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魂入明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浑身酸痛,刘钰现在只有这一个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黑暗中,刘钰慢慢记了起来,之前自己是在老家南充的老君山森林漫步,快到山顶时才发现突然变天下雨了,正准备找地方躲雨时被一道闪电劈中,记忆里只有闪电中胸前玉佩闪过一道耀眼的红光,然后就没了意识。 过了许久,身体总算慢慢有了知觉。刘钰艰难地睁开眼,入眼处是灰蓝色的布幔。 ??? “我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什么时候医院的布置这么复古了。”刘钰心想。 费劲地扭过头去,看见周围的摆设时,刘钰一脸惊愕。自己应该是在一间屋里,但是奇怪的是,屋内的物件看不出一点儿现代的痕迹。 身上盖的是红色带花的超土味棉被,隐约还能看见几个补丁,头下枕着的是绣花枕头,里面散发出一股植物和头油的混合气味。 这也太回归大自然了吧…… 床身全是木头打造的,床柱上还有些复古雕花,跟以前在农村老家看到的有点像。床边有个床几,上面摆着一个粗陶茶壶和几个杯子,一盏外表黑黢黢的,这是油灯?靠窗处还有一张书桌,上面放的好像是线装书?一缕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映射出书桌泛黑的桌面,星星点点的灰尘在光线里嬉戏追逐着。 难道自己是被老君山下的农民白白救了?但是这都9102年了,家里的电灯呢?电器呢? 突然一阵头痛袭来,刘钰疼的直打滚。 过了好一阵,刘钰才缓过劲来,他睁开眼,眼中一片复杂之色。 刚刚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不和谐之处是什么原因了。 没错,他穿越了! “卧槽,这个时候我是应该悲伤呢还是激动呢?”刘钰哭笑不得地想。 还好自己还有个弟弟,就算自己不在了父母也不至于没有依靠。刘钰也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平素就大大咧咧的他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既来之则安之吧! 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万历四十七年生人,今年才十四岁,父亲是个秀才,不过两年前就去世了,家里现在还有母亲和两个十一岁的弟弟。家中排行老二,还有个哥哥早夭了。 等等,万历四十七年?今年是崇祯六年! 握了个大草,这尼玛是中国最危险的时代之一啊,我特么震精了!刘钰直勾勾地看着床幔深吐了一口气。 “崇祯六年,现在李自成这些人应该起兵几年了吧,中原大地已经陷入连年征战,再过个十年,连崇祯都要自挂东南枝,还被满清占了便宜。”刘钰心里苦笑。 !!! “这儿特么还是四川,我们家在顺庆府南充县第七都五甲?民间一般将这儿称为张家湾村?离自己老家倒是不远,但是四川也是明末重灾区啊,先是张献忠屠川,再有清军屠川,这尼玛妥妥的也是地狱难度。” “嗯?为什么要说也呢,这会儿全中国不应该都是地狱难度吗,当然山东应该不算,毕竟我穿越者大军大多都是在那儿起家的。擦,为什么开局地图差异这么大,莫非他们穿越的时候冲了钱!!!” 刘钰清晰地记得以前参观南充博物馆时看到的记录,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和屠杀,到清初时整个顺庆府城里只有不到一千居民,自己这小身板能扛过去吗? 苍天啊,大地啊,虽然哥穿越小说看得多,平常也喜欢歪歪自己要是穿越了能怎么怎么样,但是我只是说说而已啊,键盘侠吃你们家饭了?招你们惹你们了?等等,脑阔疼,我得好好想想玻璃是怎么造的。 不过刘钰能够肯定这应该不是历史上的明朝,因为...... 现在的朝代叫大萌,开国皇帝依然是朱元璋,历史的车轮只是在朱元璋时期被石子颠了一下,老朱同志由于攻打明玉珍的大夏国时死了个儿子,因此十分厌恶“明”这个字,他放出豪言说“朕富有四海,并有天下,日月亦不过朕之玩物,从今往后,本朝国号大萌!” 至于之后其他的历史倒是和刘钰听说过的差不太多,看来也就是在这个拐点上稍微偏了那么一丢丢。 不是说好了穿越者都有福利吗?莫非要先充值才发?狗日的奸商。 好在穿越来的这个家庭也不是一穷二白,他老爹刘善齐是本县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勉强可以算作是特权阶级,总算把老刘同志吓得扑通扑通的小心肝安慰了一下。 这刘善齐可能是想当官想疯了,给大儿子起名叫锡官,没想到早夭了,他又给二儿子起名叫锡命,取自易经师卦九二爻‘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寓意是指因为功劳而被君王封赏。 刘锡命知道缘由后也十分无奈,他娘的,锡命,锡命,换个字不就是惜命吗?莫非注定了要自己去苟? 除了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刘锡贤,一个叫刘锡安。 刘钰,从今往后的刘锡命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闪过的记忆片段,父亲刘善齐的模糊形象渐渐浮上心头,挺瘦的一个人,中等个子,精神气感觉有点虚浮。平日里在家中总是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虽然家境很不宽裕,但是家里的地那是不可能种的,素来跟母亲说话总是说:你今日吃点儿些许苦头,等我取了功名发达了,有你们享福的时候。 不过想来水平也是一般,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才考上,考中了以后恨不得全顺庆府的人都知道他成了秀才。 自从刘善齐中了秀才以后,他平常外出访友总穿着他那套生员襕衫,一回家里就赶忙换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真真正正的演了一出什么叫人前风光,人后吃糠。不过说来他也真是无福之人,才中了秀才不久就被人给抬了回来,说是在外面吃酒的时候摔下楼来摔死了。 哎,没爹的娃苦啊,不说抱大腿了,连个小腿都被打断了。 正在回忆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小萝卜头像从地里冒出来一样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但是背着光不大看得清脸。 这应该是两个弟弟吧,刘锡命如此想到。 只听噔噔噔几声,两个小家伙跑到床头处和刘锡命大眼对小眼瞪了起来。 这两小家伙头发梳了两个小辫子,身上都穿着麻布制成的丧服,衣服边还淅淅缕缕地漏出麻布线头,看模样倒是比较乖巧,两个小家伙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显出健康的颜色。这俩还是双胞胎,谁是锡贤,谁是锡安啊? 刘锡命,!!!,??? 两个小家伙,!!!,??? “娘,二哥醒了!”两人异口同声大叫一声,又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呃,刘锡命努力动了一下,过了这么久身体总算是有反应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身子没好利索就起来干什么。” 刘锡命抬头望去,一个妇人急冲冲走了进来,两个小萝卜头跟在后面,这妇人也穿着和两个弟弟差不多的丧服,头上插着一只木钗,简单挽了个发髻,两个眼角里都散发出疲惫之色,但是容貌却十分秀丽,这是身体的母亲刘陈氏。 “娘,我已经好了,没什么大事,可以下地了。”来自身体的记忆让刘锡命自然的说出了口。 ??? “我说的不是四川话,也不是普通话!”一开口,刘锡命心中一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您已习得技能:古汉语口语精通?难道我有系统!!!” “擦,原来是身体潜意识,害劳资白高兴一场!” “好好好,待会儿娘给你煮个鸡蛋好好补一补。”刘陈氏心下一松,展颜笑道。 刘锡命看到刘陈氏这么一笑却是心理一酸,自己在现代的母亲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这时,左边的弟弟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我也想吃鸡蛋。”,右边的马上接话道:“娘,我也要吃。”这小子眼睛咕噜一转又说:“二哥身子不好,要多吃青菜补一补。” emmm,mmp,我看你小子是想上天!果然正太什么的最讨厌了,还是萝莉大法好啊。 这边刘陈氏见二儿子醒了过来也算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准备午饭了。两小子也打闹着跑了出去。 刘锡命这才翻身准备下床,只是拿着床头的衣服有点儿犯难,这应该是一件交领短衫,但是没玩过汉服啊,咋穿呀! 孔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微管子吾其披发左衽矣!所以汉人都是右衽! 那么问题来了,哪边算是左衽,哪边算是右衽啊…… 研究了一阵才发现衣服右臂下面有几个系带,想必是将右边的衣服包在里面。 鼓捣了好一会儿,刘锡命才把一身行头穿搭妥当。 批上外面的麻布衣服,通过记忆知道这玩意儿叫斩衰,父亲死了,儿子都要穿斩衰服丧二十七个月。丈夫死了,妻子也得穿斩衰二十七个月。当然普通农家肯定没这么多讲究,不过刘家自诩为读书人家,祖父、父亲都是读书人,那当然要依礼行事了。 记忆中,自己一家已经服丧两年多了,过段时间应该可以除丧服了。 刘锡命走到窗口的书桌前,看见上面摆了几本线装书,翻了看看,全是《论语》、《孟子》、《大学》之类的四书五经,他闭上眼回想,一阵阵读书的记忆重眼前闪过。 嗯?为什么这些内容我记得这么清楚,莫非穿越让我记忆力大增?或者是因为多了一个灵魂,所以精神力增强导致记忆力增强?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往门口走去,瞧见门口旁边有个水盆,走上前一看,只见水面倒影出一张稚嫩的脸庞,一双剑眉衬托得眼睛特别有神,虽然还没长开,但是也能看出是小帅哥一枚。 嗯,刘锡命心下满意,慢慢的往屋外走去。 第一卷 第二章 乡村见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出得屋来,发觉虽是冬日,但是刚好碰上太阳当空,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心情不由得一下舒畅起来。说起来这也是蜀人的普遍情节,四川冬季多是阴天,一出太阳大家都跟过节一样,要不说蜀犬吠日呢,少见多怪嘛,呵呵。 围着家里房子转了一圈,他的心里却渐渐沉重起来,照这情况看,家里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肯定是捉襟见肘了。 房子是典型的农村凹字型结构,正堂和一边耳房到还是青砖为墙、黑瓦做顶,但是墙上、屋檐都能看到破损的地方。另一边的厨房却是泥土做墙、茅草做顶,刘陈氏忙碌的身影时隐时现。厨房外边搭了个小棚子,里面养了几只老母鸡安静地蹲在窝里。屋的两边空地上种着一些白菜等蔬菜。 依稀记得厨房前几年因为失火被烧了,不过家里因为要供养父亲读书实在是没有余钱,只得修泥墙将就了。 哎,看来要带领老刘家打赢这场脱贫攻坚战任务还很艰巨啊! 阳光穿透门前大树枝叶的缝隙,照在房顶和墙上,交错的瓦片和茅草也仿佛在光影中述说着一个家庭的变迁。 说起来也是无奈,这年头普通之家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如果最后考不上什么功名那更是亏到姥姥家去了。但是如今天下间徭役摊派实在是太重,即便是小康之家,只要被衙门胥吏、乡间大户盯上了,几下就能把你洗白回家。但是,如果家里能出个秀才就大为不同了,除了秀才本人免除赋税徭役不说,还可以免去家中一个成年丁口的徭役。若是中了举人,那更是大把的农民想要投献土地,隐匿户籍,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拼了命想要读书做官。 “娘,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刘锡命冲在厨房里忙碌的刘陈氏喊了一声。 “可别走远了,待会儿就开饭了。”刘陈氏头也不回地说道。 走出院子,两个弟弟正在屋前骑竹马打闹,刘锡命心里一动,虽然自己有原主的记忆,但是有些东西总是模模糊糊的对不上号,把这俩小家伙带上说不定还能多打听点儿事。 刘锡命对他们说道:“你们俩没事跟我出去逛逛,万一路上碰到个兔子什么的咱们还能开开荤。” 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欢呼一声跟了过来,却全然没注意二哥什么工具也没带。 说实话刘锡命看见他俩也是发愁,这尼玛双胞胎长得太像了,就记忆中那点印象实在是分辨不出谁是老三,谁是老四啊。 只得装作熟悉的样子对两人说道:“老三,我在家里躺了多久了?现在脑袋不利索,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三哥让我来说。” 刘锡命这才认出来,比较文静的这个应该是老三刘锡贤,眉毛间还隐约有颗黑痣,蹦跶出来这个应该是老四刘锡安,性子比较跳脱。 特么的,刚才让自己多吃青菜也是老四。 只见刘锡安说道:“二哥你从昨天躺倒现在一整天啦,娘说你是累到了,担心的不得了,可是明明你也没比我们多干多少啊。” 他转了转脑袋,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刘锡命“你不会是不想干活,装的吧?” emmm,刘锡命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过,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刘锡命连忙一个否认三连。 你丫还用这种眼神看我是几个意思? “老三你看什么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很心痛啊。” 刘锡命装作恶狠狠地对刘锡安道:“我看你小子是三天不打就不知道谁是老大!”冲过去逮着刘锡安的脸狠狠rua起来。 “你才不是老大,你是老二。”刘锡安挣扎着跑开。 刘锡命一时手滑没抓住,一把逮住身边的老三也开始rua起来,三兄弟笑闹着打成一团。 玩闹间,三人上了家门前的几人宽土路,两边的水田由于是冬季,露出一截一截的稻茬来。顺着土路往前望去,只见围绕着这条路歪七扭八地坐落着二三十间房屋,基本都是茅草屋顶,只有尽头有一座大的青砖房子。正值做饭时间,村子里冒出一股股炊烟,看得刘锡命心神恍惚。 刘锡命指着路边的几块田故意说道:“这些田放了水还可以趁冬天种些菜嘛,空着太可惜了。” 刘锡贤奇怪地看着哥哥道:“咱们家又没有壮劳力,怎么可能忙得过来?” 哦,原来这几块都是自己家的田。还好,还好,好歹农夫山泉还有点儿田。 不过这村子里的田地也太少了吧,刘锡命站在村头远远望去,感觉整个村子开垦出来的土地也就两三百亩的样子,心中疑惑又问起两个弟弟来。 老三认真回道:“现如今谁还敢种田,若真是自己开了荒地,还没种出什么呢,县里的差役就要上门来收赋税,再加上各种徭役摊派,普通人家谁承担的了。”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蓝白色粗裙、外束一件黑色短围裙、头上包着蓝色裹巾的妇人,跨着一篮子菜从右边的一条小路走了过来,看见刘家三兄弟站在路边,她冲几人招了招了手笑道:“这都快晌午了,你们几个小子怎么不在家吃饭啊?” 说完又对着刘锡命笑道:“二娃子,你这般快便好了,我就说嘛,壮小伙子能有啥事,不过你这还是要注意身体,看把你娘担心的。” 刘锡命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老四叽叽喳喳把话接了过来:“吴婶,我娘正在做饭呢,你这还都没生火,彪子哥不又得满村找吃的去。” 哈哈哈,这么一说刘锡命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一个高壮的身影出来,正是吴婶家的儿子李彪。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好笑,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李彪不过才十六岁,不仅块头壮,吃的也不是一般的多。 吴婶家也和自己家情况类似,早年丧夫,全靠吴婶一个人到处找活才把李彪拉扯大,但是要想把李彪喂饱也是难上加难。这不,经常到了饭点儿,李彪就端着个碗满村里讨吃的,不光这样,每天但有空闲就漫山遍野到处找能吃的。 “他又去江边摸鱼去了,估计等会儿就回来,我这正回去做饭呢,你们要是想吃也过来尝尝。”吴婶道。 刘锡命一把拉住蠢蠢欲动的吃货老四,拱手道:“谢谢吴婶啦,我娘待会儿该叫我们了,我们出来转转就回去。” 吴婶笑呵呵地说道:“二娃子还真是个斯文人了,那你们先玩,我回去做饭去了。” 三兄弟正准备道别时,旁边茅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看模样也就二、三十岁,尖脸、吊梢眉,穿着一身白布裙、白布裤,上面还有一、两个补丁,看见三兄弟和吴婶站在门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老刘家的崽子嘛,二娃子你没死啊,我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哪儿能有什么事。” 刘锡命一听脸马上沉了下来,这尼玛哪儿来的泼妇指桑骂槐的。 旁边吴婶斥道:“陈家媳妇,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怪难听的。” 刘锡贤、刘锡安紧绷着小脸,两人拉起刘锡命的手就往前跑,回头说道:“真是丑人多作怪,吴婶你先忙,我们先走了。” 只听得陈家媳妇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道:“小兔崽子,没教养,你们娘就教出了你们这几个东西,看老娘下回不收拾你们。” 真是出门踩了狗屎,刘锡命的心情一下被破坏的干干净净,不过这也没办法,一样米养百样人,再说了鸟大了啥林子都有。 听着老三、老四气哼哼地说起这陈家媳妇,刘锡命才知道,这妇人一直以来就嫉妒自己家,自从老爹去世以后总爱跟刘家没事找事地闹一闹,再加上村里的几个长舌妇,刘陈氏都要退避三舍。 再往村里走了一阵,刘锡命发现这路到是比村外平整了一些,虽然也是坑坑洼洼,但总算不是到处泥泞了。 道路两边的屋子基本都是泥巴房、茅草屋,好些家的男人们都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抽着土烟,一群群孩子在旁边打闹。看见三兄弟路过,有的人家点头打个招呼,有的也不搭理,大多都是穿着灰白色交领窄袖短衫、长裤。 刘锡命也是看得惊愕,记忆中张家湾就在嘉陵江边,整个村子土地还算是平整,不说全是上田吧,但是中田也较多,怎么整个村子的人生活条件这么差。 他找了借口说是头疼记不起来了,拉着两个弟弟将每个人物一一询问核对了一遍。 再往前路过一户人家时,刘锡贤、刘锡安却拉着刘锡命快步往前走,一脸厌恶的表情。 刘锡命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穿着破烂的长衫躺在院子中央,这时老三看他打量屋里,悄悄说道:“这是村里的懒汉曹二,听娘说他们家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不过到了他这儿就只剩下偷奸耍滑了,平素里啥活儿也不干,只知道偷鸡摸狗,村里人怕他耍横也不敢逼急了他。” “前年咱们家大黑丢了肯定就是他干的”,老四在一边奶凶奶凶地道。 刘锡命默默记下曹二这人,他心里知道,农村里最麻烦的就是像陈家媳妇和曹二这样的泼妇、泼皮,人家都不要脸了你还能怎么样。 张家湾村子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村头的砖瓦房边,只见这是一栋两进的院子,院子外墙具是青砖,院子里的堂屋四角翘起,飞檐从院墙边露了出来,院墙屋檐瓦当上还隐约可以看见花纹,从正门看进去一扇写着倒“福”字的照壁墙挡住了视线,大门口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张宅。 没等刘锡命发问呢,老四开口说道:“这是张玉成张地主家的宅子,他们家有狗,咱们别靠太近了。”老三也点头说道:“就是,娘也说他们家不好相与,咱们看看便回了吧。” 刘锡命闻言估摸了一下时间,母亲在家里应该也快把饭做好了,于是点头同意,牵着两个弟弟往回走去。 第一卷 第三章 恶客上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边刘锡命带着两个弟弟到新手村里去探路开地图呢,家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刘陈氏听得三个儿子笑闹着外走去,赶紧又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心里想着“几个小家伙估计没多久就要回来了,得赶紧在他们回来前把饭做好。” 趁着锅里水还没开,刘陈氏往偏屋走去,打开屋角的储粮柜,看着快见底的粮食叹了口气,一丝忧愁萦绕心中。 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从柜子里面拿出三个鸡蛋来。犹豫了一下 ,又将两个鸡蛋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把鸡蛋拿了出来。 “这段日子老三、老四也苦着了,给他们一人一个补补吧”刘陈氏自言自语道。 刚把鸡蛋放进灶边的小锅里煮下,刘陈氏听得院子里突然一个大嗓门吼了起来:“人呢?刘家的,快出来,张老爷来了!” 刘陈氏心里一惊,这个点儿了,张玉成他们来干什么? 整了整衣服,赶忙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院中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个男人,当先一个尖嘴猴腮的,穿着青色细棉布交领长衫,头上裹着网巾,对着屋里东想西想,满脸不耐烦之色;后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穿着沉香色绢布圆领长袍,头戴六合一统帽,神色里满是倨傲。 “稀客、稀客,张老爷难得到寒舍一趟,我几个儿子不在家不方便,就不请几位屋里坐了。”刘陈氏强笑着对后面那人说道。 “嘿嘿嘿,要是没事儿,谁到你们这破地方来。”尖嘴猴腮的搭话道。他往里瞅了瞅:“哟,正在做饭呢。正好,咱们几下把事儿谈完了,也不耽误你给你们家几个小崽子做饭。” “敢问张老爷有何贵事?”刘陈氏却是没理这尖嘴猴腮的,她知道,这种小人你越是理他越是来劲。 嘿,这尖嘴猴腮的看刘陈氏不理他,扬起脸就想骂几句。 “行了,张达你退下。”张玉成对张达挥了挥手。 他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刘陈氏说道:“本老爷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最近家里事多,手头有点儿紧。刘家的,你借我家的银子也该还了吧?” 刘陈氏吃了一惊:“张老爷,当初相借时可是白纸黑字说好了,这银子以一年为期,现在可还有一个多月呢!” 张玉成脸色一变:“一个月两个月的有什么区别,总之我现在就要!” “张老爷,你可不能不讲理啊,现在我实在没钱。”刘陈氏哀求道。 呵呵呵,张达在旁边阴沉沉地帮腔道:“这张家湾里我们张老爷就是天,他老人家说你得今天还那就得今天还!” 刘陈氏苦苦哀求道:“先夫丧期还未结束,看在我家孤儿寡母的份上,还请张老爷高抬贵手,着实宽限一段时间,现在实在没钱啊。” 张玉成又恢复了笑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天没钱,一个月以后就有钱了?我看还是今天收了钱比较好,免得一个月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陈氏险些流下泪来,只能不住哀求。 “嘿嘿嘿,你说你家没钱,我看也不见得。你们家不是还有五亩水田嘛,看你一个妇人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料你这地也不好种,不如抵给我还债嘛,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给你算三两银子一亩,正好把债抵消,你看如何啊?”张玉成慢吞吞地说道。 刘陈氏脸色骤变:“当初不过借了十两银子,利息三分,总共该是还十三两六钱,哪里来的十五两?况且我家田地分明是上田,至少也值五十两,哪有三两算的道理!” 张玉成脸又是一垮,开始不耐烦起来:“利滚利嘛,帐怎么算难道你还能比我懂?乡里乡亲的,我还能坑了你不成吗,这事儿今天就这么说定了。” 张达一听就准备上前一步去抓那刘陈氏。 刘锡命三兄弟回来时就刚好见到这般情形。 “住手!”刘锡命大吼一声向张达冲去,两个弟弟叫嚷着也去推张达。 张达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看见是刘家三个小子,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就把刘锡贤、刘锡安两个抓住往地上掼,同时狠狠地踢了起来。俩个孩子人小劲小,却是始终挣不开。 刘锡命一看这情形,两个壮年男人自己三兄弟估计是打不过的,奔着旁边厨房操了把菜刀就冲了出来,狂吼道:“卧槽你姥姥,老狗,真当刘家没男人了吗!” 才吼完,刘锡命拿着刀就冲张达和张玉成划了过去。吓得张达赶紧将刘锡贤、刘锡安放手,往后跌了一个跟头,张玉成也吓得连连后退。 刘锡命看两个弟弟没事了也没敢上前去追,把他俩往身后一拉,挡在母亲前面,恶狠狠地冲张玉成道:“有事说事,谁敢动手动脚,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张玉成和张达三人都被吓得面色土白,一时没回过神来。 没办法,实在是刘锡命的表现太过骇人,这张家湾里谁见过十二岁孩童有如此能耐的,而且两人在村里横行惯了,早习惯了穷鬼们的唯唯诺诺,乍一碰见这事也是慌了神。 刘陈氏则是又惊又喜,惊得是这张家竟然想直接动手,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喜的是虽然丈夫走了,好歹自己还有几个儿子可以依靠,眼见着二儿子一身英气地挡在自己身前,刘陈氏之前强忍的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刘家列祖列宗你们看到了吗?刘家后继有人了!” 张玉成两人往后跑了几步出来,看见刘锡命没有继续追过来才缓了一口气过来。听见刘锡命这么说,张玉成气急败坏地说道:“小兔崽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破天去我也占着理!” 刘锡命眼神一凝,往张玉成身上一瞪,满是煞气地说道:“你他娘的说谁是兔崽子?” 张玉成被这一瞪吓得脖子一缩,随即又想起刘锡命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又强忍住惧意,故作镇定地扭了扭脖子,嘟囔道:“还怕了你个小……娃儿不成,等老子叫齐了人手,看谁怕谁!” 刘锡命听着张玉成在那儿嘀咕,隐约听见了后半句,心里也是一惊。 确实,这张家湾只有他家一家独大,真起了冲突怕是还是自己家吃亏。不说别的,就这眼前两个成年人,真要豁出去了拼着伤也能把自己兄弟几个摁倒了。 刘锡命这边琢磨起来今天这场合怎么收场呢,张玉成两人也是不知道往后该怎么整,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却见吴婶带着一个壮汉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老远就不停地喊:“这是怎么了,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伤了和气。” 待到她俩人走到近前来,吴婶一边让那壮汉去拉张玉成二人,另一边却不动声色地将刘家几人挡在身后,还不住地劝道:“哎呀,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 刘锡命和刘陈氏都是心里一暖,知道吴婶这是帮着自己呢。 刘锡命看有吴婶打岔,气氛缓和了下来,正好顺坡下驴,将菜刀收了起来,环顾几人慢慢说道:“我本也不欲以命搏命,奈何张老爷欺人太甚!殊不知壮士一怒,血溅五步!” 张玉成听见刘锡命叫他张老爷也是放下心来,扭捏道:“这都是张达这厮不知礼数!” 张达…… “不过今日的事还是要有个说法,二娃子你能当家做主吗?” 刘锡命这才转头向母亲问起详细经过来,当听到张玉成要自家将地低价抵给他时,又不由使劲地握了握手里的菜刀。他强忍怒气,回身对张玉成道:“欠债还钱,当然是天经地义,但是这里有白纸黑字为据,一个月后我家自然会按时还钱。” 张玉成过了这么一会儿也是想了明白,见刘锡命不敢亮刀,知道张家湾里终究是自己家说了算,冷笑道:“一个月后再还也不是不行,不过如果你家还不上债,那你就得拿田抵债!” 草泥马的,刘锡命恨不得直接劈死这狗日的,又与张玉成争执了几句,见这老狗始终不肯松口,知道要是不答应只怕今天难以善了了。他想了一想,老子一个堂堂的穿越者,我就不信连这个坎都过不去,且答应他,过后再从长计议。 “好,就依你说的,要是一个月后我还不上债,就用我家田来抵债!” 吴婶在旁边狂给刘锡命打眼色。 刘陈氏也是一惊,急忙去拉刘锡命的袖子,却见儿子转过头来,满眼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松了开来。 张玉成一听大喜过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到时候还不上钱可别想抵赖,呵呵呵!” 却听刘锡命又说道:“我还没说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要是这一个月里你们还敢再来,别怪我手里的刀不客气!” 张玉成得了承诺,高兴还来不及,哪还计较他这些威胁的话,笑呵呵地说:“好,好,好,放心,本老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一个唾沫一个钉!哪有自食其言的道理,那便就此别过了。张达,打道回府。” 张达赶忙跟上,待走了几步,不甘心地问张玉成道:“老爷,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张玉成一脸不成器地看着他说道:“不这么算还能怎么算,你替本老爷去挡刀去?下次多叫点儿人!再说了,今天来不就是为了他家田嘛,我就不信这家穷酸除了田地还能拿出什么钱来。一个月后,哼哼,这张家湾里还没人能占我的便宜!” 第一卷 第四章 赚钱想法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着这主仆两人渐渐远去,刘锡命一群人总算放下心来。却见吴婶回过身来说道:“二娃子你瞎逞什么能,张玉成这老鬼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一个月后他肯定还有什么阴险招数,到时怎么得了!” 刘陈氏也一脸忧色道:“我儿确实有些莽撞了,这张家在村里无恶不作,前几年他看上了村里的手段将她家弄得张二丫,见他家不从,便在催粮税时使了个家破人亡,像这般事情村里还有许多,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 刘锡命听着吴婶看似斥责实则关心的话心中满是感激,想了想吴婶和自己家的关系,拱手长鞠一躬说道:“吴婶携彪子哥仗义相助,刘家感激不尽!” 刘锡命之前看到吴婶身边的壮汉,再结合记忆,当即猜到他就是李彪。 他环顾了几人一眼,然后对刘陈氏和吴婶说道:“两位长辈不用担忧,我有一件事没说,昨天昏迷我并未生病,实乃被天上仙人梦中相招。仙人看我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已经授予我诸多仙术,区区一个张家不在话下。” 看见刘陈氏将信将疑的眼神,刘锡命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只是又叮嘱道:“仙人托梦一事大家不要乱说,免得横生波澜!” 吴婶倒是心中一动“这二娃子一醒来和以前倒是不太一样了,说不定是真的,也罢他既然这么说了,且看他一段时间再说。”当即对刘陈氏说道:“既然这样,我先带李彪回家去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待把吴婶一家送走,刘锡命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家人的情况。 刘陈氏还好,那张达刚要伸手去抓就被几兄弟推倒了,身上倒是没什么伤,但是经这么一闹,受到精神伤害一千点应该还是有的。 可怜的是老三老四,刘锡命拿了刀出来时就看到他俩被张达按在地上狠踢,估计物理伤害至少一万点起步了。 不过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老四倒是没多大事,也就被挂了几脚,老三却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很受了些伤。 这俩小刚才刘锡命和张玉成交涉时一声不吭地站在母亲和哥哥身后,到了这会儿了被母亲和哥哥拉着看伤才觉得苦从心来,老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四一看立马也跟着哭了起来。 两人赶忙安慰了几句,刘锡命又气又笑地冲刘锡安说道:“老四,你又没多大事,你哭这么惨干啥?” 刘锡安眼睛滴溜一转,振振有辞到:“我看三哥受这么多伤心里难受!再说了要不是三哥帮我挡了几下,我也要被踢好几脚!” 刘锡命意外地看向刘锡贤,竖起大拇指:“老三,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能干!” 没看出来你小子闷不吭声的,竟然还有MT潜质。不过刘锡命看到家里这么和谐,心中确实很温暖。 刘锡贤虽然没看懂二哥比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不过也知道是在夸自己,把鼻涕往回一吸,脸一红又喜笑开来。 刘陈氏看着他们,恍然间感觉几个儿子一下子都长大了,老二不说了,连老三老四也开始懂事了,心里对未来的担忧不由得减轻了几分。 “呀,锅里还煮着饭呢!”刘陈氏从刘锡命手里拿回菜刀急匆匆地往厨房跑去。 “走,收拾桌子准备吃饭!”刘锡命也拉着两人往厨房旁的偏屋走去。 没过一会儿,刘陈氏就将饭菜端了上来。刘锡命一看,只是一些炒白萝卜等时令蔬菜,不过想到家中的经济情况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刘陈氏又从厨房里出来,待到桌前,刷地一下把背后两只手伸了出来,只见手里还握着三个鸡蛋,她在每个儿子碗前放了一个,笑道:“今天你们仨都做的很好,奖励一人一个鸡蛋!” 老三老四欢呼一声拿起鸡蛋就开始剥起来。 刘锡命和母亲看到他俩这猴急的样子,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 刘锡命拿起鸡蛋慢慢将其剥好,然后把它掰成两半,一半放到母亲碗里,一半放到老三碗里,看见刘陈氏想要说话,连忙说道:“娘,你为了拉扯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半个鸡蛋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儿子长大了,可以尽孝了,你必须吃。老三今天为了帮老四,挨了好几脚,这半个鸡蛋是奖励你面对危险始终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你也有资格吃,老四你说对不对?” 刘锡安连忙点头:“对对对对!” 刘陈氏看着这半个鸡蛋,想说什么却哽咽起来,只说:“好,好,好!”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的甜。 刘锡命看着母亲这样却是心里难受,想刘陈氏出嫁前也是秀才之女,本就不像一般农家女儿吃过许多苦头,没想到嫁过来后反而日子越来越难熬了,幸好有自己在,以后 这顿饭虽然吃的都是素菜,但是一家人却吃的格外开怀,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家。 才吃完饭,刘锡命就急冲冲地跑回自己的卧室,坐在书桌前拿了张泛黄的草纸准备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到明朝第一天身上就背负了一大笔债务,关键是自己还放出豪言,说实话刘锡命现在也是亚历山大。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实力了!刘锡命咬着毛笔头,调动所有脑细胞开始冥思苦想。 呃,一刻钟过去,特么的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不行,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过才十四岁,最多也就跟父母去过三十里外的顺庆府城几趟,照他的记忆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赚钱方法的! 我作为本次元宇宙穿越者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必须要始终站在穿越者角度考虑问题,必须要始终代表广大穿越者的利益…… 呸呸呸!又特么想偏了,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 …… 哈哈,有了,天下文章一大抄,赚钱的事也一样,想当年互联网行业还不是到处抄袭,自己有这么多穿越者前辈珠玉在前,我就不信抄不出一条金光大道来! 就这样愉快滴决定了,我要当!玻!璃! 啊呸,是造玻璃。 刘锡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等等! 玻璃的配方是什么来着的? 沙子是必须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这个倒是好搞,旁边就是嘉陵江,这玩意儿肯定不缺。 还要什么?好像是纯碱?这玩意儿在明朝叫什么名字来着?貌似有天然碱池能生产这玩意儿。 但是这么烧出来的不就是琉璃吗?这玩意儿中国早就有了啊,刘锡命清晰地记得当时在故宫参观时,导游专门介绍了故宫的琉璃瓦,还说起明朝开始各种彩色玻璃就已经在流行了! 真要是想赚钱恐怕得做出透明玻璃才行,这玩意儿怎么造的? ……卧槽,键盘侠误我! 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牛逼吹大了不知道怎么圆! 在房间转来转去,刘锡命都快把笔头咬烂了,他将各种想到的赚钱办法都好好整理了一遍,结果却发现要么是缺关键原料,要么是缺少资本积累,要想在这三百多年前的明朝白手起家,要么是突然挖到矿,要么就只有去抢钱庄了…… 玛德,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呢,难道是穿越的时候被雷给劈散了?刘锡命欲哭无泪。 “诶,说起主角光环,我记得穿越的时候有一道红光闪过啊,被雷劈不会有红光吧?” “卧槽,我可能真的有系统!” 刘锡命顿时兴奋了起来,咱们穿越者管理中心某点制定的金手指开启方式是什么来着? “系统!”刘锡命喊道,没反应…… “金手指!”没反应…… “老爷爷!” “属性!” “界面!” “登录!” “芝麻开门!” “唵嘛呢叭咪吽!” …… 刘锡命在房间里不断尝试,嗓子都快哑了也没见有什么鸟用,终于一脸绝望地瘫坐下来。 刘陈氏三人在窗外听到刘锡命在屋里胡言乱语,互相对视了一眼,刘陈氏满眼担忧,老四则是露出二哥果然傻了的表情。 第一卷 第五章 发现空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直折腾到夜里,刘锡命总算消停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现在他也总算知道刘陈氏忧虑的滋味了,十五两银子基本上是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了,仓促之间到哪儿去填这么大一个坑? 哎,今天先洗洗睡吧,明天到处走一走看看还有没什么办法,真要是什么都不行,那就只有…… 不过为什么老四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带着这个想法,刘锡命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刘锡命梦到自己仿佛被一片白雾包围起来,他正到处张望呢,渐渐发现身体好像越来越轻,不由自主地被白雾带动着慢慢向前飘去。 周围一片黑暗,刘锡命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和白雾存在。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飘着,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他心里一动,正在想怎么才能靠近光点,却发现白雾本身也好像被光点吸引一样带着他朝光点飞去。 慢慢的,光点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在他眼前展现出来,这是一块半圆形的空间,空间底部是一块土地!整个空间萦绕着白色的雾气,散发出温柔的白光。难怪这个空间远远望去像是白色光点,雾气中央隐隐约约有类似建筑的东西。 正观察间,却发现白雾裹着他已经来到了空间的边缘,但是白雾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刘锡命一惊,我擦,这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呢你就要进去。 但是还没等他挣扎,白雾就带着他一头扎进了这个未知空间。 一种清凉的感觉在他心里泛起,随着身边白雾越来越多,好像连精神都越来越好了。 这雾对人有好处!他不由自主地往白雾深处望去,外围的雾气都是宝贝,那刚才瞅见的像建筑一样的东西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宝贝? 说来也奇怪,这雾在外层还挺浓,到了里面却越来越淡了,刘锡命也渐渐看清了空间里的情况。 一栋方方正正的小型宫殿孤零零的矗立在一片绿色的原野上,整个地面估计十亩大小,刘锡命被白雾带着直接落到了地上,他四处环顾了一圈,整片土地上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建筑。 其他的嘛,他看了看脚下的青草,这个应该不算吧…… 这梦也太真实了吧,他慢慢地往建筑走去,踩在地上的感觉告诉他这不像是在做梦。 嘶,疼,刘锡命狠狠掐了一下脸,随即整个人懵了,卧槽这真不是梦。 “哈哈哈哈,草泥马的,我就知道我有金手指,天不亡我!” “我来!我见!我征服!这都是我的!唔哈哈哈!”刘锡命一脸兴奋地向前跑去。 卧槽,地有点儿滑,摔了一跤。真尼玛尴尬,还好没人看见,刘锡命站起讪讪地笑着。 走近宫殿,刘锡命立马看出了它的不凡,只见宫殿阶前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小水池,水池边台阶上各有一座没见过的猛兽雕像,两股清泉从雕像口中吐出落入水池溅起点点涟漪。 一根根散发出淡淡绿光的柱子围绕宫殿一圈作为支撑,宫殿屋顶椽头散发出点点五彩的宝石光辉,门扉竟然是玉石做成,殿外回廊栏杆上雕刻着一幅幅仙人图案,正门口挂着一张匾额写着“紫微宫”。 刘锡命小心地推开门进去,瞧见殿内只有中央有座法台,心里松了一口气。抬眼往宫殿中央看去,一座散发出淡淡威严气息的雕像摆在中央法台上,雕像穿着类似帝王冕服的服装,面部却被一团红光笼罩住,看不清面目。 “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一个名字和一段小段记忆突然映入刘锡命脑海中。 原来穿越前刘锡命胸前佩戴的玉佩竟然是紫薇大帝留下来的法器,其中自带法器空间,穿越后却发生异变和刘锡命的灵魂融为一体。这法器本来有种种神通,但是和刘锡命穿越时为了保护刘钰的灵魂破损严重,似乎丧失绝大部分功能。 再破损它也是宝物!够用了够用了,哥不贪心! 刘锡命欣喜异常,他整肃衣冠,向紫薇大帝雕像大礼参拜道:“华夏后裔刘钰,又名刘锡命,承大帝庇佑,得此宝物,从此必定日夜供奉,香火不断!” 磕完几个响头,刘锡命在殿内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其他东西,只好向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刘锡命心中一动,一缕白雾从空中飘下停在他手中,随着他心中所想,白雾逐渐变成一把短剑。 嗖,短剑随他心念突然刺向宫殿廊柱,不过还没碰到便又化作了白雾。 见试验失败,刘锡命也不气馁,又将白雾变成短剑,嗖地一声往地上刺去,这回短剑倒是没有散开,直将那地面刺出一个大洞。 短剑继续出现,这回刘锡命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短剑慢慢地往手上刺去,白雾短剑直接从手上穿了过去,没有出血,但是却有一股疼痛感传来。 莫非我现在是精神体进来的?难怪那白雾能够把我带动,刘锡命认真分析到。 不过似乎这个空间也就白雾能调动,其他物件试验来试验去也没什么反应。 只有这两口清泉没有试验了,刘锡命站在水池前摸着下巴思考着,心情很是纠结。这水看着是挺清澈的,但是直接喝还是有点危险啊,好不容易得了金手指要是因为误喝了这水挂了,那得多坑啊! 嗯,这个空间既然是和灵魂融合了那肯定可以反复开启,下次想办法再试验一下。 但是该怎么出去呢?“芝麻关门?关闭?”刘锡命尝试到。 emmm,这神仙的宝贝连语音操作都没有啊! 又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在梦中进来了,是不是也该从梦中出去呢,刘锡命集中意念心里想着出去。 嗯?黑暗中一双眼睛突然睁开,一股兴奋的眼神透射出来。 微微月光中他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清晰地感觉到一丝丝痛感传来。 刚才真的不是梦,刘锡命咬牙忍住狂笑的冲动,再试一试。 刘锡命集中意念想着进入空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又出现在宫殿旁边,咦,这次怎么不需要被白雾带进来了。 额,为什么感觉第一次进来的场景这么像开场CG…… 再次回到现实中,刘锡命摸黑起来,拿起桌上的陶瓷杯子再次想象进入。 哈哈哈,拾取史诗级装备空间戒指,刘锡命看着手里杯子狂笑不已。再集中意念,果然手里拿着杯子又回到了现实中。 嗯现在天还没亮,要是把家人吵醒了又要让他们担心了,其他试验只能等天亮再说了。 翻来覆去弄了这么几次,刘锡命感觉精神视乎有点不振,估摸着是开启空间的后遗症,当下休息一夜无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等刘锡命收拾完,刘陈氏已经在招呼他们几兄弟吃早饭了。刘锡贤、刘锡安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满是不情愿地爬起床来洗漱。哈哈哈,果然大家都有起床气。 早饭只有四碗稀粥和一点咸菜,不过此刻刘锡命心中有了依仗,吃着稀粥咸菜却仿佛吃着山珍海味。 急匆匆吃完饭,他冲刘陈氏问道:“娘,家里有粮种什么的吗?” 刘陈氏奇怪回道:“当然有了,就在那边柜子里,翻了春就要播种了,你问这干什么?” 刘锡命含糊了几句,刘陈氏只以为他是随口问问便没有深究。 待刘陈氏去收拾碗筷,刘锡命悄悄从柜子里去了一些粮种带入空间。一进空间他控制着白雾变成锄头模样,刷刷刷几下就将地开垦了一大片出来,嘿嘿嘿,意念式自动耕地机! 卧槽,这个空间不会真是用来种地的吧…… 将水稻种子种下,刘锡命一拍脑袋,水稻是要种在水田里的,就空间这点水怕是连一亩水田都灌不完。算了,先试试吧! 说来也怪,刘锡命控制着白雾变成水壶装满水,刚给种子浇上就见它表皮微微起了变化。唔,这水是有问题。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种子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他心里想了一下,看来必须通过对比试验进行观察,姑且将这粒种子作为第一组实验对象,隔了几步又放下一粒种子浇了两次水作为第二组,再走了几步放下第三粒种子不浇水作为第三组。 至于这水嘛,呵呵,现实中刘锡命蹲下身对着家里老母鸡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鸡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你为家里效忠的时候了。放心!你是为了科学而牺牲的,我们会记住你的!” 咦,这母鸡带不进空间去,又试了几次,刘锡命无奈地承认现实,自己似乎无法将活物拉进空间去,没办法只得拿杯子装了空间水直接灌进鸡嘴里。 就这么倒腾了一上午,刘锡命终于初步确定了这空间水在能够促进植物生长,大概可以加快五到六倍的生长时间,不过似乎只有第一次浇灌才有用,浇上一次后即便是水稻这种植物也可以直接在地里生长。 看着家里老母鸡灌了空间水精神头十足地蹦跶了一上午,刘锡命一咬牙自己也喝了一杯,咦,喝了以后好像更有精神了,腰不酸了,眼不晕了,头脑也更清晰了。 一番试验下来,刘锡命对这个空间的一切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猜想,这空间里的白雾说不定就是大家常说的灵气,因为自己和空间融为一体所以能直接操纵灵气,这空间水估计是灵气的原因才有了促进植物生长、对人体有益的功效,就叫它灵水吧。 第一卷 第六章 我是地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站在空间里,刘锡命望着眼前十亩大小的土地一脸满足,这可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土地,哎呀,要是再配上几个小丫鬟日常调戏一下,这就是妥妥的地主阶级了啊,美滋滋。 刘锡命感叹了一下,当了十几年的小白领了,竟然到了明朝才实现自己的地主梦,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这片空间具体用来种什么自己还得好好想想,张玉成的债期只剩一个月了,现在种粮食估计也来不及了吧。 虽然在现代社会里也没下过田了,但是刘锡命小时候经常回农村爷爷家暂住,农活儿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水稻生长期差不多要六个月左右,按空间水目前表现的能力看,从种下到收获差不多一个月左右能搞定,但是变现还得要时间,刘锡命可没有天真的认为张玉成会再妥协一次。 “嗯,待会儿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刘锡命想。 刘陈氏收拾完碗筷,便又回屋织布去,只是一个月后就要还钱了,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织六、七匹布罢了,始终是杯水车薪啊! 刘锡命正想出门逛逛,却看见母亲一脸愁容地坐在屋檐下织布。一拍脑袋,自己是心中有底了,但是娘还不知道呢,得想想怎么安慰她。 他想了想又回到屋去,拿了张老爹留下来的大青纸,歪七扭八地写下了“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几个字。 “娘,你先别忙了,咱们先拜神!”,也没理刘陈氏错愕的表情,对着院外大吼道:“老三、老四,赶快到堂屋来!” 刘锡命到厨房取了点锅边米糊,又径直进了堂屋,将屋中供奉的几块祖先牌位往旁边挪了挪。 “停下,祖宗牌位不能乱动!”刘陈氏急匆匆地跟了进来。 “没事儿,我供神呢,祖宗也不会说啥。”刘锡命手上不停,将写了神名的纸张粘在正中央墙上,又取了三个杯子放在桌前。 刘陈氏三人跟傻了一样直愣愣地杵在门口看刘锡命做完这一切。 “行了,大家别站门口了,赶紧过来拜神吧!”刘锡命又朝刘陈氏说道:“娘,昨天不是和你说了,有仙人托梦给我授我仙术嘛,昨晚我又梦见了,从今天起咱们家就供奉紫微大帝了!” 刘陈氏听这么一说,又瞅了瞅纸上的神名,心中也是一松,还好不是什么淫祠野神,儿子让供就供吧。 要知道在古代供神是有讲究的,除了官府承认的正神,其他的都被称为淫祠野神,是不准民间祭拜的,当然私下里也多半管不住。 中国古人大多对祖宗神灵充满敬畏,四人当即屈膝跪拜,刘锡命趁着跪拜时,默默集中精神将空间水缓缓注入桌前杯中。刚才他就想明白了,与其花费大量时间和明朝人解释什么是空间,还不如直接装神弄鬼更容易让人信服。 “娘,你看杯子!”刘锡贤一晃眼瞟见了杯中情况,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拉扯着刘陈氏的袖子悄悄说。 咣当,刘陈氏抬头看见这景象也吓得直接跌坐一旁,“祖宗显灵了,不是,紫微大帝显灵了,神仙保佑,民妇一家一直行善积德,可没做过什么缺德的事啊,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刘锡命强忍住没笑出来,正色说道:“不用怕,这是紫微大帝赐福,是保佑咱们家的!”又装模作样地磕了一个头:“下界小民,承蒙上天厚爱,大帝赐福!”起身拿起杯子让他们三人喝下。 “真好喝!”刘锡安砸吧嘴道。 刘陈氏端着杯子,看着散发出丝丝白雾的仙水,感觉恍然梦中,儿子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真有仙人庇佑!长久以来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 出了堂屋,两个小家伙缓过劲来立刻叽叽喳喳闹了起来,兴奋地满院子乱窜:“我看见神仙了,我看见神仙了!” 呵呵呵,刘锡命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再看看刘陈氏的神色,知道家里算是彻底稳住了。 “咳咳,老三老四,神仙显灵的事不准到处乱说!”刘锡命又再三叮嘱到。 “我先出去走走!” 说完留下三个沉浸在兴奋中的家人往外走去。 ~~~~~ “吴婶,还在忙呢?”没走多远,刘锡命碰到吴婶在一小块田埂上忙活。 “是啊,这几窝菜熟了,得趁新鲜摘了,赶明儿还能到城里卖几个钱呢!” 嗯?刘锡命心下一动,种菜倒是个好主意,他想起以前有段时间城市里兴起阳台种菜,他也买了几盆那种调配好的种植盒玩过,像韭菜、白菜葱、萝卜这些蔬菜差不多个把月就能长成,要是放空间里估计也就几天时间?不过这菜能不能卖的出去啊? 说来也是不易,吴婶为了把李彪拉扯大,真是费尽心思,她家又没地,这么多年来织布、浆洗,但凡能赚点儿钱的活儿她都在接,府城里她也是经常去的。 刘锡命装作随意地问道:“我好久没去过城里了,现在城里菜怎么卖啊?” 吴婶也没多想:“嗨,卖不了几个钱,也就是现在冬天还能值点儿价,差不多四、五文一斤吧。” “那好卖吗?” 吴婶笑呵呵地说:“咋了,你想去试试?你家也没种多少菜啊!这玩意儿卖还是好卖的,府城里这么多人呢,家家户户那不都得吃!” 刘锡命憨憨一笑:“有点想法,这府城里卖菜我也不熟,要是我能搞到菜来,吴婶,我想和你们家一起去试试怎么样?” “这多大个事,现在我都是让李彪自己去府城里卖菜,你要是想一起,我让他带着你就是了。” “行,那就多谢吴婶了,回头事情有着落了我再来找彪子哥。对了他今天又跑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到处找吃的呢,我看他估摸着是在江边摸鱼!” 哈哈一笑,刘锡命告别吴婶往回走去。 吴婶看着刘锡命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哎,也是不容易,二娃子这么小就得操心养家了,不过这卖菜能赚几个钱!” 告别了吴婶,刘锡命一溜小跑跑了回去,问刘陈氏讨了些蔬菜种子便钻进屋里去了。 呼,刘锡命用手擦擦了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看着他的劳动成果欣喜异常。在他眼前,整个空间的土地都被他操纵白雾变化成锄头耕过了一遍,十亩地被分出大小相间的四块,各自种植着白菜、韭菜、萝卜等植物,就这么一会儿整块地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蔬菜幼苗了,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 说起来这空间种植真是方便,白雾可以变化成任何形状,翻地、播种、洒水,估计授粉、收割也可以一并完成。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空间不会真是紫微大帝用来种地的吧,笑哭。 第一卷 第七章 卖菜准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后来几天,事情果然跟刘锡命预计的一样,空间里的蔬菜在第五、六天的时候就开始相继成熟了,刘锡命心中总算放下心来,现在只看怎么卖出去了。 卧槽,这灵水的功能也太强大了吧,刘锡命看着地里一个个跟打了激素一样的白菜萝卜发呆。 他拿了一个萝卜在手上瞧了瞧,个头差不多比家里种的大了两三倍,而且水灵灵的让人一看就有食欲。我擦,这品质要放现代,要么是特供,要么是打了一斤的激素。 整个空间据他估算,产不多亩产能到六、七千斤,刚算出来刘锡命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以前看过的报道,好像现代大棚种植也能产这么多,不过自己的菜种可不是后世经过多次培育改良的高产种,要是好好培育估计还有提升空间。 这尼玛十亩地下来能有六、七万斤,这年头又没有蔬菜批发商什么的,这得卖到什么时候去啊。 刘锡命本想将这一批先收了放宫殿里,却发现怎么也放不进去,要是全收割了放在空间外又怕蔬菜坏掉。而且蔬菜哪怕成熟以后,只要不收割,它也能一直保持新鲜状态,刘锡命也就只好先将它们放一放了。 到了晚上,刘锡命神神秘秘地对刘陈氏说道:“娘,昨夜紫微大帝又托梦给我,让我们今夜在堂屋备好背篓,上仙有福禄赐下!” 刘陈氏一听连忙答应,赶紧满屋子找东西准备去了。 刘锡命嘿嘿一笑,知道自己的布置起作用了。要说刘锡命作为一个接班人,为什么还要借仙人托梦的名头糊弄家里人呢? 要知道这具身体才十二岁,放谁家的大人也不可能把你的意见当真啊,信任是需要时间来建立的,但是现在刘锡命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更何况刘锡命可不止想让家人听取自己的意见,为了让家里日子过得更好,他必须得把持住家里的绝对话语权,这就需要有充足的成功案例作为佐证才能让刘陈氏放心放权,这都需要大量时间。 哪像现在,只要打着仙人托梦的名头就可以悄悄窃取原本属于一家之主的决定权! 第二天一早,刘陈氏三人看着堂屋神位下一夜间出现一百多斤的蔬菜瞪大了眼,不过有第一天神迹打底,况且这六天来刘锡命总是时不时地施展一下神迹弄一些空间水给家人喝,他们倒是不像第一天那样失态。 不过刘陈氏还是满脸激动,看着一颗颗水灵灵的白菜、萝卜等不住的念叨:“真的是仙家法术啊,瞧瞧这蔬菜多水灵,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刘锡命笑道:“娘,这下你放心吧,待会我去找吴婶家彪子哥去,让他带我一起去府城把这菜卖了。” 话说吴婶听到刘锡命这么快就来找李彪去府城卖菜也是奇怪,之前还说没见他家种多少菜呢,过了几天了没见动静,本以为二娃子只是说说,怎么这么快就要去卖菜了? 尽管疑惑,吴婶还是叫上李彪兴冲冲地赶到刘锡命家。一进门,吴婶看着这院子里的蔬菜也是一愣,好家伙,从没见过这么水灵的蔬菜啊。 “吴婶,你看我家这菜品相不错吧?”刘锡命笑问。 “何止不错,我种了一辈的菜也没见过这样的!”吴婶暗想,不住点头称是。 嗯?突然,吴婶回想起七天前刘锡命说起他得神仙托梦那句话,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不会是真的吧! 这边刘陈氏见吴婶这么快赶来也是不住地道谢,吴婶本来就和刘家来往密切,现在心中有了想法更加热情,直接把李彪招到刘锡命近前,对李彪说到:“彪儿,今天你陪二娃子去趟府城,你也别带东西了,帮二娃子一起背吧!” 刘锡命赶忙说:“这哪里使得,彪子哥肯带我就是帮大忙了,哪还能让他背东西。” 吴婶哈哈一笑:“咱们俩家客气个啥嘞,以前彪子也没少到你们家蹭吃的,他就只有这把子力气,不让他背难道让二娃子一个人背吗?” 刘锡命看了看李彪将近六尺的壮硕身材,再低头瞅瞅了自己最多五尺的小身板一阵无语。 虽然这几天天天都在喝空间水,确实感觉身体健壮了许多,力气也增长了不少,但是要想积累起质的变化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达成的。 当即不再推辞,“吴婶大恩,没齿难忘!” 吴婶见他答应了,笑的脸上褶子都起来了,又对李彪说道:“彪儿,你比二娃子大了许多,去了府城你可得保护好他。你脑子没二娃子好使,其他的事你都听他的!” 李彪憨憨地扣了扣脑袋,瓮声瓮气地回到:“知道了,娘!” 刘陈氏赶紧快步走近屋里,出来是手上拿着一串铜钱塞在刘锡命怀里:“这儿有六十文钱,供你们两个坐船吃饭,你可看管好了,到了城里小心点儿,多和彪子商量着来!” 刘锡命赶忙答应。 说起来昨天刘锡命从空间中转移出来的菜并不多,也就一百多斤,本来他还想的直接到了府城再取出来的,不过想到毕竟还要掩人耳目,只好今天先背着去府城了。 如今虽然李彪帮他背了大部分,但是毕竟身体还未发育好,背着也是十分吃力。 还好张家湾本就靠着嘉陵江,从刘锡命家到村里的小码头那儿也不是太远,两人辞别了家人,顺着往东的田间小路走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码头不过是村里自己修的小码头,也就几块木板拼搭而成,很是简陋。码头边零零散散地停着一艘乌蓬客舟和几艘小渔船。 刘锡命正准备去客舟处问问,却被李彪一把拉住道:“咱们不找老李头,他这一趟至少得十文钱,来回要不少钱呢!我找找有没有相熟的打鱼的带我们过去,省下来的钱咱们还能买点儿东西吃!”说完又嘿嘿笑起来。 ……还有这种操作? 大哥,你为了省口吃的花了不少心思啊! 要说国朝有熟人果然好办事,李彪往渔船处转了一圈回来就拉着刘锡命上了一艘渔船,笑呵呵地对船头的人说到:“张叔,今次多谢啦!” 这叫张叔的人也笑呵呵地回到:“彪子你跟我客气个啥,上次要不是你帮忙,我那一网鱼都要跑喽!刚好我也要去府城。这是刘家老二啊,倒是几天没见着了。” 刘锡命吭哧吭哧背着小背篓上得船来,听见这船夫提到自己,虽然没什么太多印象还是赶忙拱手到:“多谢张叔帮忙!” “哈哈,小秀才客气了,你们俩坐好了,准备开船了!” 刘锡命坐在船尾靠着背篓,看见码头渐渐消失在眼中,心下开始放松起来,终于出新手村了,起码到目前一切还在计划当中。 这才有空仔细观看起周围来,只见嘉陵江上船来船往很是热闹,两岸农田和树木不断地在眼前向后划去,冬日之中光秃秃的田地显出点点萧瑟景象。 这渔船没有遮挡,江风不时吹过来,吹得刘锡命直缩脖子。 船头处李彪正和船夫张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刘锡命仔细观察这张叔穿着满是补丁的白色窄袖短衫、长到小腿的黑布裤子,打着赤脚,脸上尽是风霜之色。 “张叔,你们打鱼平日里收成如何?”刘锡命突然插话道。 张叔苦笑道:“哪儿有什么收成,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 刘锡命心下奇怪:“这嘉陵江里到处都是大鱼可捕,即便一天只出一次船应该也可以收获不少,怎么会不能温饱呢?” “小秀才你家世代读书的,不知道我们百姓的苦处啊!” “你这鱼打了起来要去城里贩卖吧,如今鱼价忒贱,更何况城里衙门差役敲诈勒索,还有各种役使摊派,哪个渔民不是被他们敲骨吸髓哟!” “前段时间南充县里的老爷们又加了个名目叫渔贡,每个月都要上贡几百斤的鱼获,说是成都府里的王爷们要上贡的,我去他姥姥的,这江里的鱼又不是什么珍馐美味,朱家的王爷们会吃这个?还不是被他们拿了去,这帮天杀的!” 许是同村的关系,张叔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一会儿就情绪激动起来,开始指天骂地了。 刘锡命却是心头沉甸甸的,想不到四川民间已经负担如此之重了,可笑自己以前看书还以为只有陕西这些灾区才是如此,看着张叔满是凄苦的表情也一时无言起来。 突然,刘锡命看着江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脸色一变,使劲把眼睛揉了揉,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上的东西,生怕自己看错了。 那东西,真的是人! “那边有人!”刘锡命大叫一声喊起来,李彪和张叔瞪眼望去,也见到那漂浮的物体。待船划得近了些,刘锡命发现那东西确实是人,不过却是几个泡的面目肿胀的死人,他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阵恶心。 反倒是李彪和张叔没什么反应,张叔见他没见过的模样,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如今世道越发地乱了,近年来造反的更是一波接一波,这估计是上游哪个村子又被乱贼祸害了。” “现如今真有这么危险?”刘锡命不敢相信地问道,这才崇祯六年呢,就已经这样了? 张叔长叹一声道:“小秀才,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事,这几年光是陕西的乱贼攻入咱们四川也有几次了,更不消说咱们顺庆府、保宁府造反的,听说今年北边又是大旱,到处都有流民、乱匪往咱们这边跑,这世道怎么可能不乱,你们出门在外也要多些心眼。” 刘锡命一下子陷入沉默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不远处的浮尸却活灵活现地将这个世道展现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第一卷 第八章 府城之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在江水的摇摇晃晃中,在张叔絮絮叨叨的诉说下,渔船沿着嘉陵江慢慢向顺庆府城漂去。 “应该快到了”,刘锡命看着身边往来的船只逐渐多了起来,知道附近应该有城市。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道城墙的身影便远远可见,城外的码头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等快到码头了,刘锡命站在船上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只见几十个石制码头整齐排成一排伸入江中,几十艘各色样式的船只停泊在旁边,里面既有无蓬的渔船,也有两层带帆的大船,中间几艘三层船上还带着楼阁,像是画舫模样,依稀还有丝竹之声传来。 码头上几十个赤膊汉子上上下下地搬弄着各种货物,几个管事模样的在旁边高吼着。穿着各色绫罗绸缎的商人,身着玉色襕衫的生员士子,头戴纱巾的华装女子,好一副忙碌景象。 码头台阶上头立着一个牌坊,后面修有一座绿色琉璃瓦顶的大屋,旁边还有几栋青瓦屋顶的砖房,几个税吏模样的人坐在门口。 刘锡命和李彪二人背着背篓下了船,又像张叔道谢告辞,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那税吏模样的人喊住交税。 刘锡命苦着脸到:“差官,我这菜还没卖呢哪儿来的余钱?” 李彪也在旁边嚷嚷道:“你莫欺我们,府城我来了好多遍了,你们这儿是收船税的,我们卖菜收什么税!” 这胥吏冷笑道:“笑话,收什么税当然是我说了算,往日里不收是抬举你。”也许是见李彪牛高马大,也没有说的太过逼迫,又说道:“既然拿不出钱就用菜抵吧!” 刘锡命一下子明白了,这不是收税呢,估计是瞟见背篓里的菜有异于一般卖菜的,起了揩油的心思,连忙说道:“是是是,本来就想孝敬各位差官的,今天带的不多,这点儿你们先拿去尝尝,下次我再多带点儿!” 还好刘锡命带的只是蔬菜,本也值不了几个钱,这胥吏也就是临时起了个心思,见刘锡命上道,笑了笑:“嘿,你到是懂事,放这儿吧,爷叫王英,下次记得了!” 这才放了两人。 “呸,狗才!”李彪等他走远了气道,又对刘锡命说道:“你就不该给他,往日里真不用交税!” 刘锡命无奈一笑,这彪子哥是有点儿彪啊,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安慰了他几句往城里走去。 待走近城墙,刘锡命发觉这顺庆府府城周长约莫十里左右,墙高三丈、厚二丈,城墙以山石为基,内夯实土,外包青砖,外面还有一丈五尺宽的护城河。 刘锡命所住的张家湾属于南充县下辖,而南充县又是顺庆府的附廓,县治与府治都在城中,所以这顺庆府城才如此热闹。走过护城河上的连桥,刘锡命替两人各交了一文钱的城门税便进城了。 一出城楼,顿时人声鼎沸起来,各种叫卖声、吵闹声迎面扑来,刘锡命立刻有了一种走入时代的感觉。 刘锡命正站在街头发呆呢,李彪牵着他的衣服便往一个方向走去:“往日里我都是在市坊的边上卖菜,咱们今天还是去那儿吧,得赶紧去占个地方!” 刘锡命一边张望,一边连忙跟上。 这城门边的市坊里面也是热闹无比,坊前的牌坊下面人头交织,大多穿着比较朴素。刘锡命仔细观察发现市坊里卖的大多是平民百姓之家居家杂物,像什么陶壶、木梳之类的。 好不容易到了市坊另一边,李彪熟门熟路地带着刘锡命找了小块空地把背篓放了下来,刘锡命看看周围,身边尽是像他二人这样带着自己东西前来贩卖的农户,有卖菜的,有卖山货的,有卖药材的。 刚把背篓放下来,附近几个买东西的妇人立马围了上来:“这菜多少钱一斤啊?”,没办法谁叫空间出产的蔬菜卖相实在太好。 刘锡命一看脸都笑出花来,赶紧招呼起来:“五文钱一斤”。 才开局买卖就上门了,刘锡命心里实在高兴,一抬头却见周围几个菜贩趁着买菜的人走了围了过来:“这位小哥,你这菜品相这么好才卖五文钱一斤,你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啊!”一群人过来嚷嚷道。 李彪脖子一挺:“咋地,我们卖菜关你们什么事了,欺负我们人小吗?” 额,你这个子哪小了,周围人无语。 刘锡命连忙拉住李彪,想了想也对,自己这菜要是按平常价卖岂不是很吃亏,赶忙说道:“大家说的在理,从现在起我这儿卖八文钱一斤,你们卖五文钱一斤,各赚各的,大家看如何?” 一群人这才散去,刘锡命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有几双嫉妒的眼睛盯着他。 府城里识货的人不少,何况明朝生活物资匮乏,一个个都精得跟猴一样,过来买菜的人越来越多。 刘锡命瞧着生意这么好,便让李彪在前面称重收钱,自己将外套脱了披在背篓上,在给李彪递菜的时候悄悄从空间里又拿了些出来混进去。 “你们这儿卖这么贵,人家的才五文钱一斤!”也有的妇人想要讨价还价。 “各位夫人,你们都看见了,我家的菜和别人的可不一样,况且量实在不多,大家要买的抓紧了啊” 卖了差不多大半的时候,围着买菜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一个身着圆领公服样式衣服的男子挤了进来:“都散了吧,衙门公干。” 刘锡命心里一突,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他四下瞟了一下,隐约看见几张幸灾乐祸的脸。 拱了拱手道:“这位,差官,有何公干!” 这男子长得痞里痞气的,扬着头到:“你在这儿卖菜拜过地头了嘛?” 刘锡命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李彪,李彪立刻悄悄说道:“这是衙门的帮闲丁和,是要给钱,不然他们恶心起来也实在不好办,我平日里也给个几文。” 刘锡命赶忙拱手:“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这就给。”说完从怀里数了十文钱递上。 “嘿嘿嘿,这么几个小钱就想把爷打发了,你是看不起爷吗?少废话,看你这儿生意这么好,爷也不多要,给一两银子吧!”丁和冷笑道,一把将刘锡命手打开。 cnmd,老子这些菜卖完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两呢,刘锡命当然不肯,马上争执起来,李彪也挺身上前,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 陈翊定今日心情不错,他最近新做了几篇时文,自我感觉良好,自觉要是保持这水准说不定下次院试就能得中生员了,不过稳妥起见,还是要找人点评点评。 一大早他便收拾好赶往府城,好不容易寻到自己在县学的生员同乡陈建章,想要请他帮忙递交给县学里的坐馆先生点评点评。 眼见临近饭点,两人遂约好前去市坊的醉仙居喝酒谈事。 陈翊定、陈建章二人边说边笑往酒楼走去,快到市坊时,陈翊定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心中奇怪:“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外甥刘锡命呢?” 抬眼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的地方,妹妹的二儿子刘锡命并一个壮硕的少年正在和一个身着公服的人对峙,心里顿时一惊,忙对陈建章说道:“希文兄且慢,争吵那人像是我外甥,我且去看看!”便快步向刘锡命走去。 ~~~~~ “锡命,你在这里作甚,又因何事与人起了争执?”陈翊定还在人群外便大声喊道。 咦,这人好眼熟,是大舅!刘锡命模糊地想起来,顿时喜从中来。 这丁和就像臭狗屎一样贴上来,因为在城内,刘锡命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多个亲人在旁,好歹还能壮壮胆。 “见过舅舅,侄儿并未做什么恶事,却是这人硬要讹我!”刘锡命作揖行礼道。又见舅舅身边一人身着玉色襕衫,想必是舅舅的朋友便又拱手作揖:“见过秀才相公。” 陈翊定见外甥懂礼,自觉在朋友面前有了面子,心中大慰,仔细一看顿时觉得刘锡命与以前相见大有不同,英姿勃勃不说,行动间还颇有礼数,全然不像以前顽童时,赶忙问起缘由来。 这二人在那儿甥舅相谈甚欢时,那泼皮丁和却是心中一惊,原来他看见陈建章身着生员襕衫,心中有了退意。 陈翊宁听刘锡命诉说了原委,虽然觉得外甥当街卖菜有点丢脸,但是也是怒火中烧,对着丁和斥道:“你一个衙门帮闲,官身都没有,哪里来的胆子讹人钱财!”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童生,怕是吓不住这泼皮,转身对陈建章说道:“希文兄,我这外甥乃是刘善齐刘文茂之子,亦是书香门第,还请希文兄相助,禀告大令,将这恶人治罪!” 陈建章见这边都是农人贩卖些蔬菜等物,本来不愿意掺和其中。不过一听陈翊宁说道这是刘善齐的儿子,却知道不好再缩头了,虽然和刘善齐关系一般,但是毕竟是县学同窗,要是今天这么个小事都不帮,回头传扬出去恐怕要损了面皮。当即指做丁和道:“好你个狗才,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胡作非为,我非要禀告县尊将你治罪不可!” 丁和一听顿时蛋疼了,连忙给三人不停作揖道:“秀才相公赎罪,刘,公子也请赎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玩笑话。这便告辞了。”说完便倒退着跑了出去。 第一卷 第九章 府城见闻(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边丁和一跑,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什么可看的了便纷纷散去,不过刘锡命注意到几双失望的眼色从他身上扫过,知道是刚才几个菜农,心中无语,这尼玛就卖个菜你们都能搞成延禧攻略,真是越穷越刁! 眼见泼皮因为一个秀才几句话就吓得落荒而逃,刘锡命心中对秀才的概念又被刷新了一次。 以前看电视剧总以为是穷秀才、穷秀才,哪知道秀才是穷,但是人家可以见官不拜,必要的时候更是可以持贴拜见知县,若是碰上像丁和这样无关紧要的人事,知县老爷办你也就是顺手的事。 刘锡命赶紧又对陈建章行礼道:“多谢秀才公仗义相助。”又对陈翊宁行礼道:“多谢舅舅。” 陈建章见刘锡命行事颇为懂礼,顿时也有了点兴趣,笑问道:“你一少年,可知何为仗义?” 刘锡命躬身回道:“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是之谓也!” 好在原主人记忆中还有许多书本知识,刘锡命引用汉代贾谊的话来称赞陈建章,意思是夸他顾惜操行而忘掉私利,守住气节而主持正义。 陈建章神色惊讶,叹气道:“文茂兄家学渊源呐!可惜早去。汝可曾治学?” 刘锡命指了指卖菜背篓说道:“先父早逝,家无积蓄,只得先顾养家之事。不过先父曾为我发蒙,因此平日里在家中自学一些书经。” 陈建章露出遗憾的表情:“还是要读书啊,不要堕尔父之志!” 陈翊宁在一旁见他们相谈,想想时候不早了,便对刘锡命二人说道:“今日我正约了希文兄一起吃饭,既然碰到了便一起吧!” 刘锡命看了看背篓里还剩一点点菜有些犹豫,那陈建章一见,哈哈哈大笑:“些许蔬菜有什么要紧的,这醉仙居掌柜和我相熟,到时候把菜卖给他便是。” 刘锡命这才和李彪收拾东西跟在他二人后面往醉仙居走去。 甫一到店,陈建章果然指着刘锡命对掌柜说道:“赵掌柜,你这店中每日都要耗费许多肉、菜,今日我故人之子还有些菜未卖出,你便一起收了吧,看着给些钱就行。” 这个赵掌柜满脸堆满生意人的笑容:“陈秀才吩咐的哪敢不从,小二,你带他去厨房把菜称了。” 刘锡命听陈建章这么一说也不好说自己这菜八文钱一斤了,只好跟着李彪到厨房里把菜称了称重量。想起大舅家也不宽裕,今天请陈建章估计就要花销不少,何况还要加上自己两人,哦忘了李彪这个吃货了,便对小二说待会一起结账。出了厨房,刘锡命马上对李彪说道:“彪子哥,待会儿有客人,吃饭你可不能敞开了吃啊,等这儿完了我们再去吃其他的。” 李彪一脸委屈:“又吃不饱啊!” ……“放心,待会儿管饱!”刘锡命无奈。 酒酣耳热后,陈翊宁便和陈建章谈起自己时文点评的事。吃人嘴短,何况本就是小事,陈建章当即拍胸脯打下包票。随后两人便开始天南地北瞎扯起来,刘锡命知道这种场合也不便插嘴,就只当听新闻轶事了。 也许是酒喝的多了,陈建章竟然谈起时事来,他一脸痛心道:“庸臣当道,竟使天下崩坏如斯,去年山东孔有德叛乱,登莱险被夷为平地,今年官兵围剿陕西乱贼不力,几万人马却被乱贼耍的团团转,至今不能剿灭,不知这满朝文武要之何用。如今连我四川也渐渐混乱起来,各地乱贼四起,中丞刘汉儒每日却只知吟诗作对,对蜀中乱局竟不能治,实在是枉为人臣。” “希文兄慎言。”陈翊定好歹还没喝醉,听他妄议四川巡抚刘儒汉,心知要是被别人听了过去,到时候可不好收场,吓得他赶忙将话题转了开来。 刘锡命在一旁有点惋惜,无论什么时候信息都是有价值的,陈建章作为生员秀才,有一定的渠道可以接触到外界信息,听他说的越多,就越便于自己了解这个时代,哪晓得被舅舅打断了。 吃完饭,陈翊宁一脸心痛地准备结账,却发现掌柜的将刘锡命卖的菜钱也从帐中抵消了,心中一暖,越发觉得这外甥懂事。 那掌柜算完账笑呵呵收了钱,却转头对刘锡命说道:“这位小哥,你家的菜不错啊,你若是还有以后可以直接送过来。” 刘锡命面露喜色道:“当然还有,不知道掌柜的需要多少,而且我这菜平常可是卖十文一斤的,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赵掌柜略一思索:“十文一斤倒是有点贵,不过你这菜确实不错,算你八文一斤吧,每天我要一百斤,你看如何?” 刘锡命本就是为了还价,哪还不答应这种好事,作为现代人他当然知道专供酒楼的好处,不仅需求量稳定,还不用自己天天蹲守。便赶紧和赵掌柜约好明天送菜时间,却不知厨房帘子后面,醉仙居的厨子正一脸不高兴地盯着他。 陈建章和陈翊宁二人喝的面红耳赤,当下便互相辞行了。陈翊宁笑问刘锡命:“你这第一次出来贴补家计就遭遇此事,可有做何感想?” 刘锡命正色回到:“今日始知功名之妙!” 哈哈哈,陈翊宁欣慰大笑:“即知其妙,就要争取就学,早日考取功名,也能让你娘沾光。”看了看天色对刘锡命二人道:“我在府城之事已毕,待会儿便要回去了,你们作何打算?” 刘锡命回道:“天色还早,我们在城里逛逛买些东西再回。” 陈翊宁点点头,想到他家情况,又问道:“最近你家中可有什么事情,要是周转不开就来我家找我。” 刘锡命一下子觉得一股暖流从心里涌出,看大舅结账时表情就知道他也没什么余钱,但是依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让刘锡命感激不已,当下躬身道:“不会有什么大事,等过了这段时间外甥再登门拜谢。” 告别了舅舅,刘锡命可没忘了李彪这个吃货的事,没办法,任谁碰见一个彪形大汉一脸期待的看着你也受不了啊! “行了行了,这就去找吃的去,大胃王!” 两人先找了个小巷子,刘锡命警惕地放下背篓,只见里面用布裹着一大坨铜钱,起码有七、八斤重,他飞快地从背篓里取了几十文钱出来,又将其中的碎银子揣在身上。 李彪看到这么多铜钱也是吃惊:“咱们今天怎么卖了这么多钱,往常我也就得一两百文。” 刘锡命笑了笑没说话,自己当时可是趁乱从空间里又拿了不少菜出来,起身带着李彪往巷口的面摊走去。 “店家,大碗面给我来三碗!”却听到李彪小声嘀咕:“这么点儿哪能吃饱。” 刘锡命哭笑不得:“彪子哥,你先把点的吃完,我说过了今天你敞开了吃,我请你!” 李彪顿时喜笑颜开。 等从面摊出来,刘锡命已经受到了一万点打击,钱他倒是不在乎,左右不过几十文钱,但是彪锅锅你特么是猪刚鬣投胎吗?这么大的碗你吃了十碗,你丫比X子君还X子君啊! 随后刘锡命便打头在这府城里到处闲逛起来,李彪今天总算吃了个饱,一脸满足地背着背篓跟在身后。 整个顺庆府城是沿江修建的,因地形限制呈现出一个长方形。刘锡命本就是南充人,自然知道这古城位置其实就是现代的顺庆区,今早他们进来的阳复门一边是民居和市坊,另一边就是文庙。 走到文庙旁的孔迩街,刘锡命看着街头的刻碑一阵恍惚,自己还在孔迩街小学读过书呢,哪晓得再回首已是四百年。突然,刘锡命带着恶趣的想到,要是以后发达了就把这里买下来,埋一块碑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萌XX年”,哈哈哈,好想看到他们的表情。 顺着文庙往南走就是顺庆学宫和孔庙组成的建筑群,呜凤阁、崇圣殿、大成殿、大成门、棂星门、龙门和泮池等建筑交相呼应,飞檐翘角、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看得刘锡命赞叹不已“大美哉,美轮美奂不过如此!” 学宫东面就是顺庆府衙,刘锡命远远瞧了瞧怕惹麻烦,赶紧又往下面一条街走去。 第一卷 第十章 府城见闻(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和李彪背着背篓站在府衙后的长街口,看着比市坊还要繁华的长街有些吃惊,想来是靠近衙门和富人居住区,这条街上多是卖绫罗绸缎、衣服帽饰、文玩字画之类的奢侈品。 街上行人也大多穿着比较华丽,最差也是细布衣服,刘锡命二人这一身打扮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穷鬼闪开!”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双手重重地将刘锡命往街旁推开,刘锡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刘锡命转头过来对着来人怒目而视。 身后这人身着蓝黑色家庭服饰打扮,扬着头哼了一声,转头又向背后点头哈腰:“老爷请。” 一个穿着红绸罗纱的矮个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刘锡命径直往前走去。 刘锡命站起身来正要理论,却听到身后阵阵马蹄声传来,一声鞭响凌空响起。刘锡命心中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只见一条马鞭径直从他身边甩过,一匹骏马和一道青色身影从他身边小跑而过,前面那两主仆却没躲过去,惨叫一声被撞倒街边。 刘锡命躲过一劫,心中大惧,却也冒出一股股冲天怒火。要不是自己最近常喝灵水,身体反应速度大增,刚才要么被鞭子抽到,要么被马撞上。 草你娘的,刘锡命刚想破口大骂,却见那名骑士回看了一眼,等刘锡命看清那人身上的大红鸳鸯袄时立刻被吓得不轻,刚要出口的话收了回来,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兵马,有什么急事? 那骑士既不停留也不减缓马速,依旧直瞪瞪地往前跑去,显然也没把刘锡命和那对主仆当回事。 繁华的长街顿时纷乱起来,女人的惊叫声、孩童的哭喊声到处都是,直到这骑士走了才纷纷平静下来,有几个行人被撞倒也敢怒不敢言。 李彪倒是运气好,许是长久以来的贫富意识,他一上街就往街边站,刚好躲过一劫。之前刘锡命还在心里嘲笑他呢,哪晓得人家这特么才叫有危机意识。 那对主仆更惨,躺在地上直叫唤,两人都被撞的浑身是血,看得刘锡命默默暗爽,原本的怒火也消了一半了。眼见都是受害者,刘锡命想了想还是好心去拉那富户一把,谁知那中年男人艰难地看了一眼转头骂道:“穷鬼滚远点,孔波你个杀才还不快来扶我!” 刘锡命心中日了狗,气愤地说道:“辱人者人必辱之,老鬼,今天就是老天给你的教训!”也不管他在那儿继续骂骂咧咧,转身拉着李彪就走。 心中却是万分悲凉,这世道是他娘的怎么了? 有权的人欺负没权的人,富的人欺负穷的人,穷的人又要欺负更穷的人,整个社会谁都没有安全感,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往上爬,拼命占据更多资源,结果形成恶性循环。 关键是这些人还乐在其中,人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真是久在粪坑不知臭。 就像这对主仆,刘锡命可以肯定他们不会觉得被有权有势的欺辱了是什么大事,反倒是被他骂了几句说不定会被看成是奇耻大辱! 这特么跟我心中的大萌不一样啊! 这么一闹,刘锡命也没了太多的心思到处闲逛了,想着今天赚了不少钱,而且还谈妥了一家酒楼大客户,债务危机应该是解决了,眼前又浮现出刘陈氏和刘锡贤、刘锡安身上带补丁的衣服。 “彪子哥,我们去买几匹布去,再给吴婶捎点儿吃食。”刘锡命对李彪说道。 这条街上既然有卖绫罗绸缎的,应该也有卖布的店铺。刘锡命二人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一家名为益庆和的布店。 这家店的掌柜倒是没有因为他二人的穿着而看轻他们,笑呵呵对刘锡命道:“两位小哥可有什么想要的?” 李彪一看这店里都是买的精致细布只一声不吭地站在刘锡命身后,掌柜的哪还不知道谁是真正的买家。 刘锡命拱手说道:“掌柜的生意兴隆,敢问这各式布匹都怎么卖的?” “呵呵,多谢吉言,小店所售的细白布一钱六分一匹,织染过的二钱一匹,像这种最为细致的五钱一匹,客官要哪种的?” 擦,细布果然比粗布要贵了许多,之前听市坊里的叫卖,粗布也只七、八分一匹。 不过此时刘锡命兜里有钱倒也买的起,想了想家里四口人,三兄弟都还没成年,做身衣服也花不了太多,便道:“既然这样,那红色的、蓝色的、青色的细布各来一匹。” 明朝其实是等级制度非常森严的朝代,朱元璋建国时不仅将各社会阶层设置的明明白白,就连每个阶层穿什么衣服、什么颜色都规定的一清二楚,像这种红色布料做成的服饰,在明初是决不许庶民穿戴的,不过随着商品经济发展,到了明朝中期这些规定也就渐渐废弛了。 “哟,承惠,六钱银子!”掌柜一下子笑开了花,本以为区区少年,最多受家里嘱咐买个几尺布就顶天了,哪晓得还是笔大生意。 刘锡命嗞了嗞牙,哪怕决定买前想好了也还是觉得后牙槽被咬碎了,挥手让李彪从背篓里数了六百文出来。 掌柜,!!!,??? 刘锡命,!!!,??? 这掌柜的和刘锡命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明白这小童多半不懂行情,哭笑不得说道:“客官,现在市面价一千五百文才能兑一两银子哩,你这还差,我看看,三百文。” 刘锡命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还有这种操作!我特么卖了一天菜,最后还没要被你们的通货膨胀剥削一道!森气! 但是再气,想想家里,刘锡命还是咬牙又数了三百文出来,这一下李彪回去倒是轻松了,背篓里的铜钱一下少了一大半! 不过钱花了,购买的服务倒是没得说,掌柜的一面招呼他俩歇息喝茶,一面让小二赶紧将布细心地用粗纸一层层包起来。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刘锡命看着手里包的整整齐齐的包裹很是满意,和李彪收拾了往外走去。 “承蒙惠顾!” 嗯,这大萌的店铺有点儿现代服务的感觉嘛! 刘锡命在街上看了看,想着了解一下明朝丝绸的行情,谁知刚到门口,那绸缎店里的小二便不耐烦地挥手:“出去,出去,这儿的东西你买的起吗?” “嘿,我这暴脾气,你敢狗眼看人低。”刘锡命气道。 “呵呵,我们这儿最便宜的绸布二两一匹,你掏的出钱来随便进!” mmp,又是专卖狗大户的,最恨你们这些玩意儿了,我也好想买。刘锡命硬气顶道:“今天是没钱又怎么了,等回头有了钱,爷也不在你们这儿买!” “呵呵,穷鬼还想装门面!”这小二还没说话呢,身后另有一个声音传来,还伴有一声女子的轻笑。 刘锡命转头一看,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头戴四方平定巾,穿着红蓝交领绢布长袍,手里搂着个艳丽女子。小二一见这人赶忙出了柜台,弯腰作揖谄笑道:“黄老爷请了,今天真是黄道吉日啊,难得难得!” 那男人看也没看刘锡命,还没进门呢,大手豪气一挥:“今日本老爷高兴,待会儿云小娘子看上的都包起来!”艳丽女子顿时喜笑颜开。 “哎哟,黄老爷这不是笑话我嘛,你老人家买绸布哪用得着到我这小店来。”还没等小二巴结两句,店内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边作揖一边冲这个黄老爷笑道。 这个黄老爷正准备回话,这时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大老爷,可怜可怜,打发点儿吧!”一个衣衫褴缕、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可怜兮兮地伸手望着那男子。 姓黄的老男人一见这乞儿,马上勃然变色,不太灵敏地往旁边一躲,生怕那双手碰到自己,又顺起一脚将那小女孩踢到在地。 艳丽女子也在旁边跟着嚷到:“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这么贵的衣服你弄脏了赔的起吗?” 那店小二见黄姓男子怒骂,他赶忙冲出来用脚戳了戳这女孩,语气恶劣地吼道:“谁让你在我家店前来的,赶快滚,冲撞了贵人你这贱命可赔不起!” “王八蛋” 刘锡命之前听那黄姓男子出言讥讽,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见着这一幕哪里还忍得住,他把手里包裹往李彪怀里一扔,飞起一脚就将他狠狠踹倒,旋即附身抱起小女孩就跑。 李彪这会儿倒是机灵,回过神来就跟着往前跑,只留下没反应过来的三人呆那儿,没过一会儿叫骂声、呻吟声不断从刘锡命身后传来。 刘锡命抱着小女孩跑出了几条街才停下来,回头看见李彪跟的紧紧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爽快,之前的诸多恶气也仿佛发散了出去。 眼见没人追来,刘锡命这才将女孩放了下来。这女孩估计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脏兮兮的蓬头垢面,但却很是懂事,尽管被踹了一脚也没见她哭闹。 刘锡命心中一软,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来:“喏,这个给你,拿去买点儿吃的。” “谢谢少爷”女孩看出刘锡命不是什么坏人,收下钱怯生生地谢到。 “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少爷,现在家里穷,只能帮你这么点儿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这几天不要再去那边了。”刘锡命揉了揉她的头发,招呼李彪起身走了。 女孩默不作声地看着刘锡命二人走远,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转过身去向一群和她同样是乞儿打扮的少年跑去。 “巧曼,刚才那两人要对你做什么?”少年中像是领头的一个男孩警惕的问道,本来他们一群乞儿经常是一起乞讨的,谁知刚才在长街他刚向一个书生乞讨完,转头便看见刘锡命抱着巧曼跑了出去,这才招呼众乞儿赶紧跟了上来。 这个叫巧曼的女孩脸上喜笑颜开:“他们是好人,喏,那个少爷还赏了我十文钱,我们可以买吃的啦!” 尽管这少年还有疑虑,其他乞儿却都欢呼起来,少年也只好跟着他们一群人玩闹着向包子铺走去。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府城见闻(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现在自己家里的事都还没解决呢,我帮不了她,再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那么多秘密,要是太信任别人,只怕不止自己死得快,恐怕还要连累家人!”刘锡命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逼着自己硬下心来。 想起身上还有些余钱,便又找了家肉铺花了一百多文买了四斤肉背上,正好自己家和吴婶家一家两斤,想到家里两个馋嘴的小家伙,刘锡命心情又稍微回复了一点。 刘锡命二人怕碰上那中年男人和艳丽女子,不敢再走城里返回,只好绕道西门城外,却在西门附近又碰上一大群乞丐到处行乞。 这府城的乞丐也太多了点吧,刘锡命奇怪地想到,想想上午进城时北门也有许多乞丐,幸好他二人的穿着也不像有钱的,所以才没人找他们。 “这府城里平日就有这么多乞丐吗?这都是从哪儿来的?”刘锡命好奇地问李彪道。 李彪摇摇头还没说话,街边一个闲坐的老太太可能是坐的无聊了,搭话到:“往年里虽说也有行乞的,但是哪像今年这么多哟,前段时间北边陕西有人造反了,听说乱兵都从保宁府进到咱们四川布政司来了,幸好被朝廷剿灭了,不然咱们顺庆府都要逃难了。” 歇了口气继续絮叨,她往旁边望了望,神秘地说:“听说啊今年南边还打了败仗,朝廷的兵将被那些土蛮子杀得血流成河,这不南边也有好多人过来逃难的,都在城外搭棚子住着呢。你要说这些人吧,起初是看着挺惨的,但是这段日子以来,偷鸡摸狗的、拍花子的也都多了起来了!” 刘锡命一看这大娘的架势,知道要是再不走就得陪她聊到过夜了,赶忙谢到:“多谢大娘指点,我们还要赶路就先走了!” 拉着李彪飞快地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逃难呢! 老大娘叹了口:“我这还有好多没说完呢。” 一出了西门,果然看到城外满是胡乱搭建的各种草棚子、木棚子,棚子外面还搭着好多晾晒的衣服,看上去显得十分凌乱。 有的人瘫坐在棚子下面,有的干脆杵着站在棚子前面,大多是眼神麻木,刘锡命看着他们,感觉一股沉沉的暮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刘锡命心情沉重,这真的是乱世景象啊。走了几步却见一群衣着光鲜的城里人围了一圈,在这衣衫褴褛的难民聚居地显得十分打眼。 他二人靠近了才发现,这群人里面还站了几十号难民,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还有些人头上插着几根草。 这是插标卖首?刘锡命满是震惊。 这时,人群中一个男子满脸淫笑地指着当中一个小女孩对身旁另一个男子说道:“这小丫头看上去不错,买回去养养肯定水灵!” 便又对那女孩旁边的妇人说道:“三两银子,她我买了!”这妇人立刻下跪求到:“我女儿还小,不单卖的,老爷发发慈悲,把我一起买了吧,民妇什么活儿都能做。” 那男子哈哈大笑:“你,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这模样我买了做甚,我家又不缺使唤的下人!” 那妇人只是哭求,旁边的小女孩也抱着她哭了起来,人群中一群群起哄的。男子见她一直不松口,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再加一两她我要了!”说完掏出几块碎银子扔给那妇人,拉了女孩就走。 妇人一下哭着扑倒在地,却也不敢去拦,只得看着小女孩哭的嘶声裂肺地被拖走,周围的人群却都在哈哈大笑,调侃那男子买到了好货。 刘锡命和李彪看得实在不忍,只能转过头朝北边码头走去。刚沿着城墙走了一会儿,一阵哭喊求饶声从前边传来。 只见今早碰见的那衙役帮闲丁和与另外一个同样打扮的男子正在从一户难民手中抢夺什么东西,还一边骂道:“狗才,老爷们发恩让你们在这儿搭棚子,可没说不过不收占地钱,今天你不给也得给!” 李彪赶紧扯了扯刘锡命的袖子深怕刘锡命又像刚才来上一脚,他是刚但是也不傻,这儿明显有三个人,他们打不过。刘锡命也没辙,手里拳头却捏的死死的,直瞪瞪地订着他们。 两人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红公服的人正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争执,时不时还冲旁边棚子里冒出来的人吼一两声,这时他瞧见刘锡命这表情,登时吼道:“看什么看,官府的事你也敢管,吃了熊心豹子胆!” 刚好丁和二人终于将东西抢到了出来,看见刘锡命二人一愣,立刻低声对那公人嘀咕了几句。那公人撇了撇嘴,又对刘锡命二人吼道:“我还当是谁家的爷,原来只是识得几个穷秀才,别人怕我可不怕,赶快滚!” 刘锡命赶紧低下头免得他们看出自己眼中的愤怒,这几人看他服软,得意洋洋地又瞪了周围几眼,丁和也感觉出了今早的恶气。 这时身后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李,李班头,韩大户的女儿被拍花子的拐了,二尹正叫衙门里的人都去找呢,快回城里去!”一个公差跟着声音飞快地跑了过来。刘锡命听他们低声说话,隐约听到什么悬赏之类的,然后就见他们四人转身往城里跑去。 等他们走远了,刘锡命狠狠骂道:“狗贼,果然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见那家被抢了的人在那儿哭天抹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叹了口气拍拍李彪继续往码头走了。 接下来二人倒是再没碰到什么狗血的事,到了码头找了个路过张家湾的客船,两人花了二十文钱便上船回家了。 由于是冬天,等到了张家湾的时候,天都有点儿黑了。过了这么久刘锡命心情也好了许多,跟着李彪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往回走。 “哟,二娃子你这是偷着鸡了还是摸了狗了,蹦的这么欢畅,你们手上拿的是啥?” 刘锡命转头一看原来是陈家媳妇,心道了一声晦气。低头看看手上抱的布匹,不由庆幸冬天黑的早,再加上买布的时候掌柜的细心,用粗纸包了一层应该不大看得出来。这陈家媳妇一阵和他们家不对付,要是让她看清了说不定还要整什么幺蛾子,随口回了去“没啥”,拉着李彪就跑。 陈家媳妇在背后狠狠呸了一声:“跑,跑这么快奔丧呢!”想了想刚才刘锡命的装扮又感觉有点疑惑。 ~~~~~ “你们终于回来啦,我还说都这么晚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刘陈氏看着儿子和李彪背着背篓回来,高兴的赶紧招呼。 “呀,你这败家玩意儿,还没赚着钱呢你买这么东西干啥,这都买的什么?”刚高兴完,刘陈氏看着刘锡命拿了几样东西出来又有点生气,这儿子也太大手大脚了点。 两个小家伙却欢呼一声跑了过来,翻开背篓高呼:“二哥买了肉,我们有肉吃啦!还有花布!”两人又齐齐转过头,脆生生地冲刘陈氏喊道:“娘,我们是不是有新衣服穿了!” 哈哈哈,看着两二哈在那儿卖萌,刘锡命心情大好。又见刘陈氏有点生气,不由好笑,母亲这是过惯了苦日子节约惯了,不过以后家里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笑着说道:“娘,今天菜卖的特别好,详情待会儿吃完饭再说。” 想起李彪也还没吃饭,干脆又对刘陈氏说道:“娘,你先把肉收拾一下,多做几个菜,老三老四去把吴婶请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刘陈氏看见几个人都这么高兴,也不好扫大家兴,便拿了肉去厨房做饭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明确志向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了会儿吴婶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客气了几句,便去帮刘陈氏一起准备饭菜了。 哇,刘锡贤、刘锡安看着满桌子的菜直流口水,还有好几个肉菜!这都几年没这么吃过肉了! 两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刘锡命,就好像看着一只超大鸡腿一样,看得刘锡命打了一个激灵,为什么你们的眼神gaygay的。 一说开饭几个小子立马狼吞虎咽起来,不时说着“嗯,好吃!”“真好吃!”还好刘锡命偷偷拿了一些空间蔬菜到厨房,谎称卖剩下的,不然菜还真不够。 刘家人也算书香门第,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一桌人闷声吃饭不提。 吃完饭,刘锡命将剩下的一斤多肉又分了一半让吴婶带回去,吴婶连忙推辞:“晚上才白吃了一顿,哪还能再拿些走!” 哈哈哈,刘锡命笑着塞给她:“吴婶,让你拿你就拿吧,今天彪子哥帮了我大忙了,再说了也不是白给的,明天我还想请他跟我一起呢!” 吴婶哪里还不答应,客气了几句,约好明天时间,拿着肉和李彪回去了。 ~~~~ 送走了客人,一家四口坐在堂屋里,桌子上摆着今天卖菜剩下的钱和布匹。刘陈氏仔细一数,竟然还有七分碎银子和将近五百铜钱,不由心中高兴:“今天卖了这么多!” 刘锡命心中一笑,默默估算了一下,他和李彪两人背了一百多斤的菜,加上自己偷偷从空间拿出来的,估计卖了两百来斤,每斤八文钱,差不多是一千七、八百文钱。买布花了九百文、肉花了一百八十文,坐船和李彪吃饭花了几十文,数目倒是大致对的上。 刘陈氏眼见有这么多钱,心下高兴,摸着几匹布对三个儿子说道:“回头娘给你们一人缝一身衣服!咱们这日子终于有着落了,这都是仙人和祖宗保佑,来,一起磕几个响头!” 刘锡命又给刘陈氏说了今天大舅解围的事,刘陈氏眼圈一下也红了:“你是不知道,之前咱们家还借过你大舅家二两银子没还呢!” 刘锡命更是心中感叹,要不古人总说娘舅娘舅呢,这情分不一般呐,便又安慰刘陈氏:“娘,没事,等咱们先把眼前的债换了,以后发达了我迟早请舅舅家过来享福!” ~~~~~ 夜已深沉,张家湾的灯火一家家熄灭了,刘锡命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方面是今天卖菜顺利有点兴奋,另一方面今天府城中的遭遇实在让他一个现代人感叹不已。 一闪身,刘锡命出现在空间宫殿里,他抬头望向紫微大帝雕像出神了。 白天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闪现,农人们疲惫的身躯、渔民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庞、乞讨女孩稚嫩的身影、难民麻木绝望的眼神,这些和富户、胥吏权贵肆意放浪的狂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作为接受过各种信息冲击的现代人,刘锡命知道人性之恶从来如此,但是知道是一会事,真的见到他眼前肆虐又是另一回事,孟子曾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作为三观正常的人类,谁看到这些能够无动于衷呢! 要知道现代社会好歹有法律和群体舆论的约束,让这种人性之恶不能在阳光下肆意妄为。但是在现在这个年头嘛,所谓法律,真的只是王法而已。 萌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本人倒是有爱民之心, 他制定的大诰就有限制官僚、保护平民的想法,但是老朱毕竟只是农民出身,思想观念、意识形态都受到他的见识和时代所限,所谓“有治术,无治道”就是这种情况,可以治一时而不能治一世,所以明朝初年之后,整个政治生态和社会秩序就开始逐渐崩坏起来。 上天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刘锡命看着紫微大帝雕塑上时隐时现的红芒心神不定。 说实话穿越前刘锡命也曾歪歪过什么三宫六院的,经常恨不得自己代替小说中的主角去大杀四方,但是真等到了萌朝时,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他心中却一下子茫然起来了,就像大多数人都知道创业好创业妙,今天一个好创意,明天一个好创意,但是真让他实际去干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要怂。 不过,如今有了空间在手,刘锡命心中的底气却是逐渐上来了。特么的,别人拿菜刀,你拿加特林,都这样了你还要苟?如果自己不做点儿什么,难道要指望之后的李自成、张献忠和小脏辫吗? 两千年的孟子都敢对着天下说:“当今之世,如欲平治天下,舍我其谁!”哥作为本次元的天命之子有什么好怕的,干了干了!反正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刘锡命渐渐心中有了决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雕塑上的红光仿佛浓厚一些? 出了空间,刘锡命点亮油灯,决定趁着思路清晰先把想到的一些东西记下来。 嗯,首先要赚钱。钱钱钱命相连,不管是将来招兵买马,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都需要大笔钱,自己有空间,前期倒是可以通过种植完成原始积累。 但是光靠种地的钱恐怕也攒不下多少家业,尤其是以后要爆兵的时候。来到萌朝这么几天了,刘锡命也大致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有了了解。 一般的小户之家一年所需差不多十五两银子。如果要招兵的话,每个兵丁一个月至少要一两银子的军饷,这一年就是十二两,再加上粮食、军械、服装等消耗品,估计养一个兵一年要花二十两才打得住,一千人一年就要耗银两万两。 我热,这他娘的真是吞金怪兽啊。 当然自己也可以将粮饷降低,就现在这个世道应该也能招到人,毕竟现在边军号称军饷一个月一两,估计被各级克扣之后拿到手也就七、八钱银子,但是这么一来军队战力就势必无法保证了。 他娘的,难怪在萌朝后期,军队将领主要靠家丁作战,实在是养兵太费钱。 自己这个空间也就十亩地,目前种蔬菜看着是挺赚钱的,但是今天去了府城一趟刘锡命就看出了问题,散卖的话太费时间,像醉仙居这种酒楼也不是太多,自己这批菜估计还要卖上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卖完,这样算下来一年最多也就一、两千两银子。 看来还是要广开财源啊,如果时机合适了必须发展工业作为支撑。 其次嘛,自己现在才十四岁,直接发展出多大的势力显然也不太现实,况且经历了府城的事,又听了舅舅和陈建章闲聊,刘锡命陡然发觉,这个世界如果你没有官面身份,只怕积攒出一点儿家产也会被吞的干干净净,所以他才会对舅舅说“今日始知功名之妙”。 还是要趁年轻多读书,争取考上功名。虽说现代人学习这些之乎者也很是困难,不过自己前身的记忆,再加上有灵水辅助,这几天持续不断喝下来,刘锡命觉得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好,头脑也越来越聪明了,只要努力也不是不能一搏。 而且读书的过程中还能看看有没有可以发展的士人,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告诉刘锡命一个道理,没有知识分子加入的造反要么失败,要么最终被文官阶级窃取了权利,最终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耶,刘锡命挥了挥拳头,这么一番算计下来,自己的优势很大,当然劣势也很明显,但是只要目标明确,达成目标的方法确定,剩下的就看努力和天意了。 目前的行动要领:猥琐发育,别浪!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卖菜冲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夜间时分,醉仙楼的厨子马吉眼见店里不再来客了,跟掌柜说了一声,回后厨换好衣服,拿了些今天剩下的酒菜包好一并带走,出了店门直冲城西而去。 他在城中的小巷中左突右拐,显得很是熟络,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在一个没亮灯小院的门前停了下来,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门环。 没人应声。 马吉有些诧异,赶紧又拍了几下,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人,只好嘟嘟囔囔地绕到另一条街上。 “还好,孙栋还在家。”看见点点灯光从眼前这座小院散出,马吉轻嘘了口气,便又上去叫门。 “谁呀,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一个年轻人从屋子嘀嘀咕咕的走出来把门打开,看见来人一阵惊讶,“你怎么来了?进屋来吧!” 这年轻人闪身把马吉让进来,又伸头朝外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把门关上。 马吉进了院子,瞟眼看见屋里一个女人正坐在饭桌前,知道打搅了别人吃饭,不过想到今天的事情,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有些烦躁地对那年轻人说道:“孙栋,你家把头怎么不在家中?” “嗨,这不是保宁府刚过了兵灾嘛,他担心老家里出事,便带了其他兄弟回去看看。”那年轻人回道。 “那府城里如今还有多少人?” 孙栋有些奇怪地看了马吉一眼:“不是说了嘛,就我一个在。怎么,有事?难道这城里谁还敢捋我们虎须不成?” 马吉心里又是一阵烦躁,平常他就觉得这孙栋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如今听得只有他在更是郁闷,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你先吃饭,等你们把头回来再说。” 孙栋一听不乐意了,一把拉着马吉道:“嘿,你这是信不过我吗?把头不在,这儿就是我做主,有什么事你讲了再说!” 马吉甩了甩袖子想要挣脱,哪晓得又被孙栋死死抓住,眼见不说的话走不了,他只好看着孙栋道:“好好好,今日店里来了个客人,他带了两个卖菜的来,这客人说是赶着吃饭,让掌柜的把他俩剩下的菜都收了,还是我亲自给称的秤。” 孙和听得有些无聊,有些不耐烦地扯了马吉一把道:“捡重要的说。” 马吉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一脸不爽地继续说道:“本以为也就这么点事儿,谁知道有几桌客人吃了他们的菜连声叫好。这话又被掌柜的听了去,最后他还让这两人以后每天给店里送菜。这么一弄,咱们的生意不就坏了嘛。所以我一收拾完就过来找你们了。” 孙栋啪地一下拍了大腿一巴掌,一脸气愤地冲马吉嚷道:“哪儿来的狗才,敢跑到我们兄弟这儿抢食。老马,你放心,这事儿明天我去了了。” 你这么骂不是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嘛,马吉听得无语,赶紧提醒道:“我看这两人有一个壮的很,你怕是打不过,还是等你把头回来再说吧。” 孙栋仿佛受了多大侮辱一样,一下子把马吉松开,呸地吐了口痰道:“小爷我打架从没失手过,这事你别管了,且告诉我这两人模样,明早我就守着去。” 马吉本来还想劝两句,但是看见孙栋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只好将刘锡命二人的穿着打扮和样貌细说了一遍,说完想起这小子平常不靠谱的那些事,又忍不住叮嘱道:“这事儿你可别闹大了,尤其别恶了掌柜的,不然咱们这生意算是彻底坏了。” 孙栋仔细听马吉说完,见他又来说教,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滚蛋。 马吉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叹了一声道:“事情就这样,你看着办吧,快宵禁了,我先回了。” 知道这马吉看不起自己,孙栋心中更是不爽,送都懒得送,大大咧咧地回了屋在饭桌旁坐下继续吃饭,他家媳妇见他这模样也不敢吭声。 “啪” 孙栋越吃越气,他娘的,老子非要干出些大事不可,他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上,对着他媳妇就骂道:不吃了,你他娘的就知道吃,明天早些叫我,老子还有大事要办。 第二天一大早,孙栋就就被自家媳妇叫醒,他满是睡意的往窗外瞅了瞅,发现天都还没亮,忍不住破口大骂:“入他娘的狗才,要不是因为你们几个,老子用的着这么辛苦嘛,待会儿撞见了定要好好收拾你们几个小崽子!” 孙栋一边骂骂咧咧地收拾完,一边抹黑到了醉仙居,眼见四下无人,他直接在对面屋下找了个台阶坐下蹲守起来。 哪晓得这一蹲,直到特么天都亮了还没见着人来。 入你娘的,孙栋真是心头无名火起,你们这帮送菜的还没老子起得早! ~~~~ 刘锡命昨夜写到大半夜才把自己想起的一些材料记录下来,这一觉直接睡的有些过了,刘陈氏看他昨天这么辛苦,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也没早叫他,等到他和李彪急匆匆的背着菜赶到府城时天色已经不早。 刘锡命昨晚了有定计,心情舒畅了很多,和李彪两人正高高兴兴的聊着呢,快到醉仙居门口时却突然被一个男子飞身拦住。 只见这男子一脸怨气,单手便想来扯刘锡命的衣领,嘴里还叫嚷到:“就是你们小崽子两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刘锡命现在也算是身手敏捷,轻轻一躲就闪了过去。 孙栋一看没抓到更是火大,不等他回话,跳起一脚就向刘锡命踢了过去。 李彪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见到孙栋要踢刘锡命,一下子想起娘要自己保护好刘锡命,顿时也是一脚踢向孙栋。他人高马大,加上孙栋又没有防备,一下子踢到孙栋腰上,将他踢飞了出去。 我擦,我看着都疼,刘锡命看见李彪一脚把孙栋踢飞,忍不住有些咧嘴,赶忙制止李彪上前道:“且慢,我二人跟你素未蒙面,你凭什么打人。” 孙栋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揉腰一边说道:“哎哟,你们两个狗崽子还敢还手,去你娘的素未蒙面,这满城里谁不知道醉仙居的进菜是我们兄弟管着的,下次等老子们把头回来了,看不把你们弄死。” 刘锡命后牙槽都疼了,这尼玛做点儿生意至于嘛,想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站的远远的陪了个笑脸说道:“这位,大哥,买谁的菜是醉仙居的事,可不是我们想抢你生意。” “说得对!我倒要看看醉仙居谁做主!”孙栋心里一楞,转头看见醉仙居赵掌柜的铁青着脸站在酒楼门口,马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脸死了爹的模样。 说起来孙栋也是倒霉,他从早上蹲到现在,因为起的早没睡醒,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本来他打算在市坊那儿就将刘锡命截住的,哪晓得刘锡命两人到了醉仙居门口时他才瞅见,加上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他还没想明白就直接冲了上去。 三个人径直在醉仙楼门口打闹起来,赵掌柜哪还能不出来看看。 赵掌柜看了看孙栋,转头看见马吉站在柜台处,对他招了招手问道:“咱们店里平日就是这帮人送菜?” 马勒戈壁的,马吉心里破口大骂,见赵掌柜盯着自己等着回话,他只好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是十分后悔,自己怎么找了孙栋这么个不靠谱的。 赵掌柜脸沉的都快滴出水了,指着孙栋骂道:“醉仙居是我的店,从哪儿卖菜都是我说了算,从今往后我这儿不需要你们送菜了,你赶紧走吧。” 孙栋惊得腰疼都感觉不到了,这,这他娘的剧本不对啊。他正想硬气地顶赵掌柜几句,突然瞧见马吉站在赵掌柜身后给他狂打眼色。 入你娘的,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孙栋撇了一眼刘锡命旁边的李彪,知道自己打也打不过这帮人,他硬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街旁走去,同时冲着刘锡命前面的地上吐了口痰道:“你小子有种,咱们等着瞧!” 你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白白挨了一顿打不说,竟然还被别人甲方逮到了,刘锡命感觉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扬了扬拳头示意他滚蛋。 进了店里,刘锡命看赵掌柜脸色还是有些不对,知道他也有些后悔,故意拿捏他道:“承蒙赵掌柜看得起,却没想到惹来了这么大麻烦,要是掌柜难做,那咱们这生意就算了吧。” 赵掌柜脸色变幻了一下,做生意的大多是和气生财,就怕碰上这些泼皮流氓之类的,不过刘锡命抢了他的话头,他又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只好强笑着说道:“不妨事,你这菜照送,几个小混混有什么大不了!” 刘锡命见他这么说心里一松,对他拱了拱手施个礼,便直接把菜送到后厨。 马吉黑着脸看着刘锡命把菜搬进来,故意鸡蛋里挑骨头道:“这菜看上去也就一般,你可别想着糊弄我家。” 刘锡命看他这表情,知道自己动了他的利益,但是他也不怕,反正你家老板都同意了,你一个厨子也别想翻起大浪,陪笑着说道:“马大厨哪里的话,我家的菜可是全府城一顶一的,不信你请赵掌柜过来验验。” 小王八蛋,马吉脸色更黑,但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等出了醉仙楼,刘锡命站在街头想到今天的事有些纠结,大客户采购当然方便的多,但是这可不止自己一家盯着的,要是还去其他酒楼,不知道会不会又碰上这种事情。 草草草,张玉成这个王八蛋还在村子里虎视眈眈呢,刘锡命咬咬牙狠下心来,打算再去其他酒楼试试,只是这方法还是要注意一些。 刘锡命吸取教训,连着跑了城中几家酒楼,只是这回他不敢直接去找掌柜,只能找厨子等管事的,哪晓得这几家厨子看看都不看,直接要将他轰出去。 起初他还以为这些厨子只是想要抽成,当他提出每斤拿出两、三文钱作为返利时,有一、两个可以明显看出心动了,但是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有一个看着和善的厨子悄悄对他说道:“小伙子,你这菜是不错,但是城里的帮派可不好打发,我也不想惹麻烦。”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县学疏通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又被拒绝了,刘锡命出了另一家酒楼,颇有些郁闷,有几次他都想到要不还是去找掌柜的谈了,但是又担心再次碰上孙栋这样的情况,如果犯了城里泼皮混混的众怒,只怕到时候自己和李彪两个人难以在府城立足了。 这他娘的太黑暗了,刘锡命心神俱疲,无奈之下只能收拾收拾心情,拉着李彪再往市坊走去,打算趁天还早将其他菜散卖了事。 “诶,这儿是县学。” 眼见好几个穿着生员襕衫的书生从眼前晃过,刘锡命抬头一看,自己两人竟然跑到县学这边来了。 说起县学,刘锡命眼前一亮,想起昨天见过的陈建章,记得昨天舅舅陈翊宁还托他呈送时文,不知道他这会儿在不在县学中。 醉仙居就是他帮忙谈成的,说不定这人是自己的幸运兽呢,要是能托他帮忙打个招呼拿下县学的蔬菜供应,那自己就要轻松许多了。 想到就做,刘锡命当即让李彪看好背篓,自己整了整衣服,将有补丁的地方遮好,走到县学门前对那门子拱手行礼道:“劳驾,敢问陈建章陈相公今日可在?” 那门子挑了一眼,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不耐烦地摆手道:“不在不在,你去别处寻他吧,不要挡在门口!” 刘锡命一阵失望,转头要走,这时一个正准备进入县学的年轻男子却将他拦住道:“你是希文兄何人啊,因何事找他?” 刘锡命眼见他也穿着生员襕衫,心知他也是县学学生,眼睛一转立刻恭敬行礼道:“这位相公,小子乃是陈相公故人之子,因家中有急事特来拜访,不想陈相公不在县学。” 呵呵,那秀才冷笑了一下,指着门子对他说道:“哪里是不在,方才我才在学馆中见过他,只怕是你没打点他而已。算了,既然与希文兄有旧,那你便随我进去吧!” 刘锡命大喜过望,连忙感谢道:“如此,便多谢相公了,敢问相公名讳?” 这秀才不以为意:“我姓周,你便叫我周相公吧。”说完便径直向门内走去。 刘锡命跟在他身后走进门里,那门子瞧见了脸色微微一变,刘锡命还以为他要尴尬一下呢,谁知他眼皮一搭翻了个白眼直接扭过头去。 南充县因为是附廓,所以县学不大,走进正门口的儒学门,当先便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后面是文昌阁。 周秀才带着刘锡命从两边的游廊往后走,依次经过明伦堂、校士馆、崇圣祠,绕过一个更为开阔的院落后,两人直奔崇圣祠后面的先师殿走去。 才到屋外,刘锡命便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妙,妙,妙,平渊兄这个题答的妙,既然如此,在下便也出一道,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刘锡命跟周秀才进得殿去,却见十几个生员在殿内席地而坐,一个个正在冥思苦想。 周秀才见陈建章坐在左边殿旁,向刘锡命轻指一下说道:“希文兄就在那儿,你自去寻他,我还有事。”说完也不待刘锡命感谢便轻轻走了。 刘锡命见殿内一片安静,也不敢出声招呼,只好在殿外等候。 陈建章正在思索刚才的题目,瞟见殿外一道身影看向自己,他认得这是陈翊宁的外甥,虽然惊讶也不好出声,只是点点头示意。 “我之破题为:圣人之道至矣,唯君子能行其志。”大家思索了一会,陈建章见没人答话,慢悠悠地说道。 “敢问如何承题?” “夫君子者皆心有定主而不惑于私心者也,上则可观天地之变化,下则可体士庶之情状,故世无君子道之不存也,此夫子为天下所叹尔。” 殿中的讨论顿时激烈起来,刘锡命有脑海中的记忆,在殿外也听得津津有味,这应该就是八股文吧,怎么感觉跟应试作文一样…… 刘锡命站在殿外听得入神,不知不觉竟然等到殿中秀才讨论完毕了,陈建章满脸高兴的神色从殿中走了出来。 “嘿嘿,这表情我知道,不就是以前打嘴炮赢了的样子啊,看来可以做做文章。”刘锡命知道今天过来本就唐突,哪还不抓住一切机会增加好印象。 趁着陈建章还没开口,赶忙行礼抢先提问道:“先生方才所谓:‘君子惟贤惟德,以其知言也’不知有何深意?” “哈哈哈,此问问的好,你且听了……” 陈建章顿时感觉被挠到了痒处,一时也忘了原本想说什么,欣然一笑拉着刘锡命高谈阔论了一通,听得刘锡命脑阔疼。 说了一会儿,陈建章才想起问来问道:“你今日可是专程来寻我?” 刘锡命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笑着说道“听陈相公一言,犹如醍醐灌顶,实在三生有幸。晚辈此来,一是为答谢昨日相助之恩,二是想看看县学之中是否需要买菜,若是能得相公美言几句,那更是感激不尽。” 此时陈建章正在兴头上,也懒得计较这些,左右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摆了摆手道:“你有志于学,迫于生计而行此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这便陪你去说说吧。” 正准备走时,殿内又走出来几个生员,瞧见陈建章和刘锡命站在殿外,便调笑道:“希文兄,你家何时有这么大的子弟啊,哈哈。” 陈建章也跟着哈哈一笑:“你尽管调笑,说来你们也都认识,他正是刘善齐刘文茂之子。” 几人吃了一惊,仔细一看,确实觉得和刘善齐很像,当先一个脸色不渝地说道:“刘文茂平日里狂妄自大惯了,与县学同窗走动不多,不想希文兄与其交情如此深厚。” 陈建章知道刘善齐在县学里得罪颇多,哪敢扯什么交情,苦笑道:“哪有什么交情深厚,只是这孩子舅父是我同乡,昨天才初见而已。” 一群人见此情景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陈建章便带刘锡命绕过训导署向伙房走去。 刘锡命听得刚才他们的对话,对父亲以前在县学的情况顿时好奇起来,大胆问陈建章到:“陈相公,似乎我父亲与诸位同窗相处不睦?” 陈建章犹豫着说:“子不言父之过,你不要打听这些,再说我也确实不太清楚。” 刘锡命只好闭口不言,心里却有一股涟漪泛起。 县学管事的厨子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听陈建章把来意说了,他脸上一脸难色,但又不好当面驳了秀才的面子,只好说道:“县学里有诸多先生生员就餐,蔬菜果品向来要求较严,陈相公既然说了,那你先送些过来看看吧,若确实是好再来细谈。” 刘锡命见那管事脸色,知道他多半是不愿意的,只是敷衍陈建章而已,不过他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如今好歹得了一句话,也还是连忙感激。 陈建章见管事的顾了他面子也是有些得意,和他寒暄几句便出了伙房,刘锡命知道这事还得趁热打铁,赶紧对陈建章说道:“隔日不如撞日,我同伴就在县学外,小子无礼,想先去将他唤来,待忙完这边再来辞谢。” 陈建章笑了笑,这刘善齐的儿子行事却比他老子要雷厉风行,点点头说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去明伦堂看看。” 刘锡命赶忙返身去找那管事,小心陪着笑脸说道:“吴管事,我带了些菜样来,还请你老人家掌掌眼。” 吴管事装作威严地点了点头,将刘锡命从空间中掏出的萝卜等蔬菜看了看,有些吃惊地说道:“你这菜确实觉得不错,最近馆里的的夫子总是抱怨县学里饭菜难吃,倒是可以买些试试,只是这价格嘛。” 他娘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刘锡命看这吴管事点头称赞但是就是不松口,直接将他拉到一旁悄悄说道:“阁下,我这菜品数倍于普通农家,现在城里醉仙居这些酒楼都是我在供菜,卖给他人都是十文一斤,如今卖与贵处只要八文,至于阁下向县里报多少那还不是随意。” 吴管事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呵呵笑起来,拍了拍刘锡命肩膀,大声朝伙房那边说道:“这菜十二文一斤确实有些贵了,不过城里酒楼都在用,那说明确实是好菜,以后你每天供个百五十斤吧!” 事成了,刘锡命心头大喜,立刻忙不迭地道谢,向吴管事要了个门条将李彪喊了进来。 忙完卖菜的事,刘锡命赶紧又去寻陈建章辞谢,谁知等他绕到明伦堂后面的一片小花园时,隐约听到有人声音传来:“希文兄,这…….为人……一般,况且…….前他在……楼与……争执,最后说是……而死,你可知道?” 刘锡命心中一动,正想继续听,没想到却一脚踩空,那声音立时没了。 刘锡命马上从回廊绕过去,正好看见陈建章同一个书生正在低声说些什么,见到他过来,那书生又和陈建章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个人给陈建章说了些什么,刘锡命上前辞谢时,陈建章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与刘锡命寒暄了几句就打发他离开了。 他们说的莫非是自己老爹?刘锡命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他又不好开口相问,毕竟刚才自己是在偷听。 第一卷 第十五章 李彪其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回了张家湾,刘锡命看着天色还早,他直接对李彪说:“彪子哥,你先回家去,待会我再来找你说事。” 李彪揉了揉肚子,今天在城里又吃了顿饱饭,到现在还没消化完,他一脸满足地对刘锡命回道:“行嘞,有啥事你来寻我就是。” 刘陈氏正在屋檐下织布呢,抬头一看儿子回来了,立刻高兴地迎了上来,帮刘锡命扶下背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早,哟,都卖光啦。” “哈哈哈,娘,今天咱家运气好……” 刘锡命心想着也让母亲高兴一下,便将县学里的事说了一遍。 刘陈氏高兴忙慌的合十念叨:“神仙保佑,神仙保佑,这是出门就遇到贵人啊,以后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呵呵,毕竟是幸运兽嘛! 刘锡命当然应允,不过他想了想今天在县学士子们的反应和隐约听到的那几句话,犹豫片刻还是向刘陈氏问道:“娘,今日在县学里,我看几个秀才相公不太待见我爹的样子,他们可是有什么矛盾?另外,我爹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刘陈氏听他提到刘善齐,心情一下低沉起来,叹了口气道:“他自中了秀才便整日里在府城中,在县学中与同窗们相处的如何,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 刘陈氏用力回想了一下,顿了顿又说:“说起你爹的死,我倒还是记得,那天我正收拾做饭呢,几个人将你爹抬了回来,当先那人自称是县学里的训导,只说是你爹在酒楼吃酒,一时失足从楼上摔了下来,店家赔了二两银子,他和几个府衙的公差特意将人送回来的。” 刘陈氏说起这些,心中又想起当初听到消息时真是犹如晴天霹雳,旋即又抬头看到刘锡命,想到现在儿子长大了可以依靠,这才稍微收敛了心神。 呃,刘锡命看刘陈氏突然陷入伤感,心中有些自责,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又让自己老娘再伤心一道。 突然,他脑海里一道电光闪过,连忙拉住刘陈氏双手问道:“娘你刚才说的最后那句是什么来着?” “店家赔了银子?” “不是,下一句!” “那人说,他和几个府衙的公差特意将人送回来的。” 对!就是这句! 府衙的公差? 刘锡命赶忙确认道:“你可记得清楚了,他确实是说府衙的公差,而非县衙的公差?” 刘陈氏被儿子的反应弄糊涂了,确定的说道:“那天的情形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不会错的!” 卧槽,原来老爹的死真的有问题,刘锡命莫着下巴想到,自己家是南充县第七都人,按理说要管也是南充县衙的人来管,这知府衙门与他们又没什么干系,他们为什么这么好心? 不过看到刘陈氏露出探究的表情,想到这事也还没什么头绪,刘锡命只好对刘陈氏说道:“没什么,只是以前的事有些记不清了,今天想起了问问。” 见刘陈氏不太相信,他脚不停地向堂屋走去,岔开话题说道:“咱们赶紧数数今天卖了多少钱吧!” “今天怎么赚了这么多钱?” 刘陈氏不敢相信地又数了一遍桌上的钱,加上碎银子真的值两千文啊。 刘锡命神秘一笑,用手往天上指了指:“咱们家有仙人庇佑,娘你只管数钱就好了。” 刘陈氏听他这么说,虽然心中万分好奇,也不再深问了,赶快双手合十谢起神来。 嘿嘿嘿,日赚两千,虽然比不上某乎的平均水平,但是可比自己以前搬砖挣得多。 刘锡命看着桌上的钱心中一阵得意,现在卖菜的生意慢慢打开了,照这个速度,再过个七、八天应该就能把欠的钱赚回来。 但是这每天要卖两三百斤的菜去府城,虽说自己也可以直接到了府城再把菜取出来,刘锡命却担心被有心人盯上,俗话说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现在腿短胳膊细可拧不过这些人。 他想起这两天和李彪打交道的情形,这小子身高体壮不说,遇事也不像一般的村人这么懦弱,孙栋闹事的时候多亏了有他,倒是一个合适的帮手,以后自己去读书了,这去府城贩菜的事还可以让他去。 刘锡命拿定了主意,轻声细语地对刘陈氏说道:“娘,家里总是请彪哥帮忙也不是办法,如今咱们谈下了醉仙居和县学,每天能赚两千文,不如拿一百文出来请彪哥替咱们家做事如何?” 这主意不错,刘陈氏仔细一琢磨,儿子虽然出息了,但毕竟才十四岁,总得有人帮忙才行,她笑着点头说道:“这主意我看行,吴婶一家相处多年了,以前就和咱们家相善,李彪这孩子我更是看着他长大,虽然吃的多了点,不过为人憨厚,是个靠的住的。”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去他家。” 母子俩谈定了这事,刘锡命当下就揣了些钱和母亲往吴婶家走去。 吴婶本来正准备到河边浆洗衣服,没想到李彪这个时候回来了,看了看天色骂道:“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把二娃子一个人留在府城的吧?” 李彪委屈地头一缩:“我哪有,实在是今天菜卖的快,卖完就回来了。” “往常可没见你卖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 吴婶一下好奇起来,拉着李彪仔细询问,当得知刘锡命谈下了县学供菜,忍不住称赞道:“我就说这二娃子是有出息的,看看人家做的大事。” 李彪扣了扣头,想到自己想不通的地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二娃子是厉害的很,但是今天这事儿我觉着有些怪,明明从酒楼过来我背篓里只剩下几十斤菜了,二娃子竟然还卖给了县学一百五十斤菜,真是奇怪!” 吴婶听了大吃一惊,又仔仔细细地把李彪盘问了一遍,结合他说的这事,再想想自己之前的想法,吴婶心中也有了些主意,她低声问李彪道:“你觉得跟二娃子做事怎么样?” 李彪一下咧嘴笑了起来:“他仗义,跟着他能吃饱!” 吴婶…… 这边吴婶和李彪正说话呢,刘锡命二人便跨入了院子。 “吴婶,我和我娘来串门来了。”刘锡命老远喊道。 “哎呀,赶快屋里坐,彪子快去倒水。” 几人在屋里坐定,刘锡命看了看吴婶和李彪,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摞钱来放在桌上:“吴婶,这两天来来去去的辛苦彪哥,这点钱请你收下。” 吴婶一看这一摞怕不是得有百文钱,赶忙挥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咱们乡里乡亲的,出了几把子力气还要收这些,回头有人要戳我脊梁骨的。” 刘锡命哈哈大笑,心中对吴婶一家的看法更好了,笑着将她手挡开道:“吴婶就不要推辞了,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与你们二位商量的,眼下这府城卖菜的生意算是平稳了,以后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总是叫彪哥平白帮忙也过意不去,因此我想请彪哥以后过来做事,每天我开一百文工钱给他,不知吴婶意下如何?” 吴婶顿时大喜过望,刚才自己才想了这事,正主这么快就来了,赶忙开心道:“这是好事啊,二娃子你是有福气的人,李彪跟着你我放心,不过这每天一百文太多了吧,他又不是壮丁,哪能赚这么多。” 要想收买人心,本钱就要下够,刘锡命哪里还会在这个上面省钱,马上和吴婶互相推辞起来,最后见吴婶确实态度坚定,只好说道:“这样吧,以后每天五十文,我管饭,这总行了吧?” 吴婶这么一听才笑了起来,冲着李彪说道:“彪儿你也不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看如何?” 李彪能有什么异议,这两天跟着刘锡命他吃的可是挺开心的,咧嘴一笑:“我没啥事!” 刘锡命跟刘陈氏对视一眼,发现双方眼中都是笑意,吴婶转头想了想李彪说过的县学之事,试探地问道:“只是这每天要卖几百斤的菜,二娃子你从哪儿弄来的啊?” 刘锡命神秘一笑:“之前就说过了,我有仙人相助,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对外人说。” “不会,不会,我这嘴严的很。” 吴婶得了这么个话,心中的猜想更是坚定,笑了笑又向刘陈氏夸起刘锡命来,谈了好一阵家长里短。 哪晓得两人忙完这边回家,才出了吴婶家门就听到一个尖酸的声音:“哟,你们娘俩还有心思串门呐,听说有些人可是欠了张老爷家不少钱呢,怎么,最近还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不成?” 尼玛,怎么又是她?这可不就是天生嘲讽技能满点的陈家媳妇嘛! 刘锡命昂了昂头,硬邦邦地回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我家有老天爷庇佑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像有的人满嘴喷粪迟早被天打雷劈!” “小王八蛋你骂谁!” 刘陈氏听得噗嗤一笑,嗔怪地拉了一下刘锡命,也不搭理陈家媳妇,两人径直就往回走,只剩下她又在后面破口大骂。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小人泼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陈家媳妇招惹不成反被骂了一通,实在气不过,跟在刘锡命母子二人身后骂了好一截才歇住,愤愤不平地嘟囔着什么丧门星之类的往回走去。 到了村里,她刚好瞅见隔壁郑姐在院子里收衣服,赶忙走了过去,搭着门框跟郑姐聊道:“气死我了,刘家那几个小兔崽子一个二个牙尖嘴利的,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那被换作郑姐的人心里一笑,知道这陈家媳妇的德行,只怕是去挑拨人家不成反而吃了亏,不过她自己本也是个长舌的,马上接着话头道:“那可不是,人家家里可是出过秀才的,看不起我们这些乡里人的很!” 陈家媳妇碰上了知音,拉着郑姐又噼里啪啦的说了刘锡命家一大堆不是:“哎呀,听说他们家还欠张老爷好几十两银子呢,前几天张老爷看他们欠钱不还才去讨要了的,听说,他们家不仅不还钱,刘家二娃子还拿了刀出来想捅张老爷呢!” 郑姐马上作吃惊状:“哎呀呀,这可真是反了天了,欠钱还钱天经地义,这以后谁还敢跟他家打交道!” 陈家媳妇又得意洋洋地把听来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末了她拐弯抹角地问道:“这几天见他们家热闹的很,一个二个笑的脸跟开花了一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消息?” “呵呵,我平日里和他们来往的又不多,哪里知道,下次你问问吴婶家去啊!” 陈家媳妇讪讪把话撇开,心想吴婶家平日里就跟他家好,能问出什么,又聊了几句便回家了。 等到了家里,看见自家男人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抽烟叶子,看见她回来吼了一句:“还不快去做饭,都快饿死老子了!真是懒货,这个点了才回来!” 陈家媳妇也不敢多嘴,赶忙到厨房里收拾,她一边切菜一边看着自家男人在哪儿躺着,几个孩子跟泥猴子似的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突地又想到今天受的气来,心里大骂:“凭什么我就要吃这些苦,你就能嫁给秀才享福?”手上的菜刀也不由得剁重了几分。 ~~~~ 这几天陈家媳妇心里的心结越来越严重,一想到刘家就愤愤不平,尤其是她注意到这刘家老四竟然换上了新衣服!不是说他们家还欠着钱嘛,怎么还有钱买布! 又过了几天,陈家媳妇每天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悄悄咪咪地蹲在刘锡命家外面草堆里偷窥。 你还别说,她还真是看出了点什么,这刘家老二和吴婶家的李彪这几天来,每天都背着背篓去码头,到了下午或者晚上的时候又背着背篓回来。 她装作碰到的样子,抢上前去瞅了一眼,发现背篓里竟然是蔬菜!这刘家二娃子搞得什么鬼,这玩意儿能卖几个钱,哪可能卖出买布钱来,何况他家还欠着债! 但是这几天下来,她心里琢磨出点不对来,没见着他家种什么菜啊,光自己看着这几天估计都要有六、七百斤了,哪儿来的?她心下疑惑。 这天晚上,等熄了灯,陈家媳妇和他家男人躺在床上说起这事来。 她男人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老子还以为你出去偷人了呢,每天大早起来,多晚才回,原来是这么些破事!人家卖个菜又怎么了,你先把家里的事弄好再说!” 说完双手不老实地向自家媳妇摸去,嬉笑道:“好久没行房了,今天来一次!” 陈家媳妇想到才熄灯,赶忙手软脚软地挡了起来低声道:“你疯了,孩子还没睡着呢!” 她男人刚摸了几把,兴头一下上来了,见手被挡住,不耐烦道:“哪还没睡着,再说了他们懂个屁!” 第二天陈家媳妇倒是心情好了很多,但是想着刘家的事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和自家男人也商量不出个什么来,看来还是得自己好好想想,于是便往村外走去,等她路过一户人家时心里一动。 转头冲屋里那人打起招呼来。 ~~~~ 曹二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这太阳晒着真是舒服,村里这帮土包子,天天就知道地里刨食,那能挣几个钱,哪像自己,没钱了找地方摸点儿就是了。 正眯着呢,曹二听见有人冲自己说话,睁眼一看原来是陈家媳妇。 嘿嘿,这小娘皮平常看都不看自己,怎么今天来搭话了,不过仔细瞅瞅这身段,这屁股,看着是真不错。 也许是出太阳的缘故,曹二今天心情不错,扣了扣脚对着陈家媳妇调笑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家的,站外边干啥,咱们屋里坐着聊!” 陈家媳妇脸色一僵,心里骂了几句,你这泼才,就你这名声,去你屋里坐了老娘还说的清嘛! 曹二正待继续调戏几句,却见陈家媳妇说道:“这天儿是真不错啊,你一个大男人的天天躺这儿,也不去找点儿生计。你看看人家村口的刘家,他家二娃子才十几岁,现在都能赚大钱咯,你说你好意思嘛。” 曹二心中一动,眯起眼睛问道:“呵呵,你莫诓我,那刘秀才死了几年了,家里孤儿寡母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哪儿还去赚什么大钱?” “真的哩,我都碰上好几回了,二娃子和彪子两个人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就背一筐钱回来,我都听到钱声了,你要不信自己瞧瞧去吧。行了,给你说了也没用,我走了。”陈家媳妇说完便匆匆走了,仿佛真是来顺口鼓励曹二几句的一样。 曹二眼见陈家媳妇走远,摸了摸下巴又眯上了眼。 到了晚上,一个黑色身影在村里窜来窜去,直奔着村口去了,只见这身影在村子边饶了一大圈,最后从村子后面蹑手蹑脚地往村头一栋屋子摸去。 这黑影贴在屋子后面支起耳朵听了听,发觉墙太厚听不到。黑影想了想,突然笑起来,这家的狗早就被自己顺走了,肉也已经祭了五脏庙,怕个屁。于是又往院子里摸去,瞧见四下无人,飞快地跑到窗下。 谁知听来听去都是些家常闲聊,见有人要出来了,黑影只得无奈离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听得黑影都快放弃了,本打算今天再来最后一趟,要是没什么收获就不来了,哪晓得不知道是来的早还是怎么地,居然听到他家儿子说:“娘,咱们数钱吧!” 黑影心中一动,立时伸了头从窗户缝隙里瞧瞧望去。 屋里桌边坐了一大三小四个人,中间桌子上,都是钱!起码有一、两千文! 等到他们数完,那妇人对大一点的少年说道:“今天赚了两千八百文,真是神仙保佑,这钱还是放你那儿吧。” 黑影听到这心下震惊,居然是真的,一天两千多文,这就是将近二两银子,什么生意这么赚钱?他听清了钱放在哪儿,赶忙趁人没出来摸出了院子。 到了深夜,这个黑影又出现在这房子外头,垫着脚往偏房摸去。到了门前,黑影熟练地掏出一根带弯头的铁签子去撬门。 吱,门轻轻响了一下开了,等到进了屋,黑影掂手踮脚地把整个屋里摸了个遍。 !!!??? 钱呢? 这么多钱不可能乱放啊,必然有装钱的箱子,但是这屋里连根毛都没有! 黑影在屋里找了一遍,最后实在想不通,又去主屋里翻了一遍,结果除了一点散钱,其他什么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黑影愤愤不平,眼见屋里人翻身,只好把那点散钱顺手揣上走了。 ~~~~~ 啊!啊!啊! 家里遭贼了! 刘陈氏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放卧室桌上的零钱不见了,吓得赶紧把几个儿子叫了起来。 刘锡命听刘陈氏这么一讲,仔细把屋里屋外都查看了一遍,确认真是家里遭贼了,自己屋里几个地方都和记忆中有点变动。 卧槽,还好还好,家人都没事,钱也没丢! 刘锡命看着空间里的几个箱子嘿嘿一笑,还好劳资小心谨慎。 这段时间自己家光是醉仙楼和县学每天就能净赚两千文,再加上刘锡命和李彪还在市坊边上散卖蔬菜,多的时候能赚到三千文左右,十来天下来家里积攒了三万多枚铜钱,这玩意儿放一起,起码一、两百斤,装钱的箱子都要两三个! 这么几个大箱子,直接放在家里太打眼了,刘锡命便又找了个仙人托梦的由头把钱收到了空间里去,顺带还又发现了空间另一个特点,外界带进来的东西只能放在宫殿里面。 见刘陈氏和两个小的吓得够呛,刘锡命赶忙安慰道:“家里人没事就好,往后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实在不行咱们再买几条狗来护院。” 老四刘锡安鼓起腮帮子,一脸气炸的说道:“肯定是村里的曹二干的!前年咱们家狗丢了我就觉得是他,再说了村子里也就他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 刘锡命和刘陈氏对望一眼,知道恐怕真被老四说中了,但是刘锡命依旧摇了摇头:“是他又能怎么样,捉贼拿赃,总不能直接去把他打上一顿吧。以后你们提防着他点儿,从今天起,晚上睡觉门后再抵跟棍子!”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张家大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话说陈家媳妇自从上次给曹二说了刘家发财的事,隔了好几天却没见着两家有什么动静,心想着曹二这泼才,村里都传的他什么偷鸡摸狗的都敢干,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外强中干的! 腊月二十日这天,陈家媳妇正打算去河边洗衣服,却听郑姐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哎呦,你们听说了吗?刘家昨天晚上遭了贼,他家老二在村子里到处打招呼,让村里人都小心点呢。” 陈家媳妇心中一喜,这曹二也不是这么无能嘛,赶紧假装关心地问道:“天呐,还有这种事,你可知道他家被偷了什么?” 郑姐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她见郑姐也说不出细节来,回屋放下衣服便直奔刘家走去。 到了刘家却见到吴婶和刘陈氏两人在院子里裁布,原来刘锡命看自己不在家里,想到今天刚遭了贼怕母亲害怕,干脆请了吴婶过来陪着。 如今吴婶家李彪跟着刘锡命做事,算下来一年能有十二两银子,这已经比一个成年人还挣得多了,吴婶的担子一下子小了许多,也不用天天找活儿干了。 陈家媳妇假笑着对刘陈氏说:“哎呀,听说你们家遭了贼,我赶忙就过来了,你们家真是倒了大霉呀,不过人没事就好,钱丢了还能赚嘛!” 刘陈氏本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她主动上门看望又不好不理,只能微笑道:“是运气不好,不过还好,家里也没丢什么东西!” 吴婶也在一旁搭腔:“这段时间大家都要小小呐,快过年了,乡里面惯于偷鸡摸狗的都出来了,大家可要把门看好!” 陈家媳妇听到刘陈氏说没丢什么东西,心下诧异,敷衍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往曹二家走去。 等她到了曹二家门口,收拾了一下衣服,站在路上笑着向曹二说道:“哎呀,刘家昨晚糟了贼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曹二你晓得不?” 曹二笑呵呵地接道:“那谁晓得呢,快过年了,七里八村的偷儿都要找钱过年啊!” 陈家媳妇见他不说也不深问,只说到:“那倒也是,不过这小贼也是倒霉,忙活了一晚上连跟毛都没偷到,我看啊要么是这贼活儿不利索,要么呀这刘家也没赚着什么钱!” “呵呵,这贼,活儿利不利索不知道,不过这刘家想来是赚到了钱的,前几天我从他家院子经过,还瞟见他们数钱呢,起码有几千文!再说了他们家老三老四都在穿新衣服了,没钱?没钱怎么买的起这细布!”曹二哼哼道。 陈家媳妇听他这么说心里震惊,对付了几句便向村尾走去。 ~~~~ 张玉成这几天心情很是不错,马上过年了,希望明年也能是个好年! 他躺在院子摇椅上细细盘算着,今年老天爷还算给脸,家里三百多亩地,刨去那些穷鬼的租子和县里的赋税,差不多能收上三百石粮食,等翻了春缺粮的时候一卖,又是三、四百两银子到手,心里美滋滋呀! 这几个月儿子张明德在族学里也没闹出什么麻烦,让他很是省心。 哦对了,再过几天就该到刘家去要债了,到时候后又是五亩地到手。 嗯,刘善齐那穷酸的媳妇长得俏得很,虽是个寡妇,年龄也有些大了,但是还挺有味道,自己可是盯了很久了,这次趁着机会看能不能一并解决了,至于那几个小崽子嘛,嘿嘿嘿! 尤其是那个刘家老二,上次还敢冲本老爷动刀子,这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忽然又想到最近几天村里出现的传言,说是刘家不知道怎么赚到钱了,顿时又感到一阵不安。 “张达!张达!赶紧滚过来。”张玉成张望着把张达喊了过来。 “张达,最近村里面传言说是刘家老二做买卖赚到钱了,这事儿你听没听过啊?” “老爷,是有这事儿,小的还专门去盯梢了的!”张达谄笑道。 “哦?你这事干的不错,回头过年的时候再打赏你!盯出什么消息了吗?”张玉成听见张达已经看过了,高兴问道。 “回老爷,这刘家老二上次和那李彪一起去府城被我碰到了,不过我看他们也就是去府城卖菜而已,这能赚几个钱!” 张玉成想想也是,这村里也不是没人去府城里面卖菜的,不过一般也就是赚个零花钱贴补贴补家用,他家可是欠自己十五两银子呢,那得卖多久才能赚回来。 呵呵,小崽子想的倒是美,过几天有你哭的时候! 张玉成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提防提防,又对张达说道:“这样吧,你这段时间还是把他家盯紧点儿,就这几天了,别又搞得本老爷鸡飞蛋打!” 张达得了吩咐,这几天都在村子里打听刘家的消息,不过刘锡命保密工作做得好,他打听来打听去也没弄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天他正在村里闲逛呢,正好看见陈家媳妇往张家大院这边走来。这陈家媳妇一看见他立刻喜笑颜开说道:“这不是张管家嘛,出来溜达呢。” 张达哼了一下,傲然道:“没事出来走走。” 陈家媳妇又讨好地说:“听说村头的刘家可是欠了张老爷不少银子?奴家在这儿给老爷道喜了,这刘家最近可是赚了不少钱,想必这几天就能把钱还上了!” 张达心中一动,装作随意问道:“你哪儿来的这消息,小爷我亲自看了,这都是以讹传讹!” “奴家的消息向来灵通,这可不是什么以讹传讹,是村里曹二亲眼瞧见的,他说还看见他们家拿了一大堆钱在那儿数哩!张管事没注意最近他家老三老四都穿起新衣服了吗?”陈家媳妇捂着嘴窃笑道。 张达一听她说的有模有样的心里一突,脸色刷的变了,也顾不上陈家媳妇了,转头就往张宅里跑去。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张达跑的上气不接下,见着张玉成就一通大喊。 “嚎什么嚎!又怎么了?”张玉成没好气道,自己刚想着城里小娘子呢,又被这狗才打断了! “刚,刚才,碰到村里的陈家媳妇,她说刘家真的赚了钱,村里曹二还看见他们家数钱来着,连他们家的老三老四都换上了新衣服了!”张达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咣当!张玉成伸向旁边桌几上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当真?” 看到张达艰难的点头,张玉成脸色变换,一巴掌就呼在张达脸上,破口大骂:“你个狗才,前几天是谁给老爷我说的没事来着,混账东西,误我大事!还愣着干什么,去叫上几个壮丁,现在去刘家收债去!” 张达被打的眼冒金星,头脑发晕,听见张玉成这么说,傻乎乎地问道:“今天就去?老爷不是答应了他家一个月时间吗?这还有几天呢……” 张玉成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蠢货,现在不去,等过几天他家把钱攒齐了再去吗?本老爷的钱,什么时候还还不是我说了算!” 张达这才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叫人。 等这边张玉成找齐了人手赶到刘锡命家里时,刘锡命和李彪两个刚好才从府城里回来,这才刚把背篓放下呢,就见张玉成带了四、五个壮丁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刘锡命眼中诧异,不知道这老鬼来干什么,眼见刘陈氏和吴婶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也懒得客气,直接对张玉成道:“你来做什么?还有,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张玉成又变成了上次那笑眯眯的样子,说道:“正好你们都在,之前你们欠我的十五两银子今天改还了!” 欺人太甚! 刘锡命心中火起,怒道:“你脑壳有包!上次才说好了一个月后再还,现在明明还有十天时间!你要还哪门子钱!” 刘锡命这几天赚了不少钱,按说也算心里有底,本不至于这么生气的,只是他想到这张玉成一再出尔反尔,如果不表现的强硬些,怕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另一方面他也想到要是自己没有空间帮助,恐怕今天就要被逼上梁山了,心中更是愤怒了几分,对这个时代的封建地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张玉成听着刘锡命莫名其妙的话,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知道是在骂他,不过他不以为意,反正他们一家都捏在自己手上,到时候任捏任搓还不是由自己,还是笑着说:“当初是说好了一个月时间,不过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我家也没余钱啊,再说了现在还跟十天后还有什么区别!” 刘家众人和吴婶一家都忿忿不平起来,刘锡命冷笑道:“张老爷这是要食言而肥啊,这样,你吐口唾沫再把它舔回去,我今天就还你钱!” 张玉成笑呵呵道:“本老爷我一向是以德服人的,你们要是还不上可以用地抵债嘛,上次都说好了的!” 见刘锡命还想还口,马上恶狠狠地说道:“行了行了,这事今天就这么定了,怎么还你自己选吧!” 张达拉着身后几个壮大往前一步,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杵。 cnmd,刘锡命看看自己和李彪两个人,心知打不过,但又不忿于这么服软,看了一圈对吴婶说道:“吴婶,劳驾你去讲村里其他人都请来,让大家都做个见证!” 吴婶赶忙答应,那张达还想去拦,却听李彪吼了嗓子“你动我娘试试!” 张玉成心中冷笑,全村的泥腿子来了又能怎么样,于是给张达挥挥手让他放行,院中一下安静起来。 第一卷 第十八章 还清欠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一家和张玉成僵持了一会儿,就见村里老少陆陆续续过来了,几十号人把刘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些人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像陈家媳妇这几个更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张玉成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不耐烦地对刘锡命说道:“人也来了,你怎么选自己说吧,给你说了,钱是肯定要还的!” 刘锡命环顾了一圈,看着人们脸上的各种神色,心中一一记下,他也知道这村子里大多都是张家的佃户,想让他们替自己家出头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刘锡命本也不是这个打算,这张玉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尔反尔,刘锡命早就不相信他说的了,如今把全村人都叫过来只是为了一个见证,到时候众目睽睽,他也不好再抵赖。 于是,他正色对周围行了个礼,拱手道:“今天请老少乡亲们前来,不为别的,一年前我家借了张玉成家十两银子,约好利钱三分,以一年为期。二十天前,张玉成要我家提前还钱,并提出要还十五两,如果换不上就以我家五亩水田抵债。当时我和他约好一个月后还钱,如果还不上这十五两,就将家里田地抵给他!” 他歇了口气让村人消化一下自己刚才说的,继续又说:“现在离一个月还有十天,张玉成便来要账了!他是如何言而无信且不提,现在就请大家做个见证,见证我把钱还上了,以后要是他再敢抵赖,也好有个人证!” 大家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张玉成听他这么一说也是脸色一变,他不会真的能还上吧! 刘锡命闪身进了自己的偏房,从空间里将两个钱箱子取了出来,招呼李彪一起将钱箱子抬了出来。 !!!??? 人群中,曹二瞪大了眼睛,他把钱放哪儿的? 张玉成脸上跟吃了苍蝇一样,恶狠狠地盯住张达,一巴掌一巴掌的抽了过去:“这就是你说的没钱?这就是你说的没钱?” 刘锡命也不管张玉成在那儿上演全武行,将箱子抬到院中后,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黄橙橙的铜钱来,对张玉成伸手道:“派几个人来点钱,另外把我家的借条还来!” 张玉成气的脸色铁青,打完了张达还不解气,冲着刘锡命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个穷酸之家,哪里突然来的十五两银子,你说是不是偷的?” 刘锡命脸色不渝,呸地一声道:“你他娘的才去偷,再说了你有本事偷个十五两试试!” 他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知道要是不给一个解释,只怕今后惦记的人还多,马上拱手道:“大家都知道,我家祖上那也是出过举人老爷的,这段日子很多人都看到我去府城卖菜,前几日我在我家屋旁菜地里挖出了家祖留下来家产,要不然哪里能弄到这么多钱来。” 村里人听他这么一解释大多都露出羡慕的表情来,倒是不再怀疑,毕竟刘家一直就是读书人家,人家祖宗有东西传下来那是肯定的! 陈家媳妇在人群中却是不信,她可是亲眼瞧见了的,刘锡命和李彪二人每天都去府城卖菜,怕不是有千把斤,于是缩在人群里面说:“你们每天都去府城卖菜,也没见你们家种这么多啊!”大家立刻又炸起锅来。 刘锡命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陈家媳妇在捣鬼,只好再说道:“大家想岔了,我们去府城里可不是光卖菜,菜下面都放的是山货,这些玩意儿漫山遍野都是,也值不了几个钱,大家自己去挖就行了,不信大家可以问吴婶!” 吴婶马上反应过来了,连忙冲大家挥手道:“这是真的哩,我家李彪天天都跟着的,那还能有假!” 村里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刘锡命看得无奈,这就是萌朝农村人的思维方式,像张玉成这种地主人家有钱,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但是原本跟自己一样的人突然有钱了,大家都要怀疑,各种羡慕的、嫉妒的、羡慕嫉妒恨的人都出来了。 当然也不是说农村人都这样,毕竟还有很多像吴婶这样心地好的。说到底还是这年头等级意识森严和攀比心理作祟。 刘家毕竟一直都是读书人家,大家还是有点儿敬畏的,听到这种解释大多也能接受。 张玉成哪怕再生气,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我不要你的钱就要你的地,只能踢了张达几脚让他上去数钱。 等张达几人数了价值十五两银子的钱出来,刘锡命让李彪拦住他们,戏谑地看向张玉成道:“钱都点完,快把借据拿出来吧,张老爷不是想再来要一次钱吧,倒时候我可没这么多钱打发你了,哈哈哈!” 张玉成满脸怒色,不甘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借据出来,恨恨地扔了过去道:“以后别再想到本老爷这儿借钱!” 刘锡命弯腰捡起借据,请刘陈氏核对无误,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撕碎,一边说道:“请大家看清楚,我家和张玉成现在两清了”,又冷笑着对张玉成道:“我家就不劳你费心了,张老爷还是多关心关心村里其他有地的吧!” 看着周围人群里几个自耕农脸色一变,呵呵一笑,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能给张玉成埋个钉子也好! 张玉成也瞧见了大家的表情,心里更是生气,又扇了张达一耳光道:“还不抬上钱回家!”说完不甘心地转头就走。 村里众人也纷纷散去,平常关系好的还过来给刘陈氏恭喜两声。 没办法这年头小农经济抵抗风险的能力很差,老天爷稍微变下脸,农民就得到处借债,按照张玉成这些地主的借贷方法,哪怕到了还债期限农民也是还不起的,最后还是不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刘家能及时把债还清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说实话到了现在,刘锡命反而有了些后怕,要是这张玉成早几天来就真的麻烦了,家里这五亩地虽说也不放在他眼里,但是毕竟是他们在张家湾立足的根本。 虽说刘锡命有了空间相助,大可以直接搬到府城去,但是如今他家可是孤儿寡母,在府城那些人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攒下多少家业也会被别人摘了桃子,更何况刘锡命已经想好要先考取功名慢慢发展势力,身家清白也是很重要的。 刘家众人见众人离去一阵欢呼,刘陈氏又要拉着三兄弟到堂屋去给神仙和祖宗磕头。 终于解决了,穿越以来围绕心头的阴影消散了,刘锡命站在院子望着朦胧的月光,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心里却有些好笑地想到,新手村主线任务,KO!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城中乞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空间里,刘锡命看着满眼的蔬菜有些发愁,之前迫于压力,自己光想到蔬菜生长周期短,加上又有李彪的经验,匆匆忙地决定了要种菜,这个决定现在看也不算错,毕竟成功地解决了自家的债务危机,但是确实也不是最优选择。 刘锡命之前也就在阳台上种过菜,哪能想到空间里种菜效果这么好,这十亩地一下子得了五万多斤的菜,照他们现在的卖菜速度,这特么得小半年才能卖完! 哎,回头还得想想怎么办。 ~~~~ 第二天,刘锡命和李彪照样去了府城,到醉仙居送完菜后,赵掌柜对刘锡命说道:“锡命,明天你们就先别送了,这马上快过年了,本店也要歇业了,你们年后再来吧。”刘锡命自然答应。 哪知道到了县学时,那伙房管事也告知他送完今天就等过年后再来,刘锡命这才想起自己对萌朝过年习俗不太了解,赶忙问起李彪来。 李彪说道:“腊月二十四就是祭灶啊,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神的,也是该歇业了。” 刘锡命哭笑不得,估计刘陈氏昨天被张玉成的事这么一闹,竟然忘了提醒自己。 想着既然快过年了,那也应该要买些年货回去,便拉着李彪在城里逛起来。 临过年了,这顺庆府的气氛也渐渐开始热闹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大小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的看着卖糖的铺子就走不动道了,即便是一些贫弱之家也勉力挤出些散钱买上一些过年用的物事,城里的店铺一下子人多了起来,人们提着大包小包个个喜笑颜开。 刘锡命和李彪从城北一路向城南逛去,路过市坊时,一个农人背着一窝小奶狗在那儿售卖,想到家里刚遭了贼,还是养几条狗看家护院比较好,刘锡命走过去攀谈起来。 “老伯,敢问你这狗怎么卖啊?” 那农人是个满是皱纹的老人,穿着一身窄袖青黑短衫咧开嘴憨厚地笑道:“后生,你有眼光,我这狗可是好种,不贵,五十钱一只。” 李彪在那儿撇了撇嘴道:“老伯你这卖的忒贵了,别人最多卖三、四十文!” “哪能这么说呢,我家的母狗可比一般的要壮,村里头想要的人多的是,也就是快过年了手里没钱,不然你哪买的着!” 刘锡命冲李彪挥了挥手,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窝小狗,知道老伯应该没说假话,虽然只是农村土狗,也就是常说的中华田园犬,但是着实是有精神。一只浑身黑色脸上有些白毛的和一只全身金黄的让他看得很是喜欢,见他伸手过来,其他小狗都往后躲,只这两只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都往他手上蹭。 嘿嘿,看来你们跟洒家有缘啊! 刘锡命看着欢喜,也不讲价了,将它们买了下来,这两只小狗也许是感应到了他就是以后的主人,又伸出小舌头tian他手心。 以前在现代怕麻烦不敢养狗,没想到到了萌朝竟然还当上了铲屎官,刘锡命心中高兴,继续拉着李彪在各个店铺穿来穿去,不一会儿背篓里就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年货,想到家里俩小的,他还专门买了些饴糖和糕点。 眼见不知不觉逛到了城南,他二人看着东西也采买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呢,刘锡命眼尖,一眼瞧见一群小乞丐拿着些什么东西往城外跑去,里面就有上次他在绸缎铺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刘锡命心中好奇,默默跟着他们出了城,一路跟着到了城外一座破民居时,这群小乞丐才欢呼着跑了进去,一边还大喊着里面的同伴。 刘锡命走到近前,顺着断墙往里望进去,只见这民居原主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院子的几面墙都开始掉砖了,院子里杂草丛生,里面的屋子也塌了一半。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坐在院子里,中间站着一个稍大点儿的少年正在给他们一一分发食物,仔细一看,分发不过是普通馒头,那十几个孩子却像得了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吃的一脸满足,刘锡命在屋外却是心里一酸。 这时,有几个孩子看见屋外有人,立时警觉地站起,低声说了几句,那个少年和几个大一点的男孩把一群小的围在里面站成一个圆弧状。 等看清刘锡命也不过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时,这些孩子才松了口气,但是看见后面身材高大的李彪时,又有点紧张起来。刚才发馒头那个少年拿着跟棍子满脸警惕地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刘锡命还没说话,小乞丐中上次那个小女孩看到他,眼睛一亮,拉着那少年低声说了几句。 那少年听了小女孩的耳语,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正身看向刘锡命,拱手鞠躬行了个大礼道:“原来上次就是公子救了舍妹,实在感激不尽!” 刘锡命见他言谈举止颇为懂礼,心中诧异,没想道这群乞儿之中还有颇懂礼数之人,瞧他的样子应该是读过书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沦落到如此地步。 刘锡命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当下也拱手致意:“举手之劳而已,当日那对男女实在是太过暴虐,在下出于义愤顺手而为。” 又顿了顿道:“在下刘锡命,这位是我的伙伴李彪,我们可否院中详谈?” 这少年脸色一红,却是失礼了,连忙招呼众乞儿将刘锡命二人迎了进来,一一向刘锡命介绍起来。 刘锡命这才知道他叫于永凯,那小女孩是他妹妹于巧曼,还有穆洪、李泽等十几个人。 待他进了院子里,瞅见破屋中墙角处放了几床破棉被,屋檐边支了一口破锅,再见他们十几个孩子蓬头垢面,知道他们确实是生活窘迫。 刘锡命作为现代人,看多了那些白天行乞,晚上潇洒的乞讨专业户,早就对这些人厌恶至极,往常在现代若是遇上了这种那是理也不会理的。如今到了萌朝,虽然之前见他们确实可怜,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任,因此专门跟过来核实核实。 现在确认这帮孩子惨状,看着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躲在大的身后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心中震撼不言而喻。 他想了想将背篓放下来,从里面取出两盒糕点递向那少年旁边的小女孩,一边说道:“今日来的匆忙,只有两盒糕点作为登门之礼,还请收下,下次再备厚礼上门!” 女孩看着两盒糕点,眼里露出渴望的神色,但还是犹豫地看向少年。 那少年听刘锡命这么说,再见他脸上的真诚不似作伪,再看妹妹和一群孩子眼里的渴望,点头示意妹妹收下,又深鞠一躬道:“我等乞儿,平日里受尽冷眼相待,今日刘公子不嫌我等卑贱,折节下交,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刘锡命见他始终一副小大人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是也敬重他即使身处贫贱也始终有礼有节,这一群小乞儿也明显以他为首,对他更是好奇起来。 他和李彪两人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刚才买的两只小奶狗一下从衣服里冒了个头出来,奶声奶气地叫了两下,一群孩子全都被吸引了目光过去,刘锡命哈哈一笑,将两个小家伙放在地上,让他们逗弄去了,自己却和于永凯攀谈起来。 聊了一会儿,刘锡命总算将他们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这于永凯是叙州府人,家里本也是书香门第,其父是个童生,因此他才略懂礼仪,识得些文字。 谁成想几年前,四川南边的大小土司叛乱,为了镇压乱军,各处官兵都往川南集结,如叙州府这些地方经常是今日官军来,明日贼兵至,两边都将普通百姓当做了肥羊。于永凯一家就是被一伙战败官军洗劫,为了掩人耳目,这伙官军将他家尽数屠杀,只有他带着妹妹跑了出来。 一谈起这事,于永凯眼眶又红了起来。 刘锡命一下子沉默了,只能安慰了几句,又问道:“我看这屋子损坏的厉害,为何不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于永凯苦笑一下:“并非我等不想,这城中乞丐有好几拨,我们这儿多是孩童,哪里争得过他们!” “那你们为何不与他们并作一起?” “呵呵,公子不晓得,那些乞儿为了多讨要些钱财,常常将年纪小的弄残弄伤,或是经常饿着扮可怜相,我等哪敢和他们一起。” 刘锡命无奈,自己才刚刚还清欠债,想帮他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见天色不早了,数了五百文钱出来交给于永凯道:“天色不早了,今日我二人先行告辞,如今快过年了,这里有些钱就当做是给他们的压岁钱吧,你好好保管,不要让外人看到了!” 于永凯哪还不知道这是顾着他们的自尊心,心里十分感动,拉着十几个孩子千恩万谢。 刘锡命作为一个现代人,骨子里还是深受人人平等思想的影响,却没想到能让对方有这么多想法,也没再多说,两人匆匆往张家湾赶回去。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崇祯七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呀,哪儿来的小狗!”老四刘锡安照例等刘锡命一回来就开始翻他的背篓,突然见着两只小狗,一下子欢喜的不得了,连哥哥买的糕点饴糖都没顾上。 “哈哈哈,前几天咱们家不是遭贼了嘛,我想着要是养几条狗在家,你们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娘,快过年了,我买了些年货,你看怎么归置?”刘锡命冲他们三人道。 刘陈氏一拍脑袋:“哎呀,真是忙昏了头,马上就二十四了,是得准备祭灶神老爷了,得亏你记得这事!”说完就拿起各样年货找地方放置去了。 刘锡命瞧老三老四逗着小奶狗玩的开心,哈哈笑道:“开心吧,从今往后你们就荣升铲屎官了!” 老三奇怪道:“二哥你是不是傻了,只听说过知府老爷、知县老爷这些官,哪里来的铲屎官?” 呃,丢个包袱给你,你都接不上,要你何用! “我是说以后就由你们两个来照顾它们了,咱们先给它们起个名字吧!”刘锡命道。 “我来,我来,这黑的就叫小黑,黄的就叫小黄!”老四急忙抢道。 呵呵,这名字跟你一样没品位,刘锡命蜜之微笑摇了摇头。 老三想了想说:“我看就叫黑风和黄龙吧!” “嗯,不错,老三的想法很有创意啊,不过跟你们二哥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我决定了,以后黑色的就叫旺财,黄色的就叫来福!哈哈哈,这名字多吉利。” 老三老四对视一眼,露出二哥果然又傻了的表情。 嗷!嗷!嗷!这两只小狗仿佛知道了命运的枷锁套向了自己,不甘心的惨嚎起来。 嘿嘿,反对无效!刘锡命又想起这两只小狗一下午没吃东西了,赶紧让老三老四找点儿吃的来,自己则趁着他们不在,从空间里弄了点灵泉水出来。 旺财和来福立刻来了精神,围着刘锡命狂摇尾巴讨好起来。 嘿,这灵水吸引力这么大!就是不知道它们喝了以后能有什么变化,刘锡命决定,以后经常喂它们一些灵水,到时候看能不能培养出什么变异品种出来。 ~~~~ 到了二十四这天,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都要准备祭拜灶王爷了,在南方这一天也被称作小年,过了这天之后,因为已经拜过神了,所以民间大多觉得神仙上天,百无禁忌,此后一直到大年三十都被视作婚礼吉日,年味儿也会越来越浓。 祭灶按照传统必须由家里的男主人主持,前两年因为刘锡命老爹刘善齐去世,家里没了男人,更兼一家人还要服丧,因此只是简单祭拜一下。到了今年,也许是刘锡命表现出来能够让人信任的本事,刘陈氏便让他来主持祭祀,免得几年都没有正式祭祀惹怒了灶王爷。 刚好前几天刘善齐三年之丧到期,一家除了丧服,总算可以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三十了。 祭灶通常是在晚上,刘陈氏一大早就早早地做好了麻球、油果等祭祀用品,这玩意儿也被称作灶果,吃起来十分香甜粘牙,用这个祭祀灶神取意便是让灶王吃过后把他牙黏住,免得他到了天上在玉皇大帝面前说自家坏话。 刘家的灶神画像挂在厨房东边,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早已经熏成黑色,等大家把祭品搬上桌子,点上几只清香,刘锡命便抱了一只草马,和家人一起祭拜,这时候哪怕是最跳脱的老四也不敢胡闹,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在后面。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刘锡命正色念出祭词:“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在上,小民刘锡命携家人再拜,现将一年之事禀告如下,今岁以来,家中日渐困窘,然小民一家常记圣人教诲,于己则勤耕不辍,于人则相与为善,虽处贫贱亦不敢胡作非为,常有救济周围之善行,得蒙紫微大帝及灶君庇佑,及至年末,已是家有余财,柜有余粮,望灶君具实传奏,庇佑小民一家人财俱安,家境兴旺!” 等他把祭词念完,便将灶神画像揭了下来,拿灶糖往灶神嘴上抹了一画,寓意使灶神嘴甜不说坏话,然后将草马与画像一同烧掉,一起大喊恭送灶王爷上天!这就算将送灶进行完了。 二十九那天,天上竟然下起大雪来,看得老三老四一阵欢呼,刘锡命也是兴奋异常,不过知道明末历史的他心中却有一丝阴影萦绕不断,要知道以前在现代他都二十几了也没见过四川下几次雪,何况是这么大的雪,看来小冰河时期早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是在崇祯年间才愈演愈烈而已,再往后几年全中国到处都是饥荒,之前还没想好空间应该种什么,今天看来应该要考虑种粮的事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还先要好好享受享受这场大雪,刘锡命怪叫一声跳进院子里,捡起几团雪揉成雪球悄悄走到老三老四身后,一下子将雪球放进了他们脖子里,然后马上哈哈大笑着跑开了,这俩兄弟哪里会甘心,满院子追杀起他来。 等到了大年三十,整个村子里都张灯结彩起来,哪怕村里大多是佃户,但为了向老天爷讨个好彩头,咬牙也要备上些年货的,村里噼里啪啦到处都响起了鞭炮声,刘锡命拉着两个弟弟在村里到处穿来穿去,哪里热闹便往哪里跑,再加上村里的其他孩子,整个村子里洋溢著一股浓浓的年味。 刘锡命看着这些鞭炮倒又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做一些火药防身啊,之前张玉成第一次逼债时他就想着要是最后还不上钱,张家又想来硬的,到时候说不得要给他扔上两发,只不过最后发现空间,成功解决了债务危机,反而把这事搞忘了。反正自己有空间,做好后放在空间里,平常谁也看不出来,等出事了这么一扔,嘿嘿嘿! 晚上一家人都聚在堂屋里守岁,刘陈氏还给三个儿子一人发了一份压岁钱,把老三老四高兴的嘴都笑咧了。见家人都这么高兴,刘锡命也对刘陈氏说起读书的事情来。 刘陈氏之前在张家的债还清时就想过这事,本来还打算等过完年再和二儿子说说这事,见他主动提起心里更是高兴,刘家可是书香门第,往上几辈都是读书人,如今有了条件肯定还是要读书的。 只不过等说起到哪儿读书时,刘陈氏却是犯了难,想了想对刘锡命到:“明天就是初一了,正好要去你舅舅家拜年,倒是后问问他便是。” 刘锡命想想也是,便没说什么,又和老三老四逗弄起旺财和来福玩了。等到了午夜,听着村外的喧闹声,老三老四也跟着闹腾起来。 崇祯七年,到了!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正月拜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第二天一早,刘陈氏就将几个孩子喊了起来,自上次刘锡命买了三匹布回来,刘陈氏便一直在忙活为全家做一身新衣服,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年前将衣服都做完了。 如今换上新衣服,即便刘锡命作为成年人不太在乎这些,但是摸着柔软的细棉布面料,心里也是一阵高兴。再瞧瞧老三老四,虽然他们之前早就将新衣服穿过了,现在全家人都穿上了新衣服也显得高兴的很。 待四人都收拾妥当,往村口这么一站,看得路过的村人眼里满是羡慕,刘陈氏穿的是一身大红色交领长裙,身上还用白线绣有富贵鸟等图案,刘锡命一身蓝色青边交领长衫,配上两个弟弟穿着一样的青色蓝边交领长衫,显得煞是精神。 一家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人便恭喜几句,当先往吴婶家拜年了。 吴婶家这个年也过得非常畅快,李彪跟着刘锡命十来天就赚了六、七钱银子,虽然不多,但是看刘锡命的样子可是打算一直让李彪跟着他干的,而刘家二娃子早就被她认定了是有神仙保佑的人,儿子的未来一下子有了着落,这个年也就过的顺心了。 到了大年初一,她本想拉着李彪赶紧去拜年的,毕竟现在刘家也算是主家了,礼数还是要尽到的,还没出门呢就碰上了刘陈氏一家过来了,赶忙将他们迎了进来道:“新年大吉啊,我还说带李彪去你家拜年呢,哪晓得你们先上门了,这可真是失礼,彪儿现在跟着锡命做事,那你们可就算是主家了,哪有主家给做工的拜年的!” 刘锡命哈哈一笑:“新年大吉啊,给你们一家拜年了!吴婶,你这太寒碜我了,我哪里算是什么主家,我们可才把这张地主家的债还清,离发达还早呢!当不得这么称呼!” 吴婶捂嘴一笑:“我早说锡命你不是一般人,这都是迟早的事!” 等互相都拜完年了,她又拉着李彪说道:“从今天起你可不准再叫锡命二娃子了,你也跟着三娃子他们一起叫二哥吧!” 李彪扣了扣脑袋不情愿地嘟囔道:“他可比我小呢!” 吴婶赶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叫你这么叫,你听着就是了,哪来这许多废话!” 刘锡命看得李彪憨厚的表情哈哈大笑,客气了几句却没有一直推辞,这么些天下来,他发现李彪确实是个好手下,身材强壮不说,还很听话能吃苦,因此早就把他算成自己人了。况且他是知道自己是要做大事的,将来免不了有许多新人加入进来,要是现在不把规矩立好,未免会影响他树立威信! 不过他心中也感叹吴婶真是深谙人情世故,想当年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他一个老乡跑来攀关系,当着众臣的面叫他朱重八,又将他以前在乡里的糗事当做笑话讲,结果被老朱一怒之下砍了。 辞别了吴婶一家,刘陈氏又带着三个孩子去拜访了村里其他人家,包括上次张玉成来讨债时脸上露出担忧表情的人家和村里几户特别穷困的人家,分别送上一些礼品和吃食。 这其实是刘锡命的想法,尤其是经历了张玉成那件事,他才惊觉自己家在村里根基较浅,出了事连帮忙说话的人都没几个,还好现在拉关系也不算晚。 