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长篇历史小说: 永远都是一家人 第一章 一 1928年3月19日上午,山东沂水县河阳街薛家大院张灯结彩。这天是薛家大少爷薛景梅的大喜之日,正在准备着,迎娶新媳妇刘亚兰进门。 薛家是沂水县老字号财主,从大院的外观上就可以看出其不凡的身世。大院大门两边,站立着一对巨大的石狮。石狮身披缨络,龙骧虎步,胸前坠着一颗碗大的铜铃。这对石狮取材于河阳街外的莲花岭,又专程从济南请来两名擅长石雕的福建惠安石匠打制。推开漆黑厚重、镶嵌着一排排铜扣的大门。极目望去,深宅大院内分内外两座宅院,宅院布局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建筑风格气势恢宏,极尽奢华。 薛家老祖在清咸丰末年出任沂水县令,薛家因此发迹。后代世袭了县府盐官。到薛玉山已经营了四代,稳居全县乃至临沂地区首富。 河阳街是个上千户人家的大村庄,也是薛家老宅的所在地。薛玉山的爹临终前用了一种特别的分家方式,修建了一条宽十米的街道,从正中将河阳村分成了南北两村。河阳南划村给了在县衙当差的长子、薛家新任掌门人薛玉山;河阳北村共属次子薛玉林和三子薛玉章。后来,这条街道逐渐演变成了方圆十里逢五赶场的大集市。久而久之,人们将南北河阳村统称为河阳街。 薛玉山原配早逝,膝下只有一子薛景梅,字允修,时年二十五岁。薛景梅是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生,现在济南警备司令兼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师师长吴化文麾下任少校营长。今天就是薛景梅大婚的日子,新媳妇是二十五里外的张庄刘木匠的女儿刘亚兰。 薛景梅这门亲事是薛玉山去年谷雨时托媒人张罗的。薛景梅十五岁便外出求学多年未归,黄埔毕业后更没有回家的迹象。薛玉山一直想着找个由头拴住儿子,而最好的桩子,无疑就是婚姻。 薛家大院除了内部张灯结彩,还将灯笼绸帛一直悬挂到河阳街上。家族成员们全部换上了节日的盛装,进进出出的指挥布置酒席和招呼陆续前来的四方贵宾。薛家在宽敞的大院里摆了四十桌酒席,又在门口的河阳街上并列两排摆了八十桌。一百二十桌酒席意喻一年四季满十吉祥的意思。盛大的酒席规模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帮忙的便不分你我的赶紧上前递上喜烟喜糖。 薛玉山中等身材略显肥胖,五官搭配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是双眼却炯炯有神。也许是因为久居官场的历练,即使在满面笑容中依旧显示出一股威严,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此刻,他头戴瓜皮帽,身穿虎皮夹袄,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不断笑容可掬地对来宾抱拳作揖。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今天更令他高兴了。 河阳街有许多人家是薛家的佃户,今天全部被薛玉山邀请来为大少爷的婚礼捧场,并且特别说明不收礼品,只图热闹,还以免除当年麦收的租子作为喜庆的红包送给佃户。于是,佃户们兴高采烈地纷纷拖家带小前来凑热闹。许多佃户刚从地里回来,衣服也没换,各种粗布衣着与光鲜衣着组成的大杂烩对比鲜明,菜香肉香和烟火味臭脚丫子味等各种味道的混夹在欢声笑语中,使热闹的气氛更加浓烈。 沂水县长史登高和警察局长庞少宏从大路走来,身后跟着一班牵着马的县衙差役。史登高细眉小眼,身材却很高大,两撇八字胡微微翘起。他头戴黑色毡帽,穿一身灰色中山装,中山装的第二颗扣眼上拴着一条通往左胸口袋的怀表链子。口袋上露出一支金黄色的派克金笔的笔帽,显示着他的斯文。此刻,他一手拄着文明棍,一手举着毡帽,向四周凑热闹的人群频频示意,似乎他才是今天的主角。与之相反的是,庞少宏身材矮小,五官紧凑,一副弥勒佛的表情。一身警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给人以不协调、甚至有些滑稽的感觉。看上去不像是个警察局长,倒像是个买卖人。 史登高和庞少宏兴致勃勃地来到薛家大院门口。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薛玉山忙与他们相互作揖道贺、致谢,将他们引入上席看茶落座。 “史县长百忙之中专程赶来参加犬子的婚礼,真是令我薛家蓬荜生辉,喜上加喜呀。”薛玉山依旧表示着感激。 “哪里哪里,玉山兄客气了。”那个时节,乡间有文化的人非常少,少数大户人家名讳中的字又普遍比较拗口,往往没人记得更叫不起来。史登高早已入乡随俗,习惯性地直呼薛玉山的大号打着哈哈,指着随行携带的礼物,“你经管本县盐务数十年,支撑起了沂水县财政的半壁江山,史某也因此才能将这个县长当得顺风顺水呀。玉山如此鼎立操劳,史某多年来无以为谢,今令郎成婚,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哎呀呀,史县长如此夸奖,薛某受之不起,受之不起呀!”薛玉山有些诚惶诚恐地再次与史登高客套了一番。 史登高坐下后,开玩笑的对薛玉山说你搞这么大的场面,就不怕响马惦记你?薛玉山还未开口,庞少宏语气谄媚地接上了话:“史县长,你该不是对我这个警察局长不满意吧?” 史登高哈哈一笑,说我就知道有人不爱听这话。同时又补充道,他对庞少宏管理沂水县治安一百个放心。见史登高这样说,庞少宏来脸上又恢复了生动的表情。薛玉山连忙接着话茬打圆场,大家讪笑着互相捧场。史登高看了看天色,问薛玉山接亲的队伍应该到了呀。薛玉山也觉得时辰已经有点晚了,他掩藏住内心的焦急,招呼下人看茶,请大家喝茶,再等一会儿。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二章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一 张庄通往河阳街的另一条路上,戎装笔挺、佩戴中将军衔的刘亚龙带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卫兵,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沂水县属于暖温带季风区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温度适宜,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由于气候的特点,这里的春天来得比较早,此时早已是满山翠绿,遍地青苗。 刘亚龙一路上欣赏着沂蒙山区的旖旎风光,赞叹着家乡山川秀丽,物华天宝,心情也如这春意盎然的时节一样充满了惬意。十数年戎马生涯的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家乡了,家乡的一草一木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亲切。他情不自禁地吟唱起《满江红》,怡然自得地打马前行。 一行人马来到青龙桥边,见一个老农拉着一辆运粪的板车挡在了桥头。一名卫兵策马上前厉声呵斥老农。老农吃了一惊,抬头看见后面的刘亚龙,马上变得眉开眼笑地说这不是大少爷吗?老农一个劲地夸奖刘亚龙有出息,官越当越大了,口气像是拉家常一样。 刘亚龙赶紧下马,礼貌地和他打招呼,问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做这么累的营生?老农对他说我没你爹命好,儿子一个比一个能耐。然后又问他是不是为妹妹出嫁回来的?刘亚龙递上一支烟说是,并说怕耽误妹妹的婚礼,打算先去河阳街。老农接过烟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很舍不得地夹在耳朵上,突然拍一下脑袋说自己差点耽误了大事,告诉他接亲的队伍都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 刘亚龙当即请老农给爹娘带个信,然后带领一班人策马扬鞭,抄近路赶往河阳街。 跑了一段路后,一人骑马从后面高喊着追上来。刘亚龙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军官。近了才看清楚是四弟刘亚伟,忙勒住马缰绳原地等候。刘亚伟飞驰到刘亚龙面前,兄弟俩亲热一番后继续打马前行。刘亚伟告诉刘亚龙,他刚从日照回到家,见接亲的队伍已经走了,急忙赶了过来。远远地就见前面的人像是大哥,连忙追上来。 刘亚龙仔细打量了刘亚伟片刻,将右手中的马鞭交到左手,抚了一下雪白的手套,当胸给了刘亚伟一拳:“你小子干得不错,很有大哥当年的样子嘛。” “比起大哥来我可就差远了。你都是中将了,我才是个连副。”刘亚伟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小子,野心还不小,才当兵几年就跟我比军衔了?”刘亚龙赞许地看着刘亚伟,“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唉,当初你投军时要去东北找我就好了。” “我是想呀,可是爹娘说什么也不让我走远了。”刘亚伟说,“你还不知道吧,五弟也想从军的,咱爹娘坚决不答应,他哭过几回才死了心。” “是啊,好男儿理应报效国家。”刘亚龙有些感慨地说,”只是,爹娘年纪大了,身边也不能没个人呀。” 刘亚龙觉得委屈了刘亚忠,叹息了一声,表示了自己多年在外没有对爹娘尽孝的遗憾。他告诉刘亚伟,这次要不是在陆军大学将官班深造,怕是也没机会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刘亚伟没有理解刘亚龙的意思,只说晚上回来就可以回家见爹娘了。 兄弟俩的话题又说到了其他家庭成员。刘亚龙问起二弟刘亚虎和三弟刘亚峰的消息,刘亚伟说他们参加革命了,在红军领导的临沂游击支队里,刘亚虎是支队长,刘亚峰是副支队长。 刘亚龙听到这里,沉默了片刻,叹息自己这些年对兄弟们关心少了,以至于他们误入歧途。 刘亚伟不想再说这个尴尬的话题,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说:“大哥,时辰不早了,咱们加快速度赶路,要是耽误了酒席,妹妹可要怪罪我们了。” “好嘞,加快速度,喝喜酒去。”刘亚龙扬起马鞭回应着。 一行人快马扬鞭疾驰而去。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六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六 薛景梅和刘亚忠坐在洞房外间的桌子旁喝茶聊天,耐心地等着刘亚兰。刘亚兰终于梳洗打扮好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得体的水红色旗袍,衬托的人更加端庄美丽,优雅大方。薛景梅又一次细看刘亚兰,显示出按捺不住地激动,心里再次对爹升起无限感激之情。薛景梅起身向刘亚兰伸出手,刘亚兰羞怯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三人正准备出去赴宴,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枪响,随即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三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急忙走了出去。 大院正中央的酒桌上,刘亚龙将枪口仍在冒着青烟的手枪拍在桌子上。两拨人马互相举起枪,随之放下、再举起、复又放下。史登高和薛玉山等人吓得战战兢兢地贴在四周墙角。 薛玉林和薛玉章正端着酒壶和酒杯在外面招呼着客人。大院里枪声一响,外面的酒席又乱了。薛玉林连忙高喊请大家不要慌张,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一高兴又在放枪玩。薛玉林说完,骂骂咧咧地叫着薛景熙的名字走进大院要教训他,一进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靠在大门上不敢说话了,抬头见薛景熙站在岗楼门口,愣愣地看着刘家兄弟。 刘亚兰快步走了出来,薛玉山立即向她投去求援的眼光。刘亚兰急忙跑过去,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刘亚兰带着哭腔责备完刘亚龙,又转向刘亚虎,“二哥,你看看你们,打打杀杀的没完了?你们这样做,太让我伤心了。” 刘亚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刘亚龙也觉得自己放枪的举动太过火了,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哭泣的妹妹,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楞在一边的薛景梅和刘亚忠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家总算勉强又坐下来喝酒,可都感到这酒已经变了滋味。 刘亚虎深知刘亚龙的性格,自己要是再不给这个大哥一个台阶下,只怕今天要尴尬到底了。于是,他安慰了刘亚兰几句,举起酒杯,对刘亚龙说:“大哥,多年不见了,今天算是兄弟对不住你了。来,咱们喝了这一杯,我就先告辞了。” “二哥,干嘛急着走呀。”刘亚兰停止了哭泣。 “亚兰啊,跟景梅好好过日子。二哥有机会再来看你。”刘亚虎拍着刘亚兰的肩膀说完这句话,见刘亚龙还没有喝酒的意思,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哥,兄弟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仰脖喝干了酒,起身就走。 刘亚忠拦在刘亚虎面前:“二哥,你和三哥不回家去看看爹娘?他们可是做梦都希望你们都回家看看的。” 刘亚虎看了一眼史登高和庞少宏,一语双关地说:“不了,我们这种身份,回去只会给爹娘惹麻烦。” 史登高和庞少宏见刘亚虎望着自己,急忙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笑。 刘亚忠知道刘亚虎话里的意思。庞少宏年头上还带着几个警察去过刘家,口口声声称刘家是“匪属”,直到爹抬出刘亚龙国军中将的身份,庞少宏才讪讪地离开,可走之前还是安排张庄的几个治保严密监视刘家。 “五弟,爹娘就拜托给你了,请告诉爹娘原谅我和亚峰忠孝不能两全了。我先走了。”刘亚虎说完,不待刘亚忠回答就转身走了出去。刘亚峰也依依不舍地跟着走了。 “等等。”刘亚龙终于发话了,“二弟,我最后劝你一句,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我不希望有一天咱们兄弟之间兵戎相见。” “大哥……”刘亚虎转身看了看刘亚龙,心情复杂地说,“你们也多保重。” 刘亚虎一行走了,刘亚峰和大家一一握手后也相随而去。尴尬的告别后,场面冷清了许多。 刘亚兰追了出去,摸着刘亚峰单薄的衣衫问他冷不冷。刘亚忠赶来硬是将自己的衣服脱给了刘亚峰。望着远去的两个哥哥,刘亚兰泪眼朦胧地哭泣着,她舍不得他们就这么走了。 薛玉山等人站在大门口目送着刘亚虎一行远去。庞少宏不识时务地悄悄问史登高要不要跟踪刘亚虎这些叛党。