受刑了几日,居然还有这力气。” 水银紧了紧牙龈,转过头望向墙角,轻轻合了合双目,敛去内里的水光,语气努力保持着平静道: “想来,是他死志绝决,爆发了体力极限所致。 现在,大人进去验看一下墙面有无脚足尖踏痕即可。其实民女在最初的判断是其属自缢,剖验后的结果,亦与此一致,故而忘了再交代一遍。” 司寇继昭点头。出于谨慎,他还是去了那间屋子。 水银则垂头望着自己的鞋尖,置于小腹前的十指,微微抽动。 间者,九死无生…… 离开的司寇继昭很快就转了出来,眉毛连挑,脸颊一侧的大金耳环不停晃动。 “东方乡君果然神人是也。那个足尖踏痕找到了。” 水银颔首,拱手行礼:“如此,民女便回去了。有劳司寇大人吩咐放行。” 司寇继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说道:“我亲自送乡君出去。” 水银本待拒绝,顿了下后,侧身,让对方先行。 司寇继昭看出了这姑娘在那一刹那间的犹疑,猜到她想拒绝自己,勾了勾唇角。转身慢慢地带着路,想了想后开口聊起了别的。 “乡君有所不知,周围三大国中,唯有那敖国的细作,最是顽固。 很难发现、更难抓到、最难招供。 这次这两个,要不是提前伏击,怕也是早就服了毒自尽了,结果,没了毒药,他竟仍是这般绝决地就去死了。真真令本官头痛。 敖国他们的物产最丰富啊。你知道我们延国,每到冬季,日子就不太好过,所以,总是会去他们那儿取用。 可就因为这些恼人的细作,才让我们的将士屡屡失手。 不能带回足够过冬的食物、财物,百姓们又要如何生活? 相比起战场上的砍杀,我更恨他们的这些细作。他们的消息一送,我们的士兵、百姓,就损失无算。” 水银听着这些话,拢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攥紧,面容却露出几分好奇,配合着对方轻松的语气,表现出与工作中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仿佛那不知事的女儿家般问道: “很难抓吗?之前逃跑的两个,当初又是如何抓到的呢?” 又犹豫了下再问: “咱们也并不是非得靠着劫掠生存吧?对方是会反抗的嘛,兵士和百姓们,损失好像更大呢。 今年边关封锁前,不是还和他们互通有无,拿我们的牛羊马匹去换他们丰富的物产,大家不是都挺好吗?” 第三十五章:心如刀割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继而,水银又犹豫了下,再问: “咱们也并不是非得靠着劫掠生存吧?对方是会反抗的嘛,兵士和百姓们,损失好像更大呢。 今年边关封锁前,不是还和他们互通有无,拿我们的牛羊马匹去换他们丰富的物产,大家不是都挺好吗?” 司寇继昭闻言,“哈哈”大笑。心内暗自得意。之前他觉得气氛过于压抑和沉重,故而十分闲适地聊起了这些,果然就见到这姑娘恢复了小女儿家状态,感觉很好。 他转过身,笑看着她道: “乡君还真是孩童稚言。他们产出来的那些东西,多么的容易?可咱们呢? 咱们的一头牛、一头羊,需要耗时多久?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养成?岂能被他们那般轻易便换了去? 还有马匹,就算咱们只是把不好的、淘汰掉的换给他们,可马儿的成长更不容易啊。 可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了,他们也太贪婪,每次只换给咱们少少的物产,想我偌大的延国,人口众多,那区区数量,又如何够用? 何况,我们尚武,小小孩童都打小习武,由此产生的过多、过旺的精力又如何得以渲泄而出? 乡君恐怕是不会清楚,那些人整日里,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破头的、打残废的,尤有不少。 还不如就将敖国定为目标,让他们有个向往、有个使力的方向呢。 那样,我们就能用少少的人力,换取大大的好处。”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又换了副语气,再道: “至于你问的逃跑的那二人,其实是他们自己暴露的。为了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们豁出去传递了消息。 可恨!害我们连夺敖国三城、足以名列青史的英勇大将军被斩,得手的那么多物资还几乎都没能带得回来。 最可恨的就是那敖国的水柏! 我们又不想占城池,拿了东西就会走。 偏他治军有方,所率领的西北军每每动作迅速,又总不死不休,十次朝那个方向派发的我国兵士,几乎次次都得不偿失!” 水银听到此处,看着他,保持着脸上淡淡的笑意,歪着头好奇地追问: “那我们的细作呢?想办法混进西北军去呗,哪怕能暗算了那水柏也好啊。” 司寇继昭听罢,望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大笑着摇头。 “生长在大山里的乡君,还真是纯真呢。 西北军没人能混得进去。因为他们啊,夏季天天要下河游泳,冬季也要下河游泳。 咱们这边,就算从小训练的:没有耳眼、没有刺青,照着他们那种方法长大的,还是能被认出来。 他们的小队长,手下各负责十名战士,第一要求,就是熟悉自己人的面貌、品性及生活习惯。 这种情况下,化了妆吧?一下水不就暴露了吗?不化妆,又如何能瞒得过去?真真是棘手得不行。” 说到这儿,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期盼地注视着她,问道: “不知乡君可有什么神奇的医术,可以令人面貌大改的?或者,能有什么好法子,让那水柏倒霉,最好是能干掉他的?” 水银脸上的淡淡笑意不变,看着他的眼睛,眨眨眼,再眨眨眼,仿佛在思考般的,几息后才道: “没有那样的法子……虽然可以把人脸切切割割变一变,但是,会留下伤痕。那样就还不如化妆。 至于让那水柏倒霉,咱们延国的医者何其多?能制作出来的药物又不知繁几,在这方面,我不如那些同行们远矣。” 她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敢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继昭没有全说实话。 想来,此时的西北军中,定有延国的细作在!自己得尽快送信回去提醒父亲。还有,以后绝不能让送信的雕儿,白日里贸然在捍山镇降落。 “唉,”司寇继昭负手长叹,“乡君那无比神奇的师尊,竟只教你救人与洗冤之术,不教授毒术,委实太可惜了。” 水银冲着对方眨眨眼,俏皮地吐吐小舌道: “曾经也习过毒物匹配、调和,但是结果…… 师傅说,算了吧,我若习毒,所有经我手之物,皆活不成。 届时莫说是病人不依,怕是死者也会跳起来找我算帐。” 司寇继昭放声大笑。 这姑娘,不但善良、纯真、可爱,还如此俏皮和有趣儿。 想像着她习毒之时,没准会把自己都毒倒了的画面,司寇继昭就笑得更大声了。 水银不好意思地垂头,小脸微微地红了红。 司寇继昭见状,连忙止住笑,这时才发觉,俩人站在小径旁的树下,已是说了这许久的话了。 但是,他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如此情形下的谈话,从内到外,都十分舒适。 不过,也是时候该走了,虽然他还想继续和这姑娘聊下去,可她的婢女已提着两个箱子,迎面过来了。 司寇继昭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转身,继续带路。想到了什么,顺便说道: “乡君那套工具,着实十分奇思妙想。不过,材质究竟是差了些,可惜了。” 水银微笑着回答: “无甚可惜,用坏再制便是。那些于我来说,合用就好。反正也不常用。” 她已不再自称民女或乡君,她觉得,以后必须得和这个司寇继昭打好关系了。 这人是可怕,但能通过他,为自己获得更多的消息。而且,借由他的谨慎与多疑,不正好能训练自己? 信息险中求。 司寇继昭大笑转身,带路。 这姑娘实在是……善良得太可爱了。 冤案随时都会发生,何况,她现在认识了自己,而在验尸之术上,自己也更信任她的手艺,她岂有会用不到之时? 只怕不仅不会用不到,反而会多多的、多多的用到。 …… 转出小径,穿过过堂屋,便到了大门前。 司寇继昭心情极好的看着这姑娘上了马车,待马车渐渐消失出了视野,他才心情很好地回转。 而直到马车走远,车上的水银才蜷缩起身子,让内心的悲伤和愤怒,肆意地将自己淹没。 延国的强盗逻辑,每年给敖国造成了多少伤亡和损失?无可计数。 可他们沾沾自喜、乐此不疲。 人命,尤其是别人、别国的人命,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羊、一头牛来得更有价值。 他们轻贱着自己,也轻贱着别人。 敖国是物产丰富,但那都是底层的老百姓,一点点开垦出来、种出来、制作出来的。 他们用汗水辛勤耕耘,用血泪浇灌那片大地,他们只想图个安稳,图个平安,图个衣食温饱。 可他们的善良温和,在延国人的眼里,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他们索取劫掠。 凭什么? 只因两国,立国之本不同吗? 只因我比你勤劳、踏实,比你富有,就该被你烧杀抢掠,一一夺去吗? 等着吧!! 我敖国虽善,但绝不会是只羔羊,你们就等着我们,亮出獠牙吧! 一侧的画眉,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只当她仍旧在为那细作之死而难过,伸手替她搭上小毯,坐在一边拨弄马车内的小炉火。 直至回了药铺中的二楼、小姐的卧寝之后,画眉才对一直垂头、下了马车进了屋,就倒下了的小姐说道: “小姐,不必太伤心了。想想咱们,若有朝一日被发现,也唯求一死而已。无论是自杀或是被杀。” 倒在床塌之上的水银,心神又被拉回今晚的验尸之事上……猛地捂住嘴,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那名死者,穷极底力,蹬墙跃起,死死抓住吊索,一点点滑下,所以,他的双手手掌内,才会留下那些划痕和勒痕。 他怕自己跃过去的力道太大,导致腰带猛然受力过重而断裂,或是受力将自己反弹而出。 他知道自己成了饵,不想再引自己人落入陷阱,毅然选择了这种方式。 而墙上那个他用血画下的X型火焰纹,就是他在让自己人,除掉另一个被捉的同伴! 或者,是让那个同伴有幸看到的时候,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敖国,燃烧吧…… 她看懂了,也执行了…… 不出意外,明日,司寇继昭就又会来叫自己去验尸了。 想及此,水银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是她没用,是她无能,是她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救回来,只能亲手下毒,毒杀同伴! 还得对着敌人,微笑、卖娇…… 十几息后,水银张大嘴,呼吸,呼吸,再呼吸,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眼泪尽数憋了回去。 明日,不但又要见到那司寇继昭,而且还得进宫。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出自己的眼睛有异样。 画眉则是不知道这么多,她见自家小姐突然难过得要死,就去拧了条热布巾来给她敷脸。 “小姐,想想多年来,我们边城被屠戮的那些小村、小镇、城池吧,别再难过了。 我们个人的生死安危,在那些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您瞧您做的事,多有意义啊,对不对? 为了他们的安宁,我们所有牺牲和付出,都值得。 这些,可都是您教给我的啊。” 第三十六章:备毒嫁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什么都不想解释,她抬手捂住布巾,长长地吐出口气,用力按了按眼睛,坐起身。 “走吧,下去看看那几名病人。尽快让他们恢复伤势。明日一早我就先进宫,你别跟去了。守好他们,再做好送他们出城的准备。最迟明日午后,我会邀请司寇继昭,陪我出城转转。你记得将他们提前藏在我的马车里。” 大搜捕吓到她了,城里气氛压抑,她又连着验尸,还进宫受到帝威压迫,出去透透气,很能说得过去吧? 那两名被救出来的“自己人”,因长时间受到酷刑的折磨,身上几无完好。 水银已尽全力施救。目前外伤都还恢复得不错,就是内伤还有些麻烦。她带着画眉,一直忙到了天光见晓。 嘱咐画眉找出一盒珍珠簪饰。 这些小饰品有的是固定的月牙形梳簪样式,大小不等。有些则是散的,一颗一簪,可以随意地插在发间,没有固定的形状。 她先是挑出一件梳簪样式的,上面镶的有12颗珍珠。再比对着上面珍珠的大小、颜色、形状,再挑出12颗散簪的。 拿出其中散的一颗,使极细小的工具将其内部掏空,再将昨晚在牢院时下过的毒粉,灌入其中,再用掏出来的珍珠粉末,封住。 靠在椅子里小眯了一会儿,缓了缓疲累,便强迫自己去沐浴、洗漱。梳发之时,将那12颗散的照着排簪的样式插入发间,再将排簪收入袖中。 今日的事还有许多。她不能懈怠。 南宫宇倒是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就收拾利索,精神抖擞地骑着马儿出发,他要去接东方姑娘,并陪同其一起进宫谢恩。因为圣旨是他给求来的,也是他去宣读的,这件事,就得他去做。 其实他是觉得,去不去宫里磕这个头真的很无所谓,反正他皇祖父也完全没把这么个女大夫放在眼里。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总是得要遵守的。 他也是想借这次的便利,顺便去看看他的皇祖母。二皇孙南宫礼从封地调回都城了,最近上窜下跳地四处跟人来往交际,热闹得不行。他得去找皇祖母讨个章程,摸摸那南宫礼是怎么个路数。 虽然他平日里进宫也比较方便,但毫无由头地去见皇祖母,却是不行的。毕竟后宫可不是他们这些成年男子能随意踏入的。 今日若是以东方姑娘给皇祖母瞧病为由,应该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想到这儿,南宫宇打马的速度就加快了几分。 去到奇闻药铺,一进大堂,就看见他要接的人,正身着宽袍大服,站在药铺柜台后,整理着药材。便上前道:“乡君竟起如此之早?” 水银回眸。见到南宫宇来了,脸上浮现几分温婉的笑意,行过礼后道:“有劳宇世子为民女操劳,这般早的天色便出动大驾,实不敢当。” 南宫宇一时被那如水的笑容晃花了眼,又听对方称呼自己“宇世子”,心内更是高兴。可见她已将自己视为了“友人”,再不那样冷漠生疏了。这可正正中了自己的心意。 “乡君不必客气,你既已称呼我为‘宇世子’,便不必再如此生分客套了。日后,我也称呼你为‘楠婴姑娘’,可好?” 见对方冲自己浅笑颔首,南宫宇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蹦,忽又道:“姑娘容色绝佚,此时却稍显疲态,不知所为何故?” “非是疲累,”水银保持着脸上的笑意,绕过柜台,走到堂上,与南宫宇对面对站立后,再道:“民女出生微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见天颜,故心中惶恐,以致一夜不能成眠。宇世子能否再稍待片刻,民女去补个妆容,总不好就这样进宫面圣。”言罢,行礼告退。 南宫宇一直看着她上楼、进屋关门后,方才收回视线。想到她那样一个看似清冷、孤傲的女子,在自己和司寇继昭面前都坦然自若,居然也会惧怕进宫而一夜未眠,心内暗觉好笑。 如此足见天家之威。感慨了一瞬,忽然想到了个主意。待再见到东方姑娘下楼之时,他便开口道: “我为姑娘讨得的乡君称谓乃是虚衔,拜不拜见帝王都不打紧。待你随我入了宫,我便去上述一声,改由我皇祖母接见你即可。如此,你是否会觉得更好些?” 水银闻言,微微歪头,眼神中绽放出一抹惊喜,面上却又带了两分犹疑地道:“如此当然甚好,可行否?” “可行可行,小事儿一桩,包在我宇世子的身上!”南宫宇见状,急忙拍着胸脯保证。 换来姑娘盛颜一笑,南宫宇竟觉恍眼,顿时有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勇气。心内慨叹:难怪红颜多祸水啊。连自己这等浪荡公子哥儿,都几乎被那一笑,迷了心智。 他望向大门,做个了请的动作,然后自前带路。 水银跟着他,心内却暗凛。这南宫宇,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难得利用容色迷人,他却毫不痴迷。由此,更坚定了破坏对方登基的决心。 出了门后,上了画眉赶来的马车。南宫宇则仍旧骑马,跟在马车旁边。 一路之上,南宫宇都在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宫中的各色景致。水银则隔着车窗帘安静地听着,听着自他嘴里,将那龙潭虎穴的皇宫描绘成天上人间的仙境。 也真是难为对方了。这是怕她进宫后会太过拘谨吧? 想到这儿,水银心中微晒。她水银即便是从未进过宫廷内院、见识过皇家气派,但那些个金碧辉煌、尊荣华贵,在她的眼里,都只不过是累累尸骸,除了冰冷,就只余酷寒。 到了高大的宫门外,水银下车,南宫宇跳下马,向守卫们出示过令牌之后,再引领着她迈了进去。画眉自是不能再跟的,便驱车避到道旁。 过了宫门后,南宫宇的嘴仍旧未停,一边头前走着,一边手指着空空荡荡、又长又直的宫道,说着他曾经在这儿、那儿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水银并未捧哏,她只安静地听着、走着。眼神始终淡淡地看着前方。 待过了二门,南宫宇侧身,对她指着一侧的凉亭说道:“你可在那儿稍等我一会儿,我去面见过陛下,再带你去见我皇祖母。” 水银颔首,望着他的眼神里,隐含期待。 南宫宇了然,笑着大步离去。 水银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直至她转入凉亭,站在亭柱后,嘴角的浅笑才渐渐消失。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这儿的角角落落里,会隐藏着什么人、什么事。即便此刻看着四下并无他人,她也不能暴露出任何破绽。 “学亭画柳入美人,绝城倾世出梅横,小美人儿,你自何方来?” 忽听有人声,水银侧目便见,一凤眼蓝袍、年轻公子,手执折扇,从亭旁一株梅树后转出,朝向自己行来,边扇边说道。 水银观其衣饰华美、骨骼精健,眼下却略有浮肿,眼白也较为浑浊,便知对方身份贵重,却言语轻浮,实乃贪花好色之人。遂不欲与之纠缠,冲着对方微施一礼后,便转身走出小亭,往宫道行去。 “小美人儿,本王问你话,如何不答便走?当心本王治你个藐视皇权之罪哦~~” 南宫礼在封地时,与父亲安王爷整日无所事事,除骑马射猎外,就是留连楚馆青楼。直致他父王意外坠马身故后,他便继袭了安王的爵位,还被皇帝陛下给招回了都城。 今日早朝时,陛下已为他安排了差事。他得意几位已成年的皇孙中,唯他已从世子变王爷且有了差事在身,便不想那么快出宫,入了林中四处赏景。 竟不想,突见美人身姿绝妙、容颜倾世,遂心动神摇间,不觉开口询问。却见美人面容清冷,不答反离,便追了上来,挡其去路。 水银虽不识此人,但这是皇宫,且已进了二门。能在此处自由行走,还敢出言轻狂,又听对方自称本王,年纪上却应该只是皇孙。她随即想起坊间有关安王爷身浮腿软、坠马竟亡,而后被其子承袭了爵位的传闻。 便知,这人应是传闻中才袭爵不久的南宫礼。 眼见前路被阻,她脚下退后两步。清冷的眼神直视对方的双眼。 “皇宫谨肃,请王爷自重!” 言下之意就是:此乃皇宫重地,肆意调笑在这儿出现的女子,实属不当。还请自重身份,免遭祸殃。 她是想假装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贵女,提醒对方多注意一些,以期能唬退此人。 谁知,这南宫礼非但没有被唬住,反而色胆迷了心智,闻言“哈哈”大笑着,再次迫来。 “小美人儿,莫唬本王。此乃皇宫前庭,并非宫闱后墙,且观你身上妆服,实非大富大贵、更非皇眷世秀,听闻都城出了名绝美的女神医,被那南宫宇讨得旨意封为乡君,恐怕,就是你吧? 区区一个民间大夫,不过偶得一乡君虚衔,便想在本王面前摆谱?哼,本王瞧得上你,就是给了你天大的福面,还不快快近前! 如能讨得了本王的欢心,瞧在你那倾城容颜之上,一个侧妃之位,不比你那个什么用都没有乡君强上百分?”说着,便伸手要抚上美人儿的面颊。 第三十七章:顺利实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见状,宽袖照着南宫礼的脸上一扬,柳腰一拧,让过对方无礼的手,抬脚冲进了一侧的林间小道,沿着湖水。 一边假装扶发,实际快速地将发间11颗散的珍珠小簪拔掉,用早就备好的另一支12颗的珍珠排簪换掉。 位置一样、大小一样、间距一样。如果不是事先得知,绝不会有人察觉两者已被调换。 再假意惊慌逃跑,身形飘摇间,脚下踢起不少碎小石子落进湖面,趁机将那11颗散的悄悄混着扔进了湖水。然后转步跑向宫道。 而那边的南宫礼,见美人扬袖,淫笑着就想抓,忽闻一股淡淡的幽香,一时迷得头晕目眩。 等回过神来,却见美人儿已跑远,他抬步欲追,脚下却踩着了什么险些滑倒。 捡起一看,是颗珍珠小簪。本想抬手扔掉,却想起似乎是那美人儿发间簪着的,便邪笑着收入袖中。 摩挲着下颌,心想:美人儿看似冷傲,原来竟如此多情。表面推拒,实则留物? “哈哈”,他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想着,得意着,追了上去。 水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已经上了宫道,正想着要不要再用袖中藏香将那贼人定住,就见南宫宇从一侧拐了出来。 她急忙跑上前,抓住南宫宇的一只袖子,低头大喘了两口气,露出发间滑出一半的珍珠排簪,再躲去了他的身后。 南宫宇在皇帝那儿讨得可携人去见皇祖母的恩准,正高兴着,就猛地见到东方姑娘钗环散乱、形容狼狈地冲着自己跑来,还没等他接住,就躲去了自己的身后,耳边听得她有些急促的喘息,正觉一头雾水之时,就见到了迎面跑过来的南宫礼。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南宫礼荒唐好色之名,他们这些个谁不知晓?想不到竟然进了都城、进了皇宫,这家伙还敢如此放肆! “二表哥休得对神医无礼!”南宫宇上前两步,拦住南宫礼,大声喝斥道。 南宫礼眼见美人儿转去了一名男子的身后,露出的半张玉洁的小脸上,渗出细小汗珠,半张不张的樱红软唇,发出细细微喘,他浑身的血液就冲去了一个地方。 正要上前扒开那名男子,听到喝斥,才定住脚,抬起微红的双眼看向对方。 见是南宫宇,冷笑一声:“什么狗屁神医?我安王爷看中了,就是我府上的侧妃。你给本王让开!” 南宫宇被南宫礼这嚣张的态度给气笑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怒指南宫礼的鼻尖。 “一个破封地的小王爷,跑到都城来撒的什么野?!也不瞧瞧自己那是副什么德性! 这儿可是皇宫,你在封地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就算了,居然还敢在宫中行此恶事,你可有将皇祖父放在眼里? 走走走,我也不与你这厮理论,你与我一道去见皇祖父,让他老人家好好地给评评这个道理!”说着,就拽住南宫礼的胳膊,硬拉着对方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南宫礼一时竟挣脱不得。他也算自小习武,可惜,让酒色给淘得虚空了许多,比之南宫宇已远远不及,被拖着往前走就挣扎,却反被抓得更紧。 南宫宇在拽人转身之时,对着跟随他一起过来的小太监道:“送东方乡君出宫。” 他今天要跟这南宫礼杠到底,把对方的丑恶面目统统揭到皇祖父那儿去。那么,以后这厮再上窜下跳也没有用了。 想想东方姑娘还真是自己的福星,这下,他连找皇祖母都不必,理由已经被这姑娘送到了面前。 如此,既轻松拿下了南宫礼,还不会让自己拜见皇祖母引起皇祖父的多疑,还省了东方姑娘入宫的紧张与忐忑,真真是一举数得。 越想,就抓得南宫礼越紧,脚下步子加大、加快。 水银看着那俩人,脸上焦急之色尽显,似乎很为那两兄弟打起来了着急。 小太监低头哈腰地走到侧旁,恭敬地道:“乡君不必为小世子和安王爷担心,奴婢这就送您出宫。” 有心想说: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担心您自己个儿呢。小世子为啥要您赶紧出去?就是怕皇帝陛下听说竟有女子引动安王爷在宫中犯忌,会召见您呢。那时可就是危大于险了。 但这话他也只能在心中想想,却一个字不敢吐出来,这宫中想保住小命,最要紧的就是别多嘴。他能这么隐晦地催促一下,也就算是看在小世子在皇帝面前更讨喜罢了。 既然是小世子要护着的人儿,他也乐意这么提醒一下卖个好儿。 “有劳公公带路。”水银收回视线,向着小太监点点头,便跟着对方脚步有些匆忙地往外行去。 直到走出宫门了,那脸上的担忧、不安、惊惧、惶恐之色,都还留有两分痕迹。不过,仍记得悄悄塞给小太监一碇银子。 小太监接过,笑容加深,更加恭谨地看着她走出去后,才掉头回转。心内却在不停地摇头。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可千万别再到这深宫里来了。下回,保不齐还出不出得去了。 而一直守在宫门外的画眉,眼见小姐出来,赶紧跑过来扶住。 “小姐,您这是?” 发现自家小姐的鬓发有些散乱,钗环也松了些许,脸色也很不对劲,画眉不由担心地问道。 水银靠在画眉的臂弯,仿佛腿软了一般,虚弱地道:“无事,赶紧回去吧。” 画眉见状,更是心忧。自家小姐那么一个刚强之人,何以进宫这短短时辰,就仿佛遭受了莫大凶险似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边走,边恨恨地回头瞪了宫墙一眼。脚步却加快,扶着小姐往停靠在道旁的马车那儿去。 却不知,倚靠着自己的小姐,其实那份虚弱,全是装出来的。 水银现在的心情,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庆幸。虽然想栽毒给淑妃的计划被南宫礼给无意中打断,但是,却让栽毒的这个计划,以另一种更顺利的形式展开了。 南宫礼是才从封地进入聚城不久的,而这种聚城从所未闻、未见之毒,变成他从封地带来,岂不更加名正言顺?而且,滑出一半的排簪,更加自然而然地让南宫宇、小太监等看见。 这些,可都是能证明自己无辜的明证啊。同时,南宫宇和南宫礼明着争斗起来,怎么说都是好事儿一件。反正,无论哪个皇子公孙倒霉,她都十分乐见。 看到画眉为自己担忧,她只能先忍着不告诉,现在画眉的这副状态很好,能让自己的“受惊虚弱”更加真实。 如今,就剩最后一环了。司寇继昭那儿! 刚想到那人,就听到飞奔而来的马蹄声,打眼一瞧,好嘛,想到此人,此人就已经来了。很好。 水银恍若不知。低垂蛾首,黛眉微蹙,轻咬着下唇,脸色更见苍白了几分,眼里水光浮现。 催马赶到的司寇继昭,跳下马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心脏忽然就被什么给狠狠揪了一下,痛得他猝不及防,几乎呼吸停顿。 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跳马跳得太急、太狠了?便捶了一下胸口,再大步上前开口问道: “这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前面是皇宫,今天东方姑娘要进宫谢恩,这显然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却是这副模样……难不成?难不成?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这姑娘一向清冷、好强、又倔犟,从来腰背笔直、冷静淡然,何时见过她这般狼狈、娇弱、楚楚之态?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火,烧得他非常莫名,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下。 不由自主就攥紧了双拳,就想冲进宫里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仅剩的理智却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一时感觉被撕扯得十分难受。 “见过司寇大人,大人这是要进宫吗?” 水银见到自己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她轻拍画眉的胳膊,示意对方松开自己。 待画眉扶她站稳后,她对着司寇继昭行了一礼后问道。 司寇继昭听到这句声音绵软的问话,又见她此时仿佛脆弱的一碰就碎的样子,张了张嘴,回了句他自己都找不到声音的话。 “另一名细作死了。我怀疑是毒杀,想……” 他在说什么?他究竟在想什么呢?东方姑娘已经这样了,他还要让她去帮自己验尸吗?他是不是疯了?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了对方说了句比他更疯狂的话。 “想我帮忙验尸是吗?那……走吧。”语气里,似乎还包含着某种委屈。 “不可!” 水银就听司寇继昭和画眉同时出声阻止。她看向画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再望向司寇继昭,坚强地挺了挺腰背,仿佛很用力地说道: “勘验越早,越容易抓到凶手。司寇大人,死者为大,何况,您亲自出面邀请……”越说声音越小。 说完,就拉着画眉上马车。 而司寇继昭听到她看似有力,实则有些发飘的声音,一时又感、又佩、又敬、又怜,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汹涌的浪潮般翻滚而来,将他冲得七零八落。 竟就这样呆怔在原地。 第三十八章:压力爆发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直到听见那叫画眉的女婢提醒他,司寇继昭才回过神来,猛地甩甩脑袋,四肢有些僵硬地爬上马背,带着路朝牢院的方向而去。 马车内给自己整理鬓发的水银,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将司寇继昭脸色的变化,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头微晒。 师父果然没有说错,越是表现强大、冷漠的男人、越是瞧不上女子的男人,一旦他把你划入了他的阵营,然后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到了伤害,那么,他就会像被人打了几十个巴掌。这时,你表现得越脆弱,就越能激起对方的保护欲,你就越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现在,她的目的就快要达到了。 她想了想,整理好自己之后,掀起车帘对着司寇继昭道:“司寇大人,还请您上车里来,将案子详细说与我听,可好?” 司寇继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连连点头。没等画眉停下马车,便从马背上直接提气掠上了车。 随他进入车中的冷风,吹拂着姑娘鬓边的发丝,掠在她吹弹可破的腮颊之上,欢快拂动。 司寇继昭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想去替她抿发的冲动。 一时就觉自己甚是荒唐。 急忙坐下就开口道: “另一名人犯突亡。本……我特来请乡君前去验看的。” 水银倚靠着车壁,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这话之前不就说过了吗?不过她也没在意,继续开口问道:“仵作可有说什么死因?” 司寇继昭摇头。 “我没叫那些个没用的东西,直接就请你来了。” “那照大人您的意思,那尸首表面,竟是毫无伤痕吗?”水银眨了眨眼,好奇。 司寇继昭则绽颜笑开,忍不住看过来。 “刑讯已有几日,怎会毫无伤痕?只是没有我们给之留下的。” 水银顿时面露恍然之色。“意思就是,没有致命伤痕是吗?” 司寇继昭点头回道:“其七窍流黑血,嘴唇发黑,故,推断其死于毒杀。” 水银颔首,不再言语。 司寇继昭看着她虽然已经收拾整齐,但明显一副仍在强撑的虚弱样子,忽然就觉得,这姑娘,似乎随时都会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一般。 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 莫名心慌。急忙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出去带路。”说完,伸出去的手一撑车内小几,钻出马车,重新回到了跟在马车旁边的马背之上。 水银瞟了对方的身影一眼,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司寇继昭在慌乱什么,但对方明显失了冷静的状态,是她满意的。 司寇继昭此人,睚眦必报,自己被他划为专用仵作,却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想必,他是被气的吧? 这很好。 如此这般,车内、车外的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安静地到达了目的地。 进了后院关押人犯的屋外,水银在画眉的帮助下,做完一系列准备工作之后,进屋,走到尸体的身边蹲下。 这里,还保持着发现尸体时最初的形状。 这时,就听司寇继昭开口说道: “半个多时辰前,人犯突然没的。其间除了送饭食的护卫,没有旁人进出过这间屋子。 我审了那名护卫,没有结果。人犯所食的饭食、水,我都还保留着,稍后还请乡君帮忙辨验。” 水银一点、一点,顺着死者的头颅往下摸。没有回应。 司寇继昭看着,想了想,抬手挥退自己人,示意他们都离远些后,再继续说道: “还记得那副骸骨吗?那案子破了。多谢乡君鼎力相助和提点。 那死者的确是牢中关押的可疑人犯所杀。 那名人犯,也就是我的下属,因为他在贪墨案中,收受了贿赂,放走了一人。然后借着到处查案的由头,悄悄把所收的银两,大部分送回了老家,给其家人。 他看自己的儿时好友过得不好,便给了那人五十两。 那人就请他喝酒,他喝醉后,被套出了银两的来源。那人贪婪,银子花光了之后就到聚城找他。 那人也知道此事不能外泄,故而悄悄翻进他家,待他回来睡觉时,将他唤醒,勒索钱财。 他一怒之下,将人杀了。只因一时无法处理尸首,便把凶器藏进了厨房的米缸下面,又拿了把菜刀砍乱死者身上的伤口,企图脱罪。 如果不是你勘验出所用凶器,可能,他就真的脱罪了。 毕竟,没有找到对应的凶器,还已经把人关了两年,而我又比较信任他……,其实,那时已经准备放了他归家的。” 他本来还想说,幸亏偶遇并得以结识了你,才终让那桩案子水落石出。 可又想到,他跟这姑娘认识的时候并不愉快,便把话给咽了回去。 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自己,怎么就会和这么好的姑娘故意为难呢? 水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他在那儿自言自语一般,干巴巴地说着自己都忘了的案子,微微抿了抿唇道:“大人客气。民女不敢居功,那可都是大人强迫之故。” 呃?? 司寇继昭一时被这话给噎得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的话听着怨气那么大呢? 不过……他看着姑娘那几乎不带血色的面容,忽然又想通了。 人家好好地行着医,就从认识自己之后,就不断地改验尸了。还……还真是每次都被自己“逼迫”的。 虽然都是贱职,但到底还是医者更得体面一些,何况人家好歹也是个出了名的神医。被自己这样呼来唤去的…… 若坊间日后再传出,这姑娘一边诊病,一边诊尸,怕是会吓得再不敢去药铺看病了吧?而且,她还刚在宫中受到惊吓…… “你……你现在已是乡君,不再是贱籍平民……” 想到这些,他就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水银闻言,站直身体,打断他,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问道:“对大人而言,有什么区别吗?” 司寇继昭顿时张口结舌。 是啊,这对自己来说,没有区别。只要有案子,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这姑娘。 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没有问过她有没有空、没有考虑到她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安生过……在自己这儿,好像让她帮忙是特别理所当然似的。 她小小女子,在权贵面前,无力反抗,只得乖乖跟着自己来验尸,无论早晚。 就连自己明明看到她出宫时的模样,可自己不还是开口就让她来验尸了吗? 此时,他才注意到对面的姑娘,眉眼间俱是疲软、无奈之色,眼睛里也似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心里忽而升起了一股不忿,定定地看回去,冷冷地道: “乡君医术高明,自然该为患疾之人诊治,你那药铺的各种奇怪规定本就不妥。 没听说过大夫还挑剔病人的。医者仁心,你就该像其他的医者一样,来者不拒才是。 再者,你验尸之术精湛,本官并未找到在这方面、比你更强之人,那么,对于案情,第一个想到找你,又有何不对? 否则,你为何要学?学来不用或挑剔,学之何用? 你一个小小女子,总这样故意拿乔,脾性还大,还真当本官缺你不可?” 水银一听,立刻怼了回去。 “你拿我当专用仵作,可有问过我本人意见? 我可有记录在你刑狱衙人员之册?可有领过你们官府俸禄?可该听你随意调遣? 我医个病人,收取多少银两,还能自己说了算,到了你这儿,就是白白跑腿? 只因为我会?我强? 那么,全延国各种冤情何其多?大人身为刑狱左官长,擅查案、破案,为何不跑遍全延,揽尽所有案子? 何况,你还领着朝廷的俸禄,那都是你份内之事! 你对己不要求,却随意来差遣我。 在我这小女子看来,大人也只不过是故意以权压人罢了!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心里一边瞧不起我们女子,看不上我们医者、仵作,一边又要加以利用、肆意调戏,何其鄙也! 既然大人并不是非我不可,请恕小女子实在过于疲累,麻烦您另请高明!” 司寇继昭闻言,勃然大怒,正待说什么,就见那姑娘已拂袖而去。 他气得一脚踹在墙上。 女人,嗬! 给个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不就是验个毒? 那人犯就是被人下毒毒死的,离了她东方楠婴,他以前就没破过案?就没医者能辨个毒? 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乡君而已,空有虚衔的小小职位,也敢对自己如此说话! 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还能让个小女人给骑到头上了!以后,再不想看见她! 完全猜得到司寇继昭在跳脚发狠的水银,在跨出院门的时候,忍了又忍,终还是扔下一句: “不管司寇大人是什么态度,但是,民女即接,则必得有首尾!那人死于元水珠之毒!大人可另行找人验证!” 说完,快速离开。 直至躺回自家马车的车榻上,盖着毛毯后,才收敛了面上所有的神色,闭目沉思。 与司寇继昭翻脸,原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原本的打算是,好好把尸验完,再哄着那家伙一点儿,明日好利用他带人出城。 第三十九章:弃医远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谁知,看着、摸着那具尸体,想着对方所遭受的一切…… 水银的内心,就陡然升起了深深地抗拒。 她已经将人毒杀了,还要剖开吗?还要让对方死无全尸吗?所有的英雄,有一份记录,其实就够了不是吗? 再一想到这几次被司寇继昭那家伙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而自己出宫时明明就显得极度脆弱了,对方还是开口让自己来验尸! 虽然这也是她所期待的;虽然,出宫时的状态是她装的,可是,被人无故调戏、还差点清白不保,她岂能真的就无动于衷?她几时受过那般的委屈? 忽然连日来的悲伤浓浓地将她淹没,顿时怒火上涌,怎么也压制不住地就那样爆发了。 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心里终于舒坦多了。计划已经顺利实施,而且,那个自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家伙,以后再也不用见了。 她长长地吐出胸中的浊气,憋闷之感,终于得到了些释放。 至于带人出城?她不愁。 最多就是另想办法。 大不了,再让他们在药铺里多修养些时日。 …… 回去药铺之后,水银再次诊视了一番三个病人,才回屋洗澡躺下。 一直跟随伺候的画眉,一回来,便吩咐了药铺内所有的下人,以后不要再让那司寇大人进门。 用着自家小姐,还敢对小姐凶,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哼! 小姐本来就对自己国人的死,难过得无以复加,偏偏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去验,还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难受。尤其是在那么虚弱的情况下! 自己看着都感觉憋闷、心疼得要死,那什么狗屁司寇大人还不领情,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水银自是不知画眉在作如此想,她躺了会儿便将画眉喊上楼,轻声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画眉听完就抽刀,要去砍了南宫礼那狗东西。水银急忙将她按住,又将自己的盘算从头到尾细致地告诉了她。 画眉安静了。可心里,对延国的一切,都恨到了极致。 水银也恨。所以她想了想后,嘱咐画眉,药铺关门一段时日。 她已经决定,自此再不为延国任何一人诊治。 每救一个,想到日后那人就有可能提起弯刀,挥向自己的国人,或者,培养和供养出那样的人,她的心里就再也无法接受。 至于自己来延国的目的…… 不行就换种法子吧?哪怕就只卖药材也好。否则,自己日后真的是要愧对自己国人了。 第二日一早,起床洗漱过后,水银再为那患有眼疾的妇人施了一遍针后,便写下详细的药方和后续的针灸之法,让画芳将她送走。 不是什么病都得过自己的手。更不是什么病,自己都得从头医到尾。 青盲症,治疗的时间很长,没必要一直留在自己这儿了。 两名“妓子”的病情已好了许多,她得想法子把他们送出去,不能让人再继续这么昏迷,有伤体质。 “画眉,挂出告示:东家进山修炼医术,本药铺自今日起,只售药材,不再接诊。 把那两名青楼病人弄进马车,她们不适合在此休养,我可以带着一块儿进山。” 画眉脆脆地应了声“是”,转身就去张罗了。 小姐再不用替敌人诊治,不用再面对那些令人心痛如绞的国人尸首,不用再做违背本心之事,可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她愿意陪着小姐在山里呆着,这儿,交给画芳他们就可以。只是售卖药材,他们能行的。 最不济,药铺倒闭了就是。 水银也是这么想,所以吩咐完之后,就收拾起了东西。 延国的一切,除了舆图,她什么也没拿,什么也不想拿。 工具箱也不要了,里面的器具,都是来了这儿之后,找铁匠铺重新打造的。 医药箱要准备好,但也只是来时的那些,进了山,药材不缺,不必拿它延国的。 那本家里唯一带出来的书,在这间药铺初初买下之时,就被她给烧了。 不是她舍得,而是,关于过去、关于自己真实的身份来历,一丝儿线索也不能留下。 现在要收拾的东西,还真是不多。很快,水银便坐上了画眉赶的马车,带着两名病人,和装着一对雕儿的笼子,向着东城门而去。 偶尔听到一些路人在谈论,神医不再诊病,甚是遗憾之类的话,水银就淡淡地笑。 什么神医、什么重负,统统见鬼去吧。她累了,实在、实在太累了,她现在只想像个乌龟一般,将全身缩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 东城门的守卫,并没有为难她们,看着病人那惨不忍睹的样子,掀了掀车帘就赶紧放下了。 有个小兵士,还想劝说神医留下,但人家是要进山修炼、精进医术的,他也没法开口。 最后便叮嘱,神医早去早回。 画眉打赏了那些兵士一圈儿,笑着挥手,驱车出了城。 街坊市井中传话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自然,司寇继昭也很快就收到东方神医已关铺进山的消息。 自打那姑娘气冲冲地离开之后,司寇继昭就一直在忙,或者说,一直在有事没事地让自己处于一种相当忙碌的状态。他不愿意去分析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暴怒、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些伤人至深的话。 他觉得,也许那些话,才是自己内心真实想说的吧?毕竟对方就一个女仵作,自己因为欣赏那丫头的手艺和认真的态度,就高看了她几分。现在想想,还真是抬举对方了呢。 以前没有她帮自己验尸,自己就没破案了?自己不还是升到了左官长之职?是什么让自己失了分寸每天只想着找她了呢?还挺善待她? 是她那凛然不可侵的气度?是她那清冷高贵的姿态?是她那不卑不亢的风采?是她那绝世倾城的容颜?还是她在验尸时、仿佛浑身散发光芒的严谨和专注? 司寇继昭分析不出来,而且越分析,心底越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有多混蛋。 这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的事情。所以,他在收到消息之后,就开始忙。 直忙到第二日午后,实在没心情忙了的时候,就去了酒楼喝酒。 却越喝越闷,正打算离开,路过一间门未关严的包厢之时,耳力了得的他,就听见里面传出了南宫礼的声音。 “本王跟你们说,昨日本王在宫里遇到个极美的美人儿,那窈窕的身段儿、那嫩滑雪白的肌肤,啧啧,看得本王口水都流下来了。” “安王爷,那可是宫里,有美人儿不稀奇吧?不过再美的人儿,您也只能看着流口水了吧?哈哈。” “去,你懂什么?那美人儿可不是宫里的人,而是你们给本王介绍过的美女神医!南宫宇那浪荡子,不是为她请了个乡君的名号嘛,她进宫就是去叩旨谢恩的。还别说,你们的眼光挺不错!那美人儿……做个大夫,太可惜了啊。” “哇哦,原来是她啊?那可真真是人物风流、绝佳曼妙的美人儿一个,要不是听说她身后有人罩着,我们哥儿几个,早就把她给拿下了。王爷,您没出手?我们惹不起她,您可是不在话下的啊。” “就是就是,您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啊,等您玩腻味儿了,再赏给兄弟们?” “滚一边儿去!本王可是想将她纳为侧妃来着!不过很可能她那低贱的身份,够不着侧妃的位置。到时顶多也就是个良妾吧。” “王爷,听您这口气,美人儿已经到手了?快快快,说来听听。哥儿几个沾不上边,也没了希望染指,您就说出来当给咱们解解馋了。” “就是就是,王爷您赶紧说来听听。” “哈哈哈,还没有,那可是宫中,又正好被南宫宇那臭小子给坏了好事。不过嘛……那美人儿可是留了个物件给本王!哈哈哈,来来来,瞧瞧,这是她给的珠簪!瞧见了吧?什么高不可攀的神医?才见到本王就私留物件儿,依本王看哪,就是你们把她捧得太高了才是!” “嗐,这真是她留给您的?不过也就是王爷您身份高贵,换了是咱们这些个,人家可是瞧都不带多瞧一眼儿的。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等您抬人的时候,可一定要请哥儿几个喝顿喜酒!” “好说好说!哈哈哈。” “嗳?别收起来啊,我还没看够呢。王爷,您也忒小气了点儿吧?” “……” 屋里的对话,越来越不堪入耳,直听得司寇继昭胸中怒火翻腾。再透过门缝,看见那朵小小的珠簪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又被南宫礼收入袖中之后,忍不住推开门就大步走了进去。 “司寇小侯爷?您怎么来了?”有人见到是他,就站起来打招呼。 司寇继昭没回话,这屋子坐的都是一帮纨绔子弟,平日里招猫逗狗的无所事事,他连多看一眼都不屑。 “听说安王爷在此,下官来给王爷敬杯酒。”他就只看着上座的南宫礼,走至近前,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说道。 第四十章:引起怀疑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南宫礼一听,“哈哈”大笑。 “要说聚城勋贵子弟中,也就你司寇兄最为有出息了吧?难得你能来给本王敬酒,日后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 说着,也端起杯子,和司寇继昭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司寇继昭也一口喝完,然后放下杯子,朝南宫礼拱拱手道:“王爷您慢饮,下官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南宫礼出于拉拢心理,本想就此让司寇继昭坐下一起喝两杯热络热络,闻听其这就要走,就站起了身,走过去勾住司寇继昭的肩膀,仿佛哥儿俩好的样子。 “行,你有事你先忙着,本王送送你。下回本王再找你饮酒。” 司寇继昭由着他这样送自己到包间门口,然后才抽身退开,再抱拳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开。 骑马冲回兴军侯府,一路冲回自己的院子,立刻将身上的衣衫剥去,让下人们烧掉!被南宫礼那厮碰到,他实是恶心至极。 不过嘛,他看着掌心被自己从对方身上“顺”出来的小小珠簪,斜斜地勾了勾唇角。 私相授受?这下不存在了吧? 就想用力一握,将珠簪碾碎,可五指待收之际,他又犹豫了。 走到桌旁坐下,点燃火烛,拨亮,对着光线仔细打量起那颗小小珍珠来。 东方楠婴那样一个清冷、玉洁之人,绝不可能一见到南宫礼,就送出她自己的私人物件儿。他一个左官长、小侯爷,南宫宇那个帝王宠儿、王府世子,加起来都没能在那姑娘跟前讨得过好脸色,凭南宫礼那色痞样儿,就配?!他不信! 可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见东方姑娘从宫里出来时的模样,发间,的确簪着这样的珍珠小簪。不过,似乎也有些不对。自己手里的这是散簪,而那姑娘发间的,明明就是排簪。 是不注意断掉了一只?还是特意分出来的一只? 心里思索着,他更加仔细地观察起指间这小小的珍珠来。姑娘家的东西,尤其是贴身之物,都会有其特殊的标志。这样的东西,不会轻易落入人手,更不会随意赠送。若是她对南宫礼有意,为什么要单送这么一点儿? 只看有没有标记就知道了。 可他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任何与东方姑娘相关的记号,司寇继昭越找,心里就越舒坦了。 什么私相授受?那狗小子南宫礼,又在胡乱放屁! 他正欲丢开。就在这时,他发现珍珠上有一点点微瑕,或者说,手感并不是那么圆润。他心念一动,指间使了个巧劲儿,顿时将珍珠捏成了两半。 一些细碎的、微黑却晶亮的粉沫,掉在了案桌之上。 司寇继昭的双眼陡然睁大。直觉告诉他,这些粉沫有问题!因为它们即使是如此微小了,也似乎都是溜溜儿圆的,且有些重量的样子,并不像其它的粉沫尘埃那般,四下飘散。 他抬手用干净的茶盏杯子,将那些微黑粉沫连同珍珠一起盖住。迅速换上件外袍,起身去找人。 很快,就带了一位正值休沐的老太医回来。 老太医被他扯得有些踉跄,满以为是这一品军侯府上有哪位贵人得了病,他也不敢埋怨。 谁知跟着进了屋,却什么样儿的人都没看见。他刚想问病人是不是司寇小侯爷本人,却又被对方给推到桌前坐下,并拿开了上面的一只茶杯盖子。 老太医不解。就听司寇小侯爷说道:“麻烦您给验验,这些粉沫,究竟是什么?” 老太医这才明白了原委。心里就很生气,他好歹是堂堂的太医,几乎就要坐上院正之位,居然被这样揪来揪去只为了验物? 即便对方是小侯爷又如何?太医也不是随便就能欺负的!于是就气得胡子直抖。 司寇继昭见状,一言不发,再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 老太医刚想叹气又忍住,且极力放轻了呼吸。这些粉沫可太微小了,他要一个大喘气,给其吹飞了,那么,很有可能就出不去这座军侯府了。 他入宫为医,已经几十年了。忍气的功夫怎么也是有的。因此,便想着“大人不计小人过”,忍了司寇继昭的无礼,努力分辨起那些粉沫来。 几十息后,老太医站起身道:“此为剧毒之物。据古书中记载,乃从赤辰砂中提炼所得。名为元水珠。意指其即便再细小,也如颗颗水珠。不过其毒性虽剧,无伤之人服之,无碍。反之,哪怕只有极细小的伤口,沾之则必入,入之则必死。无药可解。” 想了想,再继续说道:“下官也只偶在古书中所知,实物却为首见、更是仅见。不知……司寇大人从何处得来?能否容下官带回太医院研究一二?” 他却不知道,司寇继昭此时脑中已是乱哄哄的一片。 过了十几息后,他才示意老太医自去,且并没让对方将元水珠带走。 老太医甚是遗憾地咂咂嘴,十分不舍地看着那些微粒粉沫。但想到司寇继昭所担的职位,恐这些毒物,与某些案情有关。便摇摇头走了。 司寇继昭待其走出后,便去将房门关上,然后坐去榻上。脑子里各种念头在纷乱交织。 元水珠,东方姑娘说过,牢院的另一名人犯,就是死于元水珠之毒。 南宫礼说:那珍珠是东方姑娘送给他的。 难道?下毒之人竟是东方楠婴?! 那她为何要在和自己争吵之后,还要将毒物之名报说出来?如果是她下的毒,她不说,又有谁能验得出来?太医吗?可毒都进入了人犯的身体,除了她东方楠婴,又有谁会将尸体剖开来验? 不剖开的话,太医也发现不了是什么毒吧?那么,东方楠婴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说,她怕有人验出来后怀疑到她,所以在故布疑幛? 不,不对。她什么也不说,就算太医验出来是什么毒,自己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去。毕竟这毒还是仅见。此前并没有发现与她有关。 那姑娘聪慧理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最主要的,她没有理由啊!还是说?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突然记起了在界山时碰到东方楠婴的情形来。心里就是猛地“咯噔”一下。 东方楠婴出生的小村子,离着界山并不远! 她说一直跟她师傅在深山里学习,所谓的深山,会不会就是界山? 莫非她早就和敖国有联系? 莫非那次东方楠婴根本就不是逐雕?而就是要翻越界山与敖国之人联系? 如果这么推算的话,那么,东方楠婴就有了足够下手毒死敖国细作的理由!是怕对方将她供出来对吗? 所以她才会突然和自己吵架、一离开牢院就迅速地出了城,是逃跑了吗?想逃去敖国?!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后,毅然拉开门,出去骑上马,就要出府去抓人! 迎面遇见刚刚回府的父亲。 他赶紧跳下马,上前行礼拜见。 司寇承业看着自己非常有出息的大儿子,微笑着点头,问道:“在府里都要骑马,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儿子要去捉拿一名里通外敌之人!”司寇继昭咬牙切齿地道。 比起敖国的细作,他更加痛恨自己国家吃里扒外的人。 东方楠婴身为延国人,居然站去了敖国那边,他不能忍!何况还是那么优秀、拥有那样神奇技艺的人,他绝对不能放对方逃去敖国,成为敖国的一大助力! “继昭儿,你失了冷静心啊。现在你就好比是要上战场,却只有冲动和鲁莽,你确定你拥有十成的把握,能证明对方就是那样的人吗?”司寇承业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虽然表面看着有些邪气,实则内里却最为方正。且处事都极为冷静。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这副气极败坏、风度全失的样子了? 这样出去办案可不好,尤其是里通外敌的大案子,一丝一毫都错漏不得。自己不能问案,但能先让他冷静。 “继昭儿,为父的手里掌管有兵马,而你的官职也在节节攀升,你妹妹更是嫁了四皇孙为正妃,咱们家,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啊。更要提防被有心之人利用,你明不明白?” 一向对父亲十分敬重的司寇继昭,听了父亲说的这些话,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就这样站在原地,重新在脑子里,将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 过着过着,就发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最关键的一点说不通。那就是东方楠婴为何要清楚地说出毒物的名称!真的只是为了避嫌吗?有必要吗? 她不可能活得不耐烦了,自己跑出来招认!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就不由地再从珍珠想到了南宫礼的头上。越想越觉出不对劲。 他匆忙跟自己的父亲告辞,抬脚跳上马背,去了聚城最大的首饰铺子。 “把你们店里所有的珍珠拿出来。” 面对热情洋溢迎上来的店铺掌柜,司寇继昭开口就说道。 第四十一章:如此司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掌柜的闻言愣了一愣,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问向司寇继昭道:“全……全部?大人,那得有几十匣啊……” 这么多?司寇继昭听罢也怔了怔。他不懂女子的首饰之物,也极少去注意过,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多。 思忖片刻,他伸出小指比划了一下那颗珠簪上珍珠的大小后,再道:“类似这般大小的、普通成色的,能做成单簪……不,还有排簪的。月牙形的排簪。” 没想到掌柜的听了,明显更加忧虑了,那眉头都快打成了结。 “大人,依着您说的珍珠的大小和成色,这……这这,这卖出去的可就更多啦。散的小簪通常还都是做为赠品,送给贵客们的。至于排簪……应该还好查一些,不知道大人您要查的是大排簪、还是小排簪?” “还有这说法?大的多大?小的多大?” “大的上镶十二颗,再多就不好看了。小的,最少四颗。” 十二颗吗?司寇继昭闻言,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想东方楠婴出宫时,发间那滑落出半截的珍珠排簪。确定了那就是十二颗! 他心底微微松了松。不过他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最多只有十二颗?没有十一颗或者超过十二颗的吗?”他不能排除任何其它的可能。 “不不不,”掌柜的连连摇头。“莫说是这聚城,即便是宫中、民间各地、其他城镇,亦不会有首饰匠人做出超过十二颗珍珠排簪的,更不会有单数的排簪,那太不吉利。当然,如果是珍珠冠、或者不仅仅是珍珠排簪,比如镶嵌在别的首饰上的,就会超过此数了。但亦不会出现单数。” “单纯的、只有珍珠的月牙形排簪,你确定,最多只有十二颗!”司寇继昭逼视着那掌柜的,用力地问道。 吓得掌柜的后退了一步,但也再次很肯定地回答了一遍。“绝无可能!” 卖首饰的,都是要尊重贵人们的喜好的,十二颗的就够长的了,再长就跟个傻子似的了。就算有傻子愿意戴满头的珍珠,那也是用两排或者是短排更多的数量来戴,没有一个排簪就拉出很长去的。 “你们首饰店卖出去的任何一件饰物,是不是都刻有你们店的标记?”虽然掌柜的回答得很肯定,但司寇继昭还是没有停止问话。 “并非全部。”掌柜的此时额际已见汗,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话。“比如您说的珍珠单簪,因其太过普通,只做为赠品的话,不会有标记。但排簪上肯定是有的。” “你可识得东方神医?她……或者她药铺里的人,可有来你这儿购买过此类珍珠发簪?无论是单的或是排的?” “您问的是奇闻药铺的东方女神医?有有有,她那样美貌又有声名的女子进店,小人岂会不记得?她来过本店几次,各种首饰都有买过。 您说的珍珠排簪也有买,是一个十二颗的月牙形排簪。散的没买。本店也没有赠送过给她。因为她那样的一个人,普普通通的散簪,赠给她就是糟蹋了人家的好颜色。小人记得,有赠过她成色较好的珍珠耳坠。” 其实,那些普通散簪,他送过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全部都记得住。并且,他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有没有顺手赠给那神医身边的婢女。 不过这些就不必跟“昭阎王”说了,否则,对方非要追根究底,让他查清楚每一颗的去向,那可就太麻烦了。 “那南宫礼,安王爷可有来过?”司寇继昭此时的心已经十分安定,循着线路就朝下继续追问。 掌柜的就觉得,自己像走进了刑堂似的,不过司寇大人的压迫力已经小了许多,他也轻松了几分。 “有,经常有。带着各类女子来采买饰品。”掌柜的说到这儿,脑子里就灵光一闪,继续说道:“小人有赠送其中几位女子珍珠散簪。送得还比较多。” 那安王爷,天天身边儿的美人都不重样,挥金如土不说,还特别喜欢送美人儿各种饰物。看在他大方不讲价的份上,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他可是没少送。 当然只是送给那些明显是青楼的女子,别的看不出来身份的,他就送的是别的。 司寇继昭听完后,掏出一碇银子赏给了掌柜的,然后心情不错地走了。 没注意那掌柜的像送瘟神一般将自己送出店门,他一边走,一边琢磨起了赤辰砂。 他总在延国各地奔波,对于各地方的情况,多多少少都算是了解。只不过,赤辰砂还没有接触过,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 他就去了工匠司。询问了那里的工匠,而打听到的结果,就令他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赤辰砂只在延国少少的几处才有,而离聚城最近的一处,就在南宫礼父亲的封地范围之内。也就是聚城的西边,距离聚城有几百里路。根据他最早查东方楠婴底细时所知,对方根本就没有踏足过聚城以西! 自东方楠婴衙门验尸后,按照职业习惯,他就调查过了那姑娘的底细。虽然还有些无法查到的细节,比如对方从东方村到聚城的那一路,有个别城池的城门记录薄上,就没有她主仆二人的名字。但那也都是在东边,西边是肯定没有去过的。 由此,司寇继昭就有理由怀疑,南宫礼为了争夺大位,恐怕已与敖国有所勾连! 毕竟,南宫礼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朝廷,人脉都极为稀薄,想要大事得成,就必须要有极为有力的靠山。远在封地,可做的手脚颇多,但能利用且可以利用的,最好的就是寻求敖国的帮助,里联外通! 虽说,那封地离着敖国还很远,但联通了之后,来个内外夹击,造成内忧外患,却是完全可行的! 再由此往下推算。 南宫礼买通了自己的某个手下,对牢院之中的人犯下了毒。然后那个人,听到东方楠婴报出了毒名,就汇报给了南宫礼。而南宫礼没想到那姑娘如此厉害,就生怕做下的手脚被发现,就想在东方楠婴向自己说出那毒物根由来历之前,除掉她! 东方楠婴成了乡君的事,已经传扬了出去,南宫礼收到消息,知道她必然得进宫叩旨谢恩,所以特地赶去了宫里,故意调戏对方。根据东方楠婴出宫时的状态和南宫礼在酒楼所言,是他调戏了东方姑娘没错吧? 之后,南宫礼再拿了那颗装有元水珠的珍珠,在酒楼说是东方姑娘所赠,目的就是引起自己的怀疑。 恐怕当时那包间的门,也是故意留了条掌宽的缝隙的吧? 真真是绝妙的一招祸水东引,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东方楠婴! 简直是太过歹毒!若不是自己一惯谨慎、又……信任东方姑娘,此招就已顺理成章引得自己中计! 毕竟,一个女仵作而已,南宫礼就会觉得自己肯定不会细查,而是发现端倪就直接抓人。严酷审讯之下,一个小小女子,又如何扛得住不屈打成招? 想到这儿,司寇继昭的后背,就有冷汗层层渗出。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和东方姑娘吵起来了,依着东方姑娘那性子,势必就会将尸体剖验,并向自己说出二水珠的根由,那时,不就什么都晚了吗? 所以,自己被南宫礼收买的那名属下,一定在第一名细作被东方姑娘剖验之后,就向南宫礼做了汇报。南宫礼那时就知道了东方姑娘的厉害!其实他当时在宫中就想把东方姑娘干掉的吧? 比如被他调戏之后不忿跳了河?或上了吊?他有武功在身,而东方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做到这些,不难吧?也更不会有人想到他敢在宫中杀人吧? 却不料计划出现了变故,被南宫宇给打断了。于是南宫礼就只得再生一计栽脏嫁祸! 不过,唯一的疑点还有,就是南宫礼怎么能确定在他栽脏成功之前,东方姑娘不会向自己说出二水珠的根由? 司寇继昭思及此,再好好地回想自己和东方姑娘争吵一幕的前后。 是了,一个姑娘家被调戏,那样狼狈的出宫,必不可能再直接就去验尸。当时如果不是东方姑娘执意要去,本就被自己和她那丫环给阻止了的。 如果那时东方姑娘就回转了药铺,之后,自己也必然会在某处,听到关于那颗带毒珍珠的消息。 南宫礼的计划就圆满了。 可自己为什么会跟东方姑娘吵起来了呢?当时有什么发生了吗?不,没有,一切都挺正常的。 但如果换个角度想:自己是东方姑娘。在被人调戏、那般脆弱之后,本着对职业的严肃态度,或者说,是对司寇大人的官职逼迫,不得不去验尸,心里肯定是不平的。 说话肯定就会扎人…… 而司寇继昭那么大的一个身份地位在,面对一名仵作的言语刺激,必然就会勃然大怒…… 也就是说:无论东方姑娘去不去验尸,南宫礼都料到程序会被中断! 南宫礼啊南宫礼,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啊!!! 第四十二章:各人心思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可惜了,你南宫礼唯独没有算到,那东方姑娘对其职业的认真严谨!没有算到她就算和我司寇继昭吵架、负气而走,也说出了二水珠的名字!! 彻底想通透了的司寇继昭,此时恨得牙根都发痒。 一是恨南宫礼太过狡诈,二更恨自己就算想通了,也拿对方毫无办法! 带毒珍珠没有任何标记、且不是对方给自己的,而是自己从他身上偷出来的! 对了,他怎么就确信自己会去偷? 是了,他不确定。但他可以在让自己“偷偷”知道了有那珍珠的存在之后,当众“不小心”打开珍珠,发现里面有猫腻,一定会说出二水珠的名字,而门外的自己,也必然会进去!! 就算自己不进去,他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自己知道,那珍珠里藏得有二水珠! 现在,南宫礼一定很得意吧?不用他费脑子,自己就把珍珠给“偷”走了!!难怪听到自己敬完酒后要走,那家伙居然来和自己勾肩搭背!这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偷”的! 自己可不就差点、差一点点去把东方姑娘给抓来刑讯了吗? 想想自己和东方姑娘吵架之后怒火中烧、头脑不够冷静,又知道了毒物和姑娘送给南宫礼的相同,必然就会…… 司寇继昭啊司寇继昭,你还真是个猪脑子,居然被人一步算、步步算!! 可恨自己毫无证据,可幸自己对东方姑娘,有着足够的信任! 他现在要回牢院,将手下的那些人,好好地审一遍,他要找出内鬼! …… 可怜那些人被司寇继昭审得死去活来之际,南宫宇正在府中生闷气。 他揪着南宫礼去面见了皇祖父,谁知皇祖父心慈手软,觉得南宫礼不过是一时被美色所惑,失了分寸,对方又不是宫中的女人,只是个医者,便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就把人给放了。 南宫宇就气儿不顺。好端端的计划全给那南宫礼给搞乱了。东方姑娘又因被其调戏,关了药铺跑掉了,自己落了个里外不是人。他觉得自己都快被憋炸了。 他对东方姑娘的礼遇,一是:他有浪荡公子之名,面对那等倾世容颜,没有理由不眷顾一二; 再则:他更想收拢对方,借着对方能出入达官显贵的府邸,界时为他做联络所用。 毕竟,再怎么样的皇子、皇孙,都不能公然和朝臣有来往。这大大限制了他的发展。 但若有了个不起眼的医者在其中斡旋,那可就大大不一样了。皇祖父根本就不会注意得到。 所以他也算是认真想拿下东方楠婴的。甚至他都做好了将对方纳入府邸的打算。当然那得是在事后。现在则攻其心就可以。 谁知,全让那南宫礼给搅黄了! 不行,他一定不能放过南宫礼,必须杀杀那只鸡,给其他的猴子看看! 至于跑了的东方楠婴,他不着急,那姑娘早晚都会回来的。他等得了。正好看那司寇继昭与之走得过近,自己还有些担心,现在,可以先放在一边,集中精神应对朝廷中事了。 …… 如此这般。一个多月后。延国萝城城外。 “欧阳师兄,这河面都快上冻了,您还天天来钓鱼啊?” 一道带笑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欧阳仲锦的身后响起。 他冲声音传来的方向摆摆手。 “快些走吧,莫惊吓到我的鱼儿。”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欧阳师兄您慢慢钓。” 另一道也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讨好地说道。 欧阳仲锦听得出,那是他所在的、回宣学院三年级的两位小师弟,他们经常有在这河边背书。 之后,随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阵阵的议论。 “你明知欧阳师兄不喜欢有人搅扰,还非得出声,真是自讨没趣。”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就是觉得奇怪嘛。天天只见欧阳师兄在钓鱼,却从不见他拎着鱼儿回学院。你说,他到底有没有钓起过鱼儿来?” “你管呢,书都没背好,管得闲事儿倒宽。欧阳师兄的事儿,也是我们能管得着的?学院自山长至以下的山师们,谁能管得了他来?” “也是,欧阳师兄相貌出色、文才出众,历年来考核都是第一。莫说他是日日出来钓鱼,就是日日睡觉,只怕那些山师们,亦不会多言他半句。就是他总不务正业,尽学着东敖人,吟风弄月,学什么诗词歌赋……” “嘘……小点儿声,莫让他听了去。山师可是说过:他那叫雅趣儿……” 听了一耳朵的欧阳仲锦,外表仍旧维持着飘飘欲仙,不为凡俗所动的稳重之风,心内却是撇嘴冷嗤。 这些个学弟们,什么也不懂。 东敖崇文,三五好友相聚间,一步、一景,皆可入诗、作画,实是令他心生向往。 不像他们延朝,三五聚拢,不是舞刀弄剑,就是切磋比较,实乃莽夫是也。 即便是在这回宣学院中,说得是习文以助国力,效仿东敖尚文之风,结果呢?依旧是武多文少。 世间渺渺何其广,知音遥遥终难觅啊。 就连自己的儿伴兼好友——司寇继昭,都无法做到与自己诗乐相和、画琴共谐。唉…… 正当欧阳仲锦心内慨叹自己孤独、寂寞、曲高和寡之际,就见河对岸,款款行着一白裙素披、淡雅恬静,相貌十分出色之女子。 他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又是谁家的千金,不顾世俗礼教,跑出来抛头露面、丢人现眼来了。 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心学好如何掌理家事即可,瞎出来跑什么? 水银不知已被人腹诽自己的行为,她任由冷风将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依旧信步由庭地走着。 她在反思自己。 自打离开聚城,她们主仆二人将“病人”送到界山某处山脚下之后,水银便将他们放下,留下个有银、有水、有干粮、衣物的包袱,最后再为他们针灸一次之后,便离开了。 没有为他俩准备身份文牒,进了山,不用那东西,带回国反而麻烦。 她只在他俩旁边的一棵树上,画下了一个前进的箭头。 一刻时之后,他俩自会醒来。 已经被关押了如此之久,他俩肯定不会再在延国逗留,而是直接翻山回国。 至于回去了以后怎么交代,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水银没想打道回敖国。做事半途而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让画眉驾着马车,随意地走,将舆图上还没有的部分补齐。只当是在游山玩水,散发心情。 而这一路上,她都在反思。 自己对延国的敌对情绪,是不是太重了? 可难道不应该吗? 就是因为他们那习武的、无处散发的旺盛精力,敖国的百姓们就得年年饱经其劫掠、攻伐之苦。 父亲也要常年驻守在边关,不得归家、不得守着父母妻儿其乐融融。 也包括所有守在敖国边关的将士们,不知今年活着,明年还能不能看得到山花遍野。 不能亲自陪伴在家中老人的身边、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儿们长大。而家中的妻儿老小,有事自己做、有难自己扛,他们帮不上半点忙。孩子们出生、老人们离世,他们,也什么都顾不上。 而每每一场仗,就像一阵狂风暴雨,掀飞了多少家庭的顶梁柱、造就了多少孤儿和寡母? 世间,为何要有如许之多的纷争?为何就是要有人,善良美好,只求安宁和乐,而还有些人,就是狼子野心、只喜侵吞攻略? 延国自己的百姓也并不富裕啊。 这一路行来,每每见他们也多是破衣烂袄,瘦骨嶙峋,饥寒交迫的。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这就是他们总想抢别人的原因?弱者,总喜欢向更弱者下手。 穷极,则能豁命。 当然,自己的敖国可不弱。虽然,百姓们也苦,也发愁温饱,但是,他们不弱,他们只是更向往太平安宁的生活吧。 想着想着,就越想越远了。 水银收回思绪,转而琢磨起自己的问题。 她没有受过伏间训练,心里又对导致她们父女分离、百姓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们,记恨很深。 虽然她打着医病诊治的旗号,来到这里,驻足在这里,但是,她真实的内心,却是一个也不想救,甚至,想将那些人全部毒杀。 灭了延国,是不是,从此敖国就能进入自己希翼的安宁平和?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有多异想天开了。 就算她豁出去,想法子弄死了延国的皇帝,但延国仍在,一任皇帝没了,还有下一任,无穷无尽。 自己就算侥天之幸,又能弄死几个? 一国之根基,可并不在那一人身上。 要不?在每一城、一池的水中投毒? 别说没法制造出那么大量的毒药,就算有,她也下不去手。 虽然,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是,那样做,自己被天打雷劈都还是不够的。 她可以做伏间,可以打探、传递有利于敖国的消息、可以设计对付敌人,但不能那样有伤天和。 第四十三章:凶蛮学子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这,就是水银内心的矛盾之处。 要救、不想救;不救,又过不去自己的良心。 呵,良心。 师傅怎么说的来着? 良心,是世间最无用的、却又必须存在的东西。 有了它,人们的手脚才会有约束,也因为有了它,人们的手脚才会被绊住。 间者,不该有良心,更不该对着敌国之人,有良心。 水银啊水银,你存在的问题还太多、太大了。 别的间者,师傅怎么说的来着? 为了打探到某个消息,不惜以身侍敌,不惜甘冒奇险,不惜伏低做小、鞍前马后、唯唯诺诺。什么个人的荣辱、尊严统统都要抛到一边。 而自己呢?放不下良知不说,就连个人的自尊、骄傲、身段等等,都放不下。脾性也不知收敛。 或者说,收敛得根本不够彻底。 她总是提醒红柳要融入,可自己呢?差之远矣。 水银,你得活成另一个人,如果,活不成,就换种方式吧。她对自己这么说着。 以后,要么只从商、要么,只验尸,先躲开为人救治这一个方向,避开这最大的矛盾之处,其余的,应该就能好很多。 忽听河岸道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如风般掠过。 隐隐听到风声中,传来他们的议论之声。 “东南战事又失利了。今年集结了那么多的粮草、兵马,居然全军覆没!” “没用的将领越来越多!大军偷袭还能如此惨败!窝囊!” 水银笑了。 先是缓缓绽开个微笑,继而,嘴角越来越翘,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前仰后合,放声大笑。 一时间,只觉胸中无比舒谥、畅快! 看吧,这,就是她忍辱负重换来的;这,就是她存在此处的无尚意义! 侧旁的画眉不知道自家小姐在高兴什么,但是,见到她一展半月之久的愁眉,笑得如此痛快和淋漓,她也跟着开心,跟着大笑。 “何处来的小女子如此放肆!所学家规礼教呢?” 就在主仆二人开怀大笑之时,忽听一道厉喝之声响起,随即,二人就见道旁林子内,转过七、八个书子模样的高壮男子来。 这几人本在道旁另一处小亭中背书,也听到了马上之人的言谈,正气愤不满间,就闻听对面树林里、河岸边传来女子大笑之声。 顿时怒火上涌。 东南进攻敖国的大军全军覆没,怎么还有女子能笑得如此开怀? 遂气冲冲而来。 眼见一绝美小姐带着个丫环,正兀自笑得黑眸水浸、天地失色,他们一时失了神。 而并不太宽的河对岸边。 欧阳仲锦也被那大笑声惊动,抬眼望了过去。 这女子!抛头露面且不说,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前仰后合、露齿大笑,实是有失风仪、有失礼教! 正待出声呵斥,就听有人先他开了口,并且,见到那七、八学子冒了出来。 嗯。耳闻不平事,敢出头、出声,敢管。这些书子不错。 却又见他们一遇美色,竟都失了神魂般、怔愣在那里没了下文,欧阳仲锦气怒。 不知已惹怒学院大师兄的学子中,为首之人,最先醒过神来。 怒指……声音软和了许多地、指着那女子就道:“东南攻事失利,缘何你却笑得如此开怀?” 水银主仆,听闻第一声厉喝就已止住笑声,正望向来人。 再见他们为己容失色,她心内冷笑。 听闻此言,她抬起葱葱玉指,轻轻拂去脸颊上笑出的泪水,眨了眨水润润的长睫,疑惑地问道:“东南攻事失利?何时之事?” 那几人顿时被噎住。 他们是习武之人,耳力聪敏,能听到快马之人的言辞。 这小小女子,虽然距离那两匹快马的距离,比之自己等人更近了许多,但女子就是女子,没听到,才更有可能。 原来自己等人竟是误会了人家,这…… “你……你不知,不罪,但不可再笑!明白?”为首男子红了红脸,低了低头后,仍旧一昂脖颈,倔强地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一女子笑成这样,太不成体统!不管因为什么发笑,都不行! 水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中的鄙夷,轻“呵”一声。 “大路朝天,我言我笑,干卿底事?!” “你!” 另一男子跳出。二指如剑,直直就戳向她的水凝黑目。 “倚仗美色惑人!还敢在男子面前强辩,今日,我就替你家长教训与你!” “不可!” 就闻几声喝止声响起,对岸也有一道。 但他充耳不闻,继续扑进。 一道寒光掠向他的手指,他就见那丫环抽刀砍向了自己。 收指、握拳,欲砸刀身。 画眉一刀没削去那人的手指,眼见其拳头砸下,翻腕,刀势反撩。 那人一个后仰躲过,一腿扫出。 画眉跃起,握刀,直扎而下。 眼看就要将那人钉在地上,一柄弯刀横挡,将她的长刀架开。 是另外的学子。 他们一见自己人要吃亏,也顾不上有理没理,全部冲了上来。 有武器的拔出了武器,没武器的挥舞拳脚就上。 水银脚下连退,避开仗场,站去上风处。 双后却拢入了袖中。 画眉若不敌,她不介意将这些家伙全部放倒。 就在此时,一声“阿弥佗佛”响起。 两道灰色的人影,突如战团,一拳一脚,两息之间,就将那八名学子砸、踹飞。 而已起身的欧阳仲锦,看看自己提起的脚……放下。 他不是想救那两名女子,而是觉得,那几名学子实是有违男子之风。 现在,眼见有人出了头,他便不准备再掺和进去。 水银未看躺倒一地,呼痛声不绝的学子们,她松开袖中已握着药包的手,抽出,双手合十,向离得自己最近的一位僧人道:“多谢明净、明心二位大师相救。”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隐隐绰绰地有种感觉,有人远远地跟着自己。 但她没有察觉到对方有恶意,或者说,那只是一种感觉,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实。 一度曾以为,自己太过于紧张,有些疑神疑鬼。 但每每一回药铺,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所以,在马车里的时候,她几乎不再与画眉交谈别的。 现在知道了,原来是这两位僧人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 只是……她又心中一凛,自己送那两名“病人”至山脚之事,这两僧人一定有看到! 好在:之前救人的事情,她倒不担心。 那时她化的妆,这世间,除了她的父亲,无人能识破。他俩既没跟到大牢,后续自然也就不知道。 至于从乱葬岗带回那两名妓子的尸首,那就更没问题了。 没人知道她俩其实已死,而尸首,已被画眉埋与药铺后院的大树之下。 这二人,可是远离药铺的。 现在,自己还未被追捕,想必,他俩并没有怀疑,或者,怀疑了却出于报恩隐瞒了? 不得而知。且观他二僧是何形状再说。 就见明净、明心合十回礼。 明净开口道: “恩主有礼。您……我师兄弟二人不得已现身,抱歉则个,打扰恩主清静了。” 水银微微浅笑着摇头。 “有劳二位大师如此久以来,日日相随、相护,是我搅扰了二位的修行才是。日后,不必再如此了。今日相救,已还旧日之恩。” 却见明心的头就摇得像纺锤。 他双手合十深鞠躬后道:“我师兄弟二人自被恩主相救之时,就已明誓,愿永随恩主,相护以报。至于修行……” 他挠挠光亮亮的大脑袋,边想边说道:“大千世界,何处不可修行?何时不是修行?我二人本居无定所,四下游走。 如今,有了目标,反而修行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足见我佛已指明方向,我二人也定该遵佛祖之意,谨执誓言方可。” 水银笑而答之:“佛祖有云:万事万物皆为空,跟随我,便入了凡尘,属破戒了。” 她虽不信佛,但佛家的一些理论总有所耳闻。 两位僧人噎住。 一边是自己二人许下的誓言,不可违背;一边跟随恩主,便不得不理凡尘俗事,沾染因果。 这……如何是好? 明净怔愣了几秒后,严肃了神色,认真说道:“执誓为首!若非恩主搭救,师弟恐已人头落地,又何来脱尘与入凡之别? 而贫僧,只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发生,必已破戒。万事万物虽皆为空,但佛家最讲因果。我二人,可入世!” 水银闻言也端正了颜色,依旧摇头。 “非也。大师那日拦司寇大人的车马,递出冤状,那司寇大人素来审案清明,必就能还大师二人公道。 那案并非奇诡难辩。这恩,不在我身上。 二位大师若为我弃庙还俗,则小女子罪孽深重也。 何况,我为女子,身边伴随的,也是女子,与二位大师亦多有不便。” 自己都还不知道前路该往哪儿走,带着两个大和尚算怎么回事?何况这二僧武功还奇高,若由着他们跟随,岂非作茧自缚? 再说了,画眉武艺高强,自己有随身药包,更是不必再让这两位破戒跟随。太不方便了。 第四十四章:路遇泼皮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明净是觉得:拦下了司寇大人,司寇大人也的确接了他的冤状。但之后呢? 别的仵作也有验尸,死者死亡时辰却不精确,且对明心十分不利。 何况没有发生的事,就算案子不够奇诡,但谁也不知道结局不是吗? 而这姑娘为自己二人,却是实实在在出了力、尽了心的。他俩,只认清楚明白的事情。 加上当时,是他拦着这位姑娘,亲自恳请的,于众人之目下,许下相护之诺,如何就能莫名其妙不算了? 水银见他执拗,颇觉有些头疼。 “敢问二位大师,在你们心中,佛祖与我,谁更重要?” “当然是佛祖!” 明净、明心毫不犹豫、异口同声地道,且还有些生气。 即便是恩主,也不能与佛祖相提并论吧? 水银笑了,云淡风轻地笑。 转身,搭着画眉的手臂,款步而去。轻风徐送中,留下她的一句话。 “今日相救,已扯平。若再纠缠,不是报恩乃是报仇了。二位大师,请回吧。” 明净长叹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合十一礼,口念佛号。 他知道,自己二人最后那句回答,错了。不仅是心里想错了,嘴里也说错了。 要跟随人家,心里却不以人家为最重,遇危险时,自己等是不是还得考虑,出手会破戒?还是会怎样? 恩主通透,他和师弟却…… 心口不一啊。还是继续去修行吧。 地上躺倒的几个学子,听着这三人间的对话,竟一时忘了呼痛,也忘了起身。 见那女子拒绝了大师并走了,一人替二位僧人抱不平道:“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女子,大师等何必……” “砰!” 明心一脚将之踹晕过去。 怒喝:“小女子?你们知道什么!那是东方神医!东方乡君!就凭你们这些白身学子,也敢直呼其小女子!” 收回脚,恨恨地扫了一圈地上的学子们,突然觉得,男子总自尊,处处高女子一等。可看看人家一个贱职医者女子,再看看这些莘莘学子男子……两两相较,男子竟不如远矣,包括自己师兄弟二人。 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那边,欧阳仲锦已重新坐下钓鱼。 他觉得,大师过于执着,学子们过于好勇,而那女子,太过拿乔。 不过区区一乡君尔。 至于神医之名?虽有听说其活人之术了得,但究竟没什么太过传神的地方,想必也是吹嘘之名。 但听她之前夸赞过自家好友,他便不与之计较了。 水银如果知道欧阳仲锦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会问问他,想跟自己计较什么? 可惜她不知道。 她坐着画眉赶的马车,正去往下一个城池收购药材。 这一路来,她不仅在补舆图,还在不停地收购药材。 画尾那里有药铺所有的进出帐目和银两,她这儿交了订金,商人自会将药材送去奇闻药铺,画尾还支付得起。 想到这儿,水银提笔给画尾写信。 叮嘱画尾他们改掉药铺名称等规定。 她是这么想的:以后不必再叫奇闻药铺了,既然不行医,再收奇闻就会引人起疑。 那些规定也都可以撤了,她也不用再免了谁的药材费。日后她就做个市侩小人物,该赚就得赚。 至于收那么多药材做什么? 她想制作成蜜药丸。 水银曾见师傅做过一次,很好奇。不过师傅说,这种药丸吃起来虽然方便,人体吸收更容易,但极不宜储存。 父亲那边一年四季都较为苦寒,眼看又要入冬,药材总是缺的。 她没法大剌剌地把药材直接送过去,那么,就做成蜜丸吧?只是,她还得研究研究。 怎样把蒸煮好的药汤,制成药丸。 师傅说过,医无止境,学,更无止境。 她虽已决心不再在延国行医,但又不是再不做医者,等回国了,医术总会再捡起来。 此时,马车近城门口,官道之上来往的行人渐多。 就在水银想着这些事,想得出神之际,马儿忽然长嘶人立,马车向后倾斜。 水银一时不察,滚落塌下,脑袋重重地撞在车壁上,眼前无数金星在闪。 还好,马儿只仰了一下,便被画眉控住,停稳了。 水银甩甩脑袋,扶着车壁坐起身,摸了摸额头,好嘛,一个包,很疼。 她才要出声询问,就听马车外传来一迭连声地哭叫。 “杀人啦!贵人马车撞死人啦!贵人的马踩死人啦!” ??? 再闻画眉的厉喝声。 “我家马车根本就没碰到你,你突然冲到马儿旁边,吓得马受惊,直立,就被我拉偏停住,挨都没挨着你!你在胡喊什么?!” 周围议论之声纷纷响起。 “那老人家的腿都在出血,小姑娘,你看着也是大户人家的丫环,怎么撞了人还不认账?” “对啊,你们有钱人钱,撞了人就送人家去看大夫嘛。又用不了几个钱。” “您要实在嫌麻烦,就给个十两银子吧,看老人家腿伤得怪重的,怎么着也得十两银才看得好了。” “啧啧,我看十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看这鲜血淋漓的。” “虽然是老人家了,但在家里也还能做活吧?这一撞,以后就是个废人了,帮不了家里的忙还成了个拖后腿的,一家人要怎么过活呢?” “那有什么好怕的?贵人不有得是钱?咱们也别干看着,如果一会儿那贵人赔得少了,咱们可不能放她们走!” 赶车的是丫环,车里坐着的应该也是女眷。 “……” 水银听明白了。掀帘下车。 周围顿时传出一片吸气之声。 正和无赖老头理论的画眉,闻声回头,一见自家小姐额角的青包,顿时怒火暴涌,长刀出鞘,就要宰了这泼皮。 “住手。” 水银轻声开口。 这么多人围着,如何能行杀人之事?她进出官衙只想以职业的身份,而不想被当成人犯押解进去。 地上那老人还在呼号,抱着腿半翻滚着,外裤膝盖处,的确血迹斑斑,很新鲜,而且还在滴答。 水银定睛细看,然后微微笑了笑。 她走下马车款步上前,看着老人轻声问道: “这位老丈,可是我的马车撞了你的腿?还是我的马儿踩着了你的腿?” 老头见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姑娘,喊得便更大声了。 闻听此言,立刻道:“是你那拉车的马踩的!” 水银点头。 “如此,那真的是很严重了,且很有可能再也治不好了,您一家老小都没法好好过活了,是吗?” “对对对!”老头狂点头,“别看小人年纪大了,那也是家里的一把大劳力,放羊、放牛、做工,都行的。现在这样……” “那你是想腿好呢?还是想要银子呢?”水银打断他,继续轻声问道。 “当然是要银……不,不是,当然是要腿好。可这腿,再好不了了呀,小的、小的就要银子,要多多的能养家的银子。” “如果腿能医好呢?还要银子吗?”水银执着地问道。 老人生气了。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腿若能好,谁还要你的臭银子?这不是治不好了嘛?您是贵人,怎么尽跟老汉在这歪缠?赶紧给点银子,我好去找大夫!” 围观中,有个妇人大声道:“就是,小姑娘你一个劲儿地在这拖时间,是不是想拖到老人家撑不住死了?就不用赔了?” 一众人也从被美色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妇人之言,甚觉有理,可……看看那位姑娘的好颜色,男子们不太好意思开口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狠狠地啐了那些男人一口,再朝着那姑娘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招摇过市的狐媚子!赶紧给钱,让人去看大夫,不然,老婆子也跟你不依!” 水银神色半分未动。 她伸手进袖中。 老头见状,知道要给钱了,又开始呼痛打滚,且声音更加尖厉。 谁知,就见那姑娘手里抽出来的不是银子,而是金光闪闪、耀目无比的金针! 老头愕然,一时收了声。周围一众人也集体愕然。 这是没钱赔,要用那个作抵吗? 有心之人立刻心内狂喜。金针虽然不重,但因其制作工艺十分繁杂,得之殊为不易,故而,价值极大。 就那一根金针,恐百两白银都莫想买到。 水银执针上前,老头狂喜,就要伸手接过。 却见姑娘执针的手,在他眼前连闪,扎了他身上三处。 “啊!” 老头大叫出声,痛得从地上一蹦而起,双脚互换着踩地连跳。 “好痛好痛好痛!你……” 他一边叫痛,一边手指那向姑娘,就要开骂,却看见了周围人正看着他的腿,齐齐大张着嘴巴。 他低头一瞧,自己好端端地站着,地上还躺着个小皮囊,正从里往外流淌着鲜红的液体…… 老头顿时明白自己暴露了。趁着人群还没缓过神,精心制作的小皮囊也不要了,拨开人群撒腿就跑了。 那妇人、一个汉子、老婆婆,悄悄地也转身跑了。 水银掏出丝帕,仔细擦拭着手上的金针,忽然动作顿了顿,捻针的手指,轻颤。 继而不动声色地收好。 转身上车。 第四十五章:三针取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有些无赖泼皮惯用的伎俩。 乘着马车缓速行走之时,冲上来就倒在旁边,然后就大哭大喊,吸引周围的路人同情。 坐得起马车的一般都是贵人,根本懒怠与这种人纠缠,扔几两银子就能息事宁人。 但也有脾气不好的,叫下人将之打一顿,那些无赖也只能自认倒霉。若告到官府那儿,官府比他们更清楚谁是谁非。 水银不想胡乱地给银子纵着这些泼皮无赖,也不想让画眉打他们一顿,以免落下仗势欺人之嫌。 她是医者,自然就用医术解决。 医者…… 水银的心里,忍不住掠过一抹痛楚。 才决定不在延国用医术,这就没忍住。 她抬手轻触额角,轻“嘶”一声。还真够痛的。 画眉恨恨地扫了一圈那些讪讪离开的人群,跳上车,驱马。 待马车启动后,方开口问道: “小姐,您没事吧?您先忍忍,待寻了客栈住下,奴婢就去给您煮个鸡蛋。” 水银弯起唇角笑了。 都说医者不自医,还真是。 幸好画眉说的是煮鸡蛋,而不是找大夫来给看看。 没人知道水银其实在心里,正偷偷地高兴。 在她心情最压抑的时候,得知了东南战事的消息,一时情绪又爆涨。那些学子们对她们的鄙夷、和一言不和就出手时她的愤怒。再到被人讹诈、以及周围那些人的言辞。 让她起起伏伏的情绪,凝聚在了那三针之上。 快、狠、准。 擦拭金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抽错了针。 师傅赠的一套金针,她一直有随身携带。本来,她的金针技术只能使用6寸长的, 扎泼皮无赖的时候,抽错了,抽了根7寸长的,她没有发现,还在各种情绪的堆积暴发下,完成了封穴任务。 她,突破了。 师父说过:金针自6寸之后,每一寸的突破,都像翻越绝壁悬崖一般艰难。 没有机缘的情况下,即便日日练习,还是不会找到提升之法。 那时她不懂。现在,全明白了。原来师父所说的机缘,就是巨大的压力下,情绪、速度、手感合三为一的情况! 要么爆发、要么沉沦。 思及此,她抽出那根7寸长的金针,在马车的晃动中,准确而快速地轻扎着自己腿部的穴位,稳定着之前的手感和心感。 而无意之中“帮助”水银针法突破了的无赖,在回家之后,就出了事。 “今天真是晦气,碰到那么个眼睛贼的贱丫头,不但识破了我,居然还拿金针扎我。痛死老子了!” 老头一路跑回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院中的木条凳上,拍着腿大骂。 先他一步回来的老太婆,倒碗热水递给他,安慰道:“现在还疼吗?咱们今天是撞上硬茬子了,依我看,那丫头肯定是个会医的,瞧那金针使的,啧啧。” “滚一边儿去!咱们的买卖没做成,你个臭老婆子还夸她?!就算她是大夫又如何?咱们也不是没碰上过大夫,结果人家咋做的?那贱丫头咋做的?” 老头刚伸手接过水碗,听自家老婆子这么说,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伸脚踹了她一下,骂骂咧咧后,仰起脖子“咕咚咚”地把水灌下,感觉有点烫,就又想骂人。 老头的儿子,一个中年壮汉此时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话头道:“爹说得对。以前碰到的大夫,顶多就是当场要求验看,咱们闪了也就是了。那个贱丫头手太狠,识破不揭破的道理都不懂,硬扎了爹三针。” 说着,走到老头近前问了句:“爹你还好吧?家里就你的武艺最高强,能及时躲过马蹄,你可要撑住。” “老子没事!疼过了那股子劲儿就好了。心黑的贱丫头,别再让我碰上! 你也是,白长那么大个个子,不好好习武,只知道花钱! 老婆子,赶紧再拿个小皮囊出来,装上早晨剩下的那点儿鸡血,我这身衣服刚好也不用换了,咱们再出去找头肥羊弄点银子。不能白杀只鸡,得找补回来。” 老太婆应了一声,回屋寻了个备用的小皮囊出来,壮汉也进了厨房端出剩下的鸡血,放在老头身前的木桌上,准备灌装。 老头看着他俩的动作,忽然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涨得他整个脑袋剧痛无比。 而眼前,不再是他的老婆子和儿子,是尸山血海,是战鼓雷雷、金器交鸣。 许许多多的人在拿着兵器打架,有两个人提着弯刀朝着他就砍来。 他左突右闪,可脑袋上还是被划拉了一下,好疼,他发了疯般地反击。 用手抓、用嘴咬,一口一口地,把敌人的血肉咬下来。 耳边仿佛有人在唤他,是谁呢?听不清。 为什么要叫他?是要下地狱的时候带上自己吗?不,他不要! 他抗拒着,用力撕咬着,而敌人身上喷发出来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他更加疯狂。 等他终于把那两个人咬死,感觉自己胜利了,他仰面躺下,敞怀大笑,眼神忽而清明。 他意识到了什么,脖子僵硬地、机械地一点点转过去。 就看见穿着他儿子衣服的人,脸、脖子、身上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撕咬成了破烂。 他不可置信地爬起身。 就看到另一边,他的老婆子,也是与他的儿子一样,浑身鲜血淋漓、面目全非,喉咙处都破了个血洞,正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显然已经断了气。 老头疯了,带着满身的血迹,狂冲到街上,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着:“我杀人啦!我吃人啦!我吃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街上一时乱哄哄,有人冲上去准备制伏老头,有人慌忙躲避。 而离城门不远处的第一家药铺内,水银正在购买药材。 延国山多,也高。药材【金不换】虽然贵重,但也比较容易买到。只是这家店里的品质不怎么好,头数也有点儿多。 她看了看,还是决定购买。最多自己回去再加工一下,有得用,质量差点儿也比买不到的强。 听到街上传来的动静,她的眼角微微地弯了弯。 除了金不换外,其它的药材,她也收购了一些,和店家签好送货契约,付好了定金后,她便和画眉出去,准备找个客栈。 街上已重新恢复了常态,人来人往中,之前的事很快就淡了过去。 “东方神医好手段!” 一道温润且略带磁性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水银偏头望去。 就见一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男子负手立于旁侧,正脸带笑意,目露讥讽地看着自己。 她收回视线,出声唤住在侧前,送自己二人出门来的药铺伙计。 “小兄弟,请问这萝城的官府衙门怎么走?” 伙计闻问,讶异地睁大眼。 “小姐要去衙门?”随后指着一个方向道:“这条街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右拐,再走三个岔路口,左拐就到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多谢小兄弟,无事,随意问问。” 水银微笑回答,然后再望向之前出声的那谪仙范儿的男子,轻启朱唇道:“可听清了?” 扭头,抬步而去。 男子看清她扭头回转时,长颈微旋,眼波里流转着的不屑,生生给气笑了。 他欧阳仲锦,当朝相宰之嫡二孙、户司右官长之嫡二子,大延最有名的回宣书院中、最有才气的大师兄。 凭着出众的相貌、过人的才识,走哪儿不是如众星捧月一般? 今日,却被个低贱的医者,一个小女子给鄙视了?! 他忍不住朗声说道:“取针两膝足三里,起瘀堵之效,上封百会。此后若饮热水,必直冲而上再如瀑灌下。人老承受不住,必疯癫入幻以致伤人。老者不过讹你些许银两,何至要人全家性命!何其歹毒也!” 水银闻言,顿足,侧身,清清凉凉地快速问道: “取针三阴交,上封中檀,大椎,何如? 取针阳陵,上封巨虚、风池,何如? 取针曲泉,上封风府、中封曲池,何如?” 欧阳仲锦张张嘴,再张张嘴,一时无言。 他又不是学医的,怎知这些? 之前他也是有事要进萝城,骑着马,无意识地跟在了这姑娘的马车之后,便见到了她暗中害人的一幕。 那三针他曾有幸听闻宫中太医说起过。 一位宫嫔突然发疯,太医为其诊治后说道:“下手之人医术普通,只用了五寸银针,若是用七寸金针,今日,老朽也救不回来了。” 和二皇子一块儿去看热闹的他,忍不住就问道:“那若有人能使七寸金针,用之害人,可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当时那太医就哈哈大笑,说他问得幼稚。 普天之下,能使七寸金针及以上的,了了之数,皆功成名就,何必这般害人? 今日,他亲眼见到这姑娘的三针,取向太医所说的三穴,虽然这女子下针的速度极快,但捻针时的停顿,加之他自身的武力、眼力,看得再清楚不过。 当时没有出声,是因为,其实他心里也觉得,那老者该受些教训。 第四十六章:红柳惨死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之后,欧阳仲锦又听到街上议论什么老疯子、咬死全家之类的,看到被众人押解的那名讹人老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现在他偶遇了这姑娘,没忍住,就想调侃并警告一下。 不要让她以为,自己所作之事,天衣无缝无人知晓。 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冲自己问的是这些? 他并不知道啊。 水银见来警告自己的男子被自己问住后张口结舌,并无答复,遂瞟了一眼围观上来的路人,再看着他说道:“你非医者,于针灸之术毫无所通,便当街诬人清白,真是白长了副好相貌。” 言毕,拂袖而去。 本因女子容色绝轶、男子相貌、气质绝尘,而围观上来的路人,听了姑娘的话,顿时对着欧阳仲锦就发出一片嘘声,而后纷纷摇着头散去。 气成了个蛤蟆精的欧阳仲锦,极艰难地才唯持住了自己的谪仙范儿。 站在原地无数个深呼吸后,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只需拿住她用三针害人之说即可,干嘛要去思考对方所说的那些取针之法的用途? 自己被她一步步语言、动作激怒,然后就被她带到沟里去了。 好狡诘的女子!! 竟令他堂堂欧阳仲锦,大失颜面于众人之前! 可他再想找人时,人已不知去向。有心想向衙门告发,一是无凭无据,二是…… 一想起她问完伙计之后瞥自己的眼神、以及问自己那句可记清楚了的语气,他就没法朝着衙门方向踏进一步。 这可真真是…… 王八掉进了小水壶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呸呸呸!” 自己才不是王八! 欧阳仲锦气哼哼地转身,左右看了看,一时忘了自己该去哪儿。 算了,去书铺,他要好好翻翻那女子所说的后三种取穴之法,究竟是何作用。 结果,跑了五家书铺,翻遍了人家稀少的针灸学说之书后,他一口鲜血喷出。 那女子竟然全是在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完的水银,已经坐着画眉驱赶的马车,出了萝城。 瞧之前那男子的模样,必是有家世、有身份背景之人。 自己虽然一时胡扯,拐带了他的思维,但还是尽量不要再在这萝城呆下去了,以免再次撞上。 再者,万一那男人真去报官呢? 师父说过:做过的事,必定会留有痕迹。 虽然那老头血管被堵、自行冲开之后,她自信无人可识破自己的伎俩,但其身上的针眼,却是真实还在的。 就像那男子所说,只要懂得那种道理的人,就很难会不怀疑自己。 因此,她匆匆便出城离开了。 冬季白日时短,黄昏已不知不觉到来。 按照水银知晓的路程,出了萝城,穿过一片树林,向右,最多一个时辰,便是定城。 今晚,可在那儿过夜。 可就在经过那片树林之时,变故陡生。 二、三十个手执兵器的汉子将她的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肩扛弯刀,跳出来大声说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水银抚额。 这些剪径小贼,就不能换个说词吗? 画眉却不管这词耳不耳熟,她一见四面围上来的人,背负的长刀就立刻出鞘,浑身戒备。 水银一拍车壁,低喝:“扎马,冲出去!” 画眉立刻照做,马儿吃痛,狂奔而出。 吓得那些挡在马头前的男子们,赶紧跳开。气得大骂:“不就是要你点儿银子?至于这么拼命吗?” 还有一人喊:“别直着跑啊,前面有……” “你傻啊!居然还提醒她们?咱们跟着捡个便宜不更好?”旁边的人,抬手就给了这人脑袋一下,骂道。 那人抱着脑袋,不服气地回辩道:“你才傻,掉不下去咱们能捡便宜,掉下去了呢?咱们也跟下去?” “吵什么吵?赶紧跟上去!我就不信她们不跳车!”为首的老大躲过疯马,听到他们吵吵,气得大吼。 一众人拔腿飞奔,去追马车。 水银没有听到他们的争执之声,她紧紧抓牢车壁上的横架,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惊马一路狂奔向前,蹲在车辕之上、一手扯着马缰,也在控制身体的画眉,突然惊呼。 “小姐,前面没路了。” 说完,没等小姐回话,就提刀,跃起,踩着车辙,跳上马背,一刀将马头砍了下来。 可是,马儿前冲之势并未就此止住,四蹄仍依着惯性冲前,画眉一踏马背,旋身,急着去拉小姐。 马蹄扑倒,马身前翻,整个马车腾空,翻向前,朝着悬崖坠下。 画眉旋身,不顾砸过来的马车,死命扑进车厢,一把抄起抓着车壁的自家小姐,一头撞开车厢后壁,冲出。 凌空中,画眉就要提气翻身,向着悬崖边落去,忽然,就觉得气海穴一麻,一口气再上不来。 她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顾不上多想,立刻将自家小姐的脑袋和身体,牢牢地护在胸前,以自己做肉垫,向着悬崖下坠去。 悬崖上,那群山匪呼呼啦啦地追过来,一看马车和人都摔下去了,很是遗憾地跺跺脚,走了。 他们知道,这个悬崖虽然不太高,但是很笔直、很险峻,以他们的身手,是没法下得去的,于是骂骂咧咧地散去。 而就在他们走了之后,另一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不染人间烟火一般的、翩翩如玉公子。 欧阳仲锦。 他小心地靠近悬崖边,伸头往下看了看。嗯,有点高直,这下,那主仆二人不跌个粉身碎骨,也断然爬不上来了吧。 被书中内容气到了的欧阳仲锦,骑着马儿四处打听一位女子驾驭的马车。 很快就打听到,然后他就一路追着东方姑娘出城。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追上了要怎么样,但就是不想轻易地放过那个戏耍了自己的人。 看到那姑娘的马车被围,他就勒住马躲起来看好戏,想好好看看她狼狈的样子。 却没想到那赶车的女婢那么狠,直接扎马冲出包围,他打马从树林里绕过那群山匪,直直追了过去。 就见到女婢抓着那什么东方神医,想要旋身落地,他想也没想地,摸出个银碇就击向了那女婢的气海。 看着那主仆二人坠下悬崖,他这才觉得胸口的憋闷之气终于出了。 之前躲起来,也是想看看那些稀里糊涂的山匪们,会不会救人。他可不能让他们把人救上来。 那样的祸害,还是就让她死在悬崖底下喂野兽好了。 现在,山匪们没有救人,而眼前的悬崖,也不可能再有人爬得上来,他心满意足地禅了禅衣摆,飘然转身,离去。 他和萝城的好友,还有点事儿要谈呢。他得回去,顺便喝几杯高兴高兴。 …… 画眉气劲一泄的刹那,水银有感觉到,但她被画眉紧紧抱着,想推,推不开,想动,也动不了。 只觉身周风声呼呼。 “砰!” 落地时的剧烈震动,以及腿部骤然传来的强烈疼痛,让她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水银很想睡。 睡着了,就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吧?就能回去父亲身边了吧?睡着了,就能远离这一切,重新快乐起来了吧? “平舒儿,别睡,快起来,看看父亲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好孩子,不能睡,快醒过来,你不是想见父亲吗?睁开眼,看看父亲啊。” “徒儿,路是你自己选的,选了,无论多么艰难困苦,都要坚持着走下去。你忘了为师的教导了吗?还想睡觉偷懒?起来!” 是啊,路是自己选的,有什么好抱怨的呢?明明可以一回头,就能享受平静安逸的生活,是自己要来承受这一切的。 有什么好委屈的呢?决定了,就要顽强地走下去。明知会风雨交加,但真的被淋成落汤鸡的时候,又在难过些什么? 她艰难地滚动着眼珠,只觉眼帘有千斤之重。 “平舒,睁开!” 眼前浮现着父亲那张严肃的脸,他在命令自己吗?水银撇撇嘴。 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哪里有父亲? 她眨着眼,慢慢地回想起,坠崖前的一幕幕。 这时,就闻不远处传来狼嗷之声。 她心中猛然一惊,摸索着就要起身。 “嘶!” 左腿刚要用劲,一股剧痛感就猛地传来,她才要撑起的身体,就痛得软倒。 等等,手下这是什么感觉? 她颤抖着手指,剧烈地抖动着,浑身崩紧,一动也不敢动。 可是,手下的触感在明明白白地在告诉她,身下,是具尸体……已经冰凉僵硬了的尸体。 画眉…… 不,不是画眉,是红柳。 不不不,都不是,不是的,都不是的,不可能是红柳,不会是红柳的,不会的。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紧缩疼痛的心脏,眼里滚出的泪水,都在告诉她,红柳没了…… 水银不愿意相信,强迫自己抬起手,抚向尸首的面部……痛哭失声。 然而,那渐近的狼嗷声,却在提醒她,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刻。 第四十七章:死里求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紧咬着下唇,伸出手,手掌撑开,用力…… 将自己翻倒,翻到一边。 感觉身下有不少枝叶,应该是两人坠下来的时候,砸落的断枝残叶。 她也顾不上被硌得难受,腿部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她知道,自己的左小腿,断了。 艰难地忍到痛楚减轻了些,她强撑着,一点点坐起,摸出袖中的药包,打开,撒向周围。 经历了一次狼袭之后,她就特意配制了这种药粉,并随时带在身上。 不是什么虎骨粉、或者动物的粉沫,而是一种草药。 这种草药,散发出的气味,能令猛兽们无比讨厌。 果然,在她撒出药粉之后,树林里那些冒着绿光的眼睛,就纷纷地随着草丛被摩擦的声音,消失了。 她又摸出另一种对付蛇虫鼠蚁的药粉,撒在自己和红柳的周围。 那种能令猛兽们讨厌的气味,却是小虫小蚁们喜欢的,这也是当初被她忽略了的缘故。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要想周全,就得搭配着使用。 这时,水银才有空摸摸自己。 两只装满各种药包的袖子,完好;怀里揣着的大小药包、完好;身上的骨骼,除了断裂的小腿,其余的也都还好。 这时,她摸到自己耳垂处有干枯的粉末,捻了捻,闻一下,有血腥味。想来,内腑有轻微的震伤。 不过,都不是大事。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赶紧处理断腿,否则,仅是失血,都会要了她的命。 水银翻开裙摆,在内侧使劲地把双手搓干净,再往下探。 一声惨叫几欲脱口而出。 即使是极轻、极轻地触碰,摸到断骨,还是痛得她差点大叫出声,全身顿时汗出如雨。 她咬紧牙关,痛得抽搐,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也不肯再放任自己晕厥过去。 缓过剧痛,避开断骨,水银摸索着伤口周围,再闭眼感觉了下,轻轻松了口气。 主骨断裂伤,没有粉碎。 红柳将她护得很好…… 她撩起裤腿,摸出金针,双手配合,迅速封住左腿的痛感,以及血脉,然后掏出方娟帕,塞进嘴里咬住,双手拢住伤处,用力一捏、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断骨复位。 她抬袖抹把额头的汗,再摸出包金不换磨制的药粉,倒一些在嘴里,用唾液缓缓地咽下,其余的,都撒到伤口上。 慢慢躺倒。 金针封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否则,伤口会坏死。但现在,这是她宝贵的能喘口气的时间了。 躺一会,就一会儿。 水银摸索着红柳的手,握住。 红柳、沙棘,和自己名为主仆,实则,感情比亲姐妹还要深厚。她们一起长大、一起嬉戏玩耍,一起学艺、淘气,一起挨师父的训诫。 她原以为,只有等她俩长大了,出嫁了,她们才会分开。 可谁也没想到,分离,就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死了她…… 16岁,红柳她才在这个人世间,走过了16年,还是花儿一般美丽的年纪啊…… 水银感觉着手掌心中的冰冷,想像着红柳抱着她、护着她跌下山崖的那一刻。 想必,红柳至死,都还想着如何不让自己受伤吧? 一时心痛如绞。 不,不对! 红柳和沙棘,自小被师父灌输要好好保护她这个小姐的想法,习武一直非常刻苦,所以,红柳的身手其实是相当不错的。 即便是坠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躺平了坠下来。 水银的脑海中,掠过坠下前,红柳身躯一僵、气劲泄出时的感觉。 是那时出了变故吗?什么样的变故让她一口气提不上来?难道是她之前杀马、撞车壁的时候受了伤? 想到这儿,水银用另一只手抹把脸。 天应该就快亮了,寒霜都下来了。她得仔细验验。 她松开手,努力撑着自己重新坐起,摸出金针解开了被封的几处穴位,放任痛觉和血流。 长长地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几十息后,再封住血流。 痛觉就不管了,由它痛吧,不能再封了。 反正此时肉体再怎么样的疼痛,也好过心里的痛。 她看着黑夜退散,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头顶有片空缺,视野逐步清明。 深深地闭了闭眼,水银看向红柳。 轻轻抬手,抚上红柳暴突的双眼,擦干净她七窍流出的血渍,嘴里轻声喃喃。 “红柳,不要走远,不要原谅我的任性和自私,就这么跟着我、看着我,看我如何让你的牺牲变得更有意义。 我不会再打退堂鼓,不会再逃避、退缩和软弱,你不要走远,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时,便再也不分开了吧……” 她水银要继续未尽之事,不能让红柳就这样白白死去。 抬眼扫视四周,周围全是树木和杂草,以及被自己二人砸落的树枝。 她摸出红柳怀里的匕首,捡起一根粗壮些的,砍成合适的长短,削去上面杂乱的分岔部分,再将之竖着剖成两半。 撩起裤腿,从裙摆的衬里上割下两根布条,再给伤口上倒上药粉,敷好、包扎好。再用剖出来的板条,夹住小腿,缠上。 金针解开血脉,感觉伤口的血已经止住,松口气。 再捡两根长些的粗枝,撑着地面,单腿站起。 她得去找水,还有食物。 “嘎、嘎” 空中传来了非常难听的鸟叫声。 水银抬头就看见,几只秃鹫停在附近的大树树冠上,正盯着自己…… 不是,是红柳。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 那种猛兽们讨厌的、像是肉质极度腐败的气味,却是这种鸟最喜欢的! 不等她多想,秃鹫已经在跃跃欲试,准备扑击而下。 水银通红着眼眶,凶狠地反瞪着它们。 可是没用,“嘎、嘎”,那些秃鹫一边嘲讽似地叫着,一边冲了下来。 她单腿站着,挥着手上的木棍就扫,秃鹫灵活地躲避着,还趁着空隙啄食了红柳的尸体几下。 有一只,还扑向水银,差点啄到她的眼珠。 她一闪,摔倒,肩膀上的肉皮,被那秃鹫的利爪抓出了两道血口。 高高翘起的伤腿,被另一只秃鹫盯上。 闻到血腥味,它们更加疯狂了。 水银发狠,摸出个药包,就把药粉撒了出去,撒在红柳的尸身上。 自己操起木棍,护住要害,一边右脚不断蹬地,向后退。 秃鹫们见活物让开了,“嘎、嘎”大叫着,得逞了似的,纷纷停在红柳的尸体上或者旁边,开始啄食。 水银死死攥着双拳,咬着嘴唇上的伤口,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幕。 她要记住,要死死地记住这一切,从此,再不软弱! 十几息后,这五只秃鹫就一头栽倒在地。 水银单腿撑地,去扯了些干枯的藤蔓,试了试韧度,还不错,便跳到那些秃鹫的身边,将它们的腿一一捆在了一起,再把它们的嘴捆紧,用匕首砍断它们的翅膀。 自己还要在这崖底生存,直到伤口长得差不多了才能想办法出去,这几只鸟,可以当成储备食物。虽然这玩意儿难吃,但现在,她什么也不挑。 她之前撒的只是迷药,入口短时即起效,虽不致命,但对付这几只畜牲,足够了。 红柳的眼珠已经被啄没了,脸上也被啄得面目全非,肚子上被豁开了一个口子…… 水银一次又一次地,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别哭,没有用!不要哭! 忽然,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雕儿!老白和老关的声音! 有些虚弱,有些远,但没有危险,也没有受伤,仿佛就是饿极了发出的声音。 雕儿还在笼子里! 她突然有些后悔,干嘛要用那么结实的铁,打造那么一个笼子?不然,昨天马车翻下,如果是木笼,就会被打碎,雕儿就能飞出来了。 到现在才听到它们的声音,应该是被摔晕了吧? 这可晕得够久的,她叹着气摇头。 心情微微好了点儿。 把手在身上抹干净,大拇指和食指圈住,放进嘴里,用尽全力吹出了两声嘹亮的、似鸟鸣般的哨音。 两只雕儿回复了两声有些振奋的回音。 水银看着红柳残破不堪的尸身,翘起左腿,撑着木棍,慢慢地右腿单膝跪地。 她要验尸! 红柳坠崖时,泄的那口气,绝对有问题,她要找出原因!可是…… 仵作一生最怕什么? 不是鬼怪、不是腐尸、不是奇怪诡异的死法,而是面对自己亲朋好友、自己在乎的人的尸体! 尤其是……还要自己亲手剖验! 水银颤抖着身躯,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地冒出,双手却异常稳定和干燥,解下红柳背后的刀鞘。长刀不见了,应该是那时她为了抱住自己,来不及收回刀鞘而扔掉了的。 再层层解开红柳的衣物,掏出她身上所有的东西。 火折子、银子、银票、干粮、漏完了水的水囊,以及,衣领里的鸠毒。 每取一样,她都难受得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最后的这枚毒药,更令水银几欲崩溃…… 第四十八章:无鞘之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红柳头上的发型已散,发饰都不知跌去了哪里。 小耳坠还在,水银没取。脖子上戴着的,她们仨一人一块、师父送的玉牌,她也没取。 红柳的身体前面只有透伤,后面的骨骼是被震碎的。腿骨粉碎性断裂。盆骨粉碎得最严重,颅骨有裂。 一身的骨头,几乎没有完好的;五脏六腑,也没有完好的…… 而气海穴上,有一处伤痕,却绝非正常情况下造成。 这是正面伤痕。也就是下坠前,红柳抓着自己出车厢的时候,气海这儿忽然受伤,才导致她突然改抓为抱,将自己死死搂在怀里的。 很显然,通过这个伤痕可以明显地判断出:那时候有什么击中了她的气海穴,一时阻断了她的气道。但也就是这一时,也足够她们跌到崖底前,红柳都提不起这口气了。 悬崖不是太高,两个人下坠的速度…… 那时候,就算红柳告诉自己,自己也来不及施救。 所以,红柳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安静地走了。 水银的心脏剧烈颤抖着,她死死咬着哆嗦个不停的牙龈,待情绪稍稍缓和之后,再仔细观察起那个伤痕。 这块伤痕呈元宝的侧面形,不会有石头长成这副样子,那么,她能猜到的就只能是银锭了。 人为的! 她慢慢将红柳的尸身恢复原状,再一针一线地缝合好。很想帮红柳换身衣衫,可她没有力气了。 “就这样吧,红柳,记住了:不要原谅我。待他日我为你报仇雪恨之后,我再来将你的尸骸带回愚山厚葬。要等我,知道吗……” 水银喃喃地说完,摸出匕首刨土。一下、又一下,机械而麻木。 脑子里一边在思索,是谁下的手。 那群农民似的山匪?不可能,他们当时还没有追过来。 那么,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被跟踪了?有可能。 在这点上,红柳是没法察觉的。就像那两个僧人跟踪自己一样,她都不知道。 因为,红柳的武功虽高,但听力有损。 那也是小的时候,自己淘气,爬上了一棵大树,却不小心掉了下来。 红柳那时还小啊,学武也只两年,刚刚打下了个基础,就勇敢地垫在了自己的身下。 脑袋磕在了石头上,当时…… 水银甩甩头,那些往事,她不愿意在此时回想。现在,不是自己能软弱的时候。 而悲伤,恰恰能击垮自己勉强筑起的坚强。 她继续刨土,一边刨,一边盖去红柳的尸身上。 强迫自己去想有的没的。 自己最近得罪了谁?那帮学子?那些人武功并不很强。难道是他们回家告状了?家里派出来的高手? 有可能。 那样没品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自己没有把任何人得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除了他们,谁还干得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那个仙人般气质的男人? 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只是气了气他,他就能痛下杀手? 水银摇头。 生死是大事,没理由为了那么几句口角之争,就要夺了自己二人的性命。 那么,还有谁有可能呢? 只有那几个学子了。 她恨恨地咬咬牙,此仇,必报! 这时的水银,不会想得到,有些人,做下的有些事,没有道理可言。生命,在这些人的眼里,并不如她这般看重。 直到她以后一步步接近真相后才发现,人性会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现在,她只知道,剑已出鞘、心已冰冷。 水银只给红柳的尸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层土,便将已经苏醒的秃鹫敲死一只,用藤蔓缚在自己的背上,撑着木棍去找雕儿。 它们饿得叫声都有些听不见了。 自己身上还撒的有药粉,各种大、小动物都会退散,所以,她一步步地跳着,去往雕儿声音传来的方向。 所幸,找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的情况都还不错。粗壮的铁笼子虽然困住了它们,但也从另一个方面保护了它们。 看到自己的主人找过来了,雕儿们的精气神振作了些,可怜兮兮地冲着她叫了一声,像是撒娇诉苦一般。 水银柔和了眼神。 待将它们解救出来,看着它们吃了秃鹫之后欢快地冲上天空,听着它们高兴的鸣叫声,水银的心里也跟着松快了几分。 自己,还有它俩的陪伴,不孤单。 她斩下一根名为水藤的藤蔓,将里面蓄着的水,倒进嘴里。 这种藤蔓,山林里到处都是。蓄水量极丰富,而且清甜、干净,还饱腹。即便藤叶干枯了,里面包含的水质,也轻易不会流失。 休息了会儿,她再次起身,往回蹦。红柳尸身上的土,还不够多,会再次吸引秃鹫光临的。何况,它们的几只同伴还被自己扔在那儿。 她从怀里摸出个小银锭,冲空中的雕儿打了个手势,待它们飞下来时,给它们仔细地看了看,再环指了周围一圈。 如果红柳真是被银锭击中的,那么,十有八九,击人的银锭也落了下来。她要找到那东西。 一个案子的破解,总是需要无数线索的堆积。 每一条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看着老白和老关收到命令后,低空在周围盘旋。 水银一蹦一蹦地原路返回。 幸好,土虽盖得薄,但也算严实,还没招来那些恶心的臭鸟。她继续刨土,要刨个坑出来。 老白飞下来了,飞到她的近前,爪子一松,一个小银锞子掉在地上。 她轻轻拍拍老白的头,指指另一边动弹不得秃鹫,示意它去吃。 老白欢欢喜喜地去了。 水银则仔细地打量起手中的小银锞子。约摸二两重,像是大户人家在逢年过节之时,专门制作了来赏给下人用的。 底部印了个福字,却没有那府上的标记。那么,这个就只是平时赏人用的了。 出手即二两,有钱人家。 她将这个小银锞子单独收好,正准备继续刨土,老关飞下来,扔在她面前一把刀。 小银锞子卡在树冠的枝杈间,在阳光下反着光。老白先发现,抢走了头功。老关看着它美滋滋地啄食着鲜肉,气哼哼地就到处乱转,也想找到点儿什么。 就被它发现了另一个方向掉落的长刀。 水银也拍拍老关的头,于是,老关也欢欢喜喜地去享用起了美餐。 这是红柳的刀。 自她习武有成后,师父亲手为她打造的长刀。她一直一直带在身边,就连睡觉都搁在枕边。 细细地、一寸寸地抚过刀身后,水银把长刀归鞘,捆在自己的背上。以后,就让这把刀,代替红柳,守在自己的身边吧。想必,这也会是红柳的心愿。 她继续刨土,就用匕首刨。 长刀太长,她坐着刨使不上劲,而且,她也不想让红柳极爱惜的刀,变成刨挖土壤去掩盖其主人的工具。 老白和老关坏心眼子的,挑了捆在最前头的一只秃鹫来吃,且啄食的动作异常凶狠,吓得其余三只,死死地把脑袋扎进了肚子下面埋着,瑟瑟发抖。 它俩吃饱后,飞到空中。比较笨的老关负责警戒,聪明的老白去抓了只兔子回来。 那三只丑鸟是它们的,主人得吃这种它们最喜欢的食物。 水银看着面前被抓死的兔子,摸摸老白的头,眼角弯了弯。 撑起身体一蹦一跳地去捡木柴,她得先喂饱自己的肚子,水藤的水虽然有饱腹感,但消失得也快。 老白受到夸奖非常高兴,兴奋地去帮忙捡拾木柴,它们喜欢寒冷的天气,不喜欢火。但主人家要做的事,帮忙总是没错的。 没有力气,又不方便的水银,什么也不讲究了,反正这周围的血腥气够重了,就在三只秃鹫的不远处,处理干净兔子,点燃火堆,开烤。 老关在陆陆续续地,把带有主人气息的物件捡回来,顺便抓了块药瓶的碎片给主人看。 水银接过碎片,看了看老关的脚,见没有划破,才摸着它的头道:“这种东西不要捡,那个医药箱全摔碎了对不对?” “唳!” 老关抻着脖子叫了一声。 “知道了,全碎了。不要管它了。其它的也都不要了,你好好负责警戒就行,注意引开打不过的野兽哦,别受伤。” 老关又叫了一声,飞上了天空,盘旋。 另一个箱子是工具箱,验尸用的,里面的东西不会摔碎,但水银也不想要了。她可不想到时候爬出去,还得背着那么沉的家伙事儿。 又不是有特殊意义的物件,没了就没了。 …… 十几日后。 萝城最大的酒楼内,几名学子正在抱怨。 “不就是没打过两个行脚僧吗?那种大师武功多高,欧阳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干嘛罚了我们十几天的抄写了,还没够啊?我这手都快抄断了。”司马俭揉着手腕,一脸哀怨地道。 身边的万俟颜一口酒闷下肚,也愁眉苦脸地道:“要罚也该罚站桩或者蹲马步啊,为什么要罚抄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说我们武不成,文又不就。跟个小女子口角,还一言不合就打人。都怪夏明翰全。”古华铸礼敲着夏明翰全的脑袋,气恨恨地说道。 第四十八章:擦肩而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夏明翰全自知没理,抱着脑袋也不敢反驳。 他是性格冲动了点,但是一个小女人敢跟男人们犟嘴还还手,就该打! 可谁知欧阳大师兄居然就为此罚他们,还一罚就是这么久。 想想就郁闷!他恨恨地道:“早知道就告诉家里,派人弄死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咱们也算出了口气!” “行了啊你。还跟个女人没完。人家现在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古华铸礼又敲了他一下说道。 司马俭接过话头。”别说当时咱们谁都没想到这茬,就是现在想到了,又要去哪里寻人?” “嗳?你们还记得那两个僧人的话吗?说那个女人是什么来着?东方神医?东方乡君?这样的人,应该在聚城可以打听到吧?”万俟颜闻言,忽地一拍桌面提醒道。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了那女人的名头,还怕找不着人? “我看你们还是被罚得太轻!还想着收拾人家呢?当时是我们自己误会了人家的笑声。结果打还没打过,还要追去聚城就太丢人了!行了,喝酒喝酒,别尽说些不高兴的!”古华铸礼提起酒杯,止住他们的胡思乱想,提议道。 几人想想,觉得有理,便换了话题聊了起来。 屏风隔开的另一边,一个黄脸病弱的汉子,将桌子上的一壶好酒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倒完后,汉子还用茶水涮了涮酒壶,也全都倒去了地上后,起身离去。 安静地走在大街上,去到家客栈,要了间上房。 进门点了两颗水煮蛋,一大碗面条、及一壶水酒。 小二很快就送了来,同时还送来了一桶热水。 汉子关好门,去沐浴之时,卸掉了妆容。 坐在浴桶里,水银认认真真地梳着长发,轻声念道: ”一梳梳到尾,顺心又如意; 二梳梳到尾,平安又喜乐; 三梳四梳,吉祥富贵; 五梳六梳,健康长寿; 七梳八梳,嫁……家父安康,家庭和睦; 九梳十梳,十全十美。” 然后盘好发,摸出早先在首饰铺子里买的玉簪,簪进发间。 今日,她及笄了。 不是东方楠婴,而是她水银自己,及笄了。 若是在家中,该有德高望重的老妇人为她梳发,为她念这些,再有身份贵重的妇人为她的发间簪上金步摇。 现在,只有她自己,而且,连这只簪子,都只能用延国的玉花簪…… 收拾好自己,收拾好心情,水银穿好衣衫坐去桌边,给自己斟满酒,说声:“生辰快乐!” 一饮而尽。 今日,愚山上,沙棘会收到父亲给自己的生辰礼物吧?会收好等自己回去看吧? 会是什么呢? 往年都是父亲他亲手雕刻的小玩具,今年,应该不一样了吧? 她心里想着,手上剥开蛋壳,一口口地吃。 一口口地喝酒、吃面。 两日前,伤口恢复到差不多的水银,终于在雕儿们的帮助下,寻了条路爬出了崖底。 回到这萝城,改头换面后打听到,回宣书院的学子们,最喜欢去的酒楼,便日日等在那附近。 今日,终是让她等到那天的几位学子,便跟着进去,坐在他们隔壁。 那壶酒,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谁知,一听之下才明白,红柳之死,与他们无关。 或者他们在说假话?有人偷偷在暗地里告诉了家人? 有可能,但可能性很低微。 所以,她暂时放过了他们。 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可以怀疑的目标了,就是那个谪仙般的男子。 谪仙?她心里“嗤”了一声。 至于他们说的大师兄,恐怕是听闻或者旁观到了那日的事情,故而为此惩罚他们吧? 与自己无关。 蛋吃完了,面吃完了,酒也喝完了,红柳为什么还不来找她讨红封?并且道恭喜? 她家小姐喝醉了不知道吗?人呢? 转头四顾,一时泪如雨下…… 次日,瘦弱黄脸的汉子,背着个简单的小包袱,退了房,去买了匹马,骑着慢吞吞向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她要一路听听看,那么一个谪仙般俊美的公子,只要出现在大街小巷,必然会引起围观和追捧。 只要有人议论,她就能寻个方向去找到他。 可惜,有关于那样的人物,什么议论声也没听到。 水银判断,那人之前应该只是路过的萝城,所以都过了十数日了,在不断有新话头的冲击下,的确不会再有人谈论。 她不由地想到:那天,那人也是出城后无意中跟着自己了吗?见到她和红柳出了危险,便趁机落井下石? 无论是哪种,她水银都要替红柳报仇,她一定会找到此人! 殊不知,她想找的人,不但是故意追她出的城,而且还是经常出入萝城的人,甚至,就是那些人嘴里说的欧阳大师兄! …… 回宣书院就在萝城外不远处一座山的山腰上,欧阳仲锦每日里下山钓鱼,将鱼送去这座城池里、一套三进院的小院中去。 那儿,住着因丈夫意外去世,依靠祖产活着的、雍容典雅的夫人宇文氏,及其膝下唯一的女儿,宇文丽清。 宇文丽清,年方16,人如其名,十分的美丽清纯。 明眸善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文文静静,柔柔弱弱。 只因患有哑疾,便日日呆在家中,极少出门。 偶尔的一次出去观灯,便遇见了欧阳仲锦。 欧阳仲锦在那次灯节上,于灯火繁华之间,一眼便看中了她,从此心神为她牵绊。 可惜,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家世渊源,他都不可能娶了她,充其量,最多也只能纳她为小妾。 他不忍如此待心上之人,便只是日日以送她喜欢吃的鱼为借口,登门拜访,绝口不提婚嫁之事。 而宇文丽清也一眼就把他放在了心里,然她聪慧又敏感,知晓欧阳仲锦的为难,也绝不开口相提。 虽然,她并不介意自己为他的妾,却亦不忍令他沾染俗世尘埃。 她是个患有哑疾之人,只想看着他的那份纯洁净朗,不想他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更不愿看到他为难。 她舍不得。 俩人便如此这般,一个日日送鱼,一个默默地期待着他的到来。 宇文氏,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有心反对,无能为力。 自打女儿见过那欧阳仲锦之后,一颗心就再拔不出来了。 满心为女儿盘算,想用丰富的嫁妆,将她嫁入平常人家,过平凡日子的宇文氏,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很多次,也曾将欧阳仲锦打出门,但都没有用。 欧阳仲锦有功夫在身,她于前门将他打出去了,他就会半夜爬墙。 虽然依礼未对自己的女儿做过什么,但是,这还不如将他俩于白日间,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来得放心。 于是,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处着。 频繁出入萝城的欧阳仲锦,自然再引不起人们的什么轰动和围观。 再怎么好看的花儿,天天看、天天说,也会腻的。 水银自是不知这些,就错误地判断成了,那人只是路过萝城。 没有听到什么有关的议论,水银便骑着马儿,去找了家镖行,付钱请人将她护送回聚城。 现在她的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再没人护在自己的身边了。 正行间,忽闻街边有哭泣之声,水银循声望去。 就见一家药铺的门外,一着破旧粗布衣衫的年轻妇人,正抱着个几月大的婴儿,拼命磕头哭求。 “掌柜的,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孩子吧。他还那么小,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求求您行行好吧,所欠的银两,我会努力偿还的,一定会还的,您先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了。” “砰、砰、砰”地磕着,每磕一下,额头都有鲜血流下。 水银本能地动动了十指,却只是握紧了马缰。她收回视线,驱马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要找的人,正从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绕了出来。 欧阳仲锦正好从宇文丽清那离开,准备回书院。 听到妇人哭求的声音,欧阳仲锦无意识地往那边瞟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莫名觉得不远处马背上的男子,背影有些眼熟。 他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只是书院中的某个学子,转头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他的宣纸用完了,得去买一些。 于是,这俩人便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马背上的水银,要是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心心念念”想找到的人; 要是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找人随便地打听,就能有那仇人的消息,之后的许多事情,便会不一样了。 可惜,人生难有早知道。 她没有打听,只是因为她并不想多说话。她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不想轻易开口。 其次,她忽略了一件事,忽略了她并没放在心里、也没彻底融入的一个姓氏。 第一次见到那人时,那人对自己的称呼是:“东方神医”! 如果她能想起这个关键,便能明白,那些学子嘴里所说的大师兄,就是自己要寻找之人! 其实最主要的,则是因为她判断失误,以为听不到旁人的议论,便把那人当成了个过路客,从而完美错过。 第四十九章:再遇司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现在,丝毫没想到的水银,坐进镖行的马车内,启程回返聚城。 那是她在延国的根基所在。 路途还有些遥远,趁着这段空闲时光,她要好好地琢磨琢磨,不行医,又要从哪里打探消息? 只给司寇继昭帮忙验尸?从他那里探消息?渠道太狭隘,太单一,不可取。 而且,她并不想再看见那什么司寇大人。 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被自己亲手毒杀的自己人。 那日,她借着在院子中溜达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一种毒药撒在了关押人犯的侧屋门口。 进进出出送饭或者做什么的人,势必会踩中带进去。 人犯的身上肯定有伤口,那种毒没粘性,走动间带起的风,都会将它刮动。且随便在什么东西上面滚,它也不会被附裹。 少量误服之,并无碍。 但伤口只要沾上,哪怕只是破了点儿皮,都会令人在五息之内毙命。中者无救。 水银并不害怕,万一司寇继昭的人,身上也有伤怎么办?她当时真的是豁出去了。 想着:无伤就算那些人幸运,有伤,就只当为自己人陪葬! 她都能对自己人下手,对敌人,还有什么必要心软? 可惜,从那晚司寇继昭来寻她时,说的言语中不难听出,除了那名人犯,没有其他人被毒死。 她也曾为此悄悄地惋惜过。 至于嫁祸给南宫礼,也算是机缘巧合。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想让那种毒在皇子公孙间出现,而南宫礼恰逢其会。如果不是对方赶了巧儿要调戏于她,实际上她嫁祸淑妃还是有风险的。 因为太容易就被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那日她看见南宫礼果然如她预想的一般捡起了珠簪,便知计划已成。依着南宫礼那样人的性子,珠簪那般普通的饰物,他若无心,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他若有意,则必捡了四处炫耀。 至于炫耀给谁知道、又能怎么被发现其中的毒粉,就与她无关了。 谁会把南宫礼的话当真?真以为清冷高傲的东方神医,能与他私相授受?是吧?只要毒粉能经他手面众,即使聪慧如司寇继昭,也必会将视线投到南宫礼的头上。 自己便算是顺利脱身了。 …… 回聚城的这一路上,听闻路人谈论的一些琐碎之事,水银整理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也给她提供了一种想法。 不行医就没有消息来源吗?也未必。 没事儿多去街上走走,茶馆酒楼坐坐,不就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至于要用什么身份去,那就可千变万化了。 回到聚城后,看着已被更名的温理药铺,水银心内叹息着进入。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起起伏伏、波波坎坎,又与红柳的阴阳相隔,种种都让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之后的每日里,水银除了教授画木他们如何辨别药材,就是开动脑筋,一遍遍地尝试着,怎么才能把药汤凝制成药丸。 其实这步不难,用磨细了的麦面倒入药汤,再混入蜂蜜,搅和,待温时,搓之成丸即可。 但药量呢?一次得吃多少?可以当饭吃了吧? 而且,这么做极难储存啊,又容易招虫蚁。 她试过,一锅熬成一碗,搓成能下咽的丸子,至少得十枚,还有些大。而且夏季极其容易变质。 寒冷的冬季,倒是不易坏,但易裂。就算无所谓裂不裂成渣,但虫蚁呢?又怎么防? 撒上防虫蚁的药?即便是撒在外装的油纸上,那也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试来试去,试不到种好方法。 而每每试验失败时,她就去街上转,或是去茶楼、酒馆闲坐。 偶遇了“出卖”自家掌柜的那个车马行小伙计,闻听其正跟别人吹牛,说如何如何发现的敖国细作,水银就“路过”了对方一回。 那人回去后,就忽然发了疯。四处嚷嚷着有人要受他,然后生生把自己的内脏都抠了出来,惨毙。 沦为街谈巷议、聚城怪闻。 水银却心恨,不能亲手刀刃之。 画芳他们有问过画眉。 水银神色平静地回答:“回老家了。” 是回老家了吧…… 画芳他们就以为,画眉的走,让主子很不高兴,便再也不敢提起了。 这日,水银又因为制作药丸失败,而生气地去了茶楼,转去屏风隔着的、自己专属的大堂一角坐下。最近她常来这儿,出手又阔绰,小二就专门给她留着个桌儿。 水银摘下幂篱。小二刚送上她习惯点的一壶茶,她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司寇继昭大剌剌地近前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道:“再不行医了,是不是因为不想再验尸了?要安心做个商户吗?听说你去各地收购药材,那样可挣不了多少钱,还会很累。” 说着,抿了口茶水。 可别看他此时表情风轻云淡,说话的语气也甚是轻松。但实际上,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是怎么过的。 他没完没了地筛查自己的手下,还真让他给筛出了几个被别人收买了的。但没有一个是南宫礼的人。他也无所谓,反正这事儿就是铁板钉了钉。但他向上汇报的时候,刑狱司主官却将细作案给压下了,让他不必再查。 他明白,南宫礼怎么说也是皇子公孙,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别说是他,就是主官也不可能拿南宫礼有办法。他就憋气。 同时,觉得自己被人利用,冤枉了东方姑娘,让对方跑得影儿都不知道去向,他就莫名其妙地日日烦燥,动不动就发火。 最生气的是,他居然会担心她,怕她出门有危险!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日有事没事,都喜欢打马从奇闻,不是,已经被更名为温理的药铺门前经过。 每次都看不到他想看见的人,每次就更是烦燥和火气旺盛。 他也搞不懂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就是案子! 一到年底,刑狱司的案子就堆积如山,各地的大、小案件卷宗,都在往刑狱司里送,公务繁忙得不得了。 而他用的最得力的仵作,却居然一言不合就跑了!果然就是个小女子,气性那么大,自己不就是说了她两句嘛。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自己可以道歉的。大丈夫能伸就能屈。 大不了同意她的要求,给她在刑狱司录入一个名头,自己私下里多给她发放一些辛苦费。 可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等到人回来。他觉得自己都快气爆炸了。 前些日他去了外地,办理了一件公务,昨日才回来,路过温理药铺的时候,就见到了二楼亮起的烛火。 那一瞬间,司寇继昭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狂跳声,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狂喜冲击。 他捂着胸口,努力平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强行压抑自己,想即刻飞身而上的冲动。 他跳下马背,坐在温理药铺的对面石阶上,看着那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的烛火,心情从所未有的平静。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怒气和不满,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一路行来的疲惫和倦怠,也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他知道,这种烛火不会熄灭,东方姑娘睡觉有亮烛的习惯。 一个姑娘家,突遭家族巨变,从此惧怕黑暗,也是常理。 那时,他心里莫名地感受着她的这种习惯,甚至觉得,那烛火,也温暖了自己。 他想,自己是太投入破案了吧?一看到她回来了,知道积压的许多案件都有了破解的希望,所以心安了吧? 可不能再把人给气走了,自己得控制点儿脾性,女人嘛,总得哄着点才是。 父亲和姐夫好似总是这样说的吧? 于是,司寇继昭就鬼使神差地,在那儿坐了一夜,胡思乱想了一夜,或者,什么都没想的,看着那个窗户,坐了一夜。 直到看见东方姑娘出门。 看到她精神奕奕,虽然有些清减,但仍然安好无恙的样子,他的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想冲上去,没能站得起来…… 待他终于能站起来时,人影都快看不见了。 还好,那姑娘走得很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到底让他给跟上了。 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其实此时话一说出口,司寇继昭就立时后悔了,自己明明想说的就不是这些,怎么一张嘴,就变得像是在指责对方一样呢? 他明明就不愿意指责她的啊。 不,他想指责。指责她为什么一气就走?为什么一走就许久?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为什么让他找都没有地方找? 为什么要让他牵肠挂肚地……盼着她回来帮忙破案? 可他知道,这样的指责是没法说出口的,人家又不欠自己什么。所以,他就想哄,可…… 他有点想打自己的嘴巴。 水银抬起头,看着对面莫名有些不安和局促、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丝慌乱的司寇继昭,轻轻蹙了蹙眉。 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是,再不行医!” 继而又换了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做个商户就挺好,所挣之银钱,够生活就好。我不贪。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活。司寇大人若以案相召,便可以回了。” 第五十章:疑案再至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没有说再不验尸。毕竟那种循迹思案的兴趣,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何况验尸不存在和良知作斗争,更不会违背她自己的心意。所以,在她内心里,是不会像放弃医术一样放弃验尸的。 但不能说给司寇继昭知道,免得从此就被对方当成了专用苦力。 毕竟兴趣爱好是一回事,耽误了自己的正事可不行。 何况,她也不能总是答应得太快,以免对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一切当成理所当然。 之前不就是吗?自己被他随叫随到了,却不还是被他说成自己拿乔?那么现在,她就要学会拿乔了。 “我可以知道,你不愿意再行医的原因吗?”司寇继昭被她言语驱赶,奇迹般地不生气,反而好奇地追问。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生气,他更想了解她的……一切? 感觉怎么这么古怪啊?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对方轻声回答自己。 “年纪尚轻,学艺不精,就背负上了一个神医的名号,恐于寿数有碍,故想多多修习精进之后,再言行医之事。” 他长吁了口气。不是永不行医就好。 她说得没错,小小年纪就被世人称诵为神医,的确是个非常大的压力。 治好了还好,治不好,便转眼就会被世人唾弃、辱骂。然世间的病何止百种、千种,又有谁人皆能医治?平白担着这些压力做甚? “不当神医也好。不行医也不错,我支持你的想法。”他忍不住这样说道。 水银看着隔了些时日不见,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的司寇继昭,心里很是奇怪。 这人怎么不跟自己针锋相对了?自己在语言上设下的陷阱,他也不跳了。 难道,聚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令他有如此大的转变? 当然,如果他能一直这么谦和有礼,自己倒不是不能与他长期合作的。毕竟很多的内幕消息,目前,自己也只有从他那儿能探听得到。 “司寇大人还有事?”水银轻问。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现出来的是另一回事。这叫欲拒还迎。 司寇继昭闻言,愣了愣。 干嘛总是赶自己走啊?这好不容易才见到的。 “不知东方姑娘你……可还愿意行验尸之术?我可以给你在刑狱司录名,可以每次补偿给你丰厚的费用,可以等你有空、有心情的时候……” 他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什么叫有空、有心情的时候?案子能等吗? 自己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水银又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慌乱之色,眉头蹙得更深。 这人什么情况啊? 不过,想想她又释然了。或许,真的有什么奇案将之难住了吧?才会一退再退,唯恐再惹怒了自己。 罢了,且听听是什么吧? “司寇大人还是说说,什么案子令你如此为难吧。” 司寇继昭闻言,猛地回神,嗽了嗽嗓子,认真了脸色。 “定城递来的卷宗里,有桩案子,形容得非常简单。 死者24岁龄,身康体健。死时外表无伤痕、无异常,面目干净,被定为突发疾病致死。 这种看似一目了然的案子,却引起了我的怀疑。 一个那么年轻,且健康的男子,怎么会突发疾病的?最可疑的就是面目干净,这个形容就是指死的时候很祥和。 我们都知道,因疾病暴亡的人,面容是不可能祥和的。下面的人验不出表面的伤痕,我就想到了你的剖验。 可没有一个仵作愿意剖尸,我一说,他们就吓得逃跑。无奈之下,此案只得暂时搁置。” 说到这儿,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差点没忍住想说:我都等你好久了这样的话。那可就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水银听完后,点头。 “是有古怪,但是不是得剖验还得两说。案子发生之时,距离现在已有多久?” 自己离开了数月,不知道现在,那尸首什么情况了。 “距今已有七个多月。每年年底,下面才会把案子卷宗递上来。” 司寇继昭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令他起了疑的案子,内容都会记得非常清楚。 水银上下搓着大拇指的外侧,低眉思忖。 她不是在考虑案件,而是在想,定城有什么自己需要打探的东西。 伏间的作用,一般只起在关键的时候。平时一些鸡零狗碎的,诸如某官贪污或者私养外室等信息,就只是作为把柄,知道即可。 越少活动,留下的可疑痕迹越少。 有些伏间,埋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可能只会传递回一个消息。但就这一个消息,能改变的东西就太多了。 她不能什么都打听,什么都往自己这儿堆集,她是细作,不是情报组织。 “抱歉,我才从萝城回来不久,那么远的路,暂时不想再走。天很冷了。” 去年这个时候,她坐在暖融融的闺房里,将对父亲的思念,一针针地缝进为他制作的衣袄内。 今年的这个时候,她却坐在敌国的茶楼里,一心只思考着,怎么才能接近信息中枢。 “萝城?” 司寇继昭微微吃了一惊。那是够远的。 “我有一好友,长得跟个谪仙似的,整天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极招女孩子喜欢。偏他之前一个也相不中,最近在萝城迷上了个患有哑疾的姑娘,怎么喊他,都不回来。” 欧阳仲锦总写信给他,信中的内容,都是怎么才能将那女子堂堂正正娶回家。 他就每每回之一个大写的“嗤”字。觉得欧阳仲锦很是异想天开。 不就是一个喜欢的女子?不能为妻就做妾室嘛,只要能相守在一处,身份那些,又有什么可挑剔的? 总比求而不得的这般烦恼要强吧? 现在的司寇继昭是不会知道、更不会理解,那种舍不得心上之人受委屈,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 听东方姑娘提起萝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烦死人的欧阳仲锦。 一点儿也不干脆,变得娘们儿叽叽的欧阳仲锦。 所以顺口就说了出来。 水银敛目,内里的瞳孔却骤然紧缩。 谪仙似的男人? 她抬眸,眼神已充满好奇。 “想必那姑娘亦有过人之处,不然也不至于,让大人那好友留连萝城而不归。” 司寇继昭闻言,嘴角下撇,露出个满是嘲讽的笑容。 “他不是留连萝城,他就在萝城外的回宣书院读书,24岁的人了,还赖在书院做大师兄。他家里替他张罗的官职,他不愿意做。让他考举,也不愿意,只想着研读更多的学问。 不过,在这点上,我也是佩服的。他的学识非常广博,各种学科皆有涉猎,极具才华。” 说到这儿,他才想起,自己回给欧阳仲锦的书信里,好像除了“嗤”字,还有关于东方姑娘的部份。 自己总跟他写这些干嘛?想必,那时因为寻不着东方姑娘,满肚子怨气就写出去了? 就像欧阳仲锦的满腹愁苦,都发泄给了自己一样?两个大男人互相吐苦水? 啧! 那时的自己会这么矫情?欧阳仲锦一定笑话死自己了吧? 水银听到“大师兄”三个字,心念电转间,便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连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能百分百地肯定,司寇继昭所说的欧阳仲锦,就是自己要找的仇人! 她放在桌下的手,大拇指回缩,指甲死死地掐着中指的指腹嫩肉。 这种痛感,比掐手心更尖锐,且不易落痕迹。 “那我就陪大人去趟定城,看看您说的那起案件。 无须录入你司名册,无须你补偿费用,只希望在路过萝城时,你可以帮我向回宣书院内,借些珍藏的医书予我阅览。可好?” “好好好!” 司寇继昭闻言大喜,一迭连声地点头答应。他很高兴东方姑娘能答应自己跑那么远,更高兴她称呼中的转变。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借出书来,有欧阳仲锦在,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水银的面上,保持着微微的淡笑。心里,磨刀霍霍。 “不知你几时要出发?我好回去做些准备。验尸的工具箱,被回归老家的画眉,带走做纪念了。” 虽然她很着急,想即刻就能走,但是验尸的工具掉在崖底了,她得重新再订制一套。 “不知姑娘你,明日可方便就走?至于工具箱……” 司寇继昭神秘兮兮地、又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自打上次见过姑娘的那些工具,觉得材质不是很好,怕你用着不乘手,我便私下找人打制了一套。 你为我的案子忙碌奔波,又不肯收受银两,论理,我怎么都是要表示下谢意的。” 太好了,她原来的丢了,这下可以收自己送的了吧?其实箱子里可不止有工具,还有别的,希望她能喜欢。 水银看着他的眼睛眨了眨。 这人是在对自己表功? “既如此,那便明日吧。我这就回去准备一应事项。” 说完起身,抱拳拱手一礼。 司寇继昭见她这就要走,突然心里就慌了一下,又空了一下。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好不容易平和地坐在一块儿聊天,怎么这就要走了? 第五十一章:白氅红衣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不过,司寇继昭想想明天之后,两人就要同行,一起去破解疑案,就收回了想要拉人的手。 他也还要回去准备一下,那些工具还得细细地再磨拭一遍,自己这一身也要好好洗洗。 今儿太失礼了,就这么脏兮兮地跑来见人家了。 这时才想起,这姑娘的眼神中,从未流露过半点的嫌弃之意。 不由心内暗自点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他起身还礼,道了句:“明日见。” 水银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她得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要给那位谪仙公子的“礼物。” 俩人此时都忘了,吵架时候说过的话。或者说,他俩有志一同的选择了“遗忘。” …… 次日,司寇继昭一大清早地,就赶往了温理药铺。 然而,一见到站在药铺跟前牵着匹白马的东方姑娘,他就直愣愣地呆住了。 只见那姑娘长发成束,玉簪别住。 白色大髦内,尤胜其白的肌肤,欺霜赛雪。 蛾眉如峰,点漆黑眸清亮如水,一身大红骑装,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更显得小腰盈盈不及一握,双腿修长笔直。 初阳下,映得白髦如玉,红衣烈焰,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他只觉心跳如鼓,两耳轰鸣,牢牢盯着那副美卷,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牵着马的水银,和正在给马背上绑缚行囊的画芳,就看见,一身天青色袄袍、一袭黑色大髦,骑着马的司寇大人看着自己等人,一溜烟地从面前跑过去了。 水银眨眨眼。 这人是还有东西忘了拿吗?看那两眼失魂,嘴角微张,呆呆怔怔的样子,是未拿的东西很重要吗? 不过……他的脖子,为什么一直朝自己这边扭着?是落下了什么与自己有关的物什吗? 工具箱? 那是挺重要的,不带上那个,单让她用肉眼验尸,就等于白跑一趟。 自己就再等等吧。 她轻轻地跺了跺脚上的鹿皮长靴,抖掉上面的积雪。 同样的季节,这儿的雪比之敖国京城那边的,更大、更厚。按照地理来算,也应该比捍山镇那边更厚。 那就还好了。她现在不觉得太冷,父亲那边,应该也比她这儿要暖和一些。 而脖子快要扭断,美丽的画面再也不见了的时候,司寇继昭的心跳,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跑过头太远了。 一时讪讪。 不由心道:司寇继昭你可有点出息吧。 自小到大,你见过的大小美人不知凡几,就连皇宫中的那些个美人儿,都未曾让你失神过半分。 就算那东方姑娘长得精致出色,但也不算是顶级的美人儿,你怎么就能失了魂呢? 许是一时视觉冲击过大?许是自己还没睡醒? 也许就是没睡够的缘故吧。 不知怎么的,昨晚他就有些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在想案子,一会在想,今日该穿什么,闹得翻来覆去的,直到天色渐亮前,才小眯了一会儿。 明明身体感觉很疲累,脑子里就是兴奋得不行;明明困得要死,就是睡不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天青色衫袍,忽然觉得自己挑来挑去的,还是挑错了颜色。 应该穿身红的,那红衣烈烈,又张扬又英飒,配上那张清冷如玉的小脸…… 他使劲甩了甩头。 罢了,既然已经跑过头了,再绕回府上去一趟吧。起码也换身骑装,就要……红色的? 他好像没有红色的骑装吧?那就白色?好像也没有? 那……他忽然有些毛躁,打马穿过条小巷,往回府的方向跑去。 就换身黑,黑色的骑装,他是有的! …… 直到司寇继昭穿着一身黑色骑装,披着个黑色大髦,骑着匹黑马,再次前往温理药铺的时候,他才恍忽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换衣服? 哦~~骑马嘛,骑装更方便。 嗯!就是这样。之前是他没挑对衣服! 还是人家东方姑娘考虑周到! 靠近温理药铺之时,他不由自主地减慢了速度,想起之前的失态,很是有些不自在。 心脏为什么又在乱跳了?还能不能好了?不就是丢了一回脸吗?有什么好跳的?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一拍马,马儿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又差点没忍住勒缰。 于是,回到药铺等待司寇大人的水银,听到马蹄声,再次行出时,就看到冲过来的黑马背上,那个浑身僵硬,哪哪儿都在别扭的人。 她眨眨眼睛。 哦,原来只是回去换了身骑装。 这人还真是无礼! 衣服穿错了有什么关系?骑马也并不是非得穿骑装不可。自己穿,只是为了图个方便罢了。他却想要换衣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起码把理由告诉自己一下吧?就这么从自己的跟前冲过去!太无礼了。 想来,那时他一直盯着自己,就是看到自己身上的骑装了吧?这也值当他差点扭断脖子? 莫名其妙! “司寇大人,可以走了吗?”她拉长着小脸,脆声问道。 司寇继昭听到问声猛地回神,眼睛看着地面,连连点头。 水银差点冲他翻个白眼。 这人究竟是有多看不起女人? 她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冲了出去。 总有一天,自己会让他见识到女人的厉害,见识到女子不输男子的一面! 后面的司寇继昭见状,急忙跟上。 他感觉到东方姑娘生气了,可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想起父亲和姐夫常常挂在嘴边的叹息声:唉,女人啊! 他也想叹气。 ……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 两人却极少说话。 司寇继昭多少次想找机会,好好跟东方姑娘说说话,却愣是没找到。 在马背上的时候,耳边都是冷风,说话不方便,对方也很难听到。 到了客栈吧,订好房后,东方姑娘就都是直接进了房,门一关,除了送水、送饭菜的小二,没人进得去。 他想跟着小二进去吧,又怕打扰了她休息。赶路已经很辛苦了,雪天赶路更辛苦,尤其她还是个女孩子。 于是,他就回转自己的房间,一个人闷闷地吃饭,喝一点点酒。 再把床铺搬动,紧挨着对方床铺的那面墙,睡觉的时候,把耳朵贴在墙上,留心着隔壁的对静。 他不是想干坏事,也没有浮想联翩,他只是要保护东方姑娘。现在她的身边,就只有自己了。 每每想到这句话,他就觉得特别有使命感,特别地热血澎湃。 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 人家为他千里奔波,风雪无惧,且一直在疾驰,显然很想快点帮上自己的忙。 而自己呢?也只能做这么点儿小事,尽力去保护她的周全了。 水银是不知道他的动作和想法的。一路晓行夜宿,休息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空琢磨那人在想什么? 这次她吸取了教训,事先在两条大腿内侧,各绑缚了一块柔软的皮革,每晚,只需要在腿上涂抹点药粉,搓揉一下就可以。 还有小腿的断骨伤,并未彻底长好,还得换药。 虽然骑马会导致伤口恢复更慢,但比起马车慢慢悠悠地晃,她更愿意骑马。 伤口总会长好的。有自己的针灸术在,恢复得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她想早点见到那个人。 九天后,当他们终于赶到萝城,她却没有机会下手了。 …… 水银等在酒楼内,因为她不方便直接跟着司寇继昭去学院。 司寇继昭就自己去的学院,找到了欧阳仲锦。 欧阳仲锦一见是他,感觉十分意外,就问道:“继昭兄,你那么忙,怎么有空来找我?是不是附近有什么要你出马的案子发生了?” 司寇继昭回以微笑。 “找你借些医书。你们学院中珍藏的孤本、典籍不少,你帮个忙,轮流借来看看。” “咦?你几时对医术感兴趣了?还千里迢迢地跑来让我帮忙借?是不是有什么案子和医者有关?”欧阳仲锦非常好奇地看着他,追问道。 “不是案子,你几时学得跟我似的,张口闭口就是案子? 不过,这次也的确是跟案子有关。我请东方神……东方姑娘帮忙去定城勘验一桩案件,我就想着借书给她看看,只当还了这个人情。” 司寇继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这家伙,一直都对破解案情很有兴趣。但又见不得死人、或者肮脏的事情,最后折衷,就总让自己说给他听。 好像自己跟他提起东方姑娘的时候,也是因为,自己在信中给他说案情的时候提到的吧? .“东方神医?她竟然还活着?”欧阳仲锦脱口而出。 司寇继昭闻言,眸子骤缩,忍不住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竟然还活着?!” 欧阳仲锦却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她得罪了我,遇到山匪的时候,掉下了悬崖。” “是你做的对不对?她遭遇山匪,你趁机将她打落的悬崖,对不对?!” 非常了解这家伙的司寇继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继续喝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要你亲自出手致人死地?你明知道我要经常请她帮忙,有什么事情不能先告诉我?” 第五十二章:揭破心意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欧阳仲锦分拨开司寇继昭的手,理了理衣领,看着他铁青的面色,皱着眉问道:“继昭兄你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女大夫,还是个仵作,值当你如此生气吗?这种人哪儿找不到?你想要多少大夫或者仵作,我给你找不来?” 居然为此就跟自己动手?若不是他俩关系实在亲厚,他就还手了。 司寇继昭看着他那毫不在意的模样,强压住心里的怒气,负手而立道:“跟我仔细说说,你们之间的恩怨。” 他要判断一下。 据他的了解,自小被女子追着到处跑的欧阳仲锦,是最瞧不上女子的,轻易不会愿意对女子出手。 既然下死手,那一定就有很深的原因。他要听听。 他了解欧阳仲锦,欧阳仲锦自然也相当熟悉他。见他的面色还是不对,就想了想,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 司寇继昭听完,暴怒,一拳砸在欧阳仲锦的脸上。 “你欧阳仲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仅仅一句口角之争,你就要夺人性命!你的气度呢?你的风度呢?你从不与小女子斤斤计较的男子心胸呢?都喂了狗吗?” 欧阳仲锦猝不及防吃了一拳倒地,抬手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迹,也生了气,翻身而起,一边回话,一脚踹出。 “我欧阳仲锦从小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令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被人瞧不起,还不是大过节?我是不跟女人计较,但那是女人吗?一个仵作,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肮脏人物,也配我的气度和风度?” 司寇继昭一掌切向他踢来的脚,一腿横扫。 “原来,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人,在你的眼里就是肮脏的?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的?想不到,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却不知道你的心里,竟是这么想我的!今日,你还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欧阳仲锦一肘顶向他扫来的腿,一拳击向他的小腹。被他反手握住,一拧。欧阳仲锦随势凌空翻身而起,抬脚踹向他的脖颈。 抽空吼回去:“你明知我说的并不包括你!” 司寇继昭后仰躲过,松开手,乘他落势未稳,抬脚直击其腰,被他一个卧倒躲过。 欧阳仲锦一撑地面跳起,怒指他的鼻子尖。 “还打?有完没完?自小到大,我俩就谁都打不过谁,你今日非得划出个道儿来不可,是吧?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也值当拿她来跟你自己比?非得把你自己形容得那样不堪,才满意是吗?” 司寇继昭看着他散乱的发型、青瘀的嘴角、沾了灰的衣衫、以及这副气极败坏的样子。忽而笑了。 “我打你,是想打清醒你。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瞧不起女人,因为,始终有太多的女人,一看到我们就两眼放光,不懂廉耻、不知分寸。 然后,东方姑娘不一样。她看我的第一眼,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 我用言语相激,令她在一众鄙夷、嘲讽的目光中现身,她却大大方方、面不改色。 之后更是在大堂之上,亲自验尸! 丝毫没有常人对尸体的避讳,且有着对逝者极其的尊重。 面对骸骨,冷静睿智,面对案件现场,抽丝剥茧。 她可以因为喜欢金雕,追出十几日的路程,也可以因为我的怠慢,与我针锋相对……” “行了,你别说了!我懂了,你就是喜欢上她了,对吧? 想不到,自小就讨厌女人的你,为了远离女子,自散克妻谣言的你,居然也会喜欢上一个女人!你要早告诉我,我也不会对她动手了。” 欧阳仲锦使劲拍拍衣摆,他要早告诉自己,也就不会打这场架了,真是晦气! 他不知道,他说出的话,令司寇继昭如遭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 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如惊雷在一遍遍地滚动。 欧阳仲锦抬眼看见他呆若木鸡、嘴角大张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司寇继昭,你也有今天! 原来你喜欢上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啊?哈哈哈,你这呆头鹅的样子好好笑啊。 难怪你一听她出事就跟我动手,难怪你总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跟我说起她的事,呵呵,司寇继昭,问过你自己的心了吗?” 真是越看越好笑,越想越好笑。看他背了个克妻之名要怎么办? 遂又想到自己,笑容渐渐敛了。 他喜欢的人,不能娶,司寇继昭现在喜欢上了一个仵作,更没法娶。 真是难兄难弟啊。 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戳破这层窗户纸,他抬手搭上司寇继昭的肩膀道: “继昭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那就是开了个玩笑。你司寇继昭是什么人啊?克妻的昭阎王啊,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我……” 司寇继昭被他一搭,回过魂来。 他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给予了肯定。 不再纠结和震惊,而是认真地看着欧阳仲锦道: “从此,你不要再和她见面。她是医,且是名医术了得的医者,否则,坊间也传不出她的神医之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睚眦必报,她也不遑多让。你以后出入要小心,入口之物更要当心。” 那姑娘的决断之力,不在自己二人之下,她没带回身边那名一直跟着她的、会武的婢女,想必,就被欧阳仲锦害死在了悬崖之下。 那她就一定会为之报仇!否则,为什么这一路她赶得如此着急? 自己却可笑得以为,她是为了要帮自己破解案情。自己要查的那案子都过去七个多月了,这会子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难怪她这一路,都不愿意多开口说话,哪怕对着自己也是淡淡,这是压根就没心情说话吧? 经历了那样的惊险生死,没了一直保护她的人,她的心里,想必埋伏着很深的仇恨吧? 难怪,要让他司寇继昭,来找欧阳仲锦借书,这是已经肯定,欧阳仲锦就是动手之人? 是自己言语之间泄了什么,让她给推断出来的? 以她的睿智,这完全就有可能! 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有答应陪自己走这一趟,只有自己提到了欧阳仲锦之后,她才改变的主意。 原来:这根本就是奔着欧阳仲锦复仇来的! 幸好因为学院的规矩,自己把她先留在了城里;幸好自己先跟欧阳仲锦聊起了她。 幸好欧阳仲锦一听说起,就坦言了他害人之事,而没有选择隐瞒,否则,自己若带着他去酒楼与之见面…… 司寇继昭忍不住觉得后背发寒。 好狠的小女子!居然要利用他对自己的兄弟下手!难怪之前那叫明净的僧人,会说她乃是狠决之人。 可是…… 自己喜欢的,不就是她的狠决、勇敢、冷静和睿智吗? 如果只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一遇到事儿就慌乱惊叫的,还能如此这般,打动自己的心扉吗? 想通了所有关窍的司寇继昭,一时又有些头疼。 一边是如同手足般的兄弟,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要怎么办? 还不如就此让他俩,再不相见。 然而,一听到他说,让自己躲着那女人的话,欧阳仲锦不干了。 他广袖一扬,冷“嗤”一声道:“想除我之人何其多也,我欧阳仲锦,不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你是怕她对我下毒吗? 继昭兄,你过虑了。我既不会与之同食,更不会令她靠近身边三尺之地,她要如何下手? 就算神医又怎样?没有出手的机会,她就只能干看着。此次,她随你出来,就是想寻机对我下手吧?借书?借口! 她在哪里?我这就去会会她。看是她下毒快,还是我出手掐断她那根祸秧子的速度快!” 他欧阳仲锦,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居然会怕了一个大夫?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存于世? “你想见她可以,但不是去打杀她,有我在,你杀不了。而她却很有可能出手,把我俩都放倒。毕竟……她并不喜欢我。” 司寇继昭拦住欧阳仲锦,话说到这儿,抿了抿唇,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丝苦涩。 自己是喜欢上人家了,可他绝对的相信,那姑娘并未喜欢上自己。 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连一丝一毫的迷恋都没有,甚至走神都没有。那双黑漆水眸,永远那么清清冷冷,干净澄澈,从没为自己起过半点涟漪。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去道个歉吧。我们兄弟,不能为了女人翻脸。你可以这么想,假如是我和你那丽清姑娘,有了仇怨呢?你也希望能化解不是? 再有,她的医术很是了得,曾亲手治好过一个瞎了的、别的大夫都看不好的老妇人。 你和东方姑娘化解了恩怨,也许,能请她出手,为丽清姑娘看诊治病呢?你不一直都希望,有人能治好她,能亲耳听到她说话的吗?” 听到司寇继昭前半部分话,就想跳脚的欧阳仲锦,在听完之后沉默了。 这一年来,他暗中派人找过多少名医、大夫,来为丽清看诊,结果就是让她一次次地失望。 第五十三章:复仇受阻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欧阳仲锦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丽清每每总在失望后,甜甜地对着自己微笑,第一个先想到的,就是安慰自己。 每每便令他心酸难忍。 可自己却没有顾念她的病情,遇到了“神医”,第一个举动居然是出言调侃,而没有想到她。 现在,更是要好友出言提醒了才考虑到,真真是自愧难言。 “罢了,便随你走这一遭,她的婢女死了,我的气也出了。大不了,我再赔她两个会武的婢女便是。总不好就此让你为难。” 去向那女人低头认错,他实是心有不忿,可想想丽清,他决定,退让一步。 想必赔上两个婢女也就够了,再不济,二十个他也是赔得起的。 为了兄弟、为了心爱之人,他忍了。 而司寇继昭听到欧阳仲锦所说的赔偿婢女,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出声阻止了。 “你还是别再和东方姑娘见面的好,至于你俩的恩怨,我私下里先与她谈谈。 她全村被屠,只余那名婢女陪着她逃了出来,一路逃到聚城,想必,两者之间情份很深。 尤其是,那名婢女还是自小就伺候在她身边的。恐非简单地赔偿,能了事的。 待我先与之谈谈吧,若有转机,我再带她来见你。总好过在对方盛怒的此时,就见面的好。” 说完,他冲欧阳仲锦抱拳行礼。 “只当是为兄长我,忍一时了。多谢。” 欧阳仲锦见状,侧开半步,再急忙将他扶起。 “继昭兄,千万莫要如此。有兄长的情份在,这又怎么能算是忍? 我会避开她的,你放心。如不得已遇见时,我亦会待她有礼和善,断不再会起冲突。” 即便是为着丽清,他也会忍耐的。 更何况,继昭兄为了那女人,如此向自己求恳,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如此甚好。兄,感激不尽。” 司寇继昭诚恳地、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 “还是去把医书借出来吧,我要空着手回去,东方姑娘,就该心有戒备了。” 欧阳仲锦点点头,衣诀飘飘而去。 司寇继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悄悄地松了口气。 总算先揭过这一茬了,等他再带着楠婴多跑几个案件,将时日拖久了后再处理,应该就会好谈了。 毕竟,逝者已矣,这种不算大的仇怨,会被时间给冲淡的。 就是不知道,当时掉下悬崖的她,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定很孤单凄惶、很无助难过吧?有没有受伤?可养好了? 看她骑马时英姿飒飒的样子,应该是没事了吧? 不对,她走路时,左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是摔伤了吧?怎么还能骑马呢? 如此这般不爱惜自己! 亏得自己之前还以为,那是她骑马太久造成的呢。真是粗心!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崖底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爬出来的?无比艰难吧? 她可真的是心性非常好的女子啊。 换了别的女子,哭都哭死在那儿了吧? 一时,很是心疼,又很是欣慰。五味杂陈。 自己究竟是没有喜欢错人啊,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吧? 此时胡思乱想的司寇继昭,不会明白,有些仇怨,只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逐渐加深。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决定坦然接受的司寇继昭,高高兴兴地捧着十几本医书孤本、典籍,回到了酒楼。 看着楠婴姑娘对自己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深吸气,将书放下,顺势坐在她的侧边。 “我可以买个马车,你在路上慢慢看书,等从定城回来之时,我再去还书。” 他其实想说,待她看完再走的。但想到欧阳仲锦,就换了说法。 他们还是赶紧离开萝城的好,而且,她的腿伤也不再适合骑马。此时,满心想着怎么避开让这二人见面的司寇继昭,没有注意到,对面姑娘的眼神。 水银看了司寇继昭一眼,眼睛微眯。 这人一去一回,整个人有了很大的变化。 锋锐的气势变得柔和,笑容真诚而不再客套,眼神明亮得像被点燃的火焰。 为什么? 见到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解开了什么心结吗?还是又有什么案子,让他如醍醐灌顶了? 她眼神下移,发现对方身上有打斗过的痕迹。遂暗自点头。 是了,和好友打一架,发泄出了心中的憋闷或者是什么,从而心情放松,气势自然就会改变。 只是…… 他没把那人带回来。 这个水银早有预料。那个欧阳仲锦,心高气傲,尤看不起女子,自己在对方的眼里,什么也不值当,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原本她想着,如果司寇继昭跟那欧阳仲锦提过自己,那对方就势必会来。 想害的人没害死,肯定会亲自来看看,再寻机动手还是怎么的。所以她才会在这安心等待。 谁知竟没来。是对方怕了吗?没可能的。还是觉得再追杀没有了意义?或许吧。 不过是哪种都没关系。来日方长。 水银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急切,淡笑着对司寇继昭点头道:“如此,麻烦大人了。” 既然现在见不到人,那就不必急了。坐马车就坐马车吧,腿伤也的确该养养了。 大人?大人! 司寇继昭的心里,闻听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和心酸,都这么久了,还同路而行这许多日,居然还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大人。 也忽然想起,她对自己唯一改变称呼、令自己那时莫名感觉惊喜、就是她问起欧阳仲锦的时候! 那时,就是自己所说的话,提醒了她仇人究竟是谁吧? 为了套自己的话,这姑娘还真的是…… 司寇继昭心头气恼,垂首饮茶。又放下茶杯,转身吆喝小二上菜。 等了这么久了,楠婴她该饿了吧?也不知道先吃着,傻不傻! 楠婴……这名字划过他的脑海、心脏,令他整个人都微微有些颤抖。 楠婴……真好听的名字。就感觉无比亲切,温暖。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咀嚼着。 很甜、很甜。 而听见他喊上菜的水银,没有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尖,抬手拿起侧边放着的医书,翻了几页,放下,再看下一本。 每本看过名字后,再拿起第一本,细细翻阅。 这些书,师父留给她的藏书阁里都有。她早耳熟能详了。 不过,不能当着司寇继昭的面,表现出来。 既然他说了是孤本、典籍,如果自己表现出之前看到过,那他势必就会追问其出处及来源。 到时自己要怎么说? 还不如就此遮掩了,顺便也可以有个坐马车的理由。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正吃用间,水银忽听司寇继昭对自己说道:“以后莫再称呼大人了。直呼‘你’便可。或者叫继昭也行。我便唤你‘楠婴’。” 怕她反对,赶紧补了句:“出门在外,不便露了行藏。” 水银头也没抬地应了声。 此时她若抬头,就会注意到,司寇继昭看自己的眼神,温软得仿佛一滩湖水。 可惜…… 她想的是,司寇继昭没带随从,又是奔着破解案情去的,萝城离定城不远,露了行迹若被有心人盯上,的确多有不便。 再者,他外号“昭阎王”,得罪的人想必也不在少数,有这要求并不奇怪。 她低头喝着汤,“嗯”了声,就没抬起来看人。 对面的司寇继昭望着她低头时,露出的修长玉颈,却一时间,心神震荡,直接就将筷子尖戳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他讪讪地揉着鼻尖,见她并未注意到,这才恢复了神态。眼神却仍不自禁地往她那儿瞟。 一眼、一眼、又一眼。 自己之前,为何从未发觉,楠婴居然长得这么好看。而且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只觉看不够。 等到水银终于感觉不太对劲,望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除了觉得司寇继昭的眼神……有些过于柔软了。 水银心头莫名。 她就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再凌厉之后,变得不像个“人”了。不是,是不像自己认识的人了。 有点陌生。她奇怪了眨了眨眼。 而看着她那纯澈如清水般的眼睛眨动,司寇继昭猛地移开视线,红晕不自觉地爬上他的耳尖。 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小鹿乱撞的他,慌乱地起身,说道:“你再坐会儿,我去安排马车。” 转身跑下了楼。 水银再眨眨眼睛,看向窗外。 冬季时日短,天黑的速度也快,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 这么急着要走吗? 虽然快马加鞭的话,能在夜色完全降临前,就赶到定城,但,不嫌太急了吗? 他在怕什么?在躲什么? 急着离开萝城…… 水银忽然就明白了。 对方这明显就是在担心自己见到欧阳仲锦! 看来,自己先前完全猜错了。欧阳仲锦应该对司寇继昭说了他对自己动手之事。 呵,自己和红柳,在对方的眼里,还真是命贱如蝼蚁啊。 杀人害命,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地就随意说了出来。 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自己这个用得上的仵作,所以,司寇继昭这是选择了,让他俩互不相见吗? 他是想到自己会对欧阳仲锦动手了吧?看来,着急复仇的自己,完全失了谨慎之心,让一贯谨慎多思的司寇继昭,什么都察觉到了。 思及此,水银眯了眯眼睛。 第五十四章:同行不同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也好。 想着有个人,伺在暗中,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下手,这会让那个什么谪仙公子哥儿,寝食难安吧? 比起当面锣、对面鼓,一刀两断的干脆,这种滋味,应该更能折腾人吧? 那就这样吧,先让那人提心吊胆一阵子好了。 水银觉着,若是干脆利落、无声无息地就让对方死去,不能让他为犯下的过错忏悔,那才真的是会让自己留下遗憾呢。如今这样,挺好的。 没等多久,不知道司寇继昭用了什么法子,很快,就弄来了一辆外表低调,但内里既齐全、又奢华的舒适马车。 水银便上了车,躺在软软的车榻上,就着车壁上的夜明珠,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见她没有问马车的来源,让满腔想表功的司寇继昭,憋闷了好一会儿。 他司寇继昭亲自找书院的山长,好不容易“打劫”来的奢华马车,对方居然连问都不问? 是习惯了这种奢华,还是,万事万物皆不过其心?还是,只是表面上强装的镇定? 不得而知。 其他人的马车有规制,唯山长的没有。司寇继昭也是回宣学院出来的书子,自是知道山长的马车有多精致舒适。 那时,山长偏心的,可不止欧阳仲锦一个。 不由想起那时,那多么青葱、美好的岁月啊。 每日里,只需和三五好友,一起读书习武,畅聊天下,何等舒臆快活? 而现在…… 骑在马上,行在马车旁边的司寇继昭,侧头看了看车帘缝都不露一丝的马车,想着里面坐着的人,微微叹息。 现在,自己对着心爱之人,竟连同车乘坐都不敢。 现在,除了每日里繁忙、劳碌的公事之外,又多了件,令他比对公事,更麻爪的事情了。 自己有克妻之名,这姑娘早就知道了吧?但她从没问过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那可就太好了。 可是……这姑娘是个医者,还是个仵作,虽有乡君之名,自己也还是难以让父母同意这门婚事。 要不,先闹分家吧?分了家,自己单独出去立府,就可以少点麻烦了吧? 可婚姻之事,还是得媒妁之言、父母首肯啊。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那要怎么办呢? 不如办件漂亮的案子?求得皇上的下旨赐婚?乡君的婚事,好像的确是需要皇帝圣旨的吧? 恩,就这么办! 到时候,府邸选在哪里呢? 要离自己家远一点的,听说婆媳都不好相处。 妹妹那么个爽利的人儿,嫁去了婆家,一样得守规矩、执教礼,半点没得在娘家的自由自在。 楠婴这么个喜欢乱跑的人,可更受不得拘束。 所以,府邸还是得大一些吧?要几进的好呢?越大越好吧? 到时要有流水亭阁、疏木繁花、小桥莲荷,能让她在园子里逛的时候,随时可歇,随景可乐吧? 还有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一定非常可爱、非常漂亮吧? 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都好。只要是楠婴生的,自己都会喜欢! 对了,孩子喜欢玩耍,就是要地方大大的比较好。 回去了得亲自好好挑一挑。 …… 司寇继昭满脑子想的都是未来的美好画面,不停地补充、描摩、想像,却忘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人家答应了吗? 或许,是他下意识地就在规避这个问题,也或者,他觉得,只要自己求得赐婚圣旨,剩下的,就都不是问题。 等对方嫁进门,自己只要一直对她好,早晚,她也会心悦自己的,对吧?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被别人在脑子里、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水银,在马车的晃悠中,睡着了。 赶到定城时,夜已深。 胡思乱想了一路的司寇继昭,心情却极好。 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并不仅仅只在破解案情上,头一回,有了比探查案子更令他激动、兴奋和无比幸福的事情。 尤其,当他掀开车帘,看见那心爱的姑娘,睡得无比恬静、安宁的时候。 他愿用余生,为此而努力。 车外的冷风扑进了温暖的车厢内,水银睁开了双眼,就看到车帘在晃动。 感觉到马车已经停止,轻声问道:“到了吗?” “嗯嗯,到了,你围好了大氅再出来,外面冷。”马车外,传来司寇继昭有些慌乱的声音。 水银想,许是之前他掀了帘子,看见自己在睡觉,不好意思了吧? 大男人! 出门在外,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她抓住盖在身上的大氅,披上,就往马车外走。 正在马车外懊恼,想着自己这样冒失,忘了冷风会扑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冻着她的司寇继昭,就看见,睡得小脸粉扑扑的楠婴姑娘,走出了马车。 他怔了怔神后,赶紧伸出胳膊,想要扶住。 又收了回来,自己忘了学这个姿势了! 又觉得不对,不扶怕是会摔着,又伸手。 水银瞟了这人一眼,这手伸伸缩缩地,干嘛呢? 这到底是想扶还是不想扶啊?不想扶就别勉强了好不好?搞得这么奇怪。 她整整大氅,抬脚,跳下去。 右脚先落地,左脚再轻跟着,肩上的大氅却滑落了下去。 忘了系带子了。 多久了,她还是没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她本能地按住大氅,眼里忍不住滑过一抹伤感。红柳…… 谁知,一见她跳下来,就想伸手接住,结果慢了一步的司寇继昭,正好看到大氅滑落,也伸手去按住,正正按在了姑娘的手上。 一时如电触,激得司寇继昭猛地缩回手。 水银感觉手背热了一下,猜是误触,不以为意地抓住大氅,重新系好,看向他道:“往哪儿走?” 这天可真冷,瞧他那脸冻得,都红成那样儿了。耳朵、脖子没遮吗?一并冻得血红,回头一暖和,小毛细血管该裂了。 很难医好的,而且,再一受冻还是会裂开。 这也是为什么,延国人的脸蛋,多黑红的原因吧?忽而心念转动。这是不是也可以成为一种辨别延国人的特征?有空得研究下。 水银抬头看了看,面前是家客栈,便抬步向前走去。 还以为,就以这人对案子的痴狂劲儿,得带着自己连夜验尸呢。结果,还是客栈啊。 那就好好歇一晚,她不急。 反正那桩案子,已经发生七个多月了。而七个月的尸体,刚刚起尸蜡,八个月时,尸蜡才会更显眼一些。迁延些时日,届时会更容易验。 小二这时才掀帘迎了出来。 之前他是有听到马蹄声,但今晚很忙,来来往往的客人不断,他一时没能顾得上。 掀开帘子一见是两位贵客,急忙招呼。 “可还有上房?要两间。”水银对着小二,轻声问道。 小二苦着脸摇头,本就弯着的腰更弯了些。 “对不起您二位,本店现在只有一间上房了,要不……” 神魂不知飘到哪儿去的司寇继昭,终于省过劲儿来,上前两大步,从怀中掏出令牌,亮在手心道:“刑狱司办案!” 小二连忙直了直腰,笑容热情地道:“原来是刑狱司的大人到了。有有有,专门给您留的上房都空着。您二位里面请。” 每到年底,刑狱司的人就到处跑。他们不爱住驿站,嫌那儿穷破,都专门会在各地最好的客栈,订下三间上房备用。 预交的房钱,都是三个月起步。 第五十五章:郊外验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到了客栈的院子里,水银在司寇继昭的礼让之下,迈进房门,关上,解下大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才想起来,司寇继昭借来的那些书,还被自己落在了那辆马车上。 罢了,不如就早些洗漱过后,歇息好了。 明日,验尸的活计可不轻松,尤其是这大冬天的。 而被关在门外的司寇继昭,却不生气。他已经习惯了楠婴姑娘的行事风格。 交代了小二先送炭盆,再送热水、饭菜,便回了自己屋。 进屋就无声地笑弯了腰。 之前大堂上,后面那些人所说的话,令他的心情非常愉悦,他便原谅了另一些不会说话、不懂识人的蠢货。 想着那些般配之词,他美美地躺在床上,甜甜地入了梦乡。 次日一大早,司寇继昭便起身,前去定城府衙,办理审查那桩案子的一切事宜, 而后回转,带着已换上窄袖束腰布袄、窄腿袄裤、背着个小包袱、披了件大氅的水银,去了该案的死者埋葬之地。 开棺验尸。 衙役早就在他的安排下,挖开了墓土,打开了棺材,此时,气味已经消散了许多。 有衙役拎了桶司寇继昭特意交代过的,煮好材料的热水。他上前接过,用水瓢舀起水,替楠婴姑娘净手。 看着她白晳修长的手,将发型整理好,又在热水下一遍遍地冲洗,司寇继昭的十指忍不住动了动。 好想帮忙,或者是……想到昨晚那一瞬间的触感,想像着那双小手握在手里的感觉,他的心又开始慌慌地跳。 他强行按捺住乱飞的心神,移开视线。 待她净完手后,他就赶紧从马背上取下工具箱,走过来打开,从内取出一个长而小巧的礼盒,递给她。 水银怔了怔,这个时候给自己礼物? 旋即想到应是与验尸有关。便接过来,打开。 盒子里躺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罩手的部分还比较长。 “这副手套水火不侵,刀剑不破,寒毒不入,乃皇上嘉奖所赐。以后,你就随时带在身边。”司寇继昭对她笑着说道,眼神温柔。 之前总见这姑娘赤着手,在尸体上比划,就总觉得缺了点啥,后来为她打制工具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幅手套。 想来,那时的自己,就很喜欢她了吧? 否则,怎么会操心她的工具乘不乘手,而亲自打制?会想着她赤手验尸,唯恐污了她那双纤纤玉手,而不停思索之下才想到手套? 可笑那时做下这许多事,竟还不自知。 “不了,大人的这份礼物,过于贵重。只是帮忙验尸,不必令大人如此破费。”水银轻推,婉拒。 她不是没有手套,师父给她准备了很多,他们师徒俩,对那东西的消耗量很大。 但是,师父说过:那种东西,只在敖国偶尔有见,不是范范之品。而教授她们延国语言、相关文化之时,也有特特提起过,延国无此物。 因此,水银自打来了延国,就从没制作过这样的物什。 想不到,司寇继昭居然有这东西,还如此罕有。 用这么贵重的物什验尸,师父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自己的吧?想到这儿,水银的眼角微微弯了弯。 而司寇继昭一见她推拒,就急了,扯出手套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人重要,还是物件重要?再贵重的物件,又岂有你……你的身体重要?尸气入体,是相当有害的,想彻底隔绝,什么物件也没这个好。给你,你就拿着,我放着,也是白白放着。” 水银想了想,便接过,将之理顺,然后先取出面帕,在脑后系好,再戴上手套。 “如此,多谢大人了。” 这人说得对,再好的东西,也不及人的身体重要。她能接下来,也是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是她的师父曾经总挂在嘴边念叨的。 改日,她再寻个什么物事,还了这份人情也就是了。 可能不及此物贵重,但加上自己帮他验尸,最多多验几次,应该就够偿还了。 转眼四顾。就见那坑壁的四角、以及土坑上方的四角,都点着苍术盆。 水银觉得,这真是有点浪费,还有点烟熏火燎的。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抬步走了过去。 司寇继昭自觉自愿地、充当起了助手,他手脚麻利地掏出丝帕,取出里面包着的姜片,想也没想地、就向着姑娘的唇边递去。 水银正在观察着棺材里尸体的情况,见有姜片递了过来,看也没看地、就微微侧首,含进嘴里,视线停留在已经打开盖子的、棺材里的尸体上。 摒住呼吸几息后,跳下土坑。 棺材周围,有较宽的平面,足以她行走。而棺材……有点儿新啊。 “画眉,验……” 这才恍忽记起,已经没有画眉了…… 而刚刚给自己递姜片的? 她愕然回头,看向坑壁上方,就见到又被冻得面红耳赤的司寇继昭。 见对方在发呆,水银便估摸着,对方应该只是学着画眉的样子在做,不小心顺了手。 人家只是把自己当公事助手,自己也别想太多了。 摇摇头,遂上前验尸。 从工具箱内取出墨管和纸笔、准备书写记录的司寇继昭,没有听见下文,看了她一眼,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收好。 心道:楠婴对着尸体说话的习惯可不好,现在她好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自己可别帮了倒忙。 她刚才说漏了嘴的话……是又想起她那个婢女了吧? 看来,她们的感情真的很深。唉,欧阳仲锦,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自己还是赶紧寻摸两个会武的婢女,给她送去吧?现在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女子,没人保护可怎么行? 毕竟,自己也不总是在她身边的。 不知道司寇继昭又在浮想联翩的水银,围着棺材转了几圈。 尸体高度腐败,只余零零碎碎的肌肉和内脏,有尸蜡,不多。有蝇蛆等小生物的尸体,也不多。 不过,蝇蛆的尸体群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一部分腐烂,一部分完好。而大的太大,小的又太小。 还有一部分甚至都不像是自然生长规律出来的情况。 而且,蝇种也不同。不是简单的不同,是差异有点大。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尸体被移动过。 现在是九月末,冬季。七个多月前,也是冬季。 她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块墓地背靠大山,有树在周围。而这种树,是白杨木,耐干旱的树种。 杂草不茂盛,多为芦苇。也是耐干旱的草种。 她又抓了把坑底的土壤,捏了捏,闻了闻。 看了看坑壁上衙役们挖出去堆在那儿的土。昨晚后半夜雪就停了,现在上面没有雪花。 她靠近,刨开表层,抓了把下面的土,再捏了捏、闻了闻。 回身再看尸骨。 已经没必要剖什么了,只有煮骨。 不过,煮之前,她还得再看看。 她走到尸体的脑部旁边,掰开他微斜的下颌骨,验看喉骨和舌骨。 均已断裂。 牙齿不全,有一部分断裂,非自然形成。 仅剩下的、不多的牙齿,右侧内里的,上下磨损度,较左侧的更重。 这不是吃食物的时候,偏于爱咀嚼一方的正常磨损。 这是此人,经常会磨咬右边的牙齿导致的。 他经常生气吗?生气了还不得发泄,总是用这种暗暗的、隐忍的方式? 再摸颅骨,有不明显的异常。 尸骨的胸骨,也有不正常凹陷。 她拨开上面的碎肉腐沫,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 肋骨全部异常断裂。 她掰下来一根相对完好的、没有彻底断掉的肋骨,尽量抹掉上面的腐肉残沫,查看上面的断裂痕。 有些看不清。 再摸盆骨,同样有异常裂痕。 她抓住那盆骨的两端,用力顺着那裂痕分开,这次看清了,骨质里,有黑红色的痕迹。 臂骨、腿骨,均有大、小不一的断裂,内里,也均有黑红色的痕迹。 手骨骨节宽大、微凸,有反复骨伤的痕迹,右手的较左手的稍重。说明死者生前有习武,且喜拳脚功夫。 其它的,暂时看不出,得等煮完了才知道。 她用泥土搓掉手套上沾染的腐败物,准备爬出坑了。 坑高九尺左右,她身长五尺一寸,坑壁又较直,不太好爬。 而司寇继昭眼见她验完,搓泥,然后正在琢磨着怎么上来。 他便勾了勾唇角,跳下去。 “得罪了。” 道了声,揽住她的柳腰,足下一点,飞身而上。 水银扎着手,直到脚踏实地后,才反应过来,微微朝他侧颈颔首:“多谢。” 司寇继昭只觉手里一空、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他暗暗地将揽过她腰的手,放在背后,有些颤抖地握紧。 看楠婴走到水桶边要净手,他快步过去,赶开要上前帮忙的衙役,拿过水瓢,先替对方冲洗手套。 一心在思索尸骨情况的水银,没有留意到。 她自顾自地清洗干净手套,然后一根根沿着指尖摘松,再由内而外翻开些许,脱下来,捏住手套内侧,搭上一侧的树枝。 这手套果然神奇,那么腐败的肉质情况,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甚至连气味都没有。 第五十五章:煮骨为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再次净过手,掏出娟帕,取下手套将之擦拭干净后,再从工具箱内拿出块布帕,将手套包好,装进袖中。 再净手、擦手。 一旁给她不停倒水的司寇继昭,看着她细细琐琐地做着这一切,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送她的东西,能被她如此珍而重之,且随身带着,这是不是就能说明,她待自己,到底是有几分不同的? 然而,一惯很能自以为是的司寇继昭却没想过,好东西,在对方的眼里,重视的很有可能是东西本身的好坏,而无关其背后代表的意义。 是的,水银并没多想,这副手套很好用,也实用,她很喜欢。 至于把它送给自己的司寇继昭?那不是对方给自己做事的补偿吗? “煮骨会吗?这副尸骨得煮一下。”想着尸骨的水银开口问道。 一众听到的人,瞬间石化。 司寇继昭也愣了愣,张了张嘴问道:“煮……煮这人的尸骨?” 这姑娘到底是想干嘛?她还有吃……吃死人的癖好? 听说有些仵作,做久了,就爱尝尝死人的咸淡?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真这样的话,自己……自己还要喜欢她吗? 心底里顿时一个声音在喊:要! 喜欢一个人,就得接受对方的全部不是吗? 如果……如果她真的有……有这癖好,那……那自己,自己也可以…… 突然胃里就是一阵翻涌,他忍不住转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算了,喜欢归喜欢,陪吃……还是算了。大不了,她吃的时候,自己躲远点儿。就当不知道。 还不晓得,自己已被当成吃人狂魔的水银,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看着司寇继昭、以及一众全都跑去一边,狂吐的衙役们。 ??? 这些人什么毛病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煮骨是挺恶心的,还得把骨头上残余的肌肉、内脏等都刷干净,那气味…… 他们接受不了,很正常。 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父煮骨的时候,也是吐了一个星期的。 “不煮也可以的……”她想了想,开口说道。 其实,此人的大致死因,她心内已有猜测,煮骨,只是为了确认而已。 他们实在受不了,自己也不方便操作,不煮就不煮了吧。 话才出口就被司寇继昭打断。 司寇继昭一边吐,一边强忍,听到楠婴说的话,赶紧用尽全力吼了句: “生吃不行!” 水银张张嘴,再张张嘴。 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可自抑。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脑子啊?听到自己说煮骨,居然就以为是自己要吃吗? 难怪吐成这样!! 也不想一想,就算自己要吃,难道光啃骨头吗?自己又不是小狗。 “哈哈哈。” 她第一次听到师父说要煮骨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 其实,除了司寇继昭想偏了,别的衙役们,只是脑补了下煮骨的画面,被恶心吐的。还真没往姑娘要吃的那个程度去想。现在听到司寇继昭这么一喊,集体思维瞬间被带偏,就……吐得更狠了。 而听到楠婴如银铃般响起的笑声,回头看着她笑面如桃花儿般绽放,两眼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司寇继昭就痴了。 忘了吐了。 “我没吃人、尤其是吃死人的癖好!煮骨,是为了煮掉尸骨上残余的肉体和内脏,为了更方便从尸骨上发现痕迹。大人,你,想多了。”水银止住大笑,仍弯着双眼,笑眯眯地对着司寇继昭说道。 司寇继昭:“……” 感觉好想找条地缝钻,怎么办? 水银挪开视线,不再看浑身都不自在的司寇继昭,望望周围一听她说煮骨细节、吐得更狠的衙役们,笑着继续说道:“不必煮了,死因我已知晓。你们休息会,把棺材和墓土复原吧。” 走到一边去,掏出方布帕,抖干净身上的墓土。 再把帕子扔了。 这种一次性使用的布帕,红柳…… 总是给自己准备了许多。身上常备有两条,工具箱里则有十条以上。 没有花纹,没有记号,随用随扔。 过了好一会儿后。 把自己折磨了个半死、又别扭了个半死的司寇继昭,终于恢复原状,走过来请她上马车回返。 水银上了车,在车辕上跺了跺脚,再钻进去。然后听着司寇继昭也跟随而上,并没在意。 却不知司寇继昭的心内却在窃喜。他终于又可以堂而皇之地、有借口和楠婴同乘一车了。 马车内的小炭炉一直烧着,里面很暖和,水银下车的时候,就没有披大氅,在外面冻得有些寒了。 进车后,窃喜完的司寇继昭见状,本能地、不容她反驳地、立刻把她裹进大氅,脱了她的靴子,塞进车榻的锦被里。 自己则赶紧拨弄炭火,灌了个手炉,塞进锦被的下角里。 最冷冷脚,先暖,也得先暖脚。 然后提下炉上的小茶壶,斟满杯热茶,想塞到她手里,才发现她已经被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小脸,忽而心疼满满。 就这种苦差事,也就只有这傻姑娘,肯愿意为了自己,受这般的苦罪了。 一时又是感动。 倒是忘了之前的窘迫。 其实,水银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冷。 知道重启疑案,必会在野外开棺验尸,她不穿厚点,那就是有毛病。 只是在外面站得到底有些久了,又总在发呆,没怎么活动,仅是布袄,还是有些寒凉。 再一进暖和的马车,冷热冲击下,有些哆嗦。 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给裹成了这样。 她眨着眼睛。 这人什么毛病啊?自己身上还有墓土的好不好?再怎么抖,也还是有沾染的。 算了,大不了一会,这被子和大氅都不要了。她买了赔给对方。 感觉脚底暖暖的,她动了动。 “别动,等暖和过来了再说。” 捧着茶杯的司寇继昭见状,赶紧说道。 心内忽想:就这,还能到他母亲跟前处婆媳关系?如此这般喜欢动弹,母亲势必一日挑她百错不可。还是自己买个府邸要紧。 “无碍,已经暖和多了。”水银说着,挣了挣,没挣开。这人把她当人犯捆呢吧? “帮我松开些,我要起来。”她无奈地说道。 “不用起,等到了客栈再说。”被司寇继昭一口拒绝。 水银闭上眼,悄悄地深呼吸。不跟这人争执,不跟这人生气。 她知道,越争下去,对方只会越执拗。 司寇继昭见她没再开口,而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心里满意了。 女人嘛,总跟自家男人犟什么嘴呢?一直这么乖乖听话,多好? 可回头又一想,如果这姑娘,像别的女子一样,事事乖巧柔顺,自己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他又纠结了。 在喝了几杯茶后,司寇继昭就放弃了琢磨自己的想法。算了,只要是她就好,无论怎样都好。大不了,他让着她。 一旁的水银就这么躺了一会,哪哪都觉得不舒服,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身上有墓土,这样裹着,只会让尸气侵入得更快,你把我放开!” 不吓吓这个人,自己得热死。 司寇继昭闻听,顿时吓得手中的茶杯滚落,急忙扑过去把她抖出来。 没错,没照顾过人的他,情急之下,抓着锦被就抖,再抖大髦,把人从榻上,抖到了车厢底。 水银真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整了个猝不及防。 她满以为,还要跟这家伙打嘴仗呢,就一阵天旋地转,到了塌下,滚了一圈,撞到他的小腿上。 她抬手抚额。 幸好这马车车厢够大,不然,还不被他直接抖到小几上,享受热茶的滚烫? 而司寇继昭抖完锦被和大髦,想也没想地就抓起来,扔出了车厢。再回头找人,才发现人在厢底。 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掉头就冲出了马车,从缓慢行驶的马车上跳下,跟着车跑。 想了想,边跑又边道:“你换身衣衫,把换下来的扔出来,我好烧掉。” 姑娘家不要的衣衫,不能让外人捡了去。 水银:“……” 望着车厢顶,无语。 她又不用换亵衣亵裤,烧什么烧? 感觉自己怎么跟死了似的。 她摇头爬起,打开小包袱,取出备用的袄衫、袄裤,换好。 想了想,还是将换下来的,裹进空了的包袱里,从车窗内扔了出去。 这上面有墓土沾染,没必要要了。 以往验完尸后换下来的,有红柳帮忙清洗,备在一边,专门用于验尸时穿着。 现在……扔了吧。 免得那家伙再啰唣。 跑了跑,总算把心里的慌乱,给跑成镇定的司寇继昭,接过包袱,就想到路边去烧掉。 看了看还在行动的马车,转身把包袱背在身上。 现在,护着她要紧,烧这些,可以等回了客栈再慢慢烧。 至于尸气?他一个常年跟人犯、尸骨打交道的人,会怕吗? 对了,回去后得让小二多送热水,得让楠婴姑娘好好洗洗。 洗尸气的水里,要加什么药材来着? 每次都是自己的随从给弄好的,他从没问过。 这时懊恼,自己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问一下呢? 第五十六章:剖析案情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就这样,两人一个坐在车里,一个跑在车外,回去了客栈。 而他去时骑的马,当时他为了跟心爱的姑娘同乘马车,让衙役们给他送回客栈了。所以现在他只能用脚跑的。 各自回屋后。 水银看着几个客栈伙计,一人提了两桶热水送进来,又想抚额。 杀猪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不过,多多益善。她也正好想好好泡泡。 闩好门,从带来的大包袱中,找出驱除尸气的药粉,撒进浴桶。 沉身泡进去,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 与其同时,定城某处。 “老爷,不好了。那‘昭阎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非常厉害的仵作,那具尸体的事情,已经全部暴露了。”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跪在堂下,朝上座之人禀报道。 老爷闻报大惊,直立而起。双手按住桌案,身体前倾看向堂下之人,有些哆嗦地道:“你……你再说一遍?!” “司寇继昭带了名女子在身边,卑职之前听身边人议论,原本也没在意。谁知,那女子竟然是名仵作。 还……还是名非常厉害的仵作,真的,老爷,您是不知道,她下坑就先翻检了棺材里的各种蛆虫的壳,一点儿也不嫌弃。 接着又……不但仔细验看了尸体、查闻了周围的泥土、甚至还将那具尸体……身上的骨头掰下来分辨,并且,言明已经确定了那人是怎么死的……”堂下之人边说,想着当时的那些画面,胃里翻涌,又想吐。 “什么?!”老爷闻听,睁圆了双眼,继而跌坐回椅子内。这下完了,真的要完了。都说“昭阎王”破案厉害,想不到,身边随便带着个女子,亦如此厉害。这要怎么办? 本来无声无息弄死个人,随便埋了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司寇继昭就追查个不停。害得他们不得不上报,还把尸体换了个地方。 想着只要司寇继昭得知尸体的下落,又报了个对方乃病死,这件事就会过去了。哪知那司寇继昭居然穷追不舍,这下,麻烦大了。 “你,速速召集人手。记住,要身手最好的,多去几个,一定要把‘昭阎王’和那女子解决掉,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聚城!” 老爷思来想去,最终下达了追杀令。不管那个司寇继昭和上面的人是什么关系,也绝对不能再留着了。再任由对方查下去的话,他们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 客栈里的司寇继昭和水银,还不知道凶险已悄然而至。 两人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晚饭时,终于同桌吃用,顺便聊起了案情。 “死者死时,绝非面容平和。至死,他的下颌骨,都有些歪斜,且有裂痕。 全身骨骼有大、小不一、轻重不一的断裂。 肋骨、胸骨及盆骨的骨头里,有黑红色血迹显示。证明:他生前受到过极惨烈的折磨,是很痛苦地死去的。 他常年习武,苦练拳脚功夫,不是沙场之人,而是类似贴身护卫那种。 司寇大人,你对我隐瞒了他的身份。不过没关系,他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不重要。 另外:从尸体的腐败程度、棺材的新鲜程度来看,他的尸体,应该是被人重新装棺移到这儿来埋葬的。 之前埋的地方,温度较高、且比较潮湿。 而这儿,有些干燥。移过来的时间,应该是在七月中左右。”水银说完,端碗喝汤。 那人骨骼虽然被打得很惨,但总体观察下来,不难看出,活着时,身形很不错。估计长得也不会太差。 司寇继昭对自己隐瞒对方的身份,那么,对方应该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或者暗卫什么的。 但这一切与自己无关,她只需要说出自己检查出来的那部分就可以了。 没有煮骨,有些遗憾。否则,还应该可以看出,是什么武器造成的那些伤痕。也可以探查出对方下手时的顺序,以及那人受折磨时的时长。 对了,这么容易就能验明白的尸体,为什么要叫自己来? 是了,之前司寇继昭有说过,他看了卷宗,准备在聚城找仵作。 从那卷宗的字面意思看,的确是要剖验,没有仵作肯来,也是情理之中。 水银吹了吹汤水表面。这大骨头汤炖得不错,白白稠稠的,很香。 “我没想对你隐瞒什么,这人是家妹的暗卫,我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 家妹在年初时,令他回趟乐城祖宅,拿点东西,可他再没回去。 因为要他办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着若其身死,当地有司衙门发现的话,一定会上报。 便嘱咐我,注意查阅卷宗。 我在乐城的卷宗里没有发现,却在定城送上来的卷宗里发现了。 事关家姐,又只是名暗卫,我便没有张扬。辛苦你了。”看着她碗里的汤,没有食欲的司寇继昭,挪开视线,盯着地面,沉声说道。 水银不置可否地“嗯”了声,不再说话,脑中在思索。 那人被杀后,在乐城的某个比较潮湿、高温的地方掩埋过。几个月后,再被起出来移到定城? 不对,这说不通。如果距离那么远的话,尸体运送过程中,应该都散架了。 只能是在定城某地被掩埋过,几个月后再起出来换个地方。可是,为什么呢? 定城的卷宗上写着:其面容平和。 说明此人死时就被发现了,然后被判定为病死,埋了。 那死时的地点在定城。 现在起出来的地方也在定城。 中途为什么要挖出来换个地方? 一个暗卫,对于一品军侯府出身的嫡大小姐来说,有什么必要特意关注? 这种人在他们那些人的眼里,没了不就是换一个的事情吗? 不得而知。 “等回去聚城后,随我去见趟家妹吧?由你亲自告诉她案情的真相,她会容易接受一些。”司寇继昭说道。 听说不仅婆媳难相处,姑嫂也很难有处得好的。 自己以这个为借口,带她去见见妹妹。 让妹妹了解,这姑娘是多么辛苦地在帮自己破解案情、查到真相,妹妹会因此对她有好感吧? 然而,他不清楚水银在想的是,这案子恐怕有意思了。 百姓们最爱什么?闲谈。闲下来谈谁呢?高门大户以及皇亲国戚。 那些人的府上,总会有零零碎碎的消息流出,百姓们对此,十分乐于闲坐阔谈。 关于司寇继昭的妹妹嫁入的安王府,水银是有听到些消息的。 最初的安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被罚看守皇陵,十数天后,死在了那里。 安王妃正值生产,突闻噩耗,产下一子后,血崩而亡。 慧帝遣散了安王府,将孩子接到宫中,取名南宫韬,抚养长大,至成年后,封其为安王,赐还安王府。 南宫韬比南宫宇小一个月,故而,为慧帝的四皇孙。自小体弱,为人谦和有礼,因其喜爱钻研巧技,就被慧帝安排在匠司任职。 司寇继茹,嫁南宫韬为正妃,育有一子。南宫昱麒。现在,一岁不到。 而南宫韬的侧妃之一,就是定城知府的嫡女。 想到这些,水银的脑筋急转。 是那暗卫在定城发现了什么吗?安王杀人灭口?自家王妃的暗卫,有必要吗? 再说了,就算要杀人灭口,怎么还会让尸体被发现?这山丘平原的,哪儿不能埋人?一个没有身份、不见光明的暗卫,无声无息地消失,多正常? 何必当成个正经案件,却记录得不那么正经,还呈报了上去?做事这么不谨慎的吗?那可就不像是皇家的手笔了。且看司寇继昭怎么查吧。 “不必了,我不适合与贵人们打交道。”水银思及此后回答司寇继昭关于带自己去见司寇慧茹的话。 安王有什么心思,与自己无关。党争从来就有,在哪国都不稀奇,慧帝老迈,底下还活着四个儿子,七个孙子,有得热闹可瞧。 延国的内斗,斗得越狠,她越高兴,才不会去帮忙查什么根底。 虽然延国的下一任皇帝是谁,这直接关系到两国的态势,但目前,一切都还在暗中,她也没办法左右那些人的命运。 最重要的,骨子里,这句回答是实在的,她的确不喜欢和那些贵人们打交道。 司寇继昭听到姑娘的回话,便想着:世人皆嫌弃仵作,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楠婴不喜欢见他们,不想受他们的鄙夷,很正常。 于是,他轻轻颔首,说道:“也好。你回去后便好好休息。” 咽回了后面想说的那句:等我从皇宫中讨下圣旨。 他还是到时候给她个惊喜好了。 就这样,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想着各自的心事,饭后,便各自回了房。 次日,安安稳稳、不疾不徐的往回走。 马背上的司寇继昭在想,如何才能过萝城而不停; 马车内的水银在想,如何才能借着待还的医书,做点文章。司寇继昭和欧阳仲锦,已经对自己提起了戒备,那么,转回的途中,司寇继昭很有可能,就不会在萝城停留。 自己唯一能动手的机会,就是在这些要还给欧阳仲锦的医书上? …… 第五十七章:各方动作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而与此同时,聚城,定亲王府,前院小书房内。 “主子,您吩咐盯着的姑娘,定城有飞鸽消息送来。” 一全身黑衣的男子,抱拳拱手后,双手递上一张折叠好的纸。 书案前坐着的南宫宇抬手接过,展开。 看完后,笑了笑,说道:“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不辜负我如此看重。倒是那‘昭阎王’,拐了她到处跑。看来,我得和那家伙抢抢人了。” 说完,将纸张收好,再吩咐道:“继续盯着,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是!” 黑影抱拳一礼后,消失。 南宫宇捧起茶盏,望着窗外。这段时间,他找来了三名出色的女子,已经成功将南宫礼的腿脚绊住,对方已不足为惧。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那个东方楠婴,将是最重要的一环。听说她与吏司主司长府上的女眷们关系不错。 …… 另一广宅深邸内,同样的事情在发生着。 只是这次主座上,下达的命令与定城的是一样的:“格杀勿论!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到聚城!尤其是那个女仵作!” 而浑然不知各方危险已逼近的司寇继昭,准备直接通过萝城,不做停留。 大不了,那些医书,等他回去了再派人送来还给欧阳仲锦。反正这么短的时间,人家楠婴姑娘还没看完呢。 可就在刚进萝城没多远,迎面就撞上了,欲带丽清出城去看日落景致的欧阳仲锦。 司寇继昭顿时有些紧张地握了握缰绳,看看楠婴姑娘的马车,见没动静,再看向欧阳仲锦,抱拳意思了意思。 让开道路,想让对方直接过去。 正欲与之寒暄几句的欧阳仲锦,见状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鼻内轻“哼”一声。 为了个女人,弄得他们兄弟难得见面,竟还要跟作贼似的。他偏不! 张张嘴。 就见司寇继昭急眼了,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挤眉弄眼,还连连拱手作揖。 他叹了叹气,带着马车靠边,袍袖扬了扬,示意司寇继昭先行。 他们是好友,他不忍见继昭兄为了个女人,如此下气。 司寇继昭见欧阳仲锦让开了,便再对他一抱拳,躬身,然后做了个“多谢”的口型,打马快速离开,并示意后面的车夫加速跟上。 欧阳继昭看着车窗帘俱未动,交错而过的两辆马车,想冷哼,又忍了。 为了继昭、为了丽清。 殊不知,有些东西,不必看,水银也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人,喜欢穿着熏制过的衣袍,还追崇与众不同。 而对气味无比敏感的水银,怎么会忽略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动的车窗帘里,被寒风送进来的“礼物”呢?况且,好好的马车行进途中,突然停住,再拐避道旁,哪怕只有十几息,也足够引起她的警惕了。 外面的司寇继昭和欧阳仲锦却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亲眼看着欧阳仲锦出城了,司寇继昭还是不准备在萝城停留。 谁知道那个傲气的家伙,会不会突然想不通杀回来?到时自己要怎么办? 除了把他打一顿,也没别的法子了。其实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功夫已经精进了许多,毕竟整天跟凶险混在一起。 而不像他欧阳仲锦,整日里只知道游山玩水、钓鱼哄女人的不务正业。那天,自己只是故意让着他而已。 为了不破坏兄弟情,司寇继昭就这样带领着马车,直接穿过了萝城。晚上,在一个小镇上歇脚。 此时天色已全黑。 俩人找了个家客栈,先用晚饭。 小二送上一壶热酒,司寇继昭伸手提起,给姑娘斟了一杯,再斟满自己的。 “天冷,少饮一杯热酒,驱驱寒气。”说完,端起自己的酒杯,准备和她的碰一碰。 谁知,手里就是一空,酒杯已被她拿走,放在了一边。 就听她说道:“在外不饮酒。明日还要早些赶路。”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司寇继昭一怔之后,敛了敛眼帘,目光转冷。 这酒中,被人做了手脚! 有仇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会是谁? 他没有往周围扫视,这种情况下,他要东张西望,就会打草惊蛇。 他挑起一边唇角,邪邪魅魅地一笑道:“好,都听你的。” 水银点点头,继续吃饭。心道:这人装得还挺像。 她以为他在演戏,殊不知,司寇继昭虽然在伪装,但这话也是司寇继昭的真心话。 此时她脑子里在想,谁出手这么糙?毒药下在热酒里,仅是这飘散出来的气味,都让她一闻就闻出来了。 还是说,对方太大意,只当自己是个仵作,而不是医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方不认识自己。这仇,是对着司寇继昭来的。 可这明显不对的酒味,司寇继昭就那么蠢,会识破不了? 真要那样的话,这货也活不到坐在自己对面了吧? 却不知,房顶上有一人,在深深暗恼。 主子交代了,司寇继昭为人谨慎,令自己等下手时,千万要小心。 自己提前埋伏,就见他满面春风,对那小女子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进来,就把药下在了热酒里。 想着,现在别说是隐晦的毒药,就是明打明地放包耗子药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发觉得了。毕竟,这么寒冷的天,不上热酒,才会更引人起疑。 意料之中,“昭阎王”没发现。 谁想却被那小女子给发现了。她不让“昭阎王”饮酒,是发现了吧?唉……疏忽啊。 一个女仵作,这么厉害做什么?不知道她功夫怎么样?看着可不像是会武的样子。那只对付司寇继昭一人,他们这些人,应该够用了。 而司寇继昭此刻也想明白了,这毒,是冲自己来的。他有些抱歉地对姑娘笑了笑。 真是抱歉,原是想好好保护你,谁知竟意外牵连了你。 水银看懂了,淡淡地回之一笑,轻摇了摇头。对方如果只有下毒的本事,她无惧的。 却不知她二人的这番“眉来眼去”,看在屋顶上偷窥之人的眼里,真真是郎情妾意、温柔缱绻。 他想捂眼,又不敢动。怕司寇继昭听见动静被惊了。 直趴到那两人上楼回房,他才挪了挪自己冻得僵硬的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踩着屋顶的积雪,跃下,去招呼同伴。 今晚,就送这对鸳鸯见真正的阎王。 司寇继昭听着不远处屋顶上有细细小小的声音离开,闪身出屋,关好门,再进了楠婴的房间。闩门。 那贼人见没把人毒死,晚上必会再有所动作,他得守着她。 却不知道,贼人已经记住了姑娘的房间,也觉得他俩晚上会在这边…… “不知道有多少贼人,今晚,我守着你。”他进屋就拖了把椅子,背对着床铺,坐下后说道。 其实这话他不用说,毕竟,他进来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说明楠婴姑娘对于自己的到来,是有准备,且不拒绝的。 可忽然间,俩人就于烛火下,独处一间,他觉得不说点什么的话,那紧张感就令他实在有些透不过气。 水银的确是猜到他会来,现在见他进来了后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走过去倒出一粒解药,递给他。 “我要在这屋子里撒些毒粉,这是解药。” 司寇继昭闻言,连忙接过,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 他从没怀疑过这姑娘不会用毒。虽然对方说过,制毒的技术很差,但是,再不济的医者,用毒都是会的,区别只在于,高不高明而已。 他相信楠婴是高明的。 医术既然了得,毒术自然也不会差,他就是这么理解的。 现在,他很高兴,她对自己毫不避讳,直接展示了她会用毒的事情。这就表示,她对自己,是十分信任的。 水银不知道这人又理所当然地想了这些,她自己服下解药后,关好窗户。 打开大包袱,拿出另一种颜色的小瓷瓶,将药粉小心地、倒了一些在灯盏的烛油里。 没有撒进炭盆,那样散发太快,一会儿就该不起效了。 今晚这一夜,这屋里只要敢进入没有服食过解药的人,闻之则必倒。 这种也是迷药,遇热发散,闻之,至少两个时辰后方会清醒。 她将瓷瓶收好,坐去桌边,对司寇继昭说道:“你去床上睡,养足精神,若是贼人今晚不来,而改在明天半路袭击,你才有精力对付。届时,我就帮不上忙了。” 司寇继昭听了,想了想,乖乖去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她说得没错,现在这屋里有她布的药粉,今晚应该是安全的。但单纯的她,也说错了一点。 那就是,即便今晚贼人来了,但得手,明天半路也一定会有伏击。 有些追杀,出了手,目标不死,就不会停。 今晚,有几拨贼人都说不好。也不知道她的药粉,能坚持到几时?贼人会先闯自己的房间吧?到时候他能听到声音,能及时出手,尽量不要让贼人进来这边危及到楠婴吧? 于是:司寇继昭一边是紧张姑娘的安危,一边恼恨贼人添堵,一边又觉得,她和自己处在同一屋檐下,很是甜蜜…… 心乱如麻中,司寇继昭竟奇迹般地睡着了。 第五十八章:深夜遇袭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逢重要的节点之前,他都能睡得着,且睡得很香。 常常被身边的人笑话。 他却因为这个奇异的本事,每每遇事时,无比清醒和冷静。 水银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传来,侧颈微微看了他一眼。恩,脸上的毛细小血管并没有冻裂,现在暖和的房间内,他的肤色正常了。 她轻轻拨了拨炭盆里的火,再加了几块炭进去。 他们刑狱司的待遇就是好,住个客栈,伙计们送进来的,都是不起烟的上品好炭。 转身,轻轻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她又忍不住琢磨起了南宫韬的事情。 也许自己之前想多了,万一是南宫韬在定城,包有外室呢? 然后发现了妻子司寇继茹的暗卫,打杀了,一埋。没想,妻子竟然追究,他再借着有空再来定城的时候,挖出来换了个地方? 太牵强了。 那就是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发现了妻子的暗卫,酷审了,然后打杀了,就地掩埋。 回去后,发现妻子对暗卫的下落穷追不舍,不得已,再挖出来换个地方,知府再帮忙做个假卷宗,呈递上去。 为的就是递到司寇继昭的眼前。 估摸着是想,司寇继昭看到卷宗,知道那暗卫病死了,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可能是那知府觉得,简单几笔容易让人起疑,就添了一句面目平和。是想让人觉得,那暗卫死得很安心? 那,暗卫之前埋的地方,应该就在南宫韬不愿意见人的地方附近。 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也就是说,司寇继茹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打算。 司寇继昭也明显不知道,不然不会拉着自己来查底细。那么,兴军侯,他俩的父亲,知不知道呢? 很有可能不知道。 因为从以上的推断,几乎就可以确定,今晚来的贼人,就是南宫韬派来的人。 自己的验尸结果,被衙役们上报了,惊动了知府,再惊动了南宫韬。他们没想到司寇继昭突然就来了,更没想到还带着自己这个把什么都验出来了的仵作。所以这是怕自己和司寇继昭,找到那暗卫真正死的地方?就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还真挺狠的。那地方藏得有大秘密吧? 听说兴军侯并不站队,始终都是保皇党。南宫韬这是想在最后发难的时机,裹挟他吗? 怕司寇继昭追查到他的秘密,不惜下此死手,就是为了瞒过兴军侯?或者,也为了瞒过老慧帝及天下人。不过,司寇继昭为什么听了自己的验尸结果,没什么反应呢?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吗?自己要不要都告诉他呢? 当然要!他们越乱,才越好。 水银慢慢喝口茶水,又想到别的可能。 来袭杀的,也许不是南宫韬的人,而是另有其人。毕竟,司寇继昭得罪的人可不少,不想他把某些案子深挖出来的,也大有人在。 难得他这次轻装出行,就带了个不会武的自己。 还真是会挑时机。 算了,不想了,不管是哪一种,自己先得图保命要紧,其他的,不是她该操的心。 她不是不能扔下司寇继昭独自走,但是,她不敢保证,万一来追杀的,是南宫韬的人呢?那么,对方真正想杀的,就是自己! 如此,她就必须得跟着司寇继昭,起码,有人挡在前面。否则,她若落单,没命可回。 思及此,她随手翻开一本医书,对着烛光慢慢研读。 这次下车,她就带了一本。 两个时辰后,窗户和门,同时被人破开,接二连三地、翻滚进四个黑衣人影。 雪亮的刀光,直指她的鼻尖。 她“倏”地蹲下,滚进桌底。 忽听“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司寇继昭醒了,挡下了那些弯刀。 水银见状,急忙起身,脚下连连后退,直退进屋角。 帮不了忙,不添乱是根本。 袖子里,握着一个药包。这包里装的是胡椒,延国特产的一种香辛料。 其味辛辣,能驱虫逐蚁,还能散寒温体。 但如果入眼,则会非常难受。 她不能在司寇继昭面前,显露出太多的毒粉。医毒虽然不分家,但具体研究的是医还是毒,区别可太大了。 她可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对毒有这么多的研究,不然以后做事,可就束手束脚了。如今已显露出来的这种毒,她还能推到师父的头上。毕竟会用、会识和会做,可不是一回事。 否则那个莫名死亡的敖国细作中的毒,他就迟早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此时的水银,还并不知道,就算她当着司寇继昭的面下毒,他也不会对她再起丁点的怀疑了。 司寇继昭挡在她的面前,一把弯刀使得虎虎生风,挡得风雨不透。 几息后,四个黑色人影就晃了晃,倒在地上。 司寇继昭没有动,直到他们再无动静,且屋外再没进来人的几十息后,他才上前查看。 很有思想准备地,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挨个掰开这几人的下巴,见到了里面的毒牙。 “死士。这次要杀我的人,下了大手笔。”他勾唇轻笑,对着她说道。 水银走上前,拎起大包袱,回身拿起被放过药粉的灯油盏,说了句:“走吧,去你那屋。” 窗户和门都破了,冷风灌进来,没法再呆人了。 而且,风会把屋子里的药气吹散,不会再起作用。 司寇继昭闻言,手起刀落,将四名死士的脖颈划断,再跟着走去了隔壁。 这种人,什么也不会审得出来,留着,没准还会是自己的麻烦。 客栈掌柜的听到动静,带着个伙计急忽忽地跑上楼,刚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见到这一幕,缩了缩脖子,赶紧下去了。 刑狱司的事,他们管不着。 现在只需要让伙计去报告衙门,让他们来人和“昭阎王”对接就行。 今晚不会太平了,掌柜的叹气。 水银的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 四人进来,当时外面一定还有贼人在,见到自己人被莫名其妙放倒,就一定会知道她、或司寇继昭在屋里做了手脚,是有防备的。 今晚,不会再来了。 深度睡眠过的司寇继昭守门,水银放下灯油盏,和衣而卧。 街上隐隐有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司寇继昭出去了下,又回来。 看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他便道:“不是贼人。萝城有人患了非常奇怪的毒症,说是中者,会一寸寸地裂开,又不流血淌液。那家人正急得到处在找大夫。你就别管了,好好睡吧。” 他真怕这姑娘心善,要在这深冷冬夜转回萝城看诊。 她的腿伤还没有好,绝不适宜来回奔波,而且,他根本不愿意她再回萝城,生怕她和那欧阳仲锦再撞见。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里,他总觉得,一旦让他俩相见,就会有一个能令自己再也不见。 听到她说“好”。司寇继昭放心了。此时就见,姑娘微微地笑了。 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美丽的笑容。 司寇继昭一时看呆了眼去。 待再次在门后坐下时,他才想,别看这姑娘表面镇定自若,内里,还是怕贼人的吧?眼见贼人被打退了,她就开心了吧?也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 不过害怕也好,这样就不会闹着去萝城给人看诊了。 却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放松而笑的,却正正是为着那个患了毒症的病人。 水银安心地睡着了。模模糊糊有听到司寇继昭出去过,她想,应该是衙门来人了。睁开眼,待听到隔壁有低语声,她便再合上眼。 直到司寇继昭回来,她才再次睡了过去。 天色渐亮,她起身。两人简单的梳洗过后,再次向着聚城出发。 速度仍然不快。雪天路滑,雪层积得比较厚,下面的雪又冻成冰,并不好走。 如果快马加鞭,遇到突袭,不用人家杀,只需惊了马,马车就必翻无疑。 水银打开司寇继昭放在车内的工具箱,取出几柄方便使用的刀具,揣在怀里、袖中、靴筒里。 又把那柄开颅的小斧头上,抹上见血封喉的毒药。 她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几柄短刀,一直珍藏在药铺某处,只要在延国,便不会让它们示人。因为模样相同的东西,都有可能是不同的材质、不同的产出之地,有心之人若追查,就一定能查出她的身份。所以她就藏得非常严实。 外面的司寇继昭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一路山势平缓,树木杂草众多,极易埋伏有人。 现在只有他自己和楠婴两人,楠婴不会武,就算有毒药防身,但毒药的使用,都是有条件限制的。 这空旷之地,药粉很难发挥作用。 闻的一般都不致命,又因其磨得极细微,风一吹就会四散。敌人只需要在她抛撒药粉之时,抿住呼吸几息即可躲过。 她现在,和待宰的羔羊也没什么分别。 而他,是一定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的。 事于愿违。 刚刚这么想过的司寇继昭,就迎来了箭雨的袭击。 第五十九章:双双负伤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趴下!” 司寇继昭大叫一身,弯刀出鞘,一拍马背,飞身跃起,扫开射来的箭支,落到拉车之马的马背上,一刀将就要受惊的马头砍掉。 再拨打着箭支,跃上马车顶。 雇来的车夫,已在箭雨袭来的第一时间,就中箭摔下。 水银在司寇继昭呼喝前,就听到了箭支射来的“嗖嗖”声,已及时趴在车厢底,并拿小几挡住正前方。 马儿一死,马车前滑,差点将她给滑出去。她努力撑住。 自己现在不能出去,在车厢里,好歹司寇继昭不用分神照顾她,只需要专心拨打箭雨就可以。而一旦出去,仅是两面射来的箭支,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两面? 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两面? 前面一定还有什么陷阱! 这些人,就等着他们打马前冲,好冲过箭阵,掉进陷阱? 幸好,司寇继昭反应够快。 而车顶上司寇继昭,此时一把弯刀使得出神入化,配合上内力,竟令两边在之后射出的箭支,半点不曾沾着车厢的车壁,就错开了方向。 敌人见状,冲了上来,足有近三十人! 全身黑衣包裹,黑巾覆面,手执弯刀,弓着腰背,冲了出来。 水银听到混乱的脚步声从两边靠近。立刻推出小几,从打开就没关上的工具箱内,抓起小斧,跳出了马车。 车厢太大,敌人攻上来的话,司寇继昭一个人,难以首尾兼顾。 司寇继昭见她跳了出来,立刻跳下,护着她向来时的方向退。 可敌人是不要命的。 合围而至。 司寇继昭此时冷静异常,见招拆招,无论如何,围着楠婴打转,就是不离她三步之外。 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人,见他拼命护着那个女人,嗫了声口哨,敌人的目标,立刻全部转向了水银。 这下,司寇继昭左支右掣,招架不迭。 敌人冲着他来还好,可全冲着楠婴去,一点也不想她受伤的司寇继昭,就开始露出破绽。 他刚格开一柄劈向她的刀,另一柄刀就抹向了她的小腿。他一脚踏上去,两柄刀又一上一下地、划向她的大腿和腰腹。 他回刀格开这两柄,一手撑在她的肩膀上,抬腿扫开她前方的敌人,后方的弯刀又至她脑后。 情急之下,他抬手去挡。 却见她“倏”地蹲身,一斧头砍在后面那人的脚背上。 司寇继昭露出满口的大白牙,笑了。 他就知道,自己看上的女人,不是个只会哭叫的软包子。 架住砍向她的刀,一旋手腕,格飞对方手中的刀,楠婴的斧头也到了,配合良好的把那人的脖子削成了两半。 他抬腿扫倒的人,楠婴就上去剁人家的脚。 他架住的人,楠婴就去削人家的身体,随便哪儿,只要能削中,她就不会手软。 被她伤到的,无人不是倒地,再不起。 司寇继昭忽而觉得,这是他打过的,最舒心畅快的一场架。 于是,楠婴蹲身,司寇继昭就按在她的肩膀上,飞旋双腿。 楠婴站起配合他的脚步时,他的双手双脚,就放开了去攻击。 感觉就越打越顺手。 而水银虽然没有司寇继昭感觉的那么舒服,但也不是很吃力也就是了。 和红柳、沙棘,背靠背配合身法作战,是师父从小就教导过她们的。 她不会武,要学的,就是如何不拖后腿。 她或闪、或蹲、或挪、或半弯腰,或后仰,躲避着一道道袭来的刀光。 但人数的差距实在太大,即使两人配合默契,此时已经放倒了十几人,但还剩十一、二个,她到底还是拖了司寇继昭的后腿。 一次蹲身再起时,受伤的小腿,一时没使上力,眼见一刀就要砍中她的脑袋。 司寇继昭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及时上格,那柄刀就砍到他的肘部。 他没哼一声,并及时格开了上方来的刀,但下方就有刀突袭而至。 水银想也不想的,抱住司寇继昭的一条腿,侧身,那刀就砍在了她的左肩膀上,并划开一道口子。 她眉头都不皱地、抬斧剁在那人的脚面上。 本来已经防着她剁脚的黑衣人们,这个人却没料到自己中招了。原因是他砍中了目标,一时惊喜,忘了及时缩脚,倒地见阎王去了。 水银看也不看倒地之人,自己的左腿使不上力,左肩膀又受了伤,这时候,无暇分神。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右脚挪动方向,将上方交给司寇继昭,自己则专心冲着敌人的下盘使劲。 司寇继昭眼见楠婴替自己挡刀受了伤,心头发狠,内劲疯狂喷涌,拼着自己的身体受伤,也要将敌人刀刀放倒。 在他的后背上、下各挨了一刀,以及右腿也挨了一刀之后,他终于砍倒了所有的敌人。 喘着粗气,内力几近枯竭的司寇继昭,拖着受伤的身体,挨个去给敌人补了刀,才轰然倒下。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但不能留下任何活口,怕谁临死蹦起,伤到楠婴。 水银的右臂也挨了一刀。不过她缩手的快,不重,只划了条口子。 幸好知道她武器有毒的敌人,后来为避着她的斧头,没有再针对她下手,否则,她活不到现在。 见敌人都死了,司寇继昭也倒了,她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努力镇定心神。 摸出怀里的金针包,打开,先给自己的伤口附近止血、止痛。 再右手撑着地,用完好的右腿,蹬着地面,蹭着挪回到马车边,从滑出车厢翻倒的工具箱里,找出两个荷包和一把剪刀。 这个不是司寇继昭准备的,是她身上挂着的。今日料到会遇袭,她把身上的累赘之物,都提前放进了工具箱里。 拿上荷包,又挪到司寇继昭的身边。 他的伤比较重,得先处理他。 金针封痛感、血流。 她再回马车,单脚支撑着跳进马车,找到水囊。 车内的小炭炉在一角固定得很好,只要马车不是彻底翻转、或者大幅度侧翻,都不用担心炭火会掉出来。毕竟,每逢给马车换马的时候,车辙都是放在地上的。这种角度,不影响被固定在车门一角的小炉。 再跳过去,剪开司寇继昭伤口周围的厚皮袄,再用水囊里的水,冲洗他的伤口,然后用针线一顿缝合。 水银的女红一向不太好,缝啥都跟蜈蚣似的,还到处张着嘴。 只有缝人,无论死的还是活的,都缝得又快又漂亮。 师父曾经感慨,说她真就是吃这行饭的。 想着师父,水银手上的动作更快。现在可没有任何时间可能给她耽误。 缝合完后,从荷包中找出自制的金创药粉,撒上,再从另一个荷包中拿出一个布条圈,努力给司寇继昭缠上。 最后,去掉对方身上的金针,让血流和痛感恢复。 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 想了想,一针扎醒了他。 看着司寇继昭迷迷糊糊的双眼睁开,水银沉声道:“慢点起来,小心伤口。去车厢内用大髦裹好自己,不然你要被冻死了。” 车里有他停留时,特意去购买的大髦,没有原来的质量好,但聊胜于无。 司寇继昭的确感觉到了冷。 他慢慢挪起身,看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怪异的方式处理好,而且,没有太明显的痛感,他再看看她。 她自己的伤口还裸露着,四根金针还扎在身上,司寇继昭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慢慢爬起来,回去车厢内。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司寇继昭却感觉眼眶很热,很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自小到大,不记得自己有哭过。 有多少次?自己受伤是自己处理的?怎么熬过来的?他都不记得了。头一回,在受伤后的第一时间,被如此照顾。 而且,他俩都受伤了,楠婴先照顾的他…… 水银没功夫去理司寇继昭,更没想到,自己先救重、再救轻的习惯,会把对方感动成一团稀泥。 扶了他一把,让他起身后,她就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布条不够了,她就把皮袄的内里剪下来。 今日出门,他俩都换的皮质厚袄裤,就为了防偷袭。幸好准备充分,否则,现在不被砍死也会被冻成冰雕。 左手缝右手,她也没问题的。 飞快地把自己处理好后,水银再收拾好物品。水囊没水了,也不要了。车厢里还有。 再跳回去,把工具箱收拾好,提着进了车厢后,对斜斜靠在那里的司寇继昭道:“闭上眼睛,我要换衣服。” 司寇继昭闻言,立刻把双眼闭紧,心里又开始慌慌地跳。 水银瞅了眼他死死闭着的双眼,和胡乱滚动的眼球,收回视线,找出备用的外袄,脱下上身被砍烂的,换上。 亵衣没动。不是她不相信司寇继昭的人品,而是没必要。 之前在外面,冻得有点久了,现在也不适合就剥干净。 穿好后,再看了他一眼,还是那样死死地闭着,眼珠在眼帘后滚动。 身上的肤色好像不太对,红得仿佛要出血。 这么快就发热了? 她疑惑地伸手,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还有点抖。 第六十章:奇怪病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好了。睁开眼睛吧,” 前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陷阱,还有没有敌人,现在得让司寇继昭打起精神。 水银再找出自己的大氅,给司寇继昭盖好并掖紧。 卡在车门角落里的小炉歪了,水银拨开最上面的笼状卡口,从上面提下、盖子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的小壶,看看里面还剩下的半壶水,从车厢底找到个“幸存”的小茶盏,洗净。 倒些金创药粉在茶盏里,再倒进热水,递给司寇继昭,说道:“张嘴。” 司寇继昭没睁眼,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跳得无处安放的心脏。 水银就发现,司寇继昭还那样,眼睫乱闪就是不睁开,就用茶盏碰了碰他的脸道:“睁不开就别睁了,张嘴,喝药。” 这是主料为【金不换】的药材做的金创药粉,对于伤口、以及伤口引起的发热,有很好的效果。 师父说过:伤口最怕后期的发热,可能一刀要不了人命,但那种发热,随时就会将人带走。所以受了伤,就一定要先喝这个。 等了几息,才看到司寇继昭微微张了点嘴,还颤得不成样子。 水银再用另一只手,触了触司寇继昭的额头。 感觉更热了。 这温度是不是上升得有点儿快? 水银晃晃茶盏,摇匀,一手捏开他的下颌,灌了进去。 再兑点水,加点药粉,再灌。 连续三次后,才清洗了下茶盏,给自己兑了些喝下去。 唔……真苦。 水银的脸皱成一团。什么都不怕的她,最怕喝药。 师父带她学习的时候,总是让她尝药材,但那只需要咬一点点,不是这样的喝。 这样的喝法,她永远都是拒绝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想做蜜丸的原因。那种丸子就比较好吞,不会苦死个人。 却不知道,司寇继昭没觉得苦,而且,心里还甜得不像话。他只感觉全身都泡进了蜜糖里,甜得他终于有勇气,睁开了眼睛。 正好看到,姑娘的小脸苦巴巴地皱成了一团,忽觉对方无比地可爱。 “原来你还怕喝药啊。” 司寇继昭温温柔柔地笑,没了平时的那份痞气。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对方的眼神,究竟有多柔软。 他只想着,这样一个面对各形各状的尸体、病人、敌人,都不改颜色的挥刀、抡斧的小姑娘,居然还会怕药材的苦。 何况,刚才那药,一点儿也不苦啊。至少,自己没感觉到苦。 水银听到司寇继昭这么说,瞪了他一眼,再喝几口水漱漱嘴里的苦味,咽下去。 这种水不能吐,因为药粉有不少都残留在嘴里。吐了就是很大的浪费。 于是,司寇继昭就看着这姑娘,像只小仓鼠似的,包着嘴里的水在两腮间滚动,竟就越看越可爱,越看越挪不开眼。 水银去除了嘴里的苦味,看看司寇继昭,发现对方的肤色已经恢复了很多。 心道:这药贵是贵,但真贵得很有道理。效果这么快。 她看着司寇继昭,正色说道:“前面估计还有陷阱,你的马应该没有跑远,我们返回小镇或者萝城吧?先养养伤再说。” 那马是司寇继昭总骑着的,应该不会跑远。 司寇继昭回过神,想了想,开口回答。 “回小镇吧,萝城有点远了。” 说完,嗫唇吹了声口哨,稍顷,车厢外传来“的、的、”的马蹄声。 司寇继昭感觉自己很虚弱,虚弱到需要楠婴扶着他,才能动弹的地步。 但他又不忍心让对方使力,毕竟这姑娘自己也到处是伤啊。 而搀扶着司寇继昭起身的水银,则奇怪地看了这人一眼。 明明虚弱得要命,很是无力的样子,为什么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一点重量也没有? 司寇继昭见姑娘看自己,眼神便发飘,四下乱飘。 水银心内便明白了。这是对方不好意思把重量压给自己。 便冲他微微弯了弯眼角道:“我没事的,你既无力,分点给我也可以。不要强撑,让伤口崩开就麻烦了。” 感觉对方还是不肯放重量上来,水银便松开手,推掉司寇继昭的胳膊。 “既然你有力气站稳,那自己走吧。” 司寇继昭:“……” 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一出去,马儿便凑了上来,水银牵住,单手支撑了下司寇继昭,看着他艰难地爬上马,把大氅递给他。再把工具箱在马儿身上捆好,还有她自己和对方的包袱。 然后再爬了上去,坐在司寇继昭的前面,转身给他把大氅系牢,裹好。自己伤势较轻,能控马,这个虚弱的家伙,能坐稳就不错。 还好自己的缝补术相当不错,否则,就二人这般折腾,伤口也非崩了不可。 最后,水银伸手向后,抓住司寇继昭的两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腰间。 “你靠在我身上,坐稳。” 说完,催动马儿调头回小镇。 骑着骑着,怎么感觉背后贴着自己的人,体温又升高了?那么厚的皮袄,自己都能感受到那热意。 【金不换】的效果,持续时间这么短的吗? 没可能啊。 还是司寇继昭因为这连番动作,伤口崩开了? 自己身上的没事啊。 也许,在外面冻得十指有点僵硬,当时没缝得太好。 那就等回到了小镇,再给对方检查一下吧。 此时的水银就没有想到,她是先缝司寇继昭后缝自己的,缝自己的时候,十指才冻得更狠。 她只注意到,腰上环着自己的两臂,有点紧。 这种现象很正常。 人在发热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抓住令他们感觉有安全性的东西。 而且司寇继昭哪怕再是发热,应该也保持了一些理智的,毕竟是习武之人。知道要抓紧自己,才不会摔下马去。 事实上,现在的司寇继昭,根本一丝理智也无。 他搂紧她,紧靠着她,一颗心早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神魂也皆不在体内。 水银觉得不太舒服,她左手用不上力,也不敢用力,只用右手微控着马缰。便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搂紧自己腰部的那两条胳膊,开口说着话。 “你别睡着,睡着我就只能把你扔在这儿,由着你冻死了。就快到了,你坚持一下。” 感觉背后的人没动静,她继续说着。 “打起精神来,追杀随时会不期而至,我就指望你挡刀了。” 说不下去了…… 师父说过她无数次了,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不然病人没死于疾患,反而被她给生生气死了。 却听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好”,很用力的。 水银笑了笑。 看来,自己的安慰术,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不成功的。 得亏这人烧糊涂了,否则怎么听到说要替自己挡刀,还敢应好的? 而事实上,司寇继昭是真心诚意,十足十发自心底的,应的这声好。 别说为对方挡刀,就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他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余生只为你而活。 他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出了这句话。他觉得,无比贴合他现在的心境。 就这样,俩人各想各的,回到了小镇上的客栈。 水银扶着司寇继昭躺下,接过小二递来的工具箱和两个包袱,示意他出去时带上门。 打开工具箱,取出剪刀,说道: “配合一下。” 说完,开始剪。 把司寇继昭身上残破不堪的皮袄、以及内衣、裤,全部剪开,取下来扔在地上。想着,反正诊疗完后,要给他换上新的。 这些旧的,沾了血、水,结成冰现在暖和的屋里又化水,不换掉,会导致伤情加重。 再检查了遍缠在他身上的布带,没有见到血迹或脓液渗出,再看看他红得不像样子的全身皮肤,疑惑地皱眉。 伤口明明没事啊,可这烫烫的是怎么回事? 她抬手给司寇继昭盖上被子,一蹦、一蹦地到门口,喊小二给找些干净的布条来。 她得重新看看。 对了,自己一直没有给司寇继昭把脉?也许,这次的受伤,如果之前对方体内有旧疾,就会受到影响,甚至引发。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水银跳回床前,抽出司寇继昭的一只手,沉心把脉。 没有问题。 她松了口气。没问题就好,自己得再琢磨琢磨怎么给对方降温。这热不高又不低,挺奇怪的。 被剥得赤条条的司寇继昭,死死地闭着眼睛,配合着姑娘的动作,却控制不住红了全身。 心里一遍遍地在跟自己念叨:反正她是我的人,反正我是她的人,随便看,随便摸…… 小二很快送来了布条,一大圈,水银道了谢,找出碇碎银子,给出去了后,再闩好门,转身跳回床边。 掀开司寇继昭的被子,却发现,他的肤色又趋向于正常了。 水银便放下布条,给对方把被子掖好,再把了次脉。 嗯,除了心脏跳得有点快、血流的速度有点快之外,没有异常。 心跳和血流的速度加快,也是发热的一种表现。 小二又送热水上来了,水银就又蹦去开门。 再摸出一两银子,递过去道:“帮我拿些厚被褥来,打个地铺。这病人有点发热,你们送热水勤谨些。” 第六十一章:裂泡毒植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小二连连应了,欢天喜地的去拿被褥。 …… 另一边。 在水银二人遇到袭杀的不远处,辛辛苦苦在道上挖出了个大坑等着他俩的惊马冲过来的人,哆哆嗦嗦地久等没见目标过来。 其中一人就前去查看,才发现自己的人死了一地。赶紧回去汇报。 “二哥,大哥带的人手全折了。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什么?全折了?这……”被叫二哥的人大吃一惊,原地转了两圈后一摆手道:“回!” 大哥那边带了几十个人都折了,自己这儿只有十个人,继续追杀吗?他可不愿意再找死了,得回去告诉主子一声。 定城知府听完手下人的回报,沉默了。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司寇继昭居然那么厉害。自己这边几十个人,都没能拿下对方和一个女人!连续两拨人马都只回来了望风的。这下要怎么办? 是继续派人去吗?没那么多好手了,更没那么多自己人了;就此放弃?那他还不如干脆跑路。 算了,先往上报,看看南宫韬那边怎么安排再说。总不能把自己手下的人都折干净了,回头他可没有自保的能力了。 从龙之功……唉,不好拿啊。 随即,安排人往聚城放飞鸽传书。 同样的,南宫宇的人马,也朝回传递了消息。他们只是负责监视,就并没有参与进去。 收到消息的南宫宇,问向身边的谋士。 “司寇继昭和东方楠婴遇袭,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搅和进去?不知道那方是什么力量、为什么要置司寇继昭于死地?” “小王爷,我们搅和不了的。现在司寇继昭那边只有两个我们的人,贸然掺和,铁定会把我们自己也暴露出去。而且他们遇袭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属下估摸着,应该是与司寇继昭的个人恩怨。咱们且做壁上观,再看看他们接下来的动作。”谋士思忖着回答。 “那万一他们把东方姑娘弄死了怎么办?”南宫宇觉得,自己都付出不少的心血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把计划破坏了,有些不甘心。 谋士也猜到了小王爷会这么想,于是就再开口说道:“小王爷,一个女医者而已。您真犯不上为了她去冒险。” “不,你不懂。”南宫宇皱起眉说道:“要想找一个完全听信自己的、又能不起眼地帮我在各大府邸之间周旋的,唯只有她一人而已。虽然咱们自己也可以培养一个,但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现在各方力量都在暗中涌动,自己埋伏下的潜子也有不少,但那些都是固守的,并不是流动的。 能自由出入各大府邸的前后院、还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只有医者。但自己以前没想到,现在想到再想弄这么一个人,根本就来不及。 去太医院收买一个吗?能放心吗?皇祖母手上到是有一个,可那人已是太医院的院判,若轻易去给地位不够重的人诊治,岂不就是司马昭之心? 而要安排个御医,医术又不令人信服,别人就更不会与之交心。 这可怎么办呢? “增派人手过去,一定要保证东方姑娘的安全!可以借机将司寇继昭除掉!”南宫宇拍着桌子做下了决定。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自己派人在东方楠婴最危难的时候出了手,自己就更容易得到姑娘的芳心。至于那个司寇继昭,太碍事,就没什么必要留着了。 谋士点了头。 而南宫韬那边,收到传讯之后,阴沉沉了一阵。遂也亲自安排人手,急赴箩城方向。 …… 小镇上的客栈里,水银将门虚掩,跳回去,坐在桌旁。准备等屋里的炭盆燃起来,暖和之后,给司寇继昭扎针。 药物,总还得辅助扎针才更有效果。 意外的,扎针的时候,又见司寇继昭全身发红,血红。水银便再次给他把脉。 只感觉,对方那心跳和血流的速度,快到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 自己的医术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这个病人了。 她想了想,一针把司寇继昭扎睡了。 果然,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水银懂了。 司寇继昭是不是怕扎针啊?有些人,一见要被扎,就害怕得跟什么似的,紧张得厉害,心跳和血流就会加快。 想让这样的人放松下来,只有让对方睡会儿。 她看着司寇继昭摇头。 病人真的是很千奇百怪的,病因却不总在患疾的部位,而在他们的心理。 给他盖好被子,净手,再坐回桌边,小二送来了饭菜,她简单的吃了些。 心道:这个病症还是要记录在案,也算个怪例。 婴儿病了说不出来,就需要医者的细心和耐心,从细节处发现问题。 大人也一样,有时候羞于说、耻于承认或等等原因,就需要自己多观察、多判断。 水银抬眼看看周围,又想着,今晚,也不知道那些贼人还会不会来? 保险起见,她打开包袱,弄出一个小纸包,然后,就着烛火,让自己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摸出那个纸包,倒了些粉末在灯盏里。 再沿着屋内走了一圈,手里的纸包不停地抖啊抖,做出一副认真下药的样子。 如果这时候有贼人在偷视,那么,今晚就安全了。 如果没有……他们也不敢。 昨晚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不过,水银也知道,自己这是在冒险。 她撒的根本不是什么迷药、毒药,而是她的胭脂粉。 有用的药材制的粉末不多了,明天得再赶制一些。今晚她就冒个险好了,大不了,贼人真闯进来的时候,她再把真正的毒粉撒进炭盆里。 灯盏里的灯芯,静静地燃烧着,屋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水银上下搓着拇指,很缓慢。 贼人会不会来,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时候,有的人,应该已经倒下了。 …… 一处三进的院落,一个客院的卧房内。 丽清望着昏迷不醒的欧阳仲锦,急得眼泪水不停地掉落,怎么擦,都擦不干。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地出城看个日落,仲锦他一吃过饭,就倒下了呢?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出了城后有点不太高兴,但是,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啊。 他俩一起站在小山坡的顶上,看着美丽的黄昏,想像着老去的时候,还能如此依偎着的幸福。 风是香的、雪是甜的,就连身边干枯的杂草,都是可爱的。 还记得,仲锦抚摸着寒冬里,兀自青葱的冬青树,笑着对自己说: “丽清,看这些冬青树,长满道旁、山顶,凛凛冬日里,迎风傲雪,给白雪皑皑中,添加最美的一道亮色。 你,就是我心里的冬青,是我的生命中,独一无二、且长长久久的美景。无可取代。” 那时的自己,也哭了。幸福得如天边最灿的晚霞。 回来的时候,仲锦他骑着马,还一手攀着自己的车窗,不停地温柔笑着,笑着和自己说话。 晚饭时,自己特意为他做的鱼,他一口不剩地全吃干净了。 以前他总看着自己吃,今天她吹了凉风,有点咳嗽,他便不再让自己碰了,一个人全吃了。 总是这么体贴,这么暖心的处处为她着想。她丽清何德何能,有如此男人为伴? 即便,她不能嫁他做妻,那么,就做妾吧,甚至,做不了妾也没有关系,无论有无名份都好,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可是,怎么就突然倒了呢? 看着肤色青黑,隐隐透着绿色,且皮肤均裂成一道、一道细纹,像个漂亮的、被摔过后拼揍起来的、完全再看不出模样来的欧阳仲锦。 丽清觉得,此刻她的天塌了、地陷了,巨大的无助和恐慌,紧紧地攫取了她的心脏,令她呼吸不能。 老大夫很快来了,诊完脉,摇摇头对搂抱着女儿的宇文氏道: “请恕老夫无能。这位公子,身中了一种奇毒,老夫从所未见。公子已无救了。剩下的十二个时辰内,还会无比的痛苦,且全部憋在内腑不得出。身体将由外而内地,慢慢毁坏、腐败、掉落,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丽清彻底昏了过去。 宇文氏转身将她交给一旁的丫环,急急看着老大夫问道: “一点都没救了?大夫,您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他,救救这个孩子,他还那么年轻,还那么有才华、有前途,您不能……” 老大夫摇头叹息。 “要不,夫人您再找别家看看吧,或许,这种毒老夫没办法,别家有呢? 其实……折腾的结果,还不如尽早让他走了,这种痛苦,是极至的……” 宇文氏闻言气极。 “什么叫没得救?你没见过的毒,别人未必也没见过,你现在就要我们弄死他,安的是什么心?” 就要呼喝下人,将之驱逐出去。 老大夫也不用她赶,叹着气,走了。诊费也没有要。 这家的男子病成那样,命都要没了,他就当行行善了。 宇文氏派出了府上所有的下人,在萝城、定城以及周边的城镇,去找大夫。 甚至,张贴了招医告示,重金十万悬赏能救命之人。 第六十二章:报仇雪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可是,随着欧阳仲锦身上的皮肤,继续一道、一道地裂着,宇文氏能听到的,就是来来往往的大夫们的叹息。 “从所未见之奇毒,令人破裂、腐坏,却滴血不出,请恕某无能。” 无能,无能,无能!! 宇文氏恨不能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昏过去不要醒来。 这是相宰的嫡孙!! 死在她这里,她和丽清,也活不成了…… 大夫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却没人将奇迹带给她们母女。 丽清哭了昏,醒了哭,盼不来任何一点希望。 宇文氏终于封门闭户,迅速收拾金银细软,带着昏迷的丽清,警告了下人,并遣散他们后,悄然遁逃。 所幸,欧阳仲锦倒下后,无人能辨别其面貌,宇文氏也没有在惊慌失措下,对那些大夫公布他的身份。 她们母女,还有时间可逃。 其实不用她警告,这府上笼共就没几个下人,还都知道欧阳仲锦的身份,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也都拿了遣散银子,赶紧溜出了箩城。 可怜,一世风华绝代、翩翩佳玉公子,欧阳仲锦,孤独地在这小院中,一丝挣扎不能地、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寸、一寸地慢慢死去。 他一直想要住在这个地方,现在,永远地留在这里了。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的后悔。不仅是后悔自己爱错了人,更后悔当初因为一时的傲气就对那东方神医出手……如果有一分的可能,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请求对方的原谅。可惜,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掐算着欧阳仲锦离世的时辰,估摸着到了点,水银起身。 对着埋藏红柳的悬崖方向,双臂大开、大合,左掌前,右拳抵于左掌掌心,过头顶,大礼深深鞠了三躬。 心里默念: “红柳,我已为你报了仇,你安心吧。但是,也不要走,不要急于去转世投胎。留下来,看着我,等着我,等我带你回去愚山的那一天!” 司寇继昭和欧阳仲锦,永远不会想到,就在两辆马车并错而过的时候,水银出手了。 一根细细的竹管,透过车窗帘的一角,将毒粉吹到了对方马车的车厢壁上。 这毒沾之不去,有一定的粘附性。若沾上了,只用清水冲洗,是无法清除干净的。 但直接入口,也不会有事。 毒药的发挥,总是需要有一定的条件。 而激发这种毒药药性的,就是冬青。 萝城的城里、城外,道旁、山上,处处都种有冬青。只要欧阳仲锦沾到药粉,冬青散发的气味,就能将毒性激活。 激活了就能毒死人吗?不是,还得入体。 想要让药性内透,就只有鱼了。 她记得,司寇继昭说过,欧阳仲锦喜欢钓鱼,且日日将鱼送去丽清小院。 应该会被留下一起用饭吧? 只要药性在激发后,欧阳仲锦敢吃一口鱼,药毒就会向内透入他的身体,并开始逐步吞噬他的血肉,无人能救。 就是水银自己,也救不了这种病人。 毒性在入体后,会和血肉之躯产生交互,分裂出一个个的小气泡,将皮、血、肉、骨、都包进这种小气泡内。 故,不外渗。一点点地把人裂开。 这是她专门为了欧阳仲锦而准备的。 苍天不会饶过恶人。 当时,悬崖底,不仅有野兽、猛禽,还有药材。 在爬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在崖壁上,发现了一丛剧毒药植。 师父曾经跟她说过:“平舒啊,咱们住在深山上,有种毒草,你必须认识。它是相当有毒的,你们总在山里采药,看见了不要采。为师画给你看,你要牢牢记住。如果误采了,记得分离放置,回来告诉师父,知道了吗?” 师父画了,她看了,也记得清清楚楚了。 包括它的药性。 它就是裂泡植,一种冬青树的伴生植,不常有。因为它会反噬冬青。 分而裂之、泡之、食之。 她曾采回去过,不是误采,就是专门采的,想看看师父如何处理。 师父笑着戳她的脑门,接过打开的布包,看了看上面的裂泡植后,说道: “它吞吃别的植物,倒还容易,沾上去分裂即可。寻常大夫们,也有些认识此草的,但是,都不会知道它对人体的作用。 为师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它对于人体或血肉之躯,是种什么样的情况。不过,那需要条件。 你和红柳她们,这一周莫沾鱼,就不会有危险了。 还有,净手的时候,记得用银杏叶子煮的水洗哦。一定别忘了。” 这个,水银没有忘。但凡师父说过的、教过的,她统统都没有忘。 何况,事后,她还悄悄地对着、师父总时不时“偷”来山上的尸体,做了实验呢。 爬出悬崖底那天,发现那丛裂泡植的时候,她就全部采了下来。 那时就想着,要用这种毒,还红柳个公道。 大户人家,鱼菜,几乎日日都会有的。 而冬青,萝城最多。 其实司寇继昭和欧阳仲锦,都不知道的是,早在马车突然停住,且让向道旁之时,水银就掀了掀帘子的一角。 那时,俩人正在打眉眼官司,并没有注意到她。 再加上车帘处吹进来的,欧阳仲锦身上的那股熏香味儿,水银在他对自己出言讥讽之时,就已闻到过。 至于,下的毒会不会牵连到丽清? 水银的想法是:欧阳仲锦对红柳出手、想害死她们主仆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后果、没有想过他身后的那些人,自己又为何要替他着想? 让敌人为自己的亲人、爱人考虑,这不是很可笑吗? 他们本来就防备着自己,此次若不出手,下次不知何时再能见到此人。有机会,水银就不会错过! 事实上,这样下毒,也是有很大的机率成份在的。就看那人的运气如何了。 结果,她终于得偿所愿。 天,终于亮了。 司寇继昭业已醒来,只是不敢动弹,也不想动弹。 他看着在地上和衣而卧的楠婴姑娘,看着她浑身戒备,睡得极不安稳,手里还紧紧抓着个药包的样子,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究竟是自己没用了啊,牵累她受伤,带累她照顾自己,还守护自己。 说好的,自己会一生一世用心守护她的,结果,全反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在心里无声地对她说道: “好姑娘,辛苦你了。他日,我必百倍、万倍补偿与你。从此,不敢怠慢你半分,一生一世!” 躺下仅一个时辰的水银,的确睡得不太好。 她在做梦,梦中,她的身份终于暴露。 司寇继昭满面怒容地指着她,大声喝问: “我待你如至友,因何叛我?!” 她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地回答道: “生而为敌,何来背叛?你待我如友,我亦不曾亏欠你半分,若有,以命还你,何如?” 司寇继昭勾唇冷笑。 “你的命,你的生死,现在本就由我掌握!说出你的身份来历、同伴,我可以考虑对你轻点用刑!” 她回之以微笑。 “你想要的,绝不是我会给的。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可以拿走!” 说完,咬向衣领。 司寇继昭一刀向她劈来…… 水银猛地睁眼,坐起,环视四周。 看见温暖的烛火仍在欢快地跳跃,看着窗户纸上透进来的天色,看看躺在床上,仍然合着双眼的司寇继昭。 这才发现,自己又做噩梦了。 自从踏进延国境内,她就没有真正地睡踏实过,且经常会做类似的噩梦。 只不过,来捉拿她的,并不是司寇继昭。那些人来来去去地换,面容皆无法分辨。 这是第一次梦见司寇继昭来拿自己,面容清楚、对话明白。 她抬手抹把额际的冷汗,单腿支撑着起身,去拨了拨炭火,倒了杯凉茶喝下。 至交好友? 她心内冷嗤。 狗屁的至交好友,司寇继昭只不过拿她当个好用的仵作,以为其事业之助罢了。 不过,她也在利用对方。这就算两两相偿,那句互不亏欠,倒是没有说错的。 至于谁来拿的自己,并不重要,她也不在乎。 踏上伏间之路,十死无生。死亡,随时都会不欺而至。 她只希望,自己的命,是死于自己之手的,能在被敌人拿下之前,死掉。 千万别像噩梦里的,由别人来了结、或打断。 “你别喝凉茶,在炭盆上热热再喝。” 忽听身后传来司寇继昭的声音。 是了,算算时辰,被扎睡的他,也该醒了。 她回身,蹦过去,掀开司寇继昭的被子,拿起剪刀,剪开布帛条,查看了下伤口。 不错,不愧是习武之人,身体的底质很棒,恢复得很快。 给他重新上药,然后道:“配合点。” 开始缠新的布帛条。 感觉司寇继昭的身体甚是僵硬,蹙着眉,有些不耐地看着他道:“配合点,不会吗?崩这么紧干嘛?又不是木头!” 水银的心里真的是有点烦燥的。说好的,再不对延国之人行医,可是一次、又一次,不得不对司寇继昭施救。时势逼人如此,病人又不配合,她真想扔下这人自己走开。可惜,不能。 别说她自己现在还带得有伤,即便是她完好无缺,她也相信,只要她敢一个人离开这个地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这个司寇继昭现在还不能动武,但好歹也能吸引点火力。 她只能尽量快地让对方恢复,只有司寇继昭恢复了,他们才都能安全。 司寇继昭:“……” 他倒十二万分地、情愿自己现在就是块木头! 似乎有哪儿不对……这丫头,根本就是把他当成木头了吧? 从昨晚开始,她面不改色、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剥干净,处理伤口,包裹布条,等等等等,哪儿有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不是,当成个人看待了? 这会儿也是!! 第六十三章:伪妆避杀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根本不知道司寇继昭在想什么的水银,专注地给对方包扎好,再扶着他躺平。 盖上被子,抓出他一只手把脉。 今天司寇继昭的肤色起初有些不正常,但现在是正常的,摸出的脉象也搏动有力,明显是无大碍了。 水银就跳去地铺上,转个身背对着司寇继昭,脱下自己昨晚新换的皮袄,拉开亵衣的肩膀位置,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 自己的伤没有司寇继昭的那么重,左肩虽然伤到了骨头,但是也卡住了刀,并不是很深。 经过昨天的及时处理,现在恢复得也不错。 自己的右手臂被划了一下的,水银也重新上药包扎。这儿恢复得更快。 穿好衣物。 起身,去物品架前,打开对方的包袱,从里到外,找出一套衣物,扔到司寇继昭的床上。 “穿上吧,我去让小二送早点。你自己好好在这里呆着。” 走了两步又补充了一句:“药材不够了,我去采买一些。” 这个时候,是有必要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踪的,以免自己时久不归,他怕自己遭遇贼人后供出他,再乱跑。 论理,那样的话,他是会跑的吧?谁知道呢? 水银不过是不想自己回来的时候,再看不到他。 那样一来,她是要去找他的。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凶险,可不能少了这个挡刀的。 找来找去的就会很麻烦。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要小心一些。” 水银微微侧颈,颔首,开门而出。心里觉得这司寇继昭还挺啰嗦的。果然有些人病了以后就会像换了个人,真娇气。 吩咐小二往上送早点后,水银走到街上,没有听到关于欧阳仲锦之死的议论。 她想,或许丽清没出事。消息还没传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丽清和其母亲逃遁了。 水银不着急打探。 就那种病症,应该除了欧阳仲锦,也没有别人能得了。 或许有谁碰到那车厢壁了呢?比如车夫? 但车夫吃得起鱼吗? 过路的有摩擦到的?谁没事挨别人家的马车那么近?欧阳仲锦也不会允许的。 所以,思来想去,那晚急着找大夫要救的人,就是丽清的府上没错了。 水银蹬了蹬腿,感觉了一下。左腿的伤好多了,但还不能太用力。 她一瘸一拐去采买药材。别看迷药凶猛,但实际的材料并不难买到。 只是种类较多而已。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 比如香蕉,对肠道好,对胃就不太友好,尤其是空腹的情况下; 比如当归,活血化瘀好,但容易上火,对虚火体质的人不太友好。 等等吧,所以药材讲究搭配着使用。 她还顺便买了个石臼和煮药用的陶锅。 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些别的。 “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啊,在去绿城的官道上,挖了好大一个坑,差点没把我摔死。” “哟,你还不知道呢?听说啊,那道上清晨有打架呢,死了好几十号人,刚不久前,衙门才去收的尸。” “打架关挖坑什么事?” “嗐,你这笨蛋。挖坑肯定是为了拦截对方的马匹嘛,怕对方跑了呗。” “也是,听说那坑离死了人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既然要打架,的确是有挖坑的必要。” “死的人有二、三十号,活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这场架打得……啧啧。” “大雪天的,不在家好好守着老婆孩子,一大早地就出去打什么架嘛。这下好了吧?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也没准他们是劫货商呢?这种事也常有。听说那些死人都是黑衣全身,黑衣覆面的。” “那就不是普通的打架了,肯定是劫财!死的好,该死!那些天杀的货,还收他们的尸干嘛?喂老秃鹫得了。” “……” 水银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放心了许多。 看来,那些人在道前布下的陷阱,也只是个陷马坑而已,估计守坑的人,已经回去复命了。 她估计,前两次来伏击他俩的人手,是定城来的。这一日都很消停,说明那边没好手了。而要等到聚城来人,这路程可不短。 自己和司寇继昭,暂时是安全的。 司寇继昭现在还不能乱动,否则,他俩应该离开小镇,悄悄回去萝城,贷个小院子,先养伤才是。 此时,一直在想事情的水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几条人影,一直悄悄地跟着自己。 等她回去客栈之时,司寇继昭已经衣装整齐地靠坐在床头了。 看见她回来,司寇继昭终于动了动、偏僵了的脖子,笑着说道: “回来了。” 忽然感觉,这三个字,无比的亲切与温暖。 很像寻常小夫妻之家,一人出外,一人回家之时的招呼。平常、浅淡,却蕴涵着无比的幸福。 水银闻声,冲司寇继昭点了点头,兀自走去桌边,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打开。 给陶锅里加上水,将一些药材放进去煮。 司寇继昭就在那儿,看着姑娘忙活。 对方不回应自己,他并不奇怪,也不会生气。这姑娘的性子一向冷清,不爱说话,他是知道的。 对他来说感觉很幸福、甜蜜的话语,在这姑娘而言,就是毫无意义的。 唉…… 司寇继昭的心里长长叹息。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自己该用什么才能打动对方,获取姑娘的真心啊。 欧阳仲锦都比自己幸运,人家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但好歹两两相恋,而自己呢? 两两相对,却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从没追求过姑娘的司寇继昭,感觉自己就像分裂,一半在火里,一半在冰里。 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内心这把炙热的火,能烧化楠婴那块无限冷的冰。 如冰般清清冷冷的水银,正全身心地处理着药材,完全没空搭理处在同屋的、另一个患疾之人。 是的,在水银的眼里、心里,如今的司寇继昭,只是自己的一个病患而已。 但凡水银有把对方当成个正常人、正常的男人了,有些事,她也不会对对方做,更也不会当着对方的面做了。 屋子里,气氛奇怪地好。 起码,司寇继昭是这么感觉的。 忽然有些想谢谢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没有他们的袭击,就没有他与楠婴姑娘,这般安静地相处。 仿佛做丈夫的,正在病中躺着,静静地看着妻子在为自己忙碌着的、那种心安、甜蜜的感觉。 却不知,心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被他悄悄感谢着的人,正在重新安排人马,急驰在准备灭杀他俩的路上。 料到后续还有追杀的水银,不断地加快着手上的动作。 水银并不知道司寇继昭是这么想的,如果知道,绝对会把对方当成疑难杂症,切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的脑子,是不是长得比较奇怪。 次日一早,司寇继昭自己乖乖地脱衣,由着楠婴替他检查、上药、重新包扎过后,穿好衣服。 在自身强悍的体质、以及“神医”的照顾下,司寇继昭已经能下床行动,只要不再跟人动武,别做太大、太用力的动作,就完全没问题了。 “继续往前走,出了小镇,往东南方向去,找个小村子,先悄悄养伤。昨日至现在,追杀的人都没动静,应该就在赶来的路上,咱们先错过他们再说。” 吃早点的时候,司寇继昭看着楠婴姑娘说道。 聚城在此处的西北方向。他们要反道而行。 水银闻言回答道:“一会儿我让小二帮忙雇辆马车,我俩改变下妆容,悄悄往东南方向去。不必在哪儿停留,否则,哪个村子进入外人都会是件奇怪的事。” 知道司寇继昭是死活不愿意回箩城的,水银也无所谓。反正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就绕个大圈儿回聚城好了。伤就在路上养。只是要化妆,化成什么样儿的好呢?她上下打量着司寇继昭。 按理来说,给对方化成个中年男人是最容易的,但是自己就得变成他的闺女或儿子,那可不行,水银才不愿意让对方占自己的便宜。 想了想,决定了。 吃完饭,水银给了小二银子,让对方帮忙雇辆马车。 “让马车停进后院。另外,不想惹麻烦的话,就让你们的人都避着点儿。想活命,就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明白吗?” 小二鸡啄米似的点头,接过银子就跑了。 其实不用这姑娘吩咐,掌柜的早交代过他们,对于这二位贵客的要求,一定做到有求必应,且没事就尽量躲着点儿。 没见到两人好好地出去,浑身是血地回来的吗?那众人议论的被劫杀的事情,就是这二位杀神做的吧?好几十条人命都没了,他们客栈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够这二人再杀的,谁还愿意多事? 水银看着店小二跑得飞快,也猜出了对方的想法,心内松了口气。她转身就去把制作好的药材一一收拾好。 等小二将马车放进后院,她才开始着手换装。 先是仔细地给司寇继昭先改扮完妆容之后,水银就将自己化装成了个中年贵妇人。 不是太贵,就是豪商之家的那种主妇。 而司寇继昭,成了她家的大脚丫环。 黑肤、黑面、粗糙高壮的大脚丫环。 第六十四章:刻薄婆子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主子伺候丫环,会不会很奇怪?”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得了病。一寸寸地都不得劲儿。就想着和姑娘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换个样子。没见姑娘自己,都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吗? 这要走在大街上,即使是面对面错过,他也绝对认不出这就是楠婴。 没想到,这姑娘不仅会医、会殓、会毒,还会化妆!瞧这大变活人的本事……啧,她的那个师傅,到底是有多强啊。 如果那样的人,不是逝于了深山,司寇继昭还真的是很想去把对方挖出来为国效力! “你是病人,还是个患有哑疾的病人,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开口说话了。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就别管。我能安排,自然能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水银瞪向司寇继昭说道。 这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职业道德”?化成了女子,不会改变声音不说,还尽张嘴说话,这不明摆着是要露馅吗? 想了想,水银就抽出金针,扎在了司寇继昭的喉结上方。微微捻动,改变对方的声音。 这是为了防止对方再管不住要说话的欲望。 司寇继昭看着姑娘白晳的手指在自己的脖颈间动作,僵直了身体。 他忽然就在想:自己要不要请这姑娘“怜香惜玉”一些?能不能别把他当成一具尸体啊…… 水银感觉差不多了,便抽出了金针。这时候如果司寇继昭还想说话的话,那么,发出来的声音就应该很符合对方的形象:像破锣一般的啊啊声。 就这样,俩人悄悄下楼,去了后院,登上了马车,嘱咐车夫赶路。 而追踪他俩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原因是:都发现了附近有陌生的、盯着这家客栈的人,所以,互相保持着戒备和距离。 尤其是,盯着这家客栈的人里,还有当地衙门的衙役。显然,那几十条人命的事儿,惊动了知县大人。 所以,这样的态势下,化完妆后的水银二人,从各方人物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小镇,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车夫,你把车赶快些,夫人我的这丑丫环发寒了。唉,真是一出门什么都难,你说说,这么个啥活都干的丫环子,怎么就还不如我这夫人了呢?一会儿到了地方还指望着她扛货呢。”一个尖利的有些像刮砂板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让人一听就能想像出,里面坐着个多么刻薄、尖酸的老女人。 车夫听了也撇嘴。这二位客人上车的时候他可是看到过,一个黑得像炭、一个尖嘴寡脸。 那黑丫环都病得站不稳了,穿着单薄,身上还背着包袱等物;那夫人高高在上,裹得像个球,瘸着条腿还翻着白眼拿眼角看人。 要不是对方给的钱多,车夫还真不愿意接这活。 想到那夫人出手的大方,车夫勉强着自己开口问道:“丹城有很好的大夫,到了那儿,您带着去看看,没准一副药下去,她就又能帮您扛货包了。” 以箩城东门出来算的话,一条道走出去,一里外的地方就分叉,一条往聚城方向,一条往的就是丹城方向。 店小二给车夫交代过,这二位客人要去的就是丹城。 路不太远,大概有四十几里。快马加鞭的话,天黑前一准儿就能赶到。 希望这位夫人能对自己的下人也大方些,给找个好大夫看看。不过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有些人哪,出门装得特别阔气,在家就抠得跟针鼻子眼儿似的。 “好好看看?一个又老又丑的丫头而已。要不是指着她会武,能保护本夫人,谁会带着她出来丢人现眼啊。偏偏这走到半道还不中用了。等到了丹城,她要再不好,就卖去牙行重新换一个。这大冷天的,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本夫人办理货物……” 女人的嘴跟碎刀子似的,絮絮叨叨地表现着她的不耐烦。车夫听得都想掉头回去。可惜不能。 而马车后方不远处,跟着的一些人,却能。 他们听到这样的对话后,发现对方即不是自己等的目标,更不是往聚城方向去,又听着想杀人,忍了忍,都掉头返回了小镇客栈。 其中,包括箩城县衙的人。 …… 书接上回。 水银和司寇继昭遇袭当天的拂晓,箩城衙门。 知县戚开祥荣,正在睡觉,就被衙头的拍门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喝骂:“又有什么事?不能早上升了衙再说吗?” 这一天天的,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他都五十二岁了,爬了一辈子才爬到个知县,还没个安稳觉睡! “大人,‘昭阎王’可能出事了!” 戚开祥荣“扑通”一声,摔在床下。 捂着额头,手忙脚乱地爬起,他的老妻也赶紧找外袍给他披上。他跌跌撞撞地去打开门,瞪着来通报的衙头道: “你……你再给我说一遍,说清楚点,谁?谁……出事了?” 然后,清清楚楚地听见回答。 “刑狱司左官长,司寇继昭,在您辖下的顺朵镇,出事了!” 知县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衙头见状,也不敢耽误,赶紧汇报情况。 “有人一早赶路,在顺朵镇去往兰城方向的官道上,见到了好多具黑衣人的尸体,就赶来上报了。 卑职不敢打扰大人睡觉,遂带着手下赶去了那地方,带回来了三十具状似黑衣死士的尸体。 他们的牙齿里,都有毒牙。 现场有激烈战斗过的痕迹,黑衣人死状不一,除了刀伤、斧伤,再就是死于毒发。 对了,卑职等还在那儿发现了一辆回宣书院山长的马车。马车上有标徽,卑职认得。 遂派人去往山长那儿问询,山长回复说,是借与了‘昭阎王’。 卑职怕事情过于重大,不得不惊扰了大人。” 他从接到报案,便跑前跑后了这两个时辰。对于查到的事情,不得不赶紧来、吵醒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贪睡的知县大人。 一品军侯家的小侯爷、刑狱司的左官长,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出了事,这谁担得起啊? 知县大人越听,浑身越发冷。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 忽而跳起来,大声问道: “没有司寇大人的尸体?只有那三十个死士的?马车情况如何?” 衙头猛地一拍脑袋。 看到一地死士的时候,他就感觉事情严重,吓蒙了圈了,赶紧追查。跑来跑去忘了说最重要的。 “没有发现司寇大人的尸体,雪面有爬动、跳动的痕迹,有个空的水囊,马车内没有包袱,有一股药味。没有大氅,附近也没有司寇大人的马,不过路上有一道马蹄印,是到顺朵镇的方向。卑职留了人,在顺朵镇找受伤之人。” 知县忽而觉得自己有了几分底气,大喘了几息,冷静下来问道:“没有大张旗鼓地找吧?” 司寇大人这是明显遇到了追杀,如果找人的事闹大了,可能会对躲避追杀的司寇大人不利。 或者,闹大传扬开去,自己也逃脱不了庇护不力之责。 虽然,刑狱司办案,若无必要,从不与他们支会。但出了事情,他们却不得不受到牵连。 “没有,卑职安排人悄悄去探查的。这会子,应该有消息回来了。” 衙头干了多年,知晓事情的厉害。 知县再松了几口气,总算,事情还在他可以掌控之中。 这时,就见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大人,查到司寇大人和一名女子,进了欣来客栈。俩人皆受伤,司寇大人好像伤得很重。但,活着。而且,那名女子似乎是名大夫,司寇大人身上的伤,那女子在处理。” 这些,是他暗暗问过店小二后得知的。 知县原地踱了几圈,沉稳地道:“不要惊动他们,你们所有人,悄悄埋伏在客栈周围,注意保护他俩。等他俩彻底离开咱们的地盘时为止。马车也去悄悄还给山长,叮嘱他不要再跟人说起借过给司寇大人之事。” 现在不能上门去找司寇大人询问。如果去了,不仅不会得到有用的回答,反而会吸引追杀人的目光。 到时反手给自己一刀,就不美了。 暗中保护着他们,等他俩离开自己的管辖范围,自己等无论是仕途、还是生命,也皆都安全了。 思及此,又补加了一句道:“悄悄把死士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咱们不沾这荤腥。对下面的人都交代一声,嘴巴管严实一点,否则,死了莫怨。” 衙头和衙役连连点头,匆匆行礼告退,继续忙知县交代的事情去了。 知县大人继续原地转圈。 这事儿要上报给兴军侯知晓吗?他儿子被人追杀,受伤严重,自己是瞒呢还是瞒呢? 还是瞒了吧?司寇大人身边跟着大夫,应该没事。 如果自己上报,事情就会闹大,凶手也会知道自己知道了。那些敢对兴军侯府小世子下手的人,自己还是别招惹为妙。 至于为什么对方会带着个女大夫连夜赶路,这跟自己有关系吗?没有。 转身进屋,穿衣,准备去前衙等消息。 第六十五章:父子对话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而另一边的司寇继昭,一心只沉浸在情情爱爱里,早把山长马车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 至于死士的尸体,司寇继昭就更不关心。反正衙门的人一旦接到报案,就能认出那些尸体的特别之处。为了躲避麻烦,一定会悄悄地帮自己处理掉。 下面的人啊,滑头得紧呢,能不沾的事儿,就半点都不会沾染。 但司寇继昭不知道的是,在他和楠婴姑娘一路“逃亡”的这段时间内,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 …… 回宣书院 “你们这些天有见到欧阳仲锦吗?” 一位山师,在授完当堂的课时后,对着下面的学子们问道。 学子们纷纷摇头。 有个学子举手答道:“欧阳大师兄常常几天、半月不见人的,山师今日为何动问?可要学生们去寻?” 山师闻言,紧紧皱了皱眉头道:“咱们学院一年一度的年底大考核就要开始了,他怎么还总这样乱跑呢?” 山长今天向他们问起,他们也回答不上来,这才想着问学子们的。 有学子们听问,悄悄在下面,互相挤眉弄眼。 欧阳大师兄不回来才好呢。虽然他不参加考核,但他也是评选的一份子啊,而且,是最严格的一份子。没了他,没准今年的考核,自己等人,就能顺利通过呢? 有的学子,还暗暗地双手合十,祈祷欧阳大师兄千万别回来,要回来也等大考结束后再回来。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山师摇着头,无奈地宣布下课。他得去找山长告知一声。 今年的大考核评选之人,再挑个学子代表,补上吧。 欧阳仲锦与宇文丽清之事,整个回宣书院都是知晓的。 他们身为山长、山师,也曾苦口婆心地劝过,结果越劝,人家越不回书院。 这个欧阳仲锦啊,真是被美色迷昏了眼,一天天地就知道围着那哑疾女子打转。真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 结果,回禀山长后,心事重重的山长,仍然想要将学子代表的位置,给欧阳仲锦留着。 直到大考核的前一日,实在没有见到欧阳仲锦的人,无奈的山师们,才不得不派遣了学子,下山去宇文氏府上寻找。 下山找人的几个学子,去了宇文府。 见大门紧闭,以为外出,就跟周围的邻居们打听,才听说,半个月前,这家男人病重,之后就再没见开过门。 学子们顿时感觉十分不妙,遂破门而入。 只找到了一具面目全非、不辩人形的腐败尸体。 没有人通风报讯,默默死在宇文府小院的欧阳仲锦,终于被发现。 当时的宇文氏为了尽量拖延时间,将欧阳仲锦所有的衣物,以及能证明其身份的东西,统统换下来,烧掉,或者深埋了。 是胆大的学子们搜检整个小院,再从小院的种种迹象中,联前思后,才推断出那是欧阳仲锦,就赶紧向学院上报。 山长烦燥。 借了马车,由衙役还回来,还叮嘱他不可对外言说的、没有下落的司寇继昭,都足够他头疼了。 现在又死了一个欧阳仲锦。 山长觉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打精神,向欧阳仲锦的家,也就是欧阳相府递了消息。 回宣学院、箩城,自此,从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至于兴军侯府? 山长表示: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有见过司寇继昭,没有给那家伙借过马车。 对付欧阳仲锦的爷爷、父亲、老慧帝派来的一拨又一拨人的问话,他还不够烦吗? …… 一个月后,一无所知、远避热闹的司寇继昭,在养好伤后,买了两匹马,带着心上人,一路磨磨蹭蹭地回去了聚城。 将楠婴姑娘送到药铺,司寇继昭便回转兴军侯府,准备认认真真和自己的父亲谈一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南宫韬有反心?”司寇承业听到大儿子讲述完此番经历后,瞪圆了眼睛问道。 他这大儿子,因为公事的原因,总是出门在外,一跑出去就十天半月的,所以这次司寇继昭又一个月不见,他也没在意。 哪知道,司寇继昭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尤其下手之人还是南宫韬! “父亲,从您派遣给小妹的、那名暗卫的尸身及掩埋情况来看,恐怕那暗卫从乐城返回聚城途中,经过定城之时,发现了南宫韬的异常,便跟去了看看。 被南宫韬察觉并捉了审讯,然后杀了就地埋了。那地方的温度偏高。定城可是产铁的啊父亲。不是儿子我要多想,您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定城那个知府是南宫韬侧妃的父亲,而定城又产铁,那知府要是动动手脚,私开一个铁矿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南宫韬自己又是在工匠部的,想要审批个铁矿就更容易。他们发现了那名暗卫,杀了就埋在铸铁的附近。为了防止自己起疑、又因为司寇慧茹在追查那名暗卫的下落,就将尸体换了个地方。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会突然亲自去查、更没想到自己带着楠婴那个厉害的仵作,所以,就连尸身都报了个真的。以为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毕竟只是个暗卫。或者说:他们觉得就算有仵作能验出那暗卫死于酷刑,也无所谓。就没换个假的尸身给自己。 谁知道楠婴偏偏就验出了尸身最初埋葬过的地方。于是他们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这些事情,在这一个月之中,司寇继昭和楠婴早就已经反复推敲明白了。他之所以没有着急赶回来告诉自己的父亲,就是还有些犹豫。 南宫韬私铸铁器,一定就是为了谋反。可自己的妹妹还是对方的正妃,还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这要怎么处理? 这事关整个司寇家族的前程,他没法私自做决定,便最终将决定权交给了他的父亲大人。 “南宫韬既然敢对你下杀手,恐怕他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准备充分。你跟为父的先去与他谈谈。能劝了他就此收手是最好,如若不然,就上禀陛下裁决吧。” 司寇承业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关窍,也知道自己大儿子的为难之处,思忖了之后便如此说道。 他是常年带兵之人,杀伐果决、当机立断的心态一向都有。面对这么大的事情、面对南宫韬想要裹挟着自己、以及整个司寇家族为其助力,他深深厌之。 “父亲,就不能用此胁迫南宫韬与小妹合离,然后咱们府上彻底断了与南宫韬的联系,让其自生自灭吗?”司寇继昭问道。 他心里其实做的就是这种打算。跟南宫韬好好谈谈,逼迫对方与小妹合离,从此和对方毫无关系,这事儿就算过了。 毕竟谋反是大事,何况是皇孙。而自己这边掌握的实质性证据却几乎没有。 只有楠婴姑娘的验尸结果、以及自己怀疑的追杀幕后,贸然告到陛下那儿的话,恐怕不仅讨不了好,还会引起陛下怀疑司寇家族别有用心。 “你说得对,没有证据、仅凭猜测的情况下,陛下未必会相信为父说的话。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南宫韬追杀你又没有成功,一定就早已收拾好了首尾,现在要查,估计什么也查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你又如何迫使对方答应与慧茹的合离?就算对方答应了,慧如能答应吗?她一个合离回来的女子,又要如何生存?” 司寇承业说着,看向司寇继昭。他的内心里,其实也有大儿子说的那种担忧。 可他还是想考校考校司寇继昭,故而,每个话题,都是在诱导司寇继昭说出真实的想法。 司寇继昭却不知道父亲是在考校自己,他只觉得今天的父亲,似乎有点儿“笨”。自己还等着父亲拿出决断,可父亲出的主意都不像是最有利于司寇家族的。 “总不能为了小妹,就任由南宫韬将咱们司寇家族裹挟进去吧?谋反可是天大的事,再说了,儿子我根本也不看好南宫韬能成功!” “那你看好谁?”司寇承业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自己这个一心只知道破案的大儿子。 “谁都不看好。皇子中:太子庸碌、定王闲散、福王和安王已死;而皇孙中:皇长孙懦弱、南宫礼肤浅、南宫宇浪荡、南宫韬狠辣,剩下的三位皇孙不是太小、就是胆气不足。儿子实在不觉得有谁真正能胜任大位。” 面对自己的父亲,司寇继昭将自己对朝廷中局势的看法,说得坦坦荡荡。 不管这朝中如何风云际会,在他的眼里,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那些人无论是谁最后接任,他都觉得,会是延国一场巨大的灾难。 好在也不关他什么事。司寇家族是保皇党,谁当皇帝就忠心于谁,并不掺和夺嫡之争。而自己更是一心只专注破案,从不参与政事,无论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若是……”司寇承业想说什么,又顿住了。有些事,还是不能过早地让大儿子知道。他家这个准备接继侯府的大小子,脑筋可能有点过于梗直了,或者说,将律法看得有些过重了。 第六十六章:为婚起执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承业便转换了话头道:“为父还是要向上禀报,只说疑心南宫韬谋反便是。毕竟就算南宫韬同意合离,也还是要陛下点头才行的。 不过,你得先去跟慧茹知会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这一个月来,南宫韬往我们府上跑的次数不少,还对慧茹加倍的疼爱,慧茹现在,恐怕被那小子迷得有点儿不知东南西北。” 自己之前还奇怪,南宫韬怎么突然就变勤快了?对自己这一家上下,都特别的友爱、和善、恭顺,处处还将慧茹呵护得跟那掌上明珠一般。原来,那家伙还是想借着慧茹捆绑司寇家族。 天真啊。 莫说慧茹一个女子,即便是继昭和继明,对方要拿捏了他来胁迫自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之舍弃。 南宫韬,思路不够长远、做事不够谨慎,胆子虽然不小,心性也足够狠辣,但眼光……不行啊。 他们司寇家族手握大权、屹立百年而不倒,可不是轻易易与之辈。 司寇承业正想到这儿,忽又听司寇继昭说道:“父亲,儿子心悦一女子,想单独开府迎娶之,求您应允。” 司寇承业愣了愣。此时,他才注意到,司寇继昭的不对劲儿。 那双眼流光、面颊敷粉的一副春光荡漾的模样。 啧,真是没眼看。 不过,难得铁木疙瘩一样的大儿子终于与情爱之事上开了窍,他也还是很有兴趣知道的。 他冲着司寇继昭扬扬下颏,示意对方继续。 “她叫东方楠婴,就是之前在聚城流传甚广的东方神医……” “荒谬!”司寇承业听到这儿,忍不住就拍桌断喝。 “多少世家千金、名门闺秀,甚至公主、郡主,你都瞧不上眼,居然就被那么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且职位如此低贱的女子勾去了心神!你说南宫宇游荡、南宫礼好色,为父的看你才是!还想独自开府金屋藏娇?你昏了头,打错了算盘!” “父亲!!” 司寇继昭没想到,自己一向开明、睿智的父亲,居然也有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一面、居然也能像世人一般去评价楠婴姑娘,顿时不乐意了。 “她聪慧、机敏、勇敢、果决,她善医、精殓,不避脏、不畏险,气度雍容、宽广,心性沉重端庄,儿子如何不能心悦之?您放眼整个聚城,不,放眼整个延国,又有哪家的闺秀、公主、郡主能做到? 那些个娇滴滴的、三哭四闹的、担不起事儿的,您见得还少了吗? 楠婴姑娘只是身份低微,但那是她自己能决定得了的吗?现在她也凭借着实力升到了乡君,您如何就能自此看贬了她? 若他日大风大浪来袭,我信她能顶住司寇家族的梁柱,但那些莺莺燕燕能吗?!”司寇继昭一迭连声地说道。 他司寇继昭,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能撑起一方天空的好女子!至于身份?那有什么?只要有他在,一品诰命也不是不能为之挣来! 司寇承业听着儿子的这番振振有词,气怒得就想抽他。可想着还要让他去劝回司寇慧茹,便忍了忍,决定退让一步。 “如此,你即一心迷恋与她,便找个日子,将她抬回府里。先做个通房丫环吧,待日后你娶了正妻,再将她抬为良妾。