等把村里走访完,他们三人便赶路去舅舅家拜年了,本来刘家这边也应该拜年的,不过刘家是小宗族,家里以前没出过什么大人物,自然难以将一群族人都聚起来,加上刘善齐这一房是单传,辈分也较其他分支高一些,要拜年也该是其他族人过来拜年。 舅舅家住在正源乡旁边的渔溪乡上,也就几里路而已,这年头平民百姓家中嫁娶,很少有离得很远的,大多是在附近乡村里说媒。 渔溪乡是在一片丘陵中,乡中房屋歪歪扭扭地散布在一个小山坡上,隔老远刘陈氏就指着一栋房屋说快到了,刘锡安人小走的累了,一直嚷嚷:“娘,你都说了几十遍快到了!”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到了舅舅家门口,刘锡命看到这也是一栋砖瓦房,看来舅舅家日子还可以,这时,一个身着青色直领长衫头裹网巾的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刘陈氏一行高兴地冲屋里喊道:“爹、娘,姑姑一家过来了!”说完笑着迎了上来。 这一声喊叫将屋里人都惊动了,一下子出来了六、七个人,当先一个老年妇人应该是刘锡命外祖母陈朱氏,身后跟着大舅陈翊定,旁边站的应该是大舅娘陈周氏,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从偏屋里出来,穿着黑色交领短衫,一副农人打扮的应该是小舅舅陈翊宁,旁边站的是小舅娘陈李氏。 刘锡命慢慢将脑海中的记忆和现实对上了号,最开始碰到的那青年应该是大舅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大表兄陈天化,另外还有一个大舅家二儿子陈天庆和二舅家儿子陈天永站在几个大人身后。 外祖母陈朱氏看见他们四个,高兴的不得了,说着吉利话将他们往屋里拉,待看见刘陈氏手中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不高兴地说:“回趟娘家还带什么东西,你们家现在又不宽裕!” 小舅娘却赶紧顺手要去将东西拿过来,一边略带酸气地说道:“娘你没看见小妹一家都穿着新衣服呢,这是发达了啊,回娘家带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刘陈氏却是知道自己二嫂的脾性,也许因为是农家女儿,做事不甚大气,要是让她拿了哪还有大哥家的份,赶紧推脱道:“东西可沉了,天化,你来把东西拿上,回头大家再分分!” 小舅娘陈李氏讪讪一笑不说话了,刘锡命外祖母听了她说的,再仔细一瞧,可不是嘛,女儿一家人都穿着细布面料的新衣服,看来真像二儿媳妇说的,女儿家日子好起来了,脸上笑容更甚,连说几个好好好,拉着大家到堂屋里坐下说话。 刘锡命坐下才想起来,两个舅舅似乎还没分家,难怪还在一起住,不过自己外祖父当年也没挣下多少余财,要想再给二儿子修这么一间屋子只怕是力有不逮,也只能两家先凑合了。 自己这个小舅舅也是个不省心的,当年读书不用功,又没有找到其他生计,只能当个农民种田讨生活。大舅好歹还算是个童生,因此娶的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小舅舅上下不着落,只能在村里找了个农家女儿。 一家人坐在屋里寒暄了几句,刘陈氏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递给大哥陈翊定道:“去年家中日子实在难过,得亏大哥大嫂帮扶,借给我家二两银子,这才熬了过来,如今锡命长大了,在城里挣着了钱,我想着大哥一家也不容易,赶紧先将这钱还了。” 刘锡命跟李彪在城里卖了十几天菜,每天都能有两、三千文进账,等还了张家的钱,再除去其他开销,还剩了四两多银子,这二两还是拿的出的。 陈翊定见小妹一家穿着,倒也没有推迟,只是迟疑地对刘锡命说道:“上次在府城里碰见你卖菜,可以以此作为营生?” 刘锡命来之前就和刘陈氏商量过了,如今自己家根基不稳,神仙相助的事情还是少让人知道才好,免得人多嘴杂说漏了嘴引来麻烦,当下回道:“卖菜是其中之一,也还有其他营生,勉强能养家吧。” 怕陈翊定深问,又赶忙把话题扯开:“今日还有一事向大舅求教,前两年家父故去,家中困窘,我兄弟三人断了学业,如今我家渐有起复之势,正如夫子所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吾辈今人岂敢不学无术,因此想请教大舅何处求学为好?” 陈翊定一下被这话转移了注意力,高兴地捋了几下胡子笑道:“好,好,好,尔等有向学之心,我那妹婿后继有人了,若真是学有所成,将来你母亲也能跟着享福。” 他又想了想道:“锡贤锡安年纪还小,倒还不急,你今年十之有五,且之前又已在汝父处治学,如今求学正应当奔着举业而去,这求学之所确实需要谨慎!” “按说我也是乡中坐馆教师,尔等自可在我馆中就学,然则一来任职之地颇远,不便每日来回,二来我虽自忖时文经义不逊于一般生员,奈何一直未能中试,若是教你也怕是误人子弟而已!所幸就我所知,尔等所在正源乡中,正有一位可称的上名师的。正源乡中大户张氏,为教育族中子弟,设有一处族学,重金礼聘了县中年高德劭的周良才周秀才,尔等若是拜他为师,想必成就可期!” 刘锡命听了是张氏族学也不奇怪,这正源乡里张家本就是大族,只是他张家的族学按说只招收张氏子弟,自己兄弟三人却如何进得,便又将这疑惑向舅舅说了。 陈翊定微微一笑道:“无妨,张家久居乡里,为了敦睦乡人,除张氏子弟外,乡中其他适龄聪慧的童子也是可以就读的,只是需得周秀才同意才行,我与他曾在县学相识,有些香火人情,待会儿修书一封,你拜师时呈于他,或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想来束脩也不便宜,你好自为之!” 刘锡命大喜,这一趟果然来对了,赶紧又请教了些登门拜师的礼节和所需物品。 至于束脩,这也是意料之中,像舅舅这般的童生一般是教蒙学,每年所得最多不过二、三十两,周良才既然是秀才,那教的便是经学,每年收入至少也要六十两,所幸学堂一般是正月过完再开学,现在还有个把月,自己还有些时间。 外祖母陈朱氏乐呵呵地坐在一旁和女儿聊家常,见刘锡命他们正事聊完,又把三个外孙拉来一顿好瞧。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黑虎帮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中午时一家子便在舅舅家吃的饭,期间小舅舅陈翊宁见刘锡命又和大哥谈起学业来,不由得弯酸了两句,说什么秀才哪是一般人能考的上,多读这么些书也不见得有用之类的。 刘锡命知道小舅舅不爱读书,现在更是以种田为业,格局较小,为人也比较小气抠门,但是心地还不算坏,因此也就笑笑不语。 不过大舅家大儿子也就是他表兄陈天化,年纪比他大两岁,也正在乡中求学,倒是和刘锡命很聊得来。至于另外两个表弟,呃,又和老三老四去院子里打雪仗玩了。 从舅舅家回来,后面几天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到刘家拜年,不过有刘陈氏出面,刘锡命也就是跟着打个酱油。 ~~~ 空间里,因为上一个月的努力,刘锡命二人总共卖出了将近四千斤的蔬菜,差不多空出了快一亩的土地出来,考虑到三兄弟拜师还要一大笔钱,刘锡命心里想着要赶紧种点什么,反正空间里又没有规定必须空出一亩才能种植。 他脑海里把各种能种植的作物想了一遍,现在一是要求时间快,二是要求销售方便,可不能像蔬菜这样,产量是挺大,但是销路很成问题。通过几番比较,他决定还是种植水稻好些,水稻一般生长期为六个月,按照空间的生长速度,大概一个月时间就能成熟, 而粮食现在是整个社会的硬通货,只要你想卖,马上就有大把的人上门收购。 想到就做,刘锡命赶紧从家里找了些种子在空间里种了下去,不过这个年代的种子估计质量都很一般,以后还需要自己慢慢从当中选育出产量大的出来。 ~~~ 孙栋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倒霉透了,先是醉仙楼的贩菜生意莫名其妙的被两个小崽子抢了去,这可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谁不知道这顺庆府城里,自己所在的黑虎帮是城北一霸,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敢来抢食了。 不过把头并一众兄弟不在,自己想着不过是两个小崽子,收拾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哪晓得一时不慎竟然被那块头大的一脚踢在腰上,事情没办成不说,反把自己给弄伤了。等把头他们回来,又被人好一通嘲讽,也是这俩崽子运气好,恰逢过年了人也找不着,这口气憋的他连年都没过好。 这不,刚过完元宵,得知醉仙楼快开门了,他便禀告了把头,一群人跑到北门蹲守起来。等到了巳时二刻的模样,果然见上次那俩少年背着背篓进了城门往醉仙楼方向走去,仇人相见,孙栋哪里还等得及,当先便喝骂一声,狞笑着扑向两人。 ~~~ 正月十六这天,刘锡命一起床就觉得有点儿心绪不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能有什么事,之前和醉仙楼赵掌柜约好了今天再去送菜的,他昨天便已和李彪说好了时间出门,等走到村口时,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抄了一根棍子在手上。 一路上风平浪静,让他渐渐放下了担忧,心中慢慢放松了下来。 哪晓得,等进了城门没多远,他二人正闷声走路呢,突然听到一声喝骂“小崽子哪里走!”,赶紧抬头一看,只见上次在酒楼门口发生冲突的那个孙栋面带恶色地向自己两人扑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手里拿着棍子一身短衫打扮的男子。 刘锡命和李彪见到这阵仗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毕竟只是两个半大少年,遇上几个成年男子那里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刘锡命反应得快,四下扫了一眼,瞧见左边有条巷子,赶紧拉上李彪就往那边跑。没跑出几步,眼见这帮人快要追到眼前了,他把背上背篓往孙栋他们来路的方向一扔,对着李彪大喊道:“彪子,快把背篓扔了,不然哪里跑的快!”见李彪还有些舍不得,一时大急,手忙脚乱地抢上去帮他把背篓脱了扔了。 孙栋这群人被那两框菜稍稍挡了一下,不过眼见他们两个往左边巷子跑去,虽然脚下不慢,却也不太着急了。 刘锡命正拉着李彪埋头往前跑,一下子看见巷子那头也出来三个跟他们穿着相仿的男子,心中一阵绝望,今天不会苟在这儿了吧。 这黑虎帮本就是顺庆土著,对城里的环境那是了如指掌,早在蹲守的时候,他们把头就已经踩好了地形,况且这里又不是大街,差人们也一般不会过来,正好好好收拾这俩家伙,免得被城里其他帮派小觑了。 孙栋一伙见刘锡命二人被堵住了,也放慢了脚步走过来,恶意嘲笑道:“你跑啊,看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能跑哪儿去,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在我们黑虎帮地头上找事,这次正好把上次的事情一并算了,看老子不卸你们几条腿下来!” 刘锡命见两头都被堵住了,这个时候哪还敢不认怂,马上作出恐惧的表情地不住作揖:“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黑虎帮的各位大爷,还请原谅则个,之前着实是不知道醉仙楼是各位大爷的地头,不知者无罪,下次绝不敢了!” 那把头见他们服软,正要说两句,却见刘锡命拉着李彪趁他们略有放松的时候直往人少的那三个人冲去,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全是装的,狠狠骂道:“操,小兔崽子,这回不弄死你们,老子名字倒过来写,给我往死里打!” 刘锡命看见孙栋时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上次自己二人可是把他打了一顿的,放自己身上也不会善罢甘休,虚与委蛇一番见他们果然放松了些,马上就拉着李彪准备跑。待快到三人面前时,仗着人小机灵,弯腰躲过一根往自己头上挥来的棍子,拿起自己手中的木棍用尽了力气往前面这人的腿上舞去。 咔嚓一声,棍子断成了两截,那男子腿上挨了一记实的,一下子惨嚎一声被打倒在地。不过另一个男子刚抡了李彪一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一棍子狠狠敲在刘锡命背上。 嘶,疼! 李彪本就个子大,被两个人重点照顾,拿着棍子一番乱打,但是他力气大,拿手护住头,拼着挨了几棍将闷着头狠狠撞到一个人身上,将他撞倒。 这两人一倒,包围圈立刻出现一个缺口来,他二人立刻跑了出来,黑虎帮众人在身后紧追不舍。 但是两人毕竟年纪小些,跑出了几条街后体力渐渐不支。 嘭,一阵乱棍敲在刘锡命和李彪背上,他二人吃不住劲,一下子都被打倒在地,完了,刘锡命想到。 突然想到自己还有空间,空间里还有几万斤蔬菜呢,要是把它们一下子都放出来,砸不死这帮王八蛋,但是这么一来空间估计就要暴露了,生死关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刘锡命正准备操作空间将蔬菜全部收割了放出来,突然听到一声大喊:“恩公快走!”他一愣神,空间里的操作暂时停了下来。 黑虎帮的众人听到这声喊也是莫名其妙,这府城里还有人敢来做对!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棍从他们身后和侧方打了过来,打的他们连忙阻挡。 刘锡命这才看清,原来是之前见过的小乞丐于永凯带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赶过来帮忙,不过他们也就趁黑虎帮没注意时打了个措手不及,待会儿等黑虎帮的招架过来了,他们几个只怕是要遭殃。 按说这时刘锡命最好的方法是掉头就跑的,不过眼见于永凯他们为了救自己而被牵连,要是跑了只怕他们就惨了,到时候自己的良心会不安一辈子 cnmd,老天爷让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还能被你们几个欺负了? 刘锡命一咬牙,狠劲也上来了,看见孙栋和刚才那个像老大模样的人离自己二人近些,犹豫了一下,疯了一样跑向孙栋,还朝李彪大喊一声“帮我!”。 趁孙栋一晃神,抱住他脖子狠狠往自己方向一拉,拿起刚才打断的棍子抵在他脖子,那断茬处直接将孙栋脖子拉出一条口子,还没等他挣扎,李彪也冲过来死死地摁住他。 孙栋欲哭无泪,为什么又是我受伤! 刘锡命冲黑虎帮的大喊一声:“都住手,不然老子先要了他的命!”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脱身逃命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个把头模样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本觉得刘锡命一个屁大点孩子哪敢真动手,但是一见刘锡命那木棍刺的孙栋血都出来了,再加上刘锡命深知这些人只能以恶制恶,脸上装出来一副不要命的表情,这年头在江湖上混还是要讲些江湖义气,只好将其他手下喝住,冷冷道:“你们今天是绝跑不出去的,放了他,我饶你们一命!” 刘锡命见众人停了手,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于永凯他们到自己身边来,免得待会儿被抓住。 他见这把头这么说,知道刚才赌对了,方才他本可以去抓那把头来要挟的,不过脑海里一下子想到,这些混子都是极要面子,要是自己当着他的手下把他挟持了,只怕这仇就彻底结下了,除非将他们杀光,不然自己在顺庆府就没法安生。 不过,现在嘛,看这口气应该还是能商量的,当即说道:“这位把头请了,说起来我二人不过是误打误撞冲撞了你们的生意,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把头既然亲自出面,这醉仙楼的生意我们不做就是了,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这把头不屑地一笑:“哼,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是就这么放了你们,城里的帮派还怎么看我们兄弟,到时候人人都以为我们黑虎帮是好欺负的,这府城里我们还怎么立足。” 刘锡命听了也是无奈,这帮派之间的争斗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大脑急速转动,拼命思考起解围的方法来。突然他想到空间里的蔬菜,一个主意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敢问把头高姓大名?” “哼,这满城里谁不知道我孙和,也就你们这些乡巴佬不懂规矩。” 刘锡命心中一动,也姓孙,说不定就是这孙栋的亲戚,那就更好了!他继续说道:“原来是孙把头,我有一计,既能让你我两家化敌为友,又能让你黑虎帮在城里势力大增,不知你想不想听?” “哦?有这么好的事,你且说来听听。”孙和听了这话倒是生出了点兴趣,说实话他也是有点佩服这小子了,年纪轻轻的被自己一群人围着,还能侃侃而谈,再看他旁边那些同伴,哪一个不是吓得脸色发白。 “不知这府城里贩菜的生意,贵帮把持了多少?” “呵呵,我们黑虎帮可不是吃素的,这城里大半的生意都在我们手里!”孙和傲然说道。 刘锡命心里更有把握了,忍住痛楚强笑着说道:“孙把头做的好大事,阁下刚才也看见我家的菜了,可有觉得这些菜不同寻常?” 孙和想了想道:“刚才瞟了一眼,确实不是凡物,比寻常蔬菜大许多不说,看起来还更新鲜水灵。” “孙把头有眼光,说实话,这些菜都是专供蜀王府这般皇室宗亲吃的,我家也种不出来,只是我机缘巧合得了一处货源。眼下既然开罪了孙把头,我愿将这批货低价转让给贵帮。这菜卖给醉仙楼是八文,如今我三文钱转给你们,到时候贵帮把持了这批货源,想卖多少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想来城里的富豪听说了专供蜀王府的菜也想尝尝吧,到时候你们赚的盆满钵满,再对其他帮派说我二人被孙把头威风吓住,乖乖地将货送给贵帮,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孙和一听,心中来了兴趣,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既有钱赚,又不会在帮派中折了面子,若真是赚了大钱,到时候我黑虎帮说不得还要扩张。 他当即笑了起来:“真是不打不相识啊,这主意确实是好,只是不知你这批货有多少?” 刘锡命心里估算了一下空间还剩下的菜道:“至少还有六万斤。” 这要是卖完了至少能赚几百两银子,孙和听了大喜,立刻让手下众人收了家伙,见刘锡命还有些警惕,对几个手下说道:“今天我孙和的话放这儿,我们黑虎帮与这位小兄弟的过节一笔揭过,以后谁要是还敢找麻烦,那就是打老子的脸,别怪老子废了他。” 几个手下连忙点头应和,只有孙栋一脸苦涩,合着之前的打白挨了。 刘锡命见他说的郑重,知道这些混子是要脸皮的,再说有利字当头,可信度应该比较高,这才将孙栋放了开,也笑着说道:“承蒙孙把头 宽宏大量,刚才一时情急伤了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 李彪和于永凯几个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就没事了?一群人心中对刘锡命更是佩服。 刘锡命也不废话,当即与孙和约好每天交货三千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完六万斤为止,不过这交货地点他倒是有点犯愁,只能先问了孙和地址,约好等几天确定地点后再说。 孙和也不怕他毁约,除非刘锡命以后不在顺庆府讨生活,不然黑虎帮要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当即便带着手下走了。那孙栋走时一脸不甘,实在是委屈得很。 刘锡命心里其实也很不甘心,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自己势力未成,只能忍辱负重了,想到这里他对提升自身实力的想法更加急切。 当然,他当时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并不只是一味地吃亏忍让,过年时他就觉得卖菜对他而言不是一个太好的生意,无权无势打不开销路,这空间里的菜起码要小半年才能卖完,如今一次性转手给黑虎帮,看似自己吃亏了,但是自己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种植更多其他植物。 一行人谨慎地看着黑虎帮等人慢慢走远,刘锡命这才有功夫对于永凯一行深深一拜:“若不是于兄一行相助,今天怕是我和李彪都要折在此处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于永凯他们哪敢受此大礼,侧着身扶住刘锡命道:“恩公有难,我等若是不救,岂不是禽兽不如,当不得谢的。” 刘锡命听他一直说恩公恩公,心下奇怪问了起来。原来今年冬天下了场大雪,气候实在是冷得要命,城里许多穷人都受不住熬,没扛过被冻死了。 而于永凯他们这帮乞儿,多亏刘锡命之前送了五百文钱,一帮人省吃俭用,还买了些破布衣服,却是都熬了过来,所以才把刘锡命喊做恩公。 刘锡命听了更是一阵唏嘘,谁能知道当初一时心善,如今竟然救了自己和李彪,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当然,即便是他们不来,自己也可以把空间蔬菜一下扔出来埋住这些人,但是只要走脱了几个,空间的消息就走漏了,到时候自己一家也只有亡命而逃。 刚才逃脱时他和李彪都被狠打了几棍,现在倒是疼的厉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和于永凯他们约了来日再会,他二人便回头去寻扔下的东西了。 到了街口,背篓倒是还在,不过蔬菜嘛,呃,古人也是人呐! 虽然身上有伤,但是刘锡命想到今天本是要给醉仙楼送菜的,如今菜虽然没了,但是还是要过去说一声的,免得耽误酒楼生意。 “哎,人没伤着就好,这帮泼皮现在越发嚣张了。” 醉仙楼赵掌柜听刘锡命说起今天的冲突,谈及往后不能再送菜时,他面上略有惋惜之色,赶紧安慰了刘锡命几句。 不过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还好刘锡命不送了,不然黑虎帮回头找上门来,虽然谅他们不敢在店里闹事,但是被这帮泼皮混子纠缠起来,自己店里的生意也是不好做了。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收留乞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回家路上,刘锡命不住地夸赞李彪,要不是他帮自己挡了几棍,恐怕今天自己伤的更重。李彪被夸的脸红一笑,但是他也担心地问道:“二哥,这以后卖菜的生意归黑虎帮了,我们怎么办?” 刘锡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李彪这么信得过的做手下,哪能再让他跑了,就算是白养也得把他养起来啊,何况自己还有其他想法呢,赶紧说道:“这个你且放宽心,我自有其他办法,等过几天再给你细说。” 等他二人回了家,刘陈氏看到他一身衣服被撕了几个口子,到处都是污渍,吓得满脸失色道:“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你和李彪两个人怎么还弄成这样,身上可曾受伤?” 刘锡命只好不断安慰,想起后面的打算,他还是将今天在府城里被黑虎帮追打的事情说了一遍,眼见刘陈氏忧色更重,他才将心中的想法说道:“娘,如今这世道越发混乱,像我等无权无势之家,将来免不了受他人迫害,今天儿子是看清了,这年头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看谁的拳头大。娘,我打算招些人手,到时候若真是有变,我家也能有自保之力。” 刘陈氏听了他的话有所触动,想到丈夫去世以后,如张玉成这些人都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心知儿子说的是正理,只是这招人如何去招,当下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 刘锡命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了很久,按说自己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如果动静闹得大了,说不定就要招惹些什么人上门找麻烦。但是今天黑虎帮这件事给他的教训太深刻,虽然在现代也曾经听过有黑社会敲诈之类的新闻,但是作为普通人,很少能直接碰到这样的情况,哪像今天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心中的危机感不断增加。 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着想,哪怕是会惹上麻烦,他也准备着手建立自己的势力,至于人选,于永凯这帮乞儿就是现阶段最好的人选。 首先自己有恩于他们这帮乞儿,再加上今天于永凯一行人又救了自己和李彪,双方的情谊算是结下了。 其次于永凯他们如今在城中也是朝不保夕,不仅城中乞丐团伙对他们虎视眈眈,更兼现在世道日渐崩坏,想靠乞讨养活他们这十几号人恐怕会越来越难,想必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好出路。 况且自己把空间里的蔬菜清理完后,马上就有一大笔钱进账,养活这不到二十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更关键的是,这帮乞儿都是少年,还没有染上不太好的习气,可塑性比较高。 因此刘锡命直接对刘陈氏说道:“孩儿年前在城中救济了一群乞儿,他们人数大约有十几人,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八、九岁。孩儿接触了几次,觉着他们都是心性纯良之辈,只是为世道所害,在府城流落乞讨。今日黑虎帮追打我和李彪,正是被他们所救才得以脱身,如今若是招揽他们,想必有些把握。” “好,好,我儿这是善有善报,若无你之前种下的善因,哪有今日别人出手相助,照你这个说法,他们也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若要招揽自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家中不知道能不能安顿得下。”刘陈氏听了刘锡命说清缘由,心中十分欣慰,儿子有仁义之心,不枉费往日里读的那些圣贤书。 刘锡命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些细节,他仔细想了想道:“咱们家中如今还有一间空房和一间杂物房,这些都可以用来住人,要不这段时间先让老三老四都睡我屋里,这就又空出一间房来,到时候找些木板铺在地上,买上十几床被褥,应该能住得下来。趁着开春前,咱们多雇些人手,在屋子后面再修上几间房子就行。” 现在也只能先将就一下了,刘陈氏点头同意。 至于老三刘锡贤和老四刘锡安的意见嘛,呃,未成年人简而言之就是不算人,意见忽略。 第二天一早,刘锡命便和李彪到了城里,他二人直奔着于永凯等乞儿在城南的寄身之所而去。 于永凯等人饿了一晚上,眼见天慢慢亮了起来,几个年纪大的将所有人叫了起来,顺带看一看有没有人晚上出了什么事。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正好碰上刘锡命两人急匆匆地赶过来,于永凯赶忙迎了上去行礼道:“恩公,一大早来寻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又将两人往院子里邀请进去。 刘锡命见他们十几个人准备往外走,知道他们是要去行乞,站在院子里看了看他们这群人,心中感叹一下世道艰难,便对于永凯说道:“昨日多亏永凯你们相助,我和李彪才能幸免于难,今日特来道谢。我看你们这模样是准备出去,不知近来在城中讨生活情形如何?” 于永凯正准备回话,却听见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咕”,他转头望去,见几个小的一脸可怜地站在那里,不断揉着肚子,脸色黯淡地回道:“好叫恩公得知,如今在城里讨口饭吃全凭运气,若是遇上好心人,我们还能混上一口吃的,若是讨要不到,那也只能挨饿扛过去了,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大家日子都过得紧,碰上好心人的时候着实不多。” 刘锡命哪不知道他们日子过的苦,不过是引出个话题而已,见十几个人饥肠辘辘的样子,心知火候差不多了,直接道:“你我双方也算是有缘,实不瞒你,如今我欲做些事情,需要一些人手,想到你们日子实在凄苦,有意将你们收入我门下,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一群乞儿听了刘锡命的话都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于永凯更是一脸吃惊,他同刘锡命打过几回交道了,觉得此人虽然和自己是同龄人,但是举手投足间总是流露出一股异于常人的气质,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刘锡命救济了他们几次,深知他是个只得相交之人,但是之前见他衣服穿着也不过一般人家,因此从没有过被刘锡命收留的想法。今天刚听了这话,于永凯确实是十分惊讶。 不过惊讶之后,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情立刻从他心中蔓延开来,眼见其他乞儿也是一脸震惊加喜悦的表情,他不再犹豫,拉着旁边几个人下拜道:“我等丧家之人,世所厌弃,每日奔走不过求些残羹冷炙,以图苟延残喘而已,承蒙恩公仁义,多次解囊相助,本就无以为报,如今更愿意收留我等,从今往后必定做牛做马以报恩公大德。” 说完也许是有感于众人身世,也许是欣喜有了生路,于永凯竟然流下泪来,其他十几个见他一哭,也跟着抽泣起来。 刘锡命和李彪二人受气氛感染,也都是眼圈一红,刘锡命赶紧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揉了揉小姑娘于巧曼的头,对众人道:“汉孝文皇帝曾言‘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如今世道崩坏,天子之民竟不能养,刘某不才,愿带大家向此世道求一条活路!” 见这群乞儿除了于永凯若有所思,听懂了他的意思,其他众人都是略有茫然。刘锡命不由莞尔一笑,这年头不是人人都读过书的,换了种说法道:“大家放心,既然大家跟了我,从今天起,我保证大家一日三餐顿顿不缺,再也不用过饥寒交迫的日子了。” 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少年还好,几个年纪小的立刻欢呼起来,一群人互相望了望,都跟着大笑起来,只不过刘锡命和李彪是纯粹的高兴,其他众人却是五味杂陈的笑容。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家中安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隔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便一起回家吧。”刘锡命见几个小的饿的实在不行,也不想他们多受几天困难,当即便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走。 几个少年还想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却被刘锡命连忙阻止:“若是有什么贵重东西也就罢了,不然都不要,咱们再买就是了,如今还是先找点儿吃的要紧。” 一群乞儿能有什么贵重东西,听见有东西吃,大家相视一笑,纷纷将手里的破碗破棍子扔了,跟着刘锡命往城里走去。 知道他们这些人许久没有吃饱了,刘锡命也不敢带他们胡吃海塞,只好先找了个包子摊让他们喝点粥,吃几个包子垫垫底。一群少年孩童将粥碗舔的干干净净,几个小的吃了包子还双目希冀地望着刘锡命,显然是还想吃。 刘锡命哈哈一笑,拍了拍他们几个的脑袋道:“你们久未吃饱,一时暴饮暴食肠胃肯定受不了,早上先吃这么多,等中午咱们再吃顿好的。” 几个孩童倒也乖巧,见刘锡命这么说也不吵闹,乖乖地坐在一边啅手。 吃完结账后,刘锡命看着他们这一身行头也觉得有点头疼,这帮人一直在破屋里居住,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不说,身上肯定都是跳蚤,要是直接这么带回家里去,到时候自己母亲可有得忙了。 干脆就在这府城里一步到位,一群人去到杂货铺里买了些熟石灰等驱虫的物事,刘锡命眼见旁边有家颇为冷清的客栈,带着众人抬腿便进。 “哎,站住,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这儿可没人理你们,赶快走走走。”店里的小二眼尖,看见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儿往店里走,赶忙拦住。 刘锡命也不多话,伸手将小二往旁边一拨,走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钱碎银子,“啪”地一声往柜台上一拍,对着客栈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们是给你送钱来了,就这么十几个人,不住店,只借贵店洗个澡,这钱就归你了,你看这生意做不做得?” 这客栈掌柜的本来见一群乞丐也很是不爽,一大早的沾些晦气,不过见刘锡命拿出钱来,一下子态度好了很多,只是…… 他瞅了瞅柜台上的银子,又瞅了瞅那十几个脏兮兮的小孩,颇有些纠结,不过也许是因为店里生意不好,最终他还是抗不过金钱的诱惑,笑呵呵地将银子收了起来,对着小二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伙房生火烧水去,带着他们到院子里去洗浴。” 又转头对刘锡命笑道:“客官,他们这身太脏,要是进了房里,小店可不好打理,只能在院子里洗了,还请见谅。” 刘锡命见他同意,也知道这些客栈都是小本经营,要是他们进了房间留下些跳蚤,只怕坏了名声,因此也就点头认可,转头吩咐于永凯等人道:“你们先在此处洗漱,记得多抹些驱虫的,将跳蚤除去,我带李彪去给你们买身衣服去。” 他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城里的成衣铺,便带着李彪赶了过去。 刘锡命以前还以为这古代只有直接卖布的,大家都是自己量身定做,穿越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其实古代早就有成衣铺了,只不过多卖的是旧衣服,毕竟真正有钱的还是愿意自己找裁缝去做。 真特么奢侈啊,一个个都有专业裁缝定制,刘锡命不禁感叹一下古人的生活方式。 成衣铺多在城东平民聚集区,刘锡命二人走了一会儿便看见一家,进去一问价,好家伙,旧衣服也不便宜啊,刘锡命牙疼的想到。 这店里一般是成年人的普通衣物一套八十文左右,少年孩童的五十文左右,刘锡命刚才将自己的新手下数了一遍,总共十八人,这么算下来又是九百文钱,将近六钱银子。不过衣服倒是都很整洁,直接就可以穿上,省去了不少时间。 嘶,这尼玛兜里的一般银子快没了,刘锡命之前总共就剩下了二两多银子,眼下又快花没了,还好等几天就有入账了,他不断安慰自己到。 等两人带上衣服回到客栈,这家店伙房刚把第一锅水烧好,刘锡命见于永凯他们将熟石灰等物把身体摸了一遍便要洗澡,赶紧制止住他们,这么洗下来,只怕过不了几日又要生出跳蚤来。 他赶忙问店家借了把推子,让于永凯他们一个个过来把头剃了,这样一来才能把跳蚤除尽。 刘锡命以前一直以为汉人是不剃头的,哪晓得到了萌朝才知道,这又是个谣传。正确的讲,是汉人中的成年人不剃头,但是少年孩童剃头的却很多,要不有总角晏晏的说法呢,其实就是将小孩头上剃掉大部分,只留下两个小辫子绑起来称为总角,当然也有不剃的。 等到了十六岁成人礼后,少男少女们才开始蓄发,并将头发披在肩上,到了二十岁冠礼时,男子便将头发束起来,用头巾、头冠等物固定住,女子则开始梳发髻,插簪带花。 所以可想而知满清入关时汉人都怎么看待他们了,一群蛮夷穿衣左衽不说,一个二个还留着小屁孩子才留的小辫子,只怕笑都要笑死了。 等一个个都剃完了头,十几个少年孩童相视一笑,都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剃去的不只是头发,更是以往苦难的日子。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才将他们挨个收拾完,客栈里的小二跑来跑去手都快提断了,只在那儿边干边嘟囔着抱怨。 不过成绩也是很显著的,十几个收拾妥当的少年孩童收拾干净都显得眉清目秀的,穿上刚换上的衣裳,站那儿一排很是精神。 刘锡命看着他们也非常满意,这就是哥的队伍啊,想当初,老子地队伍刚开张……他不由得在心里得意地哼起来。 想到家里要安置还缺些棉被,便又花了一钱银子从客栈这里买了几床旧棉被带上。 这钱越花越少了,刘锡命一阵唏嘘,这会儿哪还敢在城里吃饭,买了些馒头烙饼等吃食垫垫肚子,赶紧回家吧。 贫穷一度让我对生活失去信心!刘锡命泪奔。 坐在回去的船上时,于永凯倒是提醒了刘锡命一句:“恩公,过几天恐怕还是要去县里立下契书才好,不然恐生事端。” 刘锡命讶然道:“这能有什么事端,你等既入了我家,自然当做家人一般,哪还用得着什么文书?” 于永凯听了苦笑,李彪见刘锡命这么没常识,忍不住插嘴道:“他们是没有户籍的人,如果没有主家,将来被人打杀了也没人能管。” 刘锡命这才恍然大悟,这萌朝的弯弯绕绕还真是多。 等到了家里,刘陈氏和老三刘锡贤、老四刘锡安三人看着站了满院的少年孩童惊讶的张大了嘴,来福旺财见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也在一旁奶声奶气地汪了几声,只见这十八个人全都剃光了脑袋,几个大的还抱着几床棉被,几个小的怯生生地用手攥着衣角,偷偷拿眼角瞟向他们三人,看起来很是震撼。 好在刘锡命之前和刘陈氏商量过,她赶忙回过神来,笑着去接那些少年手里的东西,一边说道:“昨天锡命才说要接你们过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大家吃饭了没有,我先给你们做些吃的去。” 老三老四见母亲这么,也欢呼一声跑了过来,帮忙拿起东西来。 于永凯等人见刘母几个为人和善,心里舒了口气,继而又不断庆幸起来,虽然刘锡命在路上就将家里情况说了一遍,但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们在街头流落久了,听惯了那些主家如何虐待家中奴仆的消息,心中总是有些恐惧的。 刘锡命见状也赶紧帮助母亲张罗起来,还好白日里刘陈氏就已经将三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如今只需将十八人分一下房间就行。毕竟要六个人住一间房,刘锡命笑着说道:“你们可别嫌弃家里地方小,如今只能先将就着,等过了几天咱们再起几间房子,到时候人人都有自己的床。” 于永凯赶忙惶恐回道:“恩公说哪里的话,我们往日里还不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如今有房子住,有床可睡,已经是老天爷庇佑了,可不敢挑三拣四。” 刘陈氏刚好帮忙在屋里收拾东西出来,听到于永凯这话心中也是满意,这少年倒是个知礼的,本来她还担心自己家毕竟是小户人家,没有管理家宅的经验,如今见这群人里有个懂事的,心里也放心了许多,笑着说道:“我听你叫恩公、恩公,怪别扭的,以后你们就都叫他二哥吧,外人听起来也好听些。” 刘锡命听刘陈氏这么一说,也觉得不错,这么一来家里面即有区别,又不至于生份。 老三老四在一旁赶忙举手道:“那我们呢,他们怎么叫我们?” 于永凯赶忙接话道:“当然是也叫三哥、四哥。” 见刘锡命想说什么,他赶紧又说道:“二哥,家里如今人多,尊卑有别,不然让外人看了笑话。” 刘锡命见老三老四满院子 ,也只好随他们去了。想到如今二十来号人要吃饭,刘陈氏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赶紧让李彪去将吴婶也请来帮忙打个下手。 一群人里里外外忙到晚上才算真正安顿下来,入夜前,于巧曼拉着于永凯依旧不敢相信地问道:“哥哥,我们这算是有家了吗?以后还会不会再挨饿呀?” 于永凯心里一酸,抱了抱妹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有家了,以后再也不会挨饿了!”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必先正名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觉醒来,刘锡命还像往常一样想在床上打个滚伸个懒腰的,谁知刚伸手出去就碰到了一条胳膊,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和两个弟弟一起睡的。 再仔细一想,卧槽,家里现在有二十几口人要养活呢,这就是每天一睁眼就要花出去几十万的感觉?刘锡命突然觉得自己好惨,特么回到萌朝了还要搞大众创业万众创新? 没办法,自己约的,不,自己选的路,再苦也要走完。 鲁迅不是说过吗,“苦不苦,想想后宫三千五。” 嘿嘿,刘锡命一下子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想到刚打开门,却看到于永凯他们早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帮刘陈氏打扫卫生呢。 刘锡命脸上一红,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没起来帮忙过,再看看屋里睡得跟猪一样的老三老四,本着要苦大家一起苦的精神,他嘿嘿一笑往屋里走去。 “啊!”两个杀猪一样的叫声从屋里传出来,刘锡命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从屋里跑了出来,老四刘锡安满脸起床气,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满院子追打着他,几个孩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整个院子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等吃过早饭,刘锡命将他们十八个人全都在院子里收拢站好,昨天毕竟有些匆忙,还未来的及向家里人一一介绍,今天稍微有些空闲,还是要尽快让大家熟络起来,免得出去了连自己人都不认识。 不过等听了于永凯介绍众人的名字后,刘锡命皱起了眉头,除了于永凯和于巧曼算是读书人家出身,其他人都是出自贫民之家,大部分人的名字都是些二狗、狗剩之类的贱名,更有几个小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要是当着外人也这么叫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刘锡命想了想对他们十八个人说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大家入了我家家门,那我便给大家起一个新名字,对大家而言也是从新开始。” “华夏文明之滥觞始于三皇五帝,然论起文明开化,理当自文王周公起算,他二人制数度,兴礼乐,华夏文明因之而大兴,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今日我便以《尚书》中周公所谓‘敬德保民,节俭毋逸’为序,为大家取名。你们算是第一批加入的,因此便用敬字辈。” 他看着站在排头的于永凯说:“于永凯、于巧曼在家中本有排行,如今仍用原名,其他诸人……” 于永凯赶忙打断提醒道:“二哥,如今我们入了家门,理应改为刘姓。” 刘锡命嘴角一扬,这个于永凯打配合确实不错,点点头道:“按照世情理当如此,不过我招揽你们,并非让你们来此做个奴仆,而是要你们与我一起共同做一番事业,将来若真能成事,你们还可以光耀祖先,岂不更好?” 几个大点儿的少年立刻在下面有些骚动起来,毕竟年纪大一点儿,还是知道一些宗族理念,如今听刘锡命说将来可以光耀祖先,心中多少有些波动。 于永凯见刘锡命想的明白,又见其他人的模样,便不好再继续劝阻。 刘锡命这才将众人姓名一一定下来,这十八个人里面,十四岁的少年有四人,分别是于永凯、魏敬国、穆敬难、李敬思;十三岁的有六人,分别是张敬良、郑敬才、刘敬忠、赵敬勇、李敬弘、赖敬节;十一岁的三人,分别是冯敬义、王敬文、于巧曼;八岁的两人,分别是吴敬茂、周敬尚;六岁的三人,分别是刘敬清、刘敬直、刘巧芸。 除了于巧曼、刘巧芸这两个女子以及于永凯之外,其他十五人的名字连起来是“国难思良才,忠勇弘节义,文茂尚清直”,三个六岁的小家伙由于年纪小,已经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刘锡命只好让他们改为刘姓。 十六人得了新名字,互相看了一圈,人人心中都生出一股喜悦之情,这代表他们又进一步融入刘家了。 刘陈氏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竟然还有两个女孩子混在他们里面,赶忙拉到自己身边好好端详一番,见于巧曼和刘巧芸都生的乖巧,尤其是刘巧芸才六岁,想到她们吃这么多苦头,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情,微笑着摸了摸她俩头道:“刚好我家没有女儿,你们以后就做我的女儿好了,我家三个都是小子,平素里闹腾的人嫌狗厌,如今总算有两个贴心的了。” 刘锡命、刘锡贤、刘锡安…… 总算将人员情况都摸清了,想到现在兜里快弹尽粮绝,今天还得再去趟府城把卖菜的事情敲定,刘锡命赶紧拉着于永凯、魏敬国等几个大一点的少年转到屋后去看了一圈,他这两天早就对房前屋后有了打算,直接对于永凯他们几人吩咐道: “今天我、李彪再加上于永凯和魏敬国四人还要去趟城里,穆敬难、李敬思你们两个年纪要大一些,今日就在家中带着其他人先把屋后平整出来,一来可以作为以后咱们每日打磨身体的场地,二来过段时间咱们还要再盖几间屋子,先把这地弄出来,也方便以后开工。” 穆敬难虽然也是十四岁,不过个头却比其他三人要小一些,看起来精瘦精瘦的,他反应比李敬思要快,听了刘锡命的吩咐马上回道:“二哥放心,我们一定将家里的活干好。” 刘锡命瞧他灵泛,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接着又将平整场地的一些细节对他们都说了一遍,嘱咐他们量力而行,便赶紧拉着李彪三人往城里赶去。 坐在船头,刘锡命想到和黑虎帮交货的事又是一阵烦躁,让他们到张家湾提货肯定是不行的,村里人怎么想不说,把自己家就这么暴露在黑虎帮眼皮子下也很危险,那就只有到府城交货了,不过具体怎么交货…… 刘锡命毕竟才穿越过来两个月,对这个时代还有些不熟悉,想到于永凯在城里流浪了这么多年,想必对城中情况应该较为熟悉,当下问道:“永凯,前日我们与黑虎帮的事你也是知晓的,如今这批蔬菜如何交货我却是没想明白,你久在城中,可有什么好主意?这批货来源不可泄露,关键是不能让黑虎帮查出跟脚来。” 于永凯皱眉想了想会儿回道:“二哥,若是不想被黑虎帮探听了底细,那这批货物就不要从码头上走,那里人多眼杂,而且多有帮派中人,肯定会被人盯上,咱们最好走陆路,在城外偏僻处找个货仓之类的,如此一来,黑虎帮要想追查也会难上很多,只是这运货比较麻烦。” 刘锡命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至于于永凯担心的运货问题,对他而言可算不上难事,到时候直接从空间里拿出来就行了。 “好主意,你果然算的上腹有谋略。”刘锡命心情高兴起来,顺带夸赞了于永凯几句,于永凯腼腆一笑,忍不住挠了挠头。 刘锡命见他也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加上心中问题解决,一时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转让交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四人聊了一路,刘锡命才知道在萌朝租赁仓储、买卖交易什么的都要经过牙行向官府备案,不然出了事官府是不会管的,这玩意儿其实也就是萌朝的中介公司。 还好队伍里有个熟门熟路的人,于永凯进了城便带着刘锡命三人直奔牙行而去,确实方便了许多。 他四人远远便看见一家挂着“王牙行”幌子的牙行铺子,里面进进出出很是繁忙。 等他们走进去,立刻就有一个身着蓝衣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人也不嫌弃刘锡命等人年纪小,见李彪等三人把刘锡命拱在中间,笑呵呵地对他拱手道:“这位少爷请了,不知光临鄙店有何贵干?” 刘锡命进店扫了一眼,只见进门左边一个柜台,柜台对面有一扇墙壁,上面挂满了不少货物的行情价格等木牌,再往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几桌人正在那里讨价还价,听这人这么问,还礼道:“你可是这牙行牙人?我等有批货物,想要存放几日,不知你这可有什么价钱不贵的货仓?” 那中年人想是经营牙行碰惯了这么问的,立刻从柜台中取出一张纸道:“在下正是本行牙人王琦,这是布政使司衙门所发牙贴,请少爷验证。” 刘锡命接过来一看,纸上抬头写着“四川布政使司衙门核发牙贴”,右边一行小字“崇祯六年二月十一日府正堂李验”,牙贴开头是一大堆牙行制度,最末尾处写着“今承充顺庆府南充县在铺市街地方开设当行牙户一名,王琦,年四十三岁,面白短须,领贴者捐输钱二十两,每年办纳牙税银五两”的字样,于永凯在旁边瞥了一眼,知道刘锡命不大熟悉这些,附耳小声说道:“确实是朝廷官牙无误。” 刘锡命这才点了点头,将牙贴还给那叫王琦的牙人,王琦接过来收好继续笑道:“如今城里城外有不少空置的货仓,不知这位少爷可有什么具体要求,在下也好差人陪同查看。” “货仓在城南最好,能装下三、四千斤的一般货物便可。”刘锡命直接将他和于永凯路上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 王琦听了知道这笔生意不大,不过还是点头应是,笑呵呵地招呼了一个伙计过来,让他带刘锡命去城南几处仓库看看。 还好这年头城市都不太大,五人在城南转了一圈,终于选定了一个偏僻的小货仓,这伙计一路唾沫横飞也没见租出去个大的仓库,脸上满是不高兴,带着他们又回店里去签订契约。 “南充县王牙行遵章收用应给收证事,今有刘锡命租用南充县城南二里货仓二十日,价伍钱银,壹分银应得牙用收讫,此证。”到了店里,王琦几下挥毫便将契书写好,等双方签字画押,这笔生意就算做成了,从今之后二十天内,这个仓库便归刘锡命使用。 等从牙行出来,刘锡命对这牙行的印象直线下降,果然踏马的是奸商,五分银子看着不贵,但是这么算下来,光这个小破仓库一年租金就要十来两银子,而城中的民房一栋小的也不过十几两而已。 四个人一边骂一边往仓库走去,虽然被宰了一刀,但是刘锡命对这个仓库却是挺满意,地处城外,位置偏僻,到时候黑虎帮想要查证货源,只怕是痴心妄想。 “你们三人站在门外守候,若有动静即刻报我,永凯、敬国,待会儿见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也不要大声惊慌,知道吗?”刘锡命把他们三人留在门外,神神秘秘地嘱咐了一遍。 李彪倒是心中有数,知道刘锡命要请神仙赐福了,面色一肃赶紧低声念叨起神仙保佑来,于永凯二人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刘锡命说的郑重,李彪又在那儿神神叨叨起来,也心里一紧严肃起来。 “多谢紫微大帝赐福!”没过一会儿,刘锡命的声音从仓库里面传来,李彪一下子吓得浑身打哆嗦,嘴里念叨的更快了,于永凯和魏敬国对视一眼,心中更是疑惑。 “全都进来吧。”刘锡命在里面说道。 于永凯和魏敬国当下转身推门进去,李彪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扑通” 看见原本空旷的仓库里现在装满了蔬菜,魏敬国吓得直接拜倒在地上,口里乱喊道:“神仙爷爷显灵了,神仙爷爷显灵了”,于永凯也是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噗呲” 刘锡命心中狂笑,努力把脸绷住,强忍了一会儿,缓了缓说道:“尔等即入了我门下,以后自当与我同心同德,凡事不可欺瞒,今日之事尔等也瞧见了,我家自有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庇佑,时常下界赐福于我,若果有欺瞒之事,小心三尺之上必有天罚!” 于永凯和魏敬国听了这话,又见李彪跪在一旁虔诚的模样,二人眼神中满是骇然之色,竟然真的有神仙显灵,旋即又是狂喜,主家有神仙庇佑,那我们的日子就更有保障了,虽然吓得哆嗦,也连忙点头应是。 刘锡命见目的达到,也不再继续装神弄鬼,反正日子还长,不怕他们不信,等三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差李彪和魏敬国去找黑虎帮前来收货。 没过一会,孙和便带着孙栋等几个人推着鸡公车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等他见到货仓里的蔬菜,确认了一下确实和刘锡命之前卖的一样上乘,兴奋地搓了搓手,将手往刘锡命身上拍去,一边说道:“刘兄弟果然是个爽快人,不枉费我这么信任你,咱们这就交货?” 刘锡命哪能让他这脏手拍着,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他的肥猪手,假笑道:“这府城里谁不知道孙把头的威风,我哪敢欺瞒你呢,咱们这就清点吧。” 孙栋等一帮人立刻将秤拿出来将菜称重装车往城里运去,孙和见他们忙活的热火朝天,走到刘锡命身边搭起话来:“刘兄弟这动作真是利索啊,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就运了这么多货过来,只是怎么不走水路,那样岂不是便利许多?” 呵呵,刘锡命心中冷笑,你们这帮王八蛋果然在查我的底细,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从水路过来,还知道我一上午就把货备齐了。还好自己机警,选择在城外交货,方才四人已经将周围查看了个遍,确认没有人在附近才装仓的。 不过他也不好说破,只好陪笑道:“都是贵人相助而已,给我供货的那贵人听说我要将货物转给贵帮,虽然不甚高兴,但也派出许多手下帮我将货物运送过来,不然我们这几个哪里运的完。” 孙和听了这话心中一片疑云,这小子莫不是诈我的,要是真有什么贵人,他还会把这些货乖乖地拱手相让?不过他们怎么把货运过来的也确实蹊跷。 刘锡命本来就只是迷惑孙和而已,免得他见钱眼开玩黑吃黑,眼见他有些犹豫,也不再深说,以防露了马脚,只和他东扯西扯起来。 孙栋等人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将仓库里搬空了,这会儿孙和倒是不含糊,爽快地给了刘锡命六两银子,美滋滋地让手下推着车进城送菜去了。 呵呵,现在笑吧,将来有你哭的时候,刘锡命四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暗暗在心中发狠。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制作火药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果然,世上最迷人的就是金钱的气息,刘锡命像个守财奴一样把怀里的银子摸来摸去,脸上笑开了花。 兜里又有钱了,他一下子放松下来,想到还要给家中买些东西,拉着李彪他们三个进府城逛起来。 路过杂货铺时,刘锡命突然想起上次过年想到要弄些火药的事来,使劲拍了拍脑袋,他娘的,要是之前早有这玩意儿,前天怎么会这么狼狈! 四人进了杂货铺,店里的小二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客官,这火药可是禁品,小店小本买卖,可不敢做这些生意!” 见成品火药买不着,刘锡命到也不惊讶,火器在萌朝时期早已经大规模运用了,只是质量很差而已,这火药需求量还是很大的。 没办法那只有自己制作火药了,他便转口问起硝石、硫磺和木炭的价格来,等说出口了才有些后悔,自己刚问完火药就问这些,不是明摆了告诉别人自己要做火药吗?我真傻,真的! 然而那店小二却没什么反应道:“这几样小店都有些存货,木炭一钱银子一斤,硫磺和焰硝都是五分银子一斤,客官要多少?” 刘锡命见小二没有异样,这才想起来,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是很慢的,很多现代人都知道的信息在古代却只有少部分人掌握,还好,还好! 我擦,但是这木炭比硫磺还贵,真是奸商!不过木炭好像需要人工烧制,硫磺硝石这些在四川都有产地,直接开采就能用,确实也不大一样。 呃,火药的比例是多少来着,好像是一硝二硫三碳?但是这肯定不是1:2:3吧…… 尼玛,刘锡命现在真恨自己当年没学个化学专业!只好用自己脑子里那点化学知识拼命回想起来。 想到萌朝一斤是十六两,会不会是16:2:3?这个比例听起来很科学啊,就按这个试试。反正自己带的人多,刘锡命便买了硝石二十斤,硫磺和木炭各五斤。 于永凯等人见他买这些玩意儿也是心中奇怪,不过经历了仓库的一幕,刘锡命在他们心中一下子神秘起来,几人也不多问,只管背好东西就是。 等回了村子,几人走在从码头到家中的路上,隔了老远,一个中年汉子便站在地里给刘锡命打招呼:“小秀才,你又从府城发财回来了啊,这两个也是你家的吗?” 这人好像是叫王福? 见他主动打招呼,刘锡命也不好不理,但是听他这话说的却有些奇怪,刘锡命回道:“王叔,这会儿还干活呢,我们哪里发的什么财,不过是去府城转转罢了。” 王福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农人的精明,对刘锡命笑道:“你还在这里诓我,你家中买了这么多人回来,全村都知道了,若不是在府城发了财,哪里养的起。” 刘锡命脸色微变,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村里还有张大户在一旁虎视眈眈呢,要是被他盯上了估计又是麻烦,他强笑着回道:“上次都说了,是我从地里挖出了家祖留下来的宝贝,你先忙,我们急着回家先走了。”说完也不管王福,拉着三人急忙往家里赶。 王福站在地里将锄头竖了起来,把手往锄头把上一搭,小声嘀咕道:“骗鬼吧你,要是没有赚钱的营生,谁家敢养这么多人。” 刘锡命四人赶到家中,远远便看见好几个村妇站在自家院外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四个人闷不吭声地低着头跑进了院子,趁着刘陈氏上来帮忙拿东西的功夫,刘锡命低声问起缘由来。 刘陈氏有点担忧地说道:“许是昨天回来的晚,村里注意到的人少,今天这么十几号人在咱们家屋前屋后忙活,全村人都过来看稀奇。碰见问我的,我便说是你在府城里,看见他们落难街头一时心善带了回来,却不知道人家信不信。” 刘锡命一边将背篓放下来,一边仔细思索,自己决定收留于永凯等人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知道早晚会引起别人注意,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村里的舆论走向还是要引导引导,免得被张大户这些人起了歪心,需知他作为里长肯定和官府有些勾结,自己现在这二十来号人可扛不住官府的手段。 这时穆敬难和李敬思两人带着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帮忙搭手,刘锡命等李彪他们收拾妥当,拉着他们几个年纪大的去屋后查看了一圈,发现这一天下来,屋后地上的杂草按照自己的交代已经拔除了一半,工作进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估计,当下面带笑容将穆敬难和李敬思等人夸赞一遍。 李敬思在一边嘿嘿笑着抠脑袋,穆敬难却笑着将今天谁做了哪些活、谁干的更快些一一向刘锡命说了一遍,听得刘锡命心中有些惊讶,这穆敬难倒还真是个人才,还知道把每个人的工作表现记录下来,当下点点头将这事记在心里。 趁着还没吃饭,他对身边这几个年纪大的说道:“前日被黑虎帮追打,我和李彪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咱们虽然人多了,但是也都是些半大少年,要想和那些成年男子争斗只怕是要吃亏,正好今天买了些东西,咱们先试试做些火药出来,到时候真遇上事了也好有个东西防身,你们几个年纪大些,都在旁边给我打下手,顺带将其他人也叫过来一起学学怎么做火药。” 于永凯有些吃惊:“二哥,你竟然还会做火药?” 刘锡命嘿嘿一笑点点头,催着他们几个赶快将硝石等物搬到屋后,又将其他人喊了过来围着站了一圈。 咳咳 刘老师掏出小鞭子,不对,是小木棍,开始了他在萌朝的第一堂化学课:“大家安静,今天咱们学做火药,也就是我们经常用来制作鞭炮的东西。这玩意儿主要是用硝石、硫磺、木炭这三样按照不同的份量混合而成,制成后只需用火点燃,它便能很快烧起来,若是像鞭炮一样用纸或者其他物事将火药密封起来,点燃后它还能够爆炸,发出声响的同时炸伤周围的人。” 刘锡命第一次讲课还有点小紧张,不过仔细想想,反正又没有教科书,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么一来他又慢慢平静下来。 “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关于火药的原理,大家都知道我们活在世间,每时每刻都要呼吸,这吸的就是天地之间的气,我称之为空气,吸完之后还要呼气,将一些废气从体内排出。火药燃烧也就像我们人呼吸一样,燃烧时需要吸入空气,燃烧完要排出废气,若是将火药密闭在一个罐子里,它燃烧完排出的废气就没地方去了,只能拼命将罐子挤出几条缝隙,才能跑出来,这时就会产生爆炸,爆炸时罐子四分五裂向周围飞去,就会把周围的人炸伤。” 刘锡命尽可能地用他们能听懂的词语将火药的制作流程和爆炸原理讲了一遍,见大部分少年一脸茫然,心中不由得有些气馁,特么的我都讲这么简单了你们还听不懂。 森色果然不好当啊,心累。 好在看到于永凯、穆敬难等几个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总算还有点安慰。没办法,他只能又连比带划地讲了几遍。最后干脆一边讲,一边亲自示范起来,首先按照16:2:3的比例将三种材料混合在一起,用手上的木棍将其碾压粉碎,然后不停搅拌均匀,不过最后看着做出来的火药他有些摇头,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没搅拌均匀,干脆先试试吧。 “呲”的一声,火药顺利燃烧起来,冒出大量白烟。 “哇” 一群少年在旁边看的兴奋不已,这玩意儿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做出来的,刘敬清等几个小的还想伸手去摸,赶紧被刘锡命止住。 这点火药不一会儿便烧完了,但是燃烧后的残留物里仍然有许多没有烧尽的材料,说明搅拌并不均匀。 要是用这玩意儿做炸药,等它炸开,别人都跑几丈远了,刘锡命一阵无语。 没事,失败是成功的娘亲,现代烟花里的火药也是粉末状的,不过现代火药应该是用机器搅拌,自己用手搅拌肯定没法达到那种均匀程度,怎么才能让三种材料混合更均匀呢? 记得嘿火药的第二阶段好像是颗粒火药?火药打湿后能够混合的更均匀,而颗粒化后的火药无法像粉末状火药一样紧密地混合在一起,中间会形成很多小孔,其中的氧气能够进一步加快火药的燃烧,从而提升火药燃烧速度和威力。 他赶紧又让刘锡贤刘锡安从家里找了一点剩下的烧酒过来,将酒慢慢倒入盆中,同时用木棍慢慢搅拌起来。过了一会儿,木盆里只剩下一块黑乎乎的火药饼,刘锡命拿了几个筛米的小簸箕,让于永凯他们慢慢地将火药饼筛成一粒粒细小的颗粒。 不过这玩意儿还要阴干以后才能使用,恰好刘陈氏和吴婶把饭做好了,刘锡命便招呼大家吃过饭再来继续。 “吴婶,这两天多谢你过来帮忙,你也见着了,如今我家里有二十来号人,光靠我娘一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干脆你以后也到我家帮忙算了,工钱和李彪一样,如何?”趁着吃饭的档口,刘锡命对吴婶说道。 吴婶听了一脸欣喜,本来儿子跟着刘家就已经让她轻松不少,要是自己也能跟着做事,那一年下来家里还能攒下不少余钱,当即笑着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过来帮忙当然没问题,但若只是做个一日三餐,用不着拿这么多钱。” 刘锡命哪还跟她推来推去,吴婶一家现在算是和自己家绑在一起的,要是现在小气了,将来还怎么收买人心。见他下定了主意,吴婶也就喜笑颜开地接受了。 饭后刘锡命找了几个暖手的炉子,将颗粒火药放在一边慢慢烘烤。过了一会儿,见烘干得差不多了,他拿起一小撮试验了一下,看着火药颗粒快速的燃烧殆尽,心中一阵兴奋。 不过要想让火药有威力,还需要制作装火药的容器,现阶段火药威力不大,再加上快夜里了也没地方找,只好拿了个木头盒子试一试。 “砰!” 一声巨响在刘家后屋响起,来福旺财和村里的狗一下子叫了起来,不少村民都走出屋子查看,大家还以为是打雷了呢,冬天打这么大的雷倒是稀奇。 刘家屋后众人一阵低声欢呼,这炸弹总算制成了,刘锡命也是心中高兴,虽然只是普通的嘿火药炸弹,影响范围估计也就不到一丈,但是这可是自己亲自做出来的宝贝。 等过几天再找找有没有陶瓶之类的东西拿来做成炸弹外壳,这崇祯七年一号炸弹就算是正式定型了。 关键时刻扔几个出来,嘿嘿,不说炸死人,能把敌人吓着也好。虽然这家伙看起来挺占地方,但是自己可以把他们放空间里,需要的时候点火一扔,效果谁用谁知道!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稳定人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月十九这天,刘陈氏请吴婶帮忙看家,自己和刘锡命带着家里十八个少年往府城赶去,这都收留他们几天了,得赶快到县衙里去签订契书,免得平生事端。 过几个月刘锡命才满十五岁,到那时他才算成丁,可以别立户籍或者作为户主登记,现在刘家的户主记录的是刘陈氏的名字,所以签订契书必须由她出面。 在刘锡命塞了二钱银子后,县衙户房的书办倒是没有为难他们,直接替他们办理了相关文书。 刘家现在只能算平民之家,按律是不能使用奴仆的,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到了萌朝中后期,许多商人之家为了蓄奴,纷纷打着收养义男义女的名头进行遮掩,刘家当然也是照此办理。 比如刘锡命手中拿着的这份契书上面就写着“立婚书于巧曼,自愿将本女,天启二年生,凭媒与刘陈氏名下为义女,得受财礼纹银三两,自后听从使唤,永不归家。如内外人等生端引诱,凭从证理。致立婚书并刘陈氏、于巧曼手印,付本主存照。” 等十八个人都按上手印,他们这才从官面意义上算做刘家的人,一群人喜极而泣。 因为人多,要是在城中待久了开销实在太大,等签完契书,刘锡命留下于永凯和魏敬国一起同黑虎帮交易,其他人便随刘陈氏先回一步。 也许是没查到刘锡命背后的底细,黑虎帮孙和今天对待他格外客气。 没办法,自从昨天刘锡命顺利交货后,黑虎帮派出了上上下下所有人在城中打探,但是除了他们四人在牙行租用仓库的事外,其他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 孙和不由心中有些顾虑,能在顺庆府地界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货物运送过来,不仅他黑虎帮办不到,城中其他帮派都不可能做到,本来他还想等货物交割完后,再拿住刘锡命一伙人进行拷问,现在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今天一早,孙和便将几个人派到城外货仓附近蹲守,谁知等到刘锡命差人前来通知取货时,这帮手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等他到了货仓一看,又是装的满满一仓库蔬菜,他心中这才下定决心,等做完这笔生意看看再说,免得轻举妄动把自己折在里面。 刘锡命明显感觉到了孙和的异常,这会儿他更加谨慎起来,往往只说一个话头,任凭孙和自己去乱猜,心中有些好笑,任你奸似鬼也得喝劳资的洗脚水。 等把孙和这些人送走,路过王琦的牙行铺子时,刘锡命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进店和王琦交谈了一阵一脸满意地回家了。 刘家屋子后面,二十几个人忙碌了一个下午,总算清理出了大概两亩的空地出来,刘锡命计划到时候直接造一圈砖墙将整个区域围起来,这样形成一个小院子,自己在里面做什么也免得被村里人看了去。 因为今天已经在官府进行了备案,刘锡命关于这只队伍的一些规划也准备渐渐实施起来。 到了晚上吃完饭,他将十八个人聚集到堂屋里,郑重地将紫微大帝神位摆好,又在神台前摆上十八个杯子,话说从他穿越到现在都过了两个月了,神位也早就从最开始随便写的一张纸换成了木制的牌位。 他面朝这些人正色说道:“尔等今日已入家门,从今往后,当与我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好教尔等知晓,我家世代行善,多受上神庇佑,中天紫微北极大帝时常下界赐福,是故我家供奉其位,香火祭祀四时不段,尔等即入此门,从今往后也当诚心拜神,不可胡作非为,堕了我家门风,不然必有上神天罚。” 堂前众人听他说完,眼神中都露出兴奋和期待的神色,刘锡命见状瞟了一眼于永凯和魏敬国二人,见他们面带虔诚、垂手站立,知道肯定是他们将这几日在仓库中的事说给众人听了,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意图,都在他意料之中。 作为现代人,舆论引导的作用他可是一清二楚,现在是创业初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要想成功必须牢牢掌控住队伍的人心,所以他必须利用一切手段树立威望、巩固信任,以防这些少年孩童将来被外人引诱。 但是,呃,为什么感觉自己在邪教头子的路上越走越远,刘锡命心中哭笑不得。 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神鬼之事可以用之一时,不可用之一世,尤其是将来面对整个士人阶级,要是还用这套手段,反而会被人认为下乘,失了法统。 自从张角借太平教起事以来,中国的文人阶级就一直将打着宗教幌子造反视为旁门左道,君不见朱元璋起兵之时和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等他一旦成势,立刻便分割的干干净净,所以江南的士人阶级纷纷支持他。反观一直打着宗教幌子的太平天国,虽然起兵之时如日中天,兵锋所到之处无人可挡,但是终究被整个士人阶级敌视,最终只能败亡。 何况刘锡命自己比较认同的还是中国人传统的宗教观念,每个人应该重视的是现在当下,而不是寄希望于来生未来,再加上儒家所倡导的张弛适度、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导致每个中国人敬神、崇神,但是不痴神、不唯神。中国人的宗教思想应该是孔子的“敬鬼神而远之”,是“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至于像白教和绿教这种的,刘锡命心里呵呵哒,你丫才生下来就有罪,你们全家都有罪。 “拜!”伴随着刘锡命主持的声音,十八个少年孩童面色肃然各自下拜。 “哥哥,你看!”于巧曼紧张地扯了扯于永凯的衣袖,小声道。 一群少年全都注意到了神台前杯子的异样,纷纷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刘锡命现在早就将空间用的熟练了,只要在一丈之内他都可以随意控制物品存放,这会儿正稳住心神慢慢将空间水注满十八个杯子。 “嗯,尔等虔诚之心感动上天,紫微大帝特赐灵水一杯,你们挨个上前来,取一杯喝下。” 这时,刘锡命突然心中一动,他似乎感到精神空间出现了什么异常,趁着众人上前取水的功夫,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空间之中。 站在空间里,他瞪大了眼睛看到一丝丝白气从他身上缓缓飘出,直奔着空间正中的宫殿而去。 这是什么情况,刘锡命吓的张大了嘴巴,阿米豆腐,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哥这可是单机版,没有网络备份! 吓得他赶紧拔腿跟过去,只见这丝白气进了殿中,“嗖”地一下投入紫微大帝雕像上方那圈红光之中,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浮现在刘锡命心头,空间扩大了! 卧槽,赚大了,赚大了,刘锡命现在兴奋的只想大吼,本以为这个空间也就是一枚空间戒指和十亩土地,哪里想得到它还能升级,虽然现在看增长范围也不大,增加了将近一亩的样子,但是这也是白捡的啊。 早不变异,晚不变异,莫非是刚才他们十八个人拜神导致的变化?那白气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信仰之力吧? 高端,大气,上档次! 第一卷 第三十章 队伍训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于永凯经历了仓库和今晚的事后,对紫微大帝下凡是深信不疑,他面色通红,双手微颤地端起水杯,隐约瞧见一丝丝白雾从水中冒了出来,赶紧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起来。 “啊,果然是圣水,感觉喝下去之后身体都轻松起来了。”他心里想到。这时他却见魏敬国、李敬思等几个端起杯子一口牛饮喝的干干净净,末了好像还没尝出什么味来,砸吧砸吧嘴羡慕地看向他自己的杯子。 “嗞”吓得他赶紧将杯子里剩的一口喝完。 刘锡命看着他们一个个跟喝了牛牛一样的兴奋表情,哈哈一笑道:“大家不要争抢,往后日子还长,只要大家诚心祈求,上仙必然还有赐福。今晚就到此为止,大家先回房休息,如今后屋已经收拾出来,明日卯时二刻,所有人都要早起打磨身体,先散了吧。” 说是这么说,不过看众人的样子,怕是好多人今晚都夜不能眠了,刘锡命嘿嘿一笑,明天起不来的自有冰刑伺候。 现在总算把建立队伍的第一步迈出去了,不过这后续到底怎么训练、怎么管理,说实话刘锡命还是心里没底,毕竟在现代他也就是个打工的,最多也就大学时参加过军训。 不怕,他心里给自己鼓劲到,现代军队也是从冷兵器时代一步步走过来的,总会有内在的逻辑规律可以推演,自己好歹也是工科生,逻辑思维能力应该不差,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见刘锡命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老三刘锡贤满是疑惑地趴在他旁边问道:“二哥,你如今在家中弄出这么大事来,到底是图的什么?” “老三老四,你们可知道这天下越来越乱了,就在咱们北边的陕西,从崇祯二年到现在,已经有几十万人造反了,朝廷的兵马镇压了五年多,造反的人却越来越多,如今更是流窜到了河南,过不了几年整个天下都要被他们搅乱起来。这些农民军虽然起兵之初多也是些活不下去的可怜人,不过征战几年下来,已经变成了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强盗暴徒,咱们四川可离这几个地方都不远,要是哪一天这些人打了过来,你们说我们家怎么办? “不是还有官军吗?”老四被吸引过来,在一旁小声问道。 “哼,官军,你可知道于永凯兄妹的身世?他们家正是被所谓的官军屠了个满门,老一辈人常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就是讲的官匪一家、官不如匪。”刘锡命不屑地嘲讽了一下官军。 “接着刚才继续说,这还只是内乱,眼下更有辽东生番诸申,茹毛饮血,其发犹如鼠尾,其酋首号为黄台吉,视汉人为两脚羊,逢之若不杀戮,便要掠为奴隶。辽东自太祖以来,人口迁徙已有数百万之多,至此族兴起,辽东汉人已被屠戮殆尽,最近几年甚至攻入长城,四处杀戮,掳掠人口,将来若是这些豺狼禽兽打过来,我们又当如何是好?” 眼见两个弟弟听了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刘锡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他人皆不足恃,唯有靠我们自己自强不息、自力更生,不然汉人有千千万万,为何只有我家有紫微大帝赐福,此所谓天欲受命,必有所重。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你们两人也是刘家子弟,自此以后理当发奋用功,待乱世来临之时,才能助我一臂之力。招揽这帮少年就是我走出的第一步,你们以后切记不要轻看人家,要当做自家人来看待,免得寒了人心。” “放心吧,二哥,从今往后我们都晓得了。” 刘锡命见他们两个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回答,脸上满是笑意,想到要继续教育两个弟弟,干脆让他二人在自己身边坐好,一边记录,一边缓缓对他二人说道:“现在我们有了他们十八个人,再加上李彪,已经可以建立第一支军事武装。我这便将我的一些想法说与你们,你们不管听不听得懂先记住就行,将来有了机会再去琢磨思考。” “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往小了说是打架,往大了说便是战争。就打架而言,如果只有两个人一对一地打,要想取胜,考量的是身体是否壮硕、装备是否精良、勇气是否充足、武艺是否高强;如果是两波人马互殴,要想取胜,除了刚才所说四点,还要加上人数是否众多、阵型是否整齐、号令是否严明、将帅是否明智、地形是否有利等。如果能将这些全部考虑,并在平日里加以训练,那打架一定可以胜利。就战争而言,要想取胜比拼的就是双方国力,包括军队多寡、国家贫富、后勤优劣、君臣贤愚等方面。” 刘锡命顿了顿喝口水继续说:“现在我们十三岁以上的加上我只有十二人,其余人年纪都还太小,因此我想把这十二人作为一队。但是大家毕竟只有十几岁,气力不如成年男子,又没有经过厮杀,现阶段便主要以体力训练、队列训练为主,等过一段时间再学习如何用竹枪刺杀,这样一来只要不是碰上带弓箭的大队人马,总会有一战之力。” 老三老四露出懵懵懂懂的表情,不过也许是喝了两个月的灵水有些开窍,相比起同龄人来说,他二人到还是模模糊糊有了些关于队伍建设的印象,刘锡命也不强求,大家都从来没有学过类似的事情,想要一蹴而就是肯定不可能的,好在现在才崇祯七年,还有几年时间供自己慢慢种田。 他手下加快了速度将所想的一些训练方法记了下来,便拉着两个小家伙早点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一大群睡眼朦胧的少男孩童就被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反正这个年代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早,也不存在什么睡眠不足的现象,所以几个六、七岁的小家伙也被他一起叫了起来,昨晚上大家才喝了灵水,不锻炼锻炼怎么吸收呢。 早上的活动就是围着屋子后面的空地慢跑,一直跑到吃早饭为止。 等吃过早饭,刘锡命将李彪、于永凯等十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叫在一起,将他们按个子高矮排成一排站好,又将昨晚上教导老三老四的话挑了写合适的说给他们听,见于永凯、穆敬难等几个灵泛的若有所思,继续对他们说道:“从今天起,我们这十二个人就是一个队,我做队长,大家记住自己两边的人,以后站队就按这个顺序,待会儿按照听从我的指令进行队列训练,训练最好的人就是副队长,听懂了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穆敬难和于永凯对视一下小声回道:“听懂了。” 刘锡命努力作出严肃的表情,大声吼道:“以后要大声回答‘喏,队长’,现在我将训练要点进行挨个讲解,你们都要看仔细了,今天学的好的,中午多吃一块肉!” 一时之间,刘家屋后传来了一阵阵“向左转”、“向前看”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刘锡命气急败坏的怒吼声“这边才是左边,你们怎么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没办法,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你要让他们说清左和右的区别那还真是一件难事,刘锡命只好让分不清的人将左脚鞋子脱了进行训练。 现在总算知道以前军训的时候,教官们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是为什么了,等训练了半个时辰,刘锡命瘫坐在地上想到。 但是他知道队列训练是必须的,哪怕再困难都要坚持下来。作为键盘侠,刘锡命很清楚正规军和非正规军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能否令行禁止和列队作战,别看现在各地农民起义军闹的厉害,但是真碰上了精锐官军,却常常是几万人的农民军被几千人的官军到处追着跑,为什么,还不就是官兵懂得结阵更兼装备精良。 当然现在去想官军和农民军的事还是太远,刘锡命现在主要是想通过队列训练让手下第一支队伍养成现代军队的军事作风,并培养他们团结一致、令行禁止的作战意识,以后甚至还要加入站军姿等环节锻炼他们的坚强意志,一旦这个头开好了,将来再有其他新人加入进来时,他们就会不自觉地被这种习惯带动前进,最终沉淀为军队的灵魂。 嗯,感觉自己棒棒哒,刘锡命歪歪起未来,不由得咧嘴傻笑起来。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贵客来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刘家众人真是过的无比充实,每天早上卯时二刻就要起床锻炼身体,几个小的还好说,只用围着屋后跑跑步就行,十二个大的少年就惨了,不止要跑五公里,还要练习俯卧撑、仰卧起坐等刘锡命想的到的科目,他还在村子里找人帮忙做了十几个石锁,给大家练习举重,提升力量。 每天早上练完,刘锡命等几个还要去城中送菜,他专门留下于永凯教剩下的人学习识字,于永凯虽然流浪了几年,不过毕竟是读书人家,开蒙是早就完成了的,虽说他也不大会教人,但是这会儿刘锡命没有其他人手可用,只好先让他顶上了。 等到刘锡命几人下午从城里回来,十二人又要开始下午的训练,包括体能训练、队列训练等。到晚上,刘锡命便将前世的一些故事和现如今的一些时事夹杂起来给大家讲讲,也算开拓眼界,至于更系统的学习,就只能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了。 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小适应能力强还是空间灵水的作用,十几个少年虽然每天都被弄的精疲力竭,却都硬抗了过来。不过为了保障他们身体不被拖垮,刘锡命专门请刘陈氏和吴婶把伙食标准大幅提高,基本上每天都能有肉吃,若是训练的好或者学习表现好的,那更是可以顿顿吃肉,这日子和以前他们在街上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此也没人愿意偷懒,只不过刘锡命兜里的银子花的飞快,照这个速度,光伙食费一年怎么也得要花个一百多两。 哎,在现代养妹子花钱的速度都没你们快,刘锡命不由感叹。 话说这几天刘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要想一下子就进入正轨显然不现实,众人只顾着忙活家里却不知道张家湾村现在的气氛很是诡谲。 “你听曹二说了吗?”陈家媳妇靠在自家隔壁郑大姐家院门上一边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一边作出谨慎的表情东张西望了一下。 郑姐疑惑道:“他说什么了?” 陈家媳妇一脸我消息灵通的表情对郑姐说道:“还不是老刘家的事,前几天他家里一下子买了十几号人,你不会不晓得吧?要我说啊,这刘家老二肯定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不然哪来的这许多钱养人。上次他还哄骗大家说是挖出了家里祖产,真是骗鬼哦,要养这么多人,一年怕不是要几十两银子,他家总共也没发达多少年,哪里攒的下这么多家财,看他们这遮遮掩掩的样子,肯定有问题。昨天我无意中听到曹二说的,说是他有次路过刘家,听见刘家老二说一天他们就赚了十几两银子呢。” “当真?”郑姐露出吃惊的表情。 “那刘家真是要发达了,以后你可得注意些,别老说人家坏话,不然小心他家以后拾掇你。” 陈家媳妇脸色一滞,显然是没想起这一头,她心中有些慌张,自己这几年可没少晦气他们家,要是……不过脸上仍然作出硬气的神色,装作不屑地道:“哼,还不知道赚的钱干不干净呢,说不定哪天就被官府抓了去,怕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倒是有了主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再说了上次张大户家逼债不成,听说张玉成老爷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要是让他知道刘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赚了大钱,嘿嘿,你说他会不会做点儿什么。 这几天时间村子里到处都在讨论刘家的事,如石匠、木匠这些从刘家得了好处的想的是老刘家发达了,自己平日里也有些走动,现在可得再把关系好好处一下,将来说不定还能攀个高枝。 当然也有如陈家媳妇这样心怀恶意、乱加揣测的,但是以前村里就张家一家独大,村里大多都是他家的佃户,如今突然冒出个刘家来,大家都想等等看张家怎么表态,村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捉摸不定起来。 张家作为村里地头蛇哪能不知道刘家这么大动静,张府管家张达上次因为误传消息被张玉成狠狠扇了一顿,更知道自己老爷谋夺刘家田地不成一直怀恨在心,他哪里还敢不把刘家盯紧点儿。 只不过刘家这段时间和村里人打交道少,也就吴婶一家来往密切,但是吴婶现在全家都给刘家做事,张达哪里打听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正发愁呢,谁知道竟然从陈家媳妇这儿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赶忙又去找曹二问了一遍,见他说的斩钉截铁,一溜小跑回去给张玉成禀报了。 “哦?曹二果然这样说?”张玉成听了张达的禀报,习惯性地眯起眼睛思索起来,隔了一会儿他贪婪地问张达道:“曹二可知道具体是什么营生?一天能赚十几两,要是被我们张家拿到手,到时候在宗族里本老爷也能硬气起来了。” 曹二本就是晚上听墙根的时候无意听到的,他哪能知道刘锡命具体是做的什么,依照他的想象力,无非也就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之类的才可能来钱这么快,不过张玉成可不这么觉得,刘锡命眼下也就一个半大小子,他能做这些买卖?肯定是有什么横财之类的! “这样,你先带几个人悄悄跟他一回,等摸清了底细咱们再想办法好好炮制他家,嘿嘿嘿,这张家湾村里,本老爷还不信了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张玉成一脸奸笑地吩咐张达到。 谁成想到了第二天下午,村里突然来了十几个陌生人,这些人一个个穿着锦衣玉袍,身上跨着腰刀,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身穿大红绣花直领长袍、头戴簪缨的年轻人。 这群人也不和村里人搭话,径直走到村口的位置,刚好下过雪后的路上满是泥泞,几个躲在附近偷偷打量的村人眼见那年轻男子厌恶地甩了甩脚上的泥,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这村子也忒破旧了,要不是为了刘锡命这个狗才,本王……本公子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来,一会儿见了他,定要好好收拾他一回。” 这男子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看上去阴气沉沉的中年男子先是张望了一下周围,然后谄笑着搭话道:“公子爷爱惜人才,怜惜刘锡命是个可堪造就的,这才给了他一场富贵,今日专程来访,实在是他家修了几世的福气啊,只是没想到这村里如此腌臜。” 年轻男子傲然一笑,扬了扬头道:“要不是我父……我父亲不许张扬,今日少不得要他们净街洒扫,哪像如今这般难堪。不过到了这却去哪里寻他?” “公子爷放心,刘锡命得了这么大一场富贵,不消说,那栋最大的宅子定是他家的,我们直接去叫门便是了。”中年男子赶紧回道。 年轻男子点头应允,一群人便朝着村里张家的宅子走去。 附近偷瞧的村人听了面面相觑,这刘锡命到底得了什么富贵,竟然有这样的贵人前来上门,不过见他们这阵仗,虽然知道他们找错了门也没人敢上去搭话。 一到了张家门口,那群人里两个武士模样的直愣愣地便上去敲门,将这个大门敲得哐哐大响。 这屋里立刻出来了一个小厮,一边开门一边大骂:“哪里来的泼才、小娘养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我家来撒野。” 等他开门见来了十几号人,吓的脖子一缩,那两个武士听他满嘴胡话,哪还管的许多,一把便将他拽了出来,“啪”、“啪”赏了两个大耳刮子,另一个一脚将他踢到在地,一边生气地说道:“你家管教的好奴才,要不是今天我家公子爷在场,老子非抽死你不可,快滚出去将你家老爷喊来,就说成都府的朱公子来了。” 这小厮平白挨了一顿打,眼见这群人打扮知道是惹不起的,却也不敢抱怨,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满院子都能听见他惊慌的叫声。 张玉成家本也就是个两进的院子,地方不大,一听这小厮的禀报,张玉成虽然心里直嘀咕自己哪里认识什么成都府的贵人,一边也不敢怠慢,带着张达和这小厮一路小跑了出来。 谁知等瞧见了张玉成,两个武士还没说话呢,那阴沉的中年男子一下子走上前来,指着张玉成的鼻子便骂:“混账玩意儿,都给你们几个狗才说了,是成都府的朱公子来了,你家主子人呢,凭白叫个管事的奴才出来搭话,看咱家,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旁边两个武士仿佛配合一般,冲上前来一人一脚狠狠将张玉成身边的张达踢倒在地。 张玉成被骂的一脸懵,赶紧赔笑道:“这位贵人请了,可是有什么误会?在下正是这里的主人张玉成。” 这靠得近的几个人立刻露出吃惊的表情,其中一个人作出抬头的模样瞧了瞧,疑惑地说道:“这门上匾额为何被涂抹了?” 张玉成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却发现家中的门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抹了一坨烂泥,他立刻惊叫起来:“天杀的王八蛋,谁把我家的门匾弄成这样。张达,你个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找人来收拾!” 那两个武士见他的样子不像作假,一脸尴尬地小声对中年男子说道:“公,管家,这家人好像是姓张的,不姓刘。”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真假难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玉成在一旁听到一阵好奇,这刘家是说的谁? 还没等他搭话呢,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王……朱公子,不知公子爷大驾光临,小的未能远迎,实在是该死,还请公子爷恕罪。” 却见刘锡命带了几个人一路快跑地跑了过来,等他到了中间那年轻男子的身边还使劲地扇了自己两巴掌,看的张玉成更是一惊,这位叫朱公子的到底什么来头? 又听刘锡命说道:“公子爷千金贵体,竟然屈尊前来,小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能做牛做马以报知遇之恩。” 那年轻男子听得哈哈大笑,直接拿手拍了拍刘锡命的脑袋道:“你个泼才知道便好,以后可要用心做事,话说你得了我家的富贵,怎么不修间好点的院子,凭白让我们走错了门。” 刘锡命脸上一红,扣了扣脑袋,一脸局促地回道:“小的家中穷惯了,如今手里刚有了些余钱,哪里敢大手大脚,再说要替公子爷办事,手下没人可不行,我便又在顺庆府城招了许多身家清白的孤儿,这人一多开销也大,更不敢乱花了。” 那年轻男子却是露出生气的表情:“哼,本见你谈吐颇有些见地,哪知道还是无法不落窠臼,这整个蜀中都是我……都有我家的生意,如今你跟了我难道还怕受穷不成,真是贱骨头。也罢,好歹你还知道忠于任事,知道多招人手,今日便不修理你了,你家在何处,前头带路吧。” 刘锡命这才如释重负,躬身做出请的手势,他转眼一瞟,好像才看见张玉成一般,又往他身边小厮看了一下,拉着于永凯说了几句,对张玉成拱拱手示意先走了。 刚才叫门的两个武士和那中年男子见被他们称为公子爷的年轻男子往前走去,理也不理张家两人抬脚便走。那中年男子走时还阴阳怪气地冲他们说道:“今天算你们几个狗才走运,没有冲撞到我家公子爷,不然若是在成都府里,早被拖去喂狗了,下次可紧着点眼力劲儿。” 张家小厮捂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老爷,张玉成一甩袖子,见他们走远了,才对这小厮说道:“你个泼才看本老爷做甚,还不是你惹下的祸事,没看见人家带着刀呢,我都不敢惹,你竟然还敢撩拨。” 这小厮生无可恋…….我什么都没干啊。 这头刘锡命带着一群人走了,却将于永凯和李彪留了下来,只见于永凯走到张玉成跟前,拱手行礼道:“这位想必是张玉成张老爷吧,在下于永凯,忝为刘家管事,今日实在是误会一场,不过这几位都是成都府的贵人,我家二哥也是不敢多说的,若是有所打扰,在下在此赔罪了。” 张玉成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刚才又不敢发火,这会儿回过神来正火冒三丈呢。 他见于永凯和李彪站在一起,知道于永凯应该没有撒谎,本想对着他大骂几句的,不过想到刚才那群人的声势又退缩了几分,再加上心中实在好奇,最后反而笑呵呵地探听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只是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贵人,阵仗如此之大。那位公子爷所说的富贵,不知道所指何事啊?” 于永凯神秘一笑,对着远去的众人拱了拱手,回道:“按说我家二哥与阁下同为乡党,本没有什么好隐瞒,只不过此事干系实在重大,这位贵人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在下确实无法相告。至于贵人所说富贵之事嘛,此等贵胄,指甲缝里漏出一点来与我等乡间之人那当然就是天大的富贵了,其他的可不敢多想。” 见张玉成露出若有深思的表情,于永凯当即拱手道:“若无它事,在下便先行告辞了,这群贵人到了家中想必还要上下伺候,我等先回了,来日方长,日后也请张老爷多来走动。” 说完便拉着李彪两人往屋里赶去。 张玉成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末了说道:张达,你派几个人悄悄盯住刘家,若是能听到什么消息最好,不然便弄清他们的动向,但是不要惊扰了他们,不然我可不保你。 说完张玉成便回宅子里等消息去了,哪知道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夜里,才见张达一脸畏惧的表情回到家中。 张玉成这会儿气还没消呢,又见他这副表情,立刻骂道:“老爷我来还没死呢,你哭丧个脸做甚,让你探听个消息,弄到现在才回来,真是废物。” 张达这会儿可真是哭丧着脸说道:“老爷,不是小的不用心,实在是人家这会儿才走啊。小的得了老爷的吩咐,本想带两人到刘家附近去偷听,哪知道那位公子哥带的护卫实在是警觉,好几个人把刘家院子围了个遍,一个二个凶神恶煞的,谁都不让靠近。” “小的一直等到夜里才看见他们从刘家出来,趁着天黑一路跟他们到了码头,见刘家老二等一群人一直把这位公子哥送上了江上一艘十分气派的画舫才回。小的几人猫在树林子里还听见那刘锡命回来的路上跟他手下的人说什么‘这回可是要真正发达了,有了朱公子撑腰,这顺庆府他总算是可以横着走了’之类的。” 等张达将他一路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后,张玉成更加举棋不定了,他犹豫地问张达道:“你觉得这位朱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听村里人讲,这位公子之前在村口曾说漏嘴自称本王什么的,还说若非家里管得严,今日定是要洒扫净街的,再加上他们说是从成都府而来。恕小的见识浅薄,眼下只想到莫非是蜀王府里的哪位宗室?” 张玉成听了心里一惊,他本来也有些这个想法,没想到张达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顿时吓得脸色都有点白了,摸了摸额头的虚汗叹气道:“之前我还觉得这不大可能,刘家老二一个半大点儿孩子哪里能结识这种贵人,不过今日那十几个武士确实十分威武,再加上一群人的穿着,说不定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家之前可是和他们有了过节,只怕将来说不得要被拾掇一番了。” 张达听自家老爷这么说,心里也是虚的很,主家有难他们这些家生子可是一根绳上蚂蚱跑不脱的,如今只好安慰张玉成道:“老爷也不必如此担忧,眼下这事还有些拿不准,这群贵人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村里起了风声的时候过来,要小的说,这几天还是让小的带几个人再跟他一跟,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若真是如今天所见的这般,那咱们家要么上门赔罪,要么就只能到乡里去躲一躲了”。 张玉成此时被自己吓得也没了心气劲儿,听张达这番话说得有理,只是点头同意,让他注意不要打草惊蛇,别再惹怒了人家。 “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一片夜色中,刘锡命站在自家院子前望着张玉成宅子的方向,忽地转头问身旁的于永凯到。 黑暗里看不清刘锡命的表情,不过于永凯能够感觉到他脸上似乎有一丝笑容,于永凯脸上更加恭敬了,也跟着笑起来道:“别说张玉成这个土财主了,二哥你难道没看见主母她们都深信不疑吗?若不是我提前知道此事,今天也肯定是信以为真的,实在是这群人太像真的贵人了。” 听于永凯这么说,刘锡命咧开了嘴巴无声大笑起来,恰恰这也是他最得意的地方,虽说现代人不一定能在智慧方面战胜古人,但是要论起知识宽度和见识广度,按照古代的这种信息传播速度,古人是拍马也赶不上今人的。 今天刘锡命就利用了一次这种见识层面上的信息不对称,好好地上演了一出什么叫虚张声势。 前几天他路过府城里王琦的牙行时,突然想到要是被村里人尤其是张玉成知道自己招了这么多人,肯定会再起疑心。就算张家没什么动作,但是之前他早就见识过了张家的贪婪和无信,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疏忽上。 因此他便花了二十两银子托王琦这牙人找了十几个人来演这么一出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连每个人的穿着、台词和其他各种细节,他都一一想了个遍,就连张家的门匾他都趁人不注意抹了一坨烂泥上去。 虽然他也没见识过这个时代豪门公子的做派,但是好歹有几十年的影视作品打底,就照印象中最嚣张的片段模仿一遍就行,不然光凭王琦这帮人的见识也不一定糊弄得过张玉成,如今看来效果似乎不错,不过还要盯紧张玉成看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空城计已经唱完,就看张玉成这个司马懿上不上套了,刘锡命怀着复杂的心情沉沉睡去。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去除羽翼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第二天刘家众人依旧按照之前的安排早起锻炼,不过经历了昨天的一幕,大家都有些亢奋,刘锡命本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一问之下才知道大家都觉得有这样的贵人相助,自家兴旺发达更是指日可待,因此都心里高兴。 刘锡命看得好笑,哪个时代大家都想抱大腿,殊不知大腿不一定靠的住,人最能依靠还是自己,要不然古人怎么会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吃过早饭,刘锡命便又带着李彪和穆敬难三人往府城赶去,今天除了要和黑虎帮交割蔬菜,还要再去趟王牙行将手尾收拾干净。 三人一到牙行,王琦立刻一溜小跑地迎了出来,这可是位肯花钱的金主,这年头不是谁都敢一口气掏出几十两银子找几个人来演戏的。说不定下次还能再敲他一笔呢,王琦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脸谦恭地将刘锡命等人引进屋里道:“刘少爷今日光临鄙店不知有何贵干?昨日的钱早已结清,请来的几个纷纷夸赞刘少爷为人豪爽,还说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活儿还请找他们呢。” 刘锡命哂然一笑道:“不过是些小钱罢了,我还要感谢他们呢,昨日亏了他们相帮,我家村中大户被吓了个半死,昨天晚上就赶紧将欠我家的钱送了过来,因此今日特来感谢王兄找了这么些得力的人来。” 王琦心里起了些疑惑,不过面上还是赶紧客气起来,刘锡命今天就是来收尾的,要知道古人的说法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尤其是牙人,那可真是坑蒙拐骗什么都干的,要不是迫不得已刘锡命本不想托他们来找人的,只不过他家并非豪富之家,一下子要想找出些能扮出贵气的人确实有些难度。 但是刘锡命又怕昨天那帮人回来,给王琦说了自家的情况让他心中起疑,毕竟怎么看自己家现在都是平民之家,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为了保险起见刘锡命不得不再找个由头哄骗王琦一番,见目的达到,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他们三人顺着大街往前走了一截,几个打闹的孩童突然向着他们冲了过来,李彪闪避不及被撞了个踉跄,手上的才买的东西也被撞脱掉地,见这群孩子不过是因为贪玩没瞧见人过来才撞上的,如今更是吓得小脸一垮,他们四个也不好打骂,李彪只好自己回身去捡东西。 谁知他刚转过身去,却依稀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彪赶紧扯了扯刘锡命衣服道:“二哥,方才我好像瞧见了一个像极张达的人。” 刘锡命心头一惊,转头细看却见着李彪所说的人影,李彪这时也有些不确定,犹豫说道:“许是看错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 刘锡命连忙制止住他,本来今天就是来扫尾的,要是最后反而被张达跟了上来,岂不是前功尽弃。这时他也有些埋怨自己,关键时刻竟然大意了,赶紧招呼着李彪和穆敬难返身寻找起来。 不过街上人头攒动,一时半会哪里看的清楚,三人只好东张西望地往回走去,等到了牙行门口时,突然,张达和另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冷不丁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和刘锡命三人撞了个照面。 刘锡命正想开口稳住气势,谁知张达满脸恶意地一笑,一边冲他们扑过来,一边吼道:“刘家的小崽子,今天被小爷我揭了底细,看我将你们逮回去怎么炮制。” 刘锡命一下子反应过来肯定是杀千刀的牙人透了底,一把将身边两人拉着回身就跑,同时向穆敬难问道:“城里人多,若是闹大了说不定引来衙门差役,你可知道哪边有僻静的地方?” 穆敬难虽然个头不大,但是人却很机灵,带着两人便向附近的西门跑去。 张达两人跟在他们身后后面不停追赶,一路跑到城外,却见刘锡命三个直奔道旁一个林子跑去,和他一起的家丁犹豫了一下道:“张管家,咱们只有两个人,要是追进林子里怕是有麻烦。” 张达满脸恨意,“呸”的一声道:“天杀的狗才,昨天竟然敢找了这么些王八蛋来欺辱我家,如今知道他是装腔作势,我哪里还忍得。况且这三个小崽子毛都没长齐,你怕个球,赶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拉着这家丁径直跟进了树林里,又追了一截,张达突然发现这三个小崽子竟然不跑了,莫非是跑不动了? 刘锡命见已经离城很远,现在又是在树林子里,也不虞有人看见,知道今日要是跑了他二人回去,张玉成肯定是要报复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下他们,反正这张家在村子里无恶不作,死有余辜。 当下他装模作样大喊一声:“中天紫微北极大帝显灵,赐我天兵!”一边悄悄将空间里准备的几把朴刀取了出来插在面前地上。 还好自己上次被黑虎帮追打后有了准备,刘锡命一把抄起刀来,对李彪和穆敬难吼道:“拿下他们,可别让人跑了。”一边将刀乱舞起来向张达二人砍去。 张达和那家丁本来见他们三人转身,还以为是跑不动了,哪晓得那刘锡命一声大喊“赐我天兵”,地上竟然真的出现三把刀来,两人差点儿没吓过气去,一晃神间张达见刘锡命一刀砍过来,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啊”一声惨叫声响彻树林。 不过这一下子也算是让张达二人回过了神,他们慌忙在地上摸了两根木棍左挡右挡地和刘锡命三人周旋起来,也许是临近死亡,二人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再加上他们跟着张玉成也没少做恶事,真发了狠心,也有些以命搏命的气势。 李彪和穆敬难毕竟也没杀过人,见满地鲜血,两人又是满眼通红,竟然被吓得有些脚趴手软,张达见他们有些退缩,抓起一把雪往他们脸上撒过来,又将三人逼退几步。 刘锡命一看这情况心知不好,要是让张达他们缓过劲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正焦急间,他突然想起空间里的炸弹,赶忙将手放到背后,拿出炸弹用火折子点燃,趁张达二人看向李彪他们,一把对准他们扔了出去,一边大喊道:“李彪、敬难,快后退!”自己也一个后跃向身后跳开。 “砰”一声巨响在林中响起,旋即就是一大堆烟雾冒了出来。 “咳咳”刘锡命咳嗽几下将烟雾使劲扇了扇,往旁边看了看李彪和穆敬难两人,见他们反应快往后躲了几步,心下一松。 “嗯”一阵轻微的呻吟声从烟雾中传出来,三人小心翼翼地向爆炸中心看去,只见张达二人倒在地上,周围被炸得一片漆黑,他们身上还插着好几块陶片,几块血迹在他们身下的雪地上蔓延开来。 “救,救我” 刘锡命三人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仔细查看,现在听到张达的叫唤声,刘锡命赶紧快跑几步过去,一脚踩住张达胸膛,将刀放在他脖子上控制住他,李彪和穆敬难有样学样也将另一个家丁控制起来。 张达二人被他们踩在脚下,呻吟的更痛苦了,刘锡命自制的炸弹虽然威力确实不大,不过他二人处在爆炸中心,还是被炸了个半残。 “饶命啊,锡命、李彪,叔可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可不能这么对我。”张达吊着一口气不断哀求起来。 “呸,现在知道攀交情了,之前说的什么来着,以前村里的吴家、王家这些人最后怎么样了,你个老狗不记得了吗?”李彪见他们倒在自己脚下,没了往日的顾忌,泼口大骂起来。 刘锡命一把拉住他,脸上作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向张达问道:“你们今天是跟着我们来的府城?张玉成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张达听他问话,再加上也觉得刘锡命三个都是半大少年,估计下不去狠手,自觉应该有条活路,马上忙不迭地回道:“不知道,张玉成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心里有些怀疑,这才派我来跟你们,本来一路上也没发现啥,还是看你们进了牙行,我跟着进去使了点钱才从那牙人嘴里掏出些话来的,不过你放心,这些话我是铁定不会给张玉成说的。锡命,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从今往后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就放了我们吧。” 刘锡命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张玉成识破了就好,至于张达这两个人…… 那是万万放不得的,想到这他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做戏全套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达还在这边苦苦哀求,不住地赌咒发誓表忠心,却见刘锡命变了脸色,他马上忍不住恐惧泼口大骂起来:“你们几个杀千刀的小贼,光天化日之下就不怕王法嘛吗,若是……” 刘锡命下定了主意,哪里还能让他在此胡言乱语搅乱了军心,当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手上一使劲将刀用力地捅进了张达的胸口。 随后,他也不理会张达最后的挣扎,转头瞧见李彪和穆敬难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指着剩下的那个家丁,厉声对他二人吼道:“还愣着干嘛,今天放走了他们,咱们二十几号人全都要遭殃,你们一人一刀一起结果了他。” 李彪和穆敬难一听这话又开始打起了哆嗦,却迟迟不敢动手,刘锡命心知他们不像自己饱受暴力游戏的毒害,对杀人还是有很大的抵触心里,当即走到他们身边啪啪,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耳刮子:“还犹豫什么,这世道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李彪你可瞧见张家祸害村里时心软过吗,穆敬难,你们被街上的乞丐欺辱时,你可见他们心软过吗,今天你们狠不下心来,明天就有人把刀驾到我们的脖子上!” 穆敬难听了刘锡命的话,仿佛又想起在街上流落的日子,大叫一声举起刀往那家丁身上疯狂砍去。李彪也被他这番动作刺激到了,拿起刀跟着一起乱砍起来。 刘锡命在一旁见他们把人看得血肉模糊,强忍住恶心,赶忙小心将他二人拉开,他们俩发泄完了情绪,再抬头看见这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把刀一扔,抱住身边的树狂吐起来,末了又开始低声哭泣起来。 刘锡命本来只是有些恶心,现在被他们呕吐的气味一熏,立马也感到一阵阵反胃,不过他还是强忍了下来,等胸中恶心的感觉没那么重了,走到张达尸体旁边摸索起来。 也许是张玉成专程让他来打探消息的原因,刘锡命还真从他身上摸出了三两多的碎银子出来,见两人确实没什么东西了,刘锡命这才有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善后。 直接仍在这里肯定不行,这里离府城也不远,要是有人路过发现了尸体说不定官府要介入。 那就只能装空间带走了,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或者往江里一沉,主意倒是行的通,但是张玉成要是见他们没回又派人过来监视怎么办,真要较真派人过来盯住,自己的那些生意铁定会暴露在别人眼里。 对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再去吓上张玉成一回,刘锡命打定了主意,见李彪和穆敬难还在那里恍神,走过去轻拍两人后背帮他们缓缓劲。 穆敬难面带羞愧地看着刘锡命道:“二哥,是我们没用,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了。” 刘锡命心里复杂地帮他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用轻柔的语气说道:“这也不怪你们,所谓人皆有恻隐之心,下不去手恰恰说明我们并非张达他们这样的恶人。” “孟子曰:‘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闲耳。’就是告诫我等要敬畏生命、与人为善。” “不过现在这世道,这些恶人我们如果不杀,只会让他们戕害更多的善人,如今杀他二人就能让我们亲爱之人得以保全,你们还觉得杀人恶心吗?况且我家有天神庇佑,杀这些恶人是不会被神仙怪罪的。” 李彪和穆敬难听了刘锡命的安慰,心里好受些了,脸色也渐渐缓了过来。刘锡命心知自己的安慰有了作用,也是一阵高兴,须知现代军人在接受这么多信息轰炸的情况下都会在第一次杀人后出现相应的应激反应,如果不及时化解,将来要么留下心理阴影,要么可能导致心态极度扭曲。 更何况古人生活环境闭塞,突然受到杀人这样的生理和心理两重冲击,如果不加以引导,出现心理疾病的可能性更大。 安慰完他二人,刘锡命正色道:“他们两人的尸体放在此处终究有些祸患,你们退后,我请来天兵相助,将这尸体收拢起来。”说完便装模作样地念叨几句,将尸体和刀收入了空间之中。 还好刚才搏斗时三人占了上风,因此身上都没有粘上什么血迹,等他们互相整理一下,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家去了。 到了村里,刘锡命一反常态地见人就打招呼,看他那热情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别人有多熟悉呢,看得李彪和穆敬难摸不着头脑。 等到夜深人静时,刘家院子突然闪出几个人影来,正是刘锡命带着穆敬难等几个人。他们几人扛了一部梯子,避开村中大路,从村子外面绕到张家宅子。 刘锡命顺着梯子爬到张家宅子墙边,见院子里面就是偏房,心中默想将两具尸体轻声放在偏房屋顶屋檐处。做完这些,一群人赶紧一溜小跑跑回家里去。 “啊!” 一声恐惧的尖叫刺破了张家早晨的宁静,张家丫鬟小翠天蒙蒙亮时便起来准备热水等物,以便老爷夫人起床洗漱。哪晓得她刚走到里院偏房时,竟然模模糊糊瞧见房檐上搭了几个东西下来,等她走近一瞧,顿时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这……这是一双人手,大叫一声背过了气去。 “谁他娘的大清早的号丧,看老子不好不好修理他一顿。”张玉成气急败坏地从主屋跑了出来,屋外一群人正围着偏房看呢,见他出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把张玉成瞧的心里一惊。 家丁中一个机灵的磕磕巴巴地对他回道:“老,老爷,你,你看这屋,屋顶上。” 张玉成顺着他的手一瞧,刚才被众人吓出来的一口凉气立刻顺着胸膛直往天灵盖上冒。 “嘶”,张玉成脚一软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地冲院里几个下人嘶吼道:“那可是张达?你们几个快上去把人弄下来。” 几个下人这才哆哆嗦嗦地招了梯子将两具尸体抬了下来,一个胆小的丫鬟见着尸体正面就捂着嘴跑墙角狂吐起来,院中众人也是心中胆寒,这两具尸体正是张达两人,身上乌七八黑的不说,还要好几处刀伤,皮开肉绽的显得很是血腥。 张玉成看的都呆住了,他们二人昨天不是被自己派去盯梢刘锡命吗,怎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家屋顶上? “昨夜可有人听见什么动静了吗?”他看了看屋顶到房檐的距离,强忍恐惧问道。 一干下人都在摇头,这里是里屋,本来进来的人就不多,但是要想悄无声息地把两具尸体放在屋檐上不可能的。 “你,还有你,赶快去村里打听刘家老二他们回来了没有,从码头到村口全都去问一遍,若是有见着的,一定要把情形问个仔细。”张玉成打了一个激灵,吩咐众人把尸体抬到外院去,同时赶紧派人去村里查探。 眼见正妻张李氏和儿子张明德要往这边来,他立刻冲她们挥手道:快回房去,这里不干净,别吓着我儿。 哪晓得等几个家丁回报了消息后,张玉成却更加恐惧了,众人都说刘家几人昨天下午老早就回来了,出去三个人,回来也是三个人,家丁们逮住几个打了照面的村人仔细询问,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真他娘的见了鬼,真他娘的见了鬼。”张玉成在里屋不停地转着圈,各种猜测在他心中转来转去,想到吓人的地方更把自己弄得心惊胆战。 正在这时门房来通传刘锡命带了几个人来访,张玉成吓得往椅子上一坐,哀嚎道:“这帮狗才是要来斩尽杀绝了。” 旋即又想到既然是走正门拜访,想必还有的商量,赶忙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跑去。 刘锡命站在门外一副气急的样子,见张玉成面色苍白地出来,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冲他怒吼道:“张玉成,卧槽你姥姥,你个老东西到底做了什么勾当,昨晚朱公子派人来说你惹怒了他,要给你留个教训,还叫我好好看住你,不然连老子一起收拾。” 说完他一副愤怒焦急地样子在张家门口转来转去,一边继续指着张玉成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你想死可别拉上我家,昨天都与你说了这位公子爷来头大、脾气大,你个狗才怎么还敢去撩拨,怕不是嫌命长吗。” 张玉成听他这么说,马上将屋里两具尸体联系了起来,想到前天那位公子的派头,额头上冷汗不住地冒了出来,哭丧着脸去拉刘锡命的袖子:“小秀才救我,小秀才救我。” 刘锡命狠狠将他甩开,满脸怨气地问道:“说吧,你个狗才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竟然把朱公子得罪成这样。” 张玉成一边擦汗,一边将刘锡命往屋里迎:“小秀才随我到屋里看了便知,我也不知道是何情状啊。” 等进院子里见了张达两人的尸体,刘锡命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捂住鼻子后退几步语气惊慌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张达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张玉成一脸惨笑道:“昨天确实是我猪油蒙了心,派了他们二人跟着你们去看看,哪成想到了晚上也没见他们回来,今天早上家里下人发现他们二人横尸在我家屋顶上,这中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啊?”刘锡命面上吃惊,往前凑了几步道:“还有这事,我却不知道他们跟来。昨天朱公子一行将要回成都府去,我前去相送,送完便径直回了。莫非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尾随朱公子而去,却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行踪?” “唔,他二人身上确实都是刀伤,要说朱公子身旁的护卫,那确实身手不凡,若真是他们冒犯了仪仗,被朱公子护卫击杀也不是不可能。再说能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放在你家屋顶上的,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能办到了。” 刘锡命这么说完,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还好,还好,这是你家做下的恶事,与我却无干系,张老爷,你好自为之吧,我先告辞了。” 张玉成听他这么一说被吓了个半死,哪里敢让他这么走了,赶忙扯住刘锡命衣袖哀求道:“小秀才,秀才公,实在是张达这两个天杀的胡作非为,与我也没有关系啊,你与这位朱公子相熟,还请秀才公救我一命。” 刘锡命拔手要走,却实在拦不住张玉成,只好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朱公子既然传话要我看紧你,想必只是警告你一番,若真要杀你全家,昨夜那些人不早就做了吗?真是蠢货,以后你小心些便是。当然若是心中不服,张老爷也大可继续去寻他的晦气嘛,哈哈哈。” 说完便不再管张玉成,带着自己的人手回家去了,只留下张玉成在院子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想些什么。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杂事处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空间里,刘锡命看着过年时种下的水稻一阵欣喜,当时由于蔬菜只卖出了几千斤,空出来的土地面积不到一亩,结果就是这么点地方,收割后的水稻产量就有将近八石!换算成亩产量估计能有十石每亩!这基本上已经达到现代杂交水稻的产量了。 重要的是自己这个空间可是一个月就能收割,一年能收十二次啊,要是自己再好好培育一下高产量良种,这空间亩产不得飙到十几石一亩,哈哈哈,可惜空间还是太小了,说起来都是泪!不过上次于永凯他们祭神以后,空间略有扩大,未来应该还有很多增长潜力,刘锡命心里又多了份期待。 现在在大萌朝的南方,收成好的时候亩产量也就二石多一点,能种两季稻的地方加上春花,可能也就三石多每亩。这么一对比空间的产能实在是太高了。 而且看这空间水稻的质量,果然又是空间出品必属精品,一颗颗洁白的米粒光滑饱满,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就有食欲,以后自己家就只吃这种米了! 刚好这半个多月来,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蔬菜都转让给了黑虎帮,算下来总共得银一百二十两,空间里的土地也空了出来。刘锡命决定先拿出九亩全都种上水稻,留下一亩地先培育一下棉花、茶树、桑树、甘蔗等经济作物,看能不能培育出高产量高质量的新品种出来。 等把六万斤蔬菜全都卖完,黑虎帮孙和一下子尝到了甜头,短短半个多月,他们就赚到了差不多往常一年的收入,刘锡命一下子成了他们眼中的财神爷,哪里还有什么仇怨,只一个劲地打探还有没有更多的货源。 刘锡命知道这些人是喂不饱的,而且一旦自己露出破绽,他们可不会介意狠狠咬上一口,只好说死了自己是偶然得的这么一批货,连当初给货的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为了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即便县学没有被黑虎帮控制,他也专门去了一趟,将买卖取消,搞得那伙房管事一阵失落。 孙和当然不信,但是他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任何关于这批货的来源,况且刘锡命现在也不算势单力薄了,到最后一天交货时,他将家中十二个年纪大的全都带上,虽然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但是有空间灵水再加上刘家伙食开得好,这些半大少年现在一个个也是气势十足,孙和见状只能先收了主意,下来慢慢打听了。 ~~~ 如今空间里的菜卖完了,张玉成家被自己连番惊吓也不敢再有什么动静,刘锡命终于有时间想想读书的事情。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根基不稳,要是没有功名在身,除非势力达到一定程度,不然终究不过是官府士绅嘴里的肥肉,现在还是要读书、训练两不误才行。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还要先把一些杂事处理好。 现在正好空间里的第一批水稻已经成熟,收割了八石精米,刘锡命打算带李彪等人去找几家粮店谈谈收米的事,以后自己去上学,也可以让李彪他们先送米去,再过上一个月空间里又要出产一百石精米,这可是笔大生意。 不过这次刘锡命可不打算再去府城了,上次黑虎帮孙和见蔬菜生意实在是赚钱,已经多次向他打听货源的消息,自己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推脱了。要是现在又背着这么好的精米去府城贩卖,难保不会再被他们盯上,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幸好张家湾村靠近嘉陵江,沿江而下是顺庆府城,朔江而上是蓬州,两边距离都差不太多,因此这次刘锡命便和李彪几人直奔蓬州而去。 蓬州是顺庆府下辖州,自己还辖有营山、仪陇两县,说实话刘锡命也是被这萌朝的制度搞的糊涂。州这一级行政单位,说它类似现代的县级市吧,但是其中的差别又很大,如果说是为了分化府这一级的权力而设置州,那么为什么更关键的乡镇一级又没人管,真是奇怪。 蓬州城比一般的县城要大一点,周长七里左右,由于地处保宁府和顺庆府之间,两府的商贸往来总要经过它,因此平日里也算是繁荣。 但是这几年来,保宁府和顺庆府之间兴起了几批流民乱军,在这两地到处流窜,蓬州城受此影响,也有了几分萧条的景象。 不过衣食住行是人类的基本需求,刘锡命却是不愁粮食卖不掉,在城里逛了一群,瞧见一家唤做大丰泰算是城里最大的粮店,几个人径直跨步进去。 现在离刘锡命穿越过来差不多过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对比他和李彪第一次去府城的样子,现在他们一群人的模样可没人敢再小看了。 黑虎帮的银子一到手,刘锡命便给家中每个少年都置办了两套冬装,于巧曼和刘巧云这两个丫头也终于可以穿成小姑娘该有的打扮了。 如今李彪、穆敬难、李敬思等五、六个少年往那儿一站,人人穿着同样款式的青色绣花圆领细布长袍,外面还套上一件褐色直领罩衣,头戴黑色网巾,脚上穿着黑色硬布鞋,虽然几人都还年少,但是看上去也霎是威风。 现在哥只差一把扇子了,刘锡命美滋滋地被他们五六个人围在中间。 那粮店的掌柜一见他们这做派,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闲逛来了,赶忙上前招呼:“这位公子光临鄙店,不知有何贵干?” 刘锡命早知道这年头在外打交道派头是必不可少的,不然自己一群人年少肯定被人轻慢,见掌柜搭话,微微点点头示意身边的穆敬难替他接话。 穆敬难算是这几个人里面比较机灵的,来的路上刘锡命就将自己的目的给他交代了一遍,因此他赶忙装作傲慢的样子回道:“掌柜的,你要发财了,我家有笔大生意要与你做,你可能做得了主?” “这位小哥放心,在下也是本店的老人了,所有买卖都是在下经手商谈,你若是有什么生意只管和我说便是。” 刘锡命趁着穆敬难和掌柜搭话的时候,自己在店里转了一圈,见现在一般糙米都要卖到一两银子一石,粟米一两二钱一石,白米更是一两五钱银子一石,不禁心下骇然,这米的价钱也太贵了吧。 不禁插话问掌柜道:“掌柜的,这米价为何如此之高,一般百姓之家哪里承受的起,你这莫非是店大欺客?” “哎呦,这位公子,鄙店一向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的,实在是近年来各地灾荒不断,就连咱们四川也是大幅减产,这粮价当然就升上来了。”大丰泰掌柜连忙叫屈。 刘锡命心下沉重,他不是当初刚穿越时对物价一无所知的小白了,心中对小冰河时期的威力也越来越清晰,按照现如今的势头下去,萌朝不可能不亡,见穆敬难被他打断又点头示意他继续。 由检兄,你可真他娘的是个非酋啊,什么倒霉日子都被你碰上了,看来只有哥这个欧皇才能拯救你了。 穆敬难一下子将身上带的包袱扔在柜台上,慢慢将其打开,从里面抓起一把空间米握在手里,像流沙一样将米从手缝隙中漏下来,一边问那掌柜的道:“掌柜的,贵店可曾见过这种米?” 那掌柜的一瞧穆敬难手中的样品吃了一惊,如此洁白晶莹、颗大粒圆的精白米即便是他这个经营多年的老掌柜也是不曾见过的,赶忙抓了几粒细看起来,一脸激动地问道:“这位小哥,这可就是你所说的生意?如这般的米你家能供多少?” 穆敬难笑而不语,只说道:“这米唤作珍珠米,取其粒若珍珠之意,向来是供天子、宗室所享的,若是贵店来卖,不知作价几何啊?” “好名字,这米当得起珍珠二字,原来是京中贡品,难怪如此。若是贵家握有货源,小店愿以一两五钱收购!”那掌柜的也是人精,直接出价到。 “三两银子每石,先供你几石试着卖一卖,以后若是还要,每个月要多少有多少。”穆敬难哪里肯这么低的价钱,也立刻讨价换价起来,知道这种米销量不可能太高,干脆夸下海口要多少有多少。 那掌柜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认定刘锡命家豪富,也不多想,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起来。 穆敬难确实是机灵,一番口水战下来,终于和掌柜的谈到二两四钱银子每石,刘锡命在一旁听得心里满意,手下人能干是好事,话说穆敬难这小子交涉技能加点挺多啊。 见掌柜的死活不肯再加价,刘锡命心知这应该是他家的底线,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行了,行了,整天说这么些庸俗之事,你们赶紧谈好,本公子还要去别处转转呢。” 穆敬难也就坡下驴,和掌柜的达成协议,从明天起开始供货,一日一结,等过个把月再加大送货量。 一群人告辞后又在蓬州城里逛了一圈,刘锡命想起这几日要准备去拜师,又在城中置办了不少东西才动身返回。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求学乡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见杂事处理完,估计正源乡张氏族学也应该要开学了,恰逢二月初八是个宜出行的吉日,刘锡命便带着老三刘锡贤、老四刘锡安去拜会周良才周秀才。 本来他想的是只自己一个人去求学就行,如今家里不过是需要一个功名傍身而已,又不是真的想要去当个官试试,等老三老四读了出来,说不定大萌朝都亡了,还考哪门子的科举。 但是刘陈氏可不知道他的想法,现在家中富裕了,三个儿子都去读书才是正理,将来要是祖坟冒青烟,出个一门三进士,那才真正的算是富贵人家。 刘锡贤、刘锡安这段时间见家中有这么多同龄人可玩,哪里还想去读书,只吵着闹着要和其他少年一起在家中自学,不过等刘陈氏一顿竹笋炒肉下去,一个二个也不敢再顶嘴,只能满脸幽怨地跟二哥出门去。 正源乡离张家湾也就几里地,都靠着嘉陵江边,他们三人图方便就直接坐船去了。 正源乡虽说是乡,但其实也就是人口较多的一个村子,人们习惯性地称之为乡。要知道大萌皇权不下县,朝廷的正式行政机构最低一层只到县这一级,其主官、佐贰官由吏部任命。 至于县之下的,说是由乡里德高望重的三老之类管理,实际上也就是被乡间士绅豪族把持,这也是为什么刘锡命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要考去功名的原因之一。真要是混入了这个阶级,自己在村中训练家丁武备,积蓄实力可不要太畅快,只要不把县里的天捅了,一般是没人管的。 张氏家族看样子颇有财力,等刘锡命他们坐的客舟到了正源乡码头,他见这乡上几个码头全是石制的,虽比不上府城县城,但也是十分整洁,一条林荫小道顺着通向乡里而去,看起来挺有意境。 等兄弟三人沿着小路走进乡里,更觉得确实是名副其实,整个乡上差不多有一百多户人家,小一千号人住在一起,不似张家湾村这么毫无规划,村头二十几栋砖瓦小院紧挨在一起显得很是大气,一看就是小康人家。 但往村尾的方向看去,泥墙瓦顶的屋子也渐渐多起来。几条平整的土路将乡上家家户户连接起来,土路两旁还有几家铺子,整个村镇人气十足。 整个乡里张氏家族的大宅最引人瞩目,一座三进大院四四方方地坐落在靠江的这边,刘锡命三人从外面看去,只见这宅子一扇广粱大门,门口两头石狮子煞是威风,里面亭台楼阁隐约可见。看见刘锡贤刘锡安羡慕的颜色,刘锡命一阵好笑,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道:”别羡慕了,咱们家屋后的地都平整出来了,等过完农忙咱们家也照这院子修一个就是!” 老三老四他俩一听这话,齐刷刷地转过头,萌萌地看着刘锡命道:”二哥,全靠你了,我要自己住一间大的!” 哈哈哈,刘锡命笑而不语,想到兜里还揣着刚得的一百两银子,也确实是时候把家里的院子修出来了。 张氏族学也在进村的这头,靠近嘉陵江,不过离张家大宅还有一段距离,刘锡命三人看见一个两进的院子门匾上写着“张氏族学”几个字知道找对了地方,便径直上去叫门,那门子看他们打扮知道是来求学的,也没有为难,让他们到后门去叫门去。 原来这族学前半部分是学堂,后半部分专供周良才及家人居住,不然这一开学,周良才岂不是要几头奔走。 三人又只好绕了一圈跑到后门,这次应门的是个童子,听刘锡命说了来意,脸上为难道:”先生正在休息,不便见客,你们只能先在此等候,不然便改日再来吧!” “先生既然在休息,那我等继续等候便是,烦请先生醒时通传一声。”刘锡命赶忙说道,来都来了,万一下次再来这位先生又有其他事了呢。那门童见此也没说什么,把门关上走了。 刘锡安听见要等不知道多久,嘟着嘴道:”二哥,咱们就在此地干等吗?不如先去乡里逛逛吧!”刚才路过村口,他见到有卖炸油果等吃食,早就心里痒痒里,这会儿便怂恿起来。 刘锡命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屈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说道:”求学最重要的便是心诚,倘若周先生待会儿醒来,看见我们不在,岂不是坏了大事。”不过他看了看天,心里想到古人不是不能昼寝的吗,当年宰予白天睡觉,还被孔子骂作“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这位周秀才还真是洒脱。 二月天气还未回暖,尤其是现在小冰河时期,更是寒冷,刘锡命三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天上居然开始慢慢下起小雪来,老三老四尖叫着便要到屋檐下躲雪,刘锡命却是心中一动,拦着他们继续在雪里站着,不一会儿三人头肩上都积了一层薄雪。 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隐约听到院里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童子,今日可有俗客来访?” 像是刚才那童子的声音答道:“回禀先生,只有三个前来求学的。” “哦?这般天气怕是已经走了,你去看看,若是还在便引他们进来。” 过了一阵,门吱呀一声开了,那童子高兴地嚷道:”你们还真在呢,算你们运气好,先生起来了,正唤你们,跟我来吧。” 刘锡命三人便跟着他往里走去,路上刘锡命刻意讨好了一下这童子,想要打探打探周良才的情况,这小孩毕竟年纪小,心眼不像成年人一般多,笑着说:“今天先生心情不错,他最爱考人学识,你们若是应对的好,应无大碍。” 刘锡命心下了然,看来今天运气是不错。 等到了堂前,一个两鬓带着银丝,脸上有淡淡皱纹但目光炯炯有神的老者正坐在堂中,他身着一般文人所穿的素色交领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很是儒雅。 刘锡命知道这应该是周良才,赶紧示意老三老四一起行礼道:“末学后进刘锡命、锡贤、锡安,拜见周先生。我等三人诚心求学,还望先生广开学路,施仲尼之教!”并将带的礼物奉上。 周良才见刘锡命说话得体,微微点头,看他们身上还有薄雪,笑问道:“果若是诚心而来,吾自然不吝施教,汝等等候多时,莫非欲效程门立雪之事乎?” 刘锡命心里冷汗直冒,知道自己作秀的心思被看出来了,心里一阵mmp,谁他娘的说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来着,脑筋急转想着怎么回答才不至于留下坏印象。 心思电转之间,他有了主意,行礼道:“岂敢与龟山公相提并论,只不过易经有云‘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若非效仿先贤,小子实不知如何表明心迹,还望先生勿怪!” 周良才微微惊讶,摸了摸胡须道:“汝等哪里人士?可有治学?” 刘锡命见他这么问知道刚才的回答算是过关了,恭敬回道:“晚辈三人乃南充县张家湾村人,先父讳善齐,晚生曾随先父治过易经,舍弟也已开蒙。” 如今这年头科举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四书是必修课,每个学子再从《易经》、《礼记》、《春秋》等五经中选修一门,因此刘锡命才只说学过易经。 周良才当下恍然,脸上一阵唏嘘,原来是刘善齐刘文茂之子,难怪应对颇为得体,说起来自己虽与他没有多少交情,不过同为县中秀才,还是打过几次交到的。 “原来如此,汝父所治便是易经,难怪你取作锡命,‘王三锡命,国君因之以赏功也’,刘文茂进取之心不可小觑啊!只可惜天不假年,竟使英才早逝。” 刘锡命见他认识自己父亲,心中一喜,看来这事有门,只是还要再添一把火,他马上拿出大舅陈翊定的书信呈上道:“却不知先生与家父乃是故人,此乃晚辈舅父姓陈讳翊定所书,请先生呈览!” 周良才收了书信看了看,点头道:“按说汝等也是书香门第,常受墨香陶染,刘文茂又与我相识,当可入我门下。不过吾还需考较一番,汝等今读何书?” 刘锡命赶忙答道:“先父在时,曾耳提面命,亲自开蒙。先父故去后,我兄弟三人虽因家境弃学,然父亲教诲刻不敢忘,如今晚生正读《孟子》,舍弟已将《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训蒙骈句》等习完。” 孝是中国古代最重视的德行,而儿子对父亲的孝,莫过于“父丧,三年不改其志”,孔子就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周良才见他这么说,心中有些高兴,随便从孟子、千字文、三字经中取了几段让他们背诵当做考较。 刘锡命自穿越以来,不仅接收了原身体的记忆,似乎连精神也出现了变异,现在看书虽说不是过目不忘,但是也是记忆力超群,尤其是喝了两个月的空间水,头脑更是聪明,自从决定了自己未来如何走以后,一直在潜心学习这些教材,背诵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小家伙,虽然也在天天喝空间水,但是毕竟不如刘锡命这般有紧迫感,最近更是顾着和家中少年打闹,背的有些磕磕巴巴,不过周良才心情好,也勉强算是过关了。 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拜师入学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周良才答应收兄弟三人入门,刘锡命心中欣喜,当下便和他约好两天后前来学堂拜师入学,见他端起茶来,知道有送客之意,便带着两个弟弟辞行了。 没成想路过张家大宅时,张玉成的身影突然在刘锡命眼前一闪,他赶紧拉着老三老四躲在一旁观察,心中奇怪他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远远地见到张玉成带着一个孩子在张家门口与另一个男子交谈了几句便进了院子。刘锡贤见刘锡命观察的仔细,对他说道:”那人是张玉成的儿子张明德,估计也是在这里就学的。” 刘锡命心下恍然,这里本就是张氏族学,他儿子当然也是在这里来读书,只要不是专门跟着自己来找麻烦的就行,不过以后莫非真要和张明德一起读书?真是晦气! 为免再生事端,兄弟三人不愿再做停留,虽然刘锡安还惦记着乡里的小吃,也只得匆匆忙忙赶回家去了,一路上嘟着嘴满是不高兴。 等到了家中,刘陈氏听说周良才将三人都收下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拉着三兄弟到祖宗牌位前磕头,想到三人读书时的书囊虽然准备好了,但是其他读书的物件还没收拾,赶紧又去替他们忙活。 第二天早上,刘家众人照例跑步锻炼,结束后刘锡命将众人都留下站好,嘱咐道:“过几天我们兄弟三人要去私塾读书,永凯、敬国、敬难、敬思你们四人年纪最大,在家中要带好其余众人,往后白日里还是先按我之前的安排行事,打磨身体和训练队列都要继续坚持,等我将乡中学校的情形摸熟,到时候再看能不能抽出空来安排咱们家的事情。” “于永凯出列” “喏” 刘锡命想到以后一段时间自己不在,这么多人肯定需要一个领头的带着,继续大声说道:“半个月前,我曾说过训练中谁学的快、练的好,就让他来当副队长,这段时间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于永凯、李敬思等几个是练的最好,其中又以于永凯最好,因此今天我在此宣布,任命于永凯为副队长,以后我不在时,大家都要听从他的号令,明白没有。” 刘锡命将最后一句话大声吼了出来。 “喏,队长” 众人立刻精气十足的大声回复到,同时用羡慕的眼神看向于永凯,现在大家心思都比较单纯,虽说担任副队长没有什么物质奖励,但是毕竟代表了刘锡命的信任,不过之前在街上流浪时,于永凯就是大家的主心骨,现在又表现出色,大家当然也没什么话说。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训练了半个月好歹有些成效,多少有一些纪律意识了。 ~~~ 在古代,“入学礼”、“成人礼”、“婚礼”和“葬礼”是人生最重要的“四大礼”。因此,入学当天一早,刘锡命三兄弟便穿上学子的长衫,带着各种礼物赶到了周良才处,等候举行入学礼。 等到学堂中其他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周良才便带他们到学堂入口处站定。 先行第一礼,即所谓“正衣冠”。由周良才为他们整理好衣服和四方平定巾,寓意立身要正。 第二礼是“拜先师”。进入学堂后,周良才坐在供有大成至圣先师牌位的桌旁,他们几个新入学的童子先向孔子神位叩拜,然后向周良才叩拜。等老师同意后,再向老师敬献六礼束脩,包括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日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肉干,寓意尊师重道。 第三礼是“盥洗净手”。行过拜师礼后,刘锡命等人要按周良才的要求,将手放到水盆中“净手”,正反各洗一次,然后擦干,寓意净手净心,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第四礼是“开笔礼”。这是开学礼中最后一道程序,由周良才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他们眉心处点上一个红痣,称为“朱砂开智”,因为“痣”与“智”谐音,寓意开启智慧。 四礼俱成,周良才对他们几人郑重说道:“嗟尔少年,有志于学,入于门下,得闻圣言,笃志好学,四时不辍!” 这才算正式完成入学礼,可以进学就读了。至于入学费也被称为纳费,早在行礼之前就已经交了。由于刘锡命三人不是张氏子弟,每人一年要缴五两银子,三个人便是十五两银子,刘锡命以前还对读书没有直观的概念,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供养一个读书人如此费力了。 此时学堂里已经坐了三十来个童子少年,周良才将他们几个新入学的介绍了一番,便让他们去后面坐下开始上课了。 刘锡命拉着两个弟弟往后走,课堂前面的少年大多穿的华丽,只拿眼睛斜看他们。等走到最后面,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对刘锡命三人微笑示意,刘锡命便也微笑点头还礼,见他身边还有几个空位,拉着弟弟在旁边坐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老师在堂中,这些少年孩童见来了新同学虽然有些兴奋,但是也不敢窃窃私语,只好时不时回头张望,刘锡命果然见到张玉成的儿子张明德也在其中。 这年头私塾里是没有分班这一说的,各个年龄的孩童都混在一起上课,因此周良才一般是上午教授千字文等蒙学内容,下午再教授四书五经,刚好也可以让还没开蒙的孩童听听圣人教诲,让已经开蒙的再温故而知新。 不过中国自孔子以来就有因材施教的做法,因此尽管讲解时是大班教学,但是老师还是要对每个学生单独考较,再根据学生资质进行讲学。 刘锡命对这种教学方法倒是双手赞成,如此一来自己说不定能够只花半天时间在学校里,其余时间用来经营家中团队,但是首先要取得老师的信任才行。 随着周良才开始上课,顿时学堂里响起一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的读书声。 听着周良才在台上上课,不一会儿,刘锡命心中不知不觉思绪纷飞起来。说实话,在现代他不只一次听到什么犹太人是世上最尊重知识的民族之类的话,现在想想简直是狗屁,世上还有比华夏民族更尊重知识、热爱学习的吗?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程门立雪,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将华夏古人求学的精神面貌描写的淋漓尽致,孔子更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有教无类将知识大面积传播的人,只不过现代有些人的脊梁骨软了,扶不起来了,把自己祖宗的教诲忘了个一干二净,转头去tian别人的屁股了而已。 就拿华夏民族的蒙学教育来说,整个教学流程非常有科学性,针对儿童的生理和心理特点,蒙学主要是按照识字、阅读、背诵、理解的顺序循序展开,首先让儿童形成自我认知,再不断利用新的刺激去强化这种认知,从而形成稳定的认知层面。 这种教育方法培育出了一大批的杰出人才,为华夏文明的巩固和传播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当然也不能否认它所带来的压制创新意识等负面作用。但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好事,每一个文明想要持续传承,都需要一代代人不断的修正和改进,而不是像某些人那样,只会粗暴地自我否定,甚至全盘放弃,继而转投别人的怀抱! 正所谓“蒙以养正,果行育德”,这是易经中的原话,中国人的老祖宗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将这些道理讲的一清二楚了,刘锡命一时想的出神。 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张氏子弟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思绪纷飞中,刘锡命突然感觉胳膊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那同桌少年正拼命向自己眨眼,作为一个老油条,他哪还能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摇头晃脑地假装背诵起来:“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眼睛却悄悄往四处瞥了一下,果然发现周良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旁! 周良才本来很生气,这才第一天上课呢,这个叫刘锡命的竟然就开始走神!若不收拾一番,以后怎么了得! 谁知他走到近前,却听见刘锡命正在小声背诵,心头一阵疑惑,莫非他并非走神,而是在心中默记?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提点一番,他当即面无表情地拿戒尺点了点刘锡命桌子道:“‘庶几中庸,劳谦谨敕’作何解释?” 刘锡命赶紧站起身来答道:“回先生,这是讲做人要以中庸为要,勤劳谦逊,谨慎检点!” 周良才点点头:“中庸之道有三,慎独自修,忠恕宽容,至诚尽性,汝等应时刻谨记,处孤室亦必自省!坐下吧。” 刘锡命捏了一把冷汗,再不敢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下了课,见老师远去,学堂里一众孩童欢呼一声,开始打闹起来,教室里好不热闹。 “方才多谢兄台提醒,在下刘锡命,不知兄台贵姓?” 刘锡命刚才课上得了同桌提醒才逃过一劫,顿时觉得这少年应该是个好相处的,趁老师不在,赶忙套起近乎来。 那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少年人的羞涩,客气道:“你我都是同窗,理当相互照应,在下许卫,以后还请锡命兄多加指教。”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许卫也是正源乡人,因家里和张家有些关系,所以到张氏族学里来读书。 刘锡命见他衣着朴素,知道他家境应该很是一般,不过这少年侃侃而谈,神色间却没有什么自卑的感觉,心中不由有些好感。 于是他便把刘锡贤刘锡安拉过来也一一介绍给许卫,同时又讨教起族学里的情况来。 许卫看样子应该在族学里待了几年了,也许是看刘锡命感觉也不错,便指着屋里的一群群少年孩童介绍起来:“锡命兄,张氏族学里主要有三种人,一种是张氏大宗出身的人,这些人你要小心为妙,他们平素里都骄纵惯了,偏偏又爱在学堂里惹是生非,仗着正房的身份,也没人敢管他们,若是和他们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另一种是张氏小宗的人,这群人家里大多都是靠大宗吃饭的,因此在学堂里经常围着那几个大宗的人团团转;还有一种便是你我这样其他人家的,人数不多,基本上也都是平民子弟,平日里经常被欺负的也是我们这些人,大家为了读书都只好忍气吞声。” 刘锡贤、刘锡安在一旁听了大吃一惊,怎么读个书而已,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刘锡命却心无波澜,这算什么,前世那些校园霸凌的事情多了去了,更何况张家明显在族学里占有绝对优势呢。不过,他们若是不来惹自己,大家当然可以相安无事,但是若真要闹什么麻烦,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都说曹操是跑的最快的人,这不刘锡命才刚和许卫谈到这些,就见张明德像个狗腿子一样站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后,一群人大摇大摆地往他们四人走来。 许卫见那少年过来,脸色一变,附耳刘锡命说道:“这中间的就是张氏家主张玉清的嫡子张明轩,他是个经常惹事生非的,你待会儿可要小心些!” 刘锡命见许卫刻意提醒自己,以为他要躲一边去,哪晓得他竟然还是站在自己身边,不由心中感动,对于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来说,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那张明轩确实一看就是个被骄纵惯了的,他穿着一身紫色绢布的交领长衫,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再加上身后一帮小宗的狗腿子衬托,活脱脱一个校园小霸王形象。 他们一群人直瞪瞪地走到刘锡命几人面前,那张明轩一脸傲慢地仰着脸说道:“你们三个新来的是一家子?这里是我张氏的学堂,让你们进来读书是给你们天大的恩惠,以后在这学堂里都给本少爷小心点,要是有人敢抢本少爷的风头,到时候有他好看!” 刘锡命忍不住噗嗤一笑,没办法,他一个前后活了几十年的人看见一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装大哥,实在有点憋不住,正要开口说两句,他后面的张明德马上跳出来气急败坏地说道:“好你个狗才,我堂兄说话你还敢笑,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张家!” 马上又转头对张明轩说道:“堂兄,这家人平日在我村子里就刁滑惯了的,之前他家欠我家银子不还,我爹上门去要债还被他们家拿刀子追砍呢!今天他还敢耻笑堂兄,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张家!” “好一个颠倒黑白,没想到你爹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爹尚且不敢惹我,更何况你。再敢胡说八道你看我敢不敢撕了你的嘴。”刘锡命听他在那里打胡乱说,立刻厉声呵斥,张明德见他这表情吓得脖子一缩,可能是想到自己人多,又硬气地瞪了回来。 刘锡命拱手对张明轩说道:“张公子请了,方才只是误会,我兄弟三人到此只为求学,并没有什么看轻张家的想法,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的!若是不然,我们也不是什么怕事的人!” 张明轩一听却炸了毛,他平日里都是被人奉承恭维,那还有这种敢当面顶牛的,一脸不爽地说道:“嘿,你们这些破落户真是给脸不要脸,本少爷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不怕事!” 他身后一帮跟班这么一听,纷纷撸起袖子来,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和刘锡命几人打起来。 “老师来啦!”不知道谁一声大喊,教室里其他人哄的一下安静,纷纷跑回座位去。 张明德眼见没能教训刘锡命等人,又怕被老师看见,低声对张明轩道:“堂兄,来日方长,回头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张明轩得了台阶,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哼了一声道:“几个穷酸,你们等着!”甩袖带人回座位了,临走时还将刘锡命旁边的许卫瞪了几眼。 刘锡安很是不爽,还想还两句嘴,却被刘锡命按回了座位,都这时候了还拉什么仇恨。 刘锡命坐下时小声对许卫说道:“今日之事多谢了,你本不用跟我们一起得罪他们的!” 许卫苦笑一下道:“遇事而退,非君子所为,况且往常也不是没受过他们的欺辱,大不了被打一顿罢了。” 刘家三兄弟气的眼都瞪圆了。 这时,见老师才走到门口,刘锡命座位前方的一个少年转过头来提醒道:“放学后,他们肯定是要找你们麻烦的,你们可别走散了。” 刘锡命连忙感谢道:“多谢兄台提醒,敢问如何称呼?”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衫,个头比同龄少年要高大一些,笑着说道:“我叫张元龙”。 刘锡命听他也姓张,估计他也是张氏宗族的人,心中奇怪,低声问起许卫来。 “元龙出自张家小宗,只不过早就出了五服了,加上如今家贫,他为人又率直,不肯去溜须拍马,因此平日里张明轩这些人也是看不上他的,反倒是和我们来往多一些。” 听了许卫解释,刘锡命恍然大悟,看来这张元龙倒是可以团结一下,心中也是好笑,自己是来读书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混到娃娃帮里了。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打架斗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到了放学,刘锡命记得张元龙的提醒,向他和许卫道了个别,便拉着老三老四匆匆往回赶,他倒不是怕事,只是这里毕竟是张家的地盘,自己三人好不容易才成功入学,要是再莫名其妙地生出点事端来,岂不是很倒霉。 但是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开的,还没等走出乡里,他们就被张明轩等人堵住了去路,张家子弟毕竟是地头蛇,哪里可以绕路门清得很,十来个少年吊儿郎当地站在路口等着他们。 刘锡命看这架势是非打不可了,不过还好,他们都没拿武器,看来这帮小子也不是太敢太过嚣张。 呵呵,既然非要来找麻烦,那哥也只有奉陪,我砂锅大的拳头早就饥渴难耐了。刘锡命也不多说废话,给老三老四使了个眼色,趁那十来个少年有点松懈,三个人一起狂吼一声飞快地扑向他们。 这帮人本来见自己人多,哪里把他们三兄弟放在心上,正在那里嬉笑呢,却听见一声狂吼,心里打了一个突,正晃神间,刘锡命的拳头已经到了。 鲁迅曾经说过“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打架”,刘锡命毕竟有几十年经历,再加上穿越以来,他已经主动或被动地打了好几架,尤其是黑虎帮那回更是被狠狠揍了一顿,多少还是有些心得的。见这帮少年没带武器,他也没下狠手,当先扑向一人,一记黑虎掏心往那少年肚子上捶去,见攻击有效,趁那少年还在哆嗦,把他一把抱住往身旁一带,正好挡住旁边踢过来的一脚。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拳捶到他肩膀上,打的他一个踉跄,眼见又有一拳往他脸上挥过来,他手忙脚乱往旁边乱抓住一个人稳住身形,然后顺势往下一蹲躲过拳击,单脚支撑,一记扫堂腿将身边三、四个人踢得哇哇大叫,他自己也龇牙咧嘴地抱着小腿一阵揉搓。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看见老三刘锡贤从后面抱住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努力躲开另一个人抓他的手。老四刘锡安倒是机灵,仗着自己灵敏,和一个孩子绕来绕去兜圈子。 眼见刚才被他踢倒的几个人快要爬起来了,想到自己毕竟人少,还是要擒贼先擒王才行,不然兄弟三人累死了也打不过这十来个人。 正好张明轩的跟班都跑了过来和自己三兄弟缠斗,他身边反而只剩下张明德一个怂货。刘锡命赶紧往前一冲,见张明轩和张明德被吓得楞在那儿,心里一喜,快到近前了用脚使劲将一堆残雪踢向他们两人。 张明轩和张明德见一大堆雪飞过来,本能地往后一躲,哪知地上打滑,双双坐了一个屁股蹲。 刘锡命一脚踢在张明德肩上,将他踢倒在地,把张明轩衣领一提溜顺势从地上抓了起来,卡住他脖子对着其他人大吼道:“都给我停下,不然张明轩有的是苦头吃。” 这群少年一见张明轩落到了他手里,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追打刘锡贤和刘锡安的人也停了下来。 张明轩被刘锡命卡着脖子抱住,不知是气的还是喘不过来,脸上一阵发青,不断挣扎着道:“快放开我,不然有你好看的。” 刘锡命加了加手上的力气,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老子读的是厦门大学,还怕你来咋呼。” !!!??? 张明轩一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他娘说的是什么话。 刘锡命一阵好笑,被这群小王八蛋气糊涂了,松了松手上,对张明轩说道:“张公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因几句话的事情闹成这般模样,若是夫子知道了想必也是大为火光,到时候你我几人都免不了被责罚一通,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张明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不甘,刘锡命附耳悄悄对他说道:“你放心,这事我们兄弟三人不会到处乱说的。” 又大声嚷嚷道:“张公子胸有雅量,今日打伤了诸位,我代愚弟先向诸位赔个不是。” 张明轩听了这话,自觉有了台阶下,又见自己实在挣扎不脱,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刘锡命感觉到他点头,心里一喜,立刻将他放了开来,手上还装模作样地给他拍了几下衣服,实则是提防他出尔反尔,方便再次抓住他。 张明轩的一群跟班马上围了上来,刘锡命也不给他们再搭话的机会,哈哈笑着道了声明天见,他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了怯,一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一边大声和两个弟弟说着闲话往乡外走去,只留下张明轩和一群人满眼愤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张明轩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往日里即便是宗族内其他兄弟碰到他也得让着他,今天竟然让一个外乡人欺负了,何况他被刘锡命卡住脖子更让他觉得在众多跟班面前落了面子,当下也不管跟班们的讨好,说了几句狠话,扔下他们气冲冲地往回跑去。 等进了张家大宅,问清下人自己母亲在东厢房里,张明轩又匆匆赶到东厢房外。见没人注意,他从花坛里挖了些泥巴开始往身上抹,自觉抹得差不多了,哭天抹泪地冲进厢房,边跑边嚎道:“母亲,孩儿被人欺负的好惨,你要替我做主啊。” 他母亲张王氏这些日子一直不顺心,最近张玉清的第三房妾室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些骚蹄子的玩意儿,整天在老爷面前搔首弄姿,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半个月来都歇息在她那儿了。今天她专门跑到东厢房来短住这小狐狸精,好好地摆了一回正室的威风,一进门就让她跪在地上,自己把这半个月来心里憋的气全都撒了出来,几个耳刮子下去,心里略微好受了些,不过想到张玉清心里还是来气。 这时候她的宝贝儿子哭成个泪人儿跑了进来,张王氏听了大吃一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平常那是当宝贝一样,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个杀才敢欺负他。 这妇人一下子拍案而起,把地上跪着的小妾下了个半死,一把将张明轩抱住,全身上下仔细查看起来。等看清儿子脸上乌七八黑的,身上衣服也是这里黑一块,那里黑一块,真是心疼的不得了,赶紧说道:“我的儿,你可有哪里伤着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张明轩一边装作抹泪,一边将今天和刘锡命打架的事说了出来,当然受害者肯定是自己一方了。 张王氏听见竟然有人敢打自己儿子,那可真是气的怒发冲冠,再低头瞥见那小妾哭哭啼啼的,心中对张玉清更是生气“这府中的下人你不管,一个个的骚狐狸你也不管,如今儿子被打了看你管不管。” 拉着张明轩气冲冲地往书房走去。 张玉清正在书房里练习书法,一边还想着晚上再和小妾试试看有没有新的招式,想到美妙之处忍不住得意地捋起了胡子,突然”砰”的一声,书房门被谁一脚踹开,正室张王氏拉着嫡子张明轩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夫人,你这成何体统!”张玉清脸色一垮,低声对她母子二人喝斥道。见屋外几个下人在那儿东张西望,他走到门口怒斥:“还不快去做事,在这里做甚?”顺手把门关上。 转过头来,张玉清见这母子俩的神色,心里知道肯定又是张明轩惹了什么事出来,心中也是一阵烦躁,真是慈母多败儿,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如今出了事又拿他母亲来做挡箭牌。 他当即对着张明轩低吼道:“又是你个孽畜做的什么好事,让你母亲如此这般。” 中国的教育传统里一直都是严父慈母,父亲通常都是扮演发号施令、教育训斥的角色,因此这张明轩见了张玉清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这会儿话都说不直了,喏喏了几句也没说明白。 张王氏一下将话头抢了过来,又添油加醋地将他们打架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哭诉道:“老爷你在家中这个不管,那个不管,如今外人都欺负你儿子头上了,难道你还不管吗?” 张玉清见张明轩脸上一块块污渍却不像有伤,对着他气道:“真是混账东西,又拿这些事来糊弄你母亲,这些年你在学堂里闹出的事端还少吗?真以为你爹我什么都不晓得!” 随即又对张王氏斥道:“你个妇道人家,管好家里的事情便好,少听这逆子乱嚼舌头,几个顽童之间打闹,本就是平常之事,难道还要本老爷亲自上阵不成?往后传了出去,叫我怎么在顺庆士林中立足!真是混账!” 张王氏哪管这些,她本来就因为家里的事恼怒张玉清,如今只是哭着撒泼道:“我的儿,我们母子真是苦命人啊,连你亲爹都不管我们,这天下我们找哪儿说理去哟。”拉着张明轩一起痛哭。 张玉清立刻头疼起来,赶忙好言相劝,最后见实在劝她不动,只好叹气:“好了,好了,我让张林去查他一查再说,若是没什么背景的,到时候再处置不迟。哎,士绅人家的脸面都快被你们丢尽了。” 当即把管家张林喊过来吩咐了一圈,张王氏母子这才消停下来。 第一卷 第四十章 私塾同窗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回家路上,刘锡贤、刘锡安一脸亢奋地谈起刚才打架的情形,一个二个都觉得自己是关老爷上身,照他们这吹法,即使没有刘锡命,他们也能把这群中二挨个捶翻。 刘锡命见他们在那儿自嗨,只是哈哈大笑,心中却很是温馨,以前在现代自己和弟弟也这样,平常两个人天天闹个不停,但是面对外人时,两兄弟却一点也不含糊,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所以说啊还是生二胎好,他莫名喜感地想到。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张明轩的报复,不过又觉得只是少年人之间的争斗而已,这种事难道不是很常见吗,大不了再打几架咯,但是看今天他们这群人的怂样,估计以后是不敢再和他们打了。 “今日去蓬州送货情形如何?” 回到家里,刘锡命将李彪和穆敬难几个叫来询问。 “二哥放心,大丰泰的掌柜钱给的十分爽快,我已同他约好等过几天再送一批。”因为上次是穆敬难出面商谈的,刘锡命便决定以后都让他主持和蓬州的生意来往,正好可以锻炼一下他。 又听穆敬难将送货的细节讲了一遍,刘锡命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什么破绽,不过还是叮嘱他们多加小心,这年头不缺有心人,现在势力未成,还是要小心为上。 穆敬难等人经常见他天神显灵,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当下便拍胸膛保证。 刘锡命现在真是无比感激这个空间,如果没有空间,自己能不能发家且不说,光是以后收服人心就是个大问题。虽说中国人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大多数人心中还是有正常的羞耻观念,但是鲁迅不是说过吗“男人无所谓忠诚,只看筹码够不够多”,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反而是神鬼之事更有威慑作用一些,要不然几千年来造反的都要给自己编上一些神神叨叨的故事传说呢。 第二天到了学堂,张明轩一伙人虽然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善,但是却没人上前来挑衅,这让刘锡命有点惊讶,难道昨天把这帮家伙暴打一顿反而把他们变成和平人士了,想想还有点小成就感呢。 等到了中午时,刘锡命见他们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是没事了,想到昨天许卫帮自己站台,他心中感激,也有交好之意。 昨日见他穿着朴素,长衫里还隐约露出补丁,知道他家家境肯定一般,虽然也好奇这样的人家竟然还能供他读书,不过这到底是人家家事,自己也不好多问。今天刘锡命特意请母亲刘陈氏多准备了一些饭菜,就是想中午邀请许卫一起吃饭,谁知学堂里转了一圈也没找见他人。 等走到了学堂左边小门处,刘锡命却突然听见了张明轩嚣张的叫骂声从门外的林子里传了过来:”许卫你个狗才,你家还租着我家的地呢,你居然敢跟那几个外人混到一起去。还有你,张元龙,你是张氏子弟,竟然也敢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看本少爷今天怎么收拾你们,给我打!” 林子顿时响起一阵喧闹声和拳脚声。 刘锡命赶忙往林子里跑去,等跑了一截眼见前面就是一小块空地,昨天那几个少年正在里面追打着许卫和张元龙,他二人却只敢东躲西藏,不敢返身相搏。 哎,看来今天又要打一架了,刘锡命在张家的地头上本不想再和张明轩起冲突,不过如今这情况却也由不得他了。他瞟了一眼,见那几个少年在前面追打,张明轩背对着自己面向林中众人,心里不由得好笑,你个二货还没吃够昨天的教训,闷不吭声一下子冲将出去,像昨天一样胳膊将张明轩脖子一卡,对众人吼道:”都住手!张明轩在我手上呢!” 又是这一招!张明轩欲哭无泪,心中却更是愤怒,昨天他得了张玉清的承诺,又想到刘锡命打架实在是有点凶狠,今天便专门放了他一马,哪晓得他竟然还敢来管自己的闲事!立刻拼命挣扎了起来,大声唤着那几个少年上来打人。 林中那几个少年也是一片麻木,怎么又跟昨天一样,继续打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站在那儿望着张明轩。 刘锡命赶紧冲着许卫和张元龙喊道:”还不快跑。”这两人才如梦初醒,转身往学堂跑去。 刘锡命见他二人跑的远了,对着张明轩说了声”张少爷,对不住了。”手上一用劲将他推向那几个少年,自己也转身就跑。 张明轩被推得一个踉跄,转过身看见他们跑远,破口大骂:”你个小娘养的王八蛋,等着吧,看我爹怎么收拾你们。” 刘锡命三人一口气跑回了学堂里,眼见张明轩他们没有追过来,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现下时候不早,不如一同就食,咱们还能畅谈一番,如何?”刘锡命约着两人一起就餐去, 许卫本还有些犹豫,不过张元龙是个心直口快的,刚刚三人共同经历了一场争斗,他对刘锡命很有好感,大笑着应了下来。 这么一来,许卫也不好继续推辞,当下三人便去寻刘锡贤二人。 现在是中午时分,家里住在乡上的学生自然是回去吃饭,其他住的远的多是自己带饭,在学堂里随意找个地方就餐,刘锡命一群五个也找了个僻静地方。 等刘锡贤把餐盒都拿出来,许卫和张元龙二人都是面色一滞,“这吃的也太奢侈了吧”张元龙小声嘀咕道。 现在刘家有钱了,刘陈氏怕三个儿子在外吃不好,特意做了六道菜,起码有一半是肉菜,只需找个炉灶热一热便行。 许卫顿时吃惊地说道:”不想锡命兄竟是豪富之家!”再看看自己的餐盒,又不好意思端上来了。 刘锡命微笑道:”哪里算什么豪富之家,不过是家母宠溺,顾着我们兄弟几人的口腹之欲罢了,再说你我同窗之间,只论情谊,不论其他,许兄难道也如此迂腐吗?” 刘锡贤、刘锡安最近经常受哥哥教导,待人接物的本事直线上涨,知道二哥看重许卫他们,如今又见他们想要推辞,刘锡贤爽朗一笑:两位兄长,家慈准备这么多菜,我兄弟三人哪能吃完,古人云:朋友有通财之义,两位何必拘泥小节呢? 许卫和张元龙听他两兄弟这么说,顿时对刘锡命等人感官更好,便也不再客气,将几人的餐盒拼在一起吃起来。 “那张明轩因何事找你们麻烦?莫非还是昨天被我兄弟三人牵连?”等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刘锡命闲聊问道。 许卫苦笑一下:“哪里算得上牵连,锡命兄切不可介怀,不过是那张明轩想找个由头撒气罢了,就算没有你,他还是会找其他理由的。幸得元龙路过,帮我说了两句,不然只我一人,今天怕是免不了被打的。” 刘锡命一听顿时对张元龙刮目相看,他一个小宗子弟竟然不惧大宗威胁,帮外人求情,可见是真性情之人,夸赞道:“元龙颇有侠义之风,着实令人佩服。” 张元龙嘿嘿一笑:“虽说是同宗同族,但这张家大宗侵吞欺压小宗之事还少吗,反正他们平素也看我不起,如今仗着人多势众胡作非为,得罪又如何。” 因为有共同的敌人,众人又就这事牢骚了几句,许卫听到刘锡命昨天已经和他们打了一架,略带忧色地对刘锡命说道:“张明轩不是什么雅量君子,今天他不来寻你,想必是有什么后手准备,你不可不防啊。” 刘锡命心中一动,将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方才你二人走后,我听见张明轩言称要找他父亲来惩治我,你们觉得他是何意?” 张元龙一脸讶然:“不至于吧,不过是同窗之间打闹而已,哪里弄得这般声势。”不过想到张明轩为人,心中也觉得把不太准。 许卫听刘锡命这么说反倒冷静了些,分析道:“正如元龙所说,这不过是你我之间的小事,张玉清也要顾及乡里名声,想必不会亲自出面,如此一来到不虞张明轩找人路上埋伏,这样事情定然要闹大的,只是要担心他们有什么阴谋。” 刘锡命听许卫这么一分析心里有底,许卫毕竟是正源乡人,对张家可比自己要熟悉的多,这么一想,张家说不定正在调查自己呢。 见众人脸上都有忧色,他装作心有成竹地样子安慰到:“无妨,我心中已有了定计,大家不必心忧。”赶忙招呼大家趁热吃饭。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 打击报复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下午时,张明轩等人见了刘锡命只是狠狠瞪了几眼,却没有上来闹事,刘锡命心中更加肯定张家确实是有什么谋划,头脑中开始疯狂分析起解决办法来。 这堂课周良才讲的是《孟子》,刘锡命等他一下课,马上跟着出了课堂,到了偏厅时,他向周良才行礼道:“老师,弟子于书中有不解之处,特来请益。” 见周良才示意,他便问道:“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弟子愚钝,不能解其深意。” 周良才欣慰地捋了捋胡须,弟子有志于学这是好事,他解释道:”圣贤之书大要,教人使不迷失其本心而已……所谓本心者,即赤子之心也。” 刘锡命又拜问:“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不知何谓?” “君子以仁礼存心,言以是存于心而不忘也,此所以君子与他人不同之处。”周良才若有深思道。 刘锡命再拜问道:“君子之道至矣!弟子再问,易经无妄卦六三爻曰:‘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不知可有解法?” 周良才呵呵一笑,这个弟子颇有些心机啊,不过他也不以为忤,一来刘锡命是打着请教学问的名头,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弟子有疑惑前来请教,天经地义;二来嘛,他好歹是做了一番功课的,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总比那些无知蠢货好的多。 他眯起眼捋了捋胡子,想了一会儿道:“易经非吾所长,不过天地万物不离八卦之变化,汝所问者,亦可于卦中相询。无妄卦换卦为大壮,大壮上六曰:‘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汝可知之?” 顿了顿见刘锡命沉默不语,没有退去的意思,周良才哈哈一笑又说道:“再有蹇卦上六曰:‘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果是君子,则何忧也!” 说完拿手轻轻拍了拍刘锡命的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汝先退下好生思量。” 刘锡命脸上喜笑颜开,连忙向老师道谢辞别。 却说这对师徒刚才打的是什么哑谜呢,刘锡命方才上课时仔细分析了一下,张家要想对付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拿自己进张氏族学读书这件事做文章,而目前能够帮到自己并且自己认识的,也只有周良才一个人了。 第一他有秀才功名,属于特权阶级,能够和张玉清说得上话,第二他也算小有名气的经师,张家花了大力气将他请来,如果要处理学堂中的事务,必须要尊重他的意见。 所以刘锡命才一下课就过来,装作请教的样子和周良才打了一番机锋。 首先刘锡命一上来就请教大人和君子的标准是什么,周良才说道,君子要抱有初心、不忘仁义。 刘锡命又借易经无妄卦卦辞问,如果一个人遭受了无妄之灾,怎么才能免受苦难呢?周良才也用易经大壮卦卦辞回答他,一个人遭受了无妄之灾,就像羊的角被卡住了一样,进不得,退不得,这个时候只有艰忍自守才能保全。 这当然不是刘锡命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沉默不语,好在周良才不知是真的欣赏他还是怎么样,又借易经蹇卦卦辞说道,如果真是时局艰难,这个时候不要鲁莽冒进,反而要谨慎退缩,到时候自然会有贵人相助,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其实已经暗示自己同意帮他了,所以刘锡命才喜笑颜开地离开。 ~~~ 第二天晚上,张家大宅。 张府管家张林在外面打听了两天,自觉把刘家情况摸了个遍,兴冲冲地跑来邀功了。 张玉清正在书房考较张明轩学业,谁知问起四书五经来,张明轩真是一问三不知,张玉清着实火大,都是他母亲宠溺的,若非看他是嫡子,早就让他自生自灭了。 张玉清看着张明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心中恨铁不成钢,狠狠地将他骂了一顿,抄起竹条正准备给他来一顿竹笋炒肉时,张林过来敲门救了他一命。 张林见老爷少爷都在,正是邀功的好时候,赶忙谄媚道:”禀告老爷、少爷,小人废了好大的劲才在家中找到一个张家湾村前来做工的,他对刘家情形知道的清清楚楚,现在特来回报。” 张玉清挥挥手示意他继续。 张林继续说道:“这刘家如今只有孤儿寡母四人相依为命,他父亲刘善齐虽说当年也中过秀才,但是前两年便在城里死了。刘家本就不是大族,族内更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可以依靠。” “他家这些年来不过是靠着几口薄田为生,去年时日子过不下去,还向老爷的堂兄弟张玉成家商借了十两银子,年前成老爷带人多次上门催要,本以为他家还不上钱,正好将那几亩田抵过来。哪知道这刘锡命也是个有血气的角色,竟然拿着刀子将成老爷一行挡了出来,更逼得成老爷答应一个月后再来要账。” “成老爷许是想他家过一个月也拿不出钱来,便没用强的。哪成想,还没过一个月刘家竟然从地里挖出了他家祖上留下的祖产,当着众人的面将成老爷的债还了,成老爷现在还为这事生气呢!” 张林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一讲了一遍,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到张家做工的这人过了上元节就来乡上了,刘家最新的情况并不清楚。 哈哈哈,张玉清听了一阵大笑,这张玉成只是他祖父庶枝,平日里就觉得他土里土气,又不懂经义,不过是看亲戚面子打打交道而已,如今听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觉得好笑。 “爹,刘家不过是个穷酸,你可要替我出气啊!”张明轩听了张林的话却眼睛一亮,大着胆子说道。 “哼,孽障!读书没见你如此上心!”张玉清见他一脸兴奋,气从心来。不过想到家中正室张王氏,也担心她又来撒泼打横,沉吟道:”刘家虽然已是落魄,不过谁晓得他父亲在外面还有什么关系。这样吧,既然他家刚把欠债还上,如今又入我张氏族学就读,想必已是家无余财。张林,你不要自己出面,回头给族学管事的说一声,让他从今年起将外姓人读书的纳费涨上几两,若是交不上的,便直接退学吧!” 张林连声应是,谄笑着拍马屁道:”老爷真是用计如神啊,这软刀子下去,外人即便是知道了,也怪不得我们张家,实在是高明!” 张玉清略有得色一笑,我辈读书人,哪像张玉成那等货色不要脸皮。 ~~~ 等到了第二天上课前,刘锡命和许卫几人本来还在闲聊,却看到张氏族学的管事进来学堂,心中不由有些疑惑。这管事向众人说道:”去岁以来,天多灾祸,乡里多有减产,我张家亦受损颇多。如今张氏上下,节衣缩食以备来年,然族学所费却日渐增长,为长久计,自今年起,所有外姓人家前来就读,需多缴纳费二两,不能交者,除学!” 哄,几个外姓的学子一下子跳将起来,多交二两,这不是要我们命吗?立刻在堂中喧哗鼓噪起来。 刘锡命一听也很是吃惊,本来外姓人读书交五两已经是重负了,如今再多交二两,只怕一般家庭绝对承受不起的。 这时他瞟见张明轩满是笑容得意洋洋地望向自己,立刻明白这就是他的后手!刘锡命心中顿时愤怒起来,区区同窗之间吵闹,竟然用出这么卑鄙的手段,况且不只自己被报复,还连累一帮无辜朋友,这张明轩真是小人,这张家真是无耻!虽说自己并不缺这六两银子,但是一来其他同窗被他连累,他不能束手不管,二来今日如果不反击回去,只怕以后张明轩更是得寸进尺。 不过还好,自己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刘锡命看见许卫也和其他几个学子一样满是愤慨,赶忙拉住他说道:”不要冲动,我自有办法,若是冲撞管事,到时候反而说不清了!”又让刘锡贤、刘锡安去将其他几个学子劝了下来。 那管事说完这事,在台上看着几个外姓学子闹起来,也没说什么,等他们平息下来,便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几个人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刘锡命对他们低声说了自己的打算,许卫却道:“此法估计不通,周先生本就是张氏族学所请,与我等并无太大干系,要想请他帮忙说和,怕是很难!” 刘锡命笑了笑,如果现在才去请他帮忙,估计是不大行得通,不过自己昨天才得了他的承诺,想来可以试一试,安慰众人道:“如今别无他法,不如一试,若是不成,再想其他办法!待会儿大家随我一起。” 等了一会儿,周良才信步走了进来,刘锡命等他坐定,赶忙起身带着众人到他桌前拜道:“这些时日以来,承蒙先生不弃,多有教诲,我等特来拜谢!孔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先生行圣人之道可谓至矣,然我等无福,恐不能日夜聆听教导了!” 一群少年也都是人精,立刻作出凄惨的样子,几个小子还抹起泪来。 周良才一听也是吃惊,赶忙问起缘由来,等听说张氏族学要涨外姓人纳费,他若有所思,看了看众人道:“此事,吾已知晓,汝等先安心上课,等课后再谈吧!” 张明轩在一旁一脸讥讽地看着刘锡命带人上前,心里想到”向先生求情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你们什么亲戚,况且这是我张氏族学,纳费怎么收还不是我们家说了算!” 看见那几个学子没得到周良才承诺而垂头丧气的表情,张明轩仿佛看到这帮外姓人滚蛋的场景,笑的更加欢畅了,得意洋洋地对着刘锡命比了个卡脖子的手势,你个狗才,这就是本少爷的报复! 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老师良才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周良才什么话都没说,许卫等人不由得有些丧气,刘锡命却觉得没这么简单,他也同周良才打过几次交道了,深知这些文人是不会把话说死的,因此低声劝解众人道:“诸位不要慌张,且等明日再看。” 