史登高指了一下刘亚龙,悄悄地骂了声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庞少宏连忙闭嘴。 七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七 刘家兄弟一番折腾后不欢而散,大家也都没有了喝酒的兴致。刘亚龙看看时辰不早了,便向薛玉山表示了一番道歉,然后离开酒席,招呼薛景梅到客厅喝茶,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刘亚龙很随意地说着话,不时将右手中的一根喜烟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又放在桌子上。薛景梅始终显得很紧张,他毕恭毕敬地回答着刘亚龙,并且几次习惯性地立正。刘亚龙摆摆手,叫他不要拘泥世俗礼仪。可薛景梅还是有点放不开,毕竟这是坐在比自己高许多个军阶的中将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向刘亚龙讲述着自己从军的经历和理想。刘亚龙表示很满意,但话题的中心还是希望他善待自己的妹妹。刘亚龙拍着腰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诫薛景梅,要是敢欺负自己的妹妹,他手里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薛景梅再次感到紧张。刘亚兰进来听到了刘亚龙的话,撒娇般地奔过去搂着他的肩膀埋怨他这样对待薛景梅。场面变得很温馨。薛景梅感到放松了许多。 刘亚龙起身告辞。刘亚兰约他三天后回门再见。刘亚龙表示军务繁忙,怕是明天就要赶回去。他表示,自己对薛景梅很放心,相信他们能生活的幸福。又说了一些嘱咐和祝福的话这才动身。 刘亚龙一行在刘亚兰的依依不舍中走了,其他人便也陆续告辞。薛家忙碌着收拾完残局,天已经黑了。 薛景梅的几个堂姊妹吆喝着要闹新房,刘亚兰一脸疲倦地表示实在是太累了。堂姊妹们不依不饶的坚持要闹,年纪小小的几个堂妹也跟着起哄。薛景梅用眼光向薛景熙求援。薛景熙瞪着眼睛吼道:“他妈的今天就够闹腾的了,还嫌不够?都给我滚回去!” 薛景熙在同辈兄弟中排行老二。薛景梅平日里不在家,他就是整个薛家平辈中的顶梁柱,兄弟姊妹们之间的事都是他说了算,再加上性情火爆,大家都有些怕他,见他这么说,便一哄而散。 薛景梅见大家都走了,笑着对薛景熙说:“也就是你了,放到我,真不好意思用这种口气和姊妹们说话。” “大哥,你是常年不在家,不了解他们。这帮家伙可没你想的那么忠厚,个个都是没上笼头的牲口,给鼻子就上脸。”薛景熙说到这儿,突然一脸坏笑地说,“不过嘛,你和嫂子连闹洞房都省了,该不是想着早点那个吧?” 刘亚兰霎时红了脸。薛景梅哈哈大笑着对薛景熙说你也赶紧给我滚吧,说完欲抬腿踢薛景熙。薛景熙赶紧跑了出去,临出门了还冲着薛景梅做鬼脸并对着岗楼上的哨兵大声警告今天晚上要严密监视洞房,发现偷听墙根的立即就地正法。薛景梅和刘亚兰看着薛景熙的背影笑了一会儿,这才手挽手走进内院,来到洞房。 小翠在洞房的烛台上点燃了一对巨大的红蜡烛,望着窗子上剪贴的一对大红囍字发呆。薛景梅和刘亚兰进来。刘亚兰对小翠道了声辛苦,小翠将刘亚兰拉到一边说了几句闺蜜之语。刘亚兰听后,假装生气抬手欲打小翠。小翠赶紧跑了。 初涉两人世界的刘亚兰显得很羞涩。她和薛景梅单独坐了一会儿,互相说了几句暖心的话,薛景梅突然想起爹辛苦了一天,要去问候一下。 八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八 薛玉山坐在房间桌子边,有滋有味地喝着茶,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账房先生赵云小坐在他的对面,面前摊着一个账簿,似乎在等待薛玉山的指示。薛玉山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掀着茶杯盖子连续啜了几口茶,放下茶盏,一只手摊在桌子上,五指轮流敲击着桌面,好像在得意着什么。 赵云小指着账簿:“老爷,你看……” 薛玉山摆了摆手打断赵云小的话:“没什么好看的,大喜的事嘛,花销多少都是无所谓的。薛家到了我这一辈男丁不旺,我可好,就这一个独子,还拖到二十五才成家。这些年,我寂寞啊!” 薛景梅走到门口,听见薛玉山的话,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里面的对话又清晰地传了出来。 赵云小说:“老爷,今天大少爷总算完婚了。你呀,就等着抱孙子享清福吧。” 薛玉山说:“那感情好。唉,这个小兔崽子,当初死活不愿意我给他说的这门亲事,还一百个不情愿的跟我在信里打架。可今天你看他见到媳妇的那个馋猫样子?” 薛玉山和赵云小笑了起来。薛景梅感到一阵尴尬,不想叫他们再说下去,便推门走了进去。 赵云小见薛景梅进来了,起身想走。薛玉山止住了赵云小,接受了薛景梅的请安,对他简单说了几句话,打发他赶紧回去陪媳妇。 薛景梅回到房间,见刘亚兰背对着自己不声不响地收拾着床铺。他关好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一回来就见到了自己的洞房,可当时看着几乎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才觉得原来洞房布置的是那么温馨,深红色的雕花大床上挂着红色的幔帐,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女人用的家什,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洞房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爹曾经私下里悄悄告诉他,这个桌子外面包着一层楠木板,里面才是真正的桌子,是一张黄金打造的桌子,沉重的好几个小伙子都抬不起来;爹还告诉他,那个沉重的衣柜后面挡着的墙是空的,是一堵专门放置金银财宝的夹壁墙。自己当初对爹说的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关心将要来到这个房间的女主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幸福。 薛景梅此刻从心底里感谢爹的安排,觉得爹是有眼光的,从当年送自己出去求学到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爹的每一步都做的这么合自己心意。看来,“知子莫若父”这句老话真得是有道理。 刘亚兰换上了一件火红的夹袄,腰身显得更加妩媚,薛景梅痴痴地看着刘亚兰的背影浮想联翩。这时,刘亚兰站直了身子,抬起左手整理了一下脑后的发髻,露出白皙的半截胳膊,手腕上套着一个金黄色的玲珑精巧的手箍,纤纤玉指与曼妙身姿给了薛景梅无限的遐想。此刻,他看到那些沉重的、当时看着那么冰冷没有生气的深紫色的家具,现在都活灵活现起来,给人以暖意融融的感觉,难怪老辈人说有女人的家才算是个家。薛景梅回想起当年考取黄埔军校时的情景,感慨自己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都有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关好房门走了过去。 刘亚兰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是薛景梅回来了,站在原地没有动。薛景梅走上前,从后面抱住刘亚兰,清楚地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栗。他体验了一会儿这撩人心魄的颤栗,这才双手扳过她的身子。刘亚兰害羞地将脸埋在薛景梅胸前不敢看他,两人都能够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薛景梅的脸贴着刘亚兰的头发,贪婪地闻着她的阵阵发香和体香,许久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将刘亚兰抱起来放在床上,拉下了幔帐。 烛台上,那对巨大的红烛上,两朵炙热的火苗忽而交织在一起,忽而又害羞地分开,忽而再次长久地并在一起跳跃着燃烧,汩汩而下的蜡油彷佛两行喜极而泣的泪水。洞房里飘溢出陶醉的声音,皎洁的月亮在夜空中悄悄地窥视着这片静谧的孕育着神奇的土地。 第三章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三章 一 天刚蒙蒙亮,薛景梅就起床了,这是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刘亚兰害羞地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丈夫,也想跟着起来。薛景梅俯下身吻了吻她,关切地叫她多睡一会儿,随后收拾停当,戎装整齐的走出房间。 薛家大院此时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声鸡鸣告诉人们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了。内院门口上方的两盏大红灯笼还在微风中闪着亮光,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朦胧。薛景梅出门走了几步,带有一丝眷恋地回头望了望洞房,这才走出内院来到大院里。 薛家大院坐北朝南,分内院和外院,占地近三亩,前院大后院小,两米高的清一色的青砖围墙将其包裹成典型的深宅大院。前院东角和后院的西角各有一座高度八米的三层岗楼,东西对应的两座岗楼在视野上不留死角,站在岗楼上可以看清楚整个河阳街的一景一物、一举一动,并且和北河阳东角的薛玉林家、西角的薛玉章家院子里的岗楼在火力上得以相互支援,形成一个铁三角的火力网。前院留出了诺大的空地,沿着围墙错落有致地栽着数十株山楂树、枣树和香椿,树的四周配种着一些紫藤和木香等花草,此刻正在一丝暖意的春日中静悄悄的绽放。靠近围墙处有一座造型别致的雕花亭台,一座假山紧靠着亭台相互衬托。假山下有一口井,井台上立着一副辘轳,井口旁边有两条粗大的竹子卡在两块大石头中间,这是通往后院的灶房和家丁以及下人住处的水源。顺着巨大的石材为基座的高大门楼看过来,门楼和位于正中间的内院大门平行成一条笔直的线,正门外就是河阳街的中心。站在高处看,薛家大院正好处在河阳街的中轴线上,在一片低矮的泥巴青砖房子组成的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 薛家养的大狼狗“麦克”悄悄地跑到薛景梅脚边,摇着尾巴向他示意。麦克这个名字是庞少宏给起的,以示它的正宗德国黑贝的身份。 麦克是薛玉山五十大寿时庞少宏送给他的礼物。庞少宏早年在省城济南当狗贩子,专门繁育各种纯种外国狗卖给有钱人和闲得无聊的阔太太,他把自己嫉妒的中国人的名字安在狗身上卖给外国人;再把他知道的外国人的名字安在狗身上卖给中国人。 庞少宏做狗生意有他的独门法宝,他在卖狗之前在肉块里夹了鱼钩给狗吞下。这样一来,大部分狗卖出去之后没多长时间就开始萎靡不振,进而死亡。这种方式即使再有经验的兽医也检查不出任何毛病,因而也不影响他的生意。这个秘密,庞少宏只在一次醉酒后告诉了他老婆。后来庞少宏在外面包了两个姘头,老婆知道后和他闹得不可开交,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争吵中说出了这个秘密。可想而知,庞少宏没有丢了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此后,他收拾细软逃回沂水县老家,靠着金钱巴结上了史登高进了衙门做事,直至坐上警察局长的宝座。 薛家产业太大,所以和历任警察局长都得搞好关系。薛玉山经常给庞少宏一些好处,作为回报,庞少宏把麦克送给薛家看家护院。麦克灵敏机智凶狠无比,村子里的狗见了它都绕着跑。薛玉山非常喜欢麦克,经常带着他四处巡视。 狗通人性这话一点不假。薛景梅几天前一进家门,这条平日里无比凶恶的狗就从院子里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的行为上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吠过,每次见了他都极其友好的摇着尾巴跑过来。薛景梅摸了摸它的头,麦克又亲昵地摇了一会儿尾巴,满意地跑开了。 站在岗楼上的家丁看见薛景梅,立即高声问好。薛景梅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举手示意他安静,然后转身往后院走去。回来几天了,自己还没有去过后院。这也难怪,院子实在是太大了,再说自己也没那个心情。而今天不一样,薛景梅的情绪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他决定到后院走走,免得爹总是说他对这个家漠不关心。 薛景梅沿着外院和内院间宽阔的过道行走,这才想起来昨天竟然一天没抽烟。奇怪,什么事情叫自己连抽烟都想不起来了。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口袋,竟然有一包没开封的老刀牌香烟,顿有所悟的自言自语说这是喜烟呀,自己这个新郎官竟然还没有抽过自己的喜烟。也许是昨天的一天太叫人回味了,早上是自己不情愿的接亲,下午是几个舅哥的大战,再到夜晚无比甜蜜的洞房花烛夜,从情绪低落到得意洋洋又从惊心动魄再到令人销魂的温柔乡,昨天一天真是演足了好戏,哪里还顾得上抽烟这档子事。想到这里,薛景梅不由得笑了,他弹出一支烟,摸出火柴点着,有滋有味地抽着。叼着烟背着手,军官派头十足的慢慢走到后院。 这时,天际的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整个后院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各种略显凌乱的建筑再加上宽大的马厩和一些树木的遮挡,空间就显得有些狭小。薛玉山家由于人丁不旺,下人中的女性都住在内院,后院男性下人住的地方就给人以乱糟糟的感觉,地面也似乎几天没有打扫了。 薛景梅来到竹子尽头下的蓄水池旁,吐掉烟头,看了看蓄水池里清澈的井水,弯下腰洗了把脸,掏出手帕擦干脸和手。诺大的灶房里,已经有人在忙碌着早饭。他抬头看岗楼,看不到人,里面也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便抬腿朝岗楼走去。岗楼的门是虚掩着,薛景梅轻轻地推开门爬到了岗楼顶。 到了顶楼一看,两个夜班家丁正靠墙坐在地上抱着枪睡的正香。薛景梅走到他们近前看了看,伸手将其中一个怀里的汉阳造抽了出来,拉了拉枪栓。两个家丁这才猛地醒来,见薛景梅站在面前,顿时慌的不知所措,连忙站起身大少爷长大少爷短的赔着不是。薛景梅心情好,不但没难为他们,还给他们每人递了一支烟。两个家丁受宠若惊的直夸大少爷心眼好,再三表示是昨天大少奶奶进门他们高兴的喝多了,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 薛景梅没再听他们絮絮叨叨,双手扶着岗楼边沿,身体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薛家大院和整个河阳街。河阳街东西两边与自家大院遥遥相对的二叔家和三叔家各有一座岗楼,两家院子都只有自家院子的一半大,门楼和岗楼的高度也没有自家的高,许多人都认为是因为薛玉山比两个兄弟手里多了一个经管盐务的官差,所以更加阔气。