独立开府你是想也别想了,为父和你母亲都还健在,你还是这一品侯府的继承人,你就死了那分府单过的心。”司寇承业如此说道。 看自己儿子这副痴迷的样子,想必那女子还真如坊间传闻一般貌美。也罢,难得儿子开了情窍,又被对方迷昏了头脑,索性先抬回来放着。 等他得手了、时日久了,这迷恋的劲儿也就过去了。反倒是能正经娶个家世相当的女子回来做正妻。 司寇继昭听着他父亲说出的这番话,不可置信。 “您以为儿子我贪图对方好颜色?我在您的眼里,就是那等浅薄之人?父亲!!您若不答应,儿子还是会搬出去,会去求恳陛下赐婚,界时,您可别后悔!” “你敢!!” 司寇承业怒极,他都退一步了,这混小子还敢蹬鼻子上脸! 他感觉自己多年练习的忍耐功夫都被打破了。跳起身,指着司寇继昭的鼻子,厉喝:“没有为父的首恳,即便是陛下,亦不会同意为你赐婚,你就死了那条心!一个小小的贱职女子,就妄想用美色迷惑你大登一品军侯当家主母的位置,她也死了那条心!” 他丢不起这个人,他们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他们司寇家族更丢不起这个人! 他可不想整个司寇家的人都被满聚城当成了笑话! “我偏不!如果不是她,儿子我早就被南宫韬的人横杀当场,哪还有什么侯府的当家主母? 如果不是她,儿子我根本就不会娶妻成亲,又何来的当家主母?! 如果不是她,儿子死了,您都还不会知道发生了何事,直至被南宫韬裹挟,整个司寇家族被卷进深渊而不复存在,哪还来的什么狗屁当家主母?!” 司寇继昭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不可理喻。他和楠婴姑娘同行了那么久,除了为自己诊治的时候之外,对方根本连眼神都懒得多给自己一个。 自己都恨不能将那姑娘抬到供桌上去供着,父亲还居然想要一顶小轿就将人抬回?还通房丫环?还妾? 楠婴那样的好姑娘,为后都嫌不够份量! “你个蠢货!”司寇承业气得浑身发抖,胡子直翘。他抽出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佩刀,就向着司寇继昭砍去。 边砍边骂。“你当司寇家族是什么?都是和你一样的蠢货吗?就凭个司寇慧茹,南宫韬就想裹挟我们?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儿子我也不在了!小妹也被您放弃没活路了!您就只守着司寇继明一个人过?”司寇继昭躲闪着,兀自不服气。 他知道,一旦有大事,谁都有被放弃的可能。可他还是心酸,心酸得厉害。自己的命、小妹的命,终究不过如此而已。 这时,一道身影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是通体透着儒雅之气的司寇继明。司寇继昭的弟弟。 他们司寇家族,说起勇,当属司寇承业;论起智,就是司寇继昭,而真正善谋的,却是这司寇继明。 司寇继明从小读书就好,文才学识也高,一路高中拿下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虽然才入职两年,却已在官场混得风声水起,更是在陛下面前深得欢心。 娶妻户司主司长的嫡二孙女,已育有一子一女。 司寇继昭也很喜欢那小小的侄子、侄女,经常空闲了就会让司寇继明带着过来这边。 所以他一看到司寇继明进来,就习惯性地往其身后探看,却没扫到那两个小人儿的身影。 司寇继明注意到大哥的这个习惯,微微浅笑。 其实大哥一回来,他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只是到了书房门外,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便又让奶娘将孩子们都送了回去。 现在,还是正事要紧。 “父亲,您就消消气吧。大哥说得对,如果没有那姑娘,大哥命都没了,还何谈其他? 南宫韬敢对大哥下杀手,如今知道大哥回来,肯定也已收拾干净了首尾。所以,您也不必急着去跟陛下禀报。 就让大哥先去找他,再接小妹回来。他能跟定城知府勾结的话,肯定许诺了事成后会废弃了咱家的小妹、升其女儿为正。大哥就用这点去劝说小妹。 他们想要把私矿过到明面上,工部一定就留有底档,我会去查。争取找到证据后,将之一网录清。” 敢对大哥动手,就是对整个司寇家族的挑衅。那个南宫韬、以及其一干追随者,都可以下地狱了。 司寇继明知道自己一向没什么野心,也很淡泊名利。他喜欢钻研诗书,也从不跟大哥争这侯府的世子之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能随处走走,去看看各地不同的风景。 但是,他不要,不代表就能任由别人欺负到自家人的头上。家人,就是他的逆鳞。南宫韬毁了小妹、欲害大哥,他一定会亲自将对方推进深渊。 看着父亲和大哥,司寇继明再道:“父亲,大哥的婚事您就由其自主吧。夫妻是一生的同伴,能跟随其走到最后的,也只有他的妻子而已。 您们那一辈辈、我们这一代代,能自主的时候不多,您就纵着大哥一回吧,总不能就看着他光棍到底?那这侯府最后谁来继承?我们这一房的人可不要!” 见父亲朝自己瞪眼,司寇继明就笑。云淡风轻的笑。 司寇承业看着小儿子的那笑容,心内叹气,随手把弯刀搁回桌案上,再坐下身。 是啊,人这一辈子,能随着自己的心意作主的时候又有多少呢?在家族大利面前,他们总是在妥协。 罢了,就由着大儿子的心意好了。以前皇宫里一个倒夜香的宫女,都能爬到皇后之位,那个什么东方姑娘,若真是像大儿子说的一样有手段、有谋略、有胆气,再有司寇家族的支撑,也不是不能来个大翻身的。 他的眼光,得放长远。 何况,他们司寇家族已经过于红日中天,每一天,他都深怕皇帝会疑心自己而过得胆颤心惊。年轻时的他,气势总是十分凌厉的,现在,不得不收敛锋芒,处处表现出和蔼可亲,才让老皇帝觉得,他是头老了的、没牙了的雄狮,已经没了任何野心和欲望。 第六十七章:秘闻小册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然而,司寇继昭的婚事若是再要与哪位门户相当的、朝廷重臣之女联姻的话,恐怕老皇帝在司寇家族头上悬着的那把刀,就会掉下来了。 所以兴军侯与其夫人原本的打算是:给司寇继昭找个小门小户的、或者官职不是那么高的官员家的嫡女。但是,想要那样的女子日后撑起司寇家族的门户,却是不太可能的。 纠结来、纠结去,再加上有司寇继昭自己传出的克妻之名,事情就这么给耽误下来了。 现在大儿子真要娶个低微女子的话、如果那女子真如继昭说的那样的话,或许也不是不可以。没准,还能借此彻底打消了皇帝的疑虑。恐怕,小儿子继明也是这般想,才会如此劝说自己的。 思及此,司寇承业便看向司寇继昭道:“按你弟弟说的做吧。你母亲那儿,我会去代为你说项。不过,在那之前,你总还得安排你母亲与那姑娘见上一面。我们喜不喜欢不重要,得你母亲喜欢才行。这个,你知道吧?” 司寇继昭点头。他眼见自己的父亲在弟弟的劝说下,态度有所松动,能说出这番话,心里是非常开心的。可同时,担心婆媳关系,还是让他很有些纠结。 但现在也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眼前事情还有很多,最重要的,他还得征求楠婴的同意。 “我会去跟她说的。”司寇继昭回答着,就准备行礼告退。 他得赶紧去找小妹,否则,他担心南宫韬会提前就将小妹转移或扣押。这也是为什么他和楠婴绕路回来进入聚城之后,直到回府才卸了妆不先惊动对方的原因。 “大哥,你接回小妹之后,还得再赶赴箩城一趟。查案的同时,也要记得去趟定城,好好查查那知府和南宫韬的往来。先避开查私矿,只查其他的就好。让南宫韬放松一些警惕之心。”司寇继明见到父亲和大哥的态度缓和,便转换了话题。 正要抬步的司寇继昭,听到弟弟这么说,先是点头,再又一愣。 “查什么案?定城又有什么大案需要我亲自去了?” “欧阳仲锦死在了箩城,你不知道?”司寇继明说完,就轻拍额角。自己疏忽了,大哥一回来就找了父亲议事,而欧阳仲锦之事,早已过了街谈热议的时期。 “什……什么?!!仲锦死了?” 司寇继昭大张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分开才多久?也就一个月,那样一个极具才华、身手又好的人,怎么就会突然死了? “听说是在宇文府被毒死的。死状极惨。宇文氏及其女儿在逃。相府派人追捕了半个月,都还没寻到那对母女的踪迹。知道你回来,刑部一定会将这桩疑案交托与你。” 司寇继明猜到大哥会为此震惊,想当初,这消息也是把他自己给惊够呛的。那样的一个良玉公子,就忽然因为陷于情爱,而莫名被人害人去,还真是…… 希望大哥在面对那些男女之情的时候,能清醒一些吧。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他大哥忽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以及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疑惑地上前两步想搀扶,却见大哥已经跌坐在椅子里,双目失神、冷汗连连。 司寇继明见状,皱了皱眉。他知道大哥和那欧阳仲锦自幼交好,一同长大,但是……也不至于就被打击成这样儿了吧? 他大哥如他们的父亲一般,总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小,他都非常佩服他们这一点,也一直在努力向着他们的心态学习。现在忽然看到这一幕,他觉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另一边的司寇承业看着,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虽说至交好友没了,的确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一件事,但大儿子那副忽然就像天塌了一般的模样,还是令他看着就感觉扎眼。 男人,当沉稳如山。不该轻易就被打击到。 “继昭儿你……” 他刚想批评几句,就见司寇继昭起了身,摇晃着向书房外走去。司寇承业的眉毛就拧在了一起。 他以为司寇继昭是烦了被自己教训,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司寇继昭压根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此时的司寇继昭,脑海中正掀起狂风骇浪。 欧阳仲锦死了!是东方楠婴下的手! 司寇继昭无比坚信这一点。至于那出逃的宇文氏母女,应该是惧怕被牵连而逃跑的,根本就不会是她们是动的手。 她们真要动手的话,随时都可以。而且,没必要就在宇文府动手。何况她们还没动机。 也不对,也许她们有动机。宇文氏若是实在厌弃了女儿被欧阳仲锦无谓的纠缠,就有可能出手。 但为什么要在她们居住的府邸呢?宇文氏确信自己逃得掉?她就靠着那点儿祖产活着,真就能那么冒险抛弃一切去毒杀欧阳仲锦? 司寇继昭努力想给宇文氏母女找谋害欧阳仲锦的借口,可是找来找去,越找越说不通,越找,他心底有个声音就响得越大声。 是东方楠婴下的毒! 欧阳仲锦素日虽然高傲难以亲近,但是,真正与之有生死大仇的、有那样手段能害死他的,只有东方楠婴! 司寇继昭是非常确信这一点的。但他想不通的就是,东方楠婴何时下的毒?他们双方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从自己和东方楠婴出发去定城开始,直到今日回府,都几乎在一起。东方楠婴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 除非她在半夜偷偷溜出去过。 司寇继昭想到这里,又在脑中细细地推算。从东方楠婴知道欧阳仲锦害死她婢女的那一刻起,一点点地回想:一路疾驰、酒楼等候,自己去和欧阳仲锦打架,然后回去见东方楠婴,再一起去定城验尸,回来就遇了袭。 这期间,他可以确信东方楠婴没有溜出去过。 那么,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呢? 之后东方楠婴和自己就都受了伤,她并不会武,受了伤一蹦一蹦的也不可能溜得去箩城找欧阳仲锦。 欧阳仲锦没有那么蠢。 这时,司寇继昭的脑中灵光一闪。他俩有见过! 验完尸返回,在箩城之时,他们的马车有擦肩而过的时刻! 东方楠婴是在那时候出的手吗?可自己当时有注意过,马车帘并未掀动,欧阳仲锦也并未靠近自己等这边,她又是如何下的毒?而且当时也在场的自己和丽清,却完全没事?她的用毒术真的高明至此? 欧阳仲锦并没有当场毒发,而是之后死在了宇文府……不对,时间似乎对不上。继明说的可是相府追查了半个月,而根据这时间来推算,当时自己和东方楠婴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箩城…… 看来,自己还是得把这案子接过来,去查明那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毒药、以及确定欧阳仲锦的死亡时间。 可是……如果真是东方楠婴害死的欧阳仲锦,自己要如何?要亲手捉拿对方,宣判其死刑,并亲手斩下对方的头颅吗? 一想到那副画面、一想到楠婴那美丽的面容、想到她那鲜活顽强的生命,就要丧生在自己的手下,司寇继昭的心,就痛得死死揪成一团,令他呼吸都万分艰难。 但要他就此放过对方,却又是不行的。律法摆在那里、自己和仲锦的友情摆在那里、相府摆在那里。 他是能无视律法?还是能背叛友情?亦或是引起相府和兴军侯府的敌对? 司寇继昭茫然地、机械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大哥,要不,我去找南宫韬,你……你先休息几天,再去查欧阳仲锦的案子?”发现大哥不对劲,而一直跟在司寇继昭身后的司寇继明,此时开口说道。 司寇继昭听到声音,回了回神。 “不必,你去不合适,我是侯府世子,这事必须得我出面才行。”说完,司寇继昭就朝府外行去。 他决定先把欧阳仲锦的案子放一放,在他还没想好具体该怎么做之前,先放一放。 目前,小妹的事最重要。趁着南宫韬还不知道自己安然回来了之前,将小妹给接回来。 至于东方楠婴,会不会跑…… 如果真的要跑,早就跑了吧?如果真的要跑,跑就跑了吧…… 也许,她跑了,自己就没那么痛苦了。 也许,会更痛苦吧,他不知道。 …… 水银没想跑。 她正坐在药铺二楼的书房内,翻阅着画芳整理出来的杂闻册。 “主子,奴婢猜测您还是比较想听街上各种议论的。就让画木他们没事儿就去街上转转。画芬也经常去和那些高门大户的小丫头们交好,听到的一些事情,奴婢都给您记录在这上面了。”画芳说道。 一见自家主子回来,画芳就赶紧献宝似的把这些册子拿了过来。以往这二楼的书房,除了主子和画眉,她们也不能进。 但现在画眉回老家了,药铺也几乎都由她打理,这二楼的书房,她也能进来了。 主子虽然不再接诊,也不再收听奇闻轶事,但画芳就想着,孤单单的主子,一定还是喜欢听那些的。只不过现在不那么方便了而已。 她便和画书他们,没事儿的时候,就轮流去街上转转,顺便再跟各大府邸最不起眼的小丫环们交好,打听一些可能会令主子感兴趣的传闻。 然后她再整理了记录成册子。 想着主子一定会喜欢,所以她们十个,对此都很积极。 第六十八章:家国概念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做得很好,每人加一倍月银。”水银翻阅着其中一册,看了看后,夸赞道。 这些所谓的传闻,画芳记录得很好。一条条很规范、也很清楚,而且,有偏向于水银的关注点。这说明,画芳对药铺的处境,心里是有谱的。 “多谢主子恩典!”画芳高兴地领赏。 她其实不但对药铺的处境了解,更是对自家主子的境况担忧。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画芳一向沉稳细致,她在那个官员来打砸药铺、事后那名谏夫将人告到满门抄斩的事件中,就已经想明白了主子喜欢收集秘闻的原因。 一个孤身的、貌美的年轻女子,独自开办药铺,前无长辈照顾、后无背景撑腰,而医者又是那样的卑微和危险,她家主子想要不出卖色相,就得靠着掌握一些“把柄”,才能护得住自身的周全。 否则,随便哪个人来打砸一通、或者将主子强行绑了去为人医治,不但主子的性命难保,便是她和画书等人,也早就不知是死是活了。 因此,她不但积极地帮忙收集这些,还非常努力地练习武艺。 “主子,画眉不回来了,您身边不能缺了人跟随,奴婢和画书的武艺已经学得很好了,希望您能将我们带在身边,出出入入的好歹也能算个保障。”画芳单膝跪地,抱拳请命。 听到画芳的要求,水银从小册子上移开视线,看了画芳一眼,又偏头瞧向窗外。 画眉啊…… 底下的人有非常勤谨地练功习武,这个水银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自打画眉离开之后,画芳就完全接过了药铺的重担。同时,她也将其余的药铺下人都调教得很好。 大家从不明争暗斗、更不窝里耍横,总是能团结一致地为着自己这个主子、为着药铺着想和出力。 他们每一个人的忠心,都毋庸置疑。 可惜…… 他们和自己,终究不是同路人。 而画芳提出的要与画书一起跟随着自己,这个,水银其实也早有思量。 她是不能再一个人来来去去的,就算她擅使毒,但若被人突袭,则一点儿施毒的机会都不会有。 到时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随意被人切割。 但是,她又不得不想到:将画芳和画书带在身边,自己的一些秘密,又是否能守得住呢?处理起事情来,就会很麻烦吧?她得防着周围的人,更得防着身边的人,那无形中,就会给自己多增加一层压力。 就像那个车行的掌柜,做了伏间那么多年,最终还是被车行的小伙计给出卖。 水银可不想步这样的后尘。 “你对家国怎么看?”想到这儿,水银便问向了依旧跪地没有起身的画芳。 画芳闻言怔了一怔。怎么主子突然会扯到家国的问题上去? 是了,主子知道各府的秘闻越多,就越容易纠结吧?那些个达官贵人、高门显第,别看表面光鲜亮丽又威风,实则背地里的腌臜实在是不少,而他们可都担着整个朝廷的前途。 主子是个好人,又太过于善良,知道了那些事,再看那些人,会很痛心吧? 或者,还会担心自己和画书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不够勇敢吧? 画芳内心里撇撇嘴,开口铿锵有力地回道:“主子,家国之事,从来都不是奴婢这等贱民可以去想的。 奴婢和画书他们那些人,能图什么?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好坏、延国好坏,又与奴等有何干系? 奴等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卖了的。有的是被父母嫌弃、有的是家里实在太穷、有的是病了治不起扔到路边被人捡了又卖了的……这些,您不是都知道吗? 要不是您将奴等买了来好生对待,让咱们自此有了个安生立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不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还教了我们读书识字、武功医术,奴婢等的下场又该如何? 牙行里,多少人被卖来卖去?多少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多少人又被卖去了青楼楚馆? 家国?奴等即没家,又何虑国?真要论,您就是奴等的家、奴等的国、奴等的天。有您在,这一切才在;您若遇险,奴及其余一干人,也绝没法苟活!” 想着如果主子不在了,这药铺也没有了;想着那些胡乱被人拐卖的命运,画芳的心就沉得透不过气。 他们这二十个人,无疑是幸运的。因为容貌都比较姣好,牙行就努力培养着,并没有轻易就出手,才能让他们等到主子的到来。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那些三教九流之地! 若主子出了事,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吃人的世界?再被拐卖吗?还是沦落到街头去要饭?还是…… 画芳不敢想。 别的人也不敢想。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保住药铺、保住主子;所以他们才拼命学习和锻炼。 “主子,奴婢这样的人,被主家买回去的那一刻起,就是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或许,别家的一些奴才、贱婢等会被养大了心思,但请您相信,咱这温理药铺上上下下的二十人,绝对不会生出任何的私心、绝对与您是一条心的!” 画芳改单膝为双膝跪地,一个头重重地磕下。 “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我一向知道,只是之前有些担心,若是我做的事并不那么光明正大、或者说,与朝廷的一些决策有冲突的话,你们会不会生出一些私心而已。 如今,这就算是给你们敲记警钟了,希望你们时刻都能记得,一切以我的意愿为主就好。”水银看着画芳,认真说道。 她身边不带人是不行的,所以该给的一些警告,得给。但她也清楚,即便画芳他们再如何说、如何做,自己也还是无法对他们全盘交心的。哪怕画芳等人有着十足的忠心,她还是得将最深的秘密隐藏。 之前的家国之问,是她想弄清楚自己身边人的心意,但忽而就觉得有些多余了。 对于最底层苦难的人来说,家都没了,国又是什么?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概念。能吃饱穿暖,安稳渡日就是最大的渴求了。 “是!”画芳再重重磕了一个,然后起身,恭谨肃立。 她觉得,主子真的是太善良,连对他们这等没有自身自由的、被卖了为奴的人,都还能问出那样的问题。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满满感动。 水银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关窍,也有些想笑自己。命都被卖给了主家的人,又哪来的什么自身的立场? 但国啊…… 她还是不会给画芳他们有任何触及自己隐秘的机会的。 想了想,水银便向画芳交代道:“我身上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不管是什么,你一定要安顿好你自己和其余的人。不要惊慌失措,更不要听信他人言语,即便最终的结果不好,我也会将你们安排妥当。” 司寇继昭回府,一定就会知道欧阳仲锦被毒杀的消息,也一定就会猜到是自己下的手,这点是水银敢无比确定的。 这一路上,她都反复地琢磨过这个问题。是跑,还是留? 跑吧,她不甘心。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灰溜溜地逃走?留吧,她怕司寇继昭不管不顾地就拿自己下狱审问。 她怕苦、怕痛、怕面对那些无尽的折磨和黑暗。如果真的酷刑加身,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下来。 也许她就会咬毒自尽,或者,想尽一切办法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她还是没有跑,因为司寇继昭没有任何证据,她想赌。 赌自己能扛过审讯、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司寇继昭也不会拿她有办法,只要她能扛得住! 这个期间,不知道会有多长。想到司寇继昭的那个贪墨的下属,也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被司寇继昭关了整整两年。 水银不知道自己会被对方关押多久。但她还是想赌。 伏间,总是踩在刀刃之上的。 若没有舍弃一切的勇气、面对痛苦折磨的心性,她就不配走上这一条路。 至于这样交代画芳他们,原本是到时随意他们自去的。但念在他们如此忠心耿耿的份上,水银就改变了主意,愿意多说几句、多安排一下。 而画芳听到主子这样交代,眼睛瞪大了一瞬,又恢复了镇定的神色,且还增添了一份坚毅。 她抱拳躬身。 “奴婢等,会守好药铺,静候主子佳音!” 他们,是不会在主子遇难的时候,就作鸟兽散的。她也相信,无论主子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他们都会与之共同承担。 虽然她也不知道主子到底会遭遇什么,但从之前和主子的对话来看,她猜测,可能是主子又惹到了什么达官贵人。 画芳就恨得暗暗咬牙。那些个衣冠禽兽! 这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 画芳走去打开门,见是画书,便轻声问道:“什么事?” 主子现在的心情明显很不好,情绪也不太稳定,画芳不希望现在有任何无聊的人或事来打扰。 “定亲王府的世子来了,说要见见咱家主子。”画书见画芳的表情有些严肃,便也压低了声音回答。 第六十九章:托庇交易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主子刚刚才回来不久,还没有好好休息,画书也并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但那是定亲王府的世子,他总得来请示一下。 “就说主子睡了。”画芳一听又是那个南宫宇,就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三天来头地就来问、或者就派人来问,他不嫌烦,自己还嫌烦。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主子前脚才回来,他后脚就闻到味儿跑来找人了,准是那个守门的画木嘴快了。 转念又想到:别是主子心烦的就是这个人吧? 画芳的心头就是一凛。她得出面去将对方好好打发了。 “请他去正厅的茶间吧。” 水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敛裙而起,抿了抿鬓发后吩咐道。 从跟南宫宇的几次接触看来,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或者,当自己日后深陷囹圄之时,还得指望着对方搭救。 “主子……”画芳听到吩咐,有些忧心地回望。 水银冲她微微笑了笑,点了点下颏。 画芳长长叹息,领命带着画书去楼下请人。 药铺的二楼,左边,向着东面的是这间书房,中间,也就是一楼柜台的上方,有间正厅。也就是会客的地方。 会客厅里,连套着一间茶室,整体布置得很是雅致、温馨。 然而,却极少会被用到。 水银只在心神实在崩得太过紧张的时候,去那里坐坐,放空整个人让自己松懈一会儿。 也就一小会儿。她不会允许自己放松太久,怕再提不起那股心气儿。 至于客人,从未有人能被邀请进去过。 “好舒适的会客厅。”南宫宇一被请进来,眼神打量到这间会客厅的布置,嘴里就脱口夸赞道。 水银清浅地笑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闲适轻松,连带着那一身清冷的气质,仿佛都淡去了不少。 “见过宇世子。”她姿势有些随意地拱手。 “好了,别再这么客气了。”南宫宇看着这样的楠婴姑娘,心里就不由十分欢喜。 自打跟踪这姑娘的人传回跟丢了的消息,南宫宇这些日子就急得跟猫抓了似的,不停地放人四处追查,却依旧杳无音讯。 那时候,他忽然就有些明悟。自己也许对这楠婴姑娘,到底是有几分不同的。 或许是认定对方将是自己的人?或许是被这姑娘在某一时刻触动了心弦?或许是对方的笑容太过惹眼?还是因为她那与众不同的胆大和冷静? 南宫宇都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在这些日子里,莫名的会有些想念。 或许,这也是他执着于要将对方收拢于自己麾下的原因吧? 如今再见,再次见到这姑娘闲散自在的一面,他清楚听见自己猛烈心跳的这一刻,终于能将那些莫名,变成了肯定。 “请茶室坐吧,我为宇世子亲自泡茶。”水银说着,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她面上带着笑意,心内的警戒线却瞬间拉到最高。 南宫宇在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异常的明亮,就像两簇跳动着的火焰。 这是……他心悦自己? 不,不是的。水银继而在心内摇头。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表现。对方显然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盘算。 不过也正好,她也想着要利用对方。那么,就先看看对方的底牌是什么吧? “我心悦你。”南宫宇走进茶室,坐在树根雕琢的茶椅上,看着姑娘那套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的煮茶动作时,缓慢而认真地说道。 他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想到了就会去做。之前他有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这次再见到楠婴姑娘,确定了的确心悦对方,他便直接了当地开口。 姑娘若是回应他,那皆大欢喜;若是拒绝,也没有关系,只要对方明白他的心意,他再提出相应的条件请对方帮忙,想来对方为自己做事的时候,也会放心许多。 听到南宫宇这么说,水银正在分茶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再继续。 分完茶后,她放下小壶,抬眸回视。 “说出你的真正来意吧,宇小王爷。”水银一字一句地说道。 南宫宇的眼神略微闪动。 他知道这姑娘聪慧,也猜到可能会被拒绝。所以他先表明心意,为的就是在对方拒绝之后,再提出请求,相信对方就能接受。 这就好像是:先问你要个皇位,你不给,那我再要个小官,你就一定会答应一样。 但他没想到这姑娘绕过了他的陷阱,直接问到了重点。 南宫宇温温柔柔地笑了。 “我有心大位,但缺个在各府走动的合适之人。你,深合我意,也,恰得我心。”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你合适,所以我注意到你,而在这期间,我又不知不觉地真心喜欢了你。你若帮我,人、位,皆可得。 水银也笑了。清清浅浅地笑。 不得不说,南宫宇在面对她的时候,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是很适合她的。 这比面对司寇继昭的时候,要轻松了一百倍都有余。 “我并不心悦你,但是,你的事情,我答应了。毕竟,我、以及我这温理药铺,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依仗背景。你我条件互换,很公平。”她浅笑着开口回答。 南宫宇听到这样的回答,满意了。 虽然感情上被拒绝,但南宫宇并不在意。来日方长,等他大位在座,一切,皆有可能。 想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南宫宇的面上,就笑得更加温柔缱绻。 水银看着他那样的笑容,微微敛了敛双目。低头将之前分好的茶,放置在南宫宇面前。 心里也在笑。 这个外表温和、斯文,处处表现出很简单、实则城府极深的南宫宇,究竟是凭借什么为依仗,觉得自己就能真心实意帮助他的? 一个心悦吗?托庇之功吗?财富地位、以及权势吗? 呵呵,她会帮助他的,哪怕是打破自己的誓言再次为延国之人诊治、哪怕是要经常出入各大府邸与各色人等周旋,她也会去帮助他的。 真的,她会的! 只要他南宫宇,有朝一日不会后悔就好! “之前在箩城,你和司寇继昭被人追杀,可知对方是谁?”南宫宇见交易达成,就问起这个他一直没有查到的消息。 也是从侧面告诉这个姑娘,自己有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是很关心她的。同时也是一层警告:你可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盯着呢,答应了为我做事,就别再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我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这么相信了你的。 水银自是听明白了南宫宇的意思。顺便,还想出了他话语中另一层隐深的含义。那就是:试探自己是不是能对他做到坦然。 这是彼此间信任的开始。 “是南宫韬的人。” 水银开口,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自己和司寇继昭的分析,都一一告诉了南宫宇。 这些没什么可隐瞒的,她愿意对着所有的人说出来。皇子公孙们斗得越狠,她就会越开心。 司寇继昭还会顾虑司寇继茹,她水银,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企图置自己与死地之人送进深渊。 她相信,南宫宇知道了之后,是极其愿意重重帮自己踩踩南宫韬的。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南宫宇面上的笑容就在逐渐加深。这姑娘连此等惊天秘事都肯告诉自己,可见她也是很信任自己的。 “南宫韬有反心,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司寇继昭现在就会想办法去保住司寇继茹,并不会直接就去找皇帝陛下掀了他的老底。 这事儿,我们得帮他一把。听说今日司寇继茹约了三五好友,去了池山泡温泉,咱们也过去吧。 正好我在那也有个温泉庄子,你可以邀请司寇继茹一同去游玩赏景。”南宫宇说着,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掀出南宫韬谋反之事的人,不能是自己,否则,就等于把自己也掀到了皇帝面前,引起皇帝过多的关注。 所以,他得让楠婴帮自己去稳住司寇继茹。只要能把人请到自己的山庄,南宫韬再想抢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脱离了南宫韬的掌控,自己再把人交给司寇继昭,那么,司寇继昭也会念自己这个人情,司寇家族也再不会有所顾忌,会狠狠将南宫韬摔到马下。 真以为那“昭阎王”能是随便就被追杀的? 放下茶盏,南宫宇又看向明显已经听懂自己意思的楠婴姑娘。心里再次感慨,这姑娘,还真真是自己的福星啊。 这交易刚刚谈妥,就有她大显身手的机会了。而自己视为最大威胁的南宫韬,也将万劫不复。真是顺心又遂意啊。 “那容我去换身衣衫,宇世子还请稍坐。” 的确听懂了南宫宇意思的水银,见到对方面上露出对自己愈发满意的笑容,深怕自己再忍不住表现出讥讽,便借机起身。 回到二楼西面自己的卧寝,水银才挑起了眼角。 但这抹嘲讽之意也只是一闪而逝。 她转念又想起了更多。 司寇继昭此时应该已经收到了欧阳仲锦身死的消息,自己若是在温泉山庄和他相遇,会是怎样的情形? 水银咬了咬牙,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重新穿上了一套全新的、没有带着任何药物的服饰。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包括那枚鸠毒,她都没有带。 第七十章:无法后退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认真地想:如果司寇继昭要拿她下狱,她的身上就必须干干净净。既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去抵抗到底,那就不能再给自己任何逃避的机会。 走到门边,顿住。又回身去找出那天她和司寇继昭在客栈之时、对付贼人时用过的药粉,揣进了袖兜里。 顺便,也将那套金针带在了身上。 完全什么都不带,只会让对方更加起疑。所以,这种在对方面前出现过的东西,还是有必要揣着的。 可即便是打定了一切主意,在真正要踏出去的那一刻,水银的腿还是软了。 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有些发抖,恐惧在心底无边漫延。水银撑住墙壁,努力让自己保持住呼吸。 脑海里一个声音不停地在朝着她叫嚣:跑吧,赶紧跑吧。跑得远远的,跑回界山、跑回捍山镇、跑回父亲的身边,远远地跑离这一切吧。家国是男人的重担,不该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要承担的。你不要再自不量力、不要再螳臂挡车,回去吧,跑回去安心地做个富家女吧…… 而心底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响:坚持住,现在是将这一团水搅混的最佳时机,也是你夯实基础的最大机会,你要坚持住,不能让一切都白白付出!有国才有家,身为敖国的儿女,无论性别,都该为其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轻言放弃,水银,你,行的! 两股声音不断地在水银的体力交织、拉扯,撕裂得她随时都要彻底崩溃。 这时,眼前浮现出了红柳的身影。在山林间嬉戏、在霜雪天习武、在深间床塌前挑烛、在陪着她吃下一片片生肉…… 在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无限崇拜和热情地对自己说:“小姐,你好厉害……” 水银深深地闭眼,强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以及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紧紧攥住双拳,站稳了身形。 对,她很厉害,她是红柳心中最厉害的小姐,她不能让红柳失望,更不能让红柳白死! 用力拉开门,大踏步迈出。 却在正厅并未见到南宫宇的人,原来对方已经在药铺外等候。她收敛了些脚步。 “神医大驾光临,我得嘱咐下人们多做一些准备,故而先出来了。”南宫宇望向款步而来的姑娘,温柔地笑着说道。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这姑娘一身火红的长裙,衬着那洁白如玉的面颊、墨如点漆的双眸,异常耀眼和夺目。 比平日少了清冷与生人勿近的气息,少了内敛多了些张扬,也比平日看起来……更纤细一些? 但身姿更加柔美曼妙、曲线更加玲珑有度。像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红玫瑰。 他似乎都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出那其中蕴含着的一根根尖刺。 南宫宇就笑得更加温柔、亲和。 待人走至近前,他瞟了眼四周,再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不要我派人提前去给司寇继茹制造些意外?能让你更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她?” 水银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通身仿佛纯良无害的温柔公子,耳听对方如此问话,眼角不由地跳了跳。 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一丝明悟。 若论伪装,面前这人,才是其中真正的高手吧?自己,还得多跟对方学学。 她绽开唇角,笑得明媚愉悦。 “不必。你直接将我送过去她所在的山庄就好。毕竟我一待嫁女子,晚居你庄与你独处到底是多有不便。”水银笑着回道。 制造意外,恐怕会引起司寇继昭不必要的怀疑。毕竟哪儿有那么巧的,忽然就遇险了、忽然就天降神医,以司寇继昭那多疑的性子,不仅是自己,连带着南宫宇也会一块儿被其置疑。 南宫宇闻言颔首。他听明白了这姑娘话中的意思。之前他也有考虑过这一点是否不妥,但时间仓促之下,他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如今这姑娘选择了直接的方式,听起来更合情合理。 “姑娘聪慧。”南宫宇夸赞。眼神中也带出了十足的赞赏之意。见药铺的婢女已经赶了马车过来,便开口请问道:“能否与姑娘同车共乘?” 水银笑着应“好”。遂伸出纤纤玉指,搭上对方伸出的手掌,抬步上了马车。 此时天色已近午后,待赶至山庄之时,恐怕晚霞已经遍布。这种时候一男一女出城去别院山庄,不显得比旁人亲近几分,就会很奇怪了。 而且她已经答应了由南宫宇庇护,若再冷漠疏离,恐怕南宫宇也不会放心将要事委托。 至于自己的名声?水银她会在乎吗? …… 福王府别院山庄中。 司寇继茹正在与三位手帕好友用晚膳。手不停、嘴不停。 “来来来,尝尝这个,这可是我们别院的庄户特意养殖的鲟鱼,无骨、鲜美,别的地儿可吃不着。”一边说,一边用公筷挟起鱼肉,分给她们。 被分到的人,赶紧捧着碗碟去接住。虽然司寇继茹一向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习惯了,但无论交情有多深、几人有多熟,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我说福王妃,您能不能就注意点儿形象和身份?再这么热情的投喂,我们可不敢再吃了。”豪爽明丽的宇文明霞,接过鱼肉就揶揄着司寇继茹。 她也出自武将世家。其祖父亦是一品军侯,乃镇军侯。她是镇军侯的嫡次孙女。 小司寇继茹两岁,如今年方二八。尚未定亲。她从小性子就比男子更野,好武善斗,性情爽利梗直。 “你可别说她了。”温柔娴静的上官佳兰笑着接口:“只要是咱们几个在一块儿,你几时见她有过形象来着?” “就是,偏她还是我们中间唯一嫁了人、生了子的,还成了福王正妃,府里还没个长辈管束,愈发纵得她在我们跟前得意。”宇文明霞朝着司寇继茹撇嘴。 一旁书呆子模样的宗政晓燕,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憨憨傻傻地笑。 都说交友是有圈子的,文官家的、武将家的、品级系的、嫡亲系的、庶出系的,等等。 而她们四个,就是属于武将世家的闺蜜小圈子,也都是嫡小姐的身份。 司寇继茹的父亲、宇文明霞、上官佳兰、宗政晓燕的祖父,都是一品军侯。 延国四边负责镇守的一品军侯。司寇兴军侯、宇文镇军侯、上官扬军侯、宗政威军侯。 除了司寇继茹年纪最大外,其余三个都是十六岁,只差着月份。而且,也是除了司寇继茹外,都是军侯家的嫡孙女。 上官佳兰是嫡长孙女,宇文明霞和宗政晓燕是嫡次孙女。她们仨都还未定亲。 武将世家的嫡小姐们,定亲都非常谨慎,也都会偏向于低嫁。现在朝中局势不明,故而家中也一直压着她们的婚事,并不急于为她们相看。 这几位,也就乐得多自在一段时间。 司寇继茹之所以能和她们玩到一起,就因为她自幼是被宠惯长大的,天真烂漫且不说,还活泼好动。年纪虽然最大,但表现却像是最小的。 索性她也嫁得好。夫君是王爷,公婆又都没了,就剩下老皇帝那一个长辈,还常年累月地见不着。 上头没人压着,夫君对她也好,她也就一如既往地纵着性子。要说不如意,也就一点,婆家有个老奶嬷嬷爱叨叨她。 这就是她总回家告状,让司寇继昭以为她过得拘束的原因。 前几日,她的夫君忽然提议她来温泉山庄玩玩,说天寒地冻的,来泡一泡,驱驱寒气。她就愉快地邀请了三位闺蜜,于今日欢欢喜喜的来了。 并没有带着那个老嬷嬷,让其在府中带孩子,生怕自己玩得不够尽兴。 而此时用餐,也没有叫任何下人伺候在旁边。她们四个在一块儿的时候,谁都不耐烦在府中的那一套,就愿意自由自在的。 耳听她们揶揄自己,司寇继茹就抿着唇“咕唧、咕唧”地笑。抬指挨个儿地虚点了点。 “亏得我好心给你们分鱼,却叫你们得了理由来蹊落我。看我怎么叫厨房给你们做些难吃的来。” “我觉得嫩豆腐最难吃,你可别叫端了来。”上官佳兰微笑着接口。 宇文明霞眼珠转了转,一拍桌面,“我最讨厌吃肘子!” 宗政晓燕再次转脖,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圆圆的眼睛不停地眨。 明明嫩嫩的小葱抖豆腐是上官佳兰的最爱啊。偏是怕吃了小葱有口气,故只有她们躲出来玩、且几日不用见外人的时候才得以享用,怎么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呢? 还有宇文明霞,她根本就是最爱吃肘子,说那满口肥瘦相间、且烧得异常软烂的肉质最是解馋,但出于形象,又碍于家中管束,怕她吃胖了日后难嫁,也需要躲出来的时候才能吃,怎么也变了呢? 宗政晓燕不解。眼见几人朝着自己望过来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最不喜欢食香菜,你可千万别叫下人端上来。” 席间安静了几息。 然后:司寇继茹顿足、宇文明霞拍桌,二人“哈哈”大笑。笑得一丝形象亦无。 上官佳兰一手掩唇轻笑,一手就翘起个兰花指,轻戳宗政晓燕的额角。 第七十一章:四朵金花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被笑得莫名的宗政晓燕,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又被这几人给戏耍了。 她也不恼,揉了揉额角,就端起装满了果酒的杯子,提议道:“难得有机会出来放松地玩几日,今日,且不醉不归吧。” “好!”宇文明霞跳起身,也端起面前的杯子,叫道。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她最爱了。 司寇继茹和上官佳兰也起身端杯,虽然这是果酒,想喝醉很难,但她们也愿意效仿那些将士,豪爽一回。 几人碰杯,畅饮。 司寇继茹正要再为几人满上,忽听门外报禀:“王妃,定王府世子南宫宇携女伴来访。” 南宫宇?那家伙来干嘛?司寇继茹怔了怔,放下酒坛后第一时间看向宗政晓燕。 宗政晓燕在呆怔了一息后,面孔就略微地红了红。两年前,她有幸在元宵灯会时节,见过南宫宇一面,便喜欢上了对方。 但除了眼前她这几个闺蜜知道以外,她从没表现出来过。一是家里肯定不会允许,倒不是门户不配,而是对方那身份及自己家乃武将的地位;二是那南宫宇素有风流浪荡之名,听说就如穿花蝴蝶一般。所以她也只是悄悄地喜欢着、暗暗地压抑着。 本以为时间能将这一切慢慢地冲淡,她也确实有数月不曾惦记,此时却乍一听闻那个名字,眼前再次浮现出对方那温柔亲和的笑容,心里就忍不住慌慌地开始乱跳。才知道,原来不惦记,并不等同于遗忘。 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向三位好友。 这几人也看出了她眼神中的慌乱、以及更多的期待,心中都不禁长叹一声。 最美闺阁女儿情,尤甚春风十里景啊。 罢了罢了,有机会能见见,就见见吧,也只能见见而已了。 司寇继茹便向着门外说道:“招呼进花厅伺候。”再转头对着好友们耸耸肩,摊摊手,“打扮起来吧各位。” 论理,该她单独接见的,但是,为着宗政晓燕考虑,那就一块儿去见见吧。 就是她心下有些奇怪,那南宫宇和自己等人、甚至整个司寇府都没什么交集,怎么忽然跑来这别院山庄登门拜访了? 是了,对方还携着女伴。 女伴?什么鬼?南宫宇这是又看上谁家小姑娘了?带来山庄玩耍,听说自己等人也在,怕那女子一人无趣,就想送了来和自己等人一块儿游玩吗? 也好,多些人也能更有趣些。再说了,能让宗政晓燕看到其荒唐的一面,也就能死了那条心了吧? 其实司寇继茹并不知道,关注到南宫宇女伴之事的,只有她和上官佳兰而已。 宇文明霞粗枝大线条,没注意听;宗政晓燕却只在听到南宫宇三字之后,脑袋就“轰”地一声响,再没听进别的了。 现在见司寇继茹就要带她们一块儿去,更是慌乱得手足无措。 就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这身酒气怎么办?这衣衫是不是合体?这颜色是不是过于寡淡?这头饰是不是过于简洁?对了,自己带的替换衣衫里,好像都是浅色的,饰品更是没有繁复的,这要怎么办?怎么办? 求救似地再望向几位好友。 “行啦!我看就这样也挺好的。走吧走吧,莫让人等着急了。看看他这么晚了登门拜访有何意图再说。若是喊咱们过去他那庄院玩耍的,那再回来整理不迟。” 司寇继茹就见不得宗政晓燕那样,干脆也不说什么打扮了,上前两步挽着她就走。 “我听说,他府上那别院的温泉池边,特意栽培着一种喜温、喜湿的奇异花卉,成片成湖似的,非常壮观。且一旦开了花,那香气更是馥郁甜雅,很是令人提气醒脑。”上官佳兰说着,也跟上来挽着宗政晓燕的另一边。 她们也是半下午的时候才到这庄院里来的,晚饭也才开吃,出门时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并没有凌乱,就这样去见人也没什么不可。 宇文明霞素来不爱那些花花草草,但有关于上官佳兰所说的,倒也在府上听姐妹们提过一耳朵。 便快跑着带路,并接口道:“听闻那花只晚上才开,如碗口般大小,壮丽又幽盛,极是难得。所以不管他找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咱们都可以提议去逛逛。正好消消食儿。” 逛逛啊……听到这话的宗政晓燕,腿又开始发飘了。 于是,和南宫宇坐在花厅等候的水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抬头望过去的时候,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一个浓眉英挺的女子大刀阔斧般地走进来,后面跟着进来三个女子:一个不谙世事、一个娴雅淑静、一个……眼神空茫、两颊绯红、双腿无力。 ??? 水银迅速地再扫了一遍几人。很明显,那位发髻、服饰、妆容明显是已婚女子的人,是司寇继茹,长相上,也与司寇继昭有几分相似。 其她的三位,也应该是身份地位不一般的名门闺秀。 只是,为什么王妃会亲自搀扶别人呢? 是病人吧? 她站起身,迎上去。 世家千金啊,她有机会与之结识了。 南宫宇也起了身,却并未上前,眼神也没有注视那边进来的任何一人身上。他只略略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去了一旁。 他发现了被司寇继茹扶着的那名女子的异样神情,心中掠过一抹不耐。又是一个对自己情有独衷的女子吧? 这样的人,他委实遇到过不少,一眼就看得分明。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世间的女子,无论身份高位,都那样肤浅,只会被表相迷惑?一具臭皮囊而已,也值当地轻易被引了心神? 不,还有一人不同。东方楠婴。 即便现在她对自己的态度亲和了几分,但眼神始终纯澈、淡然。反倒是自己更多的关注着对方。尤其是现在,几女这么一对比的情况下,更突显出楠婴姑娘的与众不同来。 或许,这就是自己喜欢对方的理由吧? 而水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她快迎几步,再一伸手,请向一旁的空椅,道:“把病人放在那儿坐下,我先替她把脉看看。” 走进来的几女,正要跟南宫宇相互见礼,就见一红衣冷艳的女子迎来,开口说要诊脉,顿时一脸愕然。 谁?谁病了? 左右四顾,眼神就都定格在宗政晓燕的身上。 就连宗政晓燕自己,也在茫然张望之后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司寇继茹“哈哈”大笑,笑得捧腹弯腰;宇文明霞也笑,笑得前仰后合;上官佳兰没忍住,笑得露出了八颗小白牙。 南宫宇:“……” 原来楠婴姑娘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啊~~~ 水银则被她们笑得一脸莫名。 她自己也是名门闺秀,虽然没有接触过多少同类的女子,但是,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原以为延国的千金们亦无什么不同,如今瞧着眼前这几位,却深感敖国的闺阁礼仪之严苛。 不过,这样的、没有一板一眼的女子们,她是喜欢的。之前等待的时候,还想着要和八风不动的闺秀们言语、思维交锋,就不停地提醒自己谨慎应对,现在,倒是可以放松些了。 但:还是诊病要紧。没见那名病人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吗?难受的吧? 水银正欲再开口,就见明显是司寇继茹的女子跳了过来,执起她的双手就一迭连声地笑着说道:“没有病人,她那是……冻的!对,就是冻的!你是大夫吧?太敬业了吧?怎么就会做了南宫宇的女伴?他可是很风流的,你得离着他远点儿。” 空出一只手摆了摆,然后再一脸欢喜地道:“你长得可真好看,这红裙都被你衬得暗淡无光了。我一瞧见你就喜欢,你以后也做我的闺中小伙伴好不好?我不找你瞧病,就是要你跟我一块玩儿。” “还有我们呢?”宇文明霞打断司寇继茹。转身走过来,拐了个胳膊肘搭在司寇继茹的肩膀上,挑着眉毛看向红衣姑娘。 “对,还有我们!”被司寇继茹扯开心神,终于回了魂的宗政晓燕,睁着圆圆的眼睛,努力点头。 上官佳兰掩唇轻笑着颔首。 别说她们怎么会如此没有头脑,而是她们都很了解司寇继茹。继茹她虽然天真纯善,但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但凡她瞧着喜欢的,就必然不会有多大的问题。何况,她们看着这姑娘,也觉得对方干净得让人不由得就想亲近几分。 “我叫司寇继茹,她叫宇文明霞,这个最淑女的是上官佳兰,那个病人……”司寇继茹介绍着,拍拍肩膀上的胳膊,再指指旁边的两位。说到宗政晓燕的时候,又忍不住笑。 “她是宗政晓燕,呆傻呆傻的。”宇文明霞接着说道。再问向红衣姑娘:“你叫什么?” 水银有点儿懵。 这一串儿接着一串儿的、突然的、扑面而来的、直白简洁的热情,对习惯了尔虞我诈、心绪内敛的她,冲击有点儿太大。 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南宫宇见楠婴姑娘难得失去了冷静淡然和自持,走到一旁,温柔地看着她,介绍道: “她叫东方楠婴,医殓双绝,就是……” 第七十二章:强势压迫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东方神医对不对?!我早就听说过啦,原来真的这么好看啊?不对,是比传闻里的更加好看啊。”司寇继茹被南宫宇提醒,猛地就想了起来,欢喜得接过话头。越看这神医姑娘就越喜欢。 神医啊~~~活的啊~~~ 她也喜欢医术,小的时候,就经常拿着木刺扎各种玩具,给它们“治病”。还缠着母亲要对方同意她学医。可惜,医者会拉低身份,母亲从来就不让她接触,甚至,只要她一提,就会挨训。 后来,二哥为了安慰她,就捧了极厚的医书过来,让她学习和背诵……司寇继茹一想到那时候,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自那之后,她就再不想学医了,但对医者,仍抱有几分羡慕和敬佩。觉得能学出来的,都是神人。 尤其是姑娘家,能学的、愿意学的、能学好的、甚至出类拔萃能胜过男人一筹的,就从所未见。 她当时听说东方神医是名女子,还是名年轻女子、还有着各种奇怪规定的时候,就佩服得不得了,就很想找机会见见,可惜派了人去递拜贴的时候,总是递个空,找不着人。 现在人就这么地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不过见到真人了,没让她有半分失望,反而更觉得比之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就十分激动。难怪自己一见到这姑娘就喜欢,原来都是缘份啊。 而司寇继茹旁边的几位姑娘,在听到东方神医的时候,眼神也瞬间变得晶亮亮的。 多神奇的姑娘啊~~~ 全家惨死、全村被屠,自己单枪匹马在聚城立足,凭借神奇医术扬名世间,没有随波逐流、更没有颓废沮丧,不以低微身份自卑,反立高傲规矩展示骨节风格,当真属世间奇女子是也。 “你是如何做到不惧世人流言、不畏强权压迫的?一定很辛苦吧?” “难怪你敢跟着南宫宇到山庄游玩,一点儿也不怕别人议论,真的很厉害。” “果然不愧是神医,见到有人神情不对,什么也不想的就要上前给人把脉。” 水银:“……” 她更懵了。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敢不敢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还有,自己的手上、胳膊上,此时搭上来的“挂件”,是不是可以都拿下去了?她不惯与人这么亲近啊…… 南宫宇在一旁抚额低笑。 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个照面,就能获得无数他人好感。 其实南宫宇并不知道,女人之间的友谊,常常就是这样来得非常莫名其妙。 …… 而另一处的南宫韬与司寇继昭之间的气氛,从司寇继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走进南宫韬书房的那一刻起,就压抑到了极致。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南宫韬看着桌案上被司寇继昭推过来的那纸和离书、以及他和司寇继茹的婚书、定亲信物,阴沉着脸说道。 从司寇继昭逃离了他的追杀之后,南宫韬就意识到自己接二连三地在犯错。 这段时间以来,他就一直在忙着收尾,扫除留下的所有痕迹。并难得地付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柔情,对待司寇继茹。 他企图挽救。 同时,也布置了人手,搜集司寇家族的把柄,想反戈一击。可惜,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同等份量的信息。 而越查司寇继昭,他就越清楚,以前,这个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大舅哥,究竟是有多厉害。 他很遗憾,早没发现…… 他一直以为司寇继昭的崛起,是因为其背后司寇家族的庞大势力,直到此刻,直面“工作状态”中的司寇继昭,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究竟是有多蠢。 但也从另一个方面,可以判断出,司寇继昭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人。在亲人面前,他现在的这种气势,就一丝半点儿也无。 所以,只要自己紧紧抓住司寇继茹,事情就完全有补救的可能。 “痛快签了,陛下那边怎么说,你自己解决。从此我们两府再无瓜葛,你的事情,我也没兴趣揭发。”司寇继昭手指轻点桌面,一下,一句地说道。 司寇继昭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南宫韬再垂死挣扎也只是在做无用功。他现在无心和对方再扯皮,对着南宫韬阴沉沉如同鬼魅一般的那张脸,他就想拔刀。 多忍一刻都是种折磨。 也不知道父母亲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的把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仿佛被怨气缠满的恶鬼。 话说……这亲好像不是父母亲定的,好像是陛下直接赐婚的?难道说,陛下一直看好的就是这南宫韬,所以赐下这样的婚事,想要将司寇家族作为南宫韬的助力? 那慧帝是有多瞎?这南宫韬是有多蠢?延国的未来,会黑得彻底见不到光芒吧? 司寇继昭的思绪飘远。 南宫韬发现司寇继昭在走神,心头火起。他眯起眼睛,阴恻恻地笑道:“你不是不想揭发,而是没有实证吧?何况,你的妹妹——我亲爱的王妃,现在可不在这王府里,你现在就想把人接走,恐怕是不能了。” 对方没有实证,这就是南宫韬最大的底气。只要拿不出凭证,兴军侯府就敢把他告发到老皇帝那儿去的话,依着老皇帝的性子,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告发之人。 他就不信司寇家族的人敢这么做! “没有实证?呵。”司寇继昭被拉回神后勾唇轻笑着道:“你那私矿被封堵了?还是过给了官府?后者你舍不得吧?” 看着对方睁大了一些的双眼,司寇继昭坐正身形,双肘搭在桌案上,上身前倾,表情似笑非笑,语气嘲讽的继续道: “矿洞外来来往往的痕迹、周围人的观察、被改变的地貌、地形、被你灭口的人手,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来?哪怕你壮士断腕将矿过给了官府,但突然多出来的、那么一个被挖过的矿洞,我会查不出来其中的手脚?还是你觉得定城知府有多高明?能把屁股擦得非常干净?” 随着他的一问接一问,他能清楚地看见,南宫韬的瞳孔缩了又缩。 司寇继昭再次仰靠进椅子背里,双手交叠搭在腿上,一下、一下点动。 南宫韬发现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已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他松了松拳,缩回桌下。 “你们为本王之助力有何不可?待他日本王顺利登基,你司寇家族亦能更加辉煌,这是双赢的局面,你们为何要执着打破?真的不要你妹妹的命了吗?” “嘁,你在宫里长大,见识怎么会如此浅薄?一个百年世家,能轻易为了个出嫁女改弦更张?幼稚!” 司寇继昭迎接着南宫韬双眼里透露出的阴狠怨毒,不屑地说着站起了身。 “你南宫韬成王还是成寇,我们司寇家族没有兴趣。这已经是看在家妹的份上,对你能做出的最大忍让。把字签了,退回信物,告诉我继茹的下落,保证她的平安!” 后面的话他已不需要再说,相信南宫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否则,他就算是当场将南宫韬格杀,后果也不是承担不起。 大不了,殿前对答的时候,他就说自己发现了南宫韬的反心,来追查,被南宫韬攻击后失手将对方反杀。 老皇帝就会派人去掀南宫韬的底,自己顶多也就是个被降职处理。他无所谓,怎么都比再看着这个阴鬼强。 面对司寇继昭那双鹰眼中已隐隐透露出的杀意,南宫韬放下桌下的手,把自己的腿掐了又掐。 他很想唤人进来将司寇继昭打杀,或者保护他。可是……彻底翻脸的后果,对方担得起,自己担不起。 咬牙坚持了十几息后,南宫韬还是提起了笔,蘸了墨,用力地在和离书上签了字。然后扯下这几日总戴在身上的定亲玉佩,摔在了桌面上。 “记住你说过的,不准再查本王的事、不准将本王的一切向陛下告发!” 司寇继昭眼神都懒得再给对方一个,撇着一侧的唇角,抬手抄起玉佩扔到地上,一脚踏上,用力碾动。只听“咔嚓”声响不绝,玉佩破碎开裂,继而成粉。 南宫韬的瞳孔震了又震,内心的惊惧更甚。他知道司寇继昭的武力高强,却不知能有如此之高。又暗自庆幸之前并没有与对方强行撕破脸。 看着对方收好和离书并望向了自己,南宫韬没忍住地瑟缩了一下。“司寇继茹在位于西山的温泉山庄。” “三日后,退还家妹的嫁妆,拉回你当初的聘礼。”司寇继昭双手负背,居高临下地冲对方扔下这一句后,转身向外行去。 边走又边说道:“你最好祈祷我找到继茹的时候,她是完好的。” 南宫韬被对方蔑视的眼神、威胁的语气、高高在上的态度彻底激怒。 他猛地起身,撑着桌案,冲着司寇继昭的背影大吼:“你以为我现在对你妹妹动手还有何意义?啊?” 啊啊啊,用力掀翻书案,跳上去踩踩踩。 听到身后动静的司寇继昭,勾起的一侧唇角弧度更深。 走出福王府,跃上马背,打马就向着西山而去。 第七十三章:简单王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想着妹妹自此就能脱离那一切,司寇继昭的心情不免愉悦了几分。至于妹妹以后的生活,他不愁。 若继茹要再嫁,有司寇家族作背景,何人不可得?若她要养在府中,亦无人敢给其脸色看,还得金尊玉贵捧着。 他有什么可愁的? (蓝鲨愁:现在盗版满天飞,还是希望小仙女们、小可爱们,能到纵横文学网来看正版。因为本文有过不少改动,盗版那儿的却没有。可不能因为那些影响了各位的阅读体验啊。) …… 水银愁啊。 面对着四个好奇宝宝一样的贵女们,她愁得不知道该作出怎样的回应。 难怪在来的路上,她不让南宫宇一起上门拜访的时候,南宫宇会说:“司寇继茹那个手帕交的闺中密友圈子,在聚城出了名的不拘小节。什么夜晚不见客、未嫁女子不见外男等的规矩,与她们就是摆设。” 同时,还向她介绍了那个圈子里都有些什么人,平时是怎样的“豪放不羁”和“率性而为”。不过都是武将家的姑娘,又都是要低嫁的,也就没人苛责她们。 水银那时候想像不出来,还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谨慎,现在…… 手足无措之下,她脑门一热,一把反拉住司寇继茹,就跑进了花厅的侧间。 南宫宇则配合地挡住其他三女的脚步。虽然他也没猜到楠婴姑娘会这么直接,但是,机智如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内心却是有些想笑的。平日里总以为那姑娘深沉,今日真是不停地在刷新着他对她的认知。 不过,这样很好,不是吗? 水银却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一个举动,就能让南宫宇浮想联翩,甚至以为她是在展露出更真实的一面,而暗自窃喜。 她拉着司寇继茹跑进侧间后,就将对方一把按在窗榻前坐下,认真而严肃、但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相信我吗?” 被扯进来还一头雾水的司寇继茹,被对方的神情态度吓住,但闻听此言,本能地就点头。 这神医姑娘简直就是她崇拜的偶像、学习的榜样,她当然会相信。 “你们被软禁了,且随时会有被利用、以威胁你们身后家族的危险。” 司寇继茹一听,猛地就要起身。就又听神医姑娘道:“不要出声。现在你去把她们带进来,我给你们乔装易容,然后带你们离开!” 她的双眼顿时绽放出神彩。乔装?易容?很好玩儿啊。 “你等着。”她挤眉弄眼地说完,就蹿了出去。 水银:“……” 18岁的王妃、一岁孩子的母亲、嫁人已有两年,这么天真活泼,真的合适吗……? 以能培养出司寇继昭那样黑脸判官似的人物的府邸,究竟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傻白甜来的? 但是,被人就这样全身心地莫名信任着,水银的心里又不由得升起了一抹暖意。 她微微笑了笑,也走回花厅,招呼南宫宇带来的六个丫环将捧来的礼盒拿进侧间。 这六个丫环,是南宫宇特意从他自己的庄院中挑选出来的,礼盒里装着的嘛,自然也是易容、易装等物。 从在路上,南宫宇向她介绍完司寇继茹的手帕交圈子里几人的身份后,水银就猜到,南宫韬想软禁的不仅仅是司寇继茹一个。 她和南宫宇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庄院中明里暗里埋伏的人手不少。却没人强行阻拦他们的进入,说明南宫韬此举非常仓促,还没想彻底揭到明面上来。只不过想以四女做为保底的存在。 南宫宇胆子也是真大,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她来了,也不怕被南宫韬伏杀。 当时她有问过南宫宇这个问题,对方的回答是:“南宫韬不敢的。那人虽然背地里十分阴狠,但对摆到明面上的事情,他就缺了些胆气。” 也正因如此,他们顺利进来,她现在也能顺利地将四女换成四个丫环。 宇文明霞等三人,被司寇继茹拉进来后,就叮嘱了不要说话,她们也意识到有事发生,便也乖乖配合。 水银感慨着她们之间友情的坚实,手下动作却也一丝不慢。就是被那几双新奇和兴奋的眼睛盯得有些儿不自在。 她在来的这一路上,设想过许多种说服她们的办法,却没料到,一种也没用上,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看着改头换面后的几女,她终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你们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轻易地这么跟着我走?” 几女看向司寇继茹。 司寇继茹一双呈波浪线的、漂亮的、如鸟儿一般的眼睛,就笑得弯成了两弯月牙。 “你是好人,而且,离开这儿之后,你就会告诉我们的,所以我不急。再说了,就算你是在哄着我们玩儿,这种官兵捉贼、虎口脱险的戏码,岂不非常有趣儿?” 捧脸,星星眼。 水银:“……” 姑娘,你能多想想重点吗?你夫君软禁你了啊。 “司寇继茹相信的,我们就相信。你不用想太多。”宇文明霞上前一步,拍在神医姑娘的肩膀上。 好险没把人拍个趔趄,她又赶紧扶住,抱歉地挠着发顶傻笑。 柳眉秀气的上官佳兰掩唇轻笑,点头表示认同宇文明霞的话。 圆脸圆眼的宇政晓燕,一边上下左右地好奇几人身上的装扮,一边也糊里糊涂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水银笑了。 她将宇文明霞的手扯下来,将对方被挠乱的发丝再给整理好。 示意她们安静后,迅速地将六个丫环中,身形最像她们四个的挑出来,重新给梳上了她们的发型,然后指挥着这四个丫环坐去了窗前。 烛光映照下,仿佛四贵女的身影则透向了窗外。 然后再将四贵女换下来的服饰、自己带来的易容等物,放进礼盒,示意端起,再跟着自己出去。 而被唤进来的六个丫环中,也跟着走出去了两个。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只要她们都垂着头,外面的人就分不出来。 南宫宇看着走出来的、六个肤色黝黑的丫环,也差点没分出来谁是谁。 好在楠婴姑娘只是涂黑了她们的面容,否则,他不敢保证,即便是在这烛火通明的花厅之中,他能一眼就认出哪个是司寇继茹。 几人走出去的时候,别院里里外外的守卫们也没能认得出来。 气死风的灯笼在摇曳,冷风吹得人直缩脖子,最前面与定王府世子并肩而行的女子,又吸引了他们太多的视线。后面那几个又黑又垂头的丫环,他们无暇多顾。 何况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至于他们的王妃为什么没有出来送人……没见那窗户上透出来的四个贵女的身影,仿佛在嬉笑打闹? 他们的王妃啊,玩心盛起的时候,什么规矩礼仪、什么王府世子,都统统是顾不上的。 至于带路的管家,他离着这群贵人们有几步远,因为世子携带得有女伴的原因,他也不敢多看。 虽然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丝疑惑。因为只盯着贵人脚下路面的他,发现后面有个丫环的脚好像太大了些?步子也迈得大了些? 来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丫环呢?好像没有吧? 他正琢磨间,就听南宫世子一声断喝:“统统转过身去!再敢偷窥本世子的女伴,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吓得管家及周围一众人等,齐齐一个哆嗦。转身的转身、垂头的垂头。 管家的脑袋都快低到胸口,再不敢胡思乱想,脚下步子加快,急着送瘟神一般地将人给送了出去。 谁不知道这货是个浑不吝啊?人家是定王府小王爷,真要砍了他们,死都没地儿说理去。何况主子只是交代他们看好王妃等人,莫让出了庄去,没说要死挡住来客不让走啊。 上官佳兰在察觉到管家打量的视线后,悄悄拽了拽大脚丫子的宇文明霞。 宇文明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南宫宇的断喝,先就想笑。用力崩住唇角,才忍住。 另几位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司寇继茹,要不是上官佳兰拧住了她胳膊上的肉,她真能又放声大笑一回。 水银的眼角则是微微地跳了跳。她不担心这几女会被看出来,就是怕她们自己会忍不住露出破绽。 几次差点被身后的宇文明霞踩住鞋后跟的她,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出汗。 幸好,关键时刻有了南宫宇的一嗓子。 直到进了南宫宇的别院,她的心神才松了几分。 南宫宇为了防止南宫韬狗急跳墙,已经再去别处调集更多的人手,水银则带着几女去了安排好的一个院子,准备再给她们重新换回之前的装束。 上官佳兰轻拍着胸口,杏眼嗔着宇文明霞就道:“吓死我了。你就不能收敛点儿脚步?明知自己脚大,还走得跟要上阵杀敌似的!大冬天的生生被你吓出一身冷汗。” 说得宇文明霞又去抓头皮,好在待会儿要重新梳头,没人拦着。 “我忘了嘛……。” 都走习惯了的步子,一时半会儿的谁记得住啊。 第七十四章:直接了当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宗政晓燕由着丫环给自己净面,闻言就点头。习惯这东西真不好改,她之前也差点没忍住东张西望。 因为她真的很好奇周围那些人的反应。 司寇继茹则在原地蹦蹦跳跳,兴奋地拍巴掌。 “太好玩儿、太刺激了!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惊险的事情。 当时我还想着,如果被识破是不是可以重新再玩一回? 要不是南宫宇那一嗓子,说不定真有机会哎?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宫宇是不是也太帅了?总瞧着他温润如玉的样子,想不到也能突然爆发狮子吼功。真是越想越好笑哎。” 几女也笑着点头。她们也觉得以往对南宫宇的印象,有点儿被破坏了。 只有宗政晓燕的眼睛更加晶亮。以往她觉得南宫宇高不可攀,虽然看着亲和,却透着疏离。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那种。现在倒是觉得对方很贴地气了。 水银摇头叹气。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出来的话,这几人永远也不会关注到重点之上。 她按住欢蹦乱跳的司寇继茹,再将人拉去了西厢房。 几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南宫宇,顺便打趣宗政晓燕,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而在西厢房里的二人。 看着司寇继茹望着自己的、仍然充满了兴奋的、仿佛还在期待着能有更好玩的事情的眼神,水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张不开口。 她踱到司寇继茹的另一边坐下,手指紧了紧,掐了掐自己的指腹后,再迎向那双漂亮的波鸟眼。想了想问道: “你还记得让你大哥查的那名暗卫吗?” 司寇继茹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暗卫特别忠心好用,特别能惯着自己,哪怕是她偷溜出府上街游玩,对方也能带着她翻墙。 可就是她想起儿时玩过的玩具,就让对方回祖籍给自己取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她觉得怪怪的,就拜托大哥追查,但大哥也还没告诉自己查探的结果呢。 难道神医姑娘知道? “南宫韬私铸兵器,被你的暗卫发现,他将人杀了,我和你大哥……” 提起那名暗卫,水银见司寇继茹总算褪去了兴奋之色,认真了几分,便将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说。 司寇继茹听完,沉默了。 南宫韬不是好人,她一直都知道。可惜,是陛下赐婚,她拒绝不能。 虽然她的脑子很简单,但并不任性。哪怕是她自己的婚姻,亦知道是关乎家族的大事,她只能受着。 女子们的婚事,向来都不由她们自己的心意,这一点,她很早以前就知道。 一个个同窗、一位位闺秀,嫁的,又有几个是真正合她们心意的?哭嫁、哭嫁,那是真的伤心地哭啊。 她也哭过。长那么大,哭得最撕心裂肺的一次。 可世家女儿不都这样?享受了,就该承担。 父亲是这样说的、母亲是这样说的、大哥二哥是这样说的、周围的人以及闺秀们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她就嫁了。她是司寇家族的嫡系女儿,该承担的,她会。 婚后的日子总算还顺心,她虽然不爱南宫韬,但也按步就班地为对方操持着家务、打理着后院、生儿延续血脉。 只是减少了许多的交际,也收敛了不少的心性。也曾独坐窗前,慨叹花叶凋零。 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能放纵心性的时候,亦就不拘着。 这神医姑娘突然就带了这样的一个消息给她。 谋反啊……她、以及她的儿子,没有多久可活了。 会牵累到娘家吧? 不过大哥既然已经提前知道,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先救自己。这神医姑娘今晚的一系列举动,就是大哥的授意吧? 她果然是个好人啊。被大哥牵累着给人追杀,她还想着帮忙来搭救自己。 想到这儿,司寇继茹抿了抿唇角,声音有些干涩。 “不要让我娘家被牵连进来。你……你把我送回南宫韬的庄院吧。别再害了你和南宫宇。你们的好意,我来世再报吧。 别告诉宇文明霞她们,拜托你悄悄地把她们送回各自的府去。南宫韬太心狠,谢谢你们今晚的搭救。 你帮我告诉大哥他们,不要企图来救我,要和我断亲,对,断亲。不要再认我了……” 水银听着她有些破碎的、零乱的话语,看着她骤然失去了光彩的眼神,心里就是一痛。 都这种时候了,司寇继茹最先考虑的还是娘家、还是好友,唯独没有去想她自己会怎样。 也不对,是想到她自己会死了吧?只要不牵连司寇家族,她是愿意去死的吧? 女人啊…… 水银心内哀叹,她执起司寇继茹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手上,另一只手再轻拍着。 “不出意外,你大哥很快就会来接你。他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你要振作起来,等着他来带你回家。” 南宫宇既然能查到司寇继茹和几个闺中密友来了这边,司寇继昭就更能查得到。 这就是南宫宇要带自己提前来把司寇继茹救出的原因。司寇继昭有多宠爱他的这个妹妹,从对方提起的时候,那双压迫感很强的鹰眼、透露出来的轻松笑意中就能发现。 水银不清楚司寇继昭会采用什么方法来救妹妹,但她就是知道对方一定会来。 就像司寇继茹,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一点一样。 “谢谢你……”司寇继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反握住神医姑娘的手,翕动着嘴唇,喃喃地回答。 要不是这姑娘提前将自己等人带出,恐怕以大哥的性子,会直接杀进南宫韬的山庄中救人。到时,各方各面就会闹得不可开交了吧? “你的儿子……需要我帮忙救出来吗?” 水银实在不忍心这么可爱的姑娘,转瞬间就从怒放的花朵变成欲凋零的模样,就想着在此事上搭把手。 她有办法让司寇继茹的儿子假死。 “不了。”司寇继茹摇头。“他是南宫韬的儿子,我要跟大哥回娘家的,没法带走别人的儿子。何况,他与我也并不亲近。” 那个老嬷嬷,是南宫韬的奶嬷嬷,总是嫌弃她毛手毛脚不够稳重,南宫韬也觉得儿子给她带着不合适,便从生下来后就很少让她接触。 她没计较过。因为,那从来都不是她期待过的。虽然她也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自己生的孩子,但那是南宫韬的……她带不走。 此时,她也才想明白,南宫韬这么做的原因。自己只是联姻的工具,早晚会被对方舍弃。担心她与孩子太过亲近,成为孩子的羁绊。 不过,想到自此之后,自己能远离了那一切,还能变回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她又笑了起来。 “走吧,回去和宇文明霞她们一块儿去赏花。听说这儿有一片花海特别漂亮,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开花?”司寇继茹说着,就拽住神医姑娘。 水银错愕。 生死一线、骨肉分离、未来渺茫,这姑娘亦能如此洒脱地不放在心上? 忽然觉得司寇继昭的那张脸黑,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到司寇继昭,水银的脑中又开始飞速盘算。 司寇继昭会赶来接人,会不会与南宫韬别院中的人打起来?一定会的吧? 自己要不要让司寇继茹拿出信物、让南宫宇派人拦截? 打起来了更好吧?打起来了,南宫韬的阴谋就会闹到慧帝那儿去。南宫宇的心思是不是也会被慧帝发现? 慧帝老了,最怕的就是屁股底下的椅子被儿孙们盯着。这时候谁有心思,谁就会被忌惮。 这就是为什么南宫宇总在外扮巧装乖、像个胸无城府的闲散公子哥儿的原因吧? 可真要打起来了,司寇家族的人就会被摘干净,且会更得慧帝的信任。毕竟人家都拼着女儿、妹妹不要了。 而南宫宇适时地带人去帮忙,并告诉司寇继昭人已经被他接出来的事,司寇家也就会因此欠了南宫宇的人情。 将他们之间就捆绑到一块儿去了。 不,不能让他们打。得让司寇继茹把救人的人情记在自己的头上,而不是那个南宫宇! 更不能让司寇家族更加强盛。 那南宫韬已经不足为虑了,以司寇继昭的心性,根本就不会放过对方。 打定主意,水银拉住司寇继茹,劝说道: “你拿件信物给我,让宇世子去拦住你大哥。免得他白跑,还会揭破我们在那边布置的伪装。” 司寇继茹闻言,想也没想地、就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枚玉佩递了过去。“此物足以代表我。你快让人送去!” 她已经脱险,没必要再让大哥去和那边打起来,她怕大哥受伤。 …… 而司寇继昭正带着人手,于寒风中疾驰向温泉山庄。一张脸冻得黑里透红。 今晚,他做好了硬闯南宫韬庄院的准备。 在去找南宫韬之前,他已经查到了妹妹和好友去了庄院,逼南宫韬说出来,也是为了证实。 南宫韬的用意很明显了。如果他不是去找对方谈和离的,那么,南宫韬势必就会利用那几位姑娘,强行裹挟几大军侯家族,谋反! 第七十五章:错意激怒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真到了那时候,多疑的老皇帝是不会相信,南宫韬的谋反事件与几大军侯家族无关的。 他们不被裹挟,也会出于这层顾虑而不得不参与。 幸好南宫韬缺了胆气、准备不充分、又被自己吓住,放弃了那种打算。 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几大家族会因为司寇继茹而恨上他们整个司寇家。 即便是南宫韬最后登基成功,他们司寇家亦将不复存在。 真是越想后背就越发麻,越想司寇继昭就越着急。今晚拼着鱼死网破,也得将那庄院闹个底朝天。 就算……妹妹和那几女全死了…… 救得出来,几大家族会感谢他;救不出来,几大家族会恨的也只有南宫韬。 所以,他得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老皇帝注意到了、最好趁着南宫韬放人的消息送到别院之前。他们司寇家才能从此事中彻底摘择出去。 然而,就在他率人刚跑到那座温泉山的山脚下时,就被人拦住。 “来者可是司寇大人?”拦路之人放下手中提着的灯笼,行礼问道。 司寇继昭的眉毛拧了拧。有心拔刀,却见对方只一人,便推测并非是南宫韬的人。 一双鹰眼紧盯着对方,等待下文。 “定王府南宫世子,已将几名贵女接出,安置在其别院山庄之内,一切安好,请随某来。”再次行礼。 司寇继昭双眼微眯。南宫宇?这货怎么搅进来了?难不成妹妹的密友中,有谁是南宫宇的猎艳目标?故而机缘巧合之下,邀约了几人去他的山庄? 没可能的!这种时候发生这种巧合,根本就没有可能。何况,在南宫韬派人严密把守的情况下,南宫宇又是如何能把人请出来的? 他“噌”地一声抽出腰间弯刀,直指向报信之人。“说!你到底是谁派来胡说八道的?!” 来人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扔了过来。 司寇继昭劈手接过。借着月光和雪色相互映衬之光,翻掌一看,是妹妹自幼戴在颈间的玉佩。 这种玉佩共有三枚,虽大小不一、花纹不一,但玉质却是相同。乃是同一块玉料上雕琢而出,且背面皆有他们兄妹三人的小字。 此物轻易不会离身。 而且,不必多看,他只须上手一摸,就知道不是假冒。看来,妹妹真的是被南宫宇先自己一步给接走了。 他想了想,决定跟着这人去一趟。如果不是真的,呵,今晚大杀四方又如何?他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了。 …… 水银跟着姑娘们侪身花海时,她望着司寇继茹和几女欢快地在花丛中互相追逐嬉闹的身影,心中还很是疑惑司寇继茹的心态。 究竟是司寇继茹的脑子实在太过简单,还是其心性就是随遇而安?或者是乌龟属性,不发生在面前的就不会去考虑? “司寇继茹自小受尽兴军侯府上下人等的宠爱,遇事从不用她自己拿主意,大概只习惯了接受。” 南宫宇知道楠婴姑娘会跟司寇继茹说出整件事,现在见她独自站立花海之中,一脸的茫然,便猜到了她的想法,踱步近前后说道。 花开了,是粉色的。一朵一朵,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即便是在这黑夜之中,亦开出了一片梦幻之色。 水银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南宫宇,也看到了其耳坠之上那衬得他更加眉目如画的纯净玉环。 心内警惕之声大作。 这人究竟掌握着多少人的信息?连司寇继茹那等闺阁女子的资料、脾性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眸子微微紧缩,面上却是笑开。 “身为女儿家,如此甚好。我倒是希望能如她们一般,万事只需随心。” 南宫宇闻言望过去,心中顿时涌起怜惜之情。楠婴姑娘这是又想起她那惨死的家人了吧? 遂温柔包容似地开口:“以后,我总归能让你像她们一样,做只自在小鸟的。” 等他大位在握,便是纵着这姑娘上天入地,又有何妨? 水银笑着回望,俩人的眼神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行至山脚,便被南宫宇的人截下,并带过来的司寇继昭,看见的便是这令他感觉无比扎眼的一幕。 原来楠婴姑娘亦会笑得如此明艳动人?原来她东方楠婴不只是会冷漠疏离、戒备如猬,亦是会浑身闲适、轻松待人? 那二人一个笑得温柔、一个笑得甜美,彼此相望,眼神两两相对,是很中意彼此吗?是吗?!! 他司寇继昭,有什么比不上那个浪荡公子哥儿的?!!! 亏得他还一直在为如何处置她而心如油锅!亏得他还一直在琢磨,如何将她的身家性命保全!! 却原来,她早已中意他人! 司寇继昭的胸中怒火翻腾。 …… 而另一边。欧阳相府内。 白白胖胖、总是一副笑眯眯样子的欧阳老相爷,此时也没了那副笑模样。而是青黑着一张脸,坐在上座一言不发。 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户司右官长、欧阳仲锦的父亲——欧阳德进,寒着脸站在下首。额角上的青筋直跳。手里提着的一根马鞭上,仍在往下滴答着鲜红的血液。 自欧阳仲锦被毒杀之后,他们相府、刑狱司就派出了大量人手,海捕缉拿宇文氏母女。可惜,没有寻到丝毫线索。 而其府上的那十几个下人,在这许多天里,他们也只抓到了两个。 还是这两个人够蠢,在这风口浪尖上,去官府更换身份文牒,从而被当地官衙发现,并派人押解送到了相府。 可是,也因为他俩足够蠢,欧阳德进用尽了手段,都严审了三天了,还仍然是一问三不知。 只说了欧阳仲锦几乎日日有去宇文府、那日外出回来后用过晚饭便倒下了、以及宇文氏如何连夜分派他们去寻大夫。 “父亲。”欧阳德进扔掉手上的马鞭。此前他在暴怒之下,已经将那二人打杀。不过两个下人,他也没放在心上。现在的气怒,也只是因为欧阳仲锦之死,还丝毫没有进展。 “仲锦在出事前,于回宣书院外见过的那名陌生男子,您觉得,会不会就是对仲锦下手之人?” 他亲自去过书院查问。但山长、山师那儿问出来的,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学子说,曾经远远地瞧见过、欧阳仲锦与个黑塔般的男子争执、打架。 问那人的具体相貌,却无人能描述得清楚。因为欧阳仲锦素来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学子们都习惯了远远见到其就绕路。 他就再问过学院那日守门的,都回说:的确有过那样一名男子来寻欧阳仲锦。印象中:那人很黑、很高、很壮、气势很强。压得他们头都不敢抬。当时通知他们寻人后,就转身站去了远处。不过他们有注意到:那人戴着金色的耳圈。 “那人应该是司寇继昭。他是不会对仲锦下手的。你别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再被有心之人利用。”老相爷瞥了眼德进扔掉的马鞭,低沉着声音提醒。 感受到父亲的责备,欧阳德进深吸了口气。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就仿佛是个炮仗,轻易就能被一点就炸。不管在哪儿,与人的关系都处得很僵,要不是老相爷撑着,还不知道惹下多少祸事。 “可除了他,儿子还能怀疑谁?真能是那宇文氏母女下手的不成?给她们天大的胆子,她们也不敢! 那两个被抓回来的人可是都招了,事前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发生过争执和不快,而那母女二人也是在事后仓促出逃的。 显然是突发的情况。所以儿子不相信是她们动的手。但儿子就差没把整个书院和箩城翻过来了,除了司寇继昭外,再没哪个人接触过仲锦,何况他们还打过架,想不怀疑他都不行!” “他俩是至交好友,儿时也经常一言不和就打打闹闹的,那并不足以成为他就是凶手的理由。德进啊,为父的说过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静、要冷静,不要逮着一根毛,就让它遮住了你的眼。 你若是现在就把怀疑的目光盯死在司寇继昭的身上,就有可能错过真正的凶手你明白吗?”最初的怒气过去,老相爷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只是仍旧不复平日笑眯眯的模样。 这些日子,他都笑不出来。堂堂相宰家的嫡二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给弄死了,这么多天,别说凶手,就是个怀疑是凶手的对象都找不出来,他都感觉自己快没脸上朝了。 “那父亲您说,要怎么办!” 欧阳德进的脑子都快要爆炸了。动脑筋思索问题,向来就是他最厌烦的。 老相爷再憋了他这大儿子一眼。心内暗自摇头。就德进这臭脾气,也不知道究竟是随了谁。他就没敢指望着这小子接掌相府,而是一直都将希望寄托在欧阳仲锦的身上。 那可是他欧阳家族百年不世出的人才啊。可惜太过自傲、自负、自大,所以他也就由着那孙儿在学院多磨练磨练性子。谁知道就这么给磨没了…… 要论伤心、悲愤、痛苦,没人能比得上他。 他已经老了,底下儿孙辈的虽多,但成器的除了仲锦,竟然是一个也看不到。现在,眼见相府就要后继无望了。他愤怒之余,更多的是悲凉。 第七十六章:终是得靠自己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德进啊,你去催着点儿刑狱司吧,等着把仲锦的案子交给司寇继昭。他查案有方,且与仲锦交好,必定会尽心竭力。 不过你也不要就此放松。为父的是担心,有人要在这朝中局势不明朗的时候,想借此断了咱们相府的传承。 你要多注意,那些皇子公孙们的动向。尤其是那些找着由头来接近你的。 少暴躁,多动动脑吧。唉。” 老相爷长叹。他是真的怀疑,有人买通了宇文氏母女,冲仲锦下了手,目的直指他欧阳相府。 可究竟会是谁呢? 欧阳德进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也是一凛。他们相府支持的可是太子,因为他二弟的女儿就是太子的正妃。 如果幕后真凶就是其余皇子、皇孙的话,那么,对付欧阳仲锦,也只是个开始。 眼下不容耽搁,他得尽快将这件事情查个彻底。 跺了跺脚,他答应了老父亲一声,就出去净手、换衣。准备去刑狱司找司寇继昭。 …… 而此时的司寇继昭,正板着他那张黝黑的脸,一双鹰眼中迸射出无尽的寒意,逼视着面前的“一双璧人”。 水银平静地望着他。心内疑惑:这人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就这样冲过来,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提前救了司寇继茹?让他这个做大哥的英雄无用武之地?还是…… 是了,因为自己毒杀了欧阳仲锦吧?他这是确信了吧? 水银抬高了下颏,等待着对方喷出那汹涌的怒火。 而南宫宇,见到司寇继昭的这副模样,心内暗自得意。司寇继昭想救的妹妹,自己救了;司寇继昭想追求的美人,跟自己合作了。 啧啧,瞧瞧司寇继昭那醋缸子翻的,“昭阎王”居然也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他就准备开口。不是蹊落对方,而是想让对方将这醋意压下,先谈正事要紧。 谁知,就见司寇继昭冲着他自己带进来的两名护卫挥了挥手,一指楠婴姑娘,“拿下她!” 南宫宇当即一愣。这是干什么?得不到就毁掉?当他定小王爷是摆设不成?! 两步挡去楠婴姑娘的前面。 “不得放肆!司寇继昭,这儿可是本世子的地盘,你上来就要拿人,是怎么个路数?是不把本世子放在眼里,还是……” 话没说完,就被司寇继昭拨开。 南宫宇:“……” 说好的睿智、沉稳、理智的司寇继昭呢?面前这个醋缸子打翻了、就毫无分寸感的男人是谁? 这可是他南宫宇的地盘! 气得一抬手,就要招呼人手冲上。今晚他准备的人可不少。要防的南宫韬没防上,能防住这个疯子也不错。 “南宫宇,东方楠婴涉嫌毒杀欧阳仲锦,你确定要阻拦本官拿人?” 司寇继昭鹰眼微眯,眼神如刀地射向一旁就要跳脚的南宫宇。 南宫宇:“……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涉嫌毒杀欧阳仲锦?欧阳仲锦是楠婴姑娘害死的?你凭什么这么说?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给本世子看看!” 水银偏转视线,看了这样的南宫宇一眼。 随后收回,望向司寇继昭,浅笑。 事涉相府,南宫宇这是萌生褪意了。虽然相府明面上就站在太子的背后,可是,习惯了隐藏的南宫宇,还不想因为自己就和相府正面对上。 她也不指望这人搭救自己了。两者之间的份量,自己就显得微不足道。 对方非常懂得如何取舍。 说不悲哀是假的、说不恐惧也是假的,可是,水银已不需要再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她从来就没要依靠这些人,更是早就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 那边。四处挂满灯笼、让花海与烛光交相辉映的地方。 几女稀罕够了这神奇花丛之后,正蹲在高大的花林间窃窃私语。 “我喜欢神医姑娘。”司寇继茹捧着脸,露出一副向往的表情。 “我也喜欢她。”宇文明霞说着,盘腿就地坐下。老蹲着腿麻。之前神医姑娘见她抓头发,没有打她的手、也没有开口教训她,而是温柔地再帮她把发型整理好,她就感觉对方比自己的亲姐姐还亲。 “我觉得她很神奇。能做出许多让我们望尘莫及之事。”上官佳兰斯斯文文地蹲着,秀秀气气地说道。 别看她外表文静、娴淑,但能和这几个玩得到一起,骨子里,是非常向往肆意奔放的。 而一旁的宗政晓燕,透过花丛,望着那边正对神医姑娘笑得一脸和煦的温润公子。 他的笑容可真好看啊~~~可惜,并不是冲着自己的…… 她颓丧地垂下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那么美丽、那么神奇,我们身为女子,亦被她所吸引。也难怪南宫世子对她情有独衷。我是远远比不上的,也拿不出什么去和她争。” 她放弃了。因为她觉得那二人之间,再容不下个自己。若是自己强行插足其间,去破坏了那副完美画卷,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终究是可远观而不可近触啊。 不过如此也好,喜欢一个人,能见到对方幸福就好。何况,是两个被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更愿意给的是祝福。 几女听到了她的喃喃,一时就住了嘴。她们不该在她的面前,一个劲儿地夸赞神医姑娘的。这得让晓燕的心里多难受啊。 就想着上前安慰。 忽听一声断喝:“拿下她!” 抬眼望去,俱都睁圆了眼。 司寇继茹拔脚就往那儿飞奔,踩倒了几棵花丛,绊得有些踉跄。 跌跌撞撞地就喊:“大哥,救命哪……” 司寇继昭看着面对自己、就冷然不可侵犯的东方楠婴,心底就泛起尖锐的刺痛。 他咬紧着牙关,磨动。 就要不管不顾地拿人。 忽听到妹妹大叫救命的声音,他本能地抽出弯刀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兔起鹘落,纵跃而去。 他是来救妹妹的,却被那二人刺昏了头脑,忘了先查看妹妹的情况。 不过他以为,南宫宇能把人救出来、能迎自己过来,就一定会把人好好地安顿着,所以也并没有着急。 怎么就会突然遇了险?难道是南宫韬的人闯进来要强行带人? 心念电转间,跃至正被花木绊摔了、啃了一嘴泥的司寇继茹面前,伸手就把人捞起,护到自己身后,凌厉的眼神扫视着周围。 却只见到妹妹的几个好友,并无敌人来袭。 宇文明霞等人被他那泛着冷冽杀意的眼神扫到,顿时吓得刹住了脚,还使劲缩脖子。 司寇继茹抬手扯住保持着猎豹扑击般架势的人。 “大哥,你为什么要抓神医姑娘?” 她那一扯,差点没被凝视戒备的司寇继昭给甩出去。 好在司寇继昭及时回神,他眼神依然睃巡着四周,嘴里问道:“有谁追杀你?” 司寇继茹跳了出去,跳到她大哥面前,仰头、叉腰,生气。 “没人追杀我。但你为什么要抓神医姑娘?今晚就是她救了我们,你却要抓她,不等于要了我的命吗?” 司寇继昭:“……你乱喊什么?” 这救命也是能乱喊的?今晚他一直准备着生死一战,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自家妹妹搞出这么一幕。好险没给他吓得心脏跳出喉咙。 “你回我话!” 司寇继茹仍旧仰脖冲着他喊。 司寇继昭收刀,转身。“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司寇继茹:“……哇!呜呜哇~~~”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开嚎。“你要抓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让我管,呜呜呜……你还让我怎么有脸见人?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说我?” 司寇继昭闻声顿住脚。揉揉眉心,无奈地回身去把妹妹捞起来站好。拍掉她头发上沾着的花草叶子。再严肃地提醒她道:“大哥的公事,你不能参与,忘了吗?去,叫上你的好友,跟我一块儿回城。” 司寇继茹看着大哥那板着的一张脸,扁嘴。 一旦涉及公事,大哥就会铁面无私。从小她就讨厌这一点。可她也知道,自己再怎么闹也没有用了。 可怜兮兮地再望向神医姑娘,满脸都写着抱歉二字。 听到司寇继茹喊救命,也往这边跑过来的水银,也到了近前。接收到她的视线,微微回之一笑。无声地安慰。 司寇继昭顺着妹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这样的东方楠婴。眼眸不由刺痛。 之前他还盼望着,这姑娘能跟妹妹和睦相处,如今眼见得她俩似是交情很好的样子,姑娘的心,却去了别人那处。 他抬手,就要拿人。 此时,南宫宇才走上前来。开口道:“司寇继昭,你要想清楚。无凭无据就拿人,本世子必会与你不依。若是就此闹到御前,只怕你职位不保。” 司寇继昭闻言,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一把扣住东方楠婴的一侧肩膀,将人扭了个向,推着就朝前走去。 “你定王世子,无权问案。有无实证,你说了不算。” 水银动了动肩膀,想将司寇继昭的手给甩下去。 拿人就拿人,干嘛要这样抓着她? 可是,没能成功。且被抓的肩膀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显然,司寇继昭抓着她的力道用得很是不轻。 第七十七章:信仰的力量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尤其是她在这一挣之下,对方更是几乎要将她的肩膀给卸了下来。疼得水银半个身子都失去了力气。 她咬牙扛住,且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没有哭泣哀求、没有软弱求情,只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仅仅只是开始。 司寇继昭看着这样的东方楠婴,感觉到手掌下、那瘦弱的肩膀发出的微微颤栗,五指微松之后,又重新抓紧。 内心在咆哮:他没得选! …… 而看着神医姑娘被抓走、连夜被司寇继昭送回自家兴军侯府邸的四女,了无睡意,聚在一起嘀咕。 “你大哥为什么要抓神医姑娘?”宇文明霞又把头发抓乱了,顺意扒拉几下,问向司寇继茹。 “他说,神医姑娘毒杀了欧阳仲锦……”司寇继茹扁着嘴,犹豫了下才回答。 “什么?欧阳仲锦是神医姑娘毒死的?为什么啊?他俩有过节?” 几女眼睛顿时都睁得溜圆,异口同声地低喊。 夜深,她们不便直接回各府,便都被送来了这里,也正好方便她们就今晚之事议论议论。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着,她们都还没缓过神来呢,就又听到这个大烟花似的消息。吃惊不小。 司寇继茹耸耸肩,摊摊手。“我哪知道?我大哥他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虽然我大哥那人脸黑、手黑,但他真的不是坏人,不会随便冤枉神医姑娘的。” “我不相信!”宇文明霞从床塌上蹦下地,光着脚丫在地面上走来走去。“从来就没听说他俩之间互相认识,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弄死他?” “我也不信。”上官佳兰秀秀气气、但肯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东方楠婴,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没有任何原因地就朝着世家公子哥儿下手,她没那么作死。” 她们佩服的就是神医姑娘的心性,而今晚之所见、所闻、所感,她都坚信那姑娘不是胡乱闯祸、作死之人。 “她被抓走的时候,还记得安慰我……”司寇继茹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就想哭。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大哥凭什么恩将仇报啊?难道? 她跳了起来。“她帮大哥救我们,而南宫韬要谋反是天大的事,会不会是我大哥他……”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她说不出来。那是她大哥,亲大哥啊。可也正因为是亲大哥,她才了解,遇到大事的时候,她的父亲、大哥和二哥,究竟会有多么果断。 就像对待她的婚姻…… 那时她哭也哭了、求也求了、闹也闹了,可他们,只会让她分清轻重。 而关于南宫韬的事,在之前,她已经悄悄跟几女提过。 “杀人灭口对吗?动不了南宫宇,南宫宇也不会说出去;动不了我们,怕没法向我们府上交代,所以,就朝唯一的一个外人、却恰恰参与全过程的神医姑娘下手了,是吗?”上官佳兰帮司寇继茹说了出来。 司寇继茹赶紧捂住佳兰的嘴。但她就顾不上拦其他两人了。 宇文明霞抬脚就往门外走。 “我回去找我爷爷,让他出面救人!” 凭什么天塌下来了,让一个姑娘家担着?那么好的姑娘,凭什么成为朝廷博弈的牺牲品? “我也回去跟我爷爷说一声。”宗政晓燕来回转着脑袋,听着她们的探讨,见宇文明霞要回去找爷爷,她也准备照做。 她突然不喜欢南宫宇了。不是为了神医姑娘,而是南宫宇就那样看着神医姑娘被抓走,她忽然就心冷了。 还是她的好友们说得对,情爱,对于男子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品。真正有事的时候,指望不上他们。 她不能再让神医姑娘成为朝廷、情感上的双重牺牲品。 “你俩站住!”上官佳兰扒开司寇继茹的手,见状低喝出声。“明霞你好歹把鞋子、衣服穿好。晓燕,你也一样!” 然后就看见她俩着急忙慌地四处乱找,上官佳兰叹息。 “先过来听我说。天就快要亮了,待亮起来了咱们再回府去不迟。否则,不等我们回府说事呢,恐怕先就会被家里人给教训一顿。 哪有姑娘家大半夜瞎跑的? 就算事出有因、就算家里再宠惯着我们,也必先引得他们心情不好,我们再说事就会被拒绝。 过来,我教你们。” 几女依言,脑袋又凑在一块儿,听上官佳兰安排。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透过牢院紧闭的窗棂,映照在墙面上的时候,水银看着那上面被刮除了一块的痕迹。 这儿,是司寇继昭设的牢院;这儿,也是她的同胞上吊自尽的地方。 那个用鲜血浸染的火焰纹已经被刮去,但渗透进的血液,却在其上仍旧星星点点地斑布着。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清楚分明。 漫长而惊心的一夜过去了,水银自被关押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盘着腿,坐在地面,看着那个方向、那个残存的图案,一动未动。 她在感受。感受前辈们点点滴滴的心历路程。 是恐惧?是害怕?是慌张?还是坚毅? 也会如她这般,想着自己的国家、想着自己的亲人、想着千千万万的敖国百姓吧? “无论你遭遇什么,孩子,当你面对困境的时候,回头看看,有家的地方,就是你根之所在,动力之所在。你会勇敢的。” 父亲的话,一遍遍地响在她的耳边。水银知道,这就是一种信仰,一种为了家国勇毅面对、甘付一切的信仰。 以前,她不懂。包括她奔赴延国之时,也不是很懂。因为那时候的她,只想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为父亲分担;想着尽力搜集、提供一些情报,可以让父亲轻松一些。 而之后经历的这一切,直到这一刻,她才无比地清晰明了那句话的意义。 “心中有大爱,世界才光明。徒儿,你可以自私、可以怯懦、可以后退,却一定要心中有爱。只有心中有爱,才能看到希望。” 世界是什么?爱是什么?希望是什么?师父说的时候,她不明白。但现在,她懂了。 在她沉入深渊,面对无尽黑暗、充满绝望的时刻,她懂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副画面。无数的先辈们、将士们,前赴后继,却义无返顾地奔向那团熊熊燃烧着的炽热火焰。 用他们的生命,将烈焰推向高空,蔓沿向苍穹,驱散无边寒意,燃尽无限黑暗,并用它磅礴浩瀚的力量,笼罩和包裹着其下每一个敖国鲜活的生命。 她的周身,也仿佛被那种力量所环绕,令她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活跃和热烈。 感受着那份亲切包容与温暖感动,水银撑着地面,缓缓站起了身。听着窗外“啾、啾、啾”的鸟叫声,用力从周围腐败、霉烂的空气中,呼吸着吹起来的那缕清新。 死亡而已,不过如此! 低下头,认认真真地、一寸一寸地整理着身上的红裙。当黑暗降临,她也愿意如那些先辈们一样,化身星光点点,投向那炽热火焰,为它添柴加薪,为它灿烂辉煌,为它的更加宽广与厚重!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 水银再抚了抚裙摆,站直身体,回转。 看着进来的两人手中提着的、布满黑红色泽的审讯刑具,眼眸平静无波。 …… 司寇继昭,站在屋门外不远处,看到面对如此困境还镇定自若的东方楠婴,感觉胸口钝钝的、紧揪着的痛,这令他烦躁又愤怒。 他知道审不出来什么了,可是,也必须得审。否则,相府一旦收到他已经抓住人的消息,就会派人来再审。到时候如果人犯还完好无损,他是没有办法交代的。 他能做的,就是别让人动她的那双手,以及、别毁了她的清白。 他有想过亲自用刑,可是,在这院子门外转了几个时辰,也没能踏得进去一步。他下不去手,更无法面对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 然而,欧阳仲锦的死,他终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因此,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让手下的人进去讯问。 司寇继昭不懂,为什么欧阳仲锦都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赔礼道歉,将事情揭过,而东方楠婴却为了个婢女执着报仇?为什么不能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化干戈壁为玉帛? 以至于弄得自己现在如此为难。 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东方楠婴和南宫宇昨晚相视的那一幕。司寇继昭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是因为那姑娘从未对自己另眼相待,才会做得那么决绝! 既然如此,那么,也莫怪他司寇继昭不念旧情了。可是,他也没法再在这儿站下去,他怕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的惨叫声,会忍不住冲进去阻止。 跑出院子,跳上马背,司寇继昭离开了牢院。他要回刑狱司查欧阳仲锦案子的卷宗。 只是还没跑出去多远,他又拐了个弯回兴军侯府了。 延国疆界分四域,由四位一品军侯统兵镇守。他父亲负责南域,回京述职的时间也差不多够长了。每逢冬季,别国可能在休养生息,而他们延国,却是战事最频繁的日子。 寒冬冷酷,百姓难存。只有不断地出去抢夺,才能保证基本的需求。 第七十八章:努力救援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算算日子,父亲兴军侯也该去南域布置这一切了。他得回府换身朝服,与父亲一道入宫上早朝。 顺便向老皇帝请求接过欧阳仲锦的案子。虽然刑狱司主司长可能就在等他去接,但事涉相府,没有老皇帝的首肯,恐怕主司长也不敢轻易地就移交给他。 这与重视程度有关。毕竟他也只是个左官长而已。 想着好久都没去上过的早朝,司寇继昭心中的烦躁更甚。 最不耐烦站在那儿听周围吵吵嚷嚷了。屁用没有还经常一吵就一个时辰。还好他们刑狱司的人较为特殊。毕竟要到处跑着查案子嘛,所以不用日日上朝,否则,他估计自己早就会申请外放了。 …… 而司寇继昭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想着要去上朝而紧锁眉头的时候,一早回府去了的几女,都忙活开了。 威军侯——宗政广武,早起在府里练武。正打得虎虎生风、拳拳有声的时候,就听到一连串喊爷爷的声音。 他恍若未闻,继续出拳踢脚。 直到来人跑近了,带着哭腔、喘着粗气再喊“爷爷”的时候,他才收住气势,敛目侧望。 就见到他家那个宝贝疙瘩二孙女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这又怎么啦?你不是去温泉山庄玩了吗?被人欺负了?还是温泉水太热,你泡不了干看着委屈了?” 宗政广武扯下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抹着脸,走上前,戏谑地调侃。 他家这个小娇气包,一有点儿什么事,那俩圆眼睛就会含着包泪水,来找他讨公道。 他也就惯着。谁让他和他儿子常年总不在家呢?难得回来,孙女们想怎么作,他都惯着。 “爷爷,我……我给您说。”宗政晓燕跑得有点儿快,此时正大喘着气,有些结巴。 “恩。你说。爷爷听着呢。”宗政广武笑,努力了几次想让自己的表情严肃点,都没能成功。 宗政晓燕见到她爷爷那怪模怪样的脸,气得挥手,让周围的下人统统走远些,才板着脸道: “南宫韬要谋反,他蒙蔽司寇继茹把我们骗到温泉山庄,软禁我们,然后……”叭啦、叭啦地把事情说了。 宗政广武一头冷汗就下来了。他家孙女前五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呆在那里,现在,冷汗如雨。 南宫韬!! 他磨着后槽牙。 “爷爷,您别光会做出这副要吃人的表情,您得救神医姑娘!”宗政晓燕看着她爷爷,也不怕,上前就扯衣角。 “他们窝里反,我救什么救?!”宇政广武想拍开孙女儿的手,又没舍得,就低头冲她吼了一句。 宗政晓燕眨巴着圆眼,明明白白地表示:没吼怕,但吼懵了。 “按你的说法,那神医去救你们,是司寇继昭安排的。然后司寇继昭要杀人灭口,消除隐患。这就是他们窝里斗。 救你们,是被安排好的,那神医是枚被利用的棋子。事情完了,棋子该扔了。那不叫救命之恩!乖,听爷爷话,咱们不适合搅进去。否则,你们也会有生命危险,懂吗?” 宗政广武耐心细致地为孙女儿分析着,再拍了拍她的脑袋,叮嘱道:“最近你不要出府了。南宫韬的事情没有解决前,都不准出去。” 他没有说的是:事情很明显。南宫韬想裹挟他们四大军侯府。司寇家率先做出了反应。利用神医姑娘拆了南宫韬的局,并以此向其他几家示好。 或者说:司寇家更清楚,几个姑娘,就想让几大家族牵扯进谋反,就是儿戏。他救人,还是为了示好。同时把他们自己家摘出去。 毕竟,南宫韬也算得上是他们司寇家的人。 所以,他们此举也是为了压下南宫韬的事情。顺便,让几大家族闭嘴。 我救了你们家姑娘,你们就帮着遮掩一下? 是这意思吧? “才不是!”宇政晓燕听明白了,睁着圆眼睛,气鼓鼓地反驳。“佳兰问过继茹整件事情,然后她都分析出来了。不是继茹的大哥要救人,而是神医姑娘自己救的我们。 哎呀,说绕了。就是神医姑娘知道了南宫韬的事,找到南宫宇,帮忙救了我们! 司寇继昭那个坏蛋,根本就来晚了。还一来就抓走了神医姑娘。佳兰说,他来的时候身上都没有打斗痕迹,分明是直奔着南宫宇山庄来的。根本就没去过继茹的那个别院。” 宗政广武收回拍孙女儿脑袋的手,负背沉思了。 这估计就是个连环套啊,那神医姑娘突然插手其中,打破了这个套环,所以司寇继昭就要把人灭口。 “乖孙女儿,你听爷爷说,这事咱们真的不能掺和进去。咱们是军侯府,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带兵打仗的。 有兵权的人,不能瞎掺和。你要乖,好好呆在府里。爷爷去处理点事。” 说完,也不管孙女儿的反应,大步向着前院而去。他要吩咐关门闭户,禁止一切往来。 …… 而扬军侯,上官宏睿听完孙女儿上官佳兰的话,深思良久后,回答。 “司寇继昭知道一切,但他想保住他妹妹,就把事情压下了。顺便想救你们,让我们都欠他一份人情。 不得不说,干得很漂亮。却偏偏被那神医姑娘插了一脚,打破了他的谋划。他才恼羞成怒,将一直没有查出来个结果的欧阳仲锦案,扣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不过呢,佳兰啊,咱家要是贸然插手,恐怕会将局面搅得更乱,你,想好了吗?” “爷爷,”上官佳兰肯定地点头。“孙女儿想好了。想要救人破他们的局,您就得出手。您可以这样……” 附在爷爷耳边低语。 “哈哈哈,”听完孙女儿的计划,上官宏睿手捋长髯,开怀大笑。不过看孙女儿的眼神,也愈发惋惜。 可惜了,是个女儿身啊。 …… 镇军侯府。 宇文明霞一路风风火火地冲去爷爷的书房,一把扒开守门的护卫,踹开房门就闯了进去。 正在桌案前埋着脑袋,为写奏折抓耳挠腮的宇文博,抬起梳着花白发髻的脑袋,看向闯进来的野丫头。 “着火啦?” “哪着火了?哪呢哪呢?”正准备直接开口、道明来意的宇文明霞,一听她爷爷说着火啦,就四下张望。 然后就听她爷爷问:“没着火你踹我的门?” “嗐!”宇文明霞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知道自己是被爷爷给调侃了。 没在意,回身冲着门外的人就嚷:“都躲远点儿!谁偷听,我砍了谁脑袋。” 看着书房门被麻溜儿地关上,她再大步走到爷爷面前,一拍桌案。“爷爷,救人!” 宇文博:“……你要多少人?” “我要人干什么啊?是您去救人!” 接着,宇文明霞就竹筒倒豆子,噼哩啪啦地把事情都说了。 谁知,她爷爷听完就炸了。 “救救救,救什么救?!你让爷爷我拿什么去救,你说!难不成带兵打过去,强行抢人吗?你知道人关在哪儿了嘛你就说救?滚回你屋呆着去!” 宇文明霞就一手叉腰,一手想指老头儿的鼻子又没敢。就拍桌子。 “从小,您就教育孙女儿,受人滴水之恩,甘当涌泉相报。做人得有三心在:孝心、爱心、善心。统称:感恩的心! 孙女牢牢记住了,也是这么做的。可您现在这是什么样子?怎么?老脸都不要了?说出去的话就这么给吃回去了?您还要我做人不,您自己说!” 宇文博:“……” 站起身,胡子气得直翘,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谁教你的规矩?” “您教的!” “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您今天不救人,我就自己提刀杀去刑狱司,逼司寇继昭交人!” “你你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宇文明霞和她爷爷对着瞪眼、对着吼。吼到这儿,一跺脚,就要拔腿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宇文博拍桌,大吼一声。 看着转回来的孙女儿,宇文博忽然就笑了。重重地拍着孙女儿的肩膀。“好孩子,有品格、有骨气!来来来,仔细跟爷爷说说,你想让我怎么救人。” 被拍得呲牙咧嘴的宇文明霞,顿时眉飞色舞,趴在她爷爷的耳朵旁边,叽叽咕咕。 …… 延国的天亮得早,卯时过半就能见到光亮。而早朝却不早。因为国内六成以上的人从事放牧业,考虑到晨起都比较忙,所以,他们早朝的时间是从巳时开始。 司寇继昭想着东方楠婴的事情,走着神站在朝堂自己的位置上。 朝堂内烛火通明,却总给人一种阴森、衰败的感觉。也是他很讨厌的感觉,说不出来为什么。 走神没一会儿,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朝堂虽然他都有段时间没来过了,朝上却仍然一如既往地、才开始了没多久,就又吵成了一团。 “你们兵司干什么吃的?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安排进敖国的细作,就百不存一?”镇军侯宗政广武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兵司主司长轩辕立康的鼻子,唾沫横飞地开喷。 第七十九章:父女连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轩辕立康气得胡子直抖,一把拍掉宗政广武的手,回喷。 「那能怨我吗?敖国今年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不但各种盘查严谨了许多,就连底层的那些平民,都对延国人的特征了解得一清二楚,你让我派去的那些人怎么藏?」 「你少找借口!就是你无能、没用!偌大的延国,你就找不出个没特征的?找不出来也培养不出来?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要你何用?你知不知道我们派出去攻略的兵士在这一年损失了多少?这个冬天要怎么过,你说!」宗政广武不依不饶。 「你以为我没有吗?直接就在敖国收养孤儿训练、从延国的小娃娃抓起,你以为我没做?!可人家敖国也不都是傻子,他们发动了人海战术! 你知道什么叫人海战术吗?就是人盯人、人查人,人人可以怀疑、人人可以举报。举错不罚,举对重奖,你让我的人往哪藏,你说!那些被收养的,连老师都没了,谁去教,你说!」 轩辕立康真是越说越生气、越吼越憋屈。 敖国今年像发了疯一样,无论城、乡、镇、村,只要有人群聚居的地方,就有那些官差们,整日里敲锣打鼓地到处嚷嚷。一嚷延国细作的特征、二嚷如何观察、举报有功等等。 弄得敖国从上到下,都跟安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他派去的人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很容易被街坊四邻发现,然后……就没了。 他怎么办?能怎么办?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手容易吗?就这么一个个地折在那里了。这些个军侯只会带兵打仗,什么都不懂,以为培养一个细作容易啊?他比他们都更心疼、更着急好不好? 以前打听点儿消息很容易,现在只要涉及朝政、甚至官员隐秘,都会被敖国的人像盯贼一样地盯着。就连他在敖国都城苦心经营布置多年的青楼、茶馆,前不久都让人给连根拔除了。他能怎么办? 最最令他痛心的还是敖国大将军水柏那儿安插下的人手。十个,十个被自小收养的、本来就是敖国的娃娃,经过十年精心训练,潜伏进水柏那儿的人手,在这一年间,全折干净了。 他们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盘查、避开了一遍又一遍的审核,可是,还是折没了,都折没了…… 弄得他到现在都还没查明白,那水柏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发现他们的!这才是最最可恨的一点! 耳不聪、目不明,只知道人没了,却不知道为何没了,这让他再想安排,都不敢再有动作了。他能怎么办啊? 「你少跟老子扯那些!反正没有对面的消息传过来,老子就按兵不动!」宗政广武大巴掌一挥,叉腰转身。 他镇守东域,直面的就是敖国那水柏。今年派出的攻略小队,出去一个没一个。哪怕是走的最隐密的山道、快马轻骑,仍旧跟放出去的鸟儿似的一去不回。 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敖国对延国的地形、地貌那么精熟了?他镇守东域几十年,也还没把那座绵延千里的界山沟沟角角彻底摸清楚好不好?尤其是界山另一边敖国的地势! 可敖国却明显很清楚,包括延国这边的!搞什么鬼? 要是不能把这一切探查清楚,他是真不准备再往里填人了。 「行了!吵什么吵?这种事也能拿到朝堂上来吵?!」 上方金座上的老皇帝,被他们吵得脑仁儿都疼。尤其是那宗政广武的大嗓门,更是跟雷声轰鸣似的,震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去年攻伐敖国的大型战事失利、今年东南域战事又损失惨重,国库都已经空空荡荡了。户司的天天来找他哭穷,他还想着再组织力量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呢,这儿就吵吵着不愿意出兵了。 延国想要安然过冬,势必就还得朝着敖国下手。因为南域和北域靠着的其他国家,不仅比他们延国还穷,更比他们还凶。而西域,则是无边无垠的大海。 「威军侯,你不出兵,想让东域的将士和百姓都饿死吗?胡子都一大把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这个冬天,你还想不想好过了? 轩辕立康,你也是!明知道各路情报乃是朝廷的耳目,你就这样束手无策干看着?总得琢磨出法子来应对吧? 朕相信你们的能力,你们还是要为延国多动动脑的。」 听着老皇帝的话,底下的人都不吭声了。 宗政广武想着要从哪儿捞好处,以便让将士们吃饱穿暖;轩辕立康则是在心里暗暗叫苦。他知道老皇帝这是有指责他不够尽心的意思了。 他是真冤哪。 「继昭爱卿,你可是好久没来上朝了,朕正有事要交代你。」老皇帝见下面都安静了,浑浊的老眼瞟了下方站着的人一圈儿,就看到了黑塔般的司寇继昭。 于是招呼他出列近前些说话。 「欧阳老头儿的嫡二孙被毒杀,他哭到朕这儿来了好几次。也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痛失爱孙,朕也非常难过。 这案子,就给你去办吧。别敷衍了事、更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不能给相府一个彻底的交代,你这身朝服,可就穿不住了,知道吗?」 「臣,遵旨!」 司寇继昭跪地领命。 其实他早发现欧阳老相爷和欧阳仲锦的爹盯着他好久了,意思很明白,这案子要交由他来查。 正好他自己也有这意思,现在老皇帝亲自吩咐了,他也就顺势接下。只是,他没想明白,欧阳德进看自己的眼神里,为什么有点愤愤然的味道? 是嫌他回来得太晚了吗? 他也不想的啊,要是早知道欧阳仲锦死了,哪怕是顶着层层追杀,他也会快马加鞭转向箩城的。 不……他要早知道欧阳仲锦会死,无论如何他都会将东方楠婴牢牢看住。 想到东方楠婴,他的十指就不由攥成了双拳。他希望那姑娘不要太倔强,不要撑着被用刑还死都不肯招认。希望自己下朝之后,就能收到牢院那边传来的好消息。 他有信心,即使是东方楠婴招认了,他也能保住那姑娘一条命。 谁家还能没点龃龉?哪个豪门、贵邸都是清清白白?他们刑狱司也是要吃饭、挣钱、好好活着的。想要捞点儿好处、又能卖个人情的事儿可并不罕见。 只要那姑娘招认了,于情、于理、于法,他都能有所交代了。 想着这些事,司寇继昭下朝的时候,步子就迈得很大,若不是在宫墙内不能奔跑,他就会跑得飞起来。 …… 可惜,无论司寇继昭想得有多好,牢院里,正在受刑的水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双手被绑缚着固定在墙上,额角死死顶着墙面,背部,已被带刺的长鞭,抽得鲜血淋漓。 每一鞭下去,都会带起一溜儿的血肉飞沫,疼得她全身抽搐,脑子发麻。 内腑被震伤时翻腾的血液,从被咬破的唇角一侧涌出,成线型流淌。 她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那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还能感觉到,自己依旧活着。 只是,进入肺脏的空气越来越少。她的呼吸,也逐渐微弱。 「真是没用啊……连第一关都没能挺过去。」 她嘲笑着自己,彻底昏了过去。 …… 敖国西北边关,捍山镇。 正看着兵士们操练的水柏,心脏忽然一阵没来由地绞痛,痛得他忍不住捂住胸口,佝下腰去。 一旁的护卫队长吓得一个激灵,赶忙扶住,就要招呼其他人将大将军抬回营去。 水柏冲他虚弱地摇了摇头,腿一软,就地坐下。 从昨晚开始,他的心脏就隐隐有些不舒服。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点儿慌、有点儿乱、有点儿隐痛和跳得仿佛挨不着地。 喊了军医来看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拿出女儿送的补身药,煮了也喝了,还是没有多少改善。 反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情况逐渐加重。 从朝阳升起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后背出汗了。全是冷汗,密密麻麻的。 可是,晨练必须要盯着,而且那种慌乱,也让他在大营里坐立不安。他坚持着来到了练兵场。但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感,还是令他承受不住。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然而,他不知道这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是女儿出事了吗? 怎么可能呢?她在山里,身边有会武的婢女,她虽然淘气,但不喜欢冒险。山林里虽然充满了危机,但她从不愿意拖累别人而任性地去试探。 那是家里出事了吗? 也不可能。那些人都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怎么都不可能引起这种反应。至于大将军府,有敖冽在,根本就不会有事。 就算有事,没了也就没了。他不在意。 所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旧疾发作了吗? 可他不记得自己的心脏处,有受过重创啊? 忽听天空传来尖锐的唳叫声。水柏仰脖望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九章:父女连心免费阅读. 第八十章:老父亲的心哪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那两只金雕:老白和老关,在张着嘴用力尖叫,盘旋着提醒水柏,它们想往延国飞。 初次从传信中得知它俩名字的时候,水柏还笑。怎么这么像女儿给起的名啊。老白,指的是自己吧?老关,指的就是这捍山镇吧?给这俩雕儿起这么个名字,是惦记着他这个老父亲吧? 笑完就感动。猜测着可能是女儿训练出来的雕,借给替她潜伏在延国的那人用的。 那人是谁,水柏不知道。笔迹开阔有力、浑然天成,可见其心性气向。 自他们之间建立联系以来,对方就成功地起到了枚间子的作用,而且,是非常关键和重要的作用。 挽救了东南边境,重创了延军;细剖了延国细作从皮到骨、以及生活的习性特征;特别是教的那种人海战术方法,让敖国清除了无数潜在的危险。 而对他水柏作出的贡献也是相当的大。不仅清除了西北军中的延国细作、更给出了界山那边延国的详细地图,尤其是派了这两只金雕回来,日日沿着界山在天空巡逻、警戒,一旦发现延军进山,就会通知他去围追堵截。 以至现在的界山,才真的像是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他不仅对那人钦佩、感激,更是爱这两只雕儿如同心肝宝贝一般。 此时听着它们发出从所未有的焦急唳鸣,又是努力想朝着延国飞的样子,想着自昨晚开始,它俩也非常不对劲,亦是一副慌乱难安的模样,水柏忽然觉得,是不是那人在延国出事了? 伏间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水柏悚然一惊,撑地站起,抬手招呼两只雕儿。 老白和老关看到了,对视一眼,俯冲而下。至上停住,缓缓落在水柏的胳膊上。 它们都能感觉到主人出事了,可是这个和主人有着相似气息的人,怎么还不去救呢? 他不去,那就放它俩去啊。 不知道没有命令,它俩不能擅自行动吗?主人可是一遍遍地教会它们要听令行事的。 现在它俩都快要急死了,这人能不能放它们走啊? 老关急得朝水柏叫,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老白则轻啄着水柏的胳膊,啄一下,看他一眼;再啄一下,再看往主人所在的方向,哀鸣。 水柏听着它们的嘶鸣,看着它们乌溜溜的黑眼睛里渗出的血丝,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感更甚。 是那人出事了吧? 金雕与主人息息相通…… 不对! 水柏猛地睁圆了眼睛。 主人,它们的主人是自己的女儿水银!! 而与自己生命相关的,也只有水银!! 不是那人,就算自己再怎么欣赏、喜欢那人,也不可能引起自己这么大的生命反应。 只有水银,只有水银! 他抬脚就跳下高台,举着两只雕儿就往自己的大营冲去。他要派人回去愚山! 可没冲出几步他又停住。 雕儿们冲着的方向……延国!!! …… 司寇继昭下朝飞奔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望着他。 欧阳老相爷,望着司寇继昭飞速离去的背影,心内却泛起了狐疑。 接了仲锦的案子,就让他司寇继昭那么急迫吗?是急于给自己的孙儿报仇、还是表现给自己等人看,以证明他与仲锦的交情深厚?还是他在躲着自己,怕自己给他施压? 仲锦的案子都已经发生这么久了,昨日就听说司寇继昭回来了,相信只要他一回府就能听说仲锦之死,可他并未来相府登门,就算是早朝开始前,他也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挪开了视线……这种种加起来的表现,一点儿都不像是急着要为仲锦破案的样子啊。 就在老相爷为司寇继昭前后矛盾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听道旁几个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镇军侯、扬军侯和威军侯三个老头儿,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还比比划划的。 因为欧阳老相爷之前在观察司寇继昭,故而出殿后就往道旁站了站,免得被有心人注意到。 现在那三个人说着话,路过他,钻进了对面一条林间的小道,也没发现他。 不过,他听到了「验尸」二字。 欧阳老相爷的双眼微微睁大。 自打他的孙儿仲锦死后,却迟迟破不了案、抓不到凶手,每次上朝,就总有人朝他打听。或善意、或恶意、或真诚、或调侃,以至于他现在一听到与案子相关的事情,神经就变得非常敏感。 尤其是现在,那可是几名武将,无端端地提起验尸做什么?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恶心自己? 文臣武将之间,向来都不对付。逮到对方一点儿痛处,就会往死里踩。 难得他相爷府出了这么大的丑,对方会看笑话自是理所当然。想到这儿,他就恨恨地朝着那几人的背影瞪了一眼。 可他忽然就感觉不太对了。那几人站在小道上,根本就没人往他这个方向瞟一眼,只顾着在那儿像是遇到了大事一般,说着话,表情还很严肃。 哪有故意恶心人却不看当事人的?还那副表情? 欧阳老相爷没忍住,抬脚,后退了十几步,然后再挪去对面,贴着墙根儿,轻手轻脚地、拐过去,借着树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几人。 「武老头儿,你快点说。你刚才提到的验尸高手到底是怎么个高明法?是不是咱国朝最厉害的仵作?」 「哎呀,你急什么急?松手松手,你把我的宝贝胡子都扯下来了。我说博老头儿你都多大岁数了,还一说话就跟人动手动脚的。」 「你说不说?故意吊人胃口太可恶了,再不说,小心我揍你!」 「嘁,咱哥仨里,就你最弱,你想打谁?」 「行啦行啦,都放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说事就赶紧的,待会被人瞅见咱们在这儿闲话多不好?」 躲在树后的欧阳老相爷不用探头看,也听得出,前两个是宇文博和宗政广武的,最后一个劝说的是上官宏睿的声音。 此时,他也心内着急。执掌相印十几年了,他怎么不知道国朝出了个很高明的仵作?他们究竟说的是谁? 那边,又传来了宇文博的声音。 「宏睿兄你别劝!我家大小子随我镇边,妻儿老小都在聚城,本来瞧着他那妻子也是个妥帖的,这些年把家中也打理得很好。谁知,昨儿夜里就死了个妾室。 看那样子,分明就是被毒死的。可老夫找了几个大夫,也没验出那是什么毒。想起欧阳仲锦的案子,死的又只是个妾室,便不想闹大,这才找您二位哥哥打听打听有没有能验毒的仵作。 偏他这个武老头,提开了个头,又不具体地说下去,我今儿就是要揍他!」 「行,你揍你揍,看咱俩谁揍谁!」 「行啦!广武你赶紧说,说清楚喽。明知道博老弟心急,你还故意逗他。」 「好吧,我说。这事是听我一个侄儿提起过的。他在刑狱司上职嘛。你们还记得掌管聚城治安的有司胡大人不?听说就是折在一个相当高明的仵作手里。 后来,那个仵作就被司寇继昭带在身边,啧啧,什么陈年旧案啊、毒杀案啊、还有就剩一副尸骨的案子,都让那仵作给验出线索来了,你们说,厉不厉害?你们说,以前有没有这么厉害的仵作?」 「真照你这么说起来的话……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上官宏睿的声音。 「行,我现在知道那人厉害了。你赶紧说他是谁。我找人去。」宇文博着急的声音。 「说起来,此人你们全都有听说过。就是在咱聚城一举扬名的东方神医。」 「嘶,是她啊?听说她那医术可是了不得,我这多年的老寒腿,还想着找她给看看呢。怎么她又跑去给那黑脸司寇小子当仵作去了?」 「那谁知道了?听说他俩关系还不错,总一块儿出出进进的,别是那司寇小子使了什么手段了吧?威逼利诱,他可最在行。」 「行了,不和你们说了,我得赶紧找人去。总不能就让尸体一直摆在我府里。」 「嗳嗳嗳,你别急啊。现在你可找不着人,你那明霞孙女儿,回去没告诉你,那神医被司寇继昭给抓走了?」 「什么?没听说过,怎么回事?难道内讧了?」 「什么内讧,我家孙女儿可是听司寇继茹说了,昨儿个,司寇那小子才和那神医一块儿回聚城的,早上才分开,晚上就说人家神医毒死了欧阳仲锦,嘿嘿嘿,我估计呀……」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欧阳老相爷再一个字都听不清。但是,他也已经不需要听清楚了。 等那三人走后,他才从树后绕出来,急步去了大儿子上衙的工司。 …… 牢院那边。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水银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涣散的意识猛然聚拢。 这天很冷、这水更冷。即便这屋子里摆放着大大的火盆,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气。 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着,发出「得得得」的微小声音,她也没力气去咬了。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章:老父亲的心哪免费阅读. 第八十一章:逻辑完美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下了早朝,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的司寇继昭,冲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一脚踹开正要从火盆里提起烙铁的手下,踩着地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水的泥泞,冲上去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浑身湿漉漉的人解了下来,侧放在地上。 就要脱下身上的大氅将人围住,却被拒绝了。 水银用尽气力抬手挡住了他的举动。这一动作,让后背的血,流得更急。她大喘息了几口气。 审讯并没有结束,她也不需要那短暂的温暖,否则,再次面对的时候,她怕坚持不住而崩溃。 看着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依然倔强的东方楠婴,司寇继昭都给气笑了。 他摆摆手,让手下的人都出去,并关好门。再蹲下身,对着地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说道: 「我知道欧阳仲锦是被你害死的。你说了,就可以不用再受罪;你不说,我也可以直接将你打入大牢,关到你死为止。 你明明知道的,可你还在硬挺。有什么意义呢? 我司寇继昭不是没有心的人,自打认识你以来,你就帮过我很多。还救过我、救过我的妹妹,你总要相信我,即使你说了,我也会保住你的命的。 为什么要死扛?为什么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难道我们一起查案、一路同行、一起面对生死考验的情谊,真的在你的心里一点儿份量都没有吗? 你知不知道看着你这样,我……东方楠婴,你到底长心了没有?!」 水银听了想笑。可惜,笑不动。 「你……冤枉……我。」 哆嗦的牙关中,努力往外蹦出这几个字。 对方没有证据,却想用什么情谊诱供她?可笑!真有什么情份在的话,至少也该先问供,再上刑。可这司寇继昭根本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就企图用皮肉之苦直接让她服软招供。 这也能叫情谊?她水银,可不是司寇继茹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子。只要她不认,司寇继昭就破不了案;破不了案,他就会直面相府的怒火。 至于他说的保自己一命?呵,保下来干嘛?让自己彻底成为他的附庸吗?从此听命左右、俯小做低吗?呸! 「你冤枉?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查不到?!」 看着地上连说话力气都没有的人,朝自己露出的鄙薄眼神,司寇继昭怒了。 他摔下大氅,摔在对方身上。低怒着吼道:「你擅用毒、你与欧阳仲锦有仇、你俩曾擦肩而过。只要我验出是什么样的毒物、查出欧阳钟锦具体的死亡时间,你就逃脱不掉! 甚至,我连那些都不必查得太清楚。只要我把这些推断告诉欧阳相府的人,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做?会怎么对你?! 在我这儿,我还能保你的清白、保住你这双非常宝贵的手,可到了他们的手里,你觉得你还能保得住什么?!」 水银闭上了眼睛。此时她的身体处在虚弱的状态,恐怕情绪不会控制得太好,她不能让自己的想法,透过眼神传达出去。 「我……何曾与他……擦肩而过?你……欲加之罪……」 水银在等。她就是在等相府的反应。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 司寇继昭以为,把她交到相府手里,就能吓得住她,怎么可能? 先不说相府不会相信她一个小女子敢与相府公子有过节,就算是相信,也不会相信她有胆量敢出手。 反而由此会怀疑,司寇继昭在拿她做搪塞的借口,是别有用心。 「欲加之罪?」司寇继昭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还真把我当成和你一样不长心的人了是吧?我司寇继昭破案无数,你真以为我全靠着凭空猜测? 行吧,你就继续不认吧。希望到了大牢里,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还能觉得我会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你一马。 别忘了,你婢女的尸骨还在那悬崖陡壁之下,只要我带着相府的人去寻找,他们就会相信你是凶手!」 这姑娘有恃无恐、死不招认,是指望着自己念旧情?还是指望着南宫宇前来搭救? 亦或是她曾经救治过的哪位高官、厚爵之人前来插手? 天真! 事涉相府、太子,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大夫,卷进那么大一个漩涡? 在贵人们的眼里,诊治之情算什么?那都是身为一个大夫的本份。 也就自己把她捧在手里心,偏她还不领情! 水银听到对方提起红柳的尸骨,心口顿痛。 是啊,她最好的红柳,还埋在那儿的呢? 可她并不担心。因为一具只有她自己才能分辨得出来的尸体,做不了任何证据。 她现在只需要等,等着相府来「请」她验尸。 不是水银知道那几女会请人救她,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把相府给计算了进去。不为别的,只因为欧阳仲锦的死,只有她能验。她有这个自信。 当然,如果真的等不到……呵,不过如此。 站在那儿的司寇继昭,看着这样油盐不进的东方姑娘,心杂陈。 终是咬了咬牙,出去喊人。准备将她抬去刑狱司大牢。 …… 而司寇继昭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宫后奔向牢院的时候,欧阳老相爷正在工司,皮笑肉不笑地和周围人一一打招呼。 待到人都散去,老相爷再拉上自己的大儿子欧阳德进,进了对方的公事房。 然后关上门,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就一迭连声地道: 「司寇继昭有谋害仲锦的嫌疑。听说国朝最厉害的、能验毒的仵作,也就是那东方神医,被他在昨晚给抓了起来。你去查!查他把人给关在哪儿了?为父的这就去找陛下,讨旨要人!」 老相爷推断,此时的东方神医,一定没有被关押在刑狱司大牢。 欧阳德进则冷不丁就听得一头雾水,他不解地问道:「父亲大人,您昨日不还说司寇继昭没可能的吗?怎么……?」 看着儿子的那副蠢样,欧阳老相爷叹着气,按压下急切,耐心地解释道: 「恐怕一切都是司寇继昭的障眼法。为父的要不是偷听到一些事,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要为仲锦抓到凶手,他中的那个毒和死亡时间就是关键。可多少大夫、仵作都验不明细,咱们也只能去追着那宇文氏。 却原来,聚城还有个非常厉害的仵作,就是那东方神医。她一直跟随着司寇继昭,帮对方验尸。 骸骨都验得出,再诡异的毒都验得出,那仲锦的案子,就肯定得着落在她身上。 可她被司寇继昭抓起来了,还被说成是毒死仲锦之人,为什么?」 「儿子明白了!」欧阳德进猛地一拍脑袋。「同出同进,也就是说,司寇继昭是昨日回来的,那神医也是。 司寇继昭回来后听说了仲锦之死,就猜到咱们会找他办案,但为了不让神医把详细验出来,就干脆把人给抓了。还把仲锦的死,推到了对方的头上。 说不定,那毒杀仲锦的药,就是他从那神医之处给要、或者偷来的!」 「对!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为什么司寇继昭听说之后,什么也不问,就干脆抓人的原因。而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子,就算是神医、就算是验尸厉害,又如何能与仲锦产生过节? 仲锦虽自傲,却对女子都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节。何况他在书院读书,那女子跟着司寇继昭破案,怎么会发生冲突?」 欧阳老相爷越说,感觉整件事情的脉络就越发清晰。 欧阳德进亦有如此感觉。眼前豁然开朗。「就算有,顶多是仲锦不屑对女子一顾。可那女子身份低微,断然不敢出手与相府作对。思来想去,也唯有司寇继昭,他敢!」 「但是……多年兄弟情,缘何如此?为父的想不通啊。」欧阳老相爷循着脉络,追溯到源头,却又十分困惑了。 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恩怨,能让那俩自幼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好朋友,绝决无情? 「哎呀,父亲您就别想了。儿子觉得,恐怕是司寇家族的人在背地里悄悄站了谁的队,帮着清理咱们欧阳相府吧?」 欧阳德进看着他老父亲紧锁眉头的样子,就直白地道。这是他那简单脑子,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对!」欧阳老相爷闻言猛地拍桌。就是这个理由,也唯有这个理由! 太子最大的助力,就是他们欧阳相府。谁若想搞垮太子,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他们相府! 让司寇继昭悄悄搞死欧阳仲锦,让他们相府为了那莫名其妙的宇文氏母女疲于奔命,再无暇分心观察局势…… 难怪以他们相府和刑狱司、工司三方的手笔,都没查出宇文氏母女的下落,连其府上十几个下人都只追查到了两个,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两个…… 呵呵,好手笔,大手笔!!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手,干得漂亮!! 欧阳老相爷死死磨着后槽牙,气得浑身发抖。 「你去,马上去,查,查到那东方神医,立刻带回来!!一定要活的!」 欧阳德进闻声立刻出去执行。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一章:逻辑完美免费阅读. 第八十二章:烈酒三杯魂兮归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而就在延国朝堂,因为一个女仵作搅动各方神经的时候。敖国西北边关的大将军水柏,倒下了。 当他那天终于反应过来、去延国做细作的就是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 待他再醒来时,看着周围一圈关心自己的下属,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都散了。 他没病,他只是…… 心口很疼。 他的那个女儿啊,和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聚少离多,常年常年都得不到他的陪伴。就那样像根杂草一般啊,生长在寥无人烟的大山里。 水柏最大的快乐,就是能有机会见到她,看着她像个小挂件似地、围着自己叽叽喳喳地打转,给自己讲述她成长经历中的点点滴滴。 什么花开得漂亮、什么草能救人、什么水才能喝、什么样的病症会将她难住、什么死状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形态…… 会给自己述说她的思念、会给自己看她那双缝制衣、鞋时被扎得千疮百孔的手指。 「爹啊,天底下最难的活就是给您做衣衫和鞋靴了。我连人都缝得又快又好,无论死的还是活的,就是您这个,太难了啊,唉。」 女儿嘟着小嘴,翻动着小手掌,在他面前撒娇,还小大人似地叹气。 他是怎么做的? 对,他「哈哈」大笑,再把女儿的头发揉成乱鸡窝。 「替为父的做衣、做鞋你就抱怨,你还想不想为父的多回家陪你了?再说了,爹都没嫌弃你做的衣服针脚难看,还穿着到处炫耀,你该觉得骄傲才是啊。」 女儿是骄傲的吧?反正他是骄傲的。知道女儿做那些不容易,他也没舍不得穿,而是整天都穿在身上,哪怕外面要罩铠甲,里面,他也一定会穿着。 穿烂了,也没舍得扔过。都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收好,有机会回都城的时候,都带回去搁他自己的屋里放着。 那是女儿另类的成长方式。那上面的一针一线、从生涩到娴熟、从粗陋到精湛,每一分,都见证着女儿的成长。 他陪伴不了,就那样看着,也能感受得到。 同样的,那也是他的骄傲。女儿在山里学会了很多、很多。师兄雷纲,将女儿教得很好、很好。 可是怎么就…… 水柏又想起了女儿13岁那年,他曾经和女儿在府中小马场上的一段对话。 「爹,是不是家国安宁了,您就能不打仗了?就能回家了?那些叔叔、伯伯们,也都能回家了?」 女儿俏生生地站着、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歪着头脆生生地这样问他。 他笑。哈哈大笑。笑女儿的天真、可爱和幼稚。 「只要有地盘的界限、国与国的区别,战争,就永无止歇。人的欲望啊,比那最深的沟壑还要深、还要长、还要难填。 就像你,学会了走路,就想跳、就想跑;学会了医术,还想学验尸、还想学武功;看了一本书,还想看十本、百本一样。 只要有欲望在,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会因此推动着人们向前。而我们,你爹和那些叔叔、伯伯们,就是挡在国与国之间、那些欲望之前的一道屏障。 也是国朝疆土、百姓安宁的一道屏障。我们只有把那道屏障守好了,才能阻止别的国家的人,肆意侵略、抢夺我们国朝的百姓。」 「爹,就是您总说的,舍小家,保大家呗?」 「对!只有我们能舍、敢舍、愿舍,才能让更多的人有家、有平和、有安宁。才能让无数的小孩子们,有爹、有娘、有亲人的陪伴。」 水柏说完,就发现小女儿的眼眶红了。在那儿委屈巴巴地扁着小嘴,嘟嘟囔囔着:「他们……很幸福。」 水柏长叹。将大掌搁在小女儿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拍动。 「总得有人去守,不是吗?爹是将军,你有个做将军的爹,就得比别的同龄小孩子承受更多。可这不都是应该的吗?得到的越多,承担的也应该越多。总不能只吃糖,却不想花钱买吧?」 然后拍拍一旁的马背,招呼道:「来,上去,站在上面,看看周围的万家烛火。」 女儿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了马匹,站在那儿,眼神一点、一点地挪向四周。 水柏记得,那时候,女儿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就像沉进了星河,更像是装进了那些烛火,充满了向往、期待和热烈。 在那之后,女儿就再没抱怨过他的离别。他以为女儿懂事了,能够理解和包容他的无奈和坚持了。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天真的是他自己。 他点燃了女儿心中的欲望——为了家国安宁、亲人团圆的欲望。 水柏紧紧地闭上眼,老泪纵横。 内杂陈。埋怨继母、继弟、埋怨那个不争气的妻子、埋怨师兄,更多的……是埋怨他自己。 是他、是他们这些人,将那个孩子、那么小个孩子,生生推向了那条不归路。 良久之后,水柏爬起身,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将女儿为他缝制的衣衫、从头到脚地穿好。 带上一小坛酒、三只酒杯,带上那两只金雕,阻止了任何人的跟随,一步、一步地朝着界山而去。 爬到那道分水岭,他盘腿坐下。 将酒杯摆上,倒满。 「女儿,原谅爹爹,爹爹无法离开边关去敌国救你,爹爹不能擅作主张、抛下军队去敌国找你,更不能放下责任和重担,任性地去救你…… 你会怨爹爹吧?会怪爹爹的吧?可是对不起,爹真的不能……」 想着女儿此时也许正深陷绝望、正殷殷期盼着有人能搭救,或者,正承受着残酷的刑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却孤立无援、生还无望…… 水柏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地滚落。 那样的绝望,他,经历过。 有一年,他领军作战,却因追击穷寇而陷入了敌军的重重包围。不得不拼死杀出重围,遁入深山,带着幸存的兵士们,躲藏进了一个黑暗的山洞。 外面,是数不清的敌军;里面,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似的岩洞。 可那时候,他虽绝望,却仍然坚信,背后有国朝、有百姓、有无数和他一样的人,在坚持着战斗、坚持着对他的寻找和支援。 带着这样的念想,他们强行支撑了四天。 援军到了! 当他被抬出山洞的那一刻,望着头顶上方刺眼的阳光,他觉得,此生将再不会感受到那种绝望的心情。 可是现在…… 他的女儿在绝望。 没有后援、没有拯救、没有任何期待的绝望。比之他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再次感受到了绝望。 无法排解的绝望。 