课堂前,周良才依旧不紧不慢地上起课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教室里又响起了郎朗的读书声。 下午下课后,等用过飧食,周良才施施然地踱步到张家大宅,张家门子哪里还不认的他,赶忙将他迎了进去,周良才点头示意,自己去书房寻那张玉清了。 “东翁书法深得画沙印泥之妙。”见书房门未关,周良才直接走了进去,看见张玉清正在桌前练字,瞟了眼不由赞道。 “哈哈哈,玉丹兄谬赞,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当不得如此称赞。” 张玉清正写的畅快,抬头一看是周良才来了, 再听他溢美之词,虽然嘴上谦虚,微翘的嘴角却将他心情暴露了出来,示意周良才稍候,自己补了几笔将这几个字写完。 周良才站在一旁观摩,见张玉清写的是“动极而静”,再看他面露得色,知道他自己也是十分满意,观赏一会儿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字自然不用说,只看此句便知东翁养气功夫日渐深厚。” 张玉清一阵大笑,捋须说道:“山野之人,偶有所得罢了,让玉丹兄见笑了。” “不然,放翁曾言‘欲尽致君事业,先求养气功夫’,东翁如今养气有成,可有想过再赴举业?” 张玉清长叹一声:“吾辈读书人,谁不想致君尧舜,光耀门楣呢,只不过千军闯关,所取者不过二、三十人,实在是艰难。” 周良才听他这么一说仿佛想起自己几十年来蹉跎岁月,不由得也叹了一声气,但仍是勉励张玉清到:“即便如此,东翁还是应趁壮年之时,多试几场,保不齐下次便中了。若非吾已老朽,来年乡试,吾定要下场的。” 两人一时起了谈兴,又就这几年科举摆谈了许多,周良才慢慢将话题引向南充县县学,将县中其他生员品评一番。 末了,他话锋一转道:“说起县学,东翁可知,年前县中岁考,本县大令曾述尧亲至县学考较。哪曾想,诸生员应答不力,更有一增广生员被黜落为附学生员,大令因此十分不悦。” “哦?吾在府学,尚不知县学之事,不过这县学之中如此懈怠,曾县尊可有惩戒?”张玉清幸灾乐祸道。 周良才也觉得面上无光,好歹是自己同窗,说出来不甚光彩,要不是确实觉得刘锡命乃是可教之才,其他诸学子中也有几个资质不错的,他哪会这般自揭其短,只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道:“训斥当然是有的,县中教谕及诸训导均被饬令严肃学风、整顿学纪。” “曾大令亦因此扼腕而叹,曰本县文教不兴,竟至于斯。还好二尹谢成周怕堕了士气,言道本次岁考,诸学子虽有失误,然于我县中文教却是无碍,更提及黄家、吴家、东翁等士绅之家兴建族学、广收乡人,宣教化于民间,行仁义于乡里,颇有推崇之意。” “哦?”张玉清听他这么一说,一下来了精神,虽然自家也是官宦人家,其弟张玉涛如今正在湖南衡州府任知府,但是自家族学若能得县中主官称赞,那也是极有面子之事,更能让张家在县中声望大涨。 他因此赶忙问道:“大令可有话说?玉丹兄就在近前,想必曾替吾家美言几句。” 周良才得意地摸了摸胡须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听得二尹如此说话,吾自然将张氏族学平日里如何教化族人、敦睦乡谊细说了一遍。更提到,为使乡中贤才得蒙圣人之教,张氏族学多年来未涨纳费,使平民之家亦能负担,实在是仁义之举!曾大令如此听闻,甚是欣慰,言及将收集诸家族学情状,上报提督学政请赏。” 张玉清闻言立时顿了顿捋胡子的手,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扭捏道:“唔,这,这县中查访之事,可曾定有日期?” “想来应是这几个月吧。”周良才呵呵笑道,见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说,又将话题扯向其他,只是张玉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等送走周良才,张玉清马上将张林叫了过来,问道:“昨日所说涨纳费一事可曾办了?” 张林马上邀功道:“老爷吩咐,小的当然立刻便办了,今日一早,族学管事已将此事告知那帮外姓人,想必他们正心急如焚呢,嘿嘿嘿。” 张玉清看了张林一眼,点头道:“此事办的不错,不过吾静思一夜,却觉得如此行事不合圣人之道,教化乡里本就是士绅之责,若断了乡人进学之路,惹人非议不说,亦使吾家仁义之名受损。这样吧,你明日再让管事去说,近年来族学所耗日增,本该上涨纳费,只因我不忍乡人受苦,特许由我张家承担,以使乡人受益。” 张林这么一听顿时傻了眼,老爷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生了怜悯之心?看着可不像啊。不过他一个下人,遇到这事也不好置喙,只能点头应是。 张玉清打发了张林,又将张明轩叫来,把刚才的决定给他说了一遍,见他满眼不甘,训斥道:“早叫你用功读书,每日里只知道玩耍打闹,成何体统,这几月族学里说不定有县中来人,在这之前你若再敢生事,定不饶你!” 到了第二天,刘锡命看见张明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这纨绔子弟又怎么了。 张明轩发觉刘锡命偷看自己,马上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过却没了昨天的气势。 许卫等人因为昨天的事都没睡好,一早便扎在一堆想要讨论个方法,正愁眉苦脸时,却见昨天的管事又进了课堂,站在堂前说道:“诸位安静,昨日所说纳费上涨之事,因我张家族长慈悲,不忍乡中子弟失学,特许免除上涨之事,望周相告知!”说完他也不停留便走了。 呼啦,许卫几人一下子蹦了起来,一个个喜笑颜开,这事取消了,真是太好了。 许卫兴高采烈地对刘锡命说道:“果然还是张家老爷慈悲,如此也不用麻烦周先生了。” 刘锡命微笑点头,心里却觉得这肯定和周良才脱不了关系,不然那张玉清怎么早不仁义,晚不仁义,偏偏在自己等人求了周良才后再改主意。 张明德等几个张明轩的跟班也有些奇怪,昨天张明轩还跟他们吹嘘说要整治刘锡命等人,怎么今天又取消了,都奇怪地望向张明轩。 张明轩更显郁闷,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低头装作数起蚂蚁来。 等上课时,周良才没有说起此事,仿佛不知道一般,许卫等人见状果然觉得是张家发了善心,心中更是感激。哪知放学后,周良才将他们几人留了下来,不经意地说道:“如今汝等困境已解,往后当笃志向学,不可三心二意。” 刘锡命这才确定是他出手帮忙,赶忙行礼道:“先生与我等无亲无故,却能扶危救难,实在是师中典范,我等感激不尽。” 周良才见刘锡命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多说,只把胡须一捋,微笑点头。 其他诸人看这样子,方才知道原来都是周良才的功劳,纷纷上前拜谢。 等出了学堂,许卫兴奋地冲刘锡命道:“还是锡命兄料事如神,小弟佩服!”另外几个学子也围上来一通夸赞,此刻刘锡命在这群人心中才算是小有威望。 第一卷 第四十三章 教学相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也不知周良才和张玉清说了什么,这段时间张明轩却是没有再找自己的麻烦,他虽然心中奇怪,但也不会主动去撩拨,因此双方可以算是相安无事。 这些日子他倒和许卫、张元龙等人越发熟络起来,一方面他们在族学里都算的上是弱势群体,自然就会往一堆扎;另一方面许卫和张元龙性情颇对刘锡命味口,两人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与人交往却不卑不亢,让刘锡命很是欣赏,况且他们年龄毕竟要大一些,刘锡命作为一个两辈子加起来三、四十的人了,若是让他天天和老三老四这些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起玩耍,那可真是要了亲命。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刘锡命三兄弟渐渐和学堂众人熟悉起来,不过因为刚开学就和张明轩起了冲突的原因,大部分人都愿意和他们深交,免得被张明轩惦记惹上麻烦。 刘锡命到不在乎这些少年的看法,反正自己还有许卫、张元龙等人可以交流,这半个月时间他也没闲着,不仅将脑海中关于四书五经的学习记忆完全消化,更是经常打着请益的名头去拜访周良才。 “锡命,今日放学后汝且慢走。”这日上课前,周良才专门吩咐刘锡命道,刘锡命虽然心中疑惑,也只好点头应是。 等到下课,周良才将他带至后院书房,坐定后问他道:“尔等入学已有旬月,观你平日上课甚是用功,课后请益也较他人更为用心,眼下你已年过十五,今年可有应试之意?” 刘锡命顿时来了兴致,本来他还打算熟悉一段日子再向周良才请教考试的事,免得被老师认为是急功近利,哪知道这年头读书人认为考取功名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孔子也说学而优则仕,读书人的事哪能算功利,因此周良才经过半个月时间的观察,对刘锡命学问情况有所了解后,便直接询问他。 “学生正有此意,正所谓‘功名趁取方年少’,只是学生对科场之事知之甚少,又自觉学问浅薄,之前便不敢请教先生。”刘锡命赶紧回道。 周良才捋须微笑道:“汝父刘文茂本就是县中秀才,你也曾随他学习经年,据我这半个月内观察,你天赋异禀、资质甚佳,四书五经你是否已全都背得?” 刘锡命倒不吃惊,自己花了大力气在老师面前表现,不就是想引起注意吗,不过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自傲,只好装出清纯的样子羞涩一笑道:“老师过奖了,学生不过是记性较他人好些罢了。” “哈哈哈,你不必自谦,须知这科举之路道阻且长,如今你年少记性好,正是占优势的时候。观你平日对答,虽然对书中要义理解略有偏颇,不过县试府试却不是太严,只需熟记书本、对答得体即可,如今你所差的只是时文而已。眼下离县试还有数月时间,只要时常练习,至少县试有望。”周良才继续提点到。 却说周良才为什么对刘锡命这么上心呢,一来正如他的名字,刘锡命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确实让他起了爱才之心,更兼之前他数次在自己面前应对得体,又让他觉得此子乃可造之材;二来正像刚才说的,刘锡命记性好,县试府试有很大的机率能够通过,到时候他作为老师也是与有荣焉,张家的聘金也可以再谈一谈了。 刘锡命想到张氏族学的情况有些担忧道:“先生毕竟是在张氏族学任教,若举荐我去应试,不知可有后患?” “这你且放心,今年张家子弟学有所成者不过二、三人而已,料想张家也不能说些什么。” 周良才随即正色端坐道:“前言已毕,为师者必问汝曰:尔志何为?” 刘锡命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这是中国教育传统中的问志环节,当年孔子曾问子路、曾点、冉有、公西华的志向,只有曾点所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对了孔子礼乐治国、天下太平的心思,孔子感叹说:吾与点也。 后世老师施教,便多借用这个典故前来询问学生的志向。 闲人退下,这个逼我要装满分。 因此他立刻整肃衣冠,行礼道:“学生以为,方今之世,居庙堂者视百姓为草芥,处江湖者视权贵如寇仇,各执一端,相互侵攻;官吏士绅待民以残,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流民乱军待民以暴,裹挟驱驰终致生灵涂炭。为士人者,不可不匡扶正道、救危济难,拯万民水火之中,解生灵倒悬之急。此学生之志也!” 周良才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缓过劲来,不过是问问志向罢了,寻常少年大多都是说个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而已,怎么到你这里弄得忒大了。 但是小小年纪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也实在是难得,虽然只是少年狂言,周良才却对刘锡命更加青睐,哈哈大笑道:“尔志远矣,为师尚不及也。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汝既有匡扶天下之志,当有匡扶天下之才,往后更应埋头苦读才是。不过今日所说不可再对外人道也,汝言天下将乱、百姓流离,无意者不过称汝为狂生,有意者恐行莫须有之罪。” 刘锡命见周良才的表情,知道他只当自己是少年狂言,不过听他提醒自己注意言辞,心中很是感激,赶忙鞠躬道:“多谢先生提点,学生亦知‘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实在是有感于先生提携,这才直言相告。” 周良才内心更是欣赏,点头道:“既已言志,如今便谈就学,县试时文汝可知晓?” 刘锡命这具身体原主人根本就没有学到时文这一步,他自己也就当初在县学听到秀才们讨论了几句,哪里知道具体的要略,赶忙摇头道:“实不知也,还请先生赐教。” “时文者,当今尤指制义、八股文等,若单论形式,其实不难,太祖时为规范科举之法,将八股取士定为正法。”周良才摇头晃脑地为刘锡命娓娓道来。 “八股文共分八段,即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破题当先揭示此题主旨要义,承题再接承上文而加以阐发,再用起讲评议论述……” 刘锡命听周良才深入浅出的解释,对八股文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其实八股文就和我们现代的应试作文差不多,都讲究一个写作套路,由于中国逻辑学教育早在战国就开始没落,因此读书人大多都是发散式思维,恐怕老朱也是被他们的文章逼疯了,才狠下心来要将写作的格式全都固定下来。 今人说起封建糟粕,常常将八股文放在首位,殊不知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关键,八股文不过是写作的工具,真正阻碍华夏文明进步的是对八股文的写作要求,明清以来一直要求八股文内容必须与程朱理学观点一致,严禁使用其他思想来阐述孔孟之学,而程朱理学本身就有很大的缺陷,长久下来自然让整个社会的死气沉沉。 不过这些都不是刘锡命现在需要考虑的,他只用把这些套路记熟,先把功名搞到手才是正理,趁着周良才还在兴头上,赶紧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先生,如此看八股文也并非难事,那为何科举却如此艰难?” 周良才摇头苦笑,真是不知者无畏,没有亲身去试一试,哪里知道科举的变态,回他道:“八股是不难,难在考官出的题目啊,我大萌养士三百年,文教盛于历朝,此诚教化之盛事,然则如此一来,每年应试之人也是剧增。何况四书五经不过几十万字,三百年下来,其中可以用来出题的都被用之殆尽了。” “如今考官出题多兴截搭题,既将书中不同部分截取凑在一起,这也是为何我说汝天赋异禀,乃是科举的好苗子,须知记性不好的,连考官所取之言出自何处都不知,更遑论解述圣人之道。” 刘锡命这才心下恍然,不由得又庆幸自己有空间相助,不然还科举个屁。 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人心不古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周良才花了一个多时辰将八股文的要点和解题心得给刘锡命讲解了一些,末了扔给他一本时文集要,让他回去好生揣摩,比照里面的题目先自写一遍,再去看他人如何解题,如有困惑处再来向他讨教,见天色已晚,便让他先回了。 等刘锡命从学堂里出来时,都已经戌时二刻了,冬天本来就黑的早,现在更是一片漆黑。 这个时间肯定也没有客船了,好在张家湾村离乡上也不远,刘锡命又不是胆小之人,问周良才府上小童借了个火把便急匆匆往回赶去。 “少爷,行行好,赏点儿钱吧。” 刚走到乡上入口处,刘锡命竟然碰到四个中年男子蹲在一家屋檐下,见他走过来,赶忙伸手讨要。 刘锡命见他们满身污垢,估计是哪儿的难民,想到今天刚刚跟周良才夸下海口要拯救苍生,这会儿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从身上掏了几十文给他们便匆匆走了。 这四个人本来也只是顺手讨要,这年头谁家都多少余钱,他们在乡上晃荡这么久了也没碰上几个好心人,哪成想刘锡命竟然直接给了五十文出来,几个人连忙磕头感谢。 见刘锡命走远,其中一个瞧着他的背影眼里精光一闪,对其他三人说道:“看他这手笔和衣服面料,这可是头肥羊,家里一定是有钱人家,咱们要不要跟上去捞他一笔。” 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男人低声道:“他才给了咱们钱,去绑他岂不是恩将仇报?” 起头的那男子轻蔑一笑:“你还真他娘的是个孬种,这年头谁还管这些,抢上一笔说不得够咱们哥几个吃喝好一顿日子了,你要不干就滚一边去。以后碰见我哥,你也别想跟着混了。”说完拿眼看向另外两个。 那两个里面一个年纪更大的犹豫了一下,狠狠道:“干了,又不是没干过,碰上咱们只能算他倒霉。” 三人立刻便猫着腰顺着刘锡命的方向跟去,之前反对的那个男子见状也只好一起跟上。 大半夜里刘锡命举了个火把在前头走,就像个大灯笼一样吸引着这四个人,他们原本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紧紧跟在刘锡命身后。 “这他娘的是吃什么长大的,走这么快。”四个人在后面跟的吭哧吭哧不断喘气,一来他们不敢点火怕惊动了肥羊,黑暗中不敢跑快,二来刘锡命这些日子一直锻炼,加上归心似箭走的飞快。 “这样下去要坏事,你们两个赶快绕那边从前头去堵他。” 起头的那男子见状赶紧安排四人分开堵截。 刘锡命拿着火把走了一大半了,却总有一种阴嗖嗖的感觉,看了看四周全是田地,再加上站在光源处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更感觉有些恐怖,吓得他又加快了些脚步。 咦,前面好像有几个火光,刘锡命看着前面心中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人就好,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嘶”,黑夜里看不清动静,刘锡命被这阵脚步声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也不管是谁了,径直往前面那火光处跑去。哪成想才跑出去一截,前面田埂左右两边突然蹿出来两个黑影一记重拳打在他肚子上,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 “救命,救命”刘锡命下意识地张嘴大喊。 “别他娘的叫了。”一只手直接将刘锡命的嘴死死捂住,借助掉落的火把,他一下子看清正是之前在乡上的那几个难民。 “嗯,嗯”刘锡命疯狂挣扎起来,但是那四个男的全都压在他身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几只手不断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怎么什么都没有,他娘的,你身上的钱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卧槽,你又不让我说话,我能怎么办。刘锡命嘴被捂得死死的,他本想把空间里的炸弹扔出来,但是一来自己双手被压住,二来想到这几个人离自己太近生怕把自己也炸到了,一时陷入无力反抗的局面。 这时一双手死命的掐住刘锡命的脖子,几个巴掌“啪”“啪”打在他的脸上,那几个流民仿佛无法相信他没有其他钱的事实,死命地摇晃起他的身体起来。 “咳”刘锡命一口气卡在脖子里喘不过气来,挣扎的更加疯狂了,心中却满是绝望,这么多风浪都挺过来了,难道要栽在这个地方了吗? “怎么会没钱呢!怎么会没钱呢!”隐约中那几个男子互相吵了起来,只可惜刘锡命这会儿被憋的头晕眼花的怎么也没听清。 过了不知道多久,刘锡命却一下子感到身上一轻,自己被什么往一旁拖了几步,胸口也被什么东西使劲搓着。 “二哥,你醒醒,你没事吧?”一个焦急恐慌的声音传入刘锡命耳中,穆敬难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咳咳”刘锡命一下翻身狂咳起来,他也瞧见于永凯等几个人正在和刚才的人打斗,不过几个人都只会各自为战,怎么可能打得过几个成年人,好在那几个难民也不知道是没吃饱还是怎么地,也没办法将于永凯他们完全打倒。 “一起上”刘锡命缓过劲儿来,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也不管什么装神弄鬼的,直接从空间里抄了一把刀出来,趁魏敬国被其中一个年轻男子一脚踢开这个档口,一个健步冲上去,使足了力气从他肩头上劈了下去 “啊” 这年轻人的惨叫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特别渗人。和他一起的那三个人见刘锡命一刀劈在那年轻人身上,鲜血在几处火光中不断跳跃,立刻都被吓出了魂来,各自大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后面跑去。 “穷寇勿追”于永凯他们几人本来还想追过去,刘锡命赶紧制止,这黑灯瞎火的着急追赶说不定被别人反杀了,说完一脚将那年轻人的身体踢开,卡住的刀也取了出来。 “呕”于永凯、魏敬国和李敬思三人刚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又瞧见那年轻人血呼啦的肩膀,可能是大动脉被砍了,鲜血像喷泉一样滋滋往外冒,听见他还在不断抽搐呻吟,几个人不由都捂住嘴往旁边吐去。 穆敬难也许是上次经历了杀张达的一幕,现在倒是淡定的多,只是脸上也有些苍白。 刘锡命浑身疼痛,尤其是胸腔里跟着了火一样,等于永凯三人缓了一下,又从空间拿了两把刀出来插在地上说道:“行了,别吐了,都给我过来,这世道你们以后总会习惯的,一人上去砍他几刀,也算是练练胆。” 都这个时候了,他也懒得再问这年轻人的话了,无非就是自己刚才露了财,这些人见财起意罢了,加上刚才情急一刀砍破了他的颈动脉,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怎么也救不活了,索性再废物利用一下,这会儿刘锡命觉得自己的心比刚穿越时硬了不知道多少倍。 上次刘锡命和李彪、穆敬难截杀张达二人回来后,刘锡命想到以后总要经历杀戮之事,还将当时的场景一一给他们讲了一遍,也算是提前做些心理准备。 是以这会儿三个人的反应还是要比当初李彪和穆敬难要好些,于永凯好歹是领头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拿刀往那年轻人身上砍起来,其他两人对视一眼也略带恐惧地跟了上去。 “走吧”眼见这年轻人彻底没了气息,刘锡命叹了口气吩咐他们将尸体抬起来扔到江里去,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你们怎么正好赶过来了?”五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在寂静的黑夜中,刘锡命感觉气氛特别诡异,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寂静被打破,那诡异的气氛也似乎一下子散开了,于永凯等几个人明显舒了一口气,于永凯赶紧回道:“三哥四哥放学回来,说是先生将二哥留下了,哪知道到了戌时还没见你回来,主母有些担忧,因此差我们几人前来接你,不想竟然真的碰上了,还好二哥你没什么大碍。” “这帮杀千刀的,只可惜另外几个跑的快,不然也要一起收拾了,二哥你……”穆敬难说得激动竟然有些哽咽起来,魏敬国几人看着刘锡命的情形也是眼圈一红。 刚才刘锡命被几人按在地上撕扯,衣服被撕破了不说,见没搜到东西,不知是谁狠狠地扇了他好几个巴掌,打的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更是鲜血直流,到现在他都还有点眼冒金星。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之前在乡上碰到这几个流民,我还给了他们几十文钱的,嘶,谁想到这帮狼心狗肺的竟然恩将仇报,你们记住,以后帮人要看准了。”刘锡命嗡声嗡气地说道。 “跑了的三个人会不会有什么麻烦?”魏敬国突然想到。 于永凯思索道:“照二哥说的,这几个不过是流民而已,今晚又是他们劫掠在先,如今好不容易走脱,应该不会再留在乡上,咱们明日陪二哥一起去乡上查探,若真还没走,正好抓住扭送官府。” 刘锡命也觉得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点点头算是认可。 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 军事理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哥他们回来了”,也不知是谁眼尖,看见刘锡命几人打着火把走到村边,大吼了一声。 等刘锡命他们一进入院子,呼啦一声,一群人围了上来,等瞧见刘锡命凄惨的样子,刘陈氏和于巧曼心软,吓得差点儿哭出来,其他少年也都是一片担忧的神色,大家七嘴八舌的乱问起来。 刘锡命看见大家关心的眼神心中一暖,眼见人多嘴杂,马上安慰道:“大家不用担心,我这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咱们先回屋说话,巧曼你去给我打下水来擦洗一下。” 刘陈氏也恍然大悟,赶紧支着于巧曼去准备。 还好农村的炉灶一般都有余火热了些水,等刘锡命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大家才真正放下心,刘陈氏也问起缘由来。 刘锡命自嘲一笑,将自己一朝不慎,施恩反被谋害的事讲了一遍,见大家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再次叮嘱道:“说这些给大家听不为别的,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只是想你们以后多加几分小心。” 随即又转头对于永凯几人说道:“今夜你们四人临危不惧,路遇强敌也敢上前拼斗,没有辜负我在你们身上花的一番心思,但是我观大家只知各自为战,徒逞血气之勇,也就是今夜那四个流民气力不济,你们才能勉强支应,将来若是遇上强敌,还是如此上阵,铁定是要吃亏的,咱们训练队列也有一段日子了,下一步就要练一练临战结阵之法。” 于永凯脸上羞愧道:“二哥,是我无能,平日里没有带好大家。” 刘锡命当然不会把这口锅扔给于永凯来背,主要还是这段时间自己忙于其他事物,对队伍训练没有太多关心,况且于永凯也不过读过些书而已,对军事训练没有什么直观印象,哪能指望他把队伍训练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当即安慰:“永凯已经做的极好了,咱们都是第一次做这些,只能摸着大毛,不,摸着石头过河,今夜大家早些休息,往后日子还长。” 第二天去乡里,刘锡命带着于永凯几人在乡上转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剩下的那三个流民,希望他们别来找麻烦,刘锡命暗自想到。 等到了学堂里,张明轩和张明德等人见了刘锡命鼻青脸肿的样子,纷纷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姓,姓刘的,你,你这是晚上掉坑里遭报应了不成。”张明轩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嘲讽到,他老子张玉清下了死命令让他这段时间收敛些,他当然不敢继续生事,不过看见刘锡命却更不爽了,如今见刘锡命倒霉,他心里就跟三伏天吃了冰水一般舒坦。 刘锡命理也懒得理他,要说之前他还有些心思提醒一下张家流民的事,现在见张明轩等人这幅嘴脸,再加上也觉得张家这么多人,几个流民当然不会放在他们心上,说出来恐怕也是被他们嘲笑,因此便管住了自己嘴巴。 回到座位上见许卫和张元龙也担忧地过来询问,这才细细地将昨晚的事给他们二人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杀人的环节,末了叮嘱他们:“前段日子,我在府城里就听说,咱们顺庆府和保宁府之间有流民流窜劫掠,如今连几个落单的也敢袭扰,你们各自叫家里多提防一些,若真是有事就到我家里来。” 许卫和张元龙听的半信半疑,这世道不至于这么快就乱了吧,刘锡命见他们的模样,也只好再特意叮嘱了几遍。 “汝这是何为?莫非是昨夜天黑掉到坑里了?”上课时周良才便瞧见了刘锡命的模样,他也是心中诧异,等中午刘锡命专门前来拜访时,他这么问道。 刘锡命欲哭无泪,我像这么倒霉的人吗,我是更加倒霉的人好吧,只好又将给许卫等人的说辞再讲了一遍。 “嘶,朗朗乾坤竟然有刁民敢如此放肆,你可是要报官?为师倒是可以帮你写上一封状词。”周良才久居乡里,也没怎么多去注意这些事情,哪晓得还有这等恶事。 刘锡命赶忙推辞:“昨夜天黑没能记住那三人长相,再说既为流民,已是居无定所,官府怕也难以查访,便不劳先生费心。只是贼人猖獗若斯,先生在乡中也当时刻小心为上。” 周良才心中高兴,抚须微笑道:“难得汝有此心,张家家大业大,却是不用担心。” 得,又是一个不听劝的,刘锡命无奈,只好将今天的来意说道:“昨日遭遇此事,更兼如今家中事务繁剧,学生特向老师请求,往后可否只下午前来求学?” 周良才沉吟片刻,又看看刘锡命脸上的伤,轻叹一口气道:“以往农忙时分,诸生便多有请休,汝家中有事,也是自无不可,只是需知举业为重,县试便在今岁,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刘锡命心中大喜,这么一来自己就能学校家中两不误了,至于学习嘛,自己现在记忆超群,比起别人还是有很多优势的,当即拜谢周良才。 周良才又考较了他几句《大学》经义,这才放他离开。 因此到了第二天早上时,刘锡命便将队伍的行程改了,一群少年先护着刘锡贤、刘锡安从张家湾村跑步行进到正源乡边,再从乡上跑步返回,即护送了两个弟弟,又不耽误锻炼,只有刘锡贤、刘锡安两人满是郁闷。 吃过早饭,刘锡命找了一块木板刷上黑漆,权当黑板来用,至于笔嘛,现在只能先找些白色硬泥将就。 “咱们大萌戚继光戚少保曾著有《纪效新书》一书,更有前总兵官茅元仪著有《武备志》一书,这些都专讲武备训练之事,等大家全都识文断字以后,再来传阅学习。” 之前刘锡命专门托舅舅陈翊定在府城中收购的《纪效新书》和《武备志》等书总算有了用场,本来这些武人写的书,一般文人哪里会去看,至于武人嘛,连识字的都没几个,更不会看了,因此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卖的。 多亏了他舅舅在朋友圈里到处打听,花了十几两银子,总算才寻得这么几本。为此陈翊定还在城中读书人口里留了个“舞枪墨客”的称号,差点儿成了别人的笑柄。 “如今我先讲小队训练之事,按照此书所说,戚少保所立鸳鸯阵,也是十二人一队,与我们相若,其中二人执盾站于前方,四人执长枪居后;两侧各有一人执狼筅,也就是带枝丫的竹枪,防守侧翼;后方再有两人持镗钯随时增援,队长居中指挥,火兵负行礼在后。” 为了让这帮军事基础为零的少年有直观印象,刘锡命一边说一边将鸳鸯阵阵图在黑板上画了出来,至于兵丁形象嘛,当然是用简洁明了的火柴人啦。 “如此战阵,作战时如何指挥?于永凯你且说说你如何想?” 于永凯一脸懵地站起来,露出思考的模样想了想回道:“呃,应当是盾牌手挡住敌人,长枪手从后面刺击,若是有敌从两侧来攻,则两侧狼筅手和后方镗钯上前阻挡。” 卧槽,这小子分析能力还算不错啊,这话在刘锡命看起来是挺简单,不过放到一个从没接触过这方面信息的少年人身上,那就很是难得了。 刘锡命对他露出赞赏的神色,点头称赞道:“永凯分析的有道理,大家也不要光听不问,若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咱们一起商讨,将来训练也会更有成效。” 穆敬难当即举手道:“若是敌人持弓弩来攻,怎么办?” “哈哈哈,敬难这话问的好,在此我们便来说说这鸳鸯阵的缺点,鸳鸯阵本是戚少保为抗击倭寇所练之法,是一种面对小股步兵为主的战术,一般而言倭寇均持长刀,擅长个人搏杀,即便有弓箭也只是软弓,因此鸳鸯阵还可以对付,但是正如敬难所问,若是敌军弓弩俱强,则此阵必败。” “是以等戚家军到了北方后,面对草原靼虏,又专设有弓弩火器之队,所以战阵并非一成不变,必须根据敌方情形不断变化。” 龙骧队众人露出好高端的惊叹表情,看得刘锡命心中暗爽,嘿嘿,谁说键盘侠百无一用。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长枪突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见底下众人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更是畅快,今天只是第一节课,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对军队作战有更多的了解,只要慢慢灌输,将来扩大队伍时这批人都可以作为基层军官来使用。 他继续讲道:“我们现在人手不多,鸳鸯阵看似是最合适我们的阵法,但是正如方才所言,临兵对战要因地制宜、因时而变。” “戚少保所选之兵,大多是村中壮汉或是矿场工匠,这些人常年劳作,气力较常人更胜,而如今我方十二人,最大者如李彪,也不过十六,最小者如李敬弘、赖敬节几人,才十三岁而已,想要使得狼宪等兵器怕是很难。” “为今之计,我打算先让十人全部练习竹枪刺击,分为两行,每行五人,如此第一行突刺不成,第二行还可以即刻补刺。李彪和魏敬国你二人块头大、气力足,便练习持盾搏杀,两人分站队伍两边,护卫队伍侧翼,若是有敌人冲至面前,你们也能用盾牌将其挡住。” 李敬思举手问道:“若是敌人从侧方来攻,只有彪哥、敬国二人怕是也阻挡不住。” “确实如此,不过如今人少,也只能先这般列阵,至于侧翼作战,考较的便是我们能否及时变阵。” 刘锡命在黑板上画出一个一字型,象征列阵之初,又画出一个箭头状阵型,象征向两侧变阵之后,众人立刻便看懂了。 “大家练习队列也有一个月了,算是有了基础,从今日起我们便要增设刺杀以及如何变阵,以后我们将阵型口令设为一字阵、锋矢阵、左一字、右一字以及后一字,并将相应动作固定下来,如此只要队长或副队长喊出阵型名字,队伍即刻变为相应阵型,就目前而言应该是够了。当然往后若是碰上拿弓箭火器的,咱们就只能跑路了,所以平日里跑步练习也必不可少。” 十二个人围着黑板讨论了一上午,总算将训练的各个细节一一确定了下来,刘锡命仿佛又找到了在现代带领团队攻克项目时的感觉,一时间被流民抢劫的郁闷一扫而空。 不过经常队伍、队伍的这么叫总是少点儿感觉,好歹还是要有个霸气点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梦之队?白银之手?种花队?或者种花家乒乓球队?太长了吧。 算了,还是叫龙骧队吧,刘锡命定下心来。 至于队伍训练所需的装备,其中竹枪最是好弄,四川本就多产竹子,张家湾这附近的丘陵中到处都有老竹林子,龙骧队众人将几里地的竹林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几十根重量合适的做成竹枪,当然也仿照狼筅,除了枪头处削尖以外,竹枪上部还留下了很多枝丫,便于挡住敌人的刀剑。 李彪和魏敬国要用的刀也是现成的,唯一不好做的倒是盾牌,这玩意儿目前也只能找了几块木板拼凑一下,再在上面盯上几块铁皮装装样子了。 然而真等大家练上了才发觉问题一大堆,一大群人只拿着练习用的竹枪刺来刺去,没有敌人可以练习攻防,也不知道到底效果怎么样。 刘锡命只好又将练习竹枪换成木棍,在棍子顶端包上破布头,再沾点儿白灰,将队伍一分为二进行对抗训练。但是这么练了两天,众少年都叫苦不迭,虽然换上了木棍,但是戳在身上还是生疼,也就是现在冬天还好些,再等一段日子穿的少了更扛不住。 按说对抗训练应该要着甲才是最好的,不过这会儿刘锡命到哪儿去找盔甲过来。 刘锡命也想找工匠打造一些专门的装备,但是要知道盾牌盔甲这些都算是正儿八经的军械,从古至今都是严格管控的,一来他没有门路去买,二来要真是买了些回来,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人去官府举报,现如今自己这么点人哪里抗得过官兵的打击。 为了这件事情,刘锡命发愁了好几天,结果有一天路过村里王福家时看到他在编竹篓,刘锡命顿时心中惊醒,气得他一个耳刮子赏给自己,怎么把这玩意儿忘了。 南方多有用竹子编制背篓、竹筐等习惯,工艺也比较简单,只需把竹子皮顺着纹路劈开,做成一条条的篾条,再像织布一样将其编制起来就行,盔甲照样可以用这个做嘛。 他娘的,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刘锡命赶快到村里找人编制了一些护胸之类的东西,凑起来也可以算作盔甲了。 为了保证舒适度,他还特意将做好的盔甲带到空间里,试了试果然可以控制白气将上面的毛刺全部剔除掉,这样一来做成的竹盔竹甲也不会扎人。 龙骧队众人试了好多次,总算定型了最合适的竹盔竹甲样式,一群人互相看着对方穿上后的样子都笑开了怀,这可是我们的劳动成果。 “突刺” “噗呲” 龙骧队第一行立刻将手里竹枪狠狠刺向前面的一头肥猪,若不是那猪被捆绑塞住嘴,怕是马上就要惨叫起来。 “再刺” “噗呲” 第二行紧跟着从缝隙里将竹枪继续刺出,鲜血顺着枪眼喷射而出,龙骧队众人却面不改色。 废话,这都已经是第三头猪了,要是还有人恶心呕吐,刘锡命非踢他一顿不可,心中为这头猪默哀,二师兄你是好样的,咱们晚上见。 “刀盾手掩护” 李彪、魏敬国立刻从左右两边上前用盾牌抵住猪身,将刀从盾牌边缘处向前捅去。 “大家记住,拿枪往前刺时要将左脚向前跨出,脚要弯曲,右脚向后平伸,脚要伸直。如此形成一个弓步,突刺时才能将力量集中起来。若是敌人也有长枪,大家便将枪从上往下斜刺,利用枪头的枝丫将敌人长枪拦住,明白了没有?” 刘锡命又将这些日子以来训练的一些心得一一再演示一遍。 只有真正对战训练后才知道,真正的军队作战有多辛苦,本来大家都没有练习过搏击刺杀,刚开始时都是乱刺一通,还好刘锡命好歹知道个人体工程学的概念,带上几个机灵的少年自行摸索了一番什么姿势发力最有劲、什么姿势可以挡住别人。 再加上以前在现代时,他有几个中二朋友,经常喜欢玩些射箭、击剑等体育项目,总是幻想自己穿越到中世纪去当骑士,他也跟着去充了几个会员,因此一般的弓步突刺、直刺这些还是知道的,再将与龙骧队众人摸索出来的一结合,总算是初步形成了一套对敌手段。 想到以前看到的“武功秘籍”之类的书,刘锡命还专门用火柴人画了一套/动作分解图册出来,图文结合,大家学起来确实更快一些。 “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立正,解散。”刘锡命见时间差不多发令到。 旁边围观的冯敬义等一帮小的立马“呼啦”一声,围观起那头还剩一口气的猪来,知道今天又要加餐了。 刘锡命看着他们哈哈一笑也不阻止,农村里杀猪本来也不避讳什么大人小孩的,况且这世道如此,将来他们肯定也是要见血的,早点儿适应也没什么不好,当然心理建设还是要做好。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修墙建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可不止整顿装备、训练队列这么简单,龙骧队虽说有十二个人,但是也不过是家中少年的一部分而已,这边还有八个更小的呢。 如冯敬义这几个才十一岁的,虽然不用练习刺杀等需要力气的项目,但是队列训练也可以提早开始了。 更何况还有文化课程需要他来操心,之前刘锡命看于永凯读过些书,便让他先来教导大家识字,但是于永凯自己都还是少年,学习也不成体系,因此也就是勉强教会大家认识几个字而已。 如今自己只用花半天的时间去学校,趁着训练间隙和晚上的时间,刘锡命还得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做好一个人民老师。 哎,真尼玛是劳碌的命,好怀念以前大家抱怨“996”的日子,哪晓得穿越回来了,哥反而混成了“997”,开历史的倒车要不得啊,想穿越的盆友们,你们准备好了吗?刘锡命欲哭无泪。 学习的第一步都是先学认字,只不过古代没有拼音,这个步骤要更为麻烦一些,而且中国人虽然实施教育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毕竟没有系统化、科学化地将教育体系进行归纳、梳理,也没有专门的师范学校培养老师,因此大多数老师教书育人要么跟着感觉走,要么就以自己的老师为模板有样学样,所以名师才显得尤为重要。 当然在现代,学区房也是很重要滴。 就说这认字的第一步,读音问题。大萌太祖老朱同志鉴于当时北方人的口音和唐宋音韵差距很大,专门找了一帮学者编撰了《洪武正韵》,用作读音教学,不过中国古人的读音教学都用的是两字相切的方法,比如东字,用德红切,这个方法显然太繁琐,不易读准。 其实在天启五年,法国传教士金尼阁就曾汇总过一部《西儒耳目资》,专门用拉丁字母为汉字注音,也为后世的拼音学发展奠定了基础。 不过刘锡命却不打算用字母来注音,现在中国人还处在天朝上国的心理阶段,这些玩意儿在萌朝人看来都是蛮夷文字,不被中国士人认可。 反正自己也有其他替代思路,那就是仿照北洋政府的注音方案编制符合萌朝人的拼音方案,因此刘锡命这段日子以来抽出大量空隙时间和于永凯将现在的发音琢磨了个通透,总算是拿出了一套定稿的拼音注音方案来。 “二哥,仅凭此书,便足以让你名传青史,实乃我华夏文教之盛事啊!”于永凯好歹也算半个读书人,哪里不知道这个的厉害,见到最终实物,激动的不能自已。 “哈哈,哪里只是我一人,此我二人之功也。”刘锡命哈哈大笑,承认手下人的功劳可是上位者的重要一课。 不得不说有了拼音以后,刘家众少年的学习效率大幅提高,本来这个阶段就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由刘锡命亲自授课以来,龙骧队的少年很快学会了各自的名字和一些简单汉字的读音和写法,更小的几个也学会了大半部分。 老刘家扫盲班总算慢慢走上了正轨。 扫盲班第二步就是开展数学教育,这个玩意儿刘锡命就没打算自己再来编一套了,现实总会让你向恶势力低头,不得不承认希腊文明和阿拉伯文明在数学方面确实取得了耀眼的成果,因此他便直接将阿拉伯数字套用过来,从加减乘除开始慢慢提高众人数学水平。 再加上有九九乘法表这种神器,学习数学贼拉快。 ~~~ “娘,这附近乡里可有开窑烧砖的?” 刘锡命想到如今快三月了,这建房的事也得赶快提上日程,只是马上就要春耕,恐怕修房子的人手倒是个问题。 当然要是能自己烧制水泥和砖头肯定是最好,但是一来自己也就这么点人手,而且都是少年孩童,现在是要招人做事的,那肯定得招些青年壮丁。 但是经历那晚流民打劫,他内心对此还是有些防备的,当初收留于永凯他们是因为自己接触了多次,知道他们都是少年孩童,还没走沾染上什么恶习,再加上又救了自己和李彪,这才定下心来,现在要让他去招些不知根底的过来,他内心十分犹豫。 二来要是招人从建窑开始做起,只怕时间又耽误的太久了,刘锡命自己都和老三老四挤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多月了,这俩臭小子天天晚上伸胳膊蹬腿、磨牙打屁的什么都有,实在是把他弄的够呛,因此他也是想赶快把房子建好,好睡个安稳觉。 “平日里也就是县城中用砖最多,附近想必是有开窑的,你带人去那附近打听打听吧。”刘陈氏也不知道具体的地方,只能告诉他一个大概。 刘锡命带着李彪这个熟悉环境的跑了几个地方,总算是挑了家合适的砖窑,正好这家砖窑就在嘉陵江上游,顺流而下直接便可将砖头和瓦当送到村里,省去了许多转运麻烦。又在乡里找到一家木材铺,买了些干木头用来做梁,这就算把主料买齐了。 “王福,近来家中可有什么大事没有?”一大早吴婶就受刘锡命托付到村子里去找些相熟的谈谈做工的事。 王福正在院子里编竹篓呢,笑着回道:“这马上就要春耕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 吴婶左右瞧了瞧,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好处给你,锡命这孩子遇到贵人赚着钱了,如今他想将家里的院子重新修一修,咱们几家往常就走动的多,我这才得了消息就特意来找你了。” 王福拿起身边的叶子烟抽了一口,苦着脸道:“活计倒是个好活,只是这春耕怎么办,我家也就两个小子,怕是没法两边都做,他咋非得这会子弄呢,要不告诉他等两月再说?” “哈哈哈,这些你就别想了,锡命早想让他娘过上舒坦日子,哪里还等得了几个月。春耕的事他都考虑好了,如今他家还有五亩地正想佃出去,他还专程买了两头牛回来,谁家答应去做工,他就将牛借给他家使使,再说了他可是开出了这个价。”说完吴婶比了三根手指出来。 “得了,这活儿咱接了,回头你告诉二娃子,他这个情我承下了。”王福一听刘锡命把这些都考虑好了,工钱又开得这么高,哪里还不知道是照顾自己等相熟的,高兴的直拍大腿。 要知道现在一头耕牛差不多要七、八两银子,寻常人家哪里养的起,往常村里佃户要想用牛耕地,都得去张玉成家借用,只能借几天不说,还得掏上一笔饲料钱。如今接了刘锡命家的活儿,工钱拿的高不说,还能免费借牛来耕田,这不是照顾他们那是什么。 刘锡命本来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要说以后招人,那肯定得是先招这些知根知底的,要不古人怎么把乡党看得这么重要呢。 吴婶见事情谈成,便兴高采烈地告辞去下一家了。 “二娃,锡命,你这房子修的也太大了吧,这地契你可拿到了?”等凑齐了人手,刘锡命便将人聚起来准备开工了,王福等人听了刘锡命的规划直咂舌。 “放心,地契我早在衙门里备了案的,咱们这荒郊野岭的,县里的老爷哪里看得上,花了点小钱便拿了。至于这屋子看着是大,其实不过是中间的院子大而已,前院只是将我家现在的房子改一改,多开几道门,后院起一栋主屋,左边起一排厢房,右边的空着便是,到时候用墙一围就成了,整个算下来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刘锡命得意的又将自己的想法解释了一遍。 整个院子按照他的规划这么一改,顿时和现在一般乡绅喜欢的三进院子有些差别,不过刘锡命也不介意,在现代什么漂亮房子自己没见过,虽然买不起,但是不妨碍咱眼光高啊,要想住好房子,等以后发达了再修就是。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安全和保密,中间空出来的这差不多两亩地大小的广场正好方便自己训练队伍,至于右边厢房的位置,以后要是人多了,再修一排房子便是。 村里众人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也是人家花钱,不过眼里的羡慕之情怎么也拦不住。当然光靠村里这么几个人来修这么大一个院子那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去了,刘家大大小小的少年们全都一起上阵,能递砖的递砖,能抬木头的抬木头,一时间刘家后院好不热闹。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县丞巡县(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在家又是训练又是修房,忙得真是不可开交,不过周良才早就嘱咐过他要抓紧时间备战县试,因此他也不敢把学习落下,只能自己早上偷鸡、晚上摸狗了。 三月中旬时,刘锡命还像往常一般上课,到了放学时却被周良才特意叫住,让他去学堂后院书房等候。 等到了周良才书房,刘锡命定睛一看,书房中还有几个学堂中弟子也在,有三人是张家子弟,张明轩便在其中,剩下一人是许卫。 刘锡命心中不禁有些嘀咕,自己和许卫以及那两个张家子弟都算是平日里学习较为用功的,先生叫来说不得是有什么教诲,张明轩这个草包往日里不学无术,他也来此做甚。 “学生见过先生”周良才等了一会儿才过来,五人见状赶紧行礼。 “唔”周良才点头示意,抚须道:“尔等几人皆算是学堂中学有所成之人,今日唤你们来,正是有件大事嘱咐。”说完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张明轩。 “如今正是农忙之时,县中官员皆要分赴各处巡视春耕,过几日便要到正源乡来。吾已得县中消息,此次巡视之人乃是以本县县丞谢成周为首,到时还要至张氏族学问学,今日叫尔等前来便是为此事。” 刘锡命心中有些疑惑,这巡视制度古来有之,一种是朝廷监察御史等巡视郡县,监督官吏;一种是郡县官员巡视辖下,劝课农桑、督促教化。县中巡视本不奇怪,只不过张氏族学作为私塾,有何德何能让县中佐贰官之首前来督查。 当即举手示意,待得了周良才点头他便问道:“易经观卦有云: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可见朝廷巡视自古有之,只是巡视私塾之事少有,不知背后可有缘由,望先生赐教。” 周良才微笑点头,这个学生反应倒是机敏,抚须道:“诚如尔之所言,县官敦促教化应当巡视县学,少有探访私塾之事,只是,这个,咳,咳。” 周良才本想说去年年末县学生员岁考不利的事,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县学生员,说出来不免在学生面前丢了面皮,情急改口道:“本县知县曾述尧曾县尊素来重视文教,去年他听闻县中乡绅多有广开族学之门、教化乡中子弟之事,不由欣慰不已,曾放言要在今年巡视各乡中私塾,择其优者以报提督学政。那日吾亦在场中,便将张氏族学所做善事一一报与县尊,因此才有谢二尹前来巡查之事。” 张明轩和那两个张氏子弟听周良才这么说,面上顿时浮现出骄傲自豪的神色,张明轩还趁机瞪了刘锡命和许卫一眼,这意思刘锡命知道,是说多亏了他张家你们才有书读。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刘锡命记得好像是叫张明阳的赶紧施礼回道:“承蒙先生美言,我张家自会铭记在心。” 周良才笑了笑继续说道:“此事我已向张氏族长玉清公禀明了,学堂中如何招待县中一行尔等且不用管,专心应对县丞问话才是。这位谢二尹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诗词歌赋、时文经义自不消说,如今也不知他会考较些什么,你们五人,嗯,几人功底最为扎实,这几日要勤加温习,免得到时丢了张氏族学和为师的颜面,尔等清楚与否?” 五人自然是点头应喏,下去准备不提。 正源乡张家这几天也忙碌起来,各种物资采买,该修缮的地方修缮,整个乡上好不热闹。 关于谢成周一行的行程也终于有确切消息传来,第三日上午,张玉清及张家头面人物全都聚在族学门口,周良才站在他身边,学堂众弟子围在身后,一群人期待地向村口看去。 “来了,来了”之前派出去迎接的人一路小跑过来报信,刘锡命顺着大路望去,二十几号人围着一顶四人轿子慢悠悠地往学堂这边走来,当先两人身着衙役红蓝色公服、跨着腰刀,轿子周围几个下人围着,轿子后面还跟着十来个兵勇打扮的人。 待到轿子停在学堂门前,门前众人赶紧整肃一下衣冠,张玉清上前一步冲轿子里面的人躬身行礼道:“顺庆府生员张玉清,携族人恭迎谢县丞。”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轿子里传出来,南充县县丞谢成周不等下人掀开轿帘,自己便掀帘从轿中走了下来,一把将张玉清扶住,满脸笑容地对他说道:“张家之盛情,本官已然知晓,诸位请勿多礼。” 刘锡命在人群中跟着行礼,忍不住偷眼瞧去,见这县丞谢成周穿着一身正八品绿色官服,胸口绣着黄鹂补子,头戴乌纱帽,脚着皂靴,再加上他身形高大,双目炯炯有神,一张国字脸不言自威,显得很有威势。 初来萌朝时,刘锡命也以为见到官员就要叫大人,过了这么些天才晓得,大人这个词是专门用来称呼父母的,虽然从元朝开始便有地方开始将官员称为大人,但那只是一小撮人为了拍马屁而乱叫的。 大多数人,尤其是官员之间是绝对不会称呼对方为大人,不然就相当于现代人见面就叫别人“吴爸爸你好”、“李爸爸你好”,整个社会还是主要以官职或者官职别称来表示尊敬。 待周良才也上前见礼后,门前众人便簇拥着谢成周几人往学堂里走去。 周良才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将学堂中的情况向谢成周一一介绍,谢成周背着手踱步慢行,时而点头,时而夸赞几句张家族学学风严谨、周良才教学有方之类的,张家众人和周良才闻言一个个喜笑颜开。 刘锡命跟在后面看的好笑,这不就跟现代领导视察一样嘛,要说张家接待工作还是不够专业,若是再加上些学堂众人在课堂中埋头苦读,县丞心喜之下指点一番,学子闻得教诲感动落泪之类的桥段岂不更好,哈哈哈。 待众人将整个学堂逛完,张玉清等人便邀谢成周一行在正堂坐定,刘锡命他们只能站在堂前等候。这时立刻便有张家仆人上前来奉茶。 谢成周喝了一口茶对周良才道:“去岁汝在大令面前夸赞张氏族学诸般种种,本官本以为是溢美之词,哪知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家不愧为本县楷模。” 张玉清笑的合不拢嘴谦虚道:“明公谬赞了,我家世代官宦,教化乡里本就是义不容辞,实不敢当楷模之称。” 谢成周又和众人客气了几句,见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正色对众人道:“去岁县中生员岁考不利,曾县尊在提学官面前大失颜面,因而叹说本县文教如此不兴,大有贬斥诸生之意。本官思及生员岁考虽有失手,然我县中诸学子矢志向学之心不改,诸乡绅也多有为兴教化倾囊相助者,因此便向县尊陈说乡中私塾情状,县尊这才转怒为喜,特命县中巡县时一并查访,择优良者向提督学政上报,这才有本官今日来访。” 堂中众人听他这么说,赶紧纷纷拱手赞叹谢县丞仗义执言,曾县尊明鉴万里。 谢成周见众人承了他的人情,继续微笑道:“方才本官已见过学堂风貌,如今便请堂下诸学子上前相见,本官看看是否真有良骥之才,到时也好向县尊复命。” 周良才赶紧走到堂下招呼众人上前,又叮嘱刘锡命等几人道:“稍后谢县丞考较之时,尔等务必深思熟虑才能作答,免得被人看了笑话,知否?” 刘锡命等人赶紧应是,等上了堂上,众人一起向谢成周行礼道:“末学后进拜见县丞,愿听县丞教诲。” 咳,咳,谢成周清了清嗓子,朗声对这些学生说道:“前几日本官才从李渡镇陈氏族学巡查归来,其族中子弟多有贤良才俊,汝张家同为官宦人家,当用心向学,不可堕了家中名声。” 周良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东阁大学士陈于陛陈阁老家中?” 见谢成周点头确认,周良才一阵苦笑,陈家曾祖便是阁老,这样的人家哪里好跟张氏族学比较,话虽这样说,周良才身上的压力却更大了。 堂上站立的刘锡命等人见周良才满是紧张的表情,不由得受其感染,也都有点紧张起来。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 县丞巡县(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成周思索一下子道:“我辈读书人读圣贤书,当然为的是求取功名、辅佐君王,今日考较,本官就以科举所考之书出题。众学子听清,第一题考较尔等记诵之能,圣人之言有数十万之多,而科场出题往往引经据典、前截后搭,若记性不好,只怕连题都不能识得。” “都邑华夏,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浮渭据泾。你,从一下句背起。”谢成周挑了些段千字文、百家姓等内容,指着学堂中一看就还在蒙学的几个童子背诵。 “宫殿盘郁,楼观飞惊……” 还好周良才平常教育很是费了些心思,被指到的众童子基本都能背诵大段,等轮到刘锡贤、刘锡安时,这俩家伙还当了一回秀儿,也许是空间灵水喝多了,他二人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好,当场在众人面前露了一回脸。 “嗯,良才教育得法,诸学子功底扎实,不错,不错。”谢成周听了这群童子背诵,尤其是刘锡贤二人背诵更是流畅,微笑抚须,点头陈赞道。 张家众人和周良才松了口气,好歹第一关算是过了。 “第二题便考时文,本官题目为‘以求至乎其极’,诸生且试破题。” 堂中众人还在思考出处时,刘锡命却早已知道了来源,这句话出自《大学》中格物一段,原文“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于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其本意是说:《大学》教导人们根据对天地万物已知的知识和原理,不断地去进一步探究认识,直到彻底弄懂时,就可以内外明了,使自己内心的认知能力全部开发出来,进而达到知的极致。 以前学到这个的时候,刘锡命也是感叹连连,想想那些觉得自己民族传统文化全是糟粕,恨不得一股脑全都扔掉换上白皮爸爸文化的那些人,你们连传统文化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见别人几句瞎瘠薄扯淡,就去人云亦云,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你祖宗也始终是你祖宗,别人玩的东西,你家祖宗早就玩过了。 不过现在众人都才学时文不久,基本上都是答非所问,破题不能破到点子上。 谢成周明显是对这些破题不满意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顿了顿也不一一点评了,直接继续考较。 刘锡命苦苦思索一番,行礼答道:“学生破题为:因于道之无穷,故使人求之不尽也。” 谢成周微笑点头,这个还算是在理,点评道:“朱子曰‘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未尽也’,道胜于理,如此破题甚妙。” 听他如此点评,刘锡命心知算是过关了,赶忙再施一礼退回人群中。 谢成周见众人答的差不多了,心中又不甚满意,便直接说道:“第三题,就考诗赋吧,国朝举才当然是以时文为重,然诗赋亦要考较,至于这题目嘛……” 谢成周抬头正思考中,张家一人插话到:“如今正值春季,所谓仲春令月,时和气清,不若以咏春为题?” 谢成周闻言瞟了他一眼,脸上不带笑容摇了摇头道:“咏春之诗多不胜数,如今也难有佳句,不妥,且容本官再思。” 张家开口的这人知道刚才时文考较谢成周很不满意,被他这么一数落,脸色很是尴尬,只好闭嘴不言。 多不胜数不就是俗套吗,看来这位县丞也是脾气大的,只不过在张家不好发作而已。 刘锡命心里好笑,却不小心瞥见张明轩如丧考妣的表情,再联想到刚才这人,脑筋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张家提前准备的很充分嘛,哪晓得学堂众人时文考较应答不力,人家谢成周也懒得再给面子了。 “嗯,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今日便不拘泥于托物赋诗,众人各自阐发胸中抱负即可。”谢成周轻拍桌子严肃地说道。 堂上众人立刻思索起来,刘锡命看见张明轩又往后躲了躲,心中更是好笑,不过说起诗词歌赋,他自己也不在行,只好也苦苦思索起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谢成周见没人主动站出来,便随意点了一个,让他即刻作诗。 这被点住的少年一脸苦相,硬着头皮吟了一首,谢成周微微摇头,也不说话,只看向下一位。 哪知道后面上来的几位作的诗词都很一般,张家众人和周良才也是尴尬无比,还好这时轮到了张明阳,张家众人和周良才都知道他是个学习用功的,立刻用希冀的眼神看向他。 张明阳被他们看得心中一突,不过也不怯场,直接吟诗道:“一袭青衫天地怜,俊才多自书中还。壮志岂成庙堂下,报得君王谈笑间。” 好,周良才忍不住一拍桌子叫了声,好歹有个能称场面的了,谢成周也微微点头,总算还有个像样的。 接下来许卫等人也作了几首还算可以的,总算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了。 等到了刘锡命时,他这会儿也是无奈,诗词不光自己不擅长,这具身体原主人也不擅长,本来想直接推辞的,不过看见周良才略带羞臊的表情,心中想起他对自己的另眼相看,轻叹一口气,看来只能做一回窃诗大盗了,不过读书人的事哪里算偷,借鉴,借鉴而已。 既然要借鉴那就借鉴好的,刘锡命装作思考的样子,将手往身后一背,一边慢慢踱步走出学子行列,一边抬头吟诗道: “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好,好诗,好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辈读书人正要有如此舍我其谁之势,方才时文应对也以汝为佳,汝姓甚名谁?且上前来。” 谢成周本来听得不在意,以为又是一首应付的,哪知道突然听见如此振聋发聩的好句,忍不住重重拍在旁边茶几上,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尽是欣喜之色。 那是当然了,这可是清朝大诗人赵翼的绝世佳句,与毛大爷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有异曲同工之妙。 刘锡命见状又上前几步,淡然鞠躬行礼道:“二尹谬赞,学生姓刘名锡命,张家湾村人,先父讳善齐,亦是本县生员。” “哈哈哈,果然是诗书之家,才能作的如此好诗。如此佳作,谢某人近年来也只听闻今日一首而已,良才教导之功也是非同小可啊。” 周良才也从这首诗词的震惊中醒神,听见谢成周如此夸赞,立刻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眼角鱼尾纹深深皱起,笑呵呵接话道:“此子素来用功,四书五经已通其意,今科县试想必不难高中。” 谢成周更是欣喜,拉着刘锡命一通打量,刘锡命本就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更兼喝了几个月空间灵水,身形也开始挺拔起来,谢成周越看越是欣赏。 要知道中国古代官场是典型的以貌取人,大萌的皇帝因为状元长得一般而将其降为榜眼的事可是出了好多起的,上行下效,官员们怎能不讲究这些呢。 因此谢成周拉着刘锡命道:“此学堂中当以汝之才学为最,往后到县中时亦可到我府上走动。” 堂上张家众人立刻眼色有些不愉,堂堂张氏族学,竟然被一个外乡人夺了彩头,要是他姓张该有多好。 刘锡命听谢成周这么一说也心知不好,赶紧露出惶恐的表情拜谢。 谢成周见他这般作态,又见张家众人表情,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掩饰道:“张家子弟也多有才俊之士,张氏族学果然教导有方,只剩最后一个了,就是你,不要站在后面,走上前来答题。” 张明轩在人群中满脸崩溃,本以为躲在后面谢成周看不清的,刚好把这一关糊弄过去,哪晓得谢成周为了给刘锡命解围竟然又把自己指了出来。 “呃,我家广厦屋,嗯,柴米仓粟足。若问乡中富,嗯,遥指青川庐。” “噗呲”,张明轩好不容易憋了几句打油诗出来,还没等谢成周等人说话呢,学生中就有人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刘锡命站在前面,死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免得到时候又拉了仇恨。 “真是狗……”谢成周勃然变色,差点怒斥起来,周良才见状赶紧低声耳语几句,刘锡命隐约听得“嫡子”之类的,他这才慢慢缓过脸色来,硬生生地道:“既然是随意赋诗,便也不做这么多讲究了,你先下去吧。” 背后又是一阵偷笑声,张明轩委屈得不行,满是怒火地瞪住刘锡命,都是你个狗才害的,抢本少爷风头不说,还让我人前出丑。 刘锡命……跟我有啥关系,你看我无辜的眼神。 第一卷 第五十章 明轩不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成周这一番考校下来知道了学堂众人的水准,也没了多大的兴致,只和众人闲聊起来,但若是张家众人问起向提督学政推荐的事,他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刘锡命得了谢成周的赏识,因此也偶尔被他问上几句,刘锡命怕他又扯到今天考较的事情上来进一步得罪张家,只好找些其他话题来闲谈。 “今日见二尹巡县声威赫赫,学生却不知道县中有如此多差役。” 谢成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哈哈一笑道:“皆言‘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可不要学那些腐儒,对时事常情不甚关心,须知将来若是为官一方,每日接触的多是些胥吏差役,若不通世情,定要被他们蒙骗。” 谢成周果然是欣赏刘锡命得很,逮住机会便要教育一下他,刘锡命脸上一红,心中却十分感激。 谢成周见刘锡命脸红,打趣了一下也不再说他,继续说道:“这些人马并非县中差役,除却身着公服二人,其余人等均为本县巡检手下兵马,只不过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壮丁民勇而已,镇压一下乡里流贼尚可,若真是碰上大贼也是不堪用的。” 然后他又对张玉清说道:“险些忘了还有一事,近日南部县、蓬州等地均有大股流贼袭扰。此次巡县,顺庆府知府张立诚张太守更托我等告知乡中士绅,对流贼定要多加提防,如今保宁卫兵马正在四处进剿,本府又无驻军,若真是流贼来袭,特许乡中良善结寨自保,有能击杀贼众者,府县之中不吝赏赐。” “唉,正因如此,本官才带上这许多人马,不然往日太平时哪有如此麻烦。” “天杀的贼寇,学生也听闻蓬州等地多有良善官绅横遭戕害,只是不想如今贼人竟然张狂若斯,多谢县丞提醒,我张家自然是听从县中调遣。”张玉清愤然回道。 众人说起这流贼仿佛都被摸到了G 点一样,一个二个往海里吹起来。 等用过午膳,谢成周谈到还要去渔溪乡上巡视,便不多做停留,只是临走时瞟见刘锡命又闲话了几句。 “今日汝等应对都还算得体,下来之后不可懈怠,尤其是时文八股更要勤学苦练。行了,明阳,汝等先回课堂吧,锡命你且等等。” 等送走了谢成周,张家众人便纷纷散去,张玉清带张明轩回了府里,周良才便将刘锡命等几个表现的好的拉到书房表扬了几句,最后留下刘锡命一个人不知要说什么。 只剩刘锡命一个人时,周良才才露出欣赏的眼神,感叹道:“幸好今日有汝在场,不然只怕为师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刘锡命哪好居功,拱手道:“先生严重了,都是先生平日教导之功。只是我见今日堂上众人皆有不愉之色,恐怕已将张家得罪得深了,不知以后可有后患。” 周良才叹气道:“张氏族学风头被你一外人占了,张家当然不美,但如今谢县丞显然对你青眼有加,张家不会为了此事便与你撕破,你且放宽心,用心备考才是,若真是今岁取了功名,这张家你也不用担心了。” 刘锡命听老师这么说,心中也觉得有理。周良才又叮嘱了他几句学习方面的事便让他回学堂了。 却说张明轩今日当众丢了大丑,等谢成周等人一走,张玉清便将他拖回书房,拿出竹条好一顿暴打。 “孽障,孽障,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好一个‘我家广厦屋,柴米仓粟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挣下来的家业。往日里就叫你多读书,少干些飞鹰走狗之事,现在呢” 说到气头上,张玉清又忍不住抽了几棍子下去,直打的张明轩哭爹喊娘,满书房去躲,这却能躲哪儿去,反而让张玉清更加来气。 “本来准备好了的,哪晓得那谢县丞偏袒他人。”张明轩被自己老子堵住去路弱弱地回道,张玉清这么一听更是生气,又要举起手抽打。 “我的儿啊,老爷,这可是你亲生嫡子啊,你怎么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呜呜呜。”张玉清正打的痛快,张明轩的目前张王氏得了下人禀报赶紧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瞧见张明轩被打的缩在地上惨嚎,心疼的她边哭边去拦张玉清手中的竹条。 张玉清这会也在气头上,见她来抢竹条,一边怒骂:“败家婆娘,平日里若不是你惯他,哪里会是今天这般模样。”一边将手到处晃荡躲开张王氏的手,哪晓得一时不慎,一棍子抽在了张王氏的脸上,打的她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打吧,打吧,我就知道你想把我们母子俩都打死,好便宜厢房里那个狐狸精和她的野种,你继续打,打死最好。”张王氏哭天抹泪地乱叫起来,整个院子里的下人都听得面面相觑。 唉,张玉清气的将竹条狠狠摔在地上,见张明轩被张王氏抱在怀里嚎啕大哭,一脚将身边椅子踢翻道:“滚滚滚,今天便宜你了,往后你再敢不好好读书,你瞧老子不打断你的腿。你也不看看你这同窗里,那刘锡命不过是个破落人家,他怎么就知道用功发狠,真是逆子。” 张王氏听他这么说,哪还敢停留,赶紧扶着张明轩去后院没药去了。 张明轩心中真是恨极了刘锡命,若不是这个丧门星故意出风头,大家本就都答的差不多,自己怎么会无端端惹人嘲笑,如今更是平白挨了顿暴打,心中的戾气蹭蹭往上冒。 但是他也是知道看眼色的,如今刘锡命入了县官的眼,老师又对他另眼相看,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敢乱来,只把自己憋的更气了。 他的一群小跟班天天跟他在一起,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一个个都在琢磨怎么才能把刘锡命这些狠狠收拾一回,一个个歪点子不断,不过像什么书桌里放虫放蛇之类的损招,刘锡命又不是真正的少年哪会怕这些。 直到张明德想了个主意跟张明轩商量道:“堂兄,如今咱们不好整治这群狗才还不是因为他们入了老师的眼,咱们何不就此事做文章,先坏了老师对他的印象再说其他。” 张明轩眼前一亮,这倒是说道点子上了,赶紧问道:“你可是有什么办法,若是好用,我亏待不了你。” 张明德赶紧将他的主意悄声说了一遍,听得张明轩连连点头。 日子晃晃悠悠的到了四月底,这个把月时间里刘锡命过的无比充实,不仅要训练家中少年,还要抓紧时间学习时文写作,这种快节奏的生活都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又穿越回现代了。 四月三十日,学堂照例要进行月考,刘锡命一进课堂便看见张明轩等一伙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不过他也不奇怪,这段时间以来张明轩等人碰着自己几个便要冷嘲热讽,刘锡命见他们也就是嘴上逞能,因此也就随他们去了。 如此一来刘锡命倒是更佩服周良才了,果然是将局势看了个透,张明轩这个样子更说明张家现在不愿意为他撕下面皮,所以这段时间他反倒是有些放松。 等周良才将题目布置好,刘锡命便不管其他直接开始思索起来,私塾的月考没有分开考试的说法,一般就是正在开蒙的出几道题,学经的出几道题,各做各的便是。 正埋头苦思时,刘锡命突然听到左前方坐的那少年李奇低声唤道:“老师,学生有不解之处还请明示。” 周良才见众人都在答题,也不好大声相询,便起身走了过来,哪知等他为这解答完这少年的疑问,转头时却发现刘锡命脚下有好几张纸,周良才不动声色地将其捡了起来,定睛一看竟然全是写的四书等小抄。 “这是何物?”周良才倒是没有大声喝骂,只轻声问刘锡命道。 还不等刘锡命回答,刚才提问的那李奇尖声叫道:“先生,学生亲眼所见是从刘锡命桌中掉出的,肯定是他舞弊!” 一听到这么说,学堂里众人立刻哗然起来,大家也不答题了,纷纷把眼瞧过来,张明轩等人更是在一旁鼓噪:“先生,学风不正不行,刘锡命考试舞弊,我等羞于与他同学,还请先生严惩不贷。” 周良才一时无语,他哪里不知道这其中有问题,只是张明轩等人把人都煽动起来,突然有些被动,只好拿住纸片问刘锡命道:“这果真是你之物?” 刘锡命看了看那举报的李奇,他也是与自己、许卫等人有来往的外姓人家子弟,平日里大家都不受张家子弟待见,哪晓得今天竟然是他出来举证,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刘锡命叹了口气,内心却无比淡定,他不慌不忙将周良才手中的纸片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四书上的小抄,这字体倒是和自己的模仿得有点相像,笑了笑对周良才道:“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先生是知道的,学生已将书中内容铭记于心,哪里还需要这些手段?”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以直报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明德哪里会让刘锡命这么容易就脱身了,他马上拉着其他人在一旁嚷嚷道:“简直胡说八道,哪有人能将书都背下来的,就算能背,也有可能是你防备自己忘记,准备的这些小抄。” 刘锡命不屑一笑,毕竟只是些半大孩子,手段真是拙劣,也就收买这一招有些出乎意料,既然你们不依不饶,那我也不客气了,朗声对众人道:“我能否背得书中内容,先生可以作证,诸位若是不信,我亦可当场背诵。” 周良才这会儿才发声道:“此事不用再证。” 刘锡命躬身向周良才行礼道:“考场舞弊乃是大忌,诬陷同窗却也是德行败坏,此事说起来也容易,只需核对笔迹即可,还请先生做主还学生清白。” 张明德呲溜一下梭了过来,一把将刘锡命手中纸片抢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不就是你的笔迹吗,还谈什么诬陷。” 随即扬起纸片给其他众人看到。 呵呵,你丫怕是不知道有门学科叫笔迹鉴定学,刘锡命心头冷笑,等纸片传到他附近时,他便取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再怎么临摹,有一些书写习惯还是会有痕迹的。 刘锡命当即对周良才道:“先生,学生对于书法之道有些见解,今日请自证清白。” 等得了周良才授意,他便将纸片当众展开,指着它侃侃而谈道:“学生观多人书写,方知凡言字者,人皆不同,若要核验字迹,当可从起笔、行笔、收笔、全字四层比对,如今学生手上这些字迹,仅从全字而看,与学生往日所书确有类似,然深究其起笔、行笔、收笔之处,便可察觉两者不同之处多矣。” “先生及诸位同窗请看,我往日书写,起笔时常有斜下一顿,这几处均有此征。收笔时,我常有向内提勾之举,这几处亦有此征。这张所谓作弊之纸则不然,方才我所言几处特征,这张纸上一处皆无,诸位请细看。” 周良才凑拢了仔细一看,果然如刘锡命所说的,虽然整体上看去像模像样,但是细看确实有很多细节不同,不由大怒,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岂有此理,真是斯文败类,今日能陷害同窗,明日便可诬陷良善。此事是谁做的,可有胆量承认。” 自从上次刘锡命虚张声势吓唬住了张玉成,张明德就觉得家里有些不对劲,虽然张玉成没给他明说,但是他也拐弯抹角地知道家中一些事和刘锡命脱不开干系,因此这段时间才上蹿下跳地撺掇堂兄张明轩收拾刘锡命。 本来他自觉自己的主意把什么都想到了,自己还专门模仿了一个月才把刘锡命的字迹模仿的八分像,哪晓得这刘锡命竟然还有这种方法来辨认,听到周良才要追究,他一时慌了神,再没有刚才得意洋洋的表情,只把眼瞧向张明轩。 张明轩等人本来之前就在鼓噪,现在见情况逆转哪里还敢出头,只庆幸自己没有亲自出面去栽赃陷害,看见张明德眼巴巴地望过来,他也只装作看不见,装作义正言辞地跟着喊了几句“严惩斯文败类”之类的。 刘锡命见张明德在人群中往后躲,嘴角一咧笑道:“不用此人承认,先生只需将大家字迹按照学生刚才所说一一比对即可,张明德同窗刚才最是怀疑学生,不如就从他开始吧。” 刘锡命说完也不管张明德愿不愿意,走到他桌子前将写了字的几张纸抽了出来,一边同刚才作弊的纸片比较,一边大呼小叫道:“哎呀,事情竟然如此巧合,大家请看,这几处起笔、收笔细节都与张明德同窗所书相同,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张明德你这斯文败类,我羞于与汝同窗。” 说到这时刘锡命心中灵机一动,这里毕竟是张家的族学,要玩就得玩点儿狠的,他空间里可是经常放着几本书的,想到这里他悄悄从书中撕了几页下来,利用空间的能力直接放进了张明德的书囊里,马上装出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大吼道: “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周良才看见刘锡命一下子将张明德的书囊拉开,探头过去仔细一瞧,立刻将那几页书拿了出来,转头怒视张明德道:“斯文败类,不只是陷害同窗,原来你还在贼喊捉贼,看老夫今天不开革了你!” 张明德也不过十来岁,哪里经得住这般吓,脸色刷地一下子被吓白了,直忙摇手否认,一边带哭腔说道:“不是我,不是我,堂兄你要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周良才狠狠瞪了张明轩一一眼,吓得他低头躲进人群里。 张明德见张明轩不敢吭声,一脸哀求地看向刘锡命:“刘,锡命兄,还请向老师求情网开一面,我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咱们可是一个地方的。” 刘锡命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中却没有半点犹豫,若是今天自己被诬陷成功了只怕张明轩张明德这些人都是要拍手称快的,却又有谁来帮自己说话呢,当下硬邦邦地说道:“事实俱在,如何处置理当由先生决断,非我可以置喙。” 周良才转头对人群里张明阳说道:“明阳,你去将族学管事请过来,其余人等各自回坐。” 张明阳脸色也很不好,毕竟都是张家子弟,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 等上次那管事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周良才便和他在课堂外商议起来,众学生被勒令待在课堂中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周良才神色很是激动,管事也只能在一旁唯唯诺诺,两人谈了一会儿,管事便出门去了。 没过了一会儿管事又返身回了学堂,和周良才说了几句后两人慢慢走进课堂,那管事一脸难堪地对众人宣布道:“经查实,张氏子弟明德诬陷同窗、德行败坏,经族学商议,为正我风纪、严肃学风,特将张明德除学,尔等当引以为戒。” 张明德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吓得“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先生饶了我,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还有张……” 那管事听他说了一半就变了脸色,一手捂住他嘴,一手拉着他出了课堂去,周良才在堂上脸色变幻,最终也没有干涉。 堂下的学生见状纷纷噤若寒蝉,只敢拿眼神在刘锡命和张明轩几人身上瞟来瞟去。 刘锡命眼见张明轩和李奇等人满脸惶恐,知道这帮少年多半是被吓住了,心中一阵畅快。 许卫在旁边忧虑地低声说道:“如今恶气是出了,只是让张明德被学堂除学,似乎有些过了。” 刘锡命哂然一笑,紧盯着许卫眼睛说道:“此乃妇人之仁,孔子曰‘以德抱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遇见这般事情绝不可姑息,如张家这帮纨绔子弟,若今日不严惩,日后也必定祸害乡里,反之得此教训,其人幡然悔悟也未可知。再说张明德家中颇有资财,即便是张氏族学不能就读,也可以去他处就学,你我何必替他操心,想必先生也是如此想才重罚于他。” 许卫这才默然不语。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家丁乱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先不说张明德被族中除学回去怎么交代,单是张明轩现在就已经是麻烦不断了。 方才张明德被周良才处置时,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实在是让他的一众小跟班心寒,大家可是都知道这事是因他张明轩恼怒刘锡命等人才做下的,最后拍板决定也是他下的,如今真出了些事便缩在一边做缩头乌龟,让大家都有些“物伤其类,秋鸣也悲”的感觉。 张明轩被众人不信任的眼色看得头皮发麻,毕竟是少年脸皮薄,弄得他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些什么,心中却更是恼怒刘锡命这帮人,自从这帮人来了以后自己就没有了好日子过。 眼见一众跟班都陷入了沉默,他怒道:“瞧什么瞧,等着吧,我非要弄死这帮人不可。” 哪晓得刚放完狠话回去,张玉清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派了个家丁过来将他叫到书房里。 张明轩看着自己老爹气急而笑的脸,张明轩心里直打突突,趁张玉清还没发话赶紧撇清道:“爹,我可什么都没做。” 说完一脸紧张地看着张玉清的手,一旦他拿出什么东西来,自己便往桌子下面躲,张明轩想到。 张玉清听他这么说,再见他这副德行,反倒是平静了下来,走到书桌后坐下端起茶小啄一口,慢条斯理地对张明轩说道:“你当我不晓得嘛,明德素来以你为首,今日他出了此事,不是你指使的还能是谁。” 说完见张明轩想要狡辩,张玉清伸手止住他,继续眯眼说道:“此事我也不说你了,今日只谈你做错了哪些。在为父看来,你今日有三错。其一,明知刘家小儿有急智,你等却指望用这般粗劣手段栽赃陷害便可扳倒他,是为不明;其二,前日县丞巡县,你亲见谢县丞与周先生都对他青睐有加,你却指望在周先生面前指正他,是为不智;其三,明德受你差遣而行此事,一旦事败,你却缄口不言、失了分寸,使得我家子弟离心离德,是为不义。你等不知己方智虑短浅,未经思虑周全,便行如此不明、不智、不义之事,这才是为父最气之处。” 张明轩内心忐忑地杵在那儿,本以为张玉清又要给他一顿竹笋炒肉,哪晓得他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心中惊喜,听老爹最后一句话,看样子自己今天是不用挨打了,当即跪道:“父亲,孩儿错了,孩儿以后再也不敢去招惹他了。” 张玉清本来正捋着胡须,得意自己教子有术,哪成想这个蠢货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当下养气功夫都忘了,暴怒道:“蠢货,你就只听出这些来。” 啊咧,张明轩一脸懵逼,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蠢货啊,蠢货啊,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你这孽障,今日打死你算了。” 张玉清见他这副表情,知道自己都白说了,心中更是失望,并着之前的怒火,抄起竹条又将张明轩打的满屋乱蹿、哇哇直叫,直到张王氏过来才将他救了回去。 “哎哟,疼疼疼”张明轩在张王氏和婢女给他敷药时跟杀猪一般惨嚎,叫得张王氏心乱如麻。 “你爹叫你不要惹是生非,你偏不听,今天又是怎么了?”张王氏一边抹泪一边问道。 张明轩立刻叫起屈来,哭诉道:“我可什么都没做,还不是刘锡命那个野种,他来以后我便没了好日子过,娘,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我做主,你娘连家中的狐狸精都还没处置了,我去给你做什么主,你爹都快不要咱们娘俩了,呜呜呜。”张王氏也是说的伤心,开始抹起泪来。 “娘你这是哪里的话,这家中除了父亲,那还不是你说了算。之前孩儿再三忍让,哪晓得这帮狗才得寸进尺不说,还弄得我在其他偏房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次一定要彻底把他收拾了才行。” 张明轩趴在那儿咬牙切齿地双手乱舞,一不小心带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这时一个灵感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娘的,文的不行,老子就来武的,看这回还收拾不了你! 到了第二天放学时,刘锡命等人刚走出乡上,便被张明轩等人短在了田埂上。 “不好” 刘锡命一见张明轩带了十来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拿着木棍堵住自己去路,立刻知道这家伙要来阴的,赶紧拉着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往回跑去。 哪晓得刚跑了几步,刚才过来的路上也跟上来几个家丁,手上也拿着木棍到处乱瞧,刘锡命三人一下子有些惊惧起来。 张明轩慢悠悠地往刘锡命这边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笑意,等看见刘锡命几人两头被堵,又见他们几兄弟都有些惊慌失措,张明轩不由得大笑道:“哈哈哈,你们这群狗东西,跑啊,继续跑,我倒要看看今天能跑到哪里去。” 一滴冷汗顺着刘锡命额头留下,今天莫非难逃一劫? 还好这时一声齐喊从张明轩等人背后传来:“二哥,我们在这儿。” 张明轩等人一下子往后看去,刘锡命几人也是舒了口气,上次流民抢劫后,刘锡命便将龙骧队每日长跑训练改为往返正源乡与张家湾村之间,以便顺带保护自己几兄弟上学,如今来的正是时候。 有了龙骧队做后援,刘锡命一下子有了些底气,不过见张明轩这边带了十几个家丁,自己一方依旧有些势弱,他便主动开口道:“张明轩,今日你我势均力敌,若真是打起来,只怕要出大事,不如就此别过如何?我们最近可没招惹你。” 去你娘的没招惹,张明轩气急而笑:“又来了些野种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每日带这么些人来乡上没人知道吗?要不然本少爷今天带这么多人,今天一定要出了我的恶气,都给我上。” “列阵,于永凯你来指挥。” 刘锡命见随着张明轩一声令下,这十几个家丁有的往自己这边跑过来,有的朝龙骧队跑过去,他便朝龙骧队大喊一声让于永凯临时指挥。 “去你娘的小兔崽子,还他娘的列阵呢,哈哈哈。”一个跑的快的家丁几步到了刘锡命面前,将手里的棍子狠狠朝刘锡命斜敲下来,等刘锡命反应过来时,这根棍子已经快到近前了,眼见躲不过去,他立刻用手护住脑袋,弯腰向这个家丁顶了过去。 “砰”这一棍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背上,打得他一阵钻心的疼,但是这家丁一棍子下去后自己也失了力道,被刘锡命狠狠一撞,直接滚到了旁边的水田里,“噗通”一声溅了一身泥水到刘锡命和他面前的几个家丁身上。 哎呀,这几个家丁没聊到这个局面,一下子被泥水荡进了眼睛里,吓得他们立刻将棍子乱舞起来,同时拿手去擦拭眼睛。 刘锡命本就弯着腰冲过来的,见那家丁落水溅起泥水,他赶忙脑袋一偏,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将泥水和家丁的乱棍躲开。 “哎哟” 这时从另一边却传来老三老四的呼叫声,刘锡命转头一看,气得他怒目喷张,两个家丁正将两个弟弟按在田埂上乱踢。 “草你娘”刘锡命一个健步冲上去狠狠将前面一个人推下田去,后面那个倒是躲得快,往后一闪便伸手抓住刘锡命胳膊,另一只手一拳打在刘锡命脸上,打的他眼冒金星。刘锡命死命挣扎一下见甩不脱,低头一口死命地咬在那人手腕上。 “啊” 刘锡命这一口下去又狠又准,直把这家丁疼的把手用力往后抽,差点没把刘锡命牙给拔下来。 “从边上过去”刘锡命一把拉起两个弟弟,也顾不得看他们的伤了,一下子朝没人的这边水田里跳下去,想要绕开张明轩等人去和于永凯他们汇合。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师出以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向后转,去后面田坎列阵。” 于永凯听见刘锡命让他指挥,又见几个人冲他们跑了过来,立刻也跟着喊道,说完便转身示意大家到后面十字路口的田埂处去。 龙骧队好歹是训练了几个月的,听见口令纷纷向后跑去。等到了十字路口处,十一个人纷纷按照队列位置站好,于永凯大喊一声“举枪”,一众人等立刻将手中木棍端平举好。本来应该用竹枪的,但是刘锡命想到乡上人多,因此平时训练只让大家持木棍跑步。 这时身后几个家丁也跟着跑了过来,不过田埂路窄,一次最多并排行走两、三个人,等他们冲过来齐齐将手里棍子向队伍中人砸去时。 “突刺” “唰”,还没等这群家丁的棍子挥到少年们身上,第一排六个人一下子将手中棍子捅了出来,正好捅在他们身上。 “哎呦”这几个家丁措不及防被捅了个踉跄,往后跌了几步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他们身后几人反应慢的也被挤得往后退了几步,反应的快的一个闪身躲过三人又冲到了龙骧队面前。 “再刺” 这家丁脸上的狞笑仿佛凝固了一样,还没等他举起手来,又是五根棍子捅了过来,直把他刺得脚下一滑,掉在了旁边水里,吓得他赶紧在里面扑腾起来。 “一群蠢货,下田,一起上。” 张明轩眼见刘锡命从边上跑了,另外几个家丁也被人捅开,在后面气得直跳脚。 张家家丁听了他这话对视一眼,等快到龙骧队近处时,一脸不情愿地从两边水田里一起冲击过去。 这会儿刘锡命带着两个弟弟也艰难地跑上了龙骧队这边的田埂,他赶紧让刘锡贤刘锡安往后面跑,自己则站在龙骧队后排悄悄拿了根棍子出来一起列阵。 “于永凯继续指挥” 刘锡命见敌人快到了,自己又站在后排,怕队伍反应不过来,立刻对于永凯吼道。 张家家丁也是蠢,刚才被龙骧队一阵突刺刺了下去,这会儿便想仗着人多一起上来,但是田埂只能站三个人,其他人都在水里,种过田的都知道,这水田里满是淤泥,根本没法灵活跑动。 “先刺中间,突刺” 于永凯见此情况立刻抓住机会喊道,龙骧队众人又是六根棍子将田埂上先过来的三人刺倒。 “左右分别刺击” 这会儿水里的敌人才冲了上来,站在田里像个活靶子,往往是躲开了这根,另一根又来了,抓住了这根,防不住那根。 “往两边走,往两边走,拿些人绕到后面去打。”张家家丁里面总算有机灵的看出不对来了,赶忙喊道。 刘锡命心知要遭,这田埂敌人施展不开,自己也施展不开,一旦他们绕些人到背后来,自己等人就要被压住打了,当下从缝隙里向张明轩吼道:“张明轩,我草你姥姥,你今天是要跟我们鱼死网破是不是,老子就和你拼到底。” 张明轩这会儿哪里会被吓住,明明是自己人多些,现在吃些小亏怕什么,笑嘻嘻道:“好,待会儿你可别跑咯。” 果然,这些家丁一部分人在前面骚扰,另一部分绕到左右两边田埂上冲过来,还有几个竟然往龙骧队后面跑去。龙骧队立刻有些混乱了,少年们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前后左右的少年很快就挨了好几棍子,场面一时无法控制。 “李彪、魏敬国,持刀盾。” 刘锡命这会儿也顾不得暴露空间了,稍微往人群中躲了一下取出刀和盾让李彪、魏敬国两个刀盾手换上。 “呀” 龙骧队两排少年立刻分出一条路出来,李彪和魏敬国分别从两头冲了出来,一边将盾牌抵在身前,一边用刀砍去。 “啊” 两声惨叫声传来,张家家丁也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有刀,更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竟然敢真的砍下去,十几个人望着两边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同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杀人啦”张明轩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下子喊了出来,慌忙要往后跑,结果被自己脚绊倒了,张家家丁也都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几步。 “少他娘的乱喊,人还没死呢。” 刘锡命赶紧制止住李彪两人,这俩哥们太虎了,还打算再给人家来一刀的,到时候可别真把人家弄死了。 见张明轩和张家家丁的这副模样,刘锡命知道今天他们算是被吓住了。 龙骧队这边十二个人刚才混乱时也挨了一顿打,现在都在那儿龇牙咧嘴的,再这么打下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他也起了暂时和解的心思,冲着张明轩道:“今天先放你一马,往后要是还敢来,你试试我们兄弟敢不敢杀人。这两人只是受了伤,要想他们俩活命就赶紧带他们找大夫去。兄弟们,我们走。” 说完也不等张家众人回应,拿起棍子警惕地往后走去,龙骧队众人这会儿也不敢放松,依旧聚在一起,棍头对外慢慢向后走。 张家家丁没有张明轩的命令,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等刘锡命他们退出去好远,张家这边场面却一时很尴尬,张家十几个壮汉竟然没能教训的了十几个小崽子,一个二个还弄得浑身是泥,只怕回去又要被主母一通乱骂。 家丁队里带头的见张明轩不知所措,赶紧支应着几个人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情况,听到说没有伤到要害,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对张明轩道:“少爷,今日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先回家去吧,这两人还要去找大夫来诊治才行。” 张明轩窝里横倒是一把好手,狠狠道:“一群废物,张林还说你们都是好手,连几个毛都没长齐的也打不过,看我娘怎么收拾你们。” 这群家丁心中满是不爽,他娘的帮你来撑场面回去还要被骂,一个二个都是脸色难堪。 “大家都没事吧?” 见张家众人也走远了,刘锡命这才让大家停下来,赶紧询问队中情况。 “二哥,我没事”、“我挨了几棍”,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刘锡命挨个问了一遍,见伤的都不是要害,心中稍微放心些。 等他看着众人时,心中也有些恍惚,自己的队伍这就算成了? “我们打赢了!” 刘锡命一把将身边的赵敬勇抱住,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们赢了,我们赢了”龙骧队众少年这才从紧张的气氛中缓过神来,一个二个抓住身边的同伴喜笑颜开,刘锡贤、刘锡安也从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一起加入队伍欢呼起来。 “走,我们回家。” 刘锡命满心欢喜地将身边几个人搂住,十几个少年有说有笑地往张家湾村走去。 “我今天打着了三个人” “我打着了四个” …… “天呐,二哥、哥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于巧曼站在院子里,一眼瞧见刘锡命跟个泥猴子似的带着众人往家里走,于永凯站在他身边扶着他,立刻吓得眼泪又有些在眼睛里打圈圈了。 “丫头别哭,我们都没什么大事。永凯,你妹妹现在都快成爱哭鬼了,哈哈哈。”刘锡命见于巧曼俏生生地站在那儿满眼都是担心,赶紧打趣道。 “讨厌,奴家才不是爱哭鬼。” 于巧曼被他一调笑,又见走近了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赶紧冲屋里大喊:“大娘,二哥他们回来了。” “怎么一群人都弄成这个样子”刘陈氏一出来瞧见刘锡命三兄弟下半身全都是泥,其他少年也是身上这一块那一块的,吓得她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刘锡命又是好一通解释,刘家顿时一阵忙碌,吴婶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来帮忙烧水做饭,等大家都收拾妥当时已经是夜里戌时一刻了。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战后总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行了,人都到齐了,咱们趁着晚上这些时间说说今天这事。” 等大家都收拾好,刘锡命便将十岁以上的少年全都喊了过来,军事教育不止是要从娃娃抓起,更要注重总结经验,想当年自己炒股的时候都要经常复盘,虽然散户免不了被割韭菜的命,但是咱能比别人少挨一刀那就是胜利。 “于永凯记录” 刘锡命坐在主位上,指定于永凯来记录材料,自己不断将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思考怎么说。 “崇祯七年五月初四,龙骧队队长刘锡命携弟刘锡贤、刘锡安在顺庆府南充县正源乡南方一里处遇敌十六人,幸得龙骧队其余十一人赶到。敌方首领张明轩下令开战,龙骧队后退二十步在田边列阵……” “此战大胜,其中立首功者龙骧队副队长于永凯。” “二哥……”于永凯闻言顿了顿笔想要说些什么。 刘锡命马上制止住他道:“继续记录,于永凯临阵受命,担负全队指挥之责,其应对得法、口令清晰,对战机把握极佳,数次打退敌人进攻,当记首功。二等功者李彪、魏敬国,他二人防守侧翼,有效阻拦敌人,之后敢于持刀盾向前厮杀,直接吓退敌军,因此记为二等功。” 李彪和魏敬国在台下听得咧嘴直笑,不停地扣后脑勺,显得有些害臊。 刘锡命看得会心一笑,继续说道:“其余众人记为三等功,此战众人临战不怯,勇于对敌,更兼熟悉号令、令行禁止,因此记为三等功。” “现在我宣布,赏于永凯副队长衣裳两套、灵水一杯,李彪、魏敬国各赏灵水一杯,所有人加餐七日。” “哗”,听到竟然还有赏赐,而且赏的是灵水这样的好东西,众人一下子都羡慕地望向他们三人,随即想到自己也能加餐,大家又都兴奋起来。 刘锡命心中暗自得意,按说这些人除了李彪,其他人官面意义上都算是自己的家丁,今天这场只能算打架斗殴,本不用搞什么赏罚之类的,不过刘锡命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韩非子曰: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奖赏和惩罚历来都是上位者树立威望、掌控属下的不二法门,龙骧队是以后自己建立势力的根基,刘锡命意在通过这些步骤,潜移默化地强化自己在队伍中的控制力,等到以后队伍扩大,这种潜意识也会慢慢影响其他人。 但是刘锡命也不会一下子开出很高的赏赐,带过团队的都知道,人的心理预期是会逐渐提高的,要是将大家的初始阈值设置过高,将来赏赐的激励作用就会直线下降,这与人是否有感恩之心无关,只不过是人性使然而已。 “咳咳”,等大家兴奋劲差不多了,刘锡命示意安静,继续讲道:“此次作战记录、赏功都已完成,以后每逢战事都要如此。下面大家一起来讨论本次作战有哪些做的好的地方,有哪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以及下次以后如何规避这些不好之处,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于永凯顿了顿犹豫道:“我以为,此战之所以能胜,主要倚仗阵列之威,彼时敌人来攻,人人皆壮于我等。然而彼等只知徒逞勇武,不知结队以成合力,是以人数虽众,列于我阵前者不过数人,我队名虽为寡,实则以众击寡。” 穆敬难也赶紧说道:“我队不只有阵列之利,还占有地利,当时四面都是水田,敌人走陆上,一次只能过来三人,后来虽然派了其他人从田中过来,却被泥水阻挡,行动不便。反观我队,抢占田埂路口可以展开队列,更兼身处岸上,居高临下便于刺击。” “哈哈哈,说的好,还有呢?”刘锡命听他两个这么说心中有些高兴,大家知道思考就好。 李敬思刚才在于永凯两人说话时一直面露思索的表情,如今说道:“二哥,我以为今日之胜还因我队战法得当,当时我队列阵而战,将敌人全部阻挡与眼前,而后二哥让彪哥、敬国持刀猛冲,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从而使得敌人心生退意。” “不错,敬思说的有理,我华夏兵家作战,讲究的是以正合、以奇胜。所谓正合,即以堂堂正正之兵列阵拒敌,倘若不能战而胜之,亦要处于不败之地。是以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又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这些都讲的是,临敌作战务必先保全自身,不可浪战。若正兵不能胜,则以奇兵取胜。奇者,一曰通‘机’也,意指随机而动之兵。凡作战,不可尽上全军,务必留有后备之队,若敌军露有疲态或空隙破绽,即以机动之兵突击,往往可使敌军摧肝裂胆,凄嚎奔走。二曰通‘奇’也,意指奇谋妙计,若两军僵持,则应寻敌军不备之处施计破敌,或曰纵火而攻;或曰掘水而攻;或曰每日往复,疲惫敌军,使其军心躁动;或曰施以间谍,离间敌方君臣、将士,如此种种不可胜数,当视敌情而定。” “若以今日我军对战而言,结阵拒敌是为正,李彪、魏敬国突袭是为奇,往后大家要多加思索其中变化。” 刘锡命来了兴致,一下子说了许多,只希望十几个人里面有几个能听懂就好,将来再让他们自己带队战斗几场,自然就会有些心得体会了。 想到这儿刘锡命又将目光转向剩余的人,示意他们也说一说。等瞧见李彪时,便将目光盯住他,作为最早加入自己的人,虽然知道他没有于永凯他们这么聪明,但是刘锡命也希望他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李彪被刘锡命目光盯住没办法,只好使劲扣着脑袋,一脸难色地说道:“二哥,我也没啥想法,就觉着他们说的都挺好。” “不行,必须说,你好歹是立了功的,只随意说说你当时的想法也行。”刘锡命坚决道。 “呃,我就是听口令,起先打的还挺顺畅,但是等那几个家丁从两边扑过来时,大家就有些没有章法了,有的想往前刺,有的又想去挡旁边的,我觉着这是个问题。我就说这些,行吧?” 李彪憋了一会总算憋出几句来,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刘锡命。 “哈哈哈,你还说你不会说,我看你说的挺好,刚才你说的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大问题,一开始时张家人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从正面进攻我们,所以被打成了猪头,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就知道兵分几路,绕开正面,从侧面、背后来进攻我们。” 刘锡命这会注意到李彪等人才发觉刚才自己讲的太深奥了,便又换了更直白的语言来说,一边说还一边将黑板拉过来写写画画。 “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们也知道根据战场情况而变换指令,所以以后作战,大家一定要随时观察,多派斥候之类刺探敌人动向,再根据敌人动向及时调整我方策略。” “刚才李彪所说的还反映出了几个问题,第一我们人手少,大部分人都在持枪列阵,只有李彪和敬国两个人拿刀防守侧翼,这样一来侧翼防备力量不足,容易被敌人从两边进攻;第二地形对我们即是帮助也是限制,之前训练时我们也训练过锋矢阵,但是今天无法展开;第三我们缺乏弓箭火枪等远距离攻击兵种,不然他们分兵时我们就可以对他们分别射击。” “这些问题中人手方面眼下还无法解决,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增加人手。列阵受地形限制问题,就要求我们尽量选择有利于我们的地形,比如利用墙壁、树林、河流等遮蔽我们左右翼和后方。” 看着李彪随便说的也没有被斥责,反而还得了刘锡命夸赞,其余众人一下子没了心理负担,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这是优势。” “我觉得敌人指挥太差也是原因。” …… “嗯,永凯,都记录下来。” 见大家兴致这么高,刘锡命也不好打击积极性,只要不是乱说的,他都会表扬几句。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激动起来,随着讨论的深入,亲身参与队伍建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 “行了,今天的总结讨论就到此为止,以后每次战后都要像今天这般讨论得失,以便日后改正,大家先去休息吧。” 等大家想说的都说完,时间都快到子时了,刘锡命赶紧打了个总结让大家去休息。 于永凯却专门走的慢些,落在后面对刘锡命说道:“二哥,今天我等与张家起了如此龌龊,不知道他家会如何报复,这往后如何是好?” 刘锡命闻言一滞,光顾着建设队伍了,竟然忘了张家的反应,当下脸色有些犹豫道:“张明轩真他娘的像狗皮膏药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今日咱们砍伤了他家两人,虽说不会致死,又是他家动手在先,但是张家想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样吧,明日咱们护送吴婶去乡上,请她去向老师请两天假。吴婶不是我家中之人,想来张家不会对她怎样。到时候咱们且看两天,若是张家真有什么动静也好防备。” 刘锡命确实没猜错,出了这等事情张家哪里会善罢甘休。 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张家阴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就是你们今天做下的好事?” 张玉清脸色铁青地问道,一走进前院他就瞧见从进门处到院子里留了一路的血迹,院子中间躺了两个受伤的家丁,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在他们身边忙碌,张明轩俩母子和管家张林等几人站在旁边看着。 这时张家请来的大夫也将两个人包扎完毕,知道他是主人,赶紧拱手道:“这位老爷,此二人只是寻常刀伤,所幸没有伤到要害,老朽现已替他二人包扎,只需养些时日便可。” 张玉清见有外人说话,也不好置气,只拱了拱手表示谢意,示意一旁的张林带两个家丁和这位大夫下去。 张王氏听见张玉清问话一声不吭,等张林几人走了,一下子做出凄惨抹泪的样子哭道:“老爷,你可要替轩儿做主啊。” “哼,你派人跟他去胡闹时不要我做主,如今出了事才想起家中是我做主吗?简直混账,再说此事是这个孽障带人去堵人家,你还想要如何,再多叫些人手去灭他满门吗?”张玉清见她又是这个做派,心中十分暴躁,不耐烦地冲张王氏吼道。 张王氏顿时不依了,暴跳如雷道“是哪个短命的狗才在老爷面前胡说八道,今日分明是我儿不小心碰到刘家那帮野种,他们不由分说便要来打啊,要不是我儿见机跑得快,又有这么几个家丁在旁,今日老爷你指定就见不着他了。” 话音刚落,张王氏又拿起手绢擦起泪来,真是委屈得紧。 呵呵,张玉清心中冷笑,真当本老爷是摆设吗,家中事情都不清楚?眼角瞟见张明轩在一边也装出可怜的模样,旋即又想起自己之前对他的教诲,结果这个孽障就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顿时又想喝骂他。 张王氏本就是做样子抹泪,暗地里一直在瞧着张玉清的脸色,见他冲自己儿子脸色一变,马上一把将张明轩拉到身后,继续对张玉清说道:“老爷,妾身所说一切属实,若不是早有阴谋,刘家的那帮野种哪里来的刀枪将几个下人伤成这样,轩儿若是跑晚了,天知道这帮杀才敢不敢砍他几刀。” 见张玉清神色有些动摇,张王氏赶紧添油加醋道:“再说了,即便是老爷狠轩儿不成器,今日家人将这几个受伤的抬了回来,那可是满乡里都瞧见了的,多得是人说咱们家得罪什么贵人,迟早要遭殃之类的风凉话,老爷若不出面处置,以后怕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欺负到咱们家头上来了。” 这话一下子抓住了张玉清的软肋,张家好歹是乡中士绅,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乡人看轻了,以后有些事情便不好做了,这股歪风一定得刹住。 不过张玉清眼见张王氏自以为拿捏住自己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不爽。哼了一声,装作往屋里走的样子。等路过张明轩时,张玉清一个扣指使劲敲在他脑袋上,对他说道:“今天先饶了你,回去紧着你的皮。” 说完也不理张王氏心疼给张明轩揉头的举动,见张林已经回来了,示意他着自己,便径直往里院书房走去。 “混账东西,本老爷记得你之前说这刘家不过是落魄人家,那今日之事又作何解释?哼,落魄人家,哪个落魄人家叫的齐这许多人来。” 张玉清回了书房里,立刻把刚才在张王氏那儿憋的气一股脑撒在张林身上,这个狗才,打探个消息都不得力。 张林被骂得狗血淋头,见张玉清舒坦些了,委屈道:“老爷,上次打听那人过了上元节便来家中做工了,小的也不知道他家是这般情形,还是这段时间乡人经常碰见他家带了许多人来上学才发现的。小的还特意给少,还特意嘱咐了家里人的,不然今天怕是真要像太太所说,让这帮狗才伤了少爷。” “哼,可查清楚了他家因何养得起这么些人?”张玉清见张林差点说漏嘴,知道刚才毕竟是主人家的对话,也不点破他,只另外问道。 张林一下露出奇怪疑惑的神情道:“说来也是诡异得紧,小的去张家湾村中打探,人人都说他家老二得了贵人看中,赐给他家一桩生意,因此最近日渐发达起来。小的又去成老爷家中相询,哪晓得成老爷听了此事吓得脸色都白了,只说这贵人是成都府来的,末了还说据他猜测指不定是那家的公子爷。” 说到这儿张林倒是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低声说道:“此事也怪小的,本想着即刻回报老爷的,哪晓得前段时间二老爷回乡,小的忙于家中事务,又觉得这家毕竟只是小户人家,竟然将此事忘记了,险些酿成大祸,还请老爷恕罪。” 张玉清听张林将打探来的细节仔细说了一遍,心头也起了些疑惑,摸了摸胡须自言自语道:“那家的公子,前几个月未曾听说有什么贵人来访啊,况且这位公子果真派头如此之大,怎么没听府城中的友人谈起来过,此事着实有些可疑。” “这样,你且去成老爷家中将上次来人的情形仔细打听一遍,再派人去府城中,调用些关系打听打听。此事还真是要小心一些,若真确有其事,那刘家不仅不能轻动,老爷我说不得都要上门致歉。哎,真是造孽,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张林得了吩咐,往返府城之间开始打探起来,张玉清也将张明轩锁在屋里,免得他再去惹是生非。 过了十来天的样子,张林兴冲冲地来书房找张玉清汇报此事,一见面便说道:“老爷,小的幸不辱命,总算查清楚了刘家之事,上次那贵公子之事,全是那刘家老二设的局啊,竟然将大家全都给蒙骗了去。” 张玉清一听大吃一惊:“什么,果真如此?好小儿,好小儿,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识,将一众人等蒙骗至今,速速详细道来。” “回老爷,小的自打上次得了吩咐,便派了许多人手去府城打探。先是询问了府县吏员,竟无一人知晓此事。小的便又投了老爷名帖,去家中世交处打探,哪晓得也是毫无所获。迫不得已,小的只好再寻人去城中帮派、青楼和牙行等地探听,本以为又是一无所获。谁知道竟然在一个叫王琦的牙人处得了些消息,依其人所言,数月前有人托他找了些威武雄壮、有富贵相的人来,这些随他去张家湾村里做了好大一个局,直将成老爷等一干村人糊弄的七荤八素。” 张林将自己在城中打探到的消息缓缓说来,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面露佩服的神色,这刘家老二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以弱冠之身便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怪前次谢县丞对他青睐有加,我本以为是谢县丞临时起意,哪晓得人家才是慧眼识英才。皆言生子当如孙仲谋,我儿明轩何时能有这般本事,唉。” 张玉清听了一阵大笑,险些将泪都笑了出来,最后竟然唉声叹气起来。 “那,这刘家就这么算了?”张林试探问道。 张玉清厉声说道:“蠢货,岂不闻养虎为患呼!正是他本领越高,吾家越要将其铲除。不然待他坐大,想起今日之事,安知其不起噬人之心?届时彼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张林赶忙怕胸脯表态道:“老爷放心,小的这便去点齐人马,趁夜将其袭杀,必不使有人走脱。” 张玉清用淡漠的眼神盯住张林,看得他打了个寒颤,缓缓说道:“皆是无知匹夫,你从哪里学得少爷那些蠢事,且不说刘家一干少年便打的家中人等抱头鼠窜,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你怎能保证无人走脱?那谢成周和周良才都有些看重于他,虽不至于为其得罪我家,但是县中又非我一家独大,临乡王家素来与我家不和,若是他们联手,我又失了正理,岂不是要灰头土脸。” 张林一下子被这话噎住了,老爷你这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啊,那可如何是好。 张玉清本来也不指望张林出主意,他想了想道:“你且附耳过来。” 接着便对张林低声说了几句,听得张林眼睛越来越来亮。 “老爷,高,真是高啊。” “哼哼哼,多跟本老爷学着点儿。”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 差役上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玉清派人去前去调查,刘锡命这边反而没了什么事,他托吴婶向周良才请了两天假后,一直在等着张家出招的,哪晓得等了几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这段时间便渐渐放下心来,心里觉着莫非是因为张家自己也觉得理亏,加上没弄出人命来,他家便要将此事算了?抑或是张明轩吃了这亏不敢声张,被他自己压下来了? 无论如何,张家不来找麻烦当然是好事,刘家众人便又恢复了每日训练、接送三兄弟上下学的模样。 等到五月二十七这天,张家湾村的平静突然被打破了。 “有差人下乡了”,一个村人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村子里,一边大声吼道。 当真?郑姐等人刚听到还有些发懵,见那人肯定地点头,一群人赶忙慌慌张张地把手上东西该扔的扔,该拿的拿,急吼吼地往家里面跑去。 “砰砰砰”,家家户户都跟见了鬼似的把门闭的严严实实。 不怪村人太胆小,实在是差人凶猛堪比猛兽,要知道这年头衙门里的差役一年工食银最多也就六、七两,如何养的活一大家子,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还不是要靠盘剥百姓、勒索商户等方法来钱。往常这些差人下乡哪次不是像恶鬼一般,轻则辱骂勒索,重则毒打强抢,村人还不是只能任他施为。 过了没一会儿,七个身着黑色公服的差人挎着腰刀,拿着水火棍,大摇大摆走进了村里,领头的正是之前刘锡命在府城见过的班头李勇。张玉成作为本村里长带了一个家丁一起跟着,他这会儿也没了往日的威风,只在一边陪笑着。 张家湾村人一个个在家里心惊胆战,生怕有人前来叫门,哪晓得这些人走进村子里,竟然径直走了过去,直奔村口而去。 李勇等人到了村口附近,老远便望见一座大宅子,只是这规制有些奇怪,当先便是一排砖瓦房,四周用青砖围了起来,不像一般富贵人家门口还有门楼挑檐,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他娘的,这刘家果真是赚了大钱,一会子不好好敲上一笔哪对得起自己这么多人来一趟,李勇见到这宅子第一时间便冒出了这个想法来,转头一看,其他衙役帮闲全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刘家的,有人没有,没死光就赶紧出来几个人,有贵客来了。”张玉成得了张玉清的通传,知道自己被人家耍的团团转,要不是张玉清叮嘱他今天配合好李勇等人,依照他的脾气哪里还忍的住,这会儿也是憋着气亲自去叫门。 今天是学堂月休,刘锡命三兄弟都在家里待着,眼下家中虽然将院墙都修起来了,但是里面的房屋才修好两三间,因此哪怕是休息他也得带着其他人一起帮忙修房子。 刘敬直、刘巧曼等几个六岁大的孩子帮不上忙,便站在一旁玩耍。这会儿听见有人叫门,刘敬直赶紧到门口去瞧,不过听到来人口气不好,他也不敢开门,只在门缝里瞧了一下,便一溜烟地跑回了院子里向刘锡命回报。 “二哥,门口来了好多人,村里的那个张大户带了十几个人堵在门口,他还骂咱们呢。”刘敬直一脸慌张地说道。 哦?刘锡命心中一动,这张玉成乖了几个月,怎么现在这么有胆子了,赶紧往门口走去。 等瞧见张玉成身后还站了几个公人,刘锡命心里一突,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兄弟们,抄家伙!别拿枪,拿棍子。” 刘锡命赶紧把院子里忙活的众人都叫了起来,一群人转瞬间便排好了队伍,看的院子里做工的泥瓦匠们眼睛一愣。 “稀客,稀客,张老爷怎么有空来我家做客了,这几位是?”刘锡命被十几个人簇拥着心有底气,开了门慢条斯理地冲张玉成打招呼,李勇等人他也认出来了,不过这会儿他也装作不认识不去理会,且看张玉成怎么说。 张玉成咬牙切齿地憋了一串笑容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刘锡命说道:“县城里的李班头下乡来找你有些事,你且听他怎么说吧。” 李勇一个跨步向前,一手将张玉成拨开,眯着眼睛盯着刘锡命道:“你便是刘锡命?本班李勇奉县尊令,查张家湾村人刘锡命,万历四十七年生人,崇祯七年成丁,即日起赴县中服役,收拾一下这便随我走吧。” 刘锡命一下子愣住了,作为一个现代人,虽然接收了身体的记忆知道有徭役这么回事,但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也没把这事看得多严重,再加上最近日子读书,总以为自己也算读书人了,也没有想过自己还不是秀才,还要服役这件事。 他心里有些慌乱,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冲李勇说道:“李班头,在下乃是四十七年七月生人,如今离成丁还有些时日,不知可否过些日子再来。” “哈哈哈,呸,你这泼才,莫非还要等县里给你庆生不成,县尊老爷都不敢这般干。”李勇一下子仰天大笑起来,周围这些衙役帮闲也哄笑起来。 李勇见刘锡命还在那儿扭捏,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一手去抓刘锡命道:“少他娘的废话,不想收拾那便跟我们走吧。” 刘锡命哪里肯跟他们走,往后一个闪身躲开,旁边于永凯趁机一把将李勇手抓住道:“且慢,你等下乡可有县中牌票?若是没有,今日怕不是我家少主跟你等走这般简单。” “嘿,还真他娘的是读书人家,今日老子便让你们心服口服。”说完,李勇猖狂大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张公文来,抖了抖往刘锡命几人脸上凑去。 刘锡命和于永凯瞪大了眼睛一看,确实是南充县衙出具的牌票,上面写着“今差壮班班头李勇人等下乡公干”等字样,还盖有县令大印。 张玉成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你一个娃娃还想抓住县里的把柄,真是天真。 刘锡命和于永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瞧出不妙来,这帮家伙手续齐全可就不好办了。 于永凯附耳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多使些银钱打发了,一般县中徭役,无论是均瑶或是杂泛都是可以折银的,这帮差人估计也只是想来打些秋风。” 刘锡命有些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假装从怀里实则从空间里掏了五两银子出来,塞在李勇手上,拱手道:“李班头,这些钱权当各位差官茶水钱,还请笑纳。至于在下服役之事,不知可否折银抵役?” 李勇将手里钱掂了掂,心想这刘家果然是有钱,心中贪欲更盛,不过想起自己收了张家钱的,哪里敢让他跑了。再说等他落到自己等人手里,还怕不能让他倾家荡产吗。 当即将银子往怀里一揣,正色对刘锡命说道:“我兄弟几人为你跑这么些路,收些茶水钱也是应得的。服役之事县中说了,今岁事繁,民役已不足用,特令不许折银,少说废话,且随我走吧。” 刘锡命见他不办事却收了钱,心中大骂这帮黑心烂肺的狗衙役,不过也只好应付道:“那今日李班头便先回吧,待在下去城中拜访谢成周谢二尹之后,自会去衙门领差。” “入你娘的狗才,什么时候衙门公干要听这许多废话,你识得谢县丞又怎地,这是曾县尊的令,他又能做何。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来人,砸门抓人。” 李勇见刘锡命推来推去就是不肯走,当即暴跳如雷,就要上前抓人。 刘锡命赶紧陪笑道:“李班头息怒,确实是今日家中有事,还请行个方便。”说完又掏了五两银子递上去。 李勇收了银子脸色缓了缓道:“看你上道也不多难为你,但是今日是定要带你走的,早点动身免得吃了苦头。” “二哥,不对劲。” 于永凯见此情形附耳对刘锡命说道。 刘锡命也觉得蹊跷,他一个人服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哪里需要这么多差人一起下乡,况且正像于永凯说的,花钱冲抵徭役本就是常例,这帮差人却非要带他走,究竟是什么居心? 再看了看张玉成幸灾乐祸的样子,刘锡命心中一阵恶寒,这帮人不会是想要暗害自己吧,当下更不愿意随他们走了。 “他娘的,真是长了见识,当了这么多年差还没见过你这般不识趣的。兄弟们,拔刀抓人。” 李勇见刘锡命扯东扯西就是不肯走,又怒了起来,也不再多说了,直接招呼众人上前拿人,一众差人噌噌地将刀拔了出来往刘家众人逼过来。 “谁敢!” 刘锡命这会儿要是还不知道这帮人有猫腻,那几十年简直活到狗身上了,当即对龙骧队众人喊道: “龙骧队,列阵!” “喏” 龙骧队众人本就围在刘锡命身边,这回儿一听令,立刻便在门口列成阵型,齐刷刷地将木棍斜举向天。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今事急矣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帮衙役一看刘家众人这架势吓了一跳,李勇靠得近些,竟然被这股气势吓得退后两步,一不小心跌了个跟头。 待他立刻站起来时,已经是满脸恼羞成怒,挥起一刀就像前排的张敬良砍去。 好在龙骧队众人见机得快,虽然有些犹豫该不该主动出击,但是仍然下意识地一起挥动木棍将李勇的刀往旁边拨了一下,这刀尖便顺着张敬良的棍子砍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肩膀。 “二哥!” 穆敬难等几人急的大声冲刘锡命喊道,都等着他下令反击。 刘锡命正犹豫间,那李勇见自己刀被拨开更是羞怒,眼见刘锡贤站在阵列外还没来的及跑进屋去,一把将其衣领抓住,“啪”“啪”几个大耳光重重打在刘锡贤脸上,末了将其往旁边狠狠一掼,大吼一声:“直娘贼,还敢抵抗官差,兄弟们动刀子!” 身后六个差役闻言立刻挥着腰刀向龙骧队众人砍了过来。 本来这六人就离得近,龙骧队众人没得到指令,一下子有些慌神,好在两翼的李彪和魏敬国下意识地抬盾上前挡住,才没有造成多人受伤的局面。 “我草你娘!” 刘锡命眼见张敬良受伤,刘锡贤又被李勇打的嚎啕大哭,另外六个衙役更是真刀真枪地上来砍人,眼睛一下子红了,他知道不能犹豫,当即下令:“龙骧队,突刺!” “再刺!” “哎呦”,这帮衙役正冲过来呢,没想到刘锡命等人真的敢反抗,十几杆棍子分成两拨直接刺了过来,一个二个被狠狠刺在胸口上,纷纷倒在地上。 “抢刀,压住他们”,刘锡命见机得快,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带领众人扑了上去,趁着衙役们还在呻吟时将他们手上的武器抢了下来。 李勇被两个人压住,一边疯狂叫嚣道:“入你娘的狗崽子,老子不弄死你全家我就不姓李。”一边疯狂挣扎起来。 “草你娘”刘锡命也被这帮人弄出了火气,压在李勇身上,手里拿着他的腰刀,面露凶色,一下子狠狠地将刀顺着他的脸旁插了下来,将李勇骇的一下子失声不语。 张玉成和他那个家丁在刚开始时就看得呆了,这刘家老二胆子也太他娘的大了,吓得他转头就往村子里跑。 等跑出刘家院子,张玉成估摸着自己应该安全了,他又得意起来,冲刘家房屋吼道:“刘锡命,你他娘是要杀官造反吗?你们等着县里来兵吧。” 刘锡命被他这一声喊刺激了一下,眼见龙骧队众人将李勇等人压在地上,还有几个按耐不住想要动手将其打上一顿,吓得他赶紧制止住大家。 呃,都说激情过后是冷漠。 刘锡命扫视周围一圈,现在心中却只有苦涩,还是他娘的着了道儿了。 刘家众人全都看向刘锡命,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干你娘,刘锡命心中的狠劲又上来了,反正做都做了,怕这怕那有个蛋用。 刘锡命拿着刀柄轻轻往李勇脸上敲了敲道:“说吧,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今日如此刁难,哼,若敢说是公事公办,小心尔等狗命!” 李勇一脸犹豫,他是横行惯了的人哪里受过这般逼迫,但是转眼又见刘锡命一脸狠色拿着刀在他脑袋周围晃来晃去,他又生怕这个愣头青做出点什么来,想了想吐口气道: “也罢,给你说了又如何。是正源乡中张玉清张相公差人买通县里,要我等前来生事,说是起了冲突才好,我等兄弟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有话好说,你可别冲动。” 刘锡命心中一惊,抓着李勇问起详情来,这李勇倒也光棍,反正都开了头了,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刘锡命听完和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见李勇等人没了腰刀想必翻不起什么风浪,刘锡命便让大家将这些人松了开来。 “呸”李勇站起来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装作硬气的样子,冲刘锡命竖起大拇指道:“你小子是个爷们,南充县里,你算得上一号人物,咱们兄弟几个今天认栽,不过你也别得意,人家既然要整你,就不会只有我们这一拨。” 说完见刘锡命陷入思考,其他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李勇赶紧和另外六个人试探着往屋外走了几步,等走出了一小截,七个人像屁股着了火似的,一溜烟地往码头跑去。 这时穆敬难反应过来:“会咬人的狗不叫,二哥,瞧他们这样子,真让他们走脱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刘锡命毕竟是两世为人,多少对执法者心中有些犹豫,苦笑一下道:“那还能如何,难不成真要宰了他们?” 穆敬难一拍大腿道:“真要是宰了反倒好了,就算不成也得先将他们扣住,等咱们想出主意来再放。” 卧槽,还真他娘的是这个道理。刘锡命恍然大悟,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真他娘的是猪脑子。 “快,咱们快追上他们,先扣住了再说。” 刘锡命赶忙冲众人大吼一声,一群少年拿着棍棒就往码头冲去。 没想到这帮衙役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平时没少被人家追,这会儿跑的比兔子还快,刘锡命等人追到码头时,他们七人已经上了一条船了,正朝府城方向划去。 “哈哈哈,刘家的小杂种们,你们乖乖在家里洗干净脖子等着,不弄死你们,老子跟你们姓。”李勇站在船尾满脸狰狞地冲刘家众人狂吼道。 刘家众人心中渐渐沉了下来,刘锡命眼见他们回府城去了,转头问李彪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他们前头赶到府城?咱们现在只能先他们一步去找谢县丞帮忙了。” “有是有,咱们找条快船,多拿些船桨,说不定能比他们划得更快。” 李彪回话后扫视了码头一圈,一脸惊讶地说道:“往常码头这边有好几条船的,怎么今天一条都没了?” 刘锡命听李彪这么说才发现,码头上连往日里的几条鱼船都没了,赶忙一把抓住他焦急道:“咱们常坐他家船的那个张叔呢,快带我们去找他!” 李彪赶紧带上众人往村子里跑去,到了村子里倒是找见了张叔,但是他一听众人的来意,只把两手一摊道:“二娃子,不是叔不帮你,昨天我的船就被张家给借了,说是过几天再还。” 狗/娘养的,这还是个连环计,刘锡命脑门上的汗水一下子下来了,他突然想到张家花了这么大力气,连自己想去府城找人说情的事都想到了,那府城里他们会没有后手吗? “走,赶紧去渔溪乡码头看看去。” 但是没辙,现在刘锡命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见村里船没了,想到渔溪乡就在下游,那里说不定还能找到船,赶紧带了李彪、于永凯几个块头大的往那边赶去。 几人只花了两刻钟时间就从村里跑到了渔溪乡码头,哪知张家连这边也都打点好了,几个人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船只过来。 “唉,这事都怪我,一时没想清楚就放了他们,张家的人定是早就在码头上等他们了。”刘锡命眼见希望渺茫,不断自责起来。 “二哥,此事怪我们,是我们没提醒你。” 于永凯等人见他这么说,纷纷安慰他道。 但是说起今天这事怎么办时,几个少年都是一副愁容,一群人抱着脑袋蹲在河边想了半天,结果也没琢磨出个解决办法来。 “要不,咱们先逃吧?如今找不到人说和,县里铁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趁官军还没来,先去躲一躲。” 穆敬难想来想去,说出这么一个主意来,其余几人唰地一下看向刘锡命等他做主。 刘锡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真要到这一步?这一走到是容易,但是以后又该怎么办? “先等等吧,我两个舅舅就在渔溪乡上,咱们先去他们那儿去问问再看,若实在是不行,咱们就这么办。” 刘锡命眼见自己几人想不出其他办法,想起大舅陈翊定好歹也是读书人,说不得有什么门路,马上带着众人往他家里赶。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 连夜遁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群人到了渔溪乡时,刚好碰上陈翊定准备出门办事,刘锡命一把将陈翊定抓住往屋里躲避:“舅舅,出大事了……”,连屋里的外祖母等人都没来及打招呼。 陈翊定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刘锡命带进了屋,等听到刘锡命将今日之事说了个通透,吓得他和屋里陈家众人下巴都差点儿掉了。 殴打官差,刘家人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混账,真是混账,往常见你以为你是个有头脑的,今天怎么做出这般蠢事来,这与杀官造反有什么分别!” 大舅陈翊定气的在屋里团团转,逮住刘锡命就是一顿臭骂,心中真是焦急如焚,官差这么好打的话,他们还敢到乡里来吗? 转了半天,陈翊定转头看见刘锡命等几个少年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想起毕竟是妹妹的儿子,陈翊定又觉得没法置之不理了,转头对夫人陈周氏道:“你快去取五两银子来。” “这几个人是谁?”陈翊定一边在屋里收拾,一边问刘锡命。 刘锡命这会儿哪还有功夫详细介绍,只好含糊了了几句同村少年。 陈翊定也没在意,皱着眉头想了想对刘锡命说道:“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你先带着家里连夜逃跑,官兵明日便到,先找个地方躲藏,等事情消停下来,我再看能否托人去求求情。”说完便将陈周氏手中银子往刘锡命手上塞。 刘锡命心下感动,手上却使劲将银子推了回去,不仅如此,他又掏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一把塞到大舅手上说道:“既然舅舅也这么说,想必真是走投无路了,我这便带人回家收拾去,这些钱你请收下,就当我孝敬几位长辈的。” 也不等陈翊定推辞,拉着李彪几人直接跑了出去。 从陈翊定处也得了这么一个说法,众人觉得好歹有个方向了,见刘锡命情绪很是低落,于永凯安慰道:“二哥放心,不管前路再难,只要你带着大伙儿,大家二话不说也要冲上去的。” “没错,二哥,我们跟你走。” …… 一群少年七嘴八舌地安慰起刘锡命来,让刘锡命又找回了一些信心,自己来了几个月也没白费功夫,好歹聚起了一群班底。 “你舅舅果真如此说的?”刘陈氏和吴婶下午不在家中,这会儿回来听了这么大一个噩耗,两人都是妇道人家,哪里处理过这些事情,都吓得差点儿掉泪。 “娘,吴婶,眼下看样子咱们只能先跑了再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咱们家有钱,等过段日子风头过了,未必不能把这事抹了去。”刘锡命只能不断安慰她们道。 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底,他娘的,本来想慢慢发展的,哪晓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把劳资逼急了,现在就他娘的反了,刘锡命狠狠地想到,但是看看屋里不过二十多个少年,心里只能苦笑。 “行了,大家赶快去收拾一下,只拿上些换洗衣物就成,其他东西到时候买就是了,等过了戌时咱们就走。” 刘锡命好不容易把刘陈氏等人说服,赶紧安排大家去收拾,想到若是走的太早被村里人瞧见,只怕明日官兵就要顺着追过来,因此才决定等村里人都睡了再走。 由于最近家中修房子,还特意从城里请了几个泥瓦匠来,此刻他们正在屋后临时搭的棚子里住着,为了不惊动他们,刘家众人跟做贼一样悄悄从屋里溜了出来。 一群人也不敢点火把,只好摸黑往村外走去,好在是五月份了,就着月光也能勉强看得清路。 刘锡命他们在路上便商量好了,如今案子是在南充县犯下的,张家要是继续推动的话,恐怕整个顺庆府都要下海捕文书。刘锡命上次听谢成周巡县时说起保宁府和顺庆府之间正在闹民乱,想必兵荒马乱的没人会注意他们这些人,因此便打算往保宁府方向去躲上一阵。 当然他这么考虑也还有其他想法,真要是在保宁府被人发现报官了,自己有粮有钱,趁着到处都是流民,随便也能拉起几只队伍出来,到时候再杀回顺庆府来报仇。 干你娘的,劳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还能被你们这些狗大户给欺负了? “二哥,你快看。” 一群人才走出了一刻多钟的距离,在队伍后面断后的魏敬国不经意间回头瞅了一眼,立刻大声喊道。 “嘘,小声些,怎么了?”刘锡命压低声音呵斥道。 魏敬国被吼了一下不敢说话,只拿手往张家湾村方向指去。 于永凯等人也跟了过来,随刘锡命一同望去,眼下他们正走在一个小山坡上,往回看去自是一览无余,只见张家湾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光大盛,远远看去到处都是火影舞动。 “是不是官军追上来了?” 几个年纪小的低声惊呼起来。 刘锡命细看了一阵摇摇头道:“不太像,若是官军来了,应该只是点上火把,眼下这模样却像是有好几处房子着火了,总不会是官军寻我们不着,拿村民泄愤吧?” 于永凯等人面面相觑,几人异口同声道:“也并非不可能。” 刘锡命一阵哑然,想起于永凯家里遭遇,这年头的官军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二十几人踮起脚尖往村子方向看去,过了一会儿,顺着风声仿佛还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在寂静的山岗上隐约回荡。 “村子里真的遭灾了,娘,吴婶,我带龙骧队回去看看,你们就在这里藏好,若真是官军滥杀无辜,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刘锡命听到这风中的哭喊声,终于确定村子里是出事了,心中一下子怒火冲天,这帮狗杂种,果然是官不如匪。 刘陈氏几人看见这般场景,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哪里还舍得让儿子回去,赶紧和吴婶拦住他们。 刘锡命只能不断劝说道:“见死不救,是为不仁。村子里多有帮过咱们家的,如今我们有余力而不救,是为不义。母亲想让我们做不仁不义之人吗,况且我们只是先去打探消息,我自会量力而行,如果官军人少,我们就寻机救人,如果官军人多,我们直接退出来便是,想来危险不大。” 刘陈氏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家好歹是书香门第,哪怕泪眼婆娑也只好让他们去了。 刘锡命赶紧带着龙骧队一路疾驰往村子里跑去,夜间天黑,即使有月光撒下,也有好几个人摔了跟头。 等到了村子附近树林时,刘锡命止住众人,让大家歇口气缓一缓,自己和于永凯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草丛中观察起村子里的情形。 村子里的火势越烧越旺,本来大多数房子就是茅草屋,现在点着火更是随风猛涨,烧的整个村子都是一片火海,时而能见几个身影在里面追杀村民,入村的地方已经躺了几具尸体在那儿。 “嘶”,刘锡命和于永凯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哪里来的人马,如此狠毒。 “二哥,这似乎不是官军,往常官军劫掠,少有焚人屋宅的,更不像这般要将全村屠尽。”于永凯瞧出了些端倪来,低声对刘锡命说道。 刘锡命点了点头,他顺着火光看向村子里面,和于永凯一起分析:“肯定不是官军,你瞧那几个拿刀的,若是官军哪里会这般打扮,而且你看那边,张玉成家也着火了。张家在顺庆府也算是有头脸的,官军即便是劫掠也不会去碰这些人家,莫非是……” “流贼!”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眼中都是惊惧。 “之前县里便说有流贼来袭,想不到真让咱们撞上了,只是不知道来了多少人。若是人多,咱们也只能跑了。”刘锡命想到流贼一般是成群结队出没,心中一阵担忧。 “走,再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查探一下。” 他赶紧带领众人又往林子里后退了几步,眼见这片树林有几颗大树,招呼着几个会爬树的先上去瞧瞧。 几人蹭蹭上了树,没一会儿便下来回报道:“二哥,我仔细数了数,村子里估摸有五六个持刀的,咱们家这边还有几个身影,张玉成家那边也有一些人,看上去不会太多,正源乡那边好像也起火了。” 好在以前教过他们识数,刘锡命听了他们的话,和于永凯几个琢磨起来:“正源乡比咱们大的多,流贼大队人马肯定在那边,村里算来最多也就二十来号人,眼下他们分兵几处,每处不过几个人,咱们要不要干上一场?” “二哥,干吧,这帮王八蛋实在不是人。”龙骧队众人来张家湾村也快小半年了,村子里人大多都熟了,眼见好几个被残杀在自己眼前,少年人热血填膺纷纷请战。 “好,那就上,待会儿说不得要用上炸弹,大家听我口令,小心一些。”刘锡命想起自己空间里还有好几个炸弹,心中也有些底气。 “紫微大帝庇佑,赐我兵器盔甲。” 刘锡命赶紧装模作样从空间将盔甲取了出来,怕大家有什么闪失,赶紧叮嘱道:“穿好竹甲,拿上竹枪,这回可是真刀真枪的干,但凡是碰见拿刀的,全部捅翻了再说。” 刘家宅子就在村子边上,龙骧队便先往自己家屋边摸去。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 趁夜杀贼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众人摸到家门口,发现家中的好些物事被胡乱扔在门口院子里,大家心头都是一阵火起,李彪指了指屋子里面,两个人影在火光中晃动。 “他娘的,找来找去只找见这些玩意儿,白瞎了他家房子修这么大,走,去那边看看去。” 两个流贼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听见他们往门口走来,刘锡命比出禁声的手势,挥手让大家埋伏在门口两边。 屋里这两个流贼过来这么久也没碰上其他人,心中早就松懈了,等他二人打着火把刚从门口走出来,刘锡命趁他二人还没看清周围黑暗的环境,低声喊道:“突刺”。 这两人刚听到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十杆竹枪刺穿了身体,李彪和魏敬国不等他们叫出声,一个冲刺上前,用手中铁皮盾牌狠狠敲在二人脑袋上,手中长刀像之前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样,从二人脖子上划过。 一阵殷红的鲜血从二人脖子上喷涌而出,被落在地上的火把照射出一抹妖异。 龙骧队的少年们脸上有些难看,好在刘锡命一直在用活猪让大家练习刺击,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刚开始的时候大有提高,倒没人吓得慌神。 刘锡命往屋里瞧了瞧,发现确实没有其他人了,示意大家往泥瓦匠棚子那边走去。 “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只是来做工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才走到拐角处,一阵求饶声便传了过来,龙骧队众人听出这是那个姓王的泥瓦匠声音,不由得紧了紧握住竹枪的手。 “入你娘的,这家人到底去哪儿了?你们这帮狗才就住在他家边上,还说不知道?说不说,说不说。” 一个流贼凶狠的声音紧接著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手打在脸上“啪”“啪”作响的声音。 “只有五个人” 刘锡命在拐角出探头出去看了看,继续低声对大家说道:“待会儿大家列好阵势,延着墙根悄悄走过去,他们那儿只有棚子边上才有火把,看不清咱们这边。等离得不远了,大家听我号令行事。李彪、敬国,你们两个都站在右边,要是有人绕开正面冲过来,你们两人负责挡住他们。” 见大家点头确认,刘锡命便带着一群人猫着腰往棚子这边摸去。 到了火光的边缘,刘锡命眼见这五个人忙于毒打那几个泥瓦匠,赶紧低吼一声: “跑步前进” “突刺” 龙骧队众少年此刻心情都很紧张,大家一脑门子都是汗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管按照刘锡命的口令行事。 这五个流贼正在殴打工匠,一边露出残忍的笑容,哪想到黑暗里突然冲出一群人来,当先的两个眼见他们拿着竹枪,下意识地将手中长刀乱舞起来阻挡。 “噗呲” 但是两拨竹枪连续刺过来,他们两把刀哪里挡的住,只砍偏了三根竹枪便被剩余的刺了个通透。 后面三人隔得远一些,等龙骧队竹枪刺过来时三人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好歹有些反应时间,往后一闪躲了开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庆幸,就看到两个同伴被捅成了刺猬,在那儿双手乱抓,“嗬嗬”地叫着。 “王八蛋,老子宰你们。” 有两人顿时被刺激到了,顺着火光发现这群人虽然穿着怪模怪样的盔甲,但是身高大多也不过四、五尺,显然只是少年,心中又起了战心。 此时龙骧队众人正在拼命将枪从尸体中拔出来,队形显得有些混乱,这两人便立刻从边上绕过来,直接挥刀砍过来。 “当“的一声传来,还好之前刘锡命把李彪、魏敬国两人都放在右翼,他二人正好一人一个,扬手用手上盾牌将刀挡住。 ““快快快,向右变阵。”刘锡命瞧见李彪他们将这两个人挡住,赶紧拉着众人向右边变阵。 众人转向的功夫,李彪和魏敬国已经被劈了好几刀了,好在他二人都有盾牌,即便是没挡住的几刀也被身上竹盔护住了要害。 “卧倒” 刘锡命见阵列已成,立刻冲正在厮杀的李彪两人吼道,和他们对战的两人听了有些摸不著头脑,李彪、魏敬国却是懂的,两人往后一闪,斜着向两边地上扑去,顿时将这两个流贼暴露在龙骧队面前。 “噗呲” 这两人见竹枪捅过来,上来全是血迹,心中大骇,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被跟上来的龙骧队钉在了地上。 最后剩的那人之前就被吓破了胆,他两个同伙上前时也只敢躲在一边,这会儿见四个人都被杀了,吓得连滚带爬地往村里跑去,一边鬼哭狼嚎:“有官兵,快来人救命啊。” “不好,小心他去村里报信,快追!” 刘锡命来不及检查战果,见跑了一个人,立刻急的有些跳脚,拉上众人就往前追去。 但是大家身上都穿着盔甲,手里端着竹枪,哪里有那流贼跑的快,刚进了村子里就发现六个原本在村子里游荡砍杀的流贼在刚才那人的带领下迎面冲了过来。 “嗖” 一支羽箭钉在龙骧队面前一丈处,刘锡命一下子吓得亡魂大冒,草你娘的,这帮流贼有弓箭手。定睛一看,冲过来的六个流贼背后不远处还站了个持弓的在射击。 “有弓箭手,速战速决!” 好在刘锡命等人是冲着火光冲过来的,这流贼弓箭手背对光源看不大清,又射了一箭也没射中。 卧槽,还好是随缘箭法。 刘锡命眼见两箭都没射中,心中舒了口气,但是他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弓手射不准上,见冲过来的六个流贼到了三丈外了,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陶瓶炸弹点燃扔了过去。 “砰”“砰” 两声炸响过后,这六个人全都倒在了地上,流贼本来就没有盔甲,现在又是夏天,穿的也单薄,两个炸弹下去后,一个二个多少负了些伤,尤其是脚上、腿上,全都被碎陶片划伤。 村子里那弓手不知道是看呆了还是怎么地,一时竟然没有箭射过来,龙骧队本就训练过怎么配合炸弹攻击,这会儿得了机会,几个健步冲上去,一番狂刺,将这六人捅了个透心凉。 “啊” 这时队伍前列李敬思大叫一声,一支箭射在他手臂上,穿透了竹甲,疼得他大叫。 “快找掩护,李彪、敬国,从房子后面绕过去。” 刘锡命赶紧指挥大家躲避,那弓手听到他的喊叫声,又见自己同伙全都被刺倒了,拔腿便往后跑。 刘锡命哪里还能让他跑了,带着众人就在后面追赶,眼见那弓手跑得快,刘锡命想起空间力还有几把刀,情急之下立刻取了出来,大吼一声“看刀”,将刀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那弓手听他这么一喊,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瞟,眼见一把长刀朝自己飞来,吓得赶快往旁边去躲,谁知道被地上一具尸体绊倒在地。 这时李彪、魏敬国也从两侧房屋后面绕了上来,见这弓手跌倒在地,李彪面露狠色,用了吃奶的力气将刀朝这弓手脖子上砍去,“噗呲”一声竟然一下子将头砍了下来。 “呕”赖敬节等几个小的,看见这无头尸体还是忍不住恶心,朝一旁吐了些酸水出来。 刘锡命这会儿到没有怪他们,毕竟用竹枪杀人和把头砍下来还是有区别的,后者的冲击感实在是太过强烈,看得他都有些发麻。 不过还好,这几个少年也只是一时恶心没控制住,几下子就恢复了过来,刘锡命怕刚才的炸弹声惊动了张玉成宅子里的匪徒,赶紧带大家不走村中主路,从村民屋后黑暗处向张家宅子摸过去,临走时还将那弓手手里的弓和箭顺带捎上。 “咦,这儿还有个人。” 赵敬勇和李敬弘两个人突然发现还有个人缩在墙角处直打哆嗦。 刘锡命上前一瞧,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不就是刚才从自己家宅子逃跑的那个人吗,要说这家伙也是命大,因为胆小落在了那六个人后头,竟然逃过了一死,这会儿估计是吓得腿软了,竟然只抱头缩在墙角处抽泣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也是被逼的啊”。 魏敬国刚才被李彪抢了先,现在赶紧提了刀上前想要砍这人一刀。 “且慢,咱们还要留个活口打探消息,找几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这会儿满村都在起火,龙骧队众人直接找了几个院子进去拿了几根绳子出来将这人绑的严严实实的,嘴里塞上一块破布,便将他扔在了一个屋后黑暗处。 “还能拿枪吗?” 刘锡命这会儿见暂时没了敌人,才仔细查看起李敬思伤口来,等把他手上竹甲掰开,发现因为有竹甲阻挡,这支箭只有前半段射进了肉里,伤口不是特别深,不由得一阵庆幸。 “嘿嘿,你小子运气好,只是些皮外伤,箭头没进去,我现在就把它拔出来,你忍着点儿。” 刘锡命放心下来,还有心情调侃李敬思几句。 他让李敬思咬住自己衣袖,一下子将箭头拔出,同时赶快用刚才撕下来的布条缠住李敬思手臂上端。 众人见李敬思拔了箭头也没有大出血,这才都放下心来,刘锡命却想到,以后要招募军医了。 第一卷 第六十章 义救老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赶快把这些装上去,快点儿。” 等龙骧队众人顺着黑暗处摸到了张玉成家附近时才发现,这剩下的几个流贼别说刚才炸弹声了,就连村里的同伙都消失了也没发现,一个二个正面露贪婪地将大把银子、绸缎之类的往门口车上装。 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锡命看了却心头大喜,这帮人没有防备最好。 眼见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等人正在往车上装东西,又听到另一个脚步声走到门口转头往屋内走去,刘锡命猜测应该是这个人负责装货,另外几人负责在屋里搜刮。 他当即对李彪、魏敬国比了一个捂嘴拉脖子的手势,让他们二人去收拾门前的这个流贼。 李彪两人赶紧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向这人走去,等快靠近的时候,李彪一个猛扑上去,一双手死死捂住那人的嘴,魏敬国赶紧上前,避开李彪的身体,用力将刀从那人背后捅进去。 “呜”,那人被捂住的嘴发出低声惨叫,死命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刘锡命等人马上跟了上来,将这人尸体拖到一边,又将门口的两个火把一一熄灭,一群人像之前一样趁着黑暗埋伏在门两边。 “你个狗杀才,叫你搬东西,你又跑哪儿去了,入你娘的狗厮鸟,呸。” 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这个人一边骂一边朝门口走来。 刘锡命躲在门旁,紧紧端平捏住手中长枪,心中默默估计这人的距离。 眼见一朵摇曳的火光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处,“突刺”,刘锡命赶紧下令。 “啊”一声惨叫声在门口响起,立刻把屋里的几个流贼惊动了起来。 “老四,什么状况?入你娘的,有官兵!” 里面这人看不清门外情况,只见到被他称做老四的人背后冒出几个血淋淋的枪头,手中火把落在台阶下,吓得他立刻大喊了出来。 “冲进去” 眼看不能偷袭了,刘锡命大手一挥,龙骧队踩着尸体从大门口一拥而入冲了进去。 “把他们往角落逼” 刘锡命见屋里只剩四个流贼,心中惊喜,又见他们几个正在犹豫是该转身逃跑还是冲上前来作战,赶紧命令龙骧队上前步步紧逼。 这四个人瞧见十几根带着血迹的竹枪朝自己捅过来,不由吓得有些胆寒,有两个大叫一声,转身便朝左边厢房通向后院的走廊跑去。另外一个像是首领模样的见龙骧队离自己近了,一把抓起身边那人将其用力朝竹枪推去,自己则趁这功夫也往走廊处跑去。 龙骧队当然不会手软,被推过来这人一时没有防备,立刻被大家捅成了肉串。 “追” 刘锡命带头沿着走廊跟过去,但是竹枪太长竟然被走廊柱子卡住了,气得他直接把竹枪一扔,从空间里换了几把刀出来,一边对后面人说道:“拿一半人换刀,剩下的赶快跟过来。” 七个拿刀的少年以李彪、魏敬国持盾打头阵,直瞪瞪地往后院冲了去。 这三个流贼也是跑的快,见刘锡命他们人多,直接从张家宅子的后门处跑了出来,跑在最后面那个首领模样的出了门立刻大喊起来:“来人啊,快到宅子这边来。” 一阵凉风吹过,整个村子只剩下木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哪里还有他们同伙的声音。 “哈哈哈,我官军大队人马早就到了,你那些同伙都被我们拿下了,看你往哪里跑。”刘锡命带人冲出门来,听到那人在呼叫同伴,心头好笑,不由出言诈他道。 那三人对视一眼,见村子里确实没人回应,顿时感觉火光中到处都藏的是官兵,吓得转头就跑。 刘锡命等人赶紧跟上去追,眼见有些追不上,刘锡命直接掏了个炸弹出来,等引信烧的差不多了,一把往最后那个首领的头顶扔去。 “砰” “哎呦” 这炸弹一个仙女散花下来,正好把最后这人炸了个正着,一下子将他击倒在地,另外两个跑在前面的却停也没停,将手中火把一扔,连滚带爬的继续往前跑,身影很快藏进了黑暗中。 “噗呲” 这会儿刘锡命可不敢手软,一刀从背后捅进去将到地的这贼人结果了事。 众人立刻追着另外两人跑了一截,等确信他们跑出了村子,又见二人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想到自己些人手继续去追怕是要出问题,刘锡命赶紧制止住大家,自己也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呼,“哈哈哈,哈哈哈” 十几个人都学刘锡命的样子一下子坐下来休息,互相对视一圈,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今天这仗打的痛快。 “走,赶快去村里看看去。” 等回了些力气,刘锡命想到村子里还在着火,赶紧招呼大家去查看,路过张家大宅的时候心中一动,刚才那群流贼似乎没来得及把东西拉走? 一群人立刻转身进了张家宅子,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这群流贼真是凶残,竟然将张家上下杀了个干干净净,刘锡命看着张玉成和张明德一大一小的尸体摆在正堂中一阵唏嘘。 张玉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死不死倒是无所谓,只是这张明德虽然也有些不堪,但是到底还只是个少年。 “二哥,你快来看。” 于永凯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刘锡命赶紧跑了过去,只见于永凯等几个人从门口车子里抓了一大把银子和铜钱之类的出来。 卧槽,果然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刘锡命马上吩咐众人再去屋里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好东西,反正张家都死光了,不拿白不拿。 等大家收集的差不多了,他托了个神仙名头将这些全都收进了空间里,具体有什么收获只有等回头再查看了。 众人收拾完张家这边,又纷纷去村子里查探,不过估计是流贼来时惊动了村人,大多数人都跑出村子躲了起来,村子里除了十几具村民尸体,其他就是那七个流贼的了。 想起自己等人还有个俘虏,刘锡命赶紧让人将他带过来细细盘问。 “不想死就说吧,说仔细些,你们都有多少人,从哪里来的?”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大爷饶我一命啊。” 那人被绑了这么一会儿,身上早就发麻了,现在见刘锡命发话,吓得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断断续续将流贼的情况说了个遍。 原来这帮人正是在保宁府和顺庆府流窜的那帮流贼,他们被保宁卫兵马到处追赶,如今跑进了顺庆府境内,流贼大队将近万人朝府城方向去了。 他们这些人是从中分出来的小股部队,专门到附近乡中劫掠,眼下还有几百号人正在攻打正源乡。 “张家湾村不过是个破落小村,哪里值得你们这么多人前来,难道真是路过?”刘锡命心头却有些疑惑。 “本来只说要打正源乡的,我们小头领说是这边有杀他弟弟的仇人,专门带人过来报仇的,到了这儿又见到村尾的那处宅子,便让我们顺手劫了。” 刘锡命心头吸了一口凉气,和于永凯等人对视了一眼,语气不定地说道:“这他娘的,不会这么巧吧,莫非就是上次想要抢劫我的那四个人?” 龙骧队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刘锡命拿了把匕首不断在这俘虏面前晃来晃去,继续从他口中套些流贼情报。 这人本来就是因为胆小才被俘虏的,这会儿还没等刘锡命用刑就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见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反反复复地在那儿磕头求饶,刘锡命对这人兴趣大减,直接让人将他丢回自己家中去藏起来。 跳跃的火光下,刘锡命的脸色有些犹豫不定,于永凯看他陷入沉默,低声问道:“二哥想些什么?” 刘锡命望着身边众人脸上夹杂着兴奋和疲惫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想去正源乡一趟。” “什么?” “二哥,现在正源乡还有几百号贼人,咱们这点人手去了岂不是以卵击石?“于永凯听了大吃一惊,赶忙出言劝阻。 ““你且听我说完,此去正源乡,一是为救我师周先生,他曾数次为我仗义执言,又悉心教我,如今见其蒙难,倘若不去救他,只怕良心不安。二是为今日我等对抗官差之事,对抗官差并非小罪,但若是我等立下大功,县中指不定可以既往不咎,如今我等已经杀退村中之贼,若是能再将正源乡流贼也击杀一二,届时必能脱罪。只是如此一来又要使大家身处险境,我因此犹豫不决。” 于永凯听他这么说,环顾龙骧队众人一圈,转过头来坚定说道:“若无二哥,我等能否活到今日尚未可知,即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愿意追随!” “对!” “我们都愿意!” …… “哈哈哈,好,有如此兄弟,我何愁大事不成,咱们先将这些流贼尸体搬到一起,回头若真要述功也好有个凭据。”刘锡命见众志成城,一拍大腿兴奋地吩咐下去。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定计奔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虽说龙骧队众人都表态愿意去正源乡上一探,但是刘锡命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瞪瞪地带人过去,眼见十二人全部聚齐,他便挑了些刚才那俘虏所说正源乡情况给大家细细讲了一遍,末了分析道:“如今敌众我寡,如果贸然出击,肯定是有去无回。不过敌方虽众,但我方依旧有些优势。” “其一,敌军不知我方底细,方才逃的那两人一定是逃回正源乡里了,我之前诈他们说我等乃是官军,想必可以迷惑一二。其二,敌方虽有数百人,但其远离贼军大队人马,必定十分惧怕官军来攻,古人云‘夫战,勇气也’,如今敌方时刻惊惧,未必不能被我所趁。其三,我方在暗,敌方在明,何时进攻、如何进攻、从何处进攻都由我方决定,况且正源乡是张家祖宅所在之地,往日里据我观察,其家中奴仆家丁人数不少,想来可以牵制部分贼军。” “此战我想用疑兵之计,你等可曾听过‘草船借箭’之事?今夜我们便仿照此计,将村中火把、车辆全数带上,到时在乡外,每车插上数只火把,各派一人拖车前行。” “眼下正值夜间,敌方远观只能见得火影重重,必定以为官军来袭。届时我再率几人埋伏在乡外,一有敌方前来便扔出炸弹,再趁乱鼓噪,想必可以吓退贼军。” 眼下时间紧张,刘锡命也没功夫一个个询问意见了,直接将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好计策,二哥,此计我看十有八成可以吓退流贼。”于永凯听得一拍大腿,兴奋说道。 其他人也是一脸激动,这计谋听起来就好厉害的样子,肯定能行。 刘锡命这便让众人去搜罗火把、车辆,想到要想装出人多吓唬流贼,还需要几个能扩音的东西,又让他们去找些铁皮过来。 他自己则去找到之前救下的几个泥瓦匠,见泥瓦匠只剩三人,内心颇为愧疚,这会儿也不好再多说,只给他们指了刘陈氏等人的方向,让他们先去那边躲避,并请他们报个平安。 等了大约一刻多钟,龙骧队众人便收拾整齐,刘锡命见这么多东西,想到待会儿还要作战,此时也管不得空间暴露的事了,又托了神仙下凡的名头将东西收起来,大家正好轻装前行。 “前面是谁?全队戒备!” 一行人沿着去正源乡的小路疾行,刘锡命跑在前面,突然发觉前面路边似乎有几个人影,立刻喊了出来,龙骧队众人立刻停下脚步,簇拥在一起将枪尖对外。 “可是锡命兄?” 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路边树丛中传来。 “许卫,是你吗?” 刘锡命一脸惊喜,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故人,顺着火把看去,树林里淅淅索索出来了十几个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来,不止许卫在,张元龙竟然也在其中。 刘锡命更是大喜,一把上前抓住他两人手臂道:“元龙竟然也在,你二人都安然无恙,实在是幸事。这些都是何人?” 许卫和张元龙也是一阵欢喜,这样动乱的夜晚没有什么比熟人更让人放心的了,许卫当即将众人给刘锡命等人介绍了一遍。 原来这些人里除了许卫和张元龙两家,还有几户正源乡农户,许卫和张元龙本就没有住在乡上,晚上流贼攻来,乡上燃起熊熊大火,将他们惊醒了过来,眼见乡中不安宁,几家便赶紧往外跑,在路上遇到后便一起结伴而行。 刘锡命听得有他二人长辈在,赶紧上前见礼,两人父母都是典型的农人,一看就不善言辞,此刻见刘锡命是这么多人的头领,更是显得有些局促。 许卫拉着刘锡命说道: “我们正是来找你的,往日里见你家人多,现在有贼兵来袭,我们便想着可以到你家躲避一二,只是没想到在此处碰上,如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刘锡命长叹一口气道:“你二人前来寻我,我自然欣喜若狂,只是贼兵早已经将张家湾村祸害完了,我们十几人方才将来犯之敌一一斩杀,如今正要去乡上救回周先生。” 许卫和张元龙闻言大吃一惊,随即瞟了刘锡命身后众人一眼,果然见大家风尘仆仆,不少人身上都有血迹,张元龙激动道:“不想锡命兄有如此能耐,只恨不在当场,不然也能一睹杀贼风姿。” 许卫也是止不住地兴奋道:“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亦往矣。锡命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惧危难,冒死救师,此乃大仁大义之举,许卫不才,愿附骥尾。” “算我一个!”张元龙听许卫这么说,当即拍胸脯道。 “哈哈哈,好,你我同窗正好一起杀贼!”刘锡命眼下正缺人手,有这么两个信得过加入进来简直求之不得。 “这样吧,张家湾村已被肃清,请几位长辈自去躲避,我们这便往正源乡去。” 现在时间紧急,刘锡命也不多说废话,带上许卫、张元龙继续往正源乡跑去,路上将自己的计划给他二人说了一遍。 许卫边跑边赞道:““果然是妙计,此计大有可为!只是仓促间哪里去寻得所需物事?” 刘锡命神秘一笑,指了指天道:“不可说,不可说,稍后你等便可知晓。” 等众人到了正源乡外,见乡中依旧有些喊杀声,大家心里都舒了口气,看来乡里还有人在抵抗,自己等人也不算孤军作战,但是刘锡命仔细一听脸上却有些异色,这喊杀声似乎有变弱的趋势,不过这会儿他也不好乱说动摇军心,只派了穆敬难和张敬良前去外围查探。 刘锡命布置完这些,想起许卫两人在场,心中隐约起了想法,当下让龙骧队众人围成一圈,一起低声念起紫微大帝神名,看得许卫和张元龙二人有些毛骨悚然,这群家伙不会是拜了什么教的吧。 但是接下来的事更让他俩腿脚一软,只见几辆板车、马车忽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像从地里冒出来一般。 “鬼……鬼……有鬼” 张元龙吓得舌头都有些打不直了,颤抖着身体说道。 刘锡命心中笑开了花,效果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想起现在还在战场,也不好把他两人吓得太过,他赶紧说道:“不可胡说,这是紫微大帝下凡赐福,行了,眼下时间紧迫,回头再与你们细说,赶紧收拾吧。” 说完也不理他们两人,拉着龙骧队众人布置起来。 没过一会儿,穆敬难两人脸色有些难看地跑了回来,穆敬难悄悄将刘锡命拉到一旁道:“二哥,情形不好,流贼已经攻进张家了,眼下正往外搬东西呢。” 刘锡命沉思一下,问穆敬难道:“你若是流贼,没抢到东西便听到官军来袭,你跑还是不跑?若是抢到东西了呢?” 穆敬难眼睛一亮,低声说道:“当然是抢到了东西跑的才快,若是没抢到,说不定还要返身搏上一搏。” 刘锡命一下子灿烂地笑起来,依旧低声道:“这张家本就跟咱们有仇,死绝了才最好,你先去找个理由去把大家拖上一拖。但也别让流贼将东西抢完了,咱们来这一趟好歹向张家收些利钱。” 穆敬难嘿嘿一下,提高音量说道:“二哥,晚上太黑,刚才没看清楚,咱们只有这么点儿人手,还是要小心为上,要不让我再去打探一圈吧” 刘锡命装作沉思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随即点头道:“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你再去一趟,记住,一定要看清楚贼人的兵力布置,你们自己也要小心点儿。” 穆敬难应了一声,拉着李敬思就往乡里跑去。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智退敌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穆敬难二人总算回来了,刘锡命见穆敬难给自己打了个眼色,知道流贼把东西装的差不多了,赶紧对众人安排到: “眼下我们有八辆车,每车插上十数支火把,远远望去便可诈称数百人。永凯,你带敬思等五人在此拉车。许卫、元龙你二人未经战阵,冒然上场只怕凶多吉少,你等便也在此处协助于永凯,记住,一切当以于永凯号令为主,否则自当以军法处置。” 说道最后刘锡命简直是声色俱厉,没办法,所谓兵凶战危,如果不明确号令,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边又闹将起来,自己这些人只怕真要交代了。 许卫和张元龙听出他的担忧来,拱手郑重说道:“敢不从命。”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拿了个铁皮卷成的扩音器继续对于永凯说道:“等火把燃起之后,你找几人持此物冲乡中大声喧哗,此物有传音之效,说些什么你等自行想好,定要让贼兵觉得是有大军前来。” 见事情准备的差不多,其余只能听天由命了,刘锡命郑重地握住于永凯和许卫等人的手,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带上李彪等人向乡中走去。 正源乡乡外就是农田,刘锡命等六人找了个带小坡的田埂处趴着,见乡里还是人声鼎沸,他将空间中的炸弹一一取出,仔细数了数还有十来个,便给每人分了两个,叮嘱道:“于永凯他们点火之后,流贼说不得要派人前来查看,你等听得我号令,便按顺序将炸弹扔出去,记住要一个一个扔,我自会在一旁诈他们。” 刘锡命几人等了没一会儿,便见身后黑暗中腾的一下子亮起一片火光来,八辆车远远看去果真像是有一两百号人的样子。 流贼估计是安排了盯梢的,于永凯他们车队火光刚亮起来没多久,刘锡命就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吼了出来:“官兵来了!” 这人急促的脚步声向乡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没一会儿,整个乡中都喧哗起来。 这时于永凯他们用铁皮扩音器呐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大军速速前进”、“不要走脱了贼人”、“弟兄们,杀贼立功啊”之类的不绝于耳,也许是觉得喊话不过瘾,这帮家伙竟然对着扩音器鬼叫起来,这声音穿透力更强,听上去仿佛有千军赶来一般。 “入他娘的,这帮狗东西怎么来这么快,首领,之前逃回来两个说是官军怕不是有几百人,咱们还是快跑吧。” 一个惊慌的声音从乡口传来。 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这帮王八蛋,还有许多东西没搬完呢,郑老三,你带人去口子那里挡他们一下。” 另一个声音立刻有些激动地和这人争吵起来,吵了几句也许是没吵过,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顺着大路往刘锡命这边方向走了过来。 刘锡命探头望去,只见一帮穿的五花八门的流贼正胆战心惊地往这边走,好多人身上还披着一两匹绸缎之类的。刘锡命心中一喜,一帮乌合之众,看样子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李彪先扔,其他人随后。” 刘锡命见这帮人到近前,赶紧让李彪朝人群方向扔出炸弹。 “轰” 一声巨响在乡口响起,不过李彪这一下扔偏了,在人群左边炸响,土制/炸弹本就威力一般,没伤着几个人。 那郑老三的正要大喊两句提一下士气,“轰”“轰”“轰”连续几个炸弹接二连三地落在了人群这边。 “娘啊” “快跑,官军攻进来了” 一群人被炸得哭爹喊娘,那首领本来还想拦一下,但是炸弹伴随着大量烟雾冒了出来,众人看不清周围,更是跑的飞快。郑老三一看这情形,自己也转头跑了。 刘锡命拿着个铁皮扩音器在后面鼓噪: “抓住贼兵前队了” “大队人马赶快跟上” “兄弟们,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大家杀啊!” 另外五人也在一边啊呀啊呀的鬼叫,配合上于永凯他们和爆炸声,更吓得这帮来阻拦的流贼屁滚尿流,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乡外跑去。 流贼首领本来才派那郑老三前去阻拦,哪晓得他们这群人转眼就跟见了鬼似地跑了回来,气的他怒火直冒,眼见人群拦不住,就连自己的人马也开始逃窜了,他一把抓住郑老三在他耳边怒吼道:“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你个狗厮鸟,让你阻拦一下官军,你这般快就败了?” 那郑老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脸惊恐道:“首领,官军大队已经来了,他们会使妖法……” 话还没说完,刘锡命等人延着墙根黑暗处追了过来,见有人在张家门前聚集,又是两个炸弹扔了过来。 “轰,轰” 那首领本来不信,结果被这两下子吓了一大跳,听着于永凯、刘锡命等人扩大后的叫嚷声,透过烟雾望去,仿佛真有几百号人马在其中一般。 他打了个激灵,钱财丢了还能再抢,自己命丢了可就没法再活了,赶紧尖声喊道:“风紧,扯呼,把能拿的拿上。” 一群流贼听他发话,顿时背着大包小包,互相推攘着向乡外跑去,生怕跑的慢了落在后面。 刘锡命一群人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追着,遇见有掉落的火把就赶紧将其熄灭,要是有人敢回头来,便又是一个炸弹扔出去,只把这群人吓得跑得更快了。 “将军有令,穷寇勿追!” “真他娘的晦气,人头都没抢到几个。” 刘锡命追出去一截,末了装模作样地朝这帮流贼大吼了几句,自己等人便摸黑往乡里走去。 之前于永凯等人听见乡里传来爆炸声,过了一会儿又见一群打着火把的往乡外跑去,知道刘锡命的计谋成了,赶紧拖着车子跑进了乡里,这又将那些还有些不甘心的流贼吓了一跳。 “快去找人” 刘锡命在乡中遇见于永凯等人,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去寻找周良才。 哪晓得十几个人找遍了学堂里面都没找着,眼见学堂也开始着火了,刘锡命等人只能冲了出来。 “张家大宅墙高人众,先生若是知道贼兵来了,说不得要去他家躲避,咱们赶快去找。” 一进张家院子,许卫和张元龙都有些掩鼻,这帮流贼实在是太狠了,院子里满是张家家丁和流贼的尸体,到处还散落了一些铜钱之内的。 “咱们分头去找,许卫你们去左边,永凯你们去右边,我带几个去后院看看。” 刘锡命将众人兵分几路,自己一路往后院搜去,路上遇见流贼没带走的财物也一并收了。 等他们几人跑到了后院主屋里,果然看见张玉清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屋中,流贼也许是杀的兴起,竟然将这一家子全部杀死在主屋里。 “救,救我” 刘锡命正在环顾屋内,没想到竟然听见微弱的求救声,走上前一看,原来是张玉清这家伙命大,还吊着一口气。 张玉清努力睁大眼睛,他没见过刘锡命,见眼前是个陌生少年,不像是流贼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欢喜,攒起全身力气努力说道:“快,快救我。” “呵呵,张老爷,你竟然不认的我,看来我刘锡命在你眼中果然是个小人物啊,如今你这般痛苦,我便做个好人送你上路吧。” 刘锡命面目狰狞,就是这个王八蛋害得自己一家差点走投无路,这会儿哪还跟他客气,手起刀落捅进了他的胸口。 张玉清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刘锡命,旋即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气息。 刘锡命又仔细搜索了一圈,确认张明轩等人也死的彻底,这才拉了几片帷幔扔在他们尸体上,一把火一并烧了。 “大家快过来,周先生在这儿。” 刘锡命等人绕到旁边屋子里,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了周良才,也许因为不是主屋,流贼没有将这间屋翻个底朝天,竟然让他躲了过去,只不过被流贼纵火时的毒烟一熏,也已经昏倒在床底。 刘锡命赶紧呼叫众人将其背了出来,眼见其他人也将屋中都搜了一遍,除了从井里救出两个丫鬟外,整个张家再无活口,这会儿火势又大,众人只好先跑出了张家宅子。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拯危救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家算是完了。”张元龙在外面看着张家宅子火越烧越大,不由得跪地抽泣起来,虽说自己家是小宗不受待见,但是这毕竟是张家祖宅,眼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心中实在悲痛难忍。 刘锡命等人瞧着一片大火也是心中唏嘘,安慰了张元龙一阵,刘锡命赶紧安排了一些人去乡中看看还能不能救些人出来,又让人去找些清水过来给周良才清洗。 “咳咳咳” 忙活了半天,一群人总算给将周良才救醒了,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此地莫非是地府乎?” 刘锡命等人一下子被逗笑了起来,旁边许卫笑道:“先生,此地还是在正源乡中,今夜见乡中被流贼侵扰,锡命兄特意带人前来相救先生。” 旋即又声音低沉起来道:“只是学生等人无能,未曾见着师母等人。” “咳咳咳,无妨,今日月休,她们几人回我家中去了。” 周良才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看见满乡都是残垣断壁,眼中全是震惊的神色,转头看了刘锡命等一圈人,见他们身上满是污渍,好些人身上还有不少血迹,他难以置信地问刘锡命道:“果真是尔等将我救出的?这满乡的贼人呢?” 刘锡命等人听他说夫人已回老家,心中都松了口气,许卫赶紧替刘锡命回道:“确是锡命兄救了先生,之前学生与元龙逃难途中偶遇锡命兄一行专程回乡救先生脱困……” 刘锡命见许卫详细将今夜的细节讲了一遍,更将所有功劳归在自己头上,心中对许卫很是满意,现在这效果可比自己说一遍要好的多,当下只是在一旁谦虚道:“今夜全赖众人相助,实不敢独自居功。” 周良才一脸不可思议地听许卫说完刘锡命等人如何利用火把等物智退流贼, 满眼欣赏地转头对刘锡命说道:“因敌施计,有勇有谋,此名将之资也,不想老夫老矣,竟能教此美玉。” 刘锡命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脑袋,突然想起今天被张玉清勾结衙役陷害的事,赶紧趁此机会向周良才说了一遍。 周良才闻言愤然道:“简直无法无天,你且放心,如今你退敌有功,再加上又救了乡中众人,届时我自会替你向县尊禀告,如今张家已成白地,想必无人敢再生事。” 刘锡命这才放下心来,这倒是和他之前估计的差不多,要不然他为什么非要把张玉清干掉。 见周良才确实无恙了,刘锡命赶忙招呼一个人看顾着他,自己又和其他人去废墟中寻找伤者。 ~~~ 却说府城这边,李勇等衙役在刘锡命这里吃了亏,一伙人觉得真是奇耻大辱,往常下乡哪个杂碎敢这么对待老爷们。 几个帮闲催命一般催促那船夫划船回城,个个都恨不得赶快调兵杀回来,一行人只用了平日里三分之二的时间便回了府城里。 之前争斗中,李勇等人的衣服有不少被撕破的地方,等他们到了码头时,岸上众人见往常威风凛凛的衙役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不断有看热闹的在一边哄然起笑。 李勇他们也没了往日的威风,纷纷扯了衣襟将脸包住,心中更是愤怒。 “李班头,你等这是为了那般,莫非今日唱戏不成?” 七人顶着一路异样的眼光一路小跑回了县衙,门口两个站班的帮闲见状调笑到。 李勇被憋了一路,这会儿正是火气大的时候,一个巴掌甩了过去道:“入你娘的狗才,差事不想要了吗?” 见那帮闲被打的敢怒不敢言,他心中稍微出了些气,转头问另外一个道:“县尊可在衙中?” “在,在的,县尊就在正堂之上。” 另外一个帮闲见同伴被扇了一巴掌,哪里还敢露出笑来,慌忙回话道。 哼,李勇闻言扔下这二人直奔县衙正堂而去,待快到正堂门口时,他瞧了瞧众人模样,撕拉几下将自己和另外几人衣裳再扯出几个大口子来,又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疼的他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带着其余几人边哭边跑进正堂去。 “县尊,大事不好啦,你可要替小的们做主啊,呜呜呜。” “混账东西,缘何堂上喧哗?你等这是何为?” “扑哧” 南充县知县曾述尧正在堂上与县丞谢成周和几个户房书吏谈论公事,听见李勇等人大喊着跑了进来,不由得大怒,但话才说了一半,见着李勇等人状况,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底下几个书吏也一起跟着偷笑。 李勇这会儿可不敢再发脾气,只好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大老爷,大事不好了,小的们奉令去乡中公干,不想那乡民抗令不从不说,竟然还敢殴打官差,若不是小的们见机跑的快,只怕今日大老爷便见不着我等了,呜呜呜。” 曾述尧一听这话,用力将惊堂木往案上一拍,咆哮道:“何方刁民敢行此事,尔等速将详情如实道来。” 李勇赶紧将今天张家湾村中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谢成周本来只是站在一旁闲听,谁知听这班头说到肇事者者时,心中却是一动,这不是作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的那个刘锡命吗,自己回城后可没少替他到处宣扬。 等李勇说完,谢成周对曾述尧道:“县尊,这刘锡命者,正是之前作出‘江山代有才人出’之人,前次巡县,下官曾亲见其人,观其言行,不似无法无天之辈,不如先将其召来相询,再定罪不迟?” 曾述尧早得了张玉清的请托,想到之前收下的银子,现在哪还会让谢成周插上一手,当即正色说道:“如今事实俱在,更有李勇等人惨状当前,何必再召来相询,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此人只是小有才气。来人,着令捕班人马星夜前往捉拿此犯归案。” 谢成周被他堵住了话头,这会儿又见曾述尧已经下令,只好闭口不言。 李勇得了曾述尧盖印的手令,兴冲冲地去找到捕班班头高虎。 两人都是衙役班头,高虎见李勇惨状,又听了他的说辞,当即大怒,点齐了人马便往张家湾村杀去。 “老高,此次拿住这帮小贼,先让我打断他们几条腿再说。”李勇一边和高虎等人走着,一边咬牙切齿道。 高虎听了大笑道:“你且放心,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哥哥我也替你拿住他们,到时任你处置。兄弟们,加快脚步。” 谁知等他们跑到城门处时,正好碰上一名骑士快马从城外冲了进来,一边惊慌喊道:“急报,急报,流贼大队已过蓬州,正朝府城而来。” 李勇和高虎仔细看去,认出这人是城中巡检手下,他二人对视一眼顿时都有些犹豫,高虎直接说道:“老李,如今贼兵将至,咱们此时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哥哥我可不能带着这帮兄弟去送死,要不咱们过几日再说吧。” 李勇心里大骂,谁他娘的刚才拍着胸脯说是要替我拿人的,王八蛋。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这情况想让高虎等人继续出动时不可能了,只好狠狠跺脚道:“他娘的,真是倒了大霉,就让这帮狗崽子再多蹦跶几天。” 没过一会儿,整个顺庆府城都被惊动了,城中一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顺庆府衙和南充县衙全都动员起来,四处派人去城门处防守。 “奉府尊令,锁闭城门” “快,快去将城中丁壮全数发来,县中各巡检自领一边城墙守备,府衙、县衙所有衙役全都上到街上去,若有趁乱生事者,杀无赦。” 这会儿大敌当前,府城中怎么防守只能听知府张立诚的,曾述尧并县衙一众佐贰官也跑知府衙门里去听从安排。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立功受赏(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整个顺庆府城里算作官儿的也就十来人而已,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胥吏或是差役,知府张立诚几下子将城中诸人安排妥当,又让各级官员各自领了一些牵头的事,顺庆府城里便开始井然有序地布置起来。 后人总以为古人当官儿的都是些不知庶务的书呆子,其实这都是谬传,要知道像知府、知县这般的主官一般是进士出身才能做的。 但是中了进士以后也不是直接授官,而是要先由吏部将其派到各个部门去观政几月,也就是后世的实习,等吏部考核确实合格后才会下派为官。 这年头一个知县就相当于后世的县委书记、县长一把抓,真要是什么都不懂的就放下来做官,明清两朝还能玩儿这么久吗。 不过由于知府、知县这种主官是三年一迁,又都是外地人任官,往往情况还没摸熟就被调往其他地方了,因此一些具体的事务被当地士绅和胥吏勾结隐瞒这倒是真的。 这一众大小官员领了差事忙完,便在城中提心吊胆地等了起来,整个城墙上也是灯火通明,所有丁壮彻夜防守。 哪知熬了一夜,也没见到流贼大军的影子,等到后半夜时,终于有派往城外的探子回来回报。 “报,禀诸位上官,贼军已然别城而走,府城无恙矣。” “哈哈哈,好事,好事啊,唔,本官早就说过,区区流寇,不成气候,诸君还不以为然,现在如何啊?” 顺庆府知府张立诚闻言欣喜不已,差点手舞足蹈起来,想起还有诸多下属在场,赶忙又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调侃起众人来。 “还是明府远见卓识啊,我等自愧不如。” “太守大敌当前,依旧安稳自如,真乃人中豪杰也。” 堂中大小官员纷纷拍起马屁道。 张立诚得意的捋了捋胡须,继续问那探子道:“这贼军因何变了路线?现如今去往何处了?” “禀府尊,贼军行至半途,保宁卫前队兵马尾随而至,双方小战几场,不分胜负,又因保宁卫后队人马将至,贼军问讯往广安州方向逃窜。” “唔,有保宁卫兵马随剿,本府无忧矣,至于这股贼寇,哼,殊不知副总兵侯良柱所部正在东川剿贼,去往此处也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哈哈哈。” 堂下一干人等听得他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一帮老爷养尊处优惯了,熬了一宿已经是难得了,这才纷纷告辞回家休息。 