其实这不仅是财力上的区别,主要是当地风俗不允许做小的房屋超过做大的,就跟农村族长家的房子门楼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高是一个道理。 薛景梅饶有兴致地观看了一会儿,天已经大亮了。几天前的一场春雨使村子西边的沂水河水位上涨,湍急的河水使沂水河显得更加宽阔。沂水河发源于沂蒙山脉,九曲十八弯地缠绕在广袤的山脉中,滋润着沂蒙山区的土地和人民。河阳街旁通往县城的道路全是依沂水河而建。薛景梅每次回家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河水带来的家乡的气息。河边已经有农妇在浆洗衣服。薛景梅突然想起该和媳妇一起去给爹请安了,便走下岗楼快步往内院走去。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四章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四章 一 薛景梅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刘亚兰送走薛景梅,闷闷不乐地在房间里坐了足有两个时辰。短暂的甜蜜之后突然就这样离别了,她一下子怎么也不习惯,早一点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呢?现在才知道嫁给军人是要长期独守空房的。她望着空荡荡的洞房,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想到自己才十九岁,今后得有多少个漫漫长夜在等待着自己呀?此刻,她甚至在心里埋怨爹娘给自己说了这么一门亲事,于是又生起爹娘的气。小翠几次进来叫她吃饭她也不出来。 薛玉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方便说什么,便打发人把小梅叫来劝劝刘亚兰。 小梅是薛景熙的媳妇,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走进房间没一会儿就和刘亚兰笑着走出来。刘亚兰心情很好的吃起了饭。 薛玉山把小梅叫到一边说自己要去县里督办盐务一事,过些天才能回来,让小梅多陪陪刘亚兰。小梅爽快地答应了。 薛玉山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告诉小梅建学校的事情全权交给刘亚兰了,需要人手只管吩咐管家薛三,要使钱就对账房先生赵云小说。安排完这些,薛玉山才带着几个家丁,坐着马车去了县衙。 小梅陪同刘亚兰,说着女人的话题在薛家大院内院里转了一遍,告诉她今后她就得以大少奶奶的身份管理这个大家庭了。 “什么大家庭呀,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刘亚兰笑着抱怨。 “所以你就要多生几个嘛,到时候不就成了大家庭了。”小梅说。 “去你的,”刘亚兰叹了一口气。“景梅常年在外,你还指望这个家庭能有多大?” “那可不一定。女人呀,会生的和不会生的区别大了,你看我就属于不会生的,生了你侄子小栓后就再没大过肚子。”小梅遗憾地说。 刘亚兰反过来劝慰着小梅。妯娌俩转回到大门口,小梅惦记着小栓,见刘亚兰心情好了很多,便先告辞了,表示有空再来。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第五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五章 一 这年的天气很争气,小麦泛黄开始一直都是艳阳天,庄稼成熟的就比平时早了些日子。到了麦收时节,庄户人家最担心的就是下雨,都忙着抢收抢种。薛家的一些家丁和下人都惦记着去收自家的庄稼,可是薛玉山不在家谁也不敢走,又不敢找已经有五个月身孕的大少奶奶,一个个都在私下里犯愁。 这天,刘木匠派人赶着几辆大车送来了学校用的桌椅。刘亚兰和小翠赶到学校验收。来人中领头的告诉她,大家都赶着农忙耽误了些日子。刘亚兰付给他们工钱,来人说工钱刘木匠早就给过了,他们只在农闲时做木匠活,马上要赶着回家忙活地里的事,说完就把桌椅卸在学校门口走了。 刘亚兰叫来下人们来搬桌椅,发现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一问才知道都惦记着回家收庄稼的事,便把家丁头目薛永贵叫来询问情况。 薛永贵的家在八里外的官庄乡,那里有薛家的另一支没出五服的直系。薛家老祖两兄弟,在官庄乡的这一支曾经也是财主,人丁也很兴旺。与河阳街相反的是,官庄乡的薛家一代不如一代,到薛玉山这一辈,基本上已经和普通种地的完全没有了区别,很多就来到河阳街给薛家做工,一些年轻力壮的就当了家丁,也算是同宗之间的互相照应。 薛永贵思忖了一会儿,告诉刘亚兰,往年农忙时都是下人放假,做饭的和看家护院的家丁们轮流回家帮忙,实在走不开的薛玉山会给钱请人帮忙收。刘亚兰听后一个劲地责怪薛永贵不早告诉自己。薛永贵解释说老爷走之前说的那么严厉,不准打扰大少奶奶,所以大家不敢说。 “永贵,我在你们眼里是很难说话的人吗?”刘亚兰对薛永贵的解释很不满意。 “大少奶奶,大家怕的是老爷。”薛永贵赶紧再次解释。 “奇怪,那为什么薛三和赵云小也不对我说?他们不是管事的吗?” “这个……”薛永贵没往下说。 薛三和薛永贵一样都是官庄乡薛家过来的。自从薛玉山执掌薛家大院后薛三就一直当着管家。赵云小虽然是个外乡人,但是做了薛家二十多年的账房先生,从来没有在账目上出过差错。两人都是薛家的元老了,深得薛玉山的信任,连老婆都是薛玉山给保的媒,还在河阳街给了他们房子和土地,俨然是一个小财主。薛永贵虽然也是薛家的远亲,但是毕竟跟薛玉山的时间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这个时候说他们什么都显得不好。再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还不如不说。 刘亚兰见薛永贵不愿意说什么,也没再追问。 刘亚兰回到家,感到有点累,便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打发小翠去把薛三和赵云小叫来,问起了这个事情。两人向刘亚兰解释,往年这种时候都是请示薛玉山才做决定的。前段时间薛玉山去省城巡视生意去了,请示不到,所以就只好等着。 “等着等着,你们都是庄户人家出身,不知道收庄稼是龙口夺食吗?”刘亚兰很不高兴,嗓门有点大。 “大少奶奶,你千万别生气,万一动了胎气我们可担当不起。”薛三和赵云小慌了神。 刘亚兰还想说什么,又觉得他们两个也是无奈,没有薛玉山发话,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的。想到这儿,她口气缓和下来,吩咐他们今年的麦收她做主了,叫他们立即按照往年的规矩办,该回家的回家,该给钱的给钱。 薛三和赵云小赶紧出去通知大家马上回家收割,下人们随即欢天喜地的急匆匆的收拾东西各自散去。 薛家大院许多房子一下子人去房空,突然间就冷清下来。刘亚兰感到很冷清,尤其是夜里,诺大的院子寂静异常,偶尔有叫春的猫在房顶上打架嘶叫,衬出一种渗人的感觉。她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便叫小翠睡在外间,可还是有这种感觉。她想,也许这就是长辈们经常说的人气吧。据说,没有人气的房子时间长了就会倒塌。为了缓解心里的这种感觉,她叫薛永贵把麦克带了回来。 薛景熙从小梅口中得知刘亚兰住在空旷的大院里有些恐惧,叫薛永贵两条土狗叫薛永贵一并带来。麦克回来后,很懂事的每天趴在刘亚兰的房间门口。刘亚兰这才有了安全感。 白天闲暇时,刘亚兰和小翠在院子里找薛永贵和赵云小聊天,问起薛家为什么要修这么大的院子。赵云小告诉她,薛家三兄弟以前是住在一起的,老爷子去世前才分的家,按照当时的情况还担心房子不够住呢,这还不算嫁出去的几个女儿。刘亚兰问那些女儿都嫁到哪去了,赵云小说都在外县和省城。早年间经常回娘家,老爷子去世后就来的少了,可能也因为老了,走不动了。这时,薛三走了过来,接着赵云小的话如数家珍的把薛家外嫁的姑娘的情况一一介绍给刘亚兰听,还把薛家的全部历史讲了一遍。刘亚兰惊叹薛三有这么好的记忆。薛三则谦虚地说这是管家应该知道的,再说自己也是薛姓家门里的人嘛。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六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六章 一 薛玉山伤势很重,从昨天凌晨到现在,几次将要断气都挺了过来,他心里惦记着即将出生的孙子。由于医院条件简陋,没有输血设备,挨到晌午,薛玉山因为流血过多终于快要挺不住了。 薛景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了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薛玉山,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跪地大哭。薛玉山强打精神问起了刘亚兰的情况。薛景熙告诉他刘亚兰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正赶来县城看他。薛玉山听到这个消息,精神顿时一震,竟然支撑着想坐起来,薛景熙连忙按住了他。 薛玉山发出一阵剧烈地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将头转向薛景熙。 “景熙,代我告诉……告诉你大哥,不许,不……不许寻仇。”薛玉山吃力地对薛景熙交代。 薛景熙明白了,薛玉山已经知道是谁伤了自己了。他不愿意就这个问题答应薛玉山,可又不忍心佛了他的心愿,他抽泣着说:“大爷,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大哥的。” 守卫在薛玉山身边的几个家丁见薛景熙来了,彷佛有了主心骨,纷纷退到外面。薛景熙担心庞少宏半路上使坏,安排他们去接应刘亚兰一行。薛玉山从薛景熙的安排中感觉到了某种担心,怕等不及刘亚兰的到来,吃力地向薛景熙交代后事。他有着太多的担心。薛景熙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薛玉山,薛玉山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窗外。薛景熙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心里焦急万分。 在薛玉山的望眼欲穿中,刘亚兰终于赶到了医院,一进门就哭了起来。薛玉林强忍悲痛,赶紧扶着刘亚兰来到病榻前。薛玉山望着襁褓中的孙子,竟然坐了起来,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他颤抖着身子费力地伸手摸着孙子的小脸,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薛玉林知道,薛玉山这是典型的回光返照,赶紧叫他给孩子起个名字,了一个心愿。 薛玉山似乎没有听见薛玉林的话。他深情地凝视着孙子粉嘟嘟的小脸,片刻之后老泪纵横。多少年了,他做梦都梦见自己当爷爷的时刻。现在,这个愿望终于来到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安慰,伤口的剧痛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他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孙子,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对孙子的盼望和爱戴,以及自己重伤在身,不能亲眼看着孙子长大成人的遗憾。孙子好像听懂了爷爷对他的厚爱和希翼,张开小嘴“呀呀”着,似乎在冲着爷爷甜甜的笑着。薛玉山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子嗣不旺的遗憾曾经困扰了他多年,现在,终于在孙子的呀呀声中得到了满足。他神情地凝望着孙子,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身子发沉,往后躺了过去。一旁扶着他的薛景熙赶紧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后背处垫了两个枕头。 “爹,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刘亚兰擦了把泪水。 薛玉山嘴唇哆嗦着,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小名叫奔、奔儿,长大了……光大薛家;大名,大名叫……” 薛玉山一口气没上来,瞪着双眼咽了气。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六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六 薛景梅和刘亚忠坐在洞房外间的桌子旁喝茶聊天,耐心地等着刘亚兰。刘亚兰终于梳洗打扮好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得体的水红色旗袍,衬托的人更加端庄美丽,优雅大方。薛景梅又一次细看刘亚兰,显示出按捺不住地激动,心里再次对爹升起无限感激之情。薛景梅起身向刘亚兰伸出手,刘亚兰羞怯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三人正准备出去赴宴,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枪响,随即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三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急忙走了出去。 大院正中央的酒桌上,刘亚龙将枪口仍在冒着青烟的手枪拍在桌子上。两拨人马互相举起枪,随之放下、再举起、复又放下。史登高和薛玉山等人吓得战战兢兢地贴在四周墙角。 薛玉林和薛玉章正端着酒壶和酒杯在外面招呼着客人。大院里枪声一响,外面的酒席又乱了。薛玉林连忙高喊请大家不要慌张,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一高兴又在放枪玩。薛玉林说完,骂骂咧咧地叫着薛景熙的名字走进大院要教训他,一进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靠在大门上不敢说话了,抬头见薛景熙站在岗楼门口,愣愣地看着刘家兄弟。 刘亚兰快步走了出来,薛玉山立即向她投去求援的眼光。刘亚兰急忙跑过去,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刘亚兰带着哭腔责备完刘亚龙,又转向刘亚虎,“二哥,你看看你们,打打杀杀的没完了?你们这样做,太让我伤心了。” 刘亚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刘亚龙也觉得自己放枪的举动太过火了,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哭泣的妹妹,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楞在一边的薛景梅和刘亚忠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家总算勉强又坐下来喝酒,可都感到这酒已经变了滋味。 