端起一杯酒,缓慢地倒入地下。敬,所有燃烧自己的生命,保卫家国土地的英雄们! 再端起一杯酒,仰脖灌下。敬:自己不负家国、不负百姓、不负职责的无奈一生! 最后,端起最后的一杯酒,洒向天空。 「女儿,魂兮归来!」 醉若不知天在水,烈酒三杯魂兮归 …… 延国,牢院。 欧阳德进的相府势力,并不是虚的。只去了刑狱司一趟,便打听到了关押东方神医的牢院位置。 而欧阳老相爷,也已经求得了老皇帝的旨意,欧阳德进便带齐了人手就冲了过来。 「让开!本官是工司右官长,奉旨提人!」 欧阳德进高举着手中的圣旨,示意牢院外的看守让开通道。 一见圣旨,所有的人就都跪下了。 欧阳德进一挥手,带着自己人就大步闯了进去。正好看到一个被酷刑折磨得气息奄奄的女子,搭着个大氅,趴着只露出一小半面孔,被两名刑狱司的人,用块门板抬着出来。 而司寇继昭就跟在旁边。 「司寇继昭接旨!」 欧阳德进一看到司寇继昭,眼睛就红了,很想立马拔刀就把人给砍了。但是,就算他再莽撞也知道,无凭无据的,他敢出手,兴军侯就敢带兵踏平他们相府。 于是也不废话,直接举起圣旨,对着司寇继昭。 司寇继昭突见欧阳德进带人闯入,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他已经很抓紧时间了,可相府的耳目还是那么机敏,不但得知了他关押人的消息,甚至还直接找到了这儿。 可他并不想就这样把人交给相府,楠婴还没有招认。而正如他之前跟东方楠婴所说的那样,人交到相府手里了,就很难再活着出来了。他不能让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正想和对方对峙。就听欧阳德进让他接旨。 司寇继昭紧了紧握着弯刀刀柄的手,咬牙跪下。 旨意很简单,就一句话:将东方楠婴交由欧阳德进处置。 司寇继昭咬着牙领旨谢恩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抬走。 背过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知道,他失去他心爱的姑娘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怎么办啊? 东方楠婴会死不招认、欧阳相府会亲自提人,这不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吗? 他现在又在痛苦什么? 是他一直在暗暗期望,楠婴能赶在相府之前招认,那样即便是相府请来了圣旨,他也有底气与对方商量保全之策; 是他一直在暗暗等待,就算楠婴不招,南宫宇也有可能插手搭救。那样,南宫韬倒台后,最有希望登基的南宫宇,就会欠了他司寇家族的人情,日后,自会关照一二。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二章:烈酒三杯魂兮归免费阅读. 第八十三章:自我救治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可司寇继昭什么也没有等到,就只能这样看着心爱之人被带走。 不用想也知道,东方楠婴活不成了。 司寇继昭很痛心,也很迷茫。为了家族的前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究竟还要牺牲多少? 律法?他真的保持着绝对的公正吗? 不,当牵涉朝政、当面对强权、当遇到豪门权贵家的腌臜底事,他有过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会涉及到家族利益的,他更是会视而不见。 为什么,非要在欧阳仲锦的事情上,执着地将东方楠婴折磨、摧毁? 因为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他没得选。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他:「你说过,要从此护她周全、护她一生一世,再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你,忘了吗?」 不,他没有忘! 可他,没得选…… 司寇继昭再喷出一口血,颓然倒地。 …… 而被抬到欧阳相府的水银,在太医的紧急救治下,也在吐血。一口、一口的,乌血。 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沫。 那些鞭子,势大力沉,不但抽得人血肉横飞,更是会将人的内腑震伤。 她水银不是习武之人,就算身手灵活,也没有一抗之力。此时,真的是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但她有意志,强烈的求生意志。这是下定了决死之心以后、真的等到相府来人后,重新燃烧起来的。 师傅说过,只要病人自己不想死,阎王爷就轻易带不走人。 她不想死,更不想就这样死。她得活下来,还有事要做、还有父亲在等她。 吐出最后一口乌血,水银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意识也清醒了一些。 「银针」。 她侧躺着身体,微微抬起手臂,朝着有些被吓到的两名太医,摊开手掌,发出微弱的声音。 两名太医闻声,不解其意,互相对视。 一旁坐着的、面容严肃、连颏下胡须都紧绷的欧阳老相爷,也听到了那两个字。 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司寇继昭就能把人给折磨成这样。更没想到,堂堂太医院的太医,面对这样的病人,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临时抢救被施过刑的人犯,并不是第一回了。为什么这些太医这么没用? 平时一副拽了巴唧的样子,真到用时,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平庸! 其实,欧阳老相爷还真是冤枉这些太医了。 所谓太医,多开的是太平方。毕竟伺候的不是皇宫主子就是达官显贵,轻不得、更重不得。无论是施针还是下药,都是稳中求稳、谨慎了再谨慎。 面对这种需要紧急救治的病症,他们就束手束脚、不敢兵行险着,生怕把已经快要断气了的人,给直接就送走了。 是,人犯他们是抢救过。可情况这么严重的,却没有。 他们并不知道,这病人在受刑之时,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加之月前才不断受伤、伤势尚未痊愈,又丝毫武力亦无,加之司寇继昭急着逼她招认,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她现在的病况才会又险又危。 「给她银针!」 欧阳老相爷开口。如果这姑娘的医术真的如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那就让她自己试试。不指望这两个没用的太医了。 顺便,他也很想看看,这姑娘究竟当不当得起他的拼力救援。 太医闻言,赶紧从针灸包里抽出一枚银针,将针柄放进姑娘的手指之间。 然后,就看见,病人飞快地在她自己的心脏左上方扎了一针。 又摊手。 太医赶紧再放。 就这样,一个扎、一个放,很快,12根银针就被那姑娘全都扎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头顶、脖颈、胸口、上、中、下脘、关元、气海等枢穴都被扎上。 水银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闭上眼,轻轻地、挨个儿地,再捻动身上的那些银针。 或轻、或重、或提捻、或拨捻、或深捻…… 半刻钟后,再用不同的手法,将银针按下针时的顺序给拔了出来。 随着最后一枚银针被起出。「噗!」她嘴一张,一大口乌血就狂喷而出。 后,脱力躺回,就那样侧着身子,疲惫地睡了过去。 而一旁围着的几人,就发现,姑娘的气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到青、由青到灰、由灰到白,再到微微浮现出了一抹粉色。 呼吸也逐渐平稳。 一名老太医张口就想叫,却又赶紧捂上了嘴。病人刚刚睡着,不能吵到。 只看向另一名太医,此时,对方也正望着他。 两人的目光中,俱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神医,这才是神医啊!真的是神医啊! 欧阳老相爷也觉着很是神奇。明明都踏进鬼门关里的人了、明明都吐出那么多乌血和碎沫了、明明两位太医都快抓狂了,却就这么地、自己救自己地、活下来了。 此时,他对于自己那仲锦孙儿的案子,有了充足的信心。 而在走出房门之后,便将他的儿子欧阳德进叫进了书房。 「德进,你速速去查明:司寇继昭和东方楠婴之前去箩城、为的是哪桩案子?他们都去过什么地方?遭遇过什么样的情况?」 「父亲,您的意思是?」欧阳德进有些不解地望着他的老父亲问道。 欧阳老相爷又忍不住叹气,他的这个儿子啊,他们的这个相府啊,谁还能撑得起来啊。但事情紧急,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想到这儿,他严肃了神色。 「在那之前,司寇继昭并未与仲锦有过任何冲突,仲锦写来的家书里,也没有提及任何与那有关的,甚至还一如既往地夸赞着对方的能力。怎么二人之间就会突然翻了脸? 而司寇继昭是因为什么突然去箩城的?去找仲锦所为何事才打起来的?他带着仵作去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案子?然后呢?他就变了,对吧?一定与那起案子有关,你要查个分明,回来禀报为父,切莫自作主张。」 欧阳老相爷想的是:仵作验尸是证明仲锦被何物所害,但要查仲锦因何被害,才是重中之重。既然线索摸到司寇继昭了,继续追查下去,就一定会有发现。 欧阳德进这下听懂了,他领命而去。 老相爷则安排人去库房内提取上好的药材,现在,很多事都指望着那个女仵作。不但是仲锦的案子指望,他自己的身体也指望。他想多活些年,活到欧阳相府能撑起培养出新的接班人。 另外:他还得准备如何对付司寇家族。对方既然已经把魔爪伸出来了,他就不能坐以待毙。 …… 而欧阳老相爷不知道的是,他的动作快,司寇家族的动作却更快。 司寇继昭是被人抬回相府的。 司寇承业也进宫请了名太医过来给他看诊。 「令郎身上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气血亦未完全补回,故而,心神冲击之下,才会失口吐血。不过,那也是肺脏之内积存的瘀血,吐出来反而会更好。兴军侯不必过于忧心。待老夫开张方剂,给他服上两天,便可无碍。」老太医诊完脉后说道。 司寇承业却是一惊。「伤势?吾儿身上有何伤势?你可能看出是因何受伤?」 老太医闻言,看了兴军侯一眼。心道: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儿子受过那么重的伤,却一无所知? 「令郎所中之伤,老夫未脱其衣物,并不知晓。只能从其脉象中……」 话还没说完,就见兴军侯轰退下人,上前几步就扒掉了司寇继昭身上的衣物。 一旁关心着自己兄长的司寇继明,呆怔几息后,赶紧去将炭火拨得更旺一些。 老太医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心生感慨:不愧是武将之家啊,这行事作风,还真是简单粗暴得可以。病人可还昏厥着的呢。 不过,老子如何对待儿子,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既然兴军侯已经将病人的衣物脱了,他便上前查看。 一边看,一边就咂开了嘴。 「啧啧,这些伤可是够重的啊,能活下来都是神奇了吧?瞧着恢复得还挺快啊。咦?这伤口是怎么处理的?怎么那么像被缝过的痕迹?这是缝合的吧?瞧这针脚,多漂亮啊。哪位大夫有如此高明的治疗之术?右官长,你赶紧醒来告诉老夫。」 说着,就眨着星星亮的眼睛,去摇司寇继昭。 司寇承业则看着儿子身上的道道伤痕,陷入了沉思。这就是大儿子跟自己提起过的遇袭事件吧?居然伤得如此之重。儿子说那神医救了他一命,还真是。之前儿子给他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儿子故意想在他面前表现出那姑娘的好,以至于他也当时也没在意。眼下看来,其形容得还太过含蓄。 只有司寇继明对大夫的行为看不过眼了,上前拉开那名看到新奇医术、就眼神狂热的老太医。 老太医这才想起,病人尚且处在昏迷之中,现在要问什么,也问不出来。就赶紧跑去堂屋,要下人拿纸、拿笔,他要赶紧开方子,将病人弄醒了好问个清楚明白。 倘若能因此学习到一门全新的治疗外伤的法子,他真是感谢司寇继昭八辈儿祖宗。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三章:自我救治免费阅读. 第八十四章:身在局中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于是,在老太医施展出浑身解数、并喂司寇继昭喝下急火熬煮的汤药后醒来的人,睁眼先看到的,就是一双无比热情的眼睛,镶嵌在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之上。 司寇继昭抬手揉了揉眼,错开视线。才看到父亲和弟弟。 此时,他身上的亵衣裤已经穿好,头脑仍有些昏沉中,也并不知道自己曾被父亲给扒开过。 「父亲、继明,我没事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不管周围围着的都是哪些人、哪些表情,他都不在意。 但他的老父亲却在意。 司寇承业让人将那急切想问关于医术问题的老太医、强行给送了回去之后,坐在床塌旁的椅子上再问向司寇继昭。 「大夫说你心神冲击,可为何事?还有你说你中意的那个神医姑娘,为父的让你将人带回来,人呢?你母亲可还等着呢。」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如此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何况,是心神冲击到晕厥?所以,即便是大儿此时精神不济,该问的,他也还是要知道的。毕竟,为了不惊吓到女眷们,继昭被抬回来的事情,都已经向后院封闭。 但此时为了缓和气氛,他有意问起了儿子中意的姑娘,希望能调起大儿子的一些精气神。 然而,事与愿违。 他就看见,他的大儿子抬起一只手,盖住了双眼,并且,身上那股缠绕着的悲伤之气,更浓重了几分。 这是? 司寇承业心下狐疑,望向一直候在旁侧的小儿子。 司寇继明接收到父亲投来的目光,想了想,便开口问向大哥。 「大哥,是不是那姑娘出了什么事了?你此番病倒,亦是与之有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父亲和小弟我都在这儿,你不妨将事情说来听听,或许,我们能商量出个对策,总好过你一人自苦。」 「是啊,继昭儿,我已与你母亲提过此事,她并不反对先看看人。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司寇承业问道。 他很了解自己家大儿子那执拗的性子,也正因为有了那种性子,才会将每起案件追索到底。从公事上看,这是好的,但在一些私事上,就会很麻烦。 生活就像个圆,得学会拐着弯儿的滑过去。若,非得有棱有角,那必会撞得头破血流。 他也一直因为他大儿那有棱有角的性子担心。 「不用了……」司寇继昭听出父亲和弟弟的关心,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放下手,侧个身,向着床里。再闷闷地道:「她死了。」 这三个字,司寇继昭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从嘴里说出来。心脏犹如被无数锋利的弯刀切割、挥砍,痛得四。 「什么?」司寇承业忍不住惊讶出声。 昨天才回来跟家里人说,有了意中人、心爱之人,今天,那人就没了?更奇怪的是,人没了,继昭儿明显陷入了痛苦,却并未采取丝毫的行动,难道说:是暴病而亡?还是天灾并非人祸? 但那是个孤儿吧?好歹也得帮着下殓吧?怎么就这么不闻不问只顾自己悲伤了呢?这可不像是继昭儿平日里的处事风格啊。 「你不会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起来吧,起来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人是突然去的,你既然中意过人家,也得好好帮人入殓不是?躺在这里,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一些。」司寇承业说道。 司寇继昭听到父亲这番话,强行忍住心底泛滥的哀痛,翻个身,坐了起来。将事情从头到尾、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看着父亲和弟弟,来回看,像是要从他们的脸上找到答案似的,问道:「她为什么不愿意配合我?她就那么想死?她对欧阳仲锦动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想想我?就算她不喜欢我,但是,相伴同行、共同破案的情谊,真的就一分都不念吗?她到底是有多狠的心肠?」 司寇承业沉默了。这些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位姑娘的心性有多难得。不畏强权、恩怨分明、坚毅勇敢,能抗住酷刑而不屈服,好姑娘啊。难怪大儿能看得中。可惜了…… 「继昭儿啊,你,受苦了……人生不得意之事,十有八九,看开些吧。为父知道你牺牲了很多,但男儿立世,总得有舍才能有得,你立足高远,没有耽于情爱,为父甚是欣慰。」司寇承业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着大儿的被角。 司寇继明却是一脸古怪。 「父亲,兄长,您二位,是不是太过于主观了?」 看到二位的眼神望过来,司寇继明再去一旁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再道:「恕我直言,兄长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你就不该抓那位东方姑娘,更不该直接对她用刑。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欧阳仲锦是被那姑娘毒死的,但你想过没有,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谁会信你? 欧阳相府会信你吗?哪怕你去告诉他们:欧阳仲锦害得她们主仆分离、甚至险些杀了那姑娘,但欧阳相府的人会信吗? 换过来,如果我死了,有人告诉你和父亲,说我得罪了一个小仵作被其复仇而死的,你们会信吗? 再有,南宫韬软禁小妹等人,那东方姑娘拉着南宫宇前去解救,而你在那当口抓人、并第一时间对其用了酷刑,你信不信,所有的人都会觉得,你是为了保护南宫韬和小妹,而故意将欧阳仲锦之死栽赃到东方姑娘的头上,目的就是杀人灭口! 你可别忘了,南宫韬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向陛下告发。」 他话音刚落,司寇承业已经跳了起来。 「事涉党争、谋反这等天大的事,没人相信继昭儿是在禀公办理!」 司寇承业一边说着,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欧阳老相爷为什么会突然进宫请旨?欧阳德进为什么手脚那么麻利就冲去了牢院抢人?是谁告诉了他们欧阳仲锦是被东方姑娘毒死的消息?南宫宇吗?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依儿子看来,事情恐怕麻烦了。」司寇继明接过父亲的话头,起身严肃地说道:「站在相府的立场,他们并不知道南宫韬一事。恐怕是他们得知了东方姑娘高明的验毒之术,想找人,却发现人已经被大哥给抓了。 便由此推测大哥的动机。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认为大哥在阻挠他们追查欧阳仲锦的死因。为什么阻挠?想想小妹嫁的是南宫韬,而南宫韬是最有希望登顶之人。我们司寇家族早已被外人和南宫韬绑在了一起。而相府是站在太子背后的。所以……」 话还没说完,司寇继昭就彻底听明白了。他豁然起身,接口道:「相府会觉得,是我想铲除太子的助力,就选了从欧阳仲锦的身上下手。而仲锦对我向来没有防备,是最好的下手目标。所以他们才急于抢走东方楠婴!楠婴不会死了!」 司寇承业:「……」 司寇继明:「……」 司寇继明揉了揉眉心。「大哥,她是不会死了,你可以放心了。现在你再回头看整件事情,想想我们已经和相府对上了、想想后续要怎么面对和处理好不好?」 「嘁,」司寇继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想到楠婴姑娘不仅不会被相府给打死,甚至还会被善待,他的心情就有如雨后春笋般「蹭、蹭、蹭」地朝上飞蹿。 「你们把事情想严重了。现在要处理很简单,我去趟定城,找到南宫韬谋反的证据。父亲,您立即进宫,向陛下揭发南宫韬的所为。只要陛下相信了我们,相府,便不足为惧。」 「大哥!」司寇继明觉得一向聪慧的大哥真的是魔怔了,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道:「哪怕陛下相信了我们,但只要相府将你企图杀人灭口的推测告诉陛下,陛下可能反而会对我们揭发南宫韬的用心起疑。认为我们是眼见事情要败露,才会突然反水。」 司寇继昭闻言,脑子里飞快转动。「定城知府!我这就去拿下他。只要让他招认出曾按照南宫韬的命令、对我进行过全力追杀,我们司寇家族就能从此事中,全身而退!」 说完,立刻就去穿戴衣物。 重新拿起一件大氅的时候,手指微顿。欧阳相府的人见到他盖在东方楠婴身上的那件大氅,会更怀疑他别有用心了吧? 哪有一边酷审人犯、一边还照顾人犯的?会觉得,自己收到了他们相府要去抢人的消息,而人犯眼见就要毙命,故意那么做的吧? 想让他们相府认为,他并没有杀人灭口的心思。是这样的吧? 司寇继昭不由在心中苦笑。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要杀死东方楠婴,怎么可能看着她挨冻而无动于衷?可有人会信吗? 算了,不想了,还是去抓回定城知府最要紧。 而司寇承业看着大儿子风风火火的行动,自己也没耽搁,出去后就直接离府,打马奔向皇宫。 司寇继明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带了一队人手,直奔南宫韬的王府。他得防止对方逃跑。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四章:身在局中免费阅读. 第八十五章:慧帝疑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这一切,都发生在前院,而一直呆在后院的司寇继茹,因为昨晚几乎忙了一夜,正睡得昏天暗地。浑然不知,因为她们几女的误会,即将将他们司寇家族,拖入深渊。 …… 皇宫御书房内。 老慧帝听完司寇承业的陈述,脸色莫名。他一直比较看好南宫韬,认为几个儿孙辈中,南宫韬的性子是最像他的。除了欠缺一些英勇。 但那不要紧,真等南宫韬继承了皇位,到达了那样的高度,该有的杀伐果决,就自然会有。只要头脑聪明,胆气那种东西,是完全可以培养的。 所以,他才会将司寇继茹指给了南宫韬,将司寇家族绑到了南宫韬的战船上。 可惜,他没有想到,南宫韬会如此迫不及待;更没有想到,司寇家族不但没有体会到他的用意,还居然反过来揭发了南宫韬。 这就很让他纠结了。 司寇承业的揭发,是想向自己表明「保皇党」的忠心吧?他是该夸赞和奖赏的吧? 可他看好的南宫韬保不住了啊。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已经时日无多、撑不了太久了。这个时候,拿下南宫韬,谁又能是继承大统的合格人选呢? 太子吗?一个无能之辈!定王吗?只知闲花溜鸟;南宫宇……太纯善了啊。 唉,后继无人、后继无人哪。 「爱卿啊,你回吧。此事先暂时保密,等你儿继昭查到真凭实据之后,再来呈给朕。届时再议如何对南宫韬进行惩处吧。」老慧帝说道。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宜在此时就骤然对南宫韬发难,毕竟,现在也只有司寇承业的片面之词。即便他很信任司寇承业家的父子三人,但要对皇储动手,总得有说服臣民们的实证。 「是,臣遵旨!」司寇承业抱拳领命。 他就知道老皇帝不会现在动手,但和他有关系吗?没有。他只要主动将事情揭发,将自己家族摘择出来就可以了。这叫报备。 好在老皇帝没有怀疑他的动机,且依然对他、以及他的两个儿子保持着足够的信任。这就够了。 这时,就听老皇帝又对着他开口问道:「今日早些时候,欧阳文铎那个老头儿,突然向朕请旨,向你儿继昭要个人犯,你可知那是怎么回事?」 司寇承业躬身回答。 「回禀陛下:那名人犯姓东方、名楠婴。因其不仅医术了得,更是于仵作一道上出类拔萃,其同行业之人,无有能出其右者。故,臣儿司寇继昭,如遇难解之案,便会请之勘验以助。 月前,定城一案,微臣之前已向陛下禀报过。在司寇继昭携东方楠婴去探查之时,发现其与欧阳仲锦有过节。且,此女深谙用毒之术,故:疑她为毒杀欧阳仲锦之凶犯,拿之下狱。」 「哦?」慧帝听到这儿,坐正了些身形,问道:「可有实证?」 「并无。只是微臣那继昭儿凭欧阳仲锦素日为人、行事等诸多推断所得之疑。」司寇承业道。 「哦,原来如此。」慧帝靠进椅背,沉思几息后开口说道:「司寇继昭屡破奇案,想来自有他那般推断的理由。只是欧阳文铎想要亲自过问,朕便由他去了。你们便不必再管了。」 慧帝想起欧阳那老头儿来请命之时的说辞,说是那名人犯怎么了?对,好像也是说其人验毒之术了得,想让其为欧阳仲锦的案子查找线索。 他当时也没多想,毕竟一个女仵作嘛,能早点破了那案子,让欧阳老头儿别再来烦自己,在谁手里都一样。 如今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自己就更不必再过问了。 「是,微臣遵旨!」司寇承业应答。见老皇帝也没别的事想说,便告退离去。 慧帝其实本来还想问问司寇承业,关于皇位继承人的事情。但是想想又算了。他的心思,不能太让下面的臣子们掌握了,不然,若是谁忍不住想要争个从龙之功,自己就会很被动,尤其是这些个手握兵权之人。 看看门外对着的天空,才觉时日已晚。便想着,不如去皇后的宫里用膳,顺便问问她的看法。 但正欲起身的动作又顿住。 皇后、仵作…… 一起多年前的疑案,再次浮上了心头。 现在的皇后,其实是继室。他的原配夫人——慕容月,早在生下太子后没有多久,便因病而去了。 这事让他痛心了许久。因为他那月儿,是与他真正两情相悦、彼此依托的。在他登基前,为他筹措银两、拉拢人心、安定了他的大后方,他才能放手征战、大杀四方。 同时,也为他出谋划策、排解疑难。所以他也就习惯了,一有无法选择的问题之时,就会去寻其开解。 哪怕是月儿没了、他提升了端妃为继后之后,他也有这样的习惯。虽然端妃没读过什么书,对于他要问的事情,十问九不知,但他依然会把之当成一个倾诉对象。 或许也是因为端妃什么也不懂吧?反正端妃的嘴很牢靠,这么多年,也不曾将他的想法泄露与任何人知晓。有这一点也就够了,所以他待端妃,也是有着足够的尊重。 不过,端妃依旧代替不了他的月儿。反而因为再无人能与他神、情契合,而让他对月儿的思念逐步加深。 还有一点,可能也是令他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的原因。就是:月儿的死因。 月儿是个很健康、活泼的姑娘,一直都是那样鲜活的围绕在他的左右。哪怕是怀上太子之后,月儿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病态。 可就是在生产之后,忽然就像被绳索勒捆的大树,快速地枯竭、直至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当时的太医怎么说的来着?因生产之时损耗元气过大?可月儿明明就不是难产,从发动到太子落地,只用了短时辰都不到。产后也并未出现过大出血的症状,何以就损耗过大? 还有月儿死前出现过的持续高热,以至整个人失水脱形,像是元气大损的症状吗? 慧帝仔仔细细地想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当时他是信了太医的话,可事后呢? 对了,是贤妃之死引发了他的怀疑。 贤妃也是在生产之后,持续高热,没过多久就去了的。当时……对,是另外一个太医,那名太医说,贤妃因宫腔有变,才出现的那种症状。 他当时就奇怪了。两个人的死因相同,太医所下的结论却不相同。只不过,因为太医的水准各有高低,他也就没有深想。 之后,他的后宫中,四妃中只余了端妃和淑妃,他才选了端妃做了继后。本来他是属意擢升贤妃的。可还没来得及实施,人就没了。 他只能慨叹贤妃无福。 那时,他才登基不久,各方各面都需要他去处理、斡旋、甚至征战,故而,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后宫之事。 一切便不了了之了。 但月儿之死,就仿佛是根刺,一直扎在他的心里。随着时日愈久,这根刺便扎得愈深。 现在,听说出了个了不得的仵作…… 慧帝就在想,是不是也可以找那名仵作,重新勘验月儿的骸骨,没准,当年被隐埋了的真相,就能被揭发出来? 贤妃生的是个公主,早已经送去了北域和亲。不过和亲后没两年,就病死在了那里。 端妃生的福王,也就是南宫韬的父亲,也没了。 而淑妃,生的是定王,也就是南宫宇的父亲,虽然还健在,却一事无成。 如今赶在他挑选继承人的时候,就更有必要挖出当年月儿和贤妃之死的真相,才不会让他所托非人。 想到这儿,慧帝便歇了去找端妃那个继后的心思。其实他一直有点儿怀疑是端妃下的手,因为其才是利益既得者。 但是,端妃自为后以来,克勤克己、忠诚老实,一直都将他的后宫打理得很好。且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野心,反而常常对她自己能成为一国之母、而有些战战兢兢。 这也是他常常会忽略掉那份怀疑的最大原因。 现在,疑心再起,又有望破解当年疑虑,慧帝就暂时不想再看到对方了。不过他也并不着急,得等欧阳文铎把欧阳仲锦的案子弄清楚了再说。 …… 而在欧阳相府中养伤的水银,还不知道,因为她对欧阳仲锦的复仇,引发了延国朝廷内一系列大的变动,更不知道,就连慧帝,也有了找她办事的打算。 她整整睡了两天两夜,才终于醒了过来。 这期间,欧阳文铎老相爷,一直让府里的丫环,给她灌喂着那两名太医开出的补身、养气的汤药、以及一些药材熬煮的稀粥。 听到丫环汇报人已醒来的消息,欧阳文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情况如何了?」他一进屋便直直地问道。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五章:慧帝疑心免费阅读. 第八十六章:相府验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勉力将两边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然后回道:「若相宰大人着急的话,请再给民女两天时间恢复,可好?」 欧阳文铎见人已有了些气色,且模样虽虚弱,但说话已能连贯,便彻底放下了心来。闻言,摆了摆手后道:「不急着找你验吾孙之身,而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相爷请问。」水银道。 「是这样的,本相对于你跟随司寇继昭去定城一事,颇为好奇,能说说缘由吗?再有,你可知司寇继昭去寻仲锦,所为何事?」欧阳文铎负手问道,面上笑容甚是亲和。 水银闻言,脑中亮光一闪,大脑飞速转动。 老相爷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问自己这么个问题…… 看来,相府搭救自己的原因,并不单单只是为了给欧阳仲锦验尸…… 原来,他们是怀疑上司寇继昭了啊? 水银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有丫环见状,赶紧捧了茶碗递来。她就着丫环的手许许喝下。 心念电转间,已将事情推测出了个大致。 喝完茶水,她再看向老相爷,表情十分人畜无害地道:「司寇继茹的一名暗卫死在了定城,司寇继昭便带着民女去勘验其死亡原因。至于司寇继昭与您孙儿之间的事,民女实在不知。只因路过箩城之时,司寇继昭便让民女待在酒楼,并未携同一起前往。」 欧阳文铎听罢,坐去了床塌对面的桌案旁边。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点动。脑中思忖:一名暗卫,需要出动司寇继昭不辞辛苦、亲自前往探查?而去见仲锦,是其一个人去见的,这也证实了书院中那些书子们的说辞。可见这姑娘并未对自己撒谎。 但问题来了。 「你认识本相那仲锦孙儿?」欧阳文铎猛地睁大眼,直直地看向她,语气转为严厉。 就见姑娘咬了咬牙,脸上浮现出似气愤、又似暗恼、又似羞愧的表情,低垂了眼帘。 欧阳文铎皱了皱眉,正欲再次追问,便听见其回答自己:「有过一面之识。民女因去各地采买药材,偶在箩城郊外,见山水风景如画,便下车步行散心。 见到一丰神毓秀、翩翩佳玉男儿正在河旁钓鱼。有心上前搭话……不料遭其讥拒。遂羞惭避过,绕了河堤,去向对岸。 只是…… 那名公子实在夺人心神,便仍忍不住多贪看了几眼。后见其终于钓起一尾红鲤,正暗自为其心生欢喜之时,却见那鱼在其收竿之时,竟将将扑在其脸上,而后返跃河中,遁脱不见。 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水银满脸红云的说到这儿,轻轻掩了掩唇角,仿佛想起那一幕,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欧阳文铎见状,放缓了语气,慢慢地问道:「仅仅如此?」 水银摇头。将她的笑声引发的与学子们之间的冲突、再被两名苦行僧所救之事,一一叙述。 最后再道:「后来听司寇继昭说,那人便是他的多年好友欧阳仲锦。」 欧阳老相爷听完,沉默。 心道:仲锦自幼便招人喜爱,长大之后更是频频吸引姑娘们的目光,眼前这个女仵作,虽容色出众,但亦是小女儿家,能被其引动心神,甚是正常。 而自家那孙儿对这类姑娘凑近的行为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他更是再清楚不过。 但这根本就不可能形成生死过节,而且,观这姑娘的形容、声色,并未因此对仲锦产生怨恨,反而还为一条鱼的行为笑得引出别的事端。 由此可见,自己对司寇继昭推过与人、再急于杀人灭口的判断,是十分之正确的。 好险哪,差一点点儿,这姑娘的命就没了。而真相,也将彻底被埋没。 欧阳文铎心头暗恨,面上却堆起了吟吟笑意。他站起身,叮嘱道:「你好好将养身体,待行动方便之时,再行勘验之事。若能如实寻找出本相那孙儿致死的线索,本相定会保你周全。」 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他推测,司寇继昭仍会贼心不死,不是企图和南宫韬划清界限、就是会对这姑娘痛下杀手。 毕竟,这姑娘是仅存的、真正能揭露司寇继昭的人了。 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等。等欧阳德进查到详细后回来、等这姑娘的验尸结果,几厢对证之下,他再去找陛下,狠狠地参司寇家族一把! 水银闻听,勉力地就在床塌之上冲着欧阳老相爷弯了弯腰,口中称谢。 欧阳文铎冲她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去。 水银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闭上眼,嘴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弧度。欧阳仲锦的尸体,她要「怎么」验呢?嗯……得好好想想。 毕竟事情朝着她并未预料到的方向奇怪地发展了,然而,却奇迹般地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这,很好。 至于司寇继昭万一对欧阳文铎提起自己婢女一事,她也只会说:「我那婢女说是要回乡寻找亲人,因为她陪我走着走着,仿佛忆起了儿时被拐卖前的一些事情,我便也放她离去了。毕竟主仆一场。如今,我连她去了哪儿都不知晓。司寇大人拿‘死无对证之人说事,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很完美,对吧? 另外,她还得利用欧阳文铎做些手脚,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最好的能保住自己的办法。 两日后。 水银已能下地行走,且几乎与常人无异。 在这两日内,相府按照她自己开的方子,给她抓了最好的药材、并送了她一副银针,她便积极地施展了神奇的医术,让相府上下人等,都看到了她的快速恢复。 因为她每日都会在丫环们的搀扶下,在相府后花园内四处走走。虽然走走停停,但也乐此不疲。还经常让丫环帮她采些花啊、草啊的,相府里的人见之,都能从她的笑容里,感染到愉悦。 但那些人可不知道,水银的心里,并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灿烂。 她自己的那套金针,在关入牢院之时,被司寇继昭安排的女婢给搜走了。当然,同时搜走的还有那份迷药。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任人将自己打得奄奄一息。 每每思及此,她便暗恨司寇继昭几分。那套金针,可是师傅送给她的出师礼物!而且,那人明知金针是她的保命之物,却对她不仅下手凶狠、还连最后的依仗都给她拿走了。 情份?呵。口蜜腹剑的小人!处处都已经摆出想要她命的架势了,嘴里却还念叨着什么情份?尽将她当作傻子来哄。 所幸她对司寇继昭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一直谨慎仔细,否则,换了别的寻常女儿家,还不被对方骗得丢了命都不自知? 现在,有机会借着相府的手,除掉那个被她视为最大威胁、和危险的司寇继昭,她将不遗余力。 于是,当她感觉能行动无碍的这日,就在日头最强的午时,她就通知了欧阳老相爷,自己准备验尸。 欧阳老相爷早已问过她所需之物,也早已备好,见她才能下地走动就要帮忙勘验,心下甚是满意,对她的怀疑也彻底消散。 毕竟没有哪个凶手,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出对自己不利的线索的,对吧? 其实,欧阳文铎不知道的是,水银恰恰就是利用了这种认知常识。这也是水银的师傅教过她的:反其道而行之。 经过了一系列验尸前的准备工作,戴着面巾的水银,迈入了欧阳文铎专门安排出来一间屋子。 欧阳仲锦的尸体自被回宣书院的学子们发现后,便被山长命人送回了相府。相府也并未将人埋葬,而是一直在府中僻静一角停灵。死因不明、凶手未捕,枉死之人不宜入土。 好在是冬日,严寒天气将尸体冻得仿若冰雕,也将欧阳仲锦死时的惨状,冻得纤毫可现。 真的是一丝人模样儿也没了,所有的骨、血、肉、皮,都被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气泡所代替。 看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怎么样?需要给屋子里加入炭火吗?」欧阳文铎见东方楠婴面对他孙儿尸体之时,陷入了沉思,便上前询问。 心里,对这姑娘的看法,又高了几分。自他孙儿这具不像人更像怪物的尸身抬回来,他请了多少大夫?仵作?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堪称技术了得?可结果呢?看一眼就全都跑出去吐了。 硬逼着他们看,他们也只是从上面敲了些冰泡下来,便都说没有见过、验不出来,他也只得无奈放人。 话说哪怕是他自己和德进,也一直对此尸状不忍直视,他们可都是仲锦最亲的人哪。 可眼前这姑娘呢?真是当得起神医二字。不但面不改色,还似在斟酌沉吟,一心只放在了尸身之上。 难怪那司寇继昭能屡破奇案。这就是如有神助啊。 他便想着,是不是需要将尸身化开,故而上前询问。 「不必。」水银听问,轻声拒绝。而后再道:「这种毒状,民女见过。」 「哦?」欧阳文铎闻言心内惊、喜掺半。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六章:相府验尸免费阅读. 第八十七章:意味深长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欧阳文铎惊的是:这姑娘居然认识此毒,会不会就是下手之人?喜的是:这姑娘居然认识,那么,其出处就极易追查到了。他连忙说道:「愿闻其详。」 水银侧身,望向他的双眼,认真解释道:「世间毒物,分死的和活的两种。死的,是指其本身就带有毒性;而活的,则是指这种毒物的本身、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极微小生物。它们一旦被沾染、或在适当的环境和条件下,就会为了生殖、繁衍而出现剧烈的活动。 令孙儿所中,便是一种活性的毒物。名为‘裂泡毒。民女曾在一本古医书中见过有关的记载。 它是冬青树的伴生植。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冬青树旁都会生长,而是病变了的冬青树为了自救,裂变产生出来的。」 说到这儿,水银看着老相爷有点儿迷茫的双眼,微笑着再道:「人会自救、动、植物也会。如果那棵冬青树遭遇了过多的病虫害,它就有可能生产出那种裂泡植,让那些裂泡毒将其树身内的虫蚁等物吞吃。 此毒并不会随风飘散,待将树身内的活物吞噬干净之后,就会陷入休眠。但是在冬季,它们反而会醒来,将吞噬过后产生的气体放出,保护冬青树渡过严寒。 不过,古书中有云:若有人误触之,银杏叶清洗即可;或高温汤浴,亦可除之。倘若沾染后并未采取消除之法,更食鱼荤,此毒,便会受到刺激反攻向人体。由表及里、裂食干净。因:病变后的冬青,会散发出一种类似鱼腥般的气味。这是刺激此类毒物攻击的信号。 如此,令孙之尸身,民女已不必再验。无论如何,已俱是气泡。民女还是不出手拆散了为好。不知,相爷大人,以为然否?」 欧阳文铎彻底听明白了。他颏下的长髯抖动,显见心情有些激动。盯着东方楠婴的双眼,散发出森森的寒意。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本相之孙儿,乃大意致死?!并无凶手?!」 水银却并未被他那态度和语气吓住,听到问话,淡淡地回道:「此毒无粘附性,其主体之叶才有。也就是说:那种草生长完成后,草叶会搭在冬青树身上,再分泌出裂泡毒,毒被树身中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刺激,渗入树身之内,吞噬所有活物。 之后,冬青树上那种气味消散,该毒亦无可进食,就会在冬青树的树身内,蛰伏。」 说完,回望着欧阳文铎的双眼。心道:这再听不懂,我就只能告诉你,是有人采了那种草,通过某种方法,提取了里面的毒性,再让欧阳仲锦沾上了。 好在,欧阳老相爷听懂了。他收回欲噬人的视线,偏过头看向别处后说道:「本相明白了。有人弄了那种草、或是剖开了那种树的树身,得到了这种毒。然后悄悄撒到了仲锦的肌肤之上。恰好,仲锦喜欢送鱼去给宇文氏母女。对吧?是这样理解的没错吧?」 「依理应是如此。毕竟那毒若是人的身体自己去蹭,是蹭不上的。」水银回答。 「能……能告诉老夫,这种毒……」老相爷沉默了一会儿,双眼有些泛红地再次开口,却有些问不出声。 水银见状,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便回答:「历时十二个时辰,且无力挣扎、无法言语。」 意思就是:死时极为痛苦。 她真的不吝于这么告诉对方。所谓一人有罪,全家有责。能培养出欧阳仲锦那种人,其自身怎能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她不能使其被诛连,还不能令其亦品尝下心痛如绞的滋味吗? 何况,眼前皆是敌人,她的同情心,从来只留给她的国人。 欧阳文铎自是不知道面前这位姑娘所思所想,只在听了她的细释之后,心痛难当,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水银倒是没想到这老头儿能被刺激得直接就撅了过去,急忙将人接住,就地放平。掏出袖中银针,准备紧急施救。 现在这老头儿可不能死了,否则,相府能把她给千刀万剐了。再者,她还得指着这老头儿去和司寇家族斗个你死我活呢。 这时,一旁的仆婢们也吓得大呼小叫着、就要围拢过来,水银示意他们退后,手下则有条不紊地将银针扎入老头儿身上相应的穴位。 欧阳文铎在被扎了几针后悠悠醒转,睁眼看到小姑娘认真救治自己的神情,长叹一声。 心道:司寇继昭啊司寇继昭,你杀害至交好友、陷害如此良医,你蛇蝎心肠、不堪为人啊。 …… 与此同时,被欧阳文铎认定不堪为人的蛇蝎司寇继昭,正带着队侯府私兵,打马飞奔在前往定城的山道之中。 他得赶时间,去保住那唯一能洗白司寇家族的人。 却不知,其人已死。 那日,司寇继昭离开后。 南宫韬思来想去、与谋士们商来议去,都没能想出个不让司寇家族揭发自己的好办法。 是的,南宫韬从来就不相信司寇继昭的保证,哪怕他放了司寇继茹也是一样。但他没办法。放人,他能活命;不放,司寇家族不仅会抛弃司寇继茹,还会联手其他三大军侯朝他发难。 他现在还没有一举拿下宫城的把握。所以他才会软禁司寇继茹等人,就是想裹挟着几大军侯为他出力。可惜,司寇继昭点醒了他。 他害怕了。虽然矿洞已经被他掩埋,参与的人手都被他给埋进了洞里,可是,只要那几女回去向各自的长辈哭诉,就算司寇继昭放了他,那几家也饶不了他,陛下更饶不了他。 万般无奈之下,南宫韬下令除掉定城知府,并带着最忠心的私兵、随从、以及自己的儿子,匆忙收拾了金银细软,连夜逃离了聚城。 定城那边,还有他留下的人手转悠在那矿洞附近,本是为了阻截有人探查的,现在,正好可以用来除掉知道得太多的定城知府。 司寇继昭想过了南宫韬会杀人灭口,但是他想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何况人家是飞鸽传书,而他呢?打马沿路狂奔。 不过,他没有想到,他的弟弟司寇继明,在他走后,却是想到了。可惜,他也晚了。 当他带人赶到福王府的时候,才发现其内已经人去楼空。就连下人们,都已经卷挟着王府里南宫韬带不走的财帛等物,连夜跑得干干净净。 司寇继明对着空府顿足。他的那位兄长啊!为何早不回府来说一声?还有他们的那个妹妹,回府了就会和几女躲在一起玩乐,都没人将事情完好地对他托出! 对了,小妹回府的时候他在干嘛?是了……他在睡觉! 然后等他起来,小妹在睡觉! 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南宫韬跑了,如果定城知府再死了,他们兴军侯府,将会迎来什么,全凭陛下一念之间了。 思及此,司寇继明打马转去了别处。他要尽快查出南宫韬更多的谋反证据。 所幸,南宫韬跑了,查起来也比较顺利。两天后,他将查到的证据,交给了他的父亲。 司寇承业在第三日早朝后,去御书房准备请见慧帝呈交证据。 在御书房门外,与从内而出的欧阳文铎正面遇上。 司寇承业按规行礼。却发现欧阳老相爷看他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他知道对方误会自己了,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便回之一笑后,进了御书房。 他真的是很坦然地笑的,但看在欧阳文铎的眼里,却与挑衅无异。 这是司寇承业没有想到的,但他更没想到的是,慧帝对他呈递上去那些证据,没有评置一词。 慧帝说道:「韬儿已经跑了,跑得不知去向。现在,再查这些证据已经没有意义了。朕已下令对他进行追捕,朕想亲耳听听他会怎么说!」 说完,看向司寇继昭的目光,同样的意味深长。 司寇承业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他们父子三人原想的是:尽快找到人证、物证,证明南宫韬确实想谋反,再来禀报老皇帝。可显然,南宫韬一跑,他们再呈交什么都没有用了。 只会被慧帝认为,他们是在弃车保卒,就是种翻脸无情! 而欧阳文铎的与老皇帝的密谈,还赶在他的前面……这下,真的是跳进火坑也烧不清白了。 此时,慧帝走下龙椅,走到司寇承业的面前,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良久后,才说道:「朕待你们司寇家每一个人都不薄,对吧?你们家族在历朝历代,都是忠心耿耿的保皇党,朕希望,你们一如既往。」 司寇承业听明白了,这就是敲打。不是挽救,而是一种相当直白的敲打,是希望他能在南宫韬被抓回来证实他们有罪前,能坦白一切。 可他没有啊…… 他只得双膝跪地,重重地叩头表忠心:「微臣及微臣家族,历来蒙受皇恩,纵粉身碎骨亦不能报之以万一,绝不敢擅自更改祖宗规矩,更不敢对陛下生出不二之心,请陛下明鉴!」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七章:意味深长免费阅读. 第八十八章:慧帝病危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慧帝听到,浑浊的老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这样的话,他听过得可太多了。不是只有司寇承业会说,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会说。可结果呢?不提也罢。 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问,还得装作一切都不知情。因为,他现在可不想就此逼反了司寇承业。 司寇承业如今反告南宫韬,说明,还没有和自己、和朝廷撕破脸的决心,也证明他们还并非彻底地无药可救,那么,他也必须得缓一缓,再用个万全的法子收回兵权、拿下司寇家族。 想到这儿,慧帝一张苍老的面容上,便浮现出了亲和的笑容。 他做出了之前对欧阳文铎做过的同样的事:伸出双手,扶起司寇承业,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之为人,朕,再相信不过。南宫韬狼子野心、死不足惜,而你、你们,却是朕与延朝的肱骨之臣,朕,还得依仗着你们继续为国、为民出力啊。」 司寇承业再次跪地,叩谢皇恩。 后背渗出的冷汗,终于停止了。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等他们证明自己的无辜。 只要肯给机会让他们证明就好。这就足够了。他会想办法打消老皇帝的一切疑虑的。 可就在司寇承业出宫后不久,就意外得到了个消息:慧帝突然陷入了昏迷,情况危急! 所有在聚城的皇子、皇孙们,都在急着赶往皇宫,而他们这些朝廷梁柱、基石们,却只能暂时观望。 无诏,他们也进不去。 司寇承业下令关闭府门,紧急戒备,他自己则赶紧前往皇宫,进不去,按规矩也得在外候着等结果。 一时之间,皇城守卫们的马蹄声,开始遍布聚城的大街小巷。 …… 皇帝寝殿内。 肥头大耳的太子南宫泽,正跪在慧帝的床塌前,「嘤嘤」哭泣,且一边哭,一边念叨:「父皇啊,您可不能死啊。您死了,泽儿我要怎么办啊?他们一个个地、会吃了泽儿的啊。 父皇啊,泽儿跟您念叨过多少次了,求您换个人做太子,您就是不肯,现在,他们肯定都以为泽儿盼着您死好登基,可泽儿我是真的不想啊。 父皇啊,泽儿打不过他们,也斗不过他们,您要就这么死了,泽儿可怎么活啊?您醒过来吧,求求您醒过来,至少把传位给别的人的诏书写了您再死啊……」 这些话,真的都是南宫泽的心里话。他知道他没什么才干、也没有宏韬大略、更没有满腹才华,甚至,连副好相貌都没有。所以,他一直低调地苟活着。 但他也并不是一直这样。在被封为太子之后的那几年,他也意气风发,也想好好地大干一场,做出点成绩来让他的父皇放心。 尤其是在他父皇将欧阳相府家的嫡小姐指给他为妃之后,他就更加踌躇满志、雄心勃勃。 可是,只有做上了太子位之后,他才知道,周围兄弟们的目光究竟有多骇人。他们一个个地都盯着他,每当他有所成就的时候,就会不遗余力地打压、破坏、弹劾、暗整他。 让他一步步地成了整个延朝的笑话。他也曾有过玉树临风之时,但是被人做下了手脚,在成为太子两年内,体形就迅速膨胀变得肥胖,而他的野心,却被打压得逐步缩小,直至完全没有。 之后,他就龟缩一隅,无论别人再怎么说、再怎么做,只消极地忍耐着。不过,日子反而好过得多了,起码,他的那些兄弟们、侄儿们,放过他了。 但是不是真的放过了,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他们都在暗中蓄力,只等着最后一举将他拿下。在那之前,根本就无须再在他身上浪费精力。在他们的眼里,他早就没有了任何威胁。 至于他的父皇?则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为他再蠢也在最初的几年中,发现了他父皇对他的用意。 就像钓鱼,把他这个饵食穿在上面,让其余的兄弟们来啄食。而他的父皇陛下,就在水面上看热闹。看哪条鱼表现得最好。 所以,但凡他被弹劾、陷害或者遭遇什么的时候,他的父皇对他都是处理得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可笑他那时还以为这是偏爱,后来才明白,这根本只是让他既没希望、却又不至于彻底绝望地继续当好他的饵料。 他也就配合了。放纵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肆意地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起初,还能将所有的野心悄悄地隐藏,只等着父皇架鹤西归之后爆发。可是他的父皇太能活了啊。 这都多少年了?还活着呢。他已经被磨得什么都不剩下了。最后,只剩下这么一点点希望,希望他父皇把传位诏书写完了再走。 不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会瞬间就被周围那一个个兄弟、子侄吞噬干净,包括他、以及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坐在殿内一角的南宫宇,听到南宫泽的碎碎念,掀了掀眼皮,看了南宫泽一眼。心中暗暗好笑。别说皇祖父现在仍然昏迷,就算是醒过来了,听到他那些话,估计也会被气得再次晕厥过去。 堂堂太子,一国之传承,居然就只有这么大点儿的出息。 不过,南宫宇也是希望陛下赶紧醒过来的。现在,能真正继承皇位的,也就只有他了。陛下醒来,传位予他,他就省了动用刀兵之祸,一切都将完美之致。但是,情况好像有些不太理想。 旁边,太医院的院正、院判等,正围成了一团在讨论着皇帝的病情。 「各种方法都用了,陛下就是不醒,这可怎么办啊?」 「百汇、涌泉、大椎、人中、风府等枢穴,卑职都刺激过了,可陛下仍旧没有反应。你们有什么头绪没有?」 「下官摸着那脉象,像是气窒血瘀之症,位置……似乎在脑内。院正大人,您看?」 院正大人手捋胡须,闻言摇头。他把着皇帝那脉象的时候,就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卑职从那脉象上看,也感觉陛下脑中有血瘀阻滞之感,但如果是真的,就得能使九寸金针之人,方可通窍开脑,我们……」另一人说道。 「用药吧?」 「你说得轻松,用药,怎么用?剂量大了恐陛下那身体承受不住;若小了,却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 「要不?大剂量、小份量地先试试?」 「试?那可是陛下,是龙体!谁敢试?你敢你去,反正我不敢。」 「行了,都别吵吵了,先确定病症最要紧,之后再想应对之法,光在这儿吵吵有什么用?到底是不是脑血梗阻都还不知道呢。」院正被他们吵得心烦,低吼了几句后,拉着左右两位院判,去了正殿的一个角落里。 「陛下若有事,我们估计也难活。不瞒二位,本官是使不了九寸金针的,您二位也不行。咱们是不是先找欧阳相宰大人,商量一下?」 说着,觑向左、右院判的神色。之前他给老皇帝把脉的时候,也感觉的是其脑中瘀堵,他也有尝试着下了两针,但是,毫无效果。 而医治此类病症,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用九寸金针,循着其鼻孔内进入,再过腔、入脑,直奔堵塞之位,让瘀血能顺着金针流出。 可别说他用不了九寸的金针,即便能用,他也不敢啊。金针入脑,那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那是颗能给他尝试的脑袋吗?稍有偏差,九族俱灭。 他就想着,由他们三人出面,请欧阳宰辅入宫主持大局。 「下官觉得院正大人您的想法可行。只是……我们出不去啊。」左院判挠着头皮说道。 现在宫墙之内,层层把守,皇后和淑妃也都守在这寝殿之内,除了皇子、皇孙外,所有外臣皆不得进入皇宫。他们要怎么去找欧阳文铎? 「本官的意思是:我们要确定陛下的病情。」院正大人再次将这话强调了一遍。只要病情由他们三位确定了,那么,他就可以去给皇后回禀,剩下的事情,皇后自会处理。当然,他也会提点皇后,让欧阳相宰以及一干重臣们进宫的。 皇后膝下无子,这种时候,最不希望宫中生变的也就只有她了。淑妃及那些个皇子、皇孙们,都还在等,还不敢轻易出手,所以,他们的决定要快。 这次,两位院判听懂了。可他们同时也犹豫了。确定病情,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一旦确定是脑血瘀梗,那么,就等于宣判了皇帝陛下的死刑。 宫中将生变啊。 「不如……就这么先治着?」右院判嗫嚅着嘴唇,小小声地说道。用他们的太平方子、太平法子先拖着,拖着拖着皇帝没了,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左院判听了这话,狂点头。毕竟他们对于老皇帝是不是真的患了那病症,还没有万全的把握,若贸然开口,跑去跟皇后说了……那后果,他可扛不起。 不过他们也知道院正大人的意思,那就是想让欧阳文铎进宫,然后护着太子继位。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八章:慧帝病危免费阅读. 第八十九章:爷孙对话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至少,太子也得先监国。只要他们太医院的这三位最大的主职官说确诊了,并告诉皇后,说陛下已经没救了。皇后就有可能站去太子那边。否则,皇后自己就会先岌岌可危了。 院正大人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可那老狐狸却不想自己出头担干系,非得拉上他们两个左、右院判。这事他俩可不能干。 想到这儿,左院判也开口说道:「下官的意思,也是且先治着。没把握的事情,咱们不敢妄下断言,毕竟,关乎国朝安危存续。」 院正大人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冷「哼」一声。「我们不说,皇后也会下懿旨宣欧阳相宰等进宫,若到时候……可别怨本官不保你们二位!」说罢,甩袖去向侧殿。 左、右院判互相对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露出嘲讽之色。心中皆道:且不论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便是能,呵,又能坐稳几天?仅凭皇后和欧阳文铎,就能掌控整个朝局吗? 如此想着,二人便老神在在地也回到了侧殿。 进去了之后,就看到院正大人加入到了那几位太医们的讨论之列,并没有去跟皇后说什么。显然,没了他俩做炮灰,院正大人也不愿意冲锋陷阵了。 不过他俩并不知道的是,院正在回到侧殿的那一刻,就已经朝皇后悄悄地敛了敛眼帘。 皇后明白院正的意思。她想了想,从龙塌边站起身,看向太医们所在的位置,扬声问道:「可能确诊陛下所患何疾?」 太医们纷纷揖手行礼,摇头不言。 「如此。」皇后见状点头。「来人,宣本宫懿旨:召宰相欧阳文铎、四位一品军侯、六司主官长、御史大夫,速速进宫,共商应对之策!」 殿内所有人在皇后说出那个宣字之后,就齐齐地跪下了。其中,淑妃抬眼看了皇后一眼,又低垂了眼帘。 她知道,老皇帝不行了。可她不急,一点儿都不急。几十年的宫廷斗争生活,她早已学会了在真相未明之时、如何按耐住自己的性子。太子手中无兵权,即便是现在就监国,她也没有丝毫的担心。唯一让她纠结的就是:到时候,皇位是让她的儿子定王坐呢?还是直接就让皇孙南宫宇坐了? 而随着皇后这道懿旨的颁下,诸位延朝重臣们,就很快齐齐地到达了正殿。皇帝病危,他们一收到消息就已经赶到宫门外候着了。因为:只要没有哪位皇子、皇孙们公然起兵造反,那么,宣召他们就是必须的流程。 可说实在的,他们的内心里,没有一位想现在进宫。这前脚进去,后脚有没有命能活着出来,都还两说。 是,现在里面没有造反,但之后呢?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至少,几位一品军侯是老神在在的。反正不管谁要跳上那个位置,只要不招惹他们,他们都可以听之任之。不管谁登基,他们效忠的就是谁。没谁会想不开现在就逼他们起兵反叛。 他们虽然在聚城没有多少人手,但各个府里的三千私兵,可全都在聚城内呆着呢。那些可不是摆设,全是沙场上锻炼出来的、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些人手,也是慧帝允许的。倒不是说慧帝傻,而这其实正是他的精明之处。毕竟除了他,没有哪个人能将这四家拧在一块儿。他们四家也就能互相牵制、擎肘,万一有事之时,反而会对朝局有利。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但真要说起来的话,司寇承业是最想老皇帝赶紧死了的一个。只要老皇帝一死,他们司寇家的所有人,就能不洗自白了。还可以趁着朝局混乱之际,拿下南宫韬,做为新皇登基的贺礼。 不过,他表现的也和其他军候们一样,都是悲痛中隐隐带着自在的。 就这样,众人各怀心思,进殿参见了上座的皇后。 「诸位爱卿,陛下病势危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本宫宣诏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皇后将人都叫起后,便直言不讳地开口说道。 众臣起身后,便都看向了欧阳文铎。 这种时候,一般就得欧阳文铎先开口。可欧阳文铎的心里,还在飞速地进行着盘算。 在宫门外候着的时候,他就仔细地想过了。太子不能现在登基,更不能监国。此时跳出来,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地,会被飞快地打与马下。 近期他一直忙着他孙儿仲锦的事情,对朝中的局势,稍稍失了些掌控。尤其是他才在不久前跟老皇帝提过司寇家族的事,老皇帝还没有对此作出处理,就突然昏倒了。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用老皇帝的手去对付司寇家,是可以的。但如果要他自己现在就和司寇家族对上,他则稳输不赢。到时别说是对付他们了,就是自己也将迎来倾覆之灾。 「回皇后娘娘:臣以为,先安定朝中局势、严密防控全城、安抚人心更为要紧。至于陛下,还请皇后娘娘广开门路、招贤讷谏、尽全力抢救为好。陛下乃真龙贵体,必能得天庇佑、安然渡过此次危劫。」欧阳文铎想清楚之后,如此回道。 这些话,都是他的真心话。他真的不想老皇帝现在就没了。如果宫里的太医不行,那就招外面的,民间大夫亦有不少大能者,或许就有希望呢? 「臣附议。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聚城也不可能日日全面封锁,还望皇后娘娘早拿定意。」兵司主司长出列禀道。他这话其实就是试探,试探老皇帝是不是真的救不活了。 「臣反对!」御史大夫出列说道:「贸然从民间招医,其人、其心、其性,皆未为可知。陛下乃真龙贵体,如何能使贱民胡乱医治?就算他们在民间的口碑、声誉极佳,但他们说的话,你们就该信?就该放手让他们给陛下医治?你们谁敢?反正臣不敢。」 「那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要怎么办?就让陛下擎等着殡天吗?你安的是什么心?」户司主司长出列指责御史大夫。 「事急从权嘛,那……」吏司主司长开口,却差点将「死马当成活马医」给说了出来,好歹是刹住了嘴。 他们吏司任命官员,也不是个个都考察得明明白白的,若事发突然,也可以弄个暂时顶一下,也好过空缺着让政务混乱。 「你就知道和稀泥!那是能随便糊弄的事吗?」御史大夫回道。 眼见殿里这就又吵起来了,上官宏睿抄着手,眯起了眼睛,仿佛在打盹。 其实,他是想起了离府前和孙女儿上官佳兰的一段对话。 「爷爷,若是皇上醒不过来、而太医院又没办法的话,你们一般会给出什么建议?」上官佳兰问道。 「嗯?」上官宏睿疑惑,想了下后回道:「会建议张榜广招天下名医,这也是惯例。」 「那爷爷,」上官佳兰听了,拉住她爷爷的袖子,仰着小脸,期待地说道:「那您就推荐东方神医呗?」 「瞎胡闹!」上官宏睿甩开孙女儿的手,正色道:「那可不是能胡乱推荐的。你别只顾看着人家好,就蒙蔽了自己的眼。 你要知道,如果情况真如你所料的一样,那么,爷爷推荐了的话,万一她也没办法,太医院就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和爷爷的头上。咱家、那姑娘,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爷爷,」上官佳兰拉住她爷爷的袖子,解释道:「您就相信孙女儿吧,只要陛下未死,神医姑娘就一定有办法的。而只要能救了陛下,对咱家、对神医,都会有极大的好处。 爷爷,您想想,如果陛下就这么……谁最有可能继位?南宫宇对不对?可他那样的人多没有担当啊?利用神医姑娘救我们,想要在我们四家跟前讨个好儿,最后眼见情势不对,就眼睁睁地看着神医被司寇继昭带走,什么人嘛。 若是让那样的人做了皇帝,恐怕,他也会怀疑我们对他怀有怨忿而出手为难,您就真能放心?」 上官宏睿听完,被自家孙女儿的小心思给逗乐了。 「南宫宇怎么会怀疑你们有怨怼?他明明就救了你们,甭管他利用谁救的,到底也是救了不是? 再者,他可不会觉得,你们在背后把他评论得如此不堪。毕竟,那东方楠婴也只是个大夫、仵作,姑娘家。 佳兰啊,为了救她,爷爷们也已经配合着你们几个把戏演了,你们也已经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了,这事,咱就不掺和了,行不?」 说完,见孙女儿的嘴都撅得能挂上个油壶,忍不住失笑。「这样吧,爷爷看看情况。如果有人推荐她了,爷爷就帮着推一把。如果没人推荐,你也可以想办法让她自己去揭榜嘛。当然,你得提醒她想清楚后果。」 「行!」上官佳兰闻言,用力点头。「多谢爷爷耐心指点。」 「你呀,」上官宏睿虚指了指她,无奈地摇头。「也不知道那个东方楠婴给你们灌了什么黄汤,把你们这几个给迷成了这样,还好她不是个男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九章:爷孙对话免费阅读. 第九十章:一个标杆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爷爷,您不懂。」上官佳兰笑着回道:「我和司寇继茹她们三个,或天真、或彪悍、或聪慧、或呆憨,可都缺乏着一种气势。就是那种:敢于面对和挑战的坚毅气质。 我们都太随波逐流了。以前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女子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但是在听说她、乃至见到她之后,孙女儿的眼前,就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扇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能找到自己的大门。 孙女儿不想那扇门被关上了,更不想那样的一个人,还得经历无数痛苦和挣扎,就想着让她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站在高处,彻底散发出她的光芒,影响更多的我们,然后成为我们想要攀登的目标。」 说着,她将视线挪向远处、高处,仿佛无限神往和期待。 上官宏睿看着孙女儿那一脸的向往,心下便了然了。 既然她想帮那个姑娘一把,那么,时机合适的话,自己推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遂安抚地拍拍孙女儿的脑袋,晃动着颏下的长髯,骑上马离开。 延国重男轻女之风鼎盛,他们这些做武将的,亦然。不过,见到男孩子们,他们会想:好啊,战场之上又能添一勇将;而见到女孩子们,则完全不同。 女子在他们的眼里,就像娇娇嫩嫩的花骨朵儿,艳艳的却软软的、香香的却弱弱的,那就是他们要保护的目标,就是他们浴血拼杀在沙场之上的动力。 她们幸福安好、她们笑容甜美,才能让将士们的牺牲,变得值得。 所以,自家的孙女儿想追求坚毅果敢、自在些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花朵带了刺,他们少了对大后方的顾虑,也能更加轻松不是吗? 现在,听到这大殿里吵吵嚷嚷的,上官宏睿就想起了那段对话。不过,他也没急着开口推荐。按他的想法,最不想老皇帝死了的是欧阳文铎,而那神医姑娘不就正正在对方的府上呆着呢嘛? 欧阳文铎的确想到了东方楠婴,只不过,当官当久了的人,都怕担风险。和上官宏睿一样,他也不愿意贸贸然出这个头去推荐。 虽然推荐了、治好了,他能有大功,可万一呢?东方楠婴的医术再神奇,但医者,是在有希望的情况下放手施为,但就算胆魄、技术再过人,在面对彻底没希望的病人的时候,医者,也只是在努力延长病人苟延残喘的时间罢了。 没听那些太医们怎么说的嘛,九寸金针入脑……算了吧,还是让皇后张榜吧。险与稳,他当然要求稳。 而欧阳文铎的求稳,也是和在他相府里的水银,一样的想法。 慧帝怎么病的?不,他不是病,他是中毒。 毒从哪儿来的?欧阳文铎身上带的。 欧阳文铎的外袍上,被水银撒上了某种粉沫,其主要成份,是一种花粉。 水银做这些事的目的,一是要让慧帝成为她最大的依仗;二就是,顺便把欧阳文铎给拖下马。 她不挑。延国这些个高官贵爵们,有一个算一个,她碰着一个,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对付一个。只有局势越混乱,这些人,才不会有机会将心思瞄到边关那儿去。 按照她的计划:只要欧阳文铎进宫、只要慧帝碰到了那些粉沫、只要慧帝碰完后没有洗手就去批阅奏折,那么,粉沫就会落进茶水里,最主要的,是会落进朱砂砚台里。 皇帝批阅奏折,用的是红笔,那些红色墨汁的主要成份,就是朱砂。如今是冬季,想必慧帝的御书房内,炭火或地龙也烧得正旺,朱砂就会受热。 同样的,那些粉沫也会受热。两两相激,有毒的烟气便会产生,闻多了,便会致人晕厥。当然,这种烟气和那花的花香一样,是聚拢型而非扩散型。能放倒的,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谁让他离得最近、还挨得时间最长呢? 其实,水银原本准备让欧阳文铎「不小心」带进宫的毒粉是别的,不过变数太多,而且,容易让欧阳文铎也倒下,所以就换成了这种。 好在欧阳文铎每次下衙,官服都来不及换就会来看看她这个仵作的情况,这就给了她施为的机会。至于那官服会不会被洗?水银并不担心。 且不说只要欧阳文铎来了,她就会撒一些,便是下了水,那种毒药也并不融入水。当然还是会被冲洗掉一部分,但多少还会留着点儿,且还会沾染到整个袍服。 尤其在她给出验尸结果之后,她相信,欧阳文铎第一时间就肯定会去找老皇帝。果不其然,那天欧阳文铎就去了,然后,老皇帝就「病」了。 现在,水银只需要等。等着看宫中的反应。是张榜呢?还是谁会举荐她。 不过,她估计,张榜是不太可能了。没听到街上全是来来往往的马蹄声、还有兵士们的呼喝声吗? 全城都戒严了啊,谁还敢乱跑?尤其是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这个时候敢在大街上胡乱走动的话,死了都找不到地儿哭去。 是的,各家各府都已经关门闭户,生怕在这种关键时候被牵扯进去。想给神医「通风报信」让她去揭榜的上官佳兰,也出不去。 她急得在府里团团转圈,不过转了几圈之后,头脑也冷静下来。连她都出不去的话,平常人更出不去。宫里的人不都是傻子,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不会张榜! 想着拜托过爷爷的事,上官佳兰便安心地去看书。她相信,只要神医出手,那么,老皇帝就一定有救。 想像着从此东方姑娘就再不会被人随意地抓来拿去、打来杀去、扣黑锅,她就笑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与她崇拜的东方神医的脑回路,奇异同轨了。 起码,她俩都猜对了一件事。 皇宫内,各种吵嚷之声被打断。老皇后揉着额角,感觉多年的保养都维持不住好面色了,对着那些大臣们说道:「全城封锁,张了榜你们让谁去揭?你去?你去?还是你去?」 众人这才想到这个关键问题。倒不是说他们之前没有想过,而是他们更多的关注点在皇帝是不是还有救的事情上,最主要的,张榜悬赏民间医生,也是历来有之之事。只是他们忽略了时机的不同。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才都反应过来。 此时,脚步有些虚浮、眼泡浮肿的南宫礼,站了出来。 行完礼后说道:「启禀皇祖母,听闻民间有一神医,名东方楠婴。其虽是女人,但皆盛传其活人之术了得。眼下并无其他好的办法,不如直接招她进宫来为皇祖父诊治可好?」 南宫礼,这段时间可谓是过得浑浑噩噩的。那次出了酒楼之后,他发现珠簪没有了,也没在意。他可并不是个蠢的,事后想一想,这样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姑娘家赠与的订情之物。 最有可能就是人家无意中躲避他的时候,掉落下来的。那么,现在没了也就没了。只要人还在聚城,他就不怕对方逃得了自己的手心。 他得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紧。可才过了一天,他的手下就从街上给他抢来了两位绝色美女。 说是来求亲靠友的,结果亲戚没找到,流落了街头,正好被他的手下给发现,就直接绑了送到了他的安王府。 南宫礼一见到那对美人儿,就什么都给忘了。 等他终于再次想起自己的野心、也对美人儿有些厌倦了的时候,去好友家做客,又看中了人家的两名婢女…… 就这样,南宫礼彻底地沉溺进了红粉圈子,拔都拔不出来。 今日收到老皇帝病危的消息,他才清醒了几分,赶紧入宫。但精力有些不济,只缩在一角迷迷糊糊地听着、打盹。 之前大臣们吵吵闹闹的,给他瞌睡都吵没了。待听清原由之后,便心生一计。 那个东方楠婴,不识抬举,这种时候,就该把她推出去。南宫礼觉得,就太医们都治不了的病,那女子也肯定不能。到时候,皇后若是要治那姑娘的罪了……他猥琐地笑了笑。 再想想,若是自己拦不住皇后要杀人呢?杀了也就杀了,活该给那女人一点儿教训。就是那般姝色,死了,未免有点儿可惜啊。 坐在上首的皇后,瞥见南宫礼的那副模样,便嫌恶地侧开了头。即便是她膝下无子,需要扶持一个没有生母的人,她也不会瞧得上南宫礼,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不过,对于南宫礼举荐的人选,倒是提醒了她。关于民间那位女神医的事,她就算是在宫里,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倒也可能让那位进宫一试。 反正她尽力了,老皇帝是死是活,都怪不到她头上了。就算是南宫礼想「借刀杀人」,她也不在乎。只要这事有人扛下来就行。 只是仅一个民间大夫去扛,份量还有些不够。老皇后便沉吟着没有说话,她得等有份量的人跳出来举荐。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章:一个标杆免费阅读. 第九十一章:经荐入宫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南宫宇没动。他低垂了眼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才答应了东方楠婴,要托庇对方,就在最后权衡利弊之下,将人给放弃了,他担心,那姑娘会对自己有怨气。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推荐。如果他推了,那姑娘要报复他,本来不死的老皇帝都死了,那他也就会跟着完蛋了。 至于别人推荐了、治好了老皇帝怎么办?他也不怕。老皇帝现在只有他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了,又一直待他甚好,根本就不会帮着个小小的大夫收拾他。现在,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这时,司寇承业动了。他出列抱拳一礼后道:「微臣也举荐东方楠婴进宫为陛下诊治。那姑娘跟随我儿继昭已久,微臣对其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其实,司寇承业是真的没有办法不站出来。大家都知道,那姑娘和他的儿子继昭走得很近,论对那姑娘的了解,在座的人之中,他是最多的一个。 若他不站出来,别人就会觉得他对老皇帝的病情不上心。可若是他站出来了,那些人又有可能会想:司寇继昭之前捉拿那姑娘下狱、为的是杀人来口,那么,现在举荐,就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改为了「借刀杀人。」 所以,司寇承业之前有些为难。不过,进一步想:若是那姑娘把老皇帝治好了,那么,这一举荐就等于帮继昭洗清了世人的误会;若是治死了?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出于私心才推荐,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想谋反。 再者,他最有把握的是,没人敢动他司寇家族。 思来想去,权衡之下,司寇承业就站出来了。 跟着,欧阳文铎也站了出去举荐东方楠婴。没办法,谁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人,如果他不站出来支持不惜一切拯救老皇帝的这个提议,那么,目的就过于赤裸裸了。 这时,上官宏睿站出去反对了,理由依旧是:民间大夫不可信、民间传言不可信。 虽然他是个带兵的武将,但他比起另三位军侯来说,心眼子更多。其实他反对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不让别人觉得他家和那东方姑娘有交情;二是:大家都赞成的话,只会对东方姑娘更加不利。 举朝上下,可没有哪位受到大家一致喜欢的。若有,活不过一时三刻。 接着,宗政广武也反对。而宇文博和户司主司长则赞成。 皇后眼见他们又要吵起来了,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拍板决定:宣东方楠婴进宫,为陛下诊治。 随着这道命令的颁发,水银便很快被一队皇城守卫的人给接进了宫。 她一进殿门,就看到了一双双或期待、或隐晦、或躲避、或猥琐、或鼓励的眼神。 水银的心里就微微地笑了笑。 面上保持着端庄,嘴角的弧度轻微,眼神注视着前方,身形笔直,脚下稳稳当当地向着正前方的皇后走去。 环佩不响、裙裾不摇、钗鬟不摆……将女子之风范、气度,彰显得淋漓尽至。 行走御案前六尺远处,抱拳行礼:「微臣:东方楠婴,忝乡君之位,参见皇后娘娘。」 皇宫,是最讲究品级和礼仪的地方。而她是皇帝亲封的东方乡君,在外面可以不提、她自己也可以不当回事,但进了宫,就要论起来了。 (作者按:乡君最初是三品,后来各朝有各朝的论法。反正也不重要,我就按照公主、郡主、县主、县君、乡君给她排了。考据党莫究哈。) 皇后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眼里掠过了一抹欣赏之意。 原本听说是民间大夫,满以为会是一个花布巾蒙发、粗衫布袄、不懂规矩礼仪、还会东张西望的乡野女子,没想看到的却是一位风姿仪度半分不输千金闺秀的稳重、自信、貌美的姑娘。心下便不由高看了几分。 再听对方介绍她自己还是位乡君,便终于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关于这名女子被赐封乡君之事,皇上有跟她提过,毕竟再无封号,也是位乡君,是要记录在档的。 她当时也照做了。不过,又不是什么大事,过后也就给忘了。 现在看见真人,还是位远超她意料之外的真人,她的心里就不由地在想:如果对方治不好皇帝,那么,她也不是不可以保对方一命,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想到这儿,皇后衰老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就浮现出了一抹亲和的笑容,抬手示意道:「起来吧,既然安王、兴军侯、欧阳老相爷等都举荐了你,本宫也愿意相信你有几分本事。陛下的病情等不得,你赶紧进去为陛下诊治,记住,要用心。」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语气重了些,意在提醒对方千万别糊弄了事。毕竟治不好和糊弄,可是两回事。 水银听懂了。她面上神情丝毫未变,再行一礼后,便告退,由宫女带领着,进入侧殿。 皇后想了想,也跟了进去。而那些皇裔们、大臣们、太医们,也都跟在了皇后的身后。 不过,太医们有的在小小声议论。 「这么年轻?还是个女的?兴军侯是真敢开这个口啊?」 「就是,胆子也太大了,治不好可怎么办?」 「也许人家兴军侯有把握、让她能把陛下给治好了呢?」 「做什么白日梦呢?哦,现在天黑了。不过你也别想那么美了,就这样儿的女大夫,能治好?」 「就是,咱们这些个,哪个不是浸Yin医术多年?哪个不是在医学一道上穷心戳力?可连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病症都还没拿准呢,就她?」 「呵,真要让她给治好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学的医术,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该集体自裁了吧?」 「你们就少说些酸话吧。之前人家举荐的时候,你们不跳出来反对,现在嘀嘀咕咕的说这些有意思嘛?」 「嗳你什么意思?之前轮得到我们小小的太医说话吗?我们有心想反对也没资格的好不好?」 「行了,吵什么?也许那姑娘真有本事呢?咱们先仔细盯着她吧,免得她胡来,最后连累得我们遭殃。」 随着这声提醒,太医们也不吵吵了,一双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姑娘的一举一动。 水银无视了那些视线、以及周围人的动静。她走到龙榻前,而后转身看向那些太医们,问道:「哪位的脉枕可以借本君用一下?」 所有人一时都听得愕然。这才注意到,这个什么神医,看诊居然连个医药箱都没带? 院正大人嘴快,就将这话给问了出来。 水银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语气平缓道:「不让带进宫。」 一众人:「……」 忘了这茬了。 院正便将自己的脉枕拿出来,递了过去。 水银接过,然后等太监总管将老皇帝的手从被子下拿出来,她再将脉枕垫在那只手下。 侧身看了看。全是人,全站着。 便提了提裙摆,蹲身,开始给老皇帝把脉。 没出她的意料,脉象显示,老皇帝的脑中似有瘀堵。其实,那是老皇帝的陈年旧疾。或者说:经常发怒的人、上了岁数的人,都容易患上此类的病症。 那么,太医们之前为何诊断不出来呢?是了,估计之前并不明显。只有发怒、狂躁之时,症状才会突显出来。而那时的太医们,也只会以为那是老皇帝在生气的结果,就给忽略了。 而现在能明显从脉象上把出来的原因,就是她下的药粉,刺激了这种病症。 水银沉吟了几许,收回手,站起身,向皇后回禀道:「陛下乃是中毒。」 「什么?!」众人齐齐惊呼出声。 中毒?怎么可能?老皇帝但凡入口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有试毒太监一一先尝试过的?怎么可能就中了毒? 而且,那么多太医都没诊断出来,怎么就这么个小姑娘给诊出来了?是太医们太无能?还是毒药太厉害?还是这小姑娘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休得胡言!老夫浸Yin医术之道几十年,都没发现陛下有任何中毒的症兆,你又是如何推断得出?!」院正气得胡子直抖,率先开口道。 就这么一句中毒,把他们太医院上上下下的脸,全都给打干净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左院判当然也不能接受。他上前一步,指着小姑娘的鼻子,气得嘴唇都打哆嗦。「你……你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乡下野丫头?就这破本事还敢自称神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分寸高低,你你你……」 右院判接过了他的话。「你小小年纪,不知爱惜羽毛,反而招摇过市、滥用医术达虚荣口碑,实在是有损我们医者之风、更毁我们医者之誉!」 其余的太医们也纷纷跳脚指责,一时之间,这安静的侧殿里,气氛就沸腾了起来。 直到皇后娘娘呵斥,才都住了嘴,不过,一个个仍是气得头发、胡子、眉毛直抖。 老皇后看向小姑娘,周身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气势,面容板肃、目光凌厉,一字一顿地问:「你,可知这是何地?可知那是皇帝陛下?」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一章:经荐入宫免费阅读. 第九十二章:打脸太医院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老皇后本来想直接就让人将这小姑娘拖出去给砍了,但看在对其还有几分欣赏的份上,她也愿意听对方解释一二。 水银淡淡地笑了笑,开口,清清凉凉的声音不大,却响彻了整个偏殿。 「陛下晕厥,其面却艳、其唇虽青然边线却红。时间已久,非气憋之状。另外:其脉虽似梗阻却忽快忽慢、跃动间显而有力。再观其甲,顶端呈线状青色,这,便是中毒之症状。」 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这是陛下。他虽然晕厥了,但是脸上的肤色,却显现出了桃李的颜色。他的嘴唇虽然发青,但唇线却是暗红色的。若是血瘀之症,面色应隐隐透着青气才对。 不要说人生气的时候,气憋住了脸色就会发红。那毕竟只是暂时的,通气了就会好。但陛下已经晕厥这么长时间了,仍然发红,若是瘀堵,绝无可能。 另外:他的脉象看起来像是被梗阻了,但血流却是忽快忽慢的。没道理梗阻之后,还会导致流速的变化。 这就像是一条小溪里堵了块石头,溪水会从石头的边沿缓慢流过,而不会突然又快又慢的变奏个不停。 而且,他心脏的搏动是有力的,这并不像是梗阻之后血液回流速度缓慢后、会造成的迹象。 尤其是他的手指甲内侧里,端顶有一条青色。这是中毒最明显的症状。若是瘀阻,即便出现青色,也会是片状而非条状。 这番话一出,太医们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院正大人冲上前,两位院判则拿起一旁的烛盏,也都凑到龙塌跟前。三人当着大家的面,将陛下的面色、嘴唇等都看了个遍。 最后,院正捧起老皇帝的手时,明显整个人都在发抖。 明亮的烛光下,所有的人都能看到,老皇帝的手指甲顶端,那一条并不明显的青线。 但,有,就是有,这是没有人能忽略的事实。 院正、左右院判、以及太医院的一众太医们,「扑通」一声,朝着皇后就跪下了……伏地抖若筛糠。 他们这次,惨了…… 老皇后看着他们这样的反应,心里不知是喜是怒。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太医们之前是真没发现老皇帝是中毒、还是假没发现? 如果是假的,怎么可能十几位都能联合做假? 可如果是真的……这十几颗人头,她是要呢?还是不要呢?里面可是有她的人啊,若是要了,再培养出忠心、能干的太医,何其难也。 若是不要,等老皇帝醒了,她又如何交代? 想到这儿,老皇后看向站在一旁,那个神闲气定的小姑娘,忽觉头疼。她都做好了扶持太子上位的准备了,事情却就这样突然急转直下了。 老皇帝若是醒了,太子则永无登基的可能。她要怎么办?和淑妃日后平起平坐吗?淑妃能容她多活过一天? 可眼下,太医们的这一跪,她再思量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心内长叹。要不是不能做得太明显、要不是怕被世人诟病,她就不该宣这小姑娘进宫的、更不该听对方解释的。唉,一念之差啊。 「你可有解毒之法?」老皇后问向小姑娘。无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严肃,身上透出的威压感,也分毫未减。 然而,被老皇后如此对待的水银却并不惧怕。她都是个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人了,还怕这点儿压迫感?话说,老皇后在位多年,这身气势给人的心理压力,居然还不如司寇继昭的? 她没去分辨,而是抱拳一礼后回道:「可解。」 这时,院正大人忽然膝行向前,连连向着皇后娘娘叩头道:「请皇后娘娘给微臣、给太医院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这毒……交由我们太医院来解。」 身后十几位太医也俱都膝行向前,同样的叩首求恳:「恳请皇后娘娘将解毒之事,交由太医院。恳请皇后娘娘给太医院立功赎罪的机会。」 水银见状,心头微晒。真是难为这些上了岁数的人了,居然如此豁得出脸皮来不要,用如此方法来抢夺她的功劳。 如果此地是敖国、如果这些人是她的国人,她认了。不但认了,还会帮忙求请,甚至,还会让出已到手的功劳。 医者,不易。宫中医者,更不易。每多死一个,于医术之道便就少了一份传承。她心痛。 可这儿、这地、这些人,统统都是敌人,她又凭什么要让? 为了人情世故吗?为了不成为众人攻讦的目标吗?为了生命安全吗?呵! 水银敛下心中的嘲讽,赶在老皇后开口前,直接问向那些太医们道:「你们可知此毒为何物?可知如何才能彻底解了此毒?」 水银觉得,这些太医们,为了保命,真的是太过于迫切了。什么毒都没验呢,就第一时间冲出来贸然请命。真的就不怕再被打脸吗? 如果那些太医们知道这位小姑娘心中是作如此想,必定会说:不怕,打脸算什么?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抢一下,还有机会力挽狂澜,不抢,就只有伸长脖子等死了。 谁都惜命不是? 所以,就算他们不知道小姑娘心中是如何想,也在第一时间表现出了满满的求生欲。 小姑娘话音一落,院正大人就赶紧看向老皇后,回答道:「陛下中毒之症状,类似沾染了一种花粉所致,微臣……微臣曾解过此毒,愿尽力一试。」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最初给皇帝陛下诊脉的时候,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了。当时,他只是隐隐觉得陛下的面色不对、指甲颜色稍稍有些暗沉,但把出了瘀堵之症,那么,有这些反应应该也是正常的,就没再往深了想。 如今,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皇帝陛下的毒症加深,变明显了,他们刚才看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等都错了。 但,好在他也看出了那类似一种花粉中毒的现象,那种花粉毒,他解过。 水银听到院正这么说,就准备出声反对。这种毒可并不是单纯的花粉,如果让太医们瞎搞,最后老皇帝死了,自己找谁说理去?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一个身形有些发福、肤色偏黑、脸上带着和蔼笑意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 那人对着院正等人说道:「你们胡子都一大把了,却还不要脸地去抢一个小姑娘的功劳,还懂羞耻吗?难怪你们之前连陛下的病症都把不准,原来上位靠的就是这份不要脸的功夫啊?」 院正闻言,羞极、怒极。「你……」 「我什么我?本侯也是你能指摘的?你怕别是昏了头了吧?」司寇承业堵住院正的话,再瞪了他一眼后接着道:「给你们机会了,你们没诊出来,人家小姑娘诊出来了,你们就来抢。真当她背后无人是吧? 你们可别忘了,她是由安王、本侯、欧阳老相爷等人共同举荐的,你们就敢当我们都不存在,是吧? 本侯不懂你们医者对待病人是不是能这样换来换去、更不懂你们所谓的首诊制是不是能随便让人插手,让人插手了还能不能再插回去,本侯只知道,你们的医术,在此前已经被证明了。 都是废物! 既然废了,就乖乖滚一边儿呆着去。若再由你们肆意胡为,陛下出了事,你们就想想全身老小、九族的性命吧。」司寇承业说完,向皇后拱了拱手。 司寇承业是真不想出来帮忙说话啊,他就只想看着这场戏如何唱下去啊。尤其是皇后还没发话呢,他就更不该跳出来了。 可惜,人,他有举荐的份;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任由这帮太医们瞎整,他最后也会被拖下水。 是的,他不信任这些太医院的人了。他敢百分百地肯定,不挡住他们的话,老皇帝就会死。 真是纠结啊。他也想老皇帝死啊。可他不想自己死啊。没办法,他也只有僭越一回了。 老皇后倒没觉得司寇承业僭越,反正她现在也是矛盾重重,拿不定个好主意。 她撑着额角,目光在掌下悄悄觑向欧阳文铎。恰好对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然后,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意思是?老皇后明白了。 她站直身体,开口道:「陛下已昏迷时久,不容你等再随意尝试。既然东方乡君说她能解,便还是由她为陛下医治,你等,跪到殿外去吧,且等陛下醒来后处置。」 太医院一干人等,顿时讷讷不能成言,也不敢再说什么,爬起身,垂着头向外走。 院正不死心地再回头看向皇后,希望对方能收回成命。可惜,皇后一眼也没瞧他。院正便知道,他被放弃了。 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不住了,也知道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他说话。想必此时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对他们太医院极其失望了。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否则,死的就不止有他一个了。 忠心耿耿多年、努力辛苦多年,就这么被放弃了。他满心凄惶、双目失神、脚步踉跄地离开。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二章:打脸太医院免费阅读. 第九十三章:臭不可闻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老皇后知道院正最后看过来是什么意思,可她能怎么办?她也不想的啊。感觉心好累。冲着东方楠婴便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为陛下解毒。 水银在司寇承业站出来的时候,眉头就微微挑了挑。不用猜,就凭那与司寇继昭相似的面容,她也知道,对方必是司寇承业。 所以水银就有点儿想不通,自己和对方的儿子都近乎不死不休了,对方还跳出来帮自己说话干什么?还举荐?举荐自己的人里有司寇承业? 这又闹得是哪一出?是在向自己示好吗?想缓和自己跟司寇继昭的关系吗?有这个必要吗? 还是希望她能对欧阳文铎「口下留情」?还是「坦白从宽」?希望她念在举荐的份上,不要挑起他们两府之间的矛盾? 但是,这些人对自己的举荐,于他们而言,可并不算是功吧?水银可不相信,他们真的那么信任自己的医术。 旋即转念一想:站在他们的立场行此之举,是要除掉自己吧? 才想到这儿,水银就听到皇后让自己为老皇帝解毒。她便开口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其实此毒要解也很简单,烦请御膳房煮碗绿豆汤来,喂给陛下饮进去即可。」 众人:「……」 欧阳文铎一步站出,怒斥道:「陛下万金之躯,你怎可如此儿戏?」 吏司主司长赫连怀章见状,上前,老成持重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水银道:「想当初,本官家那沿请了几位太医、无数大夫都未能治好、眼看就要夭折的宝贝孙儿,是东方乡君出手救回。因此,于你的医术,本官是信得过的。只是,陛下并非凡人,你,还是要再仔细斟酌一二。」 说完,眼神扫了下周围的人,双手负背。 从这件事一开始,赫连怀章就保持着沉默,既不举荐东方神医,也不反对别人举荐。他只是想置身事外。 其实,在座的所有人中,没有人比他更相信这东方姑娘的医术。当初,他家那嫡亲的孙儿是如何被救回的,他的老妻也有细细与他说过。所以,他知道,若是还有人能救回老皇帝,也唯有这姑娘一人而已。 可他并不想掺和在这桩事情里面。反正他们赫连家,是中立派。这时候各方人马的小心思,他不用猜,也能料到几分。 如果他举荐了东方姑娘,就有可能会让哪方的人,误以为他站了自己这边、或者对方那边。这不妥。 如果不举荐,他也没什么过错。虽然东方姑娘治好他孙儿的事情,满城皆知,但那又如何?真有人敢问他的话,他就会说自己要避嫌。 直到现在,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地,而东方姑娘的医术,再次证明了其高明之处,自己也就有必要推一把了。 哪怕他自己听着那句灌绿豆汤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也是时候该表表态了。没人再会觉得他这是站队,而老皇帝醒了之后也不会觉得他袖手旁观。 这,就叫稳。 而他说的那句话里,也同样表达出了这些意思。听起来像是在警告、实则是在鼓励,也有还了人情的含义。顺便告诉大家,这姑娘我是信得过的,但真要出了什么岔子,也是这姑娘不够谨慎,对不起我的信任,与我的好意无关。 侧后方的上官宏睿,嘴角微微下撇。心道:都是沾了毛就比猴精的老狐狸,当谁听不懂似的。也就是欺负人家东方姑娘年纪小、阅历浅,我呸! 在心里呸完赫连怀章之后,上官宏睿就老神在在地开口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医院的太医们,明显已经无能为力,你们若是不让人家东方姑娘诊治,那你们想个好法子来。 或者,你们再推荐个什么神医、仙医之类的来,只要你们觉得陛下的病情耽搁得起。再说了,赫连大人不是说了嘛,他信得过,那本侯也就信得过。」 说完,就冲赫连怀章挑了挑眉。那意思就是:好处别光你一个人沾,本侯也要在陛下跟前讨点儿功劳的。 赫连怀章瞥见上官宏睿的表情,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去。 而其余众人听到上官宏睿这番话,也都闭嘴了。皇帝陛下的病情不是儿戏、又不能耽搁,东方神医又有这几位推荐和担保,他们还能说什么?莫名感觉憋屈。 转念又想到太医院。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再也不相信太医院了!他们一没诊出脉、二还想着尝试解毒,显然要采用的手段不会简单。却原来,解毒只需要一碗绿豆汤就够了!这真真是,令他们大无语之极。 老皇后最初也是诧异的,但现在,她也收回了复杂的思绪,问向东方姑娘道:「只如此?」 水银点头,应答:「如此便可。待陛下醒来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再饮一碗绿豆汤,两次后便可痊愈。不过,期间不要食用其他饭食。若可以,亦可饮下一些生鸡蛋。」 老皇后:「……」 生鸡蛋那玩意儿,谁喝得下?不过病的不是自己,到时候让皇帝自己选。 遂看向众人道:「都去外殿候着吧,等有了后续再说。徐公公,去吩咐御膳房煮绿豆汤,要精细着些。」说完,就走向龙塌边的空椅,坐了下去。她是真的累了。 众大臣们听到皇后娘娘的吩咐,也都安静地退了出去。包括水银。 这儿没她什么事了,她只需要在外殿等结果就好。 站在富丽堂皇、烛火通明的大殿一角,水银背靠着廊柱,陷入了沉思。 今晚的这一出出大戏,还真是出乎了她的预料。想慧帝死的人,一直在帮她;不想慧帝死的人,一直缩着。这究竟是怎么个路数? 是了,这也许就是朝政。一种不能只用眼睛和耳朵去看待的搏弈之术。 但不管这些人怎么玩、怎么想,反正,她成功了。不仅成功了,还顺手将延国的太医院给葬送了。 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她就会是慧帝的专职医者。等哪天自己不干了,偷偷溜了,想想那时候延朝的太医院会一时组建不起来,水银的眉眼就微微地弯了弯。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而已。换言之,这也就是她自己逗自己乐呵一下。其实,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答应留在这皇宫之内。 否则,那就会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孤立无援。想想看,她动了太医院、救活了慧帝,多少双眼睛会盯着她,且都是有权有势有手段的大人物,她留下来干嘛?等死吗?就算慧帝是她的依仗,但在慧帝看不见的地方,要杀她,还不跟碾死只蚂蚁一样?她可不会那么傻。 她得申请去刑狱司。想必这个要求,慧帝会答应的吧?她是仵作嘛,就得去刑狱司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刑狱司查案,会满朝各地到处跑,还能接触到各色人等,别看官职不大,权势却不小。对她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恰到好处。 至于司寇继昭?她不在意了。欧阳文铎要和他们作对了、南宫韬的黑锅他们也洗不清了,他司寇继昭蹦跶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水银就在心里悄悄地给司寇继昭点了一排蜡。 时间安静地过去,半个时辰之后,水银就见到一名小太监找过来,对她说道:「东方乡君,陛下醒了,请跟奴婢来。」 水银颔首,抬脚跟着小太监,再次进入了侧殿。 慧帝在被喂下一碗浓浓的绿豆汤后,就醒了。不止醒了,还如了几次厕。虽然太监收拾得极快,但殿里的气味仍然有些难闻。 老皇后、淑妃、及一干皇子、皇孙们的面色都不太好。像是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水银面色不变,冲着靠在床头、气色虽然不是很好,但明显精神多了的慧帝拱手行礼,道:「恭喜皇上洗筋伐髓,身体康健更进一步。」 慧帝其实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边跑厕所、边听老皇后将他昏倒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开始,他是想杀了那个什么所谓东方神医的,因为他在这么多妻妾、儿孙面前放着龙屁、嘣得山响还跑来跑去,实在是什么龙面都没了。 但每次跑完,就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且越跑越轻松,就不想杀人了,只想着赶紧能见见。 这种身体轻松的感觉,已经多少年都未曾有过了。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就是好奇,想像着对方是不是真的如同仙人一般。 还真是。看着殿外走进来的、绝色如仙般的女子,他就痴了。尤其是听到对方仙色清音般的说着「洗精伐髓」,更是在兴奋、惊喜之余,在心中再次将对方确定为了仙人。 老皇后一见他那样子,就嫌恶地撇开眼神。后宫佳丽三年一选,都无法满足老皇帝那贪花好色的本能,就算是他老了,身体不中用了,却还是不改这种见了美人就挪不开视线的丢人样子。 没见到那么多人还在旁边呢嘛?老皇后有心想提醒,想想又作罢了。老皇帝虽然好色,但也从来没有特别地宠幸哪一个、没有纵容哪一个骑到自己的头上,自己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这么多年,自己也早习惯了不是?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三章:臭不可闻免费阅读. 第九十四章:恶心死你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这时,就听老皇帝「哈哈」大笑声。老皇后就估摸着,这是那老家伙自己回过神来了。她便起身,对着老皇帝一礼道:「恭喜陛下龙体更加康健、与岁月星光同晖!」 其余人也纷纷跟随着,口口称颂赞美之词。 听得老皇帝就笑得越发开心了。不过,笑了会儿就收敛了,冲着那些人摆手示意。「你们都退下吧。朕有话对神医说。」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再次行礼后退下。正好他们也早就想走了。 太监总管和宫女、小太监们也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他们可不能没有眼力见儿。不过也没退远,就候在了侧殿门边。 老皇帝见侧殿终于空了,也安静了,便笑容灿烂地朝着东方神医招招手,再拍了拍他龙塌上的空位,说道:「真不愧是人间仙子啊,近前来,让朕好好看看,也沾沾仙气儿。」 之前众人脸上的忍耐之色,他是有看到的。心里是又尴尬、又恼怒,差点没把身体轻松的好心情给破坏贻尽。 而这神医仙子不同,她从进入殿门开始,就仿佛没有闻到一丝半点儿的不对,面上神情始终保持着淡然和端庄。 这人与人一相对比,高下立判。那些人还都是自己的妻妾、儿孙,到头来,居然还不如一个外人,哼! 这才是老皇帝赶他们走的真正原因。不是忍受不了了吗?不是想走吗?赶紧滚滚滚。 留下神医,正好单独说说话。 水银依旧敛着眼皮,站在龙塌侧方八尺远处,抱拳行礼,回道:「启禀皇帝陛下:微臣并非仙子神女,而是肉体凡胎、陛下亲封乡君。名:东方楠婴。」 不等慧帝说什么,她再继续道:「绿豆汤清毒、排热、除宿便,故而,类洗筋伐髓之攻效,此乃它之功,微臣不敢冒领,望皇上明鉴。」 老皇帝听到这解释,眼波闪动,感觉什么东西幻灭了。又见她站在那没动,便知道,这是拒绝自己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老皇帝开口说道:「你为朕寻到如此良方,朕理应赏赐你才对。这样吧,朕召你进宫,为……」 老皇帝本想直接就封她个妃位,但是一想,位份也过高了,即便是救了自己,也太高了些。便想给个嫔位,可人家是仙子般样儿的人物,只给个嫔,未免将人给委屈了。琢磨着,就一时没说出口。 水银也没等他说出口,便回道:「陛下,恕微臣直言。世间女子以能进宫为自己、为家族搏一富贵荣华而骄傲,微臣不同。微臣已经没有家、没有了家人,即便站之高端,亦无人喝彩。」 说着,伸出双掌,再翻转了几下,连说带比划地道:「陛下,您真的知道微臣平时做的最多是什么吗?不是医术,而是验尸之术。就是解剖死者的遗体、取出六腑,或翻看、或切开、或逐寸查找,还得嗅味、切片、摸索其骨骼。无论是死了多久的、还是腐烂成泥条状的,都要……」 水银后面的话,快速而语气加重地、顺便比划着动作辅助解说了验尸的大概过程。目的只有一个:吓退慧帝的歪心思。 再说,该劝的她也劝了。前朝和后宫是有关联的,她一个孤身的、没有背景的人,进入后宫,毫无意义,还不如放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相信:只要是个正常人、只要慧帝是个正常人,就必定会「知难而退」。 果然,慧帝还是挺正常的。他一听到这姑娘说的那些,随着脑补的画面,嘴里就忍不住发苦、胃里就克制不住地开始翻涌,肚子也再次不舒服,一连串儿的龙屁就放了出来。 殿里的气味,一时熏得人头晕。且气味配合着脑中关于验尸的场景……慧帝的眼前仿佛就看到一具腐败发臭的尸体,而那姑娘的双手正在…… 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然后边吐边飞快地摆手,让这什么东方姑娘赶紧出去。 水银的眉眼就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行礼:「微臣告退。」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 不过,并没有出宫,而是依旧回了外殿的廊柱之后。因为,慧帝还没有对她作出相应的奖赏。 不让她进宫,也得赏点儿别的不是?否则,皇帝的面子要往哪放?有功不赏,也会令臣民们不服。 所以,她得等着。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等得她都怀疑慧帝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到太监总管出来宣召。 不是宣她一人,而是宣一个都没离开、仍都候在外殿的大臣们。 水银跟在他们的后面,去见老皇帝。 慧帝半躺在龙塌之上,精神不是很好,这连番的折腾,让他疲惫不堪。 看到众臣进来,便有气无力地道:「朕,有感于东方楠婴的救治之功,故,擢升其乡君之职为县主之位。因其倾世容颜、倾世技艺、倾世才华,故拟封号:倾世。赐倾城下辖铭县县邑为其封地,赏黄金百两、珍珠十斛、如意一件、绫罗绸缎二十匹、书画古、香车一辆、宝马两匹,县主规制宅邸一座。 因其擅医、精验,故,特加封其为御赐神医、正三品女仵作,专司刑狱司验尸之职,即日上任。 另:南宫礼、欧阳文铎、司寇承业,举荐神医有功,赐……上官宏睿力排众议,支持有功,赏……」 (此处省字。) 老皇帝说完这一长串,才在一众叩头谢恩声中,缓慢地躺下。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本来,这些赏赐旨意,都是可以等到他身体康复、正式朝议的时候宣布的,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 之前才传出他病危,即便现在神医给他治好了,但是外界怎么个传法、皇子皇孙们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可就很难说了。 为了安定民心、为了镇压某些蠢蠢欲动的人,他就得撑住把这些封赏给赐下去,让这些大臣们,多多感佩他的恩德,看到他一如既往清醒的头脑。 顺便也是告诉那些人,朕身边有御赐的神医在了,身体不日就可康复,他们若再想打什么主意,就得掂量一二。 至于让神医成三品仵作,插手刑狱司的理由,就更简单。他彻底怀疑上了司寇承业。 为什么他会中毒?在此之前他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碰过什么?都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他碰过欧阳文铎和司寇承业的肩膀、胳膊,之后,没有多久,他就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晕了过去。 而欧阳文铎和司寇承业,谁更值得他怀疑?那肯定就是后者。欧阳文铎虽然支持太子,但太子那边并没有兵权在手,现在就想拥立太子登基,即便是成功,也坐不安稳。 且一旦沾上毒杀自己的罪名,哪怕只是引起了大臣们的怀疑,就会成为其他人夺位的借口。 欧阳那老狐狸,可是很会审时度势的,绝对不会那么蠢。 剩下的,也就只有司寇承业了。 只要在这关键时候司寇承业将自己除掉,南宫韬就能返回,到时有兵权、政权的司寇家族,还怕什么呢? 而早前,欧阳文铎跟他说过,司寇继昭和东方楠婴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思前想后,他就决定直接派东方楠婴进入刑狱司。 司寇继昭专司大案、重案、要案,这些种类的案子,也大都牵扯着人命。有东方楠婴在,于破解案情有帮助不说,还能更好地分薄司寇继昭的功劳,同时,也能起到监视司寇继昭的作用。 他相信,虽然他没有明着吩咐东方楠婴去监视司寇继昭,但经常一块儿出出入入,总有一些事会知道,等自己问起来的时候,东方楠婴也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合盘托出。因为,那姑娘会懂得该怎么选。 虽然,他也不是很想见那姑娘也就是了……但只要不触碰对方,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关键是,东方楠婴有了御赐神医的名头,还得了那般重的封赏,所有人就都会知道那是自己的人,想必司寇继昭也会顾忌一二吧?由此,就能暂时压制住对方的手脚,给自己争取时间。 他需要时间彻底拔除司寇家族的势力。 想通了这些,慧帝才在第一时间,发布了一连串的赏赐命令。 现在,他得睡会,好好地睡一觉起来才有精力再处理政务。 而退出老皇帝寝殿的一干人等,包括白跑了一趟的皇子、皇孙们,也各怀心思地出宫准备回府。 水银最后一个走出来,刚下完殿门外的二、三十级台阶,就被追出来的太监总管叫住。 「倾世县主请留步!」 水银闻声站住脚,回身。揖手冲着对方微微行了一礼后问道:「不知徐大总管有何吩咐?」 对方是慧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真正掌握皇帝喜好、了解皇帝心思、及其动向的人,职位不高,却是可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该有的尊重态度,她得拿出来。 再说,她也不会以身体残不残缺看人。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四章:恶心死你免费阅读. 第九十五章:谁还不是个人精了?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县主客气了,吩咐不敢当,就是咱家想问问县主,关于陛下赏赐给您的那些个儿物件,您看,是您这就领了带出宫去呢?还是稍后由咱家安排人给您送到温理药铺去? 还有,陛下赏赐给您的宅邸,您看,是您跟着咱家一块儿去内务府挑选呢?还是由咱家挑选后将位置送至您药铺去呢?」徐总管弯着腰,笑容满面地问询道。 水银听他这么问,不假思索地便回道:「一切有劳徐大总管费心安排。」 然后压低了声音再道:「不瞒徐大总管,温理药铺实是过小,恐怕也放不下那许多物事。不如,您帮忙挑选些没有标记的,先保管着。只送去车、马及宅邸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新进行查看 水银心里明白:若自己直接去领了出宫、或者亲自去挑选什么宅邸,那就是不信任对方。这太监总管特意赶来问,是看在皇帝对自己重重赏赐、眼见自己成了皇帝心目中的大红人,赶着来凑个趣儿。 或者说,是借此给自己个面子。 这太监总管,可不是什么好讨好的人物,更不是轻易会去讨好谁的人物。 人家肯给她这面子,她还真就得接着。可惜,她是直接从相府进宫的,之前受审也被搜了个空,没什么可回报。便借着让对方保管的由头,将那些财帛之物,统统送给了对方。 要不是车、马和宅邸没法送,毕竟那些是要摆在明面上给众人看的,否则,她也会一并儿都送了出去。反正她也不稀得要。 徐大总管自然听得懂这位县主话中的意思,又发现对方极其的懂事、明理,笑容更加深了几分,还多了不少的亲切。 「不敢劳谢,不敢劳谢。既然县主如此交代,那咱家也便照县主的意思去做了。」 「有劳徐大总管。」水银道。 「不敢当,不敢当,咱家使人来送县主出去。路长,您脚下慢着点儿。」徐大总管连连拱手,说完后,招呼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太监,吩咐道:「小顺子,好好地儿送县主出去。县主可是陛下得用之人,你懂吗?」 小顺子赶紧点头答应。 徐大总管是他的师傅,平时教导过他的一些,他都记着。之前师傅招呼他跟上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一些。现在听到这些吩咐,就更明白了。 师傅得了面儿、又得了好儿,这是叮嘱自己,在这送出去的路上,除了皇帝陛下的命令之外,任何人的话,他都不能听,尤其是那些想截人的主儿。否则,若是让这县主出宫的路上出了点什么事儿,他就不能活着回来了。 但只要他把这差事办好喽,那师傅也不会薄待了他。想到这儿,小顺子也满面笑容地在侧前弓身引路。「县主,您这边请。」 水银再次向徐大总管道完谢后,才转身跟着小顺子往外走。 徐大总管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再次感慨: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啊。分寸、尺度、心思,都把握得太好了。 感慨完后,又想到了别的。 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没有根儿,无论爬到多高的位置,哪怕是他,也会被许许多多的人瞧不起。尤其是那些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们,更是用鼻子孔儿看他们。 除非有事的时候,才会偷偷塞给他们一些物什,给个好脸儿。可他稀罕吗?他要的,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尊重! 而这种尊重,他只在少少的几人眼中看到过。正四品官员往上数,也就那么两三个。今天,又多了一个,甚至,这个还是高出其他人的。 这姑娘对自己的态度,看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但是眼神、表情、语气、态度,每一样,都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貌和那种对待正常人一般的尊重。 不是装出来的。装不装的,他在这宫中都混了几十年了,真在他面前装的人,不知道看过有多少了。 这姑娘是根本就没把自己当特殊人物看待。不为自己的身份讨好、不为自己的残疾鄙夷,就是那样平平静静地、仿佛和正常人之间的正常交往一样。 这让他……徐大总管捂了捂胸口,再捂了捂眼睛。咋感觉,从来没有过的热乎呢? 而走在小顺子身后的水银,自是不知道自己平淡的反应,激起了徐大总管心中的感动。因为那本就是她对待世人的正常态度。 徐大总管张嘴就提到了温理药铺,显然,他们早就查过她的底细。这也算得上徐大总管在向她卖好儿了。这是提点。 所以,她也给予了应该的回应。 只不过,她的心底里却是有些不耐烦的。当然不是对徐大总管的不耐烦,而是对所有与人打交道中的不耐烦。 这些个迎来送往的、与人打交道中的花花绕儿,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但是师傅说过:「人情往来、世人心思,这是必修课。」 所以,即便再讨厌,她也老老实实地学了。想起那时候,在愚山里,被师傅用此类考校后对自己的各种「惩罚」,水银就在心里轻轻地笑了。 好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好怀念师傅的谆谆教导、好怀念…… 自踏入敌国以来,她才时时处处感受到师傅教导的、那些知识的重要性和实用性。 拐过一个弯道,水银正思绪连绵间,就见到前方一人,正浑身松垮垮的、人模样儿都没有的站在那里。 南宫礼。 领路的小顺子,自然也看到了挡在前面的南宫礼,脚步微顿了下后,便跑快几步,上前行礼问安:「见过安王爷。小的奉陛下命,要安全送倾世县主出宫,这就不在您跟前伺候着了,若有怠慢,还请宽恕则个。」 然后再侧个身,对着身后的县主道:「县主,您这边请。皇上可是再三交代了,若遇阻拦,您可以当场给对方两个耳巴子的。也不知道,您是不是喜欢听那响儿?」 水银见这叫小顺子的太监挡得实在巧妙,正好隔在她和南宫礼之间,还当着南宫礼的面说出这番话。她敢打赌,这小太监一定是借了老皇帝的虎皮,故意地在这儿瞎扯呢。 不过,这话她得接着。于是,她边走边开口回道:「可不?附近就有皇城的卫队,若本县主不想打却想听动静,也是可以召唤他们帮忙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谁让陛下就允了您自在呢?哎哎哎,当心点儿脚下,这块石砖可不太平。您这边走、这边走。」小太监接着话,身子随着转向,待见县主绕过了南宫礼,假装路面上有块地砖不平整,踩了几脚,速度就落在了县主的后面。 依旧挡在中间。 南宫宇:「……」 他给生生气乐了。听着这二人的对话、看着这二人的表演,他就感觉胸中有口闷气,给憋得不上不下的。 其实,他就是想来这姑娘面前表个功的,顺便套套交情。眼瞅着人家是他皇祖父眼皮子跟前的大红人了,他可不敢跟他皇祖父抢人,但想着,自己之前有举荐之功,能趁机拉近点儿关系,争取把之前调戏人家的事情给抹了,也不错。所以就特意在这儿等着。 谁知道,就被这么给埋汰了一通。奈何,这二人不管是哪个,他都惹不起。 东方姑娘就别说了,即使是那个领路的小太监,他也认识,是徐大总管的宝贝徒弟。 他若得罪了对方,对方只要跟徐大总管一说,徐大总管再在他皇祖父跟前「美言」几句,他就有可能会被老皇帝赶回封地。 他可不想让好事彻底变坏事。便也不得不忍了。虽然,他也从来就没瞧得起那些个阴阳怪气、没根儿的玩意,但此一时、彼一时,毕竟他这次是真没打算干坏事的。 他收起脸上气出来的笑容,狠狠地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啐」了一口。 转头走向另一条宫道。 而就在这附近,不远处的几个地方,有几个藏在阴影里的人,他们也是想跟东方姑娘套个交情的人。 听到县主和那小太监之间的对话,亲眼见到南宫礼吃瘪,也都收了心思,各自忙碌去了。 来日方长,不是吗? 而水银自然也发现了树木之间人影的晃动。有一个人,还特意朝她露了下脸。 南宫宇。 水银假装没有看见,眼神都不往那儿瞟一下,自顾自地走过去了。她知道南宫宇这么做的意思。是试探。 如果自己原谅对方了,就会走过去打招呼,顺便聊两句。哪怕不走过去,只要站住脚,看着对方,对方也会过来,聊两句。这就表示,前事不提、往事不追了。 如果她没有这么做,反而狠狠地瞪对方一眼、或者看对方的眼神不善、表情有愠,那对方就知道她记仇了。 所以,水银既不往那边看,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没有必要帮对方把自己摆成个方向标。哪怕她心里并没有记恨对方。 与敌人之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哪还有什么记不记仇一说?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五章:谁还不是个人精了?免费阅读. 第九十六章:混乱不堪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对南宫宇是如此、对司寇继昭亦是如此、对所有延国人,更是如此。没有特别。 真的没有吗? 跟着小顺子走出宫,水银向着他道谢。「有劳小公公带路并帮衬,日后待得了方便,再行谢过。」 意思是:刚才遇到南宫礼的事,谢谢你帮了我。可惜现在我身无长物,以后如果再见,我再补上重礼。 小顺子听懂了,笑得很是灿烂,连连躬腰还礼:「不敢劳县主惦记这些个微末小事,奴婢回去后自会禀报师傅,有他老人家夸奖一句,便足够了。」 言下之意:县主您不必客气,我也算是立了功了,回去告诉我师傅,我师傅自然会重重赏我。你就不必费心再谢过了。 水银明白,微微朝小顺子颔首,才转身向着前方行去。 来的时候,是被皇城卫队用轿子抬来的,这回去,看来就得她自己走回去了。不过不是回欧阳相府,那边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她也不想再去讨人嫌。现在她只想回自己的地盘,好好地歇上一歇,顺便,彻底地养养伤。 这段时间,她真的累了。感觉一身的重负,都快将她整个人给压垮。她需要给自己一段时间去调整。 这皇城的每面外墙上,都开着有一个大门、两个侧门。除了正大门特别宽敞、高大外,其余三个方向的大门就要简单得多,也小得多。 不过走起来,仅是通过这七八米长的门洞,也感觉挺碜人的。水银是正三品县主,她现在走的是东边的大门。 走出来,再往前,行过护城河上的白玉石石桥,就是一条宽敞的大街,这也是东城区的主大街。正好,离着她的温理药铺不远。 皇帝清醒,城禁自然就解了,此时,人来人往的,还挺热闹。水银就想着走一走,看看这段时间聚城的变化,顺便放松放松。 可走着走着,她的心情反而越发的不好了。 大街上多出了许多的流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形容麻木,他们聚拢成团,或乞讨、或偷盗、或抢夺,或到处翻垃圾捡食剩饭烂菜。想来,城门一开,这些人就冲进来了。 因此,聚城守卫们就很忙碌,一边驱赶着他们、一边抓捕那些因为饥饿,做下坏事的人。大街上,开始混乱起来。 水银避让着混乱的人群,加快速度想往药铺赶,却见到拐往那个方向的街道上,又跑过来一大群的流民,后面则跟着挥舞着兵器的守卫们。 水银转过身,想跑,一股人流却涌来,她就被裹挟着挤进了一家茶楼。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平民。 这时的茶楼里,掌柜的和十几名店小二正在努力阻挡这些挤进来的人,大声地吆喝着让他们出去。一时之间,店内更加混乱不堪。 推来搡去间,水银的脚也被人踩了,发型也有些散乱了,发上的玉簪也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她用尽全力往旁边挤,努力地靠向茶楼的一侧墙壁。只有背靠着墙,才能安全得多。 而流民们,也有不少跑过来就跟着往里挤的、后面的兵士们跟着进来抓人的,人群更加拥挤,场面更加混乱。 那十几名伙计和店里的掌柜、甚至连后堂的厨师们、杂役们都出来了,也无法挡住这股混乱的人潮。 他们只能死死守在通往二楼的楼道上,挥舞着手中的菜刀、铁锹等物,阻止人群靠近。 可人群依然在往前涌,没头苍蝇一般,每个人都想找到个安全的地方,直至一名大厨闭上眼睛,朝着个流民挥下了菜刀。 鲜血崩溅。 前面的人群惊呆了,但也只安静了一瞬,又都尖叫着转身朝后跑。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自觉、不自觉地被包裹着继续往里进。 大堂里桌翻椅倒、壶碎盏破,夹杂着人们的呼痛、厉叫和惨嚎之声。水银就感觉自己像是条处在风浪中的小船,无法掌握方向、无法躲避巨浪,只能随着波滔,不停地摇摆、碰撞。 恰在此时,二楼方向,传来了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三十名全身铠甲、腰佩弯刀的兵士,带着凶悍之气,冲了下来。 见着一个抓一个、抓着一个扔一个,从四边早就被人群挤破或撞破的窗户,往外扔。 那狂暴的彪悍气势、和干净利落的动作,吓得人群个个呆若木鸡。 还是冲进来的守城兵士们反应最快,他们一部分人有样学样,抓着跟前的人就往门外扔,而一部分人,则收住脚,迅速地往外退,顺便把扔出来的人挑飞到更远处。 不想被扔的人,迅速往两边墙体边靠去,大堂的中间,立刻空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同时被空出来的,还有被踩得血肉模糊的两个人——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俩人的身体上,还贯穿着一根凳腿,鲜血正汩汩流淌。 很明显,桌椅板凳被推翻、踩烂,而那根断裂下来的凳腿,就夺走了那俩人的性命。 水银此时已背靠进了侧边墙壁的夹角,双手十指张开,用力顶住身前人的后背,免得自己被挤成肉饼。 好在她前面的人是个粗壮的婆子,个子不高,但就像是座肉山一样,被她这么一撑,加之对方自己用力挡住周边,反而让夹角里的水银变得安全了些。 其实,她也是在百忙之中,发现了这个胖婆子。当时对方正手挥脚舞的,周边还有点儿空隙,她就特意挤到对方身后,与对方背靠背。 再到楼上冲下人,人群往两边挤的时候,她就第一时间拽着对方的胳膊往后退,盯着墙角退,才形成了现在这种状态。 本来,随着那些冲下来的兵士和守卫们扔人的扔人、让人的让人,大堂里拥挤的情况已缓,但两具尸体的出现,顿时又让场内气氛紧张了。 守卫们大呼:「死人啦,围住,一个不许跑掉!」边喊边退出去,招呼同伴将茶楼包围。 而那楼上下来的三十名兵士,也迅速散成半环的队形,弯刀出鞘,挡在去往二楼的方向。 此时,拥挤的大堂内,两边还挨挨挤挤着近四号人。茫然无措间,有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冲出去,快点冲出去,不然我们都会被当成杀人嫌疑犯,会被抓走坐牢的!」 另有人也跟着喊:「快点冲啊,不然没命了啊。」 本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弄懵了的人群,正忐忑不安、躁动不宁的时候,听到这些喊声,就想也不想地全都往外跑去。 现在大门边只有两个把守的守卫,而其余的守卫们已经全部退了出去,这又给了慌乱的人群一线希望,脚下跑得更快。 有人摔倒了,便被其他人踩在脚下,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有的人反而被挤得更加靠边、或被推得撞上墙壁…… 每个人都在循着逃生的本能,边跑边推拉着面前的一切阻碍。 忽听一声如洪钟般的巨大声响。「站住!再动者,格杀勿论!」 这声音,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脑子一时「嗡嗡」地,手脚不由地就收住。堂内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术,顿时安静下来。 随着这道声响,一个高大、健硕、身材伟岸、满脸虬髯、却发须花白的老头出现。 他用内力喝出声响之后,边往下走,边迅速地指挥。「某乃一品镇军侯宇文博,门外的守卫兵士们听令,迅速后撤,扩大包围圈,放里面的人出去! 本侯的府兵们听着:冲散人群,排成竖列,引导他们有序撤出!再有拥挤、推搡、乱喊乱叫、乱蹿者,格杀勿论!」 随着宇文博的命令下达,各部迅速动作。而茫然无措、或是被震住的人群们,被动或主动地排成了几列,被镇军侯的府兵们或拉、或拽、或呼喝着往外走出。 大堂很快便空了出来,而空地上,又多出了三具尸体。同样的血肉模糊,不同的是,后出现的三具尸体身上,并没有被什么给穿透。 从人群被鼓动着乱冲的时候起,水银就没有动,也改推为拽地拉住前方胖婆子的衣服,低喝道:「别动,乱跑会死!」 水银之所以这么说,一是她需要这么个「靠山」;二是担心这婆子一旦跑起来,「杀伤力」会太大;三是这种混乱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不能不长脑子的瞎被别人鼓动。 不过,也得亏这胖婆子听话,被拽住后听到她的话,就真的没有再乱动了。否则,水银估计,就算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能够拽得住对方。 等到宇文博的出现,事态终于平息,水银才放开了那胖婆子。没想到,对方还回头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去排队。 水银还是没有动。她在观察地上的那几具尸体,这是她身为一名仵作的本能。 可还没等她细看几眼,那胖婆子就又跑了回来,拉着她去排队。「好姑娘,别发呆了,赶紧过来排着,等出去了验明身份,就能回家了。再呆在这儿,可不会有啥好事情。」 水银:「……」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六章:混乱不堪免费阅读. 第九十七章:正三品仵作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张口想要解释,可胖婆子粗大的嗓门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尤其是两层台阶之上站着的宇文博的视线。 水银察觉到了。她轻轻拍了拍胖婆子抓着自己的手,笑着道:「大娘,你先走。我有点儿事要处理。」 「你能有什么事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看看这,鞋子也被踩脏了,头发也乱七八糟了,衣襟都扯歪了,不赶紧的回家去收拾收拾,还在这外头干什么事?听大娘的,赶紧走!」胖婆子没把手松开,反而抓得更紧。 那些兵士们都如狼似虎的,这小姑娘虽然形容狼狈,但长相却十分出色,大家都走了,独留她在这儿,可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之前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拥挤的人群给撞倒,全靠了这小姑娘一直扶着她。还和她背靠背地减轻了不少的压力。她的内心,就是感激的。现在见这姑娘要自己留在这儿,她怎么肯? 水银却是不知道自己之前将对方当成挡箭牌的行为,反而让对方心生了感激。她只觉得这大娘的力气挺大,攥得她手腕生疼。 不过她也没有生气,毕竟对方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且面上担忧自己的急切表情,是发自真心的。 便想了想问道:「大娘,您是做什么的?」 「哎呦,」大娘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大娘我是个厨子,因为吃得多,被主家给赶了出来。本来准备到这茶楼来看看,能不能找点儿事情做的,谁知道就被堵这儿了。 行了,你也别问了,赶紧排好等着出去。记住,下次可别再乱跑了。你说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咋什么人都不带就自己出来了呢?这要出点儿什么事可咋整?」 水银:「……是,您老说得对,以后我一定出门带人。」 「老夫送你几个人吧,倾世县主。」 这时,宇文博已经拨开附近准备拉人的府兵,行至近前,听到二人的对话,那张凶神恶煞的老脸上,却绽开了亲切的笑容。虽然显得有些不和谐,但莫名好看。 宇文博说完,就见到周围的视线望了过来,便抬手对着东方姑娘,再朝周围喊道:「这位,是陛下亲封的倾世县主,食县邑、掌千户的正三品仵作。」 水银:「……」 您老能不能别说出来啊?您没瞧见我这都狼狈成什么样儿了吗?哪个三品官是这副德性在人前走动的?而且,您这么一说,咋感觉听着那么怪呢? 仵作职业是她的骄傲,能成为正三品的仵作,更是亘古未有、史无前例,但是,为什么现在听着这么怪啊?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呢,周围除了宇文博之外,所有人都齐齐地向她施礼了,并口呼:「见过倾世县主!」 好嘛,水银知道什么地方怪了,就是这个倾世二字。慧帝那个老家伙,还真是省力、省心啊。什么倾世容颜、倾世技艺、倾世才华,就顺嘴给了这么个封号。古往今来,有拿这个词当封号的吗? 可谁让她自己当时就没关注这个呢?当时怎么想的来的?敌人给封的,管它是什么,有用就行。 但现在,大庭广众、众口齐呼之下,莫名羞耻。 不过,没办法。接着吧。 水银叫了众人起身,又挣了挣手腕,想理下头发,抓住她的胖婆子正整个人呆怔在那儿,被她这一挣之下,回过神「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磕着头道:「县主恕罪!小人不知是县主驾到,唐突冒犯,还请县主饶了小人、饶了小人……」 水银急忙伸手,想将人拉起,可惜,拉了几下也没拉动。只得无奈地道:「大娘,您起来。不知者不罪,您并无过错。」 「您真不怪罪小人?」大娘终于停下叩头,仰脖看过来,满脸惊喜,一张胖脸上的肉,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是是是,不怪罪,一点儿也不怪罪,您能起来了吗?我拉不动啊。」水银点点头,一迭连声地说着,手上用力。 「哈哈哈」宇文博在一旁看得放声大笑。原来那么一个清清冷冷的东方小姑娘,居然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在宇文博的笑声中,大娘「嗳、嗳、嗳」地爬起了身,再次拱手告罪后,又准备去排队,才发现,大堂内的「闲杂人等」,就剩下了她自己了。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不过,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回了一下头,更没忍住地喊了一嗓子:「县主,您要缺人做饭了,就来找俺,俺等着伺候您。」还想说,她从现在就开始等,不去别家找活了。可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外面的那些守卫们,给拉去了一旁。 站在那儿就感慨:这县主是好人,一定不会嫌弃她吃得多,也一定不会克扣她工钱,她一定要等到能伺候县主的那一天。对了,还要保护县主,再不让县主一个人在外面瞎溜达了。 而堂内,在她眼里瞎溜达的县主水银,听到大娘的话,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后,正过身,朝着宇文博抱拳一礼:「见过镇军侯爷!」 却没等到宇文博的回应。 十几息后,水银疑惑得刚要抬头,就被扑了个正着。 「见到你真好,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们可都担心坏了。」宇文明霞抱住人就嚷嚷开了。 水银听到她的声音,笑了。然后,自己搁在宇文明霞肩膀上的脑袋,就看到了笑吟吟的上官佳兰、一脸纯真欢喜的司寇继茹、和眨着圆眼睛、透着愉悦和呆萌的宗政晓燕。 她有些愕然。怎么全都来了? 上官佳兰拍了拍宇文明霞的胳膊,示意她将人放开,然后对着神医姑娘说道:「我们几个正好在镇军侯府上赏花游玩。是博爷爷使人告知了您荣任县主之事,我等便想着,前来此处候着,喝您个喜酒。」 「对!」宇文明霞把人放开,接过话头眉飞色舞地道:「本来我们自己来的,但是我爷爷不放心,非要带着人来送我们。」 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悄悄在神医姑娘的耳边再道:「我本来嫌他烦,姑娘家们聚聚,他一个臭老头儿瞎凑什么热闹?但幸好他来了。嘿嘿。你担待着些,当他不存在就好。」 水银:「……咳咳咳。」 一旁的宇文博两眼上翻,这臭丫头真当自己老了,耳朵背了是不是? 几女也有听到,因为每次宇文明霞自以为小小声,都是她自己以为的小小声,其实只要稍微离得近些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寇继茹笑着蹦过来,拉起神医姑娘的手就「嘻嘻」笑。「你能平安回来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从你被抓……」 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佳兰捂了嘴。司寇继茹眨了眨漂亮的波鸟眼,见上官佳兰的视线扫了一圈儿周围,她才反应过来。此地不是说这些的地方。 赶紧点头。上官佳兰这才松开手,但也没忘了瞪她一眼。司寇继茹咧嘴,吐舌。 宗政晓燕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就笑。圆圆的脸上就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非常可爱。 这时,宇文博开口道:「你们上去说话吧,这儿交给爷爷我处理。」 几女就「嗯嗯嗯」地答应着,说着「谢谢博爷爷」、「谢谢爷爷」的话,就拉着神医姑娘要上二楼。 水银想给宇文博行个礼,挣了两下没挣开。她就郁闷了,这是个人都比她力气大是不是? 只得匆忙之间,冲着宇文博弯了弯腰、颔了颔首,道了句:「多谢镇军侯爷。」 「谢啥谢啥,我爷爷最不耐烦这些个繁文缛节,赶紧走,赶紧走。」宇文明霞拉着神医姑娘的一只胳膊,催促着。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神医姑娘说呢。 宇文博手指虚点了点自家孙女儿的背影,转头,双手负背,对着自家的府兵们就道:「把这家茶楼的大门给看好喽,任何外人都不准放进来!」 「是!」府兵们齐齐应喏,散开,把守着茶楼的大门及堂内的四边。 掌柜的带着张哭脸,走过来深深一拜,「镇军侯爷,这些尸体……怎么办啊?」 宇文博一拍脑袋,赶紧回头喊:「下来下来,县主,你先下来看看这些尸体。如果没有什么异常,我就让人抬到官衙去,好让他们的家人去认领。」 刚被几女簇拥着走上几级台阶的水银,闻言顿住脚。 几女听到宇文博的喊话,眼睛瞬间亮了,齐齐盯向神医姑娘。 尸体哎?验尸哎?早就听说这姑娘验尸之术厉害,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了。啊啊啊,好兴奋怎么办? 水银一时被她们盯得浑身都不自在。想了想,认真开口道:「你们认真些,毕竟是人命。」 本来想让她们别看的,毕竟太血腥,也有些儿恶心,怕她们受不了。可一想她们都是武将家出身的女子,也都有些功夫在身,没有普通人那般脆弱,或许也曾见过血腥,看看也行。 但她们的态度,她还是要劝的。逝去的是人命,不是什么好玩的物什,态度上,是要庄重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七章:正三品仵作免费阅读. 第九十八章:准备验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几女闻言怔了一瞬,继而就收敛了笑意,端端正正点头。只是那眼神里,还是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期待,眨啊眨的。 看得水银都想伸手挨个摸摸她们的脑袋……太可爱了。 她拍拍宇文明霞和司寇继茹的手,示意对方将自己放开,开口说道:「你们记得站远些。」 然后转身朝下走。 几女答应一声,乖乖跟在她的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水银没有再关注她们了,走下台阶之后,就围着几具尸体先转了几圈,再吩咐店小二们:「打些温水来,最好是拎一桶,再拿个盆,我要净手。再切点儿姜片。」 吩咐完,就先站到一边,整理好被扯歪了的衣襟,再抬手准备打理下自己的长发。 宇文明霞冲过来,大喊着:「我来、我来。」 上官佳兰快步靠近,拨开她,嗔道:「你来什么啊就你来?你会梳头还是会盘发?先站一边等着,看等下要不要从你头上拔下点儿什么,给神医姑娘束发。」 「要拔也拔我的啊。我头上的簪子多些。」司寇继茹蹦过来,比比划划道。 宗政晓燕则边往这走,边摸自己的脑袋。左摸摸、右摸摸,取下两只长簪。然后再晃晃脑袋,想试试自己的头发会不会散。 上官佳兰一眼瞥见她那样,手忙脚乱地把她的头发扶住,再抽过她手里的一根长簪给她簪上。嘴里说道:「长簪是固发的,你再摇,就披头散发了。」 饶是上官佳兰的动快够快,可还是有几绺头发落了下来,宗政晓燕就笑。 笑着还摇。觉得好玩儿。被上官佳兰拍了一下后才老实了。 水银看着她们,唇角弯了弯。而后抬手将头发拢了拢,再抽过上官佳兰手里的另一根长簪,探入自己的后脖颈处,穿过,绕,将长长的头发扭成一圈圈儿的麻花,再往上一拉,一扎,一个长长的麻花髻就成了。 这几个姑娘都是利落人儿,出门在外,头上的发型、首饰也简洁,其实并没有多余的簪子能抽给她。她也不想她们为了自己,弄得个个头发篷乱。 索性宗政晓燕的已经拔下来了,她便借用一根,能将头发盘起来就好。这样的盘法,也是师傅教给她的。 那时候在山里,她跟个皮猴子似的,总是披头散发的到处跑。师傅又不会梳头,最初用根长绳帮她捆,也捆得歪七扭八的,最后就找根树枝、或者两根筷子,帮她扭头发再扎上。 后来,有了红柳和沙剌,情况也没改善。因为那俩小姑娘上山的时候太小,也不会梳头。于是,一个麻花髻就变成了三个。她仨在山里十年,都是用这样的方法解决。 直到回去了水府,红柳和沙剌两个,才认真去跟着梳发丫环学了梳头。她仨才有模有样了起来。 说起来,她水银也很久没有这样盘发了。还挺怀念。 而几女就跟看稀奇似的,看着她就那样扭啊扭的,头发就乖乖顺顺地被盘了起来,便围上来看,还动手摸摸,齐齐称赞:「好看」。 水银就笑,打趣她们道:「是觉得方便吧?」 「嗯嗯嗯!」几女齐点头。 宗政晓燕点着头就又去摸自己的脑袋,她想现在就试试。好歹是让上官佳兰给按住了。 上官佳兰无奈地叹气,劝说道:「这儿不是咱们姑娘家的闺房,瞧瞧,是你们学梳头的地儿吗?」 几女这才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这时,店小二们拎了桶水、拿了个盆、端了盘姜片走过来,水银便示意他们放下,然后就准备净手。 只是……抬起手才发现自己这一身,是相府老夫人为了她进宫体面,特意给她找出来换上的,袖子就过于宽大了。 一旁的上官佳兰也看了看她的宽袍大袖,想了想,从自己腰间悬挂着的香囊里抽出个小线团,扯成两截,上前帮忙给她扎袖子。 水银配合着她,同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出门还备着这个呢?」 「嗯,」上官佳兰手上动作,口中回答道:「我擅女红,而她们几个……」说到这儿,冲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个「你懂的」眼神,然后再道:「刚才瞧你盯着双袖发怔,便想到了这个。」 「谢谢。」水银抿着唇笑了笑后道谢。 「谢她做什么?别以为她揶揄我们,我们就听不出来。」宇文明霞的大嗓门响起,顺便操起水桶里的水瓢,要帮忙给神医姑娘冲洗双手。 司寇继茹也围过来,摩拳擦掌地想帮忙,却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就撅起了个嘴,对自己不满意了。自己在这几人中,年龄最大,还成过亲、生过子,却也是她们之中,被养得最废的一个。 每次一有正事,她就帮不上忙,只能凑个热闹。 水银注意到了她的样子,也看出了她脸上的失落,便笑着对她说道:「麻烦继茹姐姐,帮我喂片姜片可好?」 司寇继茹的眼睛就亮了。这声「继茹姐姐」,她喜欢! 从小到大,她就想要个妹妹,可惜亲戚家的那些个很不讨她喜欢,而宇文明霞她们虽然比她小,但也从不管她叫姐。她们之间,不论身份、不论年龄、不论家世、只论名字的。和她的家里人一样。 而外人……她出阁前,被唤「司寇小姐」、「继茹小姐」,出嫁后,就被唤作「夫人」、「王妃」、「福王妃」了,从没听过这么亲切的一声「继茹姐姐。」 她忍不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欢喜,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不过,捻起一片姜片后,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很难吃吧?你要饿了姐姐喂你吃些点心?」 说着还把姜片放到鼻尖闻了闻。「咦~~~」用手扇了扇,瞬间伸直胳膊拿得远远的。 看得正在洗手的水银直乐。解释道:「仵作验尸时,需得近距离接触尸体。为了避免过多地吸入对人体有害的尸气,就得在舌下含片生姜。」 「祛秽辟邪啊?」上官佳兰问道。 水银点头。 宗政晓燕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盘姜片,过去,拎起一片,仰起脖子放进了嘴里。 仅一息,那张可可爱爱的小圆脸就皱成了个小包子,还是个呲牙咧嘴的小包子。 看得司寇继茹都差点没把自己手里的姜片给扔了。但又想到这东西对神医姑娘有用,便又拿过来,态度很严肃地、双手轻捻着两个边角,翘着个兰花指,端端正正地喂进了神医姑娘的嘴里。 接着,就露出个英雄就义般的表情,伸出手飞快地又拿起一片,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后:死死地抿着嘴、紧紧地闭着眼,双拳用力地攥着握在胸前…… 见状,水银忍不住「噗哧」一声,好险没把舌下的姜片给喷了出去。 宇文明霞则是「哈哈」大笑,笑得手里的水瓢都没拿稳,重新落回了水桶里,一时间水花四溅。 上官佳兰抚额。 周围的一众府兵们,憋笑憋得脸都紫了。被宇文博瞪了一眼后,才好了些。 「好啦,你们再往后站站,我要开始验尸了。」水银好不容易收不住笑,接过上官佳兰递来的帕子,边擦手边对她们几个说道。 说完后,将帕子就顺手挡在了脸前,在脑后系了个结。现在她身上什么也没有,有得用,就将就用。而且帕子上有水的话,能更好地遮挡不好的气味。 上官佳兰见状,又想递块帕子来,水银抬手轻轻阻住,解释了一下原因,再看到几女退了几步后,才转身去往一具脸朝下、趴伏着的男性尸体的旁边。 她并没有让宗政晓燕和司寇继茹吐掉姜片。她们现在虽然表情难看,但也都忍耐着,那便继续忍着好了。大冬天的,喝些姜片泡的水、或者含一下,对女子的身体有益。 这大堂的窗户都破了,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水银搓了搓十指,开始验尸。 之所以先选的这一具,是因为其死状有些古怪,出血量和血色也不太对。 她先伸手按了按死者裸露出的皮肤表面,再去按了按旁边另一具尸体的皮肤,再挨个将所有尸体都按了一遍,再回来这边。 伸手扯了扯这名死者的衣襟,没扯动。双手用力将人翻过来,观察。也就是仵作目测的基本功。 死者的年纪大约在三十二至三十四岁之间,体长178公分至182公分之间,体重大约在75至79公斤之间。很精壮。 面容有些扭曲,应该是鼻梁骨被人踩断了,有少量血迹渗出。 水银抬手,准备从死者的颅骨摸起。 正在这里,大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刑狱司办案,让开!」 水银听到「刑狱司」三个字,就站起了身。双手束着半举,望向门外。 黑衣、黑氅的司寇继昭,带着一队身着刑狱司司服的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刑狱司的司服,纯黑,只在袖口、领口、及衣摆的边缘处,有一条红边。红边是由无数朵状似「彼岸花」的红色小花组成。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八章:准备验尸免费阅读. 第九十九章:有友如此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这些小花看着不显眼,但若凑近了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开」得极其绚烂,夺人眼球的同时,也彰显了绣娘们手艺的不凡。 这种司服,水银在第一次遇见司寇继昭的时候,就见他穿过。后来跟刑狱司的人有过几次接触,也都看见过。 不得不说,她喜欢这样的服制。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庄重、肃穆却又威风凛凛的感觉。而且,红色也调和了黑色的压抑。 不过,她并不喜欢彼岸花。听闻此花穷极一生: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孤独、寂寞至极。 她是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够孤独的了,没必要再用喜欢什么去衬托。 就像她不喜欢眼前走进来的这些人,也不用摆在脸上一样。 「看着点走,别破坏案发现场。」 看着那些人笔直照着大门方向离得最近的那具尸体走去,水银忍不住出声提醒。 司寇继昭闻声,脚步顿了一顿,抬指,挥向两边,示意身后跟着的人散开,而后大步绕过尸体行至近前。 此时,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他本来正在去往定城的路上,过一处驿站时,就收到了定城知府身死的消息。 一城知府乃从四品官员,一旦出事,消息便会通过驿站,快速传进聚城。何况定城知府是被杀,消息更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扩散。 司寇继昭听说后,本打算继续前往。毕竟,就算定城知府死了,他也要去查那个被南宫韬给掩盖了的私矿。 后来就又收到了弟弟的飞鸽传书,说是南宫韬已逃。他便也顾不上疲惫,星夜兼程地返回了聚城。 南宫韬已逃,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再查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反而,如果查出了什么,还会被慧帝更加质疑。 因为慧帝肯定会想:人在的时候,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帮忙掩盖。等人一跑,你们就什么都查到了,速度还那么快,是不是早就知情?是不是想利用这些把一切都推到跑了的人头上? 所以,司寇继昭就放弃了追查。至于箩城那边,他就更不想去了。东方楠婴说得对,悬崖下就算有尸体,也证明不了什么。 现在相府本来就相信了东方楠婴,再加上南宫韬的逃跑,他们就会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跟司寇家族的人敌对已经成了必然。 他若再死揪着那姑娘不放,只会让人更加怀疑他。何况他也不想再揪着了。 只要东方姑娘没事,其他的,他司寇继昭,都无所畏惧了。 狂奔中的这两日,他已经全部想通。他发过誓,会好好对待东方楠婴一生一世,那么,说过的,就要做到。 他早已经把东方楠婴当成了他自己的人,那么,欧阳仲锦是对方杀的、还是自己杀的,又有什么区别? 除非自己能让相府相信人是东方楠婴杀的,而自己要彻底放手那个清水般的姑娘。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做不到。 那么还纠结什么呢?