至于其他丁壮嘛,谁知道贼人会不会再杀回来,知府老爷一句话下来,大家还得在城墙上熬着。 等到第二日早上,更多的消息也传了回来,流贼大军确实已经退走,只不过唐家湾、金竹庵、正源乡等地据说是被祸害的够呛。 南充县衙里。 “曾县尊,奉张太守令,着令南充县衙诸官查访诸乡情状,若遇小股流贼,则令自行剿灭。” 知县曾述尧坐在县衙正堂上,听府衙中来人说完知府张立诚的命令,顿时变得脸色铁青。 天杀的泼才,流贼才走便要让我等去巡查,这不是让人送死吗。 曾述尧也不管府衙的人还在现场,气的他狠狠地拍了几下桌子,本来他还想骂几句,却被旁边师爷咳嗽提醒,这才板住脸闭口不言。 见师爷拿眼挑了挑堂下县衙诸官,曾述尧会心一笑,面色转缓过来,满脸严肃地对旁边谢成周吩咐道:“本县昨夜感染风寒,身子有些沉重,这巡查乡里之事,便由县丞代劳吧。” 曾述尧一说完,瞧见谢成周脸色一变,也不等他拒绝,继续说道:“此乃张太守之命,实难违抗,县丞放心,眼下府城无恙,县中人手你尽可多带一些。” 谢成周见推脱不掉,一边心里骂娘,一边无奈接令。 听到县丞招集人手去正源乡等地查探,别人避之不及,李勇等人却直往上凑。 他们几人想着此去正好一并将那小贼拿下,况且此刻兵荒马乱,若是出个意外什么的,嘿嘿。 ~~~~~~~~~~~ 刘锡命等人忙了一晚上,竟然从废墟里救出四、五十人来,但是大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 等到天亮后,逃散的乡人见乡中没了喊杀声,纷纷返回。刘锡命此刻聚拢了几十人,便找了些热心肠的乡民一起帮忙烧些开水替伤员处理伤口。 “二哥,这些东西直接用水冲掉便是,何必非要沸水这般麻烦?” 穆敬难见现在到处都被烧的差不多了,刘锡命还非要用开水来清理伤口,十分不解地问道。 刘锡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见龙骧队众人听了穆敬难的话都有些疑惑,想到正好普及一下医疗知识,便对众人说道: “佛家有云,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水看似至清无物,实则暗藏无数细蛊,若不经猛火煮沸,人畜饮之则易生病,如今治伤亦然,若以生水冲洗,则细蛊透入肌肤,直入我等体内,届时更易生病。” 看见众人脸上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刘锡命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回头找块水晶磨个凸透镜出来让他们自己看看就好了。 当下又给大家讲起如何包扎,哪里有血管之类的医学常识来。 就这么一直忙活到快到晌午时分,期间刘陈氏等人得了报信,还给他们送了些吃的过来。 “有好多人过来了” 突然人群开始有些骚动起来,靠外边的几个村民大声嚷嚷起来。 李敬思因为手上受了伤,此时正在外边守备,这会儿也一溜烟跑了过来对刘锡命道: “二哥,像是县衙的人来了。” 刘锡命有些惊讶,这帮人竟然来这么快,赶紧去将周良才搀扶起来,和一群乡民站在乡口一起等候。 此行来的正是谢成周等人,一群人远远瞧见正源乡中还有一股股青烟冒出,走近了更是发现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毕竟是同县之人,看得大家都有些唏嘘。 李勇混在人群当中,竟然瞧见刘锡命等几人站在乡民最前列,当下一声狞笑,拉着几个衙役直接冲了过去要抓他,一边回头冲谢成周喊道:“谢二尹,昨日正是这些人殴打官差,哎哟。” 刘锡命见他这么冲过来,想起周良才和谢成周都在附近,心里可不怵他,趁他回头的功夫,一脚将其揣了几个跟头,于永凯等人有样学样,也准备要和另外几个人打上一场。 “住手” “放肆” 周良才和谢成周才反应过来纷纷吼道。 这时李勇已经被踢了一个跟头,听见谢成周开口,马上哭丧着脸对谢成周道:“二尹你可亲眼瞧见了,这帮刁民现在还想殴打官差。” 谢成周没好脸色的对李勇道:“混账,本官说的是你,未得本官下令,竖子安敢动手?” 这时周良才也挪动身子,艰难上前将几个衙役拨开,走到谢成周马前拱手行礼,凄惨道:“明公此来晚矣,正源乡已惨遭贼寇肆虐,乡中大户张氏并一干乡民皆遭杀戮,多年积蓄掳掠一空。” “至于这位差人所说殴打官差之事更是荒谬,若非我这弟子星夜赶来,妙计退敌,只怕县丞今日再难见老朽及场中众人矣。” 谢成周见周良一身漆黑地走了过来,赶紧从马上下来将周良才扶住,如今又听他这么说,一脸悲戚对众人道:““本官狠不能杀尽贼人,为百姓报仇,众人且放宽心,本府知府张立诚张府尊闻听乡中受灾,特遣本官前来,届时自有官府安置。”“ 正源乡众人听见县丞这么说,悲戚之中有了一丝喜色,纷纷作揖道谢府尊大恩。 谢成周随即又对周良才道:“只是玉丹所说,若非刘锡命等人,你等皆不能存,是何道理?” “明公有所不知,昨夜贼军纷至,正源乡及周遭村落皆被袭扰,我这弟子所在张家湾村亦有贼兵数十人……” 周良才立刻绘声绘色地将刘锡命等人昨晚的作为一一说了一遍,另外又将死在张家大宅中的贼人也算在刘锡命等人头上,他本来就是乡中塾师,口才自然是没得说的,只把谢成周及身后一众人等听得荡气回肠,一个活脱脱的英雄少年形象浮现在大家眼前。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立功受赏(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李勇等人刚才被谢成周呵斥时就觉得不妙了,昨天在县衙里这位县丞可就替刘锡命等人说过好话,听到周良才说张玉清一家全都被杀,他心中咯噔一下。 如今又听周良才将刘锡命说的跟百年难得一年的少年英才一般,李勇心中更是郁闷,偷眼瞧了瞧谢成周及其他众人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报仇的希望又低了几分。 谢成周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刘锡命只带着十来个少年就杀了十几个贼寇不说,明知乡中有数百贼人,还敢返身救师,更是只凭这点儿人手就将几百贼人惊吓退去,又击杀了数十人,这是个少年干的出来的吗?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刘锡命问道:“汝师所说当真?” 刘锡命当即躬身行礼道:“不敢欺瞒县丞,先生所说确有其事,除却乡中外,其余贼寇尸首如今仍在张家湾村中,另有一名生俘,只是此事非我一人之功,若无同窗许卫、张元龙及其余诸少年,晚生亦不敢做此行径。” “哈哈哈,上次见你,只觉文采斐然,哪知你竟是能文能武的双全之才,吾在顺庆,久未见如此人物矣。” 谢成周得了他的确认,心中更加十分震撼,本来县中被流贼劫掠,县中诸官多少要受些申饬,如今有刘锡命异军突起,到时上报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也好说的多,他当即兴奋夸赞道。 “来人,带上些人马,速去张家湾村将尸首及俘虏带来,本官要亲自替众人请功。” 刘锡命及众人听谢成周这么说,顿时一阵激动,刘锡命赶紧上前道:“实不敢称文武双全,此次若非谢县丞率军赶来,我等恐遭贼兵所害,所立微功亦多亏谢县丞统率之威。” 周良才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刘锡命,这弟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见谢成周也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心中却更是高兴,正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学生越聪明,老师才越受益。 刘锡命见大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他瞟了瞟李勇,见机向谢成周问道:“只是方才李班头所说殴打官差之事……” 谢成周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转头正色问李勇:“李班头,你方才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说刘锡命等人殴打尔等?” 李勇顿时坐蜡,去你娘的,你们都勾搭在一起了,老子还能说什么。 再加上张家又都死绝了,没了靠山,他哪还敢和刘锡命这个马上就要成为风云人物的家伙硬顶,只好憋着一张臭脸强笑道:“二尹听岔了,小的们都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只弄破了些衣物而已。” 谢成周继续追问道:“哦,果真如此?未免太大意了些,只是昨日尔等与县尊所说如何是好?” “小的胡言乱语,自会去向县尊请罪”,李勇都快急哭了,这也太绝了吧。 谢成周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又见正源乡中人一副惨状,赶紧让随行的大夫等人上前治伤,自己也上前一一慰问。 等到谢成周派出的人去张家湾村将十几具尸首和那个俘虏带了回来时,众人又是一阵轰动,一个个都凑上前去看个热闹。 李勇等人看见这十几具尸体全都被戳得血肉模糊,有一具竟然连头都被砍了下来,心中更是直冒寒气。 之前乡上这些尸体大多被烟熏火燎的有些看不出伤口来,虽然李勇等人以前也没少干些黑活,不过一般也就是在牢里勒死或者直接沉江,哪像这般真刀真枪的对干,不由得有些庆幸昨天刘锡命等人没下死手。 谢成周眼见尸体带到,其他几个乡也不打算巡视了,派了几个书吏代替他去巡查,自己则直接带着刘锡命等人回府城报功去。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府城,待进了城里,一众兵丁拖着几车尸体往城中走,看上去煞是壮观。 谢成周早早派了两人去县衙和府衙通报,并让这两人沿街叫喊,在路上他就和刘锡命商量好了,要将此事弄得越大越好,毕竟里面还有自己的领导之功嘛。 “捷报,谢县丞并正源乡刘锡命等人杀贼数十,击退无数。” 府城中来来往往的人全被惊动了,纷纷在路上围观起来。 “这谢县丞果真是厉害,只是这叫刘锡命的又是谁?” “哟,这些怎么都是些毛头小子?” …… 刘锡命等人跟在队伍中听见人群讨论自己,一个个挺胸抬头自豪的不行。 等队伍快到县衙门口时,一个小吏模样的人远远跑了过来,一边喊道: “谢县丞,府尊有令,请移步府衙叙功。” 谢成周一下子脸色有些不好了,刘锡命见他神色有异,凑上去问道:“明公,何故让我等去府衙叙功?” “哼,有人眼红,想要些抢功罢了。无妨,这是府尊与县尊之间争抢,与我等却是无干,稍时随我一同行事。”谢成周答道。 刘锡命当然答应,整个顺庆府自己也就认识谢成周一人,眼见他对自己有些善意,不跟他步调一致还能指望谁呢? 众人当即便转道朝知府衙门走去,等进了正堂,刘锡命见十几个穿着青袍、绿袍常服的官员坐在堂中,只有当中一人身着四品云雁绯袍,面相清瘦,应当是知府张立诚。 谢成周带人入得堂中,上前躬身行礼道:“禀府尊,下官奉令前往乡中护卫百姓、驱逐流贼,如今回城复命。” 刘锡命几个白身的只能跟着跪下来行礼,狗日的封建社会,刘锡命心中狂骂,他娘的那帮萌粉还说大萌朝不用下跪。 张立诚腾的一下子站起来,绕开公案,快步走到谢成周面前,双手将其虚扶道:“哈哈哈,免礼,免礼,谢县丞好本事,听闻此行你率部与贼兵几番征战,斩首数十级,更将数百流贼驱逐出境,实乃本府儒将也。” 谢成周和周良才听了却是脸色一变,之前谢成周便已派人回来报信,虽然细节来不及明说,但是绝对说了是刘锡命等人主战之功,如今张立诚上来便将功劳扣在谢成周等人身上,这是想把全部功劳都由府衙和县衙拿走啊。 周良才不由有些寒心,往常只知这些官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自己等人身上,不过此时他一个秀才也不好先开口,只好看谢成周怎么说。 好在谢成周不知是羞于毁诺还是怎么地,他立刻拱手纠正张立诚道:“府尊误会了,此战非独下官之功。昨夜流贼数百人侵扰正源乡及周遭村落,张家湾村少年刘锡命者,率领家中少年十一人,以其熟知地形之利,将来犯之敌一一斩杀。” 堂上众官一阵惊呼。 “后见乡中火起,刘锡命为救其师,不惧危难、星夜疾驰,以火把置于车上,伪做官军来袭,又持爆竹等物于乡口埋伏,终将贼军惊走,救得其师。下官率兵至时,不过斩杀余寇十数人,不敢独居此功,特报于府尊知晓。此事,其师县中生员周良才可为见证。” 谢成周怕张立诚连脸皮都不要了,又专门将周良才秀才身份点了出来,意在警告张立诚等官员,这件事有秀才参与,真要是想独吞功劳,只怕被士林耻笑。 周良才闻言眼睛一亮,谢县丞是个讲究人啊,他赶紧拱手上前:“县学生员周良才拜见府尊及诸位上官,学生作证,谢县丞所言句句属实,刘锡命轻死重义,以弱冠之身杀贼数十,又巧施妙计,智退贼兵,实乃少年英雄,还请诸位明公褒奖义行,德化乡人。” 刘锡命见谢成周和周良才争先恐后地将功劳往自己身上安,一下子醒悟刚才张立诚的意思,心中大骂,干你娘的一帮贪官,老子还以为你就是开场客气客气,哪晓得竟然是想要把功劳都由官府占了去,眼见堂中诸官脸色都还有些纠结,知道必须做点儿什么了。 想到这些官员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是存在一定的利益冲突的,刘锡命灵感一现,现在府县两级都想从自己这里抢功,要想脱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挑拨离间,只要府衙和县衙有了利益冲突,那他们自然顾不得自己了。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立功受赏(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挑拨府衙和县衙矛盾也要分清主次,刘锡命眼睛往知府张立诚身上瞅了瞅,又瞧了瞧他右边身着七品青袍鸳鸯常服的人,知道这应该是曾述尧。 刘家是南充县人,管理权限都在县上,按说刘锡命最好是向曾述尧交纳投名状,不过毕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知府也不是好惹的。 想起之前审问李勇时,他说起张玉清连知县都打点了,况且他似乎快要任满三年了,刘锡命心中立刻下定了决心,大胆开口道: “小民刘锡命拜见诸位父母官,承蒙谢县丞及老师谬赞,小民深感惶恐,此战若非借助府尊威名,流贼哪里会退去如此之快,昨夜乱战之时,小民特命手下诸人喊道‘顺庆府张立诚张府尊已至,切莫教走了贼人’,再加小民在村外布有疑兵,流贼信以为真,这才仓促而逃。” “况且若非明府有先见之明,特派府中官兵来救,小民等人只怕已被流窜之贼袭杀,依小民愚见,此战首功当是府尊才是。” 曾述尧听刘锡命将功劳归了部分在张立诚身上,心中恼怒,谢成周带的可是我南充县人手,当即怒斥刘锡命道:““混账,汝无功名在身,未得准允,安敢胡言。来人,将其赶出堂去。” “诶,进贤此言差矣,此子立有大功,虽有冒犯之举,不过小节尔,吾等父母官,理当有容人之量啊。” 张立诚听曾述尧越俎代庖指挥起来,赶忙出言阻止,这少年倒是很上道,这么一来自己指挥有方的功劳是跑不掉了,他看向刘锡命的眼神也和蔼起来。 曾述尧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要是再不争,只怕功劳都要被府衙拿走了。 张立诚见他这模样,知道他心中想法,马上把脸一板,拿起知府的官威压迫道:“曾县令不必多言,如今事已明了,本官自会向布政使司衙门上报,来人,差兵房吏员速将贼首验明。” 说完便也不管曾述尧及县衙其他人,他又转过头笑眯眯地同刘锡命闲聊起来道:“久未见如此英雄少年,如今核验首级还需废些功夫,汝且将昨晚详情一一道来。” 刘锡命当然乐得在府中官员面前吹嘘自己功劳,也好给这些人留下个好印象,便又将昨夜自己等人如何趁敌人分散将其袭杀、如何利用火把车辆伪作伏兵等细节详细的讲了一遍。 他作为亲身参与者和计谋策划者,再加上多年的小说阅读经验,真是讲得比周良才还要活灵活现,听得堂上众官员高潮不断。 曾述尧在一旁满脸不爽,见张立诚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阴沉沉地说道:“汝击杀贼人所用兵械,寻常人家哪里会有这些,莫非汝等早有图谋?” 刘锡命没想到他听的这么仔细,好在他之前有所准备,当即恭敬回道:“好叫大令知晓,前次谢县丞巡视乡中,曾当面提及流贼之事,并叫乡中诸人时刻警备,小民因此削竹为兵,训练村中少年,不想果然派上用途,说来还要多亏县中提醒。” 曾述尧本来还想再质问些什么,正好此时一个书吏快步上堂回报道:“禀诸位上官,卑职等已将谢县丞所带尸首核验完毕,共计四十五人,另有一名生俘。经县中吏员及乡中宿老查看,此四十五人均非本县良民,应是贼寇无误。” 刘锡命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在张家湾村时龙骧队在自家附近击杀四人,又在村中击杀六人和一个弓手,在张家大宅时击杀四人,总共是十五人,加上流贼进攻正源乡张家大宅死的三十人,数量上是没错的。 张立诚等官员听到有四十五具尸体及一个俘虏,一下子都兴奋起来,这可都是大把的功劳,虽然只是流贼,比不上鞑子等边寇,但是对于文官来说,这也是守土有功。 张立诚这会儿喜形于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刘锡命顺眼,大手一挥对他说道:“哈哈哈,如今上报布政使司衙门请功还需不少时日,不过汝无功名在身,估计多是些财货奖赏。汝可有其他请求,若是本府能做主的,今日便可应承下来。” 刘锡命心中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经此一役后正源乡和张家湾村都被烧了个精光,大把的田地都成了无主之物,自己要是不趁现在扩张势力,那岂不是太蠢了。 但若是买了太多田地,到时候徭役赋税又是个大问题,既然张立诚这么问,刘锡命想了想拱手道:“承蒙府尊厚爱,小民本不该多求,只是村中如今遭受大难,乡人生计更加艰难,可否请明公免去三年徭役赋税?” 张立诚顿时觉得有些犹豫,这范围太大了点,想了想道:“若要乡中减免赋税徭役,需报朝廷知晓,非本府可以做主。这样吧,因汝立有大功,本府特许汝及家人免去三年赋税徭役,汝可满意?” 刘锡命大喜过望,张立诚估计是以为自己不过是寒门子弟,就算免去三年赋税徭役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有空间产出积累资金,光这三个月都赚了七百二十两了,再加上昨夜在张玉成和张玉清中家的收获,虽然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点,但是粗略估计,两千两应该还是有的。 到时候自己拿着这张挡箭牌,买上个数百人,嘿嘿,至于三年之后,刘锡命就不信了,有空间灵水天天喝着,三年后自己还考不上举人? 哪怕真的考不上,过了三年自己的势力怎么地也该建立起来,到时候这些县中胥吏还敢上门敲诈勒索试试。 不过刚才自己求的是乡中减免,如今只免去自己一家,刘锡命也不好露出欣喜的表情来,他装出愁苦的神色拱手谢道:“谢府尊抬举,小民感恩不尽,还望府尊多替乡民美言几句。” 张立诚捋须一笑,对刘锡命的面子功夫感觉不错,这才像个义救老师的少年英雄该说的话,当即劝慰他和周良才等人几句,便先让他们退下了。 知府开口,刘锡命和周良才等人只好先退出了府衙, 想到刚才张立诚才说了免去赋税徭役之事,刘锡命仔细琢磨了一下,最好能尽快将张家湾村的土地都买下来,免得到时被别人下了先手。 至于正源乡的无主之地,他可不敢打它的注意,张家倒下了,其他乡绅肯定是虎视眈眈,这块肥肉不是自己能伸手的,就连张家湾村的土地也必须要找谢成周帮忙才行。 见周良才还在一旁,他拱手问周良才道:“不知先生如今有何打算,是先在城中歇息一段时日,还是直接回家?” 周良才长叹一声道:“唉,如今张氏族学被焚烧殆尽,即便还在,没了张家支持也难以成事,为师只有先回家中休息一段时日再看了。至于这几日,眼下流贼刚退,城外只怕也是混乱不堪,我在城中有一好友,便先去他家借宿吧。” 说完想到刘锡命等人的学业问题,他想了想对刘锡命和许卫说道:“如今已快六月,县试府试不远矣,汝等且在家中自学,若有难处便径直来我家中寻我便可。锡命,你虽才思敏捷、天赋过人,此次更在士林中留下了好名声,但绝不能自矜自傲、踏步不前,需知科场无侥幸,一字一句都系苦学而来。” 刘锡命听了周良才的叮嘱,知道他是用心良苦,面露感激之色道:“先生放心,学生定当勤学苦读,不堕先生威名。” 周良才满意地点点头,这就辞别众人,自己去找他那好友去了。 许卫、张元龙本来想等刘锡命一起走的,但是刘锡命在城中还有些事要办,也就让他们先回去。 来府城的时候,刘锡命只带了穆敬难、李敬思等四人,其余人都留在正源乡帮忙收拾残局,这会儿众人便在府衙外边等起谢成周来。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购买田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众人在府衙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见到谢成周满脸喜意地从府衙中走了出来,刘锡命赶忙带人迎了上去。 谢成周见刘锡命还没回乡中去,有些奇怪地问道:“锡命,尔等不回乡去,却在此处,可是候我?” 刘锡命赶紧行礼道:“方才还未谢过二尹在堂中仗义执言之事,晚生确实还有些俗事想要劳烦二尹。” 谢成周估计是在府衙得了张立诚的什么承诺,这会儿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当即哈哈笑道:“此次是本官承你之情,我岂能翻脸不认,你有何事,且说来听听。” 刘锡命便赶快将自己打算买下张家湾村土地的事给谢成周说了一遍,谢成周听闻略带诧异地看着刘锡命道: “不想你家颇有家资,这买田之事你却是来对了,若无本官出面,你难过县衙书吏这关。走吧,本官正要回衙,你等一起随行。” 谢成周随即又想到了知府张立诚给刘锡命的承诺,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哈,你却是打的好算计,只怕府尊知晓后,也要气得跳脚。” 众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县衙户房,那户房书吏曾志和听谢成周说刘锡命想要买下张家湾村土地,果然脸色有些微变,他们这些书吏听说正源乡中大户死了个干净,早就盯上了这些肥肉,哪里还会让刘锡命拿了去,略带难色地说道:“禀县丞,非是卑职推诿,实在是已有乡绅前来询问买地一事了,卑职也是两头难做。” 谢成周家本就是保宁府大户,哪里不晓得这些胥吏手段,知道他们无非是想从中刮些油水,但是自己刚才便给刘锡命打了保票,岂能让他们得逞,当即大怒道:“混账,昨夜流贼才将乡中劫掠,缘何今日就有人知晓,莫非是他们私通贼寇不成?” 见曾志和有些畏缩,谢成周继续做出生气的样子道:“此事府尊亦是知晓同意的,还特意免去刘锡命一家三年赋税徭役,稍后便有府中文书下来,尔等无需多言,替他办了便是。” 曾志和也就是见肉到嘴边却吃不着有些不甘心而已,见谢成周把知府都搬了出来,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只好去将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取了出来。 “谢县丞,刘公子,这张家湾村田册之上共计有三百五十亩地,其中三百二十亩归在张玉成名下,共有上田……” 谢成周立刻打断道:“昨夜张家湾村遭受兵灾,田地大多被毁,哪里还能按上田来算,本官亲自核验过,便都按下田来算吧。” 曾志和倒吸一口凉气,拿眼瞧了一下刘锡命,莫非这家伙是谢成周什么亲戚不成,竟然帮他到这个地步,要知道现在上田差不多是十两银子一亩,下田才三两,照三百多亩地算下来,起码要差将近千两银子。 不过今天他也听说了谢成周带兵打了个胜仗,再加上曾述尧任期也快到了,谢成周在县中的话语权只怕会越来越重, 因此也不敢不买他的面子,只好按他说的替刘锡命登记起来。 很快曾志和便将一系列手续办完了,他将一份一分为二的勘合交于刘锡命道:“刘公子,请于旬日之类交齐购田所需白银九百六十两,届时凭此勘合取得田契等物。” 刘锡命心中大喜,趁着拿勘合的功夫给他塞了二两银子过去,曾志和掂了掂手心的银子,本来难看的脸色也好转了一些,好歹是个上道的家伙。 刘锡命借机问道:“若是我在乡中开垦荒地,如今该如何算呢?” 曾志和吃了一惊,这年头还开垦荒地,你家怕不是有家赀万贯来赔的,不过又想到谢成周刚才说的,知府免了他家三年赋税徭役,满是嫉妒地说道:“太祖时曾令开荒者自有其田,现如今则需交上些许置地钱,每亩也不过一、二钱银子。” 刘锡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以后还可以自己开垦荒地。 出了户房,刘锡命赶紧冲谢成周道:“二尹爱护之情,晚生结草衔环亦难相报。” 谢成周扶须微笑道:“提携后进,拔擢贤才,此士大夫之德也,你若进学,亦当以此为鉴。如今家宅已安,听汝师所言,今年县试你欲应考,往后自当在家苦读,不可松懈。需知即便家有广厦万间,良田千顷,若无功名在身,县中一小吏亦可使汝倾家荡产,你不可不防。” 刘锡命十分感动,现有周良才教诲在前,后有谢成周提点在后,自己确实是幸运,躬身道: “《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二尹胸怀宽广,实乃晚辈楷模,晚生自当恭听教诲,日夜不辍。” 谢成周见他满脸诚恳,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他小心流窜的流贼,让他常到县中走动,便让他们离开了。 刘锡命想着今天仗着谢成周的面子好不容易把地的事办了下来,要是再等一段日子交钱,只怕是夜长梦多,反正自己空间中有钱,当下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钱取了出来,四人又去找那书吏曾志和。 曾志和本来打算放衙后便去将今日刘锡命买地的事给城中几个士绅说一声,看他们是否要出面阻拦,哪晓得刘锡命等人这么快便返回来了,看见他们背着的大包小包,曾志和顿时有些坐不住。 他快步走上前,脸上挤出笑容道:“刘公子可是落下什么东西?” 刘锡命嘿嘿一笑,将包袱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铛”的一声听得曾志和心中一惊。 “乡中离府城太远,在下怕再打搅诸位,这便在城中借了些钱,今天一起将地契办了。” 刘锡命露出乡间老农般的憨厚笑容,对曾志和与其他几位书吏说道。 “呵呵,刘公子在城中人脉真是深厚。” 你他娘的从哪儿借来的千把两银子,曾志和在心中咆哮道,本有心拖他一拖的,但是想到谢成周此时也在衙内,要是刘锡命又去将他请来,到时候自己还要吃顿挂落,只好强笑着招呼同僚清点银两、办理手续。 刘锡命最终还是给这几个书吏一人递了二两银子,这才把田契地契拿到手中,这会儿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田契在手,这事就很难翻盘了。 加上自家的五亩地,现在自己手上共有三百二十五亩地,占整个张家湾村土地的九成还多。 卧槽,这么想想,难怪张玉成这个王八蛋这么嚣张,村子里的土地基本上都在他家手上,只有三十亩作用分散在刘家等几户自耕农手中,整个村子基本都是他的佃户,他能不嚣张吗。 从张家湾村的情况以小见大,可想而知整个大萌王朝乡间土地流失到了什么地步,要知道顺庆府可没有分封王爷,要是像成都府这些地方,除了乡绅外,还有蜀王府这个超级怪兽在那儿呢。 “走,咱们赶快回去,有了这些田地,家中又可以多招上许多人了。” 刘锡命掩饰不住的兴奋对穆敬难等人说道,穆敬难等人见此情形也是来了精神,一群人兴高采烈地往回赶去。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招揽人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满目疮痍,这是刘锡命回道张家湾村的第一感受,昨天夜里只觉得到处都是大火,等现在天亮时再看,简直是惨不忍睹。 “二娃,锡命,你们回来啦,县老爷赏了你们些什么?” 村里人瞧见刘锡命等几人回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们,不少人眼中还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大家可都是听说了,昨晚上刘家老二带着他们家那十几个人一路从村头杀到村尾,这可是王福等几个躲在村外草丛里的村人亲眼瞧见了。 王福这会儿正低声向周围的人说道:“我就说吧,刘家是有神仙庇佑的,锡命这娃子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们可知道这段日子我在他们家中做活看到什么?据他家锡贤说,他们家正堂供奉的是紫微大帝,没点道行,谁家敢供这样的大仙啊。” “要我看,那十几个小娃娃就是神仙派下来护卫他的,你们是没见着昨晚上这帮人的厉害,别看人家还没成丁,这十几个人冲进流贼里就像是虎入羊群一般,锡命喊一声什么刺,一群人就把面前的流贼刺成了葫芦串,啧啧,李彪那小子更是厉害,往常看起来多憨厚的一个娃娃,昨晚手起刀落就将几个流贼的脑袋都砍了下来。现如今张家也死绝了,以后村子里就要依仗刘家咯。” “嘶” 村人听得都是倒吸凉气,虽然王福将刘锡命等人昨晚的表现夸大了许多,但是架不住今天衙门里的人都过来了,足足拖了十几具尸体走呢,这可是大家都看见的,因此也没人不信,这会儿看见了刘锡命他们哪还不多攀点儿交情。 刘锡命看见村里人满身是灰的在废墟里面到处翻找些能用的东西,有几户死了人的,更是在那儿嚎啕大哭,他心中也很是不忍,只好一边点头回应,一边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我儿,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让娘看看可有受伤?” 刘锡命等几人刚回了家,立刻被刘陈氏等人围了上来,昨夜她和吴婶带着一群小的在山坡上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宿,还好后来刘锡命给那几个泥瓦匠指引了她们藏身的地方,也将刘锡命等人安全的消息带给了刘陈氏等人,这才让她们松了一口气。 哪晓得后来又听说他们要去乡里救周良才,这又把刘陈氏等人吓得够呛,如今好歹等到他们回来了,一群老弱全都赶上来东瞧瞧西瞧瞧。 刘锡命拦不住刘陈氏,只好让母亲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才让她放心下来,眼见于永凯等人也从正源乡中回来了,赶紧将他们拉过来一起说起乡中情况来。 之前刘锡命便想到要趁机多招揽些人手,如今乡中众人因为流贼劫掠,大多受过刘家的救命之恩,况且他们现在又一无所有,简直是完美人选,因此走之前刘锡命专门叮嘱于永凯等人悄悄和这些乡民打好关系。 现在张家湾村基本上是刘锡命说了算,他当然要好好问问于永凯具体情形,他拿出之前在县衙得到的田契对大家说道: “大家瞧一瞧,这是村中三百二十亩地的田契,张玉成全家被杀,我便将他家的地从县中买了回来,如今这村中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万岁” 刘锡贤等几个小的立刻欢呼起来。 “当真?” 刘陈氏等人也是一脸喜色问道,旋即又想到县中胥吏,刘陈氏脸色变了变道:“只是以后这徭役赋税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母亲放心,此事我已求得府尊承诺,从今往后三年之内,凡我家之人可不纳赋税、不服徭役。” 刘陈氏一下子脸上狂喜,握住刘锡命双手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其他众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可是举人才有的待遇啊,虽说只有三年,但是也很了不得了。 “大家不用太过差异,往后这般事情还多着呢,娘,如今咱们家有钱有地,我看乡中多有无家可归之人,想要再多招些人手,你看可好?” 刘锡命等大家平静下来,缓缓对刘陈氏说道。 “如今咱们家大业大,也是该多招些人了,不然被有心人惦记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刘陈氏想到昨晚上要是自己家碰上这些贼兵,若没有家中众少年,只怕是也要跟其他村人一般了,是应该多招些人手了。 刘锡命嘿嘿一笑,看来经历了昨晚上的事大家都心有余悸,便对刘陈氏和吴婶说道:“娘,吴婶,咱们村中情形你二位最是清楚,如今要招人自然是要招那些可靠的,一会儿还请你二位去村中说一声,今晚我家施粥给村中众人,等我等从乡中归来再细说招揽之事。” 他接着又对于永凯说道:“今日让你等结交乡中众人,可有什么收获?” 于永凯还处在兴奋状态中,当即回道:“二哥,今日得了你的吩咐,我等数人趁着救治伤员的功夫摸清了一些情况。正源乡是张家祖宅之地,乡中除却族中子弟和佃户外,还有许多他家招募的各类匠人。如今张家被烧了个精光,这些人就一下子都没了着落,照今日情形来看,大多数人都对我家心怀感恩,若是招揽想必不难。只是动作需快,免得这些人一时半会生计艰难,投了其他人去。” 刘锡命一听是这么个道理,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拉起于永凯和李彪等人就往外走,一边说道:“这话说的是正理,龙骧队张敬良以下在家中留守,其余人随我赶快去乡中找人。” 六个人脚也不歇地就往乡上跑去,走到半途时,刘锡命想起一个事来,这乡中诸人自己等都只是一面之交,对往日人品却不太了解。 对了,自己有现成的帮手,许卫和张元龙都是乡上的,张元龙还是张家小宗,想必比自己等人要熟悉的多。 刘锡命想了想对穆敬难和张敬良说道:“你二人速去将许卫和张元龙请到乡中来,就说是我有事请他们帮忙。”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正源乡后,刘锡命发现乡上众人还在废墟中翻找东西,心中松了口气,不过他也知道于永凯说的是对的,这些人要是找不着下家,最多呆上一天就要到处流散了。 没过一会儿,许卫和张元龙也到了,他也不跟他二人客气,直接说道:“许卫、元龙,你二人也知道张太守免去了我家三年钱粮徭役,今日我又将张家湾村田地全数买了过来,如今正想招募村民以为势力,只是这乡中良善人家实在分不清楚,只好请你二人前来相助。” 许卫和张元龙听到刘锡命将村中土地全数买了下来,两人都是心中震惊,自己这同窗本事也太大了些吧,许卫想了想有些害羞道:“帮忙自是应该的,只是……” 刘锡命见他有些扭捏,不由好奇道:“许兄可是有事托付?咱们既是同窗又是战友,何必如此扭捏?” 许卫稳了稳心神说道:“如今张家已被杀戮一空,虽然还有几个族人在外为官,但乡中土地只怕不能为其所有,我家几代都是张家佃户,眼下不知未来情形如何,锡命兄既然已治田产,这个,我想将我家托庇于锡命兄门下,不知可否?” “哈哈哈,我还当时什么大事,需知贪生怕死之辈常有,舍生取义之士不多,昨夜你二人愿意随我返身去救先生时,我便将你等视为手足兄弟,如今兄弟有难我岂会袖手旁观,稍后你便随我一起回家。” 刘锡命爽朗大笑,对许卫打下保票。 张元龙听他这么说,也露出一脸期待的神色看着刘锡命道:“那个,锡命兄,不知我家能否?” 刘锡命当然求之不得,自己现在是发展期,可靠的人手是越多越好,当下又对张元龙说道:“之前在学堂中,便知元龙为人仗义,如今你也愿和许卫一般,举家托付于我,实乃我之大幸。” 许卫、张元龙二人这次喜从心里,刘锡命见时间也不早了,当即对许卫和张元龙耳语几句,便吩咐众人人分成几路去将乡上众人聚集到乡口来。 今天他和谢成周走后,龙骧队又在乡上忙活了大半天,大多数人都认得他们,再加上受了刘家的救命之恩,因此大多数人也愿意跟他们过来听听是什么事情。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招揽人手(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诸位乡亲,请听我一言。” 见已经聚起了几百号人,刘锡命找个了土坡站上去,拿了一个铁皮扩音器大声吼起来,这帮乡民还没有见过这种能让说话声音更大的物事,顿时人群中起了一股小骚动。 刘锡命心中一笑,继续做出沉痛的语气说道:“天不垂怜,昨夜流贼肆虐乡中,在场诸位父老要么损失家人,要么房屋被焚。刘某无能,虽率家人拼死抗争,奈何人单力薄,只能施计将其惊退,未能保全大家,刘某在此向大家赔罪了。” 许卫混在人群中,捂嘴接话道:“刘公子哪里的话,你本非乡中之人,昨夜大可置身事外,率人来救已经是仗义之举,若不是你带人前来相救,只怕我们死伤更多。” 张元龙也在底下鼓噪道:“正是此理,我等受刘公子大恩,尚不知如何报答呢,哪能再归罪于你。” 底下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大家恍然,是啊,人家跟你无亲无故的,大半夜跑过来打退流贼不说,白日里大家都瞧见了,一个个少年穿梭火场、废墟之中不停救人,真是大仁大义之举。 “多谢刘公子活命之恩” “幸亏有你们啊,我才没死在火里,刘公子真是大善人。” 十几个乡民立刻也跟着叫嚷起来,带动着大部分人都开始念叨刘锡命等人的好来。 刘锡命见状心中暗喜,看来这煽动之法效果不错,站在土坡上等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他才继续说道:“活命之恩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今乡中已成白地,乡中大族张家也已全家遇害,想必诸位都要外出寻找生计,但是如今兵凶战危,到处都有流贼、强盗劫掠,若是出去,只怕又有不少乡亲要惨遭毒手。” “那也得去讨生活啊,不然还不是死路一条。” “同为乡党,刘某不忍诸位再受流离奔波之苦、斧钺加身之祸,打算为大家提供一处好去处。好叫大家得知,刘某在张家湾村也有良田数百亩,加上昨夜杀退流贼,今日更是得了本府张立诚张知府褒赏,特许凡我家之人,三年之内不纳徭役赋税。” “哗”底下众人一下子闹开了锅,竟然还有这般好事,正源乡遭受了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除了那些有亲戚可投的人家,其他人全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如今刘家给大家提供一个机会继续待在乡中,更何况刘家还有恩于大家,底下一干人等心里都了些想法。 当即就有人满怀希冀地问道:“刘公子,不知你家都要些什么人?” 刘锡命微笑冲他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好,对大家说道:“只要是良善人家,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加入,若是有会打铁、制器等一技之长者更是欢迎。农人可以佃租我家之田,铁匠、木匠等工匠可以卖身我家为家丁,也可替我家做工赚取工钱,全凭大家喜好,刘某在此保证,绝对比张家对待大家更好。” “算上我,算上我” “我会打铁” 大多数人都是欣喜若狂,对于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这会儿刘锡命就是不多的救命稻草,哪里还不死死抓住,一个二个纷纷往前挤来,场面差点失控。 好家伙,刘锡命一看这场景还得了,赶忙拿起扩音器大喊道:“等一下,大家等一下,想要加入我家的,一户挨一户站好,等我们确认之后便可跟我们一起回村。大家今天还没怎么吃饭吧,待会儿回去就开饭。” 龙骧队众人赶紧走进人群维持秩序,将大家排成几排,许卫和张元龙则一排排查看起来,对照着记忆将混在人群中的几个乡中混子、懒汉一一辨认出来。 “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全都站出来,你们还是去投靠别家吧。” 刘锡命听了许卫两人的指认,也不客气,直接将这几个人提溜了出来。 这几人往日里在乡中就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这会儿被刘锡命拒绝哪里会甘心,一个二个大声嚷嚷道:“凭什么不收我们,莫非看不起我们,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哪里会走。” “刘家想要仗势欺人,大家可看清楚了。” 刘锡命冷冷一笑,招了一下手将龙骧队五人唤了过来,沉声对这几个混子说道:“你等以为我不知乡中情形吗?往日里就是你等几个在乡上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如今还想到我家混日子不成?” 随即又恶狠狠地笑道:“真以为我家是软柿子不成,莫非忘记昨夜死的那几十个流贼了吗?龙骧队,上前!” “喏” 龙骧队虽然这会儿只有六个人在场,但是经历了昨夜的厮杀,每个人身上都染上了些煞气,这会儿齐声应诺,往前一走,整只队伍顿时显得勇不可当。 “哼,他娘的,走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几个混子被这气势吓了一跳,见事不可为,只好嘴硬了几句便灰溜溜地跑了,其他乡民经此一闹,想起今早看见的几十具尸首,也有些畏惧起来。 刘锡命见此情形满意地点点头,收服人心光靠施恩可不行,恩威并施才是正理。 “诸位乡亲不用担心,刚才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想必大家比我清楚,我再说一遍,只要是良善人家,在我那里过得一定比在张家要好。” 许卫等人转了几圈,将人群中的害群之马全都清理出来,刘锡命跟着不断安抚乡民,见核实的差不多了,眼下乡里也不好进行登记,便招呼着众人收拾东西先到张家湾村再说。 三、四百号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去张家湾村的路上,这场面在农村却也难得一见,一路上都有散居田间的农人过来看热闹,刘锡命走在最前头心中更是意气风发。 等到了刘家宅子时,刘锡命却发觉自家屋外也站了乌泱泱的一片,想到自己走前让刘陈氏和吴婶去收拢张家湾村幸存的村民,估计应该就是这些人。 眼见人太多挤不进去,他赶紧在屋外大喊:“娘,我们回来了,你们在哪儿?” 本来围着的一群人齐刷刷地回头看过了,看得刘锡命一愣一愣的。 这群人一转头也是心头震撼,瞧着刘锡命身后那几百号人直咂舌,这刘家二郎本事也太大了吧,一个个露出敬畏的眼神给刘锡命让了一条道出来。 有几个回神早的赶忙套起近乎道:“二郎,你回来啦,我早说了村子里就你家最仁义,往后你可得多关照关照叔。” 刘陈氏等人一脸喜色的顺着人群分开的道路走了出来,待瞧见刘锡命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刘陈氏一把将刘锡命拉住低声问道:“儿子,你这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回来,咱们家可怎么安置?” 刘锡命听母亲这么一说也是直抠头,刚才只想到多收些人过来,却忘了家中还没这么大地方呢。 “要不先让他们在里面院子里搭棚子住着?现在正好人多,咱们加把劲几个月内多建些房子出来就行。” 刘锡命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只好说出这么个暂时解决办法来。 刘陈氏本就是没办法才问的,如今见好歹有个提议,也只好答应下来,一脸无奈对刘锡命道:“这村子里人我都替你招来了,你可得赶紧弄个章程出来,院子里还熬着粥呢,我先去看看去。”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刘锡命一脸苦笑,不过也不能怨刘陈氏,她毕竟没管过大户人家,仓促间让她上阵也是心慌的很。 刘锡命赶紧又将扩音器拿出来对张家湾村的人吼道:“老少爷们都瞧过来了,如今大家都遭了灾,我家心善,愿意给大家一口饭吃,张玉成家的田地都已经被我买了下来了,往后愿意跟着我家干的,只要我刘锡命还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大家都饿着。” “行了,愿意到我家干活的都跟我到院子里来,不愿意的也可以进来喝碗粥再走,也算全了咱们这么多年乡里乡亲的情分。” 话一说完,刘锡命便带着正源乡中人往院子里走去。 第一卷 第七十章 招揽人手(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现在刘锡命真是庆幸当初修房子时的决定,要不是当初为了保密,想把龙骧队的训练场地修在房子里面,现在自己到哪儿去安置这么多人去。 如今这院子差不多有两亩地大,让这帮人暂住应该是没问题的,再加上四周围墙都修起来了,大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等进了院子里,刘锡命立刻指挥起众人来:“李彪,你带几个人去屋子里搬六张桌子出来。永凯,你去准备一些纸笔,稍后好给这些做个登记。敬难,你带上人去将这些人排成六队。” 这半年时间里刘锡命一直在教导家中少年识字读书,再加上有空间灵水和拼音辅助,这帮人大多都会写几百个常见字。 “姓名,何年生人,籍贯,可有妻儿,有何特长?” 没过一会院子里就摆齐了几张桌子,在院子里的人们被穆敬难等人强行排成六队,挨个上前登记。 “我叫周江,万历二十年生,祖籍蓬州,有媳妇和一儿一女。特长是啥,我会打铁。” 许卫坐在桌前帮忙登记,看着眼前这叫做周江的身材颇为壮硕,一脸络腮胡,满手都烫伤,确认他是个铁匠,便按照刘锡命的叮嘱问道:“既然是工匠,那你是愿意做工呢,还是来做家丁?” 周江闻言欣喜若狂:“还能做家丁?我愿意做家丁。” 这年头做家丁可比佃户或者雇佣的日子好过多了,佃户一年到头忙活下来,扣除掉给地主的佃租,勉强能吃个半饱。至于做工匠的,那也是贱籍,他手艺又是一般,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还要自己服徭役。 家丁则不同,平常衣食有主家管着不说,每月还有些例钱,由于蓄养家丁的大多都是举人以上的官绅之家,徭役自然也就不用服了。 如今刘锡命虽然还没有举人功名,但是知府免了他家三年徭役赋税,效果却也差不多。至于以后,一无所有的人谁会考虑这般远的事。 刘锡命也不是白发善心,他知道后面这一段时间是关键时期,自己必然是要搞工业的,不然哪里去赚什么大钱,但是这技术保密怎么做确实是个问题。将这帮匠人收成家丁不代表就会没人背叛,但是能把背叛几率降低一些也好。 许卫专门提醒道:“卖身钱五两,你可醒得?没问题便在此签字画押吧,这钱等签了文书再发。” 见周江忙不迭地点头确认,许卫便在他手上画了圈,让他自己寻个碗去后面领粥喝了。 刘锡命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发现许卫等人将登记工作做的井井有条,心下满意。 但是他一转头,却瞟见混在人群中的曹二和陈家媳妇等几个,刘锡命心中顿时却像吃了苍蝇般恶心,当即让李彪等人将他们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嘿嘿,二郎,专门把我们叫出来可是有事?” 曹二一脸讨好地笑着问道。 刘锡命也不说话,只用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几个,等把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才开口道: “往日里几位对我家多有‘照顾’,不过我家庙小,恐怕留不住几位,你们吃碗粥就走吧。” 陈家媳妇在一旁忐忑地听着刘锡命说话,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扑通一声跪地求饶道:“二郎,往日里是婶子迷了心,我对不起你家,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儿可是无辜的,如今我家男人也被杀了,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几个,你要是不帮我们,我们可怎么活啊。你们两个快过来给二哥磕头,求他开恩呐。” 说完一边扑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招呼她那两个儿子过来跪下。 刘锡命杵在那儿无语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以往我见你厉害得很。 刘陈氏听见她在那儿的嚎哭声也从锅旁赶了过来,见陈家媳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又见她两个儿子也在一旁磕头,赶用围裙擦了擦手要去扶她们母子几个。 陈家媳妇见刘陈氏过来,仿佛碰上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刘陈氏双手又开始求饶起来:“陈大姐,往日里都是我不知好歹,我知错,我知错了啊,求你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我以后一定改。” 刘陈氏毕竟心软,见拉她不起来,又听到她哭的越发凄惨,只好为难地看向刘锡命道:“我儿,大家都是乡亲,要不?” “不行,像她们这些害群之马,如果不驱逐出去,将来我家还不乱成一团。娘,你切不可妇人之仁,她们家苦,其他人便不苦了吗,若是将来把我家闹得内乱不止,现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要遭殃。” 刘锡命就怕刘陈氏耳朵软经不住缠,赶紧斩钉截铁地将这帮人的妄想击碎,他见院中众人都望了过来,怕众人以为自家苛待乡亲寒了心,赶紧又将曹二、陈家媳妇等人平日里的作为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大家伙儿可都瞧仔细了,非是我家不近人情,实在是家底薄经不住折腾。这样吧,陈家的,看在你还带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我送你五两银子的安家钱,你便自寻安身立命之地吧。” 院子里众人听他讲清了前因后果,又见他不计前嫌还给了五两银子,一个二个心里都安稳了下来,这主家着实是仁义,以后大家日子应该不差,纷纷夸赞起刘锡命来。 陈家媳妇眼神中终于有了些光彩,要是有了五两银子傍身,好歹能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当下赶紧拉着两个儿子又是磕头又是谢恩。 曹二在一旁看得眼热,贼眉鼠眼地凑到刘锡命身边讨好道:“二,二郎,那个,你看是不是也打发我一点儿钱。” 刘锡命也是长了见识,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他冷冷一笑道:“嘿嘿,你还想要钱,我有一双社会主义铁拳你要不要?滚!” 曹二虽然没有听懂刘家老二说的什么社会主义,但是不妨碍他读懂刘锡命脸上愤怒的表情,眼见有几个刘家少年围了上来,他一边灰溜溜地往外跑,一边骂道:“天杀的小贼,竟然敢看不起老子,等回头老子发达了……哎哟。” 李彪听他嘴上不干净,抓起一粒石子狠狠扔了过去,打了他一个正着,周围的人一下子哄然大笑起来。 忙活了好一阵子,龙骧队众人总算将人员登记工作做完了,于永凯毕竟有读书底子,平常学习速度最快,刘锡命教的东西他基本都会,因此这会儿人口统计也是他在负责,这会儿做完了他便过来向刘锡命汇报道: “二哥,人都统计出来了,共有一百二十四户,计四百九十二人。其中十八岁至五十岁的男子有一百五十八人,十四岁以上女子一百一十五人,十八岁至十四岁的少年一百一十八人,十四岁以下男女的五十五人,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四十六人。其中有铁匠、木匠、皮匠等各类匠人三十四人,这些人都愿意卖入咱们家做家丁。” “嘶,人这么多?”刘锡命吸了口凉气,他知道人多,但是没想到人这么多,我滴个亲娘啊,这么多张嘴要靠自己养活,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于永凯见刘锡命这样子一下子乐了,笑道:“这才多少人啊,张家湾村里差不多有百来号人,正源乡更是有一千多号人,咱们这儿也才三成左右呢。” 刘锡命心中默算一下,确实是这么个理,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虽然大部分都是佃户,但是如今他们身无分文,自己总要先养活他们,一年下来估计要一千多石粮食,按照现在的粮价,这可就是小两千两银子了,更别说还有其他开销。 算了,越想越心惊,赶紧吃完饭把这么多人安顿下来才是现在最关键的,反正自己有空间,加上趁乱抢的银子,应该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本来刘锡命还打算趁着登记的机会,将人员分类、任命管事等事一起做了,不过刚刚加入刘家的众人却实在有些扛不住,从昨晚到现在,乡中众人先是因为了流贼袭击而仓皇出逃,第二天又在废墟中忙活了半天,即便是其中的壮年汉子也扛不住。 刘锡命只得安排他们草草在院子里住下了,好在如今是夏季,只要不下雨住在院子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加上之前大家在废墟里好歹还找着了一些烂衣破被之类的家当,凑合着也能过个夜。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建窑烧砖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空间中,刘锡命一脸兴奋地清点起昨日的收获,之前他只是粗略估计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点,现在才发现这帮狗大户确实是有钱。 张玉成只不过是个乡间小财主,加上流贼还没来得及转移财货就被龙骧队杀得差不多了,他家的家产可以说全部落到了刘锡命手中,清点下来大概有一千三百两左右的银钱和部分财货。 张玉清家就更不得了了,刘锡命虽然只从他家收刮到了一千六百两左右的钱财,但是当时流贼可是将他家绝大部分的家财都带走了的,刘锡命拿到手的不过是一点儿余财,可想而知他家原本有多少钱。 扣除掉在县衙买地和打点的银钱一千两,再加上之前到蓬州卖米的收入,刘锡命此刻手里还有两千六百两银子。 这会儿刘锡命总算是松了口气,好歹养活这么一大帮人是没问题了。 他抬头看了看空间中的紫微大帝神像,想到上次收留于永凯等人空间发生的异变,心中冒出再次实验的念头,真要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的话,那自己可就赚大了。 第二天一早,刘锡命照例带领龙骧队训练完毕后,将村子里近五百人全部召集了起来,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头,刘锡命心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清清了嗓子大声吼道:“诸位乡亲,如今大家也见到了,张家湾村也被烧成了白地,大家想要在此地落脚只能靠我们自己自食其力。现在,除十四岁至十八岁的青壮外,其余人每十户为一保,每保自己选出两位德高望重之人作为保长和副保长。” 底下众人一阵骚动,自己选保长,这可咋选啊? 刘锡命听见众人的嘀咕挠了挠头,貌似现在搞这一套是不是早了点儿,想到这儿,他干脆将于永凯等人招呼过来,让他们将民众按照户口登记划分保甲,这保长一职当然也只有他来指定。 这一通弄下来又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几百号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好在有龙骧队的人帮忙,这活儿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等到村人窃窃私语的差不多了,刘锡命挥手示意大家安静,高声吼道:“眼下已经将各保划分出来,往后所有的工作都必须听从保长和副保长的安排,有敢阴奉阳违的,直接赶出村子去,大家明白没有?” 一众村民见刘锡命翻脸比翻书还快,全都有些不知所措,场上一下子沉默起来。 刘锡命不以为意,这帮人既然安定下来了,那就很难逃出他的手心,他扫了一眼全场,继续说道:“如今咱们首要是先把房子建出来,待会儿分出两保去将原张家大宅的砖瓦拆回来,另外八保跟着我家匠人去建窑烧砖,以后咱们每一家全都住上砖瓦房。” “还有这种好事?” 村民们的脸上顿时又泛起了涟漪,底下众人讨论的声音又渐渐大了起来,大家全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一个年纪大的老者小心翼翼地拱手对刘锡命道:“东家,不知这房子修出来可要算钱?” “哈哈哈,这房子自然是要算钱的。不过大家放心,每保做工的时候都会按人头算工钱,到时直接从房价中扣除便可,至于超出部分,便和大家口粮一起在往后三年中还清即可,而且不算利钱。” 这老者和身后一帮人听了大喜,分三年还清还不算利钱,这可是大仁义啊,多少农人就是被这利滚利一步步逼破产的。 “东家真是大好人” “东家仁义无双” 刘锡命嘴角上扬,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这手段果然有用。 现在的农民都还比较淳朴,没有什么圣母婊敢跳出来要刘锡命免费供应物资,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 至于挖窑烧砖,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昨天招收的工匠中就有泥瓦匠,这些人完全可以带上乡民建窑烧砖。 倒是十四岁至十八岁的青壮这部分人,刘锡命另有打算。 龙骧队人员还是太少,要是再来个流贼袭扰,恐怕所有心血都要付之东流,刘锡命早有想法扩建龙骧队,眼下有了这帮新人的加入,正好将龙骧队扩大成为龙骧屯。 至于队官人选,当然只能由龙骧队原队员担任,但是十一个少年中最大的李彪才不过十七岁,于永凯、魏敬国等四个年纪稍大的也才刚满十五岁,要是将乡民中十八岁以上的青壮全数招收过来,刘锡命也有点儿担心龙骧队压不住阵脚,因此只能将招兵范围限定在十八岁以下的青年。 “青壮现在有一百一十八人,总共分成十一队,每队队长由龙骧队原队员担任,每队还要和村子里的保甲相对应,到时你们一起和保长沟通,指挥他们干活。” “二哥,现在就让咱们这帮人去带人,只怕是有些力有不逮。”于永凯一脸犹豫地对刘锡命说道。 刘锡命看了看龙骧队众人,给他们鼓劲道:“我知道大家年纪还小,不过你们想想,这么多流贼都被咱们宰了,这点小事又算什么。我今年也才十五岁,还不是照样带着你们杀贼,再说了,现在除了你们,我还能依靠谁?” “誓死效忠二哥” 龙骧队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涨红着脸拍胸脯表态。 刘锡命见大家士气提了上来,总算有点欣慰,有班底和没班底到底是不一样。 见底下的青壮有一些露出不服气的神色,他马上转头大吼道:“你们听好了,等房子修完,我会从你们当中挑选出表现出色之人加入我家护卫队,届时不仅会有安家银子,每月还会有月俸。但是,最终能否录用,还要看你们的队长如何评价,要是他们说一个不字,那你们干得再好也是白搭,听明白了没有。” 说道最后,刘锡命几乎是吼了出来,这百把号人起初听到可以作为家丁,还能拿月俸,一个个正激动呢,听到他最后这么说,马上面面相觑起来,一个二个都不敢再小视刚刚任命的队长。 龙骧队的一帮少年对视一眼,全都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见刘锡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挑人,一个二个学着他往常的样子,绷住小脸,背着双手走进人群中挑人。 刘锡命在台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挑选队员,万事开头难,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正好趁修房子这段时间好好观察观察,一方面要从这一百多人里筛选出适合作为龙骧队后备兵员的人,另一方面也正好锻炼锻炼龙骧队众人的能力。 ~~~~ 邵荣站在青壮队列里觉得有些激动,虽然只过了一夜,但是他突然觉得生活已经全然不同。 前夜乡中被流贼劫掠,一把火将大多数人的房屋付之一炬,他都以为自己家要被流贼赶尽杀绝了,哪晓得张家湾村刘家的二少爷带了十几个人及时赶到,硬生生地将流贼从乡中赶了出去。 尤其是看到县里的大官都不停夸赞这位刘少爷,邵荣和其他乡中少年们立时把刘锡命当做了自己的崇拜对象,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人家怎地这么能干。 因此今天刘锡命一宣布分队做工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站了出来,帮着那个叫于永凯的队长一起收拢起人手,没想到于队长不仅夸赞了他,还让他做了这队的权副队长。 听于队长说,权就是暂代的意思,如果以后表现的好,有可能直接就让他做副队长了,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做起事来更是积极。 邵荣混在人群里,围着刘少爷在村子附近转了一大圈,前面打头的几个泥瓦匠不断查看地上的土质。 等到了靠近江边的地方,那个叫李席的泥瓦匠转头谄笑道:“少爷,这附近的土质用来烧砖最好。” 刘少爷点点头,随即转头对于队长等人吩咐道:“那就选这儿吧,你们把工程图都拿出来,选好地方直接开工。” 于永凯等人纷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出来,邵荣仗着副队长的身份凑上去看了看,一张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不说,还左一横、右一竖地画了好多线条在上面,看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听刘少爷对于队长等十几个人继续说道:“就按李席他们说的,先把建窑的地方拿白灰圈出来,大家再按照手上的项目管理图纸在地上画好挖土、拌泥、做砖等操作区域,按照图纸上的说明分成三拨,各自领着自己的队伍和相对应的保甲进行施工,有什么不懂的就过来问。行了,开工吧。” “喏” 邵荣正听得起劲,突然被龙骧队的呼喝声吓了一跳,等瞧见于永凯等人挺胸抬头,高声齐呼的气势,他和其他人一样,全都是一脸震撼。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装神弄鬼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邵荣见刘少爷说完这话就走,正有些不知所措,就见于队长高喊一声:“敬良、敬义,你们这边的正副队长,还有陈保长你们这边的几个正副保长都到我这里来。” 他拿着手上的图纸看了一会儿,一边比划一边对在场的人说道:“敬良,你带着你那队去将砖窑的主窑挖出来,样式规制都按图纸上的弄。陈保长,你们这个保就和张敬良这队一起干。敬节,……” 邵荣见于永凯没过一会儿便将任务分派了下去,心中不由得生起一阵佩服,瞠目结舌地问道:“于队长,你们竟然都识字?你们不也是家丁吗?” 于永凯拍了拍邵荣肩膀,笑道:“这都是二哥的恩惠,咱们龙骧队的人不只识字,还要学算数这些,你们将来要是能加入龙骧,也能跟着一起学。” 邵荣心中更是惊讶,还真没听过让家丁都读书的主家,他好奇地指着于永凯手中的纸张问道:“那这个什么项目纸也是你们自己做的?” “是项目管理图纸” 于永凯纠正道:“这是二哥自己想出来的,他说做任何事都有那个叫什么,对了,都有流程。只要把整个流程涉及的工序、参与人员和完成时间等因素全部按照这个,这个表格罗列出来,到时候大家只需要按照图纸上的要求对照施工就行了。再按照计划、执行、检查和行动四个步骤不断重复,这样做下来既不会有什么遗漏,又可以保证每个项目都能保质保量地完成。他管这个叫项目管理和质量管理。” 邵荣认真地听于队长把这些东西详细地讲了一遍,心中好像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急的他一阵抓耳挠腮。 于永凯见他这模样一阵大笑,拉着他在身边叫他仔细观察自己怎么做事的。 只见整只队伍分成了三大块,每一块又分成了三支队伍,各自按照自己的分工进行作业,过了一会儿刘少爷也赶了过来,在三个工地间走来走去,看见有不对的地方就说上两句,渐渐的,之前还略显混乱的队伍慢慢有条不紊地干起活来。 邵荣带着一群人排成一列站在一块用白灰画的长条形区域内,于队长管这个地方叫运输区,只要挖窑的那边挖出土来,立刻便有人将土用簸箕装好递给他,他再将装满土的簸箕递给下一个人,一层一层直到将土传到拌泥区,那些人再用水将土拌好,由制砖区的人将其用模具做成一块块砖头,经过一个人仔细检查后便垒在一起进行阴干晾晒。 于队长说这是刘少爷发明的叫什么流水作业,做上半天之后再把前面挖土的人替换下来,大家轮流上阵,可以大幅度提高建窑的,那个效率。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也没听懂,不过干了这么一天下来,他倒是发现这么做工比往常省力许多不说,连时间也要省上不少,一群人没过一会儿便挖出几个大坑出来。 休息的时候,他亲耳听到李席那几个匠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道:“这东家怕不是有什么法术不成,往常在乡里建窑哪有这么快的,一大群人干活乱糟糟的不说,还经常有要返工的地方,哪像今天这般全都顺顺当当的。” 中午和晚上都是回刘家宅子吃的饭,刘家太太带着十几个妇人守着几十个大木盆子排成了几行,于队长等人带着各自队伍排成排挨个上前领取食物。 等到了邵荣时,他瞧见这一排桌子上放了三盆素菜、一盆肉菜、一盆白饭还有一桶菜汤,站在旁边的于队长指着他对打菜的妇人说道:“这是我们队的权副队长,今天表现也不错,给他打两勺肉。” 还有肉吃! 邵荣心中一阵欣喜,喉头忍不住咕噜一下咽了一口口水。 那负责打菜的妇人闻言,将勺子往肉菜里舀了一勺起来,许是觉得多了,便又抖了一下才舀到他碗里,看得他一阵心疼。 “多谢于队长”,邵荣赶忙向旁边的于永凯道谢。 于队长微微一笑:“好好做事,过去吧。” “爹,娘,你们也来尝尝。” 出了打饭的队列,邵荣找到自己家人,将肉菜一一分给父母和弟弟,他爹欣喜地对他说道:“你竟然也分了肉菜,我还以为都是保长们才有的。” 邵荣一脸自豪的神色:“我现在可是我们队的权副队长,我们于队长说了,要是以后表现的好,他就向少爷建议让我当真正的副队长。今天我得了两勺肉菜,一勺是作为副队长的,还有一勺是我们队长说我今天干活干的好赏下来的,你们往后可也得好好干,说不定也能吃上一勺肉。” 他爹一拍大腿略带后悔地说道:“他娘的,早知道有肉吃今天就不偷懒了,明天我可得在这些娃娃队长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同样的一幕在院子里不断上演,刘家新组建的队伍也渐渐开始稳定下来。 刘锡命之前分配队伍的时候,考虑到各保保长年龄比较大,并没有要求各保保长都要服从龙骧队的命令,但是通过下放权力、区别对待、拉拢积极分子等手段,却也让这帮没什么见识的乡民渐渐在心中形成了不能轻易得罪龙骧队的印象。 相信再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就能让龙骧队的地位巩固下来,到时再加上每个保的保长等既得利益者和其他手段,这五百人就算是基本掌握住了。 等吃过晚饭,邵荣本是打算直接休息的,哪晓得二少爷又把大家聚拢起来说是要拜什么神。 邵荣站在前面几排听他拿了个那个圆筒的东西站在几块砖头上说道:“大家安静,前夜流贼来袭时,我带了龙骧队总共十一人便将流贼逼退,大家可有觉得蹊跷?” 听他这么一说,桌下众人立刻低声嘀咕起来,邵荣也是心中起了好奇,只见二少爷神神秘秘的说道:“实不相瞒,那是因为我家有神仙庇佑,要不是得了天兵相助,只有我们区区十几人哪里打得过几百号流贼。” 也不管大家惊愕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既然大家入了我家家门,往后便是自己人了,从今日起大家可以一起拜神,若是有心诚的,必定会得神仙庇佑。龙骧队,请紫微大帝下凡!” 话音一落,站在二少爷身边的于队长等人立刻将手中的火把熄灭了,跑到二少爷身后站住,一群人半膝跪地念念有词地盯着他们前面的空地。 邵荣在人群中心下发寒,今天才高兴了一天,不会就碰上了信教的吧,前几年保宁府的巴州等地有信什么收元教的,听官府说那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想到这儿他便想拉着自己父母家人往后面退去。 谁知还没等他动起来,人群一下子起了一阵惊呼声,邵荣转头看去,只见一阵白雾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前面空地上。 “神仙显灵了” 前排的保长们都是乡中年纪比较大的宿老,本来就迷信神鬼,此刻见此情形纷纷惊呼着跪倒在地,邵荣他爹也一把拉住邵荣等人跟着跪了下来。 邵荣只听得二少爷一声大喊“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亲临下界”,随即雾气中仿佛出现了什么东西,黑黢黢的看不清楚。 “点火把”二少爷一声呼喊继续传来。 “有东西” “娘啊” 人群中胆小的立刻惊呼了出来,火光照耀下,只见前面空地上凭空多出了一尊身着冕服的一丈高雕像出来,一阵阵微光从这雕像上冒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下子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被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神仙保佑”之类的话。 邵荣也是被震慑的汗毛直立,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听得二少爷淡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大家无需惊慌,此乃紫微大帝下凡所留,紫微大帝本就是华夏先祖、朝廷正神,名列三清天尊之下,连皇帝老爷都要祭拜。如今承蒙大帝垂怜,庇佑我家,往后诸人凡与我家同心同德者,必可受大帝庇佑,这尊神像便供奉在正堂之中,有诚心者可自行祭拜。” “你看,这神像的面目怎么和二少爷有些像啊?” “二少爷莫非是神仙下凡?” 人群里几个眼尖的看看了神像窃窃私语起来。 邵荣明显感觉到人群中的气氛有些变化,转头瞧了瞧身边众人,见他们望向二少爷的目光里全都带上了一些自己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许以后的日子真的不一样了,邵荣模模糊糊地想到。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定计未来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一脸淡然地做完这些封建迷信活动,指挥着龙骧队众人将神像抬到后院的正屋里去,保持着神棍的姿态带着龙骧队到前院屋里开会。 “咳咳,回神了,大帝显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往后大家要习惯这些。” 刘锡命见龙骧队里面几个年纪小的还沉浸在刚才的活动中不能自拔,赶忙出声提醒,赖敬节等几个人这才一脸涨红地回神看向他。 说实话,刘锡命何尝不是心中得意,之前招揽乡民的时候他就在想怎么利用空间再收揽一波人心,等到看见紫微大帝雕像的时候,这家伙心中一动,空间可以将东西取出放在在自己一丈范围内,要是大家亲眼瞧见凭空出现一尊神像,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恰好缴获的战利品里面有一大块金丝楠木,也不知道张玉清家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便将其取了过来作为雕像的材料。 虽然在现实世界里他没学过雕刻,不过在空间里他用的可是精神力,只需要沉浸心神,比照着空间宫殿中的雕像一一刻画就行了,只不过空间中的雕像面目被红光笼罩,他只好比照着自己的模样改动之后进行雕刻。 最后他还突发奇想地用空间灵水将这雕像淋了一遍,哪成想这雕像竟然直接将淋上去的灵水全部吸收了,然后就变成了大家看到的这样子,不仅冒出一阵微光,楠木本身的香气似乎也更浓郁了。 刘锡命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开,正色对龙骧队众人说道:“昨夜见大家辛苦,便没有开会,今天照例开个总结会,于永凯负责记录。” “还是先进行表彰,我宣布前夜抗击流贼,龙骧队上下勠力同心,先于张家湾村毙敌十数人,又于正源乡击退贼军,全队奋勇向前、百折不挠,一战打出龙骧队威名,全部记为首功。” “着令升任龙骧队全体队员为队长,待扩建以后兑现,另赏每人白银十两,以兹鼓励,望诸位再接再厉,共保我乡梓平安。龙骧队,万胜!” “万胜” 于永凯等人立刻牵头跟着大吼起来,一个个被刺激得激动不已,虽说上午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做队长了,但是毕竟只是临时的队伍,如今听刘锡命亲口封赏,大家都有一种落袋为安的感觉,何况还有十两银子呢,对这帮半年前还是乞儿的少年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一笔财富了。 刘锡命笑呵呵地看着大家欢呼,等觉得差不多了便双手下压示意道:“好了,继续进行第二项内容,对昨晚战事、我军优劣之处,大家可有什么想说的?” 众人又都把目光看向于永凯,他毕竟是二哥亲任的副队长,往常做事又数他最得力,大家都指着他先说。 于永凯也不怯场,清了清嗓子道:“二哥,我以为前夜两战,我军所胜者在于知己知彼。知己者,我方战力如何、训练如何,我等一清二楚。知彼者,贼军在明,而我军在暗,敌方动向、人数已被我悉知,是以作战时我军便能多寻小股或落单之贼,以众击寡,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刘锡命点点头,出言点评道:“‘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如是也。大家记住,若要知己,便要求大家与麾下同训练、共吃住,如此全队情况才能了如指掌。若要知彼,往后作战需多派斥候探马,于悄然间窥视敌军虚实。” “二哥说的是,正因贼军不知我军情况,所以才被我军虚张声势吓退,若是贼军能派出敢死之士前来探视,只怕乡中贼军没那么容易退走。” “此外,我以为前夜作战,我军还有器物之利,之前二哥所做炸弹确是奇物,往往一经扔出,便可使敌军闻风丧胆,再加上陶片伤人,实在是军中利器,往后是不是可以大力推广?”穆敬难跟着说道。 李彪在旁嘿嘿一笑道:“二哥,我也正想说这个呢,都被他说了去。这玩意儿确实好用,之前在乡中吓唬流贼的时候,只要有人敢回头,一个炸弹上去就能将这些人炸得鬼哭狼嚎,我也觉着以后可以多造一些。” 刘锡命哈哈一笑,也不计较李彪偷懒,提点他们道:“你二人说的都对,此等器物确实是军中利器,不只是这些,如刀剑、弓弩、盔甲等物都对作战大有裨益。” “但是你等要知道,武器再厉害,终究要靠人来操作,往后这帮新人的操练问题一定要严上加严。而且不仅要重视使用这些工具物品,更要尊重制作这些物品的方法。《大学》有言‘格物致知’,我将探索万事万物之理的学问称为格物学,即可以通过重复检验将事物以前如何、现在如何以及未来如何的变化研究透彻的学问,往后我们便要专门开设这一堂课。” “哦,扯远了”,刘锡命一跑起火车也是张口就来,还在他还知道要开会,赶忙把话题收拢回来,“还是说这炸弹,其实炸弹的原理和鸟枪、大炮等物都是一样,这些都统称为火器。你们记住,未来一定是火器的天下,弓箭刀枪等物的使用范围只会越来越窄,大家要多研究火器的用法。” 李敬思见刘锡命说完,就着他的话题说道:“二哥,就如你所说的,将来争战必定多用火器。但是前夜作战,我军便吃了没有远战兵器的亏,眼下要是没有火器,莫不是先用弓箭顶替一下?” 刘锡命看见他手臂上包扎的伤口一阵好笑,这是吃了亏长记性了啊,其他众人瞧见他这模样也是一阵低笑。 不过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刘锡命将缴获的那张弓拿了过来,用手拉开试了试便递给李彪,示意他传下去让大家都试试。 十个人挨个使足了力气去拉这弓,结果只有李彪勉强能拉开大半,一个个顿时都有些丧气。 刘锡命等弓转回他手里才说道:“大家都试了一遍,感觉如何?这把弓看样子不过是把五斗弓,虽说弓弦有些松了,但仍有四斗弓力,大家想要拉开都已经是如此吃力,若是换上其他重弓,只怕更没几个能拉开了。” 萌朝的五斗弓在现代差不多算是一百磅弓了,刘锡命以前参加射箭俱乐部时,如果不用复合弓,只玩反曲弓的话最多也就能拉开六、七十磅,现在这帮少年又能拉得开多重的呢。 见李敬思等人陷入思考当中,刘锡命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弓箭不适合我们,那便只能用弩箭和火枪,弩箭制造复杂,也不晓得匠人中有没有会做的,明日我们再问一问。倒是火枪,《武备志》和赵士桢所著的《神器谱》中均有鲁密铳等物的详细制造法门,正好匠人中有周江等铁匠,等这阵子把窑起好,咱们便起间铁匠铺子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到时候再碰上持弓弩的贼人,也算有应对之法了。” 龙骧队众人听他有了决断,纷纷点头附议,刘锡命便又让剩下的几人继续都就战后总结说一遍。 赖敬节年纪最小排在最后发言,他想了想说道:“二哥,前夜敬思哥受了箭伤,幸亏没伤着要害,这才能跟咱们一起杀敌,若是往后碰上重伤的可怎么办?” 刘锡命“啪”地一拍大腿,笑着对他说道:“说的好,我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永凯记下来,咱们以后还要建立军医体系,要确保每个受伤的战友都能被及时治疗,过段时间我先给大家上一趟生理课,就讲讲碰到一般的外伤该怎么处理。” 好歹刘锡命也学过生物学,还参加过急救培训,给龙骧队讲一讲简单的生理知识和急救手段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今天这会开的卓有成效,有好些东西咱们以后都要改正补充。往后这段日子大家都多花些心思,一来监督好每支队伍的工作情况,队伍里有做的好就赏,偷懒的就罚,这是事关咱们家兴衰的大事,务必不能心慈手软。二来大家伙儿要和自己队里的人混熟,谁心性好、谁心性不好的都要掌握清楚,等房子修完咱们便要筛人,只有符合要求的才能进入我们的队伍,都听明白了没有?” 刘锡命最后又叮嘱了几句道。 “喏” 龙骧队众人齐声应是。 “散会”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母族长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深夜,刘宅。 刘锡命站在空间中看着空间里的变化,心中一阵欣喜,果然跟自己估计的一样。 上次收服于永凯等人时,空间里的土地扩大了将近一亩的样子,那会儿他便猜测是不是因为于永凯等人见识了所谓的“神迹”带来的变化,所以他今晚才这么大张旗鼓地当着五百来号人的面又来一出神仙下凡。 如今看来效果很是显著,刘锡命站在空间中,一股浓郁的白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像上次一样径直奔着紫微大帝雕像上的红光而去,空间里慢慢开始有了变化,仿佛波浪一般轻轻摇晃抖动起来。 刘锡命亲自感受了一阵,发现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的那种,而是慢慢地改变,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眼下已经深更半夜,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只好出了空间先去休息。 清晨时分,一阵心中的悸动将刘锡命惊醒过来。 成了? 刘锡命满是兴奋地进入空间,果然,一进空间顿时有一股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一种玄妙的念头忽地在他脑海中展开,刘锡命立刻对整个空间的变化了然于胸。 空间又扩大了,现在大概增加了二十四亩的样子,现在总共有三十五亩地了。 不过,还没等他从兴奋中缓过劲儿来,他又敏感地察觉到这空间灵水的浓郁程度有些下降。 卧槽,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刘锡命吓的脸色惨白,赶紧捧着宫殿前水池里的灵水尝了一口,是有些不对,确实没以前浓郁了,不过那股灵水的感觉还在。 哎,刘锡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娘的,白高兴一场,莫非是因为空间面积增大了,所消耗的灵气也增多,进而导致灵水浓郁程度下降? 看来只有以后再慢慢试验了,不过刘锡命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似乎又强化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 刘陈氏这两天倒是比以前清闲许多,往常就她和吴婶两个人要负责全家二十来号人的一日三餐,常常是忙完上顿忙下顿。 如今儿子招揽了五百来号乡人,第一时间便给她派了二十来个妇人来帮忙做饭。这些妇人本就是家庭主妇,加上刚到刘家急着表现,真是抢着就把活儿干完了,她和吴婶也就顺理成章地退居管理二线,只需盯着她们做好就行。 这一闲下来就出事了,刘陈氏连着两天都没能睡个好觉,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两天家里面的事情。家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虽说事情都是儿子做主,但是毕竟就她这么一个家长,又没有成年男丁,刘陈氏总觉得心里慌得很。 等到六月初一的早晨,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找到刘锡命旁敲侧击起来:“我儿,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如今家中多了几百号人,你虽然将其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咱们家毕竟是小户人家,不似官绅家中这么多规矩管着,若是没人看管,就怕出些什么乱子。” 刘锡命一下子也陷入了沉思,母亲这话说的在理,龙骧队毕竟都是些少年,难免缺了些威信。 他瞟了一眼自己母亲,发现她表情中有点期待之色,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娘,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找来帮衬帮衬的?” 刘陈氏眼睛一亮,笑着说道:“这人选都是现成的,你舅舅往日里帮了咱家这么许多,如今不正好将他请来帮忙,如此娘也可以安心了。” 刘锡命一拍脑袋嘿然一笑,自己也是忙昏了头,竟然将舅舅一家忘了。 不说其他的,大舅陈翊定前几天听说他犯了官差时还想救济他家,这份恩情可不能忘。 刘锡命赶忙对刘陈氏打包票道:“娘你说得对,等过几天大家把活儿做的熟了,我便去请舅舅,正好我还想去府城一趟。” 刘陈氏见儿子满口答应,终于放下心来,心中担子卸了下来,她脚步都开始变得轻松了许多,又去招呼吴婶等人忙活饭食去了。 刘家几百号人每天干的热火朝天,几天时间内三个砖窑就已经开始显出雏形。 刘锡命眼见几支队伍全都进入了状态,六月初七这天抽了李彪等几人陪他先去渔溪乡看望舅舅家,然后再一起去府城一趟,至于他们各自队伍的事情,便由副队长和其他龙骧队队员帮忙看管一下。 渔溪乡本就在正源乡下游,刘锡命等人没走多久便到了陈家。 “此事当真?”陈翊定一脸震惊问道。 陈翊定上次劝刘锡命先去外地避避风头,如今却见他们几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乡里,吓得他赶紧将刘锡命等人拉近屋里询问详情。等到刘锡命把这几天的事情说完,陈家众人立刻又陷入懵逼状态。 二舅陈翊宁平常都是在家种地,不像大哥经常混迹读书人之间这般见过世面,这会儿听了外甥说的话后更是结结巴巴地问道:“锡命,你可别唬你两个舅舅,后面莫非是有官差追你?” 刘锡命一下子被逗乐了,赶忙又将班头李勇如何改口,自己等人如何受县中表彰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听得陈家众人面面相觑。 “好,好,我就说二娃子能干,你们可瞧见了吧”,外祖母陈朱氏拉着刘锡命就是一阵猛夸,一边开心的嘴都笑咧了去。 陈翊定在旁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像是外甥胡编乱造的,这才一脸欣喜地对他说道:“我前几日多有耳闻,乡上众人传言正源乡被屠了个干净,还说其乡中出了个英雄少年,只身便将流贼赶出乡里,本以为是哪家乡绅子弟,不想竟然是你。哈哈哈,文茂后继有人矣。” 只身退敌?这特么谁造的谣啊,不过我喜欢。 刘锡命听大舅这么说,只好腼腆一笑道:“舅舅过誉了,这不过是乡人以讹传讹罢了,贼兵有数百之多,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能做的这般大事。这事是我带了我家十一个少年一起做下的,碰巧运气好而已。” “即便是十几人也是了不得的壮举了,你今番立下大功,又得了张府尊等卿臣的赏识,想必日后成就不可限量。”陈翊定一边捋须一边欣慰地说道,二舅陈翊宁听他这么说,眼神里立时露出羡慕的神色。 刘锡命见陈家众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心中觉得有些温暖,正好就着话题继续说道:“好叫舅父得知,此次颇得了些县中赏赐,府尊又免去了我家三年徭役赋税,外甥不忍见乡中诸民流离失所,便做主收拢了五百号乡人。前几日母亲说起此事,担忧家中无长辈照看,恐生出其他事端,这便让外甥前来相邀舅父做主。” 二舅陈翊宁在一旁听得脸上一喜,马上就想把话接下来,哪晓得陈翊定扫了他一眼,又把他的话吓了回去。 陈翊定笑着拍了拍刘锡命肩膀道:“你有此心我已心领,不过哪有舅舅去外甥家长住的道理。况且我尚在开馆授课,若是去了你家,我馆中蒙童谁人来教?不妥,不妥。” 刘锡命这就有些为难了,大舅有这些顾虑实属正常,但是一来母亲提了要求,二来自己现在也确实需要多找些人手来帮忙,哪能就这么被打了退堂鼓。 他思索了一下回道:“大舅担忧也有些道理,不若这样,我家直接与乡人明言,此番请舅舅前来只是做为家中管事,管理佃户诸人,每月奉银三两,如此乡人自不会有风言风语。” “至于坐馆之事,如今流贼肆掠府中,舅舅往返奔走多有危险,正好以此为由辞去馆师之职,如今县中多有家境贫寒士子,舅舅只需寻得一人向馆学推荐,既可解了他人燃眉之急,又不至于落下半途而废之名,岂不美哉?” 大舅娘陈周氏本来还没想到丈夫当塾师有什么危险的,如今一听刘锡命这么说才反应过来,是啊,在外面劳心劳力不说,现在还要担心流贼,哪有自家外甥家省心,赶忙在丈夫身后捏了他一把。 陈翊定被自己媳妇这么一拧也不好再坚持,况且刘锡命的一番话也将他的顾虑消除了大半,只是他也奇怪,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县中官吏的德行他又不是不清楚,到嘴的肥肉哪会再吐出来,不过自己毕竟是外人,也不好多问,只是说道:“每月三两是否太多了,你新招了这么多人,每年开销怕是不少。” 刘锡命听他这意思知道他同意了,赶紧笑道:“舅舅无需担心,我自有赚钱门路,三两银子每月对常人来说是高了,不过舅舅每年坐馆想必也能赚不少,如今肯屈尊前来,外甥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陈翊定内心苦笑,知道这外甥是顾自己的面子,自己一个童生哪里赚的了多少。 刘锡命转眼瞧见二舅一家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犯难,二舅陈翊宁无一技之长不说,他这二舅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到时候麻烦更多,他只好委婉对二舅说道:“家中如今连房子都没修好,便只能先请大舅过来,至于其他人恐怕要等回头再说。” 陈翊宁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碍于长兄的威严不好多闹,只好低声嘀咕道:“没良心的,往常真是白疼你了。” 刘锡命听得一阵尴尬,但是他也不后悔,在现代管理体制下搞家族企业的问题都是一大堆,何况他这个草台班子呢,若非古代宗亲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加上无人可用,他都想直接推辞掉了。 外祖母陈朱氏当然是想两个儿子都去自己女儿家帮忙的,不过听外孙也没把话说死,她心情一下子又高兴起来,这下子家里更宽裕了,过几年说不定还能给二儿子再修一栋房子呢,赶紧又要拉着刘锡命等几个聊到吃饭再走。 刘锡命本就是顺路来访,哪里还能耽误这么久,只好约了下次,自己带着李彪等人又往府城赶路。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再临府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估计是流贼过境的缘故,刘锡命等人一进府城,明显能感觉到城中一片萧肃景象,往日里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此时也少了许多人气。 李彪用手扯了扯刘锡命袖子,朝着街角处一努嘴,见刘锡命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他开口解释道:“城里的流民更多了,上次来时这些地方都是空着的。” 刘锡命沉默不语,乱世景象本就是如此,只是不知自己能否力挽狂澜。 如今离府城赏功都过去七八天了,刘锡命怕在村中得不到最新消息,这才急匆匆地赶进城里打探,他在城中也就认识南充县县丞谢成周,此时当然是先去拜访一下,看看是否能得些提点。 好在今天天气阴沉,四人走在街上不至于闷热,待走到一处街角时,对面突然迎面冲出三个人,刘锡命和李彪靠近里面,瞧见不对立刻一个闪身站上了旁边房屋的台阶上,将这三人躲开。 “哎呦” 走在最左边的张敬良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一下子被撞得往后跌坐,吓得他本能地将手往撞他那人身上去抓。 “撕拉”一声响声传来。 刘锡命这才看清,街角冲出来这三个人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穿着深色短衫,女的身着素色襦裙,两个男的背上还各自背了一个人,盖了块布看不清模样。 张敬良下意识的正好抓住其中一个男子背后那人批的那块布,一下子将其撕开了一个口子,里面露出一双绣鞋。 三人中的那个妇人赶紧上前将布掩了掩又将其遮住,一边赔笑着向刘锡命四人说道:“冲撞了几位实在对不住,我家女儿得了热病,正赶着去看大夫,请多包涵。” 说完便一边作揖,一边催促着那两个男的赶紧继续赶路。 张敬良本来一肚子的火气正想开骂的,这会儿听人家这么说,只能把气憋肚子里。 刘锡命看着这三人急匆匆的背影,鼻头耸动几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李彪四下张望了一下对他道:“二哥,走吧,还看啥呢?” “这三个人有些古怪”,刘锡命沉声说道。 张敬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立刻凑了上来,一脸好奇地问道:“这有什么好古怪的?” 刘锡命继续盯着这三人远去的背影,一边对李彪等说道:“这三人衣着普通,想必是平民之家,但是方才敬良将那块布撕开时,里面露出一双绣鞋,上次买布的时候我曾经见过类似的,那可不是小户人家买得起的。另外你们闻闻,是不是有股淡淡的香气?这是金丝楠木夹杂了其他的香气,一般人家哪里用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这几个人肯定有问题!走,咱们跟上去瞧瞧。” 刘锡命之所以对这香气这么敏感,一来可能是空间异变增强了他的各种感知力,二来他用做装神弄鬼的那雕像就是金丝楠木做成的,上次雕像被灵水一激发后,这气味立刻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李彪等人使劲嗅了嗅,一脸疑惑地互相看了看,哪有什么香气,不过见刘锡命已经转身去追那三人,他们也只好快步跟上。 那妇人一边往前一边东张西望,刘锡命还没追上几步就被她回头瞅见,不知道她给另外两人说了什么,这下子三人的脚步立刻又快了几分,几乎成了小步快跑。 草,果然有问题,不心虚你跑什么。 刘锡命一看这势头立刻知道有问题,以前看警匪剧的时候不都这样吗,心理素质不好的匪徒遇见警察总是会心虚躲避,绝对错不了。 “站住别跑,再跑我就开枪了,啊呸,再跑我就喊人了” 刘锡命带着李彪等三人这回儿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了,立刻加快速度在后面猛追。 那三人见到刘锡命等几个年轻小伙子追了过来,吓得大骇,立刻也加快速度疯跑起来。 不过那两个壮年男子毕竟都背着一个人,哪里有刘锡命等小伙子跑得快,眼见离得不远了,刘锡命情急之下从空间抄了两个像木头一样的东西,径直往这两个男人的脚脖子处砸过去。 “扑通” “哎哟” 这精神力强化过后的好处立刻凸显出来,两块东西一前一后又快又准地砸在这两人脚脖子上,直接将其摔了个狗吃屎,顺着街面往前滑了好大一截,看的刘锡命一阵牙酸,真他娘的疼。 “入你娘的,哪儿来的小杂种多管闲事。” 左边那个男子捂着被磨破的脸破口大骂,一下子将身后背的人扔在一边,单手一撑便站了起来。 刚好刘锡命等几人凑到近前,他一记直拳便朝刘锡命脸上锤了过来。 刘锡命身体反应还算快的,一个闪身从他侧面转了过去。李彪跟在刘锡命背后却没看见这拳头,直通通地被捶在腮帮子子上,打得他一声惨叫连连后退。 还没等刘锡命想好怎么攻击,这男子另一只手反手往身后一挥,几个指头成弯钩状从刘锡命肩膀上扫过,刮得他一阵生疼。 另外一个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冲着魏敬国和张敬良两人奔去,跟他们厮打成一团。 刘锡命肩头火辣辣的,见这几人都动了真格,直接从空间掏了跟短棍出来,趁着眼前这人还没转过身来,一个俯身狠狠地将棍子往他右腿抡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刘锡命这一下卯足了劲,竟然直接将棍子打断了去,那男子挨了这一下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一下子倒在地上抱住右腿打哆嗦。 这会儿李彪揉着腮帮子也赶了上来,抓起地上的断棍将其压在地上。 “杀人啦,救命啊” 那妇人一边假装抹泪,一边冲上前来想要撕扯,刘锡命一个闪身躲开,从侧边一脚将其踹到。趁着没被她抓住,刘锡命仍掉断棍,掏出一把小刀径直抵在正在和魏敬国殴打的那男子后背上。 “别动,不然我这刀可不认人。” 刘锡命一声暴喝,感受到冰冷的刀尖透过薄衫传来的寒意,这男子登时吓得一动不动。 刘锡命赶忙对又冲上来的那妇人吼道:“你要是敢动,他也得挨上几刀。” 那妇人一下子被吼呆住,刘锡命赶紧示意魏敬国上前制住她,同时对张敬良说道:“你去将那两人身上东西揭开”。 张敬良闻言几步快跑冲过将地上两人身上的东西掀开,刘锡命探头一瞧,心中松了口气,果然是两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这下可没跑了,这几人肯定是人贩子无疑。 那妇人被魏敬国制住又挣脱不掉,眼见街上渐渐有人围了过来,眼珠一转,立刻扑簌扑簌地掉下眼泪来,一边整个人往地上倒去,一边哭喊道:“天杀的狗贼啊,竟然想要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诸位街坊可要替奴家做主啊。” 我草你娘的,你还敢倒打一耙,刘锡命鼻子都快气歪了,见围过来的众人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有几个男子还撸了撸袖子,赶忙大喊道:“各位街坊可不要听她胡说,他们三人才是真正的拍花子,你们瞧瞧那两个小娘子的穿着,可是他们三人供的起的。” 这妇人又是一阵哭天抢地道:“老天爷啊,奴家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就为了让两个女儿过的好些,竟然被这小贼拿来污蔑,大家都是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把儿女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啊。” 刘锡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辩驳,见围观众人都有些同情那妇人,情急之下赶紧说道:“各位街坊,晚生刘锡命,乃是正源乡人士,县中一查便知。还请诸位将官差请来,到时自有官老爷明断。” “这倒是,反正人也跑不脱。”围观群众听他这么说,一下子醒悟过来,有几个积极立刻便要去报官。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老刘救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王家嫂子,你这是咋回事,出了啥事你给我说说?” 还没等报官的人走出去,人群中一个疑惑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着素色交领长袍的圆脸男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那妇人一看见他立刻惨嚎道:“周兄弟,还好你来的及时,你可要替奴家将几句公道话啊,这小贼非要诬陷我家,说是我们拐卖别人家的女儿,天可怜见,这都是我亲闺女啊。” 这姓周的对着刘锡命和周围看热闹的人施了一礼道:“诸位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我们几人都可以作证,我这王家嫂子三人本就是两个小娘子的家人,怎地弄成了这般模样?” 周围的吃瓜群众一下子愣住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刘锡命几个。 刘锡命瞧他一副笃定的模样,心头有些拿捏不准了,只好犹豫说道:“看这两个小娘子打扮便知道和他们不是一家的,况且若是心中无鬼,哪里会见着我们便跑。” 王家妇人愤然吼道:“你们几个泼才一路狂追,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跑吗?” 这姓周的男子脸上也露出恍然的表情,微笑着转着圈说道:“这么说阁下也不知实情,只是心中起疑便追来看看,那你又怎知他们确实不是一家呢?” 见吃瓜群众们都有些迷糊,他又继续指着王家妇人等三个人说道:“这家人的情况我倒是一清二楚,此人姓王名临,与她同为夫妇,这人姓王名承,乃是王临的弟弟。这两个小娘本就是王临夫妇之女,因近日有城外乡绅看中,特持厚礼聘娶。王临夫妇膝下无子,一直将这两女视若珍宝,恐怕才收了厚礼便给她们置办了这身行头,就是这样才被误会的吧。” 说完见刘锡命脸上阴晴不定,他继续笑呵呵地走过来对刘锡命说道:“不过几位公子也是出于好意,只是没弄清事情真相而已,既然是误会,我看此事便大事化小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就过来将刘锡命和魏敬国等人从王临他们身边拉开,刘锡命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只好先将人松开。 王临,也就是被李彪压住的那人,他一起得身来,狠狠地瞪了刘锡命一眼,摆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说道:“若不是我周兄弟在,今日岂不是要被你诬陷,谅你们也不过小儿之辈,今日便算了,赶快滚吧。” 卧槽,刘锡命瞟见这王临和那姓周的隐秘地对了一下眼神,突然想到现代人贩子的那些招数,这他娘绝对是串通好的托儿啊,他赶紧大吼道:“诸位父老,这人保不齐就是她们三人同伙,大家可别让他们这伙人走脱了!” 人群中立刻又有几个人上前来把他围住道:“算了吧,年轻人,你又不知实情,哪里搞得这般多事,走了,走了。” 围观众人这会儿哪还搞得清楚情况,见好几个人都替王家三人说话,反正自己也弄不清楚,便都有些想要散去。 刘锡命见围过来这些人悄然发力将自己往外推,知道这里面肯定也有他们的同伙,他心中焦急,但是左冲右突却又冲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临几人又将两个小姑娘背起想要往外走。 “各位街坊,大家听我一言,这些人真的是人贩子!” 诶,这他娘的可怎么办,刘锡命见人群没有反应,愁的他一筹莫展,顿时觉得还是人带的少了,不然哪里会被他们拿捏住。 王临和那姓周的见围观人群有要散去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眼角都流露出一丝笑意,抬脚便一起往外走。 “站住”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一声狂吼从人群外传来。 人群立刻被分出一条路来,当先冲出几个身着皂隶公服的差人,身后还跟了一个鹤发老者和一个胖胖的少年,另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也一起冲了进来。 那王临等人一只脚都迈开了,被这一声喊叫吸引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亡魂大冒,几个人撒丫子就往街旁的小巷子跑去,谁知整条街上几处巷子里一下子都钻了好多差人出来,将他们全部截住。 这些差人也不多话,瞧见王临两人身后背着人,几个壮汉健步冲上来把他二人围住,另外有人趁其不备一把将他们背的人抢了过来。 “老天爷保佑,这真是小姐她们!” 跟着官差的那个老者快步跑上去将布掀开,待看清里面的人后,他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嘶哑着嗓子吼道。 和他一起的那个胖乎乎的少年也赶紧上前查看,旋即满脸怒色地对身边的官差吼道:“果真是他们,把这几个狗杂种往死里打。” 说来奇怪,这些差人听了他的喊叫,竟然真的拿起刀鞘棍棒将王临等人按在地上毒打。 刘锡命眼见刚才那个姓周的和人群中几个同伙想要往外溜,指着他们冲着这少年吼道:“还有他们几个,这些人都是一伙的,可别让他们走脱了!” 那少年满眼狰狞地看了刘锡命一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见这几人想要往外跑,对着包围的差人吼道:“拿下他们!”,继而又冲刘锡命几人吼道:“你们也别走。” 刘锡命倒是心中不慌,刚才好歹有这么多人看着的,这少年既然指挥得动官差想必背景深厚,自己也没必要和他对着干,便带着李彪几个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官差将王临等人打的满地是血。 没过一会儿,那老者可能是见两个小姑娘没什么大碍,这才擦了眼泪出来主持局面,他将刘锡命等人唤过来,面带微笑问道:“这位小哥,老朽谢原,敢问你如何知晓这几人也是贼子同伙?” 刘锡命身体微躬行了个礼,便又将自己四人何如撞上人贩子,如何拦截他们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方才争执时,街坊众人皆有所见,当可证明晚生未曾虚言。” 谢原听得不断点头,刘锡命说这话的时候他便从旁边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这几人马上转身去人群中找人核实。 几个小厮连续问了几人后,马上跑回来对谢原耳语几句,谢原的脸色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他快步赶到刘锡命近前,一脸感激地躬身行了一记大礼道:“原来是恩公在上,方才怠慢,还请海涵。今日若无公子仗义相救,只怕我家小姐难逃此劫,请受老朽一礼。” 刘锡命赶紧侧身,同时双手将谢原扶起,忙称“使不得”、“使不得”。 这时与他一起的那少年也一脸庆幸的表情走了过来,整肃衣冠正色对刘锡命行礼道:“在下谢文乐,多谢兄台义救舍妹,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刘锡命又是急忙还礼,拱手道:“在下刘锡命,正源乡人士,谢兄不必多礼,见难不救,与禽兽何异。” 谢文乐闻言眼睛一亮,一把将刘锡命双手抓住道:“莫非是单骑退敌的刘锡命?哈哈哈,闻君之名久矣,今日幸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啊咧?你说的四什么,为什么我有些听不懂,单骑退敌又是什么鬼? 谢文乐见刘锡命陷入懵逼状态,满脸笑意地对他说道:“说起来真是巧了,昨日家父还曾提到刘兄,又将刘兄所做‘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诗拿来说道我,真是被你坑苦了,回头你可得好好请我一顿才行。” 刘锡命心头一动,莫非? 他赶紧试探问道:“令尊莫非是谢县丞?” “嘿嘿嘿,不是他还能有谁,你说巧还是不巧。正好,刘兄今日又救了舍妹,这便随我去拜见我父亲吧。” 卧槽,真他娘的…… 走运啊。 刘锡命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今早出门是否踩了狗屎,谢成周的女儿被拍花子拐了这种事情竟然让他碰到了,他竟然还鬼使神差地追了上来,真是天意。 本来他此行就是为了拜访谢成周,如今有了这么好的理由那当然更不会推辞。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登堂入室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文乐看样子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也许是觉得刘锡命看对了眼,将他拉住一个劲儿地问什么夜退敌军、义救老师之类的,刘锡命难得碰到这么随意的同龄人,也乐的和他交谈。 至于吹自己牛逼这件事情,呵呵,人家都开了头了,不吹一吹岂不是枉费人家一片好意。 谢原见谢文乐和刘锡命在一边说话,他找来官差中领头的那人和几个家丁低声耳语几句,跟着一起过来的这些公差很快便将围观的人群一一驱赶开。 没一会儿的功夫,谢家几个家丁不知道从哪里抬了两顶轿子过来,一前一后地将那两个小姑娘抬走,另有一群家丁将走不动道的王临等人全部架起来,也朝谢家走去。 谢原这时才走到刘锡命和谢文乐面前,对谢文乐微微点头道:“少爷,这边都处理好了,老爷和夫人还在家中等着呢。” 谢文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待瞟见一旁的刘锡命,他眼睛一亮,拉着刘锡命一边走一边道:“刘兄,且我随我来。”李彪等人也赶紧快步跟上。 谢家宅子就在官绅聚集的城北,这边全都是高墙大院,一行人从谢家正门进得屋里,谢文乐便只带着刘锡命往二进院子的正堂而去。 “哈哈哈,锡命,你果真是我家福星。” 刚进了走廊,刘锡命便瞧见谢成周身穿居家常服站在正屋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口中传来。 刘锡命和谢文乐赶忙快走几步,待到近前时,两人分别行礼道“拜见谢县丞”、“拜见父亲大人”。 谢成周板着脸对谢文乐点点头,转而笑着伸手牵住刘锡命往屋里走去,一边笑道:“无须多礼,咱们堂中叙话。” 进了屋里,谢成周示意刘锡命在左手首座坐下,谢文乐等父亲坐定,顺手在右座陪坐下来,自有丫鬟上前奉茶。 这时谢成周眉眼中都是笑意,比方才在门口还要亲切,捋须对刘锡命说道:“方才听家中仆役前来回报,言说小女被一位叫刘锡命的少年英雄所救,我想这应当是你没错,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此事具体如何?” 刘锡命端身正坐回道:“不敢称得少年英雄,晚生不过是路遇不平出手相助而已,不想竟救得令千金,万幸不负二尹提携之恩。” 接着又将自己几人如何拦截人贩子等详情再次讲了一遍。 谢成周听完感慨万千,转头对谢文乐说道:“此事足见锡命有君子之心,汝与他年纪相若,往后当要引为良友,时常砥砺。” 谢文乐露出碰到了“别人家孩子”的表情,垂头耷脑的点头应是,不过这次他倒对刘锡命没什么反感,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妹妹。 谢成周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对刘锡命说道:“吾家有三子,却仅此一女,因此家母及内人多有宠溺,今日若非有你,恐不知有多少人要伤心欲绝。” 见刘锡命想要谦让,他摆摆手道:“汝父刘文茂,说来我亦曾相识,往后你若是不嫌,可称我为世伯,我儿文乐与你年纪相若,你二人亦可以兄弟相称。” 刘锡命听谢成周这么说,顿时心中大喜,世伯这个称呼一般是有通家之谊的晚辈才能叫的,如今谢成周肯让自己这么称呼,已经是表示两家关系非比寻常了。 他赶紧一脸喜色地起身行礼道:“世伯有命,岂敢不从。” 谢文乐也是一脸笑意,和刘锡命对了一下年月,发现自己长刘锡命一年多,拱手道:“贤弟,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刘锡命喜笑彦彦地回礼,三人便又就今天这事聊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老管家谢原从正屋门口进得屋里向谢成周禀报道:“老爷,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县衙差役和家中仆役都赏足了银钱,也叮嘱他们不可声张,免得坏了小姐名声,只是这拿住的几个贼人该如何处置,还请老爷训示。” 谢成周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眼都不抬地说道:“都是些杀千刀的狗才,乱棍打死便是。” 卧槽,刘锡命心中一突,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倒不是心慈手软,人贩子放哪儿都是该死的,只是他没想到现在的官绅都这么肆意,几条人命不经官府审讯,说杀便杀,又见谢文乐也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感叹,果然是王朝末世。 谢成周见刘锡命听了他说的话依旧正襟危坐,不见有什么异色,心中也很是满意,这小子不愧是敢舍身救师的主,不似一般书呆子不说,行事对答也全无小户人家的局促。 谢原见谢成周没有其他的吩咐,对三人施了一礼便告辞下堂。 此时,谢成周主座后面的屏风旁闪出一个身着淡色绣花交领襦裙的小丫鬟,对着谢成周行了个万福礼道:“禀老爷,小姐醒了,太夫人和太太请老爷过去看看。” 谢成周“嗯”了一声以示知晓,对着刘锡命说道:“贤侄,你于小女有恩,且随我一起去看看。” 刘锡命跟着谢成周和谢文乐穿过一片假山叠嶂的园林,来到一座小楼前,门口站的几个丫鬟见他们三人过来纷纷行礼,谢成周点点头便直奔里屋而去。 一进屋里,刘锡命顿觉一阵清香扑面而来,正是他之前碰到人贩子时闻到的那种气味,莫非这是谢成周女儿的闺房? 这下子刘锡命倒是有点放不开了,萌朝受程朱理学的影响至深,风气已经越趋保守,这女子的闺房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旁边的谢文乐见他眉头微皱,眼睛一转知道了为什么,笑眯眯地低声对他说道:“贤弟不用担心,舍妹还未及笄,如今到没有多少避讳。” 刘锡命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 三人掀开帘子走进一间满是纹绣坠饰的内间,刘锡命只见里面圆桌左边一个鬓发如银的年长妇人,身着石青五彩刻丝缎裙,头戴五凤挂珠钗,应当是谢成周的母亲。 右边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身着大红百蝶穿花裙,头戴赤金鸣凤钗,这应该是谢成周的夫人。 之前和谢家小姐一同被人贩子背着的那个女子如今身着丫鬟服饰侍立在一旁。 中间那身形苗条,穿着淡粉玫瑰色长裙,髻发斜插碧玉瓒凤钗的少女正是谢成周的女儿,但是之前在街上打斗时刘锡命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如今一看,只见她姿容秀丽,肤若凝脂,两颊略带红晕,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可以称的上是难得的美人了。 不过这谢家小姐现在娥眉淡蹙、眼中薄雾弥漫,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谢成周看见谢母,赶紧带着刘锡命两人见礼,谢母正要说些什么,抬眼瞧见刘锡命这个陌生男子站在儿子身后,立刻把疑惑的目光投向谢成周。 “此人正是救了纯熙的刘锡命刘贤侄,我两家可以世交相称,上次儿子还向母亲谈起过他智退流贼、义救师长之事的,母亲可还记得?”谢成周指着刘锡命,笑着对谢母介绍道,又将自己夫人谢孟氏介绍给刘锡命。 原来她叫谢纯熙,刘锡命心中微动。 他马上又对着谢母和谢孟氏躬身施了一礼,谢母慢慢站起来,将他拉到身边仔细端详一番。 见他相貌堂堂、身形挺拔,不由得满心欢喜,一脸笑意地回头对众人说道:“果然是少年才俊,熙儿,你快来给你刘世兄拜谢,若不是他今日相救,还不知道你要受多少般苦头。” 谢纯熙纤纤细步地走过来,行了个万福礼,满脸红晕地说道:“小妹多谢世兄救命之恩,结草衔环亦不能报。” 嗯,好香,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贤妹客气了,孟子有援手之义,今人岂敢不效于前。何况今日若不是令兄及时赶到,愚兄也是鞭长莫及。”刘锡命侧了一下身,拱手回道。 “哦?这是为何?”谢母和谢成周夫人面色一凝,拉着他问起细节来。 当听到这些人贩子竟然串通好了蒙骗围观众人,更是仗着人多差点儿将谢纯熙两人拐走,谢母气的拿起手杖不停杵地骂道:“真是不当人子,若是熙儿被拐走了,我可怎么活哟。世风日下,想神宗皇帝那会儿,哪有这般多不知廉耻之徒。” 说完这话,谢母和谢成周夫人抱住谢纯熙又是一阵抹泪,心中后怕不已。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有女倩兮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母擦了擦眼睛,看见儿子站在一旁,不由拿他撒气道:“你也是堂堂县官,奈何连家人都护不住,要你有何用?若真是熙儿出了什么事,你且看老身不与你拼命,真是气煞人也。” 谢成周…… 但是老母亲这么说,他哪敢顶嘴,只好无奈说道:“孩儿有错,母亲请消气,这几个贼人已被处置,儿子回头便让县中差役多加巡查,再从老家调些人手来,必可确保家中万无一失。” 见谢母还是生气不语,谢成周立刻调转话题,满脸怒气地转头对旁边站立的小丫鬟大声吼道:“宛儿,让你照顾小姐,怎地连你也被拐了去,真是没用的东西。既然不能保得主子万全,要你有何用,来人,行家法。” 那个叫宛儿的丫鬟跟谢纯熙年纪差不多大,长得也是清秀俏丽,听谢成周这一说,立刻畏惧地将身子往后一缩,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抽泣着跪地求饶道:“老爷开恩,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太夫人、太太、小姐,求你们开恩。” 外屋一下子进来了几个妇人就要去拖宛儿,刘锡命在一旁看得无语,太尼玛黑暗了吧,这么个小丫头能做些什么,不过他一个外人又不好多话,只能干看着。 还好这时谢纯熙一闪身将宛儿挡在身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父亲明鉴,那几个贼人都是彪形大汉,宛儿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要怪就怪女儿贪玩,东看西看走迷了方向。” 说完见谢成周还是一副气恼的样子,谢纯熙抬起纤细的手指指着站在一旁的谢文乐道:“要不你打三哥一顿也行,都是他撺掇我出去的,说好一路陪着我,哪晓得转头便将我们弄丢了。” “死丫头,我可是你亲哥!” 谢文乐一声哀嚎,瞧见自己老子神色不对,头一缩就想往外跑。 哪晓得谢成周眼明手快,一把将他衣领提溜住,顿时他就像猫儿被咬住了脖子一样不敢动弹,气得他狠狠地盯向自己妹妹。 谢母这下子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抄起手杖,不停地指点着谢文乐说:“我说熙儿一向乖巧,怎么会两个人跑出府去,问她还不肯说,原来是你个孽障引来的祸患,看我不打死你。” 话说完,这老太太竟然真的举起手杖往谢文乐腿上、手上使劲敲起来,打的他手忙脚乱到处乱挡,一边龇牙咧嘴地乱叫道:“祖母饶命,祖母饶命,我下次也不敢了。” 这个二货,刘锡命在一边把牙都快咬碎了才将将憋住,却听到旁边“噗呲”一声轻笑传来,他抬眼一瞧,原来是谢纯熙也在一边捂嘴偷笑,清亮的眼睛都快成了一汪弯月。 这时恰好她也看向刘锡命这边,两人目光碰在一起,谢纯熙见刘锡命努力憋笑的表情更是忍俊不禁,随即又不知道想到些什么,羞涩地将目光转到一边去,嘴唇轻咬把笑容收敛住。 “咳咳”,刘锡命没想到看上去挺仙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他一个外人站在屋里看着老太太教训孙子,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咳了两声提醒一下。 谢成周听见他发声,这才一把将谢文乐拉到身后,扶住谢母手臂陪笑着说道:“母亲息怒,晚些再收拾他不迟。” 谢母可能也是看到刘锡命在场,才气哼哼地不再言语。 谢纯熙见父亲也不说惩罚自己贴身丫鬟的事了,赶紧上前伸出一双柔荑替祖母揉起太阳穴,一边轻声安慰道:“祖母息怒,三哥不着调你又不是不知,回头多打几棍子便好了,可别气着自己。” 谢文乐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哪知谢纯熙见状轻轻一笑,娇憨地对谢母说道:“不过今天这事也并非三哥无事生非,是他见祖母寿辰将至,想着备些礼物,这才拉着孙女去街上的。哪晓得孙女久不出门,一时兴起拉着宛儿逛到巷子里,这才被那几个贼人使了迷药迷倒。如今既然孙女平安无事,祖母便念着他的孝心放他一马吧。” “哼,混账,真是混账。既然熙儿这么说,念在你初心不坏,这次便饶你一顿。不过你身为兄长,出门在外连胞妹都照看不好,罚你将孝经抄写十遍。”谢母被谢纯熙这撒娇弄得心软,拍了拍她双手,黑着脸沉声对谢文乐说道。 “呼”,刘锡命明显听到谢文乐在谢成周身后舒了口气,他苦着脸上前回话:“孙儿知道了”。 谢纯熙见父母注意力都在祖母身上,冲谢文乐单眼一眨,俏皮地一吐粉舌,做出略略略的表情,谢文乐马上作狰狞状,双手比了个绞喉的手势还以颜色,见谢母“嗯”的一声看过来,吓得他立刻又做出乖宝宝的模样站立端正。 “咳咳咳”,刘锡命在一旁看着这对活宝兄妹在那儿斗来斗去,差点儿一下子笑出声来,只好装作咳嗽掩饰。 谢母也许是打谢文乐打的急了,这会儿有些气喘,只好坐下拉着一屋子人说会儿话,宛儿见躲过一劫,赶忙上前来斟茶。 刘锡命也跟在一旁陪着聊天,他毕竟是现代社会来的,有些无伤大雅的段子信手拈来,把几个久在宅内的妇人女子逗得咯咯直笑,再加上他骨子里学的是人人平等的思想,面对谢母和谢成周等人也没有一般人的畏惧,侃侃而谈的模样让谢母越看越高兴。(不要问作者君怎么逗,因为我也不知道,手动哭笑) “难得有这样的青年才俊陪我这个老婆子聊会天,若没什么事的话,不如多待一天如何?” 刘锡命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谢成周,见他微微点头示意,立刻笑着道:“老夫人抬举,晚辈哪敢不识好歹,这便差家人回去说一声。” 谢母鹤颜一笑,又继续拉着众人闲聊起来。 “世兄与令妹感情深厚,实在是令人羡慕啊,哈哈哈。” 等用过晚饭,谢母年纪大了有些疲倦,便让谢文乐陪着刘锡命四处转转,两人在谢宅花园里边走边聊道。 “这死丫头,整天没个女儿家的模样,翻墙弄瓦什么都干,偏偏回回都要让我来顶包,也就是祖母宠着她,这些年我可没少因此挨揍。嘿呀,说起来就来气。” “哼,谢老三,君子不暗议人是非,我可听见了,你又在背后编排我。” 谢文乐话音刚落,谢纯熙一下子从道旁假山上钻了出来,扔出一朵花砸在谢文乐脸上。 “呸呸呸,这都什么玩意儿。” 谢文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弄的满脸花粉,等他抹了几下脸,瞧见谢纯熙正从假山上跳下来,高声嚎叫道:“臭丫头,叫你拿你亲哥顶锅,看我不好好收拾一顿。” 说完顶着一头黄色花粉,甩开略显圆滚的身躯上去抓谢纯熙。 “嘿嘿嘿,死胖子,叫你平常少吃些你不听,看你怎么抓到我。”谢纯熙一个闪身就躲到一旁,咯咯娇笑着边跑边逗谢文乐。 谢文乐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个聊得来的同龄人,哪晓得又被妹妹当面捉弄,气得他发狠了心一路追赶。 两人一边高声斗嘴,一边到处追闹,弄的花园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呼呼呼,三哥你今天吃错药了吗?世兄救我。” 刘锡命跟谢家待了一个下午,加上他和谢纯熙都不是扭捏的性格,两人也算混的熟了,不再像刚见面时害羞。这会儿眼见谢文乐死追不放,谢纯熙绕了一圈跑回刘锡命身后抓着他衣襟气喘吁吁地过来躲避。 第一卷 第七十九章 顾盼生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只觉一阵香风环绕,转头一瞧见谢纯熙跑得香汗淋漓地躲在自己身后大喘气,另一边的谢文乐也在那儿扇风喘气,他立刻想到两个二哈的模样,乐的他捂住肚子狂笑。 “哈哈哈,你们两个想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笑话吗。” 见谢文乐还有些不罢休,刘锡命笑着转移话题对谢纯熙说道:“愚兄可算知道小妹这名字的来历了,‘时纯熙矣,是用大介’,小妹果然如此诗一般动静两相宜啊。哈哈哈,难怪老夫人这般宠爱。” “嘿嘿嘿,让老弟见笑了,我家家教不严,她一个女儿家不学些针织女红之类的,成天就知道舞文弄墨、上蹿下跳,真是岂有此理。”谢文乐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 谢纯熙一听这话立刻有些炸毛,一下子从刘锡命背后跳出来指着三哥尖声说道:“死胖子,亏你还是陆王之徒,却哪里学的这些腐儒之见,‘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此乃阳明先生所说,女子又凭什么不能学?” 刘锡命没想到谢纯熙所学颇丰,噼里啪啦地对着谢文乐一顿狂喷,逼得谢文乐脸色涨红道:“世情如此,你又能奈何?” 谢纯熙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堵住了口舌,眼带薄雾地转头问刘锡命道:“世兄,你是敢亲身杀贼的人,你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么?” “不然,小妹才学愚兄亦不能及,足见女子并不逊于男子。至于说些其他道理,愚兄此时只想起夫子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易身而处,愚兄亦不愿被如此对待。世兄以为然否?” 刘锡命满眼真诚地看着谢纯熙珍珠般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末了反问谢文乐一句。 当然这确实也是他的真心话,老刘同志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好的普通人,他更喜欢公平和平等,因此既不崇尚男权,也不追求女权,至于田园女权那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 谢纯熙双眼忽地一亮,从中冒出莫名的神采,嘻嘻笑道:“锡命哥,你可比我那蠢哥哥好多了。” 谢文乐在一旁哼了一声,酸酸地说道:“咦,这就成锡命哥了,实在恶心。好男不和女斗,今天就先放过你。” 刘锡命见他这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哈哈哈一笑,上前揽住谢文乐肩膀对他说道:“文乐兄也是心胸豁达,足见你兄妹情深。只是不知你家竟然传的是陆王心学,难怪世伯与几位不似一般官绅人家迂阔。” “那是,我祖父曾师从前文渊阁大学士赵贞吉赵文肃公,确是正经八百的心学传人。”谢纯熙不等哥哥说话,扬起小脸满是自豪地抢话回道。 卧槽,这就难怪了,刘锡命上次府县争功的事情时就觉得谢成周此人真是官场中的异数,愿意提拔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后学末进,还能坚持底线不贪功,在这个时代恐怕也只有天天揣摩致良知、破心中贼的心学门徒才能如此吧。 “原来如此,难怪我观谢伯父言行异于其他官员,这恐怕就是阳明先生所谓‘知行合一’了,较之‘存天理灭人欲’果然更胜一筹。”刘锡命击掌赞叹。 “嘻嘻嘻,锡命哥难道不是心学门徒吗,我观你言行,可与其他书呆子也大不相同哩。”谢纯熙爽朗一笑,如玉的面颊露出两个淡淡的酒窝。 “若是心学与理学之间对比,我自然是更倾心心学,其学犹如夏日之晨光,一扫士林陈腐之气。但是我近来多有思索,这两者各有其长处,也各有其短处。” 刘锡命就差来一个否认三连了,要知道毛大爷那会儿可是把理学定义成客观唯心主义,心学定义为主观唯心主义的。咱好端端的一个接班人,自小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现在怎么也还算半个唯物主义者吧,想到空间这件事,刘锡命弱弱地给自己下了定义。 况且接受了原主记忆,加上自己的学习和亲身经历,刘锡命也确实觉得单纯的支持心学不见得能够改变整个国家的国民思想,更遑论在马上要进入尾声的大航海时代中引领时代潮流了。 当然最好的方法还是像毛大爷那样将整个儒家掀翻,再想办法将其进行重建,但是这么一来对华夏民族的思想文化和民族自信冲击太大,刘锡命可没觉得自己能跟毛大爷相比,况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和后世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同,后世建国时内忧外患、矛盾重重,自己现在只需要面对内部矛盾即可,手段不一定需要像大爷那般激烈。 如此一来,刘锡命能够选择的路径就很有限了。从目前来看,改造心学应该是比较靠谱的思路,至于怎么改,老刘同志现在还只有一点粗浅的想法。 “噢,小妹一直以为阳明之学已臻于至境,不知锡命哥还有何高见?” 谢文乐听见妹妹这么问,也把眼瞧向刘锡命。 咳咳,又到了装逼时刻了,刘锡命清了清嗓子,凝神对两人说道: “陆王之学本就别出自理学,而阳明先生更是别出之人中登峰造极者。此类儒者,多以一、两部经典为据,作为其学说宗旨,如二程常以《大学》,象山先生多以《孟子》,阳明先生又在此基础上,专挑孟子良知拓展开来。” “此法就如众人欲登天下之巅,起初之时,各人自从顺庆、内江等地自去嘉定州,如此路有千条。到得峨眉山脚时,众人再各沿山路而上,此时路有百条。及至山腰,山势收缩,上山之路亦少,此时路有十条。如此不断攀登,终有一路直登山巅,如此可以说是已至中国之巅也。” “登山者自以为已至天下之巅,然则天下高山何其多也,峨眉山高八百余丈,不过称雄中国。就愚兄所知,四川往西七千里处,便有高达两千余丈高山,试问登峨眉者此时可算已至天下之巅?” “我所言程朱之学、陆王之学各有其长短便是如此,若只在中国而论,自然精妙无比,但若放眼天下,其亦有不少短处,我辈读书人切不可目光短浅,只见自家之事,而不知天下变化。” 刘锡命攒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因为还没想好怎么改造心学,心虚之下只好吹了一通放眼天下之类的豪言瞎姬霸说。 果然,谢纯熙一脸不信地说道:“兄长莫要唬我,中国之外皆是蛮夷,哪里还有许多精妙之学,我华夏苗裔、炎黄子孙,自然是文明之最,还需去学彼等禽兽之学?” 刘锡命嘿嘿一笑,这个就太好忽悠了。 “贤妹谬矣,佛教源自天竺,其地腥膻,然此教亦为中国士人所学,怎可说蛮夷一无是处呢?况且贤妹可知天下之大?自中国往西两万里,尽是陆地,其间有国数千。中国往东两万里,越过浩渺大洋,又是一片万里之土,此地数千年前便有殷商遗民迁居其土,亦有部族无数,更遑论南北了。古人云,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等怎可断言其学尽是糟粕呢?” “哇,兄长当真,你从何处得知这些?”谢纯熙被刘锡命描述的景象震惊到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刘锡命将双手往后一背,一脸感叹地说道:“此前曾有白狄之人前来顺庆,我与其略有交往。此人言说白狄居于中国往西两万里,建有数十国,其中大佛郎机、小佛郎机者,早在百年前便已派船队四处探索,并发现中国往东两万里之地,其国人将之称为新大陆,以区别于旧有之地。白狄残暴,甫一上岸便大肆屠杀当地殷商土著,如今可能已经十去其五了。” “禽兽!夷狄果然都是禽兽!” 谢文乐也被刘锡命这话吓到了,这他娘的得杀多少人啊。 谢纯熙却问道:“这白狄从中国之西跑到中国之东,这其间莫不是有四万里,他们哪来的这般本事?” 第一卷 第八十章 初谈地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瞧着这两兄妹被自己提供的信息雷得外焦里嫩,想到谢家值得深交,便先就着谢纯熙话头继续说道。 “贤妹所说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中国士人一直以为天圆地方,是以你才以为白狄是从西至东,其实不然。小佛郎机起初派出船队探索时,是继续向其国西方而行,结果最终却到了中国东方,小妹可知这说明什么?” 谢纯熙吓得一下子合不拢嘴,惊道:“一直向西却到了东方,这,这说明地是圆的?” “不可能,地怎么会是圆的呢,那人岂不是要掉下去?”谢文乐一副不信的样子连忙反驳。 刘锡命对他们的反应到不奇怪,人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第一反应当然是质疑,只有拿出确切的证据时,大多数人才会相信。 “世兄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地是圆的这一说法,中国士大夫早有人知。早在万历年间,白狄传教士利玛窦便已乘船来到中国,他曾向大内奉献《坤舆万国全图》,还将其制作成球状地图赠送王室士绅,此事一查便知,当无虚假。至于谢兄所说人如何在圆球之上站立,白狄如今尚无有人能答。不过小弟观天地变化、万物生长,再结合地圆之说,认为人之所以能站立于圆球之上,皆因大地自有引力,其力不可见,但充斥天地之间,时刻将我等向地表牵扯,不然如何解释往天上抛物,此物最终又要落回地上。” 没错,我就是这么无耻,刘锡命觉得自己真是理不直气也壮,等几年把万有引力定律搞出来,这玩意儿就姓刘了。哇哈哈哈,果然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只是可怜了那位还没出生的牛顿同学,他的伟大成果就这么被无耻的中国人窃取了。 谢纯熙这会儿已经是满眼小星星地看着刘锡命,这位世兄不仅人品好、长得端正,学识更是没得说的,真是那啥。 哎呀,羞死了。 刘锡命见谢纯熙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不由伸手摸了摸脸,这小妮子怎么了? 谢文乐却有些丧气地说道:“白狄禽兽,却能知中国不知之事,其所去之处,我等闻所未闻,莫非中国之学确有不及之处吗?” “文乐兄也不可妄自菲薄,白狄能探明世界之大,确实证明其文明学说有可取之处,但我华夏亦不遑多让。永乐皇帝时,便曾派三宝太监出海远航,其最深处亦离白狄之国不远。只是近百年来,陈腐保守之学荼毒中国,使中国士人只知空谈性理,不知深究外物之理,这才落了下风。倘若能一扫士林颓靡之气,振我华夏精神,则世界之大必由我中国主宰!” 说到这里刘锡命灵感一闪,深究外物之理,这点倒是可以作为融合心学的一个突破点,这玩意换个说法不就是推广科学嘛,回头再来深入研究研究。 侃大山竟然还解决了一个以后的重要问题,刘锡命立刻有些兴奋起来,谈兴更是大增。 谢文乐两兄妹也从没听过这些新颖的学说信息,三人又跑到花园凉亭中坐下来细细攀谈。 谢纯熙尤其对海外风物特别感兴趣,坐在刘锡命身边扯住他袖子问东问西,好在老刘同志来自信息大爆炸的后世,很多地方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是有各种媒体信息不断轰炸,他也能将其讲的绘声绘色。 这一谈就是大半夜,直到谢纯熙贴身丫鬟宛儿来催促了几遍时,三人才意犹未尽地回房休息。 “小姐,你怎地还不洗漱休息?” 宛儿陪着谢纯熙回了闺房,她自去打了热水过来供小姐洗漱,哪晓得回来后竟然看见小姐坐在窗边,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愣神,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 谢纯熙头也不回,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月亮,清声说道:“宛儿,刘世兄说中国之外还有万千之国,有高耸入云、伸手触天的千丈雪山,有白沙遍地、澄澈透蓝的美丽沙滩,有牛羊遍野、绿草如茵的无垠草原,听得我好想将这些地方都去看上一遍,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宛儿把水盆放在一旁,走到谢纯熙身边轻笑道:“我的小姐,你这一路上说来说去都是刘世兄这个,刘世兄那个,莫非已经被他勾去了魂儿?” “死丫头,叫你乱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谢纯熙脸色微红,转身便要过来捉宛儿,却被宛儿一下子闪开,两人娇笑着在闺房里追来追去。 刘世兄真的很不错诶?伴着这样的念头,谢纯熙面含微笑地陷入梦中。 “呼,文乐兄、贤妹早安。哈哈哈,你二人莫非看了一晚月亮不成,怎地脸色都不太好?” 刘锡命一大早起床出来便碰到谢文乐两兄妹,见他两人都顶着一对熊猫眼,不由哈哈哈大笑调侃道。 这两兄妹都是一个幽怨的眼神甩了过来,“还不都是因为你”,谢文乐立刻嚷嚷道,却没注意到谢纯熙脸色微红欲言又止。 三人打打闹闹的一起去陪谢母用早膳,谢家几个长辈看着三人一下子变得这么熟络都有些吃惊,知道这两兄妹比较外向,但往日也没见过有这般情形。 不过广交朋友也是好事,再说都是些孩儿们之间的打闹,几个长辈倒是没多少心思去管这些。 “你昨日来城里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吃过饭后,谢成周问刘锡命道。 刘锡命赶紧将自己想打听一下上次封赏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他倒还好,主要是知府张立诚的承诺兑现问题,刘锡命一下子招了这么多人,要是出了什么漏子他可就抓瞎了。 “哈哈哈,你莫要心急,这才过了十来天,哪里能下来的这般快。不过此次府里糟了兵灾,张知府也急着报功,只怕是已经派人去报布政司和巡抚衙门了,等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通知你。至于张知府自己许下的封赏,这最终还是要落到下文到县上来,上次赏功时你将功劳推到府里,倒是把县尊气的够呛。” 刘锡命尴尬一笑,上次还是斗争经验有点不足,光想着挑拨府县争斗了,反而恶了曾述尧,只好扣扣脑袋道:“小侄也是有些后悔,只是不知能否补救。” 谢成周捋须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且随我去拜访拜访知县,我替你准备一份厚礼,他毕竟是要离任的人了,想必还会卖我几分薄面。” 刘锡命异常感动,赶忙推辞说要自己备礼,却被谢成周坚定回绝了。刘锡命知道这是谢成周报还他救谢纯熙的情,想到两家反正已经结下了情谊,以后往来时总有机会,他这才没有继续推辞。 拜访曾述尧倒还顺利,不知道是看在谢成周的面子,还是被谢家准备的礼物打动,曾述尧也没计较上次刘锡命干的事,面色淡然地招呼书吏一查探,果然知府衙门五日前便下了文书,因为没得他的吩咐,还扔在户房没有处理呢。 刘锡命心头冷汗直下,草草草,还好老子多了个心眼,不然岂不是要被你们坑死,狗日的贪官。 等拿到县中文书,刘锡命自觉家中事务繁多,也不好再在府城中停留,跟着谢成周回府拜别了谢家众人后,便拉着魏敬国和张敬良专门去找城中的牙行。 眼下家中砖窑挖的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开工烧砖,另外刘锡命还打算烧制水泥,正好趁着来府城提前准备好原料。 城里牙行不止一家,刘锡命还记着上次牙人王琦给张玉成管家张达透露消息的事,这次当然不会再找他,至于以后,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忙活半天总算在牙人牵线下找了几家卖煤和石灰的商号,还好这两样材料川东北的保宁、顺庆都不缺,因此价格也不贵,煤价每百斤值银一钱五分,石灰更便宜,每百斤值银一钱。刘锡命便先各自订了几千斤先试试,约好以后再增加订购。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再教子弟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六月初十,刘锡命回村两天后。 这段时间刘家几百号人每天至少工作六个时辰,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总算将砖窑建了起来,刘锡命在府城里定的煤炭等物也先到了一批,万事俱备现在只等出砖了。 “龙骧队的队长们随我去查探一下村中地形,你们手上的活计安排其他人接替。” 大萌农村里修房子基本上没有规划,大多数村子都是杂乱无章,反正刘锡命去过的这些地方里,除了顺庆府城等大城市,其他的都是一丘之貉,他毕竟是现代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凌乱无序的状态。 估么着再有几天就要开始在村子里建造房屋了,他打算趁这段空档去查探查探村子的地形,为村中建设做好规划,正好把龙骧队等人一起带上,让他们开拓一下眼界。 一群人向西走出几里地,来到西边最高的老君山上,找了个高处俯瞰整个张家湾村。 只见嘉陵江宛若一条白练从北而来,绕着张家湾村画出一个几字往南流去,几字型内的土地呈现中间高,两侧低的地形,此时正值夏季,江水奔涌之下竟然将村子三面沿江处都淹了大部分。 “马上咱们便要修建村庄,这修造一事,首先便要考虑军事防御,你们都经历过上个月的战事,如今天下到处都是流贼,指不定哪日便又有贼人前来劫掠,对这防御之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随着人员的急剧增多,刘锡命越来越觉得管理人才不够用,为了锻炼手下人思考的能力,他便指着整个村庄考教他们。 “这,这玩意儿咋说,以前也没学过啊。”李彪在一旁直抠脑袋。 哈哈哈,刘锡命回头一看,见大多数人都像李彪一样一脸难色,只好笑着提醒道:“城池防御也不过是你攻我守而已,所考虑的便是如何分散敌军进攻力量,或是增强我军在某些关键之处的防御力量,你们试着按往日攻防训练来想。” 龙骧队众人眉头紧锁,于永凯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道:“如府城这些城池通常都是内建高墙,外修壕沟护城河之类防御,敌人来攻时先要想法过河,还要爬上城头才行。咱们修建村庄虽然因为朝廷法度不能建造如此城墙,不过是否可以修上栅栏,再在外面挖沟引水?” “哈哈哈,这主意不错。” 刘锡命上次被张家串通衙役坑了以后就在研究大萌律等书,知道正如于永凯所说,萌朝对城池建造、房屋规制等方面有非常详细的规定,例如,凡官民房舍车服器物之类,各有等第。若违式僭用,有官者仗一百,属职不用。无官者仗五十,罪坐家长,工匠并笞五十。 虽然到了明末时期百姓服饰住宅僭越的情况已经很多,但是真要是建了城墙,那意义可又不同了,现在才崇祯七年,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还没有完全丧失,就算刘锡命和谢成周关系密切,恐怕也保不住他。 况且为了抵挡陕西流贼,现在四川巡抚就常驻在顺庆上游的保宁府,真要是出了事那就只有四处流亡了,所以要想建造城墙恐怕只有等自己不惧地方军事力量的时候才能考虑,现如今先造个木墙应该也能对付。 许卫和张元龙这段日子都是白天来帮忙,晚上便又回家居住,因此也是第一次参加龙骧队的这种讨论,顿时都觉得有些新奇。 许卫笑着出声道:“何必这般麻烦,不如将房屋连成一片,再于其中设置出口,如此便可将造房修城合在一起,既省时又省力,岂不美哉? ”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许卫还是有些见识的,这不就是客家人通常修建的那种坞堡吗,广东和福建这些地方多有这种建筑。 不过他想想后摇头道:“许卫所说也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此一来村庄规模便会大幅受限,而且村民居住其中颇有不便,不太适合我们。” 许卫奇怪问道:“二哥,如今家中有五百来号人,已经算是大村,你还想扩建不成?” 刘锡命听许卫管自己叫二哥,不由心头一喜,他和张元龙人毕竟是自己以前的同窗,虽然现在都做了他家佃户,但是许卫也是个读书种子,刘锡命有想法将他扶持起来,到时候官面上也好有人帮衬,只是这么一来,如何处理两者的关系就成了难题,现在许卫主动称他为二哥,显然是以他为主了。 见身边都是自己人,他第一次当众吐露心迹道:“自崇祯元年以来,天下纷乱不断,内有流贼乱军起于腹心之地,外有女真蛮夷袭扰边陲,中国渐有倾覆之象。近来紫微大帝常常托梦于我,其在梦中唱到‘日不出兮月不现,九州长空升星汉。三百年后豕鹿分,卯年持刀争鼎镌。’,我虽不解其要义,但结合天下大势,猜测其似言朱明失国。” 刘锡命歇了口气,见身边众人全都被震惊得合不拢嘴,继续说道:“若果真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况且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四川天府之国,为祸者不可胜数。届时兵祸连结之下,我等小民岂不是任人宰割,与其倚仗他人,不如我等自强自立。如此,诸君还以为五百人多乎哉,实不多也。” 这里刘锡命引用明末蜀警录作者欧阳直的话来论述,又让他想起张献忠和清军屠川的事情来,把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说起最后几句话时声调突然拔高,将众人震慑住,随后他又将这些年天气变化粮食减产等因素细细给大家分析了一遍。 一干少年中除了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小家伙经常听哥哥这些灌输有些免疫能力,其他人都被刘锡命的描述弄得心神慌乱。 许卫摸了摸额头不知道是天热还是惊吓出的汗水,涩声说道:“往常只以为天时无常,现在这么一想,这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冷了。只是天命变幻,除非有大气运者,我等凡人又能如何呢?” 这话一说完,许卫就见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刘锡命,眼神中透出莫名的神色。 许卫一拍脑袋,对了,自己这同窗似乎可以通神? 于永凯一脸兴奋地抓住刘锡命双手,激动地说道:“二哥所说紫微大帝唱咏之诗中,有卯年持刀争鼎镌的词句,刘姓者,卯金刀也,岂不是正应此诗。” “不,不止如此,鼎者,天子之物也,大禹做九鼎以对应天下九州,是以中国以鼎象征天下。镌者,刻也,其刻于鼎上者,先王之法也……”,许卫被于永凯带了节奏,下意识地说道,只是见众人都望向他,后面的话却越说越小声,直至几乎听不清的地步。 别人听不清,刘锡命耳清目明却是听得清楚,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看你们掉不掉坑里。 当然这也是因为刘锡命自己编的打油诗本来就有这层意思,日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明,日月不现,不正是说萌朝气运暗淡。豕,就是猪,与朱家天子的姓同音,鹿也象征天下,所谓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这话里话外都是朱家要亡。 咳咳,刘锡命定了定心神,满脸严肃地对众人说道:“这话不要乱说,若是被人听了去,咱们一个都跑不脱。况且眼下咱们一穷二白,天上又不会掉馅饼下来,还是只有靠咱们兄弟齐心,才能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 “为什么我对大家要求这么严厉,每日里除了训练、干活还要读书学习,还不是指望大家有朝一日能做好我的帮手,不然光靠我一人能做成什么事。” “二哥放心,我们晓得了。” 一帮子少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个面色激动,纷纷拍胸脯表态道。 我勒个去,你们都晓得了什么,为什么感觉怪怪的,刘锡命内心一阵无语。 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城镇规划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一众人等全都亢奋起来,刘锡命干脆就着天下形势又掰扯了几句,后来发现话题越跑越偏,他才忽地将讨论范围回转到城镇规划上面来。 刘锡命继续指着村子那边说道:“继续说这个吧,刚才大家提出的建议都很不错,目前咱们就先初步定下来围着村子西面修一圈木栅栏,外挖壕沟引来江水,将陆路来的敌人挡住。至于水面来的敌人,咱们待会儿去沿江处再看看。” 仔细观察了整个村子的形势,刘锡命总算知道为什么看似辽阔的一片土地却只有张家湾村这么百把号人了,一方面是现在还没有后世那样人口密集,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几字型河湾三面环水的原因,这里每年都要被淹上一两回,普通贫民哪里还会愿意到这里来开荒。 “说完军事,第二个问题就要考虑百姓居住,这里面又要分为居住环境和产业规划,所谓居住环境便是指如何让村中百姓住的安稳舒适,你们以前都去过府城,可还记得府城中种的那些树木以及那些排水沟渠?” 见众人纷纷点头,刘锡命给了大家一个赞许的眼神,继续就这个说下去。 “这些都属于提升居住环境的措施,将来咱们建造的村子要比照城镇的规模来建,到时不仅要在每条道路两旁种上树木,还要在城镇地下挖掘下水道,整个城市的生活污水、工坊产生的废水以及自然雨水都可以通过下水道排出去。” “二哥,这居住,环境,我们大概知道,只是这产业规划却是什么东西?”,穆敬难脑子比较活络,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机灵劲儿,他直接把大家的疑惑问了出来。 刘锡命冲他笑着点点头:“所谓产业规划便是指此地百姓以什么为生,若是大多靠种田或是养殖,这就叫以农牧业为主;若是全靠织布、炼铁之类,就叫以工业为主;还有靠开酒楼、客栈之类为来往旅人提供服务的,这就叫以服务业为主。为了便于称呼,我将其称为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 魏敬国转头低声问许卫道:“许卫,你们读书人的门门道道都这么多吗?” “那个,或许是二哥天纵奇才,寻常夫子也是讲不出他这些的。”,许卫汗颜回道,他心中犯起了嘀咕,这些东西起码我就没听说过。 装逼的感觉就是这么爽,刘锡命看着一帮少年都跟乖宝宝一样崇拜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内心有些酸爽,清了两下嗓子继续说道:“过去几千年来,凡是用心任事的读书人必然会重视产业发展,最远的例如管仲,他是中国有史以来最早重视工业和商业发展的先贤,齐桓公在他辅佐下发展为春秋五霸之首。近的如本朝浙江布政使司的永嘉学派,其学重视发展商业,是以其所在温州府等地颇为富庶。” “咱们要想扩大势力,赚钱是首要任务,若只是靠种田,即便有良田万亩也不过得银万两,按照每个队员一年十二两银子饷银,再加上装备物资等,这最多只够养五百队员,却哪里够用,所以下一步咱们便要考虑开设工坊,这些在建设之初就要预先规划好,一来使整个城区整洁有序,百姓居住更加舒适,二来也可以提升工坊工作效率。” 随着刘锡命将自己脑海中有限的知识娓娓道来,刘家众少年仿佛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原来做每件事都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如许卫、于永凯这些读过书的受到的冲击更大。 以往的张家湾村是一个歪歪斜斜的一字型,大多数村民居住在村子附近,另外有些农户在村外的田间地里散乱居住,为避开夏季涨水,整个村子离江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按照刘锡命长远的规划,他打算沿着江边修起一道堤坝,这样一来从江边到内地之间的大片土地都可以用来建房和建厂。 考虑到将来整个村子会作为自己的工业基地,那么还必须将村子的码头进行扩建。 整个村庄建设按照小型城镇的规模来建造,一直从码头修到现在刘家宅子的位置,大概长七里,宽五里,占地面积大约一万三千亩。 到时顺着码头修建一条可以并排通行六辆马车的硬化道路穿城而过,作为整个城镇的主干道,同时将刘家宅子挪到城镇中心,兼顾政务中心的作用。 至于其他区域,刘锡命按照现代的思维理念,结合居住环境、交通拥堵等因素,决定按照内层商业区、中层住宅区、外层工业区这样的规划来修建各种功能区域。这样的好处是规划清晰,同时按照商业区、住宅区和工业区的顺序分布又可有效增加居住舒适性,提高居民出行效率,减缓将来可能发生的城镇拥堵。 还好劳资没少玩建设类游戏,老刘同志一边歪歪一边心里美得冒泡。 不过这么大的工程当然不是一下子就能建成的,不说修建堤坝,就是将村庄三面沿江处填高都是个大问题,自己现在这五百来号人也只能先做点儿前期工作,剩余的只能等人手足够了再慢慢发展。 至于现在五百号人的住宅问题,如果想一下子修完一百栋房屋肯定不太现实,虽然今年顺庆府有些干旱,但是让这么多人天天露天住着也不是个事。 刘锡命便决定挨着刘家宅子,先按照后世学校宿舍的标准修上几排房子供大家临时居住,等到以后他们搬出去,这些房子和刘家老宅正好作为军校和宿舍区,加上这里又靠近城镇边界,也便于快速出兵防御。 一行人看着刘锡命拿了张纸写写画画大半天,最终形成一张用不同斜杠和黑点标明的图纸,听二哥讲这叫区域标识,画黑点的地方以后建民宅,粗斜杠的地方以后建工坊等等,整个图纸的内容显得很是清晰。 等到带着大家绕着江边看了一圈后,刘锡命对这份规划的信心又增强了几分,村庄沿江的三面被水淹了大部分,露出来的也都是烂泥地,只有从码头一直到村子里这条线因为地势较高露了出来。 这么一来村庄目前的防御体系就比较好构建了,只需要沿着刘宅和宿舍院墙修建一条大概三、四里长的的木栅栏,再在码头处也修一道木墙,敌人要是进攻就只能从留下的两个门进来。 但是防守作战必须要有远程武器,之前刘锡命问了一遍自家招收的这些工匠中有谁会做弓弩的,哪晓得人人都是面面相觑,这玩意儿结构复杂不说,原材料要求也比较高,恐怕只有军中匠户才会做。 看样子得赶快把铁匠铺建造起来了,反正自己有鲁密铳的详细制造方法,可以试着指导这些工匠做一做火枪。到时候在木墙上留好射击孔,敌军从外面进攻,我军在里面射击,应对小股敌人应该没问题。 “哎,还是人手太少了”,刘锡命长叹一声。 “李席,之前我教你们的石浆制备之法你等可试验出来了?” 刘锡命一回了砖窑便将泥瓦匠李席等几人拉了过来问道。 要想修建堤坝、硬化路面当然离不开水泥了,刘锡命对水泥的配方多少知道一些,最简单的波兰特水泥就是用石灰石、黏土再混合煤渣或者铁矿粉等原料烧制而成的。 还好哥博览历史小说,刘锡命哭笑不得地想到,要不是靠这些小说普及知识,谁他娘的会想到去了解水泥怎么造、玻璃怎么烧的,这操作太骚气了。 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制作石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波兰特水泥是19世纪才发明的建筑材料,因为制作出来的水泥颜色和强度与英国波兰特岛上的石材相似,被命名为波兰特水泥。 咳咳,像刘锡命这么脸皮厚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些,大手一挥将其命名为石浆,取其加水以后如浆,凝结以后如石之意。 制作石浆需要的石灰石刘锡命之前就在府城中订购了,黏土在村子里更是随处可取。 制作过程需要先将原材料碾磨成粉再进行均匀搅拌,为此刘锡命又专门让石匠做了几个碾子用来磨料,等这些原料从窑里烧出来后,还要再将加入少量石膏一起碾磨成粉,这样才算是真正成型。 正好之前刘锡命建房时买了几头牛回来,反正这会儿也没有农活要干,便先将它们牵过来拉磨。 李席听刘锡命问起烧制情况,讪讪地回道:“二少爷,我等按你的法子烧了一遍,这东西倒是烧出来了,只是似乎达不到少爷你说的那种坚硬如石。” 刘锡命顿时有些挠头了,这玩意儿自己也就记个大概,但是想指望这帮农村工匠自己把这事搞定,刘锡命又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他只好硬着头皮对几个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匠人说道:“走,前面带路,咱们去看看有什么问题。” 李席等人立刻脸上一喜,东家没怪大家伙儿就好,一群匠人赶紧将刘锡命等人带到专门烧制水泥的窑前查看。 刘锡命拿起一坨煅烧出来的粉末,又将加水搅拌过后的凝固材料对比看了看,这几样东西从外表来看和自己见过的水泥差不多嘛。 他拿起晾干了的石浆样品使劲一掰,哗啦一下子就将其捏成了几瓣。 …… 这东西加水搅拌后硬是硬了点,但是为什么这么脆呢?刘锡命也是疑惑不解。 等他去窑里看了一道才恍然大悟,这些工匠还按照烧砖一样把原料直接放到窑里去煅烧,根本就没有搅拌均匀,这么一来这些原料没有完全发生反应,制造出来的材料当然就是硬而不坚了。 刘锡命记得以前查找资料的时候看到过,为了保证粉末原料均匀煅烧,最好的方式是用回转窑,在煅烧的同时进行翻滚搅拌,但是这玩意儿现在肯定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用立窑了,这种窑是将原料从顶端投入,在立窑中端通入空气,将原料在窑中往复吹动以达到混合的目的,同时空气又可以提高窑内燃烧效率,加快原材料反应。 现在没有鼓风机,但是可以用风箱啊,刘锡命赶快将自己的想法给李席等人说了一遍,敦促他们尽快将砖窑改造成立窑。 等到了六月十四日,李席等人兴冲冲地跑过来报喜,说是已经烧制出了刘锡命说的那种石浆,听得刘锡命心头大喜,扔下手中事情便带着龙骧队众人过来验收实物。 这帮匠人两天前就用石浆混合砖头造了一堵墙出来,现在已经晾干了,刘锡命示意乡民中一个青壮男子拿了把大锤使劲砸上去,咚,只听一声闷响,这青壮男子差点儿被反震回来的铁锤伤了胳膊。 “哇”,围观众人看得真切,这一锤下去整个墙面依然完好无损,立刻都惊叫起来。 哈哈哈,刘锡命一阵畅怀大笑,有心人天不负,今天开始就可以快速建房了,正好先把宿舍、铁匠铺、木匠铺等关键建筑建造完。 “石浆烧制乃是家中机密,除了你们几个知道全部配方外,切不可告知其余人等,否则必不轻饶。”,刘锡命见烧制成功,赶紧将李席等人拉过来叮嘱道。 至于能保密多久,那就不好说了,不过现阶段大家吃住都在村里,倒是不虞被外人窥探,等以后有了条件再修建几个厂房,将所有步骤分开,尽最大可能保住秘密。 这倒不是刘锡命敝帚自珍,烧制石浆毕竟是个高污染产业,他可没打算放在自己村子里,这以后要是想找下家了,有个独家秘方那不是也有谈判优势么。 ~~~~~~~~~~ “什么,你这简直是胡闹,这是钱多的慌了还是怎么地,这般做绝对不行。” 一阵怒吼从刘家主屋传来,刘锡命大舅陈翊定花了十几天安顿好私塾事务便赶了过来,谁知等他听刘锡命兴冲冲地将自己关于村庄规划的设想讲了一遍后,他立刻变了脸色,满脸气愤地在屋里一边不停走动,一边数落刘锡命。 刘锡命觉得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陈翊定是一个脾气温和、善于沟通的人,所以上次母亲一说想请他来帮忙管家时,他才一口答应,哪晓得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陈翊定见刘锡命闷着不说话,又生气地对刘陈氏说道:“小妹,他一个半大孩子,你就这么由着他胡闹不成?” “老二往日里都是好的,之前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是靠他才发达起来的,我也就习惯让他当家了。”,刘陈氏也被大哥一顿吼吓怕了,有些心虚地低声说道。 陈翊定这才缓了缓面色,降低了语调看着刘锡命道:“非是舅舅想要说你,这半年来你也吃了许多苦头,能撑起家中事务实在是难能可贵。但是你毕竟年少,不知道勤俭持家才能长久,你可知我见过多少豪富之家都因不知节俭弄得家破人亡的。” “你方才所说要将村子到码头之间的地全都改成民宅,这岂不是天方夜谭,那可都是上好的良田。若真是将其平了建房,你到哪里去找地养活这么多人,开垦荒地费时费力不说,头两年根本就没有多少产出,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况且你所招揽的这些乡民都是身无分文,即便建了这么多房子给他们,天晓得几时还得了你。” “舅舅息怒,这些外甥都有考量,你且听我详禀。”刘锡命见陈翊定着急上火的样子,知道他是好心替自己考虑,因此也不好硬顶,只能又将自己关于天下大势的判断等讯息隐晦地又说了一遍,希望能说服他支持自己。 陈翊定听完左手捋须站定不动,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等了一会儿使劲摇了摇头对屋里众人说道:“真是无稽之谈,小儿辈岂可杞人忧天。如今有圣天子在位,阉党奸佞已被清扫一空,朝中要职俱是由我辈士人担任,真可谓众正盈朝,区区流贼,只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满洲靼虏亦不过肘腋之患。” “你常居家中,不知朝廷邸报,难免有些孤陋寡闻。殊不知今岁以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陈奇瑜多次大破贼军,贼军中所谓满天星、上山虎等诸匪首被诛者不知凡几,恐怕不出两三年便可平复匪祸,届时朝廷腾出手来,发九边之兵向东而攻,满洲靼虏一战可平也。” 刘锡命见陈翊定说道最后越来越慷慨激昂,颇有些啼笑皆非,老舅啊,老舅,你哪里来的这些迷之自信。 还众正盈朝呢,就是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罔顾国家、只顾私利,把小朱同志弄得五迷三道的,直到最后才醒悟过来感叹满朝文武皆可杀也。 不过仔细一想,这恐怕也是现在世人的普遍印象吧,谁能想到统治了二百多年的朱家王朝,此后只用了十年时间就轰然倒塌了。 再加上现在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还停留在流寇作战的阶段,只懂得裹挟民众、抢劫富豪,没有吸纳读书人加入队伍,更没有稳固的根据地和中央政府进行对抗,在天下读书人的眼中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反贼。 况且在崇祯末期,萌朝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苟延残喘下去的,例如陈奇瑜、杨嗣昌这些人都差一点将农民军彻底剿灭,但是最后又因为战略误判、清军入侵等原因功亏一篑。 刘锡命作为穿越者自然对天下大势有清醒的认识,但是对于怎么说服陈翊定他却有些词穷。 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理念冲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有些抓狂,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现在已经把舅舅请过来了,那也只能努力将其说服。 他想了想说道:“舅父所说君明臣贤,外甥不敢苟同,试为舅父详说。先说朝中诸公,昔日张江陵厉行改革,朝廷府库日渐充盈,魏忠贤时,亦曾充实大内,然至今日,朝廷又落到入不敷出的地步,近年来屡增加派可见一斑,如此至少说明历任首辅及大司徒者不明经济之道,竟至国家无钱粮可用。” “再说流贼乱军,其初起之时,只因陕北天灾日久,百姓家无余粮,不得不揭竿而起,当此之时,只需遣一重臣,多派钱粮赈济即可,然一来国库空虚,所拨钱粮杯水车薪,二来贪官横行,赈济钱粮落到灾民手中不过十中一、二,足见地方官吏亦多是桀贪骜诈之辈。” 陈翊定顿时有些哑然,刘锡命说的这些都是实例,他也不好去反驳。 刘锡命见此状况继续说道:“自万历以来,朝中结党之风日盛,先有东林党起于前,后有所谓浙党、楚党、宣党等并起于后。其在朝堂之中,相互攻讦,党同伐异,每遇其他党人所言之事,无论是否于国有利,必定群起而攻之,自今上登极以来,国家可有一文一令利于天下者?可见满朝重臣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哪里来的众正盈朝。” “熹宗皇帝时曾想增收商税、开增矿税用以充实府库,东林党等所谓正人君子,口口声声言说国家与民争利,一个个誓死相抗,看起来好不热闹,但是舅父岂不知如今开矿经商之人尽是官绅之家么,哪里来的升斗小民做这些事,由此可见此辈多是无君无父、贪财无义之徒。” 不等陈翊定出言反驳,刘锡命一下子提高嗓门,将气势提了上来。 “再说当今天子,甫一登基便将魏忠贤等铲除殆尽,天下人皆以为英明神武。殊不知宦官者,皇帝之爪牙也,帝王用之以知明消息、制衡朝臣,虽有狼贪鼠窃之人,亦不过一旨可除,何必尽数诛之,导致今日不知民间疾苦,朝中党争无人能制。窃闻昔日熹宗皇帝曾谓今上曰‘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当今天子至今仍不知其深义。更兼七年以来,数易其相,国无定法,实开国朝先例,如此人君,可谓有治心而无治道也,天下怎能不有倾覆之危呢?” 说道这里刘锡命也是喟然长叹,诚然朱由检是个好同志,他自己在宫中以身作则、厉行节俭,但是奈何从小在深宫长大,性格多疑不说,又没有他老哥朱由校那般的帝王心术,只有到了王朝末日时才醒悟过来,派人收敛魏忠贤尸骨安葬,骂出了那句“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确实让人十分感叹。 转眼一看,却见陈翊定面色通红,嘴角不停抽搐,过了一会儿破口怒骂道:“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好好的圣贤书不学,你从哪里听得这些狂悖之语,君为臣纲,为人臣者岂可说此不忠之语。” 刘锡命却淡然对着陈翊定道:“孔子曰君明臣贤,孟子曰君之视臣若手足,则臣之视君若腹心,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此非教我等愚忠之道,当今天子上不能敬顺天地,使天下风调雨顺,下不能安顿黎庶,使百姓安居乐业,难道我辈读书人还不能评议其过吗?” “你,你真是不知所谓,天下有灾,只因有奸佞当道,百姓流离,更是因刁民不法,与天子有何干系。”,陈翊定一下子气急了,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刘锡命马上抓住他话中的漏洞还击道:“方才舅父还说众正盈朝,怎么现在又成了奸佞当道了。” 噗呲,屋里其他少年一下没忍住低笑出来。 刘锡命看见陈翊定脸上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但是为了以后管理,只好狠下心叹了口气正色对陈翊定施礼说道:“至于舅舅所言流民四起,只因刁民不法,外甥实难苟同。外甥以为,人类最大的正义就是每个人为自己生存所做的抗争,但是如今皇帝官绅,一面横征暴敛,一面要求百姓顺服,岂不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况且外甥所想,也不过是壮大自身,以备非常而已,此乃未雨绸缪之策,放之四海而皆准,哪有什么狂悖糊涂之说。” 陈翊定有些词穷,他也没想到这个外甥言辞这般犀利,再加上双方处于信息不对称的地位,刘锡命说的很多信息他听都没有听说过,更无从去核实反驳,这会儿只好长叹一声。 “总之你这话不对,以后这些话也不要对外去说,免得耽误了仕途,至于你那些想法,先不说家中钱粮能否支撑,便是人手也大为不足,先照着你说的将这什么宿舍修起来再说吧。” 刘锡命和屋里龙骧队众人对视一眼,都是松了口气,好歹把今天圆过去了。 不过刘锡命还是有些蛋疼,他都开始怀疑起自己请舅舅过来对还是不对了,看陈翊定这个样子,以后说不得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顿时一个脑袋三个大。 这边陈翊定也是有些烦躁,起初刘锡命邀请他来帮忙,他本是想着替自己妹妹家的孤儿寡母照看好家业,免得被外人谋夺,哪晓得刚到了村子里就受到这么一番冲击。 如今看来刘家会不会被外人谋夺不好说,但是早晚要被这大手大脚花钱的外甥败光。 他心中叹气,哎,毕竟是小孩子家,天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国朝延续三百载,哪里是说倒就倒的,之前自己还听得一些县中生员谈及四川副总兵侯良柱、石柱土司秦良玉等率兵在重庆府击退流贼张献忠所部,打的贼兵抱头鼠窜,四处躲避,四川有如此精兵猛将,哪里会有这般多事。 刘锡命好不容易说服陈翊定妥协,着急忙慌地带着龙骧队的人出去安排乡人做工。 陈翊定转头一看,见刘陈氏正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对她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为兄的错,文茂去后这几年没能看顾好你家,锡命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些,你且放心,往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我既已来了,自然要使他回归正道,牢记圣人之教。” “有兄长在,我就放心多了,不过锡命如今长大了,颇有些主见,以后他若是有顶撞之处,还请兄长多多包涵。”,刘陈氏一下子转忧为喜,心中安定下来。 “二哥,往后这可咋办?舅老爷吩咐的事情怎么处理才好,要是和你的吩咐起了冲突又该如何决断?” 出了刘家大宅,龙骧队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刘锡命。刘锡命一脸郁闷,想了想回道:“舅舅毕竟是自家人,以往对我家又多有照顾,大家决不可恶了他,往后他的吩咐还是照办,若是和我的要求冲突就先来找我,再来看如何解决。” 见龙骧队众人脸上都有些犹豫,刘锡命赶紧安慰大家几句,问题只是暂时的,这个家还是自己做主,不过他心里却想着要不晚上再来个神仙下凡。 对,想到就做。 当天晚上,刘家宅子里,陈翊定脸色发白地看着桌上慢慢装满的水杯,见刘家众人都是一副虔诚的模样,一股寒气从他背后升起。 过了一会儿后,不等刘锡命招呼他喝杯灵水,他黑着脸轻轻推门出去,全程一言不发。 第一卷 第八十五章 制衡之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见陈翊定悄不吭声地推门而出,心中暗喜,看样子有些效果,赶紧几下结束了屋中事情,踱步赶到专门给陈翊定腾出的那间屋子。 “舅舅可有什么疑惑?” 一进门,刘锡命就瞧见陈翊定满脸严肃地正对面坐着,他赶紧上前问候道。 陈翊定直瞪瞪地盯住刘锡命看了半晌,直到刘锡命有些浑身不自在时,他满是严厉地开口说道: “跪下” ??? 刘锡命满头雾水,一脸茫然地看着陈翊定。 “跪下” 陈翊定声调突然拔高,又对他吼道。 卧槽,什么情况,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刘锡命心中有些慌乱,大舅这操作感觉不对啊,但是见他依旧满脸肃色地盯着自己,刘锡命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对着他跪下来,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知外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舅舅明示。” 陈翊定见他听话跪下,脸色稍微好了些,哼了一声,略带怒气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却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门邪道,真是不为人子。这些把戏除了哄骗那些乡间愚民,于你修身养性有合裨益,我看你去圣贤之道日远矣,今日还敢空谈什么君臣贤愚。扶乩占卜本就是淫祠邪教所用,其所图者,要么是诓骗愚民钱财,要么是哄骗愚民谋反,我且问你,意欲何为?” 刘锡命瞪时有些急了,赶忙说道:“舅父容禀,我家所拜者,紫微大帝也,这也是朝廷正神,皇室民间多有祭拜,只不过在我家显圣而已,近年来家中日渐发达,正是拜其所赐。况且外甥并未迷而信之,这些时日以来,一日不敢忘却圣人教诲,更从未别立教派,招摇撞骗。”说完又将这半年来的事情挑了些能讲的讲了一遍。” 陈翊定脸色又好了些,好在这小子还没有陷入太深,叹气说道:“哎,你年纪小,不知世间险恶,民间常有黄婆大仙诱惑良善的传说,虽然未曾有人亲见,但也不可不防。正所谓‘彼欲取之,必先予之’,天下哪有白给的便宜,你要深思啊。” “这,这或许是真有好事呢?” “嗯?” 果然还是亲舅舅厉害,刘锡命被他一瞪,哭丧着脸道:“舅舅说得是,外甥往后自当多加小心。” 心里却非常郁闷,这算不算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翊定这下总算逮着机会,噼里啪啦的教训了他一通,末了说道:“你年轻不知事,还是得让我多看顾着点儿,往后有什么事情务必告知于我,一起参详之后再来定夺。” 刘锡命失了今天这一招,只好先点头应是,陈翊定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消停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陈翊定果然开始大范围行使起管家的权力,见到刘锡命竟然还给佃户安排了肉食,他指着刘锡命几人怒斥道:“败家玩意儿,这些人本就是家中佃户,眼下吃的穿的都要你家来出,哪里还用的着给他们吃这么好的饭食,明日起让伙房停了。” 如此几天下来,龙骧队众人纷纷来找刘锡命诉苦,于永凯一脸郁闷打头说道:“二哥,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舅老爷把咱们许多事都改了个遍,这可怎么是好。” 刘锡命这会儿也还不是郁闷,叹了口气道:“那能怎么办呢,事儿都是自找的,眼下我娘都听舅舅的,哪里有人制得住他。” 说道这儿刘锡命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娘的自己果然是政治小白,自己制不住舅舅,又不好直接翻脸,那何不找个人来制衡他呢,当即把自己的想法给龙骧队众人说了,大家一起商量有什么办法。 一群人苦苦想了一会儿,许卫眼睛亮了亮说道:“天下事皆有礼可循,舅舅是母家的兄弟,家中无亲族家长时自然可以替外甥做主,但若是咱们家中有亲族长辈在,这家里可就轮不到他了,这是宗族礼法,如此一来舅舅也不好说些什么。” 刘锡命这么一想是啊,自己还是习惯用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竟然忘了古代宗族这个东西。 确实是如此,舅舅关系再近那也是外姓人,在家中的话语权按道理是比不上同姓长辈的。 “只是这么一来万一又给自己找个麻烦来怎么办?”刘锡命有些犹豫 。 许卫微微一笑道:“这点二哥毋忧,咱们只需挑选一个合适辈分的人就行。族中可有辈分与你相当,但是岁数比舅舅年长的人?此人辈分与你相当,就不能借着长辈身份压制我们,年岁比舅舅更长,说出话来舅舅也不好当着耳边风,再加上两人本都是我们请来的,到时家中话语权岂不是又到了我们手里?” “哈哈哈,这个办法好。” 刘锡命开怀大笑,许卫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有他在刚好能弥补自己对本朝风俗认知不足的短处,赶紧拉着刘锡贤、刘锡安一起合计起来。 三个人这么一算,还真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人选出来,刘锡命曾祖父的三房子孙,算是刘锡命的远房堂兄刘锡禾,如今差不多五十岁左右,听刘锡贤说这个人在乡里名声不错,以往见他时也不像是个糊涂蛋,说不定可以用的上。 刘锡命一拍桌子:“就他了,到时候许卫你替我出面,去打探一下他家情况,如果确实为人不错,你便透个风给他,看看他如何反应。要是他懂得起如何做,你就做主将他请过来。” 至于刘锡禾会不会同意到刘家来帮忙,刘锡命倒是不担心。刘家本来就不是豪门大族,族中亲众大多散居在附近几个乡里,虽说有些读书人家,但是没有高官显贵,其他大多数人都是务农或是做点儿小买卖,日子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过了两天,刘陈氏和陈翊定坐在堂屋里看着眼前的刘锡禾一脸面面相觑。 刘锡禾穿着一身素色长袍,鬓发都有些变白了,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他对刘陈氏、陈翊定和刘锡命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这两年家中日子实在难过,朝廷差役又派的急,听乡人说咱们刘家出了个英雄少年,小侄便舔着老脸来求条生路,还请婶子和堂弟收纳。” 刘陈氏犹豫地看了一下陈翊定,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刘锡命赶紧接过话头道:“敦孝悌以重人伦,笃宗族以照雍睦,此历朝历代所以提倡之事,如今族人有急,而我家颇有富裕,自然应该多加照顾。堂兄既然求上门来,我家自然不好推辞,但是事先申明,愚弟资财也是辛苦所得,族人若要求得庇护,也必须凭个人本事争取。” 刘锡禾做出欣喜的表情,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要是有想吃白饭的,我第一个不答应。” 陈翊定见刘锡命开口答应,他一个外人又不好置喙这种宗亲之事,只好坐在一边默不吭声。 这事成了一半了,刘锡命不动声色地和刘锡禾对视一眼。 第二天时,陈翊定正对着几个保长说道:“家中房屋修建可不能按照原来这般,你等先停一停,等我将这规制改一改再说。” 刘锡禾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在旁边怪里怪气地说道:“舅老爷,这家毕竟是我堂弟的,这些事恐怕还是要他来做主吧?” 陈翊定脸色一沉,见说话的是刘锡禾,只好用平和的语气回他道:“锡禾莫非不知我这外甥年方弱冠、这些事情由我替他做主便可,免得他被人哄骗。” 刘锡禾呵呵一笑,别人怕这个舅老爷他可不怕,毕竟自己年纪摆在这儿呢,但是面上仍旧做主恭敬的表情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那兄弟少年英雄,如今十里八乡都在传他如何夜破流贼、智救老师。不说他尚未成年,就是成年壮丁又有几个如他这般有本事的。再说了,这个家终归是他的嘛,你现在不让他来管,以后不还是要给他。” 见陈翊定被自己堵住话头,刘锡禾用看似低沉实际上又能让旁边几人都听到的声调继续说道:“况且这也是为舅老爷你好啊,我这么一个新到之人都听到家中佃户有人传言…… “传言什么?”陈翊定见他欲言又止,直接沉声问道。 “传言说你一来便夺了我堂弟大权,如今家中事务处处都要听你的安排,这是想要谋夺我堂弟家业啊。” “胡说八道!” 陈翊定勃然大怒,如果是别的还好,这种流言简直是要毁他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他还怎么在读书人里立足。 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炼制钢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今日我是来向妹妹请辞的。” 陈翊定一脸身心疲惫地对着刘陈氏和刘锡命等人说道。 这几日来,刘锡禾天天给他心里添堵,一会儿是这个传言,一会儿是那个传言,要么就是硬顶着说要回报刘锡命才能定夺,陈翊定也是要脸皮的,挨了几天下来终于也受不住了。 刘锡命心中暗笑,看来刘锡禾果然是舅舅的克星,不过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让舅舅走了,留下陈翊定和刘锡禾两个人互相掣肘才是正道。 再说舅舅家对自己确实多般照顾,自己也不想寒了他的心,他赶忙劝道:“可是外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舅舅明言。” “是啊,兄长,莫非你要抛下我们不管不成。” 陈翊定叹了口气,只好直说道:“并非如此,实在是人言可畏,如今家中人人都在传言,说我想要谋夺外甥家业,我若是再不走,只怕清誉不存。” “真是混账东西,哪里来的这般乱嚼舌根的。永凯,你去下面仔细打听一下,若真是有这些不知好歹的,直接给我赶出村去。” 刘锡命腾的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装出一脸气愤地样子吼道。 “喏” 于永凯一个抱拳便要走出屋去。 陈翊定赶忙阻止道:“且慢,你还去查什么查,现在家里有谁不知道吗,难道还能把他们都赶走不成,还是我走了算了,这么一来流言自然消退。”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舅舅何必在意这些愚民愚妇之见呢?况且家中这般样子,确实也离不开舅舅帮衬,还请舅舅三思。”刘锡命一脸诚恳地抓住陈翊定绣袍说道。 刘锡禾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舅老爷为人那是没得说的,至于家中流言,这算个什么事。只消当着众人宣布,往后家中大小事全由我这兄弟做主,舅老爷只是在旁帮忙管家,如此大家见还是我兄弟当家,哪个还敢乱嚼什么舌头。” 刘锡命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做出希冀的神色望向陈翊定。 陈翊定被他盯得心头一软,又想起这外甥确实还需要自己多加看管,只好点头说道:“若真是这样,那便再试试吧。” 刘锡命一下子眉开眼笑,吩咐龙骧队去将村子所有召集起来,带着陈翊定、刘锡禾和龙骧队等核心人员在台上对众人说道: “叫大家过来有些话要说。前些日子家中忙不过来,我才请了舅舅前来帮忙,不想竟然被有些人传话说是舅舅要谋夺我家家业,简直是乱放狗屁。往后大家听见有这般说的,直接报于我知晓,我定不饶他。” 台下众人一阵面面相觑,没听到有人说这些啊。 刘锡命继续说道:“如今舅舅和我本家堂兄锡禾都到我家帮忙,往后就以我舅舅为管事,月例三两,主要负责管理家中佃户。堂兄为副管事,月例二两五钱,负责管理家中伙房及其他日常活计,吴婶另有任用。龙骧队及其他青壮、家中工匠依旧直接听命于我。” 刘锡命说完这些,转头看了陈翊定和刘锡禾两眼,提高嗓门说道:“以后家中所有事务全都由我裁决,你二人有事情也务必先报于我知晓,得了我的同意之后才能做事。另外,以后家中财务支出,务必留下凭证,凡是佃户这边有钱粮支应的,先由账房审核,再由我舅舅签字,最后报于我批准。伙房及其他人等也都参照这般管理,报各自负责人签字后交我审批。” 财务管理这块儿刘锡命到不在乎,家中的银子全部在他的空间里放着,所有开支都必须经过他来管理,但是想到往后人员渐渐增多,还是要慢慢建立起会计出纳体制才行。 刘锡禾马上附和道:“二弟这法子好,果然不愧是英雄少年,如此一来家中事务条理清晰,再不怕出什么岔子了,舅老爷你说是不是?” 嘿嘿嘿,自己这堂兄还真有些狗腿子的潜力,刘锡命不由得心中大乐,把目光看向陈翊定。 陈翊定的权力一下子被收走了大半,但是他之前已经答应了刘锡命,这会儿只好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大声说道:“正是此理,刘家本就是我外甥做主,往后大家全都要听他的吩咐。” 龙骧队众人也立刻鼓噪起来:“我们都听二哥的。” “二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刘锡命大喘一口气,总算把家庭管理权拿回来了,不过瞧舅舅的样子,往后只怕还要潜移默化地去改变他的观念才行。 ~~~~ “这几日舅舅和我那堂兄事做的如何?” 刘锡命把家中分工安排好以后,专门将于永凯找来询问陈翊定和刘锡禾工作情况。 于永凯嘿嘿一笑道:“二哥,这法子管用,这几天你安排的各项事务,舅老爷全都照着布置下去了,再加上一帮佃户敬他是读书人,都被他管的严严实实的,看样子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刘锡命闻言放心下来,笑着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佃户本就人多,往常你们几个少年也不好指使,有舅舅在就方便许多了,我那堂兄又如何?” “说到他也真是怪了,我本以为吴婶不在还要出些乱子的,哪晓得他竟然将家中的伙房安排得井井有条,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于永凯一脸感叹。 刘锡命听他这么说,趁机敲打道:“所以说不要小瞧了天下人,你们虽然跟着我学了不少东西,但是有些地方还是要多像有能耐的人请教才行。锡禾堂兄好歹也是读过私塾的人,加上一把年纪了,总会有他自己的长处。” “是,是,下来我便让队里多跟着学一学。” 刘锡命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往在现代时,有各种制度约束,项目里的人不得不听他的,到了这个时代后,打交道的如于永凯等人都是少年,加上自己对他们有恩,所以也算得上是言听计从,却让自己忽略了其他成年人的想法。 看来在玩政治这条路上自己还要学的很多啊,刘锡命心中无奈。 不过总算是可以开展排在日程上的事情了,刘锡命给陈翊定打了声招呼,从修宿舍的丁壮中抽了几十人出来,打算同时将铁匠坊和木匠坊弄起来。 周江等几个铁匠和木匠被刘锡命叫了过,他指着自己画的村子规划图对几个木匠说道:“村中修房建屋少不得要用木料的地方,以后还要打造家具等物,你们按照之前的安排,先将木匠坊建起来,若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可以直接对于永凯说。” 刘锡命说完看向周江等铁匠:“如今府中流贼肆虐,我等不得不结寨自保,这么一来就得打造各般兵器,你们几个都是久做铁匠的,可知道如何炼铁炼钢?” 周江一副陪着小心的模样说道:“二少爷,这炼铁我等倒是知道,这炼钢嘛。往日我们在乡中也就是打打农具之类的,哪里用得到好钢,若我等懂炼钢的法门,到成都府等大地方去找个活计岂不是好过的多。” 刘锡命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忘了这帮匠人也就是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混口饭吃,加上又不识字,自然也不会什么高深的技术。 