刘亚虎深知刘亚龙的性格,自己要是再不给这个大哥一个台阶下,只怕今天要尴尬到底了。于是,他安慰了刘亚兰几句,举起酒杯,对刘亚龙说:“大哥,多年不见了,今天算是兄弟对不住你了。来,咱们喝了这一杯,我就先告辞了。” “二哥,干嘛急着走呀。”刘亚兰停止了哭泣。 “亚兰啊,跟景梅好好过日子。二哥有机会再来看你。”刘亚虎拍着刘亚兰的肩膀说完这句话,见刘亚龙还没有喝酒的意思,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哥,兄弟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仰脖喝干了酒,起身就走。 刘亚忠拦在刘亚虎面前:“二哥,你和三哥不回家去看看爹娘?他们可是做梦都希望你们都回家看看的。” 刘亚虎看了一眼史登高和庞少宏,一语双关地说:“不了,我们这种身份,回去只会给爹娘惹麻烦。” 史登高和庞少宏见刘亚虎望着自己,急忙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笑。 刘亚忠知道刘亚虎话里的意思。庞少宏年头上还带着几个警察去过刘家,口口声声称刘家是“匪属”,直到爹抬出刘亚龙国军中将的身份,庞少宏才讪讪地离开,可走之前还是安排张庄的几个治保严密监视刘家。 “五弟,爹娘就拜托给你了,请告诉爹娘原谅我和亚峰忠孝不能两全了。我先走了。”刘亚虎说完,不待刘亚忠回答就转身走了出去。刘亚峰也依依不舍地跟着走了。 “等等。”刘亚龙终于发话了,“二弟,我最后劝你一句,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我不希望有一天咱们兄弟之间兵戎相见。” “大哥……”刘亚虎转身看了看刘亚龙,心情复杂地说,“你们也多保重。” 刘亚虎一行走了,刘亚峰和大家一一握手后也相随而去。尴尬的告别后,场面冷清了许多。 刘亚兰追了出去,摸着刘亚峰单薄的衣衫问他冷不冷。刘亚忠赶来硬是将自己的衣服脱给了刘亚峰。望着远去的两个哥哥,刘亚兰泪眼朦胧地哭泣着,她舍不得他们就这么走了。 薛玉山等人站在大门口目送着刘亚虎一行远去。庞少宏不识时务地悄悄问史登高要不要跟踪刘亚虎这些叛党。史登高指了一下刘亚龙,悄悄地骂了声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庞少宏连忙闭嘴。 第七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七章 一 奔儿出生十二天了。按照习俗,外甥满十二这天,舅舅要来给外甥绞头。所谓的绞头,就是根据男孩的特点剪出象征性别的发型,然后在大门口左侧上方挂一把用红布条栓着的小弓箭和一头蒜,这就等于告诉来往的人家里生了男丁;若是生了女孩则剪出象征女孩性别的发型,在大门口右侧上方挂一头蒜、两根针和两个铜钱。 刘亚兰昨天一天都在为奔儿绞头的事犯愁。薛景梅没有提起这个事,整个薛家都没有人提起,好像大家都忘记了这个事,又好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个事。她几次想开口提醒薛景梅,可看着他满脸的痛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想安排人去请刘亚忠,却不知道该怎么捎这个口信。薛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故,她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可是,刘家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娘被气病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想起卧病在床的娘,她的心口就有了一丝疼痛。本来,月子里的女人是最盼望娘家人来慰问,可到了自己却成了奢望。唉,也怪不得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两个家族之间今后还怎么来往?只怕是要成世仇了! 一大早,薛景梅就去薛家陵看薛玉山去了。这些天来,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清善堂坐坐,望着薛玉山的遗像发呆,有时吃饭都要下人送去。 刘亚兰惦记着奔儿绞头的事,见日头不早了,便几次叫小翠去路口看看,希望得到娘家来人的消息。快到晌午了还是没有娘家一星半点的消息,她心里有些抱怨五哥这个舅舅怎么当的,到现在都不来看看外甥。她心绪不安地走到窗前望了望窗外,眼看着日头就到了晌午头了,晌午过了绞头就不能进行了,这个习俗就跟晌午后接亲是结的“寡妇婚”一样。她望着日头,感到彻底失望了。 奔儿好像也在埋怨舅舅不来给自己绞头,原本躺在床上好好的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刘亚兰赶紧过去抱起奔儿,哄着他说奔儿是不是生舅舅的气了?奔儿乖,听话,咱们以后不要那些个臭舅舅了。奔儿渐渐地停止了哭闹,刘亚兰心里却又不好受了。 外面有人敲门,刘亚兰一开门,见刘亚忠提着礼物站在门口一脸憨笑的望着自己,她的泪水突然刷刷地涌了出来。刘亚忠顿时慌了手脚,再三告诉她娘说了,月子里千万不能哭。 晌午头上是太阳最亮堂的时刻,阳光透过几扇雕花的窗棂一缕缕的照射进来,房间里显得明亮温馨。 刘亚忠在刘亚兰的注视下给奔儿绞头。奔儿好像很开心地不哭不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刘亚忠。刘亚忠给奔儿绞完头,将奔儿的一小缕头发和自己带来的竹子做的弓箭和大蒜用红布条栓在一起,走出去挂在了大门左侧上方。刘亚兰从头至尾都在静静地望着刘亚忠忙碌,从心里觉得他确实是个厚道人,难怪爹娘对他那么放心。 刘亚忠做完这些,兄妹俩才坐下来谈话。刘亚忠告诉她,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发生这个事情后当时就一病不起,自己和爹已经去县城抓了几次药了,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爹这些天整日唉声叹气的,经常在酒后痛骂二哥和三哥,谁劝也没有用。刘亚兰问起秀秀,刘亚忠说她要照顾娘,抽不出身。 俩人正说着,薛景梅回来了,刘亚忠连忙起身问候。 薛景梅在门口看见挂着的弓箭和大蒜就知道刘亚忠来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和刘亚忠打了招呼,随后抱起奔儿亲着他的小脸不再说话。虽然他心里也觉得这样对待刘亚忠有失礼数,但却实在热情不起来。 老实厚道的刘亚忠并不计较薛景梅的态度。他关切地询问了刘亚兰身体方面的一些话题,又将娘对她月子里的嘱咐表述了一遍,便起身告辞。刘亚兰有些舍不得地叫薛景梅送送他,薛景梅欠了欠身子,算是送客。 刘亚兰有些生薛景梅的气,起身将刘亚忠送到门口,满含歉意地叫他不要和薛景梅计较。刘亚忠依旧憨厚地笑着,表示有机会再来看望她。 刘亚忠走后,刘亚兰满脸的不高兴,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她想说薛景梅几句,张了张口又忍住没说。薛景梅有些不敢看刘亚兰的眼光,他也感到自己有些过分,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自己这样对待刘家人确实不应该。可是,爹毕竟是刘家人害死的,如今爹尸骨未寒,叫自己怎么热情?想到这儿,又感到心安理得了。 儿子出生,老子去世,薛景梅在同一天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时刻,这种幸福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折磨,旁人是无法体验到的。这些天,他和平日里万分思念的媳妇不冷不热的相处着,彷佛有一种心理障碍总也克服不了,他在心里无数次地叹息,怎么这么不幸的事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了?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同样表情复杂的刘亚兰,感到她的心里一定也和自己一样饱受煎熬。两人相对无言。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第八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八章 一 奔儿满月了,整个薛家大院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气氛。虎头虎脑的奔儿终于在河阳街亮相了。人们纷纷夸奖这孩子生得皮实,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在感叹薛玉山没福气,没能享受到含饴弄孙的晚年。 就在薛家隆重布置满月酒,四处下喜帖的时刻,刘夫人去世了,她的死印证了刘木匠的预见。 薛景梅和他所属的部队在沂蒙山区的剿匪行动并不顺利。他们根据情报,在沂水县和莒县山区之间拉网式的搜索中像盲人一样,还时不时的摔一跤。原以为刘亚虎不过是百十号人,数十杆破枪,武装到牙齿的国军剿灭他们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世上的事常常出乎人们的意料,越是想得简单的事往往越是复杂,叫人捉摸不定。 刘亚虎带领着他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沂蒙山里和薛景梅的部队兜起了圈子。装备精良的国军连续几次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多数时候被打了还不知道对手在哪。对手从来是袭击之后转瞬即逝,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搞得国军疲于奔命却毫无斩获。刘亚虎得手几次后,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刘亚虎的这种游击战法是薛景梅这个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和他的同僚没有见识过的,也使他的团长伤透了脑筋。老天似乎也对他们进山剿匪表示不满,半个月来一直都是连阴雨。由于水土不服和生活不适,国军弟兄们普遍吃不消了,病员不断增加导致怨声四起。薛景梅的团长也感到实在消耗不起了,便和费县来的友军指挥官达成一致,向济南府假报刘亚虎的临沂游击支队已经逃出了沂蒙山区,请示撤军了。在军阀割据的年代,国军上上下下都深知保存实力是生存的首要法则。于是,撤军的要求很快就被批准了。 薛景梅极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尽管国军屡次受到游击队的袭击,可由于是分路行动,薛景梅率领的这一个营到现在还没有和游击队打过照面,这简直令他感到窝囊透顶,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一种莫大的嘲讽。他充满恳求的团长谈了几乎一夜,复仇的欲望烧得他两眼通红。团长极度困倦地再三提醒他目前军阀割据的现实,红军也好响马也好,甚至同为国军建制的部队也好,只要不在自己的地面上作乱就不必过于认真。薛景梅据理力争,终于说服了团长以暂时维护对刘亚虎游击支队的威慑力、以防其再度流窜回沂水县为由报告上峰留下了他率领的这一个营。出于感激,薛景梅向团长表示,他一定能剿灭刘亚虎和他的队伍,并且届时功劳全是团长栽培的结果。对于薛景梅的这个表态,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提醒他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薛景梅营中的病号都跟着大部队回去了,非战斗减员使得他手下只剩下了二百多号人,已经远不是一个整编建制的营了。如果在半个月前,他自信只要手下有一个连就足以对付刘亚虎。可是,部队和友军经过几次被动挨打的经历,使他的自信心也多少受到了影响。难怪在黄埔军校时国共两党就公开分裂成了两派,当时自己还奇怪小小的共产党怎么就敢于和强大的国民党抗衡。现在他总算有所领教,但他还是不服气,坚持自己能够在这个机会中大有作为。他已经不单纯受杀父之仇的影响了,他觉得这次出兵太窝囊,他要还自己一个军人的价值,即使为党国捐躯也义无反顾。 尽管薛景梅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可看着自己手下情绪并不高涨的一班弟兄,他还是有所担心,暗自庆幸自己多留下了一些武器。想到这儿,他立即派出通讯兵前往河阳街,通知薛景熙尽可能多的带家丁赶来助战,枪支弹药不够不怕,他早已经想到这一层,也算是借机给薛家换换武装,同时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将来薛家会更安全一些。 薛景熙接到薛景梅的亲笔信,识字不多的他把信交给薛玉林念给自己听。薛玉林念完信,爷俩商议了一会儿,都感到很为难。 薛景熙虽说一向敬佩薛景梅这个大哥,并且给国军助战他从内心是愿意的,从小就向往战场杀敌的他不愿意错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可是,爹的话不得不让他有所顾忌,从另一个方面考虑,如果答应薛景梅,自己是不是就此卷入了薛家和刘家的仇杀?这可是违逆死去的大爷的心愿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该怎么做。 薛玉林到底是见多识广,他不愿意让儿子为难,也不愿意叫侄子为难,更何况刘亚兰还夹在其中。他想了很久,终于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景熙,你还是带人去吧。不过要记住爹的话,以劝解景梅为主,不要再过多的纠缠这个事了。你大爷临终前不也叫你告诉景梅不要寻仇吗?你就拿这个话劝他。” “这个……合适吗?” 薛景熙心里充满了疑问,心说要是这样自己又何必亲自去。薛玉林看出了薛景熙的心思,将其中的道理分析了一遍,同时告诉他刘亚兰那边由自己出面解释。薛景熙频频点头,马上出去安排。 薛景熙带着一队家丁到深山里和薛景梅汇合的第二天,刘亚虎的游击队就从正面攻击了他们。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第九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九章 一 薛景梅带领部队在沂水河边安营完毕,抬头看了看囚车里的刘亚虎,又望了望薛家陵的方向,心里多少感到了安慰,感到终于为薛家出了一口恶气,不这样的话,自己怎能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又怎能对得起这身少校军服?尽管这样势必要得罪刘亚兰,得罪刘家,但是比较起来,还有什么比薛家的脸面和自己军人的荣誉重要?何况刘亚兰也是薛家的媳妇,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就不相信,儿子都有了,刘亚兰的心还能一直长在她娘家?