他要娶东方楠婴,他们要成为一家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让母亲找媒人去说亲。 或许,等他娶了东方楠婴,关于他要杀人灭口的事情,就会不攻自破了。同时,很多人的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一想到能把心上之人娶回家了,司寇继昭的心就变得无比迫切。 可才赶回聚城,就收到了老皇帝病危的消息,他只能在府里等。等到他父亲回府,告诉了他关于宫中发生的一切,包括:东方楠婴在宫里的一切表现、以及升任了县主和三品仵作的消息。 司寇继昭听了后,内心是十分欢喜的。想想看,夫妻二人就要在一起做事了,那该是件多么令人痛快的事情?所以他一刻都没停,听完之后就带着人,骑上马,冲来了这边,他要亲自接人回家! 直至跑到这座茶楼附近,看到一大群人被守卫们围着,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里面死了人,还听到他们议论什么仵作、县主,就猜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便直接下马,奔向茶楼。 还没进门,就看到那姑娘正蹲在地上准备验尸,司寇继昭浑身上下都在激动,却又感慨:真不愧是他司寇继昭相中的女子,不管身上的伤情如何,第一时间都是探查案情! 而也不得不由此想到:楠婴身上的伤…… 一时心痛又愧疚,便大步行至近前,解开身上的大氅就罩了过去。 水银本以为他要问案子,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动作,脚下便连退了数步,让开了。 司寇继昭没想到她会让开,就搭了个空,内心里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感觉很受伤。但他还是强自按捺住心底涌起的酸涩,拎着大氅再上前一步,对着她深情地道:「系上吧,你穿得太少了,天冷,别冻着。」 水银再退两步,看着司寇继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复杂神色,听着他说的这句话,眉头就皱了皱。 水银从被慧帝指定去刑狱司那一刻开始,就有想过遇到司寇继昭会是怎样的情形。是横眉怒目?是讥讽嘲笑?是漠脸冷对?还是形同路人? 估计都有可能,不过她也无所谓,反而还有些期待。想想看,要搞死的人没死,还活蹦乱跳地成了同僚,会不会很有趣儿?会不会害怕被报复? 但就是没想到真遇见了,对方会是这副样子。什么样子?不清楚,但让她心里立刻就升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 自己可是杀了欧阳仲锦、算计得他们司寇家族和欧阳相府对上了的人,还是个被他严酷审讯过、几乎奄奄一息才活下来的人,就算他不恨自己,难道他就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恨他? 这一见面就仿佛一切过往都不存在了的样子,是什么情况?这人又想干嘛? 没等水银想明白,旁边的四女,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和司寇继昭隔开。 之前她们几女商议出让爷爷们救人的办法,后来也听爷爷们说了欧阳相府去抢人的时候,抬出来的是个血人。她们那时候就是极度震惊和愤怒的。她们的动作已经足够快了,却没想到司寇继昭的动作会更快、更狠,把人抓回去后就直接用了刑,还是严刑。 别说上官佳兰等人自此恨透了司寇继昭,就是司寇继茹,也再瞧她大哥万分的不顺眼。 救神医姑娘的事,她司寇继茹没能帮上忙,后来还从宇文明霞的口中知道了她大哥、如何心狠手辣地对付人家姑娘。今天上官佳兰来喊自己去宇文府游玩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没脸见这几个好朋友。听到她们说并不怪责自己的时候,心里才好过了点儿。 就想着,今天好好地给神医姑娘接个风、洗个尘,敬两杯酒致歉。没想到就这么地,又见到了她的「好大哥」! 说真的,她也很迷惑自己大哥此刻的言行,感觉大哥在对神医姑娘用「美男计」似的,莫名觉得危险。所以她也跟着过来挡在中间。 宇文明霞抬手就向着司寇继昭手里的大氅挥去,斥道:「谁要你的假好心?!别以为你几乎将神医姑娘给打死的事情我们不知道!」 「司寇大人的‘昭阎王“之名可真没白叫,这神一出儿、鬼一出儿,人也是你、妖也是你,还真是没把人当人看呢。」上官佳兰没动手,只是出言嘲讽。 宗政晓燕这次没呆,她第一时间拔下了发间的长簪,任由长发披散下来,执着长簪就挡在了前面,一双圆眼要喷火了似的瞪着司寇继昭。 上一次,她们眼睁睁地看着神医姑娘被抓走,那时是被对方以毒杀欧阳仲锦的名头给带走,她们无能为力。但事后才推测出她们是被骗了,就为此十分自责。 即便是之后动用了爷爷们将人给救了出来,但她们也并不觉得那就是有所弥补。因为当时只要她们敢于反抗,司寇继昭就必然会有所顾忌,神医姑娘就不会被带走,更不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这几天,她们也都处在焦虑之中。今天本来聚在一处,并不是什么游玩,而是商议着准备找个由头去相府探望神医姑娘,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安好、伤势怎么样了。 直到博爷爷回来告诉了她们宫中发生的事,当时的她们,听了别提有多欢喜了。为神医姑娘真心感到欢喜,就兴致冲冲地出来接人。 也不是没有担心过神医姑娘会不会怪责她们,但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准备着挨顿骂、哪怕挨几巴掌,她们也认了。 可没想到神医姑娘看见她们的时候,非但没有动手、更没有责备,还亲亲切切地、发自内地冲她们笑。 那一刻,她们无比地开怀。 就在想,自己等人,果然没有信错人、交错友。 可反过来呢?神医姑娘有没有交错她们呢?宗政晓燕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有些脸红。她想说没有交错、想说她们都是对方可以信赖、可以依仗的好朋友、好知己,可她没有底气。 错了就是错了,她也知错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九章:有友如此免费阅读. 第一百章:验尸记录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但是,她宗政晓燕,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 这个司寇继昭一脸不怀好意地接近神医姑娘,还说那么恶心人的话,这一次,她拼死也要护住神医姑娘! 压根没注意到这几女的司寇继昭,被她们突然冲过来,还差点被宇政晓燕的长簪戳到胸口,退了两步,并让开了宇文明霞的拍打。 大氅一抖,披回身上,满脸的深情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冷肃和威煞之气。扫了一眼几女,冷冷地说道:「让开!」 一旁本来饶有兴致想看东方姑娘验尸的宇文博,见此情景顿时不乐意了。一抖满脸的花白胡子,亮出大嗓门道:「食朝廷俸禄,位居三品刑狱司左官长的司寇继昭,最大的本事就是冲着群小姑娘发狠,是你太有出息,还是你当本侯不存在?!」 司寇继昭这时才注意到侧边还有个宇文博在。他收敛了一下自身的气势,朝着宇文博抱拳拱了拱手。并未弯腰,刑狱司办案期间,有见官不拜的权利。 他拱完手就放下了,冲着宇文博就挑唇笑了笑,开口回道:「刑狱司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挠,镇军侯不会是不知道吧?!」 一句话,给周围的人都噎哑火了。 水银看着司寇继昭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绕过几女,反挡在她们的面前,直视着司寇继昭就道:「我乃陛下亲封正三品仵作,掌理刑狱司一切人命相关。 在场的所有人,乃此案的协查人员,为本县主所请、望相助协破此案,左官长不请自来、来了还不注意保护案发现场,更是想吓退为本县主帮忙之人,请问:左官长您意欲何为?!」 司寇继昭:「……」 全身上下都下不来台了。内心突然就抓狂,这姑娘到底是要怎样?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很有趣吗?还是说…… 看着姑娘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着冷漠和寒意,司寇继昭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清醒了。这姑娘,她在恨自己! 司寇继昭的心脏又开始痛了,排山倒海般地剧痛。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深爱的人,却从来都不理解自己?还用这样陌生和戒备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很想立刻就把人抓走,抓回府里关起来,再好好地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可惜,不能。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口回道:「既如此,是本官冒昧唐突,县主请继续。」 说完,脚下就后退,让开地方,并摊开一只手掌,指着地上的尸体,眼神示意。 他不跟她计较,他得先挽回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好印象。虽然,很难过,很受伤。 水银可不会理这个人在想什么,她收回视线,再转身对着几女弯起了眉眼,双后合十道:「麻烦姐姐们再退退,可好?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她的手摸过尸体,不能碰到人家。 说完再冲宇文博拱手微弯腰,道:「多谢镇军侯爷仗义直言。」 宇文博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客气。 几女起初被她护在身后的时候,就很感动,现在看到她笑着,甜甜地叫姐姐,再也没什么不乐意的了,都纷纷退开。 退开之后就齐齐朝司寇继昭瞪了一眼,心里对他的厌恶更甚。包括司寇继茹。她是真没想到她大哥总是说公事、公事的,原来办起公事来就是这副样子。她感觉心里的某些东西都崩塌了。 被瞪的司寇继昭,完全没有在意那些人的那些眼神。他们刑狱司本就不讨喜,更何况他这个「昭阎王」?那样的眼神对于他来说,毫无杀伤力。 他只是看着东方楠婴,看着东方楠婴对他和对别人的明显不同,感觉心都要碎了。 东方楠婴会冲她们笑得甜美、会冲南宫宇笑得放松,唯独不会对他展露任何单纯的笑意。 他司寇继昭,何处不如人了?! 水银可没管他是如何想。见周围空了,便对店小二道:「拿笔墨纸砚来。」再对上官佳兰微笑着问了一句:「佳兰姐姐,帮我作验尸记录可好?」 地上的尸体共,她得边验边说,得有个人帮忙记录。 上官佳兰闻问,先是犹疑了一下,担心自己记不好,继而想着大不了最后再改,就欣然答应。 点头之后就去催着那些伙计们。话说,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很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宇文明霞抓抓头,她也想做。但她知道自己的学问不够好,字也写得不够漂亮,便按捺住了。 宗政晓燕也差不多和宇文明霞一样的想法,就嘟了嘟嘴,跟着上官佳兰去打转。她不能写,但她可以帮忙磨墨。 只有司寇继茹还站在那儿,盯着她大哥。身体也是对着她大哥方向的。想的是要随时防着她大哥「捣乱」。 司寇继昭这下注意到自家的小妹了,可是对上小妹的眼神,内心就彻底无语了。突然十分、十分地懊悔,为什么要把自家的妹妹带成这么一副天真的模样? 他的妹妹到底分不分得清楚谁亲谁疏? 水银也有注意到司寇继茹的样子,说不感动是假的。今天,胖大娘、这四女,包括宇文博,都给了她许许多多的感动。 可她…… 她开口招呼了司寇继茹一声。「继茹姐姐,帮我找把剪刀来可好?」 看着对方欢天喜地去了,水银再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望向司寇继昭道:「麻烦左官长带人将窗户封好。过低的温度,对验尸有阻碍。」 内心抓狂、外表站桩的司寇继昭,再次看到对方待自己与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强压下心底所有的情绪,去吩咐手下人照做。 水银可不会去管这人怎么想,她束着手站在那儿,等所有人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堂内也被掌柜的带着伙计们点燃了许多的烛盏、和几个火盆之后,开始验尸。 蹲下身,看了上官佳兰一眼。见对方已经提笔,并冲自己点头之后,水银出声。 「死者一初检:男性。年纪大约在三十二至三十四岁之间,体长大约在178公分至181公分之间,体重大约在75至80公斤之间。 死亡时间:大约在慧元19年11月17日凌晨寅时末到卯时末。(半到早上七点)」 「啊?」周围人中,有些人惊疑出声。司寇继如和宇文明霞也「啊」了一声。上官佳兰则是面露诧异,而宗政晓燕就睁圆了乌溜溜的眼睛。 没等水银解释,他们才一出声,司寇继昭凌厉的眼神就扫了过去,低喝道:「不许出声!」 司寇继昭可是还记得,东方姑娘说过她在验尸的时候,不要打断她的话。 但水银已经被打扰到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后,解释了一句:「此人并非死在之前的混乱中,据我的经验判断,他应当在凌晨时分就死了。」 说完后,再对着上官佳兰点了点头,然后自己继续。 「死亡原因:疑似后脑颅骨重击伤。 因死者尸体冻得过于僵硬的原因,具体的可能还要等抬回验尸房后剖验,才能判断。 死者十指干净、整洁,手背上有些疑似烫伤后留下的痕迹,无疤。左手拇指根部、食指第一根骨节上下、右手食指根部有茧。疑似经常摩擦硬物或用力造成,且死前并无挣扎迹象,疑似被突然袭杀。 死者鞋跟与鞋尖皆有被拖擦过的痕迹。疑似其死后被人来回移动时造成。 身上有灰尘、及不少大小不一的木屑。 目前可以观察到的其余伤痕,皆为踩踏伤。 死者一初检完毕。」 说完,水银站起身。走向那对母子的尸体。 此时堂内的气氛,安静至极,似乎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周围的几十个人,眼睛都注视着堂中那位一身淡青色袍服的姑娘。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眼神中,不由都带出了钦佩之色。 只有司寇继昭的眼神,复杂难辨。 水银自是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她走到那两具尸体面前,握住穿透他们身体的断木,拔了一下,没能拔动。 正要再用力,一只修长整洁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木身,轻轻一拽,就将之抽了出来,并递给了她。 水银认得出那是谁的手。也没抬头,接过木棍仔细观察。木棍的一头几乎完好,疑似从桌子底面直接用强力拽卸下来的。另一头断裂,断裂部位有个尖锐的斜面。 她比划了一下木棍的长度,然后放在一旁,蹲身开始验尸。 开口说道:「死者二初检:女性、年纪大约在19岁至21岁之间;体长大约在155公分至157公分之间;体重大约在40公斤至44公斤之间。 死亡时间:慧元19年11月17日申时末至酉时(16:30—17:00)之间。」 根据这个判断,水银知道,这母子二人,就是之间堂内混乱之时,为人所杀。尸体都还很新鲜,判断出的两组数字之间,就会比较接近。 这个通常是没有绝对数字的。即使是拿尺子量、拿秤称,记录上也只会是个大概值,会有个区间。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章:验尸记录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参与破案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师傅说过:这是验尸的标准程序。 水银想将这侧躺着的母子二人的尸体给分开,但没分动。显然,这对母子在死前,都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水银收回手,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捻。脑中不由地去推算、他们临死之前这一举动的动机。 孩子的应该比较容易理解,突遭穿刺,剧痛之下死死抓着母亲,希望对方能帮自己解除痛苦。 但母亲呢? 想像一下:抱着孩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尽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突然一根木棍穿了过来,先穿过的是孩子的身体。她想躲,躲不开。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直到自己的身体被穿。 接下来,按照母亲的本能去理解,她应该第一时间也是抱紧孩子,然后会努力侧身想保护孩子。但没能成功。随后倒下。 倒下后,依照本能,她应该想要推开孩子,想保住孩子最后的一线生机。或者:侧身将孩子盖在下面,那么,一只手或是一只胳膊就应该呈现打开状态,为的是遮挡住孩子。这是一位母亲的希望。 但是,这个母亲此时双手的状态,是死死抱着孩子的,十指都是向内侧弯曲,用力状态。这就有些违反常理了。 至于为什么是侧身倒下的?这个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当时人群你挨我挤的,他们母子俩向后倒,再被推推搡搡,故而倒地时呈现出了侧躺的状态。 想到这儿,水银站起了身,望向四女。 此时她决定先将双方背后的一切甩开,让那四女参与其中,共同动脑。只冲着对方给予她的友情。 师傅说过:要想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近,那么,最容易做的就是找一件事情,让彼此都参与。 水银也愿意什么都不想的,只单纯地去交这么几个朋友。 于是,她开口对着四女说出了自己之前的推测,并问询她们的看法。 上官佳兰听完后沉思,没有回答。 宇文明霞则想也不想地说道:「为什么不能是他们母子被人推倒后,正好撞上了那条桌腿呢?」 司寇继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然后回道:「也许是他们被人杀了之后,当时没有断气,再被人推来推去的,那个母亲只能死死地抱住孩子,最后才倒下的呢?」 宇政晓燕则看看这个,听听那个,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眨了几息后才道:「找谁身上有血吧?我见过家里的厨娘们杀鸡,那血都会喷在她们手上的,有时候身上也有。」 水银没有说话,再次望向上官佳兰,等待对方的回答。 上官佳兰在听完三人的说法之后,又沉吟了一会儿再道:「明霞说得肯定不对。桌子翻倒,人砸过去,如果是那个母亲的背先挨着,把桌腿挨断了,再穿过来,那就应该断的那头从那母亲的背后穿进去才对。 如果是孩子的背先挨着,应该挨不断才对。要是一堆人都倒下来挤,可能才会。而且,最有可能的我想应该是滑过去,而不是撞断吧?」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息,再继续道:「我觉得,继茹和晓燕说得比较有道理。我自己的看法就是,这母子俩一定是被人杀了的。杀他们的人,应该是认识他们的。会不会就在外面?应该在吧?让外面的守卫们找他们身上谁带了血?」 水银听完,微微笑了笑,也没说谁对谁错,而是抬手招呼了两名刑狱司的人过来。 「你、你,帮个忙去找个草人过来,给草人的身体里装上40公斤重的长木头。」 此时周围的人也都在看新奇,虽然县主并没有问他们,但他们每个人的脑子里,也在思考。 刑狱司这边,有人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道:「哎,你怎么看?」 「我?母子两个同时那样死,一定是被杀的。」那人回道。 「我觉得更像是意外。人那么多,挤成那个样子,出点儿啥事不都挺正常?咱们见过的还少了?」那人的另一边、另一人也插进来一块儿讨论。 还有一人听到他们小声议论,也忍不住伸了脑袋加入。「我也觉得是意外。看那母亲长的,挺漂亮的,孩子也可爱,还那么小。谁舍得下手就这样给杀了啊?」 「我认为是他俩是被人杀的,你们仔细看,那根桌腿,扎的是哪儿?心脏吧?一棍穿俩心脏,凶手有点儿狠哪。若是意外,太巧了不是?」 「行啦,你们都别说话了,我就想看县主怎么破案。话说,我们瞧着那些个尸体都有些哆嗦,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我就觉得她的脑子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漂亮的女人我们也见得多了,但这么厉害的……咦~~~咋感觉她有点儿吓人呢?」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吧,吓什么人啊?人家那叫气势。像什么来着?冰山一样的气势。反正我挺喜欢,瞧着就像……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是,看看她,就觉得心安的感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看着那几个姑娘,就觉得她们好看、可爱,只有看着县主,觉得好像把什么事情交给她都可以。」 「我的感觉和你们差不多,反正看着她,心里就踏实。就算现在地上躺了一地的尸体,我也不怕。」 「难怪人家是县主了……有史以来第一位正三品仵作吧?是真的厉害啊。」 「行啦,别议论啦,专心看人家怎么破案子,咱们也好好学学。」 「……」 那边,那二人见自己被县主点到,非常高兴。想也没想地就跑去后院扎草人。稻草这种东西,不管是客栈还是酒馆茶楼,后院都是总会有的。毕竟要照顾客人的马、牛嘛。至于木头,就更多了。 水银看见他俩去张罗,再笑着对几女道:「所有的推论,都得从基本的事实出发。待会儿,我们拿草人做些测试,你们到时再印证想法。」 说完后,再看向其余的刑狱司人员,开口道:「麻烦您几位,去搜查一下这间茶楼、问询属于这茶楼的所有人员。杀害第一名死者的人,很可能就在他们其中,而凶案现场,也很有可能就在这间茶楼。」 正在一边看热闹的茶楼掌柜、店小二们、后厨各人,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本能地就想往后退。 但刑狱司的人动作多快啊。听到前半句就开始动作了,到听完全部,一半人已经将这些人给分隔扣住,且弯刀出鞘,将他们一一带向后院。 嫌疑人数多的情况下,必须分开问询。他们都是办习惯了案子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另一半人也已经提着弯刀,冲向了茶楼各个地方。 安静了半天的宇文博,见刑狱司的人手不够,便朝着他手下的府兵们挥了挥手。 那些府兵们也分成三队,两队人去帮忙,一队人继续把守大门。虽然为了防止寒风刮入,大门已经紧闭,但也是需要人看住,以免被人冲撞的。 司寇继昭:「……」 他现在在刑狱司说话,还管用吗?他怎么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啊喂。 而水银那边,她看着人都被带下去了之后,再看向几女道:「现在来看第一具被冻过的尸体,知道我为什么先怀疑他们吗?」 司寇继茹把一只手举得高高的,跟在学堂里念书时一样,大喊着:「我知道我知道。那人是死在凌晨的,之前一直都没有出现,人群挤来挤去的时候,就出现了。肯定是有人把他扛过来扔在这儿的,那要不想被人看见,就肯定是这茶楼里的人啊,对吧对吧?」 水银笑着冲她点头,并竖起了根大拇指表示了肯定和夸赞。然后再看向其余三女,等待她们的回答。 司寇继茹得到了表扬,高兴得蹦到她大哥面前,得意洋洋地摇晃着小脑袋道:「大哥,我也不比你和二哥差哦。」 司寇继昭:「……」 他抬手把妹妹拨拉到一边,双眼继续注视着东方楠婴。认识这姑娘多久了?每一次见,每一次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尤其是此时此刻,这姑娘似乎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一种无比璀璨、耀目的光,令他挪不开眼。 当然,不想看自家的蠢妹妹也是真的。 被自家大哥扒到一边的司寇继茹也不生气,又跑到宇文博跟前得瑟,被宇文博摸了两下脑袋之后,就更乐得转着圈儿地回去几女身边,等着听她们怎么说。 宇文明霞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因为这对司寇继茹来说,太难得了。然后才回答道:「也有可能是附近的人,准备找个地方埋尸体的时候,被人群给挤进来了。就干脆扔这儿了。」 水银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乐得明霞直挑自己那双英气的眉毛。 「我觉得是茶楼的厨子。因为他手上的那些茧和被烫伤过的痕迹,貌似只有做厨子的才会有。」上官佳兰回答道。 水银夸赞道:「佳兰姐姐心很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一章:参与破案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二章:谋杀实验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上官佳兰就抿唇轻笑。 宗政晓燕瞅瞅仍旧在那儿得意洋洋的司寇继茹,再看看正笑得舒心的上官佳兰,嘟着嘴想了会儿,答道:「应该搜房间外的偏偏角角,尸体冻得很硬,肯定没有炭火。」 水银重重点头。 她发现,这几个姑娘其实都很聪慧。司寇继茹脑子灵活、宇文明霞擅于扩展思路、上官佳兰心思细腻谨慎、而宗政晓燕,别看其呆呆憨憨的,但看问题总是能透过现象直达本质。 她们都没有盲目跟从谁,都比较有主见。但平时大概是依赖惯了,除了上官佳兰外,都懒得动脑。只有自己这样一个一个地问到头上了,才「暴露」出了本性。 这很好。这四个人凑在一块儿,不躲懒的话,应该就会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小集体。估计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只要她们四个嘀嘀咕咕一阵,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自己得尽力挖掘她们的潜力,不让她们总想着躲懒。思维这种东西,越不用,越生锈。 水银希望,有朝一日,当她们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可以理智地去接受,而不是深受打击。 如今对她们的锻炼,也是她能给予她们的最好回报。 其实这个问题水银早就有考虑过。不管在哪里,只要人与人之间产生交互,就必然会有情感的投入。或喜、或悲、或爱、或恨。 每个国朝的人,也都有好有坏,她水银不可能遇见的都是坏人或都是她讨厌的人。总会有一些人,是能温暖到她、感动到她,令她会心生欢喜的。 就像面前这几女、就像那位胖大娘一样。 所以,无论面对谁,她都秉持着自己做人的底细:不拖、不欠。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来时,她义无返顾;去时,她也希望自己云淡风轻。在哪儿都是。 这时,刑狱司那二人扛着个等人高的稻草人回来了。 水银看过去,就微微颔首,赞许道:「果然与案件相关的,还是刑狱司的人最拿手。这草人做得非常好。」 她今天真的是不吝夸赞了。几女自不必提,刑狱司的人自今日起也是她的同僚,她自然也愿意卖个好儿。这是个相当重男轻女的国朝,就算她再优秀,日后也少不了以女子之身出出入入全是男子的刑狱司,有机会先打个人缘基础,是她必做之事。 再说了,她当时只吩咐了做等重的,而这二人,连身高比例也做得跟人形相似,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厚袄、厚裤给草人套上了。这就是细致之处了。 不是经常经手案件的人,不会想得到这一点。他们值得夸赞。 二人听到她的夸赞,脸都兴奋得有些发红。一是被夸的;二嘛,就是能亲自参与一个破案的小试验,觉得非常有趣。 他们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破案的。 「再找张好的桌子来,放这儿。守门那边的,再来三个人。」水银招呼他们先把草人放下,然后再去楼上搬张四方木桌下来。 他俩很快就搬下来,按照她的指挥四脚朝天的放着。那边也过来三个人人团团围着草人。 水银再吩咐道:「你们紧紧地挨在一起,东倒倒、西歪歪,想象着正被一群人给推挤着,然后将草人撞向桌腿,记住要用力。混乱的时候,人群的力量是很大的。」 四人照做。然后,所有的人就看到,草人从桌腿边滑了过去。再试,草人还是滑过去了。试之后,草人才扎在了桌腿上。 没有穿透,位置靠上,而且桌腿并没有断掉。很明显,得再补些力量,桌腿才会断。 水银示意他们再用脚踩草人,就像有人压上去了一样的施力,而后,桌腿断了,但断掉的位置在靠近桌面的地方。 水银又让他们将木桌翻过来正着放,再推推挤挤,将桌子推翻,然后推草人摔上去。 第一次草人从桌腿边滑过去了,三次后,才把桌腿绊断,扎进了草人的身体。但是,在大腿的部位。而且,桌腿的另一头,并没有脱离桌子的底面。 再试,两次后,草人将另一条桌腿给绊下来了,脱离了桌面,但并没有断裂。 有一次,刑狱司中的一个人,亲身上阵。想像自己被人推挤,然后碰到桌子,将桌子带翻,扑向桌腿。桌腿断了,好险没扎着他,幸亏他反应快,又有武艺在身,手撑了一下让开。但结果是那桌腿断在中间的,也并未脱离桌面。 水银此时望向看得津津有味的四女,微笑着问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知道!」宇文明霞立即回答:「那母子二人,是被杀的!」 这下她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的了。 被充分调动了积极性、脑子飞快转动的司寇继茹也回道:「肯定是有人捡起了地上的桌腿,杀的人。我之前说的有一半是对的。」 「我之前应该也只对了一半。」宗政晓燕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人挤人的,可能那杀人的家伙,都不会沾到血。」 上官佳兰也接着回道:「我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其实不管怎么摔倒,母亲都会松开孩子。就算意外被扎死了,应该也只会被扎到一个。」 水银对她们的说法都一一颔首,给予了肯定。然后开口道:「所以,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能想当然,更不能只看表面。」 说完,再次蹲下身,指着那个母亲大睁的双眼,说道:「来,现在你们看看她的眼睛,眼神是什么样的?再结合她的表情推测一下。」 宇文明霞还是说得最快的一个。她抓着头皮道:「死不瞑目?我咋看着觉得有点儿碜人呢?她那是害怕吗?」 司寇继茹则边看边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点着头道:「好吓人,感觉她在瞪我,说她好冤。我又没杀她……」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出声来。 司寇继昭:「……」 感觉突然有点儿不想认这个妹妹了。他自己可是刑狱高手,继明也是多智近妖,他俩咋就培养出了这么个蠢妹妹呢? 上官佳兰也笑了。她笑着戳了戳司寇继茹的额角,之后才望向神医姑娘,问道:「是惊恐吗?」 水银依旧没有回答,她看向正眨巴着眼睛的宗政晓燕。 宗政晓燕看看死者,再回望过来,抿着嘴唇,再眨了两下眼睛,不确定地说道:「我怎么看着像好奇啊?」 周围人再次笑出声来。都感觉这几女除了长得漂亮之外,还都很有趣儿。同时,心里也开始思量,原来,女子也是能参与正事的。 水银扫视了周围一圈儿,见每个人在笑过之后,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就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就是她想要的另一种效果。 她轻声开口说道:「死者这样的眼神,你们四个都说对了。她是有害怕、有惊恐、有冤情、也有不可置信。她不相信自己会被杀、更不相信会这么被杀。想像一下,她看到什么样的凶手,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四女齐声回答:「熟人!」 水银重重点头。 「对,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这应该就是熟人作案。」水银说完这句话后,再趁热打铁继续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查什么?」 「查她是谁!查她住在哪里!查外面被围着的人里有谁认识她!」宇文明霞兴奋地道。 司寇继茹也跃跃欲试,蹦着脚道:「查到谁认识她,再看那人身上有没有沾到血!」 上官佳兰这次没有思索,跟着接话道:「不可能把尸体抬出去让那么多人辨认。万一凶手装作不认识怎么办? 去把此地的衙差们找来,他们应该认识。这个母亲虽然衣着并不华贵,但是生活得也明显比普通人好一些,身上又没带着包袱,孩子的嘴边还有吃过东西后留下的残渣,他们应该就是出来逛逛。」 宗政晓燕这次没有东张西望,她随着上官佳兰的话,在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看。然后说了句:「凶手的力气比较大。」 水银忍不住再次给她们点赞。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接受到的书籍多、教育多,学到的知识和见过的世面就多。只要给她们积极开动脑筋的机会,她们就能展示出足够的智慧。 当然不是说穷人家的孩子就一定展示不出智慧,而是相比之下,因为读过书,接触过的事物多,她们这几位的接受能力和程度要更高。 水银捡起地上的那根桌腿,也就是穿透那母子身体的凶器,然后比划着,轻轻把尖锐的那一头,再原位给扎回了一点点。问向她们道:「这样,你们看出了什么?」 宇文明霞比划了一下。迅速道:「凶手比他们高。」 「对!」这次都不用水银夸赞,司寇继茹就使劲点头。她也边比划边激动地说道:「这是从上至下扎进去的,所以凶手肯定比他们的个子要高。」 上官佳兰和宗政晓燕没有说话,只点头表示了赞同。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二章:谋杀实验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没死就得撑着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拿着那根桌腿站起身,对着自己比划道:「从下至上,不会正好穿过他们的心脏。你们看,这儿,是心脏的位置。 这位母亲抱着孩子,孩子的心脏也高于她的。凶手想要让桌腿同时穿过他们的心脏,就必须比他们高才行,角度也选的很准,应该是习武之人。 而如果是平行的,也做不到这一点。且平行角度的话,会使不出这么大的力气。 也正因为被穿的是心脏,所以,母子二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亡,死之前,应该还被推挤着,最后,才出现了侧卧的姿势。 而母亲死死抱着孩子,一是不相信那人会杀他们,二就是想保护孩子。所以胳膊用力、十指用力,用力将孩子往自己的身上贴。可能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都没发现,孩子已经死了。」 上官佳兰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头,说道:「母亲抱着孩子正被人推挤,突然感觉剧痛,抬头一看,是那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本能地抱紧孩子就想往后退,但接着就失去了知觉。是这样吧?」 水银颔首。 宇文明霞气愤道:「究竟是谁这么可恶?竟是比敌人还要凶狠,居然用这种方法杀了这对母子。这孩子还这么小啊!」 说着,就挥舞着胳膊冲到她爷爷面前,一叉腰道:「爷爷,赶紧派人去抓,我要打死那个家伙!」 这时,负责搜索茶楼的刑狱司人员回来汇报。对着县主回报的。「县主,后院柴房的角落里,发现了血迹。柴堆里,也找到一根带血的木棍,我们带过来了,您看看。」说着,双手递上一根十公分左右粗细、一公尺左右长短的木棍。 水银接过。看着木棍上靠近顶端部位的少量血迹,点头后问道:「询问有结果了吗?」 「招了!」 有两个刑狱司的人押着个高壮的厨子走了进来,听到这话就兴奋地喊了句,然后就把人押到了她面前。 一直站着当背景的司寇继昭:「……」。 继续当背景。 司寇继茹却蹦了过去,搓着手就嚷嚷:「快说快说,这家伙怎么杀人的?」 刑狱司二人中的一个,踹了一脚腰被压得半弯的人,,厉声喝道:「说!」 高壮厨子被踢跪下。一听让他说,赶紧开口了。 「小人叫王三,与那是这茶楼的厨子,就是他炒菜比我炒得好,工钱也拿得多。我不服气,就到处找人学新的菜式,还花了不少钱。 可那坏了。我学回来一样,他就悄悄地偷师。可就是这么气人啊,他偷去的都比我做得好。不只如此呢,他还会自己试着变花样。 我就想着,也学他的新花样,学了,就换个地方做事。可他……可他!」 厨子说到这儿,就努力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嘶哑着嗓子低喊道:「可他还不想放我走!他就希望我能自掏钱袋出去学了回来让他偷!为了不让我走,他就偷偷把我的妹妹给哄骗了去给他做妾室,还签了卖身契! 我去跟他商量,让他把妹妹还回来。他起初说,只要我再去那最大的酒楼上等菜,就放人。 我只好砸锅卖铁,甚至连家产都卖了一半,才学了一道。我就去求他,可他怎么都不肯松口。还打我的妹妹,打完让带了伤给我看! 我和妹妹自小就失去了双亲,我俩相依为命的长大。我一直以来那么努力做什么?就是想妹妹嫁个好人家,能享福。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也一直没成家,就是希望妹妹过得好。 可是…… 那家伙真的不是人啊!我把家产全部变卖了,拼命讨好别人,做牛做马还上贡,可还是没有学到的上等菜式。 我就回来求他。他不但不肯,还骂我,还说再有一个月学不到就把我妹妹打死。 我气急了,就在那柴房,趁他得意洋洋要走的时候,打了他一棍。我真没想打死他…… 我就只打了那一棍啊,看到他倒地了,脑袋也出血了,我就把那棍子扔到柴堆里,扒拉扒拉给盖上,就跑了。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他只是被打晕了,等他醒了就会自己回去,我就待在屋里,一直等着。等他来找我,想告诉他,我也是会打人的,逼他放了我妹妹。 可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人,我没忍住,就回柴房去看,才发现……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我就慌了,想自己去报官,可……后来就想把他悄悄地埋了,反正也没人看到是我杀的他。 但那时候已经有杂役起来干活了,我就只好把他塞到角落里,用木柴把他盖起来,想着晚上再把他给弄出去。 直到大堂里闹起来了,我就突然想到可以蒙混过关的法子,就去把他拖出来,用衣袍盖着,扶着他趁乱给放到了大堂上。那时太乱了,也没有人注意到我……」说到这儿,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水银听完他的供述,沉吟了一会儿,示意将人带去一边。而后捡了几根桌腿,走到那具冻尸面前,用力将对方翻过去,面朝下,露出脑后的伤口。再将桌腿垫到对方的脖颈下面,让伤口能更好地呈现。 「剪刀」。水银向着司寇继茹摊手,之前她拿着拿着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司寇继茹刚想去找,就见到自家大哥已经走过去,把剪刀放进了神医姑娘的手掌上。 她就瞪她大哥。干嘛抢自己的活? 她大哥不看她。司寇继茹扁嘴。 水银看了司寇继昭一眼,就收回视线,握住剪刀,给死者剪头发。其实在验尸方面,除了自己人,只有司寇继昭与她配合得最好。这估计也是同僚才懂同僚吧? 大堂内,从窗户被封好、大门也被关上后,点燃的几个火盆让气温有所上升。这具尸体被冻结的表面,也已经开化,渗出层层水珠。看上去,就像死人在大量出汗一样。 负责搜索的人也都回来了。跟着大伙儿一起,安静地看着那个美丽的姑娘、用瓷玉般的双手,动作利落地在「咔嚓、咔嚓」剪着尸体的头发。 莫名好看,也莫名诡异。 离得最近的司寇继昭,注意到了周围注视着东方姑娘的视线,走去一边,招呼了几个刑狱司的人,小声地吩咐道:「你们出去,你,去找管这片区域的衙役们来认人;剩下的人,去外面找身上有血迹的人,不管是谁,带进来。」 被他点了的人,接到命令就往外走,轻手轻脚的,还三步一回头的。发现左官长在瞪他们,才赶紧将门打开一条缝,挤出去了。 看得司寇继昭又有些暴躁了。东方姑娘的好,他只想自己一个人懂。可现在呢?那姑娘就像个巨大的火把,走到哪儿,就把别人的目光吸引到哪儿。 唉,好怀念以前就他俩相处的日子。可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呢?他不懂,也想不明白。 只知道,很难再回得去了。 心内哀叹,司寇继昭再次走回姑娘的对面,抽着长靴中的匕首,蹲下身,帮忙给尸体刮头皮。 水银看到那双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注意了下对方的动作,没说话。自己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继续剪。 突然有点儿怀念自己的工具箱了。为死者刮发,还是得有趁手的工具才好。也免得像现在这样,还得两个人动手,对方的匕首还有点儿长了,都不是很方便。 好在,两人都是做惯了这类事情的,很快就处理完毕。 水银看着司寇继昭处理弄下来的头发,她放下剪刀站起身。忽然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中,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正低头收拢死者头发的司寇继昭,眼角余光瞟见姑娘的脚步不对,反应极快地立刻起身,跨出一步,就要伸手接人。 却见人已经倒进了宇文明霞的怀里。 而周围所有人也都本能地做出了伸手的动作。虽然距离不一样远近…… 这倒显得司寇继昭的动作并不那么突兀了。他有些遗憾地收回手,攥了攥手指。 其实不止宇文明霞,几女也都在他俩的附近伸着脑袋看稀奇呢。不过是宇文明霞离得最近,而且她的身手也是几女之中最好的,所以她接得最快。 水银在那一刻,有感觉到是个女子接住的自己,闻出是宇文明霞身上的气味后,就放任自己靠躺了几息。 这种天旋地转的滋味非常不好受,还很想吐。水银闭着眼睛,从牙齿缝中吐出一个字:「针。」 右手的手掌摊了摊。 几女面面相觑一瞬,宗政晓燕拔腿就要向外去。却见司寇继昭伸手自他怀中摸出了个细长的小包,露出里面18枚长短不一的金针,并抽出一根短些的,递到了神医姑娘的手中。 水银迷迷糊糊中,感觉手指间有了东西,轻轻一捻,好熟悉的感觉。是自己的那套金针吧?司寇继昭带来的?她没有那个心神去想,金针一入手,她就立刻扎去了自己的两眉之间,准确无比。 扎完后轻轻地捻了捻,将力度更深入一些。脑子逐渐清明。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三章:没死就得撑着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此间事了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是太累了,身体又太过虚弱,今天本来想好好回去休息,再养养伤,谁知道就遇上了人群踩踏事件。还有凶手挟杂其中混淆尸体。 这些尸体还都在地上,需要她不断地反复蹲身、起身。背后本来还没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的渗出。腿上没有彻底痊愈的伤,也在隐隐作痛。 水银突然就觉得自己还挺惨的。 起出金针,同情了自己三息,水银睁开眼睛,再朝司寇继昭摊手。 司寇继昭莫名就看懂了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金针包整个地给递了过去。 水银接过。再抽出两根金针,分别扎入了自己左右两边的太阳穴,捻动十几息后,终于彻底清醒了。 起针、收针,再将金针包揣进怀里。转头对着几女笑了笑。 几女的眼眶顿时就红了。红着眼眶就齐齐瞪向司寇继昭。她们知道,神医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也知道,那些伤都是谁造成的。 「楠婴,咱们不验尸了,到楼上休息一会吧,吃点东西。你这一天到现在都还没进食吧?」上官佳兰上前,挡在司寇继昭和神医姑娘之间后,说道。 司寇继茹一抹眼睛,使劲点头。「对呢,这眼看都要天黑了。晌午的时候你还在宫里,出了宫到现在都没停过。饿坏了吧?赶紧的上去上去。」说着,伸出手,就搀住楠婴的另一边胳膊。也学着上官佳兰的样子,挡在她大哥和楠婴之间。 听到她们的话,水银这才想起,真的是近乎一天都没有进食了。难怪会突然头晕。 不过……她笑了笑,开口说道:「外面的人还被围着,得尽快找出凶手。而且尸体的时间放得越长,越不利于寻找线索。我没事的,放心。等彻底完事了,我再好好地吃你们一顿,可别舍不得。」 宗政晓燕听了这话,猛地蹲在地上,将脑袋伏在了膝盖上。她忍不住了。 这神医姑娘到底是什么做的啊?自己都这么惨了,还想着地上的尸体、外面的那些人! 好心疼啊……她忍不住就哭。 水银眼见她这样,又看到其余几个姑娘家的眼泪水也都流了出来,她赶紧拍拍她们的脑袋,「没事没事,不哭了哈。我死不了的呢。来来来,这具尸体的伤口已经暴露出来,我来教你们怎么分辨伤痕。」 看到她们的金豆子越掉越凶,水银无奈。走到那具尸体旁边,蹲……下身,指着死者脑后的伤口就道:「我们先看这个伤口。仔细看,是不是有两种伤痕?注意这里。」 她说着,就站起身。不敢再蹲时间长了,接下来的话,可以站着说。 「人活着的时候受的伤,身体的血液首先会聚集在伤口受损的地方,然后部分血液会沿着伤口的边缘缝隙,流向周围或者更远的身体部位。且出血量的大小与损伤的严重程度、受损的血管种类和大小等有关。 而人死后,再造成的损伤出血,血量一般不多,常局限于损伤的地方,很少流向周围,亦无血凝块的形成。 再有:人活着的时候,皮肤及肌肉是有一定的松紧度的,当身体受到外力,造成部分位置形成伤口的时候,伤口周围的肌肉、血管等都会出现收缩现象。 而人死了以后,再受到的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就不会有收缩。这是最明显的、分辨生前伤痕还是死后伤痕的判断依据。 最后一点就是:人活着的时候受到的伤,一般会出现肿胀,伤口的皮肉等也会出现发红或者痂皮。而人死了之后,这样的现象就很难出现。」 说到这儿,水银微笑着看向几女。再道:「你们来观察一下,然后告诉我,这具尸体的身上,有哪些是生前伤、有哪些是死后伤。受伤的时间上有没有什么不同?尤其是其脑后的那个伤口,有两种。你们试试能不能分辨出来。」 几女也知道楠婴并不想看到她们难过的样子,便都背过身,悄悄捂了捂眼睛,而后努力扯着嘴角,露出笑容,围去了那具尸体旁边。 「别靠太近。」水银出声提醒着她们,顺便吐掉自己舌下的姜片,这含得时间有些长了。 这时,净过手的司寇继昭,将柜台后面的椅子搬出来,再拿了盘点心,将椅子放在她的身后,自己则站在侧边,将点心盘子递到她面前。 束着手的水银,看看点心,看看司寇继昭,摇了摇头。不过倒是坐下了。她腿疼。 司寇继昭看她束着手、且一脸疲惫、眼下青黑的样子,抿了抿薄唇,捻了捻手指,犹豫了好一会儿,憋得耳朵尖都红了,才拿起块点心,想喂给她吃。 还没伸过去,点心就被抢了。 司寇继茹一直在防着她大哥,见她大哥居然要喂人家姑娘吃东西,想也没想地就冲过来,抢过点心,亲手喂。 结果因为她的动作太快又太重,点心还没递到楠婴的嘴边,就散了架,倒弄得楠婴的衣摆上都是。 见状,她自己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再抢过她大哥手里的盘子,重新喂。 水银也张开桃花瓣儿一样的唇,由着她喂。不过吃得很慢,她怕没有水的情况下,这继茹姑娘会把她给噎死。这喂的速度有点儿快,显然做这种事,继茹她是第一回。 水银一边吃,一边感激地冲继茹微笑。 司寇继昭:「……」 全部心神都在楠婴身上的他,压根儿没想到他妹妹会来这么一出。倒也解了他的窘迫。他将手放在背后,悄悄搓了搓。再抬头望着房顶,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顺便去后厨看看有没有烧开的水。 那边,细心的上官佳兰,在楠婴和尸体之间来回走了两趟,然后道:「楠婴你的衣摆上沾了污渍,是点心留下的。而这具尸体的衣袍上,也有污渍,像是油渍,我们其实也可以从这方面,判断他是个厨子吧?」 宇文明霞听到她说的话,就凑近两步想细看,又记起楠婴交待的,就围着尸体转圈。见其上的确如上官佳兰所说的,有类似油渍一样的东西。就边观察边点头。 水银也点头,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再道:「可以做为判断的一个依据。这也是线索。」 宗政晓燕没看那些污渍,而是还盯着那死者脑后的伤口瞧。这时开口道:「楠婴,按照你说的,我觉得,这个伤口上有两种,好像间隔的时间还有点儿长。」 宇文明霞听了就一拍巴掌,接道:「我也觉得有古怪。在我想来,可能是那个厨子说了谎。他第一棍把人打晕就吓跑了,之后再等啊等的,等到那醒,他就又跑回去看。可能就改变主意了,再补了一下。」 水银吃了些东西,有了点儿力气,咽下司寇继茹喂来的最后一块点心,站起来走过去。 尸体周围已经化得湿淋淋的,她也没嫌弃,反正今天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蹲下,双手将尸体的脑袋扶起,将鼻子凑近伤痕处嗅了嗅,放下。 站起退开两步,示意司寇继茹再给她喂了片姜片后说道:「这个伤口,你们若是凑近了仔细看的话,上面沾的不仅有木屑,还有泥土和少量的铁锈样的东西。而泥土和那铁屑不是沾染上去的,是有些嵌进去的。 同时,伤口的边缘不是那么圆。 再看那根凶器,上面只有少量血迹,还没泥。这说明什么?说明但受到了两次袭击,而且还是两种凶器。一根已经确定,是那粗木棍,另一种,从铁锈般的屑样和泥土来分析,应该是把铁器,且有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再有,从造成的伤口的形状来看,去掉木棍造成的,剩下的形状,我推测,第二种凶器是斧子的宽钝面。而且,斧子的打击面,覆盖在了木棍的打击面上。 麻烦刑狱司的同僚再去那柴房搜索一下。当然,也有可能被凶手埋了。另外,再麻烦你们问下那厨子,他行凶时的血衣扔到哪儿了。可以从血衣上沾染血迹的多少,去判断他究竟袭击了次。 剩下的,、母子被杀案,请司寇大人接手吧。」 水银一口气说到这儿,才停顿了下来。没时间让她再继续传授仵作知识了,何况一下子就说太多,几女也不容易消化。 「剩下的三具尸体,生前伤和死后伤比较接近,不容易分辨,这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被踩踏至死。目前我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发现明显的致死原因。还得麻烦此间事了之后,刑狱司的同僚们将他们带回验尸房,明天我再验。」 水银喘了几息后,将早就观察出来的另外三具尸体的情况说了下,就去净手。 她只负责验尸,如果今天不是几女在场,她直接验完说出结果,然后就可以交给司寇继昭去接手了。 司寇继昭早已端着茶水走出来,见她在说案子,就站在一边。直到她净过手之后,便走过去将茶水塞进她的手里,就带人做事去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四章:此间事了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聚 安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也没客气。这时候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就显得矫情。她掀开杯盖,再次吐掉舌下的姜片,一气儿就喝了下去。 这才感觉冒烟的嗓子好受了些。 她是有多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楠婴,跟我们一块儿去博爷爷的府上吧?吃点东西好好歇歇。」上官佳兰走过来说道。 「要不去我……」司寇继茹张口就想接话,但话出口了才发现不对。自己现在府上是兴军侯府,让楠婴去,岂不跟送羊入虎口一样? 「就去我那儿。瞧瞧我们这一身,裙摆都拖脏了,楠婴你也该有个好的环境好好养养伤,我照顾你。」宇文明霞大声道。 宗政晓燕没有看谁,而是直接点头附和。「这儿没有厨子了,也冷得慌,咱们走吧,就去明霞那儿。她们府上自在些。」 水银看着她们积极邀请自己的样子,内心再次涌起一股温暖。但她还是摇头了。微微笑着道:「不了,我回药铺。离得也不远,药铺有药,也有人,你们可以放心。待我好些了,再请你们一块儿游玩。」 几女见她不答应,就想再争取争取。她们实在是不放心楠婴姑娘自己一个人,而且,她们也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今天经历的这一切,太新鲜、太有趣儿了,但也给她们装了一肚子的困惑和疑问。 「行啦,你们凑一块儿就叽叽喳喳的,让人家怎么养伤?老夫派人送县主回去,你们也赶紧的回府,去我府或者谁的府上都行,把身上都收拾收拾,瞧瞧这哪还有闺阁女子的样儿了?」宇文博见几个小姑娘又扎了堆在那儿说个不停,就开口道。 几女闻言,这才互相看了几眼。看完之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现在也就上官佳兰还整洁些,就连宇文明霞,裙摆上都扫上了不少泥污。 「那就有劳镇军侯爷了。」水银看着也乐呵,不过也记得谢人。 「行啦,别客气了。」宇文博摆摆手,再冲着自己的府兵们道:「来一队人,护送县主回去!」 这时,去茶楼后院搜索凶器的刑狱司的人进来了,其中一人的手上提着把有些生锈的斧子,后面两人押着个瘦瘦弱弱的、杂役模样的人。 水银望过去。就见那人冲着自己高高地扬了扬那把斧子,兴奋地叫道:「县主了不起!斧子在米缸下面找到了,这上面有血!」 后面押人的那两个,也是满脸兴奋。其中一人开口也喊:「是这厮不满压榨他。昨晚他偷听到了王三的对话,还看到王三打完人跑了,他也吓跑了。也没睡着,越想越不忿,就爬起来拎了把废弃的斧子,去按着王三打出来的印子,给了一下。县主您太厉害了!」 跟在最后面进来的司寇继昭:「……」 水银听到他们的话,眉眼微弯。朝他们轻轻颔首并竖了下大拇指表示夸赞之后,再开口说道:「辛苦各位了。我先行一步。」 「县主慢走!」 「县主好走!」 「县主好好休息!」 「县主要吃饱啊!」 「县主明天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脑袋了。还再来?来什么来?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一边儿呆着去。 水银冲所有人挥了挥手,出门。 茶楼外面,人群还被围着,有衙役赶到了,正在认人。刑狱司的人也在找身上带血的人。 水银在镇军侯的府兵们保护下,通过人群,去一旁准备上轿。这轿子应该是那几女腾出来的一顶,让府兵们给抬过来了。 「县主,别忘了找俺去给您做饭哪!」人群里,一直伸长着脖子等待的胖大娘,一看到人出来了,眼睛都亮了,跳着脚、挥着手的大喊。 水银听到了。她低声朝着侧后方的一名府兵说道:「麻烦你帮我将那位大娘带过来,随我一块儿回药铺。」 那名府兵应了声「是!」就转身挤进了人群。 水银这才抬步迈入轿中。 …… 回到温理药铺。画芳等人见到主子回来了,都异常的高兴,远远地就围上来嘘寒问暖。不过也瞧出主子的脸色很不好,过来拜见完之后就抓紧时间去弄吃的、喝的了。 水银让画芳给送自己回来的府兵们一人一碇银子,再叮嘱她安顿好胖大娘。才在画芬的搀扶下上楼。 到了自己的寝卧门口,水银便让画芬去忙了,她自己推门进屋。现在,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呆着。 画芬也明白,就去沏茶。 水银进了屋后,刚关上门,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眉毛跳了跳,喜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脸庞。 快步踱去窗边,刚打开窗户,就被两只金雕正正给扑了一脸,还差点没把她给直接扑倒在地。 她高兴极了,索性就地而坐,摸摸这个、亲亲那个,手和嘴都忙个不停。感觉它们又长大了不少,更重了不少。 不过……她高兴着高兴着又觉得不对劲了。 伸出手指戳着老白的额头问道:「我没召你们回来,你们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可有带着什么回来?」 老白和老关初见主人的兴奋劲,在这一刻没了。它俩仰着脖子,直直地朝着上方,一张仿佛带着勾子般的喙,张张合合,发出细细碎碎的叫声,眼神下瞥自家的主人。 瞥几眼,看天,再瞥几眼,再看天。一直碎碎叫。 水银懂了,这俩货在骂她,而且,是一肚子怨念地在骂她。 她就笑了。再抱抱这个,摸摸那个,低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久都不召你们回来。谢谢你们帮我守着我想守的人,我很好的,不用担心。」 「啾、啾、啾啾啾、喳、喳、喳喳喳……」 还在骂。 水银抚了抚额,摊出一只手掌道:「带什么回来了?来,给我看看。」 老白飞出屋,从屋檐下的窝里,叨出小竹筒又飞了回来,将竹筒放进了她的手心。 老白又看看她,「喳喳」叫两声,又看向关山的方向,「啾啾」叫两声,然后忽然并直腿,直直地朝下倒去,跟挺尸似的。给水银吓了一大跳,刚准备过去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见它忽地飞起,在自己的头顶上低空盘旋,张着嘴,不发出声音,一张鸟脸皱成一团,看起来甚是凄惶。 再落下,再朝关山看看,再对着她就是一顿子「啾啾、喳喳」。 水银看着它一连串的表演,握着小竹筒的手,就猛地收紧,手指却忍不住地轻颤起来。 此时老关也开始表演。它站在地上,像喝醉了酒一样的,东偏偏、西倒倒,再打开一边的翅膀盖住脸,低垂着脑袋,一副伤心欲绝、不想再活了的样子。 水银的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她将握着小竹筒的拳头,紧紧地抵着胸口,另一只手掌,按住咽喉。 这儿,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喘不过气。 她知道,父亲知道是她了。父亲也很难过,很伤心。 因为老白和老关模仿的是人类的表情和动作。而能让父亲惊惶、害怕、担心和伤心,并且放回金雕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父亲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虽然,水银早已有过父亲会猜到她行为的想法,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快到她毫无思想准备。想像着父亲知道时的心情,她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任由眼泪流淌了一会儿后,她才抬手抹了把脸。颤抖着手指,打开了小竹筒,抽出了里面的纸条。 只有两个字:聚安 不大的两个字,却笔笔如千斤之重一般,墨迹的边缘都非常不整齐,且力透纸背。 水银闭了闭眼。从这两字中,就完全可以看得出,父亲在提笔书写时,心情有多么的忐忑,那只手又抖成了什么样子。 「父亲,对不起……」 水银喃喃着,将字条贴在心口,眼泪又像雨珠儿似的,颗颗滚落。 「小姐,热水打好了,您要沐浴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以及画芳的问询声。 水银抹抹脸,用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然后说了句:「进来吧。」 鼻音很重,但拎着水进来的画芳并没有听出来,因为主人回来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好,她们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问。 画芳一边拎水去侧边的沐浴间,一边开口说道:「前日晚,老白和老关就回来了。它们这一次够能野的,跑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累得可狠了,站都站不稳。奴婢就赶紧给它们找吃的、喝的,还替它们洗了个澡。它们这是飞出去太远了吧? 还能找得到路回来,真不错。」 说着话,画芳将水倒进浴桶,再到门外去拎。主子现在身体差,她也不想那么多人进来打扰,便让画书他们拎了热水放在门口,她再往里拎。 一边来来回回,一边还在说。「听说您被司寇继昭抓走,奴婢们就着急了。可是奴婢想起您交代过的,便将药铺的门关了。 日常采买也是画芬走的后门进出的,其余人都没出去过。」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五章:聚 安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六章:卖身葬父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见主子在听着,画芳便继续道:「关于您的消息,是早前扬军侯府上的上官小姐,派了她身边的大丫环来通传的。您被相府的人接走,也是她那丫环来告诉的。 您不让奴婢等再去打探消息,也不让去和各府的小丫环们来往,奴婢等都照做了。可您不知道,这段时间,真的把奴婢们都担心坏了。 奴婢想,上官小姐派大丫环前来通传,也是想安奴婢们的心。那大丫环来的时候就说了,这药铺是主子您的根基,若奴婢等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扬军侯府是不会放过奴婢们的。 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们威胁?主子您早就有吩咐了不是?便是没有,奴婢等也早就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不会有谁生出二心去作怪的。 主子,您身上的伤,还很痛吧?需要什么药材?奴婢去取来。」 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画芳的汇报,传进了立在窗前的水银耳里。她知道画芳他们不会跑,也不会作怪,但没想到上官佳兰心细如此。 轻叹一声,开口说了一个方子,示意画芳去煎药。然后再道:「取些金创药来吧,待我沐浴完,你帮我上药。」 画芳听命去了。 水银再次安抚了雕儿们之后,看着它们飞回巢,便将手里的纸条塞进了嘴里。 现在不适合烧。金创药是药铺里的常备药,画芳会很快上来,会闻到烟气。 水银将口里的纸条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再将小竹筒随意地扔进了笔筒里。因为她有带墨管的习惯,这种小竹筒和墨管的外形、长短都一样,没有人会特别注意。 何况空了的,即便有人抽开看了,也无所谓。 关上窗户,水银便转身去沐浴了。 …… 忙碌的一天终于过去,当清晨新的一缕阳光升起,就意味着每个人的脚步,都得向前。无论有着什么样的情绪:疲惫、快乐、或是哀伤、或是兴奋,时间,都在催促着人们向前,且任性地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水银昨晚在画芳帮她上药的时候,就睡着了。连日来遭遇的总总,令她身心俱疲。软弱,也许只能在梦中才能给自己。她也很想就此沉睡,寻求那短暂而安宁的憩息。 可当太阳升起之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今天,还有许多的事在等着她去做。 画芳再次上来给她换药。看着这样的主子,画芳突然就很想流泪。这才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姑娘啊,全身上下,就没有多少完好的地方了。可都这样了,还要撑着。 「主子,您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您身上的伤……真的要好好养一养。天塌不下来的,真的……您太辛苦了,就让奴婢和画书跟着您吧?」 「谁活着不辛苦?」趴在软枕上的水银,闭着眼睛轻声回答。感受着后面灼痛伤口上因重新上药传来的丝丝凉意,她语气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今天还有好多事儿。你们不必跟着我,药铺的事情也多,你们把药铺打理好,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一会儿我出去采买个手身好的人回来做随从,你不必担心。」 「您这……随买随用,还是要跟随您身边的人,能放心吗?」画芳吃惊地问道。 「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采买的总比招募的强。药上好了吧?来,伺候你家主子穿衣、洗漱。」水银想到了什么,眉眼弯了弯,慢慢地爬起身,坐起来。 画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只得去取衣衫,伺候主子早起。 水银今天选了一身玄色的衣袍,出门时更是罩上了一件墨色的大氅、以及一副能遮盖上半身的幂篱。 登上马车之后,便嘱咐赶车的画木,去往聚城最大的衣裳铺。 画木还是有些笨笨的。好在他头脑虽不机灵,嘴却严实,严实得一天到晚也听不到他说几个字。 这也是水银选他来赶车的原因。 到了衣裳铺子的门前,水银就没再让画木跟着了,吩咐他先回药铺,自己就在街上随意地走走。 看着画木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水银加快了脚步,转进一条小巷,再穿过一条街道,前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停在街边的一个小摊前。 拿起一把木梳,左右打量,眼角余光确定没有可疑的人跟着自己后,放下木梳,慢慢再走了几十步,停在了安平客栈的大门右侧不远处。 那儿,正围着一堆人看热闹。 水银也不动声色地慢慢挤了进去,看着里面在卖艺的人。 那是一个身六寸的精壮年轻男子,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之间立体、英伟不凡,一双漂亮的鹿眼。单耳穿着木环,一手弯刀正使得虎虎生风。 而在他的后面,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具草席覆盖着的尸体,墙上则靠着一个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显然,这男子在此处卖力地表演,就是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好葬了他那可怜的老父亲。 周围的人看着热闹起着哄。 「汉子,你身手不错,又长相俊美,没必要这么卖身的,去那些富贵人家应募个护院、随从什么的,不就有钱了吗?」有人大声说道。 「可不?那些人家总是惜命的,特别缺这样的人,再瞧你那身形相貌,没准人家还招了你做上门女婿呢,在这儿卖的什么艺嘛。」还有人说着。 「没准人家打的就是那个主意呢?不然何必用这种法子卖身?」 「今儿挺新鲜,见过女子街头卖身的,还少见男子这么做的。特别是长成这样的男子,更是新鲜。」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年头活不下去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今年,听说什么也没有抢到,死的人还多。对了,汉子,你有这身手,为啥不去报名加入军队啊?挣些军功岂不好?」 「你懂什么?他现在去军队,他这死了的爹要怎么办?能等得到他吗?」 「也不知道他以前参加募兵制去军队呆了几年?不会两年一满就回来了吧?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人家这才叫聪明人。两年一到就退回来,总好过死在战场上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觉得,他回来估计就是因为他那老父亲吧?真是可怜见儿的。我说你们也别光顾着看热闹了,都掏出些银钱帮衬帮衬,许是他就不用卖身了呢?」 「我可没钱……」 「我也没有……」 看热闹的人群一听要掏钱,迅速就散掉了一大片。 水银的周围也空出来了。只因她罩着冥篱,也没人多注意到她。 这时,人群中,有个肥胖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开口了。冲着那个卖身的年轻男子就喊道:「喂!给个价啊,本少爷买下你了!」 在他旁边,和他带着差不多随从人数的另一公子哥儿,精瘦精瘦的,一听他说话要买人,不乐意了,冲他就喊上了:「我说刘胖子,你是不是非得跟本少爷杠啊?这人本少爷看上了你不知道吗?」 「呦嗬,哪家寡妇的门儿没关好,蹦出个你来啊?马猴子,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本少爷看上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抢的份儿!」刘胖子一见马猴子跳出来要抢,顿时就嚷嚷了回去。 俩人就在那边吵吵开了。 而场子中间那个丰神俊逸、有着双鹿眼的年轻男子,已经停了下来,看着他俩争吵,有点儿手足无措,想上去劝劝,但又想离他们远点儿的感觉。 水银瞧着那人的样子,眉尖微微地挑了挑。 这时,那俩人都快打起来了,水银刚要出声,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这人我们威军侯府要了。小伙子,这是十两银子,你接着。回头等把你爹葬好了,就来我们威军侯府上做事。」 说话的明显是大丫环模样的姑娘,说完后就从袖中掏出一碇银子,扔了过去。 水银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因为她认出这个大丫环,正是宗政晓燕常带着的。 她侧了侧脸,果然看见宗政晓燕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心里不由暗忖: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主仆俩啊,都一般呆傻的样儿。 人家小伙子长得好、武艺好,卖身为奴怎么肯就要区区十两银子?那俩公子哥儿还知道问个价呢,这主仆俩倒好,直接给个低价就想拉人走。 怕是从来没有亲自出手买过人吧?不了解行情吧?还是出于同情心,只想帮这个小伙子一把? 但是,恐怕这个小伙子不会领情的呢。 果然,那碇银子就被年轻人双手捧着送回,并恭敬地回道:「多谢姑娘抬爱,小人卖身的价格是一千两纹银。」 大丫环倒吸一口冷气,周围的人也齐齐惊讶出声,连那俩快打起来的人也不吵吵了,有些吃惊地望过来。 「我家小姐就是想帮帮你,没真要你卖身,没想到你还拿乔起来了,真是不知好歹!」大丫环一震之后,劈手拿过银子,忿忿地甩下这句,转头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六章:卖身葬父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七章:水家镇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人群也开始纷纷出声指责年轻人。 「小伙子,瞧你也是个穷苦人家出身,有那十两银子,买口薄棺材,也能把你爹给好好安葬了。人家也没要你卖身,你说你是咋想的呢?」 「我瞧他也是不识好歹,目的不是为了葬他爹,而是真的想卖进富贵人家吧?」 「我觉着也是。估摸着他就是瞧出人家没打算买他了,只是可怜他,他就不乐意了。」 「啧啧,够贪心的啊。出得起一千两买他的,那肯定得好吃好喝的对待他啊,总不能当普通的护院使吧?这小子聪明啊。」 「我是觉得等他爹都臭了,他也卖不出去了。可惜这副好相貌了。」 那俩公子哥儿一听这价格也不要了,操起了手听了会儿热闹,也跟着嚷嚷,只是说出来的话,就有些过于难听了。 「小子,真是给脸不要脸,本少爷原本就想着把你买回去充个门面,你还要起了天价,行,今儿本少爷就好好看看,看谁敢把你买回去。」胖子少爷说道。 「本少爷觉得,那些青楼啊、小倌馆的说不定会来买他。小子,那你可就有福喽。我说刘胖子,你也甭挡着人家发财享福的道儿,真有那起子的人来买他了,咱们就跟着去瞧瞧,回头也能光顾光顾不是?」 马猴子摸着下巴,一脸猥琐地说道。那上上下下打量年轻男子的目光中,都带着下流。 那边,宗政晓燕听大丫环青杏回来说,那人要一千两,就眨巴了两下眼睛。 其实她也没想买人,真就是瞧着那男子,觉得他孝顺,身手又不错,就替对方惋惜,所以想出手帮一把。谁知道还被拒绝了。 「青杏,你说小姐我帮人的方式是不是不对?」她问向青杏。神医姑娘可是说过,遇到事情别只看表面,要多多动脑。她想帮人的心没错,但是不是没动脑子啊? 「二小姐,想帮人还管什么方式不方式的啊?又不是想害人,哪儿来那么多讲究?」青杏一脸不解地回答。她觉得她家小姐最近都怪怪的,出门总不带人就不说了,问的问题也奇怪了。以前也不这样啊。 以前二小姐也常帮人,也不露面,也是悄悄地给了钱就走。人家接不接或是怎么样,从不在意,反正尽到自己的心就行了。 今儿这是怎么了? 宗政晓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就是隐隐觉得,之前让青杏直接过去给钱的方式有问题。因为被拒绝了,感觉有违常理。 「回府吧。」她吩咐道。她得安静呆一会儿,好好琢磨琢磨。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她倒是也听到了。可她能怎么办?她也没有一千两啊。 这边,水银悄悄注视着宗政晓燕的马车走远了之后,才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过去道:「我们温理药铺买下你了,跟我走吧。」 年轻男子听到声音望过来,视线不着痕迹地瞟过她捏着银票的手,走到近前,抱拳一礼后道:「某,自此以大小姐马首是瞻。」 说完便自她手中抽走了银票,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折叠好,塞进了怀中,再转身去墙根边扛起那具尸体。 没有人注意到,水银递银票出去时,拇指和食指的第一根骨节是交错着的,而无名指内曲的程度,也超过了中指和小指。 也没有人留意到,这年轻男子,对买人姑娘说的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们只是看见有人真的出一千两将年轻男子给买下了,议论声又起。但这次,是在人扛着尸体跟着走远了之后,才小小声地议论着的,议论的话题,也从男子的高身价,变成了东方神医成了三品官儿的事。 而那两位公子哥儿,也早没了人影。 温理药铺,可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水银在前头带着路,慢慢地走着。待男子跟近了些后,才轻声说道:「去买棺材吧。」 声音里,微不可察地带着一丝丝颤抖。 「好。」鹿眼男子回道。声音里,也同样带着极不明显的颤音。 就这样简单交流了一句之后,俩人都不再言语,朝着棺材铺走去。 水银的家,也就是敖国定国公府,世袭罔替已经四代,每一代的定国公,都会将朝廷赏赐的功勋田,置换到都城二十里外的水家镇上。 最开始,水家镇也不是个镇,就是水家的一个庄子。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穿上军服走进军队的那一刻起,就没人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乡,甚至,还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水家军的服兵期限是16至35岁。过了35岁的,或退居二线负责一些不用上战场的事务、或者带上功勋和军饷返回家乡。 但每年总有身体出现残疾的兵士们退下来。他们有的回了家后,被家人嫌弃;有的家里实在太穷,过不下去;还有的媳妇跑了,只留下贫病老弱的长辈和儿女,他们也养不活的。 于是,就有了水家庄的出现。 那儿,都收留着水家军中退下来后无处可去、无路可活的兵士们,以及他们的家人,或者是……孤儿。 水家第一代老公国就定下了规矩:每一个跨进水家军的人,他们及他们的家人,水家就负责到底。不为别的,就为他们值得! 人家豁得出命,水家就豁得出财。 随后,水家庄就越来越大,逐渐成了水家村、水家镇。 每一任皇帝都不担心定国公府会造反,因为那么多老弱残障的人就在都城外呢,也不担心他们功劳太高会封无可封。反正每一届定国公都会拿着功劳去换田,要么就换金银,从来不要加官进爵或者是借机提拔后人什么的。 水家有家法:要什么,自己去挣! 而水家镇上的人,有了足够的农田,还都是免税的功勋田,只要不遭遇天灾人祸,日子都能过得下去。 当然,就算是天灾了,也有定国公撑着,毕竟换来的金银就是为了防止天灾的。 而人祸……谁会想不开去招惹水家镇?退伍的老兵,那可个个儿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就算有一大半是残疾人士,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对付得了的。 何况,水家镇的人也非常团结。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们互帮互助,就像一家人一样,互相扶持着生活下去。 每年的粮食作物等打下来,按照人头统一分配。只有孤儿院和老人院不同。会先堆满他们的粮仓,由他们的院长负责。 所以,在水家镇上的孤儿,也都个个儿地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不存在认不认领,他们都姓水,都是大家的孩子。 大娘大婶们,闲了就会给他们做衣裳、鞋子,或者是帮他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总之,就是轻便活计全镇子的成年女子轮着去做,重活计就归男子们了。 读过书的,就去教他们读书识字。 老人院的孤寡老人们,也都是大家的爹娘、爷奶。同样的由全镇子的人照顾。 当然,他们也能互相照顾,他们也不懒,只要还能动,就都会动动。大活、重活做不了,总还可以种种菜、浇浇水什么的。 镇子上也有铺子,不卖钱,谁家要缺什么,就用东西去换。也没人计较个多少,今天你拿把青菜,换我一斗米,明天我也许就能拿一斗米换上两块布……诸如此类。 反正一切都自给自足,都挺乐呵。 当然,如果有人生了坏心眼子,或者偷懒不干活、偷奸耍滑混日子、故意占别人的便宜,那么,一经发现,就会根据水家军的军法处置。 因为:水家镇实行的就是军事化管理。 每天天不亮,能跑的就跑跑步、能走的就走走路,只要还能动、还能喘气的,都得起来去锻炼。然后才回家吃饭,下地干活。 他们,虽残,志仍坚。他们,虽然退出了军队,但仍然保持着一颗为国效命的心。他们,希望在有事的时候、接受召令的时候,还有用! 而从水家镇走出来的孩子们,则随着他们本人的意愿,或加入水家军、或去参加朝廷科举,都由着他们自己。哪怕是长大后就脱离了水家镇了,要自己出去谋生路、求发展了,也随他们。 小鸟的翅膀儿硬了,总是要自己飞一飞的。 但一旦脱离,就永远没有反悔的机会。 而且,无论出去干什么,都不能给水家镇、给水家军、给定国公的脸上抹黑。但凡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一旦被查实,都会受到来自水家镇的相应惩处。 事实上,从水家镇中出去的人,都极少有宣布脱离的。他们走向国朝的方方面面。有的成了富商、有的成了官员、有半数以上,还是进了水家军。不过不管他们成了什么,都会或多或少地回馈给水家镇。 水家镇也就越来越繁荣,但根子,始终没变。 水风毅,就是从水家镇上长大的孤儿。 他的爷奶早就没有了,他父亲去水家军当了兵,留下他爷奶、他母亲以及他一起艰难的生活。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七章:水家镇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八章:武状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风毅记得,那年,水家军的人,去村子里给他家送他父亲战死消息的时候,他才三岁。 接到消息后,他母亲当晚就自缢了,留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 随后,那些去送消息的人,就把他带回了水家镇。 其实,水家军负责往各地送消息的人,就是水家镇的人。他们把消息送到以后,都会在当地停留最少一个月。会隐秘地观察阵亡将士们的家庭情况。尤其是有孩子的家庭。 如果这一月下来,对方家庭情况还好,没有裹了抚恤金跑的、没有为了抚恤金打破头的、没有虐待孩子或不管孩子的,他们才会悄悄撤走。反之,他们就会处理。 或把愿意跟他们走的对方直系遗属们带回去、或带走他们不愿意养的对方的孩子、或截住抚恤金重新送还其他亲属,并将裹着钱要跑的人送交当地官府。 不过就算是撤走,每年只要是送消息的人从附近经过,都会再按着名册去看一遍。发现有不对劲,便会及时作出同样的处理。 但是,他们不会强行干涉生命自由。比如,像水风毅母亲那样,接到消息却不愿意跟他们走,就偷偷选择自缢了的人。 这样的人,他们劝得了一时,劝不了一世。 水风毅也没怪他们。即使他只有三岁,也早就知道他母亲养他养得坚持不住了。他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担惊受怕,胆子小得就像是只兔子,撑不起那个家。 而他爷奶是在他父亲去当了兵之后的第二年,先后得了病走了的。他母亲的娘家,也不让他们回去,还生怕他们拖累就断绝了关系。他母亲从那时起就天天哭。水风毅感觉自己就像杂草。 后来,被带回水家镇之后,这根杂草才找到了扎根的土壤,蓬勃生长了起来。 他什么都学、什么活都干,每天拼命习武、拼命读书,像饥渴了十年的土地,迎接着每一滴雨水的降临。 镇子上的人常常善意地调侃他,问他这么拼命长大了是要做什么?水风毅就总是挺着小胸膛大声地回答:「进水家军,做水柏大将军的贴身护卫队队长!」 大伙儿都笑,笑着给他竖大拇指。当然,也有人说:「风毅啊,做水大将军的护卫队队长,是不用学这么多东西的,你只需要专心习武就好。」 还有人说:「风毅啊,你读书那么好,到时候考个状元,去朝廷当官,当大官,不也能帮到水大将军吗?」 水风毅就不吭声,抿着小嘴板着脸。他觉得,那些人不懂他。 就这样,他一年一年地长大,也一关一关地考上去,直至拿到及第。 那年,他十四岁。 等大家都以为,他要一鼓作气拿下六元及第的时候,他却去考了个武状元回来。 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而让所有人更震惊的是,他考上武状元之后,就辞谢了皇上对他的嘉奖和封赏的官职,直奔向了西北,加入了水柏的亲兵护卫队,并很快升任成了护卫队的队长。 他说:他考武状元,就为了证明自己能做个合格的护卫队队长,不会给水大将军的脸上抹黑。 人们才知道,原来有些孩子,是可以坚定不移地去实现小时候的梦想的,是可以定下一个目标,然后一往无前的。 而水柏呢?也很欣赏这个坚毅的孩子。从他投入水家军开始,就给过他很多表现的机会。他也不负重望,用他学到的各种知识,在水家军中展露头角。 尤其是那份毋庸置疑的忠心耿耿。 那对金雕返回捍山镇,并带回了怎么识别细作的消息之后,水柏就决定派人去接触女儿那位在延国的朋友。 那人孤悬在外,仅凭金雕飞来飞去,太惹眼。而且这次的消息中,也说了让他把金雕留在捍山镇,那么,水柏就考虑到,那人应该是要蛰伏。 派个人去接触一下,起码,护着点儿人家的安全,好歹人家都是为了帮女儿做事,还做得这么尽心竭力,他得尽量争取保障对方的安全。 水家军,从来没有哪一条,是能抛弃自己人不管的;更没有哪一条,是允许躺在别人的功劳簿上,只等着安心收获的。 但他想来想去,没有找到合适派过去的人。 虽说两军经常交战,他们水家军的人也都会说一些延国话,可真正精通的却不多。还要这样的人武艺高强、容色普通、性格隐忍……等等,他找不出来这样的人。 最后,挑来挑去,挑到了水风毅的头上。虽然水风毅长得太出色,水柏最后也决定反其道而冒险一试。 水风毅刚听到的时候,死活不肯。他一直把保护好大将军当成毕生的任务,怎么突然就让他去延国保护别人了?他不干。 水柏没办法,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悄悄地给他说了,同时,也当成军令任务下达给了他。 水风毅理解了。可理解归理解,心里还是别扭。不过军令如山,由不得他使性子,最后假装请了个长假,溜向了延国。 想办法给自己弄了个身份,一路到达延国都城——聚城之后,他就贷了个小院子,住了下来。 房东是个孤寡老头儿,刻薄寡恩、蛮不讲理,整天就是出去寻死觅活地勒索、敲诈或者骗人。他的妻子以及儿女也都因为跟着他干这些,被人先后打死了,但他仍然死性不改。 水风毅是在街上闲溜达记地形的时候,发现这老头儿的。于是,就租了这人二进院中的前院。 老头儿觉得这小伙子年轻,便忽悠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骗人,水风毅不肯,说身份不是聚城的,被人抓到后容易遭到遣送。 老头儿就去帮他办了个身份文牒,说他是自己年轻时候在外面荒唐时留下的种,现在既然找到了,就该换回正式身份了。 就这样,水风毅的身份来历,过到了明面。但他仍然没有跟着老头儿出去胡混,总是天不见亮就出去找事做,晚上很晚才回来。 老头儿也由着他,想着他干活干得辛苦了、累了、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了,就会跟着自己干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小伙子不仅不会跟着他骗人,还会终止他去骗人。 只是现在,水风毅的内心是有些焦急的。地方是到了,但人呢?人该怎么找?只说在聚城,聚城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他总不能挨个儿地问吧? 每天他就去街上瞎溜达,一只手像有毛病似的总是不同程度地曲着。 这种手势,全天下只有三个人看得懂。因为据大将军告诉他的,这是那人设计的。 那人说:如果有一天,水柏要派人去找他了,就可以通过这个手势认人。 可惜,水风毅天天转悠,也没转到来认领自己的人。直到昨日晚,他忽然接到了金雕老白送来的信。 老白是深夜前来的。水风毅和老白在捍山镇时的关系就不错,经常一块儿训练、出巡或者玩闹。老白要找到他不难。 可当他打开信的时候,傻眼了。 一封是大将军给他女儿的。另一封才是给自己的。他一头雾水地拆开给自己的那封,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那人,就是大将军的女儿! 水风毅震惊又心痛。 他比水银大了八岁,今年二十二了。每次跟着大将军回都城去愚山的时候,都会陪着小姑娘们玩一会儿,或打猎、或摸鱼。他把那水银小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去疼爱。 水银那年回水府,也是水风毅跟着大将军去接的人。那时看着小姑娘还天天真真、可可爱爱的,怎么突然就跑来了延国,还作了伏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风毅忽然就想把那小姑娘给抓来打一顿。 他一个做哥哥的,知道这消息,心里都难受死了,何况大将军?知道的时候,该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这小姑娘真的太不懂事了! 可惜,他还得等。大将军给他的信上说了,他只能在聚城的安平客栈外等,等着水银来找他。 于是,老头儿就忽然「病重」,去了。 水风毅今日就过起了「卖身葬父」的日子。好在,冬季,尸体放在外面也不容易腐坏。 他已经做好了会多卖几天的准备了,没想到,这就遇上了「买主」。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小姑娘的背影,水风毅的心情极是复杂。大将军有把对方的丰功伟绩告诉过他,那时,他是钦佩的。 能来保护对方,他也并不是完全的不乐意,他只是不想离开大将军而已。 但他也分得清轻重,知道对方比自己更有用、能做的事更多,他也就认命地来了。 而知道对方就是大小姐,他就只剩一肚子的气了。现在再看到人,水风毅又忽然觉得,这小姑娘太难太难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大将军吧? 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啊,为了她父亲,为了他们那边守在边关的将士们,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大的毅力,才敢踏出这一步啊?! 就心疼了,很疼很疼。大将军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八章:武状元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九章:母子被杀案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风毅又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来了。守护大小姐,和守护大将军同等重要。 水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她的心绪也有些不宁。 这人她认识,水风毅,父亲的亲兵护卫队队长,一个用生命保护她父亲的人。 父亲把他都派到自己的身边来了,水银觉得自己更愧对父亲了。 不过,水银也知道把人打发不走了。这人对父亲忠心得过份,对父亲的话半点不打折扣地执行,尤其在对方知道了细作就是自己之后,更别想让对方扔下她回去捍山镇了。 对,水银来接人的时候,想好了接到人就把人打发回去。她这儿不需要再多一个同伴。每多一个,就会多增加一分暴露的危险。 她就是想让来人看看她好好地活着的,能让父亲放心就行。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水风毅。水银内心叹息。 却也隐隐有几分高兴。她,再不是孤身一人了。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每时每刻都崩紧神经了。 看到来自家国的人、来自父亲身边还是自己熟悉的人,水银在激动的同时,心里也总算有了一些踏实感。 可能以后会面临多一些的风险,但是,就算没有水风毅的到来,她又何尝没有危险过? 能安心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俩人就这样,各自想着心事。到了棺材铺外,水银再给了水风毅几碇散碎银子。嘱咐道:「你安心办理丧葬事宜,我还有事要做。你办完之后,去温理药铺,赶辆马车到刑狱司接我。对了,以后你叫东方风一。」 水风毅听到这话,终于没忍住,问出憋了一路的话。「温理药铺?你是东方楠婴?御赐神医?刑狱司正三品仵作?」 他那时就有注意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在听到温理药铺的时候,内心很是惊诧。但一直也没有机会问,现在可算是问出来了。 「嗯。」水银弯了弯眉眼,小小声回道:「有机会了再夸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水风毅:「……我就叫风一。」 这是他自踏进延国之后,就改了的名字。延国除了大部分人是复姓外,还有些单姓,也还有一些名不是名、姓不是姓的,像是孤儿的名字。没人追究。 而且他已经「卖身为奴」,名字就得是主人家起的了。风一,很适合做随从的名字。 他只想姓水,不能提就不用,也比改了的强。 「行,随你。」水银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脚步轻快地走远。 风毅看着大小姐的背影,内心感慨:还是那么调皮啊。就这性子,怎么在聚城混得那么厉害的? 还是说,大小姐只是因为见到自己才恢复了一些原态?那挺好的,能让大小姐轻松一点,他也没算白来。 水银也觉得对方没白来。她现在的心情很好。这么久以来,她就像身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只觉得压抑到透不过气来。现在,终于感觉自己有一些活人气儿了。 这条街上,多是办白事的店铺,只因为:这儿就是刑狱司衙门的后街。 水银穿过一条宽敞的巷道,再向右转,就看到了刑狱司的大门。 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文牒好像还没有更换,也不知道这样子要怎么进去? 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向着守门的人拱了拱手道:「我是来验尸的仵作,请问,能进去吗?」 说着,取下了冥篱。 守门的人乍一见美人,怔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反应过来,赶紧抱拳深躬,连连道:「不知是倾世县主驾到,失礼得罪,还请见谅。」 下位者,盯着上位者的面容正着瞧,这是很失礼的行为。若是遇到脾气大的上位者,斩了他们都有可能。所以他们才赶紧施礼赔罪。 水银示意他们起身后再问道:「不知者不罪。请问我能进去否?」 两人连忙让开,伸手向里延请。另一人一边动作,一边说道:「县主您里面请,卑职给您带路。」 水银冲对方轻轻颔首,抬步跟上。 那人也是个热心的,带着路,嘴上也没停。「县主您直接报的是仵作,卑职等差点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整个延朝国只有您一位女仵作,怕是又要闹误会了。 您是还没有办理入职手续吧?卑职这就带您过去?也减免些误会。」 「不用了。」司寇继昭的声音迎面传来。 那人见是司寇大人,连忙施礼后便告退了。临走时,还不忘了冲着东方姑娘笑了笑。 这姑娘治好陛下、又在茶楼如何验尸揖凶的事情,已经被飞速传扬开了,他们刑狱司的人,自然是知道的最早的。对这姑娘佩服之余,也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司寇继昭看着那人讨好地笑着离开,心里又感觉有些憋闷了。如果这些家伙知道这姑娘是自己的人,还敢如此吗? 深吸一口气,看向楠婴姑娘,说道:「我带你过去办手续。」说完就转身。 水银刚要抬起的双手放下。开口发出清冷的声音:「不必了。我是来验昨日茶楼的那三具尸体。验完了再去。」 司寇继昭闻言,顿住脚步侧过了身,一边眉毛挑起,一边唇角微撇,语气微带嘲讽地道:「跟着别人去就行,跟着我就不行?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 水银不理他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地回答:「知道我讨厌你就好。告诉我验尸房在哪?算了,我问别人。」 说完就抬脚,往侧边走。 司寇继昭的双拳不由攥紧。讨厌自己吗?呵!他上前两步挡住,冷冷地开口:「跟我来。」 转身带路。 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不跟她计较、不跟她计较、水滴才能石穿、水滴才能石穿…… 感觉自己的脾气终于压制住了之后,他才再说道:「杀那母子二人的是那孩子的父亲,一个绸缎庄的老板。而那孩子的母亲,是其包养的外室。 外室做着做着不知足了,想登堂入室。偏那老板是个惧内的,怎么也不肯。那女子就想抱着孩子闹上门去。 那老板今日就说带她们母子在街上转转,再陪她们出城游玩。本来是准备在城门寻机将她们杀害,正好遇上了拥挤的人群,三人都被挤进了茶楼。 他便趁着人群慌乱之际,将那母子二人杀了。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到底是没逃过你厉害的验尸之术。」 水银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听他说着那桩案子。 其实水银当时也有猜测过那位母亲的身份。那女子容色姣好,是位年轻的母亲,脸上的脂粉却又有些重了。衣着虽看着像富贵人家,搭配上却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是,头发上的簪子等物,几乎都是金子做的。手腕上的也是两个较重的宽边金镯子。 这彰显了对方小门小户的身份,同时也是一种较典型的行为特征:用那些来压住内心的不安全感,提升自信。 孩子也被打扮得有些花哨,那可是个男孩子。这说明:那母亲对孩子不是很尽心,却努力打扮,显然,她把孩子当成了她最大的依仗。 只是个倚仗的工具而已,或者,是她自信的来源。 所以,现在听到司寇继昭说这些,当时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水银并没有意外。 刑狱司衙门的后院是关押人的地方,水银有去过。前院是办公的地方,看起来也不小,水银是第一次来。 里面的人似乎都很忙碌,脚步匆匆地,巡逻的兵士也不少,隔上几十息,就能看到一队。 水银目不斜视,只用眼角余光悄悄地观察着。碰到好奇来打招呼的,她也给予了应有的礼貌回应。 只是司寇继昭似乎有些不耐烦,专带她走僻静的小道,貌似在故意躲着别人一样。 水银由着他。正好自己也不耐跟人交际往来。 「到了」。司寇继昭停在一个大院子门前,侧了侧身说道。脚下也没停,说完后冲守门的两人点了点头,就直接进去。 水银跟进去。 这院子是真挺大。正前方一排屋子,窗户都很大,也都是单间,左、右两边也类似同样的格局。中间是空荡荡的院子,没有树、没有花,只有零零星星从石板缝里钻出来的杂草,干枯在那里。 「正前面那一排都是验尸用的,左边是停尸用,右边是殓尸房、接待房、杂物房和茶水间。」司寇继昭直直地往正前方去,一边介绍着。 待至近前,他推开中间的一个屋门,再说道:「这里面都是验尸时要用到的东西。你的工具箱也在。之前你药铺的伙计送来的。」说完,站到门边,招呼人去提热水等物。 其实别看他说的时候语气平淡,事实上,为了这工具箱,他受了一肚子的气。 早上,他兴致冲冲地去温理药铺接人,谁知道扑了个空。 刚敲了几下门,那个他记得叫画芳的婢女、被提升为了药铺掌柜的女子,开了门却挡住了他。 「司寇大人请回,鄙铺主人不在。」画芳是这样对他说的。 司寇继昭听懂了对方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没有主人在家,恕不接待。 他就问了句:「你家主人去哪里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零九章:母子被杀案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章:连削带打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不知道。」画芳语气冷硬,一张小脸板得死紧。 司寇继昭不耐和下人纠缠,但想到这是楠婴姑娘的地盘,好歹忍住了气,继续问道:「她出门可有带人?可有带什么物什?」 今天东方楠婴是要去刑狱司验尸的,应该会带着工具箱。但自己过来这一路都没看见人,对方还这么早就出去了,所以他就多问了一句。 「不曾带人、带物。」挡在门口的画芳,冷冷地回完这句后,就要关门。 司寇继昭抬手把人拨开,就要往里进。楠婴没带工具箱,先不论她跑到哪儿去了,自己既然来了,就可以顺便拿了带过去。 三把长剑越过门槛挡住了他。 药铺里的下人们,武艺多为画眉指点的,故而,他们擅使长剑或长刀。 画芳直直地看着他就说:「司寇大人,敢问我家主子犯了何法何律,需得劳动大人您擅闯她的居处?即便是她犯了,您可有查处令?抄家令?还是搜集令? 若有,请出示。若都没有,就算您是刑狱司的大人,未经允许擅闯他人住宅,也是触犯了律法! 再有,我家主子与您亦同为正三品官员,还同为刑狱司要员,您无凭无据、又无证无说法地就要闯进来,恕奴婢等有看守之责,少不得要得罪一二!」 司寇继昭给气笑了。他斜斜地勾起了唇角,满脸的不屑之色,一双鹰眼中,透露出杀伐之气。 「凭你们?我司寇继昭也是尔等蝼虫鼠蚁可挡之人?」 言毕,搭在腰间的手,三指一动,弯刀出鞘,他一刀就划开面前挡着他的那三把长剑,再一反手,就朝着挡路三人的脖颈间抹去。 「要结死仇吗?司寇大人!」画芳一个后弯腰,让开来刀,顺便推开左右两侧的画书和画芬,开口冷恻恻地提醒。 一抹不中,司寇继昭抬手就要下劈,闻言,顿住势头,食指和中指拨动,弯刀的刀柄就在二指的指根处回旋,力道止住。 而后,他收刀入鞘。 这儿是东方楠婴的地盘,这些都是东方楠婴的人,他不能痛下杀手。结死仇?和楠婴?不,他不想。 「把她的工具箱拿下来,我要带走!」他沉下脸开口,浑身散发出压迫气势。 画芳站直身体,脸上半点不见差点儿就被劈死了的恐慌之色,脚下稳稳当当的,也不惧对方的气势,依旧板着小脸回答:「不劳司寇大人费心,鄙主人所需之物,奴婢等自会送往。您慢走,不送!」 「砰!」 抬手关门。 司寇继昭盯着鼻子尖前的门板,握着刀柄的手,就是一顿子青筋爆突。他很想抬脚把门踹开,硬闯。但是……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咬着牙转身离去。 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这是东方楠婴的铺子,以后也是他的铺子,他不能砸、不能打、更不能杀。他是司寇继昭,他不跟小蝼蚁计较,他得大度…… 水银听到司寇继昭说,药铺的把工具箱给送来了,诧异了一下下。这事是她的疏忽,当时过于急切地想去找自己人了,忘了把工具箱带上。想不到画芳都如此机灵了,挺好,回去犒赏一下。 「昨天的三具尸体是分开放的?」 既然工具都到了,又一想到在等着自己的水风毅,水银就想尽快开始工作,便问向了司寇继昭。 见对方点头,水银便去做验尸前的准备工作。 …… 而另一边,皇宫御书房内。 慧帝精气神好了许多,他在书房内来回走动,感觉真的年轻了好几十岁一样。 「宏睿爱卿,你说朕,是不是年轻了很多?」他问向被他召进御书房来的上官宏睿,今天,他有事要和对方商量。 上官宏睿看着兴致勃勃的老皇帝,施了一礼后捧场地回道:「陛下龙马精神,乃延朝之福。」 「哈哈哈,你这个老头儿,还是那么会说话。来来来,朕有事问你。」慧帝听了,心情更好,坐去楹榻上,抬手招呼上官宏睿在自己的对面落座。 上官宏睿走过去,再施一礼后,方才坐了半个屁股上去。抬眼看着老皇帝的下巴颏,回道:「不知陛下有何要事问询?」 「嗳~~说问询就言重了,朕就是想问问你,你那二孙女儿,叫上官佳兰的那个,如今年方几何了?及笄应有一年了吧?可订亲否?」慧帝笑容满面地问道。 上官宏睿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感觉自家的小绵羊被只大灰狼给盯上了。 他有心想说佳兰已订亲,或者是找个什么借口给搪塞过去。 但是,老皇帝一开口,就把上官佳兰的名字、排行、何时及笄都报得这么清楚,显然就没有给他找借口的打算,同时也是在向他表示,自己的底细,对方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一念思及此,上官宏睿不敢表现出丝毫的犹豫,他直接低头抱拳,回道:「佳兰年方16,未曾订亲。老臣有属意……」 他想说,他有给那佳兰孙女儿相中一门亲事,就等着对方上门提亲,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皇帝给打断了。 慧帝摆摆手道:「你这老家伙,就别跟朕打马虎眼了。咱们君臣多年,谁还不清楚谁?你无心将膝下儿孙辈嫁与皇家,不想引起朕的怀疑,这份忠心是好的,也是朕一直了解的。 但是,爱卿啊,你也看到了,现在朝中是个什么局势?太子、定王、皇长孙、皇孙们又是个什么德性?他们中,又有谁能在朕百年之后,扛得起延国的这份重担? 朕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矮子当中拔将军,准备好好培养培养南宫宇。 不过,他本性纯善,又天真爱玩儿,朕又对他过于溺爱,下不出狠心出手管教,所以,朕只有找到你了,让你那佳兰孙儿,帮朕好好扶助他成长。 不都说了嘛,男人嘛,总要成了家才会懂事。朕知道那佳兰姑娘,心思聪慧、得体端淑、稳重大方,正是朕那三皇孙媳妇儿的最佳人选,你可不能拒绝朕哦,朕可再找不出更合适的姑娘来了。」 老皇帝的一番话,说得如此直白,且软中带硬、硬中带刚、刚中又带有期盼和乞求,直听得上官宏睿的眼皮子乱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被召进这御书房,听到的就是有关皇嗣承储这么大的事。还事涉自家未来的每一步。 然而,他也非常清楚,老皇帝能如此大喇喇地说出来,就是下定了决心,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陛下爱重,老臣怎敢拒绝?」上官宏睿说着,转到老皇帝的正面,双膝跪地,叩头谢恩。 现在是说家事,不能行单膝军礼。 「感谢陛下信重老臣、高看老臣之二孙女儿,老臣与二孙女儿一定为陛下、为社稷江山,用心戮力扶持三皇孙,助他早日承继大统、匡扶国朝!」 慧帝「哈哈」大笑,很欣赏上官老头儿的识趣,站起身扶……想要扶人的手又缩了回去。 为了化解这一时的尴尬,赶紧又道:「爱卿快快请起,你能答应,朕心甚慰。这么多年了,咱们也终于可以做成儿女亲家了,甚好,甚好啊。朕这就下旨赐婚,成就他们的美好姻缘!」 却没见对方起身,慧帝疑惑地望过去,就见上官宏睿兴奋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丝的犹疑。 「陛下,您这心思,可有问过三皇孙南宫宇本人?」 「嗐!」 慧帝还以为上官宏睿怎么了呢,原来是问这个,遂一摆衣袖,满不在乎地道:「这种事情,有朕为其作主即可,还需问他作甚?难不成,他还敢抗旨不遵?」 慧帝知道,要拿这事去问南宫宇,那臭小子肯定又是一百个不愿意。这两年间,他也给对方琢磨过几个好姑娘家,可那小子怎么说都不肯,就只说还没玩够。他又舍不得催。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江山社稷、延朝的未来,只能交到那小子的手上了,怎么还能任由得对方耍性子? 「陛下,三皇孙性情率直、善良纯真,这婚姻大事,若是不能令他心生欢喜,只怕他拗起性子来,撒腿就跑去游山玩水了。 为免出现此等情形,老臣建议陛下您还是悄悄问过他,再行颁旨。 依老臣看来,他若是知道自己即将承继大统,就必然会懂得审时度势,不敢再依性造次的。」上官宏睿起身后,语重心长地提议道。 慧帝听到这番话,心里却忽然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了起来。他踱开了步子,转悠了两圈之后,点头。 「行吧,朕先问问那臭小子。你先回去,也告诉你那孙女儿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事关终身,还需得她亦欢喜为好。」 「老臣感激陛下隆恩体恤,老臣告退!」上官宏睿连忙高声谢恩,施礼后退。 走在宫道上,上官宏睿的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以退为进、以点带面、连削带打、直击重心的法子,生效了。老皇帝被戳中了要害,恐怕是要改变主意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章:连削带打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一章:剖白真心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没错,望着上官老头儿离去的背影,慧帝的心里,的的确确犯起了嘀咕。 上官老头儿可是手握着二十万兵权的一品军侯,掌控着一域之地的平安,若自己现在就下旨赐婚,将他和南宫宇绑到了一起,而他说的那句:助其早日承继大统、匡扶国朝的话,就很值得自己小心谨慎了。 这是要早点赶自己下台的意思吗? 真是越想,慧帝的心里就越不舒服。 还有老头儿后面说的,什么问问南宫宇本人?还有什么游山玩水?自己还要悄悄问南宫宇? 最主要的,南宫宇得知道要继承大位了,必然会审时度势,就会乖乖听话了。什么鬼?莫非?南宫宇……一直就有觊觎大位的野心? 就算他没有、就算道理是这个道理,慧帝自己本来也是想用大位去利诱南宫宇听话,可是,现在由上官宏睿直白地说出来,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呢? 还有夸南宫宇的那些话,听起来全是好话,可那些是夸一个能承继大位的人的话吗? 难道说:上官老头儿不支持南宫宇继位?还是说:如果真把他俩捆到一块儿去了,他就会不惜余力地帮助懂得审时度势了的南宫宇早日继位?! 「嘶……」 慧帝想到这儿,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的身体已经大好,且有了年轻化的趋势,日后也有神医照看着,恐怕再活个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现在就明确谁是继位人,是不是就会勾得对方野心大起?是不是就会让对方迫不及待地拿下他?这不得不慎重再慎重啊。 算了,再等等看吧,还有几个皇孙,也快要长成了,到时再细细地挑选也不迟。南宫宇……并不是上上之选啊。 …… 此时,被慧帝寄予了长生厚望的神医,正在指挥司寇继昭用开胸工具解剖尸体。 这个需要力气,而她背后的伤口,不允许她再往死了的折腾,看到负手站在一边的司寇继昭,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思,便招呼了对方帮忙。 「这儿,直直地下去,四寸,剪!这儿,继续直剪,三寸!这儿,两寸,偏一点点角度……」水银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在尸体上提前画出来的开胸线,点一处,提醒司寇继昭剪一处。 等死者的胸骨彻底被打开之后,她再上手。 这具尸体,她之前已经检验过外伤和骨骼,现在开胸做内腑检查,是最后一步。 很快,检查完毕,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她又将拿出来的内脏一一放回死者的胸腔之内,然后缝合。 画面过于凶残,周围的人,几乎全跑出去吐了。只有司寇继昭,还稳稳地站在一边观看。 投入到验尸工作中的东方楠婴,整个人都仿佛是磁石一般,让他半分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水银自己也是无视周遭一切的,剖验的时候,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很难打扰到她。 缝合完毕后,水银出去净手。一边给司寇继昭安排的记录人员说道:「是被意外踩踏而死的。排除被人故意杀害的可能。致死原因是胸骨被踩断,扎进了肺脏导致的。」 「那副手套呢?」司寇继昭见她忙完后,便走过来问道。东西送出去这么久了,却只见她在收到的时候用过一次。司寇继昭有点儿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讨厌自己就给扔掉了。 「在药铺。」水银回道。她现在被问到,才想起那东西。同时也想起了那时候,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即将遭受的一切,卸下身上所有东西的。 「你今天一大早做什么去了?明知要来刑狱司验尸,却什么都没带,连手套也被忘掉,这可不是你平日做事的风格。」 司寇继昭听着她平淡的回答,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心底被刺痛的同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水银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这的确是她大意了。当时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去见自己人,那种仿佛奔向家乡、奔向亲人的心情,就像干渴了很久的人,知道了哪儿有水源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忽略了很多东西,很多有可能会致命的东西。 「去逛铺子了。怎么?司寇大人对女儿家逛街也有兴趣研究?我还要不要跟你说我买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听?抱歉了,我什么也没看中,就想随意地在街上走走,因为想到要来刑狱司、想到要看见你,心情就很不好,不行吗?」 水银用一种隐忍中带着尖锐的语气说着,并看向司寇继昭。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讨厌二字。 这不是水银装的。她是真的很讨厌司寇继昭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这人真的太多疑、太危险,面对这人的时候,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疏忽,都有可能被对方揪着不放。她只想离着对方远一点儿。 然而,她并没有见到司寇继昭发火或暴走,她只看到对方冲自己斜斜地勾唇冷笑,听到对方问自己: 「听说你在逛街散心的时候,还顺便花一千两采买了个长相极好的下人,这可不像是心情不好啊?」 「你跟踪我?!」水银一字一顿地说着,望回去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意和愤怒。 司寇继昭嘴里发出轻「嗤」,但脑袋却挪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再对上她那冰冷的视线,这会让他浑身由内而外感觉寒冷。 他走到一边去净手,再随意地道:「你想多了。是我早上去接你,没接到人,怕你有什么意外,便吩咐随从去寻你。那是他们从街上听来的消息。」 「我当不起司寇大人如此的‘关心“,更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盘查,我不是人犯!司寇大人,请你注意保持与同僚之间的距离和分寸感,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任由你胡作非为!」水银说着,甩袖而去。 司寇继昭终于被刺激狠了,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扳正,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地说道:「你东方楠婴,到底长没长心?我心悦你,我关心你,我放不下你,我只想保住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懂?!」 一口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里的话,司寇继昭却丝毫轻松之意都感觉不到,他此时异常地紧张和慌乱,他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最好时机,但他真的接受不了楠婴对自己的冰冷和抗拒,他怕自己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误会不解释,只会堆积得越来越深,直至两人之间再无交集,他不能任由事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而既然说出口了,他也决定一吐为快。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他快速地继续说道:「楠婴,你不承认杀了欧阳仲锦,没关系,我认。我愿意娶你为妻,终生只待你一人为好,所以,我认。 楠婴,此生我只认定你一人,你不要用这么冰冷的态度对我。我抓你、对你用刑,只是想对相府有个交代,我想保住你的,你明不明白? 如果剖了我的心,能让你全都看明白,能接受我,我宁愿你现在就动手,而不是就这样看着你像对待敌人的态度一般对我! 楠婴,我……我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天的,你懂吗?你不用再那么辛苦,不用再什么都一个人承受,只要你相信我。」 末了,他重重地加了一句:「只要你嫁给我,只要你把自己交给我,可好?」 水银就笑了。 司寇继昭的这番话、这番真情实意、仿佛发自内心深处的剖白话语,让水银听笑了。 「哈哈哈哈」,水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可自抑。 她用力挣开司寇继昭的双手,大步退开。嘴上笑着,脸上却俱是寒意地退开。 「司寇大人!你真的太卑鄙、太无耻了!为了掩饰你的过错,你可真是找了个相当不错的借口啊,司寇大人!小女子何德何能,蒙您如此看重! 司寇大人,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就让你盯着我一个人祸祸?!收起你那套令人恶心的嘴脸吧,我,承受不起您的爱重!」 说完,转身大踏步离去。 她真的是被对方那副深情的嘴脸给恶心到了。也搞不懂司寇继昭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当初不是在杀人灭口?是面对相府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底气?是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份、身价不同了? 还是想拉拢自己,让自己替他们司寇家的人在老皇帝面前美言几句,以摆脱老皇帝对他们的怀疑? 恐怕,以上的原因都有吧?而有了这么多的原因在,那么,司寇继昭今天的表演,就半点都不突兀了。 水银越想越肯定,越想就越生气。同时也在反省自身,是不是因为自己太好欺负了,所以才让司寇继昭总是盯着她祸祸? 看来,以后真得时刻把风毅带在身边才行了。水银想到风毅,脚下的步子就不由迈得更快。她还有好多事情想问问对方呢。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一章:剖白真心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二章:丢命不丢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匆忙一见,什么话都没顾得上聊,水银想要快点回去,好好跟对方说说话。 至于另外那两具尸体,她也不验了。反正今天她也没心情验尸,相信那俩死人也会愿意等一等的。 而司寇继昭,被彻底打击到了。 他双手深深地、深深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装在里面的那颗心脏,被片片切割、分裂,继而破碎。 痛到他直都直不起身来。 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而周围人的议论声,更是令他心如死灰。 「司寇大人这是怎么了?干嘛要突然对县主示爱啊?」 「太唐突佳人了吧?就算县主是仵作,也好歹是个女子啊,他那么做,人家女子的闺誉还要不要了?」 「或许他觉得,仵作本身就没什么闺誉了吧?整天抛头露面的,还跟死尸打交道,哪里还像个闺阁女子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整天到处跑,整天和死人接触,你这是看不起谁呢?那可是神医,还是正三品的仵作,没觉得她很替我们小人物争气吗?」 「就是,女子怎么了?我说你们还别瞧不上女子了,看看昨天那几个闺阁千金,再看看东方神医,怎么就不值得人高看几分了?她们女子能做到的,我们现在还不如呢。」 「是啊,我就是看东方神医顺眼。想她一个小小女子,平民身份,也能凭借技艺爬到了正三品,这种人,就值得成为我们的榜样,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对!她一个女子能,我们这些大男人就更能!」 「你们扯远了吧?嗳?你们谁跟司寇大人关系交好?帮忙去问问他咋想的呗?」 「要问你去问,司寇大人现在可是丢了脸,谁敢再去触霉头?嫌命长了不是?」 「我觉得,他是不是看到东方姑娘发达了,就想借机揽入自己的麾下,能……」说话的人,没把话说完,但做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周围人秒懂。随后,看向司寇继昭的眼神,就隐晦地充满了鄙夷。 另一人小小声说道:「他故意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对人姑娘家做这种事、说这种话,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吧?」 「我看也是。」还有一人也小小声接道:「女子一经碰触,不嫁就得绞发,他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哼,我看他是打错了算盘。那东方姑娘是什么人?要真这么论的话,她早该嫁给尸体了。」 「就是就是,平时看着大人他人模人样儿的,还总板着脸很像那么回事儿的样子,谁知道内心这么……」 「行了,别说了,当心他听到收拾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于是,所有人闭上了嘴不再议论,都在心里翻着个白眼儿地走了。 司寇继昭:「……」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懂自己?他是真心的,真心的啊! …… 水银可没感受到司寇继昭的半点儿真心,她走出刑狱司大门之后,就看到了斜对面停着的马车。 带着自家药铺标识的马车。 她弯了弯眉眼,散去了一身的郁气,快步走至近前,看着赶车的车夫就道:「变成了下人,你适应得很快。」 车夫——风毅点点头,跳下车辕,摆好脚凳,再伸出胳膊,弯下腰回道:「大小姐,您慢点上车。」 水银的眉眼就弯得更狠了些,抬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然后进去坐好。 有心想说话,却又管住了嘴。这是在大街上,即便是在马车里,也得谨慎提防「隔墙有耳」。 这也是之前他们见面时,并不在街上说话的原因。 不过水银安静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实在是太想、太想知道父亲现在还好不好了。 「他,可还好?」 风毅听见。知道大小姐问的是大将军,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自己离开的时候,大将军挺好的,能吃、能睡,每天还能在练武的时候,一人打得嗷嗷乱叫。 但自己收到信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大将军肯定连一块豆腐都打不碎了。 风毅不想大小姐太过担心,沉吟了会儿,才道:「身康体健,一顿吃八碗,一次打八个。」 听得水银捂着嘴差点儿笑出了声。随即眼泪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她那精壮、强健的老父亲啊,被她这么一折腾,白发又该增添了许多吧? 真的不敢去想…… 水银只能无声地放任自己难过着。 许久之后,她才抹掉脸上的泪珠,坐直了身体,对外面说道:「找家酒楼吧,我为你接风洗尘。」 并不适合直接就带回药铺去,然后两人关上门密聊。虽然私密性是保证了,可也等于是在赤裸裸地告诉别人,他们二人不正常。所以,水银就想着先去酒楼坐坐。 有些酒楼的隔间墙壁上会有猫腻,但大一些的就不会。因为不敢。 风毅闻言答应了一声。他猜到大小姐一直没出声,肯定就是在难过,所以也没打扰。现在听到吩咐,也放下心来,挥着马鞭,向着聚城最大的百香酒楼驶去。 俩人要了个最偏僻的包间,水银点完菜后,看着小二关门离去,便站起了身,去仔细查看包间的每一面墙壁。直到确定并无异样之后,才坐回桌边。 「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谨慎仔细了许多。」风毅看着这样的大小姐,笑着说道。 水银先是沉默着摇了摇头,而后再道:「你以后也须得如此。风毅将军,委屈你了。」 将军分六种等级,水银的父亲是一等,而他的亲兵护卫队队长,按规制就必须是二等。所以,水风毅其实也是名将军,二品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中的卫将军。 「其实你不提,我也总不记得。」风毅听到大小姐提起这个,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状似随意,却压低了声音地聊起了家常。 「我们每天卯时就起来,去锻炼。大……他也跟着一块儿起来,从不肯睡个懒觉多休息。我也劝过他很多次,但他总不听,说他要是不跟着,我们这帮臭小子就会躲懒。 其实哪能啊,我们每天一爬起来,就会先去城门楼子上,对着……那边喊: 有我水家军,丢命不丢土! 有我水家军,敖国山河在! 大小姐,你是不知道,那种气势有多震撼人心。我们这些人每次喊,都喊得热血沸腾、激情昂扬的,特别提精神。那训练的时候,都跟不要命了似的,杀假人都能杀到红眼。 管后勤的那些叔叔伯伯们,也不抱怨,扎坏了一个,就再做一个,换得还特别勤,好像生怕因为草人松散,就会让我们练偏了方向似的。」 风毅说着,眼里就带上了怀念和笑意。这才离开了多久啊,就相当怀念了,感觉离开了那儿,就像鱼儿离开了水,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现在每天卯时,他还是会醒过来,悄悄地锻炼,悄悄地在心里喊。但在心里喊得再大声,也感觉憋闷,丝毫没有以前的那种畅快。 抹了把脸,风毅看着大小姐听得认真的神情,继续道:「你送去的药方,很好用。本来我们那儿一年有半年都在下雪,虽然他天天带我们下河游泳,可也架不住湿寒病多。 好些个老兵,不到年龄就都退了,都是因为那种毛病。有了你的方子,大伙儿都好过得多了。 听他说,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他和他师兄都没找到那么好的。我得替大伙儿好好谢谢你。」 说到这儿,风毅端起茶杯,郑重地向水银敬茶。 水银赶紧侧身让开了,再端起茶杯,从侧边跟风毅的碰了一下,喝完之后,笑了笑,轻轻地说道:「我也是出于私心。为了他的身体康健,为了你们都能更好地保护他、保护边关安宁。没有战事,或者能更好地打赢战事,他才能好好地看着我成长。」 风毅听完没有吭声。他放下喝空了的杯子,只是摇头。 大小姐不想领功,他们心里都明白。否则,以大小姐的医术,想要让大将军退回家,都是随时能做得到的。再不济,只管大将军一人就可以,何必费心费力费钱财地管所有人? 水家军又不是只有一批人?年年有变动的。而且,水家镇,负担起了整个水家军离队后的生活,他们谁不清楚那是多大的责任和重负? 大将军没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他的那些个继弟们,却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定国公的位置,更挑不起定国公的承担,水银大小姐,这是在主动地去扛。 想到这个问题,风毅刚想开口,就听到敲门声。 小二来送饭菜了。 他便住了口。 等酒菜上齐之后,他才说道:「大小姐,水家得有个撑得起来的定国公。你有什么打算?」 水银被问得一愣。她是真的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父亲不在乎爵位,她自己也不在乎,无所谓最后落到谁的头上。但是……她也想到了水家镇。 她此生是没有成亲的打算的,父亲显然也没有再让母亲生孩子的打算,那么以后水家军的后路、水家镇的未来,要怎么安排?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二章:丢命不丢土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安否?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要不,支持父亲纳妾?父亲真想纳的话,早纳了吧? 不行,自己得想想办法。不然,现在自己还能扛着,但等自己老了、没了、或者什么时候死了,那问题可就真的大了。 定国公位没有人接继的话,功勋田是要被收回的。水家镇上那么多的人,要怎么办? 虽然水银知道自己家存了许多银两,可以重新买地,但那就要交税赋了,各种苛捐杂税一交,老百姓都难活。 「我得张罗着给他纳妾,对,一定要让他留个后!」水银想到这儿,重重地点头说道。 给风毅听乐了。乐不可支地说道: 「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怎么逼他纳妾?水家镇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想想这么几代人了,有多少走出去的人?他们会帮衬着的。不用担心。」 「对哦,还有那些人。」水银拍了拍额头,自己真的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了。如今朝堂上,从水家镇出来的三品以上官员,还有两个。水家军里,三品以上的将军更多。不愁后继无人。 不过……这事她自己也必须记在心里了。那是定国公府的责任,她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就不能把压力随意地分摊给别人。人家回馈是情份,又不是本份。最大的责任还是在她和父亲的身上。 「你感觉,他那边还缺什么?」水银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父亲生活中的事情。 「不缺什么,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的。从早到晚地不闲着。不是各种训练,就是进山巡逻、打猎,或者就去帮百姓们种地。 百姓们也特别好,我们就是出了点儿力气活,他们就会回报很多。要么帮我们缝缝补补、要么就给我们送粮食、送吃的。给他们银钱也不收,都是大将军让我们半夜翻墙给人放到院里去的。 我就特别爱干这种事儿。嘿嘿,你是不知道,看着他们辛苦但高兴地生活着,心里就特别踏实。 我们当兵为了啥啊?不就为了看到他们扶着老人、抱着孩子、牵着妻子,笑呵呵地生活着吗?每次看见,都特满足。」 听得水银也微笑着点头。那个把自己当成柴,架起火焰的图形,早已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底里。自那时起,她就无比地理解了父亲、以及那些披霜沥雪的人。 「你们自己有开垦土地吗?有饲养家禽、家畜那些吗?冬季要防寒的衣物,还是以动物皮毛为主的。光靠打猎可不行,你们需要的量多,山里打不了多少的。」水银听到他说土地,就想起了这些,便问道。 风毅点着头,回答:「有的,都有。不少到了年龄又不愿意回去的、或者残障程度不重的,就都去做你说的那些了。所以我们现在才啥都不缺。」 说着,他就拎过酒坛,拍开封泥,倒了两碗酒。他家大小姐能喝,他是知道的。 每次他跟着大将军一起去看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都能把他给灌趴下。 他们在边关,二十四个时辰内,没有任何任务的时候,是可以到镇子里去喝酒的。大将军说了,边关苦寒,再不让将士们喝点儿酒的话,会更加难熬的。 他也深以为然。每天的训练任务重,还有想家、想亲人、想这想那的,偶尔适当地发泄发泄,挺好。 发泄够了,见到敌人的时候,才会像狼崽子一样,无所顾忌地扑上去撕咬。 说起来,他们水家军上战场,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也是最敢豁命的。 他真的非常热爱那里,但是他再怎么喝,也是真的喝不过大小姐…… 水银也看得出来,风毅是真的很想念边关,她也想,想得厉害。 她端起酒碗,和风毅的碰了下之后,一饮而尽。 她身上有伤,论理不应该饮酒,但她今天想喝。风毅倒酒的时候没有犹豫,显然不知道她受了伤,这挺好。 现在身边有自己人了,她也想借酒劲舒缓一下压抑的情绪。神经崩得太久了,不放松一下,会断的。 放下酒碗,水银吃着菜,将这边的情况,细细地说给了风毅听。没有提自己太多的事,只将局势、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拿出来说了。 风毅却听得很惊讶。大小姐真是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她的认知。早知道大小姐这么厉害,带到边关去多好啊? 「大小姐,回去以后,你就去边关参军吧?我教你打仗。」 「我不会武哦。师傅说我笨,不是习武的料。」水银笑着,再喝。 「将士们又不是个个会武?谁还不是个普通人啊?战场上厮杀,个人的武艺,发挥很有限的。靠的是大伙儿的力量。咱们学的那些杀人本领,那都是练出来的。跟力量和技巧有关,和武学内力可没多大关系。」风毅也喝,喝下去后笑着说道。 水银听完后就眼睛晶亮亮的。对哦,将士们可不都是个个会武的,拼杀技艺,那是流血流汗锻炼出来的。那样的话,自己真的可以。 提枪跃马纵山河,枪锋所指敌胆丧。 能拍马冲进敌阵,枪枪直挑敌命,该是多么令人痛快淋漓而又神往的事情啊。 单单只是想象一下那副画面,水银都感觉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端起酒碗,大口灌下。重重地应了声:「好!」 他日若是有命归,必去沙场迎风战。 风毅再陪了一碗,然后,从怀里摸出大将军给女儿的信,递了过去。 水银看着信,怔了怔,想接,又不敢接。 风毅看着她无助望着自己的眼神,鼓励地冲她微笑、点头。开口说道:「你什么都问了,却没问我是因为什么来的,也没问我来了多久了,你也知道自己任性了,对吧?会想到他有多难过了,对吧? 我到了已经有十天了,他本是为着担心你所说的‘朋友“,才安排我过来的。所以我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也没办法想象他在知道真相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信是昨晚老白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你父亲他是怎么猜到的。反正,就是送信来告诉我了。所以,你逃避没用的。打开看看吧,总要面对的不是?」 水银听完就感觉自己更无助了。她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猜到的,不过她也早料到了不会瞒得过绝顶聪慧的父亲太久。不过……正如风毅所说,总要面对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咬了咬牙,接过信,一鼓作气地打开。 「平舒吾儿:为父有千言万语想责备于你,却最终只有两字可写。安否? 吾儿大意了。金雕与主息息相通,为父与你,又岂会不如你与它们?我们父女血脉相连啊。 知你险与危,父痛心忧惧,奈何重责在肩,不能亲赴救援,是为父的对不起自己的孩儿。 有感你已无性命之忧,为父亦日夜难以安枕。然:父不劝儿归,既做,坚做。纵死,有父迎你魂兮归。 他人能豁命,我水家的儿女,亦能! 贺你及笄礼木雕佩饰一枚,仍盼吾儿平安。 你当知,父亲,以你为傲! 终是为父亏欠与你,若有幸,来世,仍愿为你父,我们父女,再联手对敌,共护百姓舒宁! 孩子,不哭。路还很长,你要慢慢地、小小心心地去走,知道吗?」 水银的眼泪,无声地淌成了河。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头,将信凑去了烛盏之上,点燃。 看着信笺一点点地燃烧起来,水银就又想哭了。她舍不得、舍不得啊。她想好好地把信收着,收到胸口,好好地珍藏起来。可惜,不能、不能啊。 连放声大哭都不能…… 直到感觉手指发烫了,水银才回神,看着风毅早已摆放在信笺下的空茶盏,微顿一下后,放进去。等信笺烧完后,她拿起酒碗,将酒水倒进去。然后,仰脖喝下。 就当自己珍藏了吧…… 狠狠地捂捂眼睛,水银倒出信封里的木雕佩饰,倒在手心里。那一看就是父亲亲手雕的。 没有花哨的图案、没有繁复的图形,只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圆,圆上穿着根红丝锦编的绳,圆里只有一个字:平。 水银轻轻地提起红绳,将这枚小小的,铜钱大小的圆,戴在了脖子上。 坐在她对面的风毅,看着她通红的眼眶、以及死咬着嘴唇,再不肯让眼泪落下来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信封,也烧了后将灰烬给喝了下去。 再起身去窗边,打开了窗户。 冷风呼啸着灌进屋内,风毅站在窗前,极目眺望向捍山镇的方向。他不知道大将军给水银的信里写了什么,但他也知道,那字字句句一定都充满了极致。 父爱重如山,责任比山重。 大将军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值得自己毕生去崇拜和尊敬的人。 直到感觉周身的热气都快被带走的时候,风毅才关上窗户,重新坐回了桌边。 咧了咧嘴道:「他难受,你也难受,我看着你们这样我更难受。你可别逗我哭,我哭起来,你爹也劝不住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三章:安否?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四章:平静的日子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听到,放下捂眼睛的手,瞪他一眼,恶狠狠地道:「我爹才不会劝你。」 继而再次端起酒碗,碰过去,说道:「为你接风洗尘,辛苦了!」仰头喝干。 随即,微笑。 从此再无忧惧,一往无前。 …… 日子,自此却平静了下来。 水银彻底进入了蛰伏期。 每日按时去刑狱司应卯,有事做的时候,就专心做事,没事了的时候,她就会去四处转转,或者回药铺处理药材。 她也搬去了老皇帝赏赐的宅邸,在南区,是个很大的园子。湖池假山、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九曲回廊……相当漂亮,还整齐又干净。仿佛上一个主人才刚刚离开一样,处处都打理得很好。 还有一架镶着各种饰物的香车,和两匹雄健的壮马。 都是徐大总管亲自送来的。 水银知道对方这就不止是卖好了,更是看在她那天信任对方以及大手笔的原因。东西,没人稀罕的,要的,就是看你舍不舍得。只有你舍得了,人家才会回馈更好的。当然,这也要分人。 水银就回赠了一张药方,专治腿疾的。徐大总管的那双腿,常年跪跪伏伏的,毛病又多又重,水银就干脆帮他给治治,顺便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神医之名。 有了自己的宅邸之后,水银又不得不去采买了好些人手,画书被调到这边来当管家。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了,一切仿佛都在走向正轨。水银这也就算是扎下了根了。 搬来新宅邸之后没多久,药丸终于成功研制出来了,但是运送,也成了问题。路途太远,仅靠金雕往捍山镇送,累死它们都送不了多少。 若让风毅送,也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最后索性就将制作方法写了,让金雕给送去了捍山镇。水银相信,只要有了法子,剩下的,父亲会解决的。 也经常会在刑狱司遇到司寇继昭,水银对其也并不特殊对待,该行礼行礼,该说案子就说案子。态度如同对待其他同僚一般无二。 司寇继昭似乎也沉寂了,以同样的态度回馈。水银不觉得有什么。 只有别人会发现,司寇继昭周身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那双鹰眼也总是黑沉沉的。 大概最有感触的就是那些人犯了,但凡确定了,都会被他打个半死。 水银也有听闻这类消息,淡笑了之。那人怎么样,跟自己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休沐的时候,水银就经常会跟四女小聚,也替她们的爷爷治疗一些常年旧疾。她不利用这些人,但她可以了解这些人,顺便,也能了解到更多武将的人品、习惯、风格等等。 当然,她也有跟着他们练习骑马打仗,四女也很积极地教她,并且和她对练。这让水银的体质增强了很多。 没事的时候,水银也会说些案子考考几女。有时候,拗不过她们,甚至还会在有尸要剖验的时候带她们过去观摩。 四女的胆子是真的大,头一次看的时候,不但没吐,还好奇得不行。这让水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感慨:真不愧是出自武将之家。 至于水风毅,自那日后就过到了明路,户籍相关手续也都办好了,正式成了水银的护卫,出出入入都跟着水银。 宗政晓燕初见水风毅的时候,也怔愣了一下。知道是水银把人买下了之后,就提出了当初的疑惑。在得到答案后,又被几女笑话她呆。 呆就呆吧,宗政晓燕适应良好。也不再关注这个人、这件事了。 不过,水银还是发现了一丝丝不对劲儿。不是宗政晓燕的,而是上官佳兰。 随着聚会的次数增多,上官佳兰看水风毅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水银决定就此事和水风毅好好谈谈。 「上官佳兰可能对你有意,你发现了吗?」水银开门见山。 「嗯。」水风毅点头。他又不是木头,上官佳兰的眼神虽然隐晦,但足够热烈,早就被他给看出来了。只是他没有理会的打算。 水银却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问道:「你对她呢?」 「一个敌人,你想我怎么对她?你和她们交好,是不是因为她们背后的人?宗政广武的军队,就驻扎在我们捍山镇对面。大小姐,你是要利用她做什么文章吗?」水风毅奇怪地反问。 给水银问哑巴了。是啊,上官佳兰在水风毅的眼里,只是一个敌人,或者说,是敌人的后代。再多也就没有了。她自己把上官佳兰当朋友,是她自己的事,和水风毅是无关的。 「我没有利用她们的想法,她们单纯的对我,我也只想单纯的对她们。女孩子的一生,都很不容易。若他日战场相见,我会毫不留情,但现在利用她们的友情,做出捅她们刀子的事,我……」水银有些纠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挺好的,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是人,不是石头。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吧。我相信你父亲也会支持你的。」水风毅听完,笑着安慰。 想了想又继续道:「别拉上我。我只想一辈子跟在你父亲身边。再有,对面是宇政广武和他儿子们还好一点。毕竟我们已经熟悉了他们的作战模式、为人风格,这对于战场,是相当关键的。 你要是把人家弄得满门抄斩了,到时候老皇帝再换个不熟悉的人过去统兵,可能我们就会吃大亏。宗政广武今年冬天也比较消停,可能有你的功劳。不管怎么样,你随心就好。」 水银听完,仔细思忖了一会儿,点头。 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慧帝前些日子才颁布了新的旨意,让他们四侯就呆在聚城了。 其他三侯年迈了,留下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司寇承业也被留下了,他家直系亲属里,并没有能接掌兵权之人,我觉得,慧帝是想要对司寇家族动手了。也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要倒霉的人。」 水风毅闻言,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静观其变。」 …… 而另一边,司寇家。 司寇承业接到旨意后,这些天来也提高了警惕。 晚上,父子三人聚在书房时,司寇继承再次提起了这个话头。 「现在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你们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量减少外出和人打交道的次数。老皇帝现在只是怀疑我们,如果被他抓到什么把柄就麻烦了。」 「父亲,儿子知道了。」司寇继昭坐在一边,有些机械地回答。 他早已经奉父亲命,派人去捉拿南宫韬。此举不指望老皇帝释疑,只争取最大限度的让老皇帝以为他们是在将功补过,可以不要再把目光放在他们司寇家族的身上。 「父亲,您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俩,会小心谨慎的。最近大哥也没有出去跑案子了,我也只是在誊抄别人修撰好的史书,并无可能留下把柄。」司寇继明如此回道。 司寇承业听着两个儿子的回答,颔了颔首。端起茶盏轻轻呡了一口,眼神不经意地掠过自家的大儿子。 大儿子最近话变得更少了,笑容……哪怕是习惯性的邪笑,都没有了。整天冰冰冷冷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也知道,继昭还没放下那个姑娘。可放不下又能怎样呢?别说人家无意,就是有意,也不可能在一起了。现在他们要是打那姑娘的主意,只会引起慧帝更多的怀疑和戒备。 他有心想劝,又放弃了。只有暗中期盼大儿子能够早日想通了后放下。 他们这些亲人,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再提起这件事、那个人。 其实,司寇继昭也明白亲人们对他的担心。他也告诉自己会好的,都会过去的。时间,会将一切冲淡,他需要的,也只是时间。 他现在只是将对楠婴的情感深深地埋藏进了心底,不去触碰。每天专心做事,忙碌起来了就好。如何应对这次慧帝的信任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们退避三舍,就能躲过去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就在父子三人这场对话后的第二天早上。 司寇继明在应过卯后,去了自己的公事房。 书案上,还堆着不少新旧不一的书籍,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后,拿过近些日子没有誊抄完的史书,摊开,再磨墨提笔,准备继续抄写。 发现了一丝儿的不对劲。 这本修撰好的史书,交给他已经三月有余,他几乎日日有空了就会翻看抄写,对之可谓是熟之又熟。 今天,这书似乎有些新了。 他搁下笔,直接往后翻,一页页地往下看。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书中的内容,他还没抄到的部分,有几处轻微的改动。没有大动,只是改了几个字。如果不是他刻意去找、又早已从头到尾翻过好几遍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现。 而就是这么几个字,能足以让他惹上杀身灭族的大祸。 窗外的冷风,将窗纸吹得烈烈作响,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仿佛像要下大雨了一般。 司寇继明感觉,有什么东西,黑沉沉地压下来了。 他拿起这本书,出去找修撰史书的人。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四章:平静的日子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五章:以退为进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公冶大人,请问,这书里的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下官抄的书给换掉了?为什么换掉了不告诉下官一声?这样换掉,下官之前抄的就全都不能要了您知道吗?还有,您确定这几个字要更换吗?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是您承担,还是下官承担?」 司寇继明找到文学司编撰公冶志大人,边说边将他发现的那几个字,指给对方看。 年近花甲的公冶志,听着他说,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最后,掀了掀眼皮,眨了眨有些混浊的眼球,缓慢地说道:「书是本官给你换的。 之前修撰的,在陛下那儿没能通过,陛下要求改动的。你就重新抄录一下吧。只改那几页纸就可以了。陛下还等着看。」 听到上司这么说,司寇继明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不明。几息之后,抱拳行礼道:「下官家中有要事,需得请假一月去张罗,请大人您再另外找人重新誊抄。」 说完,转身就走了。 出去就直接到马厩,牵上自己的马,回家了。 「什么陛下让改的?那几个字,都是陛下最忌讳的字,那陛下能肯?还是他们当我傻?会看不出来?怎么的?老皇帝这是要先冲着我下手了是吗?想搞文字狱,是吗?!」 司寇继明一回家,就跑去了演武场,找到他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父亲,将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气冲冲地道。 司寇承业听完后,揉了揉自己发福的肚子,放下了手里的兵器。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之后,抬起头,眼神定定地看着他道:「你做得对。 现在避开是最要紧的。文学司也暂时不要去了,他们如果不给你批假,顶多算你挂职。挂就挂吧,现在咱们得求稳。」 「父亲!」司寇继明真是看到他爹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就着急,「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老皇帝要对咱们家下手了啊。您还要求稳?」 「不然怎么办?」司寇承业问回去,「造反吗?挥师宫城、血吗?那三大一品军侯仍在聚城,城外驻扎着护防宫城万兵马,咱们要怎么打?先打谁?就算……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休息,冷静一下。」 听到父亲的话,司寇继明忽然就冷静了。他平时也是一个很能稳得住的人,今天,一切来得太突然,他的确冲动了。 皇权之大,翻天覆地。他们司寇家,现在拿什么去撬动那央央重板?压下来,除了受着,还能怎么样? 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 他现在冲他爹发火,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儿,他冲父亲施礼道歉。 司寇承业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房休息。然后自己背负起双手,慢慢走开。 走回书房,从暗格中找出半枚兴军兵符,一遍遍轻轻地摩挲着。 国朝四域,由他们四位一品军侯镇守,然而他们手上,也都只有半枚兵符。还有半枚,就在老皇帝的手里。 他们在各自负责守卫的边界上,可以凭借这半枚兵符随意地调动兵马,但要让军队离开边界,向着内城进发的话,就需要完整的兵符。 这也是老皇帝对他们的防备。 现在,老皇帝还把他们四个全都留在了聚城,没有按照老规矩让他们返回边界,这半枚虎符,也就都留在了聚城。 老皇帝这是想让他交兵权啊。司寇承业不得不想到了这一点。老皇帝今日对司寇继明的动作,根本就是种暗示,在提醒他,再不交兵权的话,整个司寇家族,都有极大的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但是自己真的要交吗?司寇承业不知道。 不交……老皇帝下一步会对付谁?司寇继昭?还是继续针对司寇继明?还是直接给自己扣个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 交了……就成了砧板上待宰的羔羊,当屠刀落下来的时候,连一丝挣扎的可能都没有了。 他司寇承业,绝不允许自己束手就擒! 打定主意,司寇承业揣上这半枚兵符,就进了宫。 