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谁叫自己就这么小猫两三只呢,但是钢还是得炼,刘锡命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类似的介绍,中国古代炼钢的方法好像分为炒钢法、百炼钢和灌钢法,但是具体的炼造工艺他哪里有兴趣。 刘锡命只好无奈地对周江几人甩了甩手道:“那行吧,这钢终归是要练的,不止兵器,就是家中农具也有需要,你们先等本少爷弄个方案出来再说。” 周江半躬着腰一脸讨好笑道:“少爷果然是神人下凡,竟然连炼钢都知晓。” 刘锡命一脸装逼模样,咱也不懂,不过咱懂得翻书啊。 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 炼制钢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泥封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 ??? 就这么点儿? 卧槽,这尼玛有什么用,刘锡命狠狠把《梦溪笔谈》往桌上一拍,这里面也就是记了个灌钢法的原理,具体用什么器具、怎么制造都没有写,这让自己去哪儿抄。 可惜记载更多先进技术的《天工开物》还没有出版,不然哪里会这么恼火,也不知道宋应星同志现在在哪儿,不然绑票也要把他抓过来。 没办法,刘锡命只能聚起满脑子豆腐渣使劲回想,看看能不能回忆起现代炼钢的方法作为借鉴。 他拿了张纸出来一边想,一边写写画画记录:“钢的性能差别在于其中的含碳量,所以有低碳钢、中碳钢、高碳钢这几种分类。铁又分为生铁和熟铁,生铁应该是含碳量高的铁,生铁的特性是脆和硬。钢的性能与铁类似,但比铁更好一些,那这么说来高碳钢应该也是有坚硬的特点,这种高碳钢应该可以用作机床等工具钢。反过来推理的话,中碳钢和低碳钢应该就是硬度逐渐降低,柔韧性和可塑性逐渐增加。” 理顺了这一点,刘锡命逐渐打开了思路,兴奋地继续推理道:“炼钢的第一步是炼铁,用高炉将铁矿和木炭等混合烧制,最终产生生铁。那么炼钢就应是直接以生铁为原料,通过再次煅烧去除生铁中过高的硫、磷、碳等元素,同时将碳含量控制在合理的比例。古人的灌钢法就是把含碳量高的生铁和含碳量低的熟铁进行混合煅烧,最终生成含碳量合适的钢材。” 咬住笔头想了想,刘锡命就关键的几个要点继续往下深入: “这里面有三个关键点,一个是炼钢的器具,应该要有一个用来炼钢的高炉和一个盛放钢水的容器,记得以前电视里炼钢的画面是一个大罐子往外倒钢水,现代用什么做的这个罐子自己不知道,但是这会儿自己可以制作一个大的坩埚,坩埚主要是高岭土等耐火材料做成的,这个可以到处找找。” “第二个关键点是怎么去除铁中的碳、硫、磷等杂质,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氧化反应,直接通入氧气应该就可以将碳和硫变成氧化物,现在没有纯氧也可以试试直接用空气。至于磷嘛,它的存在形式大多是磷酸化几铁,生石灰的化学式好像是氧化钙,这玩意儿性质不稳定,再加上氢氦锂铍硼……硫氯氩钾钙,钙排在铁前面,那应该可以用它把铁置换出来生成磷酸钙。” “第三个关键点是燃料,古人通常用的是木炭,但是木炭热能有限,导致炼钢的温度不高,其中的杂质也就不能更好地氧化。自己炼钢可以采用焦炭,这玩意是把煤干馏产生的,现代炼钢都用它作为燃料,练出来的钢的质量也会更好。” 至于钢里面的碳含量怎么控制等技术细节,那就只有通过多次试验才能知道了。 不过总算是推理出了炼钢流程,刘锡命坐在屋中兴奋得手舞足蹈,这可是咱自己推理出来的方法,格老子的,有知识就是这么吊。 他赶紧将龙骧队和周江等工匠找了过来,把自己的推理情况给众人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周江等人本来就大字不识,当然是听得一头雾水,于永凯等人好歹跟刘锡命学过一点儿物理和化学知识,模模糊糊的对炼钢有了点儿印象。 刘锡命也没管他们能不能理解,叫他们来也就是让他们长长见识,这些东西听得多了,以后总会有用处的。 用来作为炼钢原料的生铁倒是好找,后世四川凉山和攀枝花地区的几个超大型铁矿这会儿都还没有被发现,但是萌朝四川的江油、射洪、梓潼、合川等地都开设了很多小型铁矿,因此也不乏倒卖生铁的商人。 只是铁价是真他娘的贵,要价一百文一斤,这还是因为四川没有大规模战乱,像中原等地都翻了一倍了。 煤和生石灰之前制造水泥时就曾订购过,以后只需要多加一些订单就行。刘锡命带着几个人在村子附近丘陵里转了一大圈,虽然没有找到高岭土这种绝佳的耐火材料,但是找到了一些质量上乘的黏土作为替代品。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一个月时间里,工坊中不是高炉垮塌了,就是坩埚又破了,如此这般折腾了几回,最终还是靠着众人群策群力,总算才把刘锡命想的方案修改补充完善。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村子里靠江边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小型厂房,高炉和坩埚等都已经完工。 刘锡命将坩埚建在高炉旁边,高炉顶部设有通气孔,外面连接一个鼓风机往里吹入空气,考虑到鼓风机需要一定的压力,刘锡命还应用中国古代发明的水排制造了一个水力鼓风机,再从投料口往高炉里面投入生石灰作为还原剂,最后直接从预留的出口流入坩埚里,如此炼制出来的就是钢水了。 当然,要想练出真正的钢还得不断摸索添加剂等配方,靠着后世养成的习惯,刘锡命安排龙骧队的人轮流记录每次炼钢的各项数据,再根据数据分析最优的炼钢配方。在试验了十几炉,练废了几百斤生铁后,总算摸索出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炼钢配方。 七月十七日这天,刘家众人早早地守候在高炉旁边,今天就是按照最新配方炼制出钢的日子,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有没有成果就看这一炉了。 “出来了!” 等到坩埚里开始冒出一股股褐色的气体,龙骧队众人一阵欢呼。 周江和几个工匠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铁链把坩埚吊起,然后将坩埚中的钢水倾倒在模具中。 为了试验钢材的性能,几个铁匠待钢水凝固后将其取出,一个个光着膀子轮番上阵,一锤一锤地将钢块锻造成刀,随着“嗞”地一声响起,钢刀在尿液中完成淬火,再回炉中进行一次回火后,整把刀就算成型了。 “当” 刘锡命拿着钢刀轻轻一瞧,一阵清脆的响声响起,他笑着对众人道:“好听吗,好听就是好钢。”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把老刘同志搞了个没趣。 “咳咳,试刀吧。” 魏敬国块头大,试刀就由他来完成,只见他抄起钢刀使足了力气往自己的腰刀上砍去,“当”,一声脆响过后,魏敬国原来的腰刀被砍成了两截。 哈哈哈,刘锡命一下子兴奋地冲了上去,仔细观察起钢刀刀刃,发现上面竟然只有一个小小的豁口,立刻欢呼道:“成功了,咱们练成钢了。” “万岁!” 刘锡命一把拉住身边李彪的双手,一下子举了起来。 “万岁!” 厂房里顿时响起如雷的欢呼声。 “恭喜少爷,这可是小的见过的最好的钢了,咱们做了这么多次的,试验,总算是没白费。这可真是仙家法术啊,从没见过能一次出这么多钢的。”周江笑的合不拢嘴,嘴角都快开到眼边去了。 “哪里,哪里,天下第三。”刘锡命忍不住嘚瑟。 好在他脑子还没被驴踢坏,周江等人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好钢,工坊里练出的这炉钢材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世间最好的钢材。 刘锡命用后世见到的钢材和眼前的钢材估摸比较了一下,就知道两者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哪怕是跟这个年代最好的钢材比应该也有一些差距。 没办法,眼下刚刚点开炼钢技术,肯定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工艺流程还有很多缺失,只能留到以后慢慢改进了。好在自己有几百年的见识,有自己引导,只要再招揽一些有潜力的铁匠,未必不能大幅度加快炼钢工艺革新速度。 钢铁是现代文明的基础,现在这个工坊估计年产量最多只有十几吨左右,等到自己年产几百万吨、几千万吨的时候,嘿嘿嘿。 第一卷 第八十八章 制作火器(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为什么几次工业革命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完成,刘锡命自己搞了一番炼钢之后有了清楚的认识。 因为任何技术的进步都是由之前无数个小的技术累计而成的。 刘锡命作为现代人,站在现代技术的肩膀上反向推测这些几百年前的炼钢技术,依旧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画了几分相似,勉强将粗钢炼了出来。 如果是换作萌朝人,在缺少各种材料知识、工具知识的情况下,他自己能想出这些办法吗? 答案肯定是不行。 要想工业化,任重而道远啊,等有条件了一定要开设技工类学校培养产业工人。 “周江等五人协助炼钢有功,每人赏银二两。” 如今炼钢成功,刘锡命也不吝赏赐,虽然炼钢方法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是周江等人还是在具体建造过程中起了一些作用,因此给了每人二两的赏银。 “多谢二少爷” “少爷仁义” 周江等人惊喜连连,一串彩虹屁跟着拍了过来。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已经出钢,咱们便要早日将铸造兵器纳入日程,眼下有竹枪可以对付,就先不忙着制作长枪,当务之急是赶快研制远程武器,目下就先造火枪。” 周江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略带紧张地问道:“少爷,这私铸火器可是大罪,若是被朝廷知道了……” “这你不用担心,上次流贼入境时,县中便发文准许各乡自备兵器抵抗流贼,咱们只要不制造盔甲这些打眼的物事,应该没有大碍。” “可,可我等几个也不会造火枪啊。” 呵呵,我特么上次炼钢过后就不指望你们了。 刘锡命心头骂娘,不过面上仍旧和善地说道:“无妨,这段时间你等先打造一些锻造和木工工具出来,待本少爷研究透了火枪再谈打造之事。” 好在《武备志》中专门就鲁密铳进行了详细介绍,包括制作工艺、排兵法门等都清清楚楚,但是鲁密铳依旧是火绳枪,只是威力大些而已。 刘锡命本来是打算直接制作燧发枪的,但是真到了制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击发装置的部件该如何打造,燧石击发的部分他倒是懂,无非就是一个带燧石的鸟嘴在弹簧作用下冲击引火药上方的铁片,产生的火花将引火药点燃后进行射击。 然鹅,弹簧该怎么做、扳机和弹簧怎么扣和等等一系列小的工艺问题却把他难住了,此时他的心态就是:“请问哪儿能找到八级钳工,在线等,挺急的。” 所以啊,还是先将就作造几十把鲁密铳用用吧。 按照《武备志》的记录,整个鲁密铳的形制构造由铳管、铳床、弯形枪托、龙头和扳机、火门、机轨、前口、后门以及瞄准装置等组成。 其中最难的便是铳管,赵士桢专门进行了详细解说,铳管要用钢片卷制而成,先将钢片烧红变软,包上一根铁棍在中间,再由铁匠一锤锤的敲出来。 我热,难怪这玩意儿容易炸膛。 刘锡命记得以前看过萌朝的火器记录说过,萌朝前期的火器装备在当时还是比较先进的,只是到了萌朝后期,工艺质量大幅下降,鸟铳、三眼铳这些火器炸膛率非常高,弄得士兵都不愿意使用。 他娘的,就这种卷制枪管的工艺,本身枪管强度就有很大问题,再来个质量不过关,那不是更是死的梆硬了嘛。 没办法,只能先试试了,刘锡命比照着图纸,让周江等人依瓢画葫芦地把各种部件全部打造了出来,没想到打磨时又遇到了问题。 “少爷,这,这玩意儿钻不透啊,咱们的钢材太好了,一般的钻头哪能钻的开。” 这种铳管制作出来以后,要由两个工匠将其放在专门的钻管架子上进行钻孔,这玩意儿极其难钻,周江等人试了半天没反应只好回来禀报刘锡命。 啊…… 刘锡命简直要发狂,冲周江大声吼道:“少废话,那就赶紧造些硬质钢出来做钻头。” 周江被喷的一脸唾沫星子,只好灰溜溜地跑回去按照刘锡命的方法制作硬钢。 过了两天硬钢是做出来了,但是哪怕两个工匠卯足了劲儿,一天也就钻个一两寸左右,一根铳管就要耗时一个月! 一年十几把枪,劳资还不如去黑市买弩算了,刘锡命笑哭。 “这可怎么办才好?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哪位大仙帮帮俺吧。” 嗯?想到这里刘锡命突然心中一动,上次制作竹盔时自己还在空间里利用白雾给竹片抛光来着,这玩意儿能不能给枪钻管呢?刘锡命想到就做,拿了根枪管进入空间。 上次空间变异之后刘锡命对白雾的控制力又强了很多,这会儿他控制白雾变成圆锥状钻头,使劲地对准枪管捅了下去。 “嗞” 真的有用!刘锡命清楚地看到白雾变成的钻头刺入了枪管一点儿,虽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削铁如泥,但是总算是比周江他们手工钻管好的多。 “哈哈哈,滴滴,空间新功能已开发,您已购买老刘牌精神力车床。” 嘿嘿嘿,真他娘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刘锡命这几天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这会儿总算是吃了个定心丸。 而且经过他几番试验下来发现,在空间里钻管有个好处,由于是精神力控制的原因,钻出来的枪管更圆,枪管强度也更高。 “哈哈哈,赚大了,赚大了!mua,mua。”刘锡命抱着枪管一阵狂亲。 同时刘锡命也发现,钻管的同时还可以蚀刻膛线,但是在子弹没有解决的情况下,线膛枪装填速度慢,而且清理起来麻烦,他制作了一把线膛枪试验几次,发现自己现在的技术团队还解决不了子弹问题,只能先把这只线膛枪扔进空间,其余的全都制作成滑膛枪。 既然解决了钻管问题,刘锡命就不打算再用卷管技术了,他打算直接铸造实心枪管。 传统工艺中不直接采用铸造法的原因有几个,一是铸造过程容易产生气泡,导致枪管更容易炸膛,二是铸造工艺对钢材的要求更高,传统的锻铁无法满足要求,最后就是因为枪管钻孔的原因,在动力机床发明之前,钻孔是铸造最大的难题。 不过这些对于刘锡命来说都不是问题,他先让周江等人将铸造出来的钢棍进行充分锻打,尽量消除其中的气泡,等到钢棍定型了,他自己花了一夜时间完成钻管。 “这,这……” 一群铁匠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内外圆滑的枪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刘锡命神秘一笑,也不多解释,拉着众人便去试验枪管强度。 “嗯,鲁密铳正常装药是四钱,咱们便装个一两试试。” 为了试验一下枪体的承压能力,刘锡命直接按照2.5倍的装药量进行试验。 “嘭” 一声巨响伴随着大量白眼冒起,周江上前将固定在地上的枪管拿起仔细看了看,一脸献宝的表情跑回来回禀道:“少爷,枪身毫无裂痕,这枪成了。” 刘锡命拿过枪管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完好无损,大笑着吩咐道:“赶快开工,就按这个法子来做,咱们争取每天做出一把枪来。” “少爷有仙法傍身,依这法子,每天一把枪绝对没问题,往后只怕是我们做其他散件要拖后腿哟。”一群铁匠在旁边连连感叹,这么一通下来,就算是往常半信半疑的匠人也全都相信刘锡命是真有仙法了,不然谁能解释的清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好在之前刘锡命将木匠坊也一起建了起来,造枪还需要木质枪托,正好让他们派上用场,这么一来刘家村的火枪生产线也算勉强成型了。 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制作火器(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就是咱们的火枪?怎么比官兵的看上去精致许多?” 龙骧队众人拿着几把鲁密铳传来传去地看个稀奇,穆敬难心细,刚传到他手里就发现了不同。 “算你小子有眼光,这可是我亲自设计的,所有的铆接、铁箍全都藏在枪托里面,外面看上去自然是十分精致。” 刘锡命笑着站在人群后面说道,见大家看了过来,拿过一把枪继续讲解:“这把枪我将其称为‘龙骧一式’,此枪重五斤,长四尺五寸,随枪附带刺刀,待弹药射完或是敌人近身,可通过卡榫固定在枪上,直接进行搏杀。” “此枪射击时先将火药、枪子从枪口塞入,再用附带的这根通条将其捅实,最后将引火药倒在火门处,扣动扳机用火绳将其点燃,然后火焰再将枪中火药点燃,最后将弹丸射出。” “嘭” 刘锡命一边解说,一边操作,最后直接将弹药发射了出去。 “哇,好家伙,打的可够远的。” 刘锡贤一溜烟地跑过去看了看刘锡命打出的那发子弹痕迹,没过一会儿一脸兴奋地跑回来,一边嚷嚷道:“二哥,你从而哪儿学的枪法,打的这么准,刚好把树上的果子打下来了。” 刘锡命淡定地吹了吹枪口的烟雾,满是伤感地说道:“你们跟着骑砍玩上几年也能学会,说不定还能拉弓呢。” 刘锡贤揉了揉鼻子疑惑道:“这个叫齐侃的我怎么没见过。” 哈哈哈,刘锡命一阵大乐,心头的伤感也被冲淡了,不过他也没想到空间变异对他的身体强化幅度这么大,莫非get了射击精通技能? 他使劲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众人说道:“大家既然都感兴趣,那便每个人都来试试,咱们顺带测试一下这款枪的射程。” “我先来” “我先来” 一群人立刻一窝蜂地跑去抢剩下的枪支,拿着枪乒铃乓啷的上手试了一把。 刘锡命按照十五丈、三十丈、五十丈的距离分别设置了多个靶子,还专门叫铁匠坊打造了几块薄钢板,用来测试龙骧一式的破甲效果。 本来这各年代都是用“步”来估算射击距离,但是刘锡命嫌长度单位太多,容易混淆,打算以后都采用丈、尺、寸作为长度单位,一丈大概是3.33米的样子。 最终得出来龙骧一式相关射击数据,最大射程一百二十丈,有效射程五十丈,只是到了三十丈外命中率已经下降到了30%,如果考虑战场作战的话,恐怕只有10%了,如果想要破甲的话,也必须放到三十丈以内。 龙骧一式的射击距离比不上鲁密铳,那玩意儿可是最大射程达到一百八十丈的猛家伙,基本上可以和部分现代枪械媲美了。 这是因为刘锡命并没有完全按照鲁密铳的制作方法进行制造,鲁密铳枪长约六尺,也就是两米左右,对于一帮少年来说还是太长了,装药不方便不说,还必须用固定支架进行支撑。 他直接将枪的长度规定在四尺,也就是一米五左右,再加上套管式刺刀,足以刺杀一些拿刀剑的敌人。 好在刘锡命用了自己的黑科技,由于钢材和空间内部加工的原因,枪管质量更高,装药量也随之增大,因此缩小版的龙骧一号虽然射程略有降低,但是比鸟铳还是强的太多了。 “二哥,有此利器,咱们还有何可惧”,于永凯拿着龙骧一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喜气洋洋地冲刘锡命说道。 “哈哈哈,你小子别太得意,咱们这枪虽说比官军的鸟铳要好得多,但是你可知道东北女真野人所用的重弓,杀伤距离也与咱们这枪差不多。” 按照萌军现在装备的鸟铳,可能也就十五丈以内能够破甲,这一点龙骧一式倒是完胜,但要是和满清的弓箭相比,刘锡命心里也没太多的把握,想想故宫里那么粗的狼牙箭,老刘同志还是有些心中发寒。 “况且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龙骧一式也有几个大的问题,一是用火绳击发,碰到雨天便无法使用,二是射击速度慢,火枪上膛步骤太多,火门处的引火药极容易洒落,射击时必须小心谨慎。” 许卫立刻举手示意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刘锡命笑着解释:“火绳问题可以用燧石击发来解决,在引火药上设一竖状铁片,将火绳改成燧石,再将板机和燧石用弹簧连接。扣动扳机,燧石就可用力撞击引火药上的铁片产生火花,从而将枪中火药点燃。” 刘锡安一下子把头伸过来问道:“这法子听起来比火绳好,二哥你咱不用?” 刘锡命摸了摸他的头苦笑道:“这燧发枪的击发装置我可不会,不过听说泰西的白狄早就发明了燧发枪,将来说不定可以买几把来仿制。” “至于射击速度的问题,燧发枪可以解决引火药的问题,至于其他的就只有等咱们研发出更便捷的子弹才能解决了。眼下咱们只有将子弹和火药用纸包成一个个小包,这样装药时大家便不用担心火药装多了还是装少了,如此可以少许提升射击速度。” 刘锡命最后大声提醒道:“你们记住,火枪最重要的就是装弹速度和射击精度,这些都需要咱们日积月累的训练才能保证,从今往后咱们的训练科目里面加入射击课程,每日都必须训练,大家务必勤加练习。” “喏”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七月二十八日这天,村子里爆竹声响彻云霄,刘家的集体宿舍建设工程总算完工了,五百号人也都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再不用像前两个月一样露宿在外。 只见沿着刘家大宅往北,一溜的青砖瓦房围了一个大的长方形出来,宿舍中间空出来的土地上还修了几间大房子作为食堂、澡堂和龙骧团的课堂,食堂是按照三千人规模修建的大型建筑,眼下也可以用来作为集会的地方。 整个宿舍区长160米、宽80米左右,为了便于龙骧曲操练,刘锡命还专门腾出一部分空间修了一个小型的看台和圆形操场。 村子里一共修了两百间宿舍,每间宿舍大概20平米左右,按照刘锡命的新式算法,也就是1.8个平方丈,里面装上木床,差不多可以住四到五人。 因为伙食都是统一安排的,宿舍里不需要修建厨房,在靠西边的角落,刘锡命还专门修建了四个大的男女厕所,免得这些人又要到处排便。宿舍东面统一设置了一个进出大门,门楣上写着“刘家村集体宿舍”几个大字。 没错,刘锡命这个不要脸的,趁着这个机会终于把村子名字改了,以后这他娘的就是刘家的村子了,他如此叫嚣道。 至于官府倒是好说,这年头官方地名都是按都和甲来记录的,例如正源乡应该叫南充县第七都,那些叫什么村、什么乡的都是民间的俗称,改了也就改了。 “今晚开宴席,伙房再杀两头猪,大家一起庆贺庆贺。” 刘锡命借此机会,当众宣布举办一场庆祝会来庆贺宿舍完工。 “万岁” “东家仁义啊” 村民们一下子沸腾起来,其他的倒还好说,主要是有肉吃啊。 当天晚上,刘家村食堂里灯火通明。 “哈哈哈,大家伙儿吃好喝好。” “这段日子多谢大家的帮衬。” 到了宴席时,刘锡命带着陈翊定等几个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见着脸熟的便寒暄几句,整个院子里气氛十分热闹。 “咳咳,大家静一静,都听我家兄弟讲两句。” 刘锡禾充分发挥了狗腿子的自主性,见刘锡命在桌位上坐定,赶紧招呼大家安静听刘锡命训示。 刘锡命赞许地看了刘锡禾一眼,呼地一下子蹿到椅子上去,拿了个扩音器吼道:“老少爷们儿,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宿舍竣工,咱们总算是都有家了。” 吼,吼,“都是少爷的恩典”,人群中几个托儿跟着闹了几句,带动着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刘锡命得意地挥了挥手,等村民叫的差不多了继续说道:“这两个月来大家勤勤恳恳、废寝忘食,我刘锡命全都看在眼里,再这里感谢大家。接下来咱们家还要继续大兴土木,争取早日让每家每户都能住上独栋房子。” 人群中又是一阵激动,刘锡命不断点头微笑,等了会儿说道:“为了鼓励大家认真工作,我宣布两件事,第一是表彰这段时间以来的十位工作积极分子,听到我念名字的人到我这边来,邵荣、游高、李勤……” 被叫到名字的这十人一脸茫然,都有些不知所措,于永凯赶紧走到邵荣的身旁,轻轻推他一把道:“快去啊,这可是好事。” 邵荣见自己队长都来了,这才赶紧往刘锡命那儿跑去,其他九个人有了打头的也跟着聚了过来。 第一卷 第九十章 整顿村庄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哈哈哈,不要紧张。” 刘锡命见邵荣一脑门子汗水,不由调笑了一下,让他们十人在自己所站的椅子前站成一排后,高声说道:“站在台上的这个人,全都是这段时间工作中认真负责、脚踏实地之辈,想必大家也都心中有数。” “我宣布,授予他们十人‘刘家村优秀工作者’称号,另外每人奖励白银二两。” 邵荣站在刘锡命脚边上,听到这话都快傻了,“我没听错吧?少爷要赏我银子?” 村民们听到这话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一脸震惊地看住刘锡命,都有些不敢相信,往日里干得好的能吃肉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赏赐可拿? “来人,端银子过来。” 魏敬国和李彪听见刘锡命一声大喊,两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分别端着两个木盘子过来。 大家看的真切,一个盘子上放着一些铁片模样的东西,另一个盘子里放的真是白闪闪的银子! 刘锡命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十个人的正面,先从魏敬国端的盘子中拿出一枚勋章戴在邵荣头上,另外又从李彪那儿取了一锭二两银子放在邵荣手上,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刘家村村民邵荣,鉴于你在刘家村集体宿舍工程期间的工作表现,我作为刘家家主,授予你‘刘家村优秀工作者’勋章,另外奖励你白银二两,希望你在以后的工作中继续发扬积极认真的工作精神,为刘家村建设添砖加瓦。” 刘锡命说完拍了拍邵荣的肩膀,留下他一脸激动懵逼站那儿,继续往下一个人走去。 邵荣激动的大汗直冒,二少爷表扬我了,他捏了捏手上银子,再瞅瞅脖子上用彩色丝带挂起来的勋章,一块亮闪闪的精钢圆片,上面刻着“刘家村优秀工作者”几个楷体字。 邵荣清晰地感觉到,人群中一道道羡慕的目光朝他看过来,立刻让他产生了一股名叫骄傲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 刘锡命亲自给十个人颁完奖,马上带头鼓起掌来,龙骧队众人习惯了他的做法,也跟着鼓掌,邵荣等人更觉得心中自豪。 等他们下去后,刘锡命拿起扩音器挑动气氛道:“看见他们受赏,你们羡不羡慕,想不想也拿银子。” “想” “做梦都想” “哈哈哈,只要大家都努力干活儿,将来都有希望获得赏赐。行了,赏完了,现在就是罚了,之前组建各保时就说过,各保保长、副保长只是暂任,将来要按照工作成绩决定他是否继续担任。下面我宣布,李木、祝石……等人不再担任保长和副保长职务,即日起生效。”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一个被抹去职务的保长嘀咕道:“凭啥不让我干了。” 刘锡命耳朵灵敏,马上厉声吼道:“谁,谁他娘的说的,有胆子站出来。” 这人一下子被吓得脸色发白,乖乖躲进了人群里。 刘锡命心中冷笑,算你识相,今晚本就是为了深化自己的威信,真要有人敢冒头的,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眼下正事也都宣布完了,大家继续吃好喝好,另外从明天起,青壮队伍不再参与建筑工作,明天一早招募护卫队,青壮到操场报到。” 刘锡命打了个总结,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陈翊定面色复杂地看着刘锡命,这段时间他倒是慢慢知道了刘锡命的本事,家中立的一些规矩连他都看不出门道来,几件大事上的处置上都展现出自己这外甥极强的管理能力,但是照今晚上这情况来看,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他。 “锡命,你长大了。往后这家中都是你说了算,舅舅在一旁帮你盯着点儿,但是有些事你可不要陷入太深。” 刘锡命脸上笑的稀烂,老舅这是变相服软了啊,之前自己虽然通过刘锡禾将权力从他手里抢了回来,不过他应该是心中有些不爽,经常出言干涉,现在总算是彻底认可自己了。 刘锡命赶忙回道:“舅舅放心,有你在旁看管,外甥跑不偏的。” 呼,总算是顺利结束了,这五百号人就是自己的起家班底,刘锡命还在慢慢摸索具体的治理方法。今晚试了一下精神激励和物质激励相结合的法子,虽然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是好歹埋下了一颗种子,就等以后浇水灌溉了。 今天晚上刘家村许多人也是夜不能眠,想到今天受赏的那些人,大家都是心痒难耐,他娘的,那可是二两银子,顶的上一亩地的收成了。 邵荣一家更是激动,一家四人趁着月色坐在门口纳凉,邵老爹拿着那锭银子在其他几家面前不断炫耀: “看见没,这可是真银子,二少爷就是大方。我给你们说,我家那小子可是入了二少爷的眼的,以后说不得要像于队长他们那样成了他的心腹。” 这几家人眼中满是羡慕,一个个恭维到:“邵老哥,荣哥儿真是有能耐,往后你可得多照顾照顾咱们啊。” 邵荣母亲见儿子盯着那块勋章出神,捅了捅他道:“老盯着这么个铁片子干啥呢,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钱使,你说二少爷要是把这个也换成银子多好。” 邵荣呼地一下子把勋章藏到身后,笑着对自己娘说道:“娘你不懂,这叫荣誉。二少爷说了,银子能让人卖命,但是荣誉可以让人知道为什么卖命。这块勋章我自己收着,你可别想给扔了。” 邵荣他娘撇了撇嘴,骗鬼吧,这么一个铁片子谁稀罕。 ~~~~ “立正” “唰” “稍息” 刘锡命看着眼前这一百多个壮小伙子不住地点头,这两个月时间他可没放松队伍的训练,龙骧队队员带领各队干活的间隙还要教会各自队员基本的队列知识,是以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只勉强算是有纪律的队伍。 “弟兄们,这两个月来,你们和我一起训练、一起做事、一起吃苦,今天大家算是熬到头了。从今日起,符合要求的丁壮就可以加入我家,成为龙骧护卫,每人可领安家银子五两,另外每月还有月俸一两,其余吃穿住行全由我家包了。” 底下的壮小伙子们全都哗然起来,知道你老人家大方,但没想到你这么大方,游高低声对身边的邵荣说道:“我的娘呃,听说现在官兵一个月都拿不到这么多。” 邵荣眼神瞟了他一眼,低声提醒道:“别插嘴,好好听二少爷训话。” “肃静!想当龙骧护卫就要有龙骧护卫的样子,你看看你们,再看看你们的队长,要是入了龙骧还敢这般目无纪律,定叫你们试试我的鞭子。” 刘锡命见人群中有人说悄悄话,立刻怒吼起来,旋即又说道:“别他娘的高兴的太早,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加入的,听到我念名字的出列,吴蒙、焦山、胡凌。” 三个略显油滑的少年一副茫然的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刘锡命指着他们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三个平日里偷奸耍滑,对自己的队长阳奉阴违,以为我看不见吗?从今日起,你们三人从队中除名,退回各自父母所在保甲。” 这三个少年犹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劈中,震惊的嘴都合不拢,那个叫吴蒙的低声还嘴道:“都是李敬思冤枉我”。 “啪” 刘锡命一道鞭子狠狠地甩过来,正正地抽在吴蒙身上,将他打的浑身一颤。 “你以为你是谁,这满营的队官都要让着你们不成,混账东西,你是想要挑战我的权威吗,是不是?” 刘锡命马上声色俱厉地对着吴蒙一阵大骂,他本来性子不是这样,只是如今龙骧队人员渐渐增多,他也逐渐领悟到要是还像以往那般和和气气的,只怕这只队伍也就散了。 “少,少爷,我不敢了”,吴蒙毕竟也就是个少年,见刘锡命一副怒目相视的模样,再见他背后这么一大群人,立刻被吓得有些畏缩。 刘锡命马上转头对全体少年说道:“往后有人敢学他们这般不敬上官,自作聪明的,依例除名,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于永凯带头大声喊道。 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编练曲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慈不掌兵,刘锡命转头看了看李彪,示意他将这几个人带下场去。 李彪马上将脸色一肃,虎着个脸一声不吭地带着身后几个队员大步走向吴蒙等三人,也不管他们在那儿不断虬髯,几个亲卫手脚并用地便将他们三人一路往场边拖去,场上少年连同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全都是心中一凛。 “别哭了,往日里告诫你不听,今天才晓得这些苦头,回去后好好表现,二哥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年纪还小,说不得还有机会。” 跟过来的李敬思趁着刘锡命在那儿训话,悄悄安慰吴蒙几人道。 “敬思哥,当真?不然我爹铁定要打死我的。” 吴蒙几人顿时不哭了,露出悔恨的神情哀求道。 李彪却不待李敬思细说,一把拉起他回身往队伍里跑去,一边说道:“有什么话下来再说,赶快回队。” 刘锡命见杀鸡儆猴的作用达到了,也不再摆出酷烈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现在看着他们可怜,却不知道他们的害处,若是人人都学他们这样,那我们的队伍还要不要带了,以后大家要引以为戒。好了,接下来还要进行体能测试。全体都有,半个时辰内,能绕操场跑二十圈者,才能最终加入龙骧。” 于永凯站在刘锡命身旁,一听他这话有些急了,“二哥,这跑的是不是有些多了,二十圈差不多十几里地,到时候只怕筛下去的人太多。” 刘锡命摇了摇头,看着这帮人说道:“咱们说是编练护卫,其实就是按照军队来练的,军队士兵最重要的是什么?一是服从,所以咱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把吴蒙这样的人找出来踢出去。二是毅力,二十圈看起来是多,多数人半个时辰内肯定跑不完,但是能够坚持到最后的,就是我们要的人。等着吧,你们自己带的兵,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场上的新兵听到刘锡命的标准也都懵了,但是刚刚才有吴蒙等人做榜样,他们这帮人哪个还敢炸刺,一个个乖乖地绕着操场跑起来。 见龙骧队众人全都死死地盯着操场,刘锡命心中有些好笑,两手朝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招呼众人都到自己身边来调侃道:“哈哈哈,怎么着,一个个当官当上瘾了,这些人还没入咱们龙骧呢。” 穆敬难嘿嘿一笑:“咱们这不是怕招不够人,耽误了二哥的大事嘛。” “对对对” 刘锡命轻轻一拳砸在穆敬难肩膀上,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放心,只要能坚持下来的都能通过测试,这人是招过来了,但是之后该怎么办,这才是你们这帮队官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龙骧队众人一下子被刘锡命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直勾勾地看来过来。 刘锡命其实对部队建设早有自己的规划,这会儿说出来也就是想提点一下他们,他低头扫了扫地上的灰尘,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于永凯等人也跟着围着他坐了一圈。 “咱们不能和官军的编制相同,免得被人说是私练军队。我打算将龙骧队升格为龙骧曲,总共130人左右,下辖三个屯,每个屯再辖三个队,多出来的队便作为我的亲卫。往后咱们编制扩大,这编制还要再改动,到时候每个曲还要设置曲部,包括曲长,传令兵、伙房等全都归属在曲部。” 穆敬难看了于永凯一眼,见其还在思考,他心头微喜,马上接过刘锡命的话问道:“二哥,这么一来咱们的战法是不是也要有大的改动,况且咱们现在有火枪了,总不能还像以往一样只练长枪吧?” 刘锡命拿着手里的小木棍大笑着指住穆敬难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跟敬难学着点儿,以后你们带兵都要像他这般多想多问。” 穆敬难被大家伙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扣着后脑勺不说话。 表扬了穆敬难一句后,刘锡命继续说道:“敬难这问题问得好,咱们的战法肯定要变,现在村子里的火枪产量不高,我打算先设置三个队的火枪兵、一个队的掷弹兵,另外再配上六个队的长枪兵,如此一来远距离作战有火枪兵压制,到了四、五丈的范围,掷弹兵再用炸弹轰击,最后由长枪兵进行近距离作战。” “另外”,刘锡命说到一半露出神秘的表情,“我还有秘密武器没拿出来,咱们还要留下两个队备用,等铁匠坊将成品做出来了再告诉你们。” “二哥,你说说呗,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龙骧队众人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李敬弘、赖敬节几个年纪最小的缠住他非要打听个明白。 “哈哈哈,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你们也可以自己下来想想,咱们的这种训练方法最需要补充的是什么?” 刘锡命才不吃撒娇卖萌这套呢,你们又不是萌妹子,再说了他要造的这个东西光靠说也很难描述威力,还是等造出来再说吧。 邵荣现在只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两条腿轻飘飘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使劲咬了咬嘴唇,透过满是汗水的眼帘看见刘锡命等人威严地站在终点处等着众人。 “快到了,再加把劲。” 他使劲拉了一把身旁有些跑不动了的游高,努力向终点冲去。 “快、快,端盐开水来,你们不能坐下,慢慢往前走或者站着也行,不然待会儿爬不起来了。” 刘锡命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邵荣,赶快招呼起众人来,上过体育课的都知道,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坐下或者躺下,不然容易出现呕吐、休克等症状。 一百多号人陆陆续续跑完了,毕竟都是农家少年,不像城里人这么娇贵,刘锡命把好处说在前头,这帮人全都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跑了下来。 “立正” “稍息” 刘锡命看着台下浑身湿透的少年们,故意抬头看了看太阳,沉声说道:“半个时辰内跑二十圈,只有七十四人在规定时间内跑完了,恭喜你们,龙骧护卫欢迎你们的加入。” “噢~~” 跑在前面的七十四个人立刻大声欢呼起来,剩下的人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刘锡命。 老刘同志故意卖了个关子,咳嗽一声说道:“至于剩下的四十一个人,很遗憾,你们没有通过测试。” “呜呜呜” 不等刘锡命说完,人群中几个年纪小的立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凄凄。 “但是” 刘锡命一个大转弯,差点儿没把大家呛死。 “鉴于大家全都能够坚持跑完二十圈,没有人中途放弃,就冲这一点,我决定再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我宣布,特别准许你们四十一人加入龙骧,但是接下来的三个月将是你们的考核期,如果你们不能在各项训练中达到中等以上成绩,你们依旧会被除名,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 “我们愿意” 本来伤心落泪的这些人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回应道。 “都他娘的是娘们儿吗,给老子大声点儿”,刘锡命一声怒吼。 “愿意!” 刘锡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按照之前的计划布置起来:“恭喜大家加入龙骧护卫,但是我刘某人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建立队伍是为了抗击流贼、保卫家园,要是有人敢不听号令或是临阵脱逃,小心我刀下无情,别以为有官府管着我便不敢杀人,咱们这儿荒郊野外的,真要是死几个人根本就没人来管。” 一百多号人全都心惊胆战,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刘锡命说要杀人的。 刘锡命心里嘿嘿一笑,这就怕了,要不是没有官方名头,我还要颁布些什么十七禁五十四斩呢, 他继续说道: “既然加入我家,就要守我家的规矩,从今天起还有叫什么二狗、狗剩的统统改名,另外我家护兵排行是‘敬德保民,节俭毋逸’,你们应该是德字辈,但是只有表现优异的人才能使用这个排行,半年之后,根据大家的表现,我再来决定谁可以用德字排行。” 原龙骧队众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纷纷露出自豪的神色,我们可是敬字辈的,那可是二哥的嫡系子弟。 刘锡命背着手在台上踱步看了看众人表情,对自己这几句话的效果非常满意,有了比较才有竞争嘛。 “下面我宣布,龙骧队升格为龙骧曲,下辖三个步兵屯,一个亲卫屯,每个屯下辖三个队。于永凯、穆敬难、李敬思三人任步兵屯屯长,张敬良、郑敬才、刘敬忠任副屯长,李彪任亲卫屯屯长,魏敬国任亲卫屯副屯长,其余诸队队长为……” 刘锡命费了半天口舌,总算把各支队伍的编号、主官、人员全部安排完毕,同时将屯长的待遇定为月俸二两,副屯长月俸一两八钱,以此类推,直到普通士兵月俸一两。 第一卷 第九十二章 城中来信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原本龙骧队加上刘锡命在内有12人,今天新招募的青壮共有115人,另外加上张元龙,现在龙骧曲总共有128人,其中副队长以上军官有27人。 因为原龙骧队队员人手不够,刘锡命又提拔了一批如邵荣、游高等表现好的新人作为正副队长,再一次提升了新加入人群的融入感。 同时为了便于掌控队伍,增加各支部队主官的威信,刘锡命干脆给了每个屯长一个单人宿舍,同时配备一名传令兵,其余人全都是四人一间宿舍,统一安排在集体宿舍的东面居住。 至于许卫,刘锡命没打算把他放到部队里面,而是希望他和自己一起考取功名,将来官面上也多个人照应。 妈蛋的,只是这钱越来越不经花了,刘锡命本来还有两千七百两银子打底,加上这两个月卖空间里的粮食又赚了五百两,按说应该没啥经济压力的。 但是村子里的各项开销花的更快,考虑到这两个月都是重体力工作,刘家村伙食里的油腥也下的比较多,五百来号人两个月的伙食费就花了四百两,建房、炼钢等材料钱又花了二百两,后面宿舍建成的时候采购布料又花了一百两。 眼下龙骧曲建成,这服装怎么地也得统一吧,这又是好几十两银子,这还没算每个队员的安家费和以后的月俸呢。 哎,忙完这阵要赶快赚钱了,至于具体的方法,他倒是考虑的差不多了,就等村子里工期结束。 ~~~~~~~~ 刘家村百废待兴,自然是事情繁杂,刘锡命从府城里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这些庶务里,这一忙就是两个月,他这日子过得倒是充实,府城里却有些人不爽了。 “气死我了,这个刘世兄,上次临走时说好的会给我写信的,哪晓得一下子就是两个月没有音讯,他那些海外之事还没给我讲完呢。” 谢纯熙被禁足在家,两个月来无所事事,她又不喜欢学什么女红之类的活计,天天待在闺房里当着宛儿的面不断抱怨,一张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咯咯咯,小姐,你呀,这嘴上都能挂油瓶子了,我看你可不只是想听刘公子的故事吧,莫非是动了春心了?” 宛儿跟了谢纯熙好几年了,可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听了她这话立刻捂嘴娇笑着出言调侃起来。 谢纯熙脸刷的红了,她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轻身朝宛儿扑去:“你个死丫头,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哈哈哈,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心思,要我说刘公子也着实不错,人长得俊俏不说,难得是文武双全,和小姐你正是良配呢,哎呀。” 谢纯熙趁着宛儿回头开口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腾出手来将她嘴捂住道:“死丫头,叫你不要乱说的,被爹娘听见了看他们不收拾你。” 宛儿使劲将谢纯熙手挣脱开,依旧笑嘻嘻地说道:“那怕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再说了,我看老祖宗对他也是看得上眼的,要不留他在府中过夜呢,你怎么不见那些什么卢公子、张公子这般。” 谢纯熙本来还要打闹,听见她说道那什么卢公子,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手中也停了下来。 宛儿一见知道她有些生气了,赶紧转移话题道:“小姐想见刘公子还不容易,我看少爷与他颇为谈得来,明年年初便要县试了,城里的学子定是到处聚会的,何不撺掇少爷将他也请来,刘公子致力于学,想必不会推辞。” 谢纯熙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巴掌拍在宛儿肩头高兴道:“鬼灵精,好的不学,这些倒是懂得多。” 谢文乐自从被谢纯熙坑了一把之后也一直被禁足在府中冲刺县试,他这种性子更是被憋的够呛,但是自家老爹老娘一起上阵,天天把他盯得死死的,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今天刚刚用过午膳,想着下午又得背一下午劳什子书,谢文乐本来就已经快崩溃的心情更加惨淡了。 “算了”,刚刚朝书房的方向出去没一半的路程,谢文乐心中退堂鼓敲得咚隆隆的响,“这般热的天气,还是先睡个午觉再说。” “哈哈哈,被我逮到了,你又偷懒”,谢文乐才刚刚自言自语完,谢纯熙一个闪身从他旁边的侧门里跑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我可没什么好东西让你抢的了”,谢文乐一脸警惕地看着谢纯熙,脚步悄悄往走廊边上挪去。 “诶”,谢纯熙轻轻一跳将他手臂抓住,做出委屈的模样,“没想到小妹在兄长眼里这般不堪,实在是让小妹心寒,呜呜。” “呵呵,装,接着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你一撅屁股,哥哥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谢文乐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阴恻恻地说道。 “哦,若只是放屁呢?”,谢纯熙一脸好奇宝宝地问道。 谢文乐顿时忍不住噗呲一笑骂道:“你一个女儿家也这般粗俗,滚,滚,滚,小心我告诉爹去。” 谢纯熙白眼往上一翻,阴险地看着谢文乐道:“你去呀,你去告呀,我可是看见某人还想偷懒回去睡觉的,看咱们俩谁要挨揍。”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要闹哪样啊,哥哥我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人,不像你整日里只知道游手好闲、飞鹰斗狗的。” 谢文乐有些招架不住,自己这个妹妹太阴险了,每次闹到父亲那儿最后都是自己被坑,赶忙求饶道。 “哼,你说谁游手好闲,信不信要是我去应试,一准考得比你还好。” 谢纯熙听到谢文乐说她游手好闲立刻生起气来,手上捏住谢文乐耳朵使劲捏了一圈,还不是你们这帮男人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对,起码刘世兄就不这么想。 “疼疼疼,为兄知错了,我的亲妹妹,你可手上亲点儿”,谢文乐被她拧的生疼,赶忙伸出胖乎乎的圆手去挡。 “哼,算你识相。” 完成了今天打豆豆的任务,谢纯熙心情一下子畅快许多,想到待会儿还要忽悠他写信给刘世兄,她这才松了手假惺惺地帮他吹了吹揉红的耳朵。 谢文乐本来想再酸她两句的,想到估计没什么好结果,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龇牙咧嘴地问道:“说吧,有什么事,可是你又闯了什么大祸?” 谢纯熙立刻张牙舞爪地做出小脑斧的模样吓唬他道:“你才又闯了大祸呢,分明是我见你在家中待得久了,怕你脑子待坏了,这才来看看你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呵呵呵”,谢文乐使劲搓了搓耳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假笑着说道:“那又能如何,还有几个月就要县试了,要是我敢出门去耍,只怕腿都要被打断。” “嗯?这莫非就是你的阴谋?我可是你亲哥!” “呸呸呸”,谢纯熙赶忙否认,恢复文静的模样说道:“知道你是我亲哥,我哪里舍得,这不是见你天天在家闭门造车有些着急嘛,岂不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小伙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段时间城中肯定有许多学子聚会,你去这些地方,爹肯定不会怪你的。” 谢文乐狠狠拍了拍脑袋,是他娘的在屋里待蠢了,竟然把这些都忘了,他笑呵呵比了个告辞的手势:“妹妹聪慧,愚兄不及也。多谢妹妹提醒,老哥我这便去也。” 谢纯熙目的没有达到,哪里会让他跑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你真是读傻了吗?这般去说爹哪里会信,何不找个爹也信得过得一起,有人作伴他才放心一些。” 谢文乐被妹妹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在谢成周那儿的信誉值已经是负数了,诶不对,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丫头,嘿呀,好气哦。 不过妹妹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能让父亲也放心的人选…… 谢纯熙见哥哥还在思索,马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往日里见你朋友不是挺多的吗,这会儿知道都是些狐朋狗友了吧,要不找你的那些张公子、陈公子试试?” 谢文乐脸色一下子垮了,上次跟这帮朋友去城外踏春,这几个家伙竟然把人家农户的青苗踏了,自己老爹哪还会待见他们。 谢纯熙捂着嘴偷偷暗乐一下,继续装作突然醒悟的样子说道:“诶,对了,上次来咱们府里的那个刘什么世兄,他不是挺受爹爹器重的嘛,前段时间老是听到爹在念叨,你何不找他试试。” 谢文乐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妹妹,上次那个刘贤弟倒是和自己挺聊得来的,只是这丫头会不会设了什么套啊。 谢纯熙见到他这怀疑的眼神,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袖子一甩说了句:“真是好心没好报,我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谢文乐见自己妹妹说完竟然真的走了,只留下他自己一脸懵逼地在那儿感叹,这可跟她往常的作风不一样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死丫头刚才说的这事倒还真是有戏,谢文乐嘿嘿一笑,一边搓着通红的耳朵,一边继续往自己卧室走去。 “小姐,方才我亲眼瞧见三少爷的贴身小厮谢松要出门去,我便将他拦了下来,听他说他正要去给刘公子送信呢。” 宛儿早早地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悄悄盯着三少爷院子里的动静,等到了第二天时她便兴冲冲地跑进谢纯熙闺房报信。 谢纯熙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回道:“去便去吧,你这么高兴个什么劲儿。” 宛儿分明看见自家小姐耳朵都有些红了,立刻偷笑道:“是是是,都是奴婢失态了,要不奴婢再去把谢松唤回来,让他别去了吧。” 谢纯熙哪听不出宛儿话里话外调侃的意思,两脚一蹬便要去抓她,绣楼里响起一阵阵打闹娇笑声。 第一卷 第九十三章 村中风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锡命吾弟,见字如面,自城中一别已过数月,愚兄甚是想念,近来城中多有学子相聚,一则探讨诗书经义,二则相互请益科举之策。贤弟久居乡中,虽无往来之烦,但亦有闭塞门户之嫌,何不至城中暂居数日,以图增广见闻、结交同道……” 刘锡命完全没想到谢文乐会这个时候给自己写信,他一字一句地将书信看完,轻轻将其放在桌上,抬眼看了看眼前身穿青衣小帽的谢松,笑着对他说道:“谢世兄诚意相邀,在下安敢不从,你且在我家稍事休息,待我整理一番再一起去城里。” 谢松之前就在家中见过刘锡命,也知道自家老爷很是看重这位爷,见刘锡命答应下来,他哪里敢多话,赶忙行礼道:“小的听刘公子的安排。” 刘锡禾作为府内副管事,迎来送往也是他在负责,见刘锡命端起茶杯送客,赶紧走上前来把谢松带出屋来。 “谢小哥远道而来,我先安排你休息一会儿,到了饭点儿自然会有人来叫你。” “有劳老丈” 刘锡禾带着谢松出了刘家宅子往左拐,进了集体宿舍的大院,找了一间专门供客人休息的宿舍单间让谢松稍事歇息。 见谢松进了屋东张西望,刘锡禾笑了笑道:“谢小哥先在此地歇息片刻,老朽还有事情要忙,便先告辞了。” “老丈请自便”,等到刘锡禾一走,谢松站在屋里东瞧瞧西瞧瞧,顿时感觉颇为新鲜。 这屋子估计长一丈五尺,宽一丈二尺,有一扇糊纸的木窗可以推开,墙面全都刷的雪白,因此看上去也不觉得逼仄。 屋里放了一张四尺宽木床,上面铺着崭新的青绿色被罩,床头有一张从侧面看起来像工字型的桌子,旁边还放了一把椅子。 床的对面有一个长方形的衣柜,旁边的架子上放着洗漱用的毛巾等物,所有家具都是原木的淡黄色,刷漆的表面看起来十分光滑,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嘿嘿,这刘家虽然只是乡间土豪,却也有几分讲究。” 谢松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见没人来管自己,便一个人出门到处闲逛。 他之前进村时走得急没看仔细,现在转了一圈才发现,刘家这一栋大宅子真是够大,前后加起来怕不是得有二十多亩,看得谢松直咂舌,这也太阔气了吧。 “一二一”,“一二一” “向~右~转~” 这时,院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一群顶着烈日还在操练的人吸引了谢松的注意,他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百来号身着素色短衫的少年在院子里一会儿走,一会儿停,看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这群人步子走的是挺整齐的,看上去有一种雄壮的感觉。 “立定,现在开始站军姿。” 谢松站在阴凉处看了一会儿,发觉这帮人仿佛在找罪受一般,顶着大太阳走来走去地不停练习,当头那个管事的喊了声站军姿后,一群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杵在太阳坝子里不动了。 我的个亲娘嘞,谢松使劲挥着衣袖给自己扇风,心里想着要让我这么站那儿,我可不愿意。 眼见一群人动也不动,谢松看了一会儿就被热的没了兴致,起身就往门外走。 等走到宿舍的大门那里,抬头看见刘家村集体宿舍几个字时,谢松一阵恍惚,这个集体宿舍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点高端啊。 哪晓得出了门才看清,合着这刘家村就只有这么一栋宅子,一出了这个叫宿舍的大门,外面直接就是水田了,只有靠江边的地方孤零零的竖了几栋房子,谢松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这莫不是刘家装点门面用的房子。 村子里已经沿着东西方向垒出了一条笔直的土路,谢松延着路往东走了一段,发现这边倒是有不少房子正在修建,几百号人在工地里忙忙碌碌,间或有些妇女端着水盆到处送水,只是这地上为什么还要插这么多铁棍子,谢松看得有些不解。 刘锡命解决了枪管的问题以后,铁匠坊的人一下轻松了很多,他干脆把每天多余的粗钢用来建房,免得以后还要拆来拆去,至于建楼房用的预制板也很简单,只需要先用木板做好空心模型,往里面布好钢筋再浇灌水泥就行。 谢松瞧见树底下有几个年长的在那儿歇息,赶过去套近乎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建房?” 邵老爹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见他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打扮,但是又比较眼生,知道他是来的客人,笑呵呵地回他:“后生,你是谁家的人啊,这不明摆着呢么。” 谢松嘿嘿一笑,他跟谢文乐久了,也学惯了他家少爷那套随意的姿态,一下子蹲到邵老爹旁边:“我是咱们县里谢县丞的家人,我家少爷差我来给刘家少爷送信,看到你们这个跟别家不同所以才问问。” 邵老爹一下子有些吃惊,这小伙子竟然是县丞家里的,他态度一下子又收敛了许多,不再倚老卖老地回道:“失敬,失敬,原来还是县丞的家人,这问你可算问对了,我家少爷那可是神人下凡,他干的事哪能和别人一样呢。你瞧瞧,我们这建的可不是一般的房子,照我们少爷的说法,这些玩意儿叫楼房,也叫什么‘大耗丝’,别处可没有这玩意儿。” 见这个小年轻听得仔细,邵老爹爱炫耀的劲头又起来了,拉着谢松站在工地旁边比划道:“瞧见没,这个楼房可全都是用钢筋做骨,石浆青砖做墙,听少爷说,照这么个做法可以建几层的高楼呢,而且不像木头房子容易着火,咱们这房子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坏。” 谢松顿时大吃一惊,世间哪有这样的房子,楼房他倒是懂得其中的意思,只是城里都是木楼,一旦走水,立刻就化为乌有。 他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问道:“这房子有这么厉害?这莫不是造给他家自己住的吧?” 邵老爹哼哼两声,摇晃着脑袋说道:“嘿嘿,那你可小看了我家少爷,这个楼房啊,只要是村子里有功的都能分到,将来说是还要建独门独栋的什么别墅呢。我给你说,我儿子现在可是龙骧曲的队长,将来说不定也能分上一套别墅呢。” “老邵,你又在哪里吹嘘你那儿子呢,人家老游家的儿子也做队长了,怎么没见别人天天说起来,哈哈哈。”,旁边一个人闻言立刻打趣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跟着起哄,邵老爹立刻面红耳赤的和他说闹起来。 谢松看着他们互相调侃,听见几人嘴里一会儿蹦出来个什么“刘家村先进工作者”,一会儿来个“优秀青年”之类的陌生词语,听得他直摇脑袋。 整个村子里除了这两处地方之外便只有正在修建的城墙和江边的工坊还有点儿看头,然而等他到了江边那几栋房子时,却有两个人将他拦了下来。 “这位小哥,此处除了工坊中人,外人不能进入。” 谢松毕竟是来送信的,见状也不好硬闯,只好又往回走去,这才走到半路,就碰上刘锡禾带着个人顺着路找了过来。 “哎呀,谢小哥,我找你找得好苦,这都晌午了,咱们赶紧回去就餐吧。” 刘锡禾满头大汗,一把抓住谢松就往回走,心里忍不住腹诽起来,这傻逼玩意儿,没事瞎跑什么,弄得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顶着太阳满村子到处找。 至于这个什么傻逼之说,当然也是自己堂弟说的,现在都快成了村子里面骂人的口头禅了。 三个人进了大门,直奔着宿舍中间写着食堂二字的大屋子里走去,谢松看着空旷的屋子有些吃惊,这怕不是得有两三亩地大吧,谁家吃饭的地方这般广阔。 还没等谢松吃惊完,食堂外面熙熙攘攘地来了几百号人,刷刷几下排成了七八条长龙,看得谢松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刘管事,这些人排成长队却是为何?” “嘿嘿,这是我家的佃户排队打饭呢,你没见每个队伍前面都有打菜的吗?来,这个给你,咱们也去。” 刘锡禾说完递了一个木质的盘子和碗过来,谢松仔细一看,这木盘子上面四个不规则的方格子,右上角还有一个圆格,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学着刘锡禾的样子摆弄好,跟着他往一排没人排队的地方走去。 “这边为什么没人排队?” 谢松见自己这边一个人都没有,颇有些奇怪,刚才心中被怠慢的小情绪总算平复了一点儿,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公子爷的书童,竟然连个正餐都不安排,好歹刘家还知道安排个特殊待遇。 刘锡禾都好几十人的人了,哪里看不出他的情绪,笑了笑说道:“这边都是属于家中人员才能打饭的地方,谢小哥不要见怪,就连我家太太、少爷都是在这里打饭的。” 谢松心头更觉得怪异,这家子人都定的什么规矩啊,主子和下人一起打饭,真是奇怪。 第一卷 第九十四章 谢府谈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的这套规矩,不只是谢松看不懂,就连陈翊定和刘锡禾等人也看不懂,陈翊定最初更是坚决反对,抬出了一系列的什么“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之类的说辞,谁知道刘锡命不晓得犯了哪门子的毛病,非要拧着这么干,家中众人实在劝不动,又见家里确实人多不好安排,这才不得已妥协。 其实刘锡命的想法很简单,好不容易穿越一趟,总不能还要搞封建等级那一套。 上次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刘锡命和许卫等人俱是白身,见官便要下跪,弄得他很是不爽,也让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等级制度。 这一下子便让他心里升起了警觉,要是照萌朝这条老路搞下去,只怕自己最多搞个KMT之类的四不像出来,这玩意儿明显不符合《华夏穿越者管理办法》嘛,我们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狗头保命) 只是限于大家等级意识深严,他也只好先用这种折中的办法潜移默化地影响村人,虽然如屯长等军官可以住单间,但是打饭用餐必须都在一起。 话说吃饭这件事情在中国非常奇妙,它已经演化出了一整套的规则和等级社会相对应,比如同一桌的人要按身份地位就坐,地位低的人不能和地位高的人同桌,地位低的人敬酒要一口干等等,这些规则无不是在悄然中提醒各个阶层都应该按照各自的身份做事,一切都不可逾越。 但是中华文化的巧妙之处也在这里,他把一切要求隐藏在细节之中,让百姓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每个人的思想。 刘锡命翻过来利用中华文化含蓄的这一特点,悄悄在吃饭问题上提出一个看似不大的小要求,却成功地在等级思想严重的萌朝撕出了一条小口子,只待以后通过其他手段再来将其扩大。 想到谢文乐诚意相邀,自己也不好多耽搁,刘锡命匆匆用过午饭,带了李彪等几个人就跟着谢松往府城里赶去。 “嘿嘿,我说老刘,你可来得够快啊,走走走,快随我去拜见我父亲。” 谢文乐听了谢松提前进来的禀报,一溜小跑地跑出来迎接刘锡命,这贤弟还是靠谱,自己可是在府里憋的够久了。 刘锡命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大兄dei也太热情了吧,他赶忙也笑道:“你老人家相招,小弟哪敢不快马赶来。” 谢文乐闻言更是大乐,两个人一路笑谈着进了谢成周书房。 谢成周此刻正在书房看书,刘锡命进门当先一礼:“晚辈拜见世伯。” “贤侄来了”,谢成周放下手上的书本,单手虚扶笑道:“不用多礼,昨日你世兄谈及城中学子聚会,说是想要带你去看看,我思及你常居乡里,未免有些消息不通,便同意他邀你一同前往。” 刘锡命心中有些感激,这位谢世伯还真是够意思,他赶忙拱手回道:“多谢世伯美意,多谢世兄挂念之情,近日以来家中繁事日多,确实有些文思枯竭,正愁没有同伴商讨呢。” 谢成周微微一笑,就着话题说道:“功名始终是大事,其他事情不必花费太多时间,若真是高中,家业何愁不兴。想我家世代为官,才有了保宁谢氏的威名,也就是我才思不敏,只中了个举人,不然哪里还会在这里受气。” 卧槽,刘锡命之前只知道谢成周是个举人,本来还奇怪他家为什么这么阔气,却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 不过也正是因为谢成周只是个举人,才能在顺庆府做县丞,不然肯定是要派到外省去做官的。 大萌朝实行的是异地为官制度,凡是正印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的才能担任,而且不能在自己家乡为官,至于县丞这些佐贰官,举人也可以充任,只需规避自己的府州就行,而且任期也没有这么严格。 当然刘锡命可不敢看轻谢成周,他马上笑道:“世伯说笑了,科场之事,三分才情,七分运气,多少饱学之士,皓首经年,还不是只能蹉跎岁月。况且世伯现在也是堂堂二尹,又有多少人敢给气受。” 谢成苦笑一下,这帮少年不知道官场的苦啊,本着教育子弟的心思说道:“官场之中最重出身,这举人出身的官员和进士出身的官员,起点不一样不说,便是升迁也大有不同,像我这种,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功绩,只怕做个县丞也就到头了,你等往后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尽量考中进士再来做官。” 刘锡命心中吐槽,这特么都崇祯七年了,等我考上进士恐怕只能去满清当官。 但是听到谢成周这么说自己的仕途,他心中又有些奇怪,干脆直接问道:“上次流贼来袭时,张府尊也将世伯功绩报上,怎么今日还没有下文,世伯凭此功绩难道不能再进一步?” “此事说来也是奇怪,距上次向巡抚衙门报功已过了两月,至今仍没有公文回复,府衙差人打探消息,只说是要等上官核准才行,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再加上你毕竟是白身,最多是些银钱赏赐,你也不要总是心中惦记,还是科考为重。”谢成周赶紧提点他道。 “至于我”,谢成周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还来什么升任,最多考绩列为上等吧”。 刘锡命最看重的也就是知府张立诚的赏格,现在已经拿到了手里,省上有什么赏赐他倒不在乎,不过逼还是要装的,他赶忙笑道:“小侄个人赏赐倒是无所谓,若是朝廷能减免乡中赋税那才真是善事。” 谢成周捋须笑起来:“哈哈哈,这是谋国之言,文乐你多学着点儿。” 谢文乐坐在一旁心中郁闷,卧槽,这都能中枪,老刘果然跟妹妹一般阴险,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乖乖地又挨了一顿训。 谢成周正说得起劲,“吱呀”一声传来,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谢纯熙笑吟吟地推门进来,一边说道:“爹,天气热,女儿给你送酸梅汤来了。” 谢纯熙话才说完,仿佛刚看见刘锡命一般,做出惊喜的样子说道:“哎呀,不想刘世兄也来了,还好我多送了些过来,你也喝一碗吧。” 刘锡命见到谢纯熙也是眼前一亮,这小丫头思想不像一般的女子这么僵化,加上人美声甜,他也乐得打交道,赶忙将谢纯熙递过来的汤盅接过来谢道:“愚兄才刚到府中,贤妹有心了,两月不见,贤妹比之前可要清减许多。” 谢纯熙将手收了回来,只是脸色却有些微红。 谢文乐见谢纯熙给了刘锡命就没动静了,舔着脸去谢纯熙那里去抢到:“真是女生外向,你亲哥哥我就不管了吗。” 谢纯熙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谢文乐早就习惯了自家妹妹的套路,当即还了个白眼回去,一把抢了一碗过来,唏哩呼噜将酸梅汤喝了个干净。 “爹,你们方才在谈些什么?”,谢纯熙放下东西,跑到谢成周身边娇声问道。 谢成周一脸宠溺的看着她:“正在闲聊呢,说起城中学子聚会的事,眼下离县试不远了,你兄长和你刘世兄打算一起去看看。” 谢纯熙眼光一闪,就是这个时候,她立刻拉着谢成周袖子甩起来撒娇:“女儿也在府中憋了许久了,既然他们要去,我也跟着去看看。爹,求你了。” “胡闹”,谢成周哪里会同意,当即斩钉截铁地拒绝。 谁知道谢纯熙早有准备,她早早地便去谢老夫人那里献了几天殷勤,如今搬出谢老夫人的允诺,谢成周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谢成周满脸郁闷地扯了扯胡子,手上稍一用力差点儿没将其中两根扯断,黑着脸转头叮嘱谢文乐:“你身为兄长可要看好她才行,不然你祖母那里自己去请罪。” “万岁,爹你最好了”,谢纯熙闻言一个欢呼抱了上去。 刘锡命看着谢成周这副老父亲的模样心中狂笑,想不到这位谢世伯也是个女儿控,他赶忙拱手替谢文乐解围道:“世伯放心,小侄自会帮衬一二的。说起乡中受灾,如今乡中一穷二白,小侄打算在城中招募些匠人,也好便利乡民,不知世伯可有教诲。” 谢成周眼中精光一闪,自己认下的这世侄能耐不小,竟然都开始招揽工匠了,他摸了摸下巴想想道:“往年朝廷对匠户管理甚严,近年来倒是可以折银抵役,你直接去招募便可,不过技艺精湛的匠人大多都在都司衙门和官绅人家手里,你恐怕也招不到什么良匠。” 我…… 刘锡命有些郁闷,家中那几只三脚猫匠人只能勉强把活儿干起来,但是要说搞点儿什么技术创新之类的就完全不能指望了,没想到城里也是这般模样,难道说以后要靠自己一把抓? “这倒不好办了,如今村中恢复生产、防备流贼急需人手,真不知如何是好。” 谢成周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提醒刘锡命道:“防备流贼确实是关键,据报上次那群流贼在广安州被总兵侯良柱击溃,但是恰逢张献忠部急攻夔州,侯总兵也来不及追击,眼下马上要到收割季节,就怕这帮流贼再流窜回来啊,你若是有财力,多备些人手刀剑才是正理。” 卧槽,你一个当官的鼓励我们自备军械,这真的好么。 不过这正中了刘锡命下怀,他赶紧打探道:“朝廷管束民间武备历来严格,若是私建民团、打造兵器,岂不是落人话柄,倒是朝廷真要追究起来……” 谢成周冷笑一下,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所以叫你以科举为重,普通百姓私建民团、打造兵器当然是违法作乱,但若是有功名在身,这些当官的谁还会去管你,如今这天下,哪个世代官绅的人家没有几百上千的家丁。” “去年时,原甘肃巡抚梅之焕自建民团一万多人,打得流贼闻风丧胆,朝廷照样要论述其在甘肃之功。当然,关键还是看你有无权势,听说河南生员程奚聚集乡民保卫乡梓,却被县官扣了个聚众造反之名,还不是照样被剿灭了。你们都记住了,本朝以文御武,武人做得的,文人都能做,文人做得的,武人却不一定,说到底,朝廷还是只信任士人啊。” 马个鸡,刘锡命内心疯狂吐槽,我就说那些什么穿越过来带了几个兵就称王称霸的全是扯淡,大萌朝以文御武这套手段玩的溜得很,难怪直到明亡也没有见过有武将能够带兵造反的,像左良玉、刘良佐这些人最多也就是拥兵自重。 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学子聚会(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今天和谢成周的一番谈话总算将刘锡命这么久以来心中的困惑解开了,之前想想其他穿越前辈这个带兵大杀四方、那个造反行云流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走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了。 如今有了谢成周的分析,他心中再无疑问,果然还是功名要紧,有了功名就混入了统治阶级,到时候做什么都可以找层皮来遮掩,当然手里有兵也非常关键,看样子还是要两手都要硬。 趁着这个机会,刘锡命赶紧多和谢成周聊了一会儿,谢家世代为官对官场、时代都有很深刻的认识,确实是让刘锡命收获颇多。 谢成周可能也是起了兴致,末了语重心长地叮嘱刘锡命说:“士林之中最重名声,只要有这个,即便有些事情略有出格也不是大事,往后这些聚会你可以多参加一些,需知蓄养名望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待出了谢府大门,谢文乐一脸神秘地四下瞅了瞅,对着刘锡命低声说道:“我老爹是当官的,他有些话不好说。其实府衙县衙也有许多官匠,这些人大多都是技艺精湛之辈,老弟你要真是有想法,咱们可以找找法子。” 刘锡命大吃一惊,随即立刻欣喜起来,妈个鸡,劳资就知道这么黑暗的大萌朝肯定有猫腻可以玩,他赶忙一把拉住谢文乐:“老哥,此事对小弟确实非常重要,你可是当真?” “嘿嘿嘿,废话,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人称南充县浪里小白龙是也,到时我带你去找人便是。” 谢文乐把纸扇刷地一下子张开,得意洋洋地扇着扇子说道。 “呸,不要脸,整天就知道和偷鸡摸狗之辈打交道,你真是我保宁谢家之耻。”,谢纯熙听自己哥哥在那儿大放厥词,忍不住揭他老底道。 哈哈哈,刘锡命解决了心中大事,真是一阵畅快,看着谢文乐两兄妹一路打闹觉得十分有趣,尤其是谢纯熙这小妮子换了身男装打扮,看起来英气勃勃,令他十分赏眼。 谢纯熙追打了谢文乐一阵,弄得她出了一身香汗,终于放弃道:“不闹了不闹了,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说有学子聚会么?” 谢文乐更是气喘吁吁,歇了两口气才缓过来道:“真是无法无天,我看以后有谁敢娶你,到时候我定要给我那妹夫送上一炉护心丸,免得他英年早逝。” 谢纯熙立刻脸红了,瞟了一眼刘锡命便又要上前开撕这个死胖子。 刘锡命见天这么热,两人闹来闹去也不是个事,一把把谢纯熙拦住对她说道:“别听你哥胡说八道,小妹天性纯真哪里还愁找不到良配。” 说完这话,刘锡命马上转头冲谢文乐打岔问话,却没看见谢纯熙脸色更红了。 “小妹问的也是正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参加聚会啊,这可都快傍晚了,到时宵禁了怎么办。” 谢文乐不屑地一笑:“哼,你放心,这府城里敢拦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咱们直接去李通判府里,他侄子今年也在本县参考,今夜便是他召集聚会的。” 官二代们果然都是一伙的,刘锡命跟着谢文乐没做多远便到了李通判府钱,看着眼前这灯火通明的大宅刘锡命忍不住心下感叹,脚下不停跟着谢文乐走向府邸大门。 门口立刻有个小厮迎了上来,对着谢文乐作揖道:“原来是谢老爷家的公子来了,请随小的这边走。” 一群人穿过几条门廊小径,被这小厮直接带到了一个后花园里,刘锡命绕过眼前趁趁叠嶂的假山,立刻觉得整个园子都亮了起来。 花园凉亭里有十几个年轻人正在闲谈,此时看见谢文乐一行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个身着灰褐色纱罗长袍、头戴黑色网巾的年轻男子立刻迎了上来:“哈哈哈,文乐兄,真是稀客啊。” 这男子说完瞥见谢文乐旁边作男装打扮的谢纯熙,顿时眼睛一亮,对着谢纯熙笑道:“熙妹妹竟然也来了,没成想李兄面子如此之大。” 刘锡命分明看见谢纯熙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不过谢纯熙面上倒是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她笑语盈盈地抱拳道:“卢公子见笑了,还是叫小妹纯熙为好,免得旁人误会。此番随兄长前来叨扰,还装诸位公子勿怪。” 这个被叫做卢公子的年轻男子面色一凝,心里却破口大骂,小娘皮,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瞧你长得俏,老子会搭理你。 谢文乐见气氛有些尴尬,在一旁赶快拉住这男子说道:“嘉鸿兄,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此人姓刘名锡命,是我家世交,他也是要参加明年县试的,咱们往后多亲近亲近。” 说完又转身对刘锡命介绍道:“老弟,这位卢嘉鸿卢公子乃是本府二老爷的儿子,你往后可以多像他请益请益。” 谢纯熙听了这话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卢嘉鸿就是纨绔子弟,哪里有刘世兄这般博学的。 刘锡命见这个卢嘉鸿面相倒是俊朗,只是怎么看都有一股邪气,再加上他听出了谢纯熙语气中有些抵触,连带着他心中也对这人有些不以为然,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他赶紧拱手道:“原来是卢公子当面,失敬失敬,还望以后多多指教。” 卢嘉鸿摇了摇扇子说道:“客气了,不知刘兄是哪家官宦子弟?” 刘锡命和谢文乐对视一眼有些无语,谢文乐打了个圆场:“我这兄弟也是书香门第,其亡父也是县中生员。” 卢嘉鸿本来被谢纯熙怼了一下就有些不爽,这会儿听到刘锡命竟然是个寒门,立刻把扇子挡住嘴冷笑道:“不想文乐兄有这么多寒门世交,咱们亭中说话吧。” 干你娘的狗二代,刘锡命心中愤怒,老子又没吃你家的饭。 这卢嘉鸿说完径直往亭子里走去,谢文乐扯了一下刘锡命衣袖低声说道:“别跟他一般见识,结识其他人要紧。” 刘锡命当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一个小屁孩子而已,最多就是不爽罢了。 他跟着谢文乐进了亭子,见到亭子里有二、三十个人,基本上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年轻人,当先那个叫李奇范的通判子侄立刻迎了上来将大家互相介绍一番。 其中有几个官宦子弟也是卢嘉鸿这般德行,听到谢文乐说他是生员之子便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过大部分人都比较和善,一个圆脸少年看着他看过来还特意拱手致礼,刘锡命也立刻回礼致谢,他记得这少年似乎是叫窦玉泉。 李奇范作为本次聚会的主人,待众人介绍完了后当先招呼起刘锡命他们几人来:“谢兄、刘兄,今日到会众人俱是本府学子,大家齐聚一堂,只为切磋学问、增广见闻,方才我等谈及今岁以来朝廷局势日渐崩坏,未知两位有何高见?” 谢文乐立刻有些感兴趣地问道:“却不知道其他诸位仁兄如何说起?” 卢嘉鸿扇了扇扇子得意炫耀道:“你等不知朝廷大势,才觉着天下凶危,若是能像我这般消息灵通,便可知一切尽在朝中诸位掌控之中也,岂不见近年来朝廷邸报之上捷报频传,诸位切勿杞人忧天。” 刚才对刘锡命致礼的那个窦玉泉立刻反驳道:“卢兄此言差矣,朝廷邸报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况且官军的德行大家还不知晓吗,谁知道是不是杀良冒功,若真是兵强马壮,怎么不见他们荡平流贼。卢兄不知民间疾苦,如今官吏凶残,百姓民不聊生,只需有人鼓动,便又是一场大祸,哪里来的四海清平之说。” 刘锡命听了他们俩的谈话立刻笑起来,说实话晚萌的学风反而比较开放,士子读书人谈论朝廷大事、宣传自己理论的不在少数,大萌皇帝毕竟是汉室正统,不像满清,为了禁锢思想履兴文字狱。 第一卷 第九十六章 学子聚会(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嘉鸿见窦玉泉这么个穷酸竟然敢顶撞自己,立刻有些面色不愉,但是今晚都是学子讨论,又不能搞一言堂,他只能把气撒到在一旁偷笑的刘锡命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叫什么刘锡命的不过是一介寒门子弟,平日里苦读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了解朝廷大势,正好让他出个丑再说。 “刘兄既然发笑,想必另有高论,不如说出来指点一下我等如何?” 呃,刘锡命有些无语,他娘的你牵扯劳资干什么。 不过卢嘉鸿主动相邀,其他人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刘锡命不经意地瞥了周围一圈,发现身边的谢纯熙也正满眼小星星地望着自己,弄得他也有点虚荣心上头。 装逼就装逼,论这个我还没有怕过谁。 “呵呵,两位各有各的道理,之所以有了分歧,依我所见不过是因为信息不对称而已。” 李奇范有些感兴趣地问道:“刘兄所说这个,信息不对称是何说法?” 嘿嘿,这也是信息不对称,刘锡命心中一乐,清了清嗓子继续装逼。 “所谓信息不对称是在下自己发明的叫法,信息者,亦指天下所有情状、消息。信息不对称,指的就是两人之间获得的消息来源不一、内容不一,因此而产生诸多争执、问题。朝廷之所以治民,商贾之所以获利,皆因为信息不对称之故。比如甲商人,比他人先知道乙地干旱,那么他便可以先于他人运粮去乙地贩卖,从而获取暴利……” 李奇范等人听得连连点头,道理大家一说便懂,只是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卢嘉鸿见大家都在附和刘锡命,心中有些不爽,不耐烦地打断刘锡命道:“恁地多废话,你还没说朝廷之事呢。” 刘锡命瞟了卢嘉鸿一眼,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卢兄和窦兄的分歧便在各自获取信息的渠道不一,但是在下以为,仅凭道听途说的消息便要评判朝中大局,似乎有所不妥。” “圣人云,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讨论天下局势还是要从根源上分析才能得出正确结论,至于这根源,在下以为便是朝廷制度,若真是知晓朝廷制度优劣之处,自然可以推理出天下是将太平还是祸乱。” 窦玉泉啪的一下子拍了一下手,满脸喜色说道:“刘兄此言乃是正理,但请问这分析之法可有讲究。” 刘锡命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在等他说话,心头有些小得意:“这分析之法也是简单,只需将一件事抽丝剥茧直至核心便可,我称之为逻辑分析,比如甲可以推出乙,乙可以推出丙,但是却不能直接从甲推理到丙。庶务分析也是如此,天下大势究竟如何,倘若只从各种消息来判断,就如同要从甲直接推理出丙,中间自然难免产生分歧,这中间缺少的环节便是对朝廷制度的分析。” “要分析朝廷制度,那就先想明白朝廷何以统率天下,在我看来,天子之所以能有四海者,一曰掌握钱粮,二曰任免官吏,三曰挟制兵将。” 刘锡命在这里故意隐瞒了一些东西,其实在他看来,统领天下真正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信息的获取程度,只要你掌握了天下最全面的信息,那么制定任何政策时都可以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过这些都是帝王心术,却没必要到处乱说。 刘锡命顿了顿话头,继续说道:“所谓掌握钱粮,就要看朝廷能够从地方上征收多少赋税,本朝官绅不纳粮,所有赋税均由小民承担,但是天下田地泰半都在宗室官绅手中,由此小民生计日蹙,长此以往民何以堪?易经有云,‘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天地有节便能常新,国家有节便能安稳,如今宗室官宦无节无度,天下安有不乱之理。” “再说任免官吏,如今只有官员由朝廷任命,胥吏差役全由地方充任,然则正堂官三年一改,地方政务全数落于小吏之手,此辈皆是贪婪无度之人,乡间百姓多受其盘剥,加上赋税繁重、天灾不断,此天下祸乱之二也。易经有云,‘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真可谓一语中的。” “最后说到挟制兵将,朝廷法度以文御武,是以武官将兵多受文官节制,如今风气,大到作战方略,小到军中奖惩,全数由不通军务之官操纵,遇到彪悍勇猛之敌,如何能够战而胜之呢?” 亭中众人全都惊讶地看向刘锡命,其实朝廷中有识之士大有人在,刘锡命说的这些道理也并不新鲜,但是对于这帮还没考上秀才的学子来说就不一样了,大家感觉听起来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谢纯熙更是满眼放光地盯住刘锡命瞅来瞅去,看得刘锡命有些脊背发凉。 卢嘉鸿见此情况满心愤怒,哪里来的穷酸敢抢小爷的风头,他斜眼看了一眼众人,突然指着刘锡命说道:“真是胡说八道,朝廷法度均为祖制,你这般大放厥词,莫非是说本朝祖宗之法不行吗?” 嘿你个小王八蛋,还学会了扣大帽子是吧。 刘锡命立刻就要反唇相讥回去,却被李奇范一把拉住,只听他笑呵呵地劝和两人道:“卢兄慎言,今日本就是聚会闲谈,大家各抒己见而已,何必伤了和气呢。” “哼” 刘锡命和卢嘉鸿对视一眼,两人双双哼了一声转头不理。 窦玉泉倒是对刘锡命很有兴趣,拉着他不停问道:“刘兄这套分析之法可有什么根源不成,往日里我等所学皆是讲究‘知先行后,行重知轻’,只说人人‘存天理,灭人欲’即可天下太平,却不像刘兄这般直指事务要义。” 卧槽,小伙子有前途啊,刘锡命心中一乐,这家伙竟然听出了自己的话外之音,既然最终分析的问题是制度出了毛病,那么当然就不能像理学、心学一样讲究从个人内心去解决问题,而是要主动从外物层面着手解决问题。 这其实是刘锡命多日思考下来的一些心得,理学和心学本就出自一家,只不过理学是客观唯心学,讲究的是观察外物而体会内心,而心学是主观唯心学,讲究的是直接体察内心,所谓心外无物。 那为什么后世都认为理学是个祸害,而心学是个好东西呢,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两者提出的解决问题思路不同,心学要求知行合一,只要你找到了内心的良知,再将良知扩展到外物上去实践即可,这样一来做事的标准是自己内心的良知,而且讲究发挥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所以心学做事更为积极向上。 而理学的要求是以天理为准,朱熹等儒生根据天理衍生出一整套的三纲五常这些玩意儿,再用这套东西去限制人的内心,意思是你们这些兄弟也别去想其他的了,只要照着我说的这个天理约束你内心的欲望,那么天下自然太平,这么一来每个人都不再去独立思考,思想自然就慢慢被禁锢起来。 中国的这些皇帝在这些方面个个都是人精,这帮人一看朱熹的这套东西,立刻都发现其中的妙处,如果天下人人都按照这套三纲五常标准来行事,那自然就没有人会去想东想西了,皇帝的位置也就坐稳了。 刘锡命想着这些,一边对窦玉泉灌输自己的理念道:“圣贤的书都是用来读的,却不是用来做事的。我以为,为官做事不能只拘泥于他人所说之理,或者只讲究论证己心,而应当通过自己的调查分析,知晓天道规律,而后再与自己内心的良善进行对比,若是两者相合,则此事必属正理。” 讲到这里刘锡命其实已经在讨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了,他想要向窦玉泉灌输的是人的一切行为应该从实际出发,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这也算他为改变大萌朝所做的一点尝试了。 窦玉泉听了这话立刻陷入思考之中,谢文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向刘锡命,你小子要不要这么厉害,都开始驳斥圣人说的话了,莫非想要自己搞出一门学说不成。 第一卷 第九十七章 学子聚会(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纯熙在一边露出思考的模样,过了几息时间,轻声打破了众人的沉寂道:“朱夫子讲‘存天理,灭人欲’,阳明先生讲‘致良知’,而刘世兄则说考证天理,而后以心合之,似乎是对二者的补充修正?” 什么?这小子竟然敢别立门户! 旁边李奇范、卢嘉鸿等几个之前没听太明白的少年立刻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娘的,大家都是同龄人,为何你这么优秀。 刘锡命听了谢纯熙的话也仿佛被点醒一般,对啊,自己的这个说法并不是和心学、理学完全矛盾的,硬要把它说成是二者的补充和修改也有些道理。 中国儒家思想有多顽固,只有到了这个年代的人才能体会的到,如果自己贸然按照毛主义那套东西来建立体系,只怕立刻就会被顽固派打成万劫不复。 但是像今天这样换个名头就好办了,中国文人为什么都喜欢假借古人的名头,还不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地减少别人的抵触嘛,到时候自己完全可以说这套理论就是从老孔的思想里衍生出来的。 嘿嘿,这么一来,反对者要想全面攻击自己,就相当于攻击孔子,那他们也就只能从自己的理论中找几个单独的点来进行论证。 这么做的话刘锡命当然不怕,好歹咱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而且这几百年里人们的脑洞到底有多大,这些古人恐怕抠破脑袋都想不到,玩嘴炮还打不赢他们? 想到了这些以后,刘锡命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见一群人全都张大了嘴望向自己,赶忙装作谦虚地样子摆手道:“哎呀,贤妹过誉了,愚兄哪里当得起这般说法,只是偶有所得而已。正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那卢嘉鸿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脸色涨红地怒吼道:“这不可能,这般话哪里是你一个穷酸能说的出来的,你难道不该埋头苦读么,哪里还有工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刘锡命悠悠地说道:“卢兄不要激动,有些人本就是天生异禀,你要学会认命,况且你都说了是谢乱七八糟的东西,卢兄又何必介怀呢?” “噗呲”,谢纯熙见刘锡命一副装逼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说来也怪,若是其他人像刘世兄这般说话,恐怕她会觉得孟浪轻浮,但是刘世兄嘛…… “无耻之尤”,卢嘉鸿瞟见谢纯熙一副花痴的模样更是心头大怒,“那也不能任你这般诋毁圣人之说,朱子之学乃是得了朝廷认可的,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凭什么敢横加增改。” 刘锡命也被他顶的有些火大,就他娘的知道叽叽歪歪,朱熹又不是你爹,他不再忍让道:“岂不闻人惟患无志,有志无有不成者 。阳明先生十二岁时便立志要做圣人,最终终成大道,若是如你这般说法,莫非人人都只能邯郸学步?再说了,若是前人所说便不能置喙,那朱子改易孔孟之说,岂不也是妄自尊大、目无圣贤?你辈不思自醒,却只知污蔑他人,实在是让人齿冷。” “你,你,真是目无法纪之辈。” 草,就烦这种跟他谈道理,他跟你谈法律的王八犊子,不过萌朝的腐儒多的是这种混账东西,刘锡命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工作。 另一个叫齐真的官宦子弟也附和起卢嘉鸿来,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不妥不妥,刘兄毕竟年少,哪里懂得圣人精义,还是应该多学少说才是,若真是人人都能恪守本分,天下自然大治,这才是经世治国之言。” 其他好几个人也立刻跟风批评刘锡命起来,所言之意无非就是你丫人微言轻,凭什么擅改圣人学说之类的。 谢纯熙见状有些打抱不平,还替刘锡命辩解了几句,却被众人拿住她女子的身份纷纷说教,气得小姑娘直跺脚。 刘锡命见大家都是这种情况也不再言语,这种场景他以前在大学宿舍就经历过很多次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成年人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往往是大家辩论了一个晚上,最后的结果是每个人都更加坚信自己的观点。 哎,行路难啊,如今才踏出第一步就碰上这种情况,以后该怎么办呢? 刘锡命这边一熄火,大家都以为他被众人言语压了下去,除了卢嘉鸿和另外两个官宦子弟出言讥讽几句,其他人倒是还顾着面皮,谢文乐见机赶忙转移话题到今科县试上来。 窦玉泉见刘锡命一言不发地看着其他人聊天,知道他有些郁闷,装作不经意地往前挪了几步走到刘锡命身边低头悄声说道:“刘兄不必气馁,彼辈不过承荫父辈而已,实不足道哉,小弟对刘兄所说颇感兴趣,不知回头可有机会请教?” 刘锡命心情忽地一下子好了起来,吾道不孤啊,好歹还是有思想不僵化的读书人,他赶忙微微抬手致意:“窦兄客气了,回头咱们再互相请益。” 说完两人对视一笑,颇有默契地又参与到场中众人的讨论中。 李奇范叹口气道:“本来今科县试我是十拿九稳的,哪晓得曾知县竟然提前被朝廷调走,这么一来又要揣摩新堂官的喜好了。” 一众官宦子弟跟着哀嚎起来,刘锡命和窦玉泉等几人面面相觑。 麻个蛋的,果然世间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刘锡命不知他们这些官宦子弟是不是能弄到题目,但是就算弄不到,有他们的父辈帮忙,这些人得到的信息也绝对比自己等人多的多。 他有些疑惑地拉了拉旁边的谢文乐,低声问道:“他们亲族全在此地为官,怎么还能在此地应考,那岂不是毫无公平可言?” 谢文乐低声嗤笑了一下道:“正印官多是外省人当然不会有这种事,反而是如我父亲这般的佐贰官,大多都是在同一省里为官,只需寄名到县里来就是了。不过像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太多,府县胥吏又不许科举,因此朝廷也不是太在意这些,只要不过分便行。再说了,县试之后还有府试、院试,尤其是院试,直接由提督学政来监考,又有几个能占了便宜呢。” 刘锡命这才心下稍安,这么看来萌朝的科举还算是相对公平的,相比其他黑心烂肺的官场套路,确实可以算是寒门子弟出头的唯一出路了。 窦玉泉见状调侃道:“诸君光想着打探新任堂官喜欢,还不如多费些心思背背文章岂不更好,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卢嘉鸿和其他几个官宦子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读书是不可能读的了,这些寒门哪里知道我辈官绅人家的路子,一个二个只是笑而不语。 到了这会儿这个聚会也算是分出层次了,亭中众人谁有才学,谁是草包,大家一目了然,众人聊着聊着便从一大群人高谈阔论,慢慢变成了五、六个小群体相互讨教。 倒是谢文乐和李奇范两人,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本事,两人在几个人堆里面窜来窜去,总能接上些话题。 “刘兄才高八斗,没成想你除了见识非凡,时文写作也是炉火纯青,小弟远不及矣。小弟现居城东望鹤街,刘兄以后可要多来走动。” 窦玉泉拉着刘锡命讨论了一会儿性理之论,又被他时文功底震惊了一回,说话语气十分羡慕。 刘锡命心中浪笑,还好劳资有空间灵水催肥,要不然还真干不过你们这些读了十几年的人。 不过老刘同志也觉得此次聚会之行收获颇丰,进一步完善了心中的想法不说,好歹还结交了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当然这也是他不熟悉此时习俗,所以不知道他今天还得了个天大的好处。 为什么如卢嘉鸿这些官宦子弟,明明不待见寒门,却还要搞这种聚会?说白了就是为在士人圈子里先打下一个好名声,将来若是真的高中,到时就能轻易在读书人圈子里聚起势力来。 这读书人的势力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全看你怎么操作,比如晚萌时期,秀才生员经常结社以壮声势,若是遇见弱势的县官,他们还敢聚众闹事、逼迫知县,这其中的利益又谁说的清楚呢。 这种文人社会在末世的喧嚣浮动,最后到了满清时才渐渐沉静了下来,士风也逐渐由嚣张走向沉寂,这就是后话了。 第一卷 第九十八章 私相授受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老弟,自今往后,城中应试之人说不得都要识得你刘锡命了。” 谢文乐在别过其他士子后,万分感叹地对刘锡命说道。 刘锡命自我调侃道:“莫非是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怕到时传的都是我刘某人如何狂悖的吧?” 谢纯熙“噗呲”一笑,一边看着刘锡命,一边踱步围着他转了一圈,模仿谢成周的语气说道:“哪里来的狂悖之徒,左右,给我拿下。” 这丫头把她父亲的表情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直接就把刘锡命和谢文乐两人逗得捧腹大笑。 谢纯熙跟着笑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说道:“锡命哥不用担心,你若真是要著书立说,自然会引来天下人评议,哪里还用怕他们的流言蜚语,俗话说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要是高中,总会有志同道合之人与你为伴的,到时你自成一家,名传千古,岂不美哉。” 刘锡命也没想到谢纯熙看得这么透彻,他自己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在他以前所处的那个年代里,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只要有了名气都是好事,要不然有这么多人千方百计想出名呢,当然在萌朝还是要收敛一点儿。 不过这纯熙妹子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在理,关键是自己要高中,不然你一个小学生对人家硕士、博士去讲大道理,谁他娘的理你,国朝的学历歧视那可是从古到今的优良传统。 县试的事不能耽误,但是刘锡命也没忘了自家发展的事情,谢成周提醒他小心流贼的话语还萦绕在他耳边,不断地告诉他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年代。 他只好一直催着谢文乐帮他安排和县衙里的几个书办见上一见,谢文乐办事倒也麻利,第二天晚上便将南充县衙的人叫了出来。 “这是吏房书办姜全、户房书办曾志和、工房书办范安。你们几个,这位是小爷我的兄弟,刘锡命刘少爷,以后你们可得多帮衬点儿。” 谢文乐带着三个小吏模样的男子进了酒楼包房,当着刘锡命的面一一介绍开来。 那书房书办曾志和一见刘锡命,立刻笑着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刘少爷,我说谁能请得动谢少爷做中人,小的之前见过刘少爷,不知你可还记得?” 刘锡命当然记得这个户房书办,自己买卖张玉成家里的三百亩土地就是他经的手,当时还是谢成周带着他一起去的。 他马上站起来客套一番邀请众人入席,为了搞定买卖官府工匠的事情,他今天还专门到城里最好的太白楼来招待这几人。 谢文乐直愣愣地坐在刘锡命旁边,待桌上众人一番推杯交盏后,刘锡命低声问谢文乐道:“今天怎么叫了这么多人来?” 谢文乐还没来得及答话,曾志和耳朵尖,马上笑着对刘锡命说道:“刘少爷,谢少爷已将你的用意都与我等明说了,此事要想办成,非得我们三人联手才行,不然容易出了纰漏。” 刘锡命听了曾志和讲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县衙的匠户按使用应该归工房管理,但是人员应征服役却在吏房记录,这些工匠的匠户户籍又在户房管着,因此这三个人少一环都容易出问题。 曾志和笑眯眯地抿了口酒继续说道:“刘公子要想招揽这些匠人,只能通过买闲这个法子。你得先找到一个愿意顶替之人,先由我户房将你招揽的工匠户籍转成民籍,再把你找来顶替之人转成匠籍。其次,由工房老范出手,将那工匠名字从工房名簿中划去,再把你顶替之人名字加上。最后由吏房老姜清点匠户应役情况,在这顶替之人户籍上写明应役。如此这般下来,才算是做的成。” 刘锡命吃了一口菜冷静一下,麻蛋的,还能这么操作,你们这帮基层人员真尼玛是个人才,不过他想了想提出个问题:“这名簿户籍难道就没有人核对了吗?要是被查出来了可怎么办?” 曾志和不屑地撇了撇嘴:“刘少爷放心,且不说你是通过谢公子找上我们的,二老爷肯定不会找我们麻烦。至于大老爷和三老爷,谁会没事吃饱了撑的去看这些,再说了……” 说到这儿曾志和突然压低了嗓门,悄悄对着谢文乐和刘锡命说道:“二老爷也是知道的,如今这赋役黄册早就不堪用了,这些年来咱们报给南京后湖黄册库的黄册从来就没有准的,就算有人来查,又能查到些什么。只要当事人都咬死了,这事儿没人能翻出天去。” 刘锡命心中大吃一惊,这个赋役黄册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从朱元璋时代就开始定期造册,全部封存在南京玄武湖库房里,是大萌皇帝和朝廷掌握天下全盘信息最重要的手段。 只要有黄册在,整个天下在皇帝面前就相当于脱了裤子一样,哪个省、哪个县有多少人,哪儿该收多少税,全都一清二楚,如今你他娘的给我说黄册全都不准? 不知道这是不是顺庆府的特例,刘锡命心中无语,不过照他了解的萌朝官吏尿性,只怕全天下都是这般。 哎,大萌朝想不玩玩都不行啊。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便利了自己这些人,刘锡命看了一眼谢文乐心中想到,当然还有像谢成周他们这样的地方官绅。 “来来来,吃菜吃菜,曾书办,不知这替换一人出来作价几何啊?” “嘿嘿嘿,刘少爷是二老爷世侄,小的们哪里敢多收。这样吧,就按最低价,每替换出一个人来,我们三人每人收五两银子,按照惯例,刘少爷还得给那替换之人每月三斗米、三钱银子的工食。” 草草草草,刘锡命心中狂骂,这他娘的算下来每个工匠就要十五两银子,这他娘的比自己招兵的安家费还贵。 每个月还要支出大概六钱银子的开销,更不用说工匠到了自己家以后,总不可能不发月俸吧,要真是技艺精湛的,每个月二两银子是至少的。 麻个鸡的。 但是家中发展确实需要多招收些工匠,刘锡命见谢文乐也是一脸懵逼的样子,知道他恐怕也不知道行情,只好狠狠一咬牙说道:“这价我认了,你们先帮我转五十户铁匠、织匠等人出来,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人可必须是手艺好的,不然别怪我向谢世伯说去。” 曾志和三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五十户匠人,这可是七百五十两银子,每人能分二百五十两! 想到这里,三人真是利欲熏心,全都做出巴结讨好的神色对刘锡命打包票道:“刘少爷豪爽,你放一百个心,要是有以次充好的,我们这几颗脑袋送你当球踢。” 呸,劳资要你们的脑袋有蛋用,可怜我的小钱钱。 不过总算谈妥了一件大事,刘锡命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但是一想到自己又要大出血近千两银子,刚刚变好的心情立刻又阴云密布了,他一脸不爽地弯酸这三个胥吏:“三位一夜之间便进账几百两银子,真是一门好生意啊,说得我都想来谋个职位了。” 曾志和三人对视一下,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位爷买了方便又觉得心疼,不过他们三人倒是一点儿不怵他,这年头基层政务全都把持在他们这样的吏员手中,即便是知县来了,也得依赖他们,不然那早已被他们弄成天书一般的户籍档案、公文文书之类的东西谁能弄得懂。 曾志和露出谄媚的神色道:“刘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连二老爷都夸赞不止,以后肯定是要出将入相的,何必来捉弄小的们。至于这银子,你老人家是不知道,这钱也不是我们三个都得了,衙门里上上下下总要打点的,刘公子多见谅,多见谅。” 刘锡命哼哼两声,算你丫识相,不过他心中算是对这大萌朝的政治生态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以前看电视不明白为什么清朝的官员上任都要带几个师爷,现在看来这些官员要是没有几个懂刑名钱粮的师爷帮衬,还真是要被这帮吏员玩的团团转了。 当然这些小吏也不是只会上下其手,起码人家收了钱就会办事,这倒让老刘同志觉得这帮家伙还是挺讲“职业道德”的。 第二天上午,曾志和三人就吭哧吭哧的把五十户匠户的情形报了过来,刘锡命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都是经年的老匠人,他心中颇为满意,眼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快去找些买闲的人来顶替。 第一卷 第九十九章 再斗黑虎(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嘉鸿当日学子聚会一结束回到府里,自觉在聚会中被刘锡命夺了风头,当着众多士子的面时,他好歹还知道掩饰一二,但是一回了府里真是越想越火大。 如他这般的官宦子弟,最重的就是面皮,今天这么闹了一出,岂不是让别人都觉得自己是个草包? 直娘贼,从来都是老子给别人气受,哪里有人敢给我气受的,卢嘉鸿在房中转来转去总觉得有股邪火发不出去。 他反反复复地在屋里转了十几圈,终于转累了就着躺椅躺了下来,一边朝屋外大声吼道:“卢三,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死哪儿去了,赶快滚出来。” 听了这声叫唤,一个穿着黑衣白领短衫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不停应声道:“公子爷,小的来了。” 卢嘉鸿瞅了瞅卢三,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汗,哼了一声道:“狗奴才,就知道装模作样,本少爷问你,之前那个替我爹做事的孙什么还在吗?” 卢三飞快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汗擦拭干净,满脸堆笑地弯腰回道:“回公子爷的话,那人叫孙栋,一直在城里住着呢。” 卢嘉鸿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去找到他,就说本少爷发话了,让他带上他那些手下去收拾一个人,也不用闹大了,只需让他当众出个大丑就是。” 卢三听到这番话面色平静,自家这少爷平日里仗着老爷的威势,不知道干过多少回这种事了,他直接询问细节道:“小的这就去办,只是不知少爷想要收拾谁?” “他娘的,想起来就来气,这个狗才叫刘锡命,现在应该是暂居谢成周那个老东西家里,让他派人盯住找个时机就行。” 咯噔,卢三心中一跳,有些犹豫地问道:“这,既然牵扯到谢县丞,是不是待小的查证一下再说?免得搞出什么大事来。” “哼哼,你个奴才总还算谨慎,放心,本少爷已经问过了,就是个跟谢成周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穷酸,就算弄了他,谢成周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你把手脚做得干净些就是了。” “那就好,既然少爷发话了,小的这就去办去。” 卢三见卢嘉鸿一脸笃定的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位少爷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是什么蠢人,真要是有背景的官绅子弟,他也不会去凭白惹祸。 趁着现在还没宵禁,卢三带了一个跟班,一溜小跑来到城西孙栋家里来找人。 “当当当”,卢正豪是顺庆府同知,卢家本身也是大户人家,卢三虽然只是个书童,但是哪里会把孙栋这种混混放在眼里,一上来就将孙家的大门拍的咣咣直响。 “王八蛋,老子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孙栋此刻正躺在屋里歇息,听到大门被拍的震天响,气得他抄起一把腰刀一边骂一边径直过来开门。 然而待看清来人后,孙栋立马将黑下来的脸色翻转过来,一脸谄笑地朝卢三弯腰鞠躬:“哎呦,原来是卢管事,小的看走了眼,该打,该打,请屋里坐。” “呵呵”,卢三冷笑一下,双手一背直接进了院子,转头调侃道:“几日不见,孙把头的威风更大了。” 孙栋咧开满是黄牙的大嘴笑了起来,装作憨厚的模样扣了扣脑袋道:“卢管事说笑了,小的们还不是仗了卢老爷的势嘛,要是不威风些,岂不是堕了卢老爷的威风。” “知道这些就好,给你说个事儿,我家少爷有事让你去办。”,卢三也不废话,直接把卢嘉鸿的打算给孙栋说了一遍。 孙栋一听刘锡命的名字,顿时觉得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啊? 他娘的,想起来了,这小子不就是上次卖菜给自己的那个人嘛,之前自己还到处去打听这小子的情况呢,没想到卖了菜以后就没见他的身影,害的老子以为他跑出顺庆府了。 不过这回你小子可是跑不掉了,孙栋满脸狰狞地想到,上次自己顾及这小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菜运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怕惹上大麻烦,这才没有下死手去查,现在有卢同知卢老爷做靠山,这府城里除了知府老爷,还有谁能干的过。 “卢管事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给卢少爷出口恶气。” 卢三见他答应的痛快,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事办成了自有你的好处,有我家少爷帮你吹风,你之前的那事说不定也就成了,行了,我先回了。” 孙栋恭恭敬敬地把卢三送出了自己屋子,眼见卢三远去,他站在门槛处顿了顿,想了一下后反手把门关上,径直去找孙和这些弟兄商量该怎么办。 黑虎帮人数不多,没过多久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过来,当着一群手下的面,孙栋把卢嘉鸿吩咐的事情给大家说了一遍,“大家伙儿说说吧,陆少爷这事该怎么办才能即和了他的心意。” 孙和听到是收拾上次跟他们有过节的那个刘锡命,噌地一下子站起来,左手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怒骂道:“入他娘的狗才,这次总算有机会报上次的仇了,现在老子还有些腰疼。” “哈哈哈,难怪你小子越来越虚,我们还以为你是被你家婆娘榨干了呢,原来病根子在这儿啊。”屋子里立刻就有人调笑起来。 孙和被这话说的面色通红,但是他威望不够,也只敢嘴上硬气顶几句。 孙栋使劲地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好了,好了,都他娘的说正事,卢公子要咱们让姓刘的小子丢个大丑,但是又不许伤了他,你们有什么主意没有?” 孙和咬牙切齿地马上接过来道:“那还不简单,咱们兄弟些在街上把他短住,直接将他衣衫拔了个干净,要是他敢反抗,直接毒打一顿便是。” 屋里一群人有些无语,合着你还是想打人家一顿吧。 一个精干的矮个汉子挥挥手拒绝说道:“不妥,不妥,卢少爷都说了,不要伤人,再说姓刘的背后毕竟有谢县丞在,真打起来了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这样吧,咱们找几个娼妓,大街上直接去拦他,就说他逛了窑子不给钱,到时候让这几个婊子直接去将他衣服扯烂,毕竟是女人,想必也打不起来。” 另一个人才刚这么说完,马上有人调笑起来道:“老四,逛窑子不付钱的人莫非就是你?” 哈哈哈,一群人马上有跟着哄笑起来。 孙栋有些无奈,一帮糙汉子就知道去脱人家衣服,这一招当然也管用,听说姓刘的也是个读书人,真要是来这么一出,恐怕立刻会传遍全城,不过…… 孙栋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你们这些法子都太显眼了,真要是谢老爷查起来,咱们都脱不了干系。我倒是想到个好主意,既能好好整治这小子一次,又能让咱们兄弟全身而退。” 孙和立刻来了兴趣,使劲将脑袋挤了过来问道:“把头,你快说吧,什么好法子?” “泼粪”,孙栋阴险一笑,继续说道:“这几天把人盯紧了,碰到他落单的时候,咱们几个装作挑夜香的直接将粪水泼上去,到时候查起来了,大不了说是一时失手,陪他几个钱就是,这主意如何?” 孙和使劲往桌上一拍,差点儿没笑岔气来:“他娘的,这个法子好。把头,我去给你找夜香去,保证让这小子终身难忘,嘿嘿嘿。” 孙栋看着孙和这样子有些好笑,不过想到刘锡命他又惦记起上次那批货来,这玩意儿一次就是几百两银子,要是能再弄点儿来就好了。 等卢少爷这事办完,自己这黑虎帮就算和姓刘的结下大仇了,到时候他要真是个软柿子,说不得自己还要咬上一口,孙栋恶意满满地打定了主意。 第一卷 分个卷吧 第一百章 再斗黑虎(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倒是没想到这卢嘉鸿气量如此狭小,读书人之间常有争论,这本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却没见过还有人直接报复的。 恰好第二天上午曾志和几人就把工匠信息报给他看了,现在就差找人顶替。 至于这人选嘛,如今府城外到处都是流民,随便找几十个人不就行了。 这次到府城刘锡命只带了李彪等几个亲卫过来,想到五十户匠户又是两三百号人要张罗,他赶紧派了两人回家去招集人手过来帮忙,免得出什么乱子,他自己则另带李彪等人去城西外的流民聚居点去看看。 想到就做,刘锡命一点时间都不愿意耽误,给谢文乐打了个招呼便往城西而去。 话说上次看到这些流民,还是刘锡命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没想到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城外的流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多了不少。 “这狗日的老天,整个夏天愣是滴雨没下,咱们村要不是有二哥护着,只怕出来讨饭的也不少。”李彪见此情况不断感叹道。 刘锡命也是心头唏嘘,萌末的小冰河气候越来越明显了,小猪同志你可要挺住啊。 他们三个穿着光鲜的少年往流民窝棚里一站,立刻引起了一群群流民的注意,刘锡命看着身边慢慢围过来的人群有些发憷,他娘的,空洞的眼神、破烂的衣裳,只差再配合一张血盆大口就可以上演丧尸围城了。 他紧了紧心神,让李彪二人将人群拦住,自己挑了块石头站上去:“都安静了,你们遇上天大的好事了,现在招五十户人家帮我到衙门里买闲服役,每户每月给工食三钱银子、三斗白米,愿意去的到我这儿报名。” “哗” 流民里一下子爆发出惊天的叫声,刘锡命仿佛看到这帮人眼睛刷地一下子红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他这边挤过来。 “公子爷,要我吧,我有的是力气。” “少爷,行行好吧,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热,刘锡命一下子有些恐慌,三个人身边一下子伸出几十双黑黢黢的手过来,仿佛要抓住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一般不断挥舞着,看得刘锡命想起了三哥家里的人山火车。 “停下,停下,谁敢再挤一下,老子绝不要他。” 刘锡命立刻憋足了劲儿大喊起来,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他知道不放点儿狠话是镇不住这帮人的。 果然,人群一听他这么喊,立刻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往后挤了挤又转过头来死死的盯住他们三个。 倒霉,真是失算了,刘锡命瞧见李彪他们两个也被摸得一身污渍,有些后悔没多带些人来,加上天气又热,他们被围在人群里感觉一阵阵热浪袭来。 刘锡命对着李彪招了招手:“你们两个来挑人,看上谁就挑谁,只有一个要求,家里要有能干活的人,免得官府面子上过不去。” 周围人群的眼神太过炽热,看得刘锡命有些狠不下心来,他干脆让李彪来负责这件事,也算锻炼锻炼了。 李彪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东看几眼,西看几眼,脸上露出难色想要打退堂鼓,哪晓得刘锡命使劲推了一把,把他推到人群面前说道:“这件事全都听他的,招谁不招谁都由他来做主。” 话说完,刘锡命转头就往人群外走去,一干流民马上畏惧地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 呼,真是热死个人,刘锡命走出人群,干脆找了个树下躲起阴凉。 一个相貌文弱的中年男子从人群边上挤了出来走到他面前深鞠一躬:“这位少爷,不知贵家是否需要账房之类的文书?” 刘锡命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人,瞧这礼数,这人竟然还是个读书人,怎么也弄到这般田地了,他一边用衣袖扇风,一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瞧你这模样像是读过书的,怎么不去城里找找活儿干?” 这人脸上浮现出一股哀色,两手交叉局促地说道:“在下姓苏名言,陕西汉中府人士,因流贼劫掠流落至此,确实读过几年书。如今府城里人满为患,找来找去也没有人愿意雇佣,这才到公子这里求个生计。” 刘锡命盯住这人,瞧他面相到不像是个恶人,但是他始终对流民有些不放心。 “公子小心!” 突然,苏言一阵大喝,一个闪身冲到刘锡命身边,将其一把拉住往自己身后一带,再用力一推,将刘锡命一个踉跄推了出去。 卧槽,有刁民想害朕! 刘锡命刚刚被苏言抓住时脑海里只想到这些,转眼间就被他推了出去,回头一看,却见苏言身上被泼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臭气熏天,旁边几个穿着挑夫模样的人拿了几个瓢看向自己。 原来孙栋等人早就盯梢发现刘锡命三个人往城西来了,黑虎帮一群人赶忙推了装满夜香的推车一路跟了过来,直到这时才找见一个好机会。 哪晓得他们刚动手就被苏言发现了,刘锡命也算躲过一劫,但是孙栋等人有备而来,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一群人索性把斗笠一扔,又舀了几瓢大粪向刘锡命破了过来。 草你娘,食屎啦你,刘锡命心头大惊,此刻他被推到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几瓢大粪泼了过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刘锡命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断乱舞双手,大喊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收!” “刷”,黑虎帮众人泼过来的大粪忽地一下子在半空中没了踪影,说起来这还是刘锡命新开发出来的功能,上次空间变异时,他的精神力似乎又进一步增强了,现在终于将手臂触碰范围附近的东西一起收入空间里。 眼见泼出去的大粪突然没了,孙和使劲揉了揉眼睛,干他娘的,这是什么情况? 孙栋瞧了其余众人一眼,发现他们都有些惊疑不定,大吼一声道:“继续泼,管他是什么妖法,狗血大粪正好破他。” 黑虎帮众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抄起车上的粪桶,直接将大粪泼了过来。 刘锡命这会儿功夫已经爬了起来,有空间打底,他装模作样地将两手大拇指、食指和小指合拢,其余指头弯曲,比了个结印的手势出来,非常中二的大吼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看小爷我收了你们这帮妖孽。” “呼呼”两下,刘锡命仿佛化身千手观音,手臂抡圆了转起来,忽地一下将所有大粪全部收进空间里,同时用精神力将其束缚成团漂浮在空间里,免得污染了其他东西。 “妖法啊!” “鬼啊!” 黑虎帮众人这下子全都被吓懵了,孙和等几个外厉内荏的马上把手里的瓢和桶一扔,踉踉跄跄地转头就跑,其他人看了孙栋一下,拉着呆住的他也往城里跑去。 “二哥,你怎么样了,狗日的王八蛋,咱们追上去干他们吧。”,李彪他们被人群围住,刚开始没能出得来,这会儿总算挤到了刘锡命身边。 刘锡命刚才也认出了这些就是黑虎帮的那些人,他想了想吩咐道:“你们派个人去跟着,找见他们的住处就回来,等咱们人马到了再说。” 说完后,他转头看着苏言,见他满身都是黄白之物,立刻拱手行了一礼道:“苏兄仗义相救,刘某感激不尽,你快去清洗一下,咱们稍后再叙。” 苏言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不过看这位少爷的模样似乎也不算坏事,他赶快回了个礼,匆匆跑回去收拾,就这么一会儿,他就被熏得有些受不了了。 刚才还挤在李彪周围的人群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神仙啊,救救我们吧”,“上仙开恩,给小民们一条活路吧”。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一章 再斗黑虎(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被这帮流民一跪,刘锡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架势怎么有点儿像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啊? 呸呸呸,不能在邪教头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大家听我说,我不是什么神仙,刚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我们要坚定地团结在以皇帝陛下,啊呸。天救自救者,从来就没有什么神仙能救你们的,只有靠你们自己的努力才能真正救得了你们。大家都起来吧,继续把买闲的事搞完。” 刘锡命斩钉截铁地把话说了个明白,也不管他们起不起来,直接转身换了个地方继续歇着。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些神秘事件对古人的吸引力,没过一会儿,营地里大半人都跑了过来,全都跪在他面前磕头哀求。 刘锡命劝了半天见没什么用,只能自己坐在一旁不管不理。 等了没一会儿,苏言总算是洗漱完毕过来了,刚才他帮刘锡命的时候是背对着黑虎帮这帮人,泼过来的粪便大多都是泼在了衣服上,冲洗一番虽然还是有味儿,但是已经好多了。 “若是没有苏兄,今日就是我刘锡命遭难了,不知苏兄……” 刘锡命满脸笑意地拉着苏言东一句、西一句闲聊起来,顺带把他一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当得知苏言是一家流亡到此,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和一儿一女时,刘锡命心中松了口气。 有家有口,而且看这样子这个苏言还算是个顾家之人,这种人的可控性要比其他人强了许多。 再加上他谈吐清晰、有礼有节,刘锡命也起了招揽的心思,若是不然的话,也只能另外给苏言找个营生算作报恩了。 刘锡命将前后关节考虑清楚,对苏言微笑道:“世事无常,苏兄流落自此多日,想来也过了不少苦日子,刘某不才,家中尚有一些小财,如今正缺人手帮忙,不知苏兄可愿屈就?” 苏言简直欣喜若狂,他立刻用双手将长袍一掀,跪地拜谢道:“多谢老爷收留,大恩大德,苏某永生难忘。” 说完他竟然忽地一下哭了出来,天可怜见,这段日子以来鬼知道他家遭受了什么样的苦难,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心绪波动之下,终于让他潸然落泪。 刘锡命倒是颇能理解苏言的心情,坐在一旁不断安慰着他。 苏言哭了会儿擦干眼泪,强笑着说道:“让老爷见笑了,实在是情难自禁。” 说完之后,他转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群,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最终像下定决心一般,对着刘锡命又磕了一个头低声说道:“老爷慈悲,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这些大多都是良善之家,不知老爷能否接济一二?当然,若是老爷为难,那便算了。” 刘锡命瞟了苏言一眼,心头有些考虑起他的建议来。 长久以来,老刘同志自觉家小业小,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他一直对流民这种难以核实经历的群体抱有很大的警惕心理。 但是刚刚苏言开口求情还是让刘锡命对他的印象好了几分,是人皆有恻隐之心,有底线的人总比没底线的人要无害的多。 至于这些流民,自己主要是担忧混进来什么流氓青皮之类的人,如今有苏言这么个熟知流民情况的人在,再加上自己刚才装神弄鬼显露出来的仙术,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对流民进行筛选。 刘锡命反复想了几遍,觉得这确实是个再次扩大势力的好机会,现在自己官面上有谢成周帮忙,家里有陈翊定和龙骧曲等一帮手下,应该说初步具备了管理大型团队的能力和条件,再加上接下来自己要大干工业,急需大批人手,似乎可以好好考虑这些人。 想通了这些,刘锡命慢慢站起身来,使劲拍了几下手掌将人群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见这帮人全部看向自己,刘锡命沉声对着周围的人群说道:“大家听我说一句,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你们今日能够得见本公子施法,想来应该是与本公子有缘,本公子不忍见大家流离失所,决定招收一批人到我家做工。” “青天大老爷,好人有好报啊” “公子爷长命百岁” 人群立马骚动起来,不过慑于刘锡命之前的威势,大家只敢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刘锡命双手一背,昂首挺胸说道:“不过本少爷也不是什么名宦巨富,能力也有限,我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招回家去,你们听好了,我只要壮劳力,而且必须带有家人才行。” “哄” “老人家算不算?” “儿女算不算?” 刘锡命哈哈一笑:“算,这些都算。另外,这些人必须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待会儿你们自行揭发,碰到凶恶狠毒之徒、作奸犯科之辈,立即给我赶出去,否则必有天罚,明白没有。” 说到最后,刘锡命语气一下子拔高,配合他刚才施展的“仙术”,原本想混在人群中的一些流氓混混也立刻熄灭了心思,这可是有法术的仙长,谁知道他会不会什么读人心的法术。 “明白,明白,大老爷我等万万不敢隐瞒。” 刘锡命说完这话,对这帮人的反应还算满意,当下先让众人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等候刘家村的人过来帮忙清点。 过了好一阵子,于永凯和李彪带着几十号人呼呼啦啦地找了过来。 “曲长,龙骧曲第一步兵屯屯长于永凯前来报到,本部三十二人全数到齐。”于永凯当先汇报道。 李彪刚才被派出去盯梢,这会儿也立刻右手捶胸敬礼汇报道:“报告曲长,亲卫屯全屯三十人前来报到。”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这么长时间的军事训练总算把龙骧曲的这些口令规范化了,听起来让老刘同志很带感。 整个龙骧曲一下子来了一半人手,这下刘锡命又可以当甩手掌柜了,他把招揽流民的要求和安排买闲的事情全都给于永凯吩咐下去,一群人东找西找弄了些白纸,立刻开始进行登记起来。 “李彪,你查清了那帮王八蛋的地址没有?” 有仇不隔夜,登记的事情交给了于永凯,刘锡命腾出来就打算将今天的仇报了。 李彪脸上挤出一丝狞笑:“二哥放心,地方已经找到了。” “前面带路,亲卫屯跟上,咱们去会会黑虎帮这帮王八蛋。” 刘锡命满脸杀气地大声叫唤亲卫屯去报复,三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李彪往城里寻了去。 “就是这儿了,他们有十七个人,都是壮年男子,二哥,咱们怎么做?” 李彪带着众人在城中绕来绕去,终于在城西一个小院子面前停了下来。 刘锡命抱着双手往巷子里的墙上一靠,看了看天色说道:“留几个生面孔在这儿盯着,咱们等天黑再动手。” “喏” 毕竟是在城里,刘锡命也不想给别人落下把柄,一群人先找了个酒楼吃饱喝足,又买了几块黑布撕开做成面罩掩饰,等到天黑时分悄悄聚集在黑虎帮的门前。 “情况怎么样?”刘锡命问留守的人道。 “嘿嘿,曲长,你看这是谁。”赖敬节一把将身后的人抓了过来。 我热,你们还敢干绑票的事儿了,本事见长啊,刘锡命见他从背后抓了一个堵住嘴巴的女子过来,心里直接震精了。 赖敬节嘴角往上一勾,笑着解释道:“二哥,这个女的是黑虎帮把头孙栋的女人,这帮龟孙被你吓的够呛,一群人蹲屋里不敢出门,只派了她出来买些酒菜,我见四下无人,直接把她扣了,想着说不定派的上用场。” “哈哈哈,你小子能耐了,做的好,问过她屋里的情形没,待会儿让她去叫门,免得这帮王八蛋有了准备。” 刘锡命一听是孙栋的女人,顿时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天助我也。 赖敬节立刻恭身回道:“二哥放心,早问过了,他们十七人全都在正堂里,都有兵器,家里就这一个大门进出,要不说这帮王八蛋怂了呢,在自己家里还怕成这样。” 刘锡命回头看了一眼龙骧曲手里的木棍,心里放松了一些,转头低声嘱咐道:“黑虎帮的人都有兵器,大家小心些,记住教你们的合击之法,遇见有冒头的,直接往狠了招呼,不死人就行。” 龙骧曲众人纷纷点头,刘锡命紧了紧手中握的长棍,命李彪带人围住大门,努了努嘴示意赖敬节带那个女人上去敲门,李彪跟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屯兵,随时准备抢门而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二章 再斗黑虎(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赖敬节拿了把刀抵在孙栋媳妇身后,恶狠狠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爷我要饭要久了,见惯了生死,你要是敢乱说乱叫,我这一刀下去就能要了你的命,他们今天死不了,你可别把你的命搭进去了。” 孙栋媳妇满眼都是惊恐的神色,不停的点头示意,赖敬节这才将她手上的绳索和嘴里的破布取了出来,推了她一把走到门前让她叫门。 “谁?” 屋里一个十分警觉的声音传来。 孙栋媳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等了一下才回话道:“是,是我,我买了东西回来了,快开门。” 屋里那人声音一下子放松下来,脚步声一边向这边走,一边说道:“我说嫂子,你买个酒菜买这么久,大家伙儿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上” 大门才刚刚开了一条缝,李彪一声低喝,门前几人齐齐一脚,“duang”地一下子将门直接踹开,门后那人也被撞出几步远倒在地上。 亲卫屯众人可不含糊,一群人不待门后那人起身,纷纷重步从他身上踩了过去,踏得这人左支右突、痛声惨叫。 屋里十六个人听到声响立刻冲了出来,由于堂屋正门狭窄,一次只能站出四个人,这时李彪等第一队已经快步抢到门口,直接端平木棍齐刺过去。 突刺 “哎哟,哪儿来的兔崽子” 黑虎帮门口的这四个人立刻被捅得锥心的疼,忍不住叫了起来,亲卫屯的人也不客气,李彪后面的一排人扬起木棍,顺着前排人的缝隙死命地敲了下去。 这几棍下来,登时就将这四人敲得倒地捂头惨嚎,李彪等人正打算马上冲进去,谁知屋里的人也是机警,几个人一把抓住他们的木棍往屋里使劲拉扯,另外几个拿刀顺着木棍就砍了下来。 刘锡命站在人群后面垫着脚往里面张望,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惊,赶忙喊道:“前排撒手,大家撤出来。” 好在李彪等几人平日里训练较为刻苦,听到刘锡命这话立马反应了过来,棍子一丢往后硬挤了几步,只有一个人慢了半拍被黑虎帮看了一刀。 屋里那几个拉扯棍子的人也是一个踉跄,剩余人见亲卫屯的人退了出去,立刻有人就想反杀出去。 “等等,他们人多,咱们在屋里守着。” 孙栋一声厉喝止住大家,他坐在正堂中央离门口较远,方才只见光影中人头攒动,他担心这些人还有什么其他后招,干脆让大家据守不出。 孙和等几个赶紧将门口这四人拉进屋子里,另外把正屋的桌子翻过来抵在门口。 “二哥,咋办?” 李彪撤到刘锡命身边,满是郁闷地问道。 刘锡命刚才听见自己人在惨叫,这会儿赶紧问道:“谁受伤了,伤在哪儿?” “是李勤受伤了” 亲卫们分出一条道路,露出后面的李勤来。 只见他捂着自己左臂,鲜血不断往下滴答,“二哥,没啥大事儿,就是划了个口子。” 刘锡命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发觉应该没伤着骨头,心头松了口气,他看了看院子四周,发现角落边上堆了几堆柴火,马上挥手吩咐道: “第一队把柴火堆到窗户和门口,他们不出来,咱们就把他们熏出来,其他人警备。” 屋里的黑虎帮众人一听外面这么说,全都被吓得心惊肉跳,孙栋环视其他人一眼,做了个往外冲的动作,在孙和等人将桌子拉开的同时,带着众人提着刀就冲了出来。 “后退,结阵” 刘锡命早就防着他们这一手,两个队二十来人全都临阵以待,一见孙栋等人冲了出来,刘锡命马上下令让众人后退,免得又把这些人堵了回去。 亲卫屯的人退了几步,等孙栋等人都冲出来,一排十人又是一波突刺刺过去,孙栋等人拿起刀一阵乱砍,但是乱棍之下,难免有些人没有挡住被捅。 不过刘锡命等人用的毕竟是木棍,就算捅着也不过就是痛上一阵,黑虎帮也渐渐瞧出了端倪,一个个胆子也大了起来。 孙栋趁着自己兄弟补上来的功夫往后退了几步,对着刘锡命大喊道:“刘兄弟,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今天这事可不是我想整你,实在是你得罪了贵人,看样子你也奈何不了我等,何不就此罢手,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哦?那你说说是谁指使你的,说出来我说不定能考虑考虑放过你们。”刘锡命眼珠子一转套他话道。 孙栋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拒绝道:“你不用问了,这人我是不会说的,说了你也惹不起。” “王八蛋,既然你这么硬气,那今天这仇我还非报不可了。” 刘锡命在后面看见亲卫屯一直突破不了黑虎帮防御,又见孙栋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心中终于下定决心,你要玩,那小爷就陪你玩。 “龙骧曲退后” “今天的东西全都还给你们,去。” 刘锡命话音刚落,一大坨粪便凭空出现在空中,直直的砸在黑虎帮众人脑袋上,十三个人从头到尾被屎尿浇了个透,院子顿时弥漫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 “呕” “哈哈哈” 黑虎帮这十几人马上擦拭干呕起来,亲卫屯一帮人看见顿时笑的乐不可支,就连院子里的臭气也觉得没这么臭了。 刘锡命使劲用袖子扇了扇,捂住鼻子笑道:“这他娘的才叫算了,要不是今天是在城里,你看老子敢不敢弄死你们,收队。” 亲卫屯轰然应是,一个个倒退着依次从孙家宅子退了出去。 黑虎帮众人抹得左一手右一手全是那些玩意儿,孙和带着哭腔爬到孙栋处怒喊道:“把头,此仇不报,咱们以后还怎么立足啊。” 孙栋一脚将他踢开,抹了一把手吼道:“报,报你娘的个球,人家有妖法,你能怎么办,还不赶快收拾去。” 一群大汉闻言脑袋一垂,满是委屈地去找水清洗起来,孙栋叹了一口气,他还不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今天这姓刘的小子真的是邪性,看来得去找几个高人再来治他。 “二哥,你这仙法真是过瘾,要是再把这帮狗才揍上一顿,就像你说的那什么,那就更爽了。” 李彪一路上忍不住兴奋在那儿喋喋不休地念叨,刘锡命心中却在想孙栋所说的贵人到底是谁,自己这几个月都在村里待着,也就是昨夜和谢文乐、谢纯熙去参加学子聚会时,和那些人有些言语上的争论,难道会有人因为这个来报复? 刘锡命越想越疑惑,眼见自己猜测没有结果,只能先放在心里回去找谢文乐问问。 一帮人径直去了龙骧曲落脚的客栈找到于永凯等人,刘锡命一下子从家里招来了几十号人,总不好让他们都住谢府上去,加上招揽的流民也没法一次运送回去,干脆让他们在外面自己找客栈住两天。 于永凯恭恭敬敬地将今天统计的结果递给刘锡命,趁着他翻看的时候汇报道:“二哥,五十户买闲的人家已经找齐,都是些四十来岁的汉子,既能让县里过得去,也不影响咱们招人。” 刘锡命闻言点点头,于永凯办事想的周到,县里的匠户经常是要应差的,要真是都找老弱病残来顶替,说不得以后出点儿什么乱子。 “至于咱们招收流民的事,城外单身的青壮大都被官绅大户招揽完了,只有那些拖家带口或是老弱病残的还剩下,不过咱们本来就只要有家有口的,这些倒是没什么影响。” “按照二哥的吩咐,一下午招齐了四百三十七户,共记一千三百八十人,其中十四岁至十八岁的男丁有三百一十七人,十八岁至五十岁的男丁五百零二人,五十岁以上的老翁老妇九十一人,其余四百七十人均为妇人和孩童。” 老人竟然不到一百人,足见生民之艰辛。 刘锡命听了于永凯的汇报一阵叹息,按道理一户人家至少也会有一个老人,但是天灾兵祸之下,最先死的也是这些人,直让刘锡命想起屈原的哀民生之多艰兮,长太息以掩涕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三章 事后处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明日找几艘大船,尽快将人运回去,至于房屋居所,眼下家中还空了八、九十间宿舍,先让他们挤一挤住下吧。” 刘锡命稳了稳心神,先将明天的工作布置下去。 于永凯面色有些为难,“二哥,这么算下来一间屋要住十几个人,只怕有些不好办,要不先让其他村人腾挪一些出来?” 刘锡命想了想摇摇头,“不妥,人性自私,给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只怕这些人就要心生怨气,到时咱们治理起来也不方便。况且有了对比,先来的这帮人才会知道感恩,后来的人也会更用心做事。另外村中的学堂也可以容纳一部分人,这么算下来,一间宿舍估计也就住七、八个人,也不算太难受。” “还是二哥考虑的周全” 于永凯和李彪等骨干听了这话心悦诚服,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这些玩意儿在现代都是烂大街的东西了,吃大锅饭最终只会导致团队竞争力缺失,只有建立合理的竞争机制,才能让组织产生活力。 夜里也不方便再去找谢文乐,直到第二天上午,刘锡命才碰到谢文乐并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谢文乐听刘锡命说完,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道:“王八蛋,竟然敢动我谢家的客人, 我这便派人将他们拉去喂鱼。” 说完这话,谢文乐起身就要出去叫人,刘锡命赶忙一把拉住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谢兄心意我领了,这帮人昨天我就已经教训过了,真要闹出人命来,谢世伯也不好收拾,倒是这背后之人,谢兄可有什么头绪?” 谢文乐听刘锡命说起谢成周,一下子又蔫儿了。 他狠狠地挥了一下袖子,转身坐起来回道:“真是晦气,听你刚才说的这些,我对这背后之人也有些猜想,十有八九就是那卢嘉鸿做的,这小子平日里跋扈惯了,仗着家里关系硬,可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王八蛋,竟然惹到我家头上来了,老弟你等着,等我爹回来再让他给你做主。” 刘锡命心中怒气勃发,果然是卢嘉鸿的嫌疑最大,干你娘的王八蛋,劳资先把你记到小本本上,等有机会了在收拾你。 不过他表面上仍旧做出风轻云淡的神情,喝了口茶说道:“眼下我们也没有证据,告诉谢伯父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先放在一边,以后小心提防着就是。谢兄也不要发怒,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既然城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未免他们还有什么下手,我今日便辞行回乡了。” 谢文乐满脸愧疚,谢家的客人竟然被别人吓得要出城躲避,简直是奇耻大辱,真要是让他就这么走了,自己可怎么给老爹交代。 刘锡命到底还是没有走成,谢文乐死活把他一直拖到谢成周回府。 等到谢文乐将昨天的事说完后,谢成周双眼微闭,一边捋着胡须说道:“锡命说得对,眼下没有证据,咱们也奈何不得卢家。” “嗯?”,见谢文乐听了一半就是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谢成周双目大睁瞪了瞪他,“我还没说完,虽然如此,但是欺辱了我谢家,总得有个说法才行。这黑虎帮我也有所耳闻,不过是一帮城里的小混混罢了,为了壮大声势,这才去攀附卢正豪。” 说到这里谢成周想了一会儿,睁开眼对旁边的谢原说道:“你带上咱们家的人,晚上将这些人绑了挂在卢家门口,算是给他家一个教训。” 握了个大草,谢白白,你要不要这么生猛,刘锡命听得心头狂跳,他赶忙劝道:“伯父,这手段怕不是过激了些,切不可为了小侄闹得两家不和。” 谢成周冷笑一下:“替你出气只是其一,卢正豪仗着自己攀了高枝了,竟然敢动我谢家的客人,不给他个教训,岂不显得我家怕了他。你且放心,这黑虎帮不过是帮小混混,城中真正的大帮派都在大户手上攥着,卢家也不会太当回事的。” 刘锡命听他这么说只好作罢,没过一会儿,谢纯熙听了消息跑过来,拉着刘锡命又是一番东问西问,弄得刘锡命心中怪异,这小妮子仿佛有些热情过头了。 ~~~~ 等到了第二天,卢嘉鸿一大早就被卢三火急火燎地从床上惊醒,卢三一脸焦急地跑来汇报道:“少爷,出大事了,黑虎帮的人全被脱光绑了扔在咱们家门口呢,老爷唤你赶紧过去。” 卢嘉鸿被这话吓的顿时没了睡意,一把将卢三衣领拉住急迫地问道:“混账东西,这是什么状况,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少爷,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今早门子一发现就禀告了老爷,老爷这才遣了小的来唤你,黑虎帮的事小的也没来得及打听。”,卢三一脸苦相回道。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卢嘉鸿“哼”了一声,披上衣服径直去见卢正豪,等到了门房时,果然看见十来个汉子各自穿着一两件旧衣服站在屋里。 还没等卢嘉鸿行礼问话,卢正豪呼的一个巴掌就挥了过来,正正地打在卢嘉鸿脸上,将他打了个蒙圈。 “孽障,孙栋将你托他的事都与我说了,你个混账东西,知道这事牵扯谢成周你还要去惹,你哪里得的这失心疯。” 卢正豪上来就是一通大骂,卢嘉鸿捂着脸站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 不过他好歹也从他爹话里明白了整个事情,昨天晚上孙栋一伙人突然被一群壮汉冲进屋里绑了出来,给剥的赤条条之后直接扔到了卢家门口,结合之前的事来看,这肯定是谢家出手了。 这还是孙栋顾着脸面,没有把自己一群人反被刘锡命泼粪的事说出来?不然更不知道卢嘉鸿作何感想。 卢嘉鸿平白挨了一巴掌,这会儿又知道了事情缘由,立刻捂着腮帮子勃然大怒道:“爹,谢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咱们要是不还手,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哼,狗东西,就知道打打杀杀,保宁谢家也不是一般人家,真要斗起来,还不是两败俱伤。” 卢嘉鸿心中有些不甘心,自从老爹升官以来,都是自己欺负别人,哪有被别人欺负上门的。 卢正豪正思索间,瞅见卢嘉鸿一脸不爽,怕这个不着调的再弄些什么花样出来,他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谢家在重庆府也有不少生意,待为父修书一封回去,找个由头拾掇他一回就行了,省得谢家得寸进尺以为咱们家好欺负。” 卢嘉鸿立时转怒为喜,这倒是个好办法,重庆府是自家地盘,收拾起外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至于那个刘锡命,以后总会有其他机会的。 “老爷,少爷,那他们几人怎么办?”,卢三小声请示道。 卢正豪看了看垂头不语的孙栋等人,冲着他们一通怒骂:“一群废物,往日里不是吹嘘自己能耐的很吗,办点小事都办不好,赶快滚吧,上次说的收拾其他帮派的事不要再说了。” 孙栋如蒙大赦,马上跪地磕头道:“谢大人开恩,小的一定回去整饬人手,尽心为大人效力。” 卢嘉鸿看着孙栋等人远去,支使其他人离开后低声问卢正豪道:“父亲,这些人实在不堪用,咱们何必花大力气来收买呢?” 卢正豪看了看卢嘉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再过几年你自然知晓,现在不要多问。” 卢嘉鸿满是郁闷地嘀咕,“又是这般说法,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做些什么。” 谢家和刘锡命分别派人在卢府门口盯梢了一早上,最后只见孙栋等人灰溜溜跑出来,卢府却没有什么动静,两边分别回来禀报复命。 听了谢松的回报,谢文乐嚣张一笑,拿着他那把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冲刘锡命笑道:“老弟,你可看清了,这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怂蛋,看卢家下回还敢不敢如此。” “会咬人的狗不叫”,刘锡命心中有些担忧,“卢家说不定有什么后手,文乐兄不可大意,咱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经此一事,刘锡命倒是对谢家的势力有了进一步了解,果然是经年的官宦人家,哪怕卢正豪身为顺庆府同知,是谢成周的上司,谢家该报复照样报复,这他娘的才叫底气。 有了这么一遭,刘锡命发展自家势力的想法更加迫切了,果然还是谁拳头大谁的话管用。 眼下事情收了尾,又不知道卢家有什么后手,刘锡命找了借口要回乡安顿工匠流民,当天便告辞回家。 倒是谢文乐这家伙,一路上依依不舍的苦脸相送,整的跟个望夫石一样,看得刘锡命心头好笑。 说来也真是惨,他这一走,恐怕谢文乐又得天天蹲屋里背书了,真是苦命。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四章 重整家务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于永凯等人做了屯长、队长以后也算慢慢锻炼出来了,由于永凯牵头,龙骧曲众人将运送流民工匠回村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刘锡命忙完了谢家的事情,打算跟着剩余的人一起回去,这会儿正坐在船头听于永凯汇报道:“二哥,咱们共招了工匠五十户,共计314人,加上城外的流民,总共是1694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批了。这次运人总共租用了四艘大船,花了二十两银子,请大夫给流民检查花了二十两,再加上采买其他物资,又花了五百两,这是账目,请二哥过目。” 我热,又花了这么多钱,刘锡命心头滴血,跟县衙里买完工匠后刘锡命身上只有一千七百两银子,眼下又花了五百四十两,加上村里现在有两千多号人指望自己吃饭,赚钱的事再也不能耽搁了。 刘锡命拿过账册仔细翻了翻,发现都是自己之前要求的粮食、布匹等物,他满意地点点头,于永凯他们替自己省下了大功夫。 哎呀,革命队伍总算长出小秧苗了。 这记账方法全都是按照阿拉伯数字记录的,看起来颇为方便,刘锡命几下看完,点点头将账册放下,称赞于永凯等人道:“辛苦了,这事办的不错,我看大家最近都颇有长进,回头多向其他人传经送宝,回去以后大家还要再忙活一阵,先尽快将这些人安顿下来才是。” 龙骧曲几个管事的队长得了刘锡命的夸赞相视一笑,只有于永凯面带忧色地问道:“二哥,家中突然多了这么些人,眼下家中只有三百来亩地,要想养活他们也是不易。” “这话说的是正理,你们几个也多跟于屯长学着点儿,眼光不要只放在自己这队人马上面。不过永凯你也不用担心,眼下咱们已经建成了石浆工坊、铁匠工坊和木匠工坊,等满足了家中建房需求后,这些很快就能变现赚钱,此外这次招揽了这么多人手,咱们还要多建几个其他的工坊,光靠种田哪能养活这么多人。” 刘锡命本来就没打算只靠种田,在他的规划里,种田只是为了保障基本的粮食供应,大头还是应该要靠工业来支撑。 刘家一行四艘大船朔江而上,此时正值八月,嘉陵江两旁芦苇茂密、树木成荫,一股股江风扑面而来,将刘锡命等人的燥热一吹而散。 刘锡命望着江水也有些出神,想到穿越过来也有大半年了,自己东捣腾西捣腾,总算攒下了二千多人的班底,也算是小有收获了。 “把这些人先安顿下来,明日我再来训话,你们稍后到宅子里来。” 一下船,刘锡命吩咐于永凯等人按照惯例先带这些人去江边洗浴整理,自会有刘锡禾等人过来接手安排住宿等事宜,他自己则直接回家去了。 “哎呀,二郎你可算回来了,家中招揽这么多人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搞得家中手忙脚乱的。”陈翊定这两天忙的昏天黑地,好不容易逮住刘锡命了,立刻就是一通抱怨。 刘锡命嘿嘿一笑,行礼赔了个不是:“舅舅见谅,野有饿殍,我辈读书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如今也不过是救了城外一小撮人,只能说是尽力而为,却让舅舅在家辛苦了。不过这些都是天大的功德,舅舅把它当做做善事,心里就不觉得累了。” 陈翊定听外甥这么说,他也一下子不好反驳,总不能说不要做善事吧,只好换了个话题,将这两日家中的安排一一给刘锡命说了一遍。 刘锡命认真听完,发现基本上都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在办,不由点头称赞道:“家中事务井井有条,这都是舅舅和堂兄的功劳,往后我出门在外也放心了,咱们先等等其他人,到时一起说说流民的事。” 过了一会儿,刘家管事的刘锡禾等人和龙骧曲屯长、队长全数到了宅子里,刘锡命看着大家纷纷找位置坐下,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后说道: “现在家里人越来越多,总数竟然达到了2212人,这人一多便不像以往那样好管理,今天正好叫大家来说说家中重新分工的事。” 刘锡命说完停顿了一下,看看了大家表情,陈翊定和龙骧曲众人倒是脸色如常,刘锡禾和一帮保长、副保长脸上都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心中笑了笑,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为了便于管理,往后咱们家中主要分成账房、丁房、值房、警房、工房、农房这么几部分。” 陈翊定这么一听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个莫非是参照朝廷的六部来设置的?会不会犯了忌讳?” “舅舅放心,这些名字和朝廷的都对不上号,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我家自己内部用的,不至于犯忌。” 刘锡命心中一笑,舅舅这个读书人还是有见识,不过他可没有完全参照六部来设置,而是按照后世公司的架构来进行分类管理,其中账房就是财务部门,丁房就是人事部门,值房就相当于办公室,警房相当于独立的保安系统,工房主要负责下属的几个工坊管理,农房负责管理佃户。 将这些部门的分工细细给众人说了一遍以后,刘锡命继续说道:“接下来就说每个部门的负责人,账房主管由我娘来担任,负责管理家中钱粮以及审核各房支出收益。丁房主管由舅舅担任,锡禾堂兄担任副主管,负责管理各部门人员任用及档案诸事,另外任命许卫为副主管,主要负责人员教育。值房主管由锡禾堂兄担任,负责家中迎来送往、传递消息以及伙食后勤,下设伙房由吴婶负责。” “警房主管由于永凯担任,李彪、穆敬难担任副主管,负责保卫村庄以及整顿治安。工房主管由舅舅兼任,副主管空缺,负责家中工房经营管理。农房主管由锡禾堂兄兼任,副主管空缺,负责家中农田种植以及佃户管理。” 呼,麻个鸡,还是可用的人手太少了啊,其中陈翊定和刘锡禾两人还是最忙的,都兼任了几个部门,至于工房、农房的副主管,之前那帮人显然能力不够,只能看后面能不能培养一些人起来了。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原来家里面只有笼统的管事和副管事这样的职务,有些事情很容易出现找不着人来负责,或是管事的人太多的局面,如今刘锡命将各个部门划分得清清楚楚,以后做事便要方便许多了。 刘锡禾笑的最为开心,以前他是副管事,走哪儿都矮陈翊定一头,现在虽然丁房这边还是陈翊定为大,但是值房这边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许卫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担任了一个职务,他赶忙问道:“二哥,敢问这些部门都是如何运作呢?” 刘锡命想了想说道:“以后各部门用钱,必须先向账房提出申请,列出用钱项目及明细预算,由账房审核后交我签字,有需要采购的再转交值房办理。各部门要用人,必须先向丁房提出用人需求,由丁房按照用人需求筛选人员,会同各部门商议确定后交由我来签字,之后由许卫这边进行岗前培训。各部门用车马、伙食等事,直接向值房申请,涉及财务或用人的同上办理。” 这六个部门按照刘锡命的设想,就是三个管理部门和三个业务部门,今天先将大的流程制度设计完,至于各部门内部的制度就只有以后再来完善了。 “眼下第一要务,就是立刻将家中人手全数按照六个部门的划分进行分类,也便于以后管理,各房主管今天回去先好好想一想,明日全村一起开会。” “是” “喏” 屋中众人纷纷应喏,刘锡命这才歇了口气准备回去休息,没到刘陈氏一把拉住他责怪道:“你这小子,悄不吭声地就给为娘派了个差事,我又没做过大账,哪里懂得这些?” 刘锡命一脸讨好的表情凑过去给母亲捏着肩膀说道:“娘,这不是咱们家基业初创,到处都缺人手嘛,钱粮这么重要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能担的起来。你放心,巧曼她们这帮孩子跟着我学了大半年的算数,她们可以帮你,我再另外安排几个识字的过来,到时候你当甩手掌柜就成。” 当然了,老刘心里的阴险想法可不止这么一点儿,把家中所有人都扔到各个部门当中去任职,以后家里有什么事情还不都得自己说了算,一旦在人的心里埋下了流程制度的种子,往后碰到什么事情他们也大概率地会照着这套办法来办,如此可以大幅降低舅舅陈翊定揽权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 刘陈氏听他这么说才作罢,只好叹了口气道:“哎,以前没钱难过,现在有了钱也难过,真是奇了怪了。” 哈哈哈,这话引得刘锡命一阵爆笑:“娘,难道你还嫌钱多了不成。” 刘陈氏忽地一下子揪起刘锡命耳朵,“你个混小子,还敢拿你娘来开涮了。” 于巧曼等一波小的站在一边看到刘锡命左挡右逃,一个个都有些忍俊不止,似乎刘锡命一回来以后,家里面又要欢乐许多。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五章 整顿流民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从地狱到天堂的距离有多远,苏言现在就有了清晰的体会,只是从府城到刘家村短短的三十里地,生活已经开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一家是昨天跟随大队人马来到刘家村的,起初刘锡命让一干少年来安排事情时,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哪晓得人家才是真正做事的,领头那个叫于永凯的屯长三言两语便将事情交代清楚,留了一句话“按老规矩办”,剩下的人便各干各的去了。 几十个少年有的负责登记信息,有的负责维持现场秩序,还有的找了几个郎中过来给大家检查,整个场面井然有序。 负责登记的几个少年竟然还都识字,把每个人的姓名籍贯等情况问的清清楚楚,苏言瞧的仔细,他们字体虽然不怎么工整,但是却少有错字,登记完信息后还发给每人一块木牌子,苏言的这块上面就写着“户籍编号125,苏言”。 中间这串符号苏言不认识,但是给他登记的少年说他是一百二十五号,他猜测应该就是这个数字。 本来他还奇怪写这个数字干什么用,结果到了坐船时,船头那少年直接喊到:“125号到160号的人在这里坐船”,他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拉着自家媳妇和一对儿女上了船。 等到了刘家村时,立刻又有人上来接应众人,将他们带到一栋似乎是洗澡的地方,给了他们一瓶说是用来杀灭跳蚤的药水便让他们自己洗浴。 说来也是奇怪,那用来洗澡的管子竟然还能自己出水,后来苏言才知道,村子里用石浆钢筋修了几座几丈高的大水罐,每时每刻都有水车往里面送水,只要这个水管的位置比水罐低就能一直出水,真是让他赞叹不已,不想这里竟然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这还没完,一群人洗完澡便有人送来一身干净的旧衣服供大家换洗,原本自己穿的和带的衣服都要用沸水煮过才能继续用,苏言和妻子苏何氏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刘家规矩这么多。 没过一会儿,苏言又得了一个天大的惊喜,他见那押送人员的少年对那个叫刘锡禾的副管事指着自己耳语几句,刘管事便看着他笑了笑,待分房时,刘管事直接说道:“户籍编号一百二十五号苏言一家,因帮助刘氏家主有功,特赏单间一套入住。” 一开始苏言还不知道这个的好处,等到刘管事安排后面的人时,他才发现其他人都是两家住一间屋,甚至有些人只能去住通铺,他这才晓得自己又得到了优待,不由得庆幸昨天果断出手。 到了房间以后,一家人看着干净整洁的宿舍抱头痛哭,在外流浪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天为被地为席,好不容易搭了个窝棚也是经常漏雨,如今总算有个算家的地方了。 苏何氏擦了擦眼睛,整理了一下丈夫的衣衫咽声说道:“这都是刘家老爷的恩德,相公往后可得知恩图报才是。” “那是自然” 等到了晚上吃饭时,刘锡命看见苏言一家,还专门将他请过来给刘陈氏等人介绍了一圈,末了嘘寒问暖道:“家业初创,还有很多不完备之处,苏兄有什么需求就直接找我这堂兄便可。” 苏言这会儿哪还敢提其他什么要求,赶忙推辞道:“多谢东家美意,刘管事已经多方照顾了,实在不敢奢求其他,大恩大德苏某结草衔环亦难报答。” “哈哈哈,我不要你结草衔环,往后好好做事就行。” 刘锡命哈哈一笑,这个苏言算是对了他的脾气,只是不知道做起事来怎么样,如果真是能干肯干的,自己说不得要提拔他一把。 由于刘锡命有吩咐,刘锡禾早早地就将村子里的人全都通知到位,第二天一早大家便在食堂里面集合,等待刘锡命训话。 刘锡命蹭蹭蹭地走上搭好的台子,朝着众人说道:“大家都知道这两天家中又来了不少人,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准信,咱们这一下子就多了1694人。” 之前的这批村民立刻低声讨论起来,昨天就觉得人多,没想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刘家二郎真是财大气粗啊。 刘锡禾在一旁拼命控制场面,刘锡命看大家安静了些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灾祸不断,像大家这般朝不保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按说这本不该由我刘某人来管,但是如今贪官污吏横行,数万生民竟无一人理会,我看在眼里实在是于心不忍。大家放心,既然来到了我家里,只要你用心做事,哪怕我刘某人砸锅卖铁,也绝不会饿着你们。” “还不赶快叩谢我家少爷大恩大德”,刘锡禾一听这话,立刻在一旁带起了节奏。 如苏言这些人立刻心悦诚服地跪地叩谢道:“谢公子爷活命之恩”。 “二少爷仁义啊” …… 其他人一看这架势,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屋子里一片称颂之声。 刘锡命满意地看了一眼刘锡禾,这办公室主任不错,他马上作出虚扶的手势道:“大家免礼,快快快免礼,往后大家记在心里便可,不用这般行礼。” 老刘同志现在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安定完人心,接下来就该威慑了,他继续说道:“当然了,丑话要说在前头,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有好逸恶劳、不服管教之人,一旦发现,立刻驱逐出村子去。之前你们已经互相指证过,往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人,大家尽管说给我听,我自有重赏。” 效果不错,刘锡命看着下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喘,心中有些得意,等大家把自己的话消化的差不多了才接着说道:“现在家里人多了,做事必须有管束才行,如今我家分为账房、丁房、值房、警房、工房、农房六房,今天就由他们六房挨个挑人,都没人挑的那就种地吧。” 说完刘锡命就让六房主管上前挑人,这活儿其实也简单,因为1694人里面认识字的也就13个人,还达不到大萌1%的平均识字率,这些人当然要被招进各房做事的。 剩下的人嘛,大部分少年要加入龙骧曲,还有些悟性好的青壮,刘锡命打算把他们作为后备管理人才和技术人才来培养,妇女都可以加入纺织工坊,其他男丁要么做工,要么务农,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 就这么鼓捣了一上午,刘锡命总算把人员全都分配完了,最终分配结果是账房8人,丁房8人,值房76人,警房487人,工房802人,农房395人,剩下的还有311个童子以及125位干不动活的老人。 这一下可是把男男女女能用的全部派上用场了,至于女人能不能出来干活儿,穷人家哪里有这么多讲究的,况且刘锡命也承诺下来,女工和男工分开工作,村子里的人更没什么意见了。 不过还是人才太少了,刘锡命一咬牙宣布道:“往后所有童子全天都要上课,其他人晚上全部参加识字班,所有部门的升迁必须将是否识字作为重要考量。” 陈翊定立刻被吓得瞠目结舌,马上低声问道:“所有人都要读书,这是什么道理,况且识字的不过咱们十几个人,哪里教的过来?” “错,是38个人,他们也跟我学了大半年了,也可以来教人。”刘锡命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指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李彪、刘锡贤等人说道。 “这,这,这怎么能行,他们自己也不过识得几百个字吧。” 刘锡命长叹一口气道:“我的亲舅舅诶,咱们又不是要叫他们去考科举,能认识几百个字就算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呢?” 就这样,刘家的内部大整顿在一片喧闹中落幕了,每个人都有了归属,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一片懵懵懂懂,只能等以后再慢慢教育了。 刘锡命也是第一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人才的重要性,现在他只能指望空间灵水能多少派上一些用场,让这帮榆木脑袋赶快开窍。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六章 纺织工坊(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六房既然已经确定下来,那么马上就要挂牌上岗,好在于永凯等人搬到宿舍里去住以后,刘家主宅腾出了几间空房子,这会儿正好作为六房各自的办公用房,刘锡命吩咐刘锡禾找木匠坊做了六块牌子挂在各自房间门口,看上去总算有模有样了。 不过各个部门都才新开张,各自的体系都没有建立完善,但是刘锡命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忙活赚钱的事才是正理。 加上之前从正源乡招揽的工匠,眼下刘锡命已经有专业工匠106人,而且新来的匠人质量明显比之前那帮乡村匠人技艺娴熟的多,刘锡命很快就发现了铁匠唐鸿、木匠钱泽等好几个出了拔萃的匠人,不过为了避免提拔过快,影响前一批人的积极性,他也只能先给这些人开张空头支票,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行提拔。 现在刘锡命主要是在忙活发展工业的事情,经过他这半年来的观察,要想在大萌朝的四川赚足银子,只有几种办法。 要么买卖粮食,眼下到处都是饥荒,粮价噌噌往上涨,这玩意儿是刚需,出手快,量也大,但是刘锡命眼下只有几百亩地,去外地收购他又没这个资本,只能先放在一边。 要么就是倒卖私盐,这玩意儿也是刚需,但是风险更大,容易和地方官府发生冲突,也不太符合刘锡命目前的定位。 剩下的嘛,通过对各种数据的研究,刘锡命也不得不服气,历史发展果然有它自己的规律,总结下来自己有最大可能发家致富且比较安全的产业竟然还是纺织业。 但是细一思量刘锡命却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其一,纺织业对原材料需求单一,只需要棉花即可,而自萌朝以来,山东、陕西等地广种棉花,四川也有不小的产量,从这些天了解的数据来看,陕西的棉花产量还非常大,亩产可达两、三石,虽说现在战乱,但是商路还是通的,棉花采购还算靠谱。 其二,萌朝纺织业主要还是以家庭为单位,虽然松江等地已经有大批的纺织工坊,但是毕竟距离太远。这些家庭纺织使用还是黄道婆发明的三纺车,自己可是学的工科,别的不说,改造一下珍妮纺纱机还是没问题的,当然现在才十七世纪,以后就得叫刘氏纺纱机了,嘿嘿,这改良后的纺纱机能同时纺十六根线,比原来的效率高了五倍不止。 其三,纺织业在前期本就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不需要太多的熟练工人就可以玩得转,萌朝末年别的不说,想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难民那是多了去了,工人来源也可以保障。 其四,“衣食住行”是人类的基本需求,特别是衣食两项,更是重中之重,棉布价廉而物美,即便是平民也买得起,这就表示它的需求旺盛,作为纺织业的上游产业,刘兆麟倒是不用担心市场饱和。 最后嘛,棉布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要不到处声张,不太容易引起地方大鳄们的注意。 只要让自己度过了种田期,嘿嘿,谁要是再想打主意,先问问俺老刘的铁棒答不答应。 况且刘锡命还有一个秘密武器,那就是空间里面的土地,早在招收于永凯等人的时候,刘锡命就考虑到了种植棉花这个问题,专门留了一亩地出来培育棉花等物种,经过了数次的选种改良和空间灵水的浇灌,现在的棉种与萌朝的棉种相比,棉绒纤维更长不说,也更加坚韧。 当然,由于只选育了几次,肯定还比不上美洲棉的棉绒长度,但是已经较现在市面上的好了许多,而且空间出产必属精品,刘锡命自己都有些期待纺织出来的棉布会是什么样子。 上次空间变异以后,里面的土地面积已经增加到了35亩地,这次流民扩招,刘锡命依然故技重施,靠着装神弄鬼把空间面积扩大到100亩,增加了65亩。 但是刘锡命又发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个空间的增长条件似乎在不断提高,原来只需要大概20个人的信仰就能增加1亩,这次却是25个人才增加一亩,吓得他一阵胆战心惊。 刘锡命留下10亩继续种植和培育水稻,剩下的全部用来种植棉花。本来按照他的估计,每亩棉花产量应该也能达到10石左右,谁知道不知是因为灵水浓郁程度下降的缘故,还是刘锡命向空间外提取灵水过多,目前每亩只能生产9石半左右,这又把老刘给郁闷坏了。 棉花从棉株上摘下来只能算是籽棉,还要经过轧花脱离棉籽,这种棉纤维才能叫做“皮棉”,现在市面上的棉花衣分率大概在3:1,也就是3斤籽棉才能产出1斤皮棉,但是刘锡命空间中生产的棉花衣分率竟然能达到1.5:1,这可真的是好东西了。 如今各处烽烟四起,棉花价格蹭蹭往上窜,已经从每石一两五钱涨到了每石二两了,加上人工和原料损耗等,刘锡命估算市面上纺一石纱成本大概在六两五钱。 萌朝一匹布长三丈二尺,大约十米,阔一尺八寸,也就是半米左右,算下来总共五个平方。一匹布用纱一斤六两,折合现代计量就是两斤,每匹布售价一钱六分,那么一石纱就可以织布七十五匹,总价值十二两左右。 要知道自己空间产的棉花可是不要成本的,加上技术改进后人力成本降低,自己还可以把价格压到一匹布一钱三分,到时候不愁占领不了市场。 这么算下来90亩地一个月就可以赚6840两银子,扣除掉人工估计也有6000多两,要是以后规模扩大,还可以从其他地方采购棉花。 “哈哈哈,王霸之业自今日始。” “今儿个咋老百姓啊,真呀么真高兴。”仔细算了一遍,发现钱途光明,刘锡命更是信心大增,这边手脚不停,赶紧要将珍妮纺纱机的设计图画出来。 不过毕竟是现代人,他也说不上对这些有多熟悉,老刘同志还专门找了架三锭纺车过来,又把钱泽等几个木匠活儿和织布技术好的人找过来一起商量,一群人琢磨了几天,加上有刘锡命在一旁提点,总算把珍妮纺纱机做出来了。 珍妮纺纱机虽是十八世纪的产物,其实不过是纺纱机的一个升级版,所以它的结构并不复杂,主要是将原本横向放置的纱锭改为竖向排列,这样就可以同时多个纱锭一起工作。 刘家这群人吃透了三纺机的技术,设计这珍妮纺纱机却也不难,而且因为技术跨度不大,珍妮纺纱机全身所有部件包括纺锭、滚筒、张力杆、传动皮带等都没有超出当前时代的技术水平。 “东家,此物真乃神物啊,用它纺纱比一般的机子岂不是要快上五、六倍。”钱泽等人看着最终做出来的成品瞪大了眼睛,一群人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换一个思路,竟然能将纺纱机改成这般模样。 “咳咳,这个纺纱机以后就叫刘氏纺纱机,大家注意保密,回头丁房会同你们每个人都签订一份保密契约,谁泄露了消息,我轻饶不了他。” 刘锡命再三叮嘱参与人员,没办法,这纺纱机技术含量不高,别人很快就能学习过去,到时候自己还怎么去抢占市场,不过眼下倒还不用太过担心泄密的事情,刘家村现在与外界不通,所有人都是每天工作、吃饭、睡觉三点一线,想泄密也没地方去说。 加上刘家搞了这么多次的封建迷信,刘锡命在全村人心目中多少还是有些神秘色彩的,保密性也进一步提高。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七章 纺织工坊(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要想建成全套的纺织工坊,光有纺纱机还不行,还必须得配套制造织布机,刘锡命忙完这边又得吭哧吭哧地去搞飞梭织布机。 织布机的原理主要是通过经线和纬线的相互交错,将棉线纺织成布,中国古代织布技术已经发展很快,但是老式织布机由于编织纬线不方便的原因,费时又费力,而且织出来的布匹宽幅也不够。 普通农家妇女自己在家织布,基本上要花7天时间才能织出一匹布来,只能算是贴补一下家用而已。 飞梭织布机的关键在于飞梭本身,刘锡命带着钱泽等人制作了一个带有小轮的木梭子,同时将织机中间的木梁制作成滑槽轨道,将梭子安装在里面。 另外在织机两边各自安装一个飞梭箱,通过织机中间的木制滑槽轨道相连,每一个梭盒内部有一个水平的锭子,锭子上绑着一个皮结,这个皮结可以随着锭子一起转动。 同时在两边的皮结上面各自系上一根比较松的绳子,将这些绳子连接到织机中央的一根棍子上,这样一来,纺织工就可以通过这根棍子掌控着飞梭。 当织机需要编织纬线的时候,织工只需要用一只手轻轻一拨织机中间的木棍,就能使皮结滑动带动飞梭,飞梭在轨道上快速穿梭,使得纬纱穿过经纱,这样一来,即使再宽阔的布匹也只需要一个织工就可以完成整个穿纬工作。 历史上是先发明了飞梭织布机,后来因为纺纱速度跟不上织布的速度,才又发明的珍妮纺纱机,刘锡命沾了穿越者的光才能把这两样东西一起制作出来。 为了保密,刘锡命又命工匠将织机中间的滑槽轨道能封死的地方尽量封死,想要套取里面的秘密就必须将其拆开,这么一来动静可就比较大了。 “先找几个人来试验一下” 刘锡命这会儿是再也忍不住了,赚钱如救命,他赶紧安排工房派了几个熟练的女工过来进行现场制作。 刘陈氏等人闻讯也跑过来看稀奇,只见几个女工在刘锡命的指点下不停地捣鼓面前的几台新机器,等了半天,几人总算大致学会了操作方法,开始飞速地摆弄起来。 一群人立时看得眼睛都呆了,刘陈氏和吴婶等几个做惯了织布工作的人忍不住上前东摸摸西摸摸,刘陈氏不断咂嘴道:“这玩意儿看起来跟咱们常用的法子也没差多少啊,怎么就能织的这般快?” 刘锡命得意一笑,指着这几台机器说道:“这些机括看似简单,实际上颇有玄机,如今家中有这种器物,两千百姓都可以养活了。” “我儿这话说的不错,这也是因你一直心存百姓,上天才赐给你这样的才能呢。” 刘陈氏当着众人的面当然不吝夸赞自己的儿子,她一张脸笑的褶子都出来,心中也生起浓浓的自豪感,旁人听她这么说,全都开始奉承起来。 刘锡命晃眼瞧见于永凯等军官全都站在一边,立刻把他们也拉过来训话道:“这段日子疏于对你们的管教,听说你们当中有人书读多了,也开始学起腐儒们只知空谈,鄙视百工的路数来,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给你们说道说道。” 于永凯顿时有些汗颜,他马上躬身认错道:“最近是有些人有这些想法,不想竟然惊动了二哥,下去我便收拾他们。” 刘锡命冷哼一声,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学来学去,竟然又把这套东西学会了,哪里还用等于永凯下去收拾,他当即高声说道: “叫你们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们学会做事的本领,不是光让你们去学那些天天夸夸其谈的腐儒的,那些人成天只知道空谈些什么仁义道德,于天下百姓生计却无一丝一毫益处。” “今日我便教一教你们天下正理,圣人云: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少有人能解其真意,在我看来,圣人早就说的明白,一切学问全都起于格物,所谓格物,就是要深入研究万事万物的道理,再根据这些道理修炼自身或是制作器物以便利百姓,如今天你们看到的这些器械,百姓之家持有一台,便可养活一家数口,这岂不比空谈性理之人强的多?但是这些东西,若是没有精通百工之人帮忙,那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你们还敢小瞧了工匠吗?” 正在试机的一帮工匠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唐鸿、钱泽带着众人满是感动地拜道:“这么多年来,只有公子爷把我们当人来看,我们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公子爷交代的事情做好。” 刘锡命赶紧将这些人扶起来,诚心实意地对他们说道:“在其他地方我管不了,但是在刘家村,咱们工人的地位不比任何人差,传我令,唐鸿、钱泽等人协助研制刘氏纺纱机、织布机有功,每人赏银三两。” 这下子这帮工匠更是激动,于永凯几个老人倒还好,如游高这些才加入几个月的,听见赏银三两,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刘锡命看了看大家的反应心中满意,他也是突发奇想搞出这么一出,经历了炼钢造枪、制作机器这些事情,他才发现熟练的技术工人有多重要,但是按照现在世人的观念,大家全都想当读书人,却没人想去学习技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慢慢在刘家村村民的心目中树立起工人地位高、收入高的印象。 陈翊定见状在一旁嘟囔了几句,也许是见在场众人兴致很高,或者是被眼前的事实震撼到了,总之他也没将反驳的话语当场说出来。 刘锡命看了心中暗笑,针对的就是你老人家,要说家中这种思想从哪里传出来,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自己舅舅这个老童生,虽说舅舅经过自己这几个月的磋磨后,思想已经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但是思维惯性仍然还在,要想彻底改造还任重而道远。 一群人围着这几台样机试验了好一会儿,总算大致估算出七个女工一条生产线的人力配置标准,这七个女工分成三波,三个人负责处理籽棉,一个人操作一台纺纱机,安排一人辅助装线,另外两个人各自操作一台织机,这样的配置刚刚好能保证整条生产线不间断地工作。 “舅舅,如今工房里共有多少女工?”刘锡命马上转头问陈翊定道。 陈翊定心头默想了一下,回话道:“现在工房下面共有女工384人,都安排在修房子那儿做些轻活儿。” “怎么才这么点人,其他妇人呢?” “呃,眼下农房要忙活收割、开荒的事,那里还有110人左右。” 刘锡命心头汗颜,这可真是把女人当男人来使啊,不过人数倒是够了,他接话吩咐道:“由丁房牵头,从这些妇人里面选出400人来,等工坊建起来了,直接让她们都来织布。” 根据试验结果来看,一条生产线差不多一天能处理60斤棉花,400个人可以分出57组,一个月处理855石棉花,正好跟刘锡命空间里的棉花产量持平。 “要这么多?”陈翊定一下子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下子问道:“要是这些人问起工钱怎么说。” 刘锡命早就想好了,大手一挥道:“试用期三个月,每月六钱银子,试用期结束后每月一两,还是先按工分来计算,等把欠的钱都还上了,再给现钱。” “哇,这么高。” 眼下刘家才刚刚整顿完,工资体系还没有梳理清楚,现在龙骧曲的人和专业工匠也才拿一两银子一个月,因此听到女工们也能拿这么多,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八章 突发警情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少爷要招女工了,听说每个月给一两银子!” 陈翊定才奉命出去转了一圈,刘锡命要招收女工的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整个刘家村,人人都在打探小道消息,当然也有些人愤愤不平,凭啥连这些娘们儿都比咱们拿的多。 刘锡命一听刘锡禾的汇报,知道这么弄下去不是办法,人心沸腾之下,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赶忙对刘锡禾吩咐道:“堂兄,让值房的人通知下去,全体再开大会,仔细说一说这工钱的事情。” “得嘞,我马上就去办。”刘锡禾倒是麻利,就过这么一会儿,他也被前来打听消息的人烦的不行,现在刘锡命愿意公开讨论,他正好少受些罪。 村子里的人一听这话,大家也都无心干活儿了,无论是工地上的还是在外开荒的,全都一股脑儿跑了回来。 “咳咳,安静,听二少爷训话。” 照例等办公室主任清场后,刘锡命才开始讲话,他看了看满屋子汗流浃背、踮脚探头的人群,心中浮现出人心尽被我玩弄的感觉来,不由有些得意。 这件事情未尝不是自己整顿内务,建立体系的绝佳机会,刘锡命趁着之前召集人的功夫就仔细想过了,要想取得日月大反转的最后胜利,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建立具备极强凝聚力和动员力的组织体系,但是还有什么体系能够比我dang的体系更强大的吗? 为什么我dang动员能力这么强,一方面是因为主义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众多机关、单位、国营企业、国营农场的存在,天然地充当起基层组织连接起每一个群众,而不像古代政权缺乏对普通民众的约束能力和发动能力。 所以初期要先按照国营体制进行种田,以后再慢慢加入其它经济形式,这么一来就可以尽最大可能地把全部人员都纳入自己的体系中,从而形成自上而下的动员能力。 因此他稳了稳心神,大声说道:“叫大家来就是为了招工的事,之前分配人员的时候,由于时间比较紧,各自的工钱没有规定清楚,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说了,也好让大家安心工作。” 底下众人立刻都收了声音,全都凝神贯注地听刘锡命讲话,生怕漏了一个字。 刘锡命继续说道:“先说务农、做工的,每人保底工资每月6钱银子,另外根据技术等级和每个人活儿做多做少、做好做坏发给奖金,举个例子吧,周江,假设他是三级技工,一个月应该生产钢材500斤,但是他超额完成了任务,生产了钢材1500斤,那么除了每个月六钱银子外,他作为三级技工,比一级技工多拿一两二钱银子,另外还有多生产1000斤钢材增加的一两二钱奖金,加起来就是三两一个月。” “哇,有这么多!” 刘家村村民感觉都快疯了,虽然二少爷说的东西有些没听懂,但是最后那个三两银子大家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围在周江身边的人马上给周江道起喜来,把周江也搞得一脸激动,仿佛他已经拿到三两银子工资一样。 卧槽,你们这特么都是什么理解能力,刘锡命下巴都快惊掉了,赶忙澄清道:“安静,大家可别听岔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拿这么高的工资,只有工作最出色的人才能拿到。” 人群立刻冷静了一些,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十分亢奋,立刻有人问道:“二少爷,做工的领工钱我们都知道,这种田的也能领工钱吗?以前不都是佃租吗?” “是谁问的,来来来,到台上来,我给大家解释解释。” 刘锡命一听这话心中一喜,你他娘的真是及时雨啊,人群中一阵推推搡搡总算把这个人给挤了出来,刘锡命一看他这模样,知道他应该是个长期种田的,一把拉住他对台下解释。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种田的,我问你,种田苦不苦,能不能养的活家人?” 那汉子刷的一下子眼圈红了,浑身微颤地回道:“回二少爷,庄稼人苦啊,辛辛苦苦忙了一年,官府和地主就要拿走七层,剩下的粮哪儿能养得活全家。” 