薛景梅想到这儿,心情好了一点,吩咐薛景熙带着几个家丁,押着刘亚虎往薛家陵而去。 薛家陵距沂水河只有两华里路,几个人一会儿就走到了。虽然已是开春时节,但是料峭的倒春寒给人的感觉彷佛依旧是在寒冷的冬季。 清善堂通往外界没有专门的道路,树木间间隔比较大的地方就是路,初春时节经常在半夜有飘零的小雨,夹杂着许多腐叶的地面就变得异常泥泞。拉着囚车的军马四蹄不停地打着滑,薛景梅只好耐着性子跟在后面。他有些得意地看着刘亚虎,嘴角边溢出挑衅的微笑。刘亚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坐在囚车里看着风景想着心事,他想不出薛景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腿沾满泥巴的一行人来到了清善堂,薛根生早就打开大门等在那里了。薛景梅安排把刘亚虎带出来,家丁请示要不要捆绑住。薛景梅说谅他一个伤兵能跑哪去,吩咐直接带上前来。刘亚虎终于知道薛玉山已经去世多时,知道了他是怎么死的,也明白了薛景梅的意图。望着薛玉山的遗像,他从内心感到有些惭愧。可他又想,打起仗来子弹不长眼,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薛景梅给薛玉山行完大礼,喝令刘亚虎跪下。刘亚虎坚决不跪。刘亚虎的态度惹恼了薛景梅,他上前强行按住刘亚虎逼他下跪,刘亚虎怒吼着挣脱了他。 “薛景梅,如果我是以个人的身份在这里,我可以给老爷子下跪。可是,今天我是堂堂的红军指挥员,我必须站着,你休想逼迫我。” 刘亚虎的义正言辞激怒了薛景熙,他怒骂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可又停留在了半空,继而收了起来。 “哎呀,没想到你嘴巴还真够硬。告诉你姓刘的,别以为你妹妹是薛家的媳妇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见薛景梅这么说,刘亚虎很不屑地说了声无聊。 “刘亚虎,你攻打县城杀人越货那是你的事。可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今天你要是敢不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就割下你的人头祭奠我爹。” 薛景梅也知道自己有些气糊涂了,没有上峰的命令,他可不敢擅自处决刘亚虎这么重要的政治犯,除非自己想上军事法庭了。而刘亚虎作为共产党游击队的指挥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他心里正在嘲笑自己呢。想到这里,薛景梅有些后悔不该将刘亚虎被俘的消息报告上去,这样就可以随意地处置他了。 刘亚虎望着薛玉山的遗像,心里感到很难过。他能想象到,薛玉山的死会给薛刘两家带来多么大的伤害,尤其是妹妹刘亚兰,今后在薛家该有多么大的压力?她能应对得了吗?刘亚虎有心祭拜一下薛玉山,表示一下自己对他的难过的心理,于是冷冷地请薛景梅等人靠后。刘亚虎旁若无人的态度令薛景梅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刘亚虎整理了一下衣服,步履艰难地走上前去,以亲家晚辈的名义给薛玉山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薛景梅努力地听了听,什么也没听清楚,便抬起头看着爹的遗像,突然发觉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看着自己,这使他感到很诧异,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了上来。 刘亚虎被俘之后始终笑对生死,从不向薛景梅说一句软话,哪怕薛景梅一路上故意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甚至不给他的伤口换药他也绝不说一句求饶的话。可是现在,他认为有必要对薛景梅说几句心里话。 “薛景梅,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刘亚虎平静地说,“上次攻打县城误伤了你爹,我也很难过。可是,如果你爹不指挥人从后面开枪袭击我们,怎么会有这种结果?你身为军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刘亚虎语气中透着平和,薛景梅一下子拿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他。他在心里承认刘亚虎说的有道理,可有道理又怎么了?难道爹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于是,他的理智又被愤怒淹没了,和刘亚虎你来我往的开始了唇枪舌战。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十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章 一 薛景梅向上峰发去电报,以游击队胆大妄为劫持走刘亚虎为由请求继续剿匪。发出这样的电报后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希望上峰同意他的请求,他只是对刘亚虎的逃跑做个姿态而已,免得事情闹大了祸及刘亚兰,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媳妇,是奔儿的亲娘,他必须保护她。 几个时辰后,上峰终于回电,没有追究刘亚虎逃跑的事,命令部队原地休整十五天后返回济南。薛景梅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刘老夫人出殡薛景梅到底也没有去,他自觉实在无法面对这样的场面,只派了薛三和赵云小带着一班人前去吊唁。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薛玉林和薛玉章竟然都去了。他知道,两个叔叔是在给自己圆场,他从内心感激他们。 刘亚兰办完了娘的丧事,固执地住在娘家不愿意回去。 刘木匠没有追究薛景梅的不是,相反劝刘亚兰说,既然薛景梅没有追究刘亚兰放走刘亚虎的责任,说明他心里还是爱着他们母子的。劝刘亚兰说事已至此,两家都损失惨重,就不要彼此活在仇恨中了,希望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不论刘木匠怎么劝说,刘亚兰都无法在心里原谅薛景梅。她一直认为二哥对公爹是误伤,而薛景梅伤害自己家则是故意而为之,直到几天后收到刘亚龙给刘木匠的回信,刘亚兰才决定回去。 刘亚龙已经在陆军大学将官班学习完毕回到东北驻防,他在信中说,日本人对中国虎视眈眈,大有侵略中国之迹象,估计不久即有可能在东北爆发战事。他在这种时候无法离开部队,请爹和家人原谅自己忠孝不能两全。同时嘱咐刘亚兰,薛刘两家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现在国家处于危险之中,军人肩负的使命将会越来越重大,在国难即将当头之际,希望她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和薛景梅纠缠过去。 刘亚龙在刘家向来是一言九鼎,刘亚兰从来没有怀疑过刘亚龙对事物判断的正确性。看完刘亚龙的信,刘亚兰终于决定回到河阳街,回到薛景梅的身边。当她抱着奔儿来到家里后,薛景梅面带感激却又一言不发的迎接了她。 薛景梅感激刘亚兰还愿意和他过日子,奔儿也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自己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可在内心他还是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回到济南后谁知道刘亚虎的逃跑到底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还是使他觉得像是背了一块磨盘一样沉重无比。刘亚兰和薛景梅的心理几乎是一样的,她实在对薛景梅热情不起来,她是多么希望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呀。这些天里,她和薛景梅总是相对无言。但是晚上睡在一起时,薛景梅总是对她和奔儿流露出无限的眷恋,一次又一次地疯狂的要她。尽管她还没有从娘去世的悲伤中解脱出来,没有床第之欢的冲动,但还是一次次地被他的努力调动起无限激情。她在想,这也许是男人情感宣泄的一种方式,甚至是一种内心语言的表达方式。薛景梅每天晚上不这样折腾到筋疲力尽似乎就无法入眠,刘亚兰觉得作为媳妇,她必须无条件的满足他,这也是她心目中贤妻良母的标志之一。薛景梅白天的冷若冰霜与晚上的热情似火使刘亚兰的每一天都变得一半在痛苦中,一半在甜蜜中。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第十一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一 刘亚兰正式行使起薛家大少奶奶的职责。为了树立刘亚兰在河阳街的威信,薛玉林和薛玉章按照传统礼仪安排了一场仪式。上午去薛家陵祭拜了薛玉山和列祖列宗,下午在薛家大院大摆酒席,请来了各个姓氏的族长和长辈。官庄乡的薛氏族长也被专程邀请列席。大家接到请柬便知道,这是薛家改换门庭的酒席,是非去不可的。 河阳街小学校长高满堂担任今天的司仪。酒席开始前,高满堂带着几个老师将写好的需要改换的几处牌匾一一换了过来。这几处牌匾上有薛玉山的名讳,按照习俗,改换门庭后要换成薛景梅的名讳。带有薛玉山名讳的牌匾将保存在薛家祠堂。 高满堂与薛家颇有些渊源,薛家多年来在县城与河阳街住宅和产业上挂的牌匾上的字都是出自他的手笔。高满堂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除了开办私塾,平日里代人写字也是他的一个爱好和收入。乡下识字的人少,能写得一手漂亮书法的人更少,请高满堂代写书信和牌匾、对联的人有很多。薛家筹建河阳街小学时,高满堂心里是抵触的,担心自己饭碗不保。可是没想到刘亚兰三顾茅庐请自己担任校长,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河阳街小学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已经在全县打响了局面,学生人数也稳步增加,高满堂这个校长也得以经常出席县里的教育会议。这使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也使他看到了集约化教育的希望,于是便更加一心一意的对待教学。 高满堂忙完一处的换匾,又带着人来到内院正堂门口换匾。刘亚兰走过来看着他们忙碌,对高满堂说自己也喜欢书法,但却一直没有练出来。不过有一个牌匾装饰上的问题自己多年来也搞不清楚,问过许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什么事这么神秘的?”高满堂问。 “我想知道,牌匾上带金粉的字怎样才能不掉色?”刘亚兰问。 以往有人问起这个问题,高满堂是不愿意回答的。可刘亚兰一提出来,他想都没想就随口告诉她在研墨时加入一定比例的桐油就可以了,还强调只要是在木制品上写的字都可以这样。他还详细地给刘亚兰讲解了一下桐油对墨的比例配比,同时还捎带着把写在纸上的带金粉的字如何不掉色一并告诉了她。刘亚兰频频点头,感谢高满堂的赐教。薛三进来通知客人们都到齐了,准备开始酒席了。高满堂连忙整整衣襟,从口袋里摸出写好的礼仪步骤请刘亚兰过目,确认无误后才跑去担任他的司仪去了。 酒席上,从不沾酒的刘亚兰按照礼仪给各位长辈和同门一一敬酒,但自己却不喝,只是举杯意思一下,表示一下谢意。来宾们对如何称呼刘亚兰感到为难。在他们的记忆中,周围十里八乡的哪个大户人家也没有不满二十二岁就执掌大权的人,况且还是个女性。尽管薛家的情况特殊。最后还是刘亚兰自己给自己解了围,说为了表示对公爹薛玉山的尊重与怀念,请大家沿袭以前的称呼。 刘亚忠是刘亚兰提前几天亲自去张庄请来的娘家代表。所谓请也无非是自己想去娘家看看,顺带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之前刘亚忠几次来到河阳街,每次都感到无数冷漠的眼神不屑一顾地盯着自己。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又有了最初来河阳街的感觉。刘亚忠这天喝得有点多,酒席散后已经醉得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还守着桌子不走。下人们也不敢收拾桌子,远远地站在一边等着他。 刘亚兰送完最后一批客人回来,见整个酒席上只有刘亚忠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忙过去劝他要节制一点,注意身体。刘亚忠嬉皮笑脸地独自发笑,刘亚兰说了他几句,见他还在傻笑,就去抢他手中的酒杯。刘亚忠护住酒杯,醉眼朦胧的叫刘亚兰不要为他操心,自己这么高兴是因为还有一喜。刘亚兰忙问是什么,刘亚忠告诉她秀秀怀孕了。这个消息令刘亚兰异常地开心,刘亚忠借机拉她喝一口酒,表示她要是不喝自己今天晚上就不走了。看着一向老实厚道的刘亚忠,刘亚兰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呛得不停地咳嗽,她忍不住呕吐了,随即头晕恶心地呕个没完。刘亚忠吓得酒醒了一半,拍着她的后背慌得手足无措。奶妈出来,见此情景赶紧过去帮忙。奶妈富有经验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有点蹊跷,便仔细地问这问那的。 刘亚忠还在奇怪怎么一口酒就把刘亚兰闹成了这样。奶妈直起身来,松了一口气,满脸喜色地告诉他刘亚兰怀孕了。方才还一身紧张的刘亚忠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急忙帮着奶妈搀扶刘亚兰回房休息,嘱咐她好生伺候着,自己赶回家报喜。 刘亚兰回到卧室后,见奔儿已经在床上睡熟了。小翠给她铺好床,也准备去休息了,刘亚兰叫住了她。 “大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小翠有些睡意。 “每天晚上都是这一句话,就不知道说点别的?”刘亚兰啧怪道。 小翠突然有些兴奋:“哦,我把那么重要的一件事都给忘了。恭喜大少奶奶,早日生个千金,这样就儿女双全啦!” 刘亚兰伸出指头点了小翠的额头一下:“死丫头,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千金?” “算我会说话还不行?”小翠嘴巴不饶人的说。 刘亚兰拉小翠坐在身边,俩人很有兴致地说了一会儿话。刘亚兰说到了正题:“小翠,你知道我接手薛家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小翠表示不知道也猜不到。 “就是给你找个婆家。”刘亚兰揭开了谜底,“你也十七岁了,该找个婆家了。” 小翠娘家是刘家的佃户,爹娘性格木讷,平日里沉默寡言。可小翠从小乖巧伶俐,能说会道。刘亚兰从北平回来后,整日闷闷不乐。刘木匠担心她这样会闷出病来,便安排张长山给她物色一个贴身丫鬟,名为丫鬟实为陪女儿开心。小翠就这样来到了刘亚兰身边,一晃儿,已经从刘家到薛家服侍刘亚兰五年多了。 刘亚兰的想法小翠起初不接受,但是细想一番还是动了心思,脸刷地红了。