见到老皇帝,就跪下去哭诉。 「陛下啊,万能的陛下啊,微臣向您请罪来了啊。 自微臣的父辈们起,就跟随在陛下您的身边,征南战北、浴血厮杀,您旌旗所指,他们兵锋所向,从不犹豫、从无败绩,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陛下。 微臣自十二岁起,还没根枪杆子高,坐在马上都会掉下来,也跟在您和父亲的身后,‘哇哇“大叫着冲向敌人,事后,又哭得像个傻子,陛下,您还记得吗? 您当然还记得,那时候,您也经常将微臣抱到马上,‘哈哈“大笑着夸奖微臣勇猛呢。您也当然还记得,微臣的父亲,是如何挡在您的身前,为您尽忠而亡的吧? 陛下啊,您因为记得,所以提拔了微臣的父亲成了一品兴军侯,也在微臣的父亲死后,让微臣承继了兴军侯之位。微臣及微臣阖家上下,无不感激陛下您的隆恩厚谊啊。 可是陛下,您也知道,微臣就那一个女儿,从小就将她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轻不得、重不得。但您说要赐婚,微臣可没有半点犹豫啊陛下。 谁知道那南宫韬,竟是如此急不可耐,就想以微臣那女儿为质子,裹挟微臣与之共同谋反。那微臣能答应吗?即便是舍去了女儿,也断然不能啊。 司寇家族自建立起,便有家法高悬堂上,誓死只做保皇党,陛下,您比微臣更清楚的啊陛下。 微臣真的时时惦念陛下您的恩德,从无半分不恭不敬之念。 只是微臣老了,膝下的女儿家,就那么一个,微臣实在是舍不得,就一时犯了糊涂,想先保下女儿,再拿下那南宫韬,微臣真的只是出自一片拳拳爱女之心,陛下您要明鉴啊。 陛下,您也有子、有孙,您能理解微臣的吧?您那么英明神武、聪慧多智,您一定理解微臣的。 所以,微臣这些日子以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退隐归乡,因为微臣真的太看重天伦之乐、太看重儿子、女儿了。微臣不想打仗了,只想好好地守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一起。 您别骂微臣没出息,微臣这辈子,征战杀伐了半辈子,累了、倦了、也乏了,微臣没有雄心壮志了,就是没有出息了,只想儿女们好好的。这也是天下每一位做父亲的愿望啊。 陛下,您就恩准了吧?求您收回这半枚兵符,另找他人接掌吧。也是我们司寇家没出息,没再出个马上将军,辜负了陛下您的期待和信任,是微臣没用!」 司寇承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完,一个头重重地磕在玉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震响,而后,再掏出那半枚兵符,双手举过头顶。 慧帝:「……」 他想接,但是不能接。 他要就这么接了,会寒了所有将士的心。人家父亲为你战死了,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为你征战到老了,人家也没想怎样,就是图了个儿女的亲情,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你就不依不饶了? 何况,人家的女儿还是你给推进火坑的。人家就是想拉一把,你就要人家交兵符了?既赤裸裸的过河拆桥,又赤裸裸的打压老臣、觊觎兵权之嫌。一朝堂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怎么可能接? 要是收回兵权能有这么简单,他也不会奔着司寇继明去动脑子了。更不会想着许许图之,琢磨怎么绕八百个圈了。 司寇承业对着自己这一番又是提旧情、又是念新谊、又是哭爹、又是卖惨的,这根本就是在将他的军啊。 可他还就只能这么受着。 慧帝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司寇承业的面前,捻了捻手指,到底是没伸出去扶人。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站着啊,索性他就一屁股坐下,坐在司寇承业的对面。语重心长地道: 「爱卿啊,朕都不知道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朕只是改了几个字,让你儿继明重新抄录,你这就护上犊子了啊? 朕是想着,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历史嘛,史书嘛,最重要的应该是真实,你说对不对? 你们真的想得太多了。朕啊,是个念旧情的,也对你、以及你们司寇家上上下下为朕之江山、之朝堂的付出,是铭记在心的。 朕要你的兵权做什么?要了难道朕亲自去守疆域吗?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闹这么一出?丢不丢人? 你得体谅朕啊,朕一时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坦荡一回,在史书上,能有个明帝的记载,你就哭哭啼啼的。行啦,起来吧,回去替朕向继明解释解释,别再胡思乱想了。 朕怎么可能会怀疑你们的忠君之心呢对不对?朕还要提拔重用他的。对了,你起来,朕有事跟你说。」 慧帝说到这儿,就爬起身,转移了个话题,招呼司寇承业起来。 司寇承业闻言,心道:得,老皇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起来,就是自讨没趣了。他也翻身爬起,模样挺狼狈,仿佛真的是个老态龙钟、没有丝毫杀伐之气的老人似的。 然后揣起袖子,躬身听命。顺便,把兵符收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五章:以退为进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六章:静观其变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慧帝假装没看见,他走到御案前,翻出一本奏折,然后转身递给司寇承业,开口说道:「你看看吧,帝陵以西,遭遇了洪水,有影响到帝陵的安稳,且那儿的百姓也在闹腾,开始风传朕之江山有变。 爱卿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再传得沸沸扬扬,只有赈灾、安抚加抚慰,再巩固帝陵山脚那一片,才能让百姓们由怨变喜、由怒变敬。 何况,帝陵也真的关系到我朝之根基,出不得半点马虎。 朕决定了,此事就交由你儿继明去做。他学识渊博、聪明机敏,心思多、主意多,且长得秀气斯文,不容易惊到本已惶惶如惊弓的灾地百姓。 待他圆满完成归来,朕,定有重赏!重重有赏!!你,明白吗?」 司寇承业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他却想抗旨不遵。什么重重有赏,都是事后之事,而现在,他半点儿也不想任何儿子离开聚城。 可他敢抗旨吗?不敢。他敢不接吗?更不敢。而且,慧帝真的要动手的话,在哪儿也逃不过。他只能猜测,慧帝这是被自己打动了,想借着这个赈灾的机会,弥补他们司寇家。 否则,这种又能拿、又能吃的好事儿,怎么会轮得到年轻的司寇继明? 通常,去地方上赈灾,那就是个美差。既捞功绩,又有油水,谁都是争着抢着要去的。 因为从上到下,但凡经手的官员们,那腰包都能鼓胀一大圈儿。去了地方,还能天天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对付那些灾民们也都有老一套的办法,并不需要多费心神。 慧帝把这等美差安排给司寇继明,明显就是安抚之意。 思及此,司寇继明再次双膝跪地,口呼「谢陛下隆恩,谢陛下信重!」 慧帝满意地笑了,等他呼完之后,才唤了他起来,引着他去到了楹榻前,坐下,聊起了家常,最后,甚至还留下他,一块儿用了午膳。 直到慧帝要歇晌了,才放司寇承业离宫。 司寇承业来的时候,哭哭啼啼地诉委屈和冤枉,走的时候,是哭哭啼啼地感恩和戴德。 慧帝送他到殿门前,看着他抹着眼泪下了台阶离去,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地变了。 转身回到御书房,便召见了欧阳文铎。 「文铎,你出的法子失败了。司寇继明发现了书中的猫腻,一个字没写就请假回家了。」 慧帝沉着一张脸,看着欧阳文铎说道,并将司寇承业来哭闹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如何对付司寇家的人,是他俩共同商议的。而先从司寇继明那儿下手、怎么下手,就是欧阳文铎想出的办法。 然而,聪敏的司寇继明并没有上勾,还直截了当地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就好像一巴掌打在了慧帝的脸上。而司寇承业闹宫以退为进,更是令他心里的怒火不断升腾。 「文铎,朕是不是老了?这下面的人,个个儿地都不再把朕放在眼里了?如今,就连司寇承业那种莽夫,都敢在朕的眼皮子跟前耍花样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陛下息怒,是老臣无能。」 欧阳文铎眼瞅着老皇帝发怒,急忙跪地请罪。 「息怒?息什么怒?你们一个个儿地,只会让朕息怒,想让朕息怒,你就赶紧想出点办法出来啊?光空口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还无能,朕就是看你无能!你这个相爷之位,是不是不想要了?啊?」 慧帝一听到这种请罪的话,气就更不打一处来。现在他要的是办法,不是什么无能这类狗屁的话。 「陛下,您不是给出办法来了吗?」 欧阳文铎对于老皇帝的咆哮不以为意,一张白胖的老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再起,开口提醒道。 慧帝瞅着那张胖脸,一双垂暮的、已经变成三角的老眼沉了下来。他慢吞吞地说道:「你对朕的心思很了解嘛,朕看你不是无能,而是把精力都花在朕的身上了吧?」 「那哪能啊陛下,您可不能冤枉老臣啊,」欧阳文铎一听这话,赶紧叩头喊冤,而后再道:「老臣自打听说司寇继明愤然离职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等着陛下的召见。 那时,老臣的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陛下您一句话,老臣就敢设伏埋杀他们司寇家的任何一人。只是没想到,陛下您竟然如此高明,直接就给了老臣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老臣跟随您多年,您如何的英明神武,老臣自然熟知啊陛下。」 慧帝闻言,一双三角眼眨动,盯着那张胖脸沉默了几息后,摆摆手道:「下去吧,这事,再要出了什么闪失,你也不用再来见朕了。」 「老臣遵旨!」 欧阳文铎再叩一头,爬起身后退下。 心里却想道:老皇帝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越来越难伺候了。哼,说什么不想再见自己,自己还不想见他呢。哪回见他不是提心吊胆的? 不过对付司寇家的事,他相府的人,还是会不遗余力地去做的。不报欧阳仲锦的仇,他也白当了十几年的相宰。 …… 水银其实也一直在等相府的人出手。 自己家的宝贝嫡孙死了,仇人又日日相见,欧阳文铎那个白胖老头,脑子里装的可不全是油脂,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但眼看春天都快来了,相府还是毫无动静,水银近日就在琢磨,要怎么想个办法在暗中给推一把。 没等她想好,就收到了司寇继明要去赈灾的消息。水银就笑了。 不出意外的话,司寇继明这一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灾区最多的是什么?灾民。 灾民最会的是什么?暴动。 而据水银的了解,延国历史以来的赈灾方式,都极其简单粗暴。先是层层克扣了赈灾银两,然后将灾民们围守一地,有好心一点儿的,会每日施放一些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心肠狠一点儿的,直接将人射杀。 事后回报上去,也只说灾民们贪婪无度,给粮了、给钱了,还想要的更多,以至引发暴动,不得已才出兵镇压。 朝廷也不会当回事儿,还会给镇压平叛的官员们重赏厚赐,并以此算作大功绩一件。 这么一件美差,突然落到了品级根本不够的司寇继明身上,明摆着就是老皇帝做下的手脚。如果慧帝不是为了对付司寇家的话,水银就会相信自己是见了鬼了。 只不过,事情也稍稍超出了她的预料。水银原本以为,欧阳相府和慧帝会联手先除掉司寇承业的。现在这操作…… 脑子转了几息后,她也就想明白了。 直接除掉司寇承业的风险太大,且会引起朝堂波动甚至武将反弹,故而才会用剪除羽翼的法子,先从司寇家的边边角角入手。 等司寇继明一死,下一个,不是司寇家旁支的谁,那么,就会是司寇继昭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司寇承业会做何应对?反叛吗? 想到这儿,水银看向坐在对面的风毅。 此时,他们二人正坐在水银府邸的荷池边、凉亭里赏景。周围并无他人。 因为水银对下人向来就不苛刻,经常会招人对坐说话,所以,就算有人远远地看见他们二人这样坐着,也不会奇怪。 春天就要来了,池水里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细细密密的「咔咔嚓嚓」开化声。 有些迫不及待迎接春意的小草,也争先恐后地在冒出绿芽。看着它们,仿佛都能时刻感觉到寒冷的退却。 水银开口问向风毅:「你觉得,需不需去司寇承业镇守的南域方向,观察一下他们那边的动静?我觉得,对方可能会反。若是能提前知道他们会反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做点什么?让局势更乱?」 风毅闻言,回看向她的目光就有些奇怪。 「大小姐,你是伏间,只需要收集消息就可以了。我咋觉得,你一直起的是内奸的作用呢?」风毅反问道。 伏间,是只收集和传递有用的消息,以助己方阵营了解和相应的运作。而内奸,则是上蹿下跳,极尽挑拨内乱之能事。 他们家大小姐,是既做了伏间的事,也做了内奸的事,而且后者好像还做得更多了一些。这其实是非常不利于蛰伏的。 还是那句话:做得越多、痕迹越多,暴露也就越快。 水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要让她老老实实地呆着,然后竭尽心力地去铺垫、发展人脉,再隐晦地处处打探消息,这对她来说,是着实有些困难的。 尤其是现在,看着各方因为她不经意的刺激下,做出的种种反应,她就忍不住想出手将局势搅得更乱。 只要敌国内乱了,自己国家也就相对安全了。 「他们越乱,我们就越安全,我不介意火中取粟的。」水银回道。心里还有一句没说的是:她也不介意会不会死在这儿,只要能达到目的,怎么做都可以。 一个国朝一旦发生了内乱,就绝不是短时间之内就能平息的。延国要是乱起来,就能给敖国至少争取十年的喘息之机。 十年啊,能发展壮大的可就太多了。 她,死也值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六章:静观其变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千日防贼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大小姐,你不说我也听得出来,你啊。」风毅听她这么一说就叹气。 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你怎么总想着死啊死的?我来这儿,可不是护着你去死的。你得想想大将军,他还在等你回去。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他只怕也撑不下去太久的。」 「我知道,」水银笑了笑回道:「正因为还惦记着他,我才会有些束手束脚,否则,我可能更豁得出去一些,不会老老实实地只想做好一个伏间。」 心道:可能她会早就下手除掉慧帝、或者欧阳文铎、或者南宫宇、或者……每一个她接触到的皇子公孙、文臣武将。 那么,内乱早就起了。 其实,水银不得不承认,她来延国的时机是非常好的。正值慧帝老迈,底下儿孙又不成器,各方势力的夺嫡之争已经越趋热烈,而她就像一颗小火星子,适时地蹦进了这个大油锅里,加速了他们的爆发。 然而,这就够了吗?当然不是。 她还想要做得更多。 能做什么呢?如果司寇继明死了,司寇承业反了的话,会先从哪儿反?南域吗?是直接打向聚城,还是先占地为王? 慧帝会派谁出兵去镇压?其他三域的兵马肯定是不能动的,得防止内乱时,外敌再压境。那么,能动的就是聚城附近的驻城军了。 统兵大将会派谁去呢? 南宫宇! 现在,慧帝唯一能指望的继位人,只有南宫宇,一旦司寇承业反叛,慧帝就肯定会派南宫宇去挣这份军功。 想到这儿,水银再次问向风毅。 「如果司寇承业反了,慧帝极有可能派南宫宇统兵镇压,而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或者,除掉南宫宇?或者,除掉司寇继昭?还是除掉别的什么人?」 风毅听完,一张俊脸都快打成了结。他是真的搞不懂,他们家的大小姐是怎么变得这么不安份的? 「你消停点吧大小姐,无论他们谁打谁,咱们都不适合插手。如果你真的想做点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思忖了一会儿后再道:「就去琢磨些两军对阵的时候,能尽量减轻些己方伤亡的东西吧。 比如:战场急救之类的。你也知道,我们很多的将士,并不是死在了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了伤口溃烂等病症。如果有了好的办法,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就能互相帮忙处理,能救活很多人的命的。」 水银闻言怔了怔。然后就一拍脑袋。 自己是医者啊,是大夫啊,风毅说的,就是自己职责范围内早就该做了的事啊。她怎么就能给忽略了呢? 这还真是……正事不干,专想歪门斜道去了。 因为园子大,水银就将后园的一半,隔出来做了专门的药材研制区域。药铺里收购的很多药材,都被她拉来了这里,她要做什么的时候,也会方便不少。 现在,有正事做了,水银也不磨叽,想到了就立刻朝着那片地方走去。脚步甚至还有些急切。 风毅在后面望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微笑。 …… 司寇继明笑不出来了。 派他赈灾的旨意下来得很快,司寇承业前脚到家,后脚,传旨官就来了。 老皇帝一番促膝谈心、加上这份足够重的信任,说实话,司寇承业是有被感动到的。 之前他的御前哭诉,并不全是假的。他12岁的时候,就随着父亲伴随在陛下的身边,不是骑在马背上四处征伐,就是点起篝火,喝酒吃肉。 血腥战场上结下的友情,那种背靠背死生托付的感觉,是没有什么能代替的,也是令他最喜欢、且最难忘的。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父亲,至死都为了慧帝效忠的原因。也是他自己,效忠了半辈子的原因。 但权势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是人,它能将人从里到外、改得面目全非。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老皇帝疏离了的呢?按道理来说,老皇帝对他们家并不亏。 无论是他们这主支的、还是家族旁支的,只要有才华、学识,或者有武艺、有勇猛,慧帝都是重用了的,且不是大错没有追究过。 甚至,继昭和继明年纪轻轻,也都得到了提拔重用。论理,他应该是能知足了的。 尤其是今天老皇帝对他谈起了的这些,说真的,司寇承业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迷惘和愧疚。 他觉得是他对老皇帝失去了信任、是他在处处怀疑老皇帝对他们家的人的用心。 是因为什么造成了这种现状呢? 他并不擅谋、更不擅智。论玩心眼儿、斗嘴皮子,他都差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远矣。可现在,他也学会遇事多思考、说话讲策略了。 继明说,他这叫顺应时势。 是啊,这就是在顺应时势。因为家族里人的红红火火,仿佛烈火烹油的架势让他恐惧了。 他手握重兵,依照常理,他的儿子们,除了在战场上、用军功实实在在杀出来的战绩,能得以提升之外,其他的,都是要被刻意打压的。 或者说,是他们自己要刻意压制自己,不能文臣、武将都占,更不能都站得高。要是个个儿地都成为了朝堂梁柱,那是任何一任帝王都不会希望看到的事。 可随着继昭和继明的步步高升,且是快速擢升的态势,以及他司寇承业身边、跟着的几个司寇家族旁支出来的将军,他就突然感觉到害怕了。 别人羡慕他们鲜花着锦,他却觉得,这是老皇帝在准备对付他们的信号。 尤其是老皇帝把司寇继茹许配给南宫韬的事情,更是令他从此再卧不安寝。 南宫韬,那根本就不是一个能继承大统的人。太阴、太狠,却太没有远见卓识,更像地沟里的老鼠而不是堂堂帝王。 可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不得不答应,老皇帝表现出来的是信任,说南宫韬是最被其看好的,是将南宫韬登基后的稳定及发展托付给了他的。他敢不答应吗? 而他明明就感觉得到,那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 一代帝王老去,后辈们陷入各种夺嫡之争,帝王最忌讳他们什么?手握兵权。而那些后辈们,也会千方百计地拉拢手里握有重兵的武将、以及拥有财权的文臣。 按正常论,帝王对这类现象打压都来不及,怎么会亲自送了过去呢? 除非,本意就根本不是看好对方,而是想要一锅埋葬。 是了,就是从他的女儿继茹出嫁时开始,司寇承业就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锋芒,让身体发福,让脸上带笑,看起来就和蔼可亲,而不是威风凛凛。他就开始日防、夜防老皇帝对他们下手。 也尽量不让继茹回娘家,更是不与南宫韬多说半个字。估计这也是南宫韬最后想铤而走险、想以裹挟的办法将他们卷进去的原因。 他的大儿子,司寇继昭升任左官长的时候,他脑子里的弦就崩得更紧了。但这一年来,真的是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快得他的脑子都不够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现在,老皇帝对他袒露心声,和他聊家常、聊感情、聊过去,是对他重新又信任了吗? 司寇承业想,也许是的。否则,赈灾这样又捞钱、又捞功绩的事情,不会交给司寇继明。 这是老皇帝要安他的心吗? 也许是的。毕竟对方坑了他的女儿。 不管怎么样,老皇帝有君臣相得的心,他就得接着。他也不想被逼得起兵谋反,万防城备用军,他没有自信一口气就吃得下。 接完旨后,司寇承业坐在那儿想了很久,才对他的小儿子说道:「陛下信重,你要好好办差,其他的事情,先不要胡思乱想了。只要我们做得好,别人就抓不到把柄。」 司寇继明却没有他父亲想的那么轻松。 听到父亲的交代,他回答道:「儿子自会小心谨慎,让人无隙可钻。但父亲,咱们真的得做些长远打算了,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我们摸不清陛下的心思,恐怕再怎么样,也是防不胜防的。」 「没事,爹心里自有计较。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爹还是相信,老皇帝做人是会留一线余地的。真逼反了我们,他也讨不了好。」司寇承业捋着胡须说话。 他们司寇家族,文臣、武将,一捏一大把,岂是能轻易说除就除的? 司寇继明听到父亲这么说,沉默了。 他不知道父亲哪儿来的自信、能确保他们司寇家族不会出事,但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只是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危机降临的那种不祥感,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头令他坐立不安。 或许,是父亲和老皇帝之间的有些「交情」,是现在的他还不能够理解的吧?司寇继明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或许,他也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儿子安排人保护继明。」一直没说话的司寇继昭,终于开口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七章:千日防贼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八章:恩爱夫妻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司寇继昭也有不好的预感,他不相信老皇帝,但是他得相信他们的父亲。为保险起见,他想出了派人保护弟弟的法子。 「你安排什么?你爹手底下动脑子的不多,动手的人还能缺了?不比你们那些只管破案的人的身手要好?咱家有三千私兵,让继明带一千走。」 司寇承业想也不想地、就把大儿子的意见给驳回了。他们府上的私兵,大部分都安排在聚城外的山庄里。那些可都是战场上挑出来的精兵悍将,个顶个儿地比大儿子身边的人管用。 司寇继昭听了,闭上嘴,再次保持了沉默。 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没有什么话说的。他所有的智慧,都放到了职能当中,朝堂上的那些个弯弯绕,他不想懂。 「行了,你俩回去各忙各的去吧。继明,你也赶紧收拾准备,明天,你亲自去山庄里挑人,记住,得一千个,只能多,不能少。哪怕你愿意全部带走都行,只要能保障你的安全。」 司寇承业看着两个儿子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了,便挥了挥手,把人给赶走了。 他的儿子们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老皇帝。其实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司寇家族的本家,也就是他这一脉的主支,在兵权上,是后继无人的。 继明擅文、继昭虽擅武但心思和能力都没在军队上,仅凭这「后继无人」上来说,老皇帝应该是对他们最放心的。 不像那三个一品军侯,个个儿都有嫡子跟在身边,甚至也都坐到了将军的位置。老皇帝没理由放着那样的人不对付,反而来对付自己这样的。 想到这儿,司寇承业一直也有些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 可惜,他不知道,他放得太早了。暴风雨的来临,总是令人那么猝不及防。 …… 当晚,气候突变,狂风夹杂着暴雨,带着雷霆之势,铺天盖地而来。 雨水顺着屋檐上的瓦片,如注般流淌而下,大风吹得窗棂「哐哐」作响。在「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和刺目的闪电不断地交织中,司寇继明紧紧搂着怀里的妻子,小小声声地安慰。 「别怕,有我在呢。」 他的妻子慕容文绢,对雷电向来很惧怕,司寇继明是知道的,所以每当暴雨夜,他都会守着妻子,向妻子示意自己的存在,也会这样,一遍遍告诉妻子,只要自己在,一切都不用害怕。 但是,今晚的安慰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文娟的身子一直一直不断地在颤抖,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恐惧攫取着她的心脏似的。 司寇继明轻声哄了她许久,都没见她如往常般甜甜睡去,司寇继明微微皱了皱眉头。 低眼问向一直睁着眼睛、带着惊恐、担忧看着自己的妻子,「怎么了?是不是惦记孩子们?他们没事,有奶嬷嬷带着呢,会好好安睡的。你也快睡吧,有我在身边呢,天塌不下来,知道吗?」 他的这个妻子啊,就是这么爱操心。性子虽温柔,也端庄贤惠,但就是太喜欢操心了,大事小事都愿意亲自过问。他经常笑话对方就是个劳碌命。 所以,一般外面的事情,司寇继明也不爱拿回来跟妻子说,就怕她又想这想那的,操心得吃不好、睡不香。 但今天的圣旨,是全家一起去接的,妻子应该是知道他要远行了,且离开的时日不会短,所以才会这般留恋和担心着他的吧? 他们年少夫妻,恩恩爱爱,虽然算不上轰轰烈烈,但情感就像娟娟流淌的河水,日渐加深。文娟对他的依恋,也越来越多。 司寇继明也乐意妻子如此,这让他显得更加有用、更加男人,也越来越喜欢妻子像只小鸟一般,被他呵护在羽翼之下。 「睡吧,睡吧,离我正式出发还有段日子呢,赈灾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还有好些个手续需得办理。你不用现在就开始担心。否则,我都要舍不得走了,到时候抗旨不遵的罪名,可就大了。」 司寇继明继续哄着,轻声地念叨着。然后,他就看见妻子微微地笑了。有些勉强,但的确是笑了。 司寇继明也就笑了。 夫妻二人,终于在暴雨雷霆中,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雨势已经减弱,但乌云仍旧没有散去,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密密地飘洒着,带动着雾气也蒸腾而上,能够看清的范围并不很大。 司寇继明看着妻子用心做出来的满满一桌子早餐,知道妻子仍然在担心他要远行之事,遂敞开肚腹,大吃特吃了起来。 只有他吃得多,妻子才能安心一些。 顺便劝着妻子也多吃些,一下、一下地给妻子夹着饭菜。看着妻子一口、一口地,一点儿也没剩的吃了下去,司寇继明舒心了。 不过…… 「两个孩子还没有起来吗?怎么不一块儿来吃?」他问向妻子。 却见妻子的眼睛就红了,从这一大早上的起来,他妻子的眼睛就一直有些红红的,眼泪水也总是要落不落的样子,现在,那包泪水,终于逼到眼眶,眼瞅着就要落下来。 司寇继明赶紧掏出帕子,替她抹脸。 而后问道:「怎么了这是?我不过问下孩子,怎么就招得你又想哭了呢?都说过我还要过些时日才能走,你现在就开始哭哭啼啼,到时候,岂不就得跟外面那雨一样,下成河啊?」 「又胡说。」文娟打了他一下,脸上啼笑皆非。继而自己擦了擦脸,露出个很复杂的神情,回答道:「许是昨晚的雨势有些大,吵到了他们以至睡得晚了。我便许他们多睡一会儿。」 司寇继明闻言点头。继续吃饭。 吃完后,司寇继明就看着妻子开始围着自己打转,一会儿拿蓑衣、一会儿拿斗笠、一会儿检查他穿得够不够暖、一会儿又灌了手炉塞进他手里…… 像个小陀螺似地转悠着个不停。 司寇继明也好脾气地由着妻子折腾。他知道,这是对方待自己的一片温暖爱意。 他也很享受这种被对方放在心尖尖上照顾的感觉。 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司寇继明才终于能迈出脚步,可才跨出院子,他就听到妻子喊他。 声音里,竟然很是有些凄厉的味道。 他诧异地转过身,就见妻子像根箭矢一般,急速地就向着他冲过来,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差点儿就被撞倒的司寇继明,连忙将人揽住,待站稳后,便伸手轻轻地拍打着妻子的后背。 有感觉到妻子在哭,整个人一抽一抽地,他仿佛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眼泪、烫伤了自己的心脏。 唉,他甜蜜而幸福地叹气。他的这个小娇妻啊,越来越娇气了。 低头轻吻过妻子的发顶,再将她扶正,司寇继明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再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去。 今日,他要去山庄挑人。虽然这也并不是一件很急的事情,但说好了的,那边就会齐齐地等着。他要率领人家、要让人家为他拼命,他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言而有信。 所以,尽管气候恶劣,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带着府里的二十名随从,司寇继明骑在马上,一路冲出了聚城,向着山庄的方向而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了兴军府以后,那和他依依惜别、泪眼朦朦的妻子文娟,就转身将自己收拾妥当,再去拜见了他的父亲。 「父亲,儿媳可以进来吗?」 文娟敲了敲书房的门,询问道。 她知道公爹在书房里,过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门口的守卫。她也知道公爹一早就会在书房里,那是对方只要一回府就会保持着的习惯。 听到里面传出公爹唤她进去的声音,文娟稳了稳手中的茶盘。上面放着一盘她亲手做的点心、和一盏她亲手泡的茶。 进门后,见到公爹正在望着自己,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仿佛很是不好意思般说道:「儿媳有些事想向公爹您征求意见,所以……」 见对方冲自己点头,文娟就朝前几步,将茶盘放下并推了过去,然后再道:「公爹您先尝尝点心,再品品茶,这些都是儿媳亲手做的。您和大哥、还有相公,整日里都很忙碌,儿媳也没别的什么能帮得上忙,只能做些个这等小事,还望公爹您莫见笑。」 司寇承业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二儿媳妇,和蔼地笑笑,招呼她坐下说话。 然后,为了安慰对方紧张的情绪,他捻起块点心,吃了下去,再捧起茶盏,喝了几口。 早饭他已经吃过,茶倒还没顾得上喝,这茶水沏得不错,很合他的口味,他几口就饮下去了大半盏。 放下茶盏,他再看向文娟,露出慈爱的笑容,用鼓励的语气说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别总是这么拘谨。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出来吧,公爹能帮就一定会帮。」 他的这个二儿媳妇一向见了他就有些束手束脚的,不过礼仪规范是半点儿挑不出毛病,他也一直对其很满意。只是平日里接触也并不多,想着对方今日肯定是有事求恳自己,才会失礼前来。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八章:恩爱夫妻免费阅读. 第一百一十九章:任务下达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谁知,在他的鼓励之下,司寇承业就看到,对方竟然忽地捂住嘴,然后痛哭出声来。 司寇承业皱眉,心道:莫非是继明那臭小子欺负人家了?还是在外面鬼混被逮到了?文娟这是找自己做主来了? 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听文娟哭着说道:「对不起,公爹,儿媳不想的,儿媳真的不想的,可您……您为什么要为了继茹小姑激怒皇上,为什么啊? 您真的就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小姑既然已经出嫁,且由她个人生死,您为什么要为了她,搭上我们的性命啊? 公爹,对不起……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得为自己的一双儿女着想,我爹……我爹他向我保证过,他们会好好照顾我的儿女们,不会受到你们司寇家族的牵连…… 我……我如果不……不按照他说的做,司寇家族被皇上抄家灭族之时,我的儿女们也保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 司寇承业听得呆住了。 直到对方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完,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拍桌案站起身,怒指对方暴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话刚出口,猛地想起那盘点心和那盏茶水。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忽然觉得心痛如绞心腑更像是被煮沸烧穿了一般,疼得他再也站立不住,轰然倒下。 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的,是文娟如自己一般,也倒下了。也在一口口吐着鲜血。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对方那一声声地:对不起…… 与此同时,才打马奔出聚城没有多久的司寇继明,忽然一头从马上栽下,口喷黑血,在痛苦和绝望中,闭上了双眼。 慕容文娟,户司主司长慕容昱的嫡二孙女。而昨日,就在兴军侯府的男人们忙着算计或防备的时候,她被祖父慕容昱送来的信给叫回了娘家。 慕容昱告诉了她,皇上要对司寇家族出手,而她要想保全她的一双儿女,就必须配合皇上,毒杀司寇承业。 慕容文娟被吓到了。她跪地哭求,求自家爷爷想办法让皇上打消这个主意,可是没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她的爷爷都只是叹气摇头。 万般无奈之下,慕容文娟只得揣着爷爷给的毒药,回去了兴军侯府。 这一天,她的心就像在油锅里,被滚烫的热油煎熬着。她想跟相公继明说,可是她知道,只要她敢说,她的相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休回娘家,并且,会跟她的娘家不死不休。 相公那样的人啊,是绝对做不出和她一起下手的事的。 而在家族、公爹、婆母、大哥、小妹和她、以及她的一双儿女上,她也相信,她的相公选择的,永远不会是她。 她拖了一天。 她想再好好地和相公相处一天,哪怕只有这一天。 看着一双健康活泼、可爱的儿女,煎熬之中,慕容文娟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仅是要帮助皇上毒死司寇承业,她还要毒死司寇继明,她的相公。 反正她也不可能再继续活着了,而她不想她的相公再去为了司寇家族卖命,皇上的屠刀已经举起来了,为了加大自己儿女这边的筹码,她愿意做出更多的事。 她更不想她那么好的相公,今后还有机会迎娶别人。一想到司寇继明的温柔缱绻、体贴呵护、细腻柔情,将要对着别的女人,她就感觉透不过气。 那是比让她毒杀公爹,更让她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她自己弄了延时发作的毒药,下给了她自己和司寇继明。而将她爷爷给的烈性毒药,下给了司寇承业。 她不担心会不会顺利毒死司寇承业,她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做下的这事,如果不成,她也只当是天意。反正只要她做了、死了、司寇继明死了,她的爷爷就会保住她的孩子们。她坚信这一点。 至于司寇家族的人在知道后,会不会迁怒于孩子们,她不担心。大哥和小姑都很疼爱那两个孩子,不会舍得伤害的。 最后,她成功了。 看着司寇承业吐着血倒下,慕容文娟也毒发即将离世之际,除了说对不起,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的成功,庆幸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望着屋顶,意识逐渐模糊,仿佛还能看见她的儿女们,健康长大的样子,她,知足了。 …… 水银还不知道,老皇帝居然下手如此之快,还是利用了人户司主司长的孙女儿下的手。她正看着手上金雕送来的消息发愁。 从她见到水风毅之后,就将那对金雕给拆开了。一只留在她这里,另一个,也就是老关,让其回了捍山镇。 这样,她和父亲的消息沟通就方便多了,可以让两只雕儿来回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界山需要雕儿们巡逻。没有什么能比它们更方便。 刚才,她就收到了老关送来的消息。是她父亲水柏,交给她的一个任务。 「钟离健牧?礼司左曹?安排进兵司?我爹他怎么想的?我和兵司够不着啊。」 水银在自己的茶室内,烧掉纸条之后,问向正在沏茶的风毅。 说老实话,风毅沏得比她比好,她都搞不懂,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没事练得什么茶艺啊。不过想想对方是照顾自己父亲的,又有些感动和感激。 风毅听了她的话,头也没抬地就回答了:「许是觉得你还能更有本事些。延国的细作,归兵司管。想要彻底掌握和打击那些人,我们敖国就必须要有人进入他们的兵司。 大将军所说的那个钟离健牧,应该是我们国朝培养出来的人,不知道在延国呆多久了,可能已经万事俱备,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否则,你爹是不会轻易让你冒这个险的。」 水银听了就想撇嘴。她只是医者和仵作,能将延国的局势搅混,一是时机正好;二是拜了那些人想法太多所赐。现在真的要她去左右某个官员的命运,她还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看着风毅那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瞅着对方那张俊逸的面容,水银的脑中就是灵光一闪。 「不如交给你啊?慧帝有一个女儿,承乐公主,其最大的嗜好,就是养面首……」 说不下去了。风毅正两眼死死盯着她,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水银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再看了看屋顶,然后瞪回去。 「不然怎么办,你说?我这儿的情况你也了解了,和兵司完全没有搭上线,突然就要我塞个官员进去,还不能是个小位置,你想个好办法出来。 但如果你出马就不同了,何况只是让你牺牲一下色相,又没真要你像面首一样伺候她。钓鱼会吗?你把她的兴趣钓起来,然后提条件……」 又说不下去了。这法子显然不行。就算那个承乐有能将人调进兵司的本事,但风毅事后不进对方口袋的话、或者什么时候自己要脱离这边回国的话,那人就暴露了。 这事只能做得悄无痕迹,并且不能和自己扯上任何关系。否则等于把自己国朝辛苦培养出来的人,拱手摆到了延国的桌案上。她爹非揍她不可。 「首先,你要不着痕迹地去调查一下那个人,摸摸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风毅收回目光,将分好的茶水递过来后说道。 水银接过茶水,徐徐饮下。目前,只能这样了。 这还真的是个大难题啊,想要把人扶上去,她自己还不能和对方有任何的牵扯。 水银一时头秃。 正绞尽脑汁之际,忽听会客厅的门被敲响,声音还有些急促,水银抬头望过去。 风毅已经起身去开门,而后快速地回来说道:「司寇继昭请你去兴军侯府验尸。」 水银愕然。 什么案子的尸体,需要那个司寇继昭给弄到他们自己府上去?还是说……? 她迅速起身,边走边交代:「带上工具箱,医药箱也带着。」 一出会客厅,画芳已经拎着大氅在等着,水银也不换衣衫了,站住脚等画芳把大氅给她披上系好,便快步下了楼。 来请她的人,她见过。司寇继昭的随从护卫之一。 对方正急得焦头烂额、团团打转,一见到她下来,便急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地道:「我们老侯爷、二老爷和二太太死了,我家大人说,是二太太下的毒,请你帮忙跑一趟,再验一下详细。」 水银听到,反应了一下,才对上这人说的谁是谁。然后怔愣了一瞬间,表现出了震惊的模样。 心里却道:老皇帝够狠啊,利用兴军侯府的自己人,一次就干掉了司寇承业和司寇继明,自己还不沾半点儿荤腥。 脑中急转,面上表情收起,冲来人点了点头,就走出了药铺。她知道,震惊一息是正常,震惊过长就是作假了。 风毅赶马车,那人骑着马在前带路。 等水银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兴军侯府。这种三步一岗一哨的架势,又让她不禁想起了那座牢院。 她用力甩甩头,目不斜视地跟着带路之人,快步走了进去。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一十九章:任务下达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章:悲凉末路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走到前院书房的院门外,水银就看到司寇继昭正黑着一张脸站在屋子的门口。那浑身的气压低到能浓结成冰。不似平时那样的压迫感,而是透着股浓郁的似悲伤、似愤怒、似抗拒、又似茫然的感觉。还有一种危险感。 水银也觉得有些悲伤和愤怒。慧帝这一招,真的太狠了。利用一个女人、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兵不血刃、从内部就将敌人给瓦解了。 这不仅是攻其身,还是在诛其心。 看到她过来,司寇继昭才动了动眼皮,抬手示意她进屋,并没有开口说话。 水银对着这样的司寇继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朝对方微微颔首,抬脚跨过了门槛。 司寇继昭是精于办案的老人了,这屋里,也就是案发之地,保护得很好。 水银进屋后大致扫了一圈,就在心里暗暗点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司寇继昭还顾着这些细节,其心性,不可谓不坚毅。 转身朝着风毅直直伸出双臂。 风毅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她身上的大氅解掉,再打开工具箱,拿出里面的两根长绳,将她的两只袖子系上。 接下来的事,水银就自己做了。 用帕子固定好头发,再从箱内拿出司寇继昭曾经送给她的手套,戴好。示意风毅停在门口之后,自己则拎着工具箱走到了尸体旁边。 先验的是司寇承业的。 一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征战杀伐了半生的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也没有与敌人酣战而死,而是就这样,莫名其妙、且毫无征兆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还是被其视为家人的人给轻易地夺去了性命。 水银注视着死者那圆睁、渗血的双目,看着里面透露出的满满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心头就再次涌起股悲凉的感觉。做为一个将军,这样的死法,真的是太憋屈、太憋屈了。 忽然就理解了师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其位、谋其略,而能死其所,也是一种幸福。 但即便是她理解了,她也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安详地在百年之后平静地离世…… 水银轻轻抬手,将司寇承业的双目合上。心内叹息一声:有再多的不甘和委屈、有再多的辉煌和荣耀,都已经随着生命的逝去,而逝去了。安息吧。 水银微垂着头,闭目三息,向这样的一位戎马将军致敬。 无关立场。 三息后,水银收起所有的情绪,开始验尸。 俯身,打开其口腔,闻了闻内里的气味,再观察了一下血液的颜色,轻轻沾了点其口腔内的血渍,再闻了闻。 接着,用布帕吸干净对方口腔内的血渍,再凑近了细细观察内部。 而后,提起其双手,察看其指甲,发现了他手指上残留的一些疑似点心的碎屑。 再将人从头到脚、裸露在外的部分,细看了一遍。 死者是平卧位的,尸斑已出现在其枕部、顶部、及锁骨上方,轻按之,色褪。抬指,即恢复。处于坠积期。 因其黑,尸斑颜色较暗淡。 最后,摸骨。 没有发现异样。 水银起身,看向书案上的一盘点心和一盏茶水,过去捻起块点心,闻了闻。接着就是闻了闻茶水。 放下茶盏后,再去验看另一边侧卧着的一具女性尸体。其人应该就是司寇继明的妻子——慕容文娟。 因其皮肤白晳,故而,尸班颜色较为鲜明。 水银依旧是先闻其味,再查其甲等,做完一套之后。起身。 走到门口,对着仍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司寇继昭说道:「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辰时三刻至巳时中,所中之毒不同。 具体的,得剖验后方可确定。如果你不同意剖验,我也只能告诉你,一种是剧毒,与点心和茶水里的相同;另一种是有延缓时效的毒。 另外:死亡原因也得剖验,这个你懂的。 就目前所知,两名死者的身上,皆未发现明显可见的伤痕,初步判断为毒杀,并无灌杀的迹象。」 水银说完后,就去清洗手套。没有摘下来,因为还有司寇继明的尸体要验。 其实,面对死者亲属,是每一名仵作都会感觉无比艰难的一件事。 即使她并不喜欢司寇继昭、即使对方是她敌对阵营的人,但此刻,水银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不忍,也愿意只单纯地将对方当成死者亲属。 她知道自己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残忍,可这是她的工作。就算司寇继昭不是刑狱司的人,她也还是要把该说的给说清楚。 尽量让死者亲属知道他们的亲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听起来很残酷,但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慰方式了。 刚将手套清洗干净,司寇继昭就过来了。指了指另一间烛火通明的屋子,仍旧没有说话。 水银明白,那里面应该停放的就是司寇继明的尸体。她点点头,走进去。 很快验完之后走出来,对着司寇继昭道:「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和主屋之内的两名死者相同,也在辰时末至巳时中。所中之毒,和女性死者的相同。身上有伤痕,应该是毒发时从马背上摔下所致。亦并无灌毒迹象。」 水银说完就走去了一边,再次清洗手套。然后摘下来,摊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自己则走了出去。 没有走太远,就是往美化林的方向走了走,她想透透气。 这三具尸体验下来,水银的心里越来越不舒服。现在她敢百分百地肯定,是慧帝利用了慕容文娟。 是用什么利用的呢?能让一个女子亲手下毒毒杀自己的相公和公爹,会是什么呢? 应该是孩子。 水银知道,司寇继明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曾经她听司寇继昭提起过,也知道那两个孩子十分招他们疼爱。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慧帝应该是许了户司主司长慕容昱什么好处,才会让慕容昱牺牲掉慕容文娟。 接下来,慕容昱应该就要闹到门上来了。会找什么借口呢? 兴军侯府的人虐待慕容文娟,逼得她做出如此绝决之事? 兴军侯觊觎慕容文娟,而司寇继明不管,逼得慕容文娟走投无路?让慕容文娟死在司寇承业的书房之内,会不会就是故意的? 还是什么其他的? 水银猜不出来了。但慕容昱要倒打一耙是肯定的。她在想,如果是自己碰到了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忽然一道人影冲过来,水银还没反应过来,来人就被风毅挡住。她定睛一看,是司寇继茹。 水银内心哀叹,她真的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对方,她真的很不喜欢面对死者亲属,尤其这个死者亲属还是她的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风毅放行。 眼睛肿得像个灯泡的司寇继茹,见到风一挡着自己,本想踢打的,见对方让开了,便冲了过来,抱住楠婴就开始哭。 水银接住,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和你大哥,马上到慕容昱家去,责问对方为什么要养出那么一个孙女儿,来祸害你家。」 司寇继茹的哭声一下子噎住。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楠婴,整个人还一抽一抽的。 水银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和一个安慰的笑容。 司寇继茹又抽噎了几下,而后,咬着下唇,冲进了院子。 司寇继昭听见自己的妹妹这样告诉他,他的眼珠才动了动。仿佛这才回过魂儿来了一般,动了动。 抬手大喝一声:亲兵跟我走!」 然后大踏步走出,去往拴着马匹的地方。 司寇继明是被山庄的私兵们给送回来的,顺便来了一千人。这个时候,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司寇继昭想踏平慕容府。 他敬重的父亲没了、疼爱的弟弟没了、礼让的弟媳没了,他那侄儿、侄女一下子失去了父母、和爷爷三位至亲。他到现在都不敢去见那两个孩子,只让奶嬷嬷将人约束在他们住的院子里。 就连他那一直很坚强的母亲、也在知道消息后就病倒了,现在阖府上下能撑住的,就只有他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知道。他只清楚一件事,这就是老皇帝做下的手脚! 可他能怎么办?反叛吗?就带着三千私兵反叛?还是去带着兴军部队?可他并没有权利调动那些军队,他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调动。 一直以来,他都只关注如何破解案情,军队方面的事,他一概不过问,也不懂。 现在天一下子塌下来了,他才痛恨自己有心复仇,却无力下手。 不过,踏平慕容府,他是敢的,也是会的。 妹妹说得对,现在不是他沉浸在悲伤里的时刻,现在他必须先发制人,不能给慕容昱倒打一耙的机会,更不能让他的父亲、弟弟就这样白死!! 总得先收回一点儿! 水银看着大步而去的司寇继昭,转身招呼收拾好工具箱的风毅,也离开了。 知道凶手是谁了,尸体,也没必要再验了。自然,到底是什么毒也没必要知道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章:悲凉末路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一章:没有硝烟的战场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死者亲属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拿下凶手,而不是让她去解剖他们亲人的尸体。 她也不愿意再站在这里,因为她的存在,会时时刻刻提醒对方,你们的亲人死了。 水银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坐在马车上后,她斜斜地靠躺在车塌上,不由有些触类伤情的感觉。 武将之家,无论有多少代的传承、无论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无论牺牲掉多少家族子弟,最后,全族生死,仍然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古往今来,有多少个武将之家,是善始善终了的?她想不出来。 其实,这也是她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最大的隐忧。当初她在敖国、在定国公府的时候,还没有出发来延国的时候,她就为此深深地担忧过。 司寇家族鲜花着锦,自己父亲的定国公府,何尝又不是烈火烹油?三代了啊,再走下去,会是怎么样个结局? 会不会也像司寇家族一样,一朝倾颓? 可她也没办法去劝自己的父亲放弃,因为,肩上还扛着水家军、以及,水家镇。 定国公府的生死存亡,关系的绝不仅仅只是她的父亲、和她自己两个人而已。 所以,从来都没有放不下,而是没有办法放下。 水银回去之后,就一直呆在茶室内哪儿也没再去。看着窗外飘飞的细雨,听着雨水打落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感受着风中带来的凉意,暂时放空了大脑。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她只需要等着就好。 就这样,直至傍晚时分,去打探消息的风毅才回来。 「司寇继昭在半路遇上了慕容昱,没给对方哭闹的机会,直接就下了杀手。然后带兵去砸了慕容府。 老皇帝没有借机发作他,而是下旨安抚了他。允他接继兴军侯之位,但南域的兵马,暂时交给了司寇家族的另一位旁支将军:司寇墨。 司寇继昭等于接了个虚位。包括老皇帝给予的别的,也都是虚的。司寇继茹被封为郡主。 老皇帝那意思就是说他家人死得太惨了,慕容昱没有教好孙女,祸害了一代军侯之家,该死。」 风毅说完,就坐下喝茶。跑了大半天,他也渴了。 水银听罢,分析道:「司寇继昭并不会带兵,老皇帝让他继承兴军侯之位,放心得很。而且现在让他接位并给予一些好处,就是想向司寇继昭、或者所有人证明,这背后没有他皇帝的手笔。 同时,让司寇墨接掌兵权,如果司寇墨不是老皇帝的人,那么,也是老皇帝故意在挑拨司寇家族内部人员的关系。毕竟没有哪个手握重兵的,却不给相应的头衔的。 不追究司寇继昭杀慕容昱的事情,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有多看重兴军侯。他这是想洗清自己。 估计,老皇帝想对付兴军侯府的事情,只有他和欧阳文铎知道。 慕容昱牺牲了孙女和他自己,一定是跟老皇帝做了什么交易,接下来,慕容家会更进一步。 不过应该不会太快,更不会太明显,否则,老皇帝就该受到整个朝堂的质疑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谁都会想:今日兴军侯府的结局,没准明日就是他们的。 尤其是另外三位一品军侯。也会得到安抚吧?不知道老皇帝会给予他们什么呢?」 「应该是联姻。比如,把谁家的孙女嫁给南宫宇、或者是订给别的皇孙。」风毅喝完茶,接过话头说道。 水银点头。她也是这么估计的。继而,她想到了自己的任务。问向风毅道:「钟离健牧你查得如何了?」 「大小姐,我人生地不熟的,能怎么查啊?」风毅听到她提起钟离健牧,一双马鹿眼都没精神了。「我又不能去和他接触,就四处听了一耳朵。 据说那人会武,但为人却非常注重礼教,总是一派儒雅风流之态。另外:听说那人比较好色,府中收纳的姬妾较多。 孩子却是没有的,听说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就是生不出孩子。外面风传是他身体有疾。 今晚要不要我摸进他的府里,和他接触一下?」 「不必。」水银摇头。开口说道:「咱们谁都不要跟他有接触,免得最后互相拖累。不知道,才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说出来。老皇帝最近要安抚的人不少,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我会想办法完成任务的。」 「那行,你注意别太伤心神,我先出去了。」风毅说完,再喝下一盏茶后,就离开了。他还有事要做。 想到任务,水银就不禁呼出一口长气,继续望向窗外。得琢磨个什么法子出来呢?还得尽快,否则,等老皇帝开始动作了再安排,事后会被一把子全揪出来倒霉。 坐到了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水银去了书房,找出了自己之间记录的、以及画芳搜集整理后的小册子,仔细地翻看了一遍。 她自己记录的,只有她自己看得懂,画芳记录的,她把原册子给烧了,用自己的方式重新记录了一份。 现在,她看的就全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内容。 …… 次日,夜幕时分。 兵司右司长,拓跋清,正邀请了友,在丽春楼喝花酒。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堂的格局将有变化。每个想往上更进一步的人,都在动用脑子、手段和关系。 而拓跋清,想的就是刑狱司主官长的位置。他都快六十的人了,在这右司长的位置上,也坐了十几年了,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或者,实在不行,能换去「昭阎王」那刑狱司左官长的位置也行啊。 谁不知道刑狱司权力大?表面看着只是些侦案、破案、维护律法之人,可实际上呢? 就冲皇帝赋予他们的一项:可查任何人的权利,就证明了其实际能主张的权势究竟有多大。 朝堂内外,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谁的屁股底下没屎?关键就看人家查不查、怎么查。这里面不但含的水份大,油份更大。 现在司寇承业死了,司寇继昭接掌了兴军侯的位置,就得把刑狱司左官长的位置给腾出来了。军、政没有哪个人有占全的道理。 所以,拓跋清就想活动活动。 今天请的几位好友,其实也算是他的幕僚,经常会帮他出谋划策的人。因为他拓跋清,别看年纪老了,但脾气却一直不怎么好,智谋不足且不说,还缺乏耐心总是一言不合就会跟人打起来。 这也是他一直呆在兵司没能挪窝的原因。 但同样的,也是皇帝信任他的原因。 是个人,就没有完美的,总得有点儿缺陷,皇帝用着才能放心。 因此,他也就明知故犯,纵容着自己的脾气越变越坏。 而他还不知道的是,此时丽春楼对面的马车里,正坐着一个人。 谁呢? 钟离健牧。 钟离健牧几日前,收到上锋传来的消息,要求他想办法转到兵司去。 他还挺高兴。因为他真的是在礼司呆得烦烦的了。 延国是什么?粗鲁、荒蛮、重武轻文的国朝,让他在礼司教一帮蛮子学习礼仪礼教,这就好像强按牛头去喝水一样,关键是,这头牛还很强壮、还很疯狂、还很不听话。 他就常常郁闷得不行。可是没办法,身为敖国的细作,他这一路爬上来有多不容易,只有他和他的上峰、以及那些为此逝去生命的兄弟们最清楚。 多少兄弟姐妹倒在了他的脚下,为他铺垫出这么一条无声、无息、却又充满了血腥杀戮的战场上。 他还能活着、好端端地活着,就是无数条人命堆积的结果。 可转到礼司之前,即便许多人为他付出了,他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官,掌管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他为此日夜愧疚和焦虑。 直到车马行掌柜和接头人的暴露,让他抓住了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呢?就是,其实举报车马行的那个小伙计,就是他的人。 准确地说,是上峰安排的人。上峰为了让他立功升职,不惜自己掀开了埋藏十多年的底牌,将这一切拱手让给了他。 钟离健牧还记得,自己带着那个小伙计去刑狱司举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我曾托那个车马行送过货物,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就安排了我的人去充当了那儿的小伙计。现在,终于抓到他们的端低了,他们就是敖国来的细作!」 于是,刑狱司的人为了保护他,掩盖了他掺与其中的事实,并成功实施了抓捕。 但功劳却是有报到皇帝陛下那儿去的。老皇帝因为他的聪慧、机敏,而特意擢升了他为正四品官员。 可惜那时没什么空缺,就干脆再升了一级,将他调去了礼司,成了从三品的礼曹官。 钟离健牧是痛心的,可是要想成功往上爬,只能这样另辟蹊径,否则,等他能爬到三品官的位置,黄花菜儿都凉了。 礼曹就礼曹吧,总之越来越接近权利中枢就好。他就一天天地死啃那些礼仪礼教,虽然最初的时候,他是边啃边吐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一章:没有硝烟的战场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二章:礼仪礼教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后来,为了赢得所有人的「关注」,钟离健牧就跳出去找茬,见一个找一个。很快,就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就是一个刻板的、守旧的、把礼法当成天的人。 很不讨喜的人。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些细作,跟鱼入了水似的,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殊不知,越是那样的,越是在有事的时候,容易被人怀疑。 所以他就故意地反其道而行之。果然,立杆见影。别人现在怀疑猪、怀疑狗,都不会怀疑他。 可是……现在下达的这个任务,也确确实实难住了他。 他没有人缘啊,要怎么从一个闲职部门、跳到要职部门去呢?还得再升一级?难道又要去举报自己人吗?还是又要去端了一个自己人的窝点? 还是干脆把上峰送到敌人的手上?虽然他那个上峰就跟作死的疯子一样,每次都想被他亲自给送出去,做他脚下最大的一块垫基石,可他是真的不想,不想啊。 他上回安排的那个伙计,为了让人更加相信他们对延朝的忠心、也为了掩饰藏在幕后的他,故意在外面宣扬举报的功劳,结果就让人给弄死了。也不知道是自家的谁做的…… 自己人不知道自己人,误杀也总是有,他们这样的人啊,活得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不但要防敌人,还得防着自己人。 最近,他的上峰也在提醒他,说是有另外一股自己人也在延朝活动,且对方不受控制,让他低调点儿,别张扬,以免被误伤。 可哪有这样的啊,一边让他低调、一边又要他完成这么艰难的任务, 他真的快要愁死了。 最后,终于憋出了个笨办法。 他什么都不做了,每天就盯着兵司的那个拓跋清。为什么呢?因为那家伙的脾气最暴,和他一样,得罪过的人遍地都是。 脾气暴躁的人,最容易被抓到把柄。他就决定跟着对方,伺机挑对方的错。反正他是管礼仪礼教的嘛,反正他是逮一个就揪一个的嘛。 只要他现在逮着拓跋清不放,就有可能把对方拉下马,到时候,他再想办法让老皇帝看到他的「英武」表现。 比如:老皇帝遇刺的时候,他恰好出身抵抗,对吧? 就是又要心疼一个兄弟的失去了…… 唉,钟离健牧在马车里叹气。 这种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都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了啊。想那儿的人、想那儿的土、想那儿的风、甚至,想那儿的服饰……不敢想家。 拍了拍自己的脸,钟离健牧在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低落后,就转而盯着了丽春楼的大门,只等着拓跋清那家伙出来。 他今天不但要揪对方的礼仪,还得跟对方大打一架,彰显出自己比对方高强的武力。 没让他等太久,一个时辰之后,喝得醉醺醺的拓跋清,就心情很好地、一步三晃悠地出来了。 钟离健牧就示意车夫赶车,假装出自己是路过的样子。 然后…… 黑暗中,一直跟着钟离健牧的风毅,看着街上那二人的争执、打闹,悄悄地离开了。 …… 第二天。 水银赶在早朝刚刚结束之时进了宫。她现在是老皇帝的专用大夫,每隔三日,就得进宫一趟为老皇帝把平安脉。 说起来这个御赐神医也是搞笑,听着唬人,其实啥也不是。还没有御医、太医的名头来得正经。好在,自由。 不用像那些个宫中大夫一样,要每日应卯、当值,要被宫中的主子们呼来唤去的。 在这点上,也看得出老皇帝用人的手段。毕竟太医院都是男子,突然加进去她那么个女子、还是打了他们脸的女子,恐怕硬把她塞进去的话,会弄得整个太医院鸡飞狗跳。 虽然现在的太医院,从院正到御医,直接被换掉了一大批。 估计老皇帝是想:为了避免换无可换,还是让她远离那个地方吧。 水银亦乐得如此。虽然御赐神医的名头不太正经,但只对老皇帝一人负责,还能来去自由,就正合她的心意。 不过……这算不算也是老皇帝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水银觉得还真是。 先依你心意许你,继而让你接触到繁华、以及高位的虚荣,然后再慢慢收紧,直至你除了削尖脑袋往上爬以外,再无转寰余地。 自古帝王不简单啊。水银想着心事,路过下了朝后一个个走出来的大小官员。 她也不避讳,就那样东张张、西望望地,仿佛看到群兽出笼了似的,瞧着哪个都新鲜。 「呔!你这女子,为何在宫廷院墙之内,如此失礼!」 水银正看得起劲呢,就忽听一声断喝冲着她而来。 她敛目望去。 就见一个颌下尺长须、唇上小细胡、一双柳叶眼,长相很普通、气质很儒雅的中年男子,正瞪着自己。 此时他们双方的距离,有九尺远。 「宫廷院墙怎么了?宫廷院墙就不能看人了?人长来不是被人看的吗?那露脸干什么?何不全遮了去?」 水银冲着对方就翻了个大白眼,脆生生地怼了回去。 「你!」对方气得跳脚,一双柳叶眼都瞪成了环豹眼,怒气冲冲道:「你乃女子之身,直目男子、且俱是成年男子,就是有失体统、有失闺誉、有失庄重! 何况吾等俱为朝廷重臣、能臣、干臣,为一国朝之柱石、顶梁,岂是你等小小女子可肆意窥之?! 你不识礼数、不重宫规,还不速速滚出宫去,免得吾等唤了兵士直接将你丢之出去!」 这番话,把水银给气笑了。她偏过脸,斜斜地瞥了对方一眼,满脸不屑地道:「何方屑小如蚂蚱一般上蹿下跳? 教言中有云:不窥其全形,不敢轻言之。你连我是谁、是做什么的、因何来在这宫墙之中都一无所知,就敢擅自跳出来怒言指责,我看你的礼教,也学得不怎么样嘛。 再者,你说在场诸人皆是朝廷之梁柱,那你看别人说什么了吗?就你会跳?就你长眼?就你识得礼教、礼数了是吗?你此番作为,又是置他人与何地? 我都替你羞矣! 想抬我出去?行啊,我这就出去,陛下那儿有什么事,就你全担着喽?你确定就你那口礼教,能担得起吗?!」 「你你你……」对方被她这么一连串地羞辱加嘲讽、加贬损,气得满脸涨红,胡子都剧烈颤抖着。 周围的人听见他们吵吵声,都驻了足看热闹。 这个钟离健牧,真真是讨厌至极。整日里摆出那副儒雅风流的范儿,满口子仁义道德、礼仪礼教,逮着谁没注意了,就是一顿子摇头晃脑地批评,浑然不管对方官职的大小。 满朝上下,没有被他那口臭气喷过的人,就没有一个。 奈何皇帝陛下还就喜欢他这个调调儿,说朝堂之上,就该有这么一个人,管着他们的言行举止。 这让他们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看着他被个女子给怼成了这样,个个儿的心底里都乐开了花,特别高兴看着丫吃瘪。 有认识这位姑娘就是东方神医的,相互之间就对视了一眼,挑了挑眉毛。知道今天钟离健牧是吃定了亏了,他们也乐得看好戏。 「我什么我?瞧你通身服饰、听你满口礼教规仪,是礼司的从三品官员吧? 你连我职位高低都不知,就敢对着我你你你的,这就是你学的礼仪礼教?我看你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真是白占了礼司的位置!」 水银不屑地挖苦了对方一顿,冲着对方一甩大袖,仰起下颌,继续往前走去。 却感觉一阵风从自己的身边刮了过去。 水银诧异望去,就见那家伙提着袍摆、撒开两腿,往皇宫御书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水银:「……」 这是打不过就找「家长」告状去了?果然和记录的一样,非常的有出息。 她忽然就想笑。 不过,她敢肯定,对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今天演这一出,就是故意冲着对方非常注重礼仪礼教的脾气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和对方是如何的一种不对付。 并不怕对方不接招,因为那样的人,都有着一种莫名其怪的勇气,敢于挑战任何一种无视规教的行为。 这不,果然上钩了。 水银收回视线,依旧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周围有不认识她的、还想来劝劝她让她赶紧走的,就被另外不认识的人给拉住了。 小小声议论。 「你劝什么劝?一个女子如此胆大妄为,活该被收拾。」 「对啊,你看她,闺阁女子装扮,还挺普通,摆明了就不是宫里的谁,没准是谁来上朝的时候,把想进宫看稀奇的闺女给带来了吧?」 「管她怎么来的呢,咱们不掺和。让钟离健牧那个放羊出身的家伙,教教这小女子做人也不错。」 「说得也是,这女子小小年纪,无视礼仪姿态,还牙尖嘴利,不尊上官,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那咱们要不要回头等着看好戏?」 「看什么看?闲的啊?一个女子而已,也值当你浪费时间。」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二章:礼仪礼教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三章:昂!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走走走,事儿还多着呢,现在户司主司长的位置可是空出来了,你们觉得,谁最有希望上位?」 「谁都有希望,就是轮不到你。瞎操什么心呢?那位置肯定是留给慕容家的人嘛。这点儿眼力见也没有。」 「嗳?那你们说,刑狱司主官长的位置会不会也……?」 「嘘……当心那疯子司寇继昭来砍你,那可能是他的位置呢,赶紧的上衙去,还一堆事儿呢。」 「……」 刑狱司主司长听到他们那些人的议论,面上不显,心内叹气。他啊,老了啊,是该腾位置给年轻人了啊。 另一边,宗政广武也悄声询问宇文博。 「那丫头平时看着挺稳重、挺清冷的一个人儿,怎么今日这么冒失?难道是不懂宫规礼仪?上回她给陛下瞧病,也不这样儿啊。」 「那时候能跟现在比啊?那时候她啥也不是,又初次进宫,肯定紧张小心得不行啊。现在放松下来了,管不住自己年轻的小孩儿心性,到处走走看看,也是正常的嘛。」宇文博捋着胡须,不以为然地回道。 宗政广武听他这么说,想了想,还真是。遂也不再好奇。 而上官宏睿,则一直没有出声。他现在没空去关心一个小女孩儿家的言语行为,他在发愁自己家那二孙女儿的婚事。 自上次后,老皇帝那边暂时是松了口,可他也不敢随意地就把佳兰给嫁出去。这满朝文武,不知谁是人、谁是鬼,万一一个不慎,再弄出南宫韬那样的事情来,就比和老皇帝联姻还麻烦。 或者,弄出慕容文娟那样的事来,谁也受不了。 想到慕容家出的那么一个姑娘,上官宏睿就不禁叹气。 司寇承业啊,死得太冤了。 他们这几个一品军侯,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只想着踏踏实实地守住边界、守好边界,谁当皇帝,他们就效忠谁,不管坐在那高位上的是人是狗,在他们眼里都一样。 只要那上面的人,别来咬他们就行。 战场搏杀图功名,为的不过是家儿老小享富贵。可同样这么想的司寇承业,就忽然没了,还是因为一个相当可笑、又可悲的原因没的。 以至于他们现在也战战兢兢。别看他们现在还能对着别人有说有笑的,可事实上,府里已经严厉禁止了外出和探访。 生怕再闹出个慕容文娟还是其他的什么。 可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他们还是得想办法安老皇帝的心,要让老皇帝看到他们的忠心、以及甘于平淡、没有野望。所以,他们各府上的姑娘们、小子们,暂时都不会洽谈任何婚事。 也不是没想过低嫁、或者低娶的,但……谁愿意自己拼命保护着的人,去受那样的委屈啊。 他们又不是慕容昱。 唉,真是静也难、动也难,一切都只能看老皇帝的心情了。 …… 慧帝的心情此时很不好,特别不好。 看着钟离健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听着他哭诉自己如何坚守礼教,如何被一个小女子给无视了的事情,慧帝的心情就很不好。 「健牧哪,你是不是觉得朕很闲哪?你一个堂堂礼司的礼曹,干点儿啥不好,非得跟个小女子过不去?是不是礼司太清闲了?还是朕太有空了?让你为着……」 慧帝说着说着及时住了口。他原本想说的是:让你为着这么点子芝麻绿豆的小事、闹成这个样子。 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话不能说。礼仪典范、礼教规条,那是一种约束力、是世世代代的帝王们制订出来、代表皇权至高无上的统治力的。 他要给说成了芝麻绿豆儿,不消一时三刻,就会有无数的奏章砸进他的御书房来。 眼前这位钟离健牧,更是有可能血溅当场。 思及此,慧帝强忍着叹气的冲动,转换了话题问道:「你说那小女子是谁来着?」 钟离健牧闻问,直接用袖子抹了抹脸,抬头瞅了瞅三角混浊眼的老皇帝,然后垂头,抽抽噎噎地小声回答:「微臣不知。」 慧帝:「……」 好想拍桌怎么办?好想把这货给叉出去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再忍,再转换话题。 「爱卿啊,你出身牧族,想必,如此看重礼仪礼教,亦是因为看多了那些人因为不识这些而吃过的亏。朕,深为理解。 但是,你得想想啊,女子自古读书少、识字少,她们不懂,是不是也在情理之中呢?不知者不罪嘛,对不对? 你都是从三品官职了,也应该学会分析着看问题,你说呢?」 可慧帝还没等到钟离健牧回话呢,就看到御书房大敞的房门外,又跪来了一个人。 慧帝睁着眼睛使劲地往那儿看,怎么也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谁那么惨啊?被打成了个猪头样啊?那人是在哭吧?怎么听着跟杀猪似的呢?还是捂着猪嘴的那种杀猪式。 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慧帝问向一侧的徐总管,「小根子,去,看看那是谁啊?问他有什么事儿没有?没有就让他回家哭去。」 说完就又看见了还跪在堂下哭的钟离健牧,慧帝就只觉得晦气。这怎么一个二个地,都喜欢到他这儿来哭呢?他这又不是灵堂…… 呸呸呸,什么灵堂祖坟的,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慧帝急忙朝着地下吐了三口口水,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回禀陛下,那人是……兵司右司长,拓跋清……他说,他被钟离大人给打了……」 徐大总管问完话,转回来奏禀道。 他是真的有些无语。一个武官,被一个文官打了,还打成了这样,还好意思来找陛下哭诉,这是怎么有脸的?换成是他,他都要缩进被窝里,保证一个月不见人了。 慧帝听了也无语。 许久之后,问向堂下哭着的人:「外面那个,你打的?」 「对!」 钟离健牧理直气壮地回答。顺便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 「他不遵礼法,身为朝廷三品官员,肆意去青楼喝花酒,微臣撞见了,指责他,他还要打微臣。那微臣可不惯着。 微臣是牧族出身,自幼习武,虽得陛下看重,升任到了礼曹一职,专司礼法之事,但微臣也从未放下习武强身,故而,那个整天不务正业的家伙,根本就打不过微臣。」 慧帝听了,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莫名想笑,面上却是板正了颜色,道:「你还有理了?」 「昂!」 钟离健牧重重地昂了一声,再道:「微臣当然有理。他有错在先,被微臣抓住了,微臣还没送他去刑狱司受罚呢,他倒好,先来打微臣,那微臣能惯着? 陛下,您总不能让微臣干被打不还手不是?就算……就算他是武将,您……您也不能太偏心了吧?」 钟离健牧说到这儿,转去了小声嘀咕:「再说了,微臣也没想到他那么没用啊……才打了几下而已。唉,晦气!」 慧帝:「……」 他转头去喝茶,不然他怕自己的嘴角扬得太高的话,门外的那个就该冲进来了。 话说,以前他咋没觉得这个钟离健牧这么好玩儿呢?这就是所谓的文人气节吧? 但有些人表现出来的,就非常可恶又可恨,这个家伙倒挺有意思的。平时看着哪哪都不顺眼,也常常收到别人弹劾这家伙的奏章,原来私底下,并不那么讨人厌嘛。 唔……也不对,这家伙的确很招那帮文臣武将的讨厌,但是嘛…… 慧帝想到这儿,眼神就微微波动,心里也有了三分计较。朝堂之上,还是很缺这种「梗直能臣」的,对方呆在礼司,有点儿可惜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到他的专用神医进来了。慧帝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莫怪世人贪恋好颜色,你说正被两个大男人哭得心烦的时候,忽然见一靓丽清雅、美貌可人的小女子,谁能不喜欢? 他笑着冲神医姑娘招招手,然后起身走去一侧的楹榻上坐下,准备配合对方把脉。 正好,他也想听听这姑娘说话的声音,那清凌凌的声音,能帮助他洗洗耳朵。 这姑娘他是真的喜欢。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对方,只要一见到,就感觉心绪能安定下来,好似三伏天的一桶冰水般,遇见了,就能平静。 不过,也就只有这样的喜欢,再多,他就不想了。这姑娘有点儿吓人。 水银不知道自己把老皇帝都吓出心理阴影来了,她无视了两个或哭、或嚎的大男人,朝老皇帝行完礼后,施施然地过去那边,给老皇帝把脉。 这边,有小太监配合着她的动作。那边,钟离健牧和拓跋清,一看这架势,也都闭了嘴。皇上的龙体重要,他们不能再瞎搅和。 而钟离健牧则震惊地发现,给老皇帝看诊的、居然就是之前把自己怼得跳脚的姑娘时,眨了眨眼睛。 他有听说过这么一个姑娘。毕竟,史无前例的一个正三品仵作跳出来,想不知道都难。那时,他就想着来找老皇帝说说这事儿的。后来被他的上司给劝阻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三章:昂!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章:适其位、精其职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他上司说:「人家就一个姑娘,陛下的病还要指望人家呢,你跳出去做什么?再有,一个仵作而已,升到一品也不过是个仵作,只要你不死,也遇不上对方。你就别去给陛下找不痛快了,当心他真烦了把你给砍了。」 钟离健牧想想也是,便将此事给丢过了一旁。谁知,今日居然就这么地和对方正面撞上了,他也是相当地意外。 虽然……他还没死。 虽然……他现在也没什么底气跟人家闹了。 没看到老皇帝对人家姑娘那副和蔼可亲、眼珠子都挪不开的样子吗?如果他再闹,那就不是挪位置的事情了,而是铁定会人头不保。他可不想找死。 再说了,他……他钟离健牧也撞不过人家,之前不就被人家怼了个灰头土脸?而且真要论起来,人家是正三品官职,比自己还高一级,他对着人家你你你的,确实不对。 想到这,他就耷拉下了脑袋。 心里一个劲儿地道:寸啊,自己怎么能那么不谨慎呢?这下要怎么好?本来打完了拓跋清,就等着下一步实施计划了,为什么偏偏管不住自己要跳出去、还恰恰招惹了一个不应该招惹的人呢? 真是横生枝节、横生枝节啊。 他是不是在礼司呆得太久了?是不是把挑人毛病给挑成了习惯? 钟离健牧想到这儿,心里忽地悚然一惊。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身为一个细作,一定要「像」当前需要扮演的角色,但也只是「像」而已。如果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成为了那个角色,那么,他就再也找不回真正的自己了。 自己犯了大忌讳…… 原来,上峰非要自己每天记录行为举止、一言一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是在了解自己的情况,更多的是让自己在记录的过程当中,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 自己当真是忽略了其本质。 思及此,钟离健牧就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地反省反省。 而水银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当中敲打了钟离健牧,她在给老皇帝把完脉后,便询问了下对方的饮食、排便、睡眠、活动等情况。 对方一一回答了之后,她便微笑着道:「陛下的身体很好,且越来越好。这是臣民之福,延朝之福。还望陛下能再接再励,遵方执行,便可早日达到洪福齐天之境。」 「哈哈哈,」老皇帝听罢,拍着腿高兴得放声大笑。洪福齐天哪,天天听人说,但谁不知道那就是一种奢望?而现在,那奢望仿佛突然间就变得触手可及,这样的感觉,真的是令他的心情无比畅快。 待大笑过后,他就示意小根子去找些珍奇物件,他要赏赐给神医姑娘。 这时,眼神就瞟见了仍在那儿跪着的钟离健牧,便问向神医姑娘道:「你乃朕之专用神医,此人之前冒犯于你,你想如何处置于他?尽管放心开口,有朕为你撑腰。」 水银闻听,起身,躬身一礼后,淡然道:「多谢陛下厚爱。然不知者不罪,微臣亦不便仰仗陛下肆意欺凌之。何况,微臣只是适在其位、适精其职,便得陛下如此看重,微臣已铭,并不想以此留给世人仗势欺人之嫌,望陛下明鉴。」 老皇帝听罢,摆了摆手,眼神却变得有些莫明。 神医姑娘的这番话,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自己,自己是对方唯一的靠山,且对方还很喜欢用此为倚仗,这令他非常高兴。 但同时,这姑娘说的那句适在其位、适精其职,却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一个「适」字,真的是用得太好、太精妙了。 一个合适的人,用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就能让其发挥出最合适、最大的作用。 这姑娘是不是也在提醒他,别再打让人家进宫的主意? 老皇帝想想就笑了。他早没那想法了,其实当时他也想过这个「适」字,才会颁下那样的旨意。如今看来,这姑娘真的是越来越与他互相投契了。 站起身,老皇帝背后双手,踱到钟离健牧的面前,开口说道:「看看你之胸襟气度,再比比人家神医姑娘的,你,羞惭否?出宫去吧,回去好好反省两天。」 说完再指着门外那个「猪头」道:「你也回去。身为武将,居然……」 老皇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看拓跋清,再看看钟离健牧,那句适在其位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大手一挥道:「拟旨。自今时今日起,钟离健牧,调任兵司,任兵司右官长之职;原兵司右官长拓跋清,调任礼司,担任礼司礼曹之职。 拓跋清,你一把年纪了还脾气暴躁,显见得是缺乏礼教约束,你就好好地去礼司呆着吧,清清你那脾性,养养耐性。记住要努力,朕,随时观你后效,你可明白?」 拓跋清:「……」 他冤枉啊!武将武将,武将中哪有细细碎碎婆娘脾气的?不暴躁还能像个武将吗? 再说了,现在是他被打了,又不是他打的别人?为什么罚的是他啊? 可他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反驳。一个武将,被个文官打成了这副样子,还自己头脑昏胀地跑来让陛下看到了他的无能,这分明是他自寻的死路啊。 拓跋清此时的肠子都悔青了,现在,是真的想放声大哭了。可惜,不能。他还得老老实实地磕头谢恩。 钟离健牧则是怔愣在原地。感觉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了一个大馅饼,将他给砸得晕乎乎的。这就成了?这就成了?早知道这么容易的话,他早就揍拓跋清一顿了! 而老皇帝看着钟离健牧怔愣的样子,满意得笑了笑。这样一个梗直没心计的家伙,才更适合武将之位,自己果然是最精明的。便笑着提醒道:「钟离爱卿,怎么,高兴傻了?」 钟离健牧一个激灵回神,忙不迭地磕头,一连串儿地说了好些个「谢陛下隆恩。」 老皇帝「哈哈」大笑。知人善任,为帝王职之精也。自己若不是千古明帝,何人又能是? 想到这份成就,老皇帝又看向了一侧的神医姑娘,见她也有些吃惊的样子,心情就更是愉悦。 这姑娘怕是没想过,自己会来这么一招吧?哈哈哈,太好玩儿了。不过,这姑娘会不会多想啊?认为自己把得罪了她的人,不治反提,是在收拾她呢? 且看她怎么说。 然后,老皇帝就看见,姑娘在吃惊过后,向自己行礼道:「恭喜陛下得一虎将,亦能让微臣再不必担心被人揪着说教,微臣自此宽心矣。陛下用此法惩戒之,微臣感怀。」 「哈哈哈,」老皇帝再次放声大笑。这姑娘,真是深懂他意啊,好好好! 难怪世人喜知己,当真是这种心意互通的感觉,十分之美妙。 这时,御史大夫请见。 水银的视线,微不可察地略过大笑着的、满脸老皮抖动着的慧帝,随后敛下眼目,躬身请退。 老皇帝心情正好,见她要走,还颇为不舍,但见御史大夫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都下去。 水银便退出了御书房。 晚她几步退出的钟离健牧,看着她在前面笔直行走的身形,微微眯了眯眼。 这姑娘…… 真的是在借此摆脱自己吗? 或许是吧,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这姑娘这么做的理由了。总不能是自己人吧? 开玩笑,这样美貌的、高调的人,做细作?再无能的上峰也安排不出来。 对了,他得赶紧回去向上峰汇报任务达成了的好消息。想想九九八十一弯,突然直达了,他还有些做梦的感觉呢。 水银猜到了钟离健牧可能会有的想法,眉眼轻轻地弯了弯。 师父总说:「谋略一道,谋心、谋性、谋情最重要。也就是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一个人的心性、脾气、喜好,只要了解了、掌握了,便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利用了发挥出作用。 这也是当初她积极收集街议巷闻的原因。人们可能会在彼此传话中,将一件事情变得面目全非,但有心人亦能从中推导中,当事人的一些性格、脾气。 她收集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利国的信息。 而师父教给她的,也不仅仅只有技艺,还有对人的观察和分析。包括死人和活人。 …… 水银回去后,跟风毅说了任务完成的事情,然后,她就发现,风毅看自己的目光,跟看个怪物一样。 水银懒得搭理他了,自顾自地继续去研究起了战场急救之术。其实这种术法并不难,而且她自己也全都会。关键就在于,要如何用最简单的、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教会军队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缝合。不过,让一堆大男人拿着勾针、穿肉、拉线……她有些想象不能。 还有,战场受伤,损失最多的是什么?血液。将士们往往在受伤后根本就来不及等军医的救治、或者等伤口化脓、溃烂,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药材里,多的是补血、补气的,可那些的效果都太慢。她暂时也没有找出好的办法。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四章:适其位、精其职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五章:惨遭血洗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另外,水银一直有长期收购「金不换」,用来做为金创药的主药,也在于其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但那东西真的不太多,而实际需要的量,却是漫长且惊人的。 最主要的,她不能只是在补,她更想在如何预防、如何减少将士们受到伤害上找到办法。 然而,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她,没有想出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出来。 于是,就在她日夜琢磨着这些的时候,日子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初夏。而老皇帝那边,早已经完成了朝堂格局的重新布署。 司寇继昭,依旧顶着兴军侯的空衔,升任了刑狱司主官长;慕容昱的儿子慕容伟,升任了户司主官长;南域兴军,正式交给了司寇墨,司寇墨升任兴军大将军。 而他们空下来的位置,也由别人顶上。 这是一段官场博弈的时间,但好像一切就在情理之中一样,几乎没有人感到意外。 只有欧阳相府的人没有变化。 其实这也是欧阳文铎跟老皇帝商量后的结果。欧阳文铎担心司寇继昭报复完慕容府后,就会冲着他们相府来,所以果断地选择了低调。 当然,要说有多害怕,也未必。因为除了老皇帝之外,没人知道利用慕容昱的主意是他欧阳文铎出的,就算司寇继昭想得到,也做不出报复的事情。 因为司寇继昭那个人啊,就喜欢做事讲证据。而这事,无论从哪儿查,只要老皇帝不说,司寇继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出半分的证据来。 而他们下一步,就是要除掉司寇继昭。老皇帝之所以一直按捺着,就是想把时间拖一拖后再动手。 司寇墨早已被老皇帝收服,司寇家族剩下的人里,除了司寇继昭,便再也没了威胁。 这也是欧阳文铎的主意。斩草不除根,后患必无穷。 但欧阳文铎怎么算都没有算到,他自己的儿子欧阳德进,不太听话地跑到别院游玩儿去了。 收到消息的欧阳文铎,本想派人去把那小子给抓回来,可想想这段时间,大家也都憋坏了,而司寇继昭那边,一直忙于案子,也低调得很,他也就放松了,由着欧阳德进散心去。 七天后,欧阳德进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一回来就兴奋地跟他老爹说:「爹,您真的是太紧张了,您瞧,儿子我这出去跑了几天,不都还好好的吗?您是不知道,儿子本来想诱敌深入、一举将之拿下的,可没人上钩啊。害儿子白期待了这么多天。」 欧阳文铎:「……敢情你是故意的?」 「恩恩恩!」欧阳德进使劲儿点头,再道:「爹,儿子聪明吧?儿子也会用脑子了,可惜贼人没上当。」 欧阳文铎看着他那样儿,气就忽然不打一处来,一张胖胖的圆脸上所有的肉都在抖。他抄起茶盏就砸了过去,怒道:「你以为你那是聪明?没准人家早就窥破了你的小伎俩,就在旁边看热闹呢! 你打小就没长脑子,突然就能机灵了,啊?谁给你的胆子这么作死的?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欧阳德进被骂得一愣一愣的,茶盏砸过来也没有躲开,但他皮糙肉厚,被砸到额头上了,也只出现了一道红印子。 他看看落到地上四的茶盏,再看看他爹,大惑不解。 「爹,您是不是也太小瞧儿子了?您听儿子给您说,我们是怎么安排的。」 说完,他就走上前,将他们如何隐秘布置的陷阱,一一道来。 欧阳文铎听完,仔细地推敲了一下。发现还真没毛病,显然,自己错怪这个二小子了。 他思忖了一下后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大哥啊,」欧阳德进得意洋洋地回答。他那大哥其实不是没出息,只是为人没志向。一心只喜研读琴棋书画,就是无心做官。 他这次也是在家憋得没办法了,才去他大哥拿主意。他大哥就给他想出了这么个万全的法子。 欧阳文铎一听是他那大儿子出的主意,火气也就消了。同时又是哀叹一声:好好的孩子,有智慧却从来不用在心思上,可惜了那根传家的好苗苗。 欧阳德进见他老爹的胖脸上、又出现了一副丢了宝贝的可惜模样,就撇撇嘴,出去了。全家就自己傻、他爹最瞧不上的就是自己,可自己这会子长脸了啊,居然不夸他,还是又去可惜大哥。没劲儿。 他甩甩马鞭,出门去了。 今天约了友,要去湖上划船赏景呢。 而司寇继昭收到欧阳德进独自出门的消息后就在桌案上轻轻点动。 自从他家出事之后,他的母亲就一病不起了。他的妹妹也哪儿都不去了,整日里呆在后院带着两个孩子,看着沉静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 而司寇继昭自己,每日里的表现皆保持着与平常的一般无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仇恨在他的心里,与日俱增。 这段日子,他有查到在老皇帝动手前,欧阳文铎曾频繁出入宫城。他就清楚,整件事情和欧阳文铎脱不开干系。 而且,能干出利用人家的媳妇做出内讧之事的,应该也只有欧阳文铎。老皇帝狠是狠、辣是辣,但老皇帝自己来操作的话,就很有可能是找由头,直接满门抄斩。 这也是他的父亲,算错了老皇帝的主要原因。他们以为,只要他们龟缩着,不露把柄给老皇帝,再花时间去打消老皇帝的怀疑,全家就能保住。 万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被阴了,还被阴得如此之惨。 所以,罪魁祸首是老皇帝,出谋划策的就是欧阳文铎。 司寇继昭原本想对欧阳德进、以及欧阳相府的所有主子下手。让他们一个个地死去,让他们细细地品味那种刀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滋味,让他们日日活在惊慌恐惧当中。 后来,他按捺住了。 他首先要对付的,是老皇帝。如果他先对欧阳相府出手了,就会引起老皇帝的警觉。届时,他将只是抓了小虾而放跑了大鱼,何况,那样的话,他还极有可能被逼急了的大鱼给一口咬死。他不能急。 现在,他依旧在提醒自己,必须按捺住,时机,就快成熟了。 古诞节,是个好日子。 十天之后。 一年一度,延朝最大的节日,来到了。 这一天,街上人头攒动,你拥我挤;这一晚,华灯漫天,诗情画意。这一天,无数的有情人将终成眷属,也在这一天,慧帝下令了普天同庆。 欧阳相府里,于日暮时分,也点亮了府内所有准备好的灯笼,一时间,相府各处,角角落落、树木回廊上,都燃起了盏盏烛火,美丽至极。 相府的主子们,则在丫环、婆子、小厮、仆从们的精心伺候下,赏灯游玩。 今天,老太爷没准他们出去,说是街上人太多,不安全。 所以他们就早早地采买、或让下人们制作出来各式各样的灯笼,悬挂或摆放在府内各处,如此游玩起来,虽然景致是平日里瞧习惯了的,但在夜晚,再被这些灯笼点缀着,就很新鲜有趣儿了。 一时间,府内处处欢声笑语,显得格外热闹。 而相府内,也有个湖,是人力开挖出来的,然后两头打通,连接着护城河。湖里种满了莲藕,这时节,荷花则开满了湖面,在夜色和灯笼的映衬下,极外漂亮。 一艘小舟在湖面慢慢地徜徉着,两位相府小姐坐在小舟上,欣赏着荷塘夜色。 一个小丫环,趴在船帮上,伸出一只手到湖水里,划拉着水玩儿。 忽然,一只大手自湖底伸出,随后,一道刀光闪过,小丫环的脖颈间,就喷出了一条血线,脖子一歪,栽倒在了小船上。 船上其余人顿时大惊失色,可还没等她们喊出声来,小船就已在顷刻间被翻覆,船上的人就纷纷落了水,却再也没有人影浮上来,只有无边的血色漫延开。 夜色中、荷花深处,刀光阵阵。 热闹的相府各处,无人听见、亦无人看见。或者有人听见了、有人看见了,但那些人,也被无声无息地卷进了刀光之中。 坐在院子里,尝着小菜、品着小酒的欧阳文铎,正摇头晃脑地赏着灯景,感觉诗兴大发的时候,忽然,鼻尖就嗅到了一股血腥之气,而府里,此时已一片安静。 他悚然一惊,立刻站起,就要冲出去查看情况,但脖子,已经被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架住。 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院墙外,「扑通、扑通」地扔进来了许多的人头。 有他大儿子的、有欧阳德进的、有他老妻的、还有他孙儿、孙女们的……一颗又一颗,滚落了一地。 有的脸上满是惊恐、有的则还保持着微笑、有的张大了嘴、有的是不可置信、还有的……甚至幸福之色都未消退。 而此时,似乎所有的人头都在向他欧阳文铎提出疑问:为什么?! 看得欧阳文铎全身发抖,双目赤红,他拼着脖颈被划伤,扭过身去看向背后。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五章:惨遭血洗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六章:江山迎你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没有意外,他的背后站着的,正是司寇继昭! 夜幕下,司寇继昭的脸,阴如鬼魅。 见到欧阳文铎望过来,司寇继昭斜斜地挑起一边唇角,左手的大拇指,划过脸上沾染到的血迹,再缓缓地掠过下唇,仿佛在品尝血液的美味一般,带着森森的寒意和嗜血的疯狂。 看得欧阳文铎的全身就开始颤抖,且越抖越厉害,甚至有种冲动的尿意让他怎么都控制不住。他想求饶,真的,他现在只想求饶,他没有杀了司寇继昭的全家,司寇继昭应该可以留他一命的,应该可以的。 可是,他才刚刚张开嘴,就感觉心脏处传来狠狠地一痛,痛得他「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痛得他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恨恨地望向司寇继昭,为什么?为什么要灭他满门?为什么自己当初要心慈手软?为什么自己要留下这么一个大祸害?! 可惜,没有人在乎他的后悔、就像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司寇继昭看出了欧阳文铎的不甘,再次勾唇浅笑,抬手收回弯刀,向着自己人打出了个撤退的手势之后,就狠狠地朝着地面啐了一口,大踏步离去。 今夜,他带上了所有值得信赖的好手。此时,一大半已经出城,剩下他们来清理欧阳相府的这些人,也已在清理完相府人口之后,直接就在各处更换妆扮。 他们要连夜混出城去。 司寇继昭其实很清楚,背后真正想灭掉他们司寇家族的,是老皇帝。欧阳文铎也跟慕容昱一样,是被利用了的一枚棋子。不过,他并不介意在这条复仇之路上,先砍了他们只当收了利息,顺便祭旗。 也许,这可能会正中老皇帝的下怀。因为一代帝王老了,将要传位出去之前,就会先给下一任帝王挑选、培养出一批能用的人,而同时,也会清理掉一批有可能会给继承人造成麻烦的「老人」。 这就是帝王的心性和手段。 可他司寇继昭并不想理会那些,在他的心里,只要参与了杀害他父亲和弟弟的人,他都会加倍地报复回去。 而在这段低调的日子里,他也并不是像别人看到的那样只知道破案,在没人知道的时候,他一直有温习兵书。他司寇继昭,从来都不是不会,只是没人知道他会。 走出欧阳相府,走进熙熙攘攘、一无所觉的人群,穿过热热闹闹的城门,在混出城后的那一刻,司寇继昭回头望了下温理药铺的方向,轻声地说道:「待我归来,江山迎你!」 遂跃上手下准备好的马匹,打马而去。 他,司寇继昭,反了。 而同一时间,远在延朝南域边关的司寇墨,忽然就被他自己的亲兵给砍掉了脑袋。 …… 这夜,欧阳相府灭。 这夜,水银睡了一个好觉。 美美地睡醒起来,洗漱过后,正在用早饭之际,就见到风毅进来,并开口告诉了她几个消息。 「司寇继昭昨晚灭了欧阳相府,然后带着兴军侯府的私兵、随从等,溜出了城,目前,不知其去向。 慧帝震怒,查抄司寇府,却发现那儿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原来司寇继昭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将其母亲、妹妹和侄子侄女转移,慧帝下令全朝缉捕几人。 司寇家族的旁支里,重要的人也全都不见了,让慧帝想来个满门抄斩都不行。 慧帝紧急召见了延朝各大臣们,现在还不知道会商议个什么结果出来。反正司寇继昭等人的画像已经贴得到处都是。」 水银听得眉头连跳。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开口分析道:「司寇继昭预谋已久,终于爆发了。恐怕去向就是南域。他要反叛,首先手底下就得有军队。 南域兴军,是他的祖父一手带出来的,相信大部分人的心,还是站在司寇家族这边的。何况,那里不少带兵的将领,就是司寇家族的人。 司寇墨应该是活不成了。 接下来,你猜猜,慧帝会派谁带兵去清剿南域?」 「应该就是城防军的统率吧?」风毅回答。 「不,」水银摇头。她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屋外的阴云道:「最有可能的就是南宫宇。或者,城防军的统率为副,南宫宇为主。 慧帝想要南宫宇顺利继位的话,就必须给他挣军功的机会,否则,在这个重武轻文的延朝,不会有多少人真心支持南宫宇的。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南宫宇,看这次慧帝任命谁为主帅吧。那个人,就应该是慧帝决定下来的接班人。」 「就不怕打不过司寇继昭吗?」风毅闻言,又问道。 水银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南域兴军的兵马为二十万,如果这个数字是真实的话,那么,除掉后勤队、辎重队、粮草队等等,实际能上马作战的,十万出头而已。 城防军队万,同样除掉那些,也有三十几万。慧帝只需要拨出者二十万,就有极大的可能获胜。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场为继位人拱手送上的军功。」 风毅听完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问向水银道:「咱们能做点什么?」 水银闻言笑了,转过身望向他道:「怎么?之前我总想做点什么,你反对,现在你倒积极起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延朝内乱已起,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时机。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岂不浪费了这大好时机?」风毅认真地回答。 水银却是摇头了。她的确是想做点什么,可还是找不到个准确的切入点。 「延朝内乱,边关必定加倍戒严,以防有人趁乱混入。如果真的是南宫宇带兵的话,司寇继昭很有可能会赢。 接下来,司寇继昭就能长驱直入,攻破聚城。 因为慧帝觉得这场仗是稳的。一来南宫宇这边兵力多;二来,司寇继昭并不会带兵。所以,慧帝会大意。 司寇继昭那个人啊,深不可测。他真要豁出去做点儿什么的话,就会非常可怕。」 「大小姐,」风毅说着站起身,仍旧一脸认真地道:「你小看慧帝了。慧帝那人,自尸山血海中杀出,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我倒觉得,他很有可能抽调城防、再从东南和西南方向的驻军中,抽调,合兵三十万,攻向司寇继昭。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他有那个气魄和胆量。何况,这一战,他必须打赢,为了给继位人挣军功,同时为了皇家尊严,更是为了司寇继昭无声无息瞒过他灭掉了欧阳相府。这仗,他输不起。」 水银听到风毅这么分析,望向他的眼睛就眨了眨,见他朝着自己肯定地点头,水银就来回地揉搓起了大拇指,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盘算,如果这仗,南宫宇赢了,延朝今后将会是个什么局面? 南宫宇挟大胜之威,顺利成为大位继承人?而后呢?暗中下手除掉慧帝! 那时的南宫宇,在崭露锋芒之后,就绝对不会再给慧帝反悔的机会。 「先静观其变吧。」水银最后说道。 一动不如一静,将消息送回给父亲,看看父亲怎么说。反正她现在是不准备乱动了。 当然,她也有考虑,如果司寇继昭赢了,要怎么办?其实在水银看来,司寇继昭才更适合做一代帝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南宫宇要合适一百倍。 所以,如果她真要做什么的话,就是想办法支持南宫宇赢。但这太有难度了。如果是反过来,想让南宫宇输的话,倒是简单的很。 …… 几日后。 慧帝那边在连续地召集之后,终于商量出了结果。 水银没有猜错,的确是南宫宇为主、城防统领为副。不过,风毅料得更准。 南宫宇统率城防兵马、以及从东南和西南方向抽调的,一共三十万兵马,出南域平叛。 而此时,已传来消息,司寇继昭已连破数城,正在向聚城方向直线逼近。 其实没人知道,司寇承业早已有反心,且也有了一定的布置,司寇继昭执掌南域兵马之后,才发现了父亲的安排,也才有了这般的顺风顺水。 只因为准备得还不是很充分,且时机不够成熟,司寇承业便一直在争取时间。可惜,慧帝的动作太快,司寇承业终是棋差一着。 现在司寇继昭接了手,直接就把事情掀到了明面上,一切反而变得简单了。 水银也没猜到事情会是这样,她最近有点儿闲。慧帝那边整天要商议军国大事,连平安脉也不让她去把了。而刑狱司那边,没有尸体需要她验的话,她就彻底没事做了。 她这些日子就好吃、好睡地养着,顺便也没落下了锻炼身体。新的宅邸空位很多,风毅也采购了几匹好马回来,她没事就在宅子里练习马术。 南宫宇已经带兵出发,眼见得延朝南边就要热闹起来,水银感觉,自己离开延朝回国的日子就快到了。 因为无论是司寇继昭赢,还是南宫宇赢,她都得离开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六章:江山迎你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七章:废殿验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那两人,对她水银可都一直不怀好意来着,她可不想最后被强迫着进了延朝的宫墙,或者,被逼着在延朝四处流浪,那样,就失去了继续在这儿努力的意义了。 这天,水银一直在等待着的、她父亲的来信,到了。 看完信,水银却是迷茫了。她招来风毅,将纸条递给对方后询问。 「居然让我帮司寇继昭赢?我爹……不是,我朝帝王敖冽到底是怎么个路数?司寇继昭如果做了延朝皇帝的话,对我们国朝可并不是一件大好事。」 「大小姐,您看看清楚呢,大将军他只是让您想办法削弱南宫宇的势头,并没有让您帮助司寇继昭啊。 或许,咱们的皇帝是想着,南宫宇如果战胜,就会挟大胜之威,一举整合延朝,而司寇继昭的这场反叛,就会成为南宫宇顺利登基的踏脚石。 这可的确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至少,咱们得给南宫宇造成一些阻碍,让他们之间的这场仗,能打得更久一点。」 风毅看完纸条,哭笑不得的解释道,而后,便撕掉纸条,吃了下去。 水银看着他的动作,视线却没有焦距。她的脑筋转得飞快,一遍遍分析父亲的信、风毅的话。 的确,南宫宇这边的胜算太大了。三十万打十几万,还是精兵良武、气势十足。兵马也齐备、粮草也充足。 无论司寇继昭多有心计,但战场就是战场,实力胜过一切的地方,司寇继昭的赢面并不会像自己以为的那么大。 可自己要怎么才能拖住南宫宇的后腿呢?人家都已经出发了啊。 感觉父亲,不是,是敖冽越来越会给自己出难题了。水银一时就犯了难。 然而,还没等水银琢磨出个好法子来,便被慧帝宣召进了宫。 慧帝最近的心情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那般焦虑,其实他在暗戳戳地乐。 不错,司寇继昭是反了,可他并不担心,因为那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决定对司寇继明下手开始,他就一步、一步地将计划安排布置下去了。首先,他抓到了慕容昱的把柄,然后让对方选择:是配合自己、为慕容府今后的长远做打算,还是现在自己就将慕容府满门抄斩。 慕容昱只能选择前者。于是,兴军侯府就在顷刻间,由中天之势,变为了一片颓唐。 而留下司寇继昭,当然就是要对方为自己收尾。这也是为什么他并没有提前控制司寇继昭、还把兴军侯府的私兵给其留下了的原因。 他就是要借着司寇继昭的手,除掉几个他想除掉的人,而司寇继昭的反叛,在他的眼里就如跳梁小丑一般。 自己这边的大军一出,司寇继昭就会被拿下,而南域的兵权,他也会顺利收回来,还能借此再推南宫宇一把。 现在,他在情绪不错的时候,便想起了一直惦记着的、他的元后月儿之死。 这事必须得有个结果了。他已经决定将帝位传给南宫宇,那么,前朝已经整肃得差不多了,就该清理后宫了。他得留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国朝给南宫宇,以防其接续无力、或者,太受掌控。 所以,他就悄悄安排人,将月儿的骸骨起出,并放置在了宫中一个偏僻的废殿里。 水银接到要她带着工具箱进宫的旨意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直到被领到了这个废殿,见到那副骸骨之时,才明白慧帝原来是要让她验骨。 宫中、骸骨…… 这是又牵扯到后宫中的争斗里来了吧?水银心头暗凛。 她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放下工具箱,朝坐在一侧殿角、完全没有说话欲望的慧帝行过礼之后,便走去了骸骨那边。 心里猜测:这人应该和慧帝的关系不错,身份应该也不简单,否则,慧帝不会是这么一副严肃又悲伤的表情。 不过对方既然不想说话,那自己也没必要多问。此时殿里烛火通明,就她和慧帝两个人,这死者的身份显然还很神秘。 水银停止胡思乱想,开始验骨,一边将她验到的信息报出,包括死者的年龄、身高等等。 而在她说的过程中,慧帝已经起身,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近前。 水银仔仔细细地验过之后,最后说道:「导致死者死亡的原因非常不明显,目前在其全身各处的骨骼上,都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只有这里。」 她说着,将死者的盆骨拿了起来,准备走去给慧帝看时,才发现人就在她的对面。 她便指着盆骨的内侧,对向慧帝说道:「这里,有可疑的伤痕。您看,像被撕扯过的痕迹。」 她也不喊陛下了,因为对方明显是在偷偷找她验的骨,想避过其他人的视线,再者牵扯宫斗,她也就随着对方的意愿,只称呼了您。 「什么情况下能造成这种痕迹?」慧帝看了看那地方后问她道。 水银放下盆骨,想了一下后,解释道:「这儿,是宫腔的位置,就是女子孕育子女的地方,也叫子宫。而能造成这种大面积的、导致骨头上都能留下撕扯痕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该名死者的子宫,曾被人强行拉脱过一半,而且,应该是在其活着的时候。」 说到这儿,水银也不准备再和慧帝来个你问我答了,她直接一口气说了下去:「我的意思就是,对方应该是在刚刚生完孩子、子宫最疲弱的时候,被人下的手。 之后,对方就会高烧不退,且血流不止、疲弱不堪。要不了多久,人就会没了。当然,如果发现得及时,还有得救,不过之后也再不可能有孕。 凶手,应该就是接生婆中的人。因为只有那时候下手最方便,而且不落痕迹。且事后血流不止的现象,也会被认为是生产孩子时造成的。 同理,医者也不容易通过脉象就能分辨得出来。」 说完,水银便束着手,等着听慧帝还有什么吩咐。 慧帝没有吩咐,他摆了摆手道:「朕安排人悄悄送你出宫,记住:这件事情只有你和朕知道!」 水银点头应是,而后退出。 她听得出来,慧帝最后的那句,说得威肋力十足,但她并不在意。为死者言,是她的仵作职责本份;而守口如瓶,则是她的医者职责本份。每一种,她都会好好遵守。 别人信不信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慧帝的脉案,相信慧帝自己会解决。 脉案就是每一次给慧帝看诊后、必须在太医院登记的记录,哪怕是把平安脉,也得将脉象详细记录后,交给太医院存档。 之前这事就不是她做的,慧帝要求她什么也别写,她也就没写过。现在就更不必她操心。 她现在要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 北门郊外。 定王南宫敏昌,正在打马溜鸟。 按照常理,他的儿子南宫宇出征南域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王府里才对的。 因为这个时候,会有许多的人想找他拉关系。南宫宇就是帝王的继位者,从慧帝宣布由其统兵之时,这一点就等于宣告了整个延朝。 聪明的人,就会削尖了脑袋地来烧这口热灶。而南宫敏昌如果也是个聪明人的话,就会提前为儿子挑选以后要用到的班底。 可惜,南宫敏昌虽然聪明,但他却不愿意那么做,而且对此是烦不胜烦,就干脆躲出来了。 他走到河边,将鸟笼挂在树杈上,然后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发呆,心里则痛骂着那些来走关系的家伙们。 要依他看来,那些人,没有一个够资格做班底。因为那些人没长眼睛、更没长心。 难道看不出来,此时最尴尬的就是他南宫敏昌了吗?他做为慧帝的儿子,闲散游荡了大半辈子,然后皇位直接跳过他,要让他的儿子去做了,那他算什么? 以后别人得称呼他什么?先帝?先皇?皇父?还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都会显得他特别多余。 他才不要处在这种位置上。他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窘境。还有,因为他的这份多余,他非常害怕他的父皇会下手除掉他。 甚至,他都担心南宫宇会对他这个父亲动手。 因为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自己的头上顶着这么个父亲,就像他的父皇也一定不会希望南宫宇在继位后、自己这个身为其父亲的还能操控对方。 真是越想越郁闷。南宫敏昌真的很想去问问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为什么不肯把位置传给自己?大不了自己坐几天之后,再禅让给南宫宇呗?那自己也是个先皇、也不会那么尴尬了。 可他不敢。一见到他那位父皇,他就从心底里打怵。这也是为什么他宁肯做个闲散王爷、躲得其远远的原因。 这时,他想到了他的母亲——淑妃。或许,他那位智计无双、聪慧多敏的母妃,能给他想出个什么好办法来。 毕竟,他的母妃可是在宫中一直屹立不倒的人物,且也是最了解他父皇的人,如果他要想心愿达成的话,还真就得去寻他母妃方才可以。 想到这儿,南宫敏昌起身,拍了拍屁股,就要招呼人回城。 突然,河水里好像传出了什么动静。 他本能地扭头去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七章:废殿验骨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八章:被袭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哗啦」一声,一道黑影自水下一掠而上,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就要撒腿跑开,可来人手里的弯刀,已经滑破了他的咽喉。 南宫敏昌还没感觉到疼痛,身体依旧在朝前奔跑,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 「这弯刀真不好用,不过材质不错,我觉得可以让钟离健牧想办法弄到兵器打造谱,这对咱们那边的人有用。」 风毅甩着手上的弯刀,对着坐在凉亭里的水银说道。 他杀完南宫敏昌之后,就又落回了水里,并迅速脱离了对方护卫的追击。待上岸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便七拐八绕地回到了县主府。 水银听到他的抱怨,笑得一脸无奈。 「你可以用长刀的啊,延朝用长刀的人也不少,是你自己非得挑个不顺手的。幸好完成任务了,否则你还不撞墙去了?至于兵器打造谱,你自己跟我父亲说去。」 「行,我会跟他说的。对了,咱们下一步要做什么?」风毅放下弯刀,走过来坐下后问道。 「老实待着吧。」水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道:「延朝的国志、城志、县志、地志,我都研究过。 所以,根据我的判断,之前我验的那具骸骨,应该就是慧帝元妻的。因为年龄、身高和死亡原因都非常接近。 我查出其是被杀,那么,接下来,慧帝的后宫该热闹了。不知是现任的那个老皇后要倒霉、还是南宫宇的祖母要完蛋,我个人希望是后者。」 「不是后者,我也可以将其变为后者。只要能扰乱南宫宇的心神,这事就值得做。」风毅眨着他那双无辜的鹿眼,严肃地说道。 水银偏过头去看湖面。看了会儿后又忍不住看回来,道:「你是怎么能够做到:用最无辜的眼神,说出最狠的话来的?很没眼看的你知不知道?」 风毅「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问题,大小姐问住他了。 「我生来就这样啊,谁让我就长了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呢。」边说,还边又连连眨眼。 水银彻底扭过了头去。 风毅就笑得更加大声了。 俩人说笑了这么一会儿之后,水银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不知道南宫宇收到他父亲死了的消息后,会怎么做?是直接带兵杀回来夺取皇位、还是无动于衷地继续去攻打南域丢失了的城池?」 「我觉得是后者。南宫宇不蠢,否则慧帝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去坐。何况他可能会猜测,他父亲的死,是他祖父在为他清扫登基后的障碍。没准还会感激呢。」风毅停住了笑,接过话题回答道。 水银闻言颔首,说道:「所以这也是我让你去杀了南宫敏昌的原因。因为这至少会在南宫宇的心里留下阴影,以后只要他有一丝机会,他都会对慧帝出手。 其实,慧帝根本就活不长了。是我不愿意让南宫宇上位,极力在延长他的寿命而已。 我父亲的意思,是不是想让司寇继昭和南宫宇打成拉锯战?然后慧帝死了,南宫宇再拖着损耗了的军队,回来继位,然后再和司寇继昭打? 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让慧帝死了?一旦南宫宇知道慧帝死了,就会第一时间回师,司寇继昭就能趁机扩大地盘、稳固阵势。之后才会打成拉锯战。 目前我是真的担心南宫宇将司寇继昭给横扫了的。」 「对!这应该也是你父亲让咱们给南宫宇增加阻碍的原因。只有将那二者之间的实力、拉扯出个差不多的平衡,才有可能没完没了的打下去。」风毅点头说道。 「行,我知道了。」水银说着站起了身,她得去准备一些药材了。 不过…… 走出没几步后,她又回身望向风毅,道:「你说南宫敏昌是不是白死了?」 风毅:「……」 他杀个人容易嘛他?还是被重重保护着的人?结果是白忙活了? 似乎还真是。 南宫敏昌之死,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除了有心之人,没人会去关心那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而南域战场的情况,几乎每日都在被接续不断地报进聚城、报进宫墙之内,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南宫宇大兵压上,斩杀对方一千多人。司寇继昭败退,柳城被夺回; 南宫宇分兵,一路攻向亭城、一路攻向康城,司寇继昭败退,二城被夺回; 南宫宇再次分兵,分四路,攻向另外失守的四城,遂后,司寇继昭败退,四城被收复。 …… 形势一片大好,延朝上下一片欢腾。慧帝也在摩拳擦掌地、准备着迎接南宫宇大胜班师。 水银决定出手。 此时,她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便再次将思路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就准备出发去宫城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梦里一直都有些破破碎碎的画面和景象,醒来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但心绪就被搅得十分不安宁。 且随着她要出发的时间逼近,她内心的这种不安感,就越来越重。她却找不到原因,转来转去、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原因。 难道说:让慧帝赶紧去死这件事会做不成? 怎么可能。她只需要将之前给慧帝的方子修改一下,停掉部分药材就可以了,又不是要往其中增加什么,怎么会不能成功? 那么还有什么呢? 总不能是老皇帝突然脑子抽筋了,非要把她留在宫墙之内?老皇帝会那么想不通?硬生生违背一个医者本意的话,就是找死的行为。他能有那么蠢? 还是说……宫墙里的谁,要对自己下手?目的呢?想利用自己帮对方在慧帝面前说好话?但这不应该会令她产生威胁感才对。 水银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但既然已经有了危机感,她还是决定重视起来。 各类药包是没法带进皇宫中去的,因为慧帝向来谨慎多疑,任何人进出宫城,都得被搜检,自然也包括她。 而且搜她身的是几个宫女,她连想使用美人计蒙混过关的可能都没有。 想到那些宫女的搜身手段,水银就将一小包迷药藏进了头发之中。 亵衣她们不敢搜、隐私她们不敢碰,但她们还是会看一眼,所以藏不住东西。 而除了发型她们不会给弄乱之外,所有的簪子、首饰,她们也都是会仔细检查的。 她也只能弄了少少一点,藏在头发里。 可即使是这样了,到临出门时,她还是有些不安心。便悄悄嘱咐风毅道:「我们估计得回去了,你先走一步,带上老白和老关。药材研制屋内、东北墙角地砖下,有我留下的一些小册子,你都带回去。」 这话直接把风毅给听愣了,一张俊脸上满是疑惑。 「出什么事了吗?」他问道。 水银摇头,她不知道。目前看来一切还都挺顺利,但这种不好的预感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她必须得谨慎防范。 而在她的预想里,最差的,也不过是身份暴露;最好的,就是顺利逃离延朝。 「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你先回去,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如果我真的暴露了,你留在这儿白白为我丢掉性命不值当。我父亲还需要你,你不要任性。」她对着风毅说道。 迟疑了一下之后,再加了句:「如果我父亲执意不肯留后,你……你就认他为义父吧,以后,水家镇就交给你了。」 风毅听完,只直直地望着她。 水银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回去。眼神里,明确地表示了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风毅:「……好。」 水银听到风毅答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其实她有想过,放弃今天的行动,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而再拖下去的话,就有可能让慧帝逃过一劫。 战场的形势,不允许她拖延时间。 何况,向死而生,本就是她的使命。 现在,后路都安排好了,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冲着风毅望向自己的担忧眼神,水银微微地笑了笑,上了马车。 是画木赶车。 水银坐在车上,想着早已给父亲写好的「留书」,目光转为坚定。 其实每一日,她和风毅都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每一晚,他俩都会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好。 所以现在,她只需要说一声,风毅就会「精装出发」。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风毅会不会听话?水银相信他是会的。战场,无论是什么样形式的,都只允许一个声音存在,而其他人,要做的,就是听令。风毅可不会像她这般任性。 马车晃荡着,在聚城的大街上行驶,热闹依旧。水银听着车外的各色动静,想着风毅的顺利离开,内心忽然就踏实了。 而就在她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到皇宫城门的时候,突然一阵暗风吹过。 紧接着,没等她有任何反应,她就被袭进马车里的人,给击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银的意识才渐渐聚拢,回想起了自己的遇袭,她立刻睁开眼睛,就想动动手脚。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八章:被袭免费阅读. 第一百二十九章:被识破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可惜,不能。她的手脚被人给捆住了。 水银就立刻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一间装饰得非常奢华的屋子,但看起来并不俗气,反而有种贵中透雅、舒适清凉的感觉。 屋里的一角,摆放着一盆水莲,正开着几朵小小的粉色花朵。床塌对面的高架上,则放置着小小的、精致香炉,炉内,正飘散出淡淡的清香。 她躺在一张精致的拔步床上,淡紫色的床幔被金勾挂在两边,床顶的丝锦上,织着大团大团的牡丹图案。 而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凉凉的秋风,顺着窗外吹了进来,仿似一切都很安宁、静谥、温馨。 除了她这个被捆了个结实的人。 水银的双手是负背被捆的,她抻了抻十指,就想按住床板,试试绳索的最大扩张度。 就听到头顶的后方,传来了一道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 「不哭不喊、不骂不叫,睁开眼睛想的就是逃跑,不愧是你。」 如同一桶冰水迎头浇下,水银的心在瞬间就沉入了谷底。她缩回十指,躺平,看着床顶,平静地问道:「你这么快就被南宫宇给打败了?」 司寇继昭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听到这句问话,眉毛就挑了挑。勾唇轻笑道:「我在你的心里,真就那么没用?」 水银依旧保持着平淡的面容,没有说话。她不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跑回来掳劫她。因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到底还是猜错了这个人。司寇继昭的失败,一定是假的。 现在,她只有保持沉默,什么都不问,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因为司寇继昭,会说的。 「楠婴,真的不愧是你。你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南宫宇的大胜是假的? 现在,你又在想什么呢?你也不问我,为什么会跑回来掳了你,甚至,你连我为什么会掳你,你也不问。你连这儿是哪都不问。你猜到我自己会说的,是吧? 楠婴啊,聪慧如你,却又让我如何是好?但也正因你如此聪慧,才令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你。可惜,你不懂我。 你总是觉得,我待你的真心是假的、是别有用心的,可你真的没有仔细想过,以你的容貌、才情、出色和优秀,怎么可能吸引到的男人是假的?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呢?还是说……你根本就对所有的人都抱着戒备之心?不过,或许……是你情窍未开吧。」 司寇继昭说到这儿,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望向香炉中那升起的淡淡轻烟道:「我知道你不想说话,那么,你就听我说。 这儿,是莲城。就是你追逐那对金雕时,和我意外遇见的那个小村子所属的莲城。 听说,莲城的莲花铺天盖地,异常美丽,可惜,我还没有时间去看。或者说,我只想和你一起携手去看,一定会很美吧? 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儿让你清醒吗?因为这儿离着界山最近。你,东方楠婴,真实的名字叫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生生炸响在水银的脑海里。她的眸子忍不住骤然缩紧。 原来,所有的不安,竟是真的来源于自己的身份暴露! 可是,司寇继昭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说,对方在诈自己?但这念头刚起,她就发现,司寇继昭并没有看自己,而且,一派笃定之色。 水银的心脏几乎就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整个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状态,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她知道,司寇继昭的眼角余光,是能看见自己的。 这个时候,她必须镇定、必须镇定。 「还不说话啊?还是这么平静安然啊?」 司寇继昭说着,转过头,望着她,笑得邪肆而自信。 「楠婴,姑且就这么叫你吧。楠婴,你真的了解过我吗?如果你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早已心悦与你。 也该知道,一旦我心悦与你,就必然不会再看着你孤孤单单地挣扎、漂浮。 那是我的情感所不允许的、更是我的骄傲和自尊所不允许的。我,司寇继昭,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游离在我的视线之外呢?对吧? 所以啊,我错在了太自以为是。而你呢?错在了一直不肯相信我,连一点点信任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那么戒备。仿佛就像一只小刺猬,一见到我,就会竖起那浑身的坚刺,即使是在重伤的时候、熟睡的时候,你也时时刻刻眉头紧皱、小心防备。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想不出来。 直到后来,直到我想办法,买通了你的婢女,画芬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害怕了,对于你来说,我是最大的威胁对不对? 可是我没办法了,更拿你没办法了啊。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想保护你。 你知道吗?其实当初在那个小村子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你吸引了心神,只是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后来,在我不知不觉中为你沦陷的时候,是欧阳仲锦点醒了我。 我的内心是欢喜的。就因为心悦你,我的内心是无比欢喜的。我甚至还设想过,为了你,我可以单独分府居住;为了你,我可以说服母亲和妹妹不要为难你;为了你,我可以拼尽这世间的一切都不要。 可惜,你不明白。 我拿你下狱、对你用刑,你以为痛的只有你自己吗?你可知道,我比你所承受的疼痛更甚? 是,那时我的确想过会失去你。我想的是,让你死于毒杀欧阳仲锦的罪名,也好过让你的细作身份暴露、死于万人唾骂之下! 对细作的酷刑,你承受不起,我也不能看着你去受那样的苦,看着你被折磨成破布烂肉。 我只有狠下心肠,宁可你就那样死去,你无法理解我那时都承受着些什么。 可是,你没死,你足够聪明,利用了你卑微的身份、利用了欧阳文铎阴损的心思,将他们的仇恨转嫁给了我,然后,你安然脱身。 没有人知道我那时内心的欢喜和痛苦,那种挣扎和矛盾、更没有人明白,我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再与你相处。 而你,也没有给我时间…… 南宫韬的事情你插手了,成功地阻止了我们司寇家族从他的事情里脱身、成功地让老皇帝怀疑了我们,直至欧阳文铎和老皇帝联手把我推到了这个地步! 东方楠婴,你够狠!!」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的双目中就充满了血色,双拳也紧紧地攥着。可是,眼神里,却异常复杂。 就在水银以为他要掐死自己、或者宰了自己的时候,却见对方抬起的手,去捂住了脸庞。 沉闷的声音,从手指缝中透出。 「可我没法恨你。楠婴,我没法恨你。因为你就是细作,你没有利用我、没有利用我对你的感情,甚至,你连让我靠近你都没有,我能恨你什么呢? 甚至,你都没有勾引我…… 而极尽挑拨之能事,是你的职责。你又做错什么了呢?面对敌人,你已经很仁慈了你知道吗? 真要说起来,你,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细作。也是我遇到过的,最不像细作的细作。 我甚至都有想过……我宁愿你像别的细作一样,来骗骗我。可你没有,你真的好吝啬啊你知道吗? 你太谨慎了。画芬其实并没有发现你什么,而是我从她给我的汇报中,推算出来了很多事情。 还记得你在牢院里毒杀的、你的同伴吗? 大概是你的心绪实在不稳吧,你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你放在工具箱里的裙子。 可笑当时我还以为,你裙摆上沾染的,是院子里的灰尘,就根本没有细看。事后联想起来,才感觉不对劲。 因为我把牢院内外的人全都审了个遍,根本就没有人能有那样的手段。 而南宫礼的珠花,恰恰进入了我的视线,让我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下手之人。 不得不说,你非常聪明,而且,也相当地会利用人心。 敖国何其有幸,能令你为其效命。 刑狱司大牢里的那两个敖国细作,是你救走的吧?敖国大肆抓捕我们的细作,那些方法,你想出来的吧?我们的东南战事失利,也和你有关吗?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真的是很神奇你知道吗?小小一个女子,竟然就将我们堂堂大延朝,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慧帝变年轻了是假相对吗?他快死了对吗? 忘了告诉你,我和南宫宇联手了。 慧帝杀了南宫敏昌,杀了淑妃,隐瞒了消息,但南宫宇还是知道了。他不想再和我打,只想挥师宫城。 正好,我也不想打,我对那高高在上的帝位没有兴趣。所以他来和我谈,我就答应了与他联手唱出好戏。 现在,他应该快要班师回朝了。而我,也就有空去把你带来了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二十九章:被识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章:爱的方式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说到这儿,司寇继昭就站起了身,抖了抖衣袍后,向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佩服你,也能理解你,但不管站在哪一点上,我都没有理由放你走。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我发过誓,要一辈子对你好、保护你。 而我父亲、弟弟、弟媳的死,与你有关。我也无法释然地就和你在一起。所以,很抱歉,我只能永远地把你囚禁在这里。 我也不问你还有没有其他同伴,我想,那个风一应该是唯一与你接触最多的。我没有抓他。现在对我有意义的人,只有你。 而我能为你做的,就是布置了这个地方,可以让你随时望着界山的方向。曾听我的属下说过,你很喜欢望着那里。 那么,就永远地望下去吧。」 水银看着他离开,直到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变化。 她心头苦笑。水银啊水银,你终究是太嫩了啊。你总觉得司寇继昭太自以为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满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忘了,最不可能的、才是真相这个道理。 同时,也低看了司寇继昭。尽管自己待其满心戒备,可对方毕竟是刑狱高手,自己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到最后都有可能会被对方串成一条线。 不知道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了明确目标,自己做过的一切事情,就等于摊在了阳光之下。 水银并不想去懊恼,现在再去后悔那些已经毫无意义了。何况,她并没有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感觉后悔。 她只在细细地推算司寇继昭所说的话。 从定城回来之后,司寇继昭就应该买通了画芬。而画芬,对自己的发现却很少。 司寇继昭其实并不是那时候就开始怀疑的,所以,才给了自己一直朝前走的机会。 而风毅的到来,估计才是他正式怀疑的开始。 自己和风毅,的确是走得过近了。 水银其实原本想着,就让外人误会她瞧上了风毅的容貌、从而和风毅之间有了什么,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但如今看来……太自以为是了。 而她真正错的最离谱的就是:她忽略了司寇继昭对自己的感情。 她一直把那当成是欺骗、玩笑、戏弄、算计……唯独没有想过那会是真的。 但凡她有一点点把那当真,也就不会如此「以平常心」待对方了。 想到这儿,水银就冲自己嘲讽地笑笑。栽得不冤啊。 可是她会放弃挣扎吗?会去寻死吗?当然不会。 甭管司寇继昭说的不会杀她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努力自救。死亡的准备她是做好了的,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何况,知道风毅已经平安回去,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为自己拼一把了。 至于南宫宇是不是和司寇继昭联手了,她也不关心了。反正,就算是南宫宇登了基,也没用。 早在南宫宇进入她的茶室喝茶的时候,她就给南宫宇下了死亡通知单。 她说过:她不会让南宫宇那样的人继位的。所以有机会的时候,她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但她还是错过了司寇继昭啊……就因为她是伏间,就因为她不想接触谁、谁就死,太过于暴露,而放过了司寇继昭啊。 想想就想去撞墙,可惜不能动! 这时,两名婢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水银戒备地盯着她俩。 其中一个女子走过来,在床塌边恭谨地行礼,道:「奴婢叫飞絮,会武,每日里负责十二个时辰保护大小姐您。主子吩咐,让奴婢替您解开绳索。」 说完,伸了手过来。 水银配合地侧过身,让她解。 这婢女明明白白地说了她会武,也说了负责跟着自己,司寇继昭这是半点儿也不怕自己跑了。 绳索被解开后,水银坐起身,揉了揉发麻的手腕。 她发现自己内外的衣物都已被换成了新的,身上所有的饰物也都消失不见,不过,幸好,发型没有变。 显然,司寇继昭很了解她,一丝儿机会都不想留给她。可惜…… 水银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眼角,然后悄悄地给自己把了把脉。发现身体内仍有药物残留。这个司寇继昭是够狠,恐怕是日日给她灌药,让她就这样在昏迷中被带出了这么远。 此时,另一个婢女倒了茶端过来,躬身道:「奴婢叫飞花。习剑。负责照顾大小姐您。」 水银抬眸扫过这两个清秀漂亮的女子,接过茶盏,鼻尖轻轻动了动。 没有异样。 想必司寇继昭也清楚,在她醒着的时候下药,就会跟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耍刀一样可笑,所以,就是干干净净的茶水。 水银徐徐饮下,而后放下茶盏,起身。她要观察环境。 不为已经发生过的苦恼、不为无法改变的事情后悔、不为处在低谷之时痛哭、不为身陷囹圄之时徬徨。 保持冷静、观察环境、寻找有利因素、创造有利条件,这就是水银。 从窗户边望出去,真的就是界山。那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架势,依旧那样眼熟。 水银微微敛了敛双目。 抬脚,从窗边走开,走出了这间屋子。 门外,是一条长廊,显示出,这是在二楼,楼梯可能在长廊的两头,水银试着往楼梯的方向走,果然就被拦住了。 飞絮道:「大小姐,主子有吩咐,您不能下楼。您需要什么,只管招呼奴婢们就好。」 「任何需要吗?」水银看向她,问道。 「是的,只要是您想要的,主子就一定会送来。」飞絮恭敬地回答。 水银走去了栏杆边,一眼就看到下方院子里坐着的司寇继昭。 「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机会,楠婴,不愧是你。」 司寇继昭侧目,向着她望过来,挑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地对她说道。 水银淡淡地回之一笑,开口说道:「司寇大人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不习惯被情绪所控制罢了。敢问大人,我能下楼去,与你同坐,聊聊家常吗?」 她话音才落,就见司寇继昭如一只大鸟一般,飞身而上,立于了她的身侧。 「这座楼,并没有楼梯可以下去。你要与我说话,我上来便是。」司寇继昭说道。 水银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望向界山。轻轻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也可以不承认你所说的一切。但是,没必要了。 该做的、能做的,我已经做完。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何况身份? 你没有猜错,我是敖国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从小就被培养成细作的孤儿。 只因我努力学习,将医术和仵作一道学得最好,便被安排来了延朝。 可惜,我辜负了师尊的培养,仅仅来了一年多的时间,就被你发现了。想想还真是没用呢。」 水银并不打算死不承认,但真实的身份,肯定是要隐瞒的,那是只要她还在延朝的土地上,就打死都不会说出来的事情。 因为如果让敌人知道、她就是水柏大将军唯一的女儿,那么,敌人就会利用她,大作文章,去狠狠地打击父亲。她不可能让父亲雪上加霜。 「你真实的名字叫什么?」司寇继昭双手负背,也望着界山问向她道。 水银轻轻地笑了,笑得淡然而悠远、苍凉而忧伤。 「一群自小就被当细作培养的孩子,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名字呢?都是以数字排论。我喜欢楠婴这个名字,很好听。就连东方这个姓氏,我也喜欢。因为,敖国就在东方。」 水银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仿佛在怀念,又像是嘲讽一般的表情,而后再继续道:「我不愿意像别的细作一般牺牲一切,所以,才专门苦练医、验两术。 师尊他临终前,有交代我:事不可为则弃之。 我知道那是他对我的看重和疼爱,但是,如果因为惧怕就轻易地放弃,我便没有活下去的目标了。 我们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活在阴暗里的,就是要为了国朝而牺牲的。如果连这样的目标都没有了,我们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 所以,现在被你揭穿了,我的使命也就到头了。你把我是关着、还是杀了,都随你。」 司寇继昭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的表情,听着她轻轻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心头就忽地感觉剧痛,无比酸楚的剧痛。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得去狠心,将好好的一个姑娘,给培养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她那心如死灰的模样,看着那她原本纯澈如湖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司寇继昭就觉得,自己还没动手,她就已经死了。 这样的感觉,令司寇继昭心痛到无以复加。 「楠婴,嫁给我吧。我带你远离所有的纷纷扰扰,我们去找我母亲、妹妹和侄子、侄女,我将她们安排得很好,你嫁给我,我们以后就像对普通的夫妻一样生活。 你给个机会我,也给个机会你自己,我们都重新来过,可好?」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章:爱的方式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一章:咫尺天涯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闻言,唇角弯了几分。她侧身看向司寇继昭,刚要开口,就被司寇继昭阻止了。 「你别这样笑,笑得太让人心酸了。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的答案。你还是不愿意,是吗?因为你不喜欢我、因为你没了努力的目标,所以,什么样的话语、什么样的生活,都无法打动你了,是吗? 行,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就这么耗着吧,你住在楼上,我就住在楼下,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跟我说一声。如果…… 你一辈子想不通,我便这样陪着你一辈子,挺好的,真的。至少,我还能随时看得到你。」 司寇继昭被她的神情刺痛,有些慌乱地说完后,便一手撑在栏杆上,抬腿,跃了下去。 他没有再坐在院子里,而是直接进了自己住的屋子。坐下,深深地把脸埋起,深深哀伤。 他不擅言辞,他不懂要如何表达出对一个女子的情感,更不懂得如何才能打动一个女子、尤其是楠婴那样的女子。 他只知道,自己爱得很深、很深。 我囚了你的人,而你,囚了我的心。 而依旧站在那儿的水银,脑子里想的却是:你要囚禁我一辈子,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她开口吩咐飞絮道:「我想吃敖国的杏蜜饯,麻烦你帮忙找来。」 飞絮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跃下了二楼。 水银则继续眺望界山。 她觉得,司寇继昭恐怕是不会猜得到,当初她眺望,是望而不得,现在的眺望,只会激起她更多的求生意志。 这之后,水银再也没见过司寇继昭。那家伙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有时候她站在栏杆上喊,都听不到半点回应。 水银就在想,司寇继昭还是对自己撒谎了。战事很有可能还在继续。 只要老皇帝没死,不管他和南宫宇是真打还是假打,都还是会继续打下去的。 想到这儿,水银心里就想笑。如果司寇继昭再晚劫她一天,慧帝现在都躺进帝陵了。所以,怪谁呢? 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但这恰恰也方便了她。没了司寇继昭的那双鹰眼盯视,她能做下的手脚就有很多。 这天,下面院子里种的百合花开了。其实即将入冬的季节,百合不应该会开才对。但不知道司寇继昭想出了什么办法,竟令那花儿就在这季节,悄然地盛开了。 一时间,繁花似景、花香四溢,引来无数蝴蝶翩翩起舞。 水银也站在栏杆边,望着下面的那片花海,闻着鼻尖隐隐浮动的暗香,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身后,两名婢女正垂手站立。 估计是她身上、以及身后屋子里点的熏香也香的缘故,有不少蝴蝶也朝着她扑愣着翅膀飞了过来。 水银抬起一只手,就有一只漂亮的蝴蝶停在了她的手掌之上,翅膀还在微微抖动。 水银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亮。 两名婢女看着这样的画面,也只觉美不胜收。 忽而,她们就听到了一阵「嗡嗡」声。 她俩警觉地望向四周,却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那片「嗡嗡」声就已经飞近,且朝着她们就直接扑了过来。 「蜜蜂!进屋!」 飞絮反应极快,眼尖地认出那些是蜜蜂之后,就上前一步,想要拉着人进屋。 