刘锡命看到台下众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悲痛中,仿佛都回忆起悲惨的过往,他紧跟着说道:“没错,种田人苦,按理说我也可以像那些地主老财一样,把地租给你们,到了年底再收走你们一半的粮食,要是碰上天灾,你们连一粒米也剩不下,到时候只能卖儿卖女给我。” “但是,我不愿意这么做。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家有紫微大帝庇佑,他老人家就是要让我来救大家于水火的,按照我刚才说的法子,不管碰到什么灾年,大家都能活得下去,要是肯努力做事的话,日子还会越过越红火,这样的日子你们想不想要?” “想!” “公子爷是活菩萨啊” …… 两千多号人被锡命勾起了惨痛回忆,顿时惊觉原来现在的日子是这般美好,一个个全都跪下来磕头谢恩。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湿润,老百姓还是好忽悠的,不知道以后的史书会不会说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哈哈哈。 不过眼下事情还没说完,他待大家平复了一下子说道:“继续说……” “报,村前路上有大股烟尘,像是有大队人马冲咱们而来!” 刘锡命才开口说到一半,突然被一阵急迫的呼喊声打断,一个身着龙骧曲竹甲的士兵急匆匆地边跑边喊闯进了食堂。 什么情况? 刘锡命哗然变色,冲于永凯等人大喊道:“龙骧曲随我去正门看看,其他人待在食堂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这话他冲下台子就往外跑去,于永凯、李彪等人连忙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刘家村三里地外,一辆马车正在朝着刘家村疾驰而来,在马车身后,竟然有几个骑士紧追不舍,更后面的位置尘土飞扬,露出大队的人马出来。 马车上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拼了命的鞭挞拉车马匹,一边带着哭腔回头说道:“老爷,贼人越来越近了,咱们今天可能跑不脱了,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啊,都说了不要今天过来查看。” 一个中年男子撕拉一下把马车上的帘子撕开,冲这家丁怒吼:“柳齐,你他娘的少废话,驾好你的车。” 说完他抄起手里的硬弓,两脚顶住车厢门,弯腰站了起来,瞄准一个后面的骑士嗖地一声将箭射了出去。 后面这些骑士没料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加上中年男子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被他瞄准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啊”的一声被射下马去。 其他骑士看见同伴这个下场,全都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地放慢了一点马速。 马车上那中年男子见状松了口气,却听道车厢内一个男子惊恐的声音问他:“柳宣,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可有能挡住追兵的?” 柳宣赶忙安慰道:“老爷放心,前面就是咱们要去的七都五甲,想必可以抵挡一下。” 见自家老爷面色稍缓,他自己却在心中长叹,今天只怕是真要折在这里了,料想一个小村庄哪里能抵得住身后这几千贼寇,早知道真应该劝老爷改日出发的。 “快到了,快到了” 突然传来柳齐欣喜若狂的声音,柳宣心中更是哀叹,罢了,死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他立刻又直起身子向后一箭,但是那群骑士有了防备,竟然将其躲了过去。 柳宣还待再射几箭,却突然被柳齐抓住死命晃荡起来,他心中恼怒,正待一脚将其揣翻,竟然听到柳齐大喊道:“有城墙,这个村子有城墙,咱们有救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零九章 整备御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柳宣正在全神贯注地防备身后追兵,被柳齐这么一闹有些气馁,头都不回地骂到:“你他娘的瞎叫什么,几尺高的土墙你没见过吗?” “谁乱叫了,你自己看,这怕不是有两丈高!” 还没等柳宣回头,车中那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一下子把头从柳宣身边探了出来,等看清了眼前的村子,双唇微颤地吼道:“有救了,有救了,这村子肯定能挡住。” 三人齐齐看过去,见木墙真的高达两丈左右,中间那扇大门里站了十几个人正在朝他们这边张望,柳齐兴奋的赶紧又甩了一鞭子加快速度,但是那些人见到马车加速后,竟然作势要关闭大门,这可把柳宣急坏了。 他迎风站挺,运气于腹高声喊到:“莫关城门,车中是……” 里面那男子不等他说完,一把拉住他说道:“不要走漏了风声,免得他人起了歹心。” 柳宣面色一滞,只好重新喊道:“我等被流贼追击,请放我们进去。” 门口的这帮人正是龙骧曲众人,刘锡命得了集报匆匆赶到大门口,他登上大门两旁的木制望楼,仗着自己被空间改造后的眼睛,清晰地看见那辆马车被追击的过程。 穆敬难在望楼下不停的催问:“二哥,快关城门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看他们这样子,应该不是作假,先放他们进来,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些什么。” 刘锡命仔细想了想摇头吩咐到,他看得真切,后面追击的骑士确实是被射下马了,那可是骑兵,有几个舍得下这么大功夫,况且就这么几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呼,谢天谢地,总算活着跑出来了。” 马车上三人见这帮村民留了门,一个个惊喜交集,风驰电掣一般飞奔过来,刚跑进门里就立刻招呼他们关门。 谁成想还没等他们把气喘匀,立刻有几十只竹枪对准他们,一个身着竹盔的少年站在后面厉声吼道:“放下武器,全都下车。” 柳宣看了周围一眼,见大门口密密麻麻围了几百人,只好将手中弓箭和腰刀全都放在车上。 三人刚一下车,立刻就有几个着甲的士兵过来将他们按住,拿出绳子要绑他们。柳宣和柳齐顿时一惊,不断挣扎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可是良人。” 刚才喊话那少年及时说道:“是良人就不要乱动,绑了你们才好去见我家少爷。” 那锦袍男子听他这么说,赶紧劝自己两个手下道:“事态紧急,先见着他们头领再说。” 柳宣二人这才不再挣扎,一行人带着他们径直到了旁边望楼下面,只见一个同样身着竹盔的阳刚少年利索地从楼上爬下来,转头看向他们道: “城外人马身份不明,只好先委屈诸位了,不知几位怎么称呼,做什么营生,从何而来,因何至此?” 柳宣两人全都把目光看向那锦袍男子,只听他点头说道:“捆缚在身,不便行礼,还请见谅。本,在下姓柳名建侯,这两人是我的家仆柳宣、柳齐,我等本是过路行商,经过此地时,竟然碰上城外那帮流贼劫掠,我等护卫大半都折损在乱军之中,慌不择路之下到了贵村,还请托庇一二。” 围在刘锡命身旁的龙骧曲众人立刻脸上一惊,竟然是流贼来了。 刘锡命咳了两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问这三人道:“柳先生,你等可知这些流贼有多少人马?” “只怕不下数千人” 柳建侯满脸苦色,刘锡命听了在心中破口大骂,我草你姥姥,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流贼来了一波又一波,还让不让人好好种田了。 刘锡命又抓住柳建侯几人问了几句关于流贼的信息,等到问得差不多了,他挥挥手示意道:“先将他们带下去,找几个小家伙看管起来,另外动员全村丁壮,全都给老子到城门这边来。” 柳齐一下子急了,挣扎着大声喊道:“你怎么敢这般做,我家老爷可是……” “闭嘴,这里是说这些的地方吗?”,柳建侯赶忙打断柳齐。 刘锡命瞥了一眼这三个主仆,知道这三人肯定有什么隐情,但是现在他全部精力都放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流贼身上, 哪里还有工夫管他们。 “龙骧曲整备情况如何?赶快列队,还楞着干什么?” 送走这几人,刘锡命着急忙慌地冲于永凯、穆敬难、李敬思这三个屯长吼道,于永凯打了个激灵赶忙转身吼起来:“龙骧曲整队,望楼上的继续留守。” 龙骧曲好歹也是经过训练的队伍,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几百号人全都在门前集合完毕,于永凯等各屯长、队长汇报完人数,转头向刘锡命报告:“报告曲长,龙骧曲469人全数到齐,但是,但是只有一半人有甲,而且新来的341人只操练了个把月,只怕不堪一用。” 龙骧曲第二次招兵时本来有359人,但是经过近一个月的训练淘汰,还剩下341人。 刘锡命感觉现实给了自己当头一棒,敲得他晕头转向,生活果然不会按照你想象的方式来展开,它只会偷偷的当个老阴逼阴你。 其实何止于永凯说的这些问题,眼下火枪也不过60来枝,就连之前一批人也不过训练了4个月不到,怎么去和敌人打。 好在还有城墙,另外龙骧曲之前的一百多号人差不多喝了四个月的空间灵水,身体状况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刘锡命心中稍安,命令各队队长继续把队伍整理整齐,他自己带着于永凯几个屯长爬上望楼去查看敌情。 刘家村一干人在城内忙活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城外流贼的大部队依然没有抵达,龙骧曲几个骨干看着前面的烟尘有些口舌发干,瞧这烟尘莫不是真有几千人过来了。 倒是城下的骑兵越聚越多,刘锡命数了数,差不多快有7、80人了,这群骑兵在离城墙四十丈的距离外不停地游弋,一边高声朝村子里叫骂,刘锡命仔细听了听,无非就是些什么“赶快开门,不然屠了你全村”之类的威胁之语。 “二哥,先干他娘的一场吧,咱们有火枪,先把城外这帮人收拾了。” 李彪听着这帮人在那儿胡乱叫骂,有些忍不住道。 刘锡命撇了他一眼,继续盯住远处说道:“慌什么慌,咱们的龙骧一式是滑膛枪,打出去也没个准头,反而惊动了贼寇。再说了,未必非要交战,这帮流贼这么大动静,我就不信官兵不知道,说不定他们见咱们墙高城深,掉头去其他地方呢?你这么一弄岂不是去撩拨人家嘛。” 李敬思点头认同道:“二哥说的极是,我记得二哥教我们时讲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只有政治上拿不到的,大家才会诉诸武力,流贼过境无非是为了钱粮而已,未必不能把他们送出境去。” 穆敬难在一旁抠了抠脑袋心中有些懊悔,这些我也知道,怎么刚才没想起来。 “哈哈哈,好歹还有你们几个靠谱的,守城比攻城轻松多了,咱们有400多号人,再加上村里的丁壮,差不多有1000多人,不见得守不住。” 刘锡命看着自己手下几个骨干感叹,同时冲一旁的张元龙说道:“元龙,你才经战阵,以后多跟永凯他们这帮人学着点儿,咱们可是同窗,你可不要落下太远了。” 张元龙一脸感激的表情拼命点头,往常在学堂里张家大宗都没人理他,哪像现在这般作为队长,手下管着几十号人舒服,再加上刘锡命竟然还发饷银,他早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刘锡命干了。 不过刘家村的防守也有它自己的问题,因为不敢修建城墙的缘故,村里只能修建一排木墙,不像府城这些城池有台阶可以上墙,现在只能通过预留的射击孔进行射击,而且要防守的距离实在太长,足足有2.5公里左右,人手也大为不足。 想到这儿,刘锡命赶紧安排魏敬国道:“敬国,你快去食堂里找到我舅舅和堂兄,让他们将村里的丁壮都带过来,其他老幼全都回宿舍待着去。” 魏敬国立刻麻溜地跑去传令,没过一会,陈翊定和刘锡禾呼呼啦啦带了剩下的700多号男丁过来,从望楼上看下去乌泱泱的一片人头,看得大家胆气壮了几分,咱们也不是没人,这仗说不定能赢。 刘锡命等陈翊定和刘锡禾上了望楼,指了指墙外的流贼说道:“眼下贼兵有数千人之多,咱们只有脚下这么一个城门,恐怕贼兵会猛攻这里,我带龙骧曲在这里守卫,劳烦你们两位各带一百人拿上竹枪去两头江边守住,那里都是淤泥,贼兵没法冲过来,你们只需拿枪把他们捅下去就行,我给你们各派一个队的龙骧曲人马教你们怎么结阵。”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章 阵前交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陈翊定和刘锡禾听了刘锡命的话相视苦笑,都这把老骨头了竟然还要上场搏杀,不过这会儿就显示出宗族力量在草创阶段的好处来了,他们两人和刘家休戚与共,不说流贼破城他们要遭难,光是为了亲情也要和刘锡命站在一条线上。 陈翊定擦了擦额头吓出来的冷汗,强装镇定道:“你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把江边守住。” 刘锡命看着他们带人远去,脑海里飞速旋转,把各种布置全都过了一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突然他一拍大腿,草,竟然望了布置器械了,赶紧冲楼下喊到:“周江、李席,你们速去工坊,将石灰、炭火这些全都搬过来。龙骧曲,把火器全都准备好。” 刘锡命在城里不断安排布置的这当头,城外的流贼大军总算熙熙攘攘的来到了刘家村城墙外,一个壮汉在阵前打马怒骂:“整队,整队,都他娘的给老子站好了,一帮狗才。” 流贼中央围着的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此刻他正指着另一个小头领怒骂:“郑远,你个瓜怂,你他娘的还说这个村子富的流油,这外面连个毛都没有,你让老子手下人马去哪儿抢割粮食?” 那个叫郑远的汉子大汗直冒,他可是知道这位大头领的凶残的,自己为了报仇忽悠大队人马从这边路过,要是不给个好的说法,只怕大头领真的要下杀手。 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形,等瞧见刘家村的木墙时眼前一亮,立刻装作委屈的样子回道:“大当家,小的有几个狗胆敢骗你,你瞧这村子的城墙,要是没有家财万贯,谁花的起大价钱修这个,要我看钱财粮食肯定都聚拢在里面。” “哼,狗日的泼才,要是打破城门,没什么收获,老子再活剐了你。” 这个被称作大当家的头领面色凶蛮,转头又朝郑远说道:“你去,叫这帮瓜怂把门打开,老子只要财货和女人,要是不从,等破了城,全都鸡犬不留。” 郑远腿上一哆嗦,看了看大当家凶狠的眼神,不敢多说一句,打马就往刘家村城门过来。 刘锡命远远地看见一个流贼骑马朝自己这边过来,赶忙抬手制止住众人不要放枪,这人骑着马一阵小跑跑到城外的骑士身边,冲着刘家村众人喊话道。 “城里的人听了,今天来的是威震四川、陕西的山中虎大当家,他老人家仁义,只要你们打开城门,我们只取财货和女人,其他人都可以保全,要是敢抵抗,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嘿嘿,真开了城门就由不得你们了,郑远心中一阵冷笑,杀弟之仇总算能亲手报了。 刘锡命听了这话有些无语,你们这帮脑残儿童不会真的指望老子就这么把门打开了吧,但是他回头看了看村子里的这帮人,心里也有些没底,赶紧冲楼下安抚道:“别听这王八蛋胡说八道,真开了城门,大家不是死就得被他们裹挟去做流贼,你们还想再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底下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些,刘锡命愤愤地转过头,拿了个扩音器冲那个传信的人吼道:“劳烦告诉山中虎大当家的,我刘某人久仰他的大名,虽然我刘家村地薄人少,但是也不能让大当家的白跑一趟,我愿奉上精米两百石,供大当家劳军,只求大当家去别处就食!” “二哥,看样子是个陕西过来的老贼,只怕没这么好打发。”于永凯一脸担忧地低声提醒道。 刘锡命眉头紧皱地点点头,先试试再说吧。 也许是见刘家村城头没有弓箭手埋伏,山中虎领着一帮心腹往前走了一截,也听到了刘锡命用扩音器喊的话,他摸了摸满是胡子茬的脸庞,冲手下人说道:“格老子的,这帮瓜怂还真是有钱,你们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吧,一出手就是两百石,村子里肯定更多,打下来有了这城墙,咱们也可以好生歇歇了。” 流贼里面一票人不断鼓噪,只有一个身穿文人长袍的中年男子有些忧虑地劝道:“大当家,两百石也够兄弟们吃喝三、四天了,眼下官军就在屁股后面追赶,这村子看着也不像没有防备的样子,咱们要是耽误了功夫,只怕被官军截住。” 山中虎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马上接话道:“呸,苏景,老子往常看你就不顺眼,只知道东躲西藏的,不是好汉!大当家,咱们什么城没打过,还怕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吗?再说了,现在军中粮食熬不过几天了,要是不打这个村子,过两天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去吗?别人不敢上,我李铁蛋带人上。” “是啊,兄弟们赶路这么久了,打下这个村子吃口肉也好啊!” 山中虎被这帮手下你一言我一语弄得烦躁,大喊一声道:“真是聒噪,郑远,你去,叫他们再多拿些出来。” 郑远一脸晦气地跑回阵前喊话,刘锡命静静听他提完要求,心中估算了一下村子里的物资,现在自己只剩一千二百两银子,眼下村里两千人每个月就要消耗500石粮食,要是再加上这么多人的工钱,开销就更大了。 王八蛋,刘锡命心里不断咒骂,咬着牙说道:“最多四百石,各位好汉,我们村里还有几千口人要吃饭呢,再多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请大当家的行行好。” 李铁蛋一听大喜,一个箭步冲到山中虎身边喊到:“大当家,干了吧,随便一诈都能拿出400石,可想这村子有多富,打下它咱们就可以把官军甩开了。” 山中虎顿时有些意动,那个叫苏景的军师苦劝道:“大当家,收了粮食走吧,咱们去找几个好打的村子岂不是更好?” 郑远见山中虎摇摆不定,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听说上次就是这个村子把三当家的人马吓走的,要是这次咱们还是不战而走,只怕传出去被二道梁他们这些人笑话咱们连个村子都拿不下来,以后哪还有人敢跟咱们干。” 山中虎闻言双目一瞪,死死盯住郑远,这话可算是把他拿住了,流贼是无所谓名声的,但是他们这些首领却不得不顾忌颜面。 “日他娘的,郑远,你去叫他们献上全部财货,老子马上就走,不然老子的大军立刻就要破城。” 草你姥姥,刘锡命听了传信人带的话,心头无名火起,真拿村长不当干部啊,老子又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当即不再回话,转身对楼下喊道:“龙骧曲,备战,其他丁壮拿上竹枪站好。” 好在竹枪制作方便,龙骧曲为了避免损耗,多做了几百根备用,这会儿正好全都分发给壮丁们壮胆。 山中虎等人等了一会儿,却见刘家村久久不回话,一帮人全都义愤填膺起来,山中虎也是面色突变,眼皮不住地狂跳,冲着身后怒吼道:“日他娘的,敢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兄弟们,破城之后除了女人,全都杀了,白老五,先把弓手拉出来射他几轮再冲。” 李铁蛋等人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赶忙分头回自己的队伍前整顿人马。 “得令” 那个叫白老五的也转身就去收拢弓箭手,不一会儿阵前站齐了两百多个拿弓的汉子,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往城墙方向走过来,但是没走几步,阵型就变得七零八落。 苏景一把拉住山中虎的缰绳,大急之下吼道:“大当家的,咱们连攻城器械都没有,怎么破城啊?” “你个蠢货,这种墙还用什么器械,老子带上几根木头就能把它撞开。” 李铁蛋远远的大声嘲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山中虎面色平静道:“让他试试再说”。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村庄激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有弓箭!” 刘锡命一看到流贼里面竟然还有专门的弓箭队,吓得他差点儿从望楼上滚下去,老子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他赶忙从空间里拿出几面储存的竹盾给楼上几人,冲着楼下喊道:“敌人有弓箭,所有人都躲到墙根这边,快点儿。” “哄”刘家村绝大部分壮丁全都撒丫子往城墙这边跑过来,但是也有一些人要么往后跑,要么站在原地被吓得手足无措。 刘锡命一看龙骧曲也跑的七零八落,气的他站在望楼上直喘大气,麻个鸡的,这就是自己练的兵? 正在这时,流贼的弓箭也射到了,因为不成阵型的原因,加上人数不多,这阵箭雨显得有些稀疏,但是仍然有三个到处乱跑的壮丁被射中,其中一个更是被射到脖子,当场没了气息。 老刘同志这会儿也顾不得别人了,顶了个盾牌蹲在望楼上一动不敢动,只听到弓箭射在木头上哚、哚、哚的声音在不断响起。 大概射了十轮左右,刘锡命明显感觉到箭雨更加稀薄起来,又等几分钟,终于没有弓箭射过来,他估算一下,基本上成年人射二十箭就是极限,何况这帮饭都吃不饱的流民,应该是已经射不动了。 想到这儿他慢慢顶着大盾透过望楼围栏往城外看去,于永凯赶紧拉住他:“二哥,小心。” 刘锡命看清了外面的情形,使劲扯了扯盔甲冲于永凯等人喊道:“没事了,你们快下去整队,贼兵要攻上来了。” “火枪手准备” 这帮流贼还真的是作战老练,弓箭手在射最后几轮的时候,城外的步兵已经开始在悄咪咪的向城墙处进军了,刘锡命探头张望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四十丈的位置。 邵荣听见刘锡命在楼上下令,赶忙拿起自己的火枪准备装弹,这时突然想起自己作为队长还要负责喊口令,他赶紧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见大多数人都比较镇定,只有几个在那儿冒冷汗哆嗦。 “抖什么抖,还他娘的有城墙在呢,这帮狗杂种又没冲到你们面前,都给我拿稳了,听我口令!” 邵荣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不安打消下去,想起二哥往日里对他们这些队官的教导,学着他的模样怒吼道。 “装好火绳”、“清理枪膛”、“拿出药包”、“咬破药包”、“装填火药”、“装入子弹”、“取下通条”、“压紧子弹”、“收回通条”、“拿出药壶”、“装好引火”、“点燃火绳”、“端平枪口” 一旦开始传达口令,邵荣就如同一个机器人一般进入了状态,往日里每天背诵的口令直接从身体中钻了出来,他自己也跟着一步一步地按照口令操作完火枪装弹流程。 “稳住”、“稳住”、“听我口令” 城墙下不断响起这样的声音,听到各自队长的口令,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火枪手也慢慢平静下来。 “快,快,快,步兵队、掷弹兵队赶快集合!” 于永凯等人也从望楼上爬了下来指挥队伍,其他没有火枪的龙骧曲众人赶快在城门口进行列阵,但是大多数新兵只知道到处乱蹿,手忙脚乱地寻找自己的队伍。 “砰” 刘锡命一直在观察城外敌军的距离,他本来打算把敌人放到二十丈左右再放枪的,没想到突然听到城下有人开枪了。 “砰”、“砰”、“砰” 第一声枪响仿佛是一声号令一样,其他火枪手听到后,来不及思考到底是不是自己队长传达的命令,下意识地跟着扣动了扳机。 “草,哪个王八蛋开的枪,赶快装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射击!” 刘锡命气得在城头大骂,这会儿也顾不上惩罚了,只能叮嘱几个队长稳住手下人。 流贼本来正慢慢的往城墙方向走呢,突然听到几十声枪响也是吓得魂儿都冒出来了,带队的正是那个叫李铁蛋的凶恶汉子,这会儿他也满脸惊恐地大喊:“狗日的,他们有火枪!” “哈哈哈”,等到枪声响完,李铁蛋左右一看,竟然只有四个倒霉蛋被流弹击中当场倒毙,其余竟无一人伤亡,不由得拍着大腿狂笑。 “老子还当他们有什么依仗,原来跟官兵一样都是银样蜡枪头,鸟铳顶个蛋用,弟兄们,往前冲!” 一群蠢货,刘锡命站在楼上看见这帮流贼知道己方有火枪,竟然还不分散阵列,忍不住开始吐槽,不过这黑压压的一千多人压过来,看上去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稳住” “射击” 刘锡命一直咬牙坚持到流贼进入二十丈的距离才下令开枪。 邵荣全身紧绷,耳朵都竖了起来,这会儿听到刘锡命的号令,他跟着大喊一声:“第三队,射击。” “砰”、“砰”、“砰” 这会流贼可没了上次的好运,龙骧一式的有效射程高达六十丈,也就是200米左右,现在在不到70米的距离开火,命中率基本上能达到50%左右。 这一轮射击下来,就有22人被击中,流贼队伍中的焦同亲眼看见一颗铁弹从身边同伴额头击入,一股红白色的液体随之喷涌而出溅到他脸上,吓得他马上裤裆下一湿,哭爹喊娘地吼起来:“死了,死了,兴娃子死了。” 流贼大队也是一阵骚动,李铁蛋在队伍旁边一鞭子抽向人群中,一边怒吼:“怕什么,马上就到墙边了,那玩意儿一推就倒!” 李铁蛋说完话带着亲卫转头人群后面,使劲把这些人往前吆喝,刘锡命这会儿也只能站在墙上干看着,眼下也就火枪手能派上点儿用场。 “到了,到了,不好,墙下有壕沟!” “狗日的,里面还有拒马!” “我草你祖宗,你们是有多少金银财宝要藏,弄的这般严密。”,李铁蛋在人群后面听到前排呼声,不由仰天大骂。 正说话间,邵荣等人终于完成了第三次装弹,“砰”、“砰”声再度响起,这回流贼离射击孔只有一丈多的距离,六十支枪全数命中,打的前面的流贼转头就要往回跑。 李铁蛋快速打马到阵边,一鞭子抽在焦同身上,指着不远处的大门疯狂喊道:“都去大门那里,把门砸开,有敢跑的,老子格杀勿论” 刘锡命本来正站在望楼上得意,俺们种田党最擅长的,当然是造塔了,没想到流贼又被那个头领赶到了大门这边,这里可没有预留射击孔,急的他在楼上团团转。 “对了,快,找几个人把石灰用布包好抬上来,再带几个炸弹上来。” 好歹看了这么电影攻防战,刘锡命对基本的守城知识还是有概念的,既然远程武器没用,那就只有往下面倒热油或者是扔石头了。 焦同方才看见同伴被杀,心里早就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会儿李铁蛋和他的亲兵使劲把人往城门处赶,他却留了个心眼,拼命挤到人群后面。 很快他的努力就显示出效果来,自己这边才抬好撞木撞了两下子,城门两边的望楼上突然冒出好几个人来,几个布包一下子朝城门下的同伴扔了过去。 这几个布包没有捆死,扔到半空就散开露出了其中包裹的石灰,正正地迎头撒在众人脸上。 “啊,我的眼睛” “我看不见了” 然而城楼上的人依旧不停手,一包又一包的石灰被撒了下来,城门处一片白雾茫茫。 有效果,刘锡命激动的手都开始哆嗦了,马上望楼上的人喊道:“快,把火炭倒下去,全都倒了。” “烫,烫死我了” 城门外的流贼才受了石灰攻击,正在到处乱摸的过程中,这会儿又被龙骧曲的火炭攻击,一下子都蹦的老高,全都有些慌神。 加上邵荣等人从远处斜着向门外射击,一通开火下来,又有十几个人被打死,流贼的队伍更显得慌乱。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二章 鼓舞技能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焦同在后面看见这一幕,心里一哆嗦,拔腿就往后跑,其他人一看有人带头,立刻跟着把手里撞木一扔,哭爹喊娘的也往后方跑去。 “王八蛋,叫你跑,叫你跑。”,李铁蛋在后面督战,看见人群忽地一下子都往后跑,气得他当场就拿刀砍杀两人,但是兵败如山倒,这会儿哪里还能拦得住。 刘锡命站在望楼上瞧得真切,腾地一下子站直了腰高呼道:“贼军退了,贼军退了!” “万胜”,“万胜”,城门后面一帮大汗淋漓的少年和壮丁仿佛听到仙乐一样,身子一下子松跨下来。 反观流贼这边,山中虎满脸铁青地看着不断败退下来的人群,双手把马鞭捏的咯吱咯吱响,等李铁蛋也跑了回来,他随手一鞭子就抽在李铁蛋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日你娘的瓜怂,这就是你带的兵?谁他娘的打包票说是一推就倒的。” 见李铁蛋埋头不敢吭声,山中虎气极又是几鞭子过去,但是打完也只好转头问苏景道:“军师,这狗日的村子竟然还有壕沟拒马,你说怎么打?” 苏景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大当家,我早就劝你不要打,如今打又打不过,现在再去讨要粮食,看来也要不到了…” 这话要是被刘锡命知道了,他估计要懵逼,你来要啊,你都不要怎么知道我不给,花点儿小钱就能解决,我怎么会不干。 然而苏景的话还没说完,山中虎满脸狞笑地打断他:“那军师最好好好想想,不然今晚我去找你婆娘谈谈今天的事。” “哈哈哈”,李铁蛋带头哄笑起来,苏景眼中恨意一闪而过,胸膛起伏不断,显然是气急了,但是眼下这情况也不允许他发怒,只好强忍怒气,装作思考的模样懒得理会这帮恶棍。 李铁蛋见状低声嘀咕:“黑心烂肺的读书人,就知道装模作样。” 这话却不小心被山中虎听到了,他怒目一瞪,把李铁蛋吓得连连后退。 苏景想了一会儿拱手冲山中虎说道:“大当家,我观这城墙怕不是有五、六里长,可以先派骑兵去两边看看,这么长的城墙不是普通庄子能修的起的,一定会有什么破绽。” 李铁蛋一拍脑袋嚷嚷道:“对啊,我也想起这么一出,大当家,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跑,苏景见状使了一个白眼,真是蠢货,他心里想到。 “此外,刚才我听了听枪声,这村子里的鸟铳数量应该不多,集中在一起使用对我们威胁颇大,但若是分兵的话就不见得有多大用了。咱们营地里有九千多人,虽然真正的可战之兵不过一千多人,但是这也够了。” 苏景说完停顿了一下,整理好思路继续说道:“他们的城墙这么长,咱们也不要再试探了,直接全队压上,分成十几个地方进行强攻,先找些人把壕沟填平,将拒马拉开,每个地方都用撞木把城墙撞开,到时候他们只能分兵防守,鸟铳的威胁也就不足道哉了,咱们也可以一鼓而下。” “好,这个法子好,要说还是狗日的读书人有本事,你这个军师没白当。咱们可以先派裹挟的那些百姓冲阵,战兵在后面压上,到时候不怕破不了他。”山中虎听了苏景的话立刻转怒为喜,不枉费养这么个家伙这么久。 他马上按照苏景的说法布置起来:“白老五,你带兵再去砍树,郑远,你们几个去带人挖土……” 刘锡命站在城墙上观察了一阵,见流贼人马四散,不像是马上攻城的样子,安排了几个人在望楼上盯着,自己爬下楼来歇口气。 正好这时村中的妇人在刘陈氏等人的带领下,拎着大桶小桶的温开水过来劳军。 刘陈氏看见儿子满头都是白灰,心疼的赶忙要用湿毛巾去替他擦脸,一边不住的念叨:“我都按你说的加了淡盐在开水里,你赶紧收拾一下也来喝点儿。” “别,别,这是生石灰,不能用水擦。” 刘锡命赶忙制止住母亲,自己跑到一边抖起灰来,一边冲于永凯等人招手示意。 “部队情绪如何?” 于永凯上前帮刘锡命拍着白灰说道:“不太好,这些人都是第一次上阵,要不是有城墙挡着,只怕大多数人都要当逃兵,好在咱们胜了一场,眼下也可以勉力维持。” 刘锡命见身上的灰都抖的差不多了,拿了条干毛巾擦起来道:“扛不住也要抗,跑能跑哪儿去,告诉他们,流贼攻进来大家都得死。” 于永凯和穆敬难几个人点头应是,于永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刘锡命说道:“对了,二哥,你还记得上次赶走的吴蒙、焦山、胡凌这三个人吗?他们过来找到我,说是要和咱们一起作战。” 刘锡命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眼睛亮的发光,这是个好机会,刘锡命敏感的意识到。 “快把他们带过来!” “二哥,求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吴蒙等三人一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给刘锡命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说道。 刘锡命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淡然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机会?” 吴蒙把头一仰,哭着说道:“求二哥给我们一个效命的机会,往后必定唯二哥是从,刀山火海我们都不怕,就算今天死在阵上,也好过成天被村子里的瞧不起。” “哼”,刘锡命一把将他们三个拉起来,用肩上毛巾把他们额头泥土擦干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收下你们了。” 吴蒙三人顿时破涕为笑,胡凌使劲儿嗦了一下,将鼻涕吸了回去,刘锡命转头对于永凯等人说道:“去,把人都叫过来,我要做一次战前动员。” 所有人本来都聚在城门这边,于永凯等人很快就把他们都召集了起来,刘锡命踩在一个木桩子上讲话道: “弟兄们,你们看看我面前这三个人,有些人可能还认识他们,这三人在两个月前,因为不尊号令、偷奸耍滑,被我从龙骧曲中踢了出去。今天,在咱们随时都可能被流贼攻进来杀死的时候,他们站了出来,求我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和我同生共死的机会。” “弟兄们,难道他们三个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吗?难道他们不怕死吗?都不是,他们也知道危险,他们也怕死,但是他们更怕被别人看不起,更怕自己的家人被流贼杀害,更怕自己从此又要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 刘锡命一边用双臂指着人群乱舞,一边用充满感情的语调不断冲击人群内心的防线。 “弟兄们,看看你们的身后,这些人都是你们的父兄姐妹,曾几何时,是他们背着你们在田间玩耍,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他们全都指望你们来保卫他们,你们想不想以后被村子里的人指着鼻子说,看,就是他,当年作战的时候逃跑了、退缩了,你们愿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的面前被流贼杀戮、强暴。” “不愿意!” 龙骧曲众人被刘锡命带起了节奏,此刻回头看看身后的父母兄弟,大家仿佛被激起了血气,一起怒吼道。 刘锡命一拍双手:“好,说的好,眼下只有我们经受过正规训练,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刚才能打退他们一次,就能打退他们两次、三次。” “龙骧曲,必胜!刘家村,必胜!” 城门口的气氛一下子炙热起来,大家总算是被激发起了一些士气出来,依靠着城墙也勉强可以打一仗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边攻防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城外流贼正在忙活着准备攻城的事,突然听到城里山呼一般的喊声,一个个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视。 “都他娘的快干活儿,等打进城去,大家都能快活。” 山中虎见手下人全都支起耳朵去听城里的声音,立刻冲人群怒吼起来。 李铁蛋这会儿也查探江边消息完毕,兴冲冲地回来向山中虎禀报道:“哈哈哈,大当家,这村子两边都是空着的,只有正面修了城墙,虽说江边有些淤泥,但是估计能冲过去。” “贼你娘咧,老子就说这个村子咋这么了不得,铁蛋,你带上你的人先去两边冲阵,要是破了城,老子就让你将功补过。” 苏景闻言面皮微动,这还不如全军一起出动,好把敌人注意力分散,不过他最终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有大队贼兵往两边去了。” 由于城里修建城墙、建造房屋的原因,刘家村外面的树木全都被砍了个精光,流贼这边人马一动,望楼上看得清清楚楚。 刘锡命赶紧爬上去看了看,见一队骑兵往右边跑去,他赶紧冲楼下喊到:“刘辉、江参,你们两队再各带五十壮丁,分别往两边去支援。” 刘辉和江参二话不说,带着人手就往两边跑去。 李铁蛋亲自带队的这边刚好是陈翊定的防守区域,他看着眼前的骑兵,见他们全都穿着棉甲,刀锋闪亮,吓得他拿了张手帕不停地擦汗。 “敬良,这里就你们练过兵,该怎么打你有没有主意?” 陈翊定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童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无奈之下,他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征求和他一起的张敬良意见。 张敬良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使劲回想二哥之前上的那些军事课程。 “敌进我退?不对。” “调动有生力量攻敌一点?不对。” “干扰敌军判断?对,就是这个!” 他马上冲陈翊定说道:“舅老爷,咱们让人持枪站成三排,一起冲他们叫骂,把他们激怒,免得他们又想出什么歪点子。” “好,就按你说的办。” 陈翊定束手无策,只能按照张敬良的主意来办,一百一十个人排成排对着流贼破口大骂,还真是有点两军交战的感觉。 “你个狗杂种,有种来啊” “龟儿子,来舔你爹的腚” …… 刘家村这帮壮丁大多都是底层人民,这会儿奉命骂人,那真是什么脏话都骂了出来。 李铁蛋本来还打算派人先试一试,这会儿听到刘家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光了,气得他把袖子一撩,脸色涨红地下令道:“冲,都给老子冲,一个不留!” “头领,他们用的是枪,再说了是不是先试一下这烂泥有多深?” “试你娘个球,有什么是战马冲不垮、跨不过的,你看那帮人,吓得腿都在打哆嗦,他们就是羊,老子是狼,狼会怕羊吗?冲,老子要撕碎这帮龟孙。” 一群骑兵无奈,只得往回跑了一段开始加速,但是他们不知道刘锡命早就通盘设计过村子的防御结构,这江边主要就是靠淤泥建立防御线,因此除了靠岸的地方比较浅,中间那部分他还专门找人去掏弄过,再加上江水时常浸润,这块地方可不是一般的人能闯得过去的。 “哎哟,我草他娘的,这淤泥深得很。” 一群骑兵还想靠速度直接冲过来,没想到前面的人全都陷在里面,后面的人也控制不了马速,纷纷跟着掉进了泥坑里。 陈翊定和张敬良见这帮人被淤泥陷住,两人欣喜若狂,眼见这些骑兵还打算站在马背上扑过来,张敬良马上下令道:“第一排,把枪用力刺出去!” 刘家村的竹枪有两丈多长,全都是刘锡命在空间中选育出来的质地坚硬、粗细适中的紫竹做成,这一排枪下去,立刻将站在马背上的十几人刺到在淤泥里,不过流贼骑兵身上有棉甲防护,只有一两个人被刺穿了要害而死。 “你们这帮狗才,是男人就堂堂正正的干一仗,草你姥姥的,躲在后面放冷枪算什么本事。” 李铁蛋在后面看得睚眦俱裂,发现自己着了道,估计是冲不过去这滩烂泥了,他抓住手中腰刀一把往张敬良他们这边扔过去,吓得刘家村众人连忙挥舞竹枪去挡刀。 其他流贼骑兵一看这模样,全都学起李铁蛋的做法,把刀往岸上人群一扔,自己从马上跳下来就往回头挣扎游回去。 张敬良等人没有火器,这江边泥潭又不是什么千年沼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爬了回去,80来个骑兵只被刺死了一、两个人,其余人基本都逃出生天。 “王八蛋”,李铁蛋上了岸却忍不住捶胸后悔,他娘的人是上来了,但是马都陷在里面了,对于他们而言,战马可比人重要的多。 “快去把马抢回来!” 张敬良看着眼前这批马匹两眼放光,招呼众人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站在淤泥里去捅那些想要抢马的流贼,吓得这帮流贼也只敢在外围不断试探。 右翼战场一下子陷入僵局,左翼就没这么简单了,领头的那个头领见到处都是淤泥,转头回营地里找了好些木板过来,一块块的铺在淤泥上。 刘锡禾也都快60岁了,哪里懂这些攻防,只能是约束壮丁,让他们听郑敬才指挥。 “突刺” 好在郑敬才也是跟随刘锡命的老人,长枪突刺这一招他还是学的很通的,趁着流贼铺设木板的功夫,一百多人不断突刺干扰。 但是架不住进攻的那头领精明,他让打头的一排举起木板作为护盾,一时郑敬才也奈何不了他们,反而因为流贼人多被逼的步步倒退。 “糟糕,快要守不住了。” 郑敬才一看这情况要遭,身后这帮人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哪怕刘锡命后面又派来了60个人支援,但是这帮人见到流贼凶狠,一个个都有了退意。 他立刻急红了眼,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嘶哑着嗓子吼道:“退回去也没地方跑,大家加把劲把他们挤下去。” “哈哈哈,这帮狗怂怕了,兄弟们上,赶快跟上。” 流贼头领见有了机会,马上招呼后面人跟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郑敬才听到队伍后面传来一声大喊:“闪开,援兵来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邵荣领了两对火枪兵过来助战,郑敬才登时大喜过望,草你娘的,有这玩意儿在看你们往哪儿逃。 “大家往两边闪开”,郑敬才拼命拉扯着人群给邵荣等火枪兵让出一条道路。 邵荣几乎是挤着人群冲到前面的,头排的十人才站定,他马上嘶哑着嗓子吼到:“射击!” “砰”、“砰” “第二队,射击!” 连续两轮抵近射击,直接将流贼前排的16个人全部击毙,这些人一倒,立刻阻塞了流贼攻击的道路,贼兵攻势也为之一顿。 邵荣看见郑敬才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赶忙吼道:“别发楞,掩护我们装弹。” 郑敬才和刘辉这才回想起操练步骤,他两人亲自带头,将缺口立刻补了起来。 领兵的那个头领本来还想拼上些人继续进攻,但是刘家村这边有了远程火力支援,情形就大为不同了,竹枪刺不穿木盾,火枪可是一打一个准。 只要流贼一和刘家村步兵接战,邵荣等人马上就是一顿射击,如果不接战,那更是跑不脱,还是一顿射击,来来回回几次,丢下20多具尸体,流贼总算承受不住了。 “娘啊,快跑。” 还站在木板上的贼兵把手里的家伙一扔,争先恐后地往后面跑去,有些人干脆直接跳到淤泥里往岸上爬,这么好的靶子,火枪队当然不会放过了,一通齐射下来又击毙了十来人。 “嗷嗷”,郑敬才和刘辉对视一眼,两人抱头痛哭,只有经历了绝望才知道看见希望的可贵,其他人也立刻跟着欢呼起来。 郑敬才两人喜极而泣了一阵子,才摸了眼泪拉住邵荣问道:“你小子来的太及时了,二哥那儿打完了?” 邵荣一脸不解:“不是你们叫的援兵吗?” 郑敬才和刘辉两人瞠目结舌,他们两人忙着抵挡流贼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求救的事情。 咳咳,刘锡禾咳了两声,得意洋洋地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摸着胡须装逼道:“还是我老头子靠谱啊,要不是我派了人去求援,咱们今天都要折在这里了。” “万岁” 郑敬才等人疯狂大笑,你个死老头子太靠谱了,一行人抱住刘锡禾就像往常在军营中一样往天上扔起来。 “哎哟,停停停,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折腾,大家赶快守好,免得贼兵又来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引君入瓮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郑敬才他们陷入巨大的喜悦中,却不知道,刘锡命这边已经陷入了天大的麻烦。 苏景起先不想献策,但是想到流贼败亡后自己也难以幸免,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大当家,城墙两边派人去攻,咱们这边也要同时发动才行啊,不然岂不是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山中虎急的把胡子一吹,舞了一记鞭花,冲身边亲信吼道:“还不快去通报,让这帮狗才加快进度,马上攻城!” “把战兵留下做后备队!” 苏景赶忙提醒山中虎。 流贼大队人马立刻喧闹起来,几千人闹腾了一刻钟,才被各自的小头领带领着,分成十几队,乱七八糟的往城墙扑了过来。 “敌袭!” 哨兵撕心裂肺的声音将还在树下喝水休息的众人惊醒过来,一个个队官赶忙又去整队。 刘锡命跑到往楼上观察,看到流贼的这个架势,他也一下子没了章法,丢你老母啊,谁他娘的想出来的主意,分成十几队自己还怎么防守。 不行,得赶快决断,只能分兵防守了,但是城墙上没有台阶,己方没法攻击,望楼又是隔了几百米才修建有一个,火力也不够啊。 刘锡命在楼上急得团团转,一时思绪阻塞,只好将情形给楼下众人说了,让他们一起参详。 于永凯他们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几个人抠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来。 这时李彪搓了搓脸说道:“为啥不扔炸弹,从里面直接扔出去就行了,上次咱们吓退流贼的时候就是靠的它。” 你他娘的真是我的福星啊。刘锡命听了这话心头大喜,大家都被限制了思路,总想着要站在城墙上才好进攻,却忘了炸弹是可以扔出去的,倒是李彪干了一次这活儿就念念不忘。 刘锡命赶快按照流贼的路数,分出去十几队人马到各自城墙片段防守,由龙骧曲负责扔炸弹,壮丁负责顶住城墙,分散的几个望楼负责通报位置,至于火枪兵他倒是没想过分散使用,这玩意本来就必须集中才能形成火力网。 但是这么一来,每一个队伍都只有几十人号人,刘锡命不由得忧心忡忡,只能期待炸弹建功了,虽然自己还有杀手锏,但是人群分散的情况下,这个秘密武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白老五领了一帮子老弱直奔城墙而来,城里的人果然如同苏军师说的那般分兵了,眼下只有一只队伍在被火枪轰击,他这边却一点威胁都没有。 这下子他马上来了精神,赶忙指挥起队伍道:“快快快,拿土包把壕沟填上,你们几个,去把拒马拉出来。” 任何城池防守都是建立在充足的人力资源之上的,要是刘锡命手上有个几千火枪兵,他当然可以轻松守住,但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流贼把十几处壕沟填平,开始准备撞墙。 “准备,点火,投弹!” 于永凯看见望楼上哨兵示意流贼到了墙边,立刻命令掷弹兵把炸弹点燃扔出去。 “轰”,“轰”,“轰” 刘家城墙边上响起了一阵阵轰鸣声,流贼的攻城队顿时被炸的鬼哭狼嚎,全都笼罩在一片烟雾当中。 “别跑,这玩意儿没多大威力,大家靠拢,拿盾牌挡在头顶上。” 流贼中的几个小头领打着哆嗦稳住队伍,然而等烟雾散去一些后,他们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听起来挺可怕的东西竟然没炸死几个人,除了十几个倒霉蛋被陶瓷碎片割破了喉咙,其他人大多都是些轻伤而已。 “哈哈哈,加快速度,赶快把壕沟填平。” 白老五站在队伍后面放声大笑,让身边人传令到:“派些人把盾牌顶在头上,掩护撞墙的人,这炮仗炸不死人,大家伙儿别怕。” 城下的老弱按照吩咐一试,果然发现只要用盾牌把头上全都遮起来,从城里扔出来的这玩意儿也就只能在头顶上听个响,最多把手震麻,割伤一些人,一个个的胆气也壮了,盾牌底下抬撞木的人喊着号子就准备撞墙。 “炸弹没用,全都被挡住了。” 听见楼上哨兵绝望的吼叫声,刘锡命的内心也一片冰冷,王八犊子,劳资为什么没研发出真正的炸弹来,这土制 炸 弹是用黑 火药和陶瓷瓶做成的,杀伤力十分有限。 不过刘家村也没那么好攻破,这木墙底下全都是用石浆浇灌的,想要直接将木墙成排撞翻是很难的,除非他们把木墙撞断。 但是照他们这个进度下去,破城也是迟早的事,于永凯他们还想故技重施把石灰包着扔出去,但是这包裹扔到半空就散开了,反而落得自己人满身是灰。 刘锡命紧张得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双手在大脑无意识地控制下开始不规律的抖动起来,怎么按都按不住,他知道这是因为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的原因。 “冷静,一定要冷静,全村人都指望着自己呢。” 刘锡命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好歹肾上腺激素刺激之下,思维还比较清晰,他满头大汗地在心中分析起局势来: “现在是敌强我弱,而且敌人分兵也进一步分散了自己的兵力,自己的城墙防御体系又只是半截子水准,缺乏对敌攻击手段,现在应该做的是把自己人聚拢起来,免得被各个击破!对了,最好能让己方集中火力进攻敌人一点。” “围魏救赵?呸,不对。” “围三缺一?不对。” “引君入瓮?对,就是它!” 想到了关键处,刘锡命状若疯癫,连滚带爬的翻下望楼,拉住几个李彪这个亲卫屯长吩咐到:“去,通知所有人,留几个人继续扔炸弹干扰他们,其他人全都撤到城门处,咱们把城门打开,放他们进来。” 李彪听得都快疯了,现在守都守不住了,怎么还要主动把人放进了,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快去!” 刘锡命声嘶力竭地吼道,亲卫屯的人面色一肃,不敢再犹豫,马上分成几路去通知所有人。 “二哥,你说怎么做吧,我们听你的!” 没过一会儿,于永凯等人就带着部队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于永凯气都没喘匀,马上过来请示表态。 刘锡命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其他的,话语不停地吩咐道:“于永凯组织人马在城门左边列阵,穆敬难在右边,李敬思堵住正面,站前面的人手全部持盾。游高,你带上剩下的火枪队在正面列阵,排成三排。城门中间留几十米,不对,留几十丈的距离出来。周江,你带人去把铁蒺藜全都撒在城门后面,多撒一些。” “都麻利些,准备好咱们就要打开城门引他们进来了。刘敬忠,去把老子的意大利炮,不是,飞雷炮抬出来!” 总算可以用杀手锏了,刘敬忠兴奋地搓了搓双手带人去准备。 飞雷炮,又称没良心炮,是我军在解放战争中多次使用的武器,这玩意儿制造简单,只需要足够结实的大桶就可以使用,我军当年还用汽油桶改造过。 这也是目前最适合刘锡命的大威力战术武器,因为铸炮工艺还没摸索出来,眼下只能先铸造这种大铁桶,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刘家村众人在城门内完成列阵后,刘锡命命令几个壮丁吱呀一声将正门从里面打开,本来正在撞门的流贼老弱一下子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抬着木头没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办。 “城门破了” 刘锡命知道古代战场信息传递速度很慢,所以大多需要依靠旗帜、金鼓这些东西传令,为了把大部分敌人都吸引过来,他让刘家村800多号人齐声高呼“城破了”,这股声浪瞬间传遍了大半个战场。 “冲进去” 城门处领头的小头领厉声高呼,带着自己的几个手下死命地把人群往城门里推去。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夺命时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山中虎等人站在后方也听见了这声巨喊,他虽然有些诧异这帮老弱怎么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但是此刻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只是兴奋地把腰刀拔出来一挥:“战兵队,全部冲上去,抢占城门,攻破城池!” “吼” “冲啊” 他身后的战兵得了命令,一窝蜂地裹挟着山中虎等人往城门处冲了过去。 正在其他城墙处不断撞墙的流贼本来还奇怪这木墙怎么这么结实,撞了几下都撞不开,如今发现战场上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大部队全都朝着城门一涌而去,他们不由得把手上的撞木缓了下来。 白老五手下一个人冲他大声吼道:“头领,咱们怎么办,要不撤吧?” “放你娘的屁,我们的命令是攻击城墙,管其他的干什么,继续撞!” 这时刘锡命安排继续骚扰的人起了作用,城墙外的流贼动作停了,他们手上可没停,一个个炸弹依旧往城外扔出去。 “头领,城门都破了,咱们还在这边白挨炸干啥,快走吧,去和大当家的汇合。” 白老五手下的人一听这话都没了战心,是啊,城门都破了还在这里受什么劳什子罪,一群人也不管其他了,裹挟着白老五等几个人就往城门跑。 白老五和李铁蛋等其他小头领一样,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顺水推舟跟着跑了过来。 刘锡命这边也不好过,城门一打开后,人群全部都涌了进来,虽然有铁蒺藜阻挡,但是敌人毕竟是步兵,不是骑兵,除了前面百把号人脚被刺穿,后面的也学聪明了,趟着走路就将铁蒺藜全数破了。 好在第一批进来的这帮人都不是什么精锐,随着游高“射击”的口令不断重复,40人的抵近射击又让地上多出了一批尸体。 “进去,全都进去” 这时山中虎的战兵队伍也跑到了城门前,一帮壮汉使足了力气把人群往城门里挤,进入城门的流贼越来越多,刘家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突刺” 龙骧曲众人依然按照各自队官的口令从侧面和正面进行刺杀,但是后面进来的战兵大多都拿着木盾,一下子又把龙骧曲兵种太少的问题暴露了出来,这些人拿着盾顶住竹枪硬往里冲,龙骧曲也有些扛不住了。 “娘啊,打不赢的,快跑吧!” 随着站在前排的龙骧曲不断有人被刺倒,站在外围的一些胆子小的丁壮中,见黑压压的人群不断从城门涌入进来,己方却不断减员,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纷纷扔下竹枪往外跑去。 “顶住,龙骧曲,顶住!” 于永凯等队官 竭力呼喊,尽最大努力把队伍稳定住,但是敌军的冲击一波又一波,要是站在外围的壮丁逃走,龙骧曲肯定会被流贼冲散,到时候就全盘皆输了。 草你娘,刘锡命双眼通红像极了一个压上所有筹码的赌徒,不能再等了,“刘敬忠,开炮!” 本来他还打算等流贼兵马进来的更多一些再开炮的,但是显然高估了己方队伍的韧性,在这么下去,城门真的马上就要失守了。 “开炮” 刘敬忠用尽肺里的所有空气大声喊了出来,飞雷炮里预装的炸药包在发射 药的冲击下,成一道抛物线径直飞入城门口的人群中。 “轰”、“轰”、“轰” 四个十几斤重的炸药包一下子在人群中炸开花,城门处仿佛地动山摇一般,直接将中心的百把号人炸得口吐鲜血,当场死亡,挤进来的七、八百号流贼战兵也一下子被炸得口鼻流血、耳朵瞬间失聪。 刘锡命站在外围都能明显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冲击波扑面而来,他瞪大了眼睛望向城门中心,心里不断祈祷,狗日的王八蛋,你们还不跑! 然而场面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整个战场喊杀声、哭喊声震天,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战场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尤其像流贼这样缺乏组织的队伍,大家更多的是出于本能或者随大流进行行动。 虽然进了城的流贼大部分已经失去战斗力,还活着的也想向外逃出去,但是城门后面还有几千人正往里面挤呢,这场景像极了踩踏事件一样,前面的人想退却被后面的人不断挤了回来,一旦有人没能保持住平衡,立刻就被后面的人踩在地上活活踏死。 不过好在经过这么一波冲击,刘家村的人又鼓起了一点信心,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战线开始稳固下来,加上有于永凯他们这些龙骧曲的人拼命维持,场面好歹还可以坚持。 “扔炸弹” 这回儿留守在望楼上的人也从冲击波里缓了过来,几个炸弹从头顶上扔下来,又将流贼的士气进一步击碎。 这么下去不行!刘锡命站在后面几个木箱子搭成的指挥台上焦急万分,眼下城外的流贼还在往里面进攻,要是被他们冲破防线,刘家村还是要完。 “冲,继续冲,城马上就要破了。” 刘家村的城墙没有城楼,因此城门一开,外面的场景就一览无余,这时刘锡命眼光瞟到城门外不远处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似乎正在向周围的人群下令,之前那个来传信的小头目似乎在恭敬地对他说什么。 这个人肯定是那个什么山中虎,刘锡命脑海里闪电般闪过一个念头,擒贼先擒王。 他娘的,自己的空间里可还有当初 制造的唯一一把线膛枪! 刘锡命立刻从空间中取出线膛枪,双手不停地颤动着进行装弹、装药、点火绳这些步骤。 “呼”,“呼” 不死你死就是我活,刘锡命用这句话不断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想起以前的游戏和电影中关于狙击手的片段,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降低心跳速度,双手自然握住枪支,不要紧张。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刻仿佛万籁俱寂,刘锡命的感官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和那个不断叫嚣的头领山中虎,被空间灵水强化过的双眼清晰地盯住目标。 就是现在,太上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各路神仙大帝,全都来庇佑我吧! “砰” 上天仿佛听到了刘锡命心中的呐喊一样,从他枪膛中射出的这颗铅弹飞过城门口几千号人的头顶,精准的从山中虎胸膛传入,直接将他的心脏撕成几瓣。 “嗯?这是什么?” 站在山中虎旁边的郑远地摸了摸脸上突然出现的血迹,莫名有些奇怪,然而还没等他弄明白,他身边骑在马上的山中虎直挺挺地往后仰倒下去。 “大当家!” 成功了,刘锡命看见山中虎从马上掉了下去,看了看手中的线膛枪,心中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成了? 不过战场上震天的喧闹声立刻把刘锡命惊醒,他满脸疯狂地大声呼喊起来:“山中虎死了,山中虎死了”。 见身边几个亲卫有些不知所措,刘锡命一脚踢过去:“快,叫他们一起喊,山中虎死了!” 随着刘家村众人不断的呼喊,冲进来的流贼也终于听清了他们喊的是什么,一个个疑惑地回头张望过去,却见刚才还在马上的山中虎果然不见了踪影,一群人心中开始疑惑不定起来。 他们一犯疑,刘家村众人立刻就有了察觉,几百号人开始齐声呼喊起来,这下子整个城门处的人都听到了,流贼里面也开始有人惊慌地喊起来:“大当家死了”。 “哄” 为什么说古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因为将军就是士兵的主心骨,加上缺乏基层军官的控制,古代军队在失去主帅的情况下极易发生崩溃,更不要说流贼这种乱七八糟的队伍了。 这下子城门外还在往里挤的人们仿佛统一好了步伐一样,撒开丫子转身就开始逃跑,原本被堵在里面的人见有了出路,也马上开始逃窜起来。 “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刘家村剩下的人看着流贼开始往外逃窜,激动地忍不住大喊,还幸存的龙骧曲众人更是抱头痛哭,这仗打的太艰难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战场扫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还没结束,龙骧曲,继续追击,不要让他们重新集结起来!” 刘家村的人松懈下来,刘锡命可没敢放松,谁知道这帮流贼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牛逼的二当家、三当家,万一被他们重新集结起来,他可不能保证再来一次反杀。 于永凯等人听了这话还在发愣,却看见刘锡命飞一般地跑过来,扯了几把跪在地上痛哭的众人,自己左闪右跳的在城门口尸体中穿梭着往外冲去。 “龙骧曲跟上,其他人收拾战场,有没死的流贼先绑起来。” 于永凯大吃一惊,城外流贼还没跑远呢,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二哥说的对,保不齐流贼还要返身进攻,先撵一阵也好。 龙骧曲众人见两个头领都跑了出去,一个二个强打起精神,勉力撑起竹枪跟着往外冲。 事实证明刘锡命想多了,流贼要是能崩溃后再被组织起来,他们就不叫流贼了,应该改叫军队。 本来就溃散的流贼见龙骧曲出来追击,一个个简直用出了吃奶的劲儿。 不过龙骧曲还是追赶了一路,遇见有结伴的小股部队,游高的火枪队就会开上几枪,虽然来不及重新装弹,但是就靠这个法子,流贼被追赶的越发散乱。 “行了,差不多了,收兵吧。” 刘锡命看着流贼已经跑的满山遍野,估计是聚不起来了,眼见自己等人追出了一里多地,他怕部队再出现什么损伤,赶紧制止住大家。 龙骧曲众人终于能停下喘口气,胜利的喜悦喷涌而出,但是大家实在是累了,只能胡乱叫嚷发泄心中的情绪。 “啊!” 哈哈哈,城门外一片鬼哭狼嚎,大家叫了半晌,突然都相视狂笑起来。 笑吧,笑出来就好了,刘锡命在心中默默想到,只要别憋出战后反应就行,旋即他也加入到这场狂欢之中。 但是此时的战场上可不是只有他们,被逃亡人群踩踏,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人比比皆是,刘锡命只好派了几个人回城通知壮丁出来收拾残局。 “锡命,大胜啊,哈哈哈,真是天佑我家!” 问讯赶过来的陈翊定见面就满脸兴奋地向刘锡命道喜,张敬良等人忍不住直接和于永凯等人抱了个满怀。 “哪里算得上大胜,最多算是惨胜吧。”刘锡命听了这话满是苦涩地笑道,他本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但是想起之前城门争夺战中不断倒下的曲兵,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嗯?陈翊定和张敬良等人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胜了吗? 李敬思赶忙将城门争夺的详情以及龙骧曲伤亡过大的事给他们说了一遍。 张敬良一拍李敬思的后背,恍然说道:“二哥,你且莫急,方才我们从城门过来,见好多兄弟都被抬了出来,我也以为是都出了事,结果大多数人都只是被砍伤的,还没死呢!” 什么?刘锡命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把抓住张敬良追问详情。 张敬良也没在城门待多久,他哪能说得清楚,只好安慰刘锡命道:“二哥,反正人都在那儿又跑不了,咱们去看看便知道了,更何况,我们还有份大礼送给你呢,嘿嘿嘿。” “哦,什么大礼?” 张敬良和陈翊定对视一笑,两人都闭口不谈,只管跟着刘锡命往城里走。 “你个皮猴子,还知道卖起关子了,我到要看看什么东西算得上大礼。”刘锡命强笑着骂道。 不过听张敬良这么一说,刘锡命也想起来,站在前排的人全都是有竹甲的人,刚才一通乱战,全是人挤人,连个下刀子的空隙都没有,就算捅上了也使不出力气。 刘锡命在心里不断祈祷,老天爷保佑,多给我留点儿军官种子吧。 聿~聿~ 然而他们才走到城门附近,一阵马匹嘶鸣的声音从城里传来。 不会是…… 刘锡命忽地一下子朝张敬良和陈翊定看过去,一种巨大的喜悦从心中涌出。 “哈哈哈”,张敬良再也忍不住了,见壮丁们把城门口清理出了一条路出来,他牵着刘锡命一路小跑进了城里,“看看吧,这就是我们送你的大礼,惊不惊喜?” 卧了个大槽,刘锡命只差没直接蹦起来,他顺着张敬良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片树林下面竟然拴着一群战马,他心中默数了一下,差不多有50多匹。 “这是哪里来的?” 刘锡命又惊又喜地问道,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话语中兴奋的语气。 张敬良贱贱一笑道:“嘿嘿嘿,还不是这帮流贼大方送的,本来有80多匹的,还有些靠岸太近,被他们又牵着跑了。” 听张敬良把在江边的战斗讲了一遍,刘锡命不由得感叹,这可真他娘的是运气,要不是流贼指挥官够蠢,自己哪搞得到这么一批古代法拉利。 他走上前去仔细看看了,这马明显不是那种个子矮小的川马,倒是跟自己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战马差不多,联想起战前那人说的,他们大当家在四川和陕西流窜,这马说不定就是从陕西那边带过来的。 “好,好样的,你们立了大功了,回头论功行赏!” 刘锡命眼睛里全是笑意,战争带来的阴霾似乎被扫空了一些。 张敬良带着刘锡命去看马的功夫,于永凯也带人把门口的伤亡情况统计清了,刘锡命见他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像是悲痛欲绝的状况,心中大石也跟着落了下来。 “怎么样,伤亡如何?” 于永凯歇了口气说道:“门口太混乱,只能大致先点了一下,咱们龙骧曲受伤100多人,战死25人,壮丁这边受伤70多人,战死32人。” “怎么壮丁还死的多些?” 刘锡命有些诧异问道,于永凯摊了一下手,无奈说道:“这些人都没受过训练,又没有着甲,只知道乱跑乱闯,之前流贼射箭的时候就被射死了好些人。” 刘锡命面色一下转阴,这他娘的伤亡率也不低了,龙骧队战损率达到了5%,壮丁这边因为缺乏训练的原因,也有将近6%的战损率。 冷兵器时代,如果部队还能够列阵,那么战损率达到30%的时候就可能会崩溃,刘锡命以前也听说过10%左右就要崩溃的说法,现在亲身经历后他觉得,这种算法应该是把敌人的后勤兵都计入总数了。 从之前的战斗来看,冷兵器战争杀伤的效率很低,刘家村一帮人只会拿着竹枪捅来捅去,流贼呢,也不断地用木盾把刘家村的人一步步往外挤,但是近距离接战的人数其实不多,而且双方前排的人都持盾着甲,能够造成致命伤的机会也不多。 真正造成巨大伤亡的时候,还是在龙骧曲追击时,那会儿所有流贼全都落荒而逃,好多人手里连武器都没有,龙骧曲真是一刺一个准。 刘锡命估计了一下,整场战役下来,死在攻击过程中的流贼最多也就300多人,战损率大概在3%左右,这其中被火枪打死的差不多有100来人,另外可能只有在城门口的100多号人才算的上是流贼的主力战兵,这些人都是被没良心炮直接炸死。 这么看来,火器才真的是战争之王啊,动能足够大,杀伤范围广,基本可以在近距离穿透任何铠甲,打着了就非死即残,他娘的,回头无论如何都要攻克制造火器的工艺。 关于战损的想法在刘锡命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把撸马的手一收,头也不回地往伤兵处走去。 好在于永凯等人打过几次仗,在刘锡命的灌输下,心里也对战后护理有了一些概念,伤兵全都被搬到平坦的地方,村里的妇女正在用刚才的淡盐水给他们清洗伤口。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处理俘虏(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纱布煮过了吗?” 刘锡命逮着一个正在护理的妇人问道,龙骧曲里都是14岁至18岁的少年,在这些妇人眼里都是子侄一般的角色,因此也没人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东西。 这妇人正仔细替眼前的少年擦洗伤口呢,回头一看,竟然是二少爷来了,她有些慌张的回道:“煮过了,这些都煮过了,于管事亲自给我们交代的。”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工作,他顺过去一看那伤员顿时乐了:“嘿嘿,竟然是你小子。” 趟着的这人正是战前想要加入龙骧曲的吴蒙,于永凯在身后接话道:“二哥,这小子好样的,有种的很,咱们前排的人倒了,他硬挤着冲上去替补,这才被狗贼砍了几刀。” 刘锡命闻言心情复杂,看见吴蒙,他顿时想起了战时逃跑的那些人。 想到这个他有些丧气,看了看吴蒙的伤势,发现只是手上和脚上被砍了几刀,没有伤到筋骨,他安慰吴蒙道:“好小子,你这都是皮外伤,好好养伤,回头我让你进亲卫屯。” 吴蒙立刻一个翻身就要挺起来,被刘锡命按住后,他还满脸涨红地冲刘锡命说道:“二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哈哈哈,刘锡命一群人立刻哄笑起来,大家心中都有些感动。 “去,把之前临阵脱逃的那些人都找出来。另外,咱们不是有人去搜刮战利品和俘虏吗,把他们也集中押过来。” 刘锡命在伤兵处逛了一圈,学着后世看望伤员的架势挨个慰问了一遍,等他一走出这个区域,立刻像于永凯等人安排起工作来。 “喏” 李敬思等人接了俘虏的差事,应了声喏就走,于永凯却有些犹豫地问道:“二哥,当时逃走的人这么多,咱们抓回来也不好办啊。” 刘锡命听了于永凯的话简直火冒三丈,他一口气把心里憋的气全撒出来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你也是带兵的人,真要是这样,咱们以后还怎么带人,去,带上队伍,有不服的,立刻给老子绑咯。” 于永凯被喷的满脸唾沫,见刘锡命脾气上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郁闷的擦了擦脸,点上人去查那些逃兵。 过了一会儿李敬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面带尴尬地对刘锡命回禀道:“二哥,俘虏都集结起来了,但是只能请你到那边去看看了。” “嘿,这他娘的邪性,现在连俘虏都他娘的这么牛了吗?” 刘锡命心中不爽,这里还是不是老子的地盘了。 “不是,二哥,这些俘虏里面好多都受了伤的,咱们也不能把他们抬过来吧?” 李敬思有些委屈地小声回道。 刘锡命面皮一抽,麻个鸡,犯了常识性错误,他印象里还停留在电视剧中成队成队被俘虏的场面呢,“好吧,这是我弄岔了,咱们看看去。” 自己脾气见长啊,刘锡命走着走着猛然惊醒,权力带给人的改变是如此快速和深沉,总会让意志不坚的人沉浸其中。 这样不对,照这么发展下去,这个世间除了再多出一个独裁者和一只军阀部队,对世界能有什么影响? 他马上转头对李敬思诚恳地说道:“敬思,刚才的事是我的错,没有调查清楚就冲你发火,我向你道歉。” 李敬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摸摸后脑勺感觉有些看不懂二哥,“这有啥好道歉的,你是头领,训几句人不是应该的吗?” 刘锡命看他这模样笑了笑,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刚好之前逃兵的事情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是时候再进行一次整顿了。 “老爷,饶命啊,我们都是被裹挟过来的啊!” “小的刚才没有和你们打过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刘锡命才在俘虏面前站定,这帮人看见他前呼后拥的跟了一群人,知道他是个管事的,纷纷哭喊着跪地磕头求饶。 放眼看去,这里跪着的、趟着的感觉有上千号人,刘锡命心中有些吃惊,赶忙问李敬思道:“你们点过数了吗,怎么有这么多俘虏?” 李敬思得意一笑,单手指着俘虏晃了晃说道:“总共有1374人,好多人都是被踩踏倒地,受伤跑不动被咱们抓住的,还有一些是咱们追出去的时候抓的,不过这里面一大半都是妇孺,正好等二哥发落。” 哎,这他娘的就是个烫手山芋啊,刘锡命仔细看了看这帮人,发现大多是穷苦人家的装束,把他们交给官府吧,这帮人肯定没有好下场,留在村子里又不知有什么隐患,这可怎么办才好,他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脑海中也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俘虏中一个中年男人引起了刘锡命的注意,这个人扶着一个女人猫在人群中,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和一般庄户人家大不相同,再加上穿着文人一般穿的长袍,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你,出来说话,对,就是你。” 刘锡命指着这人说道,那人一脸淡然的站起来,仿佛知道迟早会被发现一样,轻轻推开身边满是担忧的女子双手,慢慢走出人群,对着刘锡命拱手施礼。 虽然这男子只是站着不说话,但是光这份气度就让刘锡命确定他不是一般人,刘锡命将双手往后一背问道:你姓甚名谁,在流贼中担任何职? 这个男子正是山中虎强抢来的军师苏景,他本来有机会逃走的,但是为了返身寻找妻子,才被龙骧曲抓个正着。 俘虏里面几个油滑的兵油子,立刻抢着说道:“老爷,小的知道,他是山中虎的军师,看在小的通报的份上能不能放了小的。” 苏景扫了一眼这几人,心中不屑,他自知认识自己的人多,隐瞒信息也没用,索性坦然承认: “不才姓苏名景,确实算的上是贼寇的军师,但这都是为贼所迫,山中虎以苏某妻子要挟,在下不得不为其出谋划策。此贼实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全因这帮狗贼,苏某才落到这般家破人亡的地步,贵军击杀此獠,也算是为在下报了大仇,苏某感激不尽。” “都闭嘴!没问你们。” 俘虏群里还有在乱嚷乱叫的,李敬思冲着这些人厉声吼到,刘锡命板着脸问苏景:“你既然是流贼军师,怎么还不赶快求饶,莫非以为我刀锋不快吗?” 苏景摸不清刘锡命的真实想法,见这少年面无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张,只好鞠躬作出谦卑状:“既然已落入贵军手中,要杀要剐当然悉听尊便,但是我观贵军行事,不像滥杀无辜之人,况且苏某虽然不才,但是也有可以替阁下效力之处。” 现在对于他来说是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其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身后俘虏道:“苏某方才听阁下言语,似乎还在犹豫如何处置我等,在下斗胆,请向小将军陈诉厉害。” “好贼胆,你到学起纵横家的故事来,小小毛贼还以为自己是雄辩之士吗?” 刘锡命可不吃这套,他立刻变脸呵斥起来,好歹要管理这么多人,他已经琢磨到人的本性,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会珍惜,虽然自己对这帮人有些想法,但终究要先把他们打怕、收拾服帖才行,这苏景一副淡然的模样,显然是没被收拾好。 苏景见他这个样子被吓得心中一颤,赶紧跪下拜道:“小人不敢,只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小将军何不听小人说完再论罪也不迟啊。” “也罢,且看你如何说。” 刘锡命见他跪下,板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场中人大多都是被流贼裹挟的良善百姓,苏某观小将军为人,不似嗜杀之人,如此便只有放人、报官、收留三个法子,要小将军放人估计不太可能,但若是报官请赏,我等流贼自然是俯首待诛,小将军也不过是得些银钱赏赐而已,再经过官吏上下其手,能拿到多少也未可知。” 苏景说到这儿停了停,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又抬眼看了看刘锡命脸色,见他有些意动才继续说道:“眼下对小将军最有利的便只有收留一法,留下我等,无论是务农还是做工,获利岂止数百两。我等俱是戴罪之身,家乡田产户籍均已消亡,除却小将军此处,更无他处可去,往后怎敢不尽心效力,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将军即可得利,又可得名,岂不美哉。” “是啊,是啊,我等绝不敢逃跑。” 在场的俘虏听苏景这么说,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替他求情,一群人立刻又开始磕头求饶起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处理俘虏(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听了苏景这话倒是觉得有理,他斜眼示意李敬思接过话头扮一下黑脸,哪晓得李敬思这个家伙心思比较直爽,竟然没看懂他的眼色,憋得他只能自己下场。 恰巧这时穆敬难赶了过来,他看见这一幕立刻高声喊道:“二哥三思,此人不过是巧言令色之辈,所献之策对我家有害无利,要我看还是都抓到官府去吧。” “啊” 俘虏们立刻有些骚动,在一旁看管的龙骧曲赶忙持枪厉声喝骂,将这些人压服下去。 刘锡命给了穆敬难一个赞许的眼神,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问他道:“哦?你来说说,为何对我家有害无利?” 穆敬难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冲到苏景面前盯着他转起了圈,一边说道:“这些贼寇说是良善百姓,谁能证明?即便真有些被裹挟的,里面肯定也有穷凶极恶之徒,咱们要是不明就里的收留了他们,将来必定祸乱我家。此外,私纵贼寇可是大罪,要是有人前去告发,岂不是招来祸患!” 俘虏们听到这番话一个个磕头求饶的更厉害了,里面还有很多妇女小孩,被穆敬难凶神恶煞的语气吓得哇哇直哭。 苏景见此情景正想再说几句,却发现刘锡命虚眯着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他一下子想到其中的关键,这少年要真是想把自己等人送官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这摆明了是有打算的,自己再多说几句,怕是真要招祸了。 刘锡命见苏景不敢开口,心中冷哼了一下,算你小子识相,这种收买人心的机会苏景要是敢抢,那可真留不得他了。 “这些人说到底也是我大萌百姓啊,他们被流贼戕害,已经是惨不忍睹,如果还要被官府杀戮,刘某于心何安,这世上天理何存?” 刘锡命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在衣服下拧了自己一把,酝酿了半天感情,终于用带着七分同情三分愤怒的语气对流贼俘虏和龙骧曲众人哭喊起来。 焦同也在被俘人群之中,之前他听这帮人争来争去,真以为他们都要落个惨死街头的下场,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听见刘锡命替自己等人打抱不平的呐喊,他只觉得这位小将军真是天大的好人,立刻跟着哭喊道:“将军活我,还请将军活我。” “将军大仁大义,请救救小民吧!” 一群人也马上跟着哭喊起来,刘锡命赶紧作出虚扶的动作,泪流满面说道:“大家快快请起,我知道你们都是好百姓,是迫不得已才从贼的,有我刘某人在 的一天,就一定保你们平安。” 然而还没等人群谢恩,穆敬难跪着一个滑步溜到刘锡命面前,一把抱住他双腿痛哭道:“二哥,不可啊,你是菩萨心肠没错,可这些人都是祸种,真的不能留啊!” 刘锡命一脚踹开他,对着他怒吼道:“穆敬难,老子平日里教你的东西呢,什么叫仁义礼智信?什么叫爱人利物谓之仁?如今这一千多条性命摆在你我面前,你竟然叫我袖手不管?” 穆敬难装作费力的翻身起来,继续抱住刘锡命大腿哭诉道:“二哥,你若真要留下他们,务必让这帮人自行揭发,凡有作恶多端者,一律都要除去,不然必出祸事!另外,这些人只能算是戴罪之身,不可与我等同衣同食,往后若是有人向官府走漏了消息,咱们也好有个交代。二哥,这些事情你若不听,今日我便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你留下他们!” “你还反了天了,这里是我在做主,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刘锡命作出死命去踢穆敬难的样子,一边愤怒地大喊道,好在这会儿李敬思也弄懂刘锡命的意思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刘锡命道:“二哥,敬难说的是正理啊,还请二哥三思。” 李彪和魏敬国作为亲卫站在刘锡命身后,此刻看见李敬思给他俩狂打眼色,也立刻跪地喊道:“请二哥三思!” “哎,你们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都起来吧,念在你们忠心做事的份上,便依了你们。” 刘锡命继续和穆敬难挣扎了一阵子,最后作出实在无奈的样子叹气说道。 穆敬难等人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刘锡命往前跨了一步,满脸沉痛地对着俘虏喊道:“大家都听见了,为了能让你们保命,也为了我家的安宁,稍后你们互相指认,但凡有在流贼中担任官职和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人,你们全都给我指认出来,如此一来才能把你们救下,听明白了没有?” “我等醒得,谢将军活命之恩。” “我要指认……” 俘虏群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那些被大家指认出来的人挣扎着就想逃跑,却被刘锡命指示的龙骧曲人马几杆子捅倒在地。 到了最后,龙骧曲众人干脆几人一组守在场地里,但凡有人被指认出来,直接就拿绳索绑了,流贼营地虽然大,但是被裹挟的这帮人经过这么久的日子基本上都打过照面,这会儿真是一抓一个准。 刘锡命悠哉悠哉地看着俘虏互相指认,瞥见苏景还跪在那 儿,他示意苏景道:“苏景,你抬起头来说话。” 苏景慢慢地将头抬起来看向刘锡命,听他说道:“你本是流贼军师,论起流贼之罪,你当居首罪,你既然自视为辩士,那你来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苏景闻言苦笑一下,不过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他已经看出这少年驭下之道颇为老练,更兼手下人齐心,是个成大事之人,因此他便不再隐瞒道:“好叫小将军得知,在下以为不才对将军还有两用,一来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他人不知劣迹之人,在下可以为将军指认,免得留下祸害。二来便是在下本人,实不相瞒,我乃天启六年举人,将军若是有什么抄抄写写之事,在下想来还可以胜任。” 我热,你特么说啥,你是举人? 刘锡命差点儿没一蹦三丈高,流贼里面会有举人去做军师?不是说直到崇祯末年才开始有文人投靠流贼的吗? 苏景看见刘锡命满是怀疑的眼神,当即解释道:“确实如此,在下本名苏谨,谨言慎行的谨,为了不辱没先人,才改成景色的景,那山中虎只知我读过些书,却不知道我的举人身份。” 刘锡命这下子倒是信了几分,这事情一去查便能查到,也没必要作假,只是举人…… 草草草,劳资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呢,他马上将苏谨扶起来道:“往后的事回头再说,你也不要叫我将军了,我们这不过是庄丁护卫而已,哪里来的什么将军,要叫就先叫我二少爷吧,你先去帮我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是!” 苏谨见刘锡命这个态度心中稍安,他也不怯场,马上就开始在人群里指认起那些漏网之鱼,毕竟在山中虎身边待的久,只要是流贼骨干他都见过,更兼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记忆力远超现代,一下子便揪出了十几个装扮成百姓的家伙。 李敬思和穆敬难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庆幸,要是让这些人留了下来,也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大祸。 “禀少爷,这些人里面全都指认出来了。” 苏谨指认了一圈回来禀报到,李敬思把多出的这些人数了数回报刘锡命道:“二哥,被百姓和苏,苏先生指认出来的人共计153人。” “才这么点儿?” 刘锡命把眼望向苏谨,他赶忙回道:“差不多了,山中虎可用的战兵也就一千来号人。” 好吧,这么说来十分之一的流贼骨干都被自己俘虏,这个数据倒还可以接受。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一十九章 柳氏主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既然有两方一起审核,刘锡命也就懒得再一一辨认了,直接吩咐道:“将这些人全都捆死吊起来,免得出什么幺蛾子,另外派人过来给这些百姓也清理清理伤口,再派人去城里多请些大夫来。” 苏谨马上接话到:“不用,不用,我们这里面就有大夫。” “当真?” 刘锡命大喜过望,他之前也到府城县城里去招过大夫,但是没想到大夫太抢手,稍微有些医术的大夫,最多去村子里出个诊,要想请他们搬到村子里来,那是想都别想,这会儿听到俘虏里面竟然有大夫,简直让他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苏谨看出了刘锡命对大夫的重视,赶忙带着他去找那几人,一边解释到:“山中虎在各地流窜了许久,这些年掳掠了不少大夫之类的手艺人,咱们这里面有七个大夫,流贼也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以前对这些人都还算照顾。” 几人走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面前,苏谨给刘锡命介绍道:“二少爷,这位就是医术最好的顾南顾老大夫,顾大夫,这位是救了咱们的刘少爷。” 顾南听了他的话,慢悠悠起来躬身行礼道:“刘少爷有仁义之心,将来必有福报。” “老人家不必多礼,不想此地竟然还能碰上杏林高手,实在是走运,烦请顾老先生牵头,带上其余几位大夫为村中伤患诊治。”刘锡命赶忙扶住顾南双手,面色激动地恳求他到。 顾南静静地看着刘锡命双眼,见他激动的神情不似作假,不免心头大慰,知道重视人命,这人应该不坏,再加上刚才刘锡命一番表演起了作用,顾南笑着点头道:“既然主人家开口,我等自然从命。” 刘锡命赶快指派了几个机灵的跟着打下手,至于其他扫尾的事情当然也不用他自己做,他几下把人员安排好,径直去看于永凯他们将逃跑的人清理的怎么样了。 一群人走到半路时,刘锡命突然一拍脑袋,问起李彪道:开战之前好像还有三个人跑进来了,人关在哪儿的,你找人把他们带过来,还好有他们的情报,咱们才能提早准备,别怠慢了人家。 柳建侯三人被绑了关在一间宿舍里,屋外还站了刘锡贤、刘锡安几个孩童看管着他们,三人听着城外一会儿传来冲天的喊杀声,一会儿传来砰砰砰的爆炸声,柳建侯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等到刘锡命让人大喊“城门破了”的时候,柳齐心态一下子崩了,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哭天喊地地叫嚷:完了,完了,今天铁定要交代在这儿了,来人啦,快放了我们! 刘锡安满头大汗的打开房门,朝三人吼道:嚎什么嚎,好好待着。 小哥,城门都破了,村子守不住了,求你发发善心,放我们自己去逃生吧。柳齐苦苦哀求道,柳宣也跟着附和起来,刘锡安被他们忽悠的有些犹豫不决。 不能放,谁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二哥交代的是看管好他们,没有他的命令咱们不能放人。刘锡贤跟着跑了进来,一把将刘锡安拉到身后,他意志比较坚定,无论柳建侯他们说什么都摇头不理。 “哎,听天由命吧,不想我壮志未酬,竟然要把命丢在这里。”柳建侯见死活劝不动这几个孩童,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努力。 “完了,完了”,柳齐见自己老爷都这样了,咚的一下子又瘫坐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反复念叨,满脸都是崩溃的表情。 一群人提心吊胆的等了大半天,期间虽然听到屋外也不断传来妇孺慌乱的声音,但是却始终没有流贼攻进来,又等了一会,城门口突然传来“山中虎死了”的呐喊声。 刘锡贤和刘锡安对视一眼,两人露出惊喜的眼神:“莫非咱们打赢了?” 柳建侯也是满眼的惊疑不定,这可是几千流贼,这么个村子真能挡住? “胜啦,我们打胜啦,快,去帮忙收拾伤员去。” 宿舍区域这边长时间的沉寂突然被过来报信的人打破,“吼,打赢啦”,院子里一下子喧腾起来,人来人往的声音伴随着各种欢呼声充斥柳建侯等人的耳朵。 柳宣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低声对柳建侯说道:“老爷,这帮人不会真的打胜了吧,这份功劳咱们……” 柳建侯半眯着眼睛想了想,低声吩咐道:“先不要声张,待我找到机会再说。” 等到这主仆三人庆贺完劫后余生,一个刘锡命的亲卫跑了过来对着刘锡贤、刘锡安说道:“三少爷、四少爷,二哥要请这三人过去。” “哈哈哈,走,我们一起去见二哥。” 柳建侯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缓和也平复了情绪,见刘锡贤因为刘锡命的一个命令高兴的蹦蹦跳跳,不由调侃道:“贤小哥如此敬爱兄长,也算是兄友弟恭之佳话了。” 刘锡贤不太擅长这种话题,倒是刘锡安把头一扬,满是骄傲地炫耀道:“那是,我二哥可厉害啦,这个村子看见没有,都是他带人一手建起来的。” 柳建侯闻言心中一惊,对这个少年更加好奇起来,但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又有些拿捏不定。 “怠慢三位,实在是抱歉,之前敌我不明,只好出此下策,还请诸位海涵。此次真是沾了先生名字的喜气,正如易经所说:豫者,利建侯行师。我方果然击破流贼,岂不是正应了此句,哈哈哈。” 刘锡命一见到柳建侯三人赶忙致歉,他们提供的流贼信息对刘家村还是有不小帮助的,更何况他看这主仆三人的表现也不像一般商人,因此说话也比较客气。 柳建侯表现的比较大度,加上刘锡命的这番话让他有种亲切感,他也笑着拱手回道:“刚应而志行,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阁下以 正道而伐逆贼,顺乎天命,合乎人心,岂有不胜之理,至于我等之事,临战之时,自然不能拘泥小节,庄主不用介怀。” 刘锡命眼前一亮,对这个人的身份又多了几分猜测,若真是普通商人,怎么可能对四书五经张嘴就来,这个人说不定有功名在身。 只是这话的意思有些差强人意,什么叫以正伐逆自然该胜,去你娘的,劳资连命都差点儿丢了,要不是哥机智,今天大家就一起嗝儿屁了好吧,看来这人也是一个嘴炮党。 不过他面色如常,装作佩服的样子套话道:“先生妙语连珠,显然不是寻常商贾可比,听先生口音不像四川人士,不知可否告知真实身份?” “哈哈哈,之前说是商人确实是情急之策,鄙人乃浙江人士,近日到四川走访亲友,不想遇上此事,还好有贵庄托庇,才能幸免。看贵庄这武备,不像一般的庄子,需知朝廷自有法度,严禁民间持械,不知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这柳建侯也不是好对付的,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岔开,却又转过头拿捏起刘锡命来。 刘锡命心中更加笃定,这人说不定是哪里来的官员途径此地,不过他不说自己也不揭破,只给他解释了几句:“好叫先生得知,这两年川北流贼并起,县衙里特准各地自备武具,以抵御流贼,今年五月时分,本县就遭受过一次匪灾,那时还是在下带人将流贼吓退,先生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如今时局危急,我等只能自保。” 刘锡命连软带硬的将柳建侯的话顶了回去,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丫还想拿捏我,哥是立过功的人。 “哦?之前我便听说此地有个英雄少年,大难指示义救老师,莫非正是阁下?失敬失敬,若是阁下方便,替柳某讲讲期间详情如何,也算了了在下的心愿。” 柳建侯哪里不知道刘锡命的事情,这会儿赶忙装出惊讶的样子夸赞了刘锡命一番。 这是什么意思?刘锡命心中疑惑,听这话最后这句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吧,不过眼下他哪有时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 “此事倒是简单,不过眼下大战刚过,村中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柳先生若真有意,咱们回头再聊如何?” 柳建侯看了看天空估摸了一下时辰,刘家村这场大战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加上收拾战场等时间已经差不多快到傍晚了,他知道刘锡命说的是实话,只好不无遗憾地说道:“即如此,庄主自行处理事务便是,只是不知今日我等可否在村中留宿?如今天色还早,若是准许,我等还想再村中看看。” 嘿嘿,还真的是有故事啊,刘锡命心里一乐,他心中无鬼,自然也不怕这些,当即安排人去给他们腾两间宿舍出来暂住,至于柳建侯提出的要去村里闲逛,除了工坊等保密场所,其他也都随他们去。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章 再生波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于永凯这边带着一帮人满村子里到处抓捕之前临阵逃脱的人,有还在坚守的人员作证,加上整个村子也就那么大,这帮人跑也没得地方跑,没过一会儿工夫就将大部分人抓捕归案。 见刘锡命率一帮亲卫赶了过来,于永凯立刻带人迎上前来:“二哥,之前逃亡的,已抓捕148人到场,其中龙骧曲35人,壮丁113人,还请二哥发落,这……。” 刘锡命见于永凯欲言又止的表情,冷声问道:“说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莫非是打算提这些人求情?” 于永凯面色纠结了一会儿,咬牙说道:“二哥,这帮人虽说有大罪,但是咱们庄子才新建,若是罚的重了,只怕是人心浮动啊。” 哼,刘锡命心想要是不重罚才会有问题呢,看在于永凯也是替刘家担心的份上,他也不多加责备,甩了甩手示意知道了,径直走到这帮人面前。 之前他便下令让村子里手上没事的人全都过来围观,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锡命直接指着这帮逃兵破口大骂: “创建龙骧曲之前,老子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出,你们这帮人之前都过的什么日子?一个个衣不蔽体,饭都吃不饱,现在呢?老子每天大鱼大肉的管着你们,给你做新衣服,发房子住,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刘锡命一边骂,一边不断在人群前面来回渡步,显然是气急了,嗓门也越来越高。 “今天要不是紫微大帝庇佑、老天爷开眼,咱们现在已经全都被流贼屠杀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这帮畜生败类临阵脱逃。说到跑,你们又能跑到哪里去,这个村子你们跑得出去吗,流贼会因为你们跑了就不杀你们吗?” “刚才清扫战场的人给我报告了,今天咱们大概杀了500多流贼,俘虏了1300多人,但是这里面只有两百多人是在正面战场上被杀的,其余的人全都是逃跑的时候被杀被抓的,你们这帮王八蛋还以为逃跑有用吗?” “哗”,现场的人们全都惊讶的大声争论起来,虽然以前刘锡命一直给部队灌输列阵的作用,但是这些理论知识当然没有实际战场数据来的震撼。 大多数逃兵们听到这个也都懵圈了,合着不跑死的更少啊,配合上旁边妇孺鄙夷的眼神,一帮人羞愧的都想钻到地底下去。 刘锡命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看着低垂脑袋的逃兵面色铁青道:“按照本朝律令,凡临阵脱逃者,当斩!” “二少 爷饶命啊” “二少爷放过我吧” …… 底下的俘虏轰的一下全都炸开了,哭喊声、讨饶声连绵不绝,站在旁边观看的妇孺也都惊呆了,一个个跟着求饶。 刘锡命看了看现场反应,发现基本上都是求饶和认错的,少有敢反抗的人,他心下满意,看来这么久以来自己在村民心中还是养成了一些威势。 其实所谓的按律当斩还不是骗鬼的,刘锡命又不是朝廷官员,龙骧曲更不是朝廷军队,他哪儿来的权力杀人,这个不过是他收服人心的套路而已。 “朝廷律令如此,本来今日就当将尔等正法,但是念在同乡的份上,今天我绕你们一命,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即日起将这些逃亡者全部逐出本村。” 这帮俘虏还没从生还的喜悦中缓过劲儿来,又被这驱逐的惩罚打了一记闷棍,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这个把月来吃的好住的好,谁还愿意再到外面去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亡日子,大家又是一番磕头求饶。 刘锡命装作发怒的样子狂喊道:“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你们这帮泼才何其贪婪。既然想要过好日子,那为什么还敢贪生怕死、不听号令,难道要老子一个人去替你们拼命吗?” 这句话即是说给俘虏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所谓杀鸡儆猴,关键处在于儆猴,刘锡命眼见在场众人全都脑袋低垂不敢说话,觉得效果差不多达到了,他便给于永凯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来找个台阶。 穆敬难反应得快,他本想抢着说话,却被于永凯盯了一眼,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于永凯酝酿了一下子情绪,扑通一下子当着刘锡命跪下,语带凝咽地说道:“要不是二哥,咱们这帮人全都得死于非命,这帮狼心狗肺的竟然不知道感恩,就算杀了也该杀。但是谁不知道二哥仁义心肠,不然哪里会收留我们,依我看,不如对这帮人施以薄惩,再让所有人都在村庙里当着紫微大帝神像立誓效忠二哥、听从二哥号令,下次若还有敢犯者,我等共诛之!” “求二哥开恩。”穆敬难等人这才跟着跪了下来求情,也算是给刘锡命找好了台阶。 刘锡命长叹一声:“哎,不教而诛谓之虐,就如永凯所言吧,现在将你们每人鞭笞五十,原属龙骧曲的驱逐出队,你们有没有异议?” 逃兵们闻言立刻转忧为喜,一颗颗吊起来的心总算放下来了,所有人全都面带喜色地拼命点头: “我等愿意服刑,谢二少爷恩典。” 柳建侯主仆三人本来打算在村中闲逛,却被人群吸引也跟了过来,这会看到这一幕,柳宣悄声对柳建侯说道:“老爷,这个少年不简单。” 岂止是不简单,柳建侯心中想到,要挨打的人反而兴高采烈,简直可以算的上老谋深算了,玩弄人心于鼓掌之间,这可是经年的官吏才会的招数。 “龙骧曲,行刑,就在这儿当众打。” 刘锡命大手一招,直接让龙骧曲的人来行刑,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阵鞭打声和痛呼声。 麻个鸡,要不要再来个狠的呢,要整肃纪律就一次整顿到底,但是好基尔疼啊,刘锡命有些犹豫不决,他本来打算效仿古人自罚其过的套路来严明法纪,但是看到场上的景象,他又有些蛋疼。 算了,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要想做大事,挨顿打算什么,刘锡命一直纠结到逃兵们被打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装作满脸坚毅地样子挺胸朝前走了几步。 “人无首不行,兵无将不动,修明法度、整饬纲纪,此所以为将者为之。如今龙骧曲临战而逃,固然逃兵们有罪,我这个做主帅的也难逃法度不明、指挥不当之过,来人,将我也当众鞭笞五十。” 说完刘锡命就向行刑的凳子走去,于永凯等人大惊失色,全都下跪恳求道:“二哥不可啊,你是一村之主,那有首领受罚的道理。” 刘锡命想到反正都已经开始装逼了,索性装个彻底,他言词慷慨地驳斥道:“正是因为我是首领,是以诸人有罪,皆可归咎于我,倘若我逃避罪责,以后还如何服众?于永凯,执行命令!” 也不等其他人阻拦,刘锡命三下五除二将上衣脱了下来趴在凳子上,好歹也是练就了敌羞吾去脱他衣技能的,这个他倒是熟得很。 于永凯被刘锡命一直催促,只好犹犹豫豫地拿起鞭子走了过来准备行刑,周围围观的人群看着这一幕内心十分震撼,一个个对纪律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要是现代人看了肯定知道刘锡命是在作秀,但是在这个时代嘛,对于没经历过城市套路的人来说,他们还不晓得老刘同志这汪水有多深。 但是还没等于永凯这鞭子甩下去,一个惊慌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报,城门外又有大批人马靠近!” “什么?” 刘锡命惊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这他娘的都赶着来住店吗,一个个走了又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官不如匪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见城外又有情况,刘锡命也顾不上作秀了,将衣服一批,朝众人大吼一声:“龙骧曲和壮丁随我去城门,其他人快去宿舍躲起来。” 说完他带着人一溜小跑往城门而去。 才挨完打的逃兵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个个不知道该怎么办,吴婶在一旁怒其不争的吼道:“不想被赶出队的就快跟上啊,还不找机会立功,难道要等天上掉馅饼吗?” 一帮人这才恍然大悟,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 刘锡命听见后面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便没再理会,他对这帮人就一句话,看表现。 要不是现在根基不稳,加上顾虑官府插手,他真的干得出来把这批人全都宰了。 刘家村一群队官上了城门两边的望楼,大家齐齐往城外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几百号人正连滚带爬的往村子这边赶过来。 “准备关门,龙骧曲列阵。” 刘锡命一瞧这架势被吓了一跳,他娘的不会又是流贼打回来了吧? 然而还没等门口的人行动,问讯跟着赶过来的陈翊定站在右边望楼上突然大喊道:“别关城门!” 嗯?刘锡命一群人全都诧异地看向陈翊定,这是什么情况? 陈翊定慌忙解释道:“锡命,你仔细看看,那人是不是像你二舅。” 我热,刘锡命闻言大吃一惊,他定眼瞧过去,人群里依稀有个人的轮廓确实和二舅陈翊宁有些相似。 这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看那模样,莫不是自己外祖母? 他们两人身旁跑的那几个可不就是表兄陈天华等其人嘛。 刘锡命登时反应过来,这帮人应该是渔溪乡过来避难的村民,只是他们为何这般慌张? “龙骧曲随我前去救人!” 既然有亲人在阵中,刘锡命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呲溜一下从望楼上梭了下来,马上点齐龙骧曲剩余人手结阵出城去救人。 随着两股人群越来越近,刘锡命终于弄清楚了这帮乡民慌张的原因。 这帮逃难乡民的身后竟然还有一小群步兵正在追击,看那穿着,赫然是一身官军打扮。 草你姥姥,刘锡命亲眼看见一名跑得慢的老人被这帮人追上,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犹豫,那追兵背后一枪便将那老人刺了个透心凉,直栋栋地倒在了地上。 这他娘的是官军? 刘锡命来不及多想,眼见陈翊宁等人快要和自己撞上了,他冲着这帮乡民大喊一声:“快闪开,朝两边走,不要冲阵。”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帮乡民全都被吓丢了魂,一个个只知道超前跑,跑过别人就安全了,这会儿哪里还会听他的招呼。 刘锡命带人吼了几声见没有用,又见背后追兵不多,只好回身对龙骧曲喊道:“以邵荣为分界点,全队向两边散开!” 邵荣听到口令打了个激灵,赶忙收起火枪,推着自己旁边那人转弯向另一边跑去,后面的人这才跟着一起分开。 龙骧曲刚刚分成两队空出中间的通道出来,这帮难民忽地一下子全都从中间冲了进去,看得两旁的龙骧曲众人额头直冒冷汗,这帮人是有多蠢,要是刚才咱们没有分开,只怕立刻被冲的阵型大乱。 刘锡命倒是毫不惊讶,各类信息接收多了,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古代对溃退人员的处置方法,但是这帮人只是老百姓,他又不能下令开枪震慑,只好命令队伍分开,给这帮慌不择路的人留一条口子。 在难民背后追击的这帮小队官兵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怎么地,明明见到刘锡命带领的龙骧曲已经在城外列阵展开,竟然还有十几个人敢直接冲上来。 “火枪队第一排,开火,不,朝天警示射击!” 王八蛋,刘锡命亲眼见到这帮人杀良冒功,本打算直接下令前排的火枪兵开枪射击,但是一阵凉风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这可是官兵,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因此他赶快改口。 “砰”、“砰” 二十杆火枪朝天齐射的声音直接把这十几个想要扑上来的人惊醒了,看到龙骧曲数百人整齐列阵,不像是一般老百姓,这帮人终于开始犹豫动摇,最后鬼叫一声全都往后面跑去。 “立定,向后转,回城。” 刘锡命见这帮人被惊退,怕后面还有其他官兵,他也不敢在城外久留,直接下令回城里防守。 龙骧曲将近四百号人小心翼翼地一边警惕后方敌人,一边小步快跑回城,城外的这些官兵不过几十号人,见龙骧曲撤退时阵列不乱,一个个只敢在后面徘徊不敢上前追击。 卧槽,谢天谢地,还好老子命大,刘锡命一进城里大喘一口气,赶快命人将城门关上锁死。 舅舅陈翊定这会儿正拉着刘锡命外祖母陈朱氏抱头痛哭,其他跟着过来的乡民也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城门口喘气哭泣,刘锡命赶忙冲过来查探详情,见外祖母一家人都在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外祖母、舅舅、舅娘、几位表哥,大家可还安好,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陈家几位女性亲属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全都累的答不上话来,刘锡命表哥陈天华不断擦着脸上汗水,满脸从鬼门关跑回来的神情,突然哭诉道:“呜呜呜,锡命,还好你们来的及时,不然我们都要成了刀下鬼了……” 陈天华断断续续说了一会儿,刘锡命才把事情搞明白,原来今天山中虎这帮流贼过境的时候也路过了渔溪乡,但是渔溪乡可不像刘家村这般还修了城墙,还好在地里干活的人发现的早回来报了信,大部分乡人才得以逃进乡里附近的丘陵里躲藏起来。 等到流贼在乡中烧杀抢掠完,渔溪乡乡人回乡中收拾了半天,保宁卫的官军就跟着过来了。 起先这帮人还算收敛,哪知道后来有官兵抢东西和乡民起了冲突,其中几个恼羞成怒的还失手将乡民杀了,那带队的将领索性撕破脸皮,直接叫嚣杀光所有人充当流贼报功。 渔溪乡的乡民吓得四散而逃,陈天华他们想起刘锡命家不远,这才全家往刘家村逃过来,路上聚集跟过来的乡民越来越多,也因此招来了一群官兵追杀。 “断子绝孙的王八蛋,这帮狗杂种连乡党也要赶尽杀绝吗?” 刘锡命听得心中怒火朝天,劳资也就是厚黑一下使使小手段,你们这帮狗杂种竟然真的敢杀良冒功。 陈天华闻言苦笑道:“这帮人才不是什么乡党呢,他们是保宁卫的人,与咱们顺庆府又没什么关系,自然行事肆无忌惮,只是苦了我等百姓,连个申冤的地方都没有。” “申什么狗屁的冤,这帮狗杂种要是真敢来,老子直接带兵将他们全宰了,也好告慰被他们无辜杀戮的百姓。” 刘锡命听了陈天华这么说,心里觉得真是堵得慌,穿越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觉得杀人是替天行道,之前的那些流贼好歹也是迫于生计或者被人胁迫,这帮狗官军那就是真正的丧尽天良。 都说了不要乱立flag,刘锡命这厢话刚落地,望楼上一声凄厉的声音传来:“敌袭,有大部人马靠上来了!” 这帮保宁卫的官兵确实是在四处分散追击乡民,但是他们此次出兵的目的是为了追击山中虎这帮流贼,因此一干人到处杀戮了一阵后,大队人马还是顺着山中虎这帮流贼留下的痕迹追到刘家村来了。 刘家村刚刚警示没多久,西门外四里处的小土坡上,一队队旗帜招展,长枪林立的兵勇不断从山坡后方汇聚过来,远远看去仿佛一片钢铁荆棘。 一个头戴凤翅抹额盔、身着红色锁子甲的人骑着马踱步走到队伍前面,开始朝刘家村城门方向不断张望,刚才追击百姓的那群士兵中立刻出来一个队官模样的人跑过来冲这位将领汇报道:“指挥使大人,有一群刁民跑进了这座村子里,另外小人在城外发现大片尸首,下面怎么办,还请大人示下。” 嗯? 这个被称作指挥使的将领原本虚眯的眼睛一下子瞪得硕大,听到人都跑进了城里,他一鞭子甩了过去怒喊道:“百把号人杀几个刁民,还让他们跑了,你他娘的是干什么吃的?还有这城外的尸首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巡按御史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个队官一脸委屈的嘀咕两句:“这,小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山中虎那帮流贼留下的尸体?” “真是废物,王同,还是你去,带上人去叫门,就说官军捉拿反贼,敢包庇的以反贼同党论处!” “得令” 这个叫王同的队官得了差遣,赶紧带了几人试探性地上前叫门,刘家村众人看着这一幕感觉有点恍惚,怎么跟上午流贼的场景差不多。 “城里的人听了,保宁卫指挥使黄锐黄大人奉四川巡抚军令,亲率兵马追讨逆贼,限尔等三息之内打开城门,否则以逆贼同党论处!” 龙骧曲众人全都把目光看向刘锡命,等待他下令或是回话。 刘锡命心中不断权衡,要是能把这帮狗贼全都留下来的话,他很乐意兑现之前自己说过的话,把这帮人全宰了,但是看眼下这情形嘛,真要是大开杀戒,这帮官军大半都能逃出,到时就麻烦了。 想及此处,他定了定心思,拿了扩音器大喊:“各位军爷,你们要追剿的山中虎等流贼,已经被我们打散了,这城下的尸体就是流贼留下的,流贼大队已然向北逃窜,黄指挥使若是此时驱兵疾行,说不定正好赶上他们,到时岂不是立下大功,各位又何必要为难我们这么一个小村呢。” 刘锡命这番话说的也有讲究,先讲明了自己有能力打败山中虎,又用流贼溃散利诱保宁卫,就是不知道这个叫黄锐的指挥使怎么抉择了。 “大人,这如何是好?” 黄锐不停地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像是对身边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这帮流贼本来就没多大油水,早抓晚抓都一样,倒是眼前这村子看上去颇为富庶。” 王同在一边听得清楚,他眼睛骨碌一转,知道了自己指挥使的心思,马上跟着起哄:“大人英明,这帮刁民抗拒天兵,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隐瞒,说不定山中虎及其所部就藏在村子里面。” 王同说完,回头看了看刘家村的木墙,露出不屑的神情:“大人,咱们攻城吧,正好试试咱们的虎尊炮。” 黄锐满意地瞥了王同一眼,拿眼瞧了周围的将官一圈,见大家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他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村子有异,那便打吧,但是切记不可杀伤百姓,一切以缉贼为要。” “得令” 周边一群将官全都露出兴奋的神色,摩拳擦掌的跑回去整理队伍。 刘锡命喊完话后,见官兵许久不回话,他心中也有些焦虑,看官军的阵型明显比流贼要精锐许多,这要是真的干起来,就算刘家村能赢,也会损失惨重。 现在只能祈祷刚才的威胁有用了。 没等多久,官军大队开始行动起来,李彪眼尖,一眼看清了官军的动静,惊得他大吼一声:“官军在披甲!” 这声音响彻城头,把刘家村众人都吓得心里一突。 “快,准备防御,火枪队准备射击,龙骧曲门后列阵!” 刘锡命也看仔细了官军的动向,他脑门上的白毛汗刷的一下子就淌了下来,立刻对着楼下一阵大吼。 刘家村城门处登时一阵哄闹,陈翊定等人赶紧护着难民往里走,龙骧曲的人到处穿梭找到自己的队列,一阵阵灰尘腾起。 然而官军披甲列阵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他们攻上来,刘锡命和于永凯等人正疑惑间,却突然看见官军队伍分开了几列,露出十几门火炮出来。 “有火炮!快下楼!” 刘锡命悲愤欲绝的大喊出来,现代人被大炮支配的恐惧立刻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吓得他屁滚尿流的从望楼爬了下来。 热他娘的,这可怎么办? “砰”、“砰” 刘锡命正惊恐间,保宁卫的火炮开始射击了,因为是头轮射击的缘故,倒是没有炮弹击中城墙。 “二哥,怎么办啊?” 于永凯和穆敬难等人满脸焦急地看向刘锡命,往常他们可没少被灌输“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的话,现在己方没有火炮,倒是要被别人轮上几次,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刘锡命还不是束手无策,眼下城墙肯定是保不住了,按说最好的方法就是巷战,龙骧曲好歹也是经过训练的部队,应该可以抵挡一二,但是刘家村现在就他娘的一栋大院,打巷战也不好打。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城外是何处兵马?” 就在龙骧曲众人全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从龙骧曲队列后面传来。 “柳先生,兵凶战危,此处不宜久留,你还是赶快去屋中躲避吧。” 刘锡命探头一看,原来是柳建侯带着他那两个仆从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队列外发问。 柳建侯呵呵一笑,从队列左边绕了过来,问刘锡命:“方才听村人说是官兵来袭,不知是何处兵马?” 嗯? 刘锡命眼神一凝,柳建侯这表情他见过,有人想装逼? 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见柳建侯表情坦然、毫无畏惧之色,他只好明说:“方才阵前通传是保宁卫指挥使黄锐带的兵马。” “哼,这帮刁兵横将,竟然敢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柳宣,你去城头报上本官名号,看谁敢胡作非为!” !!! 柳建侯一番话下来,龙骧曲众人皆惊,这是什么情况? 刘锡命心中却是大喜,他早觉得这糟老头子有来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既然他有信心能够吓退这帮官兵,想必不是一般的小官。 柳宣得了柳建侯的吩咐,也不管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一把将刘锡命手中的扩音器抢了过来,单手一抓望楼的木架,两个腾挪便上了望楼。 之前进村时他便见刘锡命用过扩音器,知道这玩意儿能让声音传的更远,此刻运气与腹对着城下吼道:“朝廷钦命四川巡按御史柳公讳建侯在此,谁敢放肆!” “哐当” 王同听着城头飘来的声音,吓得手上的腰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满眼惊疑地看向自己指挥使,其他兵勇也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等待下一步命令。 黄锐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右手不断摩挲下巴,思考这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我热,刘锡命听了柳宣的话却是心中大骂粗口,此时此刻而言,柳建侯的这个官不是太小了,而是太大了! 什么是巡按御史? 按照大萌会典记载,巡按御史代天子巡察地方、检查地方政务,相当于中央直接下派的纪委调查人员,只对皇帝负责,地方官管不到他。 况且巡按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权柄却极大,地方上举凡民政司法的庶务,有问题可以“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这么一个人物待在自己村子里,保宁卫杀良冒功还被他看了个正着,换作刘锡命自己是黄锐的话,他心中肯定会想到杀人灭口这个词,兵荒马乱之下,到时候推到流贼身上岂不是美哉。 刘锡命脸色数度变换,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处理,柳建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指着楼上笑道:“小友勿惊,本官自有安排。” 果然,柳宣站在楼上继续喊道:“朝廷告身文书在此,柳直指微服私访此地,早已上报巡抚都院,今日尔等冒犯之事,直指亦有明言,不知者不罪。尔等身为官军,如今既知流寇相去不远,应当即刻追剿,不可有半分犹豫。” 直指就是巡按御史的别称,黄锐听到巡抚衙门已经知道柳建侯的踪迹,加上这话里也没有怪罪的意思,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晃眼瞧了一下,城头那人手上的东西确实像是官员告身的模样。 至于这核验身份一说,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再说了平民百姓又有谁敢冒充朝廷钦差。 尽管还有许多不甘,但是黄锐还算拿得起放得下,他立刻打马上前,走到城下不远处下马跪拜道:“不知柳公大驾在此,多有惊扰,还请大人海涵。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入城拜见柳公了,告辞。” “保宁卫,整顿兵马,追击流寇。” “是” 保宁卫官军得了黄锐的将令,轰然一身开始收拾装备掉转阵型朝北而去,一众将官也丝毫不敢有什么不满,径直打马跟上大队。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事情始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爬上望楼看见保宁卫兵马撤走,心中大石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有些发软,今天真特么是太刺激了,伦家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不过眼下显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赶忙下了楼,带着众人跪拜柳建侯道:“顺庆府南充县草民刘锡命率村人拜见柳御史,之前多有怠慢,还请御史恕罪。” “呵呵呵,快快请起,说起来还多亏了贵村相救,不然我主仆三人都要命丧此地,哪里还有什么怠慢之说。” 刘锡命被柳建侯扶了起来,听他这么说,马上正色回道:“直指谬赞了,哪里是小民等人救了御史,分明是柳御史率我等击退流贼才是,若不是御史指挥若定,我等山野小民只怕横遭屠戮了。” 老刘同志从上次报功的过程就算看透了,对于自己这些没有功名在身的普通百姓,就算立下大功也不过是赏些许银钱,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些功劳送给柳建侯。 现在自己发展势力最缺的就是官面上的照应,到时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有柳建侯这么一个钦差罩着自己,岂不是省去许多麻烦。 柳建侯听刘锡命这么说话,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捋须笑道:“刘庄主深明大义,配合官军剿贼也是立有大功的,本官自会向朝廷禀明。” “哪里敢称庄主,直指直呼小人名字便是。” “好,那本官便叫你锡命吧。” 眼见套上了关系,对方又这么识趣,这两个一大一小的老狐狸对视一眼,顿觉的有些亲切之感。 之前刘锡命已经安顿好了俘虏,现在保宁卫退走,村子里倒是没什么大事,他见柳建侯似乎有话要说,赶紧安排于永凯和陈翊定等人负责处理善后,自己陪着柳建侯往大屋走去。 “锡命,我观你部颇通战阵之法,如今天下纷乱,你可曾想过为国效力啊?” 刘锡命眼皮一跳,心头估摸了一下,嘿嘿,你个糟老头子看来是想干点儿什么事啊,甫一上任便寻找奥援,莫非要对地方势力动刀? 当然了,这只是刘锡命自己的猜测,按他的理解,这巡按御史应当是看上自己部队的战力,所以想忽悠自己去投军,到时候自己肯定要找靠山,那时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 谈话的策略在于不要被别人牵住鼻子走,刘锡命摸了摸左手衣袖,将上面的褶皱抚平,一边用不经意的语气说道:“直指谬赞了,不过是些乡野村夫而已,哪里算的上通晓战阵。况且我家世代书香,先父也是县中生员,要说为国效力,自然还是通过科举为官。” 说道这里,刘锡命瞅见柳建侯面色如常,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好又表态道:“当然了,御史若是有什么差遣,只要是小人力所能及的,一定静候吩咐。” 柳建侯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眼下无甚大事,你便和我说说上次流贼来袭之事吧。” 柳建侯带着刘锡命和柳宣等三人走到一处树下,见地上有几块大石头,便招呼刘锡命坐下说话。 刘锡命心中有些拿捏不定,这哥们儿竟然真的是为了上次的事情来的,不过为什么啊,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大佬来说应该只是小事吧? 他脑海里念头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禀御史,上次流贼来袭之事,本府府尊张立诚张公应有公文上报,想来应有详情说明,不知……” “哼,张立诚在公文中所报,流贼过境之时,全凭他运筹帷幄、处变不惊,派遣南充县县丞谢成周及府中兵马主动出击,破贼于未发之时,彼时乡中义民,受官军大义感召,附尾骥者不可胜数,因此一战便破流贼,期间更有弱冠少年刘锡命者,临危不乱,义救老师,一时传为美谈……” 这,这,刘锡命听得瞠目结舌,知道你们这帮王八蛋不要脸,但是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要脸,按照张立诚的这个说法,那天击破流贼的功劳都是他的咯。 难怪当时说是免去刘锡命一家田赋税役时他这么爽快,原来是早就打好了小算盘。 不过刘锡命转头一想,却也觉得张立诚这么做才符合人性,在张立诚眼里刘锡命不过是个没有功名的白身,他哪里晓得府衙上报的是什么内容,到时候赏些银钱也就行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刘锡命心中依旧有些不爽,只是不知道这位巡按御史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据实相告也分很多种的! 柳建侯见刘锡命有些犹豫不定,悠悠说道:“张立诚外放已有数年,如今其朝中同党正在谋求召其回京任职,此事可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的。” 香蕉你个巴拉,刘锡命心中恍然大悟,你他娘的早说嘛,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的,原来是政治 斗争,看来这位柳建侯应该就是不希望张立诚回京的人派来的了,难怪上次谢成周还在疑惑为什么报功报了这么久还没动静。 “呵呵,柳公相询,小人哪敢不据实相告,此事本是这样……” 刘锡命听柳建侯给自己交了底,放下了心中担忧,赶忙将当日之事如实禀告,当然,这回的故事主角就是他自己了。 靠,这特么本来就是我自己做下的,刘锡命狠狠甩了甩脑袋。 “……以上所说便是那日实情,此事我村中众人皆知,御史一查便知。” “哈哈哈,如此说来,你还真是少年英雄,这帮贪官污吏,欺上瞒下,着实可恶!” 刘锡命赶忙装出羞射的模样,挠了挠脑袋推辞道:“哪敢当这个称呼,全凭御史明鉴万里。” 柳建侯得知了事件详情,心中对抵制张立诚回京一事有了把握,这会儿心情也放开了,拉着刘锡命围绕今天流贼来袭的事东扯西扯,刘锡命心中清楚,这是在为他自己领功做准备呢。 没一会儿,于永凯过来禀报道:“禀告御史、二哥,战场清点完毕了。” “哦,情况如何?” 柳建侯心中一动,刘锡命将指挥之功送给了他,现在他当然有些上心,毕竟不光张立诚想要回京,他还不是也想早日立功回去。 “今日与流贼一战,共计斩杀流贼781人,俘虏153人。” 于永凯也够精明,只报了从俘虏中识别出来的那些贼寇,至于剩下的一千多号人他提也没提,而且真正被龙骧曲打死的流贼不过300多人,其余人大多都是撤退时互相践踏而死的,这会儿也都被他算在了己方杀敌人数中。 柳宣正站在一旁护卫,听到于永凯嘴里冒出这么一个数字,惊得他大喜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方才上任,便立下如此大功,想来离升官不远了。” 柳建侯有些心虚的看了刘锡命一眼,见他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笑着接话:“多亏了大家勠力同心,这才有如此战果,本官自会向朝廷如实上奏。” “呸,禽兽” 刘锡命和于永凯二人对视一眼,两人脑海中不谋而同地骂道。 “哈哈哈,锡命,明年便有县试,你可有打算应试?”白捡了一场大功劳,柳建侯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马上满脸亲热地拉着刘锡命问起来。 “不瞒御史,晚生正有此念,我师良才已然说好为我作保。” “好,好,本官寻思这朝廷赏赐无非也是些钱粮之类,要是你能得中秀才,倒是方便赏赐。” 刘锡命心念电转,自己倒是没什么需求,但是龙骧队眼下已经快突破500人,最好寻找一个官面身份做掩护才好,不然始终容易被别人拿住作为把柄。 “方才柳公劝我率部投军,虽说晚生志在功名,不过保卫桑梓本也是士人之责,若是柳公方便,因着此次功劳,晚生斗胆请柳公奏请这位于永凯一个巡检之职,一来可以为国效力,二来也方便柳公差遣。” 刘锡命使出忽悠大法,巡检是知县衙门下辖的武装部队,官职不过从九品,想来柳建侯有办法解决。 这年头巡检也不见得是个好差事,朱元璋同志抠逼到家,不只朝廷兵马他不想养,连官员他都恨不得吃草最好,更何况巡检手下的兵勇。 以往这些兵勇大多是由县中服役之人充任,如今兵荒马乱,加上服役都是自干五,谁特么还愿意干活,巡检往往还得自己掏腰包补足人数,因此各地巡检都有空缺。 柳建侯心中想了想,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巡检基本上可以归属为武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正好把这场人情还一还。 “哈哈哈,难得你有报国之心,此事我先应了,待上报之后再看吧。”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军队控制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见柳建侯打下包票,不由心头大定,这事成了。 之前于永凯等人入他家时签的是过继契约,相当于作为刘家的干儿子,因此也还是民籍,做这个从九品的巡检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年龄问题,在刘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加上有空间灵水辅助,刘锡命和于永凯这帮年纪稍大一点儿的,最矮的都有五尺一寸,也就是1.7米,装一装青年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再去县衙改一下出生年月,想必不会出什么漏子。 至于将龙骧团派驻在外,只要自己能把紧钱粮和人员关口,做好人员轮换工作,就算有人想要策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更何况于永凯也经过了他近一年的考察,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都上上之选,适合作为刘氏集团伸入官场的第一只黑手。 “柳公,眼下贼寇清点完毕,今日又是纷扰不断,想来柳公已然疲惫,不如先用晚饭歇息一晚再走?” 刘锡命陪着柳建侯在城门溜达一圈,任他亲眼看了看门口的流贼尸首,见他开始露出疲惫的神色,马上提议道。 柳建侯打了个哈欠,刘锡命这么一说他倒是真觉着有些累了,流贼官军你来我往,大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正好休息。 办公室主任刘锡禾麻溜地跑了过来,走前面给几人引路:“御史这边请,伙房早已安排好晚饭,只是乡野之地,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还请御史见谅。” 柳建侯既然亮明了身份,那自然不能再请他在食堂排队吃饭了,刘锡禾专门在食堂里用隔断安排了一间包房出来,刘锡命陪着他一起吃了一顿农家乐。 至于住的地方,刘锡命也只能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请柳建侯入住,自己晚上又跑去老三老四那里一起挤挤。 戊时三刻,刘家村学堂中。 龙骧曲一干队官忙活了一天,总算和其他五房的管事一起把村中事务安顿妥当,这会儿又被刘锡命拉过来开会。 二哥,今晚可是有什么说道? 听着几盏油灯偶尔传来噼啪的轻响,眼见刘锡命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埋头沉思也不说话,一干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过了一会儿李彪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打破宁静的气氛问道。 屋里众人舒了一口气,都感觉气氛轻松了一些。 刘锡命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近30人的军官团队,这里面年纪最大也不过18岁,最小的才14岁,一个个显得有些面色稚嫩。 不过好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锻炼,众人眼神却是清亮无比,此刻全都用信任的看向刘锡命,顿时让刘锡命觉得自己肩头责任重大。 怎么把这帮人带好,怎么在这乱世里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阳关大道出来,刘锡命心中有些犹豫。 “行了,先开会吧,今天这场仗打下来,竟然有近十分之一的人做了逃兵,你们怎么看?” 刘锡命放下其他心思,先谈起部队逃兵的事情 ,龙骧曲是他手中最重要的力量,一直以来被他寄予厚望,今天这一出着实让他有些忧虑。 穆敬难见没人开口,他想了想起头道:“二哥,逃跑的这帮人大多都是新兵,只不过训练了个把月,突临战阵难免有些惊惧,今天打也打了,若是二哥还气不过,咱们把他们赶出村子去就是了。” 刘锡命瞥了一眼下面做的其他人,看他们脸色知道大家想的都差不多。 “哼,敬难这话我都知道,我所担忧的不只是今天这帮人,而是为以后担忧。” 嗯?这是什么意思,龙骧曲的队官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锡命本想就着这个话题再说几句,却突然发现自己词穷了,现在说什么? 说我们要搞社会主义,你们都要像我军一样吃苦耐劳吗?那理论基础在哪里? 以前上思政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况且这个年代的gc主义怎么该搞,将来怎么让世人接受,这些都不是现在能够说得清楚的,只有等自己把以前的记忆捋顺了,结合现在的情况进行改良后再来谈了。 想到这里,刘锡命干脆换了个角度谈道:“今天咱们是打赢了,所以这帮逃兵没有对咱们造成什么大的损害,但是以后要是输了呢,那咱们就只能挨个等着抹脖子了。所以啊,今天谈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队伍里面开展思想教育工作。” 龙骧曲众人互相看了看,大家虽然习惯了二哥经常冒出一些新鲜词语出来,但是今天这个思想教育工作又该怎么搞? 刘锡命也没指望他们提出什么意见,直接自顾自地说道:“所谓思想教育,就是要让队伍里的所有人知道该听谁的、为什么而战。如今咱们队伍大概有400人左右,我打算将其编练为一个团,除了正副团长之外,还要新设一名思政官和一名军法官。” 哗,这下子龙骧曲众人都来了兴趣,之前部队还是沿用的120人时的编制,新兵都放入各屯各队进行训练,如今编制再次扩大,那咱们这些队官是不是也要升一升了。 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刘锡命的心情也逐渐缓和下来,正好趁着这次叙功论赏的机会将部队重新改组。 至于军法问题,等于永凯拿到了巡检职务之后,施行军法也算是有官面上的依据。 只不过这个思政官和军法官的人选让他有些犯难,军法官还好一些,只需要为人稳重,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制度就行,刘锡命在队伍里琢磨了一圈,觉得也就李敬思合适。 他毕竟也是队伍里的老人,平素也算是小有威望,做这个军法官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这思政官嘛…… 第一批老人中的张敬良、郑敬才和第二批的邵荣、游高等人虽然也有较大的进步,但是这思政官要求是具备较强的交流沟通能力和学习能力,而且也得服众才行,他们这些人还稍显稚嫩。 要刘锡命自己来选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就是于永凯和穆敬难,但是于永凯要作为自己的副手帮助自己掌控全队,而且马上又要担任巡检。 穆敬难这小子最近倒是上蹿下跳挺来劲,各方面能力也不错,只是他为人却不似于永凯这般稳重…… 哎,当领导真特么难! 刘锡命权衡了半天没有结果,见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他扫视一圈,发现穆敬难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时,一个念头蹦入刘锡命脑海里。 为什么一定要于永凯来当副团长,他已经作为团队的副手快一年时间了,也建立起了很大的威望,往后他还会作为团队里第一个持有官方身份的人,照这么发展下去岂不是容易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而且总是让他占着这个位置,也会对别人的积极性造成打击。 当老大首先要考虑的是什么问题? 刘锡命好歹也是当了这么久的头头,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制衡才是稳坐头把交椅的王道,既然穆敬难有竞争的心思,那自己何不推他一把。 想到这里,刘锡命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安静下来说道:“今日大战,在场诸人皆有大功,稍后我们一个个商定功劳,现在先说编制问题。我打算将龙骧曲升格为龙骧团,编制400人,下辖3个曲和1个亲卫屯,每曲120人。每曲下设3个屯,每屯30人,屯下设队,每队10人。全团军官编制额外单算,每曲设曲部,团设团部。”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刘锡命径直说道:“至于军官人选问题,初步拟定我为团长,于永凯为团思政官,穆敬难为副团长,李敬思为军法官,其他人选,叙功之后再来决定。” 万岁! 穆敬难听到这项任命差点儿高兴得跳起来,虽然于永凯作为思政官还是排在他的前面,但是这劳什子职务到底有什么用现在还未可知,哪有实实在在的副团长来的安稳。 刘锡命看了看于永凯,发现他面色如常,但是眉眼里却有一丝不解的神色,刘锡命心中暗笑,想不通就对了。 但是为了队伍稳定,他还是出言安抚道:“思政官将来在队伍里是与正职齐平的,除了作战指挥不能直接干涉,其他的事务都要两人商量着来办。回头每个屯都要任命一个思政官,你好好考虑一下人选问题,想好了报给我审核。” 于永凯就坐在他身旁,说完他拍了拍于永凯肩膀,语气严肃地说道:“思政官是一个新的职位,关系到将来我们的队伍能不能打硬仗,能不能坚决执行各项命令,你作为第一任主官,肩头担子很重啊,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考虑到你能力强、有想法,才把这个职位交给你,你要发挥全力,有不懂的,咱们商量着来。” “知道了,二哥,我一定全力以赴。”于永凯被老刘同志这番话说的有点儿感激涕零,二哥还是信任我的。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府城来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见这么一通忽悠,果然让于永凯面色放松下来,他自己也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不过既然安慰了于永凯,那自然也不能落下穆敬难。 当然,对这小子可就不能一味夸赞了,适当的敲打还是必须的。 “敬难,这一年来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论学习能力,你算是当中拔尖的,论作战指挥、临机应变你也远超常人,加上以前的功劳,所以才让你当这个副团长。不过你要记住了,心思要正,正常的竞争是允许的,但是决不许搞什么其他的歪门邪道,明白了吗!” 穆敬难打了个激灵,原来二哥对自己的心思清清楚楚,他赶忙表态:“二哥放心,我也没别的心思,就是一心做事而已,从来都是二哥说往东,我决不往西去的。” 嘿嘿,忠诚方面刘锡命倒是很确信,毕竟都是队中老人了。 至于李敬思,还没等刘锡命说些什么,他就直接表态了:“二哥放心,我省得的,下次要是再有人逃跑,我直接砍了他们。” 哈哈哈,一群人顿时被李敬思的表态逗乐了。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军法人员先从全团里面挑选精英,暂时按一个队的编制算,团里大小事务,军法官也都要参与讨论。” 从今天起,整个部队的构架就算逐步进入正轨了,在座众人没有意识到的是,龙骧团从这一天开始进入集体领导时代,再也不是于永凯一人独大的情况,也避免了军队走向军阀化的历史弯路。 接下来就是叙功和总结,随着人数增多,龙骧团已经不能像以往那样全员参与总结讨论,刘锡命特地吩咐,下去之后由每个屯再次举行总结会议,务必要让每个人的作战水平都能在实践中得到提升。 眼下柳建侯还在村子里,召开大会进行表彰和战后抚恤就得等到他们这帮人走了再说,老刘同志再次发扬狗头保命**,能低调的尽量低调。 龙骧团一群军官一直讨论到深夜才散会,通过他们这些人,刘锡命关于阵亡人员抚恤、有功人员奖赏等说法悄无声息地传遍整个村子。 知道二少爷会给个说法,而且据说是要厚待,刘家村阵亡家属们也渐渐从悲痛中缓过来一些,一切只等后续处理了。 第二天一早。 柳建侯三人睡了个舒坦觉,在刘家村那个颇感新鲜的食堂包间里用完早餐,便得了刘锡命通报,说是顺庆府知府张立诚等人从城里赶了过来。 刘锡命明显看到柳建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没过一会儿,一众身着红绿青各色官服的大小官员便在上百号衙役民壮的簇拥下,匆匆从码头处赶了过来。 这阵势看得刘家村村民有些目瞪口呆,天可怜见,大家在地里刨了一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当官儿的,吓得一干草民磕头便拜。 昨天晚上,刘锡命已经 连夜派了人去府城报信,如今有巡按御史撑腰,他当然将流贼情况吹上天去。 殊不知这却把张立诚等人吓个半死,巡按御史相当于钦差,要是刘家村没守住而导致钦差遇难,从府到县大大小小的官员只怕都要倒霉。 好在报信的人谈及流贼已经在御史的指挥下被打退,柳建侯本人也丝毫未损,一众官员这才将吓破的胆收了回去,因为天色已晚,不方便赶路,这帮人一大早便从城里赶了过来。 一群官员从进了刘家村就觉得有些新奇,村子里竟然还修了硬石板路,还有好几处正在修建的奇怪房屋,不过毕竟有这么多人在,大家还要顾着体面,因此也没有人亲自询问。 这帮人里面刘锡命也就认识张立诚和谢成周几人,不过眼下他也只能微微躬身向谢成周行礼,然而待他扫视一眼,却见一个穿着五品白鹇青袍的官员用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德远兄无恙否,天幸皇恩庇佑,贼人未能得逞,否则我大萌失一栋梁矣。小弟来晚了,还请恕罪。” 张立诚一见到柳建侯的面,立马小步冲了上来,拉着柳建侯一阵问候,刘锡命要不是知道内情,还以为他们两是多年老友呢。 巡按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按萌朝惯例,柳建侯要是外放的话,升任知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张立诚直接以柳建侯的表字相称。 柳建侯笑哈哈地也将张立诚手握住:“劳烦维信兄牵挂,罪过罪过,此次脱难,一则有赖陛下天威如狱,二来也靠这些义民奋勇作战,这位刘锡命出力尤甚,维信兄可是识得?” 张立诚顺着柳建侯的手指看到刘锡命向他行礼,他不由面皮一抽,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将实情告诉柳建侯。 当做众人的面,张立诚语气轻松地说道:“难得,难得,此子上次便有义救老师之举,今次又助德远兄脱难,若是日后验证人品可靠,倒不失为一方俊杰。” 刘锡命哪里听不出张立诚话中夹杂的意思,什么叫人品可靠,在这顺庆府的地头上,那还不是他这个知府说了算。 按说现官不如现管,刘锡命当然是找张立诚做靠山最好,但是一来张立诚以前看不上他,二来刘锡命好歹和柳建侯有个并肩作战的烟火情,再说了,昨天他将事情原委告诉柳建侯时,便已经将张立诚得罪了,现在他又何必再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想通了这些,刘锡命马上面带恭敬地躬身回道:“劳明府谬赞,此次大战之所以得胜,皆因柳直指运筹帷幄、因势利导,才能将贼寇击退,本来此战还将贼首山中虎击毙,孰料尸身却被流贼带走,真是颇为可惜。” “哈哈哈,维信兄既知此人过往事迹,便可知他本是有勇有义之人,加上如今这泼天大功,哪还需要什么日后考证,我看他分明就是你府中人杰嘛,你说是 与不是?” 柳建侯见刘锡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哈哈一笑马上就将话题接了过来替他张目,如今更是逼着张立诚当着众人的面表态。 张立诚脸色又是一抽,这两人一唱一和,看来上次的事情是瞒不住了。 眼下这么多人在场,他也只好强忍住不爽应了一声,“此子确实有些不凡之处”。 刘锡命闻言心中也松了口气,张立诚既然当众说了这话,那以后便不能明目张胆地刁难与他,这恐怕也是柳建侯话里的意思。 只是抬头看到张立诚那强笑的脸色,刘锡命心中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奶奶个熊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不知道这位张府尊会不会阴着给自己穿小鞋了。 嗯? 他娘的,县试过后就是府试! 刘锡命仿佛挨了一记晴天霹雳,这他娘的怎么个说法,搞来搞去竟然把这件事搞忘了,府试一般都是知府亲自主持,到时候…… 想到这里,刘锡命仿佛看到张立诚那张强颜欢笑的面孔后面露出的狰狞。 握了个大草,刘锡命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板砖,叫你瞎瘠薄嘚瑟。 刘锡命本来带着陈翊定等人一起迎接张立诚一行,现在刘锡命在那儿发愣,陈翊定见状又不好开口提醒,只能自己先在前面引路,带众人去看俘虏和贼寇尸首,好在他也是一身儒士打扮,府县众官看上去到有些亲切之感。 陈翊定不时陪发问的官员聊上几句,心里却有些感叹,自己这外甥确实不是常人,往常这些官员难于一见,现在自己竟然还能搭上话,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博得哪位官员的青睐,来年自己应试也好有个照应。 想到这里,他更加殷勤,一路绘声绘色地将昨日大战翻来覆去的说,却没发现除了柳建侯和不知就里的官员满脸是笑,张立诚这边却是面色不愉。 “贤侄,你却又做的好大事!” 刘锡命正晃神间,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肩膀,抬头一看原来是谢成周落在一众官员后面找他搭话。 “让世伯见笑了,小侄倒是宁愿没有这档子事情,需知我村里也有几百号损伤,如何安抚这些人,小侄还正在头疼呢。” 见来人是谢成周,刘锡命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直接坦言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谢成周闻言却是大笑:“哈哈哈,你啊你,真是身在宝山而不自知啊。” 说完见刘锡命满脸疑惑,谢成周不再卖关子:“这位巡按御史既然是浙江人,又来自都察院,想来与东林党人关系匪浅,现今的兵部尚书熊明遇熊公素来亲近东林,如今你既然将功劳都让给了他,那他自然便要替你说话,这些民壮当时都是他在指挥,那也可以算做是朝廷人马,到时报请兵部抚恤想来不难,如此一来哪还用你来担着这事?”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莫名深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 刘锡命心中无语,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谢成周关于巡检的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他,亏他还觉得不好意思。 趁着这个功夫,刘锡命指着之前盯着他看的那官员问道:“世伯,不知那位是那个衙门的上官?” “呵呵,正是本府同知卢正豪。” 刘锡命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卢嘉鸿的老子,真他娘的晦气,希望别是来找麻烦。 两人跟着大队人马边走边说,谈话间大家已经走到了城门边上堆放尸体的地方。 “这,这……” 一靠近城墙处,满目的尸体映入众官眼里,现在正是九月,尸体也隐约有些气味传来,吓得几个胆小的官员面色仓皇。 张立诚和柳建侯等人倒是颇有毅力,几人强忍着恶心上去转了一圈,张立诚心中念头闪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旁边正在组织人手清点尸体和俘虏的府衙推官道:“步桐,贼寇尸首清点如何?” 那推官面上有些发愁:“府尊,清点倒是好办,只是这辨认一关不大好说,山中虎部毕竟是流贼,其属都是汉人百姓,光凭外貌却是难以辨认敌我。” 张立诚心中敞亮,内地作战本就是如此,要不然为什么萌朝制度要地方官来查验首级,还不就是怕军队杀良冒功,但是真正执行的过程中却也没什么大用,原因就是这个,除了男女,其他人员无法分辨。 不过张立诚本来就不是真的为了辨认清楚,他装作大声地对推官吩咐道:“朝廷历来严禁杀良冒功,虽然柳御史断不会行此事,但是你等即为朝廷命官,自然要做事严谨,务必好好分辨。” 柳建侯听得左眼跳了一跳,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也是心中乱跳,谢成周突然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问道:“这位柳御史莫非与府尊有隙?” 嘿嘿,何止是有隙,刘锡命赶紧将柳建侯的来意说了一遍,也正好请教一下该如何应对。 “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隐情,你一个白身介入到他们之中,只怕是祸非福!” 谢成周听明白了缘由,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小子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碰上这么一摊子烂事。 刘锡命一听谢成周这么说,心里顿时有些慌乱,在现代他也没经历过这种政治 斗争,只好请教道:“世伯,这可如何是好,那小侄往后和这位柳公划清界限如何?” “糊涂,现在撇清关系还来得及吗?真要这样,到时候你死的更快,这两边说不得都要来整你,你该如何是好?” “还请世伯教我。” “既然已经站队了,那便不要三心二意,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尽量让自己为柳御史所用,只要你还有用处,他自然会保你,等到以后有了功名在身,其他人便也奈何不了你了,到时岂不是来去自由。” 刘锡命恍然大悟,看来关键还是自己有没有利用的价值,不过这也是件麻烦事,自己能有什么被柳建侯看得上。 他正愁思间,柳建侯和张立诚等人已经查看完了现场,柳建侯此次来刘家村,主要目的就是调查上次流贼袭击的事情,好为他们阻击张立诚回京提供支撑,现在既然得了刘锡命的如实相告,又有地方官府来核验首级,这村子里已经没什么能吸引他们的地方,他便有了去意。 “如今是九月十七,离县试还有近五个月,锡命,本官就等着你的喜报了。” 临走之时,柳建侯笑眯眯地拉着刘锡命谈起科举的事情,刘锡命趁此机会赶紧表态:“承蒙柳公赏识,晚生必定竭尽全力,往后柳公但有差遣,本村上下静候吩咐,只是这次大战本村也多有伤亡,不知可否劳烦柳公上报朝廷抚恤?” “这是小事,你且放心。” 柳建侯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刘锡命肩膀,看那模样似乎很是满意,这又惹得张立诚斜眼看了过来。 “总算将这帮大爷送走了” 柳建侯等人前脚走,负责清点尸首的府衙推官等人后脚便跟着走了,刘锡命又带着人一路送到码头边上。 村子里这会儿总算没了外人,刘锡命顿时感觉自己底气又上来了,他娘的,有这么多官在这里真是难受。 “来人,先召集龙骧团队官和各部门主管开会。” 刘锡命精神抖擞地将命令传达下去,刘锡禾马上就带着值房的一帮小子去村子找人,还没等他们走出去几步,刘锡命一拍脑袋:“等等,把收留的流贼难民里那些医师,还有那个什么苏谨这些人一起叫来。” 村子里好不容易有了大夫,刘锡命当然要把资源盘活。 “兄长!” 开会照例是在宿舍中间的食堂里,然而还没等刘锡禾招呼大家开会,一声惊喜若狂的声音率先响起。 “二弟,真的是你?” 刘锡命顺着声音定眼看过去,原来是俘虏中那个自称举人的苏谨在接话,而跟他对喊的那人居然是之前在城中救了他的那个苏言。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呜呜呜” 刘锡命正发问呢,却见这两人冲着对方一路小跑过来,随即开始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诉说这段日子里的事情。 我晕,这儿是历史剧,不是言情剧,严肃点儿! 刘锡命心中无奈,但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哭的泣不成声,陈翊定毕竟是老于世故,低声对他解释:“这两人一个叫苏谨,一个叫苏言,而且都是汉中人士,说不定真是一家子呢。” 食堂里来开会的众人全都窃窃私语起来,苏谨苏言两人抱着哭了一小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苏谨赶忙站起来擦了擦眼睛,走到刘锡命身前行礼。 “不想我兄弟二人都是被二少爷所救,苏谨携弟拜谢二少爷大恩。” 刘锡命一把将跪倒在地的两人扶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二人真是兄弟?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之前就像少爷禀告过,我家本是汉中官绅人家,往常日子也是其乐融融,哪晓得陕西流贼窜入汉中,将我家烧成白地不说,老父亲也被其屠戮,贼寇还将在下一家掳掠军中。我二弟苏言一家因离得远些,幸得逃脱,却没想到流落至此……” 苏谨这会儿心态放平,他毕竟是举人出身,将整件事说的明明白白,围观众人也是一阵唏嘘,这可是举人老爷啊,却没想到被流贼祸害的家破人亡。 刘锡命面上做出沉痛的表情:“贤昆仲还请节哀,两位遭大难而不死,看来必有后福,如今往事已矣,你等安心在我家待下便是。” 说实话老刘同志现在满心的窃喜,之前虽然知道苏谨是个举人,但是他还不敢大用,现在既然是苏言的兄长,一大家子又都在他手里,这会儿倒是可以好生考虑考虑了。 刘锡禾见场面渐渐控制了下来,凑到刘锡命跟前问道:“二郎,是否现在开会?” “嗯,先开会吧。” “好勒,大家坐好了,听二少爷训话。” 刘锡命看着在场坐了五、六十号人,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算刘家骨干了,他也不客套,直接开口说道: “过几天还要开全村大会,咱们先开个小会通通气,首先是昨天大战的善后工作,整场仗打下来,咱们牺牲了几十号人,值房负责在村子外面找块风水好的地方进行安葬,咱们要建一个烈士陵园,以后每年都要进行祭拜,工房负责对接木匠坊和石匠坊,先把其他事情放下,优先做好阵亡人员的棺木和墓碑,警房和工房对接,提供阵亡人员名单。” “这,还要棺木吗?以往死了人可都是找块席子裹上就行。” 刘锡禾满脸惊讶地问道,这年头死的人多了去了,要是都按这法子来埋,那可没多人家埋得起。 “哼,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往后咱们村子里的这些事就按这个法子办!”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跟了刘锡命很久的,但是也有几个医师和刘锡命二舅陈翊宁、表兄陈天华这些人是新来的,听到他这么说,一个个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龙骧团的人却是满脸激动,昨晚二哥就说了要厚待阵亡将士,却没想到还要建陵园让人祭拜,祭祀本就是国人的大事,一个个此刻都觉得与有荣焉。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全村大会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其他人似乎还有话说,刘锡命大手一挥,示意大家打住:“大家先不用说,听我的安排就行。” 整个会场刷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另外就是表彰事宜,还是由警房牵头,确定受赏人员名单,同时对接工房制作勋章。” “此外……” 刘锡命说着看向顾南这7个大夫,“顾老先生,我打算在账房、丁房、值房、警房、工房、农房之外再建一个医房,专司全村治病、防疫事宜,想请老先生来管理医房,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之前刘锡命就从苏谨那里打探过,这顾南是一众大夫里面医术最精湛,也是资历最深的,因此他上来便直接询问顾南。 顾南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缓缓站了起来,冲刘锡命问道:“不知二少爷这医房怎么运作?” 刘锡命一看他这样子知道有戏,赶忙将自己的计划细说道:“医房负责为全村人治病,目前只向村人收取药材费用,诸位大夫则另由我来开给薪资,同时我也会大力支持诸位著书立说、教习子弟,往后咱们村还要开办医科学校,专门用来培养医生大夫。” “二少爷当真?” 顾南满脸急切地冲刘锡命问道,手上一抖将胡子都扯了几根下来,其他几人也都是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不怪他们如此急切,实在是刘锡命开的条件太诱人,正所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在天朝,医生本就是很多儒士的后备选择,这帮人大多也有自己的抱负,逃不过儒生那套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套路。 但是整个社会毕竟还是以当官为尊,因此医学发展也比较缓慢,更不要说医生著书立说了,本朝的李时珍也是因为当过太医有了名气才敢著书。 现如今刘锡命说要支持他们著书,而且还要开办专门的学校,那可真是闻所未闻,是以这几人才如此失态。 刘锡命微笑着点头确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说到,自然有信心做到。诸位岂不见我们这个村子,几个月前这里被流贼烧成一片白地,几个月后,我们已经建起了高墙大院,人数也从原来的百人,发展到今天3000多人,可见一切皆有可能。况且现在村中人数日增,要是没有医生大夫诊治,只怕闹出疫病等灾害,是以这医房事关重大。” “既然二少爷有如此菩萨心肠,老朽便是豁出去一条老命,也要建好这医房,这管事我当了。” 顾南对着刘锡命拱手施礼应承了下来,把刘锡命乐的赶忙还礼。 将这几件最关键的事情解决了,刘锡命心头舒了口气,想起家中部门日渐增多,管理人员层级也需要另行设置,他看了看在场众人,用商量的语气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 “咱们各房的人手越来越多,为了便于区分层级,同时也是进一步做好薪资待遇调整,我打算对管理层重新进行分级,从上到下依次是主事、管事、执事、帮办和协理,这些人统称为各部门主管,至于普通的小厮则称为行走。”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太多的反应,无非是换了个名字罢了。 “各房现在只设执事、帮办和协理,主事和管事职务空缺,留待以后赏功。” 至于苏谨、苏言、陈翊宁这些人,现在就任命他们一个职务显然是不可能的,刘锡命打算先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再来安排,不过当下还是要先安抚一下。 “现在家中人员日渐增多,今天新增了一个医房,往后还要增设学房、商房等部门,大家不要担心没有事做,只需要担心自己是否有能力把事情做好才是,在场还没有任职的诸位,先到各房学习观政,以后再做安排。” 刘锡命说完这话,转头对刘锡禾吩咐道:“堂兄,下午在食堂召开全村大会,你把人都通知到位,除了警戒的人手,其他人一个都不要落下。” “喏” “哦对了,锡命,渔溪乡被官军烧毁大半,有一百来号无家可归的乡民也想要留下来,你觉得收还是不收?”陈翊定见刘锡命将大事说完,他马上跟着补了一句。 刘锡命听到这消息楞了一下,差点儿把这事忘了:“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反正都有这么多人了,留就留吧。舅舅跟他们相熟,就劳烦你牵头辨识一下,确实是老实人家可以留下。” 陈翊定本来就有这个想法,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当然要帮,见刘锡命同意,他也赶忙应承下来。 “行了,散会吧,各房执事留下。”见其他人再没有什么事要说,刘锡命开口道。 叫各房执事留下主要是为了接着商讨工资体系的事情,昨天开大会时正好被山中虎这帮流贼打断,刘锡命打算今天一并将体系建立起来,如今家里又多了1200多号老弱妇孺,虽然说先将她们算做服劳役,但是具体待遇还是要商量商量的。 和母亲、舅舅等人一番讨论下来,刘锡命悲哀的发现,自己兜里钱是真的不够了,如今只剩下1200两银子,恐怕连阵亡人员的抚恤金都只能先欠着,必须得赶快让纺织工坊开动起来。 才出了食堂,刘锡命瞧见表兄陈天华、陈天庆等几人还蹲在门口,待看见他出来,陈天华笑呵呵地跑上来,一巴掌拍在刘锡命肩上:“二郎,多日未见,你可是够威风啊,要不要也赏你哥一个官做做,哈哈哈。” 刘家本来就和陈家比较亲近,刘锡命听出陈天华这话里的调侃之意,一群人打闹着往主屋走去。 等到了下午时分,刘家村众人全都停下手中活计到食堂开会。 话说在村里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大家竟然觉得对村子的归属感比以前自己村子还要高,特别是那些什么开大会、领工资都让大家觉得自己是村子的一员而不是像以往只是个佃户,,因此一个二个参与村中活动的热情高涨。 刘锡命看着大家劲头十足的样子,自己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照例示意办公室主任刘锡禾控场以后,他语调低沉地说起: “诸位,昨日流贼袭扰,幸得龙骧曲及村中丁壮誓死相抗,我等才得以保全,但是此战之中,龙骧曲和丁壮先后有57人阵亡,他们俱是本村英雄,现在,大家静声默哀。” 话一说完,刘锡命带头垂头默哀,上午开会时他已经和这帮中高层通过气,因此他们都知道怎么做,其他村民虽然不知缘由,但是也跟着有样学样。 食堂中的气氛一下子肃穆起来,可惜没有乐队,不然奏个哀乐更有气氛,刘锡命一边默哀一边却想的是这个。 等估摸着差不多有一分钟,他抬起头道:“好了,默哀结束。” 邵荣站在队伍里激动的浑身发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一幕的他,看着食堂中众人严肃的表情,不由得为阵亡的队友感到一阵阵欣慰,于队长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对,士为知己者死。 等他回过神来,听到刘锡命正说道:“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刚才说了阵亡人员都要入烈士陵园安葬,以后还要在紫微大帝庙旁增设神位,日夜供奉香火。除此之外,凡阵亡人员家属均可一次性领取抚恤金20两银子,以后还可按龙骧曲1两五钱银子每月,壮丁一两银子每月的标准领取阵亡家属保障金,持续发30年。” “什么?这么多钱?” 台下众人一下子沸腾了,发30年,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啊,几个年纪大的掰着手指不停的算却怎么也算不过来。 “总共是370两”刘锡安见他们这幅模样,嬉笑着说了出来。 人群顿时更加热闹了,不过更多人却是羡慕地看向龙骧曲的人,大家没想到这帮少年拿的比壮丁还要多,看得龙骧曲众人个个挺胸抬头满脸骄傲。 刘锡命等大家伙儿讨论了一阵才继续说道:“其他参战众人,按照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的次序都可以拿到5两至1两银子不等的奖赏,不过都得等过几个月再发放。” 其他人高兴了,刘陈氏和陈翊定等人却是看得面如土色,这败家玩意儿,又不知道要花出去多少银子。 按说这等保卫村庄的任务本就该人人参与,刘锡命也大可不发奖赏,不过眼下村子和部队才组建没多久,为了最大限度增强大家的荣誉感和归属感,刘锡命还是咬牙坚持叙功论赏,正所谓财散人聚嘛。 不过这还没完,刘锡命作为996的扑街仔,深知奖励这个东西,要么不给,要么就一次给到位,他继续挥手示意道:“不止这些,村中妇孺在此战中也出力不小,准备饭食茶水、救济伤员等事也对作战贡献颇大,我宣布今明两天全村加餐,多杀几头猪给大家打打牙祭。” “哈哈哈,二少爷仁义。” 听到全村都有份,这下子食堂里更热闹了,起哄声、感谢声连连不断。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苏氏兄弟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陈氏看到这一幕,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对着陈翊定说道:“好歹还是收了些人心,可见钱花的有用,二郎自小便主意多,想来他自有打算。” “那倒是,起先为兄还以为他年未弱冠,恐怕撑不住家里的场面,却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手段,看来以后还是听他的安排靠谱一些。”陈翊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放下了长辈的面子,当着刘陈氏承认刘锡命治家的本事。 陈翊宁听到大哥和妹妹的说话,嘿笑着凑过来:“话是这么说,但是这家里还是要咱们这些长辈帮衬不是嘛,大哥,你看看现在家里好多外人都当了官了,什么时候你给二郎说一声,让我这个二舅也做个一官半职的。” “哼,休得胡闹,就是因为你是长辈,才更不要让锡命为难,先好好学些东西,他自有打算。” 陈翊定赶忙把陈翊宁按了下来,长兄如父,对这个弟弟他太清楚不过了,为人倒是不坏,只是往常读书时不肯用功,结果只能去种田,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那媳妇,整天就知道攀比,东家长西家短的,搞得家里没个安生。 不过他要是一直闹的话那也没办法,算了,回头找机会和锡命说说这事,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个闲差锻炼一下,陈翊定想到。 刘锡命还不知道后院要出问题,这会儿他只顾着村子里的人继续说道:“谈完封赏,再来说说惩罚的事,昨天有148人当了逃兵,这当中有龙骧曲的35人,自今天起,这些人全部驱逐出队。” “扑通” “二少爷开恩呐” “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帮逃兵一听这话吓得两脚一软跪了下来,他们的家人也跟着不停地磕头求饶。 刘锡命也不理会他们,依旧说下去:“鉴于昨天已经将尔等打过板子了,而且保宁卫来袭时,尔等还知道一起防守,因此我便不会将你们驱逐出村去,但是往后这148人只能到工房做工或者到农房务农,其他职务一概不予接收。” 最后这一条在刘锡命看来才是最狠的,刘家村现在处在事业上升期,大把的职位空缺,一旦任职,将来至少可以混个风生水起,这帮人却是与此无缘了。 不过眼下这帮人哪里知道他们错过的机遇,一个个听说还能做工和务农,顿时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是一阵感恩戴德起来,加上刘锡命怕他们以后被人蛊惑,专门许诺以后有立功之人,还是可以破除禁令,这帮人的心思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涕零。 苏谨被安了个参赞职务,此刻也和苏言坐在前排,听到刘锡命将整个村子里的事务安排的明明白白,又见几千号人被弄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他心中对这少年的好奇更甚。 非是世代的达官显贵培育不出这样的人杰,但是听说刘家也就是曾祖父考上过举人,却不知道他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 待听到刘锡命要给这么多人发放赏格时,苏谨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他真想冲上去问问命,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苏家也不是没发达过,在汉中的时候,他家也是有良田千亩的,但是他那会儿都不敢像刘锡命这般大手大脚。 不过看到众人对刘锡命异常信任的眼神,苏谨也只好将心头惊讶按下,听刘锡命说起他最关心的流贼俘虏处置问题。 “此战共计俘虏1221人,其中丁壮还不到200人,其余大多是老弱妇孺,按说他们也都是苦命人,本不应再受苦难,然则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让他们这帮从贼之人待遇和其他人一样,只怕其他人也不会心服,从今天起,除却医师、识字者、匠人之外,这1200号人中的其他人算作服劳役三年,期间不领薪资,但由我家供给饭食衣物房屋,三年后则与常人无异,倘若有人表现出色,也可以减免劳役期限。” 苏谨听了这番说辞,心中的担忧总算散去,这个结果还算不错。 老刘自己却知道自己有多奸诈,他打的一手好算盘,正好趁着这个功夫把用人成本降下来。 “虽然他们要服劳役,但是除却我所说的几点以外,其他权利与众人无异,严禁有人歧视、侮辱他们。我今天听说有人嘲笑这些女子被流贼玷污过,以致有些女子想要轻生,所幸被旁人救了下来,从今日起,再敢有人乱嚼舌头,直接赶出村去,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龙骧曲却直接回应了起来,唬得人群当中别有心思的人心神一震。 “何人不是父母生养,横遭大难本已是人间惨事,如今却有人还想伤上撒盐,此等禽兽之举天地不容,只要我还在家中主事一天,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锡命差点儿把社会主义价值观讲了出来,不过他这一根棍子一个甜枣的手段用的确实不错,俘虏中的妇孺都比较感性,此刻听了他这番话,一个个眼泪婆娑。 苏谨听到这个也是精神一震,他在流贼群中见惯了人间丑恶,本以为世情也就如此了,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地方的主人竟然还有这般心肠。 待听到刘锡命将宣布新建医房,完善主事、护卫、医师、匠人、农民工资等级,并将所有劳动力全数纳入工资体系后,苏谨心中如同掀起波涛巨浪,这种管理方法真是闻所未闻。 但是他回头看了看刘家村村民放光的眼神,却知道这种管理方法必有独到之处,这又弄得他心里痒痒,迫切想要知道刘锡命的全盘计划。 下午举行的这场刘家村大会随着刘锡命明确各项制度也落下了帷幕,刘家村村民全都被刘锡命这套工资体系弄得兴奋难耐,一个个边走边讨论自己能拿多少银子一个月。 “兄长,咱们回去吧” 苏言见自己大哥还在发愣,拍了拍他肩膀示意散会了,苏谨楞了一愣,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赶紧跟着弟弟往回走。 眼下村子里又多了一千多号,住房条件进一步紧张,好在之前苏言因为救了刘锡命的关系,分到了一间单间宿舍,如今既然两兄弟重逢,见苏谨一时半会儿也安排不上单间,苏言便直接邀请兄长和嫂嫂一同居住。 刘家村的宿舍差不多有20平米大小,在中间拉上一道布帘还是可以将就一段时间的。 等回到家里,苏言见苏谨还在发愣,赶忙问他道:“兄长可是嫌弃这屋子太小了?眼下只能先将就一下了,听说二少爷早已安排人在修建什么楼房,到时候想必就宽松了,我看二少爷似乎对兄长颇为看重,说不定你还是第一批分房的呢。” 苏谨被弟弟这话打断了思路,笑着抱起自己侄儿道:“我哪里是在想这些,如今虽然艰难,但是又哪里比得上在流贼之中困苦。” “那兄长是在想什么,我见你从开会就有些出神。” 苏谨想了想,毕竟是自家亲兄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放下侄儿,踱步把门掩上,直接问苏言道:“你来了个把月了,你觉得这位二少爷值不值得托付?” “大哥可是想回汉中?”苏言腾的一下子从床沿上弹了起来,满脸惊讶地问道。 苏谨慢慢走到苏言身边将他按着坐下:“你想多了,汉中咱们是回不去了,不说那里家徒四壁,我毕竟是从过贼的,真要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全家只怕要被人拿捏一辈子。” 苏言放下心来,不确定的问道:“那兄长是想留下一展所长?” “不错”,苏谨挺身站立,面带傲色,“想我苦读数十载,本打算将这身本事卖于帝王家,孰料时运不济,科考屡次不中,又遭流贼祸害,如今只能苟存性命,为兄实在是心中不甘。” “之前本以为要流落乡野,荒废半生,却没想到近日所见所闻大出意料,甚至可以称得上大开眼界,这位二少爷刘锡命,年方弱冠,指挥军马如臂使指,村人无论贤愚尽皆臣服,望之颇有成大事之相,若真是值得托付之人,便将此身付与他又如何。”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人收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言闻言大喜,兄长一直是他的主心骨,之前在外漂泊这么久,一家人都吃尽了苦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不错的落脚之处,他本就有心思在刘家村大展拳脚,如今再有兄长一起,那岂不是更容易引起二少爷关注。 “兄长听我道来……” 苏言马上将这段日子自己在刘家村的见闻详详细细地给苏谨说了一遍。 “兄长,依小弟观之,这位二少爷必定不是凡人,先不说他那些与他处全然不同的制度,便是神鬼亦庇护于他,如此人物,现在又正需人手,我等前去投效可谓正当时也。” “这,其他都还好,只是你所说二少爷诸般神奇之事,实在太多离奇了吧!” 苏谨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世人多有神鬼传说,然而大多都是些障眼之术,只是不知道这位二少爷又是什么情状,若真是些愚骗乡民的把戏,却凭白让苏谨看低了他,操神弄鬼之人不足恃也。 “大伯,是真的嘞,奴家也是亲眼所见,而且可不止我们,二少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凭空拿出几十石米来,这可做不得假。”苏言媳妇苏何氏闻言也插话道。 苏言见苏谨还有些不信,直接说道:“无妨,如今村中又来了许多新人,想必二少爷今晚也是要显圣的,大哥仔细瞧瞧便是。” 搞封建迷信都快成了刘家保留节目了,精彩刺激,老的少的都爱看,村里现在谣传谁要是能碰碰二少爷的手,都能百病全消,更别说其他离谱的谣言了。 刘锡命为了稳定根基,对这些谣言也持一个不管不问的态度,只有当走的太偏时才下令纠正一下,到了九月十七日这天晚上,他果然又开始带着大家一起拜起紫微大帝来。 苏谨站在前排,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看见地上凭空多出了几十石大米出来,惊得他下巴掉得老长。 是以一等刘家的封建迷信活动结束,苏谨便和苏言两人一起找到刘锡命房间求见,魏敬国带着几个亲卫把守在外,得了刘锡命吩咐才让他们两人进去。 “贤昆仲所来何事?” 刘锡命正打算坐下静心读会儿书的,却被两人打断,他便起身示意两人入座。 苏谨赶忙出声推辞,见刘锡命坐定,他深深一躬向刘锡命行礼道:“天弃之人,幸得公子庇佑,得以苟全性命,实在无以为报。又蒙公子赏识,封为参赞,观政各房,乃知公子雄才大略。苏某一介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一身学问可用,既承恩德,敢不报效,今特携弟前来,愿为公子牛马走。” “哈哈哈,天助我也”,刘锡命一下子从椅子上蹬了起来,一把将苏谨和苏言扶住,“我慕良才久矣,不想今日好事成双。” 难怪刘锡命这么高兴,苏谨这套说辞基本上是说他兄弟二人愿意奉刘锡命为主,这可比之前刘锡命安排他们做事要更上一层,毕竟一个可能是迫于形势,一个却是主动要求。 当然,话是如此,该有的考验还是要有的。 “行之、志定,却不知有何教我?” 苏谨字行之,所谓庸行之谨,苏言字志定,正是志以定言,刘锡命直接称呼两人表字,刻意将关系拉进一些。 “敢问主公志向?”苏谨有备而来,此时又毫无之前的心理包袱,直接坦言相问。 志向? 我特么说要造反你敢信? 刘锡命心中吐槽,这古代的文人都喜欢玩这套,不过现在可不是装逼的时候,老刘同志苟惯了,要让他完全相信一个人还是有点难度。 “哈哈哈,我之志向嘛,自然是金榜题名、报效国家。” 苏谨神秘一笑:“主公话是如此,然观近日行状和村中部署,却不像只是为报效国家这般简单。” 说完不待刘锡命辩解,他继续说道:“倘若一般乡绅,想的都是如何压榨百姓以求己利,稍好一些的最多降些租子给农人留条活路,差一点的便是恨不得将农人全数充作奴仆,哪有像主公这般四方散财的,若不是有所图谋,那又是为何呢?” 刘锡命被问的哑口无言,脑袋里赶紧想着怎么应对,苏谨却继续笑道:“主公勿急,苏某久在贼营,对天下大势也有所了解,试为主公诉说。” “先说民生,自天启年间起,陕西、山西等地连年灾害不断,近年来便是中原、两淮、河北等地也开始旱涝频发,是以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天下乱贼足有百万,此举已有动摇天下根基之象,虽不知结果如何,但从近来官军剿贼动向来看,只怕仓促间不可竟全功。” “再说吏治,按说此等天灾之时,若有明君良吏,只需多派招抚,自然能使天下太平,然则苏某观之,我大萌官吏如今是无官不贪、无吏不恶,即便是剿灭流贼,其余百姓只怕也会被此等蠹虫官逼 民反,天下纷扰不知何时能平。” 刘锡命面色默然的点点头,这个苏谨也算是个明白人,虽然视角相对狭窄,但是也算对萌朝的事情有些认识,比那些沉醉在王朝盛世的士人好些。 苏谨见刘锡命认同他说的这些,有些激动地继续说道:“仅此两条,便可知方今天下已有分崩离析之象,况且苏某在贼营中时,因常在山中虎左右,时常见得有不明人士联络奔走,甚至有人向山中虎供给兵器械具。苏某断定,此等必是阴谋作乱之人,如今虽不知其势力如何,但山中虎不过流贼中无名小卒,这等人都有人资助,想来其他流贼也有类似情形,若是让这些人做大,只怕天下顷刻间便要变色。” “什么?此事当真?” 刘锡命突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吓得他心中狂跳,以前看历史书只知道流贼和清军,却没听说过还有这些事情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里本来就是平行空间,连大明都叫大萌了,再发生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也是正常。 只不过这么一来的话,这个世界就更加危险了,“我早知世道有变,因此便想早做准备,不知行之有何建言?”,刘锡命见苏谨开始坦诚以待,他便也将自己的情形吐露了一些。 苏谨嘿然一笑,看来二少爷已经有点信任自己了,他继续加码道:“主公天纵之才,如今已小有基业,只需稳扎稳打,不断扩充势力,扩大军备,如此一来,将来无论是流贼来攻,或是天下有变,主公都可从容应对。” 刘锡命有些失望,这话没有什么干货啊,自己现在不就是正在做这个么,现在的关键是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自己还没想明白,不知道苏谨有没有什么这方面建议。 苏谨看出了刘锡命的失望,他马上将自己的分析补充道:“主公,我大萌以文御武,要想自建人马、割据一方,只怕立刻便会招受镇压,如今卫所官兵虽然战力低下,但各处募兵依然勇武有力,不可力敌。以苏某之意,主公还是应当以举业为重,将来若是能为官一方,便可将属下人马隐匿于官军之中,只要能将其牢牢握住,届时主公再凭此频立大功,所部势力自然壮大,以后若是天下有变,主公便可提师进取,若是王业再兴,主公亦可稳居高位,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锡命狠狠地搓了一下身下椅子的扶手,这苏谨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过这个,虽然这个计策还有很多书生气的地方,比如如何保证手下人的忠心等问题,但是确实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思路。 要知道,老刘同志最初的打算只是考上举人找张皮作掩护,等到张献忠入川的时候再趁机揭竿而起的,这种做法风险很大,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大萌朝会不会给自己壮大的机会,要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怕立时就要崩盘。 “好,好谋划。” 刘锡命一时心直口快没收住嘴,直接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等话一出口他才觉得不对,还是不要太张扬的好,因此他赶忙改口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如今圣天子在朝,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行之所说举业为重倒是真的,这我自然省得的。” 苏谨见刘锡命还想遮掩,不由得心中一笑,不过面上却只是微笑附和道:“主公说的是,是在下失言了。” 刘锡命满意地对苏谨点点头,招呼他坐下道:“行之胸有谋略,只做个参赞有些可惜了,待过阵日子,便让你先找个部门去做帮办。”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章 恢复生产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既然将苏谨的事情安排了,刘锡命说完便把头看向苏言,不知道这个弟弟又有什么本事,从府城到村里也快一个月了,自己倒是还没有仔细跟他聊过。 苏言见状赶紧躬身施礼道:“禀主公,在下不似家兄这般喜好学问,因此举业无望,往常在汉中时分,主要负责打理家中各处铺子等事,帮助家兄兴旺家业。” 哈哈,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刘家村的纺织作坊一旦开张,马上就要面临销售的问题,刘锡命自己分身乏术,家中其他人又大多没有接触过商业事务,他正愁找不到人来负责呢。 但是苏言到底有多大本事呢? 苏谨见刘锡命把头看向他,马上出言担保道:“主公放心,愚弟往日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下也才有心思专注科考,主公一试便知。” “哈哈哈,好,这经商之事我也不太懂,咱们试试便知,回头家中还要新建商房,专司对外售卖等事,到时也先让志定做个帮办。” “谢主公赏识”苏氏兄弟异口同声地出言感谢。 两个关键人才的加入让刘锡命有些兴奋,他索性也不准备看书了,拉着苏谨仔细询问流贼中的一些情况。 