小翠的这点变化逃不出刘亚兰的眼睛,于是便再三征求她的意见。最后,小翠红着脸说相信刘亚兰的眼光,只要能经常和她在一起就成。刘亚兰还想说什么,小翠已经羞红着脸跑了。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十二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二章 一 就在薛家四处寻找薛景辉和小翠时,“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出兵占领东三省。随之,山东地界大批当年闯关东的乡亲沦落成难民,纷纷拖家带口返回老家。河阳街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到1932年初,已经跑回来了上百户人家。许多人在上一代甚至两代就离开了河阳街,在这里只有亲戚朋友,没有房屋和土地,有的甚至连亲戚朋友也没有了。而河阳街有能力给他们一个栖身之地的只有薛家。薛家开始忙着安置难民,寻找小翠和薛景辉的事暂时搁置起来。 史登高来河阳街视察,对刘亚兰说全县到处都是从关外涌进来的难民,县府实在没有能力安顿这么多户人家,有的地方因为争祖业还发生了难民殴斗甚至暴乱;还有的财主趁火打劫,强娶难民中有点姿色的女子做小,导致逼死人命。搞得他焦头烂额。这些天来他四处动员各村财主对难民伸出援手,鼓励财主们拿出点土地卖给有点积蓄的难民,至于难民中的穷人,谁家安排的就是谁家的佃户和下人。 刘亚兰知道史登高的意思,告诉他这么多难民涌回河阳街,薛家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不然闹起乱子来首当其冲的还是薛家,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她早已经和薛玉林在忙碌着安置逃难回来的乡亲们了。 史登高对薛家的做法很满意。再次强调河阳街是沂水县第一大村,薛家作为河阳街的财主,一定要带头处理好难民的问题。史登高说完,又对刘亚兰的精明干练和明白事理大大地感慨了一番,便急忙赶去下一个村子。 奔儿已经满地跑了。刘亚兰将奔儿交给奶妈照看,自己每天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忙碌着,谁劝她休息她也不听。她安排人手给那些住在沟围子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的难民送粮食和生活用品,还组织他们在河阳街四周闲置的土地上盖房子,吩咐张占强砍了沟围子里的许多树木无偿地给他们建房用,并且将他们的孩子送去河阳街小学读书。 刘亚兰每天忙碌之余,还不忘向他们打听国军在那边的情况,以期获得大哥刘亚龙的消息,但始终一无所获。她和爹分别给薛景梅和刘亚伟写信,可等来的回信都不是原来的地址。他们在信上说,“九一八事变”后,关内军队频繁调动,今天在这里,明天可能就去了那里,说等安顿下来再给他们来信。也就是说,她和爹写去的信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收到。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第十三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三章 一 薛景辉和小翠住进界湖镇的旅馆里不久,薛景辉就暴露出了纨绔子弟的本性。他不顾小翠已经有了身孕,一有机会就溜出去吃喝玩乐,没钱就打小翠私房钱的主意。 小翠直到这时才终于相信薛景辉就是个纯粹的驴粪蛋子表面光,除了花钱逍遥,其他什么也干不了,自己真是应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可事已至此,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跟他过下去,只好抱着一线希望每天苦口婆心的劝他走正道。薛景辉起初还耐着性子听了几天,随后就很不耐烦地对小翠恶语相向,进而随意打骂,打完后还抢了小翠的私房钱去了赌场,彻夜不归。 小翠找到赌场,劝薛景辉浪子回头,薛景辉正输的心里恼火,见小翠来找,便恶狠狠地将她推搡出去,还大骂她害得自己有家不能回,在这里坐吃山空。小翠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几天后,薛景辉输光了钱又回来了。小翠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笑脸相迎,为他端茶倒水,伺候他吃饭。薛景辉望着两盘粗茶淡饭,哪里吃得下去,又指着小翠骂她缺心眼。 “臭表字,当初老子再三对你说,偷点大嫂的财宝出来,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吧?你就是活该!”薛景辉咆哮着。 “我这样做已经很对不起大少奶奶了,怎么可以再偷她的东西?”小翠小心翼翼地说,“景辉,咱们都还年轻,随便找点什么活干,怎么也饿不死。你说是吧?” “找活干?你把我当成佃户还是当成长工了?你搞清楚,我是少爷,不是下人!”薛景辉余怒未消地说。 小翠强忍着委屈,她实在想不到,这就是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要改邪归正的薛景辉。她努力不使眼泪流下来,劝薛景辉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如果将来有了孩子,他们还有重回薛家的可能。 小翠这番话终于使薛景辉安静下来,他觉得小翠说得对,只要孩子生下来,爹再怎么恨自己也得认这个孙子,家法祖制再厉害又能把自己怎么样?总不能让孩子没有爹吧?自己照样可以回到家里继续过少爷生活。再说,这眼见着就没钱了,老是在旅馆里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第二天,薛景辉和小翠拿出仅有的一点钱,在界湖镇和乡村结合部一个叫柳树街的村子,租了一个破旧的院子安顿下来。薛景辉也老实了几天,帮着小翠置办了一点简单的生活用品。只是,每次看到这个杂草重生的破败院子,他就长吁短叹的,白天望着粗茶淡饭难以下咽,夜晚望着家徒四壁房间翻来覆去。 小翠是穷人家出身,一点也不受艰苦环境的影响,薛景辉的情绪没有影响到她什么。她每天在院子清除杂草,和泥补墙,没几天就将院子整理得焕然一新。小翠忙完这些后,买来了针线,在院子门口挂了一块缝补衣服的牌子,竟然也能招徕点生意。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第十四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四章 一 刘亚兰这天一大早就领着奔儿和杏花去了学校。 奔儿睡眼惺忪的耷拉着脑袋万分不情愿地跟在刘亚兰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奔儿从小不爱学习,每天给薛家放牲畜的下人帮忙,还对别的牲畜一概不感兴趣,就爱放驴。放牧的下人干脆把新出生的驴犊子专门交给他一头。奔儿整天与驴为伴,逐渐养成了一副驴脾气。六岁那年该上学了,他哭着闹着死活不去,还哭喊爹不在家娘就欺负他。“九一八事变”后,薛景梅的部队频繁调动,一直没有回家,刘亚兰每天都在牵挂着他。见奔儿喊着爹哭闹,心一软就没送他去学校。第二年,奔儿还是闹着不要去上学。刘亚兰狠下心来,用小竹棍把他抽到了学校。所以奔儿比杏花大了将近两岁,却都在一年级上一个班。奔儿一上课就打瞌睡,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但是放学回家一抓起驴缰绳就精神百倍,两眼放光地牵着驴就往外走。刘亚兰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杏花和垂头丧气的奔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杏花在学校是个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的孩子。奔儿的长相继承了薛景梅的许多特征,性格也不像刘家人。听薛玉林说,薛景梅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薛玉林的话使刘亚兰时常在教训奔儿时也有一种亲切感,不忍责怪他太狠。她想,这也许就是爱屋及乌吧;杏花除了长相完全随了刘亚兰,还性格乖巧,聪明伶俐,从来不叫刘亚兰和老师们操心。她小大人一样在学校监视着奔儿的一举一动,每天回来向刘亚兰汇报。奔儿对杏花敢怒不敢言,看着她兴高采烈的得意样子就来气。杏花可不管奔儿的情绪,一路上高兴地蹦蹦跳跳的。她每天都盼望娘能送他上学,可是总难如愿,今天终于又和娘一起去学校了。杏花开心地拉着刘亚兰的手撒娇,不停地问这问那的。刘亚兰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今天,她要去学校处理两件令她头疼的事。 一是去年秋天的一场蝗灾,导致许多庄户人家收成减少了许多,也直接影响了今年的年景。田野里,即将收割的麦子显得比往年稀疏了许多,河阳街从不缺水庄稼还长成了这样,其他村子可想而知,这就意味着沂蒙山区的许多人家将度过一个半年粮食半年糠的年景。刘亚兰和薛三已经商议过,减了佃户们的一半租子,可很多邻村的学生却依旧面临着退学,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高满堂一直在做学生家长们的工作,想尽了各种办法为学生们减免学费,希望他们咬咬牙叫孩子继续读书,可还是很多人家连锅都揭不开了,实在没办法继续供孩子读书。刘亚兰打算布置老师们对这些学生进行家庭摸底,再考虑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法,她觉得上学到了这个份上退学太可惜,她想尽可能多的留住学生。 二是薛家的许多孩子也都在河阳街小学上学。这些年,薛玉林和薛玉章家又陆续出生了好几个女孩。薛玉山这一辈男丁不旺,三兄弟只有四个儿子。可是,薛景梅这些堂兄弟姐妹算起来也已经有二十三人了,还不算再小一辈的奔儿他们。尽管已是民国二十五年,但女孩一到五、六岁就裹小脚在偏僻的沂蒙山区依旧流行着。现在,已经很少有穷人家的孩子裹小脚了,这和女孩裹了小脚做不了重活有关系,三寸金莲的概念首先在穷人家淡漠了,说媒的也不再是只看小脚不看脸。可许多大小财主人家依旧给女孩裹脚,好像这种传统已经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家庭身份的象征。刘亚兰自从来到河阳街就一直提倡女孩放足,反对薛家的女孩们裹脚,也为此多次与薛玉林和薛玉章据理力争。薛玉林和薛玉章一直对刘亚兰爱护有加,平日里几乎对她言听计从,这不仅是因为刘亚兰有文化,更重要的是她的仁慈。可在这件事上老兄弟俩非常一致。除了薛玉章在省城求学的四女儿薛景怡小时候有足疾没有裹小脚外,其他的女孩都逃脱不了这种桎梏。刘亚兰一直无法说动他们,只能不给杏花裹脚,算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今天,刘亚兰还想就这个事情集中问问那些裹脚的孩子。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看见那些孩子因为裹脚而长年累月痛苦的样子就心疼。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第十五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五章 一 1937年10月,日军攻占山东德州。继而,平原、禹城相继失陷,战火在山东境内蔓延。国民党各级官员和地方豪绅纷纷携眷南逃,山东局势日趋紧张。 河阳街地处偏僻的沂蒙山区,气氛远没有大城市那么紧张,人们多少有一种侥幸的心理,认为这不过是偏远的山区,日本鬼子怎么可能来到这里?人们像往常一样的生活着,看不出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只有高二宝和他们据理力争,说他们没有军事常识,沂水县是日照、临沂、济宁和济南之间的交通枢纽,属于战略要地,鬼子肯定会来,叫他们早做准备。高二宝的话引来了河阳街人的嘲笑,没有人相信他的话。高二宝急得直跺脚,可也只好无奈地将自己的那点家当整理好,准备逃难,但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河阳街的人还普遍认为,自古每逢兵荒马乱,最紧张的莫过于大户人家,薛家大院到现在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那点穷家当着急个什么?基于这种心理,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薛家,薛家都没有反应他们逃个哪门子难。 刘亚兰相信高二宝的话,但也不知道国家乱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地方可逃?她找到正在场院里训练家丁的薛景熙说起自己的担忧,薛景熙也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 “大嫂,你别听高二宝胡说八道。”薛景熙不以为然地说,“日本鬼子来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是抢庄稼还是抢一座山背回去?” “景熙,咱们还是想想办法,不能掉以轻心。”刘亚兰继续提醒薛景熙。 “没事呀我的大嫂。要说防备,这种时候要防备响马倒是真的。听我爹说,每到这种时候响马就容易流窜犯事。你没见我每天组织家丁训练吗?别说响马,就是遇到鬼子我也不怕,我手里有枪谁也不怕。” 薛景熙还说起刘亚虎。刘亚兰从爹那得知刘亚虎的部队前几年一直在临沂周边活动,现在已经改编成八路军临沂游击支队在和进入山东地界的鬼子作战。刘亚兰想,也许薛景熙说得对,自己可能是因为家里有好几个吃粮当兵的所以想多了。如果河阳街真有危险,二哥和三哥的队伍离家门不远,说什么也会给自己捎信提个醒。便侥幸地希望偏僻的河阳街能够躲过劫难,不再去想这个事情。 刘亚兰的心刚放下来没多久,薛景梅捎回信说部队又换防到莱芜一带,已经和日军先遣部队交上了火,还分析说日军很可能就要大举进攻临沂地区了,叫她早作准备。刘亚兰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还没有对薛景梅的来信做出反应,河阳街便大祸临头了。 这年的冬天出奇地寒冷。11月16日夜,沂蒙山区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以往这个时候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雪。河阳街的人忙着打扫完自家门口的大雪后,见无事可做,便三三两两地串门子聊天,有的人觉得这个时候下大雪是来年丰收的预兆,有的人却认为这个时辰的大雪有些违背规律。 时局和天气一样违背规律。11月17日,多路日军进攻到济南黄河北岸,并迅速分兵包围济南,济南成了一座孤城。随后,日军第三十二师团和第五十九师团经过济南段黄河,进犯徐州国军第五战区。山东境内通往徐州的大路上到处都是武装到牙齿的日军部队,大战一触即发。 19日凌晨,日军先头部队进攻临沂。临沂驻军刘克西部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迅速溃退。