但蜜蜂此时已经遍布了她们的身周。 俩人忙不迭地扑赶,护住大小姐一个闪身,就回到了屋内,又赶紧去关窗户、扑打追杀进来的蜜蜂。 水银也在扑打,不过,飞花还记得,先把她给扔到了床上,然后赶紧放下了床幔。 过了一会儿,屋里的蜜蜂终于被两名婢女扑杀干净,而屋外的,还有好些在窗纸上徘徊,不愿意离去。 水银见屋里已经干净后,便下了床,看着俩女的身上道:「你们被蜜蜂蜇了?先别乱动,来,坐在这儿,我帮你们把那扎在肉里的蜂针给挑出来,否则,可能会有性命危险的。」 俩女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她们清楚,大小姐说得没错。何况,她俩现在被扎的地方,又疼又痒,非常难受。 便都依言坐在了那儿。 水银去屋子的一角,拿了根飞絮缝制衣裳的绣花针过来,再拉着她的手,细致地帮她挑刺。 幸好她俩会武功,反应又快又及时,所以被扎的地方并不多,只有手、脸、和脖子上少少的几处。 水银很快便帮二人挑完,看着红肿之处,想了下后便道:「那睡莲的叶子有清凉去肿之效,我去摘了帮你们敷一下,可好?」 俩女感激地看着她,弯了弯腰,道:「多谢大小姐。」 水银冲她俩安慰地笑笑,便去那水盆里,扯了几片叶子过来,再去找了匹白布,从上面撕下了几根布条,替她俩包好。 俩女感动得都差点儿掉眼泪了。 那睡莲她们知道,那是主子专门为了大小姐花了心思栽种的,平时她俩也是维护得非常小心,现在叶子就被这样摘了,还是为了给她俩治疗,她俩就觉得,大小姐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可惜,她俩是暗卫,是从小就被主子培养起来的暗卫。任务中,既不能带任何私人感情,更不能听凭她俩的心意。她俩也只能在心里对大小姐说抱歉了。 然而,她俩却并不知道,那些蜜蜂,就是她们眼里的大好人给引来的。 她俩只是觉得,伤口清清凉凉了之后,困意却不知不觉间袭了上来,等她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下一刻就昏睡了过去。 水银看着她俩晕倒,便飞快地起身,先是搜走她俩身上的匕首和银票、银子,再去柜子里找了身她俩才能穿的劲装衣裤换上,然后将匕首收进靴筒。 跟着飞快地去撕扯那匹白布,再将布条打成结连接起来。拿着跑到走廊的另一头,一头捆在栏杆上,一头扔了下去。 接着,试了试布条的韧性,感觉没问题,便翻过栏杆,抓着布条滑了下去。 这院子里,只有那二女负责看守她。而她不会武功,所有的人都知道。 水银估计,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所以司寇继昭放心得很。 却不知道,即便是什么都没有,只要能让她活着、或者只要能让她接触到物什,她就能去创造出她自己想要的条件。 落地之后,水银没走院门,而是快步去到小楼侧边的一棵大树下,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再踩着树杈,翻过了围墙。 滑下围墙之后,便向着界山而去。一路走,还一路小心地注意清理着痕迹。 按照她的推论,司寇继昭如果发现她逃跑了,一定会认为,她为了摆脱追踪,会选择反方向绕路而逃。 所以她偏不,她选择了直行。 一路很顺利。 水银在进入界山之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抬起腿,就朝右斜斜地往上爬。那片山高林密,便于隐藏,且人迹罕至。 她这一路上,为了防止被司寇继昭追踪到,什么东西都没有买,拿银子、银票也是想误导对方以为她要买东西。 现在进了山,她就去采摘或者挖掘野果吃。 有些植物的块茎,是可以食用的,还比较饱腹。且她一边爬,一边见到草药就采摘。 深秋了,许多草药不用晒都已经快干枯了,能直接起作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爬到树上,把那些草药用石头磨碎。 进了山,她就跟鱼儿入了水差不多。她相信,自己能活下去。 的确,历时十二天之后,她终于活着爬到了山顶,只需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踏上敖国的疆土。 这一刻,无比狼狈的水银,无比地激动。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她日思夜想的国之土、家之父,她,回来了! 「很辛苦吧?难为你绕了那么大一个圈、难为你一个人在深山里独自存活,很难吧?」 晴天一道霹雳,将激动万分、正要抬脚的水银给劈在了原地。 她想直接冲过去,可惜,来人正正挡在她的前方。 司寇继昭终于看见了一次、楠婴姑娘脸上表情的崩裂。这让他连日来追捕人的糟糕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他斜斜地勾起唇角说道:「抱歉,我差一点儿就把你给弄丢了。还好,我的脚程比较快;也还好,虽然你非常懂得躲避,但是,让我猜到了你会从这儿回敖国。 所以你看,虽然你对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但我却是多么地了解你啊。你知道吗?等在这儿的每一刻,我都在盼望,盼望不要等到你。 那样,我的心碎可能就会好一点儿。 我这叫自欺欺人对不对?明明想放你走的,可还是跑来这儿堵住了你。怎么办?你让我把自己拼都拼不起来。」 水银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料自己料得如此之准。这让她这些日来的所作所为,庆幸、激动、兴奋、紧张、疲惫……全都失去了意义。 她淡淡地笑了笑,抬腿,抽出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开口说道:「抱歉,我不会再跟你走了。我们所有的过往,都在此刻做一个了结吧。谢谢你把我的这条命,留在了这界山之上。」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一章:咫尺天涯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高任鸟飞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说着,水银的手腕一转,就要横刃划下。 「慢着!」 司寇继昭被骇得整个人都崩得颤栗起来,他想也不想地就大喝阻止。 「我放你走!你……你别死,别死……你不用死在这儿的,不用,你走,你走……」 他见到她的动作停下,嘴唇才不受控制地哆嗦着道。 这一刻,真的太突然了,吓到他了。他什么都有想过,就是没想过这姑娘会如此绝决。 她根本就是一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会想着拼死活下去的人啊,怎么会、怎么会…… 司寇继昭并不了解,水银现在的状态。 她太累、太累了,而国土就在几步之外、家乡就在几步之外,她拼尽了一切来到这里,却又要眼睁睁地离之而去,她,做不到。 这一刻,她所有的情绪都达到了顶点。 所以,她愿意,将命留在这里。哪怕只能在这里,守望着家国和父亲。 至少,可以让父亲迎她的魂魄归去的路途,能近一点儿…… 「你放我走?」水银的动作随着他的呼喝声顿住,表情不是疑惑,而根本就是不信。 司寇继昭见状苦笑。他抬手搓了搓脸,眼睛里,是细细碎碎的光,痛苦,明明白白地纠结在他的脸上。 「还是不信我……真的,楠婴,你真的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丝信任,哪怕是在这生死之间,你也不肯。我……真的就令你如此厌恶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有多真挚?你要走,便走吧。记得回去后,别再当细作了,太苦、太苦了。 也……太伤人了。回去后就做个普通百姓吧,衣食无忧就好、平安健康就好。你……去吧。」说着,就侧身站去了一旁,让开了前方。 水银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睛里盛满着的悲痛、伤心和难过,朝前走了两步,匕首依然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并一直保持着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直至走过了两国之间的分水岭,水银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此时,她也才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是有多坚实、有多有力。仿佛无限磅礴的力量,透过脚底的那些土壤,赋予了她无尚的勇气和力量。 而不像在延朝的时候,仿佛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是虚无和缥缈的不踏实。 「司寇继昭,我们生而为敌,永远不可能站在一起。我的立场、我的信仰、我脚下的土地,也不允许我去信任一个敌人。 不过,相识一场,我想提醒你:今日你虽然放了我,他日,只要你敢踏上敖国的土地一步,我就必与你刀兵相见。 如此,你还确定要放了我吗?」 水银看向司寇继昭,仰着天鹅一般的长颈,铿锵有力地问道。 现在,她离对方只有几尺之遥,虽然她已经踏上了自己国朝的土地,但若司寇继昭执意出手,她还是不可能逃脱得掉。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执意地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她不想亏欠任何人的。 若是因此就死了,现在能死在自己的国朝内,她也知足了。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看着你走。希望……若有可能,你……想起我的时候,还能想起我的时候,会朝这个方向,看一眼。」 司寇继昭说着转过身,背对着她。唇角边,一丝鲜血流下。 他不舍,非常不舍。一想到从此就再也看不见这个人、听不见这个人的声音,他六腑,就痛得寸寸崩断,痛得他想抛下一切,踏过那条边界线。 可惜……不能。因为,他连这么做的理由都没有。心爱的姑娘啊,你让我,连爱的勇气都没有啊…… 「谢谢你,再见。」 水银看见他转过了身,确定他是真的放自己走了,忽然就有些感慨。这个司寇继昭,还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换了是自己,就绝对不会放走一个敌人。 所以,她说了谢谢和再见。 说完后,她倒退着向后走去。 匕首依旧没有拿开,眼神依旧戒备地盯着对方的后背,用眼角余光看着后面的路,步子慢慢加快、越走越快,直至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才拎着匕首,转身顺着山道连滑带跑地拼命加速。 她啊,终于自由了!! 水银此时的心情,就像脱离了樊笼的小鸟,雀跃欢腾。只觉眼前的树更绿、山更美、水更清,就连枯败的草叶,她仿佛都能闻到其散发出的草木清香。 一只野兔从她前方的不远处经过,她看看兔子,兔子看了看她。水银就笑了。 怎么办?连这只兔子都好可爱怎么办? 她轻轻地跺跺脚,见那兔子受惊奔逃,她就笑得更加欢畅了。继续向前,再不回头。 司寇继昭站了许久许久,久到浑身的体温都快失去的时候,他才缓缓地转过身,侧身望向她消失的方向。 慢慢地松开被攥出血印的双拳,任由鲜血从指缝间滴下。 没有人知道,他控制自己去阻拦她、去留下她,是用出了多么大的气力。 收回视线,司寇继昭也向前行去。他得回去了,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楠婴,你摆脱不掉我的。我总有办法,将你重新带回我的身边,等着我。」 …… 水银并不知道,司寇继昭还没有死心,也不知道,正是因为不死心,对方才会放了自己离开。 此时,她欢腾着、跳跃着,朝着捍山镇的方向一路进发。 走着走着,忽然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被那个司寇继昭给整出心理阴影来了,怎么脑子就犯迷糊了呢? 她用力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圈起两指,放进嘴里,吹响了嘹亮的哨音。 风毅一定会在界山上徘徊等着迎接她的,就算没有,那对雕儿,也一定会。 果然,哨音响过之后没有多久,天空中就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唳叫,而伴随着声音同时出现的,是风毅的身影。 …… 捍山镇 水家军水柏营房内。 水柏的内心正在焦虑。女儿好久没有书信传来了,也不知道让她搅乱南宫宇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她是不是还安好?会不会有可能暴露? 为什么这么久没来信?就算是失败了,也没关系,总得告诉他一声知道。而且水风毅也没有消息,这是怎么了?俩人都被捉了? 没可能的,他这次只是稍微有点慌,没有之前那次一样痛得无法呼吸的感觉。这说明,他的女儿还是安全的。 可为什么不来信呢?不知道她的老父亲会焦急、会担忧吗?这孩子,真是像撒出去的小鸟一般,任性妄为。 水柏想着想着就开始生气,生完气又开始担心,担心完又开始着急,整个人是坐立不安。 突听门外来报:「报大将军:大营外,有一乞丐求见。」 水柏:「……老习惯啊,还用问我吗?给人送些吃的,再给点儿碎银,好好地打发了人家。见本将军就不必了。」 「大将军……卑职有按照您的吩咐,可那乞丐不接也不吃,赖在营门口非要见您,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卑职又不好去拖拽她,只好来禀报您了。您看……要不见见?万一真有要事呢?」 门外禀报的人,语气纠结,小心翼翼地带着建议。 水柏认真地想了想。 算了,见见就见见吧,一个女乞丐,敢来大营、哪怕只是营门口,也算是有几分胆量了。若不是真的有要事,估计也是不敢的。反正自己在这儿瞎转磨、胡思乱想的也不是个事儿,去见见就当打发时间了。 他遂抬步走出,示意来报说的人跟着。 待行至营门近处时,隔着一段距离,水柏就看到,一个浑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脏污不堪的、连模样儿都看不清的女子,正站在营门的中间焦急地朝着自己这边张望。 两侧是几个水家军的兵士,正保持着应有的戒备态势。 水柏上前,努力让平时严肃的脸,柔和几分,并放低了习惯吼人的嗓音,做出一副亲切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你有何事寻我?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刚问完,突然,就见对方朝着自己就双膝直直地跪了下去,并且,喊了一声:「爹爹!」 给水柏吓了一跳。 赶紧板起脸,严肃地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事说事,没事就领了钱、食,速速离开!这儿是水家军兵营重地,不容你如此唐突冒犯!」 「爹啊~~~~」 跪地之人没听他的,继续喊,还边喊边磕头,重重地磕。 水柏侧身让开,喝向那些兵士们:「还看?把人拉起来,好好地送到镇子里去!以后不管是谁来了,都问问清楚,不知道本将军正忙着呢嘛。真是胡闹!」 「大将军……她,她是女的啊,您让属下们怎么拉啊……」 士兵们没动,还有个士兵嚅嚅着说道。 水柏:「……」 一脚踹上那说话士兵的屁股,喝道:「不知道去镇子里找两个妇人来帮忙?猪脑子!」 那士兵摸摸屁股,再摸摸脑袋,「嘿嘿嘿」地笑着,就要朝镇子里跑。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二章:天高任鸟飞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三章:来自父亲的肯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 不玩了,真把那些什么妇人弄来,爹不识女的笑话就该传开了。 她站起身,冲那名士兵喊道:「站住!回来!」 喊完再用袖子用力地抹了抹脸,将上面的黑灰抹掉,再整了整头发,用本来的声音,冲着父亲脆生生地再喊了一声:「爹爹!」 见她爹还瞪着她,水银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动手从自己的脖颈间,摸出了那上面戴着的圆形木雕。 水柏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感觉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直到见到那枚木雕环佩。 整个人顿时怔愣当场,感觉呼吸都停顿了,整张脸孔憋得涨红,而双眼仍死死地盯着那枚环佩,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水银一见到父亲这副模样,忽然就想笑,还又很想哭,一时心绪极是复杂。她微笑着,眼里含着泪,望着朝思暮想的至亲之人。 「你……你你你,你是吾儿平舒?你、你你你回来了?」 水柏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终于哆嗦着嘴唇问出了这句话。 他认得出那枚环佩正是自己亲手所雕,但是,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个……这个……真的是他的女儿吗?怎么……怎么那么不真实啊?是不是自己最近焦虑过甚,还是岁数增大,出现幻觉了呢? 也许这人是女儿派来的吧?他的女儿没有这么高、这么瘦啊?可……可看着,的确有几分相像啊。但是怎么就回来了呢?怎么跑回来的呢?那么远、那么远的路啊。 水银看到父亲还是一副不敢认自己的样子,嘟了嘟嘴,左右扫视了一圈儿,见到营门外有个水桶,便冲过去,撩起水就往脸上洗。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故意整得这么一出,本来想给父亲惊喜的,谁知道却变成了惊吓。 好尴尬…… 快速洗完脸,她再跑到全身还有些发抖的、怔愣的父亲面前,大大地露出个笑脸,喊:「爹爹!」 熟悉的大眼睛、清灵灵的眼神、浓如远山的眉毛、挺直的秀鼻…… 真的是平舒!! 水柏上前一大步,展开双臂就想将女儿抱住,却又及时刹住。女儿及笄了,长大了,长大了啊。 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水银看到父亲这样子,眼泪也再也忍不住。她冲上前,投进父亲的怀抱,紧紧地抱了一下他,再松开手,退后一大步。 左掌前,右拳顶于左掌的掌心,抬臂过顶,深深行礼:「有女水银,完成任务,顺利归来。请大将军验明正身,再论功过!」 水柏哆嗦着嘴唇、哆嗦着双手,颤颤微微地将人扶起,再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好,归来就好,归来就好。」 过了一会儿,他再深吸气,再吸气,再长长地呼气,再一拍胸口,长啸一声:「水家有女初长成,大开中门迎巾帼!」 「喏!」 众兵士齐声声应喏,震得云开雾亦散。 水银听出了父亲那啸声中的为女骄傲之意,再次开心地笑了。笑着蹦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探着小脑袋,冲着父亲笑。直到被父亲拍了拍脑袋,感觉到那期待已久的疼爱之时,她的真实感,也终于回来了。 随后,水银就和自己的父亲一起,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迈进了水家军大营。 她,堂煌而归,获,巾帼之名! 水柏带女儿到中军营房坐下后,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望着左下首处笔直端坐着的女儿,问道:「突然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为父的去接你?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爹,您怎么还云山雾罩的啊?女儿身份暴露啦,就逃回来了喽,哪里来得及提前说嘛。而且,女儿平安归来,您应该庆幸才是啊。怎么感觉您不想见到我一样呢?行啦,风毅也回来啦,有啥事您问他,女儿去梳理了,这个样子,实在难看。」 水银见她爹还想问正事,赶紧打断。她这个父亲啊,什么亲情、友情,在正事面前,都得排后,没劲死了。自己只想叙父女情,可不想再叨叨那些个事。 所以,既然父亲不愿意叙旧,那自己就去好好洗漱洗漱,再美美地、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站起身,伸个懒腰,冲父亲摆了摆手,水银就跑了出去。一边忙不迭地招呼父亲的亲卫队。 「帮忙找个地方我住啊,烧点热水我要沐浴,还有还有,多做些好吃的,我快饿死了。对了,谁帮我去买些衣袍啊?你们就看着我这破破烂烂地挨冻也好意思?对了,还是别买了,就找身新的军服来,我就穿那个,记得还有铠甲。」 水柏:「……」 他这么跳脱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在延朝活到现在的?还有,女儿在定国公府学的礼仪礼教都丢到哪儿去了?这怎么还是那个山里的野丫头啊? 这时,水风毅请见。 水柏便招呼人进来。 等人至近前后再细细一打量,好嘛,他俊朗舒阔的亲卫队长,也跟泥猴儿也差不两样。 「你俩这是遭了什么罪啊?逃回来的时候被追杀的吗?有没有受伤?怎么都这么狼狈?」 他问向水风毅。 水风毅听到大将军这么问,就笑,笑得露出满口白牙。 施过军礼拜见后,水风毅才一一将事情的经过道出。 当然,他也只能说他知道的部分,而关于大小姐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两人分开之后,大小姐又经历了些什么,他却是不清楚的。 水柏听他说不知道,便也不问了。相信等女儿休息好过后,会告诉自己的。 可直到第三天近午时时分,水柏才终于看见了他女儿的人影。 娇娇俏俏挺拔的身形,一身戎马军服,锃亮的铠甲,衬得整个人威风又霸气,同时,头盔下漂亮、白晳的小脸又让那份威武中透出了一抹柔和与温婉。 正在演武场上骑着马,像阵风儿般地疾速奔驰,头盔下露出的一束黑发,烈烈飞扬。显得无比英姿飒爽,一副女中豪杰的气派。 看得水柏心绪复杂。自己的女儿啊,真的长大了啊。可他到底是怎么把一个好好的女儿家,给养成这般模样的?唉。 「爹,早啊。」水银远远地见到父亲过来,催着马儿奔跑至近前,再一勒马缰,马儿长嘶,人立而起,待停稳,她便跳上马背,抚着马儿的脖子,愉快地跟自己的父亲打招呼。 「早什么早?太阳都晒……都升这么高了,你很能睡啊,这都两天两夜了才起来。」水柏嗔她一眼,及时刹住了脱口而出的粗话,转而又问道:「饿了吧?正好也该开午饭了,来,陪爹一起吃点儿。」 「好啊。」水银答应着,将马儿放开,由别人牵去,自己则蹦蹦跳跳地上前,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军中皆儿朗,粗犷蔚成风,她早就知道。 陪着父亲吃过午饭,父女俩才正正经经地说起了事情。水银也将被司寇继昭掳劫后的事,给一并说了。 水柏听得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心里直道:好险、好险。 但司寇继昭能放女儿回来,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认真地看向女儿,问道:「你对他,可有情?」 给水银问怔愣了,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回问:「风毅都知那儿全是敌人,女儿何故在父亲的眼里,连他都不如?」 水柏:「……我就随便一问,你瞎比较什么?」 不过,女儿的这个回答,让他内心十分满意。他就说嘛,他水家出来的,即便是个女儿家,也不会不识大体、不懂分寸的。 「父亲,跟您谈件正事。」水银不理父亲的嗔怪,转而板起一张小脸,很严肃地道。 「嗯?什么事,你说。」水柏见女儿这样,也不由坐正了身体,正视着对方。 「父亲,您的膝下,仅女儿一人,可有想过以后?您的那些继弟们,可没有一个人能撑得起我定国公府,您心里真的没有长远的计较? 即便您想将一切都交托给女儿,可女儿此生也并无成亲生子的想法,之后又待如何?水家镇又待如何? 您可别指望,交出定国公之位,您的那些继弟们,就能去支撑水家镇。 女儿敢保证,只要他们拿到了定国公的位置,就会立马去将水家镇所有的田产夺回,再不会管那儿人的死活。您应该也有考虑到这一点吧?」水银也正视着自己的父亲,有条有理地说道。 水柏听到女儿所说的正事是这个,遂放松了腰板,靠进椅背里,手指轻点着椅子扶手,先是瞪了女儿一眼,责备道:「无论如何,那也是你的叔叔辈们,不可如此无礼。」 继而才语重心长地道:「你能想到这些,证明你是真的长大了,有所考量、有所担当了。可是,你所说的不愿成亲生子,这就有些幼稚和儿戏了。 正如你所说,为父是无法将这定国公之位,传交给你那些叔叔们的,那么,这水府、以及水家镇,还真就得指望你。 你可别任性。待为父好好地与你择门亲事,替你挑个上门女婿,至你诞下一儿半女,为父的心愿便足矣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三章:来自父亲的肯定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四章:本来面目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听得水银就直撇嘴,待到听完,就掸了掸身上的铠甲,然后戏谑地看着父亲,开口道: 「父亲,您还未至不惑之年,母亲也还年轻体康,您就这么地要为女儿择入赘之婿,您是不是也太不讲道理了? 您既知定国公三字责任重大,却只想让女儿承担此责,以女儿之见哪,您才是真的任性。 反正女儿是不管了,话,女儿搁这了,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亲生子,所以女儿劝父亲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无论您是要与母亲、还是您要纳姬招妾,以便再生子女,女儿都支持。 如果您都不想,亦可招了水风毅做义子,女儿相信他能更好地将定国公府给传承下去。」 「胡说!」 水柏闻言后一拍桌案,怒声斥责。 「父母之事,如何你能说得?何况你还是个小小女儿家,竟如此坦言不讳,你学的规教礼仪都去了哪儿?! 还有,再不济,水府、定国公府也是你的家,你怎可……就算你能甩脱,你爹我能吗?既然不能,你让为父的又该如何?」 「规矩礼仪?呵。」水银见父亲发怒,非但不害怕,反而被挑起了斗志,出言先就规矩礼仪四字进行了嘲讽。 而后站起身,摘下头盔,卸掉铠甲,再走至门边,转身。 吸气、收腹、挺胸、下颌微收、目光平视、身躯笔直,一步一挪,如同个木人雕塑一般,踩着怕踏死蚂蚁的步子,走到她父亲面前九尺远站定。 再将两边唇角微微提起,保持住一个假笑的模样,缓展双臂,微抬,过顶,拱手,行礼。 口中发出热情不失谄媚、有力不失温和、亲近却又疏离的声音:「女儿水平舒,拜见尊父大人,望吾父平安顺遂、连战连捷。」 然后起身,收袖,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前,脚下慢慢后退,退至左下首处,轻轻侧坐下,屁股只沾了小半边的椅子,腰背依旧笔直。 微垂头,敛目。一副聆听训诫的模样。 水柏:「……」 这还是人吗?是吗是吗? 是,这的确是规矩礼仪,可……可他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身上半点儿活人气都没有。 一时气噎,拍桌。 「滚滚滚,别在我跟前碍眼,你这……」 水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是觉得看着这样的女儿,又心疼、又气闷,又烦躁。 这是父女之间吗?比之君臣也不差了。 同时他也敢保证,之前那样的女儿,在这军营里,能混得风生水起,而现在这样儿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套了麻袋打闷棍。 「咋了?爹,您也受不了了是不是?可您知不知道,女儿被您送回水府的那两年间,就是这么过来的。还是被一点一点打成这样儿的。 您知道女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委屈吗?您还现在摆出这一脸的嫌弃样儿?您像个贴心疼女儿的爹吗? 还有,女儿我可跟您说,甭管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可别打什么主意送女儿回去。 您要是敢,女儿就再跑到延朝去,或者去南边儿的暮朝、或者去北边儿的那什么朝,管保让您再也见不着了您信不信?」 水银一听她爹让她滚,顿时恢复了常态,冲着她爹直着脖子嚷嚷。 水柏:「……」 一甩袖子,走了。 他不跟这丫头打嘴皮子仗。 而在走出去了之后,他才仰起头望天,忍住了眼里就要冲出来的泪水。 是啊,女儿难啊。还不会走路、说话的时候,就被送上了愚山,远远地离开了生身父母,然后就在那儿,像根野草般长大。 再突然被送回了水府,受到了一系列从所未有的委屈、折磨和痛苦…… 她一定也是没办法了,才会直接跑去了延朝。恐怕,女儿当初的私心里,一半是为着他这个做父亲的、另一半,就是想逃避吧? 自己,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啊。 现在,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对女儿指手划脚?苛刻指责? 自己之前用规矩礼仪批评她,那根本就是在诛她的心啊。 水银有发现父亲的眼眶红了,也看出父亲不忍心再对自己发脾气,她跟着走出去,站在父亲的身后,用平缓的语气,慢慢地说道。 「爹,女儿立了功,陛下是会赏赐的吧?我只要他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一、允您与母亲分出水府,另立定国公府。因水家有家规:要什么,自己挣。您没必要再养护着他们; 二、我要做将军,女将军,让他允我与您一同镇守在这西北边关、与您一起披甲上阵; 三、允我婚姻自主。 您别急着瞪眼,定国公府本就是和水府分开算的,定国公承担着水家军、水家镇,责任重大。水府的人却不是一定要受着的,这个道理您比我明白。 您被一个孝字压着,不得不一直忍受着,女儿可不会。您要再想让我看着他们那一大家子的脸色过活,我就跑。 还有,母亲的年纪也日益大了,再被老太太挫磨下去,这辈子说话都不敢大声了,您就算不喜她,也别让她再受着了,好歹分出来,让她痛快地活一回吧。」 说到这儿,水银望着已转身看向自己的父亲,再真挚地道:「父亲,女儿自小就如同野草一般在山里长大,女儿很喜欢、也更向往那种无拘无束、风一般的日子。 您何苦再拘着女儿?说句您心里也明白的话:嫁人、或招赘,真的有那么容易吗?女儿的名声、闺誉,已经都被毁了。哪个高门大户的愿意迎娶这样的姑娘家?勉强嫁或娶,是幸福还是痛苦,您比女儿清楚吧? 还有:女儿平生只喜医、验两术,辛辛苦苦学习十数载,研读无数,您真就忍心女儿嫁为人妇、囿于后宅,从此再不能行医救人、验尸缉凶了吗? 若是女儿不肯放下,谁家又容得下这样的媳妇儿呢?世人对女子,可并不是足够宽容的。 再说到招赘,肯抛弃祖宗、改名换姓、为他人‘妇“的男子,又有什么承担来的?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为着权势、地位、财物,或者不是实在怂得提不起来,谁又会肯? 而这两者,您真就能瞧得上眼吗?就算您瞧得上,女儿我也瞧不上。 或者,也不是绝对。您在打着水家镇人的算盘吧?反正他们也多姓水?比如水风毅那样儿的? 但讲道理,爹,他们虽然姓水,可那只是因为尊重咱水家、尊重每一任的定国公,那是一种报恩的方式。入了赘就不一样了,好儿郎,谁肯屈膝为她人‘妇“? 即便是水风毅那样儿的,您信不信,您今日敢说出口,他明日就敢死在战场上。您就真的忍心? 就算您忍心,女儿也不忍。女儿不想谁为了报恩或者是什么,生生折了脊骨。那就如您跟母亲一样,成了强忍的过日子。 女儿只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像风儿一样。父亲,让女儿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想做的事,真的就不行吗?真的就那么难以让您接受吗?您可并不是一个迂腐朽化之人啊。」 水柏:「……」 他觉得,他的女儿,在欺负他不擅言辞。可话说回来,就算他擅于说教,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儿说的字字在理、句句真挚,处处分析得是鞭辟入理、情义两顾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唉,随你吧。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 水柏最终长叹一声,答应了由着女儿的心意。 水银见父亲终于点头应了,一扫满脸的哀伤求恳,高兴得一蹦三丈高,拽住父亲的胳膊就往演武场去。 「爹,女儿会骑马、会打仗,您教女儿使长枪呗?女儿特喜欢用长枪,那种挑、刺、扎、砸等等的动作,气势十足、威风八面的,看着就很过瘾,您教女儿呗?」 水柏:「……你先把为父的放开,这成个什么样子?」 「不啊,您在女儿跟前,就只是个父亲,需要什么样子?您才多大年纪啊?三十多吧?怎么这么老古板啊?还说您跟我师傅是师兄弟,依女儿看哪,您可不如他老人家活泛。」 「这是军营!」 「军营怎么啦?军营就不许女儿在父亲跟前淘气啦?军营就不许有亲情在啦?您要敢说,那女儿就敢去找陛下,问问他是不是也和您一样老古板。」 「胡闹!」 「嗳对呀,女儿可不怕他,不就是皇帝嘛,女儿毒……」 「闭嘴!」 「哦……」 …… 敖国,皇宫,早朝。 剑眉星目的敖冽,端坐在高堂之上,望着下方整齐站列的文武百官,开口发出朗越之音。 「水柏之女,水银,所立功绩,朕已令尔等得知。 朕要嘉奖与她,你等却至今未能商量出个嘉奖的条陈,怎么,觉得她身为一名女子,所作所为如此惊世骇俗,不能接受了?还是觉得她比你们更强一些,接受不能了?」 「启禀陛下。」御史大夫赵大人手持笏板出列,躬身开口道:「陛下您知人善任,是我朝之幸、之福也,然:水银毕竟乃女子之身,其虽说是立下功绩,亦不必当成国朝大事让臣等商议。您大可纳其入宫,为其奖赏便是。」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四章:本来面目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五章:无分男女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臣附议。」左相钱大人出列躬请。 「陛下,您说那水银想为将留在西北边关为朝廷效命,臣以为不可。军营重地,俱是男儿之身,她一女子,出出入入,甚是不便,且会引得军心波动、人心浮躁,于战事不利也。」 「臣附议。」提督孙大人亦出列,拱手说道:「自古军营不入女眷,为着就是不引军心浮躁,其虽立功,亦不可如此托大。依臣之见,陛下您纳其入宫,为嫔为妃皆可。」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又出来三位大人,附和前三位大人的建议。 「嘁,一帮子心眼比针鼻子还小的家伙。」兵部尚书李大人出列,嘲讽地扫了那六位一眼,然后说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唯德、品、才、学,四字任人,可没说有分男女。 水国公历时三代,忠心耿耿,唯这代出了一女,还立下了赫赫战功,怎么,你们就看不惯了? 建议陛下纳其入宫,你们又置水柏大将军于何地?会不会因此就让他以为,陛下是要将他的女儿归为质子? 你们这是要将陛下置于昏聩之列吧? 水银水姑娘也说了,她就要个小将的位置,能与其父并肩杀敌,这番为国、为朝拼死效命的心你们看不到!水柏豁出独女,让其深入延朝,九死一生、历经折磨,你们看不到! 你们只盯着了她的性别?你们的心胸呢?气度呢?男子的风范呢?她是踩着你们家前院的狗了,还是惹着你们家后院的鸡了?让你们什么都能容,偏偏容不下一小小女子? 你们说起人延朝来,头头是道,批评人家重男轻女之风太甚,如今本官看你们,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你们对本官说的不服气,那行,你们也让你们家的嫡女,去延朝、去边关、去浴血沙场拼功名,若她们有能耐、成功了、立了功绩了,想上天,本官也帮忙扶着,你们敢不敢应?!」 「你……你那是狡辩,军营重地,能一样吗?」赵御史被噎得跳脚,指着黑塔一般的李尚书就嚷嚷。 「是不一样,起码凭你这嘴皮子功夫就是不行的。不然,您去试试?也不让您上阵杀敌了,就和那个您看不起的水银水姑娘打一仗,您敢否?赢了我给您上香!」 李大人瞧着他那样儿,白眼一番,就怼了回去。 好险没把赵御史给当场气厥了过去。 敖冽见另几位也气得脸孔涨红,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的样子,便抬手敲了敲龙案,开口说道:「朕,任人唯贤,并无分男女。尔等家中女子,若亦能奉四字为峰,达四字要意,可随时举荐于朕。 朕,一视同仁。 若无,站去一旁吧。」 说着,敖冽站起了身,双后负背,走下高高的台阶,再道:「男子在外,立业存功;女子在内,撑家守业。就像这座大殿,得有梁柱、亦得有细瓦,否则,不堪风雨、不成遮蔽。 朕,看重的是人才,对社稷、国朝有用的人才,而无关性别,你们,亦当放开胸怀、放下成见,抛开性别不谈,只论功过得失。 自古就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须眉又何必一定不能接受巾帼?男人向来自诩为天,难道天就像你们这样,只容得了苍白,而纳不下色彩吗? 再者,你们自己想想,若是国朝无女子、你们家中无镇守、承嗣之女子,你们的家,当如何? 会乱的吧?不会供得出你们这样的读书、习武之人吧?你们还有心思站在这朝堂之上、大谈女子不亦嘉许、鼓励、和抛头露面吗?」 说到这儿,敖冽的眼神扫视了一圈众人,见有人依旧露出不服气的眼神,他再继续说道:「或许,你们是觉得,男子主外、女子主内,就是各司其职,就应当如此。 可你们好好想想,真的就能界线如此分明吗?你们在朝堂之上,为国朝、为自己的前程仕途费心戮力,而她们呢?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夫人外交。 再看看朕之后宫,她们只是在享受荣华富贵吗?她们哪一个又不是牵扯着前朝的你们?她们哪一个不是承担着家族的重担、放弃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拼命地来讨好朕呢? 若不是她们,你们,又当如何?!」 在列众官员:「……」 齐齐心道:这些事陛下您自己知道就好,干嘛要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啊,我们的面子要往哪儿搁啊。 敖冽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嗤」笑一声,再转身,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上,边走边说道: 「你们,容不下一个要为国拼战的女将军,可你们哪一位敢站出来告诉朕,你们不清楚各国安排在彼此之间的细作中、是有女子在其中的? 那些女子起到的作用如何?发挥得如何?表现得如何?做了多少男子无法做到的事?你们来告诉朕! 哦,用人的时候,就不分性别了,用完了,再以性别来抹杀别人,这就是你们的心胸?!这就是你们身为一国之重臣的眼界、和见识?! 若真如此,朕倒是要细细考量考量、你们是否还适合站在这里了。 一国之君,若无敢用人、敢信人的气势和胆魄,则国之危矣;一朝之臣,若无大局眼光、开阔胸怀、敢于尝试、接纳新鲜事物、打破旧有规则,则,国之必亡矣!」 敖冽说到这儿,站在了高台之上,再转身面对众人,最后的语气转为了平缓。 「我们遵循旧规的同时,也要勇于建立新则,不能迂腐、刻板、守旧和呆滞,国朝才能向前发展,诸君以为然否?」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官员齐齐双膝跪地,口中高呼万岁。 此刻,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也没什么话想说,除了喊万岁称颂之外,只觉再没有什么能表达出他们心里澎湃的崇敬之情。 「起身吧。」 敖冽再扫视了一圈众臣,叫了起后,开口道: 「拟旨:有女水银,勇毅果敢、坚定顽强,为家尽孝、为国尽忠,不吝女儿之身、不惮敌朝之凶,以一人之力、一技之长,呕心沥血、周转敌营,为我敖国避战祸、惩凶蛮、提国气、戒细作等,做出了卓越且巨大的贡献。 着:升任其为西北水家军之三品卫将军之职、赐将军府邸一座、赏黄金百两、勋田百亩。 另:敖国有女如此,朕心甚慰,特,收其为义女,封公主之位,赐宁世公主之名,以示嘉奖。 附:我央央敖国,纵横四海、睥睨天下,无分男女,皆属我国朝之子民,亦,当尽国民之肩责,需,齐心协力,为我国朝之开阔宏伟蓝图与前景,贡献出自己的每一分力量。 只要你为四字上品,朕,敢用,信用!无分男女! 望:诸君努力!与朕携手共创敖国盛景将来!」 …… 随着皇帝陛下在今日朝堂之上的言辞、以及这道旨意的颁布与宣扬,举朝上下一片振奋与欢腾。 每个人的身上,仿佛都注入了新的激情与热血,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昂扬斗志与奋进澎湃。 男子们,回家后,会为妻子的付出真挚地道谢;女子们,出门后,亦抬头挺胸阔步行走;男儿们,不再视女子为无物或玩偶;女儿们,亦广览书籍、提墨挥毫、或习武强身。 国之气象,蒸腾而上。 …… 远在捍山镇玩得、不是,是努力训练自己,训练得不亦乐乎的水银,接到天使传来的圣旨之后,还有些懵。 就问她爹:「爹,陛下干嘛给女儿封个公主啊?谁要做他的义女啊?他问过女儿了吗就直接认? 还给了个卫将军之衔?女儿要的只是一个小将,能跟在父亲身边冲锋陷阵就好,整个卫将军,女儿又不会统兵,这他不是在胡闹嘛。」 「禁言!」 水柏皱眉低喝。 自打他这女儿归来,那就跟放出笼子的小鸟儿一样,整天没规没矩、欢跃扑腾,哪哪儿都看不出来一点女孩子的样儿来了。 他就没想明白,这样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在延朝做下那么多事、还没被人发现的? 哦,也不对,被那个什么司寇继昭给发现了,说是因为其心悦自己的女儿。突然就对那人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眼光能只看脸就喜欢上了她啊? 水柏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快嫌弃死自家的女儿了。一看到她摸爬滚打跟个泥猴儿似的、一听她张嘴就是胡说八道的,水柏就感觉十分地头疼。 「爹,女儿哪有胡说?敖……陛下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人人都想当公主、都想做妃嫔啊?女儿只想有您一个爹、只想您做女儿的爹,并不想要个义父之流的来添堵。不知道孝之一字压死人嘛。 爹,您帮女儿回拒了他呗?还有,您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女儿会的只有医、验两术,并不会统兵。 所谓一将无能、害死三军,这个卫将军,女儿不做的。」 水银发现自家老爹又嫌弃自己了,嘟起个小嘴、垮着个小脸,不乐意地道。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五章:无分男女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六章:十全大补丸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难怪人人都说:远香近臭。以前父女不相见的时候吧,彼此都非常惦记。现在见天儿地能见着了吧,又几乎相看两相厌了。 军营里威严冷肃的父亲,真的与回到家中和蔼可亲的父亲,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要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脾气禀性一模一样、血缘感应一模一样,水银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被人给掉了包了。 虽然……其实……她也是特别能理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的,但就是感觉有些接受不能。嗯,就是落差有点儿大了。 「圣旨岂容儿戏?你要再闹腾,就休怪为父的保不住你了。」水柏听她还这么说,就生气地拍桌板着脸道。 可见到女儿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觉得心疼,便缓和了语气,再说道:「陛下认你为义女,封你为公主,那其实也只是个形式,目的就是要以你为榜样,激励国朝众人努力,这个是你应得的,你受着便是。 至于卫将军,亦只是个职衔,你统不统兵、如何统兵、统多少兵,却是为父的说了算的。 近些日来,为父的瞧见你与亲兵一队相处得还不错,日后,就由你彻底带着他们那一百人吧。 没事儿的时候,就带着他们去山脚下练练,或者从北门出去,到那片丘陵之地去练练,磨合磨合脾性、熟悉熟悉军法。 你们要练成一个集体,要做到他们对你的命令如臂指使、深入骨髓。要多多熟悉战阵战列。 为父的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成为一支奇兵、强兵、悍兵,你明白吗?」 「谨尊大将军令!」 水银听到她父亲说到最后,立刻肃容起身,单膝跪地,抱拳回应。 水柏:「……敢情你就听进去了后面的是吧?」 「对呀,前面的您不是也说了嘛,不重要啊。」水银蹦起身,笑嘻嘻地回答道。 水柏叹气。感觉胸闷。 本想挥手让她滚蛋的,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便说道:「带着你那一百人,收拾收拾去,你要回朝面圣,叩谢圣恩。」 水银:「……」 好烦! 又要跟那些个皇帝、大臣玩「虚假做人」。她突然就有些后悔了,自己真的不该要那个什么将军之位。但是不要的话,她就不能名正言顺地呆在水家军了。唉。 「爹,陛下没让您跟着一起回去吗?」 水银在烦躁了几息之后,就好奇地问向自己的父亲。 「自家女儿的荣耀时刻,做父亲的岂能不在?陛下有让为父的回去,但你要是急,可以先走。为父的总得将边关的事情安排好后才能启程。」水柏说道。 其实,他一直有以这样的女儿为骄傲,尤其是因自己的女儿而引发的满国朝变化,更是让他比自己打了几十场胜仗还要高兴。 就是不知道他这女儿是不是要急于回去「炫耀」,所以他也可以考虑让其先走。 「爹,女儿等着您一起。反正比起在边关的自由自在,都城对我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水银回道。 现在她父亲将跟随着她的那一百人马彻底拨给了她,她就还想好好地再和对方一起磨炼磨炼。红柳的尸骨,还在那边的悬崖下孤零零的躺着,她这次回来的实在仓促,没有办法带回来。 但等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再去一趟。其实,曾经在延朝蛰伏的那段平静日子,她就有想过去将红柳的尸骨起出,放在药铺的。无奈,那时每天都要到刑狱司去应卯。 如果她要请长时间的假、或者消失的时间有些长了的话,怕被有心人给盯上。到时才真的是说不清楚了。 现在想来,一切皆有天意。如果那时候拼了被发现,而强行去起出的话,放在药铺里,自己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温理药铺和里面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画芬虽然背叛了她,但她相信,画芳那些还是好的。 自己无故消失,恐怕他们的日子艰难。好在,司寇继昭应该也不会广示天下自己就是细作,因为那样一来的话,别人最先怀疑的也是司寇继昭自己。画芳他们应该还有逃跑或另谋生路的时间。 他们的卖身契,水银早已还给他们了。恐怕,这也是再不能好好控制他们、以至画芬生出了反心的缘故。不过水银并不后悔自己做出那一行为。更不会因一人的背叛,就去怀疑所有人。 水柏发现女儿在走神,便轻咳了一声道:「陛下急于召你回去,恐怕无数的人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既然你要与为父同行,便之后吧。为父尽快将事务安排仔细。」 水银点头应是。 还时间,她也可以再去找军医们交流交流。那些急救之法,她在彻底睡醒之后,每天都有去教一些,这几天,得再帮他们巩固巩固。只有他们先熟练了,才能更好地教给将士们。 想到这儿,水银就跟她爹说了声后跑去了军医所。 进门就被桌上的一盘小药丸给吸引了视线。 「做出来了?情况如何?」她问向正在给那些药丸称重的王军医。 王军医六十多岁了,胡子都留了老长。水银每次看着这些老军医们胡子长长地、每次做事的时候还得将胡子挽起来、包住掖好,她就替他们觉得费劲。 剪了、刮了不好吗?非得这么麻烦。真要忙碌起来的时候,万一掉出来了呢?还得净手之后整理,病人等得起吗? 难怪军医不随军上战场,就这么大的年龄、这腿脚、这胡子…… 看来,自己回去领了赏后还是得赶紧回来。与其让将士们等着这些老头子救命,还不如自己早日教会他们自救。 王军医见水银来了,就笑吟吟地点头道:「是,做出来了。大……水小将军的方子非常好,亦非常实用,多谢水小将军为将士们的身体操劳费心。」 水银闻言摆摆手。她感觉听这老头儿说话有点儿费劲。 可也没办法。医者年轻了,病人不信。但凡敢自称大夫者,年纪都至少在中年以上。像自己这样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水银在最初来这儿的时候,还跟这几位老头子狠狠展示了一场医、药辩论呢,直至把他们都辩哑巴了,他们才终于承认了她的地位,也才允许她来去自由。 「这是给失血的将士们用的,即使是平时,如果有适应病症者,亦可服用。 方中人参、白术、白茯苓、甘草四味即四君子汤,能益气补中,健脾养胃;当归、熟地黄、白芍药、川芎四味即四物汤,能养血滋阴,补肝益肾;黄芪大补肺气,与四君子同用,则补气之功更优,又用肉桂补元阳,暖脾胃。诸药合用,共奏温补气血之功。 一旦有战事,需求量就很大,所以我才麻烦你们都将之做成这种药丸子,注意小心封存。毕竟里面还有蜂蜜,别招了虫蚁。」 水银捻起一颗药丸子,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嗯,不得不说,这些老军医虽然腿脚都不太利索了,但在医术一道上,还是非常细致和耐心的。 药是入口之物,若是不能足够谨慎,就是杀人而不是救命了。这也是她一遍遍、不厌其烦来核查的原因。 「大……水小将军,您让我们找的草,我们找着了,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一队的护卫里,一名兵士高高地举着手里的一根草,兴奋地跑过来说道。 话说:大小姐升任成了卫将军,他们一时半会儿的都有些改不过口来。 水银也知道这个,其实她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称呼,只是军营重地,有个将军职称会更适合一些。 她抬手接过兵士递来的小草,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再用手将那干枯的叶子捻了捻,微笑夸赞道:「做得很好,辛苦大家了。去把镇里最大的酒楼订上,今晚我请兄弟们在那儿喝酒。」 这草,她有大用。 「哇!有酒喝啦!俺替大伙儿谢谢小将军!」 那兵士一听有酒喝,顿时欢呼着撒腿就跑了。 以前跟着大将军,他们护卫队任务重,经常休沐都没有,大将军人又严肃、军纪也严明,他们一年到头也喝不着几次。 想不到换成跟小将军了,这就喝上了。他得赶紧将这好消息告诉兄弟们去,顺便让其他九个队的人眼馋一下。「哈哈哈」想想,就乐得合不拢嘴。 最初大将军让他们一队跟着小将军的时候,那九个队还看他们的笑话,说他们成了大小姐的私兵,再上不了战场了。还说大小姐不懂怎么打仗,他们这就是养老了。 他们那时虽然愿意跟着大小姐、保护大小姐,但是,说心里一点儿不憋屈,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被其他九个队给笑话的时候,那心里就多多少少带上了些情绪。 看别人的时候,感觉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后来呢?一道圣旨,将大小姐给封成了卫将军、宁世公主,还被陛下亲口肯定了大小姐就是巾帼将军,他们这一百人,胸脯就挺起来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六章:十全大补丸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七章:大道小道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接着他们这一队的人就发现,大小姐在苦读兵书、苦练战技、兵阵、阵技,又带着他们每日里做这忙那,虽然辛苦,但特别充实,还十分地新鲜有趣儿。 现在那九个队的兄弟们,再看他们,眼里就只剩下羡慕嫉妒恨了。 「哈哈哈」 一队的弟兄们听到晚上要出去喝酒的好消息,都放声大笑了起来。结果,乐极生悲,被那九个队的人给围住,打了一架。 酒喝不成了。 但是……他们赢了! 「水银,战场以命搏杀,你为何要让你带的那支队伍,擅自揣着迷药,这像什么话!」 水柏收到一队将九个队的队员、全部用迷药放倒的消息之后,就冲水银拍了桌子。 水银此前正忙着一一检测药丸,忽然被喊到中军营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被她父亲一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抱拳拱手,行完礼后,端正了神色,铿锵有力地回答。 「兵者,诡道也。战场以命搏击,但亦论兵器锋锐程度、亦论军法战阵、亦论排兵心计,亦依地形地貌,并不单纯是以力量、人数去拼。 所以,铁蒺藜使得、绊马索使得、陷阱使得,毒箭、毒烟、毒火敌人使得,为何我的药物使不得? 为了减少我方将士伤亡、为了能更有效地杀伤敌人,大将军,请问我的药物为何使不得? 敌人会在水中投毒、会趁着风头释放毒烟,甚至故意将箭头在牛粪、马粪中抹上会致伤口溃烂、夺人性命的毒物,我为何连迷药都使不得? 是敌人的命太值钱,还是我们将士们的命太不值钱?您一板一眼,只知防范、只懂以命去填,依本小将军之见,就是过于刻板!」 水柏:「……老子还用不着你教!老子在战场上用心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那您找我来做什么?战场上也论诡谲多变、智计千穷,只要能杀伤敌人,谁又不是手段尽出?我就用个迷药,您就冲我拍桌子,还讲理不讲?」 「你初次领兵,爹是想你先走正道。带兵打仗,首先将领的心得正、气得直,你得先把正道走直了,才能再去琢磨那些小道,你明不明白? 如果初初带兵你就不停地动歪脑筋,以后真要到了什么计都使不出来的时候,真的要用力、用命去搏杀的时候,习惯了诡谲的你,又当如何?实力才是永远的硬道理你明白吗?」 「哦,爹您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早说嘛。」水银收起板着的小脸,换上了笑容后再道:「爹你还是不讲道理了。或者说,你是对女儿不了解吧? 女儿无论是在哪里行走,都从不曾对本身学习的技艺有一丝懈怠,因为,只有拥有实力,才有话语权的这个道理,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师傅日日教导了。 这些时日以来,女儿也带着自己的队伍,早出晚归,努力训练,并不曾松懈半分,甚至,比您那九个队的将士们,更加勤奋和刻苦。 但是,您那九个队的人,突然打我那一个队的人,这就属于意外情况下不可控的因素,且无论怎么硬拼都不可能赢的、不对等的战争,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迷药,完全没有问题。 反正我是支持他们的。我作为他们的队长、小将军,我有多少本事,就教会他们多少本事,或者,让他们能享受到我的本事给他们带去的便利,这本就是应该的吧? 您不去训您的人,还冲我拍桌子,我不服!」 水柏:「……」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女儿的那句:「您不了解我吧」,真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坎里,戳到了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自己对这孩子……还真是知之甚少。 眼见女儿轻描淡写般说起,显然已是习以为常,但他知道,这也正是女儿意难平之处。 是他过于草率了。 「抱歉,是父亲以为你只擅小道,错怪你了。今晚你请他们喝酒,父亲掏钱。」水柏诚恳地道。 「爹,师父把愚山上所有的财产都给女儿了,女儿有钱。不过,看在您诚意满满的份上,女儿就代那些弟兄们谢过爹爹了。」 水银说着,还露出一副很勉强才同意的样子。然后……又被她爹给轰出来了。 水银在延朝的时候,尤其是水风毅到了之后,她每晚就会把有用的小册子和财产都收拢起来。也正因如此,当时先走一步的水风毅,就将那些给带了回来。 在俩人见面的时候,水风毅就已原物奉还。所以现在的水银,其实是真的还挺有钱的。 想到这个,水银突然才意识到,愚山上师父留给自己的财物,是不是也应该有父亲的一半? 算了,他不要,自己就当不知道。嘿嘿嘿。 而水银高高兴兴地带着兄弟们去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水柏把那九个队的人都给狠狠操练了一顿。 身为军人,不但要擅使力、使计,还得随时防止敌人使诈。他们以为九对一,有人数优势,就放松了警惕和防备之心,就该练。 九个队的将士们:「……」 突然感觉好吃亏,不过被训他们也认了。这次他们丢脸丢大了,还的确是托大了,被训没话说。 就是……大小姐怎么那么阴啊,他们是自己人啊自己人! 另外……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让大将军帮忙从大小姐那儿弄些什么东西,好带在身上? 还别说,那迷药是真好使啊,见效还快。 可真当有人壮着胆子对大将军提起的时候,他们统统又被加练了…… 大将军训斥他们道:「水小将军,不日即将出发,回都城述职。你们若是对她、以及对那些药物产生了依赖,便不会好好地训练本领,一旦上了战场,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拼命而是使诈,这反而就会要了你们的命! 毕竟,学到的本领才是真正能支撑你们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基础,而外物,都是数量有限且使用条件有限的。身为将士,如果因此让你们有了依赖,你们自己想想那后果!」 这话一出,那些将士们便都想明白了。他们认命地练完一场接着练下一场,然后到了后半夜,还被使唤着去酒楼、将那一百个被喝倒了的兄弟给抬了回来。 看到骑在马上,精神奕奕的大小姐,突然心理就平衡了。这一百个啥也不是的家伙,居然被大小姐一人给全放翻了。 …… 热热闹闹过去了,水银跟着父亲,率领着一千亲卫队,疾驰向了都城。 而延朝那边,慧帝死了。上着早朝的时候,突然全身崩裂,血出如浆的死了。 在外面和司寇继昭假装打来打去,已经做出不停颓败之势、带着大军靠近聚城的南宫宇,收到了太子即位的消息。 南宫宇没有着急。聚城外还有二十几万能打的城防兵马,他得先把那部分给吃掉,才能兵临聚城,逼太子禅位。 于是,他又联系了司寇继昭。 二人悄悄见面。 「感谢继昭兄的鼎力支持,本王想与兄合兵,将聚城外的城防兵马吃掉,再强势逼迫太子禅位,兄以为然否?」 南宫宇知道司寇继昭一直没有做皇帝的打算,所以当初自己去找他谈的时候,双方就一拍即合。 现在,这场大幕是该收尾的时候了。 「行,本侯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登基,就彻底要将慕容、欧阳的九族铲清。包括他们在宫里的女儿。当然,事后南域兴军的兵权,你也还是要交给本侯的。」司寇继昭说道。 他早料到南宫宇找自己来是为的什么事情,所以,他也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要求。 他相信,这两个基本要求,南宫宇现在是不会拒绝的。 的确,南宫宇听到他说了这话后,就笑着点头答应。「继昭兄的意志坚定,始终不改复仇之心,本王还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后,你会多提一些条件的呢。 不过,本王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到时即使你不要,本王也还是会舍得给的。 比如:你的妹妹司寇继茹,界时可以进宫为妃。本王会让她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的侄子、侄女,本王亦可将他们认为义子、义女,收养在宫中,让他们享受到最好的教养、和豪奢的生活。」 闻言,司寇继昭抬起他的那双鹰眼,微微挑了挑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自然。日后待你、我有了儿女,我们没准还能做个儿女亲家。这样我们彼此就有望互相扶持帮衬。」 南宫宇的话,司寇继昭听得很清楚。对方这是怕他反悔或者出卖,就要拿他的妹妹,甚至是侄子、侄女在宫中为质。 这个他能理解。此次二人虽然是假意在打,但南宫宇对自己仍旧是充满了戒备之心的。 其实,无论是哪位统兵的将军,家都会被安在聚城,而家中有嫡女的,也多半会被挑选出一位送进宫去,为的就是防备将军们起兵谋反。 他司寇继昭唯一最亲的亲人,也就那三位了,南宫宇自然就会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七章:大道小道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八章:陛下亲迎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就这样,南宫宇还想让自己对其感恩戴德。因为他的妹妹司寇继茹,是再嫁之身。 想必南宫宇是觉得,能让他妹妹进宫,还为妃,就是给了天大的恩德了吧? 司寇继昭心中冷笑。 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他没等南宫宇再说什么,便站起了身,单膝跪地冲对方行了个军礼:「明夜之后,您就大位在望,臣,提前恭贺陛下南望之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宇见状,放声大笑。非常非常的志得意满。 因为正如司寇继昭所言,只要吃掉或者招降了聚城那道最后的防线,皇位对他来说,就是只差个登基仪式了。 唯一让他感觉有些危险的,还是司寇继昭。就怕对方不肯做这最后的配合,所以才许下了愿意纳司寇慧茹进宫为妃的诺言,为的就是安司寇继昭的心。 你看,你那个被和离了的妹妹,我都不嫌弃,还愿意娶她、供养她,还帮你养侄子、侄女,我已经够好了吧?为了我俩共同的利益,你得帮我走完这最后一步了吧? 果然凑效了,司寇继昭向自己臣服了,那么骄傲的司寇继昭向自己做出了臣服,南宫宇就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站在了那高台之上,而台阶之下,是整整齐齐的文武百官,在高声地向自己恭贺并跪拜。 耳边似乎都已经能够听到,那山呼海啸一般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宇,无比沉醉其中。 「陛下,明夜该当如何行动?微臣又要如何配合您的行动,您有主意了吗?」 司寇继昭问向了眯着眼睛,一脸陶醉表情的南宫宇。 南宫宇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来,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一下意识,然后走到桌案旁,打开一副舆图,将自己的作战方案一一道出。 南宫宇现在率领的,本就是那城防军中的一部分,自然对那留守的人的安排、布置、详细情况都非常了解。这是他的优势。 但劣势就在于,这些人如果知道他要回攻,未必就肯尽心,这也是他必须要借助司寇继昭人马的原因所在。 所以他早早地就想好了计策,现在只需要司寇继昭配合。 「我会带着所有兵马,直接去到城防军中心驻地,就说你在收到慧帝离世的消息之后,就带着溃兵逃了。我是回去交防务的。 他们身为将领、统领的,就必定会出来接收。到时我就将他们一举拿下,再直接命令中军投降。 然后会带着他们,一一去周边部署的分部,说降。 而为了防止他们分部提前知道消息生乱,我需要你配合的就是,围住中军的外围,不得放跑一人。你能做到吧?」 「能!」司寇继昭干脆点头。接着说道:「陛下请放心,微臣一定不负重望,务必不使一人得脱!」 「好好好!」南宫宇满脸高兴地夸赞,再开口道:「还是不要叫陛下了,免得外人听到不好。你的忠心,本王已知,这就足够了。」 「是!」司寇继昭应声。 之后,二人再次细细敲定了作战行动计划,直至深夜,司寇继昭才离去。 南宫宇却了无睡意,他盯着那张舆图,想像着美好辉煌的前景,头脑中越来越兴奋。 还有一天,只差一天了。 谁知,行动当夜,当南宫宇深入城防中军营地之时,才发现,自己被彻底给包围了。而且,他所率领的兵马,都被那位副统领给带去了一旁,重新回到了城防军。 南宫宇非常震惊,他想知道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然后,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司寇继昭。 「南宫宇,你太得意忘形,失去了平时的谨慎和多思。你什么资料都查过了,却没有发现,我们司寇家族,一向和兵司主官长交好吧?而这城防军的大都督,就是兵司主司长的儿子。 我能说你什么呢?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不好想想,我司寇继昭,如果只有南域兴军的那点儿兵马,怎么敢反叛? 现在,感谢你没有让我的兵马、和城防军的兵马受到损失,你可以去了。」 南宫宇:「……」 忽然狂吐鲜血,摔下马来,而那吐血的架势,怎么止都止不住,也吓到了周围所有观看的人。齐齐心道:怎么就这点儿胆量啊?这就吓死了?活该没有做皇帝的命。同时也不由庆幸,幸好自己等没有跟随这人去搏前程。 只有司寇继昭的眉头微微地挑了挑。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了东方。心里不禁道:楠婴,原来,你真的不曾放过任何敌人。 不,也不是全部,还有自己。他在掳劫她之前,就沿路找过许多的大夫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他,没有中毒的迹象。 司寇继昭忽然就在想:这其实是否能说明,楠婴待自己,终还是有些不同的? …… 水银如果知道,司寇继昭会做如此想,就一定会告诉他,若是早知道他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从见面第一次就会放倒他了。 可惜,都没有这个早知道、也都没有这个如果。 所以,水银在即将到达聚城之时,通过父亲从驿站得知、司寇继昭挟南宫礼在延朝登基的消息之时,还很是感觉牙疼了一阵子。 惋惜:放过了那个家伙,真的是不应该啊。不过也是没办法,即便是早知这结局,当初也没法动手。那家伙过于谨慎了,她不敢冒险。 「平舒,司寇继昭挟天子以令诸侯,待他将延朝彻底整顿、正式登基之后,为父的估计,他首先就会要朝我们西北边关进犯。 我们西北军,一直是最令延朝头疼的存在,他要想巩固根基、一举奠定声名,想要让他的那个皇位明正言顺,就得啃块最硬的骨头。 而我们水家军,就必定首当其冲。 这次不要在聚城呆久了,我们谢过皇恩之后,就要迅速赶回西北。」水柏看完奏报后,对水银说道。 「谨遵大将军令!」 水银没二话,直接军礼领命。正好她也懒得回水府跟那一家人掰扯。她想,她爹应该亦如是。 可父女俩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将至都城外十里亭时,就远远地瞧见了大堆的车、马、以及人、以及人群最前面,大大的金黄色伞盖下、身着明黄纹龙服饰的皇帝陛下。 父女俩急忙阻止亲兵们跟进,自己俩人催马上前,待十丈远处,勒马停住,跳下马背,走向迎上前来的皇帝,立刻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致敬。 「臣,水柏(水银)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平身、快快平身,朕,可终于盼到你们回来了。」敖冽大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先将水柏扶起,再对水银做了个虚扶的动作,将人唤起。 「亭屹啊,你可算回来了啊,我都想死你了。」 敖冽看着又黑又壮的水柏,亲切地称呼着他的小字,再拍着他的肩膀,左看右看,然后,一把将人给抱住,握住拳头,敲打他的后背。 水柏——水亭屹,没敢动,也没敢反抱回去,只一脸憨憨地笑,笑得眼里全是水花。 「陛下,臣也想您。您还好吗?可还熬夜批阅奏章?可有多多注意身体?可还会去打马球、踢蹴鞠?」 「有有有,都有、都有,不对,前面的没有,哈哈哈。好了好了,别叨叨了,感觉你都不是我的兄弟,而是我的老嬷嬷了。 来来来,让朕看看你家姑娘,这一次,朕迎你为辅,主要呀,朕这次要迎的是朕的干闺女,咱敖国不世出的宁世公主!」 敖冽说笑着,松开水柏,望向其侧后方站着的水银。 一眼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深了几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英姿飒爽、容颜惊世、身姿挺拔,颇有大将之风,真不愧是我朝之巾帼,有乃父风采!」 再对着水柏道:「亭屹,你生养了个好女儿!不对,是咱们有个好女儿!哈哈哈。」 「谢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 水银见陛下这般夸奖自己,只好再次行礼谢恩。 「嗳~~,不要谦虚嘛,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否则,朕岂不是在说戏言?!」 敖冽再次将人叫起后,戏谑地斜眼瞅她。 水银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乖乖站去了一旁。 敖冽再道:「你父女二人,都是当之无愧的国之梁柱,朕率百官亲迎十里亭外,就是想让大家都能记住你们的付出和辛劳,要让大家明白,战事,从不曾远离我们,我们若不奋发,就必然再不得安宁!」 「陛下英明!」 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海啸。 「平身吧。随朕一起,迎英雄归来。」敖冽朗越之声响起。接着,他再对水柏道:「亭屹,先回城,进了宫咱们再好好叙话。现在满城的百姓,都在等着迎接你们。」 「陛下……您这,您搞这么大的阵仗,很让臣尴尬啊。为臣忠百姓、为将守国门,这本是臣该做之事。您……」 皇帝陛下这么搞,让一向严肃稳重的水柏,都觉得很不适应了。这种待遇,一般是大胜班师归来之时才会有的。而这次,他只是携女回来谢恩的而已。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八章:陛下亲迎免费阅读. 第一百三十九章:人心所向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亭屹,你别当朕老了就记性不好。前年冬天,延朝突袭我敖国边境,连下三城,烧杀抢掠、屠戳百姓,是你,率西北军,连夜奔赴,以雷霆闪电之势,迅速夺回三城,且将延军全力追杀、清肃。 若不是担心延朝再次反扑,朕,当时就会令你班师回都城受封领赏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亭屹,我登基不久,这些年,也是励精图治,但亦战战兢兢。若不是他们都知道我身后有你,恐怕未必能如此老实。 你可不仅仅是边关的柱石、更是朕之底气所在。如今,你的女儿水银,更是再为朕大大地争了一口气。我亦趁机借她的事情,向天下人展现了自己的胸怀、气度和展望,使我敖国,终于收成了一条心。 你不喜欢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但朕需要,百姓也需要,所以,抬头挺胸迎接百姓们的爱戴吧,你们父女,值得。」 敖冽和水柏父女,离周围的人远了些之后,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水柏听完不吭声了。既然陛下说这么做有必要,那他配合就好。 水银眼珠子转了转,她脆生生地开口说道:「陛下……」 被打断了。敖冽侧身瞥她,提醒她:「叫父皇。」 「陛下……」 「叫父皇!」 水银扁嘴,不说话了。 水柏见女儿又任性,赶紧道:「平舒,你要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你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我们国朝千千万万的女子们。陛下将你立为了标杆,你就要做好这个榜样,成为她们的力量来源。」 水银听到父亲这么说,想了想,伸出手,朝着敖冽一摊掌心,道:「信物呢?」 敖冽:「……哈哈哈,亭屹啊,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有趣儿啊。唉,早没认啊,遗憾、遗憾啊。哈哈。」 水柏见女儿又作怪,就要把她的小手给打回去,被敖冽阻止了。 「她要得对,朕认干女儿,岂能不给认干亲信物的?」敖冽说着,站定,转身,正正站在水银的对面,从腰上解下了一枚环形玉佩,递了过去。 认真说道:「有女水银,正式成为我敖冽之义女,特赠认干亲之佩。此佩乃牡丹令,可请百官与你助力、可调万人以下兵马为你安全!」 水银一听,立刻就想往后退。 此物如此贵重,所代表的权力太大,她不想要。怕万一给弄丢了没法交代。 但没能退成,她的父亲用严厉的眼神警告了她。 水银只得双膝跪下,朝着敖冽叩了三个响头之后,终于张嘴吐出两个字:「父皇。」抬双掌过顶。 心里则把皇帝和自己都埋怨了个遍。早知道陛下给自己的是如此之物,她就不开那个口了。至于被认为义女,她的内心倒不是很反对的。撇开私心不谈,从公心论、从榜样作用去论,她也愿意去接受。 待感觉玉佩被放在了掌心,水银才握住起身。 「平舒,你本已是公主,自该有公主的权势,这枚玉佩,只是让你的身份能更加有效和方便而已,你不必为此有压力。」 敖冽见水银的小脸上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便微笑着宽慰她。 这姑娘真的是和她父亲那个老古板一模一样,那性子就是一板一眼的。 「父皇,那儿臣有话就说了。」水银听皇帝这么说,也不客气了。便将之前想说的话,接着说了出来。 「儿臣建议您骑马,与儿臣和爹爹一道骑马入城。您得居首。您先别急着拒绝,听儿臣说。 历朝历代,朝堂只知让百姓们信奉和忠于皇帝,然而,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百姓们却是不知的。 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亦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仿佛皇帝就是云山雾罩中一个模糊的物什。 再有,您也清楚,百姓如是、军中亦如是。为什么军队中会另有称谓?比如西北军,亦叫水家军;比如镇南军,亦叫姜家军。诸如此类,皆成为统军大将军的姓之军。 说句肺腑之言,军中之人,信奉的、忠于的,恐怕对大将军的,多过了对陛下的。 亦是因为陛下的形象过于脱离了国朝民众,太过高大上,如空中楼阁一般,使之只能像膜拜神明,而失去了具体的亲和之力。 所以,儿臣建议,父皇您也让百姓好好地看看您、听听您,您也要经常抽空去军中走走,赏赐给那些将士们的,由您亲自当面封赏,让国朝所有民众,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您、认知到您。 让他们都能将对您的信仰、崇拜,给具象化。就像文武百官对您的感知一样。 儿臣认为,如此即可将国朝民众们的信仰统一,让他们知道心忠于哪儿、力往哪儿使,让他们的心头更加敞亮。 尤其是将士们的。如此一来,想必,您也不用再忧心军中说反就反了。」 水银的这番话,说得真的是掏心掏肺的。从她离家出走、三城收复、听到百姓们高呼称颂水家军之时,她的心里就有了这种隐忧。 军队,是国朝的;将领,是国朝亦是陛下选定和信托的,然,军队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将领的军队,仿佛私兵一样。 这怎么能不让做皇帝的担心?而无论是哪个国朝的反叛,都是将领一呼,将士们就跟着做了。因为他们都习惯性地忠心于将领。这是不对的。 得让将士们听从军令,还要更忠于国朝、忠于皇帝才行。 「陛下,臣亦有如此想。」 水柏听到女儿的这番言辞,立刻单膝跪地拱手道:「让将士们服从军令成本能,但内心的忠诚,的确该是朝着国朝和陛下您的。 军队是朝廷供养,却忠于了将领本人,这个明显是不对的。臣也早为此现象担忧,只是苦无良策,又不敢问询他人。 小女的一番肺腑之言,却正好令臣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陛下,臣附议!」 「起来。」 敖冽先伸出双手将人扶起,再双手负背地站在那儿,眺望向远方。几息后开口了。 「你们说得对,朕不能只成为虚幻的空中楼阁,朕得到各地、各军中走走,得让国朝之人、军中之人,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朕带给他们的具体形象。让他们的心中都有个明确的忠诚目标。」 说到这儿,敖冽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水银,摇头笑着感慨:「有女如此,夫复何求,亭屹啊,朕羡慕你啊。」 「您都抢走了,还羡慕啥啊。」 水柏见正事说完,也不想让气氛过于凝重,便换了轻松地语气调侃了一下。 「哈哈哈,对,现在也是朕之女儿了,朕不用羡慕你了。」敖冽闻言,哈哈大笑。 心中却仍旧感慨:若是吾之亲女,就当有承统将来之气象了。可惜、可惜啊。 「陛下,上马吧?」水银开口提醒。他们在这儿耽搁的时间已经有点儿长了。 「好好好,走走走,朕,也真真切切感受一回臣民们爱戴的滋味儿。」 敖冽答应着,就招呼候在不远处的苏大总管安排马匹。 于是,就这样,在全城百姓的翘首期盼中,皇帝骑马在前、水柏骑马在皇帝左后、水银骑马在皇帝右后、且落后自己父亲半个马身,进了城。 刚要欢呼的百姓们愣住了。那打头的、健壮的白马、金色的坐披、那上面坐着的穿着金色龙纹服饰、头戴金红桂冠的…… 有人小声问:「最前面的那是……那是……」不敢说啊。 「是……是……是……吧?」有人结结巴巴地回,也不敢相信。 全都觉得腿软,感觉有些站不住了。 敖冽也在感受着不一样的滋味儿。以前总是坐在龙辇上,隔着那层纱帘,隔着层层兵士,虽然百姓们也山呼海啸地跪拜,但缺乏了现在这样的真实感。 他想了想,半抬起一只手臂,向着街道两边人山人海的百姓们,高呼。 「朕!敖国现任帝王——敖冽,率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迎西北军大将军水柏、巾帼将军水银,班师回朝!」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彻底腿软跪下了,齐齐叩头高呼万岁。 心底里俱都狂呼:是皇帝、是皇帝、真的是皇帝啊。原来皇帝长这样啊?真俊啊!原来皇帝这么亲切的啊?自己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皇帝啊啊啊啊。 「百姓们,请平身吧。站起来,好好看看朕,好好看看能带领着你们,走向安宁平和、迎向盛世的朕!」 百姓们还有些战战兢兢地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 水柏和女儿对视一眼,双双跃下马,单膝跪地,齐声高呼:「微臣誓死效忠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效仿,百姓们也纷纷跟着喊效忠,之后才抬起头,站起了身。看着人群中高高在上的那道黄色身影,忽然就觉得,心里似乎有些什么,被感动到了。 眼前,亦明亮了许多。 就这样,随着一声声地「效忠」和「万岁」,敖冽开始边催马,边跟周围的百姓们大声地聊起了天。 他现在也在感受着从所未有的激动,也在感受着一种身为帝王的另类骄傲。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九章:人心所向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永不和亲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你们过得还好吗?」敖冽大声地问。 「好好好。」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兴奋得一张张脸庞通红。 「有不好的您管吗?」也有人壮起胆子这么问。 「我管啊,都归我管。遇到不好的事情了、委屈的事情了,就去府衙告状,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处理。如果他们不处理,你们就去敲皇宫大门外的鼓,不受惩罚的,来亲自和我说,好不好?」 「好!好!好!」 百姓们彻底激动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涌向前去,一双双手渴望地朝着那个方向、那道人影伸展着,却没有一个人越过脚下的那道虚线去。 有人不小心被挤出去了,还会迅速退回、或者被人拉回。他们,没人想伤害到那个人。因为敬畏、因为崇拜、更因为,他是他们的希望。 …… 整整走了一个时辰,一行才终于在百姓们共同的护送下,进入了宫城。 敖冽意犹未尽,众官员们,也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百姓的热爱,心里俱是颇为复杂。但亦觉荣誉无比。 途中也不停地有百姓在问他们是什么官,管什么的,当他们笑呵呵地回答后,百姓们也会大声地称颂着他们。 这是他们最辉煌时,都不曾感受过的荣耀。 当然,也有挨骂的。不过……今天气氛非常好,百姓们也都很自觉,骂个几句就忍住了,没有朝着那些人扔臭鸡蛋、烂白菜。 进入朝堂,百官罗列两旁,敖冽一步步登上高台,没有坐下,而是转身,负手站立道:「今日,相信你们已经真正懂得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朕,此时非常激动,一腔热血激情澎湃。感受到他们真心的爱戴和崇敬,朕是骄傲的。但同时,也令朕有所感悟和反思。 他们期待着我们能做得更好,而我们,亦能做得更好。朕如此,相信你们亦如此。 而那些被骂了的,为什么会被骂,朕清楚,你们亦清楚。朕现在不予追究,给你们机会去改正。 若是半年后,朕带着你们再走到街上,再有被百姓群骂者,当场斩杀,诸君记住否?!」 「臣等谨记!」 「都散了吧,今晚设宴,为水柏大将军、水银卫将军,庆功祝贺!可携家中女眷一同进宫参贺,不限人数! 今晚之宴,亦是朕认女之宴,都让你们家的女孩们来看看,朕的巾帼女儿!」 「臣等感恩!谢陛下隆恩!」 众大臣齐齐跪拜谢恩。 敖冽这才带着水柏和水银,去往了御书房。 没有分君臣落坐,敖冽和水柏对坐在楹榻上,水银则坐在榻前苏大总管搬的绣墩上。 敖冽饮了一口茶水之后,开口道:「平舒,你的要求,我都有收到。赐你的将军府邸,改为了定国公府,回头我会让小盘子去帮你们办理搬迁事宜。 原定国公府改为了水府,你们也和那边分开了,你们仍是主支,他们俱都是旁支。 但是,那个老太太,你们逢节过节还是要送点礼物去拜见一下,莫让人说了嘴。 另外:朕再赐你一座公主府,你可以选择和你父母一同居住,亦可独自居住在公主府。」 说到这儿,敖冽放下茶盏,望向水银,坐正了身子严肃道:「昨日,朕收到了延朝递来的国书。延朝新帝司寇继昭,要求与我延朝百世修好,但条件是:送你和亲。 他要迎你为延朝之皇后。」 还没等水银有所反应,水柏已大惊站起,就要说什么,见皇帝冲自己摆手,水柏只得闭嘴,双目紧张地看向自家的女儿。 百世修好,两朝再不起战事,这于国于民都是天大的好事儿。但是,这对女儿不公平。 她做为细作,曾潜伏延朝,并立下了赫赫功劳,延朝的人,若是知情,只怕撕了她的心都有,她怎么能嫁去那儿? 就算司寇继昭隐瞒,只保证了他自己知道,可是谁又能担保其用心不会险恶? 别看什么迎娶为后说得好听,真的有没有命享都不知道。至少,都绝不可能再有自由。 一想到女儿此去怕是再也活不久,水柏的内心,就非常抗拒。 但他知道,这一切,还得看女儿自己的心思。皇帝的话语里,也没有强迫之意。 「陛下。」 水银站起身,正正地回望向敖冽,清清楚楚地说道:「若您要征求臣的意愿,臣可以肯定地回答您:臣不愿! 并且,臣建议:我敖国央央大朝,永不和亲! 若您要下旨强令,就请赐臣一死,将臣之尸首,送去延朝!」 说完,单膝跪地。 「我之所以选择以如此方式与你父女聊天,你们就该知我心意。起来吧,不必总是跪来跪去的。 我只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父女二人知道,没别的意思。」 敖冽说着,再次端起茶盏徐徐饮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朕在登基之时,就已下定决心更正两件事情。 一、提升女子地位,让国朝所有人,都能参与到盛世开泰中来; 二、从此断绝和亲风气! 世人每每多瞧不起女子,但一遇到事情,无论是国事、亦或是家事,都爱将女子推出去挡灾、平事儿。那要我们男子还有什么用? 朕之胞姐、胞妹、庶姐、庶妹,还有姑母等等,都有被送出去和亲的,结果如何?下场如何? 她们每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都是重重扇在帝王脸上的巴掌!不但把脸扇肿了,还把脊梁骨给扇断了! 朕是天之骄子,是一代国朝之帝王,是所有人心中的祈望,朕若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好,又何谈振奋?何谈行盛? 莫说你才为延朝细作归来、也莫说你之前只是一个大将军的女儿,只要你还是我敖国子民,朕,就有义务和责任护你周全!」 说到这儿,敖冽又放下茶盏,转换了语气,认真道:「然,司寇继昭新登基,若是被拒,必举大军犯边,你们,要速速离京回返西北。」 说完,站起身,敖冽就向着水柏和水银拱手、微弯腰道:「拜托你们了!」 「臣不敢!」 水银和父亲急忙跪下还礼,再道:「请陛下放心!」 敖冽将二人扶起,遂换上了一副笑容。「让小盘子领你们下去歇着吧,不用出宫了,晚宴时,咱们再见。 家里,想不回就别回了,在宫里呆上两天,缓过劲儿后,直接回边关。朕会压住司寇继昭的国书……」 言及此,敖冽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去了龙案边,抽出压在最下面的延朝国书,转身回来递给水银道:「你自己看看吧。朕是不会予之回复的,会尽量给你们拖延时间。」 水银双手接过,打开来看,才知道司寇继昭是怎么弄清楚自己身份的。 敖冽在朝堂之上发布了对她的嘉奖之后,就等于是公布了水银的身份。有人将消息传给了司寇继昭。 水银看完后将国书合好,双手递还给皇帝陛下。脸上的严肃表情,就换成了微微带笑。 「陛下,晚宴之时,请允许臣做些安排,可好?」 敖冽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完后就「哈哈」大笑。 …… 当晚,夜凉如水。然而,宫城内却是热闹了起来。 男子、女子分从两道侧门步行进入,在长长的宫道上有序地行走着。再由宫女、太监们分别带去闲话、叙聊的地方。此时,四处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块儿说话,等待着晚宴的开始。 「你家庶妹怎么全来了?」有女子小声问向自己的手帕交。 「你家的没来吗?我父亲说,皇上准许家里的女眷们都来,他便让我母亲将嫡出的、庶出的都带出来了。说是让她们长长世面。」被问的女子回答道。 「咱们这皇帝可真好,这般看重我们女子。若是能被陛下挑中,我都愿意伺候他的。」另外的女子搭话。 「是啊,我父亲回府来说了陛下的话,听得我都激动坏了。恨不能马上熟读四,亦能如男子一般,考取功名。」还有女子也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们能自己考科举、进入朝堂了,就能有话语权了,婚姻之事、财权之事,都能自己作主了,那些男子,亦不能随意摆布我们了。」头一个说话的女子道。 「对,嫁妆我自己能挣,不愿意嫁的人,我自己就有勇气拒绝,大不了还能自己出去开女户,并不需要谁来指手划脚,想想就很美好。」 「是啊,再不用和那些姨娘、庶出的妹妹等玩转心思,以后我若为官,不愿意相公纳妾,他就再纳不成。想到那些不用给自己添堵的日子,就算是要我去战场拼杀,我也敢的。」 「说起这个,我是真的羡慕那水银将军,你们说,她当初是怎么有胆量去做伏间的?一定有过害怕吧?一定遇到过危险吧?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身边全是敌人啊。」 「说得是啊,若上战场,虽有生死一线,但好歹有后援支撑。而她一个人……别说去了,我就是这么想一想,都怕得两腿发软。」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章:永不和亲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一章:欢宴危机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我也是……水银真不愧是将门出虎女,她的胆子可真大。听我父亲回来说,她还曾被酷刑审讯,但一个字都没有招。她还救了我们国朝的伏间呢,好厉害。」 「可不嘛,我要一不小心被勾一下、划一下、绊一下,都能哭成个泪包,就是被针扎一下,也是要哭很久的。想到她那……真的挺心疼她的。」 「我也觉得她好了不起。虽然才去了一年多,听我父亲说,她做下的事情可多了。而且,我们女子的地位提升,也有她的功劳呢。」 「是啊,我们都听说了,就是因为她,皇帝陛下才在朝堂之上公然诏告了天下:能呈四字上品者,不分男女。」 「我就觉得心气儿特别足了。现在有时候读书晚了,或是累了,一想到她,我就能坚持下去了。我也想成为她那个样子,能自己站在高处,接受别人的膜拜。」 「琴棋书画、诗会茶谈,佼佼者被众人吹捧,突然在我眼里,都成了小道。那些钦羡的目光,当初还沾沾自喜,如今想来,突觉羞惭。」 「对,想想那时候的自己,再想想那水银将军,真是感觉那时有些鼠目寸光了。因为那些获得的羡慕和赞美,无论如何都跳不出女子这个身份,而水银将军,却是能让人忽略她性别的存在。」 「是啊,不仅如此,她现在还成了全国朝女子们心中的榜样,赋予了我等极大的勇气和毅力。我们的一生,再不只是那四方天空了。」 「曾经的我,两眼昏暗。在闺阁中时,读书习字、练琴下棋、女红理家……等等吧,然后再想想,日后嫁去别人家,管理着那些莺莺燕燕、操持着那里里外外、忍受各种心计挑唆,时时处处讨好男人……我就没有一刻是想嫁人的。」 「对了,你家不是给你订了亲了?怎么?听你这语气,你并不喜欢?」 「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时就只想着,随便吧,嫁谁都是一个样儿。区别无非就是有钱没钱。夫君再好,也没法是我一个人的。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和谁过都是这般。若不喜欢,日子还好过一些。若是喜欢……无端端多生许多烦恼。」 「……我也是这么想,感觉很随波逐流,自己的喜好,从不被重视。嫁得好了,能稍微自由些,不受婆婆挫磨,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不说那些丧气的了,现在好了,趁着我们还未嫁,赶紧努力多读书,就算考不上功名,也可以挺起腰杆。过得好就过,过不好就自己过,再读书,再考!哪怕只是考个小小的官儿呢?对吧对吧?」 「对!至少,我们有了过不好不用委屈、忍受一辈子的勇气了!」 「好想快点开宴啊,就能看到那位水银将军了,也不知道她长相如何?」有个姑娘双手捧着脸,神往地说道。 「嗳?听说长三粗的,像男子一样呢,所以做伏间才做得那么成功。」有人回道。 「瞎说什么?我听说长得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点儿特色也没有。走进人群里一晃眼就认不出的那种。我爹说了,那才是伏间。」 「对,我爹也说过这话。伏间,就是不能有特色,否则,太容易让人记住,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没事,不管她长什么样,都不影响她在我心里的位置。」 「你啊,说是这么说,只怕还是希望她能长得好看些的吧,那样就能让我们这些好看的,更觉得有意义。」 「对,不会让我们总想着:她是因为长得难看、长得普通,才不得不勇敢这样的事情。」 「行啦,别吹啦,哪有别人不夸,咱们自己夸起自己好看来的?羞也不羞?」 「嘻嘻,羞什么羞?我们本来就好看嘛。」 「……」 渐渐地,越扯越远。 而另一边。老妇人圈子。 「什么女将军?一点儿女德、女戒都不守,我看哪,长也肯定是长得像个丑八怪,连女容都没有!」 「就是,长得好看的,家里都会帮忙送进宫了,还需要跑去敌国做什么伏间?那多危险啊?」 「危险且不说,闺誉全没有了吧?谁家敢娶那样的女子啊?没准,就是嫁不出去了才那样的。」 「听起来就好可怕,你们说,她会不会……否则怎么打听得到情报消息?」 「这还用猜吗?肯定是啊。不然女子为间是怎样?靠闺蜜外交吗?女子又懂得什么?怎么有消息听?」 「那没准人家就长得很漂亮呢?那水柏大将军可长得不错,没道理女儿很丑吧?必定是漂亮才有用嘛。」 「切,提起水柏,你们忘了啊,他娶的那媳妇,就是个没有女德的,当初可是让咱们都城看了大笑话了。」 「你不提我都险些给忘了呢。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都不把女子的闺誉当成一回事儿。」 「啧啧,反正我家是不要这样的儿媳妇的。太不干净,心眼儿还多,现在又有了公主的名头,谁家供得起?」 「我家也不会要,没得脏了我府上的门槛,再带坏了府里的姑娘们。现在那些姑娘们就够让我头疼的了,为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水银女将军,我府上那些,可是上蹿下跳的,纷纷吵嚷着要有样儿学样儿呢。」 「我府上的也是……气得我都想动用家法。你们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看你们哪,就是羡慕嫉妒恨。现在的姑娘们,赶上好时候了,可你们呢?都人老珠黄了,想有点儿心气都不行了,就胡说八道地去到处打击,呸!」 有路过的一品夫人,听到她们这么说,就狠狠地啐了一口。 「可不?还说什么这不要、那不要的,也不瞧瞧人家水银姑娘打正眼儿地瞧你们不?一帮子自己把自己当成人物的不堪老货!」 同行的另一位一品夫人,也扔下这么一句,仰着脖子走了。 这帮老货:「……」 有心想吵,但身份、地位不够。只能讪讪地住了口,很快就散了。 就这样,相关的、围绕水银将军产生的话题,在这烛火、灯笼处处的宫城内,遍地开花。 当然,没有例外的,所有的人无论说的是什么,最后的关注点,都会扯到水银的相貌上去。 直到开席时。 敖冽在所有人的跪拜和呼颂声中,大踏步地携着中宫皇后,走至高台处站下。 叫了众人起身后,再开口言道:「宣西北大将军、一品定国公、水柏觐见!宣西北卫将军、宁世公主、水银觐见!」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中,水银落后父亲半步,一身银甲亮铠、戎装盛盔、威风凛凛地大步而来。 随着她笔挺身影的出现,那娇花般的绝色容颜便展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偌大的宴堂之上,只闻一片吸气、低呼之声。 伴随着的,是小小声地惊诧议论。 有人想到过这姑娘会好看,但没有想到会如此好看。 有人想到过这姑娘会难看,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出类拔萃的漂亮。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屑、有人嘲讽…… 水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步跟着同样一身戎装亮甲的父亲,行至陛下身前九尺处,行军礼拜见。 敖冽看着这对父女,真真是欢喜至极。快步行下,双手伸出,一个、一个扶起。 再一手牵着一个,面对众人,高声宣布了他俩的丰功伟绩。 而后,才让他们父女,在自己的左下首处坐下。 接下来,宣告宴席开始。 众人齐齐举杯,恭祝国朝鼎盛、陛下万岁! 菜,一轮轮地上、酒,一轮轮地喝,殿堂之内,气氛被烘高了一层又一层。 而就在众人酒酣耳热、准备三三两两地敬酒闲谈之际,离坐的御史大夫——赵大人,忽然一头栽倒在了大殿的中央。 皇家宴会,本来分男席与女席,并不在一处。但因今日本就是为着水家父女俩人举办的宴席,故而,将男、女都置于了一堂,只分左右。 中间空出一条较宽的长道。 此时,赵大人就倒在这条长道之上。 给众人吓了一大跳。就有官员想上前查看情况。 「不必看了,来人,送赵大人下去,‘休息“!」 敖冽放下酒盏起身,抬指示意。「休息」二字说得很重。 于是,众人就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等人座席的背后,最靠近殿柱的地方,出现了一排排的带刀侍卫。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的心中都开始变得迟疑不定。纷纷暗自揣测:莫非,有人想行刺陛下?还是,有人想趁机造反?这阵势,有点儿吓人啊。 但奇怪的是,那些带刀侍卫,只有两个人随着陛下的话语行出,架起赵大人就迅速地离开了大殿,其余人皆挺立不动。 正当他们一头雾水之际,忽而,席间又倒下了三位大人。同样的,都被架出去休息了。 那种连拖带架、凶气凛煞的态势,将众人都给吓住了。 此时,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那根本不是什么请人下去休息,而是要送出去砍头的模样。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一章:欢宴危机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温骨草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凝重到了顶点。就连喝得有些微醺的人,都在这瞬间被吓清醒了。 没有人挪动、没有人说话,甚至连扭一扭脖子的人都没有。此时的大殿里,所有的人都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诡异得可怕。 只有窗外深秋的冷风,呜呜咽咽地吹过,将灯笼刮得摇晃、将烛火吹得飘摇。 而就在这时,忽然又听到大殿内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有两名带刀侍卫、及四名太监也倒下了。 敖冽的拳头,就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脸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一轮一轮的清洗过后,宫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奸细! 今晚,他让宫中所有的人都喝了水银熬煮的温骨汤,并且只交代了一句话:「有喝完‘上火“倒下的,送去怡心殿。」 那个殿,是空着的。且从前朝就一直空到了如今。他敖冽,并不贪女色,如今宫中的妃嫔们,也俱是在潜邸时就服侍他的「老人」。而上一朝帝王,贪花好色,所建的宫殿数量太多。 之前,他已经命人将怡心殿给收拾了出来。 现在,倒下的人会被送去那里。除了这个殿里的,宫中应该还有。比如某妃嫔、某宫女等等。 而那个殿的周围,已经被重兵把守。 延朝的细作,有在其国内被培养好送到敖国来的、有直接就收养在一处后特意调教出来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比如:若是延朝被培养后派来的,无论是多么谨慎的人,在口味和生活习惯上,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偏向一些家乡的风味。 哪怕是他们去培养那些本就是敖国的孤儿,但他们的这些习惯,仍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那些培养对象。 没有人知道,这些,会造成骨质的不同。 比如:爱吃米和面的、爱吃辣的或清淡的、爱吃甜口或咸口的、爱吃乱炖的、爱喝汤的、只爱吃炒菜的……等等等等,都会造成骨质上的差别。 而水银此次在温骨汤中加入的草药,就是能让保持了延国饮食习惯的人,骨血受阻,头晕倒地。 那草,就是她手下一百兵士去界山上找回来的。 食材、药材,几乎每一种材质的本身,都带着一定的矛盾性。比如:对骨好、就可能对肾不好;对脑子好、就可能对肺不好……这样的矛盾性。 而它们的生长之地,也会出现互相对冲的情况。比如:如果被蛇咬了,那么,在附近,尤其是蛇窝的附近,就能发现有解此蛇毒的草药; 比如:那种温骨草,长在界山这边的,延朝体质的人不适用;长在界山那边的,敖国体质的人就不适用。反过来,不但适用还会对体质大有好处。 其实,不但是草,就是树、灌木、果实,亦基本同理。 气候湿热的地方,易结酸性、驱湿寒的果实; 气候干燥的地方,易结甜性、驱燥热的果实; 诸如此类。人、动物、植物,都一样是懂得根据环境而选择生长方式的。 水银当初逃回来的时候,在山上发现的这种温骨草。 当时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温骨草在界山的另一边,也就是自己国土的那边她也有看见过,还曾经摘了煮过水来喝。对骨头是有益的。 而延朝这边长着的,略微有些不同,不同之处极不明显。 那会儿要不是不能生火,水银就有可能煮来喝了。 也幸好没有。当时她只是摘了一小片叶子的一小部分,放进嘴里嚼了嚼,就差点儿晕了过去。 自此,才知道了它的药性。 当然,如果彻底改变生活习惯,将南橘变成北枳,就不太容易被发现了。可无论怎么变,有些骨子里的东西,都是改不了的。 不过,细作这种事,是屡禁不绝的。怎么防,都是只能防一时而防不了世世代代。 敖、延,两朝之间的战争历来已久,无论朝代、帝王如何变换,互相之间的矛盾也一直无法消弥,且也是彼此最大的威胁。 所以,任何办法,都只是一时的。不过,有一时之效也好,所以水银那时就让兵士们采了来,并制成药粉带回了都城。 现在,水银准备功成身退了。 安静的大殿中,众人僵化了半刻钟。 直到再也没有人倒下,剑眉星目的敖冽,才缓了缓面部的表情,开口道:「列位不必紧张,朕于今晚之前,收到有人要行刺朕的消息,故而,让水银将军针对他们采取了一些措施。 朕,再给水银将军记一功!允其婚事自主权! 现在,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朕去处理一下。」 说完,冲着水柏和水银招招手,便大踏步而去。 而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被吓得不轻的众人也才终于回过魂儿来。 但也没了继续吃喝的心思。有心想告退,可上座还有皇后坐着,他们无论是害怕被牵连到的、还是想表现出自己坦荡的,都没法开口请退。 只能回了位一个个干坐着。小声议论都不敢了。皇帝遇刺是天大的事,牵扯到谁都是灭顶之灾。皇后端坐其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们都留在这儿等待事情的处理结果。 殿外,敖冽带头走下台阶之后,再转身对着身后跟出来的水银道:「平舒你又立了一功,回头朕让小盘子给你的公主府收拾得漂亮些。」 再对水柏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宫中暂时没有泄露消息的风险,你们父女要抓紧时间,这就速速离宫回边关去吧。 司寇继昭如果真要叩边,兵马必定不少,朕再调拨二十万兵马给你,不过事起仓促,他们出发得会晚一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臣等誓死守卫边关,绝不让敌人踏进我敖国领土半步!」 水柏行礼领命。 敖冽将人拉起,再抱了抱,再拍拍水柏的肩膀,眼里有泪光闪烁,轻声道:「去吧。你们,要活着。」 水柏握起拳头,和敖冽的拳头碰撞了一下之后,带着水银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敖冽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 水柏父女带来的一千亲卫,之前在禁军大营里呆着。好吃好喝了这一天,在晚宴开始前就已在宫门外侯命。 水柏出宫后,看着一个没少的他们,挥挥手,一行人便冲进了夜幕之中。 温骨草,他们也有喝。一个没少,水柏大大地松了口气。 等回去边关的时候,那儿的将士们也得喝,希望也能一个不少。 运气不错,父女俩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回边关之后,在水银温骨草的测试下,水家军一个没少。 「爹,您是不是应该更改布防图和布防方式了?」水银得知测试结果之后,也松了口气,跑来找她爹汇报这个好消息,顺便提起了军中的防务问题。 两军对战久矣,他们西北军对延朝那边的宗政广武熟悉,相应的,宗政广武对她爹也熟悉。 司寇继昭要拿他们西北军做登基的踏脚石,那么,界时两军对战,兵马人数上,就会远远超过他们。再加上那份熟悉,水银有点儿担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要面对大山压过来一般。而他们的后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爹已经做过改动了。不过,因为宗政广武对爹的熟悉,估计改动也会在他的预料之中。平舒你来得正好,赶紧来帮爹参谋一下。」水柏说道。 「爹,女儿建议,不要撤走捍山镇的百姓,他们背井离乡不会好过,而留下来,和西北军一起,共同参与抗敌才是最好的。 您可以去跟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如果他们要走,就走,不走的、愿意帮忙出把力、共同保护家园的,就去采石、伐木、做弓箭、挖陷坑等等。给他们发工钱。」 水银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的捍山镇,每一分力量都是力量,都应该积极地调动起来。 他们这次要打的是防御战,就得把整个边关防御成一只铁桶,能挺住大风大浪冲袭的铁桶。 而战事一起,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停歇的。他们不仅要防止最开始时敌人的冲袭,还得将时间的长短给考虑进去。 很多城池,在被敌人攻袭的时候,最初都是挺得住的。但在不停地冲袭之下,各项防御物什就极度缺乏,最后城破。水银想做到有备无患。 「你这个想法不错,为父的回头就去镇上走走。但一味的防御,即使有再多的储备,也终将面临水尽杯干。」水柏微笑着说道。 他的这个女儿,谁说只懂医、验两术的?到了关键的时刻,主意也是蛮多的嘛。他得鼓励她多动脑、多说一些。 要想打破固定的思路和格局,现在谁的意见,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爹,筑冰城吧。」水银自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考验她,因为她都急得火上眉毛了,她爹还笑得出来。 不过,考就考吧,不影响她出主意、想办法。事涉战争,每一种方法,都会有其独到的作用。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二章:温骨草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打造冰城墙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哦?」水柏闻听,坐正了些身子,问道:「什么是冰城?你说的是冰城墙吧?在冬天的时候,夜间给城墙上泼上水,待其结成冰后,敌人就极难攻伐了,是这个吧? 这个法子,为父的也是用惯了的。对面也是知道怎么应对的。不过的确能增加他们攻城的难度,届时还是会用到。」 「不仅是如此,爹,您听女儿说。」水银见父亲没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您说的那种冰墙,需要极寒的天气下才能完成。得水泼下去的时候就能被冻住,否则都流下去了,对吧? 而一桶水、一桶水地泼下去,化了冻、冻了化的,城墙上能留下的冰面也会比较薄。还颇费人力、物力。 女儿的意思是……算了,我先去做,弄完再来让您看。」 水银感觉有些解释不通,她是行动力很强的人,说不清楚就去做。 于是,她转头跑出去,招呼自己手下的人跟着走。 「去找些木板,结实一点的,做成活箱那种。要不漏水的,要三尺长、两尺半高。」 水银边走边吩咐。 「将军,要做那个干什么?木箱想不漏水,还得是活箱,很难的。」一队队长苗炎好奇地问道。 苗炎,小鼻子小眼的,精瘦,身高六寸,(187厘米左右)。因为太高,又太瘦,就显得跟竹竿似的。 水银初见他的时候,还对他很没有信心,生怕大风一刮就把他给吹折了。 在后来的相处中,才发现这家伙虽然长得不起眼,但手上的功夫、脑子转动的速度,都不错,水银才对他渐渐有了信心。 现在听到他这么问,水银便回答道:「很难也得想办法。本将有大用。如果你实在做不了,就去镇子上找那些懂木匠活手艺的人帮忙。 活箱的内里要刷上松脂油,外面的两侧要做箱耳,否则不好拎。 记得给工钱,回头找本将来报。这事儿你带八十个人去就可以。记住做得越多越好。对了,箱子的顶不要。」 说完,再想了一下后道:「剩下的二十个人跟着本将进山,采药。」 苗炎听到将军说可以找镇子里的人帮忙,心里便有底了,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水银则带着剩下的人,骑上马出关、进山。 光有木、石、油、火、冰、陷阱等防御还不够,她还得给那些东西里面加上料。 巍峨的大山里,有的是她想要的东西。 三日后。 整整一千个活木箱堆在了营地一角的空场上,水银验收过后,就让人把木箱都拉去了河边。 大营、也就是整个捍山镇的周边,有一圈儿的护城河。这河水自山上被引流而来,绕边城一周后,再流向农田。 而四边城门要进出,就只能通过河上的吊桥。 现在,一排排木箱整齐地放在河边,水银再让人将河水拎灌进木箱。 箱子做得不错,没用树脂等粘连,只利用卯榫技术,就将木板与木板之间扣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等箱子里都灌满了水,水银就招呼一队人留下来轮流看守,然后就回去了。 次日一早,去检查。 箱子里的水已经全部结成了冰。 水银走到一个木箱边,喊苗炎。 「苗队长,来,帮忙把这个木箱浸下水。」 苗炎他们从昨天起,就非常好奇了。现在一听将军招呼,动作都很快。 护城河是活水,苗炎拎起箱子两边的箱耳,就将之放进了河水里。 冰与木箱的贴合处,很快化开了一些。 水银竖起耳朵,数着呼吸数,感觉差不多了,便道:「拿上来,解开木箱的扣环,抽底。」 苗炎照做。将木箱拎起来后,扣开其几边的搭扣,木箱就打开成了一块板。 抽了下,没抽动,苗炎就将木板提起一些,与地面形成一个斜坡,然后,踹了一脚。随着这一脚下去,冰块顺利滑出。 水银见状,弯起了眉眼。微笑着道:「来来来,都拎上木冰箱子跟本将走。」 随着她的令下,大伙儿都积极地动了起来。 边关城,城墙的内圈,都有三丈远的空地。这片空地内,是不允许有任何建筑物存在的。 一是方便将士们调防时的跑动;二就是防止敌人投石进来被砸到;三自然是为了作战方便。 现在,水银就在这三丈空圈处、靠近城里的方向,筑起了冰墙。 一桶水泼到木箱上沾有松脂油、跟木箱冻得不是很牢靠的冰块,就顺利脱离。 一个木箱放到冰块上,打开成板,待冰块脱离后,抽板……就这样,一块撂一块,一排挨一排,很快,一道三尺宽的冰墙就已经搭建了起来。 而每次泼到木箱上的水,又成了冰墙上冰块之间最好的衔合剂。 阳光下,冰墙晶莹透亮、格外漂亮。 被水银拉来欣赏的水柏:「……」 感觉闺女要上天。 水柏用力搓了搓脸,然后问向自家女儿道:「说说你的打算吧。」 「爹,这冰墙筑起来很方便、也快捷,还格外结实。女儿打算将之建成一丈宽、十丈高的。水注入木箱中时,女儿会在里面加上药粉。如果敌人要用油火烧墙,那些药粉就会发挥作用。 而选在离外城墙的这三丈处,就是本边关的第二道防御。同时,也可以防止敌人投的石头砸到镇子里。 若敌人来攻时,我们在外城墙进行抵御,不敌时,退至这第二道防御。 十丈之高,敌人在外城墙时就已经耗损了不少的攻城器械,再过来这冰墙跟前,就会束手无策了,而我们的反击才正式开始。 三丈宽,他们的投石砸过来都砸不动,而我们还能随时加水巩固。加上去的水,即使是流下去,也会形成一个倾斜的冰面,敌人若想攀爬,再倒水,他们会站都站不住。 而且,冰墙滑溜又坚硬,他们的攀城爪钩都挂不住。 女儿的想法是,回头等冰墙搭建完成,再在这两道防线之间、以及冰墙的内侧,挖出个内高外斜的水沟。一是方便冲敌;二是等天暖这冰墙化了,融下去的水,可以流出去。 这儿的冬天很长,一年有近八个月都是冬季,要是夏季打仗的话……内外两道河,也够敌人难受的了。」 浓眉英挺立体的水柏,听女儿说完,捋了捋短胡须,思忖片刻之后,大手一挥,命令所有的人参与。 于是,无论是将士们还是镇上的百姓们,都统统加入到了这场防御战中来。 …… 而延朝,皇宫,御书房内。 司寇继昭正在批阅奏章。他还没有正式登基,虽然全天下都知道他其实才是延朝真正的帝王,而且所有的事务他也在处理,但南宫礼那个摆设,他还想再摆一段日子。 其实他是真不耐烦做什么帝王的。 现在,他的仇敌已经被彻底清除了,家人他也没有带进宫来,而是安置在了别处,他想等慧帝其余的几子长大。 这辈子,他只对两件事情感兴趣。一是侦破案情;二,是东方楠婴。 想到东方楠婴,司寇继昭就不由停下了笔。那个和他有着同样志向和兴趣的姑娘,此时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敖国的帝王会不会在他发出的国书上签字、同意楠婴嫁到延朝来? 如果……对方同意了的话,那么,他这个皇帝,也是可以做下去的。因为只有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更好地护住自己心爱的人。 也才可以让楠婴去更好地去做她喜欢做的事。 可惜,司寇继昭的心里也清楚,敖冽能同意的机会是万分之一,而楠婴……不,是水银姑娘能同意的可能,完全没有。 水银……她那个做到大将军的爹,怎么会给她起这么个名字?是如水流银的意思吗?还是像融化了的银子河流般漂亮、闪闪发光? 应该是后者吧?那姑娘的确就像个发光体,甚至比银子还更要吸引人的目光、比银子有更能夺人心魄的神力。 这么久了,或许无论过去多久,他司寇继昭,都没法将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从脑海里抹去。 不用思念,因为她随时都在,随着呼吸,而时刻都留在自己的脑子里。 而她若是不同意,自己将如何?大兵压境吧,听说她就在敖国边关。 司寇继昭想,既然好好地谈,谈不成,那么,他也只有伸手去抢了。 也不知道,到那时,那个姑娘,会不会为了国之大义、为了减少百姓的损失,而投入到他的怀抱中来? 「启禀陛下:南宫礼要求再送十名美女去他的宫中,要绝色。」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 司寇继昭听到,掀了掀眼皮。感觉现在的延朝有点儿好笑。南宫礼是明面上的皇帝,而他是实际上的皇帝。谁都管他叫陛下、也管南宫礼叫陛下。除了自己人,才会喊南宫礼的名字。 想到被自己软禁在东宫中的南宫礼,那副贪吃、好色的猥琐样儿,司寇继昭突然就烦了。 「把他砍了吧,扔到城郊外喂野狗。注意不要让他身上带有任何东西。那些他沾染过的宫女,一人发十两银子,送出宫去让她们自谋生路吧。」 司寇继昭交代道。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三章:打造冰城墙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有情有义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本来司寇继昭想说的是,将整个东宫的人都给料理了的,但想想,或许现在也不是什么大开杀戮的好时机。 他也不怕自己杀南宫礼的消息走漏,反正世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没准儿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还盼着他早点儿动手呢。 最近这段时间,南宫礼每次上朝,表现出来的,都让那些官员们嫌恶无比。司寇继昭要的就是这效果。 如今,效果达到了,就不用再继续了。否则,会引起反效果。 再有,他要聚兵对敖国发动战事,那个南宫礼,更没必要再摆在那儿了。这种搞笑的场面,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还有南宫韬,他手下的人已经将之带了回来,到时,杀来祭旗吧。 水银姑娘是个非常识大体的人,他有信心将人迎接回这宫廷中来,那么,他就必须得正式登基,给她百里红妆、赐她千里亲迎、送她万里河山。 …… 而另一边,四位千金终于再次聚在了一起。 经历了一系列的巨变,即便是再没心没肺的纯真和单纯,都会褪去大半。 司寇继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再蹦蹦跳跳、不再嘻嘻哈哈、不再每天只想着玩儿。她变得安静了。 她大哥登基了,她成了真正的长公主。也没谁拘着她,住在长公主府,带着二哥的那两个孩子、以及,自己的孩子。 南宫韬被她大哥活捉,孩子,平安回到了她的身边。虽然相处起来还是有些陌生,不过,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她也没有再嫁的打算,尽管求亲的把她长公主府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她也一点儿不想搭理,只关门闭户,不跟别人来往。 唯一还能进出她长公主府的,也只有那三位手帕至交了。 这长公主府是前朝、也就是慧帝时期的某位公主的府邸,非常奢华和宽广。 司寇继茹找她大哥要了一队原司寇家族的亲卫、来做长公主府的侍卫,同时也采买了不少下人来填充。原来的下人在「改朝换代」的时候,都死的死、跑的跑了。 她大哥杀伐果决,利用南宫礼,将慧帝的子子孙孙、以及他们的追随者们都杀了个精光。南宫家族活下来的,只有傀儡南宫礼和要被用来祭旗的南宫韬。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听到街上的马蹄声,心脏就会狂跳不止。菜市口的鲜血,肆意地淌成了河。 可是有人会反对吗?不会。除了对南宫家族特别忠心耿耿的人之外,没有人会反对。 晚年的慧帝,已经大失人心,而慧帝那些不成器的子子孙孙们,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支持。 再加上杀人的是南宫礼,世上除了惧怕之外,更多的是看戏。 直到她大哥宣布正式登基、并举行了登基大典。 司寇继茹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没人反她大哥。后来在闺蜜们的解释下,她才明白,对于崇尚武力的延朝来说,谁狠、就听谁的,这是古往今来的默契风俗。 何况慧帝的子孙不争气,懂得为延朝大局考虑的人,会支持她大哥;不懂的,也就只朝武力值、狠辣值靠拢。他们都会本能地觉得,她大哥司寇继昭更令他们有「安全感」。 而司寇继昭不管是之前在幕后操控时期,还是现在正式登基之后,处理政务都非常利索,也相当地井井有条。朝堂之上,渐渐地只剩下了拥护的声音。 司寇继茹也渐渐地安了心。从她知道大哥反了的那一刻起,她和母亲就带着孩子们提心吊胆地躲藏着。那时的她,真的觉得自己非常的没用。 面对慧帝的通缉、面对将她们放下就留了一队侍卫的大哥,那段时期,她真的是过得心惊肉跳的。多亏了楠婴姑娘。 是的,那时候她一遇到事情、或者过于害怕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楠婴。想到如果是楠婴该怎么办?楠婴会怎么做?楠婴给她出了问题,她得想办法解答,还要解答得漂亮。 就这样,她全部扛了过来。 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成长、并成熟了的司寇继茹,最感激的就是那楠婴。是那姑娘,真的在有形无形中教会了她们很多。 可是,她大哥将她的这份近乎膜拜的心理敲得粉碎。 东方楠婴,乃敖国细作。 就这一句话,让司寇继茹几近崩溃。 当时她就去找了几女,说了这件事,几女如同她一般震惊。 「我不敢相信,」司寇继如对着几女说道。 今日,她请几女来她长公主府闲叙,不可避免地,又提起了那个神医姑娘。 她望着莲花池的池面,望着池子上有些刺眼的冰,轻声地继续说道:「我大哥跟我说的时候,我一个字儿都不相信。那么好的楠婴姑娘,怎么可能是细作? 对了,我大哥说,她不叫东方楠婴,她叫水银,是敖国西北大将军水柏的嫡女。 听到这个,我才相信是真的了。能有那样心胸胆魄的、那样沉稳气度的、那样勇敢果毅的,也只有水柏大将军的女儿了吧? 可我还是无法面对,这消息让我伤心了好多天。但非常非常可笑的是,让我走出来的不是别人,还是那水银。 最伤心的时候,我想起她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意外来临的时候,坦然接受并应对,好过颓废伤心的于事无补。 你们说,她对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早就在替我们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是在担心我们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住?」 「我记得,」上官佳兰接过话头。她提着杯盖,徐徐地拨弄着茶盏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缓缓地说道:「这几天,我也很难受。不是、是非常难受。可是,也是因为想到她说过的那句话,而冷静了下来。 我告诉了我爷爷。你们知道我爷爷怎么说的吗? 他说:‘你们交的是她那个人,不是她的身份、地位和秘密。她不也同样如此待你们的吗? 她和你们交好,也很得爷爷们的喜欢,可是,她没有从你们那里、从爷爷们这里,打探过任何消息,这还不足以证明你们之间友情的珍贵吗?你们现在又站在什么立场、去嫌弃或者憎恶她呢?反过来的话,你们,做得到吗?“ 爷爷的话,点醒了我。我就忽然觉得我们的伤心、难过是很没有理由的。 你们想想看,做为一名细作,交好我们四大武将家族、接触到我们的爷爷,是多么难得的、打探消息的机会?可她什么也没做、甚至连利用我们都没有,我们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她? 撇开她的细作身份不谈,我们看重她的是什么?是人品、是心性、是气度、是那种勇敢的精神风华。 现在她只是换了个身份,但那些品格依然在,且更加高大、伟岸,我…… 我没法恨她,也恨不起来。相反的,我更想见见她了。只可惜,此一生,怕是无再见之机了。」 说到这个,上官佳兰终是忍不住长长叹息。当楠婴、不是,是水银姑娘将她们的心气儿都提起来了之后,对方,却已如过眼云烟。其实,这才是真正让她难过的地方。 「是不是我们几个人里,就我一个没有难过了?」宇文明霞捻起块点心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觉得你们就是想太多。水银姑娘交好我们、真心待我们,我感觉得到的。那么她是个什么身份,我丝毫都不在乎。 她待我真心,我便待她真诚。这就足够了。我是不会像你们一样去想那么多的。不过再也见不着了,是有点儿……」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宗政晓燕没有东张西望,她一直耷拉着小脑袋。 水柏大将军的女儿啊,她宗政家族宿敌的女儿啊。 水家军镇守敖国西北边关多少年,她们宗政家族就在他们对面、镇守延朝东南边关多少年,甚至只多不少。 两边常年打来打去,所积累下的恩怨,比那雪山上淌下的河水还要多。 水家有儿郎死在过他们宗政家族的人手里;他们宗政家族的儿郎,有更多的死在过水家的人刀下,这笔账,虽然是国账,但恩怨,谁又能分得清楚? 她爷爷知道楠婴姑娘就是水银姑娘的时候,立刻就去检查自家有没有机密泄露,也一直盘问她,有没有对水银姑娘说过什么?对方有没有问过她什么? 直到她确定没有涉及到任何秘密的时候,她爷爷才叹气道:「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啊。」 是啊,她也这么觉得。曾经那么多、那么好的机会,水银姑娘居然半点儿都不利用,真的完全没有一个细作的样子。 所以,她也不恨对方。甚至连一丝丝的讨厌都没有。她也曾换位思考过,如果她自己是个细作,会怎样?能做得到水银姑娘的半分吗? 不,她做不到。 「我还是很佩服她,不、是更佩服她了。」宗政晓燕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一想到,如果我是个细作,要踏进敖国,只是这么想想,我的腿就发软。更别说要在敖国与各色人等周旋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四章:有情有义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五章:恐吓、绑架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别看我一天风风火火、大大咧咧,总是想上战场冲锋陷阵的,但一想到水银姑娘做的事……不行,我也做不到。」 宇文明霞吃完点心,捧着茶盏「咕咚咚」一气儿喝完后,拍着腿说道。 司寇继茹听着她们的谈论,安静着。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大哥说,水银姑娘现在就在她父亲那里,也就是在敖国西北边关。 我大哥正在调兵遣将,要出兵攻打那里。」 「对,这事儿我知道,你大哥当了皇帝之后,就把我爷爷他们放回各自要守护的边界了,我爷爷也回了东域。唉呀呀,这咋办啊? 水银会不会上战场?碰上我爹、我兄长、我爷爷他们了要怎么办啊?她不会武艺的吧?她要拿什么跟我们家的人打啊? 不行,我也要去!至少……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能挡一挡?还是劝一劝?」 宗政晓燕一提起这个,就急了。嘟着个小嘴,急得圆脸涨红,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又水汪汪的一片了。 她不想水银姑娘有事,也不想自己家的人有事,这可怎么办啊?也不知道她去了能不能有点儿用处?可想来想去,就剩一个念头了:自己还真是没用啊。 「我也想去……我想、我想看看水银姑娘,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司寇继茹小小声地说道。其实,她是最没有立场去见水银姑娘的一个。 去了见到人了要怎么说?说我大哥要来打你了,你快跑?还是说:你把我当成人质吧,让我大哥不敢打你? 哪样都没用的,水银姑娘要跑就不会去边关;而她大哥……就算她是质子又如何?没准第一个朝她下手的,就是她那个冷酷的大哥。 唉,她怎么这么没用啊…… 「你们别说那些没用的、也别想那些没用的,就算我们想去,又怎么去?如果继茹的大哥真和水银姑娘打起来了,要是他发现我们在那儿,你们信不信,他能把我们当成质子反过来去威胁水银姑娘?!」 宇文明霞继续拍着腿说道。这事儿她敢用脑袋赌。 水银姑娘重情重义,不会对她们几女下手,可是司寇继昭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可能把自己几人当成水银姑娘的软肋。那自己等人跑去干嘛?不成了给水银姑娘添堵了吗? 「我信!」 几女齐声应答,接着,「唉!」齐声叹气。 「我觉得,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明霞提醒我了,继昭皇帝发兵前要杀了南宫韬祭旗,还很有可能会来扣押我们,把我们带去延朝边关威胁水银姑娘!」 上官佳兰听到宇文明霞的话,忽然脑子就想到了这一点。那个「昭阎王」,可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都做得出的。 到时候,他保证会说…… 「放心,朕,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一道声音将上官佳兰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司寇继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开口继续道:「你们没有猜错,朕,就是亲自来请你们一起奔赴东域边关的。 你们不是想见水银吗?那就一起吧,朕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司寇继茹听炸了,跳起来瞪着她家的大哥,怒骂道。「水银姑娘待我们,有情有义、如友如师,你这样……你这么做,置我们于何地?!」 「参见陛下。」 司寇继茹能跳脚骂人,但其余几女却不敢。她们一见到司寇继昭出现,便急忙离座行礼拜见。 私下里怎么称呼都可以、心里怎么讨厌都可以,但当面了,该有的礼数却不敢缺少半分。 「平身吧,」司寇继昭叫了她们起身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去了上座。 这儿,是司寇继茹长公主府中的荷花池边。旁边是奇形怪状的假山,周围是能抵抗寒冷的奇花异草。此前,司寇继茹就安排了下人们,将这凉亭给拉上了帷幔、搁置了炭盆。 她们习惯了在外面说话,觉得透气。却没想到,被司寇继昭靠近了都没察觉。 司寇继昭坐下,两只手放在腿上,坐姿雄伟霸气,说出来的话,更是如斩钉截铁一般。 「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情,别忘了,你们是我昭朝的子民!朕已登基,已改国号为昭,你们也忘了吗?!」 「臣女不敢,望陛下恕罪。」 几女一听这个,才想起来自己等人之前说错话了,急忙行礼请罪。除了仍梗着脖子站着的司寇继茹。 「恕罪?仅凭这一点,朕就能治你们一个不服新朝、惦念旧庭之大过!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司寇继昭面容严肃、语气凶狠地说道。他得先吓唬、吓唬这些姑娘,要让她们认清楚现实。 「大哥!」 司寇继茹见状,痛呼一声,双膝跪地。 跪得青石板面上,都发出重重地碰撞声。听得司寇继昭就皱起了眉头。 司寇继茹却不在意膝盖上传来的疼痛,她大声地道:「大哥!闺阁女儿家说话,本是私悄话,你擅自偷听,就是你不对,你何故还怪责她们?! 何况,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了啊,你要治她们的罪,便连我的也一并给治了吧!」 惦记前庭,可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司寇继茹真是被她大哥给吓到了。而且,她也越看自家大哥越陌生。 「大哥,身份、地位,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吗?从来都对权势、名利不屑一顾的你,如何会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她们是我的手帕至交,从小一块儿长大,你也认识她们、熟悉她们,何苦给她们就栽上了如此大的罪名? 陛下,臣妹真的越来越看不懂您了。您还是请直说来意吧。」 司寇继茹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也正式改了称呼和自称。 司寇继昭扫了眼自家的妹妹,抬了抬手,一股内力透出体外,令面前的几女、不由自主地便站起了身来。 「小妹,原来你也知道大哥我不喜权势、名利啊?可我站到了这个位置上,肩膀上扛着的就是一个国朝的责任,万事还能由得了我的性子吗?」 司寇继昭说到这儿长叹一声,一双深邃的鹰眼中,满是孤独、寂寞和不甘。 「我心悦水银姑娘,你们没有一个人相信,包括她自己也不相信。可她,真的是牵绊着我所有的梦想和希望。 我做帝王是为了什么?说出来你们可能也不信,我就是想娶她。 起兵之前,我向她求娶,她不应。我就在想,如果我做了皇帝,要求敖国派她和亲,是不是就可以了? 没想到,敖国皇帝不予我回复。这是什么意思?是拒绝了吧?因为有消息传来,敖国帝王当众诏告天下:敖国永不和亲! 我失算了。 但我不甘心,此生若不得水银,我死也不甘心! 所以,我想兵发东域,想让那识大体、知明义的水银,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们告诉我,我错了吗?没有她的日子,你们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如果她回来、如果她愿意,我可以连这个帝王都不做。我只想好好地伴随着她,随她过她喜欢的日子,我错了吗?!」 「陛下错了。」 上官佳兰鼓起勇气开口。 「您为了更有把握让水银姑娘回来,所以,要把我们全都带去关隘。可是,臣女觉得,水银姑娘依旧是不会有所动摇的。 是,也许她会为难、会纠结、会挣扎,但她一定是不会嫁与您的。 如同臣女们欣赏她的那样,她就是那么一个心性极度坚毅之人。她不喜欢您,无论您如何勉强她,她都还是不会喜欢的,更不会妥协。 大不了……她……您把她逼急了,她有可能会自刎在两军阵前,亦不会随您归返。」 说到这儿,上官佳兰的双膝就跪去了地面,一个头深深叩下,再道:「陛下,求您放过她,也放过您自己吧。」 「陛下,您不能因一己之情,就悍然发动大战,牵连百姓和将士们啊,您就放过她,也放过您自己吧。」 宇文明霞也干脆利落地跪下,但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求恳之意。 宗政晓燕和司寇继昭,也同时跪下发声。 此时,她们相信司寇继昭是真的喜欢水银姑娘,可是,一代帝王发动战事的理由,却居然就是为了这个,她们觉得荒谬的同时,也想极力劝阻。 「你们,这就跟朕走吧。你们的家里,朕已经派人知会过了。朕,能保证的,就是不会伤害你们!」 司寇继昭在她们的求恳声中,站起了身,背负着双手,睥睨地看着她们说道。 这些人,真的不懂他。真的不懂。 他也没耐烦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命人将几女给带了下去。听到她们还在挣扎着发出呼喊,司寇继昭挑起一边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本没指望着这些人能懂他。 他也不想告诉她们:他发起战事最重要的原因是要巩固帝王之位。 他只是希望自己之前的肺腑之言,能被她们带去给水银姑娘听。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五章:恐吓、绑架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战在即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同时,也能把他司寇继昭的决心,传达给水银。让水银明白,她一日不嫁,他就将攻打敖国一日的决心! 也不知道到时候尸山血海、百姓哀嚎,是不是就能让她那颗铁石心肠软化? 如果还不能,那么,他俩就这么耗吧。这个他不在乎的江山,他耗得起。 …… 连绵起伏的界山,巍峨高耸。它划出了两国之疆界,也天然地形成了一道漫长而坚固的壁垒。 不过,它也自然而然地给这道壁垒上开了两个门。靠近敖国西北、和西南处,有两道断隔出现。 且断隔的前后,还是丘陵,地势较为平缓。 西北关隘和西南关隘,就建立在这两道断隔之间。敖国若是和昭国要进行大规模的会战,就只能在这两道关隘的前面、或后面。因为只有那儿,才铺得开兵阵。 山里、山道上,都只能打打游击,小打小闹而已。 此时,年关将至,已近元月中。天空一直阴霾霾的,厚重的低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似的,雪花也在其间大片大片地飞舞着。 西北边关的捍山镇,已经完成了冰墙的建造,无论近观还是远看,都格外的漂亮。 而宽敞的冰墙顶部,也如城墙一般,有墙垛、哨楼、还有箭眼。 所谓的箭眼,就是水银在正式垒砌冰墙的时候,灵机一动,在冰墙的低矮处、冰块与冰块之间,用抹了松脂油的木棍,给穿出来的。 将木棍放在冰块的衔接处,等冰块垒好,浇注冷水冻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将木棍给用力抽出来,就会形成这样的一个孔洞。如果敌人越过了第一道防线,进入这两道防线之间的空地,这些孔洞就能发挥出作用。 要么扎长矛、要么射箭支。 看不见也没关系,届时敌人密密麻麻的,随便扎、随便射。 水银从冰墙下走过,再次检查了下那些孔洞,现在对面的那头都用白色的木塞子塞着,防止敌人过早地发现这一陷阱。等要用到的时候,在内墙这头,用长矛一穿,那些塞子就会掉落。 沿着冰墙,走过冰墙上开出的一道城门,水银站在两道防线之间的空地处。 这道城门是开得最小的。只高、三尺宽。不能过马,过人都得弯着点儿腰,且只允许一人通行。 而这道门对着的,就是关外的方向。 自己人要跑马、调兵,是走的另外三个方向的大城门。 这两道防线中间三丈宽的空场,足够自己人进行调整。 敌军若是攻破第一道防线、打开了第一道城门,冲过了吊桥,再直直冲进来,会傻眼。 那时,西北军对敌的巷战,就会在这个空场之间展开。 想到这儿,水银的眉眼微微弯了弯,继续朝前走,偏右走了三十步,走到第一道大城门下面,验过上面顶着的又大又粗的三道门闩之后,再从城门的一侧台阶,抬阶而上。 这是第一道防线的石城墙,这道大门至关重要,所以水银在设计冰墙的小门时,与它错开了些位置。敌人若是真的攻进来了,会一头撞到冰墙上。 对,即使是个小小的门,水银也将之错开了。否则,大门一旦被攻破,外面的人就能看到里面正对着的小门,就会迅速思考出冲进来后的调整策略。水银可不会给他们那样的机会。 之所以设计这样的小门,是因为,无论哪个国朝的人居住的房屋,屋门、院门都是很宽敞的。特别是城门。这样一来,潜意识里习惯了大门的人,突然面对这样的小门,你请他们钻,他们都不敢。 站在城门楼上,水银望着昭国的方向。 昭国啊,呵呵,改延为昭,司寇继昭,动作可够快的。 昨日,收到仍在昭国为细作的人传来的消息:司寇继昭即将大举叩边,而此次昭军中,有四名女子。名姓也报过来了。 水银猜得到,这消息应该是钟离健牧传过来的。 司寇继昭在正式登基前,利用傀儡南宫礼,几乎血洗了一半的延国朝堂。铁血的手腕、狠辣的心计,让新朝——昭朝迅速形成统一,为他的登基打下了基础。 而在那场血雨腥风之中,几乎将整个朝堂都得罪了一个遍的钟离健牧,却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甚至,还更进了一步,成为了昭国的兵司主司长。 原兵司主司长,司寇继昭的人,升任成了相宰。 水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用看,也知道那将要随军一同前来的四女是谁。 司寇继昭,这是疯了,连他自己的妹妹都要加以利用。 他把那四女带来想干嘛?想威胁自己,不开城门就杀了她们吗?司寇继昭会有那么天真?用自己人来威胁敌人? 那么,如果不是的话,将她们带来是要做什么用?水银猜不出来。她只知道,那四女一定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想让自己在大战前因为愧疚而心软?还是想告诉自己:只要自己答应为昭国的皇后,司寇继昭就会撤兵? 水银想起司寇继昭发的那封和亲国书上、写在最后的一句话:若不同意,两国开战。 很明显,司寇继昭这是拿她水银做了幌子,为两国交战找了个绝好的借口。 「嗤」,水银的鼻间发出一声冷嗤。真的最烦这种人了,打就打,两国之间反正也是打惯了的。他新帝登基,要用自己这边做踏脚石,当谁看不出来似的,还拿自己做借口,卑鄙! 她水银压根儿就不会相信,只要自己答应,对方就会撤军!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要为大义、要为平息战火而做出自我牺牲这种事。 做为一个刚刚整合朝堂的新帝,司寇继昭没有那么蠢。真的要传出他举大兵、发动战事为的只是一个女人,那不想反他的人都会反了。他根本坐不稳那大位。 望着眼前在寒风中胡乱飘飞的雪花,以前天地之间苍茫的白色,水银的眼眸动了动。 迅速转身吩咐跟随着自己的人道:「去,带人全镇找白布,要大匹的白布,不管是床单还是被套,只要够大块的、纯白的白布,不论质地,全都要。」 一直跟着自家将军的苗炎,听令立刻招呼一声,快步跑下了城墙。他们家将军啊,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就会要他们尽快做到。 不过,一出更比一出好,他们俱都心甘情愿。从那道冰墙筑起之时,全镇上下,都对这位水小将军,佩服至极。 水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也没空去思考他们怎么想,在吩咐完之后,她也快速地下了城楼。 回去自己住的营房,找出匹白布,就拿起剪刀,开始裁剪。女红虽然她做得不是太好,但给自家父亲做衣服、做鞋什么的,也这么多年了,对于现在她要做的物什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 而另一边,水柏大将军正在跟西北军中的大、小将领们开会,商议如何抵御昭国的大军进攻。 「昭军这次来势汹汹,我军单纯的依托城墙之坚去抵御,怕是界时太过于被动。」一位将领说道。 「抵御战其实就是消耗战,而且最有可能形成的局面是我方消耗多、损失大,对方则要小许多。我方物资储备再多,可将士们是人,也终会疲惫。」另一位将领接着说道。 「所以属下主张,咱们先出一部分兵力,前出关外,设伏袭杀他们的先头部队,再活动在他们大军外围,搅扰他们的排兵计划。」还有将领接口道。 「你这办法是好,但每回都用。不说司寇继昭,就是宗政广武,也对我们的这一套知之甚详。只怕,不等我们的兵马靠近对方的先锋部队,就会被其合围给吃掉,再也回不来捍山镇。」有将领摇头反对道。 「是啊,没准对方就已经派出三支前锋队,只等着咱们出去给包饺子了呢。咱们还是要再想些办法。」 「想办法?有办法也不用等到现在才想了。你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的只有死守待援?」 「他们是进攻方,我们是守方,我们的背后是国朝和百姓,我们怕什么?士气、人心、天意都在我们这边,死守怎么就不是个好办法了?」 「城墙再坚固,架不住对方日日夜夜地砸。如果我们只是死守,对方也不需要消耗兵力,只需要不断地投石过来,就会给我们造成损失。毕竟,我们的将士们,也还要在城墙上巡守防卫。」 「对,死守也得有个死守的法子,不能干等着让人砸。城墙上也不可能不安排兵士,每次就算躲得好,也多多少少会被带走些人命。这样死的,太不值、太憋屈了。」 「斥候安排得如何了?对方大军现在到哪了?」水柏见诸将领之间又吵起来了,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转而问起了别的。 靳辉,专司斥候部队的将领,起身回话:「回大将军,据报,先锋斥候已前里,但末将尚未有接到回传的消息,末将估计,应该是折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战在即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七章:嗳!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斥候分成一路路、分段、分距地进行前出探查,而超过时间还没有消息回报的,多半就是被敌人给发现了。 现在,捍山镇外至敌人边关前那长一百里、宽二百里的丘陵地带,两边的斥候都格外活跃。互相若是发现了,就会打起来,输了的,就把命搁在那儿。 而且,他们这边出去的只有斥候,对方出动了些什么,就很难说了。 敌方大军压境,他们的先锋队会跟在撒网似的斥候后面,四处活动。一为防我方的陷阱;二为的就是清扫我方的斥候;三,也有可能会布下陷阱,防止我方前出之时的追袭破坏。 所以,负责安排斥候的靳辉,将斥候回报的时间设定较平时缩短了不少。一旦到了时间,仍旧没有消息回传,那么,他就能知道,在那个位置,斥候可能遭遇的情况,从而做出判断和调整。 两军未接,前方已成战场。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斥候不能断,要继续。不能等敌人的大军打到眼皮子跟前了才知道。」水柏沉吟了下后说道。 斥候,就是军中的耳目和喉舌,即便他们死伤惨重,也只能一批批地往里填。 前里的斥候折了,还不清楚是发现了对方大军的踪迹、还是被对方的先锋队或者是斥候斩杀,这太被动了。 「遵命!」 靳辉领命,就要转身走出去。 其实他知道大将军这最后一句就是废话,也知道大将军清楚他并没有中断派遣斥候,大将军这是要他去想办法,想办法不让斥候折损过多、想办法让斥候尽快带回消息来。 他想好了,实在不行,他自己亲自出去。他就是负责这个的,也是精于这行的,关键时候,他就得能顶上。 就在这时,营门忽然被打开了。冷冽的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迅速扑了进来,激得营内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 伸头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见到。 营内众将领就估计,这是有什么紧急军情送过来了,所以兵士们才会提前打开了营门。他们就都伸长了脖颈等着。 可是,十几息功夫过去了,门外依旧一片安静,连马蹄声都没有一个。而屋外的雪花,却肆意地飞过了门坎,铺在了门边。 水柏皱了皱眉。难道是营门之前并没有关严实?以致现在是被风给吹开了?但门外守候的兵士们呢?也没见他们来关门啊,去哪儿了? 众将领心中也疑惑。这是有谁来了吗?可人呢? 靳辉此时离营门最近,发现情况不对,便急步向着营门方向过去,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之上。 忽听一声响,营内的地面上,猛地站起了一个人来。 「大胆!」 「何人!」 「戒备!」 将领们反应极快,一见异状,立刻呼喝出声,佩刀出鞘,或挡在大将军身前、或两边形成包围、或抽刀直接攻向来人。 靳辉的刀最快,已劈向来人的头颅。 「别打,是我。」 来人一个滚地葫芦,快速地说着,滚出了营房的门槛。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水小将军? 水柏:「……」 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不知道这么玩儿是会死人的吗?在这种时候玩闹、在这群血腥战将面前玩闹,找死呢?! 他拨开面前的人,大踏步走过去,边走边抢过一名将领手里的马鞭。 他今天要大义灭亲,痛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顿! 「爹,靳将军,您几位看我这身装扮如何?是不是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躲过来了?」 水银丝毫没有想到她爹要揍她。她从地上翻滚着爬起来,就支愣着小脸冲着她爹和靳将军兴奋地说道。 之前,她靠近中军大营,知道里面在开会,便吩咐门口的守卫们站去了一边。然后,她就披上了自己做的伪装,匍匐在地面,再给一名守卫打了个眼角,让其将营门推开。 她再趁着里面的人走神之际、也趁着风雪灌入营内的时机,悄悄越过了门槛,向里蠕动。 直到确定里面的人没有发现她,而靳辉照着她就过来了,她才跳起了身来,准备给大家伙儿一个惊喜。 却没想,刀、枪、棍、棒就冲着她而来,以免误伤,才赶紧大叫着出声又滚了出去。 听到她这么问的靳辉:「……」 老子的刀就离你的脑袋只有几寸了,大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要不是老子听到你的声音就收刀收得快,你以为你还能滚得出去吗? 吓死老子了! 而怒气冲冲的水柏,听到自家女儿这么问,顿住脚,望过去。只见女儿一身银铠之外,从头到脚地罩着一件白袍。白袍有帽子。帽子的前面,还有块挡布,成功遮住了脖颈和大半个面部,只露出两只眼睛。 因为不是很紧,所以也不影响呼吸。但这副样子的话,如果真的像女儿之前一样,趴在地上…… 水柏的双眼骤亮,他一扔马鞭,一指水银,吼道:「趴下!」 水银的眉眼就弯了弯。她就知道,自家爹爹最懂她了。 理了理白袍,整个人又重新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而在众人的眼里,水小将军又消失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子跟前、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凭空消失了。 只在水小将军之前站着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雪堆。 寒风依然呼号着肆虐、雪片依旧缭乱着飞舞,然而,众将领的心头间,已是一片火热。 尤其是靳辉,他兴奋得一张脸通红,收起刀就冲了过去,又怕踩着了人,靠近后,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激动,小小声地喊道:「小将军?」 「嗳!」 水银脆生生地答应一声,又爬了起来。 众将领们就望着这大变活人的一幕,有些人搓起了手掌、有些人则激动得转起了圈圈。 靳辉一把把人的双肩握住,再一拳捶到对方的肩膀上,连声道:「好好好,好主意!这等白袍还有没有?有让人去照做吧?有吧有吧?先给我整上几十套,我急用。」 激动之下,忘了自称,也忘了对方是个姑娘,更忘了对方还不会武。 他只想着,这下,他的斥候们能大大降低折损率了、能更有效地打探到情报了。太好了、太好了。 被他不分轻重地捶了一下的水银,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呲牙咧嘴地点头,只能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水柏见状,大步上前,将靳辉给拨开,再把自家女儿拉进营门,瞪了门外那些守门的兵士们一眼,示意他们关门。 「来,乖女儿,来跟爹爹说说,你有没有让人去准备更多的?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这里面穿铠甲是不是不太合适?过于笨重的话,移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可如果脱了铠甲,面对敌人的武器又当如何?面对寒冷又当如何?你可有想过后续?」 水柏一迭连声地问道。 一个主意的出现,剩下的后续也得跟上。好办法,只有配套了,才能发挥出更大、更实际的作用。 「爹,不是,大将军、水大将军,末将还没来得及想到那么多,剩下的,您和众位将领们再共同商议,何如? 爹,既然您觉得这个白袍有用,那么,女儿还要去教镇上的姑娘、媳妇、大娘、大婶们如何制作这个,女儿先行告退了。」 水银听到父亲越问越多,还要把前章后续都要交给她来想办法,她就只觉头皮发麻,赶紧找了个借口,挣脱了父亲的大手就开溜了。 水柏:「……」 这要不是亲闺女、嫡亲嫡亲的亲闺女,今天他能…… 能怎么滴呢?即便不是他的闺女,人家出了那么好的主意,他也只有夸赞和奖赏的份啊。 这闺女,有那么好的脑子,不好好地帮着他这个爹出主意,跑去做什么女红啊?那些让手下的人去找女人们做不行吗?非得她亲自去?自己还就只能由着。 唉。儿女都是债啊、债啊。 被关在门外的靳辉也在叹气,感叹大将军的女儿真的是个人才。自己琢磨了多久、都没想出好办法的难题,就被那么一块白布给解决了。 所以,谁说军营不能有女将的?往往他们这些男子们忽略了的事情,女子们就能恰好琢磨得出办法来。 所以,干嘛要重男轻女?男女搭配,它不好吗?看看他们西北军,从一开始就接纳水小将军接纳得甘心和爽快,现在,占了多大的便利?多少主意和妙招是水小将军想出来的? 所以,他没有因为被忽略了关在门外而生气。他在等,等水小将军出来,去要那种白袍。 不过也不能白要,听说水小将军培养出来的一批、能跟着冲锋陷阵的医疗兵很不错,自己手下的斥候们没事的时候,可以也送去都跟着学学。 斥候们单兵在外,多学点自救、急救、药草的知识,就能增加很多保命的机会。 