山中虎虽然只能算是流贼里的小人物,但是这帮流贼盗匪竟然也知道互相通气,因此苏谨也确实掌握了一些对刘锡命来说比较有用的信息,比如顺庆府哪里有山贼,川东北还有七、八股流贼流窜等。 尤其是苏谨在各地流窜的见闻更是让刘锡命对这个时代的情况有了直观的了解,三人畅谈半宿,竟然让刘锡命生出夜半虚席的感觉来。 苏氏兄弟虽然投效,但是也不能火线提拔,不过到了第二天时,刘锡命还是让刘锡禾尽力给苏谨一家腾出了一间单间宿舍出来,以便收拢人心。 反观刘家村这边,刘家村众人在全村大会召开后,各房按照分工马不停蹄地赶做各项工程,村子里壮丁现下也有七、八百人,全数动员之下只花了三天时间便将阵亡将士安葬等事务完成妥当。 “举枪” “射击” 刘家村往西四里地外的丘陵下便是刘锡禾找人选定的陵园位置,此地群山环绕,树木茂盛,正是一片绝佳的风水之地。 此时邵荣带领火枪队站在几十具棺材前,按照事先排练好的流程鸣枪致意。 “砰”、“砰” 清澈的枪声响彻山谷。 刘锡命带着全村三千多人肃穆站立,看着于永凯挨个念完阵亡人员名单,李彪等人即刻上前抬棺入葬。 “烈士虽死,英魂常在” 刘锡命起头,全体龙骧护卫高声呼喊,悲呛的声音听得在场众人心中一酸。 整个仪式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这种敬重英雄、缅怀英雄的场景却深深地印在了刘家村众人的心里,加入龙骧护卫不仅生前薪资高、死后更有各种哀荣保障,大多数人都开始以加入龙骧为傲。 “下面,表彰有功人员……邵荣、游高、刘辉、江参、吴蒙、焦山……等61人出列,鉴于你们出色的表现,我授予你们德字辈称号。袁松、屈安、马郑、齐杨……等54人出列,鉴于你们的出色表现,我授予你们保字辈称号。” 刘锡命之前招揽于永凯这帮乞儿时就定下了“敬德保民、节俭毋逸”的排行,随着龙骧人数增多,刘锡命不再给每个新加入人员都取排行,而是将其换成一种奖励和认可,这样一来,只要通过名字就能知道这人立没立过功,是第几批加入刘家的,从现在情况来看效果确实不错。 邵荣,往后应该叫邵德容,满眼通红地从刘锡命手中取过新制成的战斗勋章,右手捶胸敬礼道:“谢谢二哥” “好好努力” 吴蒙等三人之前因为偷懒被驱逐出队,这次大战他知耻而后勇,因此被刘锡命特准归队,也名列嘉奖人员之中,这会儿更是语带哽咽:“二哥,我……” 刘锡命一把将他双肩搂住,让他转身面对台下说道:“吴德蒙、焦德山、胡德凌三人,此前因为过错被驱逐出队,但是他们能够及时改正,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这样的人我们举双手欢迎。” “啪啪啪”邵德容、游德高等人在台下率先鼓起掌来,吴德蒙等三人更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 吴德蒙等人的事只是授勋的小插曲,整个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关于立功人员的奖赏问题也已经公布,当然,要想拿到钱还得等到村里的棉布卖出去再说。 “我宣布,从今日起,龙骧曲升格为龙骧团,任命于永凯为团思政官,穆敬难为副团长,李敬思为团军法官,张敬良、郑敬才、邵德容为曲长,游德高为新兵曲曲长,李彪为亲卫屯屯长……” 流贼俘虏里面有97个14岁至18岁的少年,本着不浪费人力的想法,刘锡命先将这些人纳入新兵曲,待正式录用后再免去劳役,也算是进一步为流贼俘虏松绑。 随着刘锡命将新的编制和人事变动一一宣读,龙骧团众人有惊有喜,惊的是敬字辈的人,喜的是德字辈的人,这次调整下来,除了队伍的几位大佬,4个曲长里面竟然有两个是德字辈的人,不再是以往敬字辈当家做主的情形。 第二批加入的人员见此情景大多面带喜色,这次赏功,他们之中有将近一半的人被赐予德字辈排行,又有诸多队友升任屯长、队长等职务,大家顿时觉得二哥果然是赏罚分明,以往那种传言敬字辈才是二哥心腹的话不攻自破。 刘锡命心中暗笑,要说他没听过队伍里的这些传言那是假话,不过看在这些人只是无意说说,并非故意造谣生事的份上,他也没有专门追究。 这次赏功的时候他便兼顾考虑了这个问题,专门提拔邵德容、游德高这些优秀的后进者作为平衡,就连保字辈的都安排了一些副队长、副屯长之类的职务,整个队伍凝聚力进一步增强。 就这么忙活了几天,刘家村终于从流贼袭扰的后续事务中解脱了出来,村中各项生产和建设工作继续稳步展开。 由于新加入一千多人的缘故,刘锡命空间中的土地又新增了40亩,但是棉花亩产也掉到了9石每亩,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后又可以新增21组纺织线,本着获取最大剩余价值的目的,刘锡命直接从劳役队里招收147人作为后备女工,正好还把工钱省下了。 “吴婶,现在开工情况如何?” 纺织工坊建立后急需管理人员,由于都是女工的缘故,刘锡命也不好安排男人来管理。 恰好这大半年来吴婶作为食堂主管将一众事务处理得妥妥帖帖,刘陈氏便向儿子推荐由她来担任纺织工坊的帮办。 吴婶一家在刘锡命起家时是帮了大忙的,刘锡命除了任命她为纺织工坊帮办外,索性又给她加了个工坊副执事的头衔。 现在刘家管理人员共分八级,薪资也从一两二钱到十两不等。 当然,目前基业草创,这些管理人员虽然挂着执事、帮办的头衔,但是最高的如陈翊定这些也就是拿个三两左右,吴婶这个副执事差不多可以拿到二两五钱。 这放在萌朝来说算的上是高工资了,吴婶家还有李彪每个月的二两饷钱,算下来一年能拿五十多两,这可真是做梦都没想过的事,她一家子可以说是对刘家忠心不二。 “二郎,眼下57条这个,生产线,都已经在开工了,一天能产710匹大布。” 刘家的布因为飞梭织布机的缘故,每匹布宽幅达到五尺三寸,将近1.8米,当然相应的长度也被缩减为一丈六寸,一匹布10个平方左右,比萌朝的布多了一倍,因此称为大布。 刘锡命点点头,这么算下来一天产值能有两百多两,不过他还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于是转头问随行的陈翊定道:“舅舅,之前所说的染布之法,工房里的匠人有没有做好?” “哦,这你放心,上次从城里招揽的匠人里面就有染匠,咱们已经建起了一个小染坊,要不现在去看看?”陈翊定作为工房参事,对这些东西烂熟于心,立刻就回复了刘锡命。 刘锡命看了看纺织工坊里忙碌的状态,见没有什么大问题需要解决,他点点头带着一群人绕道染坊查看。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技术研究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按说作为现代人,应该懂得分工合作的道理,刘家最好的生产方式还是自己生产棉布,然后交由外面染坊来染布。 但是刘家村经过三次扩张,人数已经扩大到3000多人,丁壮有800多人,健妇也差不多有800多人,这些人要是全都安排去建房子,村里石浆、钢筋这些产量也跟不上,所以刘锡命只能再次扩展工艺流程。 “现在染坊能染几种颜色?”刘锡命直接向染坊牵头的工匠宋义问道。 这匠人宋义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一身素色短衫,手指甲缝里依稀可以看见五颜六色的污垢,听到刘锡命问话,他马上恭声道:“回二少爷的话,现如今咱们家能做红色、蓝色和黑色的布料,月下白、桃红、佛面金等颜色还需调制一段日子才能试出来。” 刘锡命顿时来了兴趣,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还能做出几种颜色来:“可有染出来的布料样式,拿来给我看看。” 旁边马上就有人去将布料取了过来,刘锡命上前仔细看了看,发现染色工艺还算可以,但是明显离现代布料的质量差了一大截。 “这染出来的效果看着一般,你们可是工艺没有用对?” 宋义额头上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赶忙回复到:“二少爷明鉴,小老儿为官府做了几十年的工了,从来都是用这种工艺,可没敢偷工减料啊。再加上咱们家的棉布是上上之品,如今这染出来的布料已经比市面上好出不少了。” 刘锡命心想你这是废话,空间里种出来的棉花能有差的吗,关键是这染色效果和他认知的有差距。 陈翊定作为工房参事,见刘锡命面上有些不信,自己走上前看了看染出来的布料,良久转头对他说道:“二郎,你平日里忙于大事,对这些事情却不太了解,咱们这布放在市面上也可以算做上等布料了,不必对他们太过苛责。” 苏谨、吴婶等跟着的上前查看了一圈也纷纷附和,刘锡命这才不好说什么,想来应该是现代工艺远胜古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印象。 想到这里,他突然问道:“如今咱们用的染料都是什么材料?” “回二少爷,蓝色主要用蓝草制成的靛蓝,红色主要用茜草、红花制成的染料,黑色则是用五倍子、苏木等物制成。这些都可以在市面上买到,却不用咱们自己来做。” 刘锡命一下子明白了关键,就说为什么会看起来和现代差这么多呢,原来用的都是天然植物染料,这玩意儿好是好,但是着色程度、原料成本都不如化学染料。 但是仓促间要想叫刘锡命拿出什么染料配方来,那也是天方夜谭,他毕竟不是化工专业出身,好在现在村子里的工匠团队已经比之前壮大了很多,刘锡命心中那个主意也到了可以实施的时候。 “不错,是我想岔了,你们继续按这个法子染吧,活儿干的好,年底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老刘同志还是勇于承认错误的,他立马改口夸了染坊一通,还是让专业人士做专业工作比较好。 “堂兄,你去通知家中工匠,晚上在食堂开会,我有大事要说,其他参事、帮办也要参加。” 一出工坊,刘锡命立刻将事情安排下去,巡视一圈下来,让他觉察到不止染料,其他技术突破也迫在眉睫。 苏谨现在成了刘锡命的狗头军师,保命的那种,这几天下来通常都是被刘锡命拉着各个部门到处走动混个脸熟。 此刻出了工坊,见刘锡命满腹心事,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公,我看这几处工坊都颇有章法,不知还有何可虑?” 刘锡命撇了他一眼,语气淡定地调侃道:“我喜欢被金山银山包围的感觉。” 呃…… 苏谨满脑子的冷汗。 “哈哈哈,时不待我,如今家中几千号人要养活,每月光薪资都要开出去几千两,更不要说人吃马嚼了,种田能赚几个钱,还是只有靠工业才行,所以我打算成立一个研究机构。” 嗯? 刘锡命这么一说反而把苏谨搞糊涂了,这个什么研究,机构,是什么玩意儿。 刘锡命被大家的反应逗的大乐:“等会儿你们便知道了。” 到了晚上,刘锡禾通知的参会人员全都准时到齐,随着刘家村召开的会议越来越多,会议要求也越来越严,刘锡命最讨厌的便是有人迟到,在狠狠罚过两次后,再也没人敢不守时间。 “今天主要是谈工房的事情,眼下家中已经开办了铁匠工坊、木匠工坊、石浆工坊、纺织工坊等七、八个工坊,家中匠人人数也日渐增多,为了进一步促进技术发展,我宣布从今天起成立一个技术研究院,主要负责各领域的新技术研发,研究院名字嘛,就叫达摩研究院。” 希望你们都能成为996的加班狗,刘锡命心中默默想到。 台下众人照常陷入蒙圈状态,刘锡命隔段时间便有一个新点子,大家现在都不吭声,只等他解释清楚。 刘锡命见没人当捧哏,心中有些遗憾,没想到这么快就套路了,他只好清了清嗓子说道:“研究院采用项目组的形式管理,比如铁匠工坊,他们的任务是研发新型火枪,首先我会任命一个组长,再由组长自行挑选人手并且研发经费,如果研发出来了新型火枪,那么研发组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贡献获得奖赏,赏金从十两银子起步,上不封顶。” “那要是没研发出来怎么办?”铁匠工坊的唐鸿举手问道。 “如果没有研发出来,我会根据你们最后的研发成果来判断,确实是努力了的,可以给与小额奖赏,如果只是想浑水摸鱼,那便没有奖励。”刘锡命边说边示意唐鸿将手放下,这个人是官匠,据说手艺不错,刘锡命有意让他代替原本的周江成为铁匠坊主管。 一众匠人闻言松了口气,没有什么惩罚便好,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是不是都可以申请一下。 “还不止这些,如果有人研发出来了有用的东西,还可以用他自己的名字进行命名,还是以唐鸿为例,如果他研发出了新式火枪,那么将火枪名称定为唐鸿式火枪,如此一来,只要有人使用,便会知道是他研发出来的。” “哗” 匠人们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刘家村对待工匠已经是非常好了,但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苏谨和陈翊定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犹豫,作为村里不多的读书人,他们一直对刘锡命将工匠地位抬的这么高感到疑惑,只不过刘锡命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的能力,他们也不好冒然出声,但是回头还是要专门说说这事才行。 刘锡命见大家搞懂了研究院的运作,转头对各房参事说道:“眼下家中急需大量人才,诸位平日里要仔细观察,多提拔一下有用之人,研究院建成后,由我来任院长,其他各房必须通力配合。” “是” 台下一阵有气无力的应和声传来,大家都没太弄懂这事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看在刘锡命的面子上先应下来。 刘锡命见状也不以为意,先让其他人散会,自己拉着各个工坊的人单独布置任务。 眼下刘家村最需要解决的是两个问题,一是赚钱,二是武备。 赚钱方面,刘锡命打算开始研发化学染料,同时准备研究肥皂、透明玻璃等东西。 不过在他看来,这几样想要赚钱还需要经过漫长的营销才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最需要的还是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须品,如玻璃器物这些,可能等商路铺开之后才能赚到大钱。 武备方面,龙骧团远程火力不足的问题依然严重,尤其是缺乏像火炮这种可以超远距离打击的武器,刘锡命一边下令铁匠坊研发燧发枪,一边组建团队看能不能将大炮搞出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舅老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给工房的人一开会就是开到大半夜,其他人可以走,但是陈翊定作为工房执事却是怎么也不能先跑,一直到亥时一刻左右,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里。 “相公,先擦把脸吧,看把你累的。”刘锡命大舅娘陈周氏赶忙递上一根毛巾。 “无妨,我先去看娘睡了没。” “那我也跟你去,老太太正把他们都叫着说话呢。” 刘家大宅总共有十四间房间,除了刘锡命一家子和六房的办公室外,只有陈翊定、刘锡禾以及于巧曼等第一批来的小家伙住在这里,其他人都被安排到了宿舍区。 但是之前保宁卫烧毁渔溪乡时,陈家众人也跟了过来,眼瞅着陈家在渔溪乡里的房子被烧了,刘陈氏哪里还舍得让自己母亲等人再回去受苦,干脆就又腾了三间房出来给他们安顿。 陈翊定出门没走两步就到了老太太住的屋子,他一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二弟、二弟媳还有自己家几个小辈也都在房间里。 见大儿子过来了,陈朱氏坐在床沿处招呼他道:“快进来,怎么现在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哈哈哈,娘,你是不知道你那个外孙有多能折腾,儿子到村子里几个月,已经都习惯了。”陈翊定哈哈一笑,自己拿了个凳子坐到母亲旁边。 陈朱氏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把他手拉起来边拍边说道:“这可真是跟做梦一样,前几天那会儿老太婆我都以为快死了,谁成想今天竟然享起福来了,这几天村子里的人都叫我老夫人,听起来真正是怪怪的。锡命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能耐,白手创下这么大一个家业,我那女儿倒也是享福了。” 陈翊定正准备开口,二房家的媳妇陈李氏抢话道:“二娃子能干是能干,就是对咱们亲戚有些不大上心,他二舅都来这么久了,也不说安排个事情做做,就连那些毛头小子说话都比他管用,这还是不是咱们陈家的外甥了。” “哼,少胡说八道,这个家是二郎创下的基业,怎么安排那都得听他的,还有,以后可不许叫他二娃子,要叫就叫二郎,他现在管着几千号人呢,可不能丢了威风。”陈翊定脸色一垮训斥二房陈李氏道。 也许是见老太太在场,陈李氏竟然还敢还嘴:“大伯,你可是他舅舅,怎么这么怕他了。” 陈翊定扫视了陈翊宁、陈天化等人一圈,见他们脸上也有些不以为然,知道这些人还没转过弯来,他干脆点明了说道:“怎么,你们不服气?你们也在村子里住了几天了,天化,你是老大,你来说说,村子里的情形如何?” 陈天化想了想沉声道:“村子里人数虽众,但是大家做事井井有条,而且据我来看,这些村人的精气神也比咱们乡上的要高出不少。” 陈翊定点点头:“你还算观察的仔细,现在整个村子有三千来人,全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说,谁人该做什么事,该怎么做事全都明明白白,这可都是二郎的能耐,换作你们,有谁行吗?” 见屋里几个男子陷入思考中,陈翊定继续说道:“初来村里时,我也以为锡命年轻,当不好这个家,觉得他什么想法都是错的,结果几个月相处下来才发现,凡是按他的安排做的,结果都是好的,凡是不按他的安排,结果往往要出些什么岔子。” “正好趁今天说明了,以后在这里,事情都是二郎说了算,谁要是仗着亲戚关系乱来,我可饶不了他。至于你们几个的事情……” 陈翊宁和陈李氏一下子两眼放光地看着陈翊定。 “锡命已经和我商量了,往后一段时间,老二先去农房待着,学学别人怎么做事,薪资按协理来算,一两八钱一个月。天化、天庆、天永,你们三个有想读书的就继续读书,不想读书的要么做工,要么进各房学着做事,要么进护卫队,但是都得从头做起。” “怎么才是个协理?”陈李氏小声嘀咕。 还没等陈翊定发火,老太太就张嘴道:“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锡命这个安排我看挺好,再说了,以后等老二学会了,肯定还会再升官的,怕什么。” 陈翊定见二房意犹未尽的神色有些头疼,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刘锡命会找自己说这些事情了。 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也总算是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第二天一早,陈翊定见过刘锡命后,又将工房的办事人员和各工坊里技艺精湛的匠人叫了过来布置任务。 “大舅老爷” 唐鸿等人一见面就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嗯”,陈翊定点点算是回应,脚下不停大步走进房间里,他现在越来越享受这种来自众人的恭敬,也算是圆了他的当官梦,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这么快地转变成为刘锡命的坚定支持者。 如今他兼任丁房和工房执事,一个部门管人事,一个部门管工业,都是人人要巴结的部门,真可谓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不过现在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刘锡命今天一个点子,明天一个点子,关键是这些都要陈翊定这些参事去推动落实,愁的他有些肝疼。 就像今天一样,昨天刘锡命才刚刚开完会,要建立什么达摩研究院,今天一早他和刘锡命沟通后,就要来开会落实。 “咳咳,开会了”,陈翊定学着刘锡命的样子开始主持会议。 “今天说三件事,第一件是人事问题,咱们工房今后要分成纺织局、冶炼局、兵器局、土建局......八个局,为了保证每个部门都能正常开展工作,特别任命吴敏(吴婶)为纺织局帮办兼工房副执事,周江为冶炼局副协理,唐鸿为兵器局协理,程力行为土建局协理……,这些任命都已经得到二郎首肯,回头会正式在食堂外张贴告示。” 被点到的人全都是一阵欣喜,刘锡命和陈翊定决定人选的时候都以这些人平日的表现为依据,没有另外找人谈过话,因此他们也没有提前听到消息。 陈翊定等这几人高兴过了后才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各个部门工作任务的问题,纺织局这个月要按计划完成两万一千匹布的生产,土建局要在十月初完成第一批一百四十四套房子,也就是十六栋楼的建设工作……” 工房的工作现在是村子里的重中之重,关系到三千多号人的住房和生计等问题,陈翊定一直念了两刻钟左右才把各个工作细化下去。 “第三件事就是达摩研究院的工作,既然每个局都任命了协理或者是副协理,现在就由你们牵头,对照二郎安排的这些项目进行研发,其中兵器局的项目最为重要,火炮、燧发枪全都要在年底做出试验品来……” 陈翊定长舒了一口气,工房这边的事情就算是安排妥当了,不过他这一天的工作才刚开了个头。 吃过午饭,他又匆匆将丁房几个人叫来开会,苏谨按照刘锡命的要求也一起过来旁听。 陈翊定瞥了苏谨一眼,他也不知道刘锡命怎么突然对这个人开始重视起来了,看这样子似乎还有让苏谨执掌一房的势头,不过眼下他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乐得有人出来帮忙做事。 因此他对苏谨还是比较客气,点点示意后才开口安排道:“丁房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一是完成家中各级主管、工匠等人的档案制作,二是发掘村子里面有管理才能或者是技术才能的人员,三是进一步推动全村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培训工作,现在咱们老师人数不多,只能让他们全都过来上课……” 苏谨正好端端的坐着,突然发现参加会议的其他八个人全都拿出一个本子在那儿不断记录,看得他有些晃神,这帮人看起来,好职业啊,刘锡命之前说的一个词语一下子蹦入他脑海。 还有这个开会内容也真是新奇,这些什么工作重点、管理人员等新词,还有陈翊定说话的语气方式为什么都和二少爷那么相似。 自从刘锡命将刘家村分成各个部门来管理后,整个村子的做事效率陡然提升,村子里每天都像陀螺一样不停的转动。 陈翊定刚给丁房的人开完会,刘锡命又把账房、丁房、值房等几个部门叫到一起开会讨论各房钱粮开支的问题。 现在刘家村绝大部分人都还处在欠刘家钱的状态,所有人的支出和收入都是在账房的纸面上完成,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几个部门碰头核对,免得出现什么错漏。 这边的会刚刚开完,刘锡命又马不停蹄拉着陈翊定去各处工坊、工地视察建设质量等问题,这么一圈下来,又弄到了大半夜。 陈翊定苦笑着看了看天色,到母亲房里问候了一声,回来后倒头就睡,任谁来都叫不醒。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城中贩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九月二十四日,刘家村村中空地上。 聿~~聿 “哈哈哈,邵曲长,你这是骑马呢还是被马骑啊?” 一众刘家村村民趁着休息的功夫,不断调笑起正在进行马术训练的龙骧团众人,邵德容他们这帮人都是自家子弟,大家也不怎么畏惧。 “有本事你来试试”,邵德容有些气急败坏,他娘的,没想到骑马这么困难,以前放牛的时候不是轻松的很吗。 “试试就试试”,村民中一个叫陆夏的青年一下子站起来,他今年才二十四岁,本来应该是当兵的上好年纪,却因为刘锡命的年龄规定入不了龙骧,平常对龙骧团的人总是有些不服气。 邵德容一看是住自己对门的陆夏,知道他的那几分心思,不由嘿嘿一笑,将缰绳交给他:“行,你试试吧,摔了可别怪我。” “哼,我肯定比你们强,凭什么不收我”,陆夏带着些怒气一下子将缰绳抓住,刚才他在旁边看了半天,也知道该怎么上马,这会儿忽地一下子跨上马去。 “诶,骑上了,陆夏,跑起来试试。”一群看热闹的不断起哄。 也不知道这陆夏是真的有天赋,还是碰运气,竟然直接骑着马跑了起来,刘锡命正在旁边指导几个新手,转头看见这一幕眼前一亮。 之前大战时,山中虎部丢下了50匹战马,正好解决龙骧团缺乏机动能力的弱点,刘锡命作为唯一骑过马的人,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二把刀马术教练,但是龙骧团的人学来学去也没几个能将马跑起来的,却没想到村民里还有人有这本事。 刘锡命赶紧冲邵德容招手将他唤了过来:“骑马的这人是谁?” “他叫陆夏,也是乡上的人。” “好,把他叫过来。” 陆夏见邵德容冲自己示意,紧张地控制着身下的战马减慢速度,牵着马走到刘锡命跟前。 刘锡命见这青年带着黑色网巾,身穿一件棕色汗衫,还算端正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二字,不由失笑问道:“你以前骑过马?” 陆夏用藏在背后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中给自己打气,你不是想入龙骧吗,二少爷就在面前你可别怂了。 “二少爷,以前我见往来的客商骑过,还向他讨教过几句,刚才一不留神就会了。” 刘锡命一下子哑然,神特么一不留神就会了,龙骧团的这帮人怎么就没有一不留神。 “好,你今年多大了,想不想入龙骧团?” 陆夏一听刘锡命这话,顿时有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感觉,一时高兴的没反应过劲来。 邵德容见陆夏始终不答话,急得他不断轻咳提醒。 “呃,想,二少爷,我做梦都想,我今年二十四。”陆夏一下子被惊醒,赶忙咧着嘴回话。 “哈哈哈”,刘锡命被他 这反应逗笑了,“那行,你再骑上试试,要是骑得好,我准你入团。” 陆夏一听这话,连拜谢的话都忘了说,噌的一下子翻身上马,马鞭滴溜一甩,催着胯下战马崩腾起来。 “好” “好样的” 也许是被激发出了潜力,陆夏努力回想着当初那客商教他的几句口诀“快慢随马走,身低会俯首,起伏若行船,松紧在我手”。 他一边不住地念叨这几句话,一边不断搜寻以往的记忆碎片,慢慢地竟然越来越有感觉。 其他正在训练的龙骧团士兵也注意到了这场景,大家慢慢围了过来,看着场上这人紧紧贴在马背左突右驰。 “我可以的” 陆夏满心喜悦地回头看向刘锡命的方向,却没注意前面就有一道田埂。 “小心”,众人一阵惊呼,陆夏心中一惊,忽地一下子被闪下马来。 好在田里的谷子刚收完,还有不少秸秆留在地上,他这一摔正好掉在上面。 刘锡命远远的看见他从马上掉了下来,赶忙带着人跑过来查看情况,结果还没靠近就听见他的哭声,刘锡命心一下子吊了起来,你特么可千万别有事啊,不然这可是工伤。 “放心,没事。” 邵德容最先跑到,拉着陆夏上下摸了一把,见他没什么反应,马上开口安慰众人。 “卧槽,那你哭个啥,吓死劳资了”刘锡命顿时没好气的吼道。 陆夏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流泪。 “二哥,这小子估计是担心加入不了咱们呢。”还是邵德容熟悉这人性子,凑到刘锡命身边低声提醒到。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呢,陆夏,你站起来,你这个兵我收了,以后就归到第二曲做骑兵。” “当真?”陆夏马上止住哭声,满脸惊喜地转头过来。 邵德容笑骂道:“放一百个心吧,二哥一言九鼎,说了就算。” 龙骧团一众人立刻哄笑起来,不过大家眼神里也是止不住的羡慕,咋说呢,按二哥的说法,当骑兵可是真的拉风。 现在三个主力曲都有自己的分工,第一曲优先装备火枪,第二曲则是配备战马,除却刘锡命等人骑乘的,大概还有40匹,第三曲优先装备铠甲,充作步兵主力,现在第一、三曲的人都在后悔为什么没排到第二曲去。 刘锡命的亲卫屯数量虽然没有增长,但是人员组成却有较大变化,按照他的规划,未来的亲卫屯应该是作为全团的军官培养基地,因此选人标准也在逐渐向头脑聪明、学习能力强等条件转变,再不是以前个头大就能进来了。 不过不管怎么闹腾,龙骧团的骑兵队伍总算在跌跌撞撞中开始了他们的征程,至于能不能打硬仗,那就只有日后才知道了。 九月二十七日。 眼瞅着工坊里生产的布匹越来越多,刘锡命干脆一水儿将其收进空间里,带着苏言和十几个亲卫去府城找找销路。 之前就说了,布匹这玩意儿在萌朝是能当钱使的硬通货,因此刘锡命也不担心卖不出去,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里,直奔最大的陈家布庄而去。 “掌柜的,有贵客。” 一群人才走到布庄门口,苏言就直接大声嚷嚷起来,一下子将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哟,我说今儿个怎么有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贵客,这位公子爷里面请。小二,上好茶。” 陈家布庄的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绸缎直辍,看上去十分精明,他见刘锡命虽然穿的是细棉布衣服,但是身后却跟了十几个统一穿着黑色劲袍的小伙子,那还不知道这人非富即贵,赶忙将刘锡命一行招呼进屋。 刘锡命做了一年的头领,气度也逐渐上来了,见状只是轻轻颔首跟着往里走去。 这家店光从门面上看就显得很气派,窗明几净不说,一进店里,两边全是各种颜色款式的丝绸布料,明显都是上品。 内堂按照大户人家的格局在正中间摆了正副两张桌几,两边各有一排茶几座椅整齐排列,几副书法水墨挂在正中间作为装饰,陈新引着刘锡命在正堂左手落座。 “在下陈礼新,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这布庄掌柜见众人都坐下了,马上开始招呼起刘锡命来。 既然装了逼,那自然要做全套的,刘锡命听了陈新这话也不说什么,只是示意苏言去谈,自己则是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茶还不错”,说完他便看起店内装潢来。 苏言端坐身体,拱手冲陈新道:“陈掌柜,这位是我家刘公子,在下苏言忝为刘府主事,这几位都是我家公子护卫。” “哦,久仰久仰,苏主事,但不知几位此来是为何生意?” 苏言四处看了看屋里装潢,笑着和陈新交谈道:“都说陈家布庄家大业大,我家正有一桩大生意想与贵庄合作。” 苏言说完示意张元龙和另外几个护卫将带来的布匹拿过来展开。 “陈掌柜请看,这是我家新出的细罗织,绝对是世面上从未有过的新品,不知贵庄可有意向收购?” 陈礼新进门时就看到了张元龙等人手中的布料,本来他也不太在意,谁知一等张元龙等人将布展开,他心中一抖,手里的茶杯都晃荡了一下。 “嘶,这,这布为何能如此形制,确实是从未见过,而且这面料细中带滑,触碰起来竟然有些许丝绸的触感,这又是为何?”陈礼新毕竟是老掌柜了,一上手就知道布料好坏。 苏言嘿嘿一笑,这其中的关节连他都不知道,却如何告诉陈礼新。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吃相难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言见陈礼新露出这副表情,他心中暗喜,自己在刘家的第一笔生意看来是没问题了。 “陈掌柜也不必多问,只说收不收,多少钱收即可。” 陈礼新略一思索,站起身走到苏言跟前将手伸了出来,苏言马上也将手搭了上去,两人衣袖一遮,都开始沉默起来。 李彪和张元龙这些人看着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谈着谈着成这样了,刘锡命却是眼前一亮,他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套,没想到今天倒是见到了实景。 两人站在那儿沉默了一段时间,苏言原本满脸喜色,现在眉头却越皱越紧,最后干脆开口说道:“不行,这价绝对不行,陈掌柜,你也知道我家这布非比寻常,却为何压价压的这般厉害。” 陈礼新呵呵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刘锡命一眼,苏言马上走到刘锡命身边低声说道:“他们只肯出二钱一匹。” “嗯?这是什么意思,我家一匹布当人家两匹,现在世面上一般的细布都要一钱六分,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想要欺负我家不成!” 刘锡命本来就是来扮红脸的,听到陈家布庄报出这个价格,立刻作出愤怒的样子拍桌子吼道。 “刘公子息怒,并非在下有意欺瞒,这细布卖价是一钱六分,但是我家收获也就是一钱二分而已,况且阁下这新品上市之后反响如何还未可知,在下也不能做亏本生意不是。” “当真不再加价?” “确实加不了了”陈礼新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气得刘锡命牙根发痒。 “那就走吧,本公子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布还卖不起价。” 刘锡命和苏言一起上阵跟陈新争讨了几次,见陈礼新咬死了不松口,气得他一甩袖子就要走人。 “刘公子慢走,这顺庆府里就属我家铺子最多、最大,其他家也不可能报过我家,待会儿公子要是愿意,咱们再来详谈。”这陈礼新倒是不恼不怒,一直将刘锡命等人送到门口才拱手说道。 刘锡命被他说的脚下一滞,心里泼口大骂,丢你老母,劳资信了你的邪。 苏言紧紧跟在刘锡命身边,也满脸愤慨地怒骂:“早听说这顺庆府里陈家布庄一家独大,却没想到这般无耻。” “你说什么?” 刘锡命听了这话脚步停下,转身问起苏言。 “呃,之前在城外做流民时,小人便听人说起过这陈家布庄,听说是陈阁老家的产业,把持着小半个顺庆府的布匹生意,本以为这样的人家应当是童叟无欺,谁知会是这样。” “诶,上了他的恶当了”,刘锡命听苏言说完,狠狠一拍脑门懊恼说道。 苏言一听这话还有些不解,但是他转念想了一下,脸色也忽地变了,“不会吧,他家真敢如此?” “嘿,咱们且去瞧瞧吧,估计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李彪和张元龙对试一下,李彪仗着自己和刘锡命熟络,扣了扣脑门问道:“二哥,这是什么说道?” 刘锡命受此影响,心情也一下子低落起来,不过既然李彪愿意问,他还是照实解释道:“刚才那陈掌柜说是其他家不可能报的比他还高,你们可知是什么意思?” 李彪和一众护卫使劲摇了摇头。 “陈家既然垄断了顺庆府小半个布匹生意,想来其他布商也不敢冒犯于他,他说这话的档口,说不定已经派人去其他家通气去了,到时候咱们见其他家报的更低,岂不是还要回去和他谈吗,狗日的奸商!” “王八蛋” 李彪等人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一个个跟着破口大骂起来。 “算了,还是先去其他家看看,说不得是咱们想岔了。”刘锡命赶忙制止住大家,卖布事关家中发展大计,也不能因为一个猜测就放弃治疗,他还是打算去各处试试。 …… “刘公子,小店小本生意,一钱八分不能再多了。” “苏管事,这布看着是新奇,但是你也知道的,现在连年大灾,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哪里来的钱买这么好的布,我这还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才愿意试试呢,最多一钱八分一匹。” 然而在城里转了七八家铺子下来,刘锡命的希望被一一刺破了,这些铺子要么不收,要么就是价格比陈家还低,谈来谈去气得刘锡命满脸通红。 “眼下还没到绝路,少爷不必气愤,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见刘锡命气得浑身发抖,李彪等人都不敢开口相劝,倒是苏言想了会儿给刘锡命出了个主意。 陈家虽说是占了顺庆府小半个布匹生意,但是也不可能没有对手,眼下虽然大多数铺子被他打了招呼,苏言却不相信所有的人都能将利益拱手相让。 见刘锡命默默点头,苏言从他那里讨了几两银子,转身去找人打探消息。 没过一会儿,“少爷,打听到了,城东的黄家布庄一直和陈家不太对付,咱们可以去那边看看去。” 刘锡命得了这么个好消息,乐得他将苏言肩膀一拍,大声喊道:“走,咱们去城东看看去。” 之前他们一行从城北进门,又从城西到城南将整个府城绕了一大圈,却刚好将城东错过,现在既然有了情报,一行人急匆匆地杀到城东的黄家布庄。 果然,这黄家布庄的门面看上去不输陈家布庄,刘锡命到了近前,脸上努力做出和善的样子主动开口喊道:“掌柜的在吗,有大生意要谈,还请出来一见。” 这时铺子柜台后面马上跑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见刘锡命一行的排场,他赶忙弯腰做出里面请的手势:“这位爷里面请,我们掌柜的此刻不在,小的这就差人去请,几位请先里面喝茶。”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锡命现在也不敢装逼,只好跟着这伙计进了内堂。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刚才那伙计带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一见到刘锡命等人,这男人一边擦汗一边招呼:“在下黄弘益,正式黄家布庄的掌柜,这位公子贵姓?” 说完这话,他看着刘锡命愣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不过这档口他也来不及细想,拉着几人叙了一阵话,互报了身份来历。 刘锡命见黄弘益一直盯着自己脸看来看去,心中有些不悦,这人太没礼貌了吧。 不过眼下有求于人,他只好装作没事一样将自家的布介绍了一遍,这黄弘益倒也是个识货的,他上前挨个将样布仔仔细细对比了一下,转头笑眯眯的对刘锡命说道:“这布确实是好布,只是刘公子应该是去过陆家布庄了吧?” 我热,你们特么是建了个纺织协会吗,消息传的这么快,刘锡命心中暗骂。 “呵呵,是去过了,不过这应该不影响咱们两家合作吧?”苏言见黄弘益这模样,估摸着这回应该错不了,上前插话道。 黄弘益见刘锡命没有阻止苏言,知道苏言应该地位不低,他呵呵一笑对两人说道:“那你们可算来对了,我们黄家可不像陈家这般下作,他们这是见贵府都是生面孔,想着独占好处呢。这样吧,在下便直说了,就按二钱四分一匹来算,刘公子觉得如何?” 马勒戈壁的,刘锡命心中冒了一句,你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这个价格也就是一般棉布的收购价而已,要是刘锡命的原材料是从外采购的话,恐怕也就勉强保本。 不过谁能想到自己是从原料到布匹一条龙生产呢,眼见黄家最高也就打算出这么多,刘锡命死命一咬牙,得了,先这样吧,反正自己也不亏。 “哎,黄掌柜可真是会做生意,罢了,算是图个彩头,这次我便亏本卖于你家便是,只求以后大家多多合作才好。”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用力过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黄弘益见刘锡命答应下来,笑的他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的褶子都快开花了。 好歹将东西卖出去了,刘锡命这次带了三千多匹大布,算下来差不多能卖八百多两银子,总算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 黄弘益忙着张罗清点货物等工作,他翘起二郎腿笑着对苏言等人骂道:“陈家这帮狗才,也不知道他们听说了这事会是什么反应,王八蛋。” “唰” 一听到刘锡命最后一句话,黄弘益脑袋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过往的一段记忆顿时浮现在眼前。 “你,你,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兔崽子!” 刘锡命一群人本来正聊得好好的,却突然看见黄弘益转过头冲他们破口大骂,他一张老脸气的不停颤抖,眼睛都有些血红。 刘锡命有些摸不住头脑,侬脑子瓦特了? “黄掌柜,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 黄弘益忽地一下子就想冲上前来抓住刘锡命,好在李彪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将他拦住,布庄里的伙计也赶紧上来劝架。 不过他嘴里仍旧大骂:“绝对没错,我记得这句话,上次就是你个小王八蛋踹了老子一脚,弄得你大爷趟了两个月,可算是让我找着你了,来人,给我收拾他。” 布庄里的几个伙计看看自己这边,又瞧了瞧刘锡命那边十几个人,几人心里都有些无语,老大,人家这么多人,咱们上去岂不是自找苦吃,几个人只好又赶紧劝起黄弘益来。 刘锡命真是赶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娘的,老子整天住在乡里,这府城都没来过几趟,什么时候还踹过你,黄掌柜,你要是想压价就直说,可别用这些无赖招数。” 店里一圈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都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李彪在布庄伙计上前时就脱身退后,这会儿他仔细盯着黄弘益的面貌瞧来瞧去,突然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转身到刘锡命身边低声说道:“二哥,你还记得年前咱们来卖菜的时候吗?哎呀,就是你救了巧曼的那会儿,可不是有个男的被你踹翻了去?” 我特么握了根草,刘锡命一下子欲哭无泪,李彪这么一提醒,他也马上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来,真他娘的是喝凉水也塞牙。 不过这事眼下肯定是不能承认的,刘锡命壮了壮胆子,绷着脸色硬撑着对黄弘益劝道:“黄掌柜 ,此事断无可能,想来你是看错人了,本公子哪次出行不是前呼后拥,哪里还需要我来打人,咱们还是好好谈生意吧。” “呸,你个小兔崽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这他娘的是装哪门子蒜呢,还什么护卫,想来是哪儿找来的人坑蒙拐骗的吧。” 刘锡命见黄弘益确实认出了是自己,他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做出愤慨的表情回骂:“真是混账东西,本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羞辱,你且给我记好了,这布不卖了。苏言,我们走!” 话音刚落,刘锡命立刻转身就走,李彪等护卫马上排成一排,用人墙将布庄的人隔开,待刘锡命和苏言走后,他们几人才一个个依次退走,任由黄弘益满口脏话的在那儿继续撕闹。 “哎呦我的爷,人都走了,你可消停点儿吧,说不定你是真的认错人了。”布庄的账房先生赶了过来,一把将黄弘益拉住劝道。 黄弘益脸上尤是不甘,他使劲挣脱布庄的人,怒气冲天地高声怒骂道:“绝对不会错,狗日的王八蛋,小心别落到老子手里。” 光骂还不过瘾,黄弘益想起当日情形就火冒三丈,他见刘锡命等人还没走远,立刻吩咐店里众人:“你们几个,全都跟上去把他们盯紧了,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苏言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一行人一边听着黄弘益在身后的叫骂声,一边出了黄家布庄,他苦笑着问刘锡命道:“少爷,刚才那事可是真的?” “嘿嘿,没想到这老鬼记性这么好,没错,那会儿于永凯他们还没到我家,年前我又刚好碰上这老鬼欺负于永凯妹妹于巧曼,当时一下子没忍住,冲上去踹了这老家伙一脚,却没想到今天这种场合碰到了,真他娘的晦气。” 苏言一听刘锡命这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的表现机会啊,就这么没了,但是此事既然事关龙骧团主官,他也不好说刘锡命做的不对。 之前投效的时候,苏谨就和他仔细分析过家中现有的人员情况,在苏谨看来,于永凯等龙骧团主官是刘锡命绝对的心腹,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 因此这会儿他也只好讪笑着安慰:“天意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是,只是这么一来,府城里恐怕没人愿意正价买咱们的布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哎,刘锡命听他这么说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宜出行。 “算了,走了这么久的路,大家想必也累了,咱们先去茶馆坐坐再说。” 苏言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办法,见李彪等护卫也是一脸不知所措,只好叹了口气跟上。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大街上人来人往也开始多了起来,刘锡命在各种店铺幌子里面找来找去,终于找见一家顺义茶馆,一行人站在门外看了看里面,觉得环境似乎还不错,刘锡命便带着众人跨步进去。 “小二,楼上找个两桌靠窗的座。” “好勒,客官楼上请。” …… “锡命兄,真是你啊!” 刘锡命在店小二的引导下刚刚上了二楼,还没来得及走到窗边,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唤声从侧面传来。 他侧身一看,竟然是上次在李通判家聚会时见过的那个窦玉泉,瞧他那模样,想来也是在楼上喝茶。 “哈哈哈,玉泉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怎么一个人来喝茶,快快快,咱们拼作一桌吧。” 上次见面时,窦玉泉给刘锡命留下的印象不错,一干应试学子里面,只有这几个为数不多的人愿意和自己探讨他剽窃的那套物质决定意识论,因此这会儿他便直接出言相邀。 窦玉泉也不扭捏,直接端着茶壶坐了过来,刘锡命赶忙将苏言等人一一介绍给他。 待听到李彪等人俱是刘锡命的护卫时,窦玉泉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这位刘兄身家颇丰。 “上次一别已有多日不见,小弟这些时日对刘兄所说之论时有所想,正盼着与兄台当面讨教,却不想今日有缘,刘兄因何事而来啊,若是不急,咱们正好坐而论道。” 刘锡命苦笑一下,要是有空的话他倒是愿意和窦玉泉好好讨论讨论,也正好把自己的理论完善完善,但是现在一匹布都没卖出去,再过几天家里就要喝西北风了。 “不瞒窦兄,今日确实是到府城有事,回头得了空闲,小弟一定立时相约。” 窦玉泉见刘锡命全然不像上次那般意气风发,他瞟了眼刘锡命身边的这群护卫,却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刘锡命这般失落,于是干脆开口问道:“不知刘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若是方便,大可直言相告,小弟要是力所能及,自然不吝援手。” 嘿嘿,没看出来你小子到挺仗义,这朋友我交了,刘锡命心中一暖,反正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跟他聊聊也好,便将今天陈家布庄和黄家布庄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 窦玉泉听完刘锡命的述说,自己亲自上手试了试刘家所产的这个叫细罗织的棉布,这一摸之下他便觉察到其中的不同,果然是细腻润滑,与别家不同。 待听到刘锡命竟然还在为卖不出去发愁时,窦玉泉哑然失笑:“刘兄且放宽心,天下间识货之人不计其数,有如此宝货在,只要打开商路,自会有商贾逐利而来。” “说是这般说,但如今得罪了整个顺庆府的棉布商,却叫我如何打开商路?” 刘锡命说到这儿,一脸郁闷地将茶杯拍到桌子上,惊得两旁的客人都抬眼看过来,不过等大家看清了他们这边的人数,顿时没人敢吱声乱说。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贵人相助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窦玉泉坐在凳子上拱手朝周围人群不断致歉,同时略微沉思了一番,他对这套商贾之事倒也是比较熟悉,只是如此一来容易暴露自己的底细。 见刘锡命只顾着喝闷茶,他脑海里又将上次见面时的情细细想了一阵,等到想起刘锡命所说天下崩坏一事,再结合自己家中的情形,窦玉泉终于定下心来。 “刘兄,此事说来也简单,蜀中历来多产丝绸,布料虽有,却不甚精良,但是达官显贵之家除却绸缎罗纱之外,对这种良布也消耗颇大。现如今蜀中的良布都是由商人从江南等地转运至此,市面价至少值三、四钱银子一匹,折你这布六钱到八钱,陈家布庄确实是有些贪得无厌。” “眼下虽然顺庆府的生意受阻,但其实无甚大碍,须知蜀中真正的权贵人家可不在这里。” 窦玉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刘锡命再不懂就真成猪脑子了,他激动的一拍桌子,是啊,真是猪油蒙了心,咱们家这布属于奢侈品,要卖也得找对人家才行。 “哈哈哈,窦兄高见,我这便带人去成都,看能不能将布卖到蜀王府去。” 窦玉泉赶紧将刘锡命拉住,笑着劝他:“刘兄稍安勿躁,我可没说让你去成都找人,这蜀王府的生意也是一般人能做的吗,真要这样,只怕你是有去无回。” “那该如何是好?”刘锡命有些无奈,他知道窦玉泉这话说的有理,现代社会都要靠各种关系,何况古代呢。 窦玉泉嘴角轻轻上斜,他本就长得白白净净,这么一笑更显得阳光,只听他对刘锡命说道:“此事事关紧要,先喝茶,待会儿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嗯?你是小龙人吗?还有小秘密。 刘锡命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来了兴趣,不过窦玉泉现在却对这事闭口不言,拉着他不断闲聊其他事情,搞得刘锡命心中痒痒。 等到一壶茶喝的差不多了,窦玉泉这才拉着刘锡命施施然地往一片民宅区走去,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张望,最后更是直接带着刘锡命等人在巷子里窜来窜去。 刘锡命等人吭哧吭哧跟在他身后,见窦玉泉没有解释的意思,刘锡命只好强忍住好奇,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着天。 “寒舍到了,刘兄,里面请。” 良久之后,窦玉泉总算带着众人从巷子里绕了出来,一行人在一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窦玉泉直接掏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去。 这房子外面的巷子颇为狭窄,大门处门梁上的涂漆都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两扇大门也被摸得油光锃亮,一走进门里,当先是一个小院子,但是地面上的砖石好多地方都有些突起,整个屋子也显得有些破败。 看来窦玉泉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刘锡命见到这一幕心中推断。 “来来来,这边请坐,久未收拾,地方有些杂乱,还请见谅。” 刘锡命见窦玉泉将门口掩上,他直接笑着问道:“窦兄,此地足够隐蔽了吧,你是否可以接着之前的话说说。” “哈哈哈,刘兄真是心急,实不相瞒,我确实有办法帮你把布卖出去,不过你务必保密才行,也就是觉得刘兄是可交之人,小弟这才坦诚以待的。” 刘锡命赶忙起身拱手对窦玉泉致谢:“窦兄放心,这些人都是我之心腹,今日之事出于你口如于我耳,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窦玉泉点点头:“刘兄,别看我这房子破败,其实我家世代都是做绸缎生意的。蜀锦闻名天下,多有外商前来采购,以往家父在时交游广阔,如今虽然落败,但仍有些世伯叔父念着我家情分,近来楚王府准备嫁女,正有一位世伯要到顺庆采购,若是刘兄愿意,我愿居中介绍一二。” “哈哈哈,窦兄,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刘锡命一下子搂住窦玉泉肩膀,亲热地拍了几下,“要是此事成了,我与你一成好处。” 窦玉泉有点不习惯刘锡命表达热情的方式,他只好隐秘地往前走了一小步,“这倒不用,我说了,只是因为看刘兄是个可交之人才帮忙的,若是谈钱反而伤了感情。” 刘锡命立刻肃然起敬,这年头视钱财如粪土的可没几个,他赶忙拱手致谢:“话不多说,既然窦兄信的过我刘某,刘某必不相负。” 窦玉泉见刘锡命满脸郑重之色,心中也不由点头称赞。 “咚咚咚” 正说话间,房子大门被人敲响。 “来者何人?”窦玉泉一脸警惕的问道。 门外一个声音传来:“是我。” 呼,窦玉泉听到这个声音一下子放松下来,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笑着对刘锡命说道:“方才请刘兄喝完茶再走就是为了等我这位世伯,现在时辰刚好。” 等窦玉泉把大门打开,门外那人立刻闪身进了院子,不过他可能没想到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见刘锡命这边有十几人,这人也立刻警觉的问窦玉泉道:“玉泉,这些人是谁?” “哦,世伯毋虑,这位是我好友,也是本县应考学子姓刘名锡命,这几位都是他的属下。” “刘兄,这位便是我给你说的唐修远唐伯父,他家经营的长恒商号那可是名扬湖广四川。” 刘锡命和苏言等人闻言赶忙给唐修远行礼,刘锡命趁此机会也偷偷观察起他来。 这唐修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穿着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看上去既有商贾的精明,又有一种儒雅之气。 见刘锡命等人行礼,唐修远也马上拱拱手示意,但是他一转身便将窦玉泉拉到一旁轻声问道:“玉泉,怎么还有外人在此,此人可信吗?” “世伯放心,这人应该和那里没有关系,他家就在南充县乡下,如今他手上有一批质地极优的布料急于脱手,我想着一来这人值得交往,二来也免去世伯奔走之苦,这才打算居中牵个线而已,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那也要多加小心,要是走漏了消息,只怕……你以后可要三思而后行。” 唐修远自以为自己把声音压的够低了,刘锡命等人应该听不到,他却不知刘锡命被空间强化了几次,各方面的感官早已非同寻常,此刻将他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样子这位玉泉真的有什么小秘密啊,刘锡命心中犯起了嘀咕,不过看窦玉泉这个样子,应该对自己没什么图谋,他便暂时将疑惑放回了肚子。 唐修远一和窦玉泉谈完,快步走到刘锡命左近拱手示意道:“既然是玉泉的朋友,那便不用见外,听他说你们有一批上好布料想要出手,但不知可有样品。” 李彪等人马上将布料样品捧了过来,唐修远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几遍,一边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确实是上上之品,但不知这样的货物共有多少?” 刘锡命一看有戏,他本想马上自己上前搭话,但是晃眼瞥见苏言站在一旁,想到以后这块还是要让他来主要负责,刘锡命便干脆用眼色示意他上前回复。 苏言倒是机灵,马上对唐修远答道:“唐先生,这布名为细罗织,乃是我家自己产的,这一次只有7000匹,以后每月可出布两万余匹。” 刘锡命空间增加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苏言还是在按原来的数据估算。 “什么?” 唐修远和窦玉泉两人都是大吃一惊,每月能产两万匹,算出普通的布相当于四万匹,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布庄了,唐修远把眼神看向窦玉泉,你确定这人不是什么大家族里出来的? 窦玉泉满脸苦笑地调侃刘锡命道:“刘兄,你瞒我瞒的好苦,我却不知道你这生意如此兴隆。” “哈哈哈,玉泉兄,我可不是有意瞒你,你也没问啊。唐先生,不知这布贵府能不能吃的下。” 唐修远仔细瞧了瞧刘锡命一行人的表情,见他们面无异色,他心中放心不少,此时也笑着回应刘锡命:“如此上品,我只求多买,哪里还会嫌弃太多。都是自己人,我便直接问了,这布作价几何?” 苏言嘿嘿一笑不直接回话,反问唐修远:“唐先生觉得多少钱合适,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要是价钱合适的话,我们便都卖给贵府。” “呃,好吧,如果在顺庆交货,那我出四钱银子一匹,要是到重庆交货,我能出到五钱一匹,这可是实诚价了。” 我勒个去,发财了,发大财了,刘锡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把笑意忍住,只是……“请问一下,为何两地交货差价如此之大?”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顺流而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言听刘锡命这么发问,赶忙对他解释道:“少爷,想来是各地钞关的原因,从顺庆沿江而下到重庆,还要路过几个州县,这要是各地都来揩油,成本自然涨上去了。” “哈哈哈,正是此理,四川毕竟不是唐某家乡,换作从重庆往湖北这一路的话,这些府县胥吏却是不敢找我的麻烦。” 刘锡命一下子明白了,萌朝虽然商税极低,但是架不住地方上吃拿卡要,难怪一直到了萌末也只是商品经济雏形。 不过这么说来的话,唐修远应该在湖北面子不小,之前窦玉泉说什么来着,他是为楚王府采购绸缎而来?这就难怪了。 刘锡命想通了里面关键,他低头沉思一下,心里面默默盘算,自己一个月后大概能每月产布29000匹,按五钱银子算就是14500两,足足比顺庆交货多了2900两。 卧槽,干了,凭什么让这帮贪官污吏赚劳资的中间差价。 “唐先生,我选择在重庆交货,倘若方便,此次我想随你一起到重庆,也算探探路。” 唐修远对刘锡命的选择见怪不怪,谁会嫌弃钱赚多了呢,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一起去重庆倒没什么,但是若是遇到卡要的,你恐怕还得自己解决,这几年重庆府地界一直打打杀杀,地方上闹腾的很,这帮官吏也都撕破了脸皮,都想的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我也没办法照应。” “那是当然,我们这些人先随先生一起,货物方面我自会安排人在后面跟过来。” 嘿嘿,刘锡命倒不怕什么狗屁的税卡,所有布匹都在他的空间里装着,就算脱了裤子他们也找不到,7000匹布来回一趟就能多赚700两,这买卖值了。 见生意谈成,窦玉泉也一下子高兴起来,他到不担心唐修远会亏本,这位世伯虽说看在他的面子报了六钱银子的高价,但是想来他卖出去也不会低于七钱到一两银子一匹,说起来还是大赚。 “世伯,你是要在此停留还是今天便走,若是有空咱们还能吃顿便饭。” 唐修远马上挥了挥手:“不留了,王爷嫁女的日子不远,我还得赶紧回去交差,再说咱们也不宜太过张扬。刘公子,你要是方便咱们现在就走。” “好,唐先生叫我锡命便可,既然如此,玉泉兄,待小弟回城再来找你吃酒。”刘锡命带着苏言等人也一同向窦玉泉告辞,他此次出门带了苏言和李彪等十五个护卫,考虑到路上不太安全,他只安排一个人回家报信。 唐修远到窦家只带了两个小厮,没想到一 到城门处,立刻便有几十个护卫跟了上来,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码头走去。 黄弘益派的布庄伙计本来一直跟着刘锡命等人,谁知窦玉泉机警,几下将他们甩脱了,这几人就只能分作几路到处蹲守。 在东门蹲点儿这人一看刘锡命一行人的架势吓了一跳,他眼睁睁看着刘锡命等人上了一艘高桅大船,自己悄悄跑到码头税关处去打探消息,黄家也是顺庆有名的大户,这些小吏便将唐修远的情形一五一十的给他说了。 “黄掌柜,小的打探清楚了,那姓刘的没去别家,直接上了湖北楚王派来采购绸缎布匹之人的船,刚才已经起锚顺江而下了。” “好,哈哈哈,回头给你看赏。” 这伙计回来报信的正是时候,黄弘益正逮住其他几人一顿臭骂,却没想到竟然有人打探到了消息,喜得他说完转头就往府里走去。 ...... 要说背靠大树就是方便,唐修远的船队有将近十艘大船,最小的也是三桅大船,刘锡命乘坐的这艘更是有五桅。 不知道是看在窦玉泉的面子上,还是确实看重和刘家的合作,唐修远派人给刘锡命和苏言各自安排了一间单间,李彪等护卫共住另外三间房。 几个房间都安排在大船的第三层,房间里面一应用度俱全,而且整理得非常干净,刘锡命看了一圈心中满意。 穿越过来都快一年了,这还是刘锡命第一次走出顺庆府的范围,李彪等人更不用说了,一群少年显得非常兴奋。 现在在船上也没什么危险,刘锡命索性将他们解散,随得他们自己去闹腾去。 船队顺着嘉陵江往下,两岸风光如画、绿树如茵,但是刘锡命待在船头稍微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看过了大海的人再回到江河之中,感觉这些景色也就那样了。 唐修远一上船就开始忙着去清点货物,刘锡命乐的清闲,正好趁这个时间温习一下四书五经。 不过看着看着,刘锡命心思渐渐飘到其他事情上面,今天上午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种种疑虑沉渣泛起,让刘锡命觉得有些诡异。 瞧窦玉泉之前带路的样子,他似乎在躲避什么,但是他既然有唐修远这样的世交在此,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刘锡命想来想去,心中更觉得疑惑。 船开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刘锡命明显感觉到船速慢了下来,似乎有停下来的趋势,他合拢书本,有点好奇的往舱外走去。 “到定远县了,像是县里查船的。” 彪一直站在刘锡命房外守候,见他出来,赶忙向他解释。两人径直走到三楼船头处,入眼便是一艘小船正在往大船这边靠拢,船头处站了一个身着青色吏员服饰,头戴双翅吏巾的人,身后还跟了两个差役。 唐修远没有现身,船上只派了个管事的出来接待,刘锡命远远见那管事和那吏员说了几句什么,两人旋即有些争执,过了没一会儿,管事随即掏出一锭银子给那吏员,定远县那几人便笑呵呵地又上了小船往江边划去。 刘锡命心中有些好奇,几步下楼将那管事拦住:“朱管事,方才那人便是税关的吧,一船收了多少银子?” 朱管事得了唐修远的吩咐,对刘锡命比较客气地回道:“刘公子,确实是定远县的差人,这帮杀千刀的,一船要收十两,最后看在咱们替楚王府采买的份上才降到五两。” “哈哈哈,原来还可以谈价的。” “嘿嘿,刘公子有所不知,这钱本就收的没有来历,还不是任他们叫价,所以往常也多的是船只冲关而去,只要不被他们拿住,还不是就那样了,也就是咱们这些常来常往的,才不好撕破了脸。不过这帮人收了钱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江上的水匪之类他们还是会打招呼的。” “嘶” 刘锡命听得不断吸气,这他娘的还真是官匪一家亲啊,不就是换个方法收保护费吗? 听了朱管事的解释,他对这地方上的事务倒是有了更深的认识,见朱管事还急着回去禀报,刘锡命便也不好耽误他时间。 “咱们这回确实碰上贵人了,要不是这位窦公子,只怕此事不好收尾,就算是咱们自己跑重庆去也不见得能找见这般有力的商号,更遑论这个价格了。” 苏言见刘锡命出了舱,也赶紧跑过来伺候,他想着今天这事自己算是办砸了,只能千方百计的挽回一点儿在刘锡命心目中的形象。 刘锡命转头看了看他,有几分猜到他的心思,笑着对他和李彪几人谈到:“确实是惊险,今日上午之事实在是运气不好,这也怪不了谁,只要我等做事尽力便可。” 苏言听了刘锡命这话,心中算是安定下来,同时也对刘锡命当着李彪等人保全了他的面子有些感激。 从顺庆府到重庆府差不多有两百公里,大船晚上又不能行船,一行人只能在合州休息一夜,唐修远从一上船便忙着去清点物资,直到晚上才有功夫招待刘锡命等人一番。 合州既是宋代的钓鱼城,州城繁荣,唐修远便邀请刘锡命一行进城宴饮。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八章 青楼遇险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唐先生,你这玩笑可是开大了。” 刘锡命只道是唐修远要在城中酒楼宴请,这才跟着他下船进了合州城,却没想到唐修远竟然直接将他们带到了这个叫怜香阁的地方,这灯红酒绿的环境,他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大锅,能不能不要这么奔放,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我特么可是真的连毛都没长齐啊。 唐修远一下子被他这表情逗笑了:“哈哈哈,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贤侄,你这个年纪莫非还没尝过荤不成。” 这倒不是唐修远故意拿刘锡命开涮,实在是他也以为刘锡命是从什么大户人家出来,自己和窦玉泉身上都有不少秘密,他正想着趁着酒醉歌迷的时候套一套刘锡命的话呢。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刘锡命真就是刚刚咸鱼翻身,因此别说青楼了,便是一般富贵人家的享乐他都不知道。 “哈哈哈,走吧,走吧,若真是没来过那也正好,刚好带你见识见识。” 唐修远见刘锡命的表情不似作假,他也是一个愣神,不过这样更好,少年人血气方刚,到时候岂不是更容易套话。 他立刻更加热情起来,拉着刘锡命直接往楼里面走去,苏言笑眯眯地看着也不阻拦,径直跟了进去。 这怜香阁外面看上去便觉得装饰华丽,一进去更是小院幽深,竹帘碧幌、清池假山点缀其中,不仅没有一丝庸俗之感,反而让人觉得有些雅致。 船队上早有人过来安排好一切,唐修远直接带着刘锡命进了一个临江的雅间,苏言和李彪等人却被船上管事拉住在隔壁雅间落座。 得,来都来了,谁怕谁啊,哥看过的片子比你们吃的盐都多,老刘同志以前就听过那些圣地大名,只不过人怂胆子小没敢去,现在在萌朝这可是合法的! 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这边才刚坐下,马上便有老鸨带着五六个莺莺燕燕的女子进了雅间,一个个挨个冲唐修远和刘锡命两人行万福礼。 “贤侄,你看这几人如何?” 刘锡命淡定的仔细看了看,还行,一个个妆容精致,5分还是有的。 “行了,全都留下吧。”唐修远见刘锡命这模样,大手一挥,豪气地将人全都留了下来,喜得一群女子连连娇笑。 “公子,奴家嫣儿,今晚便由奴家来伺候。” “奴家青儿” 一左一右两个年轻女子立刻坐到刘锡命身边伺候起来,刘锡命见这两人年岁都不大,知道在萌朝的这些女子都是苦命人,心里倒是不怎么反感,他也就态度谦和地和两人聊起来,却不像唐修远那般放浪形骸。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队女子进了雅间表演起歌舞来。 唐修远本来就别有用心,这会儿见刘锡命被劝了几杯酒下肚,他一边装着观看歌舞,一边做出闲聊的架势和刘锡命攀谈。 “贤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想来家境不凡,不知令尊大名?唐某久历府县,说不得曾有过往来。” “停停停,确实喝不了了。” 刘锡命正在左支右挡的拦住两个姑娘的劝酒,借此机会才把酒壶按下,冲唐修远笑道:“说来让先生见笑,先父不过是县中生员,哪里来的什么家世。也许是时运使然,晚生东奔西走,得了一些福缘,又多次蒙得贵人相助,这才使家业渐兴,就拿此次来说,多亏有先生和玉泉兄照拂,不然还不知要白费多少冤枉功夫。” 唐修远听刘锡命这么说有些惊讶,白手起家竟然做到这般程度,玉泉的眼光果然跟他父亲一般敏锐,想到这里他心神一阵恍惚。 “贤侄运道确实非同一般,若非有玉泉请托,你这生意我也不一定会做,我那贤侄非是贤良俊杰入不了他的眼,这次却能如此帮你,看来你们二人确实是莫逆之交,难得,难得。” 刘锡命做出腼腆的样子笑了笑:“所以两位都是我的贵人,玉泉兄更是有古君子之风,我二人之前不过是在县中学子聚会时见过一面,只因志同道合、意气相投,他便如此费心相帮。今日上午那时,我已是无计可施,却没想到竟然在茶馆中碰上他。” “哈哈哈” 唐修远爆出一阵豪爽的大笑,正好掩饰住他自己的心思,看来不是刻意安排,那就放心多了。 交谈之间,唐修远和刘锡命壶中酒竟然不知不觉的喝完了,刘锡命虽然穿越过来没怎么喝过,但是他在现代经常参加酒局,知道喝酒之前先吃饱肚子,而且每次喝时,他都是小口慢喝,因此倒也没醉。 几个伺候的女子见酒具空了,马上有人起身出门又端了一壶过来想要给唐修远满上。 刘锡命此刻正盯着场中领舞的小姐姐看得目不转睛,这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是依稀可见容貌俏丽,加上她身形高挑,两条胳膊和隐约露出的大长腿看上去白的发光,平坦的小腹在舞动中露出若隐若现的人鱼线,看得老刘同志有点心动。 萌朝的小姐姐也去健身房这么勤吗? 咦? 但就在此时,刘锡命被强化过后的鼻子却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他顺着这气味的方向看去,发现竟然是从那位正在给唐修远斟酒的女子身上冒出来的。 刘锡命心中疑惑,刚才怎么没有闻到这气味,不过那女子一半身子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刘锡命只好假装失手将筷子打翻在地,半弯下腰想要看个清楚。 “先生小心!” 然而这一看过去,却将刘锡命吓得个半死,透过那女子的衣襟,他突然发现这女子竟然有喉结,再低头一瞧,这人的鞋子明显比旁边的歌姬大了许多。 这人是男扮女装! 萌朝当然没有女装大佬的癖好,那这人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想到今天窦玉泉的怪异举动,还有他们两人在窦家悄悄说的那番话,刘锡命立刻意识到了不妙,仓促间他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唐修远本来也正在看小姐姐跳舞,突然被刘锡命这么一吼,吓得他打了个哆嗦,等他转头看向刘锡命这边时,正好和倒酒那人四目相对。 那个女扮男装之人也愣了一下,待看见唐修远看过来时,他目光中一道杀机一闪而过,抄起酒壶就向唐修远头上砸去。 好在有刘锡命提醒在先,唐修远稍微反应了一下,勉强将头躲开了去。 那刺客本来也没指望酒壶有用,在扔出去的同时,他便“噌”地一声从怀里拔出一把短刀来,双手往唐修远面前的酒桌一拍,就要跳过去刺杀。 “有刺客!” 刘锡命见那人将酒壶扔出去时就觉得不妙,既然这人能扮成歌妓混进来,那其他的女子有没有可能也是刺客。 想到这里吓得他立刻高声大叫起来,同时一把将身边的嫣儿、青儿推到一边去,麻个基的,还是自己保命要紧。 刘锡命下意识就想往外跑,然而他身体才刚刚有动作,家中的情况和窦玉泉的笑容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迫使他硬生生地止住脚步。 草草草,贪生怕死我认了,但是特么忘恩负义我可忍不了,刘锡命想到这儿顿感好气,一把抄起自己桌上的酒壶使足了力气朝正在跳起来的刺客扔去。 “打死你个女装大佬” “咚” “啪” 两声撞击声传来,刘锡命现在可有的是力气,加上他眼神又准,这陶瓷酒壶结结实实地砸中了那刺客,将他一下子打的失去平衡,从桌子上跌了个狗吃屎。 刘锡命四顾一圈,见屋里大多数女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是刺客。 嗯?不对? 刘锡命再晃眼往屋子中间看去,之前他一直盯着看的那个领舞女子也特么的从胯下掏出来……一把匕首!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扑朔迷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来人呐,救命啊!” 刘锡命一见刺客不止一个,吓得他更加凄厉地呼叫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不想死就闪开。” 领舞小姐姐对刘锡命怒目相向,用糯糯的声音强做出威胁的样子喊道,说完她便也一个扑身朝准备往外逃走的唐修远追去。 也算是唐修远倒霉,他也没想到门口处竟然还守了一个刺客,见这领舞女子持匕首向他刺过来,他情急之下只好连连后退,但是还是被匕首划伤了前襟,鲜血一下子将他衣服染红。 刘锡命一听到那女子威胁的话语,反而刺激得他冷静了下来,见女装大佬也从地上爬起来,两个刺客都要将刀捅向唐修远。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抓起面前那张桌子的两脚,将桌面横放,就这么直愣愣地冲二人冲了过来。 “咚” 这两人背对着刘锡命,一时不察,竟然被桌子撞了个踉跄,刘锡命马上把桌子一扔,一把抓住唐修远双脚,“嗖”地一下将其拉出好几步。 “受死” 女装大佬一个翻身从地上弹了起来,趁着刘锡命扶起唐修远的功夫,又举刀直直地刺了过来,这次刘锡命手中扶了一个人,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眼见短刀马上就要刺中自己,刘锡命大脑高速运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哈哈哈,去死吧” 就在短刀将要刺中的时候,刘锡命竟然腾出右手直接将短刀抓在手里。 “呲”的一声,鲜血不断从他手中冒出,那女装大佬喜出望外,看你手硬还是我的刀快,手下马上就更加用力了几分。 “咦,不可能!“ 但是没等女装大佬继续高兴下去,他手心原本被刀把塞得满满当当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再一瞬间,一股剧痛从他胸口传来。 他低头一看,原本手中的短刀此刻却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成为了他最后的记忆。 “师兄” 那领舞女子见女装大佬倒下,立刻发出一声惊人的哀泣之声。 “保护老爷” “二哥” 好在此时隔壁的护卫总算赶到了,唐修远的护卫带着刀打头阵,一脚将门揣开冲了进来,好几个人立刻就要上去围杀那女子。 李彪等人没带家伙,只能直接将刘锡命和唐修远围起来保护在中间。等看见刘锡命身边一地的鲜血,亲卫屯全都神色紧张地喊了出来。 那女子从护卫冲进了的时候就知道今晚刺杀已经失败,眼见事不可为,她毫不犹豫,一把将背后窗户推开,一个跃起从窗户跳了下去,直接落入嘉陵江里。 “扑通” 一声入水声之后,江面上再无她的踪影,唐修远的护卫没有带弓箭,只能在楼上眼睁睁的看着。 唐家护卫头领唐雄,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当”的一声将刀砍在窗沿上,怒气冲冲的冲其他护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几个人到江边守着,免得再被她摸到上来。” “是” 刘锡命刚才一直扶着唐修远,是以知道他还活着,这会儿见刺客已经退走,他赶忙招呼人将唐修远扶住。 “二哥,手上伤的如何,你还有哪里受伤了没有?” 李彪和张元龙等人满脸惊慌地拉住刘锡命左看右看,刘锡命只好将手摊开,让他们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不妨事,只有刚才握住敌人刀刃时受了些伤,没有伤到筋骨。” 刚才打斗的时候,刘锡命见实在躲不开短刀,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空间可以用,于是他拼受伤一把将短刀抓住,同时将其传送到空间里去,再反手将其取出捅进了女装大佬的胸口,这才将其杀死。 现在回想起来,刘锡命也是一头冷汗,要是刚才没抓住,或者是时机把握不对,他至少也要被切掉半个手掌。 “我,我也还好。” 唐修远此时也忍痛开口,一众护卫将他外衣掀开,发现他胸口上有一大道伤口,差不多有一寸左右深,好在唐修远虽然不胖,但是也不瘦,因此这道伤口也没有伤着他的内脏。 不过大家都不敢马虎,马上就有人去城中请大夫,还有人想找些布来包扎伤口,立刻被刘锡命制止住了,谁他娘的知道这些布干不干净,要是没有被刺客杀死,反而得了破伤风挂了那可才真是冤枉。 “此地不宜久留,谁知道贼人还有没有后手,把尸体带上,咱们先回船上去。” 唐修远的护卫头领唐雄提议道,见唐修远和刘锡命都纷纷点头,一众人等立刻左右搀扶着往船上走。 “哎哟我的爷,你们刚才是做什么呢,可吓死奴家了。” 这会儿老鸨等人也听着声音赶了过来,见她脸色苍白,唐雄马上想要派人也将她制住。 唐修远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应该与她们无关,咱们是临时起意要来的,他们来不及把整个青楼买通,走吧。” 唐雄这才恶狠狠地剜了老鸨一眼,径直将她们撞到一边,往外走去。 那老鸨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他们一行几十个人气势汹汹,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反正酒钱是提前结过了的,走便走吧,把晦气带走也好。 怜香阁就在江边,加上合州城不大,离船队也就几分钟路程,一干护卫提心吊胆的警戒着前行,生怕黑暗中又冒出什么其他刺客。 不过刘锡命却是心中敞亮,真要是有其他刺客,之前在青楼里一起出动,确保一击必杀岂不是更好,要是人更多些,那就直接将青楼堵住围杀就是,既然贼人哪种都没选,想来应该是人手不够,。 果然,一直到了码头都没见其他动静,等到看见灯影重重的船队,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船队管事满头大汗地将唐修远和刘锡命都引到主舱休息,唐修远却示意唐雄将那刺客的尸体也一起运到主舱。 “快,查看一下尸身,看看背上有没有什么痕迹。”唐修远刚刚在舱中主位的榻上躺下,马上吩咐唐雄到。 刘锡命听了唐修远这话心中一动,他怎么知道要去看刺客的背上,看来唐修远一定知道什么。 “老爷,这人背上有个太阳刺青。”唐雄将这刺客身上搜了一下, 又将其衣服扒开,果然发现了些东西。 刘锡命清楚地看见,唐修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他们还是跟过来了”,他轻声念叨,却被刘锡命听了个清楚。 刘锡命本想问是谁跟过来了,却转念想到这么问岂不是明摆了说自己听力出众,他马上改口道:“先生可是知道些什么?” 唐修远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闭口不言。 刘锡命见他这个状况,知道他还没没恢复过来,只好也一屁股坐下等大夫过来。 唐家护卫也算得力,没过多久,之前派出去那护卫便将城中最好的大夫找了过来。 “几位放心,两位贵人都只是皮外伤,待老朽用些止血之药,再包扎一二便可,往后只需修养数日,自然可以康复。”这大夫看了一眼唐修远和刘锡命两人的伤势,立刻便知轻重,略带轻松地捋须说道。 众人闻言也都放下担忧,等大夫几下将两人伤势处理完,自有人送他下船回家,唐修远和刘锡命则在舱中休息。 躺了一会儿,唐修远总算恢复了点儿精神,顶着苍白的脸色对刘锡命致谢道:“贤侄,今夜多亏有你,不然我这条老命真是要交代了,大恩不言谢,你这个人我认下了。” 刘锡命过了这么一会儿还是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见唐修远这么说,他赶忙起身走近到榻前低声道:“先生见外了,先生有大恩于我,今日我若是不出手,岂不是禽兽不如。” “哎,说来容易,做到却难,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刀斧加身而不惧,真可谓豪杰矣。” 说到这里,唐修远顿了顿,使劲用手肘撑起身体,随即提议道: “如蒙不嫌,你我往后以叔侄相称如何?” 刘锡命有些喜出望外,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看唐修远和窦玉泉的关系便知这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然为何连破落的世交之子都要照拂,他赶忙拱手行礼:“承蒙世叔抬爱,小侄求之不得。” “哈哈哈,好,好,咳咳咳。” 唐修远也高兴的大笑起来,这一下子却牵动了伤势,弄得他咳喘不断。 刘锡命赶忙上前帮他把头垫起,又听他说道:“今夜之事你知道便可,切记不要对外声张。” 见刘锡命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唐修远冲唐雄等人挥手示意,等到舱中所有人都退出去后,他苦笑一下对刘锡命解释:“非是我想要隐瞒,实在是这些事情知道多了对你不利,从成都府到重庆府,已经有不少人为此丧命。”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章 其间缘由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这帮人不会再找上来,却没想到今天又出了这么一出事,往后的日子恐怕要不太平了。” 说到这里,唐修远一拍扶手,面带忧色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们是只找到了我,还是连玉泉也发现了。” “快,唐雄,你速派人……不对,算了,你先出去吧。” 唐修远说到一半突然改了主意,又将闻声而入的唐雄挥退下去。 他面色几度变幻,最后一咬牙,抓住刘锡命右手说道:“贤侄,如今敌暗我明,倘若我再派人去找玉泉,只怕顷刻间被他们顺藤摸瓜摸了过去,你家素有武备,为今之计,我也只能托付你帮我照看玉泉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麻烦啊,麻烦,看唐修远这个样子,刘锡命哪里还不知道这事十分棘手,而且从今晚这两个刺客来看,这帮人行事狠辣、肆无忌惮,还在州城之中便敢行刺杀之事,不知道接下这事会不会祸及刘家村。 这些念头在刘锡命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现在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拒绝,先不说卖布还要仰仗唐修远,就是看在窦玉泉仗义相助的人情上,刘锡命也不好开口。 罢了,人死卵朝天,劳资有好几百人的卫队在手,就不信了,还斗不过一帮藏头露尾的鼠辈。 刘锡命下定了决心,不过他面上仍然露出苦色对唐修远说道:“朋友信之,孔子之志也。世叔,此事小侄责无旁贷,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可否请世叔告知一二,否则小侄都不明其中关节,到时只怕更容易出些乱子。” 唐修远见刘锡命应承下来,他心中一喜,握住刘锡命的手上又用力了几分:“贤侄果是信人,也罢,有些牵扯不深的事情你知道些也好,况且今日你手刃一名刺客,也不知道这帮贼人会不会迁怒于你,知晓些缘由也便于你多做防备。” 刘锡命心里咯噔一下,我热,忘了这一出了,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细想,现在听唐修远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脖子一凉。 不过既然装了逼,那自然要一装到底,刘锡命身躯一挺,强装硬气道:“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何况于这帮鼠辈。” 唐修远欣慰地点点头,一饮一啄岂非天定,若不是玉泉结下善缘,今日之事又凭白多了些变数。 他略一整理思路,隐去一些机密之处说道:“窦家本姓李,自玉泉曾祖父起便在做蜀王府的绸缎生意,到了玉泉父亲这一代,生意更是蒸蒸日上。我唐家也是世代在川、楚两地经商,是以与他家是世交。” 原来他们两家是这样的关系,只是窦玉泉为什么要易姓而居,刘锡命心头更觉得奇怪,听唐修远继续讲道。 “按说这样的人家,应当是衣食无忧、富贵康乐才是,但是就在两年前的三月,李家一门竟然被一帮贼人屠灭了满门。当时恰逢我带商队赴成都府交易,那晚丑时,李家老仆突然护送玉泉前来找到我,说是李家遇难,他父亲托我将玉泉送走,这人话还没有说完,便有贼人杀上门来。好在我家商队也颇有武力,将来犯贼众一一格杀,加上成都府东门守卫与我家相熟,这才连夜逃了出来。” 唐修远被勾起了回忆,脸上浮现出感慨的神色,“我本想将玉泉带往湖北,谁知他年纪不大,心志却十分坚定,坚持要留在蜀中查明真相,我只好将他送到顺庆府改头换面隐居。这一路之上,又遇到几路刺杀,最后还是我等施展疑兵之计,才将追兵甩开,这一过便是两年。今日刺杀者背上的刺青与当日追兵身上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同一伙人。” 刘锡命听得目瞪口呆,要不要这么玄幻,还屠人满门,人家美军最多都只杀一半,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等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世叔,李家到底是因何事被灭门,这你可知晓?” 唐修远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悲痛、恐惧、纠结等多种心态在他脸上全部体现出来。 “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唐修远叹了口气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完便不再多说此事。 刘锡命见状知道事渉隐秘,只好继续换个话题问道:“那当日灭李家满门和今日刺杀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世叔可有头绪?” 唐修远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我只知道这帮人中,男子背后刺有太阳刺青,女子背后刺有月亮刺青。而且这帮人里不止有刺客,当日追击我们的那帮人行事作风更像是营中军伍。当时我们已经将手尾收拾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加上这两年来风平浪静,我便以为他们已经放弃追杀,却没想到今天还是来了。” 军,军队? 刘锡命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扯上这个东西就不好说了,难怪李家会被灭门。 还有这刺青什么意思,日月刺青,莫非是日月神教?我热,刘锡命一阵恶寒。 不过现在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刘锡命再次拍拍胸脯将窦玉泉的事情应承下来:“原来如此,世叔放心,待我一回去便将玉泉接到我庄子上去住,我那里有四百多号护卫,想来可以保他平安。” 唐修远心中惊讶,这位刘贤侄可以算是小有家业了,这么一来,窦玉泉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既然这帮人有这等能耐,世叔,你说他们今日刺杀不成,会不会再派大队人马来?”刘锡命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见唐修远似乎没有防备,他赶忙直接提醒到。 “嘶” “唐雄!” “属下在” “你传令下去,咱们立刻启程,星夜赶往重庆府。” 唐修远一声大喊,立刻将唐雄唤进来吩咐道,等唐雄领命出去安排,他吐出一口浊气对刘锡命说道:“你说的不错,万事还是以小心为上,重庆府现在有四川总兵侯良柱和石砫宣慰使秦良玉部驻扎,这二人都与我家相善,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刘锡命听得唐修远心中有数,他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时却听到船外兴起一阵吵闹声,见唐修远也有些精神不继,他干脆告辞出去,好让唐修远好好休息。 “雄爷,这晚上行船容易出事啊,小的们可是实在怕了。” “老爷既然发话了,你照做便是,废什么话。” “不是,这,这翻船了怎么办……” 刘锡命出来时正好听见唐雄和那船老大的对话,他几步下了楼梯,对船老大说道:“不用太快,把船开起来就行,最近这边都不太平,今夜还不知道有没有贼人来袭扰,咱们把船开起来也是以防万一,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船老大听刘锡命这么说,吓得立刻不敢争论了,晚上开船是危险,但那也比丢了性命要好,他赶紧应了一声下去安排。 “起锚咯” 看着船队缓缓驶离合州城,刘锡命心头不安的感觉稍稍淡去,现在夜已深沉,他准备直接回房休息。 “我等护卫不力,还请少爷(二哥)责罚!” 刘锡命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苏言和李彪等人来了这么一出,他马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不必如此,今日之事谁都想不到,与你们更是无关。” 苏言却是一脸严肃地纠正刘锡命:“保卫主帅本就是亲卫职责,倘若遇事便说与其无关,那还要亲卫何用,还请少爷正视此事。” 刘锡命一下子收起了笑容,这话是有些道理,今天的事情不管是谁的疏漏,亲卫屯没有尽到职责那是事实,再说了,总是放松管理的话,将来说不得要铸下什么大错。 他脸色紧了紧,语气低沉地点头:“志定说的是,这样吧,亲卫屯护卫不力,每人杖责二十,回去以后自行去李敬思处领受,苏言不属于亲卫屯,不必领罚。此外,每人都需将这几日之事形成报告,务必就其中问题及相应应对之法分析清楚,以供全团学习。”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兵又至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啊,还要写东西?要不多打几板子,不写东西成不成?”李彪听到要写东西一脸纠结。 “不行!” 刘锡命断然拒绝,说完有些失笑,这帮家伙竟然怕写材料怕到这个地步,见亲卫都在为难,他只好提点道: “现在人人都以进亲卫屯为荣,这里不仅饷银拿的高,同样是屯长,李彪这个屯长拿的比其他屯长要多五分;而且提拔也快,这半年来,亲卫屯走出去了多少队长、副队长,你们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亲卫屯既然特殊,那就得拿出个特殊的样子出来,别人会的你们得会,别人不会的你们也得会,不然以后凭什么提拔你们。” 李彪仍旧是一副憨憨的样子,张元龙几个倒是若有所思,刘锡命也好不容易有时间跟他们谈心,索性让他们全都站起来,各自找位置坐下听自己训话。 “如今家中人口越来越多,想要上进的人也有不少,许多人都盯着亲卫屯的位置。说句实话,现在亲卫屯里的人大多是因为运气好才进来的,要不是当时人手不足,只能先将一部分身强体壮的拉来充数,换到今天这个标准,起码有一半的人入不了亲卫屯的大门。” 张元龙听得不断点头,李彪毕竟是刘锡命起家时期的老人,素来得到刘锡命的信任,地位非常稳固,他们这帮子队官就不好说了。张元龙自己倒是有个刘锡命蒙学同窗的身份,但毕竟还是根基浅薄。 自从上次大战之后,龙骧团改组以来,他也觉得身上压力越来越大,亲卫屯里人员变化让他有些难以应付,那些头脑聪明的小家伙整天拉着他们几个队官问东问西,要是答不上来就丢大脸了。 刘锡命继续说道:“要想继续在亲卫屯待下去,甚至以后能调到各曲担任队官,忠诚是第一条件,没有忠诚的人,即便再能干也不能任用。除却忠诚之外,首要的便是能力突出。什么是能力突出,战阵指挥、训练士卒、后勤保障等等工作,你们做的比其他所有人都好,那才叫能力突出。这个能力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多学、多想。” “而且”,刘锡命顿了顿喝口茶,“现在家中还有一个趋势,家中人口不断增多,各个部门的用人缺口也越来越大,现在家中会读书会识字的人就属龙骧团最多,将来势必要从龙骧团里调出人手到这些部门去担任协理、帮办等职务,这些地方都最是考验文字功夫,你们若是今天不多练练,将来有机会的时候,你们觉得能轮到自己吗?” 屋中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全都端身正坐,就连苏言都被刘锡命的这番话打动了。 “……你等需知,机会只留给最有准备之人。行了,夜色已深,安排好值守,其余人都去休息吧。” 刘锡命又是激励又是敲打,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等说的差不多时,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赶快借了一句名言做结尾,打发众人睡觉去。 “喏”屋中众人鱼贯而出。 “看来还得多学多问啊”,张元龙出了客舱暗暗发心,他好歹是读过私塾的,如今被刘锡命这么一提点,顿时猛然惊醒。 刘锡命此刻也困的不行,赶紧收拾几下躺着睡了。 然而大概才过了两个多时辰,刘锡命却突然被吵闹声惊醒。 “什么声音?” 吴德蒙一下子推门进来,有些惊疑不定地回道:“二哥你醒了?刚才有船工看到岸边有火光,各处都在叫人呢。” 嗯? 刘锡命打了一个激灵,他马上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快,去船头看看什么情形。” 一边走,刘锡命的心里一边泛起了嘀咕,千万不要是自己担忧的那样啊。 等他们走到船头时,发现唐雄等人也都起来了,刘锡命挤到船边向江边看去,沉沉的夜色里,一条长蛇般的火光正沿江而行,方向与船队保持一致。 刘锡命赶紧给唐雄打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说道:“唐护卫,你看这帮人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唐雄满脸凝重,他又探头张望了一下,随即犹豫地点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帮人星夜赶路,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咱们还是多做防备才好。” 说完他赶忙冲刘锡命行了个礼告退,自己冲到人群里高声喊道:“通知下去,全船熄灭灯火,各自找好掩护。” 立刻便有水手顺着桅杆蹭蹭地爬了上去,拿着一盏油灯打起暗号,不一会儿,整个船队的灯光全都暗淡下来,船队仿佛一群巨兽一般在黑夜的江上中沉默地缓缓前行。 刘锡命等人也赶快到了三楼船沿处躲避,大家一边藏好,一边探头出去窥视。 没过多久,岸上的火光长龙行进到了江边,刘锡命透过江面薄雾看去,这队长龙穿着像是大萌制式军服,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骑在马上似乎正在下令。 刘锡命正凝神张望间,突然觉得岸边火光炽盛了几分,旋即发现一波火箭向船队方向射来。 “注意躲避”船上一下子开始变得嘈杂。 在火箭的光焰之下,江上的船队顿时如同被揭开了面纱一样,暴露在岸边队伍的眼中。 “哚”、“哚”、“哚” 不断有火箭射中大船,刘锡命赶快从空间里拿出盾牌分发给自己人,唐雄等人则不断招呼人到处灭火。 “快点起火把,把船往另一边开!” 还没等船队偏转方向,第二波和第三波箭雨不断射来,这次敌人换成了普通箭矢,黑暗中顿时有不少人中箭,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刘锡命躲在船沿处眼睁睁地看着大船被射成了刺猬,他心里却有些奇怪,这帮人又没有船,拦也拦不住自己等人,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的过来打草惊蛇。 卧槽,想到这里,刘锡命心头一惊,他一下子顾不得岸边的箭雨,马上站起身来朝船头和船尾张望,吓得李彪等人也赶紧起身用盾牌帮他遮挡。 他目力出众,果然透过黑暗看见后面江上也有一团团黑影在朝船队扑过来。 岸上的人在行缓兵之计! “快,快加速,贼兵的船队快追上来了。” 刘锡命凄厉的声音响彻整艘大船,唐雄听得面色如土,他回头张望一下,虽然看不大清具体情况,但是这个时候显然还是相信刘锡命的话比较好。 但是这个时候加速显然有些晚了,敌人船队已经摸到屁股后面,也许是觉察到追击对象正在加速,这帮人也不再遮掩,层层火光不断在船队后面亮起。 跑在最后面的两艘船立刻迎来了几波箭雨,更可怖的是,竟然还有十几根大型弩箭射来,一下子将这两艘船打懵。 刘锡命见船速始终提不上来,变得有些急躁,他带着李彪等人下楼找到船队朱管事,再也顾不上矜持地狂吼道:“货舱在哪里,快带我去,东西太多,咱们得扔掉一些才行。” 那朱管事还算镇定,听刘锡命这么说也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立刻叫来一群人手跟着去处理物资。 时间就是生命,晚一秒都可能被敌人追上,刘锡命跟着一群人进了货舱,见堆得满满的货物,知道等东西扔完,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他也顾不上暴露空间的事情,对着众人大喊道:“时间来不及了,现在我便要做法将货物收起,你等速速退下。” 朱管事本来还想区分一下货物贵重,却没想到刘锡命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彪等护卫就将他们往后带了几步,空出一片地方来。 老刘同志此刻戏精附身,他装模作样地念叨着:“乾坤为尊,一卦定南北;坎离为贵,一卦定西东;山泽相冲,各自分上下;风雷不济,两者居左右。八卦既定,有请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收取供奉。” 说话间,他一个健步冲上前去,飞快地将货物摸了一遍,同时迅速收入空间之中。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逃出生天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神仙啊” “仙人显灵了” 朱管事和一干帮工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扑通”跪地不断磕头。 刘锡命现在哪还管得上他们,他脚下一刻不停地将货仓跑了个遍,顷刻间便将所有货物全都收入空间。 有了刘锡命的金手指帮忙,大船船身明显开始上浮,原本怎么也起不来的船速也开始提升上来。 “都起来吧,紫微大帝乃是天上正神,尔等有缘得见仙术,也算是福根深种,往后只要日日行善,自然会得神鬼庇佑。” 刘锡命扔下这番话径直带着李彪等人又回到船上,原本大船在船队中央,现在没了负重,大船竟然有向超过前面几艘船的趋势。 唐修远船队中其他船只见此状况,虽然奇怪大船为什么能够突然加速,但是此时也只能不断扔出货物换取加速,以便跟上大船步伐。 至于后面两艘船…… 刘锡命回头凝望,神色有些沉重,看样子这些人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后面两艘船见逃脱无望,竟然都开始斜向朝江心开去,齐齐地将去路堵住,看样子是上面主事之人决定牺牲自己掩护众人逃走。 唐家船队另外几艘船上的人都有些呆住了,不少血气方刚的汉子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 刘锡命心中有些唏嘘,但同时也觉得唐修远操持有方,能让这些人以死效命,其人必有非常之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开始亮了起来,岸上的敌人见唐家船队已经成功加速,江心又被断后船只堵住,之前下令的那个将领只好狠狠地挥了挥马鞭,冲着江中不断咒骂,一众兵士也随即停下射击。 “呼” 刘锡命大喘了口气,终于活着逃出来了,转头看看自己乘坐的大船和剩余的船队,他才发觉今夜有多危险。 八艘船都像烟熏火燎一样,全身插满箭只,不少船的船帆都被烧得左一个洞,右一个洞。 “大仙……” 刘锡命正在多愁善感呢,苏言轻轻扯了一下他衣袖,等他回头一看,船上一些人跪着,一些人弯着腰,但是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他。 “大家起来吧,我不是什么大仙,方才是紫微大帝显灵,现在大帝已回归天庭,以后大家可要多做善事才行,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刘锡命搞惯了封建迷信,这会儿笑嘻嘻地冲众人说道。 船上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大仙走了就好,免得我等凡人冲撞了仙体。 刚才实在是太刺激了,以前只听说各种神神怪怪的事情,今天大家伙儿却是亲眼瞧见的,那么多货物,“嗖”地一下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唐修远之前追击的时候不见他出来,这会儿听说了紫微大帝显圣的事情,他马上硬撑着出了舱门。 “贤侄,你这……”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世叔宽心,这便是小侄之前所说的福缘,反正是大利于我等。” 唐修远连连点头,难怪,难怪,有这等神仙相助,这位贤侄想不发达都难啊。 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等人却是大受裨益,玉泉的安全也有足够的保障,唐修远转念一想立刻大喜过望,对刘锡命也更加客气。 “世叔,今晚这些人是不是?”刘锡命跟唐修远核实道。 唐修远默默地点点头:“应该错不了,这条商路我家来往多次,上下都有打点,除了他们,我也想不出谁能够派出这么多人追击。” 刘锡命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麻个鸡,出门没看黄历啊。 “看这些人穿着,应当是朝廷兵将,却不知道是哪一部人马,若是不然,咱们还可以推断一下幕后真凶。”刘锡命不无遗憾地说道。 唐修远捋须一笑:“这有何难,待到了重庆打探便是。” 眼见船队已经逃出生天,此时天色还早,刘锡命见自己等人在船上也帮不上什么帮,主要是船上众人不敢让他帮,他也只好带着人继续回去休息。 哪晓得才睡了几个时辰,又是一阵阵惊呼声将他惊醒,刘锡命一脸烦躁的起了身,还他娘的要不要让人休息了。 “前面又有船队来了!”张元龙进来禀告道。 啊~啊~啊 刘锡命内心崩溃,马上连滚带爬地又往舱外跑去,此时唐修远也已经在三楼船头坐定,正在观望迎面而来的船队。 见刘锡命一脸紧张兮兮的赶了过来,唐修远失笑对他说道:“贤侄勿惊,我已看得清楚,来人是侯良柱侯总兵的兵马,应该是江上巡逻的。” “这里已经快到重庆了吗?” 刘锡命听到这里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附近的地势较之前要陡峭许多,想来应该是快到了。 果然,待两边船队相遇时,迎面而来的船队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派了几艘小船过来查看,整个船队平安无事地向重庆府城而去。 重庆一直是蜀地门户,加上长江在此东去,船舶运输十分发达,尤其是朝天门码头,更是樯帆林立、舟楫穿梭,江边码头密布,人行如蚁。 唐家船队有楚王做靠山,直接在朝天门找了个大的码头停靠,刘锡命站在船头看去,高达数丈的朝天门城楼首先映入眼帘,甚是威武雄壮。城门下有层层台阶直通码头,看得刘锡命有些牙疼,山城噩梦再次浮上心头,在现代他就来过重庆,那感觉就是爬山爬到你怀疑人生。 这个年代的城门外稍显杂乱,沿江岸处有不少街巷,其中大多以棚户、吊脚楼居多,不过也算的上热闹成市,商业繁盛。 等到刘锡命等人爬上层层阶梯进入城内,只见街巷棋布,交通四达,各色小吃商户比比皆是,不时有挑夫抗着大包小包经过。 “世叔,咱们这是去往何处?” 刘锡命见唐雄招来几个轿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唐修远微微一笑:“如今丢失了不少货物,只能先在重庆盘桓几日,待补完之后再走,我与侯总兵有旧,为保万一,咱们先去他兵营中暂避。” 刘锡命有些咂舌,关系户就是牛逼,正好,他也想见识见识大萌朝军队是什么样子,见唐修远上轿,他马上跟着上了另一顶轿子。 街道两边景象不断在刘锡命眼前闪过,刘锡命本以为侯良柱兵营应该是在偏僻处驻扎,却没想到走了一路还是一片繁荣景象,等到了兵营边上时,更是人声鼎沸、喧闹不断,各种小贩和出来休息的兵勇讨价还价,显得十分热闹。 不过这兵营倒是搭建的中规中矩,整个营地用木墙做基,同周边城墙一起将营地全部包围起来,墙外两尺处挖有壕沟,再外面布有鹿角拒马,木墙之内竖起了许多座望楼,此时每座楼上都有士兵值守,写着“萌”字的旗号遍布营内。 可能是唐修远已经派人持贴上门的缘故,等刘锡命下了轿子,发现兵营门口已经站立了几个将领打扮的人,见到唐修远等人,立刻便有一个打头的将领上前抱拳行礼道:“侯总兵麾下游击贺端奉命迎接先生,先生这边请。” 唐修远也立刻拱手回礼致意:“有劳诸位将军久候,失礼失礼。” 刘锡命跟在唐修远身后一起朝军营内走去,一进军营大门便是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宽阔大道,再往里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帐篷林立,木墙和帐篷之间还有很大一块空地。 结合自己的经验,刘锡命分析这里应该是用来集结部队的地方。军营里的帐篷都显得比较大,应该可以容纳数十人,帐篷之间的间隔可以同时让十数人通过,这应该也是为了便于部队集结。 营地中有不少身着大红鸳鸯战袄的士兵此时正在打量他们,刘锡命仔细观察这些人的面色,发现大多数人都是面色红润,显然生活条件还不错。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川总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侯良柱的大帐在整个营地的正中央,一进入大帐,正座上那人立刻走上前来迎接唐修远,一边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唐兄,别来无恙啊。” 唐修远此时也是笑容满面,上前牢牢抓住侯良柱双手:“侯兄,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贺呢,今后可要称你为侯都督、侯总兵了。” “哈哈哈,让老兄见笑了,这都是圣上天恩浩荡,加上有你等一众兄弟帮衬,侯某才能得偿所愿呐。” 刘锡命趁着两人叙旧的时候偷偷打量侯良柱一番,只见他身着一品绣狮绯色常服,头戴乌纱帽,一张国字脸黝黑有型,短髯似针一般,双眼炯炯有神,加上身材高大,整个人充满一种压迫感。 今年八月的时候,朝廷升侯良柱为五军都护府左都督,九月又加封他为四川总兵,所以现在正是侯良柱春风得意之时。 来的路上,唐修远就对刘锡命说过,他和侯良柱之间之所以能结下莫逆之交,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 如今朝廷财政越发亏空,连正规部队的饷银都渐渐发不出,侯良柱所部又全是募兵,不像卫所官兵那样名义上还有屯田收入,真要是断饷久了,哗变也不是不可能。 几万人马一个月的人吃马嚼起码数万两银子,虽然地方上也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也会补贴一些银钱辎重,但是还是有不小的缺口。 这种时候,侯良柱除了自己找钱外,其他的缺额就得倚仗唐修远这样的商人支持。 这几年来,唐修远已经陆陆续续支援侯良柱数万两银子了,当然他也不亏,有侯良柱的兵马做后盾,唐家在重庆府的商路倒是畅通无阻。 但是关键之处在于,侯良柱需要唐修远,唐修远却不一定需要侯良柱,有楚王府做后盾,即便是走地方官的门路,唐修远也是走的通的。 因此可以这么说,侯良柱这一两年能先后收拾奢安之乱的溃兵、击退张献忠等流贼入侵,这里面少不了唐修远的功劳。 哎,大萌朝的武官苦啊,没地位不说,侯良柱这么一个五军都督府的正一品左都督,放在太平时节里,便是一个从四品的知府他都得客客气气的对待,更不用说还得经常求爷爷告奶奶的去要钱了,所以说还是得当文官才行。 刘锡命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唐修远指着他向侯良柱介绍:“都督,这位乃是唐某世侄,顺庆府人士,姓刘名锡命,他家有织机数千张,也算的上是体面人家,将来还请都督多多关照。” 见唐修远这么向侯良柱介绍自己,刘锡命立刻反应过来,这位世叔是在帮自己和官面 上的势力牵线搭桥呢,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结识些军方人士总没有坏处。 因此刘锡命赶紧将脑海中那些胡思乱想清空,态度恭敬地拱手躬身行礼:“都督威名远播四海、德传千里,破蛮兵,退流贼,保得蜀地安宁,全川父老人人皆求一睹尊颜,今日得见都督,实乃小子三生有幸,往后若有差遣,但凭都督吩咐。” 侯良柱在听到唐修远说刘锡命家有织机数千张时就是眼前一亮,这可是一茬好韭菜,如今听到刘锡命语气恭敬,说出来的话虽然是奉承之语却不显得谄媚,比那些只知道说什么久仰都督大名的武人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他立时也高兴起来,一把将刘锡命扶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不错,不错,确实是一表人才,既然是唐兄世侄,那便也算本督晚辈,往后有事可直接前来寻我。” 刘锡命喜形于色,赶紧满脸堆笑地致谢。 唐修远又拉着侯良柱闲话吹嘘了一阵才把话题转向正题:“都督,但不知近日是哪一部人马在合州附近?” “噢?应当是重庆卫指挥使卫泽所部,这厮前些日子畏敌不前,被我上奏参了一本,也不知道他走了谁的门路,竟然只被兵部斥责一番了事,我嫌他眼烦,便将他打发到合州守备去了。” 侯良柱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人名,见唐修远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有些好奇追问:“怎么,唐兄与他有过节?若真是这样,以后我替你收拾他。” “哈哈哈,都督心意唐某心领了,我与这位卫指挥使并无过节,只是受人所托打听一下罢了。”唐修远赶紧一阵大笑掩饰。 侯良柱有些将信将疑。 唐修远见状只好转移话题:“都督,唐某近日偶有不适,加上王爷所命采购物资尚未备齐,打算在重庆盘桓几日,未免节外生技,想要在贵军左近暂住,不知是否方便?” “诶,说什么方不方便,我这便命人腾出一块地方出来,你直接搬进来就是。”侯良柱倒是大气,直接吩咐人手下去准备。 刘锡命有些哑然,大萌朝的官兵还真是随意。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这些细枝末节之处就能看出,虽然眼下朝廷的募兵还算是精良敢战,但是一来军规不严,恐怕难打硬战,二来朝廷财政不断恶化,等到再过几年天灾**进一步扩大,朝廷银根枯竭,只怕这些可战之兵也要烟消云散了。 等出了侯良柱中军大帐,刘锡命有些奇怪地问唐修远:“世叔,因何不谈卫泽擅动兵马之事,想来要是朝廷追究的话,他也难 辞其咎。” “说了又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证据吗?若是不是他怎么办,到时不过是凭生事端。况且这位左都督若是知道咱们背后牵扯到这么大的干系,他还会不会如此用心帮忙也是两说。再说了,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若真是查明昨晚确实是卫泽所部,那替他在兵部开脱之人想来也不难打听,到时候顺藤摸瓜,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线索。”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刘锡命仔细想了想,也不由得佩服唐修远行事老辣,筹谋深远。 军营中做事效率还算是不错,侯良柱一声令下,马上便有管理营地的偏将安排人手在大营最左侧腾出一块空地出来,当天晚上唐修远等人就住进了军营里面。 到了重庆,刘锡命却一下子闲了下来,他本想找个时机将船上收拢的那些财货取出来还给唐修远,谁知刚起了这么一个头,唐修远立刻将头甩的跟破浪鼓一样。 “使不得,使不得,既然已经供奉上仙,哪里还敢擅自索要。些许财物而已,若是能换得上仙庇佑,那才是八辈子的福报。” 刘锡命心中好笑,你这贿赂都送到天庭上来了,见唐修远确实是诚心推辞,刘锡命也不再多问,就当唐修远为建设社会主义出力了。 不过等他夜间进入空间清点一番后,才觉得这帮豪商真是财大气粗,刘锡命乘坐的这艘大船乃是主船,上面放的都是些较为珍贵的货物。 他大致清点一下,大概有上等蜀锦2000匹,按五两一匹的市价,值银一万两,中等绫罗5000匹,值银一万五千两。另有从陕西、云南等地运入四川的安息香、天青石、玛瑙、翡翠等奢侈品无数,起码值个两、三万两。 刘锡命激动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他一个现代小**丝哪里见过这么多宝物堆在一起,现在想到这些东西全都归了自己,他恨不得马上扑上去。 “淡定,淡定,哥是做大事的人,以后这些都是小场面,撒撒水啦。” 刘锡命不断安慰自己,总算将情绪慢慢控制住。 激动了这么一阵子,刘锡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货物现在还不好脱手,总不能在人家唐修远的眼皮子底下把货物转手卖出去吧,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而且自家产的布匹也得装模作样找艘船倒腾一下,低调才是王道啊。 这么一来,刘锡命也只能跟着唐修远在重庆暂住几日,不过除了寻找货物下家、安排船只伪装等事情之外,本着利用好每一个机会的原则,他将苏言等人全都撒了出去,满军营里去套近乎。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耶稣会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还真别说,几天时间下来,刘锡命认识了不少军中将领,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是顺庆府乡党,这么一来双方关系拉进得更快。 这些人里面,刘锡命尤其看重当日迎接他们入营的那个游击将军贺端,这人不仅是顺庆府人,其家乡凤山乡更是与刘家村相距不远,双方扯来扯去,七大姑八大姨总能攀扯上一些亲戚关系。 刘锡命观察数日发现,这贺端虽说为人有些贪婪,一见着银子就有些走不动道,但是他在行军作战、操练行伍方面很有一套,其部兵马在侯良柱大营中也算是精锐了。 游击将军已经算是军队中的中层军官,可以独自领兵,贺端手下差不多有2000来号人,刘锡命心中算盘打得叮当响,管他现在用不用的上,万一以后有用呢。 因此这些日子刘锡命没少在他身上花钱,反正有从唐修远那里顺来的货物打底,他送起人来也不心疼,各色宝石、绸缎直接将贺端砸成了狗肉朋友,两人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贺大哥,今日畅谈实在过瘾,晚上咱们再来喝酒,现在小弟便不耽误你公事了。”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四,刘锡命耐着性子听完贺端吹了一上午杀贼故事,见有军士进来禀报,他赶紧抓住机会告辞。 “哈哈哈,好说,那晚上咱们兄弟再聊。” 刘锡命出了帐篷,抬头看看日头,心里想着要不要再去找其他几个军将聊聊。 至于晚上的酒局他倒是不怕,有空间在手,这些日子里他都是一边装作豪饮,一边将酒送入空间之中。 起先这帮丘八还不信邪,派了几个人轮番上阵,最后却都刘锡命灌翻收场,是以现在军营中到处都流传着他“酒神”的名头,连侯良柱都忍不住跟他喝了两场。 “快,走快点儿。” 正犹豫间,刘锡命突然看见十几个军士绑了五个人正往中军大帐方向走去,这五人全都被布团堵住了嘴,一边挣扎,一边支支吾吾地叫着。 几人里面打头的那个老者,虽然身着一般士人的素色直领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但是瞧那模样,竟然是一副高鼻深目的白人面孔,旁边一群士兵发现这个情形,立刻也围了上来,对着这几个人指指点点看个稀奇。 刘锡命一下子来了兴趣,这里可不是改开后的重庆,怎么还能碰到白种人。 见这群军士快要走入大帐区域,刘锡命赶忙快步赶过去将他们拦了下来。 这几日他在军营中风头无两,押人的军士里面一个长相憨厚的青年认得他,知道他是侯都督的座上客,这人赶忙抱拳施礼,客气问道:“刘公子,不知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的们效劳?”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小伙子挺上道,他亲切地拍了拍这人肩膀,笑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们模样像是泰西人士,却怎么被你们绑了起来?” 这名军士有些受宠若惊,赶忙点头哈腰答话:“小的贱名洪二柱,当不起刘公子这般称呼,至于这帮人……” 洪二柱转头看了看被押着几个白人,一脸鄙夷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番鬼,今早在朝天门码头下了船,几个人在市集里到处打探消息,兄弟们觉得可疑便将他们绑了,正要送到军门面前发落。” 哈哈哈,刘锡命差点儿仰天大笑,歪果友仁现在都混的这么惨,他仔细看了看这几个人,除了打头的那个老者,还有一个比较年轻的白人小哥,也留着汉人的发式,头戴黑色网巾。 另外三个人则是那种高头大马的白人壮汉,穿着交领短衫,一个个披头散发,隔老远就能闻到几人身上那种骚 味儿。 刘锡命把目光转向那老者,试探着用他的蹩脚英语问了一句:“Are you ok?” 那白人老头儿一路上一直表现的比较安静,只打算见了官员再行申辩,这会儿听到刘锡命的鬼畜发音,他眼睛一下子都直了,这人,竟然会说不列颠语! 刘锡命听到这老头“嗯嗯嗯”的乱叫,不由拍了拍了脑袋,想什么呢,这帮人嘴都被堵住的,他只好抬头问洪二柱:“能不能把布取下来,让我跟他们聊聊?” “别人当然不行,刘公子自是可以。”其他军士里面还有人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洪二柱一眼瞪了回去。 小伙子我记住你了,刘锡命微笑着冲洪二柱点点头,伸手将眼前白人老头嘴里的破布团取了出来。 “天主在上,你也是主的信徒吗?” 然而这老头一开口就让刘锡命有些无语了,这家伙的官话说的比自己还溜。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省去了交流的麻烦,刘锡命摇摇头笑道:“呵呵,我中国疆域万里,文明昌盛,自有祖宗神明祭拜,在下却是不信他教。阁下既然通晓中国之语,敢问是哪里人士,因何来到重庆?” 这白人老头听刘锡命不是信徒,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他还是正面回答了刘锡命的问题:“我的汉文名字叫艾儒略,自大萌往西数万里,有一个被你们称作泰西的地方,那里就是我的家乡。我携带着天主的恩赐而来,将要拯救这里迷途的人们,江南的信徒将我们称为耶稣会士。” 原来是传教士,刘锡命心中一惊。 随即他又心中鄙夷,可拉倒吧,还迷途的人们呢,传教士是什么德行,中国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诚然他们为中国带来了部分近代科学的知识,但是这些只是他们为传教所提供的附带品,目的是为了冲击动摇当时士人的认知,进而论证神的存在。 然而一旦等他们发现依靠洗脑无法完成传教的时候,武力征服就成为了他们的首选,刘锡命依稀记得,从萌朝末年开始,部分传教士就一直在鼓吹使用武力传教,只不过那会儿中国的武装力量过于强大,没有让他们得逞而已。 不过现在的刘锡命也早已不是刚刚穿越过来时的愤青了,既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那么一切行为都应该围绕自身的利益来考虑,此时的耶稣会士无疑对于他来说有重大价值。 刘锡命马上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耶稣会士,我早有耳闻,听闻该会在应天、江西等地广设教所,导人向善,实在是难得的义举,却不想今日还能在此地遇到阁下等人。” 艾儒略听刘锡命这么说,马上面露喜色,没想到刚到重庆就有重大突破,眼前这人能在军营里来去自由,想来身份地位非同寻常,而且听他的话里对耶稣会所做之事颇为赞赏,说不定可以将他发展成为这里的第一个信徒。 “愿天主保佑你”,艾儒略闭目念叨了这么一句,随即目光炽热地看向刘锡命:“请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我等到此只为传播天主福音,却被这些军士当成了贼人,实在是冤枉,还请阁下提我等开脱一二。” 艾儒略汉语水平出众倒是不出刘锡命所料,他印象里这个时期的传教士为了进入中国,全都花费了大力气钻研中华文化,当时的士大夫甚至称他们为西儒。 “在下姓刘名锡命,阁下且放宽心,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让我碰上,那便断然不能置之不理,我这便随你一起去拜见都督。待会见到都督时,切记不可冒犯,我自会替你等申辩。” “多谢,多谢。” 刘锡命做出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示意洪二柱等人继续带着他们,自己在前头领路朝中军大帐走去。 嘿嘿嘿,这可是利用信息优势的好机会,刘锡命心中算盘打的咚咚响。 这帮传教士在江南主要就是依靠士人来传教,如徐光启李之藻等人都先后入了教,艾儒略既然敢到重庆来,身上必然带有某些官员的推荐信,到时候他只要将信拿给侯良柱,自然可以脱身。 但是既然自己在这里了,那这个便宜人情不拿白不拿。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五章 鬼话连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跟着洪二柱等人到了中军大帐,大帐外军士问明来意赶快进帐禀报,没过一会儿便传他们几人入内。 一群人带着艾儒略等几人刚刚进了大帐,刘锡命不待洪二柱等人开口,抢先冲坐在主位的侯良柱躬身禀报: “禀报都督,营中将士洪二柱等人在码头处拿获一帮泰西人士,因其四处探听消息,为保大营安稳,洪二柱等人特将其带回营中请都督处置。此外,晚生亦有内情禀报。” 侯良柱见是这么一件小事,有些不以为意,他看刘锡命神神秘秘的样子,冲他笑骂道:“怎么,酒神也识得这些人吗,哈哈哈。” 帐中众人听到刘锡命的外号,全都是哄堂大笑。 刘锡命也跟着笑的脸上花开,这场景正合他意,到时候艾儒略等人指不定怎么猜测自己的身份呢,以后忽悠这帮人也方便的多。 见侯良柱还在大笑,刘锡命干脆向前几步,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都督,这帮人乃是泰西传教之士,名为耶稣会士,其国相距本朝有万里之遥,断无窥视营地之心。听闻其会首利玛窦者,万历年间还曾向圣上呈献贡品。耶稣会士多善天文器具,其徒多在钦天监、工部等处协办理事,并非毫无根基之人,此次被营中将士误抓,万一其教众在朝中弹劾都督,那岂不是凭白生出些事端来。” 侯良柱开始还满脸无所谓,后来听到朝中可能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时,他才变了脸色,这帮文人的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那真是逮着谁咬谁。 如今好不容易升了官,他可不愿意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被朝中那些老爷数落。 正烦躁间,侯良柱瞥见刘锡命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转脸笑问:“此事确实有些麻烦,瞧贤侄这模样,可是有什么办法?” “都督明鉴,方才我已与这几人交谈过,谈及其人四处打探消息,似有不轨之心,若是按照大萌律法,理当按敌方细作论处,这帮人既已被我震住,稍后都督只需找个由头网开一面,想必便可让他们感激涕零,到时岂不是两难自解。” “哈哈哈,不错,不错,只是贤侄又因何对这些如此熟悉啊?”侯良柱有些疑惑问道。 刘锡命赶紧打了个哈哈:“正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晚生家中世交众多,总会有些消息流传过来。” 侯良柱这才点点头,不是给我下套就行,他转头板起脸冲艾儒略等人说道:“尔等私闯重地,本应就地处斩,如今既然有我这位贤侄替你等担保,今日本督便网开一面,放尔等脱身,往后若在城中走动,需得多加小心,勿要再犯,尔等知否?” 艾儒略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赶紧点点回话:“都督放心,我等只为天主事业而来,绝不会在城中生事。” “嗯,左右,给他们松绑,让他们退出营去。” “是”,洪二柱等人马上动作麻利地将几人身上绳索解开。 艾儒略本来还想趁此机会游说一下侯良柱,看看这位位高权重的将军是否对信仰天主有兴趣,哪晓得刘锡命提前给他下了眼药,侯良柱生怕和他背后那些所谓的教徒扯上关系,理也不理直接挥手让他们退下。 “咳咳,快走吧,来日方长,不要惹怒了都督。” 刘锡命见艾儒略还有些恋恋不舍,赶紧走下去低声劝他,一边拉着他衣袖往外走。 待出了营帐,洪二柱对着刘锡命就是一记大礼:“多谢公子成全,让小的在都督面前露脸。” “诶,使不得,快快请起。” 刘锡命赶紧笑眯眯地将洪二柱扶起来,这小子到真是个会来事的,也听懂了自己送出去的人情,这么一来,他也不算白费心思。 如果是洪二柱他们去禀报的话,哪里轮的到几人自报名号,刘锡命好歹还让他们在领导前露了个名字。 可别小看这么点儿细节,侯良柱记不记得住是一回事,但是万一以后碰到什么提拔之类的好事,领导对这个名字眼熟和不眼熟完全就是两个概念,也许只因为这么一面之缘就提拔了你,其他的人就只能吃土。 既然这小子识趣,那就再推他一把,刘锡命拍了拍洪二柱肩膀:“今晚我约了贺游击等诸将喝酒,你若是没事,晚上便过来伺候着吧。” “谢公子爷抬举”,洪二柱听得心都快蹦出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刘锡命面前,搞得老刘同志又是一阵好劝。 见刘锡命打算带着艾儒略等人离开,洪二柱一把从身边人手上拿过几件东西抬手凑到刘锡命面前,请示他道:“公子爷,这是此前从他们几人身上搜出的兵器等物,如何处置,还请公子爷定夺。” 嗯?刘锡命瞟了一眼过去,见那一堆东里面西竟然有几把火枪,他拿起一把仔细看了看,随即努力保持住面色不变,心底却是一阵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艾儒略等人带着的居然是几把燧发短枪,之前刘家村研发火枪的时候,因为刘锡命不清楚具体的燧发枪机结构,只能先造火绳枪充数。 为了这件事情,在刘家村达摩研究院成立的时候,刘锡命还专门命令唐鸿等人立项攻克燧发枪,本以为起码还要几个月时间才能解决,谁知道今天就搞到一把实物。 刘锡命眼睛一转,马上装作为难的样子转头忽悠艾儒略:“如今流贼不断袭扰府城,为保城中安宁,严禁民众持有武器枪械,为免你们再惹上麻烦,这些枪支我便没收了,其余物品你们自行领回。” 艾儒略一脸感激,这位刘先生真是好人,救了我们不说,还处处替我们着想,为此他赶紧点头应声:“那是自然,到了这里还是要按本地的规矩来办。” 刘锡命见奸计得逞,将几把火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扔给一旁的李彪,自己朝洪二柱等人点头示意一下,带着艾儒略等人就往自己的营帐而去,一边向艾儒略解释:“先生既然来了,请先到我帐中喝杯茶再走。” 艾儒略本来就有心跟刘锡套套近乎,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几个白人跟着刘锡命穿营而过,见不少将领打扮的人都向刘锡命点头致意,艾儒略心中对刘锡命又多了几分期待。 这种心情在到了刘锡命的帐篷时又一次被强化,刘锡命等人住的都是唐修远安排的帐篷,处处细节都透露出一股富贵之气,帐篷内外雪白,一看就于军营中其他帐篷有所不同。 帐篷上面还有不少流苏装饰,配上几处蓝色方纹花边刺绣,帐内以厚羊毛绣花地毯铺垫,几张矮几上面的茶具都是上好的官窑瓷器。 “一定要努力争取这位贵人的帮助,如此一来教会想必可以更快在这里站稳脚跟。”艾儒略心底暗暗定心。 因此才刚落座,礼节性地品了品茶后,艾儒略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刘公子,既然你熟知耶稣会之事,不知对我教教义可有了解?” 刘锡命心中发苦,特么的又来洗脑,关键是为了以后的布局,他还不能直接开怼。 他只好想了想回道:“略懂,略懂,贵教宣扬耶和华是唯一真神,世间万物包括人类全由他所创造,但是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而繁衍出后代,是以人人生而有罪,为此凡人皆应信仰天主,为善去恶,以图将来升入天堂,不知对也不对?” 之前听到艾儒略称呼天主时,刘锡命就知道这会儿的天主教应该还没有将上帝作为耶和华的代称,他就顺水推舟跟着用天主这个词语。 艾儒略学着中土士人的样子摸了摸胡须,满脸惊喜地称赞刘锡命道:“难得,在此未闻天主福音之地,竟然还有知晓我主教义之人,想来是承蒙天主安排,刘公子你生来便应做我主的信者。”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勾连外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麻麻,我要肥家。” 刘锡命心中哭笑不得,特么的躲过了现代大妈的轰炸传教,却没躲得过古代的糟老头子,真是造孽啊。 “咳咳,艾先生,先不说教义的事,我听说耶稣会如今只在东南沿海传教,却没想到你们竟然深入到了中国腹地。” 艾儒略倒是很有耐心,来大萌这么久了,他深知萌朝士人的这些观念根深蒂固,只能依靠天主的慈悲慢慢感化,见刘锡命转变话题,他也就跟着解释了一番。 “确实如你所说,这几年我和其他牧者一直在东南之地传教,虽然偶有争端,但总体而言还算不错。澳门总会见此情况,为了进一步推动天主事业,打算将传教活动向贵国内陆扩展,这次我便是先来探路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到四川来传播主的荣光。” 原来如此,刘锡命之前还以为传教士已经深入四川等地,听艾儒略这么一说,才知道他们也才刚刚准备开拓内陆。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关心这帮传教士跑了多远,眼下他还是屁民一个,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套近乎,有了这么一个不错的开端,艾儒略慢慢将耶稣会在华的情形介绍了一遍。 刘锡命见时机差不多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闻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徐阁老曾与泰西诸人合译《几何原本》、《农政全书》等书,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不错,玄扈先生是我主忠实的信徒,他在算学等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 “那不知艾先生可曾收藏这些书籍?刘某自幼喜好这些杂学,倘若艾先生愿意割爱,刘某可以出重金求 购。” 艾儒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次主要是为探路而来,不方便带太多行礼,刘公子对我们有大恩,待我回去后,找人捎带过来就是,至于钱财等物,我等传教之士,只为传播我主的荣光,钱财于我等并无半分益处。” 嘿嘿,成了,刘锡命心中大定,有了艾儒略这个承诺,他就算有了途径了解外界信息。 目前这帮传教士能帮到他的,主要是提供数学方面书籍和像辣椒、土豆这样的海外作物,至于其他方面,说实话刘锡命还有点儿看不上他们。 要知道现在的欧洲也才走出中世纪的阴影没有多久,整体世界观还停留在中世纪以宗教为核心的观念里面,自然科学也才刚刚进入萌芽阶段,并不比中国现在好到哪里去。 而且有意思的事情是,现在东西方都处在商业互吹的阶段,都觉得自己的制度有大问题,对方的世界才是最完美的。 所以才有了徐光启等一批士人改信天主教,追寻起什么神爱世人,想要革新中国的思想。 而在这个时期的欧洲,中国更是白皮们口中的人间天堂,儒家思想简直是人类之光,几十年后的欧洲启蒙运动开创者伏尔泰还在家中设立孔子画像,日夜礼拜。当然,儒家思想到底和欧洲启蒙运动有多大的关系倒是不大好说。 大事已定,刘锡命耐着性子听艾儒略吹嘘了几遍耶稣救世,最后实在有些受不了,特么的你比退休大妈还能唠叨,他只能找个由头推说今晚有事还要早做准备,这才将艾儒略五人送出军营。 不过他还是问了艾儒略等人落脚的客栈,约好之后再去拜访。 “来来来,刘兄弟,再干了这一碗。” “哈哈哈,反正你们也喝不过,让这位洪二柱跟你们拼一拼。” 天才刚刚擦黑,刘锡命的帐篷里就响起了沸反盈天的划拳声、劝酒声,贺端等七八个中层军官又被刘锡命灌的二不挂五,他便索性让洪二柱也上场跟这些人套套近乎。 瞥了一眼洪二柱感激的眼神,刘锡命冲他点点头,自己拿着个酒壶“当”的一下子坐到贺端身边。 见贺端已经是面红耳赤,刘锡命调笑道:“贺大哥,这么快便不行了,谁说的今晚要将我灌翻的。” “你,你别得意,咱们回了顺庆再喝。” 刘锡命得意一笑,到哪儿你也喝不过,瞧见贺端这晕晕乎乎的模样,他直接套话道:“这几日真是大开眼界,我看都督这里兵强马壮,想来军器械备也是保障充足。” 贺端晃晃悠悠的抓了块羊肉大口嚼起来,含含糊糊地聊道:“那是自然,眼下全川都指望着我们把流贼挡在川外,谁敢糊弄了事,现在是想要什么有什么,真他娘的过瘾。给兄弟你说句实话,也就是现在有仗打,要靠咱们这些丘八顶在前头,这帮狗屁文官才不敢拿捏,入他娘的狗才。” 刘锡命心下了然,也跟着一起作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抱怨道:“天下乱成这么个鸟样子,还不都是这帮贪官污吏搜刮地方的原因,现如今却要像在座诸位这样的好汉子替他们擦屁股,真是想想都来气。” “可不是嘛……” 酒桌上一下子变得同仇敌忾,指着一群文官痛骂。 刘锡命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叹了口气道:“现在确实是日子不好过了,如今咱们顺庆府也是兵灾不断,今年已经有好几批流贼过境,府里又没有驻军,府尊老爷和县尊老爷都快愁白了头。临行前张府尊找到我,说是府里想要组建一些团勇,想让我帮忙看看哪里弄得到军械,我他娘的做的是布匹生意,到哪儿去找这些,现在也犯愁呢。” “你小子,套我话呢”,贺端一副酒醒了的样子拍桌子冲刘锡命怒目相向。 然而还没等刘锡命想好说辞,他又转怒为笑,一把搂住刘锡命肩头不断拍打道:“哈哈哈,兄弟勿惊,哥哥我唬你的,不就是军械吗,这事哥哥我替你办了。” 刘锡命面露惊喜,这位老乡太给力了,他赶忙举起三根手指做了个搓钱的动作,低声保证:“哥哥义气,兄弟也不能不上道,你放心,到时候少不了哥哥的好处。” 贺端会心一笑,拉着刘锡命继续加入酒桌上的战局,屋里众人全都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 估计是刘锡命最后那番说辞起了作用,贺端第二天就派了亲兵将他带到位于大营后端的辎重营里。 刘锡命见贺端早早地等在那里,赶忙上前拱手致礼:“劳烦贺大哥久等了,失礼失礼。” 贺端随意地挥了挥手臂,指着旁边一个穿着半身式齐腰甲、头戴铁翅兜鍪、内着窄袖贴里的圆脸将领冲刘锡命介绍:“这位是辎重营守备彭翊,老弟有什么需要直接给他说便是。” “彭守备,久仰久仰,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刘锡命先是拱手行礼,末了用右手一下子抓住彭翊左手,悄悄将一颗天青宝石塞了过去。 彭翊被刘锡命这出弄得措不及防,但是转手摸了摸手心的宝石,他马上喜笑颜开,一把搂住刘锡命肩头往营地里走:“既然是贺游击的兄弟,那自然也是我彭某人的弟兄,老弟这边走,看上什么给老哥说说便是。” 刘锡命也不客气,一边到处查看萌军有什么好玩意儿,一边和贺端、彭翊闲聊几句。 上次巡按御史柳建侯对刘锡命承诺,给于永凯上报一个巡检之职,以后龙骧团也就可以打着官方旗号活动,所以他才专门找贺端帮忙,主要是想弄些盔甲器械。 这些东西刘家村铁匠坊也勉强可以自行打造,只是毕竟不是专业匠人,造起来太过费时,还不如先从军营里顺一些出来用用。老刘现在也算财大气粗,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事儿。 除此之外,几次大战下来,龙骧团把火药存货用的差不多了,刘锡命也打算在这里买些备用。 可能是因为临时驻扎的原因,辎重营里也是用的帐篷来装放物资,密密麻麻的占地一大片。 刘锡命专门挑自己想要的盔甲、腰刀等物查看,结果却发现实在是不好挑选,这里面光是盔甲就分了十来种,既有彭翊穿的这种半身腰甲,也有铁制裲裆甲、长身鱼鳞甲、大红长身布甲等款式,搞得刘锡命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购买军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彭翊见刘锡命将这些盔甲翻来看去,还以为他不满意盔甲质量,他赶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这些盔甲都是从各地分运过来的,这帮修造的贱种如今越发偷懒,做工一年不如一年,这可不是哥哥我要坑你。” “哈哈哈,彭老哥放心,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实在是我也不通军旅,府尊只差我来寻些盔甲器械,却没有说要何款式,你老哥这里像个聚宝盆一般,看得小弟我眼花缭乱。” 刘锡命本来就没对萌朝的武器质量抱太大希望,这倒不是说萌朝匠人手艺不行,而是制度方面有大问题。 萌朝的匠户虽说比乐户等贱籍地位要高一些,但是依然是社会底层,尤其是官匠,工食银低、工作强度大,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造出什么好东西。 彭翊一听是这个缘由,哈哈一笑指着贺端道:“我当是什么难事,这里可是侯都督大军所在,你要问这些还不简单。贺游击,你来给你的小兄弟指点指点吧。” “嘿嘿,老弟,昨天你说府里想要建团勇,但不知府尊想要招募多少人马?” 刘锡命盘算了一下,现在龙骧团虽说只有400来人,但是如今自己有了稳定财源,下一步肯定是要扩招的,他干脆直接报道:“咱们府里是什么情形,贺老哥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钱还是府尊从各县大户手里扣出来的,现下也就能招个八百来人。” 贺端点点头,这个数字倒是和他估计的差不多,这么一来的话…… “八百人里面配长枪手三百二十人,牌刀手二百四十人,另配弓弩手一百六十人,火铳手八十人。” 贺端很快将军队配置按照一般惯例估算出来,“团勇都是乡民组建,想来也不太堪用,一身盔甲下来至少四五十斤,只怕这些人也不用打仗了。我看这么着吧,不要配全身甲了,就拿这种鱼鳞叶齐腰甲和青棉布齐腰甲,下面配上战裙,既能防护,又不至于过重,你看如何?” 刘锡命仔细瞧了瞧贺端拿起的这身鱼鳞叶蓝色齐腰甲,这玩意儿是方领,对襟无袖,士兵两肩另外用镶铁披膊覆盖,配合上尖顶凤翅盔,看上去非常威武。 考虑到龙骧团大多数都还是年轻人,体型不像成年人那般高大健壮,真要是买了全身甲回去,只怕穿起来要拖到脚后跟了,这种齐腰甲尺寸却是刚刚好,还能将士兵腿部也保护一部分。 “好,贺老哥当真是考虑周全,那这种鱼鳞甲和绵甲各来四百套吧。”刘锡命敲定了数字。 现在工部出的青棉布齐腰甲差不多四两五钱一套,鱼鳞叶齐腰甲 贵一些,七两银子一套,另外加上腰刀两百把,每把市价二钱银子,长枪一千杆,每杆市价一钱银子,大小盾牌各两百面,市价二至四钱,火药五千斤,两钱银子一斤,按这个价算下来要5860两银子。 不过刘锡命可没打算掏这么多钱,这些盔甲装备已经入了侯良柱军营,根本就不能买卖,彭翊等人打的主意是趁有大战的时候直接报成战损,所以刘锡命打算最多给这两人两千五百两银子,另外他还想多蹭几套将领用的铠甲。 三个人钻进帐篷里仔仔细细算了一番,贺端和彭翊也觉得刘锡命这个价还算合理,见两人双目放光地看着自己,刘锡命也不怕他们反悔,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来几张银票递给彭翊。 至于他们两人怎么分配,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好在前天唐修远已经将7100匹布的银子结清,总共3900两,刘锡命今天才能一下子掏的出这么多钱来。 为了感谢刘锡命的救命之恩,唐修远特意将交货价格提升到五钱五分一匹,以后也都照此结算,把刘锡命弄得乐不可支,这人情关系又加深了一分。 彭翊满脸猥琐地将银票点了点收进怀里,神情还有些意犹未尽:“老弟是个爽快人,以后还有这种事情直接来找哥哥便是,这批货你打算怎么运走,要是还需我帮忙辗转出去的话,那这个……”说完他搓了搓手指。 “不用,不用”,刘锡命连忙摆手,你这送货上门的服务想来不便宜,穷人家的孩子还是能省就省的好。 “彭老哥只需将这些物资集中放置或是做好标记,晚上再将人手安排少些,小弟自然会找人来搬运。” 见彭翊面上有些犹豫,刘锡命赶紧拍胸脯打包票:“老哥放心,晚上要是被人拿住了,损失全都算小弟自己的。” “哈哈哈,好说,好说,便照你说的办。”彭翊一下子眉开眼笑点头同意。 刘锡命也跟着笑了起来,反正有空间在,晚上他自己一个人走一趟就行,见贺端和彭翊还要分赃,他便找了借口先走一步。 ~~~~ 唐修远在重庆待了七、八天,将之前的货物缺口补得差不多了,今日就准备顺流而下直达武汉,刘锡命还得赶着去送送他。 整个商队这边一片忙碌景象,伙计、护卫抬着大件小件的来回穿梭,唐修远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会儿正坐在大帐外喝茶晒太阳,见刘锡命过来,他马上招手示意。 “世叔,你这一路东去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刘锡命行了个礼, 一屁股也跟着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尝。 “哈哈哈,回头你小子可得多在紫微大帝跟前多替我说些好话,要是有他老人家庇佑,其他些个魑魅魍魉有何惧哉。” 刘锡命一下子差点儿被噎住,艾儒略没传成教,自己倒是成功发展了一票重度迷信患者,他赶忙嘿嘿傻笑一下打断:“世叔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仙人也会庇佑。对了,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唐修远端起茶盏,一边喝一边看向刘锡命,示意他有话直说。 “如今有世叔帮忙,小侄打算将家中产业再扩大一番,到时少不得需要大量人手,世叔走南闯北,路子也宽,因此想请世叔帮忙运些过来。” 唐修远放下茶盏,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谋害李家和刺杀他的这股势力还没查清来历,他最近颇有些食不知味、如芒在背,刘锡命现在也算得上是盟友,势力越强对自己等人才越有利。 因此他马上点点头应承下来,询问细节道:“这个想法不错,此事包在我身上,你想要哪方面的人手,大概需要多少人?” “眼下家中急需各式工匠、医师、识文断字之人,倘若没有,身家清白、年轻力壮的农人也可,最好拖家带口便于控制。” “至于人数嘛”,刘锡命略一思索,“当然是越多越好。世叔运来的人手里,工匠、医师、识文断字之人都按三两银子一人算,年轻女子和壮年男子按一两五钱算,老幼按一两算,其他伙食之费另算。银钱可以直接从货款中冲抵。” 唐修远听到刘锡命这个报价,哈哈大笑道:“照你这个算法,我能将整个湖广的人给你拉来。” 刘锡命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价格确实不算低,而且还只是运费,将来人运到了,少不得还得花上一笔安家卖身的费用。 其实四川也有很多流民,但是大多比较分散,刘锡命最多派人到周围几个府县招募,其他地方却是管不过来,而且人员质量也难以保障。 唐修远是湖广的地头蛇,现在又和自己有共同的敌人,想来应该不会找些人滥竽充数,况且这帮外省人到了四川地头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弄出些什么幺蛾子也不太可能。 “这事你且放心,最近那几股陕西来的流贼一直在湖广到处流窜,搞得全省上下鸡飞狗跳,买儿卖女的人家不在少数,想来应该不难。至于货物方面,我将朱平留在重庆这边,你派个人直接和他联系就是。” 两人几下将后续事情敲定,至于联络人员,刘锡命这边当然是派苏言来负责。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呆利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唐修远和刘锡命两人坐在帐前东扯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唐雄阔步走过来打断二人道:“老爷,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好,准备动身吧。” 唐修远慢慢站起身来往军营外走去,侯良柱那边他早已辞行过了,这会儿便准备直接上船,刘锡命自然是跟着将他们送到码头上。 “贤侄,玉泉就拜托你了,以后有机会再请你到武汉来小住几日。”唐修远临上船时,牢牢抓住刘锡命双手又嘱托了一番。 “世叔放心,有小侄在,没人能动玉泉兄一根汗毛。” 船头一声令下,唐家船队开始缓缓起航,在一片片雪白的船帆中慢慢向江心驶去。 刘锡命站在码头处看着船队远去的背影出神,却没注意到码头另一边,还有一艘船也正在准备出航,船头处一个头戴纱帽的婀娜身影同样默默地注视着他。 “小姐,要不咱们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婀娜身影旁边的一个女子出声说到,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纱裙,容貌十分俏丽,透露出一股青春的气息,但是讲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寻常人胆寒。 戴纱帽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首要是探得那人底细,看看那个东西在不在他那里,师兄的仇咱们回头再报。” “哼,真是便宜他了。” ~~~ 刘锡命看了一会儿船队,又在江边吹了一阵江风,等心绪平静下来,转头冲苏言等人吩咐道:“志定带几个人,再去和之前那帮商人谈谈,尽快将货物处理掉。李彪等人跟着我,去找那帮泰西传教士。最迟明日,咱们也准备打道回府。” “哈哈,总算可以回去了,这重庆城天天都得爬坡,累都累死了。”李彪一声欢呼叫了起来。 众人相视一笑,刘锡命心想,这是因为现在还没有重庆火锅,要是有的话,你小子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想到火锅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作为一个四川人,长时间不吃辣椒,简直是酷刑,好在这个年头辣椒等物应该已经传到了东南沿海,正好拜托艾儒略等人帮他弄些过来。 艾儒略他们就住在离朝天门不远的东水门一家客栈里,四川毕竟番人来的少,李彪上前随口问了一句,客栈小二立刻便记起这帮人住的位置。 甚至这小二还主动请缨给刘锡命等人头前带路,刘锡命本以为这小二图的是打赏,却没想到他一边带路一边转头神神秘秘的问道: “几位老爷可是这些番人的朋友,小的听说番人最喜欢生吃人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刘锡命差点儿笑喷,见小二满脸天真的表情,他恶作剧道:“岂止是生吃人心,这番人饿起来什么都吃……” “吱呀” 刘锡命正张牙舞爪的比划吓唬小二,谁成想斜前方的门一下子开了,艾儒略一袭长袍地推门走了出来。 场面一时非常尴尬,店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冲刘锡命一笑,假装出东张西望的模样转头便溜。 刘锡命也有些脸红,背后编排人家却被听到了,这算不算种族歧视啊。 他正打算解释两句,谁知道艾儒略先哈哈大笑起来:“不碍事,中国乃是天朝上国,不懂我等西人风俗也是正常,不过我们可不吃人……” “那你们吃什么?”李彪有些好奇地插话问道。 “跟你们一样吃五谷杂粮,吃牛羊猪鸭,在我的家乡威尼斯,人们喜欢吃墨鱼面,喝豌豆浓汤,可惜我已经很久没有尝到家乡的味道了。” 呵呵,你们是不吃人肉,但是不代表不吃人,刘锡命心中冷笑。 不过听到艾儒略是意呆利人,刘锡命一下子没有那么抵触了,毕竟是最佳猪队友,光听名字就有莫名的喜感。 见艾儒略陷入对家乡菜的怀念当中,刘锡命索性邀请道:“既然艾先生怀念家乡风味,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用膳再说,重庆虽然不似威尼斯一般靠海,但是有长江经过,水产也是十分美味。” “刘公子竟然知道威尼斯?”艾儒略有些莫名的惊喜。 “略知一二,在下常常在梦中神游,威尼斯素有水城的称号,圣马可广场的景色更是美轮美奂。”刘锡命好歹也是玩过大航海时代的人,威尼斯美术图8都快刷吐了,对浓缩后的威尼斯地图有深刻的印象。 艾儒略这下子是真的确信这个年轻人知道威尼斯了,至于他所说的梦中神游…… “天主庇佑,这真是个伟大的奇迹”,艾儒略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满脸狂热的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咳咳,先用膳”,刘锡命被这个狂信徒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带着众人去找酒楼去。 不过这也没抵挡住艾儒略的热情,他一路上缠着刘锡命不断聊起欧洲的事情,刘锡命哪儿知道的这么多,只好时不时地扔出个什么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这类耳熟能详的人物出来装逼,结果又引得艾儒略更加惊叹。 “刘,没想到你对欧罗巴了解这么多,这一定是天主给你的启示,你注定要侍奉天主。” 才刚刚在酒楼坐下,艾儒略也不管小二惊奇的眼神,满眼放光地给刘锡命洗脑。 刘锡命有些脑仁疼,“艾先生,我乃孔门子弟,夫子有云,敬鬼神而远之,贵教教义我虽然有些认同之处,但是要我信教却是不行。” 艾儒略呵呵一笑毫不气馁,在中国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拒绝。 他换了种方式道:“刘,你仔细想一想,凡人怎么可能遇到你这样的奇遇,而且为什么偏偏让你梦到欧罗巴,那里是主的光芒照耀之地,除了全知全能的天主,你还能想象有谁这么伟大吗?” 那特么是因为你不知道有个叫电视的东西,刘锡命心中吐槽。 “哈哈哈,此事容后再说吧,倘若真是像艾先生所说,这一切都是天主的安排,那么我早晚都会投奔天主的怀抱不是吗,也不差现在这一时半会儿。最近艾先生在重庆还有何打算,在下明日便要返回顺庆,若是有帮得上的倒是可以试试。” 刘锡命的这番话起了作用,艾儒略这么一想也是,天主既然如此安排,想必内有深意,现在还是先和刘把关系搞好才是。 “刘,你果然是我们的好朋友,这几日我想先拜访一下本地主政的官员,看能不能取得他们的同意,让我们在这里修建教堂、收纳信徒,如果你有方法帮我们约见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艾儒略满怀希望地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抽了抽面颊,自己本来就是狐假虎威,到哪里去给他找些官员来认识,只好打哈哈道:“艾先生有所不知,我家根基人脉全在顺庆府,和重庆官场接触不多,更兼其他一些缘由,此地知府与我家还有些不和,却没办法帮到你了。” “那真是遗憾,不过也没有关系,来此之前,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张肯堂张抚军曾替我手书一封,到时看看能否排的上用场吧。” 卧槽,我就知道。 刘锡命心中生起波澜,还好昨天在侯良柱大帐中抢了个先机,也算结下一份人情。 刘锡命等人挑选的这家望江楼地段十分不错,坐在三楼正好可以眺望长江,点了菜没过一会儿,几个特色菜便纷纷上齐,花椒鱼、清蒸肘子等菜肴不仅卖相好看,尝起来也是味道鲜美,吃的几人回味无穷。 “川菜味厚,与闽浙等地大不相同,吃起来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也不知道艾儒略在哪里学的中华礼仪,吃起饭来竟然比刘锡命还要优雅,看得老刘同志有些自惭形秽,装逼之路道阻且长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跟踪迷影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见艾儒略吃的兴起,趁机问道:“四川瘴气颇重,是以川人多喜厚味,听闻佛朗机人从大洋彼岸带来不少特产,其中有一种名为辣椒的植物,食之可使人面红耳赤、汗如泉涌,想来正适合四川湿热之地,我使人多方打探,却始终没能找见实物,不知艾先生可曾知晓?。” “哈哈哈,此物我曾吃过,确实如你所说那样,食之让人难以忘怀,你若是想要,回头我带些过来给你就是。” 刘锡命心中大喜,马上打蛇随杆上道:“如此便多谢了,艾先生往来不易,不知能否再多捎带些其他特产物品之类。” 艾儒略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锡命:“刘,按照你们佛家的说法,我们是有缘人,你还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列一张单子给我,我尽力帮你寻找。” 刘锡命这下子真是有些感动,你这个意呆利朋友我交定了,他马上站起身躬身行礼致谢:“艾先生真乃信人也,那便拜托先生了。” 怪不得刘锡命这么激动,辣椒倒是无关紧要,但是马铃薯、番薯这些高产作物却是重中之重,一旦刘锡命在空间中将这些物种优化培育成功,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百姓。 他当即便将小二叫来,借用店里的文房四宝,刷刷几下将自己想要的《几何原本》、万国舆图等书籍,以及钟表、辣椒、马铃薯等东西一一写下,为了避免出些岔子,他还将自己记忆中的这几种植物长相描述了一番。 艾儒略仔细看了看清单,将其中不太清楚的几样物件与刘锡命核对了一遍,这才将清单收入怀里放好。 这么一通下来,两人更是谈性大起,艾儒略也总算放下了直接给刘锡命洗脑的执念,转头和他探讨起儒学以及自己在福建等地传教的事情来。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刘锡命本来已经对这个时期的传教士估计很高了,却没想到这个艾儒略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从万历三十年到达澳门至今,艾儒略已经在中国待了24个年头,先后出版了十几部著作,就连万历名臣、首辅叶向高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如今福州城里更是有信徒数百人之多,听得刘锡命咂舌。 刘锡命不由得心中反思,之前只想着利用一把这帮传教士就走,现在看来耶稣会潜力不小,以后的思路是不是也要调整调整。 一顿大餐吃的宾主尽欢,刘锡命和耶稣会接触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再留在重庆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儿,他直接和艾儒略辞行:“关山万里,必有归期。在下已在重庆盘桓多日,家中老母想必甚是挂念,如今诸事已毕,艾先生 之事我也无甚办法可想,只能先行归去了,先生若是归来,可到顺庆府南充县七都五甲刘家村来寻我,到时我再尽地主之谊。” 艾儒略有些念念不舍地跟刘锡命握了握手:“刘,我初到重庆便受你相救之情,如今你我又有这般深厚的渊源,想来一切都是天主的安排。你放心,主的荣光还没能照遍此地,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刘锡命有些尴尬地用力上下晃了晃右手,又将左手覆盖到两人手上,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 “艾先生,诸位,请多珍重,后会有期。” 艾儒略身边除了那个年轻学徒,还另外带了三个葡萄牙雇佣兵护卫,刘锡命本来还想问问能不能雇佣一个作为龙骧团的顾问,后来想到这时期的葡萄牙雇佣兵水平不咋地,说不定还没自己的军事理念丰富,他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 走出酒楼,刘锡命长吁一口气,总算把事情搞完了,这一趟重庆之行,虽有风险,但是收货也颇为丰盛。 果然应正了那句老话,风险和机遇并存。 “走,看看苏言他们谈完事情没有。” 反正回了营地也没什么事情做,刘锡命索性带上李彪等人一边逛街一边去找苏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买些东西作为回去的礼物。 “二哥,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李彪走了没一会儿,开始不停地到处张望,时而回头看看。 刘锡命心中一惊,马上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李彪不停地摩挲下巴,犹豫不定地到处打量了一圈:“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在跟着我们,但是看来看去又找不出是谁。” 我热,刘锡命被李彪说的心慌,上次在怜香阁被刺杀的事情还记忆犹新,他顿时觉得往来的人群里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张元龙也回头看了两眼,不过只见到人头攒动,哪里分的清有没有人跟踪。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先回军营吧。” 刘锡命仔细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咱们现在在城里,这些人恐怕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正好趁此机会试探一下,要是真有人跟踪,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既然刘锡命有了主意,亲卫屯众人当然是按他的意思办。 上次在船上被刘锡命提点了一番以后,亲卫屯这些人的心态都有了较大变化,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加上往常刘锡命就在龙骧团里面推行分组讨论、分组实践,这14个人照着这个方法,几天来不停的商量讨论,还真让他们摸索 出一点儿护卫的心得出来。 李彪看了看其他人一眼,自觉地和吴德蒙走到刘锡命前面,张元龙和其他6个亲卫也随即调整自己的站位,从另外三个方向层层将刘锡命围在中间。 一丝笑意在刘锡命嘴角扬起,见9个人都离自己很近,他脑袋里回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电影情节,提点这些人道: “跟踪的关键在于如何避免被跟踪对象发现,因此跟踪者大多都会采用伪装,他有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小贩,或者是看似随意的行人。更有甚者,可能会采用换人盯梢的方法,比如这一路是由甲来跟踪,如果他感觉暴露了身份,那么到下面一条街的时候,就可以换成乙来跟踪,如此一来,迷惑性大增。” 刘锡命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用身边人听得清的音量说着,见李彪想要回头仔细听,刘锡命赶快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别回头,容易打草惊蛇,你们听着就是,身体不要有其他的大动作。” “知道了跟踪者的手段,我们就可以进行反跟踪,首先一点要多观察,观察手段包括看和听,看是指有没有行为表现异常的人,比如一个男人却在卖胭脂等妇人之物的地方逗留,或者是和你对视的时候,这人眼神慌乱,甚至心虚转头。听,就是要注意周围的声音或者别人的谈话,比如在僻静的地方,跟踪者往往会暴露脚步声。” 刘锡命说着说着,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朝路边卖炸油果子的小贩走去,看了两眼,做出有点反胃的表情,扇扇鼻子又催促其他人继续往前走。 “除了看和听以外,还有像我刚才示范的停、转、回几种方式,停就是突然停下脚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跟你一样停了下来。转就是转变前进方向,如果有人跟踪,他们也会跟着一起转向。回就是往回走,跟踪者要么犹豫不前,要么也会跟着往回走。这些方法都可以让他们暴露出来。待会儿大家听我号令,咱们一起向右边巷子转过去。” 等到刚好走到一条十字路口时,刘锡命突然一声令下,他们一行10个人齐刷刷地拐进了右边的巷子里面。 刘锡命隐蔽的往回瞥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继续说道:“发现了跟踪者以后可以进行反制跟踪,如果己方人少,可以通过变换衣物、头巾或者在各个巷子里面穿梭的方式甩掉追踪者;如果己方人多,那么可以直接找到僻静的地方躲藏起来,等到跟踪者现身以后进行伏击。” 李彪等人一脸激动,一边听刘锡命讲话,一边实际操作,让他们有一种置身神秘阴谋的感觉,一行人又是紧张又是亢奋。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章 打道回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带着几人猫在一条小巷子里等了半天,却始终不见有人跟过来,他正打算让大家放松警惕,突然,一个身着褐色短衫、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急冲冲地从巷口小跑过去。 “嗯?是这个人吗?” 李彪有些拿捏不定:“这,我刚才也没看清楚……” “德蒙、保国,你们两个把这身衣服换上,跟上去看看,别跟太近。” 刘锡命马上从空间中取出两套绢布长衫和头巾,吴德蒙和陈保国两人忽地一下子将衣服披在外面,戴上头巾就赶了出去。 有空间真是太他娘的爽了,刘锡命越发得意。 没过一会儿,吴德蒙两人满脸郁闷的跑了回来,吴德蒙有些尴尬地冲刘锡命回报道:“二哥,跟丢了,这家伙跟条鱼一样,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就没了身影。” “他发现你们了?” “应该没有,这人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刘锡命一下子陷入了沉思,照这么看,这个人有很强的的反侦察意识,刚才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在跟踪自己等人。 这么一来可就麻烦了,莫非是刺杀唐修远的那帮人在监视自己?刘锡命打了个寒战,真是夭寿了。 “二哥,都怪我们没用,请二哥责罚。”被派出去吴德蒙两人一脸羞愧。 刘锡命回过神来,赶紧安慰他们几句:“这事不怪你们,以前咱们没有教过追踪的法子,出错是难免的,但是回去以后要多想多练,不要再出漏子。” “喏”这回连李彪等人都齐声应喏。 不过刘锡命想了想,今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查明了确实有人在监视跟踪自己,那回程的安全性问题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想到这里,刘锡命顿时没有了逛街的劲头,打发了一个亲卫去通知苏言,自己则带着李彪等人回营地里等待消息。 苏言办事倒是利索,一下午功夫同重庆的一帮商人将刘锡命收入空间的货物全部卖了出去,不过因为刘锡命不收银票只收现银的关系,还得等到明天才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萌朝虽然已经有了钱庄,但是各自的辐射范围很窄,重庆的这几家钱庄在顺庆都没有分号,真要是拿银票交易,回去以后能不能用的出去还是两说。 刘锡命将这一船的货物卖了大半,差不多有4万两银子,剩下的他打算留着送人之类的,毕竟往来应酬也需要礼物。 苏言从刚才回到营地里就觉得气氛有些压抑,等汇报完今天和重庆商人会面的情形,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少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锡命正满脑袋想着如何脱身,听苏言这么问,他抬了抬眼皮示意吴德蒙回话。 “苏先生,今日我们发觉有人在跟踪盯梢,可惜没能抓住,二哥正为这事发愁呢。” 苏言心下一惊,一把将吴德蒙拉住问道:“莫非是合州城里的那帮人?” 这也正是刘锡命担心的,他细想了一下,除了这帮人,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没有惹上其他厉害的角色,之前盯梢的有很大可能就是他们。 这么一来就有些难办了,上次他们可是连官兵都调动了的,自己等人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 刘锡命看了看大帐里的众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今敌暗我明,咱们稍有动静就会被他们察觉,但是反过来说,同样也给了我们迷惑敌人的机会。元龙,你带四个人,去码头处找艘客船,就说是后日一早就走。志定还是主要负责卖货、买货的事情,李彪等人跟我去找贺端。” 有现成的资源不用才是蠢货,刘锡命在贺端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和银子,也是时候让他出点儿力了。 他的打算是给这帮人玩一出金蝉脱壳,先让他们以为自己等人是后天坐船离开重庆,实际上,明天夜里自己等人就跟着贺端的军船一起出去。 李彪等人听完刘锡命的计划眼前一亮,张元龙思索一下大笑:“兵法云: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之前二哥讲这些的时候,我们还不太懂,现在这么看来真正是妙用无穷。” 刘锡命心中有些无语,你想多了,我他娘的都没想到这些,不过他还是摸了摸下巴装逼笑道:“兵者,诡道也,你们还是要多练习才行。” 看着李彪、张元龙等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刘锡命心怀大畅。 至于贺端这边当然没什么话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大营里为了防备贼寇,每天都要派人四处巡逻,这次只不过是让这帮大头兵早一点儿出发罢了。 不过贺端还是有些奇怪:“兄弟,你这般偷偷摸摸的,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刘锡命苦笑一下,编了个理由道:“贺老哥有所不知,咱们这行生意水太深,顺庆府的陈家,说是我抢了他家的生意,正准备派人来堵我呢。” “入他娘的王八蛋”,贺端跟着破口大骂几句,随即想到什么,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可是陈于陛陈阁老家?” 糟糕,别吓跑了这王八蛋。 刘锡命一看他这表情,知道他有些打退堂鼓,马上把话圆转道:“确实是他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那世叔是楚王府的人,他已经答应替我说和一二,想来躲过这次就行。” 贺端的脸色这才好了点,他马上又做出大笑的样子:“兄弟你放心,这边我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过这船只能送你们到合州城,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麻了个基,刘锡命心中吐槽,不过面上当然是一脸感激,同时有趁机给他塞了两颗猫眼石戒指。 剩下两天时间里,刘锡命待在大营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将彭翊倒腾出来军火收入空间外,他老老实实地研究了一下回程的路线和方案,确保整个行动没有什么纰漏。 十月初七,丑时。 刘锡命白日里向侯良柱、贺端等人辞行后,一行十五人早早地收拾好了行礼,就等到这会儿人员最为疲惫的时候出发。 一行人悄悄咪咪的出了大营,顺着墙根下最黑暗的地方走出几条巷子到了东水门。 这里早有贺端的人马准备着,一个刘锡命见过的小校带了几个人亲自迎了上来。 “刘公子,夜间城门关闭,咱们也不好擅自开门,免得游击吃了挂落,只能委屈你们坐吊篮下去了,巡逻船已经在江边等着了。”这个小校有些歉意地说道。 刘锡命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塞给这小校,笑着说道:“半夜里还要兄弟们起来帮忙,实在是过意不去,这些银子算我请大家吃酒。” 这小校和他带着几个人面色一喜,赶紧道了声谢准备去了。 刘锡命站在城墙上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四下里一片漆黑,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这种环境下应该没人能监视自己。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带着众人顺顺利利地上了贺端安排的那艘巡逻船,眼瞅着船只慢慢地划离码头,大家全都是一脸轻松。 路过那晚战斗的河湾时,这里已经是风平浪静,看不出半点战斗的痕迹,刘锡命心中一阵唏嘘。 这艘船一直把刘锡命等人送到合州城,在这里刘锡命等人又另外找了艘两桅客船,为了避免麻烦,刘锡命索性将船包了下来。 等到客船再次起航,刘锡命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连续倒腾了两次,这回应该没事了吧,我就不信这帮人这么神通广大。 包下来的这艘客船共有两层船舱,上面一层供客人休息,下面一层是水手划船的地方。 待在船头看了一会儿,刘锡命困意又上来了,这两个多时辰都没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把追兵甩掉了,见四处风平浪静,便自己回船舱睡觉了。 “二哥,有县里巡检的来了。” 然而没等刘锡命睡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他又被李彪给摇醒了,听到这话,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有什么异常没有,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李彪摇了摇头:“船家说这些人确实是定远县的,除却他们倒也没有其他可疑之人。”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江中乱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听到只有县里的一艘船,原本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不过他仍旧有些提防,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不能掉以轻心,叫咱们的人全都到船舱里来,让那个船家自己去应付。” 没过一会儿,客船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县里那艘船靠了上来。 船家的声音随即在船头响起,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刘锡命侧耳仔细听了听,发现县中那人问的都是些正常的事情,不一会儿,一个脚步声向刘锡命等人所在这个船舱走来。 刘锡命赶紧示意李彪等人把刀剑交由自己收起来,下一秒,船舱处的帘子一下子被掀开了,一个身着青色吏员服饰,头戴吏巾的中年吏员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个捕快模样的人。 这吏员一掀开帘子见里面坐了十几号人,顿时有些惊讶,不过他马上面色平静地问道:“诸位都是哪里人士,要到哪里去?” 刘锡命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县里不是只收些船税钱么,怎么还管别人去哪里?” “呵呵,近日县中走脱了几个贼人,我等正在到处查访,你几人你们见过吗?” 这吏员说完掏出几张画像出来,刘锡命晃眼看去,见上面不是画的自己等人,他心中警惕略略降低,拱手回道:“我等是顺庆府人,回家路过此地,却没有见过这些贼人,倘若路上偶遇,一定报知贵县。” 这吏员慢慢将画像折叠收了起来,不出意外地点点头,“想来也没这么容易抓到,那便不打扰诸位了。” 说完他转头跟那个捕快走出舱去,刘锡命怕他们有诈,赶紧带着李彪等几个跟上,装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不过舱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动静,那吏员二人径直登上县里的小船,末了还转头朝这边拱了拱手,然后和那个捕快凑在一起讨论些什么。 刘锡命虚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远去,马上吩咐船家道:“船家,船划快些,家里还等着回去呢。” “好勒” 李彪凑过来低声问道:“二哥,可是有什么情况?” 刘锡命摇摇头:“不太清楚,这人办事倒是符合常理,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快点离开这里。” 出了这么一茬子事情,刘锡命也没心思睡觉了,反正天气已经转凉,他干脆坐在二楼甲板上吹风看书。 差不多逆流而上走了两个时辰左右,趴在一旁围栏上的吴德蒙突然高声叫了起来:“二哥,那边两艘船像是在朝咱们这边靠过来。” “不要大惊小怪,江上船来船往很正常,这都快到南充县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刘锡命正看到兴起的地方,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 “不对,真的是朝我们过来了,上面人可不少。”吴德蒙语调有些焦急。 刘锡命终于被他这话打动了,站起身来走到船边往回看去,果然两艘两桅的快船正朝着这边划过来。 “船家,你可认得这两艘船?”刘锡命赶快高声将船头叫了过来。 谁知那船头看了看这两艘船,立刻面色大变,满脸死灰地嘶嚎道:“快,快划,这帮人是水匪。” 船上所有人都被他的高叫声惊动了,几个掌船的船工一听这话,吓得手脚并用开始卖力划起船来,但是也不知道靠过来的两艘船是什么情况,竟然有渐渐靠拢的趋势。 刘锡命心情不断下沉,这事要说和他们无关的话才有鬼了,他一把将满脸慌张的船头抓住,怒吼道:“是不是你们这帮人设计害我?” “哎哟,大老爷,要真是我们做下的,我们还吓成这样做什么,这帮人可最是杀人不眨眼,咱们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船头差点哀求起来,说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刘锡命手上用力将他拖拽起来,一脚踢在他腿上道:“怕有卵用,还不赶快划船去。” 刘锡命说完也不管他,将这船头往旁边一扔,冲李彪等人吼道:“进舱,换武器。” 说实话刘锡命这会儿也有些慌张,毕竟是在江上,他和李彪等人都没有在水上作战的经验,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刘锡命空间里放着十几把龙骧一式火枪,另外还有从艾儒略等人那里顺过来的几把燧发短枪。 加上在重庆的时候,他还从侯良柱大营里买了不少武器装备,最关键的是还有五千斤火药和为数不多的炸弹,想来应该有一战之力。 十六个人一起将齐腰鱼鳞甲换上,带上军队的制式小尖顶翅盔,人人腰上挂着一把腰刀,一手拿着一面小盾,另一边肩上扛着一把火绳枪。 船上的几个船工透过底层的舱门,见他们这副模样从二楼上走下来,看得几人眼睛都楞了。 “军,军爷?你们几位是军爷?”船头的表情从不敢相信到欣喜若狂,这莫非是官军设下的埋伏,就是为了抓捕这帮江匪? 慌张这下,他都忘了惊讶这帮人从哪里拿出来的这些装备了。 刘锡命没敢穿将领的盔甲,这会儿也穿着一身蓝色齐腰甲,他本想直接训斥这船头,但是见到船头的表情,他转念一想,能把他们咋呼一下也好,免得回头出什么幺蛾子。 “没错,我等奉四川总兵侯良柱侯都督的命,前来剿灭这帮江匪,只要咱们顶住一小会儿,自会有大队官军来救,你们只管划船就是。” 船上的船工听到后面还有援军,本来已经绝望的心里立刻迸发出一股希望出来,船速又快了几分。 “直娘贼,这帮人怎么越划越快?二当家,怎么办?” 追过来两艘船上,一个精壮的男人把手里的刀扬了扬,恶狠狠地骂道。 他旁边那个脸颊处有一道伤疤的汉子瞥了他一眼说道:“慌什么,他们只有这么点儿人,划不了多久就没力气了,到时候还不是随我们怎么处置。” “嘿嘿嘿,那倒是,小的们,加把劲儿。” 刘锡命站在船尾处,看着几艘船之间的距离从近到远,再到慢慢靠近,最后右侧那艘船和客船之间距离已经只有几十米了,甚至能够看清对方船上的人脸。 他忍不住拿出铁皮扩音器,往船尾上站了一步,让后面船上的人能够看清自己的穿着,大声朝这两艘船吼道:“官军办事,不想死的就闪开。” 然而后面船上站立的那几个头领模样的人动都没动,刘锡命只好继续喊道:“侯都督的大军就跟在后面,诸位江上的头领,你们不要自误,现在掉头逃跑还来的及。” “哈哈哈”,那个二当家见状狂笑,转头朝两边人笑道:“这家伙真以为我们是顺路劫道的不成,还侯良柱,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护不住他,赵四,你射他一箭,看射不射得中。” 刘锡命站在船尾隐隐约约地将这几人的对话听到,见那个精壮汉子拿出一把弓来,吓得他立刻附身趴在船上,“有弓箭”。 “哚” 一只羽箭一下子钉在船舱外壁,箭尾不断抖动,嗡嗡作响。 “王八蛋,大家注意隐蔽。” 结合刚才敌方船上的对话,刘锡命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他也豁出去了,直接将空间里那把唯一的线膛枪拿了出来。 自从上次一枪击毙山中虎建功后,刘锡命对这把枪越来越看重,这玩意儿还真是玩狙击的宝贝,这段日子一来,他可没少加练习。 当下他动作麻溜地将弹药装好,悄悄地顺着船沿将枪架起来,不断地调整身体的姿态,以求慢慢适应客船的上下起伏。 他本来就有空间加成,各项感觉越发灵敏,加上这段时期的苦练,竟然又让他慢慢找到了当日狙击感觉。 等到客船再次被江水托起时,后面船上那个头领模样的人也正好进入他的射击范围。 “砰” 一道火光在刘锡命枪口亮起,焰火照亮了他的脸颊,随即一阵腾起的白烟朝他脸上扑来。 而这枚子弹跨越江水的阻隔,嗖地一声射到后面船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战水匪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当家” 赵四一声惊呼响起,刘锡命射出去的那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二当家的头部,这么近的距离下,巨大的动能一下子将他的头盖骨都整个掀翻了起来。 红的、白的各种液体溅射的船头到处都是,赵四慌忙吐了几口嘴里的不明液体,一下子将二当家的身躯扶住。 船头的另外几人见此情况,一下子眼睛都红了。 “放箭,弄死这帮狗杂种,为二当家报仇”,赵四脖子上青筋冒起,脸色涨得通红地狂吼了起来。 几个小头领模样的人立刻在船上招呼起来,船舱和船舷两边跑过来七八个持弓的水匪,卯足了劲朝客船射了过来。 李彪等人得了刘锡命的叮嘱,早就躲藏了起来,这会儿见敌人开始放箭,刘锡命直接下令众人反击。 “砰砰砰” 船上十几杆枪轮流响起,不过龙骧一式是滑膛枪,李彪等人可没有什么准度,十几枪下来只不过是打的后面那艘船上木屑四溅,几个持弓的水匪也吓得连连低头。 “另一艘船快围上来了”,张元龙看着另一边惊呼。 刘锡命稍稍抬头看过去,另一艘船从客船的左侧慢慢靠了过来。 “停止射击,都到船舷这边来,一人领两个炸弹,记住以前的训练内容。” 刘锡命赶紧让亲卫分成两队,全部将手上小圆盾换成大型方盾,各自拿着盾牌防守一边,自己则趁此机会瞄准点射,压制那些弓箭手。 两艘敌船越来越近,刘锡命一边射击,一边让李彪和张元龙透过缝隙仔细清点他们的人数,等发现两艘船甲板上的人加起来也就36个时,他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形成压倒性优势。 后面两艘船将距离从60米左右缩短到5米的功夫,刘锡命已经开了18枪了,击毙击伤12人,双方的人数差距也进一步缩小。 盾牌可以挡住水匪的弓箭,但是挡不住刘锡命的子弹,在一个慌忙拿盾掩护的水匪被击毙后,两艘船上的水匪都不敢再冒头,全都缩在船舷和船舱后面,等着两船靠近的时候登船肉搏。 刘锡命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见左边的船已经率先靠拢到3、4米的距离,他给张元龙使了使眼色示意可以扔炸弹了。 后者立刻会意,一群人仍旧一只手拿好盾牌顶在船舷处,另一只手却将炸弹伸了出来。 刘锡命收起火枪,拿着火折子挨个把他们手里的炸弹点燃。 “轰”、“轰”、“轰” 几声炸响在左边的船上响起,“啊”,一阵阵水匪的惨叫声传了过来,这帮人躲在船舷处,完全没料到刘锡命这边还有炸弹这样的东西,顿时被炸得人仰马翻。 李彪这边也马上有样学样,跟着将炸弹扔了出去,陶瓷炸弹的碎片甚至都飞到了客船这边,打在盾牌上“哚”、“哚”作响。 “赵头领,该怎么办呐,这帮人太他娘的狠了吧。” 右边船上几个小头领全都躲在船舱后面,几个人全都把眼睛看向赵四。 赵四脸上犹豫不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还没上船就死了好几个弟兄,要是硬冲的话,还不知道…… 但是当他转头看见这帮小头领的眼神,想到二当家这一死,寨子里又空出一个位置出来,要是自己不做点儿什么,这个位置肯定没自己的份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下子坚定起来,弯着腰大声朝船上众人吼道:“弟兄们,二当家的死了,咱们回去也讨不了好,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冲上,取了这群狗杂种的人头,咱们才能将功赎罪。” “都给老子冲”,几个小头领见赵四下定了决心,也立刻鼓噪起手下人,但是他们几个却只是假装往前冲了几步。 