日军第三十二师团师团长石井衣雄中将亲自带领独立混成第十旅团咬住刘克西部紧追不放。溃不成军的刘克西部凭借熟悉的地理昼伏夜出,与二十日夜晚狼狈不堪地逃过了已经结冰的沂水河。正待继续逃亡深山时,接到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军军长庞炳勋率部前往临沂接管驻防的命令。命令告知,张自忠将军率领第五十九军已经开抵费县,责成刘克西部凭借宽阔的沂水河狙击日军,等待与张自忠的援军会合,共返临沂。刘克西接到命令后,迅速在沂水河边挖战壕修筑工事,准备战斗。 薛永贵躺在岗楼底层的床上打盹,听到外面嘈杂的动静,赶紧爬到岗楼顶上查看,吃惊地看到了这一幕,急忙跑下来告诉刘亚兰。刘亚兰估计情况不妙,连忙找来薛三商议。薛三说半夜三更的也没有办法,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等到天亮了再说。薛景熙也派人前来通知刘亚兰,叫他们做好准备,天亮后见机行事。 天亮后并没有发生预想的结果,一切平静如常。刘克西部的官兵们放松了警惕,三五成群地满大街溜达。还四处买酒,喝得东倒西歪的对河阳街的人吹嘘他们刚在临沂打完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只是换到后方休整而已。并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有他们在,日本鬼子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进犯这里。国军官兵们的乐观情绪感染了河阳街的人,大家觉得日本鬼子也不过如此,一个个放心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第二天早晨,奔儿闹着要吃这个吃那个,全是当天早餐没有的。刘亚兰知道他是故意找碴不想上学,便拿出竹棍狠狠地抽了他几下。奔儿哭着跑了。刘亚兰也没往心里去,以为他上学去了。过了一会儿,高满堂派人来通知奔儿又没去上学。刘亚兰知道奔儿又偷着放驴去了,就打发薛永贵去找。薛永贵出去一会儿就哭丧着脸回来告诉她奔儿在沟围子边的树林里放驴,怎么说也不回来。刘亚兰便自己出去找奔儿,打算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奔儿正牵着驴缰绳在沟围子边放驴。刘亚兰大声呵斥他赶紧上学去,奔儿就是不听,嘴里高唱着“大米绿豆饭,油饼包鸭蛋,你不给我吃,我就不上学。” 不远处,高二宝和几个拾粪捡柴火的乡亲看着奔儿直笑。奔儿好像受到了鼓励,边唱边和刘亚兰兜着圈子,欺负娘追不上他。刘亚兰气得脸色发青,在地上抄起一根树枝当棍子叫那几个人帮她抓住奔儿,她要好好抽他一顿。 几个人和奔儿正追逐着,沂水河边突然响起了激烈地枪炮声,霎时间地动山摇,许多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打了过来,在刘亚兰四周炸响。刘亚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猛地意识到,这是追击刘克西部的日军赶到,战斗打响了。 河阳街在枪炮声中瞬间乱成一团。人们慌忙跑回家闭门不出,有的全家都藏到了地窖里。 刘亚兰终于清醒过来。她来不及跑回家去,赶紧站起来大喊着叫奔儿回来。奔儿的驴受了惊吓,拼命地嘶叫着奔跑。奔儿死死地抓住驴缰绳不放手。那头驴将奔儿带倒在地拖着就跑。刘亚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几乎就要昏厥了。这时,高二宝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一路追上去抓住了驴缰绳勒住了驴,抱起奔儿下了沟围子,招手叫刘亚兰先下到沟围子里藏起来。 沟围子只在春夏排洪起作用,这个时节没有水,只有一层结了冰的积雪。刘亚兰下了沟围子和他们会合,趴在沟围子边紧张万分地往外看。只见平日耀武扬威的国军大队大队的往东边逃命去了,还顺手牵走了奔儿的驴。奔儿急得又要跑出去追驴,被刘亚兰死命地打了几下屁股才老实下来。 刘亚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惦记着杏花和薛家的那么多老小,连惊带怕地哭起来。 “他妈的,这叫什么军队,才打了这么一会就溃不成军?”高二宝气愤地大声咒骂着。 “二宝,现在该怎么办呀?” 刘亚兰没了主张。高二宝安慰了她几句,惦记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还在家里,便叫她在这里等消息,自己回家看看顺便通知薛家她在这里。高二宝说完,急忙绕道跑回家去。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第十六章 一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第十六章 一 日军占领沂水县城后,史登高和庞少宏摇身一变出任伪县长和伪警察局长。得知薛景熙拉起了队伍,史登高感到很不安,派庞少宏前来河阳街给薛景熙带话,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尽可能地压住薛景熙拉队伍的事,免得出了问题大家面子上不好看。他再三强调,不希望薛景熙在自己的治下闹事,虽然日本人不好惹,可薛家毕竟还有薛景梅干着国军,刘亚兰娘家还有刘亚龙和刘亚伟在国军的队伍里,国军的大小军官哪个不把手下的队伍当成自家的家丁?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带人来寻仇?薛景熙真要是闹起事来伤了日本人,他这个县长夹在日本人和薛刘两家之间很难处理好其中的矛盾,得罪哪一方都不好收场。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家相安无事。 庞少宏揣摩明白了史登高的意思,就只带了几个随从来到河阳街。他找到了住在薛三家的刘亚兰,谦恭地传达了史登高的意思,希望她转告薛景熙不要和日本人作对,万一哪天惹出了麻烦,自己哪头都吃罪不起。 刘亚兰一直无法从巨大地悲痛中解脱出来。河阳街惨案后,她一直精神恍惚,赵云小和薛三悉心照顾着她。 鲜儿的疯病一天比一天重,有时甚至脱光了衣服满村子跑,张业只得把她捆绑在家里又打又骂,鲜儿终于在一天晚上挣脱了绳索掉到河里死了。刘亚兰和薛三等人帮忙处理善后,将鲜儿葬进了薛家陵。办完鲜儿丧失后,刘亚兰想起薛家又少了一个人,心情沉闷地跟着张业学会了喝酒。那段时间,她经常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入睡,即使睡着了也会一次次地被噩梦惊醒。每当喝醉时,她就哭喊着薛景梅你在哪里?哥哥呀,你们在哪里?每当清醒时,她就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想心事。 刘亚兰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庞少宏连续说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弄明白了他的来意。她没有争辩什么,面无表情地回答说她会将他的意思转达给薛景熙。 庞少宏不便多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看刘亚兰的眼神,他有一种深深的预感,河阳街和以前不一样了。从进入河阳街开始他就从人们的不屑一顾中感到了老百姓对自己的蔑视。他知道,老百姓都在心里骂他是汉奸,日本鬼子在河阳街乃至沂水县犯下的暴行他都一清二楚。他的家乡庞庄也遭到了洗劫,当时他正好在家。鬼子们抢光了他家的东西,还差点打死他,要不是他拿出儿子庞文化在日本留学期间的来信证明他和日本友好,恐怕小命早就不保了。他还有着更加难言的苦衷,庞文化留学日本,毕业后在北平一家日本人经营的公司做事,“七七事变”后被征召进日本军队当了翻译官。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想阻止也来不及了。最要命的是他这个当爹的详细情况也在庞文化给日本人的材料中,也就是说他的一切都在沂水县日本占领军的掌握之中,搞得他想不和日本人合作都难,若不是这个原因,他早就告老还乡了,这辈子该有的都有了,老了老了落下个汉奸的骂名这又是何苦来着?想起这些,他就后悔不该送庞文化去日本读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起这些他就感到心情很沉重。 庞少宏想着这些,觉得心里挺累,便站起身,对薛家遭遇的劫难表示了一番同情,向刘亚兰告辞。 经过薛家大院时,庞少宏特意下马推开大门进去,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薛家大院里面尽管已经空无一人,可在杂草包裹着的残垣断壁中,依旧能感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想起发生在这里的惨状,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赶紧退了出去。他很清楚,这里已经到处充满了仇恨,每一个角落都在仇恨中充满了危险,也许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不测。他甚至感到,薛景熙就在某个角落里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的身前身后聚满了河阳街的冤魂。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匆匆地回县城去了。 二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二 河阳街通往张庄的路上,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薛景梅胸前戴着红绸缎子的大红花,骑着一匹枣红马缓缓而行。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扎着大红绸缎的八抬大轿,花轿后面,是一排拿着唢呐、锣鼓,竹笛的礼乐班子。再往后是一队担着许多各种礼物的接亲队伍。礼物上都扎着红绸,一长溜的红色吹吹打打地行进在漫山遍野的绿色中,显得特别夺人眼目。 薛景梅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长得一表人才。此刻却蹙着眉头,很有心事的样子,与这支队伍营造出的气氛多少有些不协调。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队伍,摇了摇头,边走边琢磨着什么。 薛景熙骑着马在轿子边上和轿夫们交代完什么事,拍马追上薛景梅打马并行。薛景熙是薛景梅的二叔薛玉林的儿子,薛景梅的堂弟。他和薛景梅的相貌相似,不同的是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袭黑衣黑裤和腰里别着的一把C96盒子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莽汉的味道。 兄弟俩边走边聊。薛景熙发现薛景梅一路上避谈婚姻只谈其他,便故意往婚姻的话题上引,薛景梅淡淡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景熙,你觉得爹娘包办的婚姻能有感情吗?”薛景梅问。 “大哥,感情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看男的本事咋样,你那根枪杆子要是不行,什么女人和你也没感情。”薛景熙朗声大笑。薛景梅没想到他用这种话语回答自己的问题,感觉哭笑不得。薛景熙笑够了,对薛景梅说:“你呀,就是读书读多了,读出毛病了。” 薛景梅对薛景熙的话感到不解。薛景熙对他说你回来这两天我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婚姻自由,爱情至上……薛景熙突然想不起来了,叫薛景梅再说一次。薛景梅苦笑着摇头,说自己这是对牛弹琴。 薛景熙不在乎薛景梅对自己的评价,哈哈大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弟妹过门那天,我揭了她盖头后,她嫌我长得难看,还委屈得直掉眼泪。结果我一晚上忙活下来,你猜怎么着?她就跟膏药似的粘上我了,欢天喜地的搂着我情呀爱个没完。哈哈哈……” 薛景熙再次纵声大笑。薛景梅懒得再和他说什么,陷入了沉思。爹安排的这门亲事,薛景梅一百个不愿意。他一心想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那样的婚配过起日子才叫美满。为此,爷俩在书信里没少对抗,最后还是薛景梅妥协了。与其说是薛玉山的压制导致自己妥协,还不如说是自己出于对爹的爱戴而妥协。 薛景梅的娘在自己七岁时就去世了,薛玉山多次想过续弦,都因为薛景梅的坚决反对而放弃了。等他长大了,看问题开明了,反过来劝薛玉山再娶一房时,薛玉山却坦言说自己老了,没有那种心情了。 想到这些,薛景梅总觉得是自己误了爹一生的幸福。再说,爹已经是五十五岁的人了,两个兄弟早就含饴弄孙了,唯独他至今孤单一人。薛景梅不忍心看着即将进入暮年的爹再受孤独之苦,见爹在信中说刘亚兰人长得漂亮,又曾在北平读过中学,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便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告假回来完婚。 当然,这些想法,他不会说给薛景熙。 三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三 一行人来到了张庄村口,见横贯张庄的大道上一片红色。道路两边,一担担盖着红布扎着红绳子的各种形状物品一直摆了下去,还有一些手推车上也装得满满的。场面蔚为壮观。薛家接亲队伍中的吹鼓手们也在惊讶中停止了吹奏乐器,东张西望地看着这个庞大的场面。 刘家的账房先生张长山正在指挥着一些人忙碌着。薛景熙感到很惊讶,两道浓眉蹙了起来,他拍一下马屁股,上前向张长山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张长山抬头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薛景梅,频频点头说不错不错,随后吩咐人赶紧去报信。薛景梅追问张长山,张长山很随意地告诉他这是刘家嫁女的嫁妆。 薛景梅惊呆了,不由得勒住了马缰看着这嫁女的阵势。薛景熙也诧异万分地张大了嘴巴。 “景熙,这是什么人家?有这样的木匠吗?”薛景梅半天才回过神来。 薛景熙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这才对上号,这就是坊间说的那个沂水县唯一能和咱们薛家比富的刘家啊。” “那为什么叫刘木匠?”薛景梅不解。 “那老头……“薛景熙连忙改口,“哦,你老丈人以前是个雕花木匠,你丈母娘卖豆腐,后来有个儿子在外面发达了家业就兴旺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怎么,我大爷没告诉你这些?” 薛景梅望着刘家在眼前摆出的送亲阵势摇着头。 薛景熙也觉得奇怪,说:“我大爷从来没在家里说过这些。他怎么就不告诉我们?