想到药草,靳辉又不由地再想到了水小将军做的药丸。那东西是真好啊,抛开能救命不说,就是这段时间对他们西北军将士们身体的调理,都让他们个个受益匪浅。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七章:嗳!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智计千穷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现在,整个西北军上上下下,都快将水小将军奉为菩提了。 同时,对水大将军的崇敬、仰慕之情也更加深厚。 这是好现象。靳辉心想。 他其实也姓水,也出自水家镇。他爷爷和父亲都是从水家军退役回去的。现在全家都在水家镇安宁的生活。 后来,水大将军就强行把他的水姓给去掉了,就让他跟着祖宗恢复靳姓。 想到这个,靳辉就撇嘴。他家所有的人,当初都屁颠颠儿高兴地改了姓水,为毛就他要恢复祖姓? 大将军太霸道、太不讲理了。 不过水小将军就温柔又可爱、可亲又可敬、聪明又懂事、机智又灵活……哎呀呀,怎么夸都夸不够啊。 水银还不知道靳辉将军现在看她、就跟看个稀世宝藏似的,她一溜烟儿地从营房内跑出来的时候,被其揪住后还怔愣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 西北军的人,几乎有一半的人,个头都超过四寸,剩下的平均身高,大约二寸四寸之间。 水银不算矮,在女子中,她已经是较为少有一寸(170厘米)了,可是,在这军营里,她就成了垫底的存在。 尤其是在这些将领们的面前,个个儿都把她当小孩子似的,不论年龄还是身高。 而她跟他们说话也比较费劲儿,还得仰着个脖子。 所以她也不墨迹,被揪住后就赶紧问了这么一句,没来那些客套的虚礼。这些将领们反正不是她叔叔、伯伯辈,就是爷爷、姥爷辈。 「白袍,我要白袍啊。急用。」靳辉也没客气,直接开口。 「哦,」水银反应过来,一拉身上白袍脖颈处的绳索,麻溜儿地将之解下来后,团成一团塞到靳将军的手里,说道:「您自己个儿找人,照着这个样子做。我还有事儿,先行一步。」 说完就跑了。 靳辉:「……」 看看手里的白袍,看看跑掉的小丫头,郁闷。 这让他找谁去做啊?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的。 得,他也赶紧去镇上找大姑娘、小媳妇们儿的帮忙赶赶这活儿吧。 水银可没管靳辉会去找谁,她现在要带兵进山。带着她那一百名手下去山里转转。 别看她爹问她的时候,她给甩脱了,但事实上,那些问题,还是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自己身材娇小,穿上铠甲,也就为了展示的时候蠕动了那么一小段,不易被发现。 但是将士们恐怕还是不太行的。铠甲又厚、又笨重,他们的体形也较高大、结实,而且伪装接敌的时候,是不能骑在马背上的。 用脚在雪地里走,穿着铠甲是真的很麻烦。可不穿,就连生命最后的保障都没有了。要怎么办呢? 皮袄是用来保暖、铠甲是用来抵御,那什么东西,能既保暖又能起到防护作用的呢? 这个可没人教给她,她只好去山里寻找。做为一名医者、一名仵作,她相信,有应运而生这种事情在的。 就是师父说过的:天衍九九、生遁其一。 边关苦寒,一年有八个月都是在冬季,界山山顶更是常年冰寒、积雪累累。这样的情况下,有适应这种环境、气候的动物生存,那么,应该也能有同类型的植物才是。 人类,讲究适者生存;动物、植物,亦是如此。 所以她得去找找看。 目前为止,能抗寒的、在冬季还能散发出苍苍绿意的、她知道的只有冬青、松柏和银杏。 可这三者的树皮、树干都太过坚硬,树枝又细又碎,根本没法做成什么能穿在身上的物什。 那么,还有什么呢? 带着兵士们在山上转悠的水银,见到树啊、草啊、灌木啊之类,都会上手去摸摸、敲敲。碰到不认识的,还会弄下一点点放在鼻尖闻闻、嘴里嚼嚼。 就这样,转悠了一天,倒是发现了一些能带给她惊喜的草药。可她此行目的要找的,却仍旧没有找到。 天快黑了,她也不准备下山。现在时间很紧,大战一触即发,她不想来来回回地浪费时间。 招呼弟兄们一声:「找个山洞,我们今晚就在山上过夜。」 「是!」 兵士们齐齐应了。这种事他们经常做,有经验得很。不仅会找山洞,还会对山洞内进行药粉驱虫、还会分兵去打猎准备晚上的食物。相应的家伙什儿,他们都带得很齐。 这些不需要水银操心。等夜色逐渐降临且加深的时候,吃过东西的水银,坐在山洞前,背靠着火堆,望着洞外的夜色出神。 她想找的是树皮。那种浸泡后会变软,韧性却很强的树皮。可找了一天也没有。好多树皮是能泡软,但也同样会泡散,别说抗刀、箭的攻击,就是自己都会在水里散成一条条、一块块的,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那么草呢?泡软后有韧性的草?倒是挺多,可韧度要达到她想要的,她也没找到。 她不甘心,因为她的直觉在告诉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自己已经发现了,却还没有意识到的。或者是她的思想与之有了偏差,没有想到对方正确的使用方法。 思及此,水银便重新开始梳理自己的想法。 最初想找的是树皮,因为树皮成块状,够大;后来想找的是草,因为她记起来很多的百姓脚上穿着的是草鞋,还有麻衣。麻衣就是用草杆搓出来再不断加工制出来的。 再就是藤…… 藤!! 老百姓们用来编筐、编篓的那种藤!非常结实,而且耐用! 水银「噌」地一声站起来,可刚想往外冲的身形又顿住。 那种藤是很结实,但太粗了、而且编好后干透了就会有点儿硬,中间形成的缝隙也有些宽了,竖劈可以承受,但要是被刀尖、矛尖、枪尖之类的扎,还是稳稳地能从空隙间给扎进去的。 还有,那东西要编织起来套在身上的话,重量一样不轻。而且太僵硬了,不行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水银刚想摇头,随即又想到了草鞋、麻衣。 然后,她试着在脑海中进行推演。 把藤条泡软、分细、揉搓,或者,再往里加点那种麻草,增加韧性、减轻重量、填补空隙…… 可行的!甚至能更行! 比如:做成更轻便的藤盾、给马匹的四周做成藤甲…… 水银越想越兴奋,恨不能立刻就冲进大山深处去挖藤草。不过,最终还是理智阻止了她,她不能拿兵士们的生命去冒险。 强自按捺了一夜,断断续续合过眼的水银,在天色一见亮的时候,就带着兵士们出发了。 …… 而另一边,昭国的司寇继昭,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向着拔城集结兵马。 捍山镇是敖国的边关,拔城,就是他们昭朝的边城。 捍山镇一带,整个西北边境线上,布防着水柏的二十万大军。所以,此次司寇继昭召集、调配的兵马足足万。 他不会再给水银逃避的机会,他就要以这种大兵压境的态势,一举强攻捍山镇。 即使是水银不妥协也没有关系,他会把她打败,再把她强掳了来绑在自己的马背上,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如何一路朝着敖国的都城打去。 攻城掠地,威武霸气,再带着无数的金银财物、和她水银,满载而归。 到时候,自己一定不会再心软了。司寇继昭这样想着。哪怕是强迫了水银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再刚强的女人,最后也都只会变为绕指柔。 「启禀陛下:有斥候回报,水柏方面有异动。」 这时,宗政广武向他汇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司寇继昭「哦?」了一声,然后示意对方继续说。 「捍山镇边关城墙之内,又筑起了一道仿佛是冰墙的东西。白日里会反射出强烈的光线,而且十分高大。斥候回报说,至少有十丈。」 宗政广武回答。 宗政广武是最熟悉捍山边城、熟悉水柏的人,此次大战,就被司寇继昭立为了总兵的统领,且随时跟在司寇继昭的身边。 宗政广武其实并不想打这一仗,他的孙女儿还被司寇继昭给带来了拔城。虽然对方给他的解释是:他孙女儿有大用,还会保证那几女的安危,但宗政广武的心里就是不舒服。感觉孙女儿已经成为了质子。 而且,他觉得,不管司寇继昭起兵是因为私情、还是公事,现在延、不是,是昭朝刚刚一统,还不是特别稳当的时候,就贸然发动大型战事,并不对国朝有利。 甚至,后勤保障、粮草保障等统统都跟不上。现在可是冬天,是他们昭朝从上到下、日子都比较难过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从司寇继昭下令要起战事、直至如今,都拖拖拉拉没有完成大军集结的原因。 往年小打小闹的,可灵活机动、可随机应变、可抢掠到手了就跑。现在这样的大型战事,真的让宗政广武有一种——完全不适合他们昭军作战的感觉。 可他也没法劝。新帝登基,雄心勃勃,急于建功立业稳固根基,这个时候谁跳出去反对,谁就会遭大殃。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八章:智计千穷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八章:先头部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而司寇继昭还不知道宗政广武的想法,他听了宗政广武的汇报后,沉默了几许,再开口道:「是整个捍山城池内都有你们说的那种冰墙,还是只朝着我们的方向有? 十丈……水柏大手笔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筑起了那么高的城墙,还泼上了水,冻成了冰,水柏对水的利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他最后感慨着道。 宗政广武听到他们陛下说这话,明显像是在夸水柏的样子,偷偷地抬起眼皮向上座觑了一眼。果然如他孙女儿宗政晓燕说的那样,司寇继昭此次出兵,怀私不少。 他没敢再想下去,垂头回话。 「回禀陛下,我方斥候因无法靠得太近,只能看到朝向我们这边的边墙。另外三边有没有,目前还没有消息。要想具体探知,得派人越过边界,深入对方防区才可。」 「那就……」 司寇继昭本想说,那就派人潜过去好了。但话刚出口,他就顿住了。 现在两兵即将对战的前夕,本来就像是铁桶一般的水柏防区,现在更是布防严密,别说是个人,估计就连一匹马、一头牛,都别想悄悄地潜过去了。 同时他也想起了宗政广武在一次朝堂争辩上说过的话:水柏对界山防区内那一整片,特别熟悉,无论什么人想潜过去,都会被对方截杀。 那时,宗政广武就要求兵司安排有力的细作、潜进敖国,为其获得有用的消息。可兵司也没能拿出个好办法。 他们的细作,被敖国大范围的清剿……而出主意的人是…… 想到水银,司寇继昭就揉了揉眉心。那个姑娘啊,真真是让人爱、爱不得;恨、恨不能。 他用力甩了甩头,再问向宗政广武道:「水柏方面,可有派先锋部队前出探查?」 「未曾。陛下,说起这个,末将也很奇怪。之前敖国的斥候还到处都是,也经常会被我们的几支负责清扫、巡逻、警戒的先锋营部队给遇到。 但最近没有了。无论是先锋营的、还是我们的斥候,都未能再发现对方的踪迹。 不过,末将知道,肯定还有、而且数量应该还有增加。因为我们的斥候,十出九不归。 能归来的,都是距离先锋营不远的人。这让末将十分头疼。 斥候分散太开、距离先锋营太远,就会回不来;若是太近,又起不到作用。显然,对方的斥候应该是利用了某种隐匿技术,恐怕,距离我们拔城,也不远了。」 一想到这个,宗政广武的眉心就打成了结。 司寇继昭也皱起了眉。他猜到,对方的斥候应该是利用了雪层的掩护,就像他们自己的斥候一样。 但是,雪层只能掩盖住身形,一旦有所动作,还是会暴露,而一旦暴露,就会有被发现且被清除的危险。 双方之前都因为这样、而损失了不少的斥候。可对方现在忽然变了,宗政广武的意思他听得明白,是对方又增加了隐匿的手段。 会是什么呢? 「再派两支巡逻队出去,挨着扫我们这里的范围。最好抓到对方的斥候,搞清楚他们的手段。实在不行,也可以放我们的斥候出去钓鱼,尽快将这一切都弄个清楚!」司寇继昭下令道。 既然现在他们想不到,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对方的人弄回来审个明白。 他直觉,这里面,又有水银的掺和。 水银…… 司寇继昭磨着后槽牙,心里是又疼又痒。 宗政广武却不知道这货的思路又跑去想姑娘了,他看着司寇继昭磨牙的样子,以为其在痛恨对方的手段,心下不由暗自点头:这才有了点儿同仇敌忾的味道嘛。 他领命告退。 出了大帐,宗政广武将正事安排完毕后,脚下一转,又去瞧他的孙女儿去了。 司寇继昭虽然把四女带到了拔城,但也没有太限制她们的自由,只要她们不在军营重地里乱跑,都由着她们,还专门拨了人手小心伺候和保护着。 她们想要见什么人,也由着她们。所以,宗政广武做为总兵统领,想见自然更加可以。 不过,这次宗政广武找孙女儿其实也没什么要事,他就是还想问问,司寇继昭到底对那个水银姑娘是个怎样的情况。 之前他孙女儿说的是:司寇继昭并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水银姑娘,而是想假借人家做借口才故意发的兵。 但现在,宗政广武的心里起疑了,他怎么瞧着,司寇继昭并不像是孙女儿说的那样是个假用情的人呢? …… 二月初。也就是敖国的小年这天。 按照敖国的风俗,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祭灶神。灶神是个非常重要的居家神,掌管着人间衣食与祸福大权,人们自然而然对之产生敬畏感和依赖心理。 而昭国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却不是这个。所以,司寇继昭在大军集结完毕后,在这一天,举大兵压向了捍山边关。 顺利抵达到计划中的目的地,此时,距离捍山关只有三十里。 他命令大军驻扎,并拉开了防线,同时派遣了一支一万人的先锋部队,前出探路。 此次带领这一万人的,是先锋军的左副统领——申屠俊。他三十八岁,年近四十了,是最精壮威武的年纪。同样,他也机智多敏,曾立下过战功无数。 他是宗政广武的先锋军大统领,在这次陛下亲征的大部队中,职位暂时得到了提升,成为整个大军先锋军的副统领。 不过,所率领的兵马数量未变,依旧是他原本的那一万人。 这次,他全部带上了。 这次,他们昭国的动静不小,而捍山关那边,也必然已经严阵以待,在这两军即将触发的战事中,申屠俊就算再骄傲,也都会保持住十二万分的谨慎和小心。 按照他对水柏的了解,再往前走十里地,就该遇到对方的先头部队了。 水柏出动先头部队的规模,按常理是在一千到三千左右,目的是探查和袭扰。 这也是所有部队的常规动作。 没有哪个边关会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任由敌人的大军直接袭到边关城下。 这种战事,和攻打内城的城池,是有所不同的。 所以,申屠俊想也没想的,就带着他的一万人全部压上。他要一口气将水柏的先头部队给吃掉,然后突袭捍山关。 最好是到时能换上对方的装束,假装败退回去,没准就能骗得水柏打开城门。 因为水柏根本就是一个不会放弃自己兵士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回关,他也会想办法接应。 申屠俊想到这儿,邪气满满地笑。 话说,他以前也不这样笑。军营里,讨厌这样阴阳怪气的人。但自从他见过陛下这样笑之后,就感觉莫名的霸气,也就跟着学会了。 「左队、三千人;右队、三千人,本统领带四千人,左、右两队先绕行至前方十里处埋伏,注意要离我兵至之距。待我兵行至,接到讯号,你们再往本统领处合拢,明白了吗?」 申屠俊发布了命令。 这是个三箭开花的阵势,三支部队间隔都,而前距就是十里外停驻。如果过去的这一路上,遇到水柏的西北军,那么,随时可三支合拢。 若没有遭遇,那么在十里外驻扎,随便哪支,都有可能会吸引到西北军的注意,而只要自己这边的其中一支,发现了对方,便可互以为援。 比如,他的中军突刺,另一支,自会绕圈截断西北先头部队的退路。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 他申屠俊,势必要将对方全部给拿下! 而随着他们的行进,太阳越升越高。苍茫的天穹下,那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平缓地面的雪层上,发出令人想流泪的反光。 申屠俊和他的兵士们,习惯性地闭了闭眼,将脑袋上的包布往下拉了拉,再将脖颈上厚厚的围布往上拽了拽。 他们昭国的军队,是很少有铠甲的。他们是马背上生活、作战的民族,铠甲那东西,除了中军惯常打兵阵战的主队以外,其余的将士们都很少穿。 因为太不方便了。 他们很少打大规模战役,一般就是几千、最多几万人,实施突袭、劫掠。这要求他们无论进攻、还是撤退的速度都要够快。铠甲,是会严重拖延他们的速度的。 特别是他们做为先锋的部队。每次都是冲杀在前、撤退在后,在速度的要求上就更高。 而且,他们东域风沙较多、较大,常年吹着从敖国方向刮来的东南风、东北风,所以,他们习惯性的轻骑简从。 头上包裹厚厚的布巾、脖子上围着一圈圈儿的厚布巾。既挡风、又防寒。 现在,还能遮阳。没有人不清楚,这种雪光是会射瞎他们的眼睛的。 一路小心谨慎地往前推进,然而,一片、一片、又一片整齐而又干净的雪面上,连对方的一丝半点儿的踪迹都没有发现。 申屠俊越往前走,心头的疑虑就越重。 按照他的计划,定下的那个驻扎地,实际距离捍山关只有十几里的路程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八章:先头部队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九章:伏杀战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柏会把他们放得那么近?水柏能有那么大意?还是水柏这次豁出去了,准备就死守捍山关,和他们打一个城下攻防战?? 「启禀申屠统领:前方未发现异常!」斥候回报。 在行军过程中,斥候最远前出距离是两里。再放远,既没意义又只会徒劳地增加他们伤亡,且还会造成信息不能及时回传的可能。因为斥候都是用脚跑的。 「知道了,再探!」 申屠俊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 这已经是第三拨斥候回报了,而他们此时距离目的驻扎地只剩下地。也就是说,最前出的斥候,已经快要接近计划之地。 他挥手,示意部队继续前行。 马蹄踩在雪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卷起雪花片片在马蹄四周起舞、飘散。 部队安静地前行着,保持着匀速和中速。 就这样又前行了三里地后,斥候再次回报前方安全,申屠俊才下令加速前行。 只剩两里地了,一个冲锋就能达到的距离,而斥候已经探查到那方安全,申屠俊就不准备再拖延时间了。 现在,左、右两队都未发现遇敌的讯号,说明,水柏这次真的是就准备打个防城战了。 这还真有点儿破坏了他的计划,申屠俊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心里不无遗憾地想道。 而就在他带着队伍赶到预定地点,准备安营扎寨等待后方大部队的时候,继续前出探查的斥候,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儿的不对劲。 这名斥候,穿着皮袄,猫着腰,快速地往前奔跑二、三十步之后,就会趴在地上观察一下四周,然后再跑。 或者,寻找高一些的坡地位置、树木、山石等有利于视线范围的地方,攀爬观察。 如果发现敌情,他就会吹哨。身后跟着间隔一里地的、另外一名斥候听到哨音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会一个、一个地接着往回传。 他们是最军队里最危险的职业,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也很高。 他就很机灵,身手也好、更懂得如何隐藏和探查。斥候中,他立下的功劳最多。 这一次,也是他在此次战事中,最后一次负责最前的探查任务,因为他该升职了。等到升了职,这最危险的、危险中最危险的首出任务,就再也用不着他上了。 想到以后就能在离巡逻队最近的位置、做个舒服多的、安全多的斥候,这人就不由地搓了搓手掌。 深吸口气,冲下坡,继续向前跑动,一口气跑到一个丘坡上,趴下,趴在雪面上,眯起眼睛朝前、朝左、朝右扫视。 忽然没来得由的、心头就是一凛。他想起来,自己之前在预定驻扎地出发之时,好像有一次踩下去的感觉不太对劲。 会是什么呢? 好像刚才有一脚,踩下去的时候也是那种绵软的感觉。他返回身,就要去那儿看看。 风起、雪舞,没等他抬起脚,身旁的雪花忽然炸开,他本能地就朝一侧倒去。 但是,炸起的雪雾中,一道雪亮的刀光还是划过了他的胸膛。 他张嘴就想大叫,警示后方自己人,但又一篷雪雾乍起,他的喉咙被割断了。 他捂着自己的咽喉,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倒下。 他知道敖国的斥候是怎么埋伏的了,可他把这消息再也带不回去了。他也知道,先锋队危险了。意识离开他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三支先锋队的结局。 而申屠俊此时,正在指挥着手下的兵士们扎营。 冬季白天短,他们负责扫荡的范围也就到这儿为止。等明日大部队赶到,他们就会汇合在一处,接受新的命令。 看是直接由他们头拨攻城、还是怎么的。所以,今天必须在这儿恢复体力。顺便起到震慑对面的作用。 申屠俊还在想着水柏的先头军。怎么会没有呢?就这么龟缩在城里等着他们去攻了?这么消极被动,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水柏的风格啊。 水柏为人刚毅、勇武,却又有武将中难得的谨慎和多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亦绝对不是个畏战、怯懦之辈。 和水柏打了那么多年,对方几乎都是主动迎击的,从不消极等待。这次是怎么了? 没等他想明白,忽然,一阵寒风紧过一阵地自前方吹来,天空又开始下雪了,与被寒风卷起的雪花一起,像是雪雾一般地飘了过来。 申屠俊本能地偏了偏头。 可就在这一偏之际,他忽然就发现,他们被雪雾给包围了。 是的,雪雾,大片大片的雪雾,自地面篷炸而起、再弥漫向四周。而雪雾中,似乎多出了很多模糊的、看不清的人影。 随之,惨叫声、惊呼声、马嘶声、重物倒地声,也连成了片。 申屠俊也险些被一柄从地面上飞出来的刀光扫中,他大骇就要拍马跃身,谁知,地面忽然翻覆。 他连人带马就栽了下去…… 雪雾中,地面上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陷坑,然后,这一带,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许多白色的人影,在给未死的敌人补刀。 以及,一朵朵、一片片绽放在白雪上面的鲜红的血花,和许多还活着的、无措的马匹。 「不必补了,速度将陷坑上面的木板复位,咱们骑上他们的马,走!」 水银压低了声音,示意水风毅、苗炎他们不要再在未死的敌人身上浪费时间。 此次伏击,要求的就是一击必中。若是还有活口留下,只要确保对方爬不动、喊不动就可以,也不用再处理,他们得迅速赶往下一处。 同样的,他们在申屠俊另外两支先锋队的伏击应该也已经完成,他们现在得向着昭军的方向去。 对,不退反进。 向前进,那儿,还有他们设计下的陷阱。他们得赶去那儿埋伏。 「大小姐,太危险了,要不你……」水风毅忍不住劝说大小姐道。 现在他们以有心算无心、提前的埋伏,顺利将昭军的先锋队给吃掉,但接下来的任务,将是十二万分凶险的。 他们出来的所有人,可能最后能活着回去的,都没有几个。 这次,他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也是因为如此,水风毅就带头报了名。 是的,他们伏杀队所有人,都是自愿报名的。就这样,还被水柏大将军给拒绝了一个又一个。 因为所有的人都要报名,当时就给水柏大将军气了个够呛。在强迫着进行筛选之后,他人,被派了出来。 直到出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大小姐也在其中,且负责全权指挥。 他们的心里莫名的有了更多的底气,但也莫名地感觉心疼。但他们也劝阻不了,于是,拼杀的时候,更加凶狠。 他们希望:如果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回去,那人就是大小姐。 「别啰嗦,通知下去,迅速赶赴第二伏击地点。注意,千万不能暴露。还有,你和苗炎,该和我分开了。」 水银冲水风毅低喝,整理好身上白色的大布袍,一摆手,牵过一匹马,腾身而上,迅速前行。 天穹之下,雪花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遮挡着每个人的视线,也将地面上的血迹一一掩盖。 申屠俊和他的先锋队,已经全部安静地躺进了陷坑里,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洞填满。 不等雪化、不等有人发现并刨开,他们将永远地在那里面沉睡。 …… 眼见天色将黑,司寇继昭仍然没有收到先锋队的任何消息回报,他知道,申屠俊他们一定是出事了。 「出发!」 他没有耽误。大手一挥,命令大军快速向前。 而一路上,也没有再收到斥候的消息。似乎每一个被放出去探查的斥候,都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影。 「停止发斥候!大军赶到捍山外扎营!」 司寇继昭下达命令。这个时候,再发斥候已经毫无意义,他就要捍山关里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大军压境的气势。 很快,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他们到达了那儿。大阵铺开式扎营。大大小小的行军帐篷,铺得遮天蔽日。仿佛地面上开出的无数伞花。 捍山关高大巍峨的城墙上,水柏负手站立。 他表情平静、眉头舒展。无论外人怎么看,都只会认为他信心十足、把握万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担忧的、不安的。 筛选伏杀队的时候,他的女儿、他那唯一的孩子,站到他面前,对他说:「爹,女儿配备了大量的药粉,您要让女儿去,女儿就将其给伏杀队全体人员带上,您要阻止,哈,那女儿就不管了。」 水柏很无语。 他想抽马鞭把这个任性的丫头给揍一顿。但到底是舍不得,可要面对这九死一生的任务,想着女儿自此有可能不回,他更舍不得。 他只有厉声喝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上去干什么?!找死吗?还是拖后腿?!」 「伏杀计划是我出的!东西是我准备的!伏杀方案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我为什么不能去?!别人家的孩子死得起,为什么我就死不得?!」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九章:伏杀战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章:攻城战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他的女儿冲他吼回来。吼得水柏只能点了头。 是啊,别人家的孩子死得起,凭什么他水柏的女儿死不得? 这句话,问倒他了。 而且,他的女儿也没有说错,伪装、潜伏、伏击、死里求生的这一套法子,都是女儿想出来的,东西也是女儿准备的,的确由她带队最合适。 水柏只能咬牙点头。 现在,他站在这里,望着前方那一大片数也数不清的敌军帐篷,望着苍茫一片的天地,想着自己那个多灾多难的女儿…… 悄悄叹气。将心里的隐忧和悲伤埋藏。 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次日。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的时候。 司寇继昭带着一百人,来到了捍山关外一百米处,亲自喊话。 「朕,昭国皇帝,御驾亲征。水大将军,你知我来意。为免百姓涂炭、将士牺牲,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如果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大将军,请将贵女送出,朕保证、向着你方、我方所有将士、百姓的面承诺:必予其最好、最多、最完美的爱恋与保护!如有违背,当如此箭!」 说完,司寇继昭就抽出背后箭囊中的一支箭,双手将之高高举起,用力一折,折为两断。 「吾皇威武!吾皇威武!」 他背后的昭军,齐齐呼喝呐喊。 虽然他们不懂,为什么他们的皇帝陛下,在例行攻城喊话时,喊的是这个,但不影响他们站脚助威。 攻城战,攻心其实才是首战,也是最关键的策略。 这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让敖国的将士、以及百姓们以为,他们大军攻城,就是因为水柏不肯交出女儿的自私吧?哈哈哈,真是好办法啊。 那样一来,敖国的将士们,必定不会再齐心协力守城了吧?心里会乱的吧?会怨恨他们大将军的吧?自己的皇帝陛下就是聪明啊。 所以他们使劲儿地呼喝呐喊。 随后,他们就听到一道声若洪钟、震耳欲聋的声音。 「堂堂昭国,御驾亲征却以小女儿家为借口,你司寇继昭不脸红,本大将却替你羞惭!历朝历代、在这座界山两边,战事无数,向来是打就打,死就死,偏就你花样儿多多。 司寇继昭,你这是怕了吗?!我敖国将士们不怕!我敖国将士和百姓们,更不屑以一女子的安危换取自己等人的宁和! 我央央大敖,永远不会让一女子去换取自身的荣辱,那会令我们祖祖辈辈都抬不起头。我大敖,永不和亲!」 「永不和亲!」 「敖国威武!」 「昭国皇帝丢脸!」 等等呐喊之声,也随之从对面传来,在天地间轰鸣、震荡。 昭军们:「……」 突然就感觉,自己陛下那醇厚的、平时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却被对面洪钟似的声音给击了个粉碎? 突然觉得,自己的陛下,貌似……好像……真的不占理啊。 他们不是最瞧不起女子吗?怎么的,现在要打仗了,拿女子为借口了? 莫名觉得脸上火烧烧的。齐齐微垂了头。 「水柏!你区区二十万兵马,就想挡我昭万大军不成?!信不信只等朕大手一挥,你捍山关上上下下、乃至你背后所守护的百姓、家国都将被我昭国铁骑踏为齑粉?! 尔等蝼蚁之命,当惜则惜,朕是不想你百胜大将军的威名毁于一旦,才施以怜悯同情,劝你赶紧将女送出,以免生灵涂炭,否则,后悔晚矣!」 司寇继昭喊道。他没管对方怎么想、也不管自己人怎么想,他只想清楚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水银:你可有听见?我为你倾国一怒,你可愿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水银,听听我的心声吧?信信我的保证吧?我在这里、我的心在这里,你竟然都不愿意现身一见吗?你在哪里? 「我水柏的大将军威名,乃圣上所赐、乃将士们所拜、乃我敖国百姓们所推崇,不是你一个敌国的皇帝所能轻贱的、更无须你那可笑的怜悯与同情。 万又如何?在本大将军的眼里,不过乌合之众尔!我大敖将士,敢拼敢打敢搏命,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家园和亲人!你们有什么? 你们只为烧杀抢掠、只为财帛和珠玉,如那贪粪的豺狗一般。对于你等的卑劣行径和为人,我大敖能给予的,就是对你们的当头棒击! 将士们,奋起打豺狗,保护家园和亲人!」 「打豺狗,护家国!战!!」 「打豺狗,护家国!战!!」 声声呐喊出肺腑、腔腔热血洒天地。 司寇继昭眼见对方的士气被自己给挑拨得更盛,仍然不为所动,翘首期待着,期待着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 可惜,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这样的结果,令司寇继昭无比痛心又失望。痛心的是,她真的对自己如此绝决;失望的是,她真的要不惜与自己拼力一战。 这时候,司寇继昭突然记起自己在界山上堵住她时,她说过的那句话:「你若敢踏进我敖国的疆土半步,我必与你生死相见!」 司寇继昭捂住胸口,再次感受六腑的灼烧和疼痛。水银啊水银,你是真的狠、真的狠啊。 那么,我们就只有用武力解决了。 为你,我亦不惜全力一战! 司寇继昭抬起手,重重地朝下一挥。 攻城开始! 随着他转身回往中军的那一刻,无数的投石机出现在昭军的方阵之中, 顷刻间,如雨的大石就密密麻麻地朝着捍山关而去。 「隐蔽!」 水柏在司寇继昭挥下手的那一刻,就大声下令。 城墙上的将士们,纷纷蹲身,背靠在对外的墙垛后面。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如雨的大、小石块铺天盖地而来。 有些砸到了城墙墙面上、有些砸到了墙垛上、有些正好落在城墙上、有些则越过城墙呼啸着朝关内飞去。 城墙内的将士们,早已躲去了冰墙的后面。而冰墙,不负重望地将所有飞向镇内的石块挡了下来。 雨点般的石块投砸之后,昭军又推出了攻城巨弩、伴随着他们的箭雨,向着捍山关迈进。 「趴下!」 随着水柏的再次令下,城墙上所有蹲伏的敖军将士们,沿着墙垛的根部,就趴了下去。 但是,攻城巨弩的穿透力极强,他们虽然躲过了一拨又一拨的箭矢,却还是有些人的身体被透石的巨弩扎中。 一时间,痛呼、惨嚎声接续不断地响起。 兵士中,有些人悄悄蹲起身体,迅速移动着,移动到那些受伤的兵士身边,动作敏捷地从腰上挎着的囊袋中抽出布条,为其止血。 再撕开他们受伤部位的衣物、或者割开那部位外的铠甲,再摸出药粉,倒上去。再两两合作,将人抬下城墙,送去大营内的医治所。 这些就是医疗兵。他们随军上战场,随时为受伤的将士们进行救治。他们也有人中箭倒地,再被自己人医治、抬走。他们浑身血迹斑斑,忙碌穿梭。但他们的身影,却让所有的将士们眼神闪亮。 这是在告诉他们:受伤了不用害怕,有人能保他们的命;这是在告诉他们:别死,只要能撑住,就能活下去! 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将士们在这一刻,士气达到了巅峰。 城墙外,敌人架起了长长的攻城梯,海浪一般的昭军层层叠叠地向着城墙涌来。 「防御!」 水柏大喝一声,敖国将士们,跳起身形,一拨提盾挡箭、一拨抽箭下射、另有一拨大力的兵士们,持刀、持斧,用力砍剁敌军的攻城梯、或者,沿着攻城梯冲上来的敌人。 半空中,是你来我往密集乱飞的箭雨、以及被箭支纷纷射中惨嚎掉落的人的身体。 护城河,就像被煮开的血水,掀起一朵又一朵血色的浪花。 生命,在这一刻,如同草芥。 「火油!」 眼见敌人搭建上来的攻城梯越来越多,冲上来的敌人数量也在增多,水柏眼见时机达到,再次下令。 随后,一桶桶火油便从城墙上,一泼而下。火箭紧随而至。 捍山关的整面城墙外,顿时燃起了一片火海。 「投石!」水柏的命令,一个接着一个。 无数的敌人被烧成了火球,落入护城河,再被上方投下的石头砸死。 而被点燃的攻城梯,也在发出「噼哩啪啦」的暴响,被烧脆弱的部分,在石头的作用下,断为两截,倒下。 城墙上的敖军战士们,压力骤减。但对方的箭雨,依旧持续不断地扑向他们。 盾军顶上。 大面、大面的藤盾、单手支撑着伸出城墙,盾军们的另一只手,还能挥刀,或者抓起合适的石块扔下去砸人。 以往,他们都需要双手持大铁盾才行的;以往,他们和弓箭兵、刀斧兵都得相互携作。 现在,他们不但能护住战友,还能腾出一只手近战自保。 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无数的火坛、火罐被双方送上了投石机,如火雹一般互相飞射进双方的阵地。 无数被点燃的身影,呼号哀鸣、翻滚惨叫。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章:攻城战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一章:破军战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昭军中,许多的马匹也被石头或是火器射中、砸中,惊跳骇蹦。 负责攻城的前队昭军们,乱成了一团。 …… 而在大战开始前夕。 昭军最后方的辎重部队,才汗流浃背地赶到了指定地点。 他们此次主要负责的就是大军的粮草,而更重的投石机、攻击器械等,已经被大军随着带走,这给他们减轻了很大的压力,所以才能及时赶到。 但这也把他们给累够呛了。因为他们的轻壮劳力们,将大部分粮草堆在这儿之后,就已经随身跟着大军和重械前出了。 剩下的都是老壮少力们。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只要按时能抵达指定地点就可以。而且现在他们需要保护和管理的只有粮草,后方又很安全。 所以一到地方,个个儿地瘫在地上开始大喘粗气。 之前他们昭军的巡逻队一直在清扫两军作战的这一片,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埋伏的敖军,他们就知道,对方并不打算对他们的物资下手。 这让他们放心了许多。毕竟,仓促收集的这批粮草,已经让拔城及周围的几个城池几乎快清空了。他们不能让这批粮草出事。 在倒地将气喘均了之后,后勤部队的人就陆续爬了起来,该戒备的戒备,该整理的整理,该架锅的架锅。只等前方一声令下,他们就要挑起饭食,送往距离他们前方两里的、大军尾军。 再往前的大部队,他们就不能送了。得等那边空闲了,自己派人过来拿粮食和大锅等物,自己埋锅造饭。 被堆成一圈儿一圈儿的粮草车周围,有个兵士觉得脚下的雪面有些不对劲儿。似乎发出的回声有些「空、空」的。他纳闷地又跺了几脚。 忽然,脚下就是一空,他整个人摔了下去。他骇然瞪大了双眼,然后就见一匹刀光闪过,他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地面上,此时,一块块木板被翻开,雪面篷起,一道道白色的人影自下而上跳出,袭向了护持粮草的昭军。 被留下的老弱少力的昭军后勤部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仓促抵抗,却难以招架对方的虎狼之势,很快,只有一千人的的护持队们,就被宰杀了个精光。 「换装,快!」 浑身是血的水银,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招呼弟兄们赶紧换上对方的服饰。 她自己也动作利落地摘下身上最外层的白袍,裹了团成一团塞进粮草车里。 再扒下脚边一名昭军的外袍套在身上、再拿敌人的厚布巾盘起头发和脖颈。 也顾不上臭不臭的了。何况这种臭味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见弟兄们都换好了,也都将白袍塞进粮草车了,她便指挥着大家将皮囊里带着的火油泼到粮草上。 再将敌人拴好的马匹牵出来,套上粮草车。 她这次身边只有一人,还得算上受了伤的。幸好,没有人死亡。所以,只能赶走一车粮草。 剩下的,堆在那儿,她没动,只是泼上了火油,再剩下个腿脚利索的,等着点火的信号。 给那人留下了匹马,水银就带着伪装好的弟兄们,出发了。 「你们怎么把粮草车推这儿来了?还跑那么快?怎么,后面有狗撵呢?」后军中,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迎着他们而来,边打马,边问道。 「怕你们饿了,先送一批来。直接在军中埋锅造饭,更热乎。」只露出一双眼睛,还被她抹了灰的水银,粗嘎着嗓音回道。 马上的校尉闻言点头。还笑着夸赞道:「你们后勤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行,赶进去吧。」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会是敌军。敌军再大胆,也不可能只用这么点儿人数就来冲量的后军中军。 可以说,除了攻城的前军外,他们这一部分,是整体军阵中,人数最多的一拨了。 这是为了确保大军的后方安稳,更为了防止被敌人掐断后路。 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军分开一条路,让这些运送粮草的人进去。 水银点头哈腰地冲对方躬了躬身,然后带头甩响马鞭,赶起粮草车就往里进。 一直进到中间。 现在敌人的这部分后军,已经个个儿地下了马,或坐或站、或成堆、成片儿地呆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最前方打完,轮到他们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所以也比较悠闲。 看到粮草车进来了,还都笑开了。这是要能吃饭了啊。挺好挺好。大半夜地他们就出发了,现在太阳都升起来了,也饿了。 水银微微低垂着头,眼神飞快地四扫。见人人都盯着车上的粮食,而没人注意自己等人,便跳下马车,转身面对着粮草车,一副准备搬粮食的样子。 悄悄把手伸向了怀中。 「喂!」 就在这时,一个大巴掌落在她的肩膀上,拍得一时不察的水银差点儿就是一个趔趄,同时,也将水银惊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努力站稳,一边低着头粗嘎地陪笑,一只手慢慢挪向了腰间。 若是被发现,只有硬拼了。 就算硬拼,她也会在死前,将粮草车上的火油点着。 「咦?你咋这么瘦小呢?你们后勤队的是不是看你年纪小欺负你、没给你吃饱啊?」 拍她的人说道。 不是被发现了?水银闻听对方这么说,心下稍微放了放。继续陪笑道:「没、没,是俺祖祖辈辈的人都矮小。」 「哦,」对方没有怀疑,应了一声后道:「你这儿有炒好的黑豆没?给点儿?」 水银再松了松紧绷的神经,躬着腰连连道:「有有有,俺这就给你拿。」 拉粮草的马车车辕上,都惯常会备有一小袋黑豆,为的就是有紧急军情时,能更好地安抚马匹的情绪。 而且一旦遇到危险情况、需要粮草紧急转移时,是没有空给马儿喂草食的。届时黑豆就是应急措施。 水银走到车辕旁边,解下那个袋子,转身递给那人。她希望对方赶紧拿了黑豆走人。 若不是现在风向是直直往后吹,她真的非常担心对方闻到粮草车上火油的味道。 察觉到后车自己人投来的紧张视线,水银假装脖子不舒服,左右摆了摆。 这是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的意思。 这次,他们是抱了必死的信念闯进来的,就必须要保证每一辆粮草车都要被点燃。否则,白死。 所以,急不得。 「哟,还不少呢,兄弟,多谢了。」 那人接过黑豆袋子,打开看了看,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水银再次走到粮草车旁边。 忽听那人又走了回来。而一些积极要来帮忙卸粮食的人正朝他们围过来。 水银:「……」 好想一刀先把这人给捅了。怎么事儿这么多?! 那人还浑然不知自己就站在生死的边缘,他转身走回来后,压低了声音道:「别说出去哦?」 黑豆是战马紧急时候的专用品,若是因此耽误了什么事儿,他吃罪不起。所以他也是避开了别人的视线,绕过来要的。 他喜欢吃这个。 「不会不会,何况俺也一直没抬头,不知道兄弟你长啥样咧。」水银赶紧回答。 「哈哈哈,兄弟你机灵,回头等俺抢着啥了,跟你分点儿。」那人压着声音笑道,再拍了拍她,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水银在确定了这点后,迅速抬了一下手臂,向自己人发下了指令。然后再不耽搁地将手伸进怀里,掏出火折子,「呼」地一下吹燃,放在了粮草上被泼到火油的地方。 再不点,后军准备搬粮草的人都靠过来了,最近的离她只远。 一时间,一辆粮草车上,火势就随着风势,「轰」地一下猛烈燃起了火苗。 水银趁敌人还处在震惊之中,立刻拔出腰间的弯刀,一刀劈向拉车马匹的后臀。马儿惊叫一声,蹿了出去。 而后面的那些,自己人则先拉歪了马头,再砍的马身。 于是,昭军后军就这样中心开了花。 一匹受惊的马儿,拉着一车熊熊燃烧的粮草,从四面八方冲向了正悠闲聊天的他们。 水银和自己人,趁乱也跑向人群,混进慌乱的昭军中,边跑边大声喊:「敌袭、敌方大军突袭!」 「死人啦、好多人都死啦!」 「我想家、想娘亲!」 「别杀我、我想回家!」 「奸细、有奸细!」 「那个、那个就是奸细!」 「抓奸细啊、杀敌人啊、敌人闯进来了!」 乱哄哄地瞎喊,什么能瓦解敌方士气,就喊什么。 后军外围的人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就炸了窝,一时乱跑的、乱叫的、挥刀乱砍的、乱冲乱撞的,连同受惊的马匹,像被没头苍蝇群给压了过来一般。 他们也开始跟着乱,不分敌我的拔刀乱砍。 军队最怕什么?炸营。 也就是营啸。一旦营啸发生,就是另类的大型屠宰场。 而在这种最混乱的时刻,还有点儿理智的人,就朝着前方冲。只想着去找自己人,只想到跟自己人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一章:破军战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二章:袭扰战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后军一共是十万兵马,中,左、右两边各两间距也在两里地。 与二十万中军、乃至陛下大营,间隔则在三里范围。 可这点儿距离,对于疯狂了的昭军兵士们来说,也就十几息的功夫。 于是,整个后军被带乱,再裹挟着冲击向了中军,中军跟着大乱。 水银他们,在最初见成效的时候,就已经坠在最后面,再悄悄地撤了出去。 赶到指定地方,水银让各队一查人数,她的心脏就抽痛了一下。损失六百!包括她的亲兵! 之前太乱了,她要不是有亲兵给拼死护着,她也跑不出来。 咬咬牙、抹抹脸,撤! 而就在中军后队乱起的时候,中军的左、右两翼,也同时遇到了敌袭。一时,整个中军也慌乱起来,茫然地瞎跑。 前方攻城不顺,死伤惨重,坐镇中军的司寇继昭,收到消息后面沉如水。 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之际,忽然就收到了中军被突袭、后军被突袭的消息,他怔了怔。 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前军又有战报传来。 「启禀陛下:捍山关吊桥放下,敖军冲出大队兵马,我方攻城军抵挡不住,正在败退!」 司寇继昭闻报,脑子转动几息后,下令道:「中军前队接应前军,再集体向向撤退。收拢乱跑的,遇有乱营者,杀!」 就这样,昭军在有效的命令和没有人继续捣乱下,迅速恢复了神智,向后撤出里。 而司寇继昭的首次攻城战,失败了。 水柏率领着大部队冲出捍山关,痛快淋漓地厮杀了一场之后,面对昭军的退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徐徐收缩回退。 不过阵势摆的很开。 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悄悄地将一些身影给容纳了进来,再渐渐地流回了捍山关。 吊桥拉起、城门重重关上。 内里,立刻传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沸腾呐喊:「水将军!」「水将军!」 水柏抹了抹刀上的血水,看着被将士们抛起又接住、接住又抛起的自己的女儿,笑得像个傻爹。 这一战,昭军至少损失了六万。而他们敖军,只损失了四千不到。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非常漂亮的集斥候战、伏击战、歼灭战、防御战、破军战、于一体的灭杀战。 在守住了城墙的同时,还有效地歼灭了敌人,更让敌人的物资粮草损失惨重。 最后那个负责烧大堆粮草的靳辉,也顺利逃回来了。其实他是最难、却也是最轻松的一个。 难在他没有任何支援,若是被敌军任何一支巡逻队发现,他都活不了。而最轻松的是,当敌军大乱之时,他能随便地绕路跑回关隘。 这样的任务,当然非靳辉莫属。 而伏袭加破坏、加冲营的敌人中军两翼,则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连冲击敌营阵脚的惊马和燃烧的车辆都没有。 所以,他们的损失很重。三人,只回来了一千一百多个。剩余逃回来的,身上也皆带伤。好在,有水银给他们准备的止血药草、和紧急救治的方法。否则,能不能回来一百个都难说。 带队的是水风毅和苗炎。 他俩也是带着伤回来的,现在,正在一边被救治、一边笑呵呵地看着被兵士们轰抬的、他们的水小将军。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被一上、一下抛飞着的水银,此时脑子里全是后怕。 当时很勇、事后很怕的后怕。 三千条性命,丢在外面了,她没能带回来。 这场仗虽然打得十分漂亮,可也是处处险之又险。她啊,还是太激进了。该再考虑得更谨慎些、该再多思多想些、该再安排得更妥当些…… 而司寇继昭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他大意了。万冲个小小的捍山关,他完全没有将之当成一回事。 以为自己的昭军,能像海啸一般,几个大浪拍下去,就能将之颠倒和倾覆。 然而,残酷的战场,教会了他什么是战争。 不过,他没有陷入沉默太久。全军上下都在看着他、等着他。他不能在士气低弥的时候,露出任何颓废和沮丧。 「传令下去,此战乃朕大意之过,朕承担。我军极是勇敢、顽强,朕要犒赏嘉奖大军,杀牛宰羊犒劳他们用命去拼! 我昭朝,是打不死的顽强鹰狼,我们在种种不利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了捍不畏死的作战精神,这就是值得嘉奖的! 希望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振作起来,看看敖国、想想那儿所代表的利益,将士们,你们怕了吗?!告诉你们,朕,不怕! 朕还活着,你们还活着,朕的性命,就在你们的手上,你们还敢不敢冲锋?!」 「不怕,不怕!」 「敢、敢、敢!」 「为陛下效死!」 昭军的士气,终于被这样大手笔的奖励方式,重新给激得振作了起来。 其实他们之前,多数人是为了炸营而懊恼,怕被上锋追责砍杀才提心吊胆,现在见他们的皇帝陛下不追究之前的过错,彻底放下心来,也重新提起了勇气。 不得不说,司寇继昭就算不懂大规模军事作战,也非常懂得人心算计。 等大军安抚过后,司寇继昭不得不再次下令撤回拔城。因为:他们的粮草不够了。 他得等户司安排的人从别的城池搜集、运输粮草过来。 首批粮食真的准备得很充分,可也正因为太充分了,被烧光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想再行筹措,难度就增加了许多倍,运输路线、时间都被无限拉长。 而大军每天仍然要吃喝嚼用,消耗量惊人。哪怕是陛下亲征,但新朝刚建,还做不到全国朝上下一心全力供应的程度。 这条条种种,巨大的压力压下来,司寇继昭只得下令让人去抢。 抢谁的?抢粮商的、抢不良豪商、富户的。强逼各地的这些人交粮、交物资,不给,就强抢;敢闹,就全杀。 这让百姓们又欢喜、又忧惧。欢喜的是,那些「坏人」都死了最好;忧惧的是,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等坏人们都被抢光、杀光了,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们了? 整个昭朝,自此陷入了低气压氛围,人人关门闭户,头都不敢乱冒。 司寇继昭知道这种情况,他也早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他不怕。能借机肃清各地的贪婪、腐坏之徒,还能保持大军的供给,他乐得如此。 但谁也不愿意做一只待宰的羔羊,各地逐渐生了反叛之心。宇文博、上官宏睿等军侯们、大将们,就负责平叛。 昭朝内乱纷扰。 「陛下,得尽快出兵了,再拖延下去,对咱们国朝太不利了。」宗政广武终于忍不住建议道。 「臣附议!」兵司主司长钟离健牧也出言附和。此次六司主官中,只有他随军跟在了司寇继昭的身边。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溜儿地附议声。神奇地做到了没有一个人反对。 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再让他们这陛下胡搞下去,昭朝就完了。或者说,他们就完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他们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所以,即便这个皇帝已经让他们内心产生了排斥,但还是得继续捧下去。 他们就只有寄希望于能将陛下给劝清醒一点。现在,他们要么继续打,一举攻下捍山关,冲进敖国内城,以无数金银财宝、大胜之威回转;要么,就此回转,去平叛,再安抚民心。 「你们的意思,朕都明白。吩咐下去,明日大军行动。你们将各部安排好,一定要准备充分。能不能打赢这场战事,就全看明日了。」 司寇继昭也明白,现在朝内的态势已经不允许他再拖耗下去,他心里也急。既然大家都说打,那就打吧。 …… 而捍山关内,水银也正在跟自己的父亲歪缠。 「爹,昭朝已经拖不起了,您也说了,他们这两日间必有动作。女儿请求上场作战! 您别瞪我,我不捣乱,我就带着手下那……亲卫队,协同大部队作战,还不行吗? 司寇继昭再打过来,肯定会把那四女推出来的,我必须得去见见。爹~~~您就同意我随军出关吧?」 她的一百亲卫,在那次伏击战中损失了,回来的时候,她爹想给她补上,她没要。 就让数目字那样残缺着不完整,好随时提醒她战争的残酷,也在提醒她肩膀上所承担的责任。 至今,每次想起85那个数字,她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水柏也明白女儿话语中那卡顿了一下是因为什么,不过他不会去劝。战场上,每一名兵士的成长,都极其不易。他也赞成自己的女儿能去记住这一点。 不过他反对这个丫头上战场。 司寇继昭再打来的时候,他们西北军就必须得正面有一战了。这丫头要跟出去,他怎么可能允许? 正面战场,不是由着这丫头的阴谋诡计来的,那是真真正正武力、战技、用命去见高下的战争。 就这丫头的小胳膊、小腿,冲上去了,她那点儿亲卫,是护不住她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二章:袭扰战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三章:正面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平舒,每个人都得在合适的位置、发挥合适的作用,这个,你懂吧?你智计无双、聪慧机灵,那就去做你适合的事情。 正面战场,不属于你。你别跟你爹说什么你不会拖后腿,在那种情形下,你就是站在最后面,都是个拖累的存在,你明白吗? 界时,你乖乖去治疗营房那儿呆着去,每一个受伤的兵士,我都希望他们能活下来。那才是属于你的战场。」水柏再次拒绝了水银,语重心长地道。 「爹,女儿听您的。可是,司寇继昭是真的会要求我与那四女见面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那家伙杀了祭旗吧?」 水银知道她爹说得有道理,可她还是觉得,就算她不出现,司寇继昭也还是会逼她出现的。 「平舒,你怎么还不明白?那四女的背后是有家人支撑的,而且哪一个的份量都还不轻,司寇继昭是绝对不会伤害她们一根汗毛的。 否则,不用咱们去跟他打,他自己的大后方就会先乱了套。 宇文博是吃醋的吗?上官宏睿是吃醋的吗?宗政广武还就在这片战场上。一旦给他们惹急了,平叛的部队就会立刻揭竿加入叛军、反杀司寇继昭。 相信爹,司寇继昭没有那么蠢。」 说到这儿,水柏见女儿仍是一副纠结的小表情,知道她其实也是舍不得和四女的小女儿情谊,便无奈地叹气道:「行吧,如果真有必要见见的时候,爹就许你去见,你和你的亲卫们做好上战场的准备就是。」 水银一听,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她就知道,她的爹爹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爹爹。 水柏见她那样子,也微微地笑了笑。再提醒道:「战场上,只能有一个声音。你记住一定要听命令。」 「谨遵大将军令!」 水银抱拳行礼,大声地回答。 事情没有超出她的预料。 次日,司寇继昭就再次率大军驻扎在捍山关之地,并安排了四女到达关外一百米处。 司寇继昭亲自陪同前来。 听到喊话,水银登上城楼。 「继茹姐、明霞姐、佳兰姐、晓燕姐,你们还好吗?边关苦寒,你们一定要多吃一些、穿暖一些。」 她冲着四女挥着小手喊道。 内心本就抗拒被利用的四女,在见到城楼上那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时,眼眶就不由自主地红了。现在听到水银冲她们喊的话,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颗颗滚落。 只有宇文明霞还好一些。她伸手抹了抹脸,再扬臂对着水银高呼道:「水银,你告诉过我们,女子活得艰难,唯随自己心意最不可得。 现在,你能随着你自己的心意去活着,我们很开心。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你……」 「别胡说!」 被上官佳兰拽着袖子打断。上官佳兰猜到宇文明霞想说的是「加油」,可她们是敌对的,彼此是敌人。她们背后代表的,还是昭朝武将世家,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我们只论私人友情,不要提任何关于立场的话语。记住了吗?」上官佳兰低声警告她们道。 宇文明霞被拽,也反应了过来。她抓了抓头皮,不吭声了。心里很难过,不明白好好的友谊,为什么会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水银,谢谢你,谢谢你教会我们那么多。我很想你、很想你,你还好吗?你有想我们吗?你让我学的,我一直有学……」 司寇继茹跳着脚说道,可越说声音就越小,直至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干嘛要说这些啊,让水银惦记她们,好在战场上手软吗?这这这……怎么都不对啊。 「别为难了。抬头看着我!」 水银知道,现在她们叙友情不对、叙敌情更不对,索性,她也不想让她们再为难了。 喊完话,见几女都望了过来,她抽出身旁亲卫的腰刀,然后弯腰,将铠甲下方露出的衣袍一角挥刀砍断。 提起那被砍下来的袍角,扔下了城墙。 再道:「你们与我,自此割袍断交!你们与我,自此是敌非友!过往的,事关立场;如今的,更是只有敌我,只论生死! 再遇见,只余殊死搏杀,明白了吗?!」 「水银!!」 宇文明霞眼见此状、耳闻此言,顿足痛呼。可除了这么呼喊一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能说什么了。 就这么断了吗?就这么断了吗…… 她不愿意、不愿意啊! 「水银!」 与宇文明霞同时痛呼的还有剩余的三女。她们也都不甘心、更不情愿。 「水银……你保重!只愿我们,永不再见!」 上官佳兰忍住心中的难过和悲伤,喊完这句话后,就拉着几女回转。 可惜,被弯刀架在了脖子上。 司寇继昭缓步上前,没有看被自己的侍卫架住的几女,他仰着头,迎着刺目的阳光,看着那道发虚的、不真实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身影。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想倾诉,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你出,她们活;你拒,她们死!」 水银闻言,双手抱臂,下巴朝着几女点动,笑着道:「想不到司寇大人你,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啊? 这是哪儿?这是战场!她们是谁?她们是我的敌人!你拿我的敌人来威胁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幼稚呢?」 说到这儿,水银高高地抬起一只胳膊,严肃了神色,大声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随着这声命令,城墙上,所有的弓箭手都搭箭上弦,齐齐冲着下方。 「三」 水银开始倒数。 「二」 「一」 「放!」 而在她倒数数的时候,司寇继昭仍然没有动作。那声「司寇大人」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是啊,那姑娘,一直一直就只会唤他司寇大人! 还有那句:「自以为是」更是像利刃一般,将他千疮百孔的心崩得粉碎。 是他的自以为是,才造成了今日的一切! 但他还是不相信,水银会放箭射他、射几女。所以,他没有动。他要再试试、再试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会伤害他。 可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是真的。 因为,水银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那样一个恩怨分明、绝决无情之人! 果然,那个「放」字一出,无数的箭雨就朝着他迎面而来。 司寇继昭抬手捂住胸口,只觉心脏处直直涌进嘴里一股带着铁锈味道的液流。 他使劲将之给咽了回去。 看着飞来的箭支,嘴角噙起一抹苦笑。 侍卫们,已经挡在他们的身前,拨打箭支。 司寇继昭转身,带着几女返回。 心里一遍遍地在问自己:为什么明知是这个结局,还要一次次不死心地尝试? 是要让自己彻底死心吗? 可是……怎么办?那道身影,无论如何都让他没有办法忘却分毫,更妄谈什么死心了。他要怎么办? 没等他想好怎么办,捍山关的吊桥突然放下,大批的兵马就冲了出来。 「杀啊!」 「活捉昭国皇帝!」 「有我水家军,丢命不丢土!有我水家军,敖国山河在!」 「冲啊!」 山呼海啸中,震天的呐喊伴随着惊天的气势,向着昭军就扑压了过去。 司寇继昭没有回头,催动带出来的人立刻加速回冲,而昭军前军,见到敖军扑出来,也立刻迎了上来。 大战暴发。 水银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也跟在大军的最后,杀了出来。 她白马、银甲,手持长枪,冲杀在大军的右翼。 面对凶狠的敌人,她使出浑身解数。 或挑、或刺、或扎、或挡、或格…… 娇小的身影,在大军中,依旧格外显眼。 回到昭军护卫中的司寇继昭,拨转马头就准确地在乱军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也看痴了他。 那是他的姑娘啊,竟如此耀眼! 忽然,昭军中,就有一支冷箭,照着那道翻飞的身影就冲袭了过去。 司寇继昭的心脏就是一紧,他想也没想地、一拍马背,整个人就纵跃而出。 「小心!」 他大叫着,借着脚下不管是哪方兵士们的脑袋、肩膀,就不顾一切地飞了过去。 水银正用力格开劈向她的弯刀,听到这个声音,眼角余光就见一支冷箭疾速地向着她的胸口射来。 她猛地向后弯腰,后背贴于马背。 「嗖!」 冷箭险险擦过她的鼻尖,扎进了想趁机补刀的昭军腰腹。 水银没耽搁,直接就以这个姿势,用力一枪将那个倒霉蛋扎于马下。 接着挺腰、起身。 却被一只大手搭住肩膀。 晚了一步赶到的司寇继昭,直接落到水银的马背上。俩人顿时来了个面对面。 水银一挺身之际,就看到了身前的人影。她知道司寇继昭的武功很高,也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实力悬殊很大。 她想立刻滚下马去,却已是来不及了。被对方给扣住了肩膀。 水柏正与一名昭军将领酣战,错身之际耳听司寇继昭的大喊,眼神掠动下,就发现其扑向了自己的女儿。 水柏大惊,一招回马枪放倒与自己交战的将领,打马就向着自己的女儿方向冲去。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三章:正面刚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四章:银亮一枪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却没有时间等。 她的左肩一被司寇继昭搭住,右手便一滑,从枪尾滑到靠近枪尖的部分,握紧,扎向司寇继昭。 眼见心爱的姑娘就在眼前,眼见朝思暮想的姑娘,与自己近在呎尺,眼见她纯澈如湖的双眼中,只余下了自己的身影。 仿佛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馨香的体味,司寇继昭竟然一时迷醉。 银亮的枪尖反光提醒了他。 他抬手将之握住。 鲜血随之而下。 他忍的疼痛,看向那双眼睛中、自己的面庞,喃喃开口:「你还是那么美,不,是更美、更美了。」 然而,回应他的是处传来的更剧烈的疼痛。 司寇继昭长叹一声,右手松开对方的肩膀,左掌松开握着的枪尖,腾身而退。 单足立于马头上,满带眷恋与不舍、悲痛与难过地道:「你,真要杀我?」 水银掀起眼皮看了这货一眼,皱了皱眉。 两军对战,这人还耍什么风姿?有病! 也不废话,右向后一滑,滑至枪尾,挺枪就刺。 然而,对方并没有躲。 望着银亮的、冲自己的胸口刺来的枪尖,司寇继昭斜斜地挑起一边唇角,悲凉而又自嘲地笑了。 他要赌最后一次! 可惜,他又输了。 枪尖扎进了他的胸口,血光迸现。如开遍地狱的血屠靡花朵一样鲜艳、夺目。 就在这时,一柄弯刀疾飞而至。 「咔嚓」 水银手中的长枪被其给砍断。 随后,一道人影突入,掠起司寇继昭就退进了昭军大阵之中。 水银刚要遗憾地啧舌,就听到司寇继昭传来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水银想也不想地回答:「我要天下太平、永无战事!」 「呵呵呵呵……」 一串呵笑声传来,渐渐消失。 这时,她的亲兵们也已经围了上来,而水柏,也终于赶到。 水柏见自己的女儿安好,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敖军此时大喊:「水小将军好样的!昭国皇帝死了!」 「昭国皇帝已被我水小将军打死,昭军投降!」 「昭国皇帝已死,昭军投降!」 一时之间,这声音响彻了整片战场。 昭军们面面相觑。 当时司寇继昭站得很高,一身明黄色服饰也非常显眼,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身上飞溅而出的血花。 因此,连疑虑都没有的,就开始后撤。 皇帝都死了,还打什么打? 昭军自此又乱成了一团,而敖国的军队,趁机放开了手脚大杀特杀。 直至鸣金收兵,仍意犹未尽。 战场上,只留下死尸、伤兵、哀马、断肢…… 雪地,已一片血泞。 …… 司寇继昭没有死。 水银的那一枪,刚扎进他的皮肉,就被他的暗卫将枪身给砍断了。他也被救了回来。 昭军手下的将领也并不个个儿的都是吃素的,在他受伤、敖军大喊挑乱他们军心的时候,迅速出面进行了镇压并带军撤离。 现在,他们全部都撤回了拔城。 这第二仗,又输了。而显然,已经没有任何资源再支持他们打第三仗了。 何况陛下业已受伤,昭军们也已经没几个人还想再战了。 宗政广武眼见民心如此、军心如此,便斗胆向司寇继昭禀报道: 「陛下,撤军吧。令各将领将自己所部带回,原本在哪儿的,就回去哪儿吧。 继续由各地供养,粮草物资等,也由他们自己去想办法。 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国朝内乱频起,百姓们民不聊生,各军也在自顾不暇,陛下,您还是坐镇宫廷,收拢民心更要紧啊。」 被包扎好了的司寇继昭,只垂头盯着自己胸口上的伤,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阵阵痛意,没有言语。 「陛下,区区一个捍山关,咱们现在不打,以后有的是机会打。目前最主要的是稳定国朝。 今年大雪持续不断,恐遭百年不遇之雪灾,您又发动如此大型战事,本已生存艰难的百姓们,再也供不起了。 咱们再不回转,陛下……国朝大乱必起,您……恐昭朝危矣。」 另一大将军也出列,诚挚地奏禀道。 其余将领们也纷纷出言附和。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仗,是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回吧。」 司寇继昭听着底下纷纷谏言的声音,轻声开口。下达了彻底撤军的命令。 随后,大军开拔,各路兵马,回归原驻扎之地。 司寇继昭率领二十万防城军,在晃晃悠悠中,回到了皇宫。 一路上,他听到最多的声音就是:「哪哪儿又乱了。」 「哪哪儿又有人起兵要谋反了。」 「哪哪儿又有人在谋划着拉拢人马了。」 「哪哪儿遭遇了雪灾,流民开始四处乱蹿。」 「哪哪儿百姓死了多少多少、易子而食了。」 「……」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千疮百孔的昭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他啊。因为他自以为是、因为他自负自大、因为他盲目地想追求他的爱情…… 可他最终求来的是什么? 银亮一枪! 回到宫中的司寇继昭,怎么也没有办法忘记那朝着他胸口刺来的一枪,那是正正奔着他的心脏而来的。 水银是真的要杀了他,真的要杀了他。 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他为她想得还不够多?还是他对她还不够好?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对那几女,言笑晏晏、情深意重,而对自己,狠辣绝决、出手无情。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她长心了吗?! 司寇继昭想不明白。 他日日夜夜抱着酒坛子,将自己灌得人事不知。他不在乎昭朝会怎样,也不在乎谁会来推翻他抢夺这个帝王之位。 本是为你而争的江山,若你不要,我何苦坚守? 谁爱要,谁就要吧。 而昭朝的文武百官们,有一部分人眼见他们的陛下如此颓废,心思也都不可避免地活动了起来。 新朝本不稳,再遇上这样的一个新帝,他们可不允许自己随着司寇继昭一起倒霉下去。 总得寻个出路不是?不管是为自己等人的,还是为了国朝的将来。 但也有一些为国朝考虑更多的大臣,一起去拜见了帝王。 「陛下,您要么振作、要么退位。您自己愿意沉入深渊是您的事,可您不能拖着整个昭朝去下地狱!」 脾气不好的宇文博,一见到司寇继昭,就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被一旁的上官宏睿拉了一把,他也没有收敛态度,一气儿说完之后,就梗着脖子站在那里。 这让上官宏睿长长叹气。不过,他觉得,这话也是他内心想说的话,听着就很解气。 「朕知道你们的来意,正好,朕也有话跟你们说。」 司寇继昭听到宇文博的话,没有生气。收到消息这帮大臣要来见自己的时候,他就把酒给停了。 现在,他清醒得很。也非常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朕打算向敖国投诚。向其递交国书,自此,让昭国成为敖国的附属国。」 水银不想打仗。水银说:她想天下太平。 他司寇继昭曾经说过:只要水银想要的,他都会双手为其奉上。 那么,她不想再要战事,她想要国朝百姓安宁,那么,他也会双手奉上。 曾说过:天下为媒、江山为聘,那么,就送出去好了。 两国自此合为一国,他和水银就再不是敌人,那么,水银是不是就能好好地看他一眼?是不是就能和他坐在一起好好地谈谈? 是不是就能接受他的这份如山聘礼,下嫁与他? 他们,再不是敌人了啊。 多好啊。 「什……什么?!」 宇文博惊闻此言,一时骇得张大了嘴,感觉整个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他们与敖国千年为敌,怎么、怎么就一下子……一下子要、要、要……要投降了呢? 这让他们如何面对国朝的百姓?如何面对曾经血战沙场、撒命拼杀的英灵?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司寇继昭,是彻底不想活了吧? 他要不要现在就成全对方?他要不要现在就将对方格杀在此、以谢天下?! 不光是宇文博,在场所有的大臣们,也都个个儿地张大了嘴巴,惊得再也合不拢。 包括钟离健牧的。 他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急转直转再转转转,转到了这一步。 嘴巴大张着,心里却无比地期待了起来。 如果真的能够成功、真的两国合为了一国,他,他他他、他就能回家了! 离开家,好久、好久、好久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吧?成家了吧?听他的上峰说,他都已经有孙子了。可他,既错过了他们的成长,更错过了他们人生中许许多多的高光时刻。 他要回去,他要好好地弥补他们,将亏欠他们的,一一补上。余生什么也不用干了,什么也不想干了。就陪着他们,陪在他们的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了。 可是,他现在也只能想想,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分毫。甚至,他都不能去出言附和。 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祈祷司寇继昭能够坚持己见、能够一意孤行、能够破釜沉舟,将两国合一的想法进行到底!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四章:银亮一枪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五章:附属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陛下,老臣愿意跟随陛下的脚步,愿意昭国成为敖国的附属国。」 就在这时,唯一没有张开嘴巴、掉落下巴的相宰——公羊磊浩,站出来开口说道。 他原是兵司主司长,他公羊家族,也是一直忠心耿耿跟随司寇家族的。因为,司寇承业,曾经救过他的命。 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们整个公羊家族的命。 所以,当司寇承业需要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然而,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时,司寇承业就被慧帝给害死了。 公羊磊浩当时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别提有多后悔了。再之后,他就更加听从司寇继昭的意见,甚至到了盲从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司寇继昭再颓废、再刚愎自用,都没人有办法干掉他的原因。 此次大战,司寇继昭只带出了二十万,剩余的,还都防守着聚城以及皇宫。 现在,司寇继昭说要两国合一国,那就合。 「附属国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名义、无非就是要年年上贡。那重要吗?」 公羊磊浩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些大臣们,掷地有声地道。「现在向敖国递交降书,他们,就必须得给我们昭朝需要的粮草、生活物资等等。 他们现在就需要帮我们平叛、帮我们整顿国朝、帮我们安抚、安顿流民和百姓,我们就能平安渡过这最艰难的时刻。 其实说起要上贡的,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每年贡出去的,不及拿回来的十分之一。而我们以后一遇到天灾、或者是什么困难的时候,都可以向他们求助,他们也必须帮助我们。 你们好好想一想,现在昭朝内乱频起、百姓四处流离艰难,我们现在急需大量的生活物资、扛过这百年不遇的雪灾。 如果你们不同意,那你们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渡过此次国朝灾难?有人有好办法吗?更重要的,你们信不信,不用多久,趁着我们大乱之机,敖国就会大举挥兵而来? 那时,我们又拿什么去抵挡?你们说!等到那时被人给打下了,咱们就连做附属国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时,昭朝就彻底没有了。你们真的要那样吗?」 公羊磊浩的话,让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齐齐陷入了沉默。 是啊,现在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最主要的,百姓过冬的粮食已经严重不足了。大雪又让无数的牛、羊、马匹冻死,流民四处乱蹿。 要让他们去整治,怎么整?怎么治?人要活,粮食是基础,可他们现在又要去哪里找? 何况,敖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周边的另外一些国家,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到时会给他们时间去整、去治、去找吗? 届时他们就算是想抵抗,又用什么去扛起大军所需啊? 而成为附属国就不同了。 什么灾啊、难啊的,都有敖国帮忙解决了。而皇宫还在、皇帝还在、国朝之名还在。 尤其是,一旦成为附属国、一旦诏告天下,现在昭朝的内乱、粮荒、天灾等等,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平复。 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了,谁还会作死不是? 顶多就是听起来不太好听…… 但换取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顶多……国朝的整体地位低了敖国一等,但比起其他的小国来说,又是拔升了一筹。 「回去吧,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考虑。到时候,朕希望你们能有一个统一的选择。 朕,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你们都不同意,那你们选出一个人来当这个帝王,朕,愿意让位。 只要你们觉得,那人能担得起现在的昭朝! 若是你们同意,三天后,朕就下发诏告,并向敖国递交自降书。」司寇继昭开口说道。 他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就不愿意再拖拖拉拉。每多拖一天,昭朝就不知道会向深渊又滑进了多少。 虽然他不在乎这个江山,但好歹也是生他、养他、育他的国土,能救,他还是愿意去救的。 而且,就算是成为了敖国的附属国,昭朝的帝王还仍旧是他。他还是得要借着敖国的各种支援,将昭朝重新整顿起来。 众大臣们听到司寇继昭说的这些话,面面相觑。 也没有离开。大殿内的气氛沉闷压抑了好一会儿之后,众大臣们再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同意降了。 毕竟,抛开其他的一切不谈,就是再找个合适的帝王,又去哪里找?现在谁愿意来扛这个烂摊子?谁又能扛得动呢? 司寇继昭听到他们的回复,眼神望向了大殿门外的天空。 等一切都平息了,他想和水银好好地谈一谈。 …… 水银却不知道司寇继昭居然做出了如此惊人的决定。她正和亲兵们一起,在山里摸爬滚打、在马背上苦苦训练、在演武场上挥洒汗水。 司寇继昭失败了、撤退了,却并不表示战事永远地结束了,谁知道对方还会不会卷土重来? 不过,听说昭朝现在乱得可以,司寇继昭应该是没有功夫、也没有能力再发动大型战事了。 但敖国这边也不能放松啊。谁知道那些散乱的小部队会不会又想着过来抢?谁知道敖冽什么时候会下令让他们反攻? 这个时候,可是一举踏平昭国最好的机会了。敖冽会放过? 水银自己也不想放过。她要打过去、杀过去,等彻底平了昭国,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去起出红柳的骸骨,迎红柳荣誉葬于乡土了。 然而,最后她等来的,不是要发兵踏平昭国的命令,而是:昭国降了! 被喊到中军大营的水银,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端坐着的父亲大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降了?什么意思?昭国怎么就降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邦!」 水柏抬手给了自己女儿的脑袋一下,拉长了脸严肃地训斥道:「清醒了没有?昭国降了就是投降了,还能有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就不能降了? 他们内忧外患、负累重重,怎么就不能降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管住你胡说八道的嘴?!」 水银扁起小嘴,揉着自己的脑袋,嘟嘟囔囔道:「这也太意外了。」 「甭管意不意外,这是好事。」水柏说着站起身,面对营房内所有的大小将领,负手大声地道:「自此,昭国将成为我们敖国的附属国,我们,日后的任务,只是负责边界警戒,将很难再遇战事了!」 「爹,您这意思?」水银听到这话,眨了眨长长的眼睫,眼神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且越来越亮。「再不打仗啦?」 「对,只要昭国不反叛,我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啦!」 「喔~~~!!!」 营房内一片欢呼。水银也一蹦三丈高。 美好的日子,居然就这样提前到来了。 她一把抱住父亲的胳膊,高兴地问道:「爹,咱们再也不用打仗了,老百姓再也不用经历战乱之苦了,将士们也能回家团聚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啊,」水柏欣慰地长叹着点头。结束了,一切都终于结束了。许许多多的人,自此能安心地耕耘、生活;许许多多的人,能够回家了。 「回家啦!」 「回家啦!」 捍山关内外,激动的声音,响彻云霄。 当然,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也只是让大家伙儿先高兴一下而已。 就算是昭国降了,成了敖国的附属国,但他们捍山关,该在还是依然得在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昭国缓过劲儿来了之后,会不会再反叛。 边界,该守还是得守。只不过不用严防死守了。之后,边贸会开启,敖国的军队,也会进驻到昭国内部去,防止他们反叛。 总之,事情还有很多。边关的将士们,也不是统统都能放回家去好好团圆的。 不过,这到底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能让人好好放松放松的好消息。 尤其是对于水银来说,就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消息。只是她觉得还有些不真实。在她严阵以待、绞尽心智的时候,突然的,一切就平和了。就像海浪,层层叠叠堆来,然后……「哗啦」一下,平静无波了的那种感觉。就…… 突然她就在想:自己以后做什么去呢? 这时,敖冽的圣旨也到了。 除了犒赏三军之外,就是让他们父女带大胜之师,班师回朝。敖冽要亲自为立功的上上下下封赏。 好在,并不急。 因为在这举国欢庆、全民沸腾的时候,敖冽那边还有得忙。 「爹,女儿想去一趟昭国。红柳的尸身,还在那边的悬崖下面,女儿想去起出来,然后跟着我们一起班师回朝。」 在边关大肆庆祝了三天之后,水银对着她爹说道。 递交降书,司寇继昭是要亲自面见敖冽、并商议后期诸多事宜的。两国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趁此机会,水银想走一趟。 「行,你去吧。要注意安全。带上你所有的亲兵一块儿去。」水柏回道。 那边悬崖下红柳的尸骨,是横梗在自家女儿心中的一根刺,即将班师回朝的荣耀时刻,水银想带着一块儿回去,这种心情,水柏能理解。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五章:附属国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六章:重聚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柏自己这里的事情也还有很多。现在两国交接之际,为防生乱,边关的压力其实一点儿也不小。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一切步入正轨了之后,他们才有时间和精力去班师回朝。 自家的女儿在这儿呆着也没什么用,想跑一趟就去吧。所以他就同意了。 「多谢爹爹!」 水银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后,便去整队收拾行囊了。 那对金雕没有带。现在边关更需要它们。 她只带着自己的亲兵们,连夜跨过了界山。 再次踏上昭国的土地,水银的心绪很是有些复杂。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物是人非。 此次,她带队,是从界山这边正对着箩城的方向进入的。在赶了十几日的路程后,终于到达了箩城。这个,最让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的地方,也是一切转折开始的地方。 现在的昭国,人心是很乱的。很多人觉得:有了强大的敖国的帮助,他们终于有饭吃、有田种,不用再四处奔波而十分庆幸。 还有很多人觉得茫然和无措。怎么就成附属国了呢?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日子能安稳下来,不用再打仗了,就是最好的事情。 老百姓们,无论是哪国的老百姓们,要求的都极少、极低。能吃饱穿暖,对于他们来说,谁做皇帝、是独立王国还是附从属国,都无所谓。 敖冽并没有对昭国一接手就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他只是让敖国的军队,带着一批批的粮草、物资进入,安抚、赈灾。这直接就收获了昭国大部分的民心。 只是,水银仍然能从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的眼神里,看到些慌乱和茫然。 世世代代的仇敌们,变成了国人,这的确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缓冲的。 人哪,肚子一旦填饱了,其他的事情和想法就会多了。 水银他们一行人,骑着马,轻装简从地穿行在箩城的街道上,直奔向那片悬崖之地。 然而,当她怀着悲痛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穿过官道、穿过那片树林,到达崖边的时候,却愣住了。 「水银。」 四女站成一排,见到她,齐齐开口。 「你们怎么……知道这儿的?」水银勒住马缰,跃下马背,走上前,说道。 同时,她也飞快地扫视四周。她不确定,这四女会不会被人利用,从而将自己挟为质子。 毕竟,知道这儿的,应该只有司寇继昭。而对方把这地方告诉四女,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她们彼此见一见?他能有那么好心? 水银的心头顿时升起了戒备和警惕。 但周围并没有大批人马埋伏的痕迹,四女也尤其简洁。服饰干净利落,身边一个丫环都没带着。四身骑装,连马车、车夫都没有。只有那边的树林里,拴着四匹马。 「司寇继昭说,你一定会回来这里。我们就来这儿等着了。每天早上来,晚上回箩城休息。想你一定不会在晚上下悬崖,怎么样,我们聪明吧?」上官佳兰微笑着迎上来说道。一双杏眼,笑得温暖又亲切。 「是啊,我们没有白被你教一场吧?看,学得多快?」司寇继茹也上前一步,漂亮的波鸟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还好,只等了三天你就到啦。否则,我该担心我的钱袋子啦。」宇文明霞大踏步上前,浓浓的一字眉,像是在跳舞。 宗政晓燕只是笑,「咕唧、咕唧」地抿着嘴笑。笑得圆圆的小脸上,露出深深的酒窝。 「不必担心,只有我们自己。司寇继昭并没有派人前来,也没有跟着我们。他说:现在我们都不再是敌人了,可以让你毫无压力地坦然来去。」 走到近前来的上官佳兰,仿佛看出了水银眼里的戒备,赶紧解释道。 宗政晓燕猛点头。 水银望着她们,一个、一个地望过去。然后,展开双臂,一个、一个地挨着抱了抱她们。 不会说对不起,因为,她们没有谁对不起谁。有的,只是彼此的立场。 现在,那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阻碍都消失了,她们可以踏踏实实做回朋友了。 这一刻心中的遗憾、纠结,都已随风散去。 「真难啊。」 红着眼眶,拥抱过后,上官佳兰走到悬崖边上,望向下方,叹气说道:「真难啊,我根本无法想象,当初你被欧阳仲锦暗算,掉下去的时候,是种怎样的情形。水银,你真的很了不起。」 「是啊,换了我们,是万难活下来的。想想都替那时候的你心疼。你在我们的心里,本来就一直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姑娘。后来,在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之后,我们对你的佩服,真的就只能用高山仰止来形容了。」 司寇继茹也接过话题说道。 她大哥把当初的事情、以及水银做过的、一些司寇继昭自己猜测到的事情,都给她们几女说了。 当时她们听完后,就惊诧、惊异万分,更是对她的佩服,升华到了另一个高度。 其实她们此次到来,就是想告诉水银,她们仍然认她为友、当她为知己、奉她为楷模。 「听说,敖国的皇帝,因为你而下令全国朝女子奋发向上,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现在我们也是一个国朝的人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读书科考?提枪上阵?」 宇文明霞则兴奋地说道。她没她们几个那么伤感,她并不怀疑水银会不认她们,所以她更关心的就是,以后她是不是也能战场立功,成为女将军了?是不是爷爷再也不用遗憾,她身为女子之身了? 说起这个,几女也一扫脸上的伤感、沉痛之色,眼睛都晶晶亮地看向了水银。 「嗯。」水银含笑点头。再接着道:「司寇继昭没有告诉你们吗?我早已是卫将军了啊。在之前的大战中,我还给了他一枪呢。」 「说起那一枪,」司寇继茹的波鸟眼就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也许就是你的那一枪,让我哥彻底死了心,再面对千疮百孔的昭朝,而选择了投递降书的吧。」 她哥的心思,她知道。也在这么久的时间里,看到了她哥对水银姑娘的喜爱到达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她哥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的颓废,身上缠绕着的那种绝望,她就算再没长心眼,也都能看得出来。 可她能说什么呢?情感这东西,图的就是一个两情相悦啊。人家水银姑娘,就是不喜欢她哥,她能说什么呢? 她也不会劝。水银姑娘一直很尊重她们自己的心意,那么,她们也得回报相等的。 友情,和亲情、和爱情一样,都要站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才可以长久。 「不关我的事,这个锅我可不背。」水银听到司寇继茹这么说,赶紧摆手示意与自己无关,而后再接着道:「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了这一切。不过……挺好的。 说真的,我觉得是挺好的。两国再不起战事,黎民百姓们,能安心生产、安宁生活,真的挺好的。」 还有一句,她没说的是:能自此慢慢地改一改昭国总是爱劫掠的毛病、能提升两国女子、尤其是昭国女子的地位,这是大好事一件。 「我也觉得好。想想我们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能上马作战、下马科举,再没谁比得上我的感觉更好啦!」宇文明霞说着,将胳膊舞得虎虎生风的。其实对于她们几女来说,更好的是:她们也不用再长年面对与亲人的分离了。 「行啦,你们都别再说了,先让水银忙正事吧。再耽误下去,又得等一天。等她忙完了,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叙话。」 上官佳兰阻止她们了话头,提醒道。 「对对对,你先忙。回头我们好好说话,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宇文明霞忙不迭地点头道。不过胳膊仍旧挥舞了两下,再拍着胸脯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有,在悬崖上把风。」水银看着她活泼有力的样子,微笑着回道。 「好嘞!」宇文明霞大声应了,然后一把抽出背在身后的长刀,双手握着,就站去了一边。眼神四下扫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噗哧!」 几女齐齐喷笑出声。 一时间,这些笑声,将水银心里的沉重情绪,也冲散了几分。 等几人笑过之后,水银便示意她们退后,退去安全的地方,再招呼自己人上前。 结绳的结绳、拴树的拴树,压石头的压石头,一通子忙活开来。 水银将一根长索的一头绕在自己腰上几圈,再打了个结。 这根绳子的另一头,已经拴在了大树的树身上。 这次他们带来的长索很多,也足够结实。 她试了试,保证不会松开之后,背对着悬崖站着,冲几女微笑着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握绳,在另外几名亲兵拽绳的帮助下,双脚离地,后跃。 她的两侧,也各有十名亲兵,背着需要用到的各种物什,同时下跃。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六章:重聚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七章:起骸骨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水银双脚蹬着崖壁,一点点向下。上面拽绳的人,一点点地把绳子往下放。 悬崖上的几女,不知道为什么,眼见水银跳下去了,明知是十分安全的,可心脏还是悬到了嗓子眼儿,都紧张地为她狠狠捏着一把汗。 「欧阳仲锦真的该死!」宗政晓燕咬着牙关,突然嘣出这么一句。 「水银真的是……九死一生啊。」上官佳兰点着头,长叹。 「我们之前商量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司寇继茹有点儿忧心仲仲地说道。此时,她觉得,她们之前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也同时觉得,她哥,配不上水银那么好的姑娘。 「别担心,她一定会的!」宇文明霞握起拳头扬了扬。给自己鼓劲加油。 而水银还不知道她们有正事要问自己,她正一蹬、一蹬地向崖下跃去。 下到三分之一处,感觉有些累了,便踩在凸出的岩石上,喘几口气。 「大小姐,当初……您、您、您从这儿摔下去的?」 苗炎他们也停下来。苗炎开口,颤颤微微地问道。 这么高的悬崖……这么笔直陡峭的悬崖……大小姐她…… 他们此次跟着大小姐出来,说是帮忙来起出大小姐贴身婢女的尸骨,那时他们还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只知道大小姐最初潜入昭国,是带了个从小一起陪着大小姐长大的婢女的。后来因为意外,死在了悬崖下面。 那时,他们也是十分佩服那婢女的。当真是忠心肝胆啊。所以一路上也是保持着沉默和肃穆。 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小姐是因为摔下来…… 之前听几女的对话,他们就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如今总算是能问出来了。 「嗯。」水银听问,点了点头。「当初被人暗算,摔了下来。是红柳垫在我的身体下面,救了我一命。」 她简单地做了解释。他们是她的亲兵,是会一直跟着她、贴身保护她的人。有疑惑,她也愿意解释。 只是更详细的,她就不说了。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想说。当初的每一幕,都像是密密麻麻的钢针扎着她的心肺。 苗炎他们也不说话了。他们只觉得心疼,无比的心疼。这样的悬崖,莫说是大小姐,就是他们自己掉下来,也难有生还的机会。 无法想象大小姐当时的遭遇。 其实大小姐不说,他们也清楚,即便是有那婢女垫着,大小姐应该也是受了重伤的。 能活下来,侥天之幸吧? 因为大小姐活下来了,这天,真的都变了。越变越好了。 他们,也会像那名叫红柳的婢女一样,终生追随大小姐、誓死保护大小姐。 水银注意到了他们有些泛红的眼眶,微微抿了抿唇。 没再说什么,继续向下。 待双脚落地,水银松开腰上的绳索,转身,朝着埋葬红柳的地方过去。 大自然的恢复能力是非常强悍的,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她们当初坠下来时造成的一切痕迹给掩盖了。 水银曾无数次地担心,等她再来的时候,红柳的尸骨已经被野兽们给拖得七零八落、甚至破破碎碎、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许多次,她在梦中,见到的都是那般的场景,以致总是突然惊醒,冷汗连连。 包括这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忐忑不安。 真的很怕、很怕连这最后的交代都做不到。 幸好,记忆中一遍遍想起、刻画的、那个她用石头给红柳垒起的小小坟茔还在。这让看到的水银,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感觉有些腿软,她慢慢拨开灌木走上前,就跌坐在了那个坟茔的旁边。 曾经在此经历的一切,记忆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红柳的言笑晏晏、欢呼雀跃、以及,她破败的身体、带血的圆睁双眼…… 水银忍不住哭出声来。 「红柳,你,还好吗?在地府的你,还好吗?有没有投胎转世?若有,一定是在一个好人家吧?再不为奴为婢、为她人牺牲性命了吧?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来晚了。我一直让你别走、别走,我想,你真的没有走,因为你一直一直是那么听话、那么听话的啊。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去投胎吧,记得一定要是个好人家,做个大小姐,幸幸福福的、平平安安的、顺遂一生的。一定要这样,知道吗? 还有……记得离我远一点啊,远远的啊,再别让我祸害你了……知道吗?」 水银流着眼泪,喃喃着。 看着一起下来的亲兵们,一块块地搬开那些石头,她就想用手去挖。 当初,是她用双手埋进去的,现在,她就想用双手再给挖出来。 被苗炎阻止了。 「大小姐,我们来做,您,看着就好。属下想:她也是不愿意您再受累了的吧?不过,您也别太伤心了,她更愿意您好好的。」 苗炎挡住大小姐的手,红着眼眶,诚恳地劝慰道。 他们,知道这种名叫「失去」的沉痛滋味。他们,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许多和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嬉笑怒骂、倾诉烦忧的战友们、朋友们、知己们,前一刻还和他们挨肩搭背的说说笑笑,还会为了抢一块肉、一碗汤而打打闹闹,下一刻,就会倒在战场上,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无论他们怎么呼唤、怎么哭泣,也再不会给他们一丝的回应。 这种感觉,他们懂。 苗炎的记忆中,滑过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和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抬手抹了抹脸。 「大小姐,现在好了,以后我们遇到的战事也会少很多了。您该高兴才是。红柳她……她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事,也很……值得。 您别再哭了……听说,我们若是总对着他们哭,他们就不会安心地好好离开。您……」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他们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时就算已经是习惯了,但每一次,还是会心痛得像是刀绞一样。何况大小姐呢? 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好在,这个小姑娘是听得进人劝的。 水银听到苗炎这么说,也见大伙儿都红着眼眶在抹脸,知道自己引起了他们的伤感,恐怕,也引得他们想起了那些战场上死去的兄弟、亲人、战友和朋友。 她将脸深深地在双手中埋了埋。而后使劲儿地用袖子抹了抹脸,努力翘起两边的唇角,站起了身。 站去了一边。 大伙儿见她这样,心里酸酸涩涩的那股情绪,堵得喉咙都透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后,才调整好了情绪,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很快,被掩埋的并不深的、红柳的骸骨就被一块块给起了出来。 看着那上面,到底是留下了野兽的利齿给啃噬过的痕迹,水银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忍到全身剧烈颤抖,才没有哭出声来。 医者最怕什么?仵作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面对自己人…… 那身体里的、骨骼上的,每一道痕迹,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最残忍的经历和真相。 水银闭上眼睛,转过身。 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她早就想到过的、这是她早就想到过的…… 直到苗炎过来说,已经全部收拾整理完毕后,水银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转过身,接过苗炎手里捧着的、不大点儿的、被包袱系好了的、木箱,捆在自己的身上。 说好的,她会亲自带红柳回去。 …… 在亲兵们的帮助下,水银再次回到悬崖上的时候,四女已经懂事的离开了。 她们就算不能理解水银内心的悲痛,也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水银不会有想和任何人说话的心情。 她们并不想勉强水银。 只是留了言,让悬崖上守着的人,告诉她一声,她们在哪里等她。 水银明白她们这么做的用意,也感激她们的理解。 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会允许自己长时间沉浸在某种情绪里的人,所以,上了悬崖,她就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回去的时候,就去见了她们。 「你们商量好了什么事,要等着告诉我?」 进了几女下塌的客栈房间,水银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几女互相对视了一眼。 温柔稳重的上官佳兰,一双杏眼含笑,由她开口回答。 「现在,两国已合为一国,敖国对女子们的鼓励,也给了我们很多的信心和勇气。所以,我们想追逐自己的喜好和兴趣。」 说着,几女齐齐站起身,并排站到了水银的面前,向她抱拳躬身,再整齐地开口道:「愿拜您为师,跟随在您的身边,学习仵作之技。」 水银:「……」 她急忙侧身站去了一边。 不过,看到几女用的是敖国的抱拳礼仪,到底还是笑了笑。 她知道,几女有心了。 还之一礼后,再道:「上官佳兰,你适合科举;宇文明霞,你适合战场;宗政晓燕和司寇继茹,你……你们……」 卡壳了。水银说不下去了。后面二位,宗政晓燕适合医者,而司寇继茹,的确适合成为仵作。 可她并没有收徒的打算,至少目前还没有。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七章:起骸骨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八章:一言难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何况宗政晓燕和司寇继茹,都是千金贵体,就算她俩自己肯,她俩的家里也是绝对不肯她们沾染这些「贱业」的。 思及此,水银眨了眨长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玄色的骑装,再换了语气问道:「你们,问过家里人了吗?」 「不用问!」宇文明霞大大咧咧地摆摆手,「你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你和你父亲之间的相处有多少,我们就只会更少,甚至少得可怜。他们在我们小的时候,没有陪伴着我们,现在又凭什么对我们的人生指手划脚?」 「对,我爷爷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我旁敲侧击试探着问过他,说我想参加科考的时候,他都翻了脸。他只想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上官佳兰难得的板起了一张小脸,有些生气地道。 想到这事儿就郁闷。她一直觉得她爷爷特别通情达理,特别能理解她的追求。谁知道,一提起来,她爷爷就只会训她、只会说什么嫁人、嫁人! 还说什么等她嫁了人,看婆家允不允许再说。 凭什么啊?!她的人生,难得有了自主的机会,她就不能好好地为了自己的兴趣、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去努力一把吗? 婆家?婆家会允许才怪了。她爷爷根本就是在变着法儿地拒绝她。 「我大哥说随我心意。」 司寇继茹高兴地回答。她们四个,现在也就她最自由了。她大哥也不拘着她,她去问的时候,她大哥也只说,如果是她自己本心里愿意的、感兴趣的,就可以。 其实司寇继茹是觉得,她大哥知道她想跟随水银姑娘学艺的时候,好像比她自己更高兴似的。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大哥在想什么。想利用自己接近水银姑娘?门儿都没有,她才不会帮忙! 水银姑娘给了她们最单纯的情谊,她们也只会回以最纯真的。 「我爷爷说,国都没了,爱咋咋滴去吧。」宗政晓燕说道。 说起这个,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她爷爷对国朝非常的忠诚,这突然之间说没了就没了,就整天在演武场把自己练到脱力。 她看了也很心疼。但这阻止不了她追求自己人生的脚步,所以,她就逮了个爷爷脱力的时候,去问了。 果然,她爷爷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听到宗政晓燕提起「国都没了」这句话,几女的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她们虽然没有自己的家人对昭朝那么忠心耿耿,可……谁又对家国会没有概念呢? 水银见状,拉着她们坐回桌边。抬手给她们都添上茶水后,再诚挚地开口道:「你们要是真愿意做我的徒弟,我也不反对。 将我师傅的遗志发扬和传承下去,也一直是我的心愿。师傅他老人家,从来都不允许我敝帚自珍。 不过,你们也得给家里交代好,至少也要交代好去向,不要让他们担心。另外,你们也必须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关于这一点,你们跟过我,也清楚那些是很苦、很累、很脏的。但以前,你们只是图个新鲜有趣,以后,真要跟了我,面对的就是长期的、枯燥的、烦闷的了。 无论是医者、还是验者,要学习的东西都很多。不,不是很多,而是非常多,所要涉及的东西也是方方面面都有。 十指不沾洋葱水的你们,要仔仔细细地好好想清楚。确定自己能承受、也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之后,再来寻我。 记住,不要只图一时的冲动。」 水银说完,认真地看着她们。 见几女挨个地、也认真地点了头,她才微微弯了弯眉眼。 随后,几人就暂时放下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别的。 次日,水银与她们分别,踏上了回程。 没有去温理药铺。听上官佳兰说,药铺的药材经营仍然在继续,画芳打理得很好。 除了画芬外,也没有少了谁。 而关于画芬,司寇继茹告诉水银,那个人已经被她大哥给处理了。 叛徒,没有人会信任,更没有人会喜欢。利用过了,便没必要再留着了。 水银也没有为画芬挽惜。每个人的路,都是由自己选择的,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死不足惜。 水银写了一封手书给上官佳兰,让她在自己走后再打开看。 其实是告诉了她,自己将药铺的地契藏在了哪里。药铺转给了上官佳兰。 画芳、画书他们,卖身契早就还了,去还是留,随上官佳兰的意愿。 自此,与昭朝的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过往,终将过去,水银也要去为自己走一个未来。 …… 一个月后。 水银和父亲水柏、及一干将士们,班师回朝。 敖冽率百官亲迎,并且,为他们安排了史无前例的隆重庆祝仪式。 水银和父亲在宫里呆了两天,才回去了府邸。 新的国公府非常漂亮,占地也十分宽广,里里外外,都收拾得跟新的一样。 就连花花草草,都规划得有模有样。 还有成片、成林的各种果树。这个,是水银最喜欢的。 仆从也是苏公公精心挑选采买的,论看人的眼光,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苏公公,最是精准无比。 水银和父亲带着一百亲兵住进来,空旷的宅邸,顿时就显得热闹了。 听说他们父女回来,水银的母亲,柳氏,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自从搬出了水府,来到了这新的国公府,柳氏的气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现在,甚至都有些微感丰腴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压抑太久后的反弹、还是其连本性都恢复了的缘故,柳氏现在,显得有些飞扬跋扈。 水银能理解。 她的母亲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没有受到世家大族最好的教育,从闺阁起,就被宠得十分任性。 然后嫁到了水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又在老夫人的挫磨下,卑微得就快成了蝼蚁。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一朝翻身成主人,还是大红大紫的父女俩唯二的亲人,一时之间,就被捧上了天。 缺乏良好教养的柳氏,顿时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水银望着迎过来的母亲那一头的金珠玉串,一身的桃粉之色,闭了闭眼睛。 「夫君,你可算回来了。妾身已经惦记良久了。」 柳氏说着,就上前,伸手想挽住水柏的胳膊。浑然没有注意到水柏身后的女儿。 水银向侧后退开了两步。 因为,她的父亲在往后退,避开了柳氏的手。 「见过母亲。」 水银向柳氏抱拳行礼。 「哦,」柳氏被水柏拒绝,玻璃心又再次裂开,听到女儿的声音,瞟了一眼,哦了一声后就收回眼神,继续望向水柏。 眨眼间,已是眼泪汪汪。 柳氏摸出手帕,捂着半边脸,带着饱含委屈的表情,用娇娇软软的声音、望着水柏说道: 「夫君,几年未见,你……你竟是嫌弃妾身了吗?莫非、莫非你在外已有意中之人,竟是……竟是再瞧不上妾身了吗?嘤嘤嘤……」 水银:「……」 看着母亲眼中那要落不落的泪水,听着她那个声音,以及最后的嘤嘤嘤,水银感觉自己要暴走。 就听父亲一声怒喝:「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恶心样子!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以为你还是柳氏家族的待嫁女儿吗? 你已经是为人妇、为人母的中年妇人了,你已经是我堂堂国公府的一品夫人了! 你瞧瞧你这身,桃粉色?适合你穿吗?啊?!你这哭哭啼啼的假模假样是在闹什么?你到底能不能搞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当着女儿的面,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知所谓! 滚回你的后院呆着去!」 听到这些,水银的眉头就挑了挑。忽然觉得,父亲的那份冷硬和刻板,原来也有能发挥良好作用的时候。 也难怪父亲当初瞧不上母亲,唉。 不过她身为女儿,只能悄悄腹诽,没法说什么。眼见母亲听到父亲那么说,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还满面羞惭,双膝又软了,像是面对老夫人时的样子。 水银赶紧道:「父亲、母亲,女儿累了,先告退。」 然后撒腿就跑了。 莫名地很同情自己的爹爹,母亲把他老人家的脸,丢得半分都不剩下了。 为了离自己那个不靠谱的、似乎永远也弄不清楚状况的母亲远一点,水银索性就住在前院。 似乎苏公公也见识过她母亲的「厉害」了,也了解水银会有什么样的选择,所以,特意将国公府分成了两半,其间只一个月亮门相通着。 一半是正院,另一半是偏院。 偏院并不小,树木几乎都是果树,几套别致的小院错落其间。特意留给水银居住的,是一栋二层的精致小楼。 小楼的前面种着很多茉莉、百合、栀子、米兰,还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 后面则是挨着莲花池,左边是凉亭、右边有软塌,甚至还有个半兜形的花式秋千。 看起来就十分惬意和温馨。 水银转了一圈儿,感觉相当的满意。 她躺进那个花式秋千里,舒服地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腿。 望着一片蔚蓝的天空,从心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翻个身,睡觉。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八章:一言难尽免费阅读. 第一百五十九章:悬梁自尽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估计注定了不让水银有真正能闲下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放松地睡过去多长时间,就被喊醒了。 她没有带丫环,苏公公有选了些放在她要住的这个偏院里,其中两个,被定为了大丫环。 她进偏院的时候,她们都来行过礼,她也都瞧过一眼。没挑出什么毛病,觉得都还挺好的,也就留用了。 两名大丫环一个叫玲珰、一个叫翡翠,都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相当的稳重、精细。 现在,她是被玲珰给唤醒的。 「大小姐,夫人殁了。老爷要您去后院看看。」 玲珰摇晃着大小姐,小小声地说道。苏公公将她们采买回来,并请宫中的嬷嬷调教她们的时候,有介绍过她们要伺候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时她们听说,自己等人要伺候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和翡翠拼了命的学习,才终于崭露头角被提拔、被带了过来。 她们就天天地盼啊、等啊,终于见到真人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放下了。 她们的主子长得真好看,那身气势也非常令她们心折。可现在……唉。 玲珰想起夫人就叹气。 这段日子,提前进府的她们,也被夫人整天折腾得够呛,可好不容易府上的主子们都聚齐了,好好的大喜日子,夫人居然就这么地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她们真的不忍心来告诉主子。 最后还是玲珰来报的。这是大事,由不得她们耽误。 「什么夫人?」 水银迷迷糊糊地问道。 别看她貌似很放松,但这两年多来、无论在昭国还是在边关,养成的警惕、戒备习惯,却本能地控制着她的意识保持着一个绷弦的状态。 因此,即便深睡,有人靠近并伸手推她的时候,她就醒了。 不过她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家,也知道来人虽然陌生,但也是她见过的婢女,就没有彻底清醒,而是仍旧有些迷糊。 听到说什么夫人殁了,她就随口问了句。内心还在想,什么夫人没了找她干什么? 「大小姐,是您母亲,她悬梁自尽了。」 玲珰见大小姐问出这么一句,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 水银一蹦而起,眼神瞬间清明,并且变得凌厉。 她母亲好好的,之前才刚刚见过,怎么就突然死了? 玲珰被她这一眼,看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原来,她们之前看到的温和、清冷、漂亮的大小姐,居然还有如此肃杀的一面。这让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她,吓得心脏就「砰、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张张嘴,想说什么,没能发出声音。 水银看了这丫环一眼,发现对方并没有说谎的迹象,她的心里就「咯噔」一声。抬腿就走。 她那个母亲是不靠谱、是永远也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懂礼教规仪、是和她根本就不亲近。 就算她在原本的国公府里呆的那两年,她们母女俩也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过话、就算她从来都没感受过母亲给予的母爱和温暖,但人没了,就这么没了,水银的内心还是无法接受。 她急匆匆地奔进后院,只见主屋所在的整个院子都已经被亲兵们重重包围。而那些亲兵们,在看到她到来时,望向她的眼神,都有些担忧和关切。 仿佛在说:他们都回来了,都能回家了,可要团圆的亲人没有了。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同身受。 水银没有回应那些目光,她一口气跑进主屋的卧房。 她的父亲水柏,正站在卧房的门口,背对着床塌的方向,脸上,是突突乱跳的青筋。 看见水银进来,水柏掀了掀眼皮,没有说话,只抬起两指朝身后扬了扬。 水银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给母亲验尸。这些人、这些事,都在告诉她,她的母亲,是真的没了。 主屋的装饰风格非常刺眼。以金色、红色、粉色为主色调,到处都是这三种颜色,甚至粉红还占得多些,就像母亲那一跃而起的地位攀升、以及,母亲那闺丽旖旎的少女心。 水银深呼了口气,努力调整着呼吸。待平稳后,才向着床榻边走去。 床榻上,柳氏端端正正地平躺着,双眼暴凸、满脸青紫、舌头伸出老长。看着极是恐怖。 房梁上,还挂着一截被砍断的白绫。地面上,横倒着一张太师椅。 屋角里,一个丫环正瑟缩在那儿,全身发抖,捂嘴哭泣。 水银大略地观察过屋里之后,转身出去侧房净过手,再回来,将干净的帕子系在脸上,便上前验尸。 其它的准备,都来不及做了。她索性就直接上手进行初检。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找到真相最要紧。 柳氏的指甲里,有皮肉的碎屑,还有断裂的指甲。显示其在生前,有猛烈的抓挠行为。 脖颈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抓痕。上深下浅,交错堆叠。俱为生前伤。勒痕也只有一道,且在其颈后形成了交叉的扭结痕。 口腔无异物、无异味、内里无伤痕、小舌骨断裂。 脚尖和脚跟有踢伤和撞伤的痕迹。生前伤。 全身再无其他伤痕,骨骼亦无异样。 水银扯下面上的帕子,出去净过手后再回来,问向缩在墙角里的小丫环。 「夫人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干什么?在那之前,她有说什么?做什么?」 小丫环被问得更加瑟缩,却只摇头,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水银再次出屋。 院子里,负责伺候和跟随柳氏的所有下人,早已被亲兵们押在墙边,站成了排。 水银走过去,将之前的话再问了一遍。 「大小姐,」有个大丫环模样的人,颤颤微微地上前一小步,开口回道:「夫人被老爷……训斥后,回了屋来就一直趴在床上哭。 奴婢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在旁边候着。 后来,夫人觉得奴婢等干杵在那儿太碍眼,就把奴婢等人全都给轰了出来,并关上了房门。 奴婢等也不敢走远,就在廊下候着。 再后来,夫人就在屋里喊,让奴婢等去找老爷来,就说……就说老爷怠慢了夫人,让夫人没了脸,夫人要上吊自尽了。 那时,奴婢等人也听到了屋里夫人拖动椅子的声音。奴婢就站在窗下劝,秋草就去前院喊的老爷。 可……可老爷一直没来。秋草悄悄来告诉奴婢,说、说老爷不肯来。 而屋里,夫人也一直没回奴婢的话。 再、再后来、后来……奴婢感觉屋里安静得有些异常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连夫人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了。 奴婢担心夫人出事,就喊了几声,可没有回应。就、就去跪着求了老爷来。 老爷来时,一脚踹开了房门。却见夫人……夫人已经……」 说到这儿,大丫环的手指就不停地绞着衣衫的下摆,显得极度不安、惶恐和惊惧。 水银听着这个大丫环的话,看着她额头上明显磕出来的伤,再细细观察着她面部的表情、以及眼神的变化,初步判断出其并没有说谎。 柳氏的确是悬梁自尽的,这也是水银在初步检验其尸体后得出的判断。 但椅子是个问题。 水银看着那个被吓坏了的大丫环继续问道:「椅子倒了,你们在外面没有听到声音?」 「不不不,」大丫环使劲摇着头,眼睛睁得更大,「椅子是老爷抽刀砍断白绫、夫人落下来的时候给带倒的。奴婢……奴婢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椅子没有倒,夫人就、就……就没了啊。 奴婢之前也是因为一直没有听到椅子摔倒的声音,才以为夫人没事的……才、才给耽误了的,奴婢、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啊……」 说着,就哭倒在地。 水银听到她这么说,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如果椅子真是母亲的尸身落下时给带倒的,那么,时间太短的情况下,尸身上还没有显露出相应的伤痕,这是正常的。她转身,进屋。 将那椅子扶起来摆正。椅面上有些细微的、分布较为均匀的灰土痕迹。部分有踩踏痕。 她再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过椅子原本摆放着的、白绫下面、留在地面上的四个痕迹,比对着再次放好。这椅子有点儿重,水银搬着都有些吃力。 再捡起地上掉落的、被砍断的、有绳结的白绫,水银站去了椅子上,比对了下仍然挂在梁上垂下来的那一截。 再抬头看了下白绫的位置、以及长度。 顿时摇头无语。 这椅子,只有靠背,还并没有扶手。 水银跳下椅子,再走到墙角那个丫环的面前,蹲下身问她:「你叫秋草?」 见那丫环点头,她再继续道:「你去叫老爷,老爷没来,你又急急忙忙跑回来的?」 秋草再点头。 水银再问:「你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是不是就听到屋里有‘砰、砰“的动静?像是什么在跳,但声音很小?」 「大小姐,您、您怎么知道的?奴婢那时是听到了那动静,猜到可能是夫人在跳脚,就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夫人:说、说老爷不愿意来。」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五十九章:悬梁自尽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章:弄假成真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秋草一听大小姐这么问,激动之下,倒也忘了哭泣,赶紧一迭连声地道。 然后再抹了抹脸,继续说了下去:「夫人、夫人……平时的脾气不太好,夫人、夫人当时在跳脚,奴婢、奴婢就没敢回。就想着,跟秋叶姐姐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让秋叶姐姐再去求求老爷……」 水银听到这儿,彻底明白了。 她走到仍旧紧攥着双拳的父亲身边,用力搓了搓脸,才低声地开口说道:「父亲,母亲恐怕是……」 真的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能不说,水银深吸了口气后,再继续道:「母亲恐怕并不是有心自尽的。 那把椅子椅面的高度、以及白绫绳结的高度、有一定的偏差。 也就是说,母亲把那个绳结打得有点儿高。 按照女儿我的估计,她本来应该是打算吓唬您的。听到秋草去找您,再听到秋草回来的声音,以为您跟着她回来了,她就在椅子上蹦了两下,蹦进了白绫绳结。 可…… 根据母亲脚趾和脚后跟的伤痕可以判断,她在那时,有想踩上椅子的靠背,但应该是过于慌乱、或者是,那椅子的靠背太高、太圆,而且,那椅子太重了…… 总之……」 水银说到这儿,就收住了口。 心里不知道是该为母亲难过、伤心、悲痛,还是同情、无奈和怜悯。 本来想吓唬人的人,因为错误地判断了椅子的重量、高度、自己的能力,以及对死亡的估计不足等等原因,最后惊慌失措,只知道去抓喉咙,而没有全力去踢椅子…… 或者说,她那时还在等着父亲进屋吧?下意识地就没有去踹椅子吧?总之…… 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可笑、又可悲的没了。 世人会怎么评价他们父女俩?说一回来就逼死了妻子、母亲?她自己可以不在乎外人怎么说,可父亲呢? 水银重重地抹了把脸。 这下她要「三年丁忧」了。 倒是不用扶柩回乡。他们水家的家族墓地,就在水家镇范围内的、其中一座山的山脚下。 只是,这三年,她哪儿也不用去了,更别想回边关了。 父亲也一样。原本皇帝还跟父亲商量着,调父亲去东南边关镇守,而西北就交给水风毅的。 水银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挺振奋,东南啊,靠海啊,可以好好地去练练水性、顺便在船上钓个鱼玩儿。 这下好了,老老实实窝家里吧。 水柏倒是不知道女儿沮丧的居然是这个,他听完水银对柳氏之死给出的结果,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走吧,我们进宫。」 说完,大踏步走出去,让管家张罗停灵、祭奠事宜。 然后,带着水银就进了宫。 「哟,你们父女俩不在家里好好地庆祝庆祝,怎么有闲心进宫来了?」 正在御书房和徐公公下着棋的敖冽,见到他们父女俩,便笑着开口调侃道。 水柏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水银也总是一副清清浅浅的样子。何况,父女俩平时也总穿着玄色、或者是铠甲,所以敖冽此时并没有从他俩的脸上和身上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 「微臣参见陛下。」 父女俩上前,齐齐行礼。 这声自称「微臣」而不是「末将」,就表示了,他俩此次进宫,为的只是私事。 「平身吧,你俩这是为私事而来,怎么?嫌弃新的国公府不够大了是吧?也是,听小盘子说,还缺了个练兵场,是该弄一个的。但只为着这事,不至于找朕吧?」 敖冽笑看着他们,唤了他们起身后,继续调侃。最忙的时期过去了,最近他的心情很好。 「启禀陛下,微臣的母亲——柳氏,悬梁自尽了。根据微臣的验尸结果判断:其本为一时意气,却不料因判断失误,以致弄假成了真。 微臣特来向陛下申请三年丁忧。故而,准备随军镇守东南边界的计划,便不能成行了。」 水银抱拳躬身,满脸肃穆地回道。 「什……什么?」 敖冽闻言,震惊了一瞬,再掏了掏耳朵。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柳氏居然就这么死了。 那个女人能折腾,他早听小盘子汇报过,但把自己给折腾没了,还是很超出了他的意外的。 见水柏咬着牙,强忍怒气的样子,再见水银冲自己微微颔首,敖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了。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不是因为柳氏死了头疼,而是因为原定好的,让水银跟着水柏去东南边界的事情黄了而头疼。 南边多雨水、多潮湿、多虫蚁病害,水银去了有大用。现在要被留在都城了,还什么都做不了、哪儿都去不成了,珠玉不能发光,又要埋于地下,这真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而且,水柏大胜归来,然后逼妻自尽的说法就要喧嚣尘上了。这简直冤枉,却根本没法解释。 「亭屹,你妻因自尽,在府中停灵三日便可。不过念其生下水银有功,许其入你水家祖地。 水银,朕,就不给你着情夺期了。你就老老实实在都城呆三年吧,也好好收收你喜欢乱跑的心。」 自裁是大罪,本不该停灵,即便是停了,受祭奠最长时间不得超过七日。而通常都会被随意葬之,不得入祖地,这是历来的规矩。 至于着情夺期,是指特殊情况下,对孝期丁忧的时间上的减免。有的减到二十七天,比如继位的皇帝;有的减到三个月,比如重要的大臣;有的减到一年、一年半等等。都要看皇帝怎么说。 敖冽倒是想给水银减到二十七天,或者是一个月。但他想想,水银自小就不在其母亲跟前亲近,这人都没了,就守吧。三年就三年吧,也培养培养他们之间这份干亲亲情。 想到这儿,敖冽看向水银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这孩子,简直是太多灾多难了。 见父女俩没异议的谢过了他,小盘子也已经收拾干净了楹榻,敖冽便指了指楹榻的另一端,示意水柏坐下。 而后再道:「亭屹,虽然现在提这个可能有点儿不合时宜,但朕也就是随便与你说说,你也就随便听听。 昭朝成为我敖国的附属国,按理,那边是得送质子过来的,并且,也得嫁闺阁千金过来。 你别急,你坐下,听朕说完。」 眼见刚刚坐下的水柏,听到此言就蹦了起来,敖冽赶紧地抬手往下虚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亭屹啊,你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还沉不住气了呢?听我说嘛。 司寇继昭光杆子一个,下面只有一个和离了的妹妹。没有可以嫁过来的姑娘。 倒是另外三个一品军侯家族,有三位待嫁的姑娘,听说,那三位还与咱们的女儿、水银有着不错的交情。 本来我一听这个,是满心拒绝的。既然和水银有交情,是朋友,那嫁给我,或者你,都不像话嘛不是? 不过……有两个姑娘愿意,愿意嫁与你为妻。一个是上官宏睿的嫡二孙女儿——上官佳兰;另一个是宗政广武的嫡孙女儿——宗政晓燕。 如果你愿意……」 被打断了。帝王说话,居然被打断了。 「臣不同意!」 水柏跳了起来。 这是搞什么?那么小的孩子,还是自家女儿的好友,这算什么?他没那么饥不择食。 他梗着脖子,一立体、英俊的脸,都气得有些扭曲变形。 「她们是敌……是昭朝武将世家的孩子,末将乃守边的大将军,您就真敢让她们嫁过来?」 「敢啊,」敖冽被打断,也没有生气,见水柏一向持重的脸,也有被气得变形的时候,就感觉很好笑。 他挑了挑自己浓长的剑眉,笑着说道:「有什么不敢的?就因为这样,朕才敢呢。 她们与水银彼此熟识、了解,水银能结交她们,那她们的人品,朕就信得过。 别说你了,就是朕,也得纳两位昭朝那边文臣世家的孩子。一个是公羊磊浩家的,一个是司寇继昭堂弟家的。给的还得是妃位,朕说什么了?」 「陛下!」 水柏一听皇帝这么说,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您要讲道理,您是您,臣是臣。您纳再多,都没有关系。但臣呢?臣才刚刚丧了妻子,您这就……」 「行了,你别跟朕说这个。新丧热期娶亲,本就是常有之事。再说,你与那柳氏本就是怨偶。 不提她,你别跟朕嚷嚷了,你问问咱们的女儿,问问她的想法。她要同意了的话,你就得接着。」 在旁边「看好戏」的水银,起初真的是被震惊到了。现在见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便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道:「我同意的。」 父亲娶妻是早晚的事,晚了还不如早。再者,无论年龄多大的男子,娶妻都是娶的鲜嫩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何况上官佳兰和宗政晓燕的家世与门庭,和自己家也匹配相当。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就是不知道那俩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会儿说要成为自己的徒弟,一会儿又转眼要成为自己的继母,尴尬死了。 恐怕,那俩姑娘就是奔着这点才同意的吧?哼!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章:弄假成真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一章:办理后续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上官佳兰温柔、稳重、有头脑、有风仪,适合做当家主母;宗政晓燕,没什么主见,但为人质朴、纯真,还忠诚、还非常可爱也好学。好好培养的话,亦能担得起家庭的重担。女儿我是同意的。」 水银解释道。 抛开她们之间的友情不谈,那二位姑娘,若真是有心,那么,她也不介意推一把。 是徒弟还是继母,名头而已,她不在乎。 总比父亲日后娶个自己不熟悉的、不喜欢的、还是同样鲜嫩的小姑娘回来要好得多。 至于上官佳兰曾经中意过水风毅的事,那也只属于闺阁女儿家一时的为情所惑,早在被水风毅坚决拒绝后,就再没生过心思了。 谁还不曾被春风吹过、而心颤颤几许? 懂得及时处理和收回,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心性了。水银不会因此就怀疑、或者贬损人家。相反,会更佩服这样的女子。 这世间,有太多的女子,因为一时情迷,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误悔一生了。 「水平舒!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水柏气怒地道。他真是服了自己家的这个女儿了。让自己的父亲娶自己的好友…… 不行,他不同意! 「爹啊,您早晚要娶的,对不对?若是娶个女儿不喜欢的,你就不怕女儿给您拆黄喽? 再者,您要娶个嫁过人的,您自己还能愿意是怎么着的?您肯定是得娶个及笄了的小姑娘是不是?得女儿喜欢的是不是?那不还是会成为女儿的朋友? 所以,有什么不同吗?好歹那俩姑娘我熟悉,都长得漂亮、可人,心性都极好,女儿为什么不能同意?您可别忘了,水家镇还等着有人继承呢。」 水银见父亲瞪她,便好脾气地解释道。 她心里还没说的是:如果那两个姑娘,真的是必须要成为另类的、嫁过来的质女,那么,进她家,至少比进别人家要强。 起码,她家会予其善待,也没人会挑剔苛责,而嫁去了别人家,曾世代为敌的两国,恐怕,她二人很快就被会搓磨得没了人形。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那俩女会这么选择的原因吧。 「我不同意!」 水柏对于女儿的劝导不为所动。他要是想再娶,府里早不知道纳进多少门妾室了,何苦现在还要迎娶敌国质女? 就这么一条摆着,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平舒,她们享受了,到该付出的时候,自有她们要承担的责任。你想拿你爹做筏子、想搭救她们,却是不行的。 咱们与他们多少代为敌了?彼此的恩怨有多深了?你得好好地想一想。 为父的,再是要娶妻,亦不会在情感上,去接受她们,你明白吗?」 水柏望着女儿,语重心长地道。 水银看看父亲,再看看皇帝,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她爹没有说错,有些家国情感,不是她与她们的友谊就可以抹消掉的。 再说了,一码归一码,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友情,就强行要求父亲去接受。 曾祖父、祖父、父亲、水家军、水家镇上一代代的人,一直一直与昭朝进行着生死上的搏杀,只因如今昭朝并进了敖国的疆土,就要他们在情感上一下子全部放下,这…… 的确是她要求得太过份了。 「对不起,爹爹,是女儿任性了,考虑不周。女儿尊重您的意愿,再不会提起此事。」 水银诚恳地向父亲行礼道歉道。 水柏拍了拍她的脑袋,老怀安慰。 敖冽瞧着他们父女俩,便知道这事儿是黄了。他揉了揉眉心。 事实上,他也不想纳昭朝的女子进宫,但他没有水柏那样的「自由」,原本觉得,知己好友就该有难同当,他自己都要勉为其难了,凭什么放任水柏逍遥自在?可现在……唉。 「说起来,质子那方面,司寇继昭想送来的是公羊磊浩家的孩子。他说,他会把昭朝的一切事宜处理好后,就禅位给公羊磊浩。 他不想做皇帝了。他给朕提出来的要求是:他想来敖国,进刑部做事。你们怎么看?」 敖冽转换了话题,说起了与司寇继昭有关的事。 「可以。司寇继昭之前在那场大战中的表现,给臣的感觉,也并不是很想当皇帝的样子。起码,他似乎并没有过于尽心。」水柏回道。 听得水银就微微颔首。 之前的大战,司寇继昭发起得太过仓促、收起得也极是慌忙,再对昭朝并进敖国的态度也过于积极,显然,他是真的不太想当那个帝王。 「陛下,依微臣对司寇继昭的了解,他的确只热衷于、也只精通于刑案方面。不过,他在昭朝任职就行,何必非得跑到咱们敖国来?」 水银思忖了一下后,回道。 「估计到时以他先皇的身份,再在昭朝任职也就不合适了吧?」敖冽听到他们父女俩的回答,没有再继续扯这个话题,感觉有点儿为时过早。 「等他彻底禅让之后,再决定质子的人选就好。现在不必让他们急着送谁过来。 朕相信他也不敢再作妖,若是他现在反悔并进我大敖,我大敖的将士在昭朝已布下了大军,随时都能将昭朝彻底给拿下。倒比他们只做个附属国要更强些。」 敖冽起身,气势勃发地说道。 「至于亭屹你的东南之行,可先放一放。先观察一下昭朝,顺便你府上也要致丧,还有得忙。」 敖冽偏头对向水柏,说完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唉,这父女俩啊,真是没有多少顺心的时候。 不过敖冽的私心里,对柳氏的死,竟然还觉得有些庆幸。那个女人啊……没了也好,水柏也孤单太久了。 「多谢陛下体恤。」 父女俩齐齐躬身谢恩。 而后,便告退离开了皇宫。 国公府致丧,不管人们心里是怎么想,对于炙手可热的父女俩,都想上赶着「烧个热灶」、「混个脸熟」、「亲近亲近」,所以,满朝的文武百官们,都尽量抽空来祭拜了。 就算实在来不了的,厚礼也到了。 水银连日来就跪在祠堂,不停地烧纸、答礼。因为柳氏膝下只有她一个孩子,也没个人可以替换,就连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睡觉,也是就那样随意地卧在蒲团上趴一会儿。 好在有敖冽派了大量的人手来帮忙处理,府中其他的事宜,倒不用她张罗。 而水府的老夫人则痛恨父女俩借陛下的手,把他们那边给彻底分了出去,以至于现在他们的日子都过得拮据了起来,她也再摆不了老夫人的谱。 底下的几个儿子,也全埋怨她过于苛刻、挑剔,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所以,现在她别说是夜夜召集家人共同吃饭、训话,就是连她的儿子、孙子、孙女们,都极少见到了。 她一气、再气之下,已卧倒病榻许多时日。国公府致丧,她便连慰帖和礼物都没有送过来。 不过,水茂德他们兄弟三人非常聪明,也带着夫人们前来帮忙,跑得很勤快。他们都知道,再不抱紧水柏这棵大树,他们再想逍遥快活,已是不能了。 水柏也由着他们帮忙,却把一切都分割得相当清楚。反正水柏脸黑,人又严肃,没人不敢把他的话当真。 乱哄哄的三日终于过去了,只不过三日,水银就又瘦得几乎脱了形。待将母亲彻底下葬后,她才好好地睡了一觉。 水柏也明显瘦了一圈儿。他倒不是因为亡妻伤心,而是他对这种迎来送往之事,本就极是不耐,强自周旋了三天,累得身心俱疲。 水银见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感觉英俊硬朗的父亲大人,都快憔悴成个老头儿了。 「父亲,您多吃点儿。瞧瞧这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回头女儿就去给您开个方子,您好好补补,否则,女儿估计您现在连马背都跳不上去了。」 为了缓和气氛,这日晚饭时,水银就调侃起了父亲。 水柏闻言,瞪她一眼。也没有提筷子吃女儿给自己挟的菜,而是叹了口气后问道:「司寇继昭又找媒人上门来提亲了,这事儿你怎么打算的?」 「又来?」水银听到这话,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也不会再和那人有交集了,没想到那人还真的是死缠烂打、没完没了。 「父亲,您只管拒了就是。女儿明日就回愚山。将红柳的尸骨送回去。也再将那儿的藏书阁好好整理整理。 对了,说起这个,父亲,女儿想征求下您的意见。师傅他老人家说,敝帚自珍如同自掘坟墓,希望女儿在有生之年,可以将他的医术、验术传承和发扬开去。 另外,关于藏书阁的就是:女儿想开家书铺,将里面的书慢慢带出来,找了人誊抄,摆在书铺,使之能有机会示众。 包括孤本等等。 师傅说过:知识,应属于大众,而不是你家藏一些、我家藏一点,最后,悄无声息地流失。这属于重大过失。」 说完,再挟了一筷子素菜到父亲的碗里,并盯着他,看见父亲无奈地摇头吃下去之后,才眉眼弯了弯。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一章:办理后续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二章:大结局 - 水银:伏间的女仵作 - 蓝鲨不吃鱼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师傅那个人啊……有些想法就是那么奇奇怪怪的,感觉不对、又感觉全对。 所幸他将你调教得很好,你机智多诘,恐怕也是受他的教养所致。 那些书,一直藏在深山里也是可惜,只不过,你要拿出来誊抄之时,一定要注意字、词的谨慎,千万别犯了忌讳。 有些,是能示众分享的,有些,则是能给你、给咱家招祸的,千万要谨慎。 为父的也不想再在都城久呆了,迎来送往的烦不胜烦。父亲我已经向皇帝陛下递了奏折,准备回捍山镇去。等司寇继昭彻底禅位之后,昭朝的一切都安安稳稳了,再议去东南之事。」 水柏吃下女儿挟来的菜后,认真地说道。 许是在边关呆得太久了,回来这繁华热闹的都城,他是哪哪儿都不习惯、哪哪儿都觉得别扭。 尤其是跟那些文绉绉的官员们往来,听着他们之乎者也的吊书袋子,就觉得十分头疼。 是听也头疼、说更头疼。还不如就先回边关去呆着得了,反正他女儿也有事要忙碌了。 水银听到父亲这么说,眼神黯淡了一瞬。这是又要分开了吗?他们父女才团聚了多久啊?就又要分开了。 不过,转念间又恢复了常态。 罢了,她已长大,本就会和父亲走不同的道路。她也不是一个依赖父亲的小孩子了,这种局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待日后,等父亲去了东南,她把这边都料理完了,再过去。 至于这个家……有父亲的地方,才是家。 于是,就这样,行动力超强的父女俩,在第二日后,便各奔了东西。 愚山上。 胖乎乎、肉墩墩的沙棘一见到自家的大小姐,就像颗炮弹一般冲了上来。 没等水银反应,苗炎上前一步就将人挡住了。他怕大小姐被这么一撞,估计就得飞出去了。 他们跟随大小姐的亲兵数量,又补齐到了一百人。是大将军强行安排的。 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安全,所以,并没有回去边关。而这一百人,也做了些调整,全是家在水家镇、家中或有老人、或有妻儿的人。 这样可以让他们在没事的时候,轮换着回家去看看。 他们自是没什么意见。离家太久了,他们也亏欠家里人太多了,大小姐的事情不多,他们可以好好地借机补偿一下。 「大小姐~~~!」 沙棘被挡住,就还想跟苗炎动武,被大小姐的眼神阻止,就站在那儿哭成了个大泪包。 这两年多了,每一天,她都在读书、习武,每一天,都在深刻地反省自己和后悔。 后悔当初不该那么任性、后悔当初那么不懂事,她要努力,努力学习,等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就和她们再也不分开了。 但她哭了几声,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大小姐,红柳呢?红柳哪儿去了?怎么没跟着您一起回来?奴婢可想可想你们了,咋就只有您回来了?她不想我吗?哼,没良心的,也不第一时间回来看我。」 面对沙棘一迭连声的追问,水银合了合长长的眼睫,她轻轻咬着下唇,取下身上背着的包袱,解开,露出里面的木箱,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红柳为了我……没了。你先将她带去师门祠堂,为她点上几许青烟,待选个好日子,陪我去给她下葬。」 说完,也没等沙棘回话,看着她愣在那里,便将木箱塞进她的怀里,然后侧过身,朝着正院走去。 再对着苗炎等人道:「你们自己找地方住下,这儿的空屋、空院、空山洞很多。」 她自己和红柳、沙棘也是一直住在山洞里的。只有这个正院,是他们师门议事和正正经经的地方。 推开院门,一步步走进去。水银的心里,感慨万千。 两年多,仅仅是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这儿依旧干净、整洁、肃穆、庄严,而她,以及所有人,都已经物是人非。 包括沙棘。她一个人呆在山里,非但没瘦,反而更加胖实了。 这时,院外,沙棘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清晰地传了过来。水银的心,也痛得抽成一团。 这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石一景,都深深地烙印着她们三个小伙伴的成长。而生死,却可以在瞬间就将这一切中止。 正院的堂屋里,墙壁上挂着师傅的画像。也只有水银师傅的,其他师门历代人的画像,都挂在藏书阁里。而她师傅的这张,还是她执意要挂上去的。 现在,水银很庆幸当初任性地这么做了。现在,她才能看着师傅那张微微笑着的脸、以及慈蔼看着她的眼神。 「师傅,徒儿回来了。幸不辱命,亦会将您的遗志传承和发扬,您,当可瞑目了。」 水银望着师傅的画像,喃喃地出声道。 在这儿站了很久很久,水银才转身出去,关好门。 再去将治疗院那边走了一圈儿。 沙棘没偷懒,将所有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水银看得出沙棘的用心,只是再见到这些地方,将如今的冷清和当初的热闹相比,内心更加伤感。 走回自己住的洞府,看着整洁的、干净的一切,水银倒在床榻上,鼻尖好像还能闻到熟悉的味道,人也仿佛回到了最初,心,忽然就真正安宁了下来。 安安宁宁地就睡着了。 这之后,水银的每一日,就变得忙碌而充实。 要将自己经历过的医、验两术中的病、案例都整理记录出来、天天拉着亲兵们,让他们就在山里誊抄她挑选出来的书册、要学习、温习藏书阁里的各色典籍、要进山搜索、寻找、储存、制造各种药材。 还要锻炼,强健筋骨。 除了吃饭和睡觉,她就没有一刻让自己闲着。 那对金雕也被她给带回山里了,边关暂时不需要它们了,水银也要继续加强对它们的训练,争取让它们在日后能扛起更多的重担。 就这样,两个月后。 水银就收到了几个消息。 她的那些亲兵们,每日里会轮流安排人下山,一是采买,二就是接收一些国朝内的时事消息。 她是在深山里躲清闲,但也不想就此和社会脱了钩。毕竟,她也早晚是要走出去的。 这次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和物什是:一、司寇继昭禅位给了公羊磊浩,他则带着家人,搬来了敖国都城,陛下赐予了其府邸,并任命其为刑部左侍郎。 二、四女都已跟随司寇继昭来到了都城,往国公府递了消息,想见她水银一面。 三、上官佳兰给她留了封书信,说她们都已经拒绝了和亲,然后,留书给家里,离家出走投奔她来了。 水银看到这一条是最无语。这说走就走干脆得很啊。显然,做不了她水银的继母,就还是奔着做她的徒弟来了。 得,来就来吧。她收着就是。不然,她们回去了也会被活活打死。 还有个消息就是,她爹水柏,已被任命为东南六省水陆大都督,全面负责那六省的海域、以及陆地上的军事。这就要启程去东南了。 水银决定暂时不跟着走。她安排了亲兵去接那几女来愚山。 这边她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东南太远了,去一趟,估计很多年都不会再回来,师门传承和留下来的东西,她要按照自己计划中的,一步步去完成。 感觉真的是,有些分身乏术啊。 很快,亲兵们就将人接了回来,而一起来的,不仅仅有四女,还有画芳、画书等19人。 上官佳兰在离家出走前,去跟画芳他们好好地谈了谈,也说了水银的一些事情,然后让他们选。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选择了跟着上官佳兰,来寻他们的主子。 是的,即便他们早已是自由之身,但对主子的钦佩和尊敬、敬重之情,让他们情愿再次为主子效命。 水银看着他们,感动地微笑。 …… 一年后,都城开张了一家最大的书铺。上官佳兰和宗政晓燕成了这家「广识书铺」的掌柜。 这间书铺一经开张,就轰动了整个敖国。 其中,有太多他们只听过却没见过、或者连听都没有听过的书册、典籍,有太多的知识、学识,成为许许多多人的惊喜。 于是,每天人满为患。 因为「广识书铺」不卖书,只让抄。给一个铜板,就能抄一天的那种。且抄书时用到的笔墨纸砚,则是全部免费的。 这是令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所在。 书铺有三层楼,而它的后院,则连接着一栋两层小楼的后院。那是一栋药铺楼。 司寇继茹为药铺的掌柜,画芳、画书等人都在药铺做事。 他们不太收病人,只是慢慢地用有把握的病人练手…… 毕竟,任何学业、技艺,都是要熟能生巧的。 自然,水银就在药铺坐镇。顺便为他们的练手行为兜底。宇文明霞啥也没管,每日里就跟着那些亲兵们习武。她的目标是战场。 这日,水银收到了圣旨。 南地爆发水患,有瘟疫滋生,几城受到了涉及。 水银知道,瘟疫大事,是片刻都耽误不得的大事。随即,带着药铺的所有人,赶着装满了药材的长长马车队,奔赴了南地。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司寇继昭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做着自己最喜欢、且最擅长的职业,但再也没有靠近过水银。只在每天有空的时候,悄悄地、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 爱而不得其生苦,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此了。 他不再执着于得到,只盼她安好。 (全书完) 为您提供大神蓝鲨不吃鱼的《水银:伏间的女仵作》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六十二章:大结局免费阅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