这搞得是哪一出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薛景梅说。 这时,整条街道突然涌出许多人,鞭炮和乐器随之响起。薛景熙来不急再想什么,连忙吆喝接亲的队伍奏乐前行。整个张庄霎时热闹非凡。薛景梅一路走着,见街道两边摆放的嫁妆还远远望不到头。相比之下,薛家这支接亲的队伍被衬托的十分寒碜。薛景梅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忙摘下帽子,用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擦了擦额头,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四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四 接亲的队伍行走在回来的路上。薛景梅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薛景熙紧随其后,身后一班吹鼓手前后跟随着花轿。再后面是刘家负载着各种嫁妆的送亲队伍。队伍排了足足有一里多路,浩浩荡荡蜿蜒而行。沿途路人无不驻足惊叹。这种十里红妆的嫁女场面,传说中整个临沂地区自古以来只有过一次,张庄刘家嫁女可谓出尽了风头,当之无愧地占了第二次。 张庄到河阳街途经汶河与茅河。刘家一年前便在两条河上分别修建了一座以青石为原料的青龙桥和一座以白石为原料的白龙桥。这两座桥直至今天仍在使用着。加上送亲的庞大场面,使得刘亚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载入了当地老百姓的口头史册,至今还被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津津乐道。 薛景梅回头看了看花轿和长龙般的送亲队伍,心情多少有些复杂,便叫薛景熙说说这么多嫁妆都能是些什么东西。 薛景熙告诉他已经打听过了,上至金银财宝下至针头线脑火柴都全了,连砸核桃的小锤子都准备了几把。薛景熙说完,又满是羡慕地对薛景梅说:“大哥,这些东西够你用几辈子了,我要是你就赶紧把这身军装脱了,回家搂着媳妇生孩子过日子就完事了。” “说得轻巧,”薛景梅微笑着否认薛景熙,“景熙,我怎么看着这么多嫁妆老是觉得很没面子?” “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薛家又不是配不上她刘家的这些嫁妆。你爹有的是钱,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和刘家结亲这叫一个萝卜一个坑,什么馍馍配什么菜,门当户对的你有什么想不开?”薛景熙提高了嗓门。 “算了,我和你说不清楚。”薛景梅长出了一口气。 “你呀,大喜的日子别老是想不痛快的。”薛景熙说完,回头看着送亲的队伍,很自豪地挺起了胸膛,回身挥舞着手臂对着吹鼓手们大声吆喝着:“打起精神啊,吹响些。” 两家的礼乐班子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奏着乐曲,偶尔炸响的鞭炮夹杂在乐曲中,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五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五 新娘子刘亚兰穿着一身配着好看的琵琶绊扣的红丝绒旗袍,忐忑不安地坐在轿子里。刘亚兰年方十九。她身材适中,腰身凹凸有致,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甩在胸前。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两条柳叶般的眉毛如月牙般的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挂在轿子里的一对手工编织的鸳鸯,长长的睫毛随着双眼忽闪着。小巧端正的鼻梁下,樱桃小口微微张开着鲜红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轿子颠簸了一下,刘亚兰伸出凝脂般白嫩的一双纤纤玉手摸了摸双耳上精致的缕金耳环,突然开心地笑了,脸上的一对酒窝便也跟着笑了。宛若一幅古代仕女图。刘亚兰笑过之后,身体靠住轿子座位后的挡板,双手把玩着辫梢,羞怯万分地猜测着新郎官的样子。尽管在出门前已经有人悄悄地告诉她薛景梅长得一表人才,但她还是在心里反复勾画着薛景梅的模样,怎么勾画都不能使她满意。她偷偷地掀起轿帘一角,想看一眼新郎官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刚掀起一丝缝隙,就见有人往轿子里看,顿时像被火烫了似的赶紧缩回手,脸上泛起一阵潮红,胸口“咚咚”直跳,像是一头小鹿在里面乱撞。她稳定了一会儿紧张的心情,隔着轿帘招呼小翠。 小翠是刘亚兰的陪嫁丫鬟,比刘亚兰小四岁,红扑扑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好看的弯月般的眼睛,眼睛里透着灵秀,很是娇小可爱的样子。此刻,她跟在花轿旁有些费力地行走着,两条小辫子跟着她步伐的节奏一跳一跳的,身上翠绿与大红相间的衣服领口有些湿润,但是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好像是自己出嫁一样。小翠一边跟随着花轿,一边时不时地贴着花轿和刘亚兰说几句话。 一阵风儿吹起了花轿的轿帘,刘亚兰见小翠走得辛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想起自己准备出嫁这段日子,小翠忙前忙后的辛苦,便叫小翠坐进花轿里来。小翠起初不敢,刘亚兰叫轿夫停下,骗小翠伸进手来,一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花轿,随即命轿夫起轿,管事的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亚忠是刘亚兰的五哥,正骑着马跟随在花轿边。见刘亚兰拉小翠进了花轿,将管事的弄得十分尴尬,便笑呵呵地对管事的解释说刘亚兰是在北平读过书的,想法开明,叫管事的随她们去。 刘亚兰和小翠坐在花轿里亲昵地拉着家常,问她跟自己嫁过去想不想家。小翠说你以后要是给我也找一个像新郎官这样英俊的男人我就不想家。刘亚兰刮了一下小翠的脸笑她没羞,又问她薛景梅长得什么样子?小翠告诉她,薛景梅长得高大英俊,那身军装更显得他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小翠说这些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 刘亚兰还不满意小翠的回答,继续追问道:“小翠,薛景梅和我大哥比,哪个更加威武?” 小翠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小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开始死活不愿意出嫁,还闹得那么厉害,差点就以死相逼了,把我都吓坏了!现在这是怎么了?又同意出嫁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嫁不嫁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刘亚兰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惆怅。 小翠并不了解刘亚兰此刻的心情,她何尝不想继续抗争下去,甚至多次想过离家出走。她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实总是比人的想法残酷许多,人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能将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埋藏在心里。好在爹娘给自己挑选的郎君是个有文化的人,也许以后能培养出感情,近一年来她就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想到这里,刘亚兰叹息着转移了话题,一副生气的样子。 “唉,看样子,我那四个哥哥是不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刘亚兰抱怨着。 “放心吧,肯定都会来的。”小翠宽慰着刘亚兰。 “错过了今天,来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来。”刘亚兰依旧很是不满。 “你不是经常对我说,没到最后时刻就不要认输吗?” “那是教你文化课时说的话。” “我的大小姐,我用在这里不也一样吗?你昨天还跟我说,婚姻就是一场赌博。我看呀,你这个婚姻肯定赌赢了。”小翠肯定地说。 “死丫头,越来越能说了。”刘亚兰嗔怪道。 小翠觉得刘亚兰的心思有些沉重,便直言道:“小姐,今天这种日子可不许再胡思乱想喽。来,高兴点,跟着外面的唢呐唱一曲。说不定呀,你梦中梦见的有情人就是薛家公子呢。” 女孩子都是爱幻想的,尤其对爱情。小翠的话使刘亚兰增加了许多兴致,心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但还是唱不出来。轿夫提醒刘亚兰河阳街快到了,小翠知趣地请轿夫停下轿子钻了出去。轿子继续前行,唢呐吹奏出的《沂蒙小调》悦耳地传入了刘亚兰的耳朵,她情不自禁地跟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唱了起来: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唉, 见牛羊。 高粱那个红哎, 豆花香, 万担那个谷子哎, 堆满仓。 …… 刘亚兰尽管唱的很小声,但轻柔的歌声还是随风吹进了不远处的薛景梅的耳朵。薛景梅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火红的花轿里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歪着脑袋侧耳细听,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渐渐地,薛景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六 - 永远都是一家人 - 班花的老公 六 薛景梅和刘亚忠坐在洞房外间的桌子旁喝茶聊天,耐心地等着刘亚兰。刘亚兰终于梳洗打扮好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得体的水红色旗袍,衬托的人更加端庄美丽,优雅大方。薛景梅又一次细看刘亚兰,显示出按捺不住地激动,心里再次对爹升起无限感激之情。薛景梅起身向刘亚兰伸出手,刘亚兰羞怯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三人正准备出去赴宴,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枪响,随即传来嘈杂的喧闹声。三人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神色紧张地急忙走了出去。 大院正中央的酒桌上,刘亚龙将枪口仍在冒着青烟的手枪拍在桌子上。两拨人马互相举起枪,随之放下、再举起、复又放下。史登高和薛玉山等人吓得战战兢兢地贴在四周墙角。 薛玉林和薛玉章正端着酒壶和酒杯在外面招呼着客人。大院里枪声一响,外面的酒席又乱了。薛玉林连忙高喊请大家不要慌张,肯定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一高兴又在放枪玩。薛玉林说完,骂骂咧咧地叫着薛景熙的名字走进大院要教训他,一进门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靠在大门上不敢说话了,抬头见薛景熙站在岗楼门口,愣愣地看着刘家兄弟。 刘亚兰快步走了出来,薛玉山立即向她投去求援的眼光。刘亚兰急忙跑过去,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刘亚兰带着哭腔责备完刘亚龙,又转向刘亚虎,“二哥,你看看你们,打打杀杀的没完了?你们这样做,太让我伤心了。” 刘亚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刘亚龙也觉得自己放枪的举动太过火了,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哭泣的妹妹,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楞在一边的薛景梅和刘亚忠这才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打圆场。大家总算勉强又坐下来喝酒,可都感到这酒已经变了滋味。 刘亚虎深知刘亚龙的性格,自己要是再不给这个大哥一个台阶下,只怕今天要尴尬到底了。于是,他安慰了刘亚兰几句,举起酒杯,对刘亚龙说:“大哥,多年不见了,今天算是兄弟对不住你了。来,咱们喝了这一杯,我就先告辞了。” “二哥,干嘛急着走呀。”刘亚兰停止了哭泣。 “亚兰啊,跟景梅好好过日子。二哥有机会再来看你。”刘亚虎拍着刘亚兰的肩膀说完这句话,见刘亚龙还没有喝酒的意思,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哥,兄弟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仰脖喝干了酒,起身就走。 刘亚忠拦在刘亚虎面前:“二哥,你和三哥不回家去看看爹娘?他们可是做梦都希望你们都回家看看的。” 刘亚虎看了一眼史登高和庞少宏,一语双关地说:“不了,我们这种身份,回去只会给爹娘惹麻烦。” 史登高和庞少宏见刘亚虎望着自己,急忙点头哈腰,满脸谄媚的笑。 刘亚忠知道刘亚虎话里的意思。庞少宏年头上还带着几个警察去过刘家,口口声声称刘家是“匪属”,直到爹抬出刘亚龙国军中将的身份,庞少宏才讪讪地离开,可走之前还是安排张庄的几个治保严密监视刘家。 “五弟,爹娘就拜托给你了,请告诉爹娘原谅我和亚峰忠孝不能两全了。我先走了。”刘亚虎说完,不待刘亚忠回答就转身走了出去。刘亚峰也依依不舍地跟着走了。 “等等。”刘亚龙终于发话了,“二弟,我最后劝你一句,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我不希望有一天咱们兄弟之间兵戎相见。” “大哥……”刘亚虎转身看了看刘亚龙,心情复杂地说,“你们也多保重。” 刘亚虎一行走了,刘亚峰和大家一一握手后也相随而去。尴尬的告别后,场面冷清了许多。 刘亚兰追了出去,摸着刘亚峰单薄的衣衫问他冷不冷。刘亚忠赶来硬是将自己的衣服脱给了刘亚峰。望着远去的两个哥哥,刘亚兰泪眼朦胧地哭泣着,她舍不得他们就这么走了。 薛玉山等人站在大门口目送着刘亚虎一行远去。庞少宏不识时务地悄悄问史登高要不要跟踪刘亚虎这些叛党。史登高指了一下刘亚龙,悄悄地骂了声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庞少宏连忙闭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