刘锡命透过缝隙见水匪冒出头想要进行跳帮战,他立刻下令道:“扔炸弹。” 又是一阵炸弹声响起,对面船上腾起阵阵烟雾。 一片朦胧之中,突然有四个水匪一边用嘴衔着刀,一边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一下子跳到客船上。 这四人显然是水匪中的好手,一落到船上,马上就是一个懒驴打滚,随即一个鱼跃,挺身而起,操起衔着弯刀,猛地朝亲卫砍了过来。 张元龙等亲卫本来是正对着敌船防御,这几个水匪跳上来时,他们正在转身,有一个亲卫一下子被砍了个正着。 不过马上就有两个亲卫将盾牌顶了上去,把剩下三人的刀齐齐挡住,张元龙一个侧身,绕过盾牌,将手里的腰刀捅进一个水匪身体里。 刘锡命一个闪身冲进持盾亲卫后面,见左边那艘船也跳上来三个人,李彪等人只能勉力应付,他当机立断:“亲卫屯,盾牌结阵,上二楼。” 两边的亲卫这下子都顾不上阻拦对面船上的敌人,全都三三两两一组,互相护卫着朝二楼的楼梯走去。 已经上了船的这六个水匪见状,马上状如疯虎一般冲上来乱砍。 混乱之中,挡在刘锡命身前的张元龙也挨了一刀,刘锡命一把将他腰抱住,使劲往楼上拖着走。 好在楼梯狭窄,刘锡命等人顺着两边的楼梯上了二楼之后,正好可以将敌人挡在楼梯口,亲卫们却可以从盾牌缝隙中伸刀出去劈砍。 这会儿没了亲卫的阻拦,两边敌船上,加上舱底划船的水匪,一共32个人全都跳了过来,赵四见那几个水匪被亲卫挡在两边楼梯处,跳脚怒喊道:“快,从后面包抄。” “龙骧团,进舱里躲避。” 刘锡命听到赵四的命令,瞟了一眼身后,发现已经有人在顺着另一边爬上来,吓得他赶紧下令继续撤退。 二楼总共只有三个不大的舱室,刘锡命一行十六人挤进去,将船舱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种情况却对防守非常有利,刘锡命立刻安排十个亲卫在外持盾,挡住敌人进攻,自己、苏言和另外四人持枪站在亲卫中间。 “砰”、“砰”、“砰” 不断有水匪闯进舱内,但是都被亲卫用盾牌挡了出去,刘锡命等人则趁机接连开枪,这个时候水匪几乎是抵在他们的枪口让他们射击,两轮下来有9个水匪被当场打死。 剩下的一个被拖到舱外不断惨叫,赵四等人见里面火力这么凶猛,一下子都不敢再往里冲。 船上一下子陷入僵局。 见其他水匪满脸畏惧,赵四破口大骂:“废物,这么多人都杀不了他们,来人把底下那几个船手压上来。” “饶命啊” “大王饶命啊” 客船上的船头和几个水手哭天抹泪地被押了上来,见围在身边的这些水匪全都是凶神恶煞、满身烟火,吓得几人不断磕头求饶。 “呸”,赵四一口痰吐在甲板上,得意洋洋地朝舱内喊话道:“姓刘的,你他娘的要是不出了,老子现在就宰了这帮人。” 刘锡命躲在舱内一下子沉默了,这帮人竟然连自己姓什么都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这位当家的,听你的口气,似乎是冲我来的,但是在下思量一番,与各位并无仇怨,不知道今天这事又是为什么?” 刘锡命一边说,一边让持盾的十人全都换上长枪,同时让门口的几人准备往外扔炸弹,这玩意儿虽然威力不大,但是一来可以把人逼退,二来也可以当个烟雾弹用。 与此同时,赵四嘿嘿一笑:“无怨无仇?黄掌柜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 刘锡命心头一惊,竟然是黄弘益这个王八蛋,他赶忙确认道:“你说的是黄弘益黄掌柜?不可能,他可是跟我做过生意的,你们别想诓我。” “哼”,赵四满不在乎地踢了一脚船舱,“少他娘的废话,下了阴曹地府自己去问阎王爷吧。” “哈哈哈,有种你们进来试试。” 赵四怒火冲天喊道:“你要是出来,老子还能留你个全尸,你要是不出来,老子一把火把你这船烧了,让你做个江上……” “轰”、“轰” 还没等赵四说完,四个炸弹一下子从舱门处往两边扔了出来,这帮水匪全都拥挤在船舱两侧的走廊上,一下子又被炸个正着。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三章 击退贼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白腾腾的烟雾之中,十杆长枪一下子从烟雾中捅了出来,“噗呲”几声入肉声响起,起码有六个水匪被捅了对穿。 “砰”、“砰” 刘锡命等人的火枪也跟着一起射击,虽然视野被烟雾遮挡,但是却成功地恐吓住了对方,这帮水匪除了少数几个悍不畏死还想往前冲,其他的人全都屁滚尿流地顺着楼梯往下船舱下面跑。 之前亲卫中有4个人都被水匪砍中,幸好有鱼鳞甲护身,除了背上被砍的那人,其他三个都只是轻伤,刘锡命便将苏言和受伤最重的那人留在舱中,自己带了十三人冲出来。 为了形成火力压制,刘锡命将十几杆火枪全部装弹放入空间中,使用的时候直接取出射击就行,趁此机会,另外十个持枪的亲卫一顿猛冲,将水匪从二楼赶了下去。 “点火,点火,给老子烧死他们!” 赵四被刘锡命这一通操作搞懵了,气得他疯狂大叫。 刘锡命一听这话,心道要遭,他慢慢走到二楼围栏处往下探头看了看,见甲板上空无一人,水匪的两艘也紧紧地和客船绑在一起。 他估算了一下二楼到左边水匪船只的距离,发觉直线距离应该没有超过一丈,一个念头突然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刘锡命先是从空间中取出一桶五十斤装的火药,塞入一根火绳点燃,等到火绳燃烧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一下子将火药桶收入空间,然后瞬间在一丈外取出。 这火药桶马上就朝水匪的船只上掉落下去,还在半空中就被引爆了。 “轰” 一声比之前炸弹响了数倍的巨大轰鸣声在嘉陵江上响起,伴随着的是水匪船上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药桶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将客船和另一艘船推得摇摇晃晃,两个离的近的水匪甚至被震得口鼻流血。 刘锡命等人在爆炸的时候就躲进了舱内,但是依然被震的头晕目眩,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马上带着众人跑到二楼舱外,朝水匪船只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整艘船都已经开始燃烧,显然是灭不了了。 “各位道上的当家,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东西威力无比,要是你们敢点船,那咱们就同归于尽,到时候看看是你们命大,还是我们命大。” 赵四等水匪此时已经被骇得说不出话来,之前的炸弹不过是弄伤几个人而已,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一众水匪也不敢再吱声,全都看向赵四,等他拿主意。 赵四一脸苦色,他权衡了一番后,见众人眼里都没了战意,他只好出声道:“咳咳,刘,刘公子,一切好说,你先把你这家伙收起来,免得失手掉了。” 刘锡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惶恐,语带揶揄地问道:“怎么,这位当家的是同意刘某说的话了?” 水匪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赵四叹了口气回道:“刘公子技高一筹,我们认栽了,我们这就走,但是你可不许趁机伤人,你那些鸟铳也得收起来。” “那是自然,再拼下去真成了你死我活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去见阎王爷。” 几个水匪探头探脑地从船舱底下钻了出来,试探着往右边那艘船跑去。 水匪现在还剩下二十来个,真要拼起命来,亲卫屯也不一定抗的住,刘锡命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匪一个个退到他们的船上。 “敢问当家的名号?”刘锡命站在二楼船舱外高声问道。 赵四犹豫了一下,强装硬气地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们是白龙寨的,这回算你能耐,下回可别让我们碰上你。” “哈哈哈,慢走不送。” 见水匪船只渐渐远去,船上众人都松了口气,李彪等人赶紧下楼查看船头等人的情况,刘锡命则站在二楼围栏处,看向水匪的船只。 赵四此时也正站在船头,他和刘锡命四目相对,一股复杂的情绪从他眼底流露出来。 往日里倒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但是那都是因为别人比他们人多,却没有碰到过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多打少,竟然还惨败而归,想来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听李彪上来说船头等人都还活着,刘锡命赶紧下楼查看。 一见到他的面,这船头立刻哭诉起来:“大老爷,我们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要不你老再另找一艘船吧。” 刘锡命知道这人被吓坏了,将他扶起来道:“你刚才都听到了,这帮人已经退走,你这船上的损失,我自会赔你,把我们送到顺庆你回头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这船头把头摇的跟破浪鼓一样,就差跪地求饶了:“老爷,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什么追兵,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敢呐,还请老爷开恩,放了我们吧。” 船上的一帮水手也都跟着求饶,刘锡命见怎么劝都劝不动,只好同意他们在前面的礼安镇下船。 为了补偿他们的损失,刘锡命除了船资以外,还另外多给了十两银子,把这一群人弄得不断道歉感谢。 一场仗打下来,刘锡命这边击毙几十人,自身仅有几人受伤,刘锡命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还好有空间外挂在,要不然一般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花样抵挡。 停船的礼安镇离顺庆府已然不远,刚好镇上有两个游医经过,刘锡命等人抬着受伤的几个亲卫找到他们上了些金疮药,又重新包扎了一番,好在有鱼鳞甲护身,这几人受伤都不算太严重。 眼见镇上来往路过的船只不少,一群人吃过饭食以后,轻松地找到了一艘去顺庆府的客船,这艘船的船老大见他们抬着几个伤员,本着不惹麻烦的想法,有些不想接这趟活,最后还是刘锡命等人装出凶神恶煞的军兵模样才将他吓住,一群人乘着船悠悠地继续往府城赶路。 估计是这帮水匪来回也要花费不少时间的原因,剩下的路上倒是风平浪静。 但是刘锡命依旧有些奇怪,这帮水匪是怎么找到自己等人的? 苏言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定远县的那帮胥吏?过往船只这么多,往常县衙拿人,一般都是在码头等地看守,却没有碰到过这种一条船一条船查访的。” 刘锡命一下子变得默然,如果真的黄弘益做下的,那么黄家的势力当真是不可小觑,黑白两道他家都能指挥的动,不知道得知今天失败之后,黄家还会不会使些什么手段。 现在想想当日救于巧曼的时候真是冲动了,自己大可以将于巧曼抱走就是,何必再踹那老王八蛋一脚,真他娘的晦气。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客官,府城就快到了”,船老大在船头朝船舱里众人大声喊到。 刘锡命等人新租的这艘客船也是两层的两桅客船,一群人闻声而动,纷纷出了船舱看个究竟。 刘锡命站在船头,想到还要去城里接窦玉泉去刘家村,他赶忙吩咐众人再将身上衣物换成普通民装,另外又找了几顶船家的斗笠带上。 客船晃晃悠悠的在顺庆府东门码头靠了岸,刘锡命留下张元龙几人在船上照顾伤员,自己带着李彪等人隐藏在人群中朝府城里面摸去。 想到那帮人强大的侦查能力,刘锡命一路都非常小心,尽挑小巷子钻来钻去。 等到了窦玉泉的宅子,眼见四下无人,刘锡命赶紧上前轻敲门环。 “是谁?”窦玉泉警惕的声音传来。 刘锡命听到他的声音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要是那帮人发现唐修远的同时也发现了窦玉泉,那才是最糟糕的局势。 “是我,刘锡命”,他赶紧回话道。 院子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没等窦玉泉高兴,刘锡命一把拉着他的手进入院子,李彪等人也一下子闪身而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玉泉入村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长话短说” 刘锡命看到窦玉泉脸色由欣喜转为疑惑,他赶忙解释道。 “我们在合州城碰到了刺客,所幸大家无事,唐世叔已经和我说了你家的事,现在贼人既然已经找到了他,说不定也发现了你,他特意嘱咐我带你回村,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收拾东西,随我一同出发。” 窦玉泉听到刺客的消息,也许是激起了什么回忆,他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不过毕竟是死里逃生的人,他马上调整好情绪,说了句“稍等”,自己推开里屋房门进去收拾东西。 大概只过了一、两分钟的时间,窦玉泉戴了个黑纱斗笠,背了一个小包袱从房里出来,“咱们走吧”。 “你就这么点儿东西?”,刘锡命一脸惊讶,你小子这是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窦玉泉咧嘴一笑:“这两年东躲西藏惯了,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贵重的全都在这里面。” 刘锡命心中有些酸楚,这哥们儿也是个苦命人呐。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很方便,一行人马不停蹄地朝码头赶去,可能是刘锡命动作太过迅速的原因,一路上无人阻拦,顺利的上了客船。 窦玉泉跟着刘锡命上了二楼船舱,见里面还四个亲卫被包的严严实实,他马上惊问道:“你们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他们了?” 刘锡命摇摇头:“不是他们,应该是城里黄家布庄做下的,那个黄弘益记恨年初的那件事情,特意找了白龙寨的水匪来劫杀,不过却被我们打了回去。” 窦玉泉仔细看了看这四人,发现他们脸色虽然不好,但是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听到刘锡命说自己把水匪打退,他眼带惊讶地对刘锡命说道:“不想刘兄悍勇若斯,这白龙寨我也有所耳闻,这帮悍匪经常在定远县和南充县交界处打劫商旅,县衙几次围剿都没有成功,不想竟然被刘兄打退了。” 刘锡命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这也是多亏他们只派了两条船,大概五十来个,不然我们也要交代在那里了。” 窦玉泉转头看了看舱中人数,发现也就十几个人,顿时对刘锡命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结交的这位朋友,不仅身家丰厚,连家兵战力都是如此凶猛,他有些明白唐修远为什么要拜托刘锡命将他带走了。 从顺庆到刘家村还要一段时间,刘锡命干脆拉着窦玉泉将自己与唐修远在一起的这段经历仔细讲了一遍。 当听到有军队参与对刘锡命等人的追杀时,窦玉泉的双手明显地捏紧了衣角,眼下在船上还有外人,为免隔墙有耳,刘锡命便没有问窦玉泉具体的缘由。 等客船到了刘家村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11点亥时了,除了村子这边的点点灯光,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刘家村在靠近码头处也修建了木墙望楼,楼上的哨兵见黑暗中有两盏灯火停在码头处,知道应该是有船只过来。 他赶忙敲响望楼上的铜锣,伴随着一阵当当当的声音,木墙下方的一队龙骧团士兵立刻跑来防守住大门。 “嗖” 一支火箭射在码头附近,将船只的身影隐约照亮了出来。 上次流贼来袭的时候落下了一些弓箭,警房在讨论夜间防御的时候,不知谁说起夜里太黑看不清敌人,便有人出主意用火箭照明,所以现在村子两边的望楼上都配备了这些东西。 李彪赶紧朝着大门方向大吼:“我是李彪,二哥他们回来了。” 深夜里,李彪这一嗓子传出去老远,城门后面的龙骧团听出确实是李彪的声音,大家一阵欢呼。 众人赶紧将城门打开,这个小队的人全都列队而出,打着火把跑步行进到码头处。 “拜见二哥”,十个人整齐划一地右手抬起画出一道弧线行了个军礼。 “免礼” 刘锡命同样回了个军礼,有些严肃地问道:“今夜谁是值夜官?” “报告,龙骧团第三曲203队队官宋保义。”203队的队官宋保义立刻站立出列。 203是龙骧团的内部编号,刘锡命一听就知道这是第三曲第二屯第三队的人,曲长是邵德容。 “值夜条例怎么说的?”刘锡命这会儿板着脸问。 “夜间值守,当以小心谨慎为上。遇人叫门,若自称友军,则务必核对当日暗号,再以火光对照比认,确认无其他埋伏后才可开门……” 宋保义背着背着,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 刘锡命立刻把话头接了过去,转头对李彪说道:“他背不下去了,你来背。” 李彪这会儿也是垂头丧气,谁叫他一时兴起忘了规矩,“若无暗号相对,当立即敲锣警示,经武备战。若遇过路行人,虽多方求告,亦不可私开城门……。违令者,视过错轻重处罚,轻则检讨,全团通报,重则斩首,全村警示。” 几次大战下来,龙骧护卫的军规军纪不断完善,尤其是九月份这场大战之后,刘锡命专门安排李敬思担任团军法官。 在他的授意下,李敬思先后制定了《值夜条例》、《作战条例》、《行军条例》等十几种军纪文件,对各种情况下的奖惩也进行了明确。 不过这些军法眼下才实行没多久,龙骧团的人有纰漏倒也是正常,刘锡命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杀鸡给猴看,到没有真的想过要把他们怎么样。 听李彪断断续续的背着,在场的龙骧团诸人全都有些背上冒汗。 刘锡命见李彪将值夜条例背完,扫视一眼众人,厉声说道:“既然有条例在前,李彪、宋保义违反条例,每人写一份检讨书,明天当众宣读。” 说完,他用手拍了拍齐保杨肩膀,转怒为喜笑着说道:“兄弟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不是违反纪律的理由,下次长点儿记性。” 宋保义飞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沉声应道:“喏,二哥,我下次绝不会再犯了。” 刘锡命点点头,招呼众人赶快进村,至于船家,反正银钱已经结清,他愿意在码头停留一夜或是抹黑回去都随他自己。 窦玉泉在码头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目瞪口呆,跟着刘锡命等人往前走了十几丈路,突然发现这里还建了一堵城墙,他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虽然刘锡命在路上就一直给他说什么到了刘家村一定能保他安全之类的话,但是窦玉泉之前只当刘锡命吹嘘而已,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一个小小的村子能有什么安不安全的,想来也就是唐修远觉得刘家村偏僻,那帮人不容易发现而已。 但是如今看这架势,这刘家村还真不是一般的村子可比的,码头处的情形如何,夜间看不大清楚,但是从码头到城墙的这段距离,竟然全都是用石头铺成的道路。 等到龙骧团把城门打开,又是一条硬石板路在火光的照射中笔直的延伸到黑暗里。 等过了城门,之前在码头上迎接的这帮人便不再相送,只有刘锡命他们这一行十几个人举着火把独自顺着大路往里走。 见前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窦玉泉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锡命兄,这条路通向何方?” “哈哈哈”,刘锡命笑了笑,指着村子深处说道:“前面就是村子所在,这条路差不多有七里长,还要走一会儿才能到。” 窦玉泉有些吃惊:“你这村子怎地这般大?那你将城墙建在这般远的地方做甚,到时岂不是疲于奔命?” 刘锡命耐着性子给他解释道:“刘家村从无到有,从原来的一百来号人,发展到今天有三千多人,谁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不把地多圈一些,到时怎么住人。” “至于你说的疲于奔命,我这村子两边都是淤泥滩,只需防守两端就行,眼下到没有什么大问题,等再过一两年,人口增多,护卫人数也会进一步增多,到时也就不成问题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制度建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之前村子人口突破三千人时,陈翊定等人都觉得村子里人太多了,刘锡命却觉得自己还是发展的太慢,想想那些穿越前辈,哪个不是一两年聚兵数万的,哪像自己,都浪了一年了,也才400来号兵,加上新兵也不过500人。 现在有了稳定财源,他恨不得立刻再招揽个几千上万的流民过来,真等自己麾下有个几万人口,那个时候也可以算的上是一股中型势力了。 “刚才在码头时,我看那一部人马行进举止、对话应答都颇有规矩,不逊于一般募兵,这就是你说的龙骧团?若真是400来号人都有这般水准,这南充县里,刘兄倒是哪里都能去得了。” 窦玉泉聊着聊着谈起了龙骧团,刘锡命神秘一笑,知道窦玉泉的身世后,他对窦玉泉的戒心大降,这人既然身负血海深仇,说不定能为自己所用。 因此适当的展示自己的实力,只会加快此人信服的速度,村子里只要不是工艺技术等核心机密,其他的让窦玉泉知道也无妨。 不过眼下天黑,村子里什么都看不清,还是等到明天天亮后,自己带他到村子里走一圈,到时再拉上龙骧团操练几场,这样冲击感才足够强烈。 “玉泉兄勿急,如今时辰不早,咱们先洗漱休息,明日我带你到处转转,到时你自会明了。” 7里路,差不多有3.5公里长,一行人走了将近三刻钟才走到,窦玉泉远远看见刘家村那个占地二十多亩的大宅子,仿佛一头巨兽趴在黑暗中,弄得他越发好奇。 眼下全村人都已经歇下了,刘锡命见状只好对窦玉泉笑道:“看来今夜只能委屈玉泉兄和我住一起了,明日我再让人给你安排房间。” 窦玉泉为人洒脱,哈哈一笑道:“古人交友常有同塌而卧、抵足而眠之举,今日你我岂不是效仿前人。” “哈哈哈”,刘锡命被他这么一说也逗笑了,好怀念以前大学时期住宿舍搞基的日子。 一夜相安无话。 第二天天一亮,刘锡禾得了值房守夜人的通传,知道刘锡命等人回来了,想到刘锡命回来肯定还要开会,他立刻东奔西走将这条消息通知到各房协理这一级,他自己又赶快安排了值房的两个小厮到刘锡命门外候着。 刘锡命一觉睡到7点多,这时间对他来说已经算晚的了,往常在村子里的时候,他都要跟龙骧团一起出操,经常是6点左右就得起床。 这个时代的人起床都起的比较早,稍微讲究点儿的人家,还要向父母晨昏定省,刘锡命这一起床,窦玉泉也就跟着起了。 “少爷” 刘锡命一推开房门,门外站立的两个小厮立刻恭敬喊道。 “哈哈,你们倒是来的早, 替我和玉泉兄打两盆水来吧,我们先洗漱一下。” 这两人立刻去伙房取水过来,陈翊定和刘锡禾都住在大院这边,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也都走出打招呼。 “二郎,你这一走就是十来天,中途也该派个人回来报报信,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陈翊定略带责怪地说道。 刘锡命只好嘿嘿一笑认错装傻:“外甥知错了,实在是重庆事多,腾不出人手回来,不过我这一趟确实是收获颇丰,待会儿咱们开会再细说。” 等到两人洗漱完毕,窦玉泉跟着刘锡命到刘家那个稀奇古怪的食堂吃早饭时,他又是吃了一惊,几条排队的行列边上,堆了满满当当的几十盆包子、馒头和咸菜稀饭。 大多数人都是领两、三个馒头、一碗稀饭和些许咸菜,那些参事、龙骧团成员之类的人则可以领到包子和一枚鸡蛋。 窦玉泉跟着刘锡命一起排队,自然也是拿的包子,他轻轻咬一口,一股浓郁的肉香从热气腾腾、绵软甘甜的包子皮里散发出来,这包子竟然还是肉馅儿的。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吃饭的龙骧团等人,见他们面色如常,知道这应该不是临时加餐,当下更是惊讶。 刘锡命瞧他这模样,心里暗笑,刘家村现在的制度日渐完善,为了避免出现吃大锅饭的现象,食堂用餐也出现了较大区别。 现在餐食标准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吃的好,如龙骧团成员、家中各房参事、大夫等高级技术人员,这些人基本上每天都能吃到肉和鸡蛋之类的饭食。 次一点的是吃的饱,主要是针对一般的工人、农民,特点是量大管饱,每隔三天安排一顿红烧肉之类的肉菜。 再次一点的就是针对被俘虏的人员和新进家中的流民,这些人都是按照成年人、孩童、男人、女人的标准定量发给食物,足以满足一天的消耗就行,表现好的人,每隔七天也能吃上一顿肉菜。 当然,所有人吃饭都不允许浪费,不然直接就是全村通报,两天之内禁止到食堂用餐。 这么一套食堂制度,再配合上刘家村现行的工资制度、住房制度等管理手段,所有人都明白,要想吃得好、过的好,那就得听二少爷的话,好好干活,好好学本事,刘锡命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整个村子的统治。 不过这一套组合拳能看懂的人不多,刘锡命当然也不会到处解释,等到吃完早饭,他果然又将刘家村的管理层全都叫过来开会,窦玉泉也被他邀请一起列席。 这还是刘锡命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村中各级主管习惯了他来抓总,对于他不在村子里这件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不习惯,见到他步入会场,一帮人都有点儿神情激动。 刘锡命边走边挥手 致意,自然有刘锡禾上来引领窦玉泉在台下坐下,整个台前就只有刘锡命一个人,这让他心里一阵舒爽,还是自己的地盘最舒服。 见人群安静下来,刘锡命清清嗓子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家辛苦了,此次去了趟重庆,我给大家都带了些礼物,稍后自有值房分发。我先说说这次出去的收获,待会儿大家再挨个汇报各自部门的事情。” 唐修远的货物里好东西不少,刘锡命又在重庆府逛了几天,见着一些好玩意就买了下来当做礼物,这还是他在现代被前女友培养出来的习惯。 “这次出门可以说是效果显著,成绩斐然,首先是咱们的棉布,起先咱们以为一匹也就卖个二钱六分左右,但是这趟下来,咱们一匹布可以卖到五钱五分,光是去趟重庆,我就卖了3900两银子。” “哗” “这么多钱” 刘家村的管理层都有些不敢相信,村子现在每个月的开支有多大,大家多少心里有点数,本来还担心二少爷能不能撑得下来,要是刘家垮了,自己等人岂不是又要到处流浪。 众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都不想再回到以往朝不保夕的日子,大家还私下商量过,要是二少爷实在没钱了,咱们就先把这个什么全员工资给停了算了,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拿这么多钱的。 今天听到一匹布能卖五钱五分银子,大家一下子有些欣喜若狂的感觉,这么一来,村子就能够正常运转了。 刘锡命看见台下一帮人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也有些受其感染,平复了一阵情绪后继续说道:“更为关键的是,有了稳定的售卖途径,咱们的纺织作坊也可以全力生产了,一匹布五钱五分银子,下个月咱们每月能产布两万九千匹,这就是一万六千两银子的进账。” 其实和长恒商号谈下来的合约是每月两万匹,但是刘锡命想到有长恒商号珠玉在前,剩下的这九千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也将就着一起算入收入当中。 陈翊定、苏谨等人激动的嘴唇不断抖动,其中又以苏谨为最,没有人比他这个前举人更清楚这其中的意义了,一个纺织作坊就能月入一万六千两,等到其他工坊铺开,到时候家中收入更不知道是多少,大事可期,大事可期啊。 刘锡命压了压手臂让大家平静下来,指着窦玉泉说道:“售卖渠道能定下来,大半都是我这位玉泉兄的功劳,和咱们合作的唐修远唐先生正是他家世交,往后这段日子,玉泉要住在咱们村里,大家务必对他保持尊重,不得冒犯。” 窦玉泉被刘锡命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起身朝众人施礼,一众管理人员恍然大悟,哪里还敢怠慢,全都拱手示意。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房落成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思索了一下,决定把路上遇袭的事情也说一说,让大家提高警惕,不过窦玉泉的事情需要保密,那这口锅就只能全部扔到黄弘益身上去。 “好消息说完,再来说坏消息。此次卖布,我们得罪了城中黄家布庄,黄家竟然安排白龙寨的江匪半路拦截,好在亲卫屯奋勇死战,终于将这帮人打退。黄家和白龙寨的势力不可小觑,往后一段日子,大家务必加紧戒备。” 于永凯等龙骧团的队官都有些面带忧色,眼下团里老兵只有400来人,想要防守周全,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大家不用太过担心,这次到重庆,我已和四川总兵侯良柱侯都督搭上了一些关系,必要时候,大不了使一些银钱,想来可以请他们出手帮忙。除此之外,我还买了不少军备器械,龙骧团的战力也可以再提升一些。眼下村子里还有不少青壮,我打算从中破格挑选一些再充入龙骧团。” 龙骧团的重要性已经在几次战斗中得到了证明,要不是刘锡命有先见之明,建立了村庄中的武装力量,恐怕大家现在也没法坐在这里讨论事情了,因此听到刘锡命打算扩大龙骧团编制,一众人等全都内心赞成。 刘锡命之前破格录入了那个骑术不错的陆夏入团,受此启示,他想到龙骧团根基已经渐渐稳固,于永凯、穆敬难等少年也有了足够的能力和威望掌握全团,现在是时候慢慢放开年龄限制了。 不过村子里18岁以上的成年男子本来就只有900来人,再从里面招人的话,只怕村子里的各项建设工程都要被延误,看来还是要继续招收流民。 想到这里,刘锡命抬头问陈翊定道:“舅舅,工房下属的各项建设任务进度如何?” 陈翊定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线装本子,对照着上面的数据给刘锡命说道:“二郎,眼下村中十六栋楼房已经全部竣工,从码头到村子里的石浆大路也已经修筑完毕,琉璃工坊、酿酒工坊、磨坊等建筑建造进度较为缓慢……” 刘锡命静静听陈翊定说完,咧嘴大笑道:“修了三个月了,这批房子总算修好了,我记得总共是144套房子吧,这一下村中的住房问题又可以解决不少。” 几十个管理人员听得一喜,早就听修建的工人说过,这批房子是按照二少爷的指示修建的,和一般的农家房屋全然不同。 光从外形上看就十分气派,这要是分房的话,肯定是优先考虑管理人员,再也不用一家人挤在那个小宿舍里了。 “待会儿开完会,没事的都跟我去看看房子”,老刘同志作为房奴中的过来人,哪还不知道一套好房子对国人的吸引力,干脆提议待会儿一起看房,正好再商量一下分房名额。 接下来,账房、丁房、值房、警房和农房的负责人也一一将各自的事情进行了汇报。 账房是刘锡命老娘在管事,她当然不可能亲自汇报,直接由于巧曼这个小丫头来代替。 于巧曼虽然才十二岁,但是经过几个月的锻炼,也渐渐有了些账房二把手的感觉,加上于永凯的缘故,村子里的人都只敢叫她巧曼姑娘,她的自信心也大幅增长,面对众人竟然毫不怯场。 这几个部门汇报的都是日常工作,除了值房涉及的采购项目和农房关于村中道路旁边的树木移植等问题外,其他的刘锡命只是过了一下就算了。 至于采购的问题,眼下刘锡禾倒是还算老实,不过刘锡命还是打算敲打敲打他,也算是防微杜渐。 刘家村现在共有人口3374人,每月消耗粮食720石,算上其他肉食、蔬菜等物,一个月差不多要1300两的伙食钱。 除了农房在村子里种一些蔬菜,其他的粮油和杂货都要到到周边采购,日积月累下来也不算小数目。 “上个月的采购账目有些混乱,为了便于做账,以后值房派人采购的时候,账房也要派出纳跟随记账,堂兄你觉得如何?”刘锡命看似有些随意的说道。 刘锡禾心中一紧,立刻笑着表态:“这是应该的,我大力支持。”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安排起农房植树的事情,仿佛刚才值房的事情只是随口想到。 但是刘锡禾却不敢掉以轻心,对自己这个堂弟的手段他可是清清楚楚,当初找自己来就是为帮他从陈翊定手中夺回权力,亲舅舅尚且如此,自己这个堂兄可算不了什么,这一下子他原本生起的一点小心思立刻熄灭了。 知道底下众人的心思全在房子上,刘锡命也没有故意拖延,几下子将村子里的事情安排,带着几十人号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大院,直奔房子那边。 现在刘家村的格局还是按照刘锡命之前的规划来布置的,一条类似现代的六车道宽混凝土主路从东边码头一直延伸到西边城墙,整条路用夯土做基底,碎石铺垫两层,上面再用沙子、煤渣粉、碎石、水泥等材料搅拌后浇筑成硬化路面。 主路两边挖有沟渠,沟里埋有刘家村自产的硬陶管道,间或留有下水口。整个路面中间高、两边底,遇到下雨天时,雨水会自行从下水口流入管道里排入嘉陵江。 为了避免江水倒灌,刘家村匠人专门在管道末端修建了几个很深的蓄水池,用江边的水排带动传动杆,再通过一系列齿轮带动水池中的转轮式大桶,将里面的污水自动舀出倒入江中。 现有的刘家大宅位于主路的南边,离西边城墙不远,刘家村新建的这批房子还要再往东走1.5公里左右,刘锡命将其命名为启航小区。 启航小区靠近村子的地理中心,以后这里还要规划修建刘家庄园和政务中心,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整个小区有16栋楼,全部按照南北向修建,16栋楼排成一个口字形,中间空出的地方将来会改建成花园。 刘锡命规划修建的是3层高的楼房,他本来计划仿照那种苏联式老楼修个6、7层,但是无奈发现水塔也就9米高左右,楼层再高就无法供应自来水了。 考虑到现在的国人住惯了大院子,又大多都是父母同居的大家庭,加上多子多福的生育理念,这批楼房只有两种户型,一种是300平米左右的大户型,一种是240平米左右的中等户型。 可别觉着小,刘锡命还没有化身黑心烂肺的地产商,这房子也没有公摊面积这一说,说是300平就是300平,比得上现代的大平层了。 因为是第一次修建这种楼房,刘家村又没有结构工程师来进行设计,这16栋楼的户型套数设计都比较偏向保守类型。 300平米的这种户型是一层两套,每一套都是南北向通透,南北两边都有阳台,因为琉璃工坊还没有建设完成,现在这些房屋的窗户还都是糊纸木窗,透光性一般。 这种房子修了8栋,总共是48套。 240平米的则是一层四套,只有一面有大阳台,不过同一层的四套房屋都有三面可以采光,居住起来也非常舒适,这种房子也修的是8栋,总共是96套。 整个楼房的外表是用青砖建成,楼层顶层依旧是采用高屋脊、带飞檐的传统设计,但是顶层下面专门留出了一块空间作为公用露台,刘锡命比较欣赏的是那种现代与古风相结合的感觉,土建局的这帮人算是完美地复原了他的想法。 知道这帮人没有住过楼房,刘锡命在设计之初的时候就考虑过样板间的问题,木匠工坊按照他的指示,专门为这套房子准备了各种餐桌、木制沙发、衣柜等现代家具,看得这帮参观的主管眼冒金光。 “这是什么物事?” 邵德荣他娘指着一个黄色陶瓷器物好奇问道,邵德容抠了抠脑袋,他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土建局的程力行正陪着他们这十几个军官查看房屋,见状笑道:“邵大娘,这是二少爷指点做出来的新式马桶,你看这个地方,轻轻一按,就可以把如厕完的东西冲走。” 马桶的原理并不复杂,主要在于浮球阀和U型弯管,刘锡命给这帮工匠提点一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总算烧制出了一批在他看来能够凑合着用的成品。 邵德荣他娘满脸惊叹,见程力行示意可以上手,她马上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瞧了个清楚,“这东西也太神了吧,二少爷果然是天上星宿下凡,咱们可真是沾福气啊,你瞧瞧这屋子,用的是自来水,烧的是煤炉子,住起来也干净清爽。德容,你说你能不能分一套啊?” 邵德容逛了几圈也是心痒难耐,虽说这房子不像自己家以前住的还有院子,但是这房间布置看起来可比以前的房子要好出不少,整个墙壁刷的白白净净,地面平平整整,还有这么多新玩意儿可以用。 更为关键的是,现在大家住的都是宿舍,一间20平米的小房子要挤一家人,哪里比得上这套大房子。 不过他心里也拿不准,只好讪讪笑着回复自己母亲:“这事都是二哥说了算,我哪里晓得,等几天应该就知道了。” 邵德荣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却觉得应该会有自己的份,自己好歹也是一曲曲长,这可算得上是二哥说的中高层人员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分房计划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房子不只邵德容一家惦记,但凡觉得自己有些功劳的人,看完几套房子后都有了想法。其他自觉资格不够的人虽然自己没这个打算,但是也架不住家里人唠叨。 这不,房子看完没一天的功夫,陈翊定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刘锡命他们当然不敢直接去找,但是这房子既然是工房修的,想来陈翊定这个工房参事应该有些话语权吧。 “这事不归我管,房子是我工房修的,但是怎么分配都在值房那儿,你们要找只能找刘锡禾打听去。” 陈翊定接待了七、八批上门的人后实在有些受不了,干脆在房门口贴了张纸,上面写着“分房请找值房”,刚好刘锡命路过看到这个,把他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不过笑是笑,但是这事该怎么定确实不好办,稍不注意就容易引起内部矛盾。 之前刘锡命只是想着陈翊定权利已经够大了,这才把分房的事情交给刘锡禾来安排,现在看这个架势,刘锡禾恐怕也扛不住。 那就只能自己做主了。 刘锡命仔细想了想,赶紧又将各房参事找来商量分房标准。 “我觉得这次分房,龙骧团应该占大头”,穆敬难现在做了龙骧团副团长,自觉地位不低,想到要笼络一下团里的人心,见没人开口,他赶忙站起来说道。 “历次作战全靠龙骧团顶在前面,之前虽然二哥做了不少工作,像什么优待军属之类的,确实大幅提振了士气,但是现在村子里还是有些杂音,说我们不过是仗着二哥信任和武器优良,换成他们也行云云。这次分房正好给这些人看看,龙骧团的功绩是得到二哥和全村认可的。” 其他几房的人有些牙疼,这个穆副团长一上来就把这事提高到对龙骧团信不信任的层面,让他们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 但是就这么认可肯定是不可能的,房子就这么一百多套,龙骧团包括副队长在内的军官差不多有120人,那自己这边怎么办。 值房执事刘锡禾敲了敲桌子,和颜悦色地冲穆敬难说道:“龙骧团功劳大这是公认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明,穆副团长放心,但凡有人敢胡说八道,我们都饶不了他。至于这个房子嘛,这小半年来,值房的事情最为繁重,村子里和家中的大小杂事都是我们在做,分房的时候我觉得还是应该照顾照顾。” 听到刘锡禾这么说,陈翊定、刘陈氏等都开口说起自己这边工作繁忙,账房这边虽然刘陈氏和于巧曼不用考虑,但不是还有6个分过来的行走么。 屋子里顿时吵成一片,这些部门的主管现在不争,将来自己部门内部还怎么管理,就连新成立的医房执事顾南都站起来说了几句。 “我等医者救死扶伤最是耗神,平日里还是要好好休息为上,眼下住在宿舍人多嘈杂,白天做起事来也有些精力不济,可别以后给大家看病的时候出些岔子,这事还请二少爷和诸位好好考虑考虑吧。” “老奸巨猾”,一众执事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这顾南实在太阴险了,竟然用看病来拿捏大家,不过谁没个头疼脑热的,看来又是几套房子飞了。 刘锡命看着一群人吵吵闹闹浑然不介意,该争的时候就得争,幻想一团和气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大家有些陷入僵持,他才拍了拍巴掌示意道:“大家说的也差不多了,这么吵下去也吵不出结果来,这样吧,我先定几条原则下来,大家比照这个原则在自己部门里面筛选,按照优先程度排列,到时候人如果多了,就从优先度最低的开始删减。” 这倒是个好主意,大家都是眼前一亮,一干人全都不吵了,静静坐着听刘锡命列清原则。 “第一条是按功劳,各部门将自己这边工作成绩最突出的人放在首位,这一条不限职位,哪怕是一个农人,只要他做事认真、成绩突出,都可以放上来。这就是我一直强调的,要鼓励全村人积极工作。” 刘锡命竖起右手,四指弯曲,伸出食指晃了晃,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他才继续说下去。 “第二条是按职位,现在在家中担任职务的人员,要么是能力突出,比如识文断字,要么是工作成绩得到我认可的,这部分人可以分配住房。” “第三条”,刘锡命继续伸出中指和无名指,“是按家庭人数,在符合前两个条件的基础上,家庭人数多的优先安排。” 这套标准算是合情合理,众人当即不再争论,等刘锡命安排于巧曼等人取了一些纸张过来后,一个个开始皱眉苦想起来。 刘锡命则是端坐在台前,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想法,144套房子不能全部分完,这事他可是有足够的经验教训的。 上次宿舍区修成以后,为了满足后续到来的重点人才,他只能不断让龙骧团的军官们将单间腾出来,虽说现在这帮人年纪小还没有其他的想法,刘锡命自己却要提醒自己。 48套大户型里面,起码要留下3套,96套中户型要留下5套,这玩意儿就算是留给刘家村版的人才引进用房了,这么一下来,可用来分配的房屋就只有136套了。 而且这个房子他也不打算免费分给大家,现在村子里的双职工家庭越来越多,一年下来差不多有十几二十两的收入,除去食堂的伙食费后,剩下的钱就是他们的纯收入。 但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刘家村现在可供消费的场所基本上等于零,食堂也基本上是收成本价,这帮人兜里的钱多了,难免会有些人产生什么想法,到时候可就不好控制了。 所以还是要想个办法引导他们把钱花出去,但是这个过程又不能太明显,刘锡命想来想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房地产,其次就是娱乐产业。 现在在县城里的一套小院子差不多要四十两左右,村子里的房子他打算将价格定为300平的50两,240平的40两,可以在几年内分期还清。 这个价格对于李彪这样的家庭来说,不过是一年的收入而已,其他收入低一些的,最多也就攒个三、四年,他们完全负担的起。 有了房子,也不能没有家具,刘家村木匠工坊的五米长大刀早已经跃跃欲试了,这一波下来,起码能掏空一大批人的家底。 等把这一、两年的韭菜收割完,刘锡命计划中的酒馆、戏院、体育场等休闲娱乐场所差不多也该完工,到时候多管齐下,整个刘家村的银钱流水才能盘活。 搞这么多动作其实也就一个目的,尽量让人心定下来,同时让刘家村的村民与外界生活脱节。 一旦村民们习惯了村子里这种悠闲有序的日子,再想出去讨生活的话,心理障碍就会非常高,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习惯安于现状的。 至于因此带来的思维方式固化等问题,拜托,刘家现在还是小蚂蚁一只呢,哪里顾得上这些。 过了一会儿,各方参事思考完毕,纷纷将自己写的单子递上来。 刘锡命粗略一估算,好家伙,这起码得有三、四百个家庭。 看这几份名单,基本上将刘家村里表现不错的人都囊括了,刘锡命想了想,首先将于永凯等第一批乞儿划出来。 他们这帮人都是孤儿,要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养鱼吗? 当然,完全不分也不行,想到这十八个人也算是自己家人了,就统一分三套300平的吧。 其次要减少的就是龙骧团的人,于永凯和穆敬难果然将副队长以上的人员全都列了进去,刘锡命现在哪有这么多房子。 他大笔一划,先保证曲长这一级的军官分房,除去于永凯这批人,这么算下来只有6个人,那就再从屯长、屯思政官、副屯长人选里面选出18个表现优秀的。 考虑到历次作战阵亡人员,并且为了进一步提高军人地位,他又从阵亡家属里面挑了10户人家。 账房、丁房、医房都属于高级人才,而且加起来也就19人,刘锡命便全都列入分房序列。 剩下的要削减的就是值房、工房、农房这些部门,刘锡命先从工作表现突出的人选中挑出60户,另外再加上这三房的管理人员和苏谨、苏言等20人,这么一来就算凑齐了136户人家。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八章 乔迁新居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怎么样,有你吗?” “还没听到,快别说话,继续听执事念。” …… 十月初九这天,刘家村食堂门口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的,一个个全都围在各自部门的执事旁边,听他们宣读分房名单。 “有我,有我,我分到房啦”,人群中一个老实巴交农民模样的人一下子蹦了起来,高兴得手舞足蹈,过了一会儿更是开始痛哭流涕。 几个人在一旁小声嘀咕:“怎么是庄茂,他又不是主管人员,就是个种田的,这都能分到房子?” 旁边的农房协理宋阳白了一眼这几人,插话道:“种田的又怎么了,人家庄茂可是我们农房的一把好手,各种庄稼、树木都能侍弄的妥妥帖帖。二少爷说了,只要是勤于奉公的,不论有没有担任职务都可以分房,这次分房名额里面,有一半都给了他们这些工作突出的人,谁叫你们干活不够认真的。” 这几人一下子被臊得脸色发红,羞眉搭眼的躲进人群里面,旁边听清了缘由的人全都羡慕地看着庄茂这些人。 随着名单的宣读,不断有人喜笑颜开、高声欢呼,唐鸿、周江等一批批工匠和农人也分到了房屋,村子里面原本都在流传这次只给当官的分房,今天这么一通搞下来,谣言不攻自破。 邵德荣围着穆敬难满脸都是紧张,昨晚邵老爹和他娘可是又把他数落了一顿,说他不懂人情世故,这时候都不晓得去拜见一下二少爷。 邵德荣被他们唠叨的烦了,拍胸脯说这事肯定有他的份,谁想到穆敬难因为调整防务的原因姗姗来迟,把他和龙骧团的一帮人急的团团转。 “邵德荣、游德高、刘德辉、吴德蒙分配二十七平方丈房屋一间,江德参、李德勤、袁保松……分配22平方丈大小房屋一间。” 好在穆敬难知道大家的心情,上来也不多说废话,先讲明了分房的政策和价格,然后直接念起了名单。 “邵曲长,恭喜恭喜,回头搬了新房可要请兄弟们过来瞧瞧。” 不断有人向分到房的二十几人道喜,邵德荣一边抱拳感谢,一边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想到弟弟妹妹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他忍不住嘴角一扬。 不过龙骧团的人还是很快注意到了一个问题,有人开口问道:“副团长,怎么只有邵曲长他们分到了,你和于思政他们呢?” 为了避免于永凯等人心里有疙瘩,刘锡命专门找了他们几个人谈话,也统一了对外口径,穆敬难微微一笑大声说道:“这次分房名额有限,为了让更多的弟兄们能住上好房子,二哥和我们几个说了,这次还是让我们挤一挤,十八个人分三套房,其他名额让给团里的兄弟们。” 邵德荣和游德高几个顿时有些呆住了,这怎么能行,思政官、副团长这些人都不分,他们几个曲长、屯长却分了,这不是上下不明吗。 几人对视一眼,大家都有些犹豫,现在要叫他们放弃到手的房子,大家又确实有些舍不得,一下子都有些左右为难。 其他没分到房子的倒是无所谓,听穆敬难这么说,一群少年立刻起哄。 “副团长高风亮节” “于思政和李军宪也是一样啊” 现在龙骧团团员的文化水平渐渐高了,大家也开始不喊名字,转而用别称替代,于思政当然是思政官的别称,李军宪却是李敬思这个军法官的别称。 “二哥来了!” 没等邵德荣等人纠结完,刘锡命被李彪等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见食堂这里人头涌动,他一个大跨步站上一张桌子,大声训话道:“刚才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分房的消息,明天咱们全村一起庆祝分到房的人乔迁新居。” “哈哈哈,二少爷长命百岁”,如庄茂这些因为表现突出分到房的人在下面不断鼓噪。 刘锡命跟着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这次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分到了房,但是大家不要着急,第二期工程已经开始动工了,咱们现在人多势众,用不了几个月,又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房子出来,到时候人人都能住上大房子。” 既然是有筛选,那自然就会有人满意或者不满意,刘锡命正是料到了这种情况,才亲自跑过来安抚大众情绪。 “这次的分房名单既然已经公布,那么不管是谁还有什么想法,这份名单都不会再变,觉着自己应该分到房的,请继续努力工作,我这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是人才总会冒尖,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二少爷放心,俺们晓得。” 有了刘锡命托底,刘家村分房的事情总算是平静下来,虽然这些房子里面也就准备了几张木板床,但是架不住刘家村住房条件实在紧张,上上下下都在等着分到房子的人赶快搬家,这些人也只能等以后再慢慢购买家具了。 等到第二天上午,全村人都聚集在楼房附近,值房的人专门在小区附近挂上了象征喜气的大红布花,刘锡命更是亲手点燃几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分到房子一帮人满脸笑呵呵地朝人群拱手示意。 邵德容家和许卫家分到了门对门,这两人也算是熟识,一来大家都是正源乡人,二来邵德容作为第三曲曲长,经常要和许卫这个培训局协理打交道。 两家人在值房发放钥匙的工作台前领到了钥匙,全都是相视一笑,互相恭喜道贺。 “许卫他娘,你家可真是好福气啊,听说二少爷还打算让许卫去考秀才呢,那以后可不得是个官老爷了。”邵德容母亲略带羡慕地恭维道。 许卫母亲现在也在纺织局当了个副协理,再不像以往没什么见识的农家妇人。 她微笑着拢了拢头发,露出一脸幸福的神色,“德容他娘,什么官不官的,这也就是二少爷抬举他,将来就算考上了秀才,那也得回来给二少爷做事。” 许卫是刘锡命渗透官场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这段日子他可没少花心思在他家身上,如今看来也算是初显成效。 同样的喜悦在苏氏兄弟、李彪等家庭中不断漫延开来,住了几个月的宿舍,蓦地搬到这么大的房子中,所有人都对刘锡命感恩戴德。 “当当当” 刘锡禾没顾得上去看自己的房子,在楼下不断敲起铜锣,“午饭前还要给村子里的主路剪彩,大家记得准时参加。” 今天是十月初十,是刘家村的旬休日,刘锡命想到既然给小区剪了彩,正好趁这个功夫把主路剪彩活动也一起搞完。 话说自从上次山中虎部来袭之后,刘家村先后搞了一系列的表彰功勋、安葬烈士之类的活动,刘锡命暗自走访下来发现,这些活动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这年头都是小农经济,除了有时能到乡中看个社戏之类的,便再也没有什么集体活动,刘家村开创先河这么一搞,立刻让大家觉得很有意思,刘锡命也就对搞活动这事越来越上瘾了。 等到中午时分,刘家村三千多人又聚集在启航小区门口,刘锡命模仿后世活动,搞了条红绸带来剪彩,陈翊定、刘陈氏、顾南等村中主要人物一一登场亮相,一个个喜气洋洋、荣光满面。 随着众人一剪刀下去,刘锡命大声高呼:“我宣布,刘家村主路工程顺利完工,这条路以后就叫‘为公大道’,取自礼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之意,祝愿我刘家村越来越兴旺发达。” “万岁!” 大多数人都不解其意,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起哄,剪彩现场一片欢腾。 倒是龙骧团和家中读过不少书的人都面带思索,二哥最近一直在说什么大同社会、大同主义之类的话,莫不是和这个有些相合。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同之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陈翊定等人分了房子,自然要搬进去入住,刘家大宅就算空了出来,窦玉泉孤家寡人一个,正好单独住一间。 等到剪彩仪式结束,大家吃过午饭后,他优哉游哉地去敲刘锡命的房门。 “刘兄做的好大事”,窦玉泉开头一句就将刘锡命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何意,还请玉泉兄赐教。” 窦玉泉一边拿扇子拍打着手心,一边在屋子里踱步慢行:“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道理读书人尽皆知晓,但是却从未有人做成过,之前听刘兄考证天理,而后以心合之的言论,小弟以为刘兄不是拘泥于常法之人,只是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天真之想。” 刘锡命叹了口气,双手往身后一背挺起腰杆说道:“玉泉兄此言差矣,天下为公并非异想天开,而是有人性依据的。凡人皆恶他人损害自身之利,少有损己利他之人。然而当今之世,皇帝以天下为私,宗亲以封土为私,官员以职位为私,彼辈全都视他人如草芥,将侵害他人之利视为理所当然,黔首忍无可忍,自然只能揭竿而起,天下日渐崩坏。” 窦玉泉有了一些兴趣,直勾勾的看着刘锡命。 “要想化解困局,只能推行天下为公,所谓天下为公,即指百姓之利最大,诚如荀子所说‘天之立君非为君也,实为民也’,皇帝、官员应当是为保护百姓利益服务的,而非高高在上奴役百姓,倘若真的能做到这些,天下自然太平。” 刘锡命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思考思想方面的问题,上次府城学子聚会后,他第一次尝试用萌朝语言表述辩证唯物主义,这段时间这方面的想法已经梳理的更加完善,正好窦玉泉问起,他也就顺水推舟提出来讨论一二。 窦玉泉还是笑道:“话是这般说没错,孔子、孟子、荀子大抵都有这些言论,但是几位圣贤只说这般好,却没说如何做,刘兄可有什么创新之言吗?” 刘锡命挥了挥手,做出谦虚的样子道:“正要和玉泉探讨一二,我认为如何达到大同社会,有三个步骤,第一步是改变人们的思考方法,现在的士人,说起学问来无非是程朱理学或是陆王心学,究其根本,谈论的都是用心去体悟世界的根源,也就是理。然而小弟以为,世界乃是由物质构成,并非由理发源而来,不管人类的意识如何,它都客观存在。” 窦玉泉有些吃惊:“这与上次刘兄所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阳明先生曾说‘心外无物’,你却说‘物心无碍’,这到底谁对谁错。” 刘锡命上次想的是将辩证唯 物主义融入心学之中,来个借题发挥,但是这段日子想下来,却觉得理学反而跟唯物主义还能沾上一点边,毕竟理学讲的是“格物致知”,讲的是物穷其理,所以理学才被归纳为客观唯心主义。 “小弟以为并非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看待事情问题不同而已,小弟所说的‘物心无碍’,主要是为了深入分析事物背后的规律,如此自然不能以自己心中所想为准,而是要以实际分析和调查为准。” 见窦玉泉还有些不理解,刘锡命继续讲下去:“第二步便是客观地去分析历史规律,既要考虑历史人物自身思想变化对历史产生的推动,又要客观分析物质原因和经济原因对历史的推动作用……” 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体现在哪里,刘锡命认为一部分体现在他用辩证唯物主义推理分析出了生产力、生产关系和生产资料之间的关系,进而发现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规律。 “第三步,根据对物质规律的分析,得出世界发展的普遍规律,从而对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进行重新构建,一旦上层建筑符合生产力的发展方向,那么世界必定进入高速发展时期,而天下百姓也都可以从中得利,这就是我所谓的做大饼,而非在同一块饼上抢来抢去……” 刘锡命吧啦吧啦地讲了一大通,这么久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在思考回忆这些,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对此有点儿兴趣的人,他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全塞给他。 见窦玉泉渐渐进入发懵的状态,刘锡命终于停止住滔滔不绝的话语,笑着递给窦玉泉一本小书,封面写着《论大同》。 “这本书是小弟近日来关于大同的一些思考,玉泉可以先琢磨琢磨,等你看完咱们再来讨论。” 窦玉泉哪能想到今日这么一问竟然从刘锡命这里收获这么新提法、新思想,这种剧烈的冲击弄得他头晕脑胀,稀里糊涂地便将书接了过来。 刘锡命将窦玉泉送到门口,见他步履踉跄,忍不住嘴角一咧,不知道能不能忽悠到窦玉泉入伙。 整个十月份就在忙碌中渐渐度过,刘家村各项建设任务依旧繁重,期间倒是出了几件大事。 苏谨、苏言经过刘锡命一个多月的考察后,总算得到了他的认可,自此刘家村又多了两个部门“学房”和“商房”,其中学房主管村中教育,商房主管对外销售,两兄弟各自担任帮办,执事职位空缺。 这么算下来,刘家村已经有9个部门了,分别为帐房、丁房、值房、警房、工房、学房、医房、商房、农房, 刘家村大佬天团的名单又增加了几人。 另一件大事就是老刘同志终于给大家发钱了,之前刘锡命银根紧张,只能先用记工分的方式给大家算钱,上次跑一趟重庆赚回来四万多两银子,他便想着赶快将钱发了,安定一下人心。 这一下子光是饷银就发了三千多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欠龙骧团和工匠的安家银子,以及战死人员阵亡家属保障金等开支,刘锡命一共掏了小一万两银子出来。 这可把刘陈氏给心疼惨了,不断埋怨给工人的工钱太高,不过这么一来的效果确实不错,整个村子里最近都是喜气洋洋,大家干活儿也更有精神了。 第三件事就是龙骧团终于要扩招了,先从符合条件的青壮里面招收50人作为新兵,剩下还想加入的就只能等到有新的流民加入再说,刘锡命已经派遣了几路人到周围城镇里去招募流民,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 等到十一月,日子已经越发冷了下来,初三这天更是开始下起了淅淅缕缕的小雪,弄得龙骧团的士兵和值房当值的大半夜还要起来查看马厩里的马匹。 刘家村本来只有俘获的那50匹战马,后来还是刘锡命见从码头到村子距离实在太远,又专门让值房买了10匹拉车的劣马回来,就这又花了200两银子。 中午时分,一艘快船停靠在刘家村码头,上次跟巡按御史柳建侯一起到过刘家村的柳宣从船上走了下来。 值守哨兵问明他来意后,赶紧带着他坐上城门口的马车,一溜小跑地回了村子里。 刘锡命听说柳建侯派人来了,赶忙带着刘锡禾出来迎接,见来人是柳宣,他整了整身上的披风,笑着上前致意:“柳护卫,里面请,别来无恙否,柳公近来如何?” 柳宣对刘锡命印象不错,觉得这少年是个能人,加上柳建侯似乎有意招揽,他也显得比较客气。 “刘公子客气了,我家老爷一切都好,此次前来正是想请刘公子到府城一会。” “哦?柳护卫可知道是因何事?” “上次请功一事,朝廷已有文书下来,这才请刘公子相商。” 刘锡命一下子高兴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其他的赏银之类还好说,关键是于永凯的巡检职位能不能捞到手。 他马上朝李彪吩咐道:“去将永凯找来,让他跟我一起到府城里去,另外将亲卫屯全数调上。” 李彪“喏”了一声便出门准备,留下刘锡命几人在房中陪着柳宣寒暄。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章 永凯当官(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柳宣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笑问刘锡命道:“上次便觉得刘公子非同一般,刘家村更是卧虎藏龙,不想一个多月不见,村子里变化这般大,贵村这路如此平整,想来是花了不少钱吧,还有那几栋房屋,看上去却与一般房屋制式大不相同啊。” “哈哈哈,柳护卫好眼力,这些不过是我等山野之人瞎胡乱造的,入不得行家之眼。柳公近来都在顺庆吗,可惜不曾知晓,未能多去拜访,真是失礼。”刘锡命趁着闲聊探听起柳建侯的动向来。 柳宣有些警惕地看了屋里众人一眼,字斟句酌地说道:“顺庆府这段日子事务繁重,老爷一直在府内四处奔走,加上上次流贼之事,刘公子即便是想要求见,恐怕也难以见到。” 虽然柳宣语焉不详,但是刘锡命依旧从他的话语里面嗅到了几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巡按御史是钦差,主要是奉命寻访地方政务、核查官吏得失以及理清刑名案件等事,整个四川地界,只有这么一位巡按御史。 按道理来讲,巡按应该在各府之间来回走动,探听民情,现在柳建侯在顺庆府一待就是一、两个月,这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同小可。 往小了说可能是民间有冤案,往大了说的话,说不定还牵扯到某些重要官员。 刘锡命脑海中心念急转,对这次府城之行有了几分期待,上次谢成周指点他的时候就说过,自己的价值越大,就越容易受到柳建侯的庇护。 那怎么才能凸显自己的价值呢,当然是搞事情啊,所以现在刘锡命不怕柳建侯有事找他,就怕他对自己没什么要求,那才是难办呢。 刘锡禾见刘锡命正在沉思,他充分担当起值房执事的角色同柳宣闲聊起来,聊着聊着竟然聊起上次大战,几人这才知晓,柳宣原来也是军伍中人。 刘锡命听到这个来了兴趣,也加入话题讨论起军中事务,他毕竟是亲自指挥过几百人的战斗的,和柳宣也是越聊越投机。 等到于永凯和亲卫屯的人过来时,柳宣已经和刘锡命等人聊的火热了,见都已准备妥当,一群人立刻朝府城赶去。 巡按御史在每个府都有办公衙门,被称做巡按察院,和府衙县衙相距不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个多月时间不见,刘锡命觉得柳建侯似乎变得有些苍老,一脸倦色谁都能看出来。 “晚生拜见柳公”,刘锡命一进正堂就朝柳建侯大礼参拜,现在他还没有功名,见官就得跪拜。 柳建侯此刻正在书写着什么,见刘锡命等人来人,他放下手中毛笔,从书案处绕过来扶起刘锡命,笑着说道:“你们倒是来的快,免礼吧。” “柳公相招,晚生恨无飞天遁地之术,哪敢有半分耽搁。” “哈哈哈”,柳建侯看刘锡命一副恭谨的样子,不由开怀大笑:“今日专程叫你过来,乃是有喜事告诉你。” 见刘锡命配合地露出期待之色,柳建侯转身从书案上拿过一份文书递给刘锡命:“你两次破贼之功,朝廷已经批了下来,共赏银一百两,除此之外,上次阵亡的那几十个庄丁,兵部也同意按五两银子一人进行抚恤。” 刘锡命现在兜里揣着几万两银子,哪里还在意这些小钱,不过既然柳建侯有意卖关子,他也马上故作欣喜地拍马屁道:“些许微功,全赖柳公保举,否则还不是如上次一般,被张知府等人瞒了。” “嗯,你知道就好”,柳建侯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刘锡命这是在纳投名状。 “虽然本官已将你的功劳大书特书,但是你现在毕竟是白身,朝廷也不好封赏,不过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特准你考中秀才后,可以直接定为廪生,入国子监读书。此外,你之前求的那个巡检之位,吏部也已经定了,让你那家人执此文书、官凭上任即可。” “多谢大人抬举,晚生何德何能,竟蒙如此大恩。永凯,还不赶快过来拜谢柳大人。” 刘锡命听到这消息,总算心中落定,监生、廪生都是钱能解决的事情,最关键的还是巡检职务。 老刘同志现在也越发无耻,反正都已经被绑上船了,干脆改口称柳建侯为大人,他本来就属于晚辈,倒也不算吃亏。 于永凯正跪在堂下,听到刘锡命招呼,立刻虎步上前,行军礼拜到:“卑职于永凯,拜见大人,谢大人赏功。” 柳建侯上次瞥见过于永凯,但是那会儿兵凶战危,他哪有功夫仔细观察。 如今见于永凯穿着一身劲装,国字脸英气蓬勃,身形挺拔修长,行事作风透露出一顾硬朗之气,柳建侯不由捋了捋胡须,冲刘锡命点头称赞:“不想你部竟有如此人物,不过巡检一职也并非什么好差事,其部百二十个民勇你可想好了办法?” 刘锡命转头看向于永凯,示意让他来说。 于永凯马上顿首回禀道:“禀大人,我家二哥说了,卑职担任巡检,主要是为大人效力,为保万全,还是从村中抽调壮丁为上。” 柳建侯听到这里满脸堆笑,他之所以愿意在刘锡命身上花力气,可不就是看重了刘家村的武力,见此示意于永凯起身道:“如此甚好,上次大战,我观你部行进举止颇有章法,如今多事之秋,确实需要此等武备才能护得周遭安宁。”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至于说到为本官效力,刘锡命,你可当真?” 刘锡命赶紧一个深躬:“得蒙柳公不弃,多番抬举我等,晚生安敢不以柳公马首是瞻,大人若有事要办,但且吩 咐就是。” 柳建侯哈哈一笑,掩饰道:“要说效力,那也是替朝廷效力,哪有为本官做事这么个说法,你等以后多到衙门走动走动,本官还要在顺庆府待上一段日子,难得见到可聊之人。” 我信了你个鬼哦,刘锡命心中吐槽,不过他更加确定,柳建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做。 一行人出了巡按御史衙门,按说这会儿应当先让于永凯去县衙报到,拜见县令等上官。 不过刘锡命想了想,转头带众人去谢成周府上拜访,原南充县知县曾述尧已经于数月前去职,现在这位新任县令他还没有见过,还是先找谢成周摸摸底为上。 “世兄,你怎么来了?” 谢成周这会儿估计正在县衙办公,谢府管家谢原先将刘锡命带到偏厅休息,自己派人去通知自家老爷。 刘锡命刚刚坐下喝了一会儿茶,突然听到谢纯熙的声音老远传了过来,他赶忙起身迎接。 这丫头今天穿了一身鸦青色百褶袄裙,上身套着一件酡颜桃红色半臂,额头留着垂螺发式,头戴一串金玉梅花簪子,一张俏脸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哈哈哈,多日不见,贤妹真是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了”,刘锡命开口便是一阵爽朗大笑,随即调侃道:“怎么,莫非贤妹不欢迎愚兄吗?” 谢纯熙听到刘锡命的消息就跑了过来,哪里还有什么不欢迎的,不过此刻仍然小嘴一噘道:“世兄也知道多日不见,我那兄长多次请你也不来,可把他在家里憋得够呛,依小妹看,倒是你不想来呢。” 刘锡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颊,谢成周这小子确实是经常给自己写信,有的时候还会夹带一两封谢纯熙的信,大多都是再邀请自己到府城走动的。 不过这段日子刘锡命一点也没有闲着,只能回信推辞。 现在碰到正主,他只好赶紧做出惭愧的样子拱手冲谢纯熙道:“小妹见谅,愚兄这段时日确实是脱不开身,你瞧我这不是上门来给你赔不是了嘛。” 话一说完,刘锡命赶快招呼李彪等人将自己给谢府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谢纯熙一脸喜色,嘟起的樱桃小嘴也向两边微扬起来,故做不在意的样子凑到礼物前边看边说:“哼,算你识相,我且看看,世兄带了什么礼物给我?” 有谢成周多次照顾在前,刘锡命对谢家人可以说是很上心了,专门从唐修远的货物里挑出了几件贵重物品当做礼物,另外又备了一批自家产的极品棉布。 谢家虽然也是士绅之家,但是哪里比得上楚王府贵气,里面许多东西谢纯熙也没有见过。 谢纯熙即便不是喜好奢物之人,看得仍然是眉眼带笑。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一章 永凯当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最先拿出来的都只是凡物,花钱就能买到,但是有一件东西可真是花了他的大心思才弄出来。 为了讨谢纯熙的欢心,刘锡命专门找了块和田玉石,动用空间中的灵气,将玉石按照谢纯熙的模样进行雕琢,看上去真是栩栩如生。 “小妹,你看这是什么?” 刘锡命神神秘秘地将装着这尊玉石雕像的锦盒从空间中掏出来,轻轻打开盒子在谢纯熙眼前晃了晃。 “啊” 谢纯熙起初有些不在意,瞟了一眼后立刻手舞足蹈、惊声尖叫起来。 “吵什么吵,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么做成何体统。” 还没等刘锡命捧腹大笑,谢成周母亲谢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谢纯熙听到这声音脸色一变,马上止住尖叫,转身恢复成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假模假式地给谢老夫人行了个万福礼,“纯熙见过祖母、母亲”。 “噗呲”,刘锡命见谢纯熙突然从刚才的青春活泼变成端庄秀丽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惹得谢纯熙一个狠狠的眼神斜看过来。 刘锡命赶忙用手把嘴一捂,强忍住笑容,拱手朝谢老夫人行礼问安:“小生拜见老夫人、谢伯母,祝老夫人长寿安康。” 谢老夫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谢纯熙,转头微笑着示意刘锡命免礼,待看到刘锡命身后还有几个人捧了一堆礼物,她立刻笑容满面地说道:“锡命,你来就来吧,何必还带上这么些东西。” 刘锡命赶紧一个闪身,把后面礼物亮出来,笑着对谢家人说道:“多次承蒙谢世伯关照,小生无以为报,借此等俗物聊表心意而已,老夫人不用介怀。” 谢纯熙母亲谢孟氏眼尖,见自己女儿一脸宝贝地捧着个锦盒,她径直伸手将其拿了过来,只留下谢纯熙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那儿。 谢孟氏举止优雅地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雕像,定眼瞧上去,即便她见多识广,也顿时觉得不凡。 这雕像所用的玉石材料就不用说了,楚王府嫁女用的能差到哪里去,光是这雕工,啧啧。 谢孟氏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便觉得有些爱不释手,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刚才女儿如此失态了。 这雕像是刘锡命在空间中用灵气作刻刀,精神力作引子一点点雕刻出来的,虽然不同于国朝传统含蓄、圆润的人物雕刻手法,但是自有一种独特的意境蕴含其中。 加上空间灵气在雕刻的时候和玉身相结合,整个雕像看起来就像,谢孟氏想了一下没想到那个词语,对了,简直是出尘脱俗、巧夺天工。 但是等看清玉石上雕刻的人物,谢孟氏脸色一下子有了些变化,不过她马上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递给谢老夫人,一边说道:“刘贤侄这雕像倒是别致,母亲也请掌掌眼。” 谢老夫人不在意地将雕像接过来,晃眼瞟了一下,面色也立刻变了变,她马上转头和谢孟氏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刘锡命和谢纯熙两人。 见刘锡命和谢纯熙两人都在低头行礼,谢老夫人笑呵呵地将雕像递还给谢孟氏,一边问刘锡命道:“往常听我儿说起你家中不甚宽裕,却怎么破费这么多银子,我看这些礼物都价值不菲,可别弄你自己家里日子难过。” 刘锡命直起身子,嘴角上斜地上前一步扶住谢老夫人,侧身指向李彪等人手中的礼物道:“之前要重建村子,又要赈济乡人,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家中营生渐渐兴旺起来,孝敬你老那是应当的。老夫人请看,这种细罗织就是我家所产,特意送来一些上品供府里用度。” 谢老夫人“哦”了一声,跟着刘锡命走到礼物跟前,拿起一匹细罗织看了看。 “嗯?”,谢老夫人才触碰到这布料,只觉得一阵丝滑柔顺的触感从手指处传来,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疑问。 她马上将整张脸凑到布匹跟前,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末了朝后挥挥手道:“纯熙她娘,你也上来看看这布。” “哈哈哈,母亲,什么东西让你这般稀奇啊?” 谢孟氏刚刚应声上前,谢成周开怀的笑声从门口传来,随即他穿着青绿色官员常服走了进来,见刘锡命和谢纯熙施礼,他点点头示意,转头看向谢老夫人。 见谢成周回来,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谢老夫人指着手里的细罗织,有些急切地招呼谢成周到身边来:“我儿回来了正好,你且过来看看这布,这是锡命这孩子带过来的,说是他自家产的布,你来看看这品相,往常可曾见过?” 谢成周见到自己母亲这副急切的模样有些奇怪,什么布料会让她这般动容。 但是等到布料一入手,谢成周也跟着一惊,这明明是棉布,怎么生出一种丝绸般的润滑之感出来。 他立刻仔仔细细地上手检查一遍,这个染色手法倒是中规中矩,关键应该在布料上。 “贤侄,你说这是你自家产的?” 刘锡命心中有些得意,马上上前一步回话:“不敢相瞒世伯,确实是我家自己产的。” 谢成周面色从惊讶转变为凝重,进而笑着问他道:“这种品相的布匹,你家一个月能产多少?似乎你家还没有商号,若是可能的话,可否交由我家来售卖” “目下每月能产这种布匹三万一千匹,只是这售卖之事,实不相瞒,小侄此前已经与一家湖广的商号定下合约了。” 刘锡命有些无奈回话,他只以为谢家是士绅土豪,却不知道谢家竟然还经营布匹生意,不然上次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 “什么?” 谢成周和谢老夫人、谢孟氏都有些吃惊,月产三万多匹布,这可不是小数目。 谢成周脸色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有些郁闷地朝刘锡命说道:“你这小子,这等事情竟然不来问问我家,难道我会亏待你吗?想来那湖广的商号给出的价钱也一般,要是还没发货,你去问问能不能退了合约,大不了赔些银钱,也比你一直吃亏强的多。” “呃”,刘锡命脸色有些尴尬,讪讪地冲屋内众人说道:“这家商号给小侄的价格是五钱五分银子一匹,除却要在重庆交货外,其他的小侄觉着还算不错。” “哎呀,娘你小心点儿,差点儿把我的东西摔了。” 谢纯熙一脸气恼地看着谢孟氏,还好她站在母亲旁边眼明手快,见母亲不小心失手,一把将锦盒抓住,这才没有将玉像摔着。 谢老夫人没来及管儿媳妇差点儿把价值连城的雕像摔了这事,有些颤声地开口道:“五,五钱五分一匹,那这可不得有一万多两银子。” 谢成周也是受到了暴击,他刚才见刘家布匹宽幅比一般的布要宽两倍,想着三两五钱到三两八钱应该是个比较合适的价位,谁知道这湖广的商人竟然能给出五钱五分银子的价格来,这可真是羞煞人了。 但是随即他又有些狐疑地问道:“五钱五分一匹,这人莫不是诓你的吧,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谢老夫人和谢孟氏一听也觉得,是啊,这价格这般高,莫非真是骗子?想到这里,两个妇人心态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下子刘锡命更尴尬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我装逼嘛,他只好面带恭敬地回道:“这家商号乃是专做湖广楚王府生意的,商号东主有一世交子侄,恰是本县应试学子,此刻正在我家做客,想来应该属实。” 见谢成周等人如遭雷击,刘锡命只好转圜场面道:“不过这价格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其中另有因由,待小侄事后再说。早先时,这家商号报的也是顺庆交货四钱,重庆交货五钱。” 谢成周终于从刘锡命刚才的消息中缓过劲儿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锡命,心中有些感叹,早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却没想到成长的这般迅速,如今都已经搭上楚王府的线了。 “这么说来,这家商号东主确实是实在人,你能有这般机遇,也真是运道非凡。” 谢成周一边拍了拍刘锡命肩膀,一边说话掩饰自己的尴尬。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二章 永凯当官(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是来求人的,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当然要给谢家留够面子。 他跟着谢成周笑起来,对众人说道:“这事也是小侄失算,却没想到贵府也有布匹营生,若早知如此,我哪还用得照东奔西走去找下家,凭白受了不少惊吓。” 谢成周闻言觉得有些奇怪,追问道:“这是什么话,做个生意而已,怎么还受了惊吓?” 刘锡命趁此机会,马上将自己在陈家布庄、黄家布庄如何受到刁难,合州城里与唐嘉远一起被刺客刺杀,在重庆被人跟踪,回来又遭遇黄家和江匪勾结袭击等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整个故事一波三折、悬念不断,听得谢家一众人惊声连连。 谢纯熙捂着小嘴,满眼担忧地柔声问道:“世兄,你可有被伤着?” 谢老夫人和谢孟氏见此情况,马上眼色莫名地对视一眼。 “哈哈哈,有劳小妹挂念,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刘锡命颇为洒脱地对谢纯熙笑道。 谢成周捋了捋胡须,在屋子里低头走了几步,旋即在正堂主位坐下,冲刘锡命说道:“那位唐先生想来是受楚王府的事情牵连,与你应该没有什么干系,倒是这白龙寨的水匪……” “哼,爹,这股贼人如此为非作歹,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你还不快派兵去抓他们,还有那个黄家也是,一样该抓。” 谢纯熙气鼓鼓地站出来伸张正义。 谢成周无奈一笑,揉了揉谢纯熙脑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倘若这白龙寨这么容易剿灭,早就灰飞烟灭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见刘锡命也看了过来,谢成周给屋里几人解释道:“黄家是否与白龙寨勾结一事,仅凭几个水匪一面之词难起什么作用,咱们暂且不提。但是白龙寨本身也不简单,听说这寨子的大当家原本是水军出身,因受人迫害才落草为寇。这贼首倒是有些勇略,将寨子建在南充县与定远县临界之处,两县为免麻烦,都是互相推诿,想要剿灭却是件难事。” 白龙寨已经存在了几年时间,哪有这么容易被剿灭,刘锡命本也没有这方面打算,他干脆接话道:“世伯所虑甚是,小侄以后多加提防就是。至于这布匹生意,既然世伯家也有铺子,那自然不成问题,不知每月一万匹够不够,只需按三钱五分一匹算就行。” “够了够了”谢孟氏一下没忍住,有些笑的收不住嘴。 谢成周看了一眼喜出望外的母亲和谢孟氏两人,示意她们不要开口,自己回复道:“你不用顾忌太多,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自然还是要信守承诺。” “世伯放心,之前我只同他说了月供两万匹,如今这一万匹是这个月增加的产量,正好供给贵府。” 谢成周这才笑了起来,“那就好,这生意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我家按四钱一匹来收。” 刘锡命当即又是一阵推辞,最后看谢成周确实主意已定,他才不再多说。 眼见两家生意达成,而且还谈的一团和气,谢老夫人和谢孟氏笑容满面地拉着念念不舍的谢纯熙返回后堂。不知道为什么,刘锡命总觉得这老太太她们临走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更加亲切了? 谢成周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挥手让谢原带着礼物退下,笑问刘锡命道:“你今日上门怕不是单单为了送礼吧,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刘锡命嘿嘿一笑,招呼于永凯近前来,指着他对谢成周说道:“上次就和世伯说过这事,小侄请柳御史向朝廷报了个县中巡检的职位,如今便由于永凯担着。想到反正也是在世伯手下当差,当然要带他来拜会一下上官,得了世伯指点,他才好去县里报到。” 于永凯上前跪拜道:“卑职于永凯,拜见谢县丞。” “哈哈,这模样瞧着倒是个当官的料子”,谢成周见于永凯人材不错,开口调笑道。 旋即他又转头对刘锡命说道:“之前便给你说了,这巡检一职纯属吃力不讨好,往年时分倒是有油水可捞,但是如今兵荒马乱,本县三个巡检职位,麾下能有百来人就算多的了。近来事情又多,差遣又急,动刀兵的地方可不少。小于又无功名,即便是立下功劳也很难升迁,你的人手来之不易,可不要都凭白折损了。” “嘿嘿,这不是有世伯在县中坐镇嘛,否则小侄哪敢让他领这差事。” “哈哈哈,你这个滑头,也罢,我正愁人手不够,小于既然来了,便跟着我就是,以后除了县尊,衙门里其他人的话你一律不用理会。” 于永凯当即一个抱拳,“但凭谢老爷差遣”。 既然已经认准了门,待到下午时,谢成周便带着于永凯前去县衙报到。 刘锡命则留在谢府陪谢文乐一起读书,想到于永凯要经常待在府城,刘家村也需要在府城安置一个据点,他又派张元龙等人去城中看看有没有合适院子出售。 巡检好歹也是个从九品的末流小官,谢成周先带于永凯到吏房报到,由吏房书吏核验朝廷公文和官凭、官印等物,待核实后再发给官服。 等到于永凯换上一身行头,谢成周又马上带着他去拜会新任知县章高轩,“待会儿见了县尊,要少说多看”,谢成周提醒道。 “是,小的不敢多话。” “县尊在正堂吗?”,谢成周逮住正堂门口值守的衙役问道。 “回二老爷,在的,大老爷正在堂上查看案卷。” 谢成周点点头,示意于永凯跟上自己。 “哟,二老爷后面这位是谁啊?”几个衙役在后面交头接耳。 “不知道啊,瞧他这模样倒真是年轻,想来是有个好爹。” “少他娘的乱说,没见着穿着官服嘛,小心人家回头收拾你。” …… 于永凯没有理会身后的闲言碎语,步步紧跟在谢成周身后,等进了正堂,谢成周朝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知县躬身说道:“县尊,新任命的巡检于永凯到了,还请县尊训示。” 新任南充县县令章高轩听了谢成周的话眼睛都不抬,“嗯”了一声问于永凯道:“怎么是谢县丞带你过来的,自己莫非找不到路吗?” 于永凯顿时有些坐蜡,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谢成周马上接口道:“于巡检与我相熟,既然在门口遇见,卑职就顺路带他过来了。” “哦?是吗?”,章高轩这下子抬起头来,眼睛虚眯盯住于永凯问道:“你是刚好碰到谢县丞,还是本就一起过来的?” 于永凯当了一年的副职,一下子听懂了章高轩话里的意思,这是在问自己到底选哪一边呢。 想起二哥对自己的嘱咐,于永凯拱手道:“禀县尊,是卑职不懂衙门里的路数,才专门请谢县丞帮忙的。” 章高轩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用手上毛笔蘸了蘸墨汁继续在桌案上书写,一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便来县里点卯,只是如今县中弓手紧缺,你却是要自行招募才行。” 谢成周马上上前一步:“县尊,这招募人手的钱粮……” “呵呵,今岁祸乱不断,哪里还有余钱,谢县丞既然与于巡检相熟,你家中素有资财,何不援手一二?”章高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县尊说笑了,都是为朝廷效力,哪有让私人出钱的道理,真要说出去,岂不让外人耻笑。”谢成周也不甘示弱,马上顶了回去。 于永凯见章高轩和谢成周这一来一回,暗藏机锋,心中对二哥先带自己拜访谢成周有些佩服,果然哪儿都要站队。 章高轩同谢成周争执了几句,见谢成周始终要紧不松口,只好不耐烦地说道:“那就先给他拨二十个人的钱粮,再多就没有了。” “县尊英明” 谢成周见章高轩松口,嘴角微微一笑,拉着于永凯告退出了大堂。 于永凯有些奇怪地问道:“二尹,我家本就安排了人手,何苦还要恶了县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永凯当官(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成周捋须一笑:“呵呵,我哪里是在要钱粮,这是在替你涨威风呢,衙门里的这帮人最是欺软怕硬,要是县尊不开这个口子,他们立时知道你背后没人撑腰,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阴奉阳违。” 于永凯一脑门子冷汗,这县里的环境果然如同二哥说的一样,和龙骧团大不相同。 县衙的三班院里,壮班班头李勇正在跟捕班班头高虎吹牛打屁,突然间往外一瞥,瞧见县丞谢成周带了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人从正堂走出来,他赶忙起身,出门截住谢成周鞠了个躬谄笑道:“小的见过二老爷,二老爷身后这位是?” 李勇问完把头偏了偏看向于永凯。 咦,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他心中嘀咕到。 谢成周见是李勇,冲他点点头示意,又见院子里好些个差役、书吏被李勇这一嗓子喊了出来,他索性停下脚步,指了指于永凯冲院子里的人说道:“大家瞧好了,这位是新到的于永凯于巡检,大家可把人给认清咯,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户房书吏曾志和赶忙上前给于永凯行礼,一边笑道:“原来是新来的五老爷,这可真是年少有为呐,小的曾志和,户房书办,有什么事情五老爷尽管吩咐。” 旁边一串胥吏差役见状全都赶上来问安自报家门,顺带拍拍于永凯的马屁。 萌朝的县衙里有品级的官员不多,一般只有知县、县丞、主簿、教谕、巡检这么几个官是入了流的,因此县衙的人都是按大老爷、二老爷这么叫下来。 于永凯被一群人这么一恭维,顿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之前他见章高轩和谢成周这幅模样,还以为县衙里是剑拔弩张,哪晓得这帮人这么热情。 李勇混在人群中也跟着上前道了两声贺,不过他这脸色却是止不住地垮了下来,看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人可不就是那个什么刘锡命的手下,真是晦气,自己以前可是和这些人结下了梁子的。 “行了,县尊让他三天以后点卯,到时候再说吧,大家散了。” 谢成周见于永凯和这些人都打了个招呼,拉着于永凯又往外走,只留下一帮差役胥吏在那儿嘀咕。 曾志和捅了捅吏房书办姜全:“怎么,是二老爷带他进来的?” 姜全猥琐地嘿嘿一笑,满脸八卦的对一帮人说道:“那可不是,方才我偷偷听见二老爷在堂上和大老爷争吵,硬生生地给于巡检要了二十个人的招募钱粮,啧啧,这位五老爷不简单。” 曾志和摸了摸下巴,给一帮人分析道:“这么说来,这位于巡检是二老爷的人咯,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大老爷好不容易将两个巡检拉拢过来,没想到二老爷这般快就找了个补缺的过来,就是不知道这位新来的五老爷有没有什么本事。” 一帮人的八卦之火全都被点燃了,就在院子里低声编排起衙门里的故事来,只有李勇眼睛咕噜咕噜的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成周带着于永凯往衙门外走,知道于永凯新官上任什么都不懂,他专门提点道:“别以为这些人巴结你就会听你的,须知衙门里多的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官务必不可轻信他人之语,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才好。” 于永凯赶紧点了点头,陪笑着谢过谢成周:“多谢二尹提点,往日在村子里,二哥也经常指点我等,却没想到学的东西这般快就能派上用场,往后我自会让这帮人知晓利害。” 谢成周有些诧异的看了看于永凯,这少年倒是信心十足,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坐上轿子径直打道回府。 当天晚上,谢府。 谢成周和谢孟氏两人问完安后被谢老夫人留了下来。 “我儿,纯熙再过两年就要及笈了,她的婚事你考虑的如何?” 谢成周面色有些纠结,“倒是有几户官宦人家过来问媒,但是儿子听说这几家的公子哥名声都不太好,一时还没有决断。” 谢老夫人点点头:“这事是得好好考虑,可不要委屈了熙儿。对了,你觉得这个刘家二郎如何?” “哈哈,往日里母亲不是不大看得上他嘛?” 谢老夫人嗔怪道:“我老太婆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少年我初见面时就觉着人不错,只不过之前你说他家家境一般,我这不是怕熙儿过苦日子嘛,所以才没考虑他。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家可是发达起来了,如今倒也勉强算的上是门当户对,再说了,他和熙儿……” “他们俩人怎么了?”谢成周马上有些紧张的问道,名节事大,自己女儿可不要还没出阁就传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谢孟氏轻轻拍了拍谢成周后背,笑着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这府里有妾身盯着的,哪里会让他们传出什么丑事。不过今天这刘家二郎送了一尊熙儿的玉石雕像给她,我仔细瞧了瞧,可真是惟妙惟肖,你要说这其中没有其他意思,那恐怕也不见得。” 谢成周心道还好,“少年人年少慕艾本是常事,只要能止乎于礼即可,至于说熙儿的大事,母亲可是属意他了?” “算是个备选吧,毕竟还是白身,听说明年他要和文乐一同应试?那便等出了结果再说。” 谢纯熙还不知道长辈们正在谈论她的终身大事,这会儿正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锡命送来的玉石雕像。 “哎呦,小姐,你看了一晚上,眼珠子都快钻进去了,瞧你这样子,想来已经被迷晕了头了。”贴身丫鬟宛儿见状开口调笑道。 谢纯熙脸色陀红,像醉了酒一般,“那又如何,世兄可真是个有心人,你瞧瞧这模样,可不是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倒是,我看,这东西说不定就是刘公子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呢,小姐你就从了他吧,嘻嘻嘻。” “死丫头,叫你乱说。” 刘锡命哪里知道自己送了个雕像惹出这一连串的反应,天可怜见,他这都是被几任前女友逼出来的自然反应。 送礼物最主要是用心,一看你这就是敷衍了事,女生们个个都如是说。 现如今他有了空间利器,又确实觉得谢纯熙这小丫头清纯可爱,这才费心费力地专门刻了一尊雕像出来,至于刻出来惟妙惟肖,特么的精神力直接印刻出来的,能不一模一样嘛。 第二天,刘家村。 “于思政,你现在可是大官人了,以后可得照顾着点我等小民。”几个龙骧团的士兵在操场上大声调侃道。 昨天于永凯回村时引起了一阵轰动,刘锡命非要他穿着新发下来的官服回去,一路上惹得全村人都跑过来看热闹,这才有了刚才这一幕。 操场上的士兵全都哄然大笑,刘锡命和李敬思等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见全团人马列阵完毕,刘锡命带着几个团级军官站上操场中央的台阶。 穆敬难正步跑到台下,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道:“报告团长,龙骧团应到574人,实到574人,请指示。” “立正,稍息” 龙骧团现在新兵比较多,因此阵列显得有些杂乱,刘锡命有些不满地看了看新兵曲,指着新兵曲曲长游德高吼道:“游德高出列,重新整队。” 游德高愣了一下,两步跨出队列,左右脚画圆转身,等看见自己这一曲又变得有些歪歪扭扭,他满脸涨红,赶紧吼着几个屯长整队。 第一曲和第二曲的队官见状都互相对视几眼,眼里满是笑意,第三曲和新兵曲的队官们则是有些脸色灰暗,这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永凯当官(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第一曲曲长张敬良,第二曲曲长郑敬才,以及两个曲的副曲长、思政官全都是刘锡命最早招募的那批乞儿中的一员,被刘锡命戏称作一期生。 现在龙骧团中的一期、二期、三期分得很明白,刘锡命又故意将第一曲和第二曲的主官全部安排成一期生,第三曲、第四曲则主要是二期生,其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他们之间的竞争关系。 至于以后会不会因此形成小团体,刘锡命则自有打算,等到部队训练的差不多时,恐怕又要进行新一轮扩编了,那时再将他们打散重组就行。 这些上位者的阳谋,刘锡命现在是越用越熟练,似乎一转变了身份后,这些东西自然就会了,让刘锡命好一阵感叹,屁股决定脑袋,键盘侠诚不欺我。 少年们的思想还没有成年人那么复杂,大家也就是有些争强好胜,不想被落了面子,因此这一段时间以来,四个曲的曲长那是铆足了劲互相攀比,今天你这曲跑步得了第一,明天我就要在射击上压你一道才行。 现在新兵曲被当众批评,可以算做二期生棋输一着,因此这两个曲的队官才这么丧气。 刘锡命静静地站在台上一言不发,任凭几个曲的队官窃窃私语。 等到新兵曲再次变得队列整齐后,他才往前走了一步讲道:“安静,今天讲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你们的团思政官于永凯马上就要担任南充县巡检一职,我决定先将第一曲划入巡检司麾下,听从于永凯的调遣,往后每隔两到三个月,第二曲、第三曲依次进行轮换,现在先请于永凯讲两句吧。” 于永凯没想到刘锡命还安排了这一出,之前可没有说过有这项议程,他看了看刘锡命的眼睛,突地想起昨天在县衙的事情来,顷刻间,他知道了刘锡命这么做的用意。 “各位兄弟”,于永凯整了整衣衫,上前说道:“刚才大家都称呼我为于巡检,我觉着不太舒坦,我于永凯生是龙骧团的人,死是龙骧团的鬼,请大家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或者是于思政也行。” 刘锡命站在旁边,嘴角轻轻扬起,瞟了瞟镇定发言的于永凯,一下子回想起了当初在那间破屋里的时候。 现在也可以算的上是龙骧团的关键节点,刘锡命听取了上次苏谨的献策,将自己的战略部署规划为“藏兵于官军之中,建势于朝堂之上”。 这么一来,以后势必有更多的人会担任朝廷的官职,但是能不能一直把握住这些人,刘锡命现在也心中没底。 于永凯作为团里第一个拥有官职的人员,他的做法和态度势必会影响以后的其他人,现在他这么表态,起码算是开了个好头。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于永凯瞥了瞥刘锡命,继续说道:“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称呼问题,作为团思政官,我要对所有团员强调,我们的一切都是二哥给的,你们、你们的家人全都是二哥在养活。以后到了巡检司,肯定会有各种人来拉拢分化我们,但是你们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所有权力归于二哥’这两条永远不会变,有敢吃里扒外的,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他,听明白没有。” “明白!” 随着于永凯声嘶力竭的喊出来,龙骧团五百多号人全都跟着吼了起来,震的旁边的屋檐扑簌扑簌地掉了几片灰尘。 刘锡命心里不知道有多满意,对于永凯更是刮目相看,他马上拍了拍于永凯肩膀,双手下压,示意大家不要这么激动,自己上前调侃道。 “永凯是当思政官当出职业习惯了”,哈哈哈,底下一阵哄笑。 “兄弟们心里怎么想的,我心里清楚,对于你们,我刘锡命是一百个放心。但是于思政有一条说的好,咱们龙骧团都是一等一的好兵,到了外面一定会有人来拉拢分化我们,到时候别人给你们塞银子、塞女人,你们要还是不要?” “不要”,一帮士兵被刘锡命描绘的语气逗乐了,大声笑着回答。 刘锡命“呸”的一声,做出夸张的表情:“我信你们个鬼,什么不要,我都想要,还别说你们。” “哈哈哈”,场上众人捧腹大笑。 “但是你们记清楚了,这钱拿着烫手,甚至可以说要命,咱们龙骧团自有龙骧团的规矩,其中的底线就是,严禁吃!里!扒!外!” “别以为出去了就不是我的兵了,你们无论走到哪儿,李敬思这个军法官都能管的到你,到时候可别埋怨我没有提前提醒过大家。” 一众士兵发现刘锡命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大家的笑容渐渐消失,场面转而变得十分肃静。 谁知道刘锡命马上又笑了起来,“好了,说完了第一件事,再来说第二件,从今天起,咱们全团开始换装。来人,把盔甲抬上来。” 李彪等亲卫穿着鱼鳞齐腰甲,头戴凤翅尖顶盔,抬着几十箱盔甲兵器慢慢走到台下。 龙骧团之前也有统一服装,不过都只是青黑色短袍,现在披上一件半腰式铠甲,将一众亲卫衬托得更加威武。 “哗” 士兵们一下子没忍住,全都惊叫起来,之前就听说团长买了一批军械盔甲回来,却一直没听到要换装的消息,如今突然摆在大家眼前,看得大家纷纷眼热。 刘锡命嘿嘿一笑,命令每个曲的屯级以上军官出列,由自己亲自为他们授甲。 “团思政官于永凯,接甲 。” “喏” “好好努力,给弟兄们做好表率。” 几十个军官挨个上前领取盔甲,刘锡命则是装逼地将每个人都鼓励了一番,至于普通士兵,由于人数太多,就只能由各自的屯长和队官授甲了。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领取鱼鳞齐腰甲,只有临战时站在前排的长枪手和刀盾兵才用得着,至于火枪手,则是穿青棉布齐腰甲,表面是硬布镶嵌铁钉,也具有一定防护作用。 ~~~ “哟,今天县衙里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兵?” “莫不是又有流贼打过来了吧,老王,我先走一步。” …… 十一月初六这天,南充县衙门前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上百号头戴黑色折沿毡帽、身着青衣战裙的兵丁将衙门前堵了个严严实实,这帮人看见有想看热闹的路人便怒目而视,吓得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然而在县衙里面,却又是另一番场景,大堂一边的议事厅里,坐了两个身着绿色官服正在寒暄。 “宋老弟,你也接到县尊的令了?” “嘿嘿,可不是嘛,小弟我可是把麾下六十多个弓手全拉回来了。郭老哥,你这边有多少?” “跟你差不多,五十多号人还是有的。” “嘿嘿,那正好,今儿个咱们兄弟给这新来的摆个下马威,也让他知道知道,县里一亩三分地还是咱们老哥俩说了算。” “那可不,要想吃肉,那就得跟在咱们后边。” 这两人正是南充县现任的两个巡检宋琪和郭泰,这两家从各自曾祖父起就一直占着南充县巡检的职务,可以说是县中一霸。宋家主要是利用职务买卖私盐,郭家则是占据南充与成都之间的要道,盘剥过往商人。 巡检这个职务算是个军事职务,它的奖惩报功归属于兵部,实际管辖权却又在地方,因此常常成为三不管地带,一旦担任巡检就很难升迁。 但是巡检这个职务权力又非常大,承担了把守关隘、清查人员、追缴私盐等多项职能,因此常常被地方势力把持。如果不是近来兵荒马乱,巡检常常要被指派作战,危险性大增,这个位置也轮不上于永凯。 宋琪朝正堂那边努了努嘴:“那两位怎么应付?” 郭泰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今天帮县尊站站场子就算卖了他面子了,往后该怎么地还是怎么地,谢家也不是好惹的。” 宋琪阴险一笑,这想法正合他意,自己安安心心赚钱多好,何必掺和到这些争斗里去。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永凯当官(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一个差役跑了进来,“两位老爷,二老爷带着新任巡检到了。” 宋琪和郭泰对视一眼,宋琪乐呵呵地说道:“走,咱们迎接一下这位新同僚去。” 两人一走出县衙大门,便见到谢成周正面色难看地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年轻人,想来应该就是新任的那个于永凯。 门口围着的百来号兵丁见两人一身官服,纷纷让出道路来。 “卑职拜见县丞”,宋琪郭泰赶忙快走几步见礼。 “免礼”,谢成周随口回道,同时背在身后的双手朝管家谢原打了个手势,谢原见状立刻转头就走。 宋琪站起身来,有些自来熟地冲于永凯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于巡检吧,果然是年轻有为,听说县尊只准了你二十人的招募钱粮,这哪里够用,要不要老哥我给你派些人手过来听用?” 于永凯慢悠悠地给这两人见礼,笑了笑摇头道:“多谢两位关心,我部人马早已经招募齐全,既然两位老哥都将人马拉了过来,那我也便让他们露露脸。” 于永凯话音刚刚落下,县衙门口这条路的东边传来一阵“一二一、一二一”的声音,夹杂著整齐的跑步声,听起来似乎有上百人。 宋琪、郭泰两人站在衙门门口的台阶上闻声望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差点儿没从台阶上摔下来。 “这,这……”,宋琪脸色发白地指着这帮人说不出话来,他们两人带来的兵丁也全都被骇得不敢动弹,一群人直勾勾的看着过来这帮人,大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晃神的功夫,这帮人已经跑到了近前,两个巡检带来的人定眼一看,这帮人穿的竟然是大萌制式鱼鳞半腰甲,头戴凤翅尖顶盔,内里套着红色战裙,手持制式长枪,一股勇武之气扑面而来。 宋郭两人的兵马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穿着,折沿帽不少都起了毛边,战裙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差不多了,再加上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一群人登时有些自惭形秽。 眼见这帮人快要撞上自己这边时竟然还没有停下脚步,宋郭两人的兵马吓得慌忙朝道路两边躲避,任这帮人马列队从自己身边跑过。 “立定” 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队官模样的人大喊一声,“咚”、“咚”两声传来,一百多号人整整齐齐地跺脚止步。 那队官一个收手到腰,快步跑到新任的于巡检面前,双拳相抱吼道:“报告巡检,我部人马全数到齐,请指示。” 于永凯背负双手,中气十足地朝队伍说道:“原地待命”。 那队官马上跑回刚才的位置,同样大吼道:“原地待命”,一群人立刻将将手里长枪往地上一杵,不发一声地站立不动。 于永凯笑呵呵地朝宋郭两人拱了拱手:“两位老哥觉得我这些兵马可还看得过眼?” 宋郭二人全都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你他娘的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手,这要是都看不过眼,那我们手下是什么,菜鸡吗? “呵呵,这,这……”,宋琪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于兄弟麾下果然都是精锐。” “哈哈哈,走吧,咱们一起去拜见县尊”,谢成周狂放大笑一声,他早先收拾这两个墙头草了,却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如今于永凯替他出了一口气,顿时让他觉得神清气爽。 见谢成周和于永凯大步朝衙门里面走去,宋郭二人对视一眼,满脸晦气地跟了上去。 等到一进正堂,知县章高轩正满脸堆笑地等着谢成周几人,“成周,你……”。 还没等章高轩说完,他的师爷吴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于永凯看了看章知县的面色,一下子明白二哥往常说的“笑容逐渐消失”是什么意思了。 章高轩面色阴沉地看着堂下貌似恭谨的谢成周和于永凯两人,他有些恨得牙根发痒,旋即又狠狠地看了看宋郭两个巡检。 真是废物,两个老油子竟然被新人压过了风头。 这会儿他忽地发现自己原来准备好的说辞已经用不上了,正好堂下班头李勇朝他打了个眼色,章高轩立刻在脸上挤出笑容。 “不想于巡检动作这般快,刚才听吴师爷说你部人马甚是勇壮,近来县中盗匪四起,正好是你大显身手之时。前几日有好几艘船在江上被劫,本县便派你在河西镇设置巡检司,缉拿江上贼寇。” 谢成周闻言大惊,河西镇那边可不就是白龙寨的水匪在作乱,他赶忙向前一步道:“县尊,袭扰河西镇往南水域的,乃是一处叫白龙寨的乱匪,几年来都未曾被剿灭,如今贸然叫于巡检这么一个新官去,只怕是不太妥当。” 章高轩的师爷吴元摸了摸他的小八字胡,笑眯眯地说道:“剿灭匪患、查访逃军等事本就是巡检之职,于巡检是想渎职不成?” 谢成周冷哼一声:“大萌会典明有所载,巡检司提督盘诘之事,主缉捕盗贼,盘诘奸伪。白龙寨早已成本府大害,并非普通盗贼可比,吴师爷这顶帽子扣的太过了吧。” 吴元一下子被顶的有些语塞。 章高轩见有谢成周在场帮忙,知道今天难以如愿支使于永凯了,想了想皱眉说道:“即便如此,在河西镇布防还是有所必要,于永凯听令,本县命你在河西镇驻扎,搜捕过往奸细、盗贼,这几日便上任去吧。” 谢成周瞧章高轩这个架势,明白他是铁了心要将于永凯支出府城,但是巡检司该如何安排,本就是知县的权力,他也不能妄言推诿,只能在转身的时候冲于永凯微微点头。 于永凯瞥见谢成周的这个动作,知道他也无能为力,只好上前躬身道:“卑职得令”。 宋郭二人在后面偷偷暗笑,叫你小子嚣张,即便是有精锐百人那又如何,真要是让白龙寨碰上,还不都是个死字。 一出了县衙大门,于永凯抬手问谢成周道:“县丞,这可如何是好?” “哎,没办法,为今之计,你只能先行赴任,过段时间我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你调遣回来。” 谢成周也是满脑子的烦躁,本想就着于永凯的这帮人马巩固一下自己在县里的地位,谁想到章高轩铁了心要和自己争权,处处想要压自己一头。 于永凯有些牙根疼,这可跟二哥说的不一样,但是如今无计可施,反正又不急于上任,他只能派了个人回刘家村去报信。 下午时分,刘家村。 “二哥,要不咱们把人撤回来?反正那鸟官只能派永凯哥去稽查盗贼,又没说要多少人。” 穆敬难见刘锡命收到于永凯的来信有些为难,他直接出声建议道。 刘锡命摇了摇头,这么做纯属置气,起不到什么作用,“罢了,本来就是为了练兵,在府城扎下钉子只是顺带的,还是先让永凯带人过去吧。” 龙骧团一帮队官讨论来讨论去没个好办法, 刘锡命干脆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然而到了夜间时分,码头处值夜的哨兵队队长跑进村子,找到报告道:“二哥,刚才有三艘大船停在了咱们码头上,于思政和派出去的第一曲竟然也在船上,我怕天黑出些什么岔子,赶快回来禀报。” 嗯? 刘锡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永凯今天下午才给自己写信征求意见,怎么大半夜的跑了回来。 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往外走,问那队长道:“看清楚了吗,确实是于永凯?” “点着火把看了,确实是他们没错。” 刘锡命心头疑云大起,马上差人将亲卫屯和第二曲全都叫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到码头查看。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巡按急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骧团隔三差五就会进行夜间训练,关键时刻也没人掉链子,十分钟的功夫大家便集结完毕,刘锡命赶忙带着人朝码头边赶去。 等到了地方,刘锡命蹭蹭两下爬上望楼,就着火光看下去,确实是于永凯等人没错,码头三艘大船露出点点灯光。 他心里更犯嘀咕了,高声喊道:“永凯,什么情况,你不是在城里吗?” 天才刚刚下完小雪,于永凯被冻的一脸通红,正在不断揉搓鼻子,听见刘锡命的高声,他马上欣喜地抬头看过来:“二哥,柳御史柳大人深夜急招我来的,他老人家就在那边船上。” 刘锡命心中一惊,柳建侯?他怎么也来了? 见于永凯不像撒谎,况且张敬良等几个军官也在城墙下,总不会出去这么一趟的功夫,第一曲集体叛变了。 刘锡命放下心来,马上命人打开城门,“你小子,怎么不把话给说清楚,吓得我差点儿尿裤子”,刘锡命一见于永凯的面就往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于永凯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二哥,天可怜见,我把这事原原本本都说了,谁知道那值夜的队官死活不肯开门,非说要先请示了你再说。” “哈哈哈”,刘锡命一下子大笑起来,“哪个队的队官这么刚啊,连于思政的面子都不给。” 李彪站在身后嘿嘿一笑,将之前来禀报的队官从队伍里推了出来,“咯,就是他,宋保义,二哥可还记得。” 宋保义被李彪一下子推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脑袋:“二哥……” 刘锡命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上次被自己训斥了一顿的那小子嘛,刚才在村子里有些慌张没看清。 他顿时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宋保义说道:“你小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哈哈哈,行了,今晚这事做的对,全团表扬。” 跟过来的龙骧团众人都清楚原委,一下子全都跟着哄笑,把宋保义弄得闹了个大红脸。 刘锡命一边大笑,一边拍了拍宋保义以示安慰,同时脚下不停,示意于永凯在前面带路,一行人举着火把朝大船赶去。 “到底是什么回事,你给我细说一下。”趁着路上的功夫,刘锡命抓紧时间问道。 “今天大令要我等去河西驻扎,想着要等二哥你决定了再说,我便带人到咱们新买的院子落脚。哪晓得快到酉时的时候,柳宣过来找到我等,说是柳大人今晚有事要咱们去做,我想着二哥你的吩咐,就带着人跟他出了城。一直等到半夜,才有三艘大船过来,拉上我们直奔刘家村而来,柳宣说咱们人手不够,这才来找你的。至于其他事情,我问了他也不说。” 于永凯有些郁闷地回道,要不是柳宣确实是柳建侯的亲信,就冲今晚这情况,他铁定不会跟着过来。 刘锡命听于永凯讲完,心中泛起了涟漪,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让柳建侯搞得这般神秘。 一直到了船边刘锡命都没个头绪,刚好柳宣站在舱外等候他,见他过来,马上将他领到柳建侯舱中。 刘锡命一路走来,发现整条船上戒备深严,船头舱尾全都有持刀武士把守,看得他有些心惊肉跳。 “柳公”,刘锡命和柳建侯见礼完毕,见舱中还有另外两个身着黑色劲装、头戴斗笠的人在,只好隐晦地问道:“不知明公深夜召见,可是有什么事情差遣?” 柳建侯指了指舱中这两个人,对刘锡命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洪飞捷,旁边的是他的下属副千户何天磊。” 卧槽,刘锡命差点儿打了个哆嗦,你老人家要不要这么吓人,怎么把锦衣卫都整出来了。 不过既然柳建侯都介绍了,刘锡命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两人拱手见礼,“晚生刘锡命见过洪千户、何副千户”。 这两人看了看刘锡命,没有吭声,只点了点头应付了事。 柳建侯继续对刘锡命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本官便直说了,今夜特意找你来,乃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出力,何副千户,你且将事情原委给他说说。” 何天磊转过身子,有些不太情愿地冲刘锡命说道:“奉钦命,差巡按御史柳建侯柳大人查访四川收元教谋逆一事,特令锦衣卫千户洪飞捷等人暗中协助。今日,我军得到线报,似有收元教头目与其他几方逆贼重要人物将在蓬州一处庄园会面,为保万一,柳大人特意招南充县巡检于永凯部前来协助抓人。” “柳公,但不知需要多少人马,晚生也好立刻准备?” 刘锡命听了何天磊这话,知道跑是跑不脱的,直接了当的向柳建侯请示。 柳建侯见刘锡命毫不推辞,微笑点头道:“这收元教乃是白莲教的一支,按说本应从蓬州直接调兵,但是收元教既然敢在此处聚会,想来官府中不乏他们的内应。本官这才唤你前来,如今已有锦衣卫麾下一百余人,为保万无一失,你再将你那几百人全数发来。” “喏,晚生这就去准备”,刘锡命一个抱拳应承下来,马上就要下船去清点人马。 “速度要快,待会儿赶路还要时间”,柳建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刘锡命微微一笑,他自己的兵自己心中有数,绝对不比那些募兵差就是了。 “二哥”,于永凯等人在船头等待,见刘锡命出来,马上围了过来。 刘锡命甩了一下披风,挥手招呼众人下船道:“刘家村护卫听令,将全村除去新手以外的全体庄丁尽数调过来,另外带上武器铠甲,待会儿随船出发剿匪。” 得知这外面的人都是锦衣卫,刘锡命哪还敢嘚瑟,连龙骧团的名字都不敢叫,生怕被这些人盯上了。 龙骧团众人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见刘锡命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纷纷应喏,簇拥着他走下甲板。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一下了船,穆敬难马上低声问道。 “继续走”,刘锡命小声说道,自己脚下不停,“船上这帮人都是锦衣卫,告诉兄弟们,说话都要小心点儿,待会儿咱们跟着柳御史去绞杀收元教,大家可把眼睛放亮点儿,不要走脱了贼人。” “二哥放心,有谁敢拉稀摆带,我绝不轻饶了他”,穆敬难信心满满地率先表态。 刘锡命一巴掌轻轻拍在他头上:“去你小子的,这又不是咱们自己的事,提醒兄弟们一下,保住自己才是正理,有危险让锦衣卫上。” 哈哈哈,大家一阵轻笑。 刚才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刘锡命已经把第二曲和亲卫屯全部都带了过来,现在只差第三曲邵德容部,刘锡命差人去叫的同时,又让他们把游德高也一起叫过来。 至于武器装备,从七月到现在,刘家村总共才制造出120把火枪,虽说有了唐鸿等官匠的加入,兵器局正在抓紧研发利用水力转轮作为动力的钻管技术,但是要想派上用场还需要一段时间,眼下还是只能靠刘锡命自己在空间中钻管。 不过刘家村的火器也不是全然没有进步,上次刘锡命把艾儒略葡萄牙雇佣兵带来的燧发枪黑了下来,回来后直接交给了兵器局。 兵器局的协理唐鸿带人将其拆开之后,总算把燧发枪机结构吃透,其实这玩意儿并不算难,主要是刘锡命对里面的弹簧结构和连接部分不太熟悉,所以才没能将其制造出来。 如今有现成的东西摆在眼前,加上刘家村钢材质量还算将就,只用了几天的功夫,这批火枪就全部被改造成了燧发枪,刘锡命将其命名为“龙骧二式”。 说起来也是天意,“龙骧二式”的战斗首秀竟然是今天晚上,正好避免了原本火绳枪在夜间容易暴露自身的弱点。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七章 收元往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哥,那骑兵要不要都带上?”,郑敬才的第二曲是作为骑兵曲来培养的,这会儿他主动问道。 刘锡命一下子劈头盖脸的骂起来:“你小子脑壳有包吗,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有多少家底是不是。都给你们说了,那他娘的是锦衣卫,要是被他们盯上了,明天咱们村子里的大小娘们儿穿什么颜色的肚兜他们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哈哈哈”,于永凯、李敬思这些人一下子捂着肚子,郑敬才见刘锡命这个语气,知道二哥不是真的发火,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不过光带火枪也不够”,刘锡命想了想说道,“方才柳御史说了,这帮人是在庄园里会面,想来到时候只能强攻,没有火炮可不行。” 李彪和魏敬国等几个壮汉忍不住搓了搓手,一脸激动的问刘锡命道:“二哥,真的要带火炮吗?” “先备着吧,别让锦衣卫看见,需要的时候再用”,见刘锡命点点头,这几人一下子欢呼起来。 魏敬国几人嬉笑道:“是男人就该喜欢大炮,谁他娘的玩什么火枪啊,太不过瘾了。” 城门口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欢快了,刘锡命直接笑着下令:“亲卫屯去些人,抬四门火鸦炮过来,飞雷炮也带两门备上。” 说是火炮,但是刘锡命觉得刘家村现在造出来的更像是大一号的火铳。 之前达摩研究院研制火炮的时候,唐鸿等人打算采用传统的泥范铸炮方法,泥范铸炮容易在内部形成水蒸气,从而导致火炮出现蜂窝状孔穴,影响炮身质量。 后来还是刘锡命听兵器局汇报,说是试造一门炮要花几个月时间,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实地考察后提点兵器局改用铁范铸炮。 这个铁范铸造早就是中国人玩烂了的东西,唐鸿等人也都是因为思维惯性才没有想到,如今有刘锡命提点,一帮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泥模将铁范翻铸了出来。 铸炮时只需在铁范内部刷上细稻草灰等调制而成的涂料,在模具中心装入泥芯,等待倒入的钢水稍微冷却,马上将其取出剔除毛刺、清除泥芯,这么一来一门炮就算制成了。 但是一番试验下来,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有口径两寸的火炮性能还算稳定,再往大了铸造就容易炸膛。 刘锡命无奈也只能先将两寸炮列装部队,同时让兵器局抓紧攻克更大口径的火炮。 至于这种两寸的火炮,刘锡命将其命名为火鸦炮,换算成现代尺寸大概是66毫米左右,介于不同时期的3磅炮到4磅炮之间,每门炮重一百斤,折合现代尺寸40公斤左右,炮身长三尺六寸,折合1.2米左右。 刘家村城门口,在一片漆黑 的夜色中,十几只火把燃烧的噼啪作响,刘锡命发出命令后,开始在城门口来回踱步,思考起稍后的战斗。 这个时候就展现出了刘锡命的先见之明,为公大道修建完成以后,从码头到村子里的时间大为缩短,加上值房还有十辆通勤马车,大概过了一刻多钟,第三曲以及亲卫屯的人全都聚起起来。 “德高”,刘锡命先将游德高召唤过来,吩咐他道:“今晚只有你们新兵曲在村中防守,切记提高警惕,全体人马分成三班,交替值夜,倘若有什么突发事件,记得去找我舅舅和大苏先生商量。” “喏,二哥放心,我肯定把家守好。”游德高一脸打了鸡血的样子承诺道。 刘锡命口中的大苏先生就是苏谨,至于他弟弟苏言当然就是小苏先生,随着这一个月来学房的各项工作铺开,苏谨原本是举人的事情也被大家知晓,加上他做事有章法,看上去也彬彬有礼,大家为了方便,就将两人称着大小苏。 “嗯,好好看”,刘锡命点了点头,马上招呼各曲准备上船,至于四门火鸦炮,当然是被他直接收进空间里,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原本在柳建侯舱中的锦衣卫千户洪飞捷与何天磊都出了船舱,此时正站在船头往下看。 见刘家村城门口火光大起,一队队人马整齐列队走了过来,何天磊忽地叹了口气。 “现如今连这等小儿辈都敢聚众持械了,真是多事之秋。” 洪飞捷有些不满地看了看何天磊,压了压声音道:“老何,你可别给老子乱来,这人是柳建侯看重的,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何天磊有些不以为意的挥挥手,他家从成祖时就世袭这副千户职位,和洪家都是世交,因此两人也不太在意这些礼节。 洪飞捷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又提点他道:“今上裁撤东厂,现如今宫里那帮没卵子的都不敢出头,咱们锦衣卫也只能窝着趴着,管你往日里怎么威风,现在能装孙子就的装孙子。况且柳建侯乃是东林党人,真要被他咬住了,咱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无非是好好将皇爷交办的事情办好,其他事情少去掺和。可是你看看, 连这些乡间士绅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真要是翻了天,咱们兄弟的身家性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哎,尽人事听天命吧。” 洪飞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正好这时刘锡命走上船来,见他们两人站在船头,刘锡命赶紧冲两人拱手致意,洪飞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以示回敬。 刘锡命有些奇怪那个姓何的副千户为什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不过锦衣卫的名声在外, 他也不敢上前搭话。 见船下有柳宣帮忙张罗,另有于永凯等人指挥,龙骧团正在有条不紊地登船,刘锡命索性去柳建侯舱中找他探听一下消息。 “柳公”,刘锡命一进舱门就见到柳建侯正皱着眉头,手拿一份文书在翻看。 见到他进来,柳建侯冲他招招手。 刘锡命赶紧几步走到近前。 “怎么,人马已经准备妥当了?”,柳建侯眉头舒展了一些,笑着问他道。 “嘿嘿,大人有命,晚生哪里敢怠慢,便是拿鞭子抽也要将他们抽起来。”刘锡命装出一副纯洁少年的样子回道。 柳建侯轻笑一声,从桌上挑出一份文书扔给了他,“瞧你往常的样子,便知你多有主见,如今可是来问今夜之事?都在这上面,你且看看吧。” “这,但不知可有什么机要之处?”刘锡命有点儿犹豫,既然牵扯收元教,谁知道里面还会有什么其他内容,柳大爷你这么做真的大丈夫吗。 柳建侯面色有些无奈:“无甚紧要之处,锦衣卫这帮人也越发不堪用了,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什么关键,若不是今天这条线报,本官都打算转巡别府了。” 那是因为你们把人家的爪牙都拔了啊,刘锡命心中吐槽,既然历史线变动不大,想来现在锦衣卫也处在萎缩期,他们还能派的出人手调查就算不错了。 刘锡命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手上不停,一目十行地将柳建侯递过来的文书看完。 这文书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关于收元教的线报,大部分都是流水账,无非是这个堂主在哪里装神弄鬼骗取钱财,那个香主劫掠了乡中大户之类的。 真正引起刘锡命关注的只有几条: “六年五月,有陌生人与蓬州堂堂主会面,所议何事不得而知,听其口音,似是湖广人士。” “六年八月,有大船夜过蓬州,堂中差人上船连夜搬运货物,经查,箱中尽是弓弩刀枪之物。” “七年二月,有不明身份人物趁夜来访,一行之中各有男女两人,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 这几条信息虽然内容语焉不详,但是依旧看得刘锡命心惊肉跳,瞧这架势,与收元教背后有牵连的势力还不知道有多少,而收元教本身除了招摇撞骗聚敛财物之外,竟然还在囤积兵器,其目的不言而喻。 “明公”,刘锡命有些犹豫道:“咱们今晚如此动作,会不会打草惊蛇?照现在看来,贼人早有谋逆之心,要是因为咱们的突然袭击,逼得他们临时发动,该如何是好?” 柳建侯拿出一枚玉玦不断摩挲着,似乎是在思考刘锡命说的话。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八章 突袭庄园(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能再拖了,这次出手,一来是看能否抓到和收元教联系的这些背后势力,二来也可以断其一指,至于你所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毒疮现在捅破总比将来发作时再捅破要好得多。” 良久,柳建侯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玉玦往文案上一拍,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锡命见他这副样子却是心中一寒,长痛不如短痛,说的倒是轻巧,但要是真的起了刀兵,只怕这一府百姓都要遭殃了。 不过刘锡命自己知晓自家的事情,人微言轻,柳建侯跟自己说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了拉拢自己和刘家村的兵马,想要让自己等人在待会儿的战斗中多出把力罢了,真要是忤逆他的决定,估计他也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龙骧团已经上船完毕,见柳宣进来请示,柳建侯当即下令开船,随着船身一阵晃动,船队开始向蓬州方向逆流而上。 刘锡命从舱中出来,见嘉陵江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自己这边几艘船只上的点点灯火,两艘小船一前一后的在前面为整个船队引路。 几艘船上全都悄无声息,江面上更是万籁俱寂,只剩丝丝薄雾趁着船上的灯火从众人身边飘散而过,看得刘锡命打了个冷颤。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江边岸上突然亮起一道火光,刘锡命用3.0的视力望过去,竟然是一个汉子拿着个火把站在岸边朝船队挥舞。 站在船上的几个锦衣卫一直紧紧地盯着岸边察看,一见这束火光,马上便有人爬上桅杆用灯光向前面几艘船打起了信号,没过多去,整个船队便开始向岸边靠拢。 刘锡命看得啧啧称奇,这帮锦衣卫黑活儿干的真是麻溜,一看就是专业人士。 待到下船的时候,刘锡命更是惊觉这帮锦衣卫的能耐,他们竟然在岸边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码头,原本以为还要通过小船转运,结果一行几百号人顺顺当当的就下了船。 柳建侯堂堂一个巡按御史,当然不会以身犯险,锦衣卫千户洪飞捷带着一部分人留在船上保护他的安全,晚上的行动便由锦衣卫副千户何天磊来指挥, 当柳建侯问到是否一起待在船上的时候,刘锡命想到夜黑混乱,有点儿担心龙骧团损失太重,加上意大利炮还在自己空间里,他只能装作慷慨激昂的样子主动请缨,亲自带兵参战。 这倒是惹得何天磊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柳建侯见他决心已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将柳宣派下来作为居中联络。 “何千户,今晚这仗怎么打,全凭你说了算”,刘锡命看出何天磊有些不待见自己,见他要召集军官现在岸边碰头,马上开口表态道。 “嗯”,何天磊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顺手将内线递过来的庄园示意图放到火光下,刘锡命和于永凯等龙骧团军官也跟着凑了过来。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何天磊指着地图说道:“这陆家庄离咱们这里还有三里地,周边没有别的人家,正方便咱们动手。你们来看,整个庄子占地三十亩左右,只有前后有出入的门户。刘,刘公子,你带一百人去将后门堵住,切记不要让人走脱,剩下的全都跟我从正面强攻,但有持械反抗的,一律击杀……” 刘锡命静静听完何天磊的部署,见他转向看着自己,只好讪讪笑着提议:“何千户,今晚最重要的是抓住贼首以及与他会面之人,我这些人马平日里都只受过一些长枪刺杀训练,这方面却不如锦衣卫的好汉们……” 何天磊马上有些变了脸色,他娘的,难道还想两头都由老子来打不成。 刘锡命赶紧示意他不要激动,几下说道:“这样,正面交给我们来攻打,何千户则带着锦衣卫的好汉堵住后门,到时这帮贼人见攻打的急了,想必都要从后门逃跑,到时候岂不是被何千户一网成擒?” 何天磊有些意动,脸色慢慢恢复过来,他何尝不知道守住后门立功的机会更大,但是眼前这帮庄丁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却不知道真的打起来能不能行。 银样蜡枪头的样子货他可看的多了,别到时候功没立上,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你的这些庄丁想要正面强攻,恐怕力有未逮,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按我刚才说的来吧。”,何天磊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 刘锡命见他这个样子,马上抬头冲张敬良努了努嘴,举起手比出一个射击的姿势。 张敬良噌噌跑到后面第一曲的位置,低吼一声:“第一曲,射击准备。” “哗啦”、“哗啦” 龙骧团第一曲全员马上悉悉索索地将挂在肩头的龙翔二式火枪取了下来,第一排的人右腿半跪,左手托枪,右手放在扳机位置,作出射击的姿势,第二排和第三排也分别半蹲和挺身站立,做好射击准备。 何天磊和一帮锦衣卫校官起初还有些莫名其妙,这下子见到第一曲瞬间完成射击的战术动作,全都惊的站直了身子。 刘锡命笑呵呵地问道:“何千户,你看我这些庄丁可还用得?” 何天磊看着眼前第一曲的士兵陷入了沉默,大概过了一分钟才开口说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刘锡命嘴角一咧,赶忙拉着一众军官同锦衣卫这边落实战场联络、识别等细节。 龙骧团前一段时间已经完成了换装,此刻一部分人穿着鱼鳞齐腰甲,一部分人身着青棉布齐腰甲,十分方便分别。 锦衣卫当然更不用说,全都是一水儿的黑色披风,外加黑色劲袍。 一群人动作利索地将各种细节敲定,便在内线的带领下抹黑朝庄子摸了过去。 此时此刻已经将近丑时,但是远远望过去,陆家庄依然是灯火通明,庄子里面到处都有人举着火把巡逻,就连外面也布置了不少拿着刀剑的劲装男子,间或有几个穿着类似武僧服饰的光头男子。 刘锡命他们这四百多号人摸到庄子正门外,看到这般情况,顿时觉得有些老鼠拉龟,不知该如何下手。 “只能强攻了”,刘锡命叼着一根草茎蹲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来几个人,分开数数他们在外面有多少人。” “二哥,一共是24个”,穆敬难统计完后过来低声汇报。 刘锡命估算了一下自己藏身的这个地方到庄子院墙的距离,招呼穆敬难、张敬良等军官过来安排作战计划。 “你们看,从咱们这儿到墙边大概有三十丈的距离,但是这些贼人打着火把最多能看清十丈以内的动静。敬良,待会儿第一曲悄悄摸到十五丈的位置,五人一组,每组负责解决一个人。” 十五丈就是差不多50米的距离,张敬良想了想往常训练时的命中率,点点头应承道:“没问题,这么近,应该能一次解决。” 刘锡命转头对郑敬才和邵德容吩咐道:“第二曲全员拿长枪作战,第三曲持刀盾防守两翼,李彪。” “在” “亲卫屯负责操作火鸦炮,等到第一曲开枪,马上给我瞄准正门射击,务必第一轮将大门击破。” “喏” …… 随着刘锡命的命令被一级一级的传达下去,龙骧团很快便按照计划部署到位,过了一会儿,何天磊那边也派了个人过来通气,锦衣卫已经全部就位。 “射击” 陆家庄外的收元教徒正在来回走动,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这么一声大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砰”、“砰”、“砰”,连绵不绝的炒豆声在陆家庄庄外响起。 “啊” “敌袭!”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六十九章 突袭庄园(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各种惨叫声、惊呼声不断响起,然而龙骧团没有给陆家庄的这帮收元教徒留下多少空隙时间,亲卫屯听到第一曲的枪声后,马上将炮手的火把点燃,四门火鸦炮的炮门处立刻亮起了火花。 “轰”、“轰”、“轰” 隆隆的炮声一下子将庄外的呻吟声、哭喊声压了过去,伴随着炮口的火光,龙骧团众人清晰地看到四枚拳头大小的实心铁弹直奔陆家庄大门而去。 此时大门处有一名匪徒正艰难地拉住门环想要站起来,其中一枚炮弹的轨迹刚好落在他的后脑勺位置,“啪”的一声传来,这人的脑袋像颗西瓜一样被爆开,炮弹毫不停留地击穿大门,同时将门后的门栓拦腰打断。 另外三颗炮弹也纷纷从不同的角度将整扇大门打出三个大洞,大门吱呀几下开出一条缝隙出来。 响彻夜晚的开炮声代替陆家庄的防卫人员向整个庄子发出了警示,原本平静的庄园立刻变得人声鼎沸起来,刘锡命从空间里拿了几个箱子出来垫脚,见几条火光长龙朝大门这边扑来,他平静地朝亲卫屯喊到:“换散弹”。 魏敬国一脸兴奋地从旁边弹药箱里拿出一个纸包装的火药包,见副炮手已经用包棉布的棍子将炮膛清理了一遍,他马上把火药包对准炮口一下子塞了进去。 另一名副炮手也拿过来一个纸包,撕开包装露出里面的钢制铁珠,然后全部倒入炮口里面,魏敬国马上跟着用棍子使劲捅了捅。 等到第一曲的士兵全部收缩到庄园门口这边后,庄园外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庄园里冲过来的喊杀声渐渐近了。 蓦地,庄园大门从里面一下子被拉开,一百多号人陆陆续续从门口挤了出来。 刘锡命嘴角一斜,高喊到:“射击”。 “砰”、“砰”、“轰”、“轰” 火枪声、火炮声夹杂响起,龙骧团的这种火鸦炮定装散弹,一发就有60枚钢珠,加上火枪射击,一共360枚铁丸铺天盖地的飞向刚刚冲出门口的收元教徒。 这帮收元教徒就像地里的麦子一样,齐刷刷地被收割倒了一地,残肢断臂、各种鲜血体液溅射的到处都是,后面没被击倒的人全都吓懵了,一股股尿骚 味儿在门口蔓延开来。 “长枪手、刀盾手上前” 一轮攻击就把这些人打成这样,刘锡命顿时有些索然无趣,干脆命令步兵上阵收拾残局,速战速决。 “突刺” “再刺” 龙骧团的士兵就像机器人一样,虽然有部分人面色惨白,作势欲呕,但是却没人敢停下脚步,全都机械地听从队官的口令,对准还在 喘气呻吟的人一通乱刺。 “娘啊” “哇哇哇” 门后的收元教徒还有几十人,见龙骧团这帮人身批铠甲,下手毫不犹豫,一干人背对着火光看过去,仿佛以为看见了从地狱里来的恶鬼,但凡还有反应的,全都是撒丫子往庄子里面跑。 “继续前进,刀盾手在前”,刘锡命收拢火炮,带着第一曲和亲卫屯赶了过来,想到里面可能要巷战,赶紧把长枪手替换下来。 “二哥,往哪边走?”一进入大门,发现这里有一左一右两条路,前面带头的邵德容马上喊道。 “朝左边,103和203两个屯留下来看住大门。” 刘锡命本来打算把所有人都带上直接冲进去,但是想到还要抓捕匪首,不得已只能各留下一个火枪屯和长枪屯防守大门。 “当当当”,随着龙骧团打进庄子,庄子里的铜锣声敲得更急了。 ~~~ 龙骧队进攻前几分钟。 陆家庄子正中间大院子的正屋里,收元教蓬州堂堂主陆峰正陪着四个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人讨论事情,这四个黑衣人分成两拨坐在陆峰左右两边,奇怪的是他们四人在屋子里依旧戴着帽子,让外人难以瞧见真面目。 “阳先生,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我几方一起发动,定要叫官军首尾难顾。”李峰长着一张长脸、身形瘦削,此刻正满脸激动地冲左手边那两人说到。 “可惜前一阵子我方人员有所折损,不然这事情要简单的多,当然你也无需担心,我阴阳宗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那个被李峰称作阳先生的人开口说道,但是听其嗓音,竟然是一个女子。 李峰似乎早就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赶忙陪笑道:“那是,那是,阴阳宗的威名谁人不晓。” 见李峰说完转过头看过来,右手边的黑衣人不等他开口,有些淡然的直接说道:“我方这边也不用担心,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拦截增援的官军。” 李峰对这个人比对刚才那位阳先生还要恭敬,他近乎有些低声下气的恭维道:“王先生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如此一来,可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哈哈哈。” 还没等他们继续聊下去,“轰”、“轰”的炮声突然传了进来,屋子里的几个人一下子警觉地站了起来。 李峰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屋外大喊:“李成,出什么事了?”。 一个身着缁色圆领袍服、圆脸塌鼻的男子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堂主,不好了,像是有人打上门来了。” “什么?” 屋中几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李峰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指着 那圆脸男子咆哮道:“这么多人都他娘的是干什么吃的,周琛呢,快去找他,让他把这帮狗杂种给老子拦住。” 见李成有些没反应过来,李峰气得一脚揣在他的屁股上,李成一声吃痛,赶忙捂着屁股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去。 那个阳先生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嘻嘻嘻,李堂主,谁说的此地万无一失来着,我看我等还是早走为妙,免得被人包了饺子。” 李峰这会儿冷汗都出来了,见阳先生真的作势要走,他赶忙开口道:“诸位且慢,我这庄子里有一千来号人,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官兵过境,只要不是大队人马,铁定打不进来。” 然而他这番话刚说完不久,一个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失措地喊到:“堂主,人,人进来了。” 李峰被他这话气的半死,反身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这小厮脸上,“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大门口的事情,你他娘的现在就知道了。” 这小厮被一巴掌扇懵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抽泣道:“小的,小的趴在墙头看到的,像是王香主他们的人冲到正门口,却被外面的人打退了回来,那些人已经进门了。” 这一下子连那个王先生都有些坐不住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李峰语调阴沉地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元教这般模样,我看你们也别想东想西了,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我们走。” 李峰这下子更加着急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劝道:“几位稍等,我先把我的人手叫过来,这帮人既然敢打上门来,想必后门也有埋伏,咱们一起掩杀出去。” 四个黑衣人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他这话立刻停下了脚步,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个王先生不满地说道:“那就动作快些,另外再去催一催你那个副堂主,叫他们带人顶上去。” “是是是”,李峰一个健步冲出屋子,叫来院子里的人赶快交代起来。 ~~~~ 刘锡命帅兵攻打正门没一会儿,陆家庄进门左侧的一个院子里便聚齐了几十号人,不过这会儿大家还有些迷瞪,全都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被李峰打发过来的那个李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见到院子中间那个身着青色云纹交领绸衫的中年男子,他老远便隔着人群大喊道:“周副堂主,堂主命你赶快带人守住正门。” 这个周副堂主正是李峰口中的周琛。 “守守守,这他娘的怎么守,老子连来的人是谁,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周琛一听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堂主和那帮客人呢,可不要兄弟们在前面顶上,他们自个儿跑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章 突袭庄园(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周琛旁边一个年轻男子苦脸跺脚道:“哎哟我的副堂主,你管那般多作甚,你再不把人手聚拢起来,咱们可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管他李老三跑哪儿去,咱们先把人马抓到手里,就算来袭的人多,咱们也能掩护着逃出去。” “报,查清楚了,来的好像是官军,刚才退下来的兄弟们说,差不多有三四百人,但是这帮人火器太厉害了,一个照面就把王香主的人马打死了大半。”另一个头上包着白色头巾,穿着黑色交领短袍的人跑进来高声大喊。 “嘶”,院子里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王麻子那儿可是有一百来号兵的,竟然一个照面就打残了,一众人“唰”地一下子全都看向周琛,指望着他赶快拿个主意。 “去,吹响哨子,另外每个香主那儿都派人去”,周琛见眼下这种情况,当即不再犹豫,“告诉他们,把兵全都聚到老子这儿来,有跑散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我们这就去!” …… 院子里的几十号人听到周琛发话,马上各干各的动了起来,一阵尖利的哨声在院子左近响起,整个陆家庄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的收元教徒纷纷朝哨声的方向聚拢过来。 “哪些人到了?”,见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这边已经是人头涌动,周琛直接站在屋里台阶上问道。 “陈香主到了” “李香主也到了” 杂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周琛的几个亲信大致点了点,大声喊道:“副堂主,有六个香主到了,差不多有六百多号人了。” “走,兄弟们,把狗官军打回去。” “吼” 一帮人七嘴八舌地应起声来,整个队伍开始乱糟糟地往外跑去。 没过一会儿,六百号人便在各自香主、坛主的带领下完成了整队工作,虽说只能算是找到了各自头领,但是也还算行进有序。 陆家庄是由二十几个不同大小的院子组成的,每个院子相对独立,中间有宽窄不同的过道相连,不知道路的人很容易在里面走晕。 周琛这帮人对整个庄子的地形非常熟悉,他们带着几百人在各个院子里面穿来穿去,不断朝正门方向腾挪。 然而还没走到一半,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前面带队的几人马上回身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副堂主,这声音听起来人数不少啊”,一个香主面带惊色地对周琛说道。 废话,这他娘的还用你说,周琛心里怒骂。 另一个香主有些犹豫地说道:“王麻子的人一个照面就被打散了,我们咱们还是不要正面硬攻为好。” 周琛被这人这么一说也带的有些犹疑起来,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不正面去冲,那该怎么打? 想到这里,他支起耳朵努力听了听龙骧团这边的动静,回想起庄子里的布局,他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走,去前面那个院子,看能不能把他们引进来,咱们来个守株待兔。” 似乎是想到了敌人被自己全歼的画面,周琛脸上扬起一阵笑容,他脚下不停地朝前面的院子冲去。 几个香主一看他像是有了主意,纷纷带着人马跟上。 六百多人鱼贯而入,将眼前这院子塞得满满当当,随着周琛不断下达各种命令,百来个头戴白色包头巾,手持弓弩、鸟铳的教徒在各自坛主带领下悄声走到队伍前面列阵,将手中武器瞄准门口。 刘锡命此刻正有些发愁,他带着龙骧团沿着甬道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去正堂的路,虽然听到有人吹响哨子,想来是正在集结部队,但是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去。 本想着自己已经将庄园布置图记下来,找到主院也就是撒撒水的事情,哪想到收元教的人这么有情趣,庄子里面到处都是假山小径,绕了几圈就将一众土鳖绕晕了。 而且他们三四百号人在这里面冲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收元教的人上来阻拦,搞得他连个带路的都抓不到。 “二哥,你瞧前面那个院子”,邵德容带着刀盾手在前面探路,看见前面院子里有火光亮起,他赶忙向刘锡命汇报。 “冲进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动静的地方,刘锡命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猛打猛冲才是正理。 第三曲的士兵“咚”的一脚将这个小院子的大门踹开,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里面的情况,一声“给老子打”的声音传来。 “嗖”、“砰” 站在前排收元教众弓弩手立刻将手中弓箭和鸟铳等武器发射出去,第三曲虽然有盾牌保护,但是仓促之下还是有不少人被射中肩膀、大腿等没盾牌护住的地方,更有十几人连盾牌都被鸟铳打穿,院子门口一下子乱作一团。 “卧槽你姥姥”,刘锡命听到这声音眼睛都红了,他马上拿起扩音器大喊:“快撤出来,第一曲准备”。 “冲,全都压上去。” 周琛等自己手下放完箭,立刻下令全体冲锋,几百号收元教徒狂喊着朝大门口涌来,龙骧团的刀盾手刚被远程武器冲击了一轮,现在被他们这架势吓了一跳。 好在听到刘锡命喊话让刀盾手撤退,十几个没受伤的士兵马上持盾从后面冲上来在前面顶住,其余士兵拉住还活着战友的衣领不断往后撤出。 这些都是属于龙骧团的标准训练动作,因此第三曲的士兵一气呵成的撤退,但是还没等他们跨出院门,收元教徒已经冲了上来。 挡在前排的第三曲士兵林业眼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教徒挥刀朝自己砍过来,他马上左手持盾朝上一扬将刀挡住,自己右手用力,将手中的腰刀狠狠地刺了出去。 “噗呲”一声,这人可能是没想到林业动作如此迅速,“啊”地一声惨叫痛苦倒地而亡。 但是转瞬间,另有一把刀从旁边砍向林业,此时林业正处在拔刀的阶段,而且这把刀是从他右手边砍过来的,连挡都不好挡。 就在林业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duang”的一声传来,他的一个战友持盾将这刀挡了下来,双方陷入一团乱战。 冲过来的收元教徒不断有人被砍倒,但是也不断有人替补上来,第三曲的士兵受限于院门口大小,被逼的一步步往门外退出来,这个过程里也陆续有不少士兵倒下。 刘锡命刚才见收元教徒冲上来的时候就知道要遭,这里场地狭窄,只能进行硬拼,但是透过人群缝隙看进去,收元教徒似乎有好几百人之多,这么下去铁定是自己吃亏。 “第二曲上去帮忙顶住,亲卫屯准备炸弹。” 林业闪避开一刀后,正打算挥刀砍回去,却见前面那个敌人一下子被一杆长枪刺了个对穿,他周围的战场压力也一下子减轻下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第二曲的长枪手从后面压了上来。 还没等收元教徒将门口倒下的空白区域填补上,“嘭”、“嘭”的声音仓促间在他们中间响起,不时有物体高速划过空气的声音传来。 龙骧团的炸弹在兵器局成立以后又进行了改造,从原来的陶瓷瓶包装变成了薄铁皮外壳,里面又分为两层,最中间装有火药,外面一层装有不少小钢珠。 但是为了保证威力,火药装药量依旧不小,整个炸弹还是显得有些粗苯,被刘锡命万般嫌弃。 不过想来这帮收元教徒不会这么觉得,亲卫屯扔出的炸弹成一条抛物线跨过院墙,正好在收元教徒中间爆炸,顿时将他们炸得鬼哭狼嚎、哭天喊地。 这帮收元教徒哪里见过这种战争手段,等看到不断还有炸弹扔进来,一个个吓得抱头乱窜,原本站在第一线与龙骧团交战的教徒,见此情形也开始往院子里面躲避。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一章 突袭庄园(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撤下来,快撤下来,快,快”,郑敬才和邵德容不断招呼自己的部队从庄子大门口退下来。 第二曲和第三曲的人还算机警,有条不紊地迅速退了出来,等到大门口清空的差不多了,第一曲的火枪手马上跨步上前,分三排站立,对准院门里面开始射击。 “砰”、“砰”、“砰” 收元教徒能动的还有四、五百号人,全都聚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面,枪声响起的时候,只有两边的人群能跑开,站在中间的只能活生生地挨打。 第一曲这一轮相当于固定靶射击,八十多个人三轮齐射下来,直接报销了周琛这边五十多人,加上门口战死和炸弹炸死的人数,原本六百来号人的队伍,一下子缩水成四百多人。 “跑啊”,也不知道谁扯了这么一嗓子,剩下的收元教徒犹如惊弓之鸟,全都满脸惊惶地往院子后面的走廊跑去。 周琛站在人群后面指挥作战,却好死不死的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碎片划伤了腿部,见教众溃散,他还想再将人收拢起来,谁知喊了几嗓子也没人搭理他。 “副堂主,快走吧,咱们打不赢的”,周琛的几个亲信见状抱起他就往后跑,这下子人群显得更加混乱了,原本还在观望的少数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赶快追上去”,刘锡命见形势大好,马上命令全体追击,至于龙骧团的伤员,只好先留下一个小队照顾,顺带把人都藏起来。 逃跑的人中有几个慌不择路的被龙骧团逮了过来,刘锡命一边让人推着他们往前走,一边抓住一个审问道:“刚才指挥的人是谁?” “是,是我们副堂主周琛”,被刘锡命问道的这个人估计是吓坏了,李彪只拿出刀子比划了一下,他立刻就把周琛供了出来。 刘锡命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这他娘的可是条大鱼,“他往哪边跑了,你知不知道?” “知,知道,那边”,见这个俘虏指了一个方向,刘锡命也不顾其他人了,朝龙骧团大吼一声:“给我往这边追,抓住他们副堂主再说。” 周琛的几个亲信抗着他不断往前跑,谁知道屁股后面的追兵像是认准了他们一般,其他人都不抓,只顾着他们狂追。 刘锡命见前面几个人抗着一个锦衣大汉,知道那俘虏没有骗自己,这人应该就是周琛。 “站住,老子要开枪了”,无奈这帮人始终不肯停下来,刘锡命只好示意邵德容开枪警示。 “砰” 几个火花在周琛等人脚边不远处闪过,周琛叹了口气,拍了拍抗着自己的亲信:“不用跑了,跑也跑不过”。 跟着周琛的这几人满脸绝望,这时龙骧团的人也迅速围了上来,几人只好将周琛放到地上,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你就是周琛?”,李彪率先走过来,两脚将地上的兵器踢开,然后刘锡命走过来冲周琛问道。 周琛一脸惨白地看着围住自己的这帮人,见他们全都身着官军制式盔甲,知道确实是官军,顿时脸色更加难看,沉默地点点头。 见周琛点头确认,刘锡命一下子开怀大笑起来,“你们堂主和今晚的客人呢,快带我们过去。” “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周琛大惊失色,今晚有贵客来访可是机密,整个庄子里知道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这帮官军也太神通广大了。 刘锡命神秘一笑,也不多做解释,示意周琛的几个亲信继续抬着周琛往前走。 随着周琛所部人马溃散,庄子里只有零星的几处还有人敢抵抗,龙骧团一行如入无人之境,在庄子里横冲直撞。 “不对,不是这个方向”,走到半路的时候,刘锡命一下子警觉起来,虽然他也不认识路,但是周琛带着他们走的方向明显不是朝庄子中心而去的。 李彪见刘锡命一脸厉色看着周琛,马上上前将刀架在周琛脖子上,冲他怒吼道:“王八蛋,你敢使诈。” 抬着周琛的那个亲信反手就想去抢夺李彪手中的长刀,站在旁边的魏敬国二话不说,“噗呲”一声将自己手中的刀子捅进这人的后背。 其他围着周琛等人的龙骧团士兵也反应过来,“噌”的一声拔出刀来,将剩下几个想要反抗的收元教徒全部砍杀。 “不”,周琛看见自己的几个亲信转眼倒在血泊中,满眼通红地冲刘锡命吼道:“你休……” “啪”,没等周琛说完,一个拳头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左侧脸颊,打的他口吐鲜血。 刘锡命使劲甩了甩右手,他娘的,这一拳打下去弄得自己都生疼。 “老子没这么多功夫跟你瞎几把扯淡,走错一步,老子就割你一刀,到时候看看是你扛得住,还是老子的刀快。” 刘锡命蹲下身子,双眼死死地看着周琛,意味深长的说出刚才那番话,配合上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和寒冷如冰的语气,吓得周琛把将要骂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你要想清楚”,刘锡命嘴角一扬,站起身来,“这个庄子里的人都死定了,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死,还是保住性命好好过日子,这个决定权现在在你手里”。 周琛一下子陷入沉默当中,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脑袋低垂地抬起右手指了个方向。 “往这边走”,他低声说道。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甩开大步带着龙骧团朝那个方向走去,同时他的声音从前面飘来:“李彪,抬上他,要是错了就按我刚才说的办。” “喏” 周琛已经被刘锡命的这套手段吓住,见李彪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看着自己,他哪还敢胡乱指路。 刘锡命等人在他的指路下,左拐右拐穿过几个院子,终于到了庄子正中间的主院。 然而除了庄子里面零零星星的喊杀声,此时的主院一片静谧,龙骧团的士兵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发现里面连个人毛都没有。 “二哥”,邵德容跟着手下将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有些焦急地跑了回来。 “哈哈哈,急个屁,后门有锦衣卫管着的,抓不抓得到全看他们本事了。” 刘锡命对此倒是毫不意外,自己几百号人兵零乓啷的打进来这么久,换作他自己也早就跑了。 至于这边…… 刘锡命转头看向周琛,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说吧,你们搜刮的财货和购买的兵器都放在哪儿的”。 ~~~~ 李峰和那四个黑衣人确实早就走了,得到龙骧团打进庄子的消息后,李峰一方面派出人通知周琛上去顶住,另一方面则将自己的心腹人马和黑衣人带来的护卫约五百来人聚集了起来。 一帮人等到院子外面再没有响动后,才悄悄的熄灭了火把,顺着小路朝后门走去。 “后门果然有问题”,才走出院子没多远,阳先生一脸警惕地提醒众人,和她一路的那个黑衣人马上将刀拔出来握在手上。 “正门那边喊杀声不断,后门却悄无声息,这帮人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啊”,王先生叹了口气瓮声瓮气地说道。 收元教这些人脑门上的汗水一下子下来了,虽说大家已经做好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谁都想的是舔别人的血,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等人也会被包圆了。 那王、阳二人见收元教不少人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看向他们的眼神也立刻变得不屑起来,弄得李峰在一边觉得脸上无光。 “啪”、“啪”,李峰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朝自己的手下扇了过去,一边怒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我就不信他们能无声无息的调几千兵马过来,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冲不出去吗。” 王先生也给所有人鼓劲打气道:“李堂主这话说的有道理,官军要是真的人多势众的话,早就从四面八方打进来了,哪里还用在后门埋伏,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明他们也没多少人。” 收元教众一听他这话顿时觉得说的有理,一个二个又多少有了些信心。 李峰见状马上安排两个香主打头阵,吩咐他们打开后门之后直接带人乱冲出去,先将埋伏的人阵型打乱再说。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二章 突袭庄园(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锦衣卫副千户何天磊满脸镇定的蹲在陆家庄后门草丛里,和刘锡命等人分开没多久,陆家庄正门处就传来了一阵阵的爆炸声和砰砰的火枪射击声。 整个庄园就像从睡梦中突然惊醒一样,立刻从一片沉寂变得沸反盈天,无数人影开始在庄子里跑来跑去。 等了一会儿,喊杀声、吵闹声渐渐向前门聚集,后门处反而慢慢沉寂下来,何天磊做了多年的这些活计,知道越是这种情况,贼首越有可能独自逃脱。 “咕咕”,“咕咕”,见何天磊示意,在他身边的几个锦衣卫立刻模仿鸟儿叫起了暗号,这一百来号锦衣卫迅速将弓弩上弦,聚精会神地盯住后门。 “吱呀” “冲啊” 突然间,陆家庄的后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上百号鬼叫着从门里冲了出来。 何天磊见冲出来的这帮人全都没有打火把照明,知道贼人应该是猜到己方的部署,他赶忙大吼一声:“看准了再射,后面还有人。” 锦衣卫的准备也非常充分,他们手持的是一次预装五支箭矢的小型连弩,听到何天磊的喊话,不少人只射出两轮便停了下来。 不过效果已经达到了,一百多只劲矢给了冲出来的这帮人迎头痛击,后门口呻吟声不断响起,一些没有受伤的教徒则是张牙舞爪地乱挥着大刀向黑暗里面冲去。 这时李峰等人在门后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那个王先生厉喝一声:“快,趁他们没缓过劲来,继续冲,全都冲出去。” 李峰的一帮亲信和王、阳二人带来的护卫在队伍后面督战,听了这话立刻拔出刀驱赶前面的人群朝门外冲,四百来人“哗啦”一下子全都跑了出来。 何天磊这边的锦衣卫刚刚收拾完第一批冲上来的人,抬头一看,庄子里面又涌出了更多匪徒,一众锦衣卫赶忙一边射击一边往前面压上去,将敌人封锁在后门区域。 何天磊五轮箭矢射完,也毫不犹豫地将连弩扔到一边,抽刀朝人群扑了上去,双方一下子陷入混战。 锦衣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全都是精锐武士,加上五轮连射下来,收元教这边也是元气大伤。 虽然有王、阳二人带来的护卫助阵,无奈锦衣卫战法厉害,一见收元教人手众多,何天磊立刻带着手下将其压制在后门口附近,收元教这边空有人数优势,却没办法发挥出来,只能被压着打,战场上的形势竟然渐渐偏向锦衣卫这一方。 何天磊身手了得,将身子斜向左边一闪躲过一刀, 左手随即上撩将和他对砍的那人劈到在地,他的身前顿时出现一个空档。 何天磊趁此机会扫视一眼,见场面已经得到控制,不由心中暗喜,马上就要再次冲入敌阵厮杀。 然而就在此时,收元教后方突然出现一大群打着火把的教徒,原来是被龙骧团击溃的周琛所部跑了过来,这下子锦衣卫压力大增。 这帮新来的溃兵不管不顾的往后门冲,挤得整个人群不断往外移动,锦衣卫原本压住的阵脚一下子开始松动。 何天磊心中大急,面色急迫地冲自己手下大喊:“快,吹响螺号。” 呜~呜~呜 阵阵低沉苍劲的螺号声响起,瞬间传遍了整个庄园。 刘锡命刚刚志得意满地从收元教的密室中走出来,有了密室里的收获,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突然院子里的众人全都听到了后院传来的法螺声。 “锦衣卫扛不住了”,刘锡命失声喊道,随即有些生气道:“他娘的,一个二个的不是能耐的很吗,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连一伙逃兵都拦不住。” 穆敬难赶忙问道:“二哥,那咱们去不去救?” “去啊,怎么不去,真要是让人跑了,柳御史那里也不好交代。” 刘锡命“呸”地吐了一口口水说道。 李彪凑上来朝着跪在地上周琛看了看,冲刘锡命努了努嘴示意这人该怎么办。 “走吧,赶快带路去后门,抓住了匪首给你记一个大功,到时候朝廷说不定还要赏你个官做做。” 刘锡命想到还需要人带路,顺口忽悠周琛道,没想到周琛倒是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快,整队”,院子里再次热闹起来,龙骧团迅速完成集结,在周琛的带领下朝后门扑去。 一群人走到能看到后门的地方,刘锡命看了看周琛的背影阴险一笑,要是锦衣卫知道自己把庄子扫荡一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一边跑一边朝李彪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李彪一下子会意了,马上面无表情地跑到周琛身后,忽地一下子将他头搂住,还没等他挣扎,“撕拉”一声将刀从他脖子上划过。 “咕,咕”,周琛满脸不敢相信地转过身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几下子就倒地而亡,鲜血在他的尸体下面流了出来。 龙骧团停都没停,径直跨过周琛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后门时,见收元教徒大部分都跑出了门外,但是 还有少部分人在门里面往外挤,刘锡命一下子松了口气,看这样锦衣卫应该还没被冲垮。 “第一曲,依次射击”,邵德荣部本就跑在最前面,在前排的士兵立刻举枪就射,射完后马上侧身闪避,给后面人留出一条缝隙。 “砰”、“砰”、“砰” 刚才龙骧团跑动的声音就已经惊动了还在不断往外挤的这帮人,但是除了外围几个机灵的人见机跑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龙骧团从背后打死。 听到枪声,收元教徒们更加混乱,几百号人一下子拼了命想要挤出去,锦衣卫的压力大增。 “一定要顶住,咱们的人来”,何天磊不断怒喊,一边摁住对面刺过来的长刀,一边满脸涨红地顶住眼前这人,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然而生死关头,收元教这帮人的潜力全都被逼了出来,锦衣卫毕竟人少,“轰”的一声,他们的阵型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人流顺着这个地方蜂拥而出。 “龙骧团,追击!” 刘锡命在后面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慌了,虽说后门围堵是锦衣卫的活计,但要是让贼首跑了,自己也不好交代,情急之下他只能不断驱使龙骧团上前追杀。 “往这边”,李峰等人刚才被夹在人群中心,差点儿被挤成肉饼,这会儿跑出包围圈,他也顾不上王、阳二人了,带上几个亲信就想先跑出去再说。 龙骧团这会儿已经跟着追了出来,刘锡命眺目凝视,只见人群中有个穿锦袍的家伙正要往外跑,心知这应该是一个头领之类的,他马上指着这几人的方向,冲还有子弹的第一曲士兵喊道:“朝那边射击”。 “砰” 也真是活该李峰倒霉,不知道是谁射出的一枪,竟然直直地从背后射中了他,一下子将他击毙,他那几个亲卫见此情况,鬼叫一声撒开腿就跑。 刘锡命趁着微光看见那个锦袍男子倒下,转头又指挥起龙骧团追击其他人。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在另一个角落里,一个黑衣人躲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和另外十几个黑衣人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龙骧团一直跑出一两百步的距离才停下来,现在周围一片漆黑,大家跑的匆忙没有带上火把,再追上去恐怕容易遭到埋伏。 根据龙骧团的《作战条例》第十二条“深夜追击,当以保全自己为上,切忌未经探查,冒然进入未知区域”,一众队官纷纷开始收拢人手,慢慢后退着返回陆家庄。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收尾工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到龙骧团追击的士兵陆续返回,刘锡命吐出一口浊气,一下子斜靠在陆家庄后门门柱上。 今天这仗本来应该打的很轻松,经过近一年的发展,龙骧团已经初步具备了火力优势,火枪、火炮、手榴弹多种方式无缝配合、交错进攻,和这帮心志不坚的杂兵对战那就是砍瓜切菜。 但是今晚的指挥还是太孟浪了,刘锡命本以为有刀盾手在前面掩护就能万无一失,哪晓得人家也有弓弩鸟铳,和周琛等人打那一仗也是伤亡颇多,刚才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后面的伤兵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刘锡命又是一阵郁闷,他当然也没知道作战难免会有伤亡,但是眼看着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有所损伤,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也许自己还没有完成从普通人到领袖的转变吧,刘锡命想到。 而且还有个问题,锦衣卫貌似也损失比较大,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扯皮。 想到锦衣卫,刘锡命心中一惊,晃眼瞧去,似乎也没几个锦衣卫站着的,伴随着满地的呻吟声,他赶忙大吼道:“点起火把,赶快看看锦衣卫的人还有哪些活着。” 龙骧团有随身带着火折子的马上将火把点起,一群人就着火光在后门空地上翻找起来。 锦衣卫确实是被刘锡命坑了,本来人家已经成功将收元教的人马堵在后门这里,要是刘锡命能够及时赶到的话,双方前后夹击,说不定能把这群人全部歼灭。 谁知道老刘同志小农思想作祟,只顾着自己去捞钱,却把支援的事情扔在脑后,等到周琛的溃兵加入收元教战线,一下子便将锦衣卫的包围圈突破了。 慌乱之中,这帮锦衣卫全被推倒在地,不知道被人踩踏了多少次。 好在锦衣卫的衣服容易分辨,龙骧团全员上阵,没一会儿功夫便将所有人都翻找了出来,但是再仔细一数,竟然只有三十来个人活了下来,这其中就有锦衣卫副千户何天磊。 他是老江湖了,被推倒的瞬间就将身体蜷曲起来,双手死命地护住脑袋,这才没有被人群踩死。 “你他娘的怎么来这么晚” 刘锡命听说找到了何天磊,马上跑过来查看,甫一见面就被何天磊拉住衣领当面狂喷,溅的他一脸口水。 何天磊喷完刘锡命,一把将他推开,自己则是“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什么来这么晚,老子的弟兄们都不剩几个了”。 刘锡命见他这幅模样,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赶忙上前去搀扶他站起来,谁知又被他一把推开,刘锡命一脸无奈,转头示意两个亲卫上去帮他。 何天磊情绪控制的还算不错,他抽泣了几声,伸手擦干泪痕,对着自己的手下沉声说道:“全都站直了,咱们锦衣卫的爷们儿,就算是死,也要先把皇爷的事情办完再死,全都给我去挨个核实,看看里面有没有咱们要找的人。” 这几十个侥幸活下来的锦衣卫马上一言不发地转身翻看尸体,刘锡命见此情形,也赶快让龙骧团上去帮忙。 想起庄子里可能还有余孽要清扫,自己的伤兵也要救治,刘锡命尝试跟何天磊商量道:“何千户,我打算派些人去庄子里面看看,你这边要不要也派些人跟着?” 何天磊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吩咐自己人道:“每一路都派人跟着,看看庄子里面有没有什么文书密信之类的东西,其他东西也要一律封存。” 其他东西当然是指的财货之类,刘锡命听懂了何天磊话里的意思,不过收元教蓬州堂的藏宝密室都被他抄了,对于其他东西他也没多少兴趣。 “你们听清了,待会儿进去搜查时,全听锦衣卫的吩咐,不该拿的东西绝对不能乱动,明白没有?” “喏” 听到刘锡命专门给龙骧团下的命令,何天磊和一帮锦衣卫脸色顿时有些缓和,看向刘家村众人的目光也不那么仇视了。 “何千户,那边有具尸体据称是收元教蓬州堂堂主李峰”,何天磊听到一个手下过来禀告,惊得他精神一震,马上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查看。 刘锡命听到这个消息也立刻赶了过来,正好看到何天磊在李峰的身上摸索出几封书信一样的东西,他大致看了看,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喜色,直接将这些书信收进了怀里。 “何千户,这书信……”,刘锡命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陪着笑脸问道。 何天磊面色一板,“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乱问”。 草,劳资就该再来晚一点的,刘锡命心中怒骂。 然而锦衣卫的运气似乎都在李峰这里用尽了,一群人翻找了半天,除了几个香主、会主的尸体,并没有发现线报所说的人物,刘锡命看着何天磊的表情再次转阴,心里有些暗爽。 过了一会儿,一个锦衣卫跑回后门,低声对何天磊耳语几句,何天磊“唰”的一下子将目光投向刘锡命。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刘锡命身边,面带愠色地说道:“庄子主院里面发现了一个密室,但是我的人进去查看时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当时只有贵部在庄子里,刘公子可有什么解释的?” 刘锡命一脸无辜的说道:“竟然还有密室,既然里面什么都没有,想来是被贼首带走了,那收元教堂主李峰的尸体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千户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是不是就是密室里面的。” 何天磊一下子被噎住了,旋即凑到刘锡命耳边,面目狰狞地说道:“别装傻,我问的是密室里面的财货,收元教经营蓬州多年,我就不相信没有什么奇珍异宝。” “何千户,除了庄子里的人手,我的人马尽在此处,你看我们身上像是有财物的样子吗?” 刘锡命大大方方地张开双手,做出一个请搜身的姿势。 何天磊一咬牙,转身吼道:“庄子里的东西事关机密,为保万无一失,马上将他们挨个搜身。” “二哥”,穆敬难等军官看着刘锡命一声惊呼。 “让他搜”,刘锡命朝龙骧团众人挥了挥手,随即故作大声地喊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行的正坐得直,也好让锦衣卫的好汉们放心”。 穆敬难见刘锡命发了话,只好命令在场的龙骧团排成几排,任锦衣卫挨个搜查。 他和张敬良、郑敬才等军官心中冷笑,二哥有紫微大帝庇佑,东西都送到仙界去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搜出什么。 何天磊的这一番动作当然没有什么结果,龙骧团现在专门设立了军法官,除了每屯安插的暗线外,还鼓励士兵们主动检举揭发这种私藏战利品的行为。 少年们又不像成年人那般习气深重,加上刘锡命这么久以来对龙骧团的奖励和惩罚,让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只要好好做事、忠于二哥,自然什么东西都会有,反之则有可能杖笞甚至被驱逐出村子,在没有天大的诱惑面前,现在还没人敢以身试法。 刘锡命见何天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好笑,拱手冲他说道:“何千户,这里事情差不多了,等庄子里清理完毕,我的人便在庄子外面守着吧,也方便你这边查找东西,至于柳御史那边,我现在就去派人禀报。” 何天磊没想到刘锡命这么干脆利落,他本以为龙骧团有可能把东西藏在庄园里,如今这么看来,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既然刘锡命把庄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拱手相让,何天磊也不能不给面子,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客气了,刘公子的这些人马今晚立了大功,我自会在柳御史面前禀报,差人通报消息的事情就请你代劳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四章 黑幕不断(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也就是说,你们忙活了一晚上,只打死了几百个收元教徒,却让跟收元教会面的几个势力逃脱了?” 柳建侯一直等到天亮才下船过来,此时陆家庄里已经被锦衣卫和龙骧团的人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坐在庄子主院里听何天磊汇报完,一脸不善地问道。 何天磊满脸晦气,只好如实答道:“卑职也没想到庄子里有这么多贼寇,据俘虏说,后半夜的时候,贼首李峰不知道从哪里又调了八百来号人。因是从后门悄悄进来的,就连锦衣卫的内线都没有发觉。卑职这边只有不到五百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 柳建侯听了这话脸色有所好转,但仍旧怒斥道:“贼兵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之辈,你等久受国家奉养,关键之时却连这些人都无可奈何,陛下要你等有何用,此事本官自会如实上奏,你们等候发落吧。” 洪飞捷和何天磊两人面色一苦,“扑通“一下子双膝跪地,口称有罪。 刘锡命看着洪飞捷和何天磊这两个锦衣卫千户被柳建侯训的跟孙子一样,心中也为这两人感到有些可怜。 想到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本着结个善缘的想法,刘锡命主动上前向柳建侯躬身施礼。 “柳公训斥的极是,何千户等人走脱几名匪首,确实是难辞其咎,然则念其拼死搏命,击毙收元教堂主李峰等人,还请柳公多加宽宥。况且……” 刘锡命见柳建侯虚眯着眼睛捋须思考,继续向前一步道:“眼下已然证实收元教确有谋逆之心,只是不知还有哪些势力被其引为后援,此事还需靠锦衣卫下来细细查访,倘若临阵换将,只怕容易失了缇骑士气,反而对朝廷大事不利,还请柳公三思。” 洪飞捷和何天磊有些惊讶刘锡命竟然替他们说话,两人看向他的目光也都带上了一丝感激之色。 柳建侯何尝不知道刘锡命说的这番道理,但是出了事情当然要有人背锅,这个人除了何天磊还能有谁。 不过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把何天磊怎么样,这会儿正好顺着刘锡命台阶说道:“看你二人忠勇为国的份上,便先将此罪记下,准你二人戴罪立功,下来后需严加查探,一定要尽快查明背后之人。” “至于贼人身上信件所说之事,我自会向王巡抚禀报,你等先下去吧,再将庄子好生盘查一遍。” “遵大人令” “柳公”,刘锡命见屋中只有柳建侯和自己两人,厚着脸皮凑上去问道:“但不知贼人信中所说何事?” 柳建侯正在拿着一封文书细细观看,闻言抬起头冲刘锡命叹了口气道:“真是多事之秋,上面说的是收元教计划在近两年之内造反起事,结合多封书信来看,除了一个叫做什么阴阳宗的势力参与其中,四川以及湖广还有其他几股势力也在背后推动,近年来多股流贼入川也有他们的影子。” “……” 刘锡命瞬间无语,但是他细细一回想,貌似这个时期没有听说过除了流贼之外的造反啊,这又是在哪里出现了偏差。 算了,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刘锡命干净利落地向柳建侯表态:“国家有事,我等岂可袖手旁观,我部人马但凭柳公差遣。” 柳建侯欣慰地点点头:“国朝养士三百载,也是时候该我等效命了,只是你还没有功名在身,算不得官绅人家,昨晚用你一次还行,日子久了难免惹来麻烦,如今已经是十一月,想来县试榜文也快出了,这半年你还是专心备考为上。”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柳建侯神色稍微尴尬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道:“昨晚事涉隐秘,恐怕难以报功了,听说你部也有所损伤,这只能请你自己抚恤了,不过你放心,你的功劳我自有理会。” 刘锡命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不过他本来就是为了结交柳建侯,能不能请功倒是无所谓。 等到刘锡命出了陆家庄的大院,穆敬难眼眶微红的走过来,“二哥,咱们又折了27个兄弟,还有48人受伤”。 “快,带我去看看”,刘锡命心情一下子低沉起来,每次龙骧团有士兵折损,他都有些心痛难当,一个个都是正值韶华,却要替刘家村众人负重前行,担子实在是有些太重了。 “二哥”,龙骧团修整的小院子里,见到刘锡命等人过来,大家纷纷向他行礼,刘锡命一边点头一边往里走,将阵亡将士和伤员全都视察了一遍。 有了顾南等医师的加入后,龙骧团的战场急救水平又提高了一些,按照刘锡命的指示,医房专门给龙骧团配备了金疮药、跌打膏等定制药品,配合上刘锡命之前想出来的蒸馏酒精和干净纱布,龙骧团的伤员都得到了比较好的战场救治。 只是这些阵亡的将士却看得让人难受,刘锡命看了一圈下来,对众人吩咐道:“一定要将所有阵亡人员的遗体找到,我既然把他们带了出来,那就要把他们带回去。” 于永凯见刘锡命情绪有些低沉,上来安慰道:“二哥,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咱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再说了昨晚那一仗已经算是不错了,听说锦衣卫的人说,贼兵有上千人之多,咱们才牺牲二十几个,已经算是万幸了。” 听到于永凯说起昨晚战事,张敬良、郑敬才和邵德荣等几个军事主官纷纷凑了上来,张敬良有些激动地说道: “是啊二哥,现在想想你的建军思路真是太对了,以前你总是说将来都是火器的天下,但是直到昨天晚上咱们才是真正明白这话的意思。” “对对对”,郑敬才也是一脸兴奋,“火枪、火炮,再配上炸弹,打起仗来简直不要太顺手了,这帮人可以说是一触即溃。” 刘锡命脸色转阴为晴:“以前没觉得火器厉害,那是因为咱们人数少,火力密度不够,如今火力密度上来,火器的威力就突显出来了。不过咱们现在人数也还是有些少,枪炮数量也有些不足,等回头全团都换上火枪火炮,那才是到哪儿都能横着走。” 说着说着,刘锡命想起柳建侯透露的信息,他本想现在就给龙骧团说一说这事,但是想到眼下身在外地,还是小心谨慎为好,等回了刘家村再说也不迟。 咦,等等。 刘锡命心头一个念头闪过,特么的昨晚上我好像打劫了收元教的藏宝密室啊,瞧何天磊那副模样,这里面会不会还有什么关键的东西。 这么一想,刘锡命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马上吩咐于永凯等人将阵亡将士遗体清理一下,自己则找了个小屋假装休息。 一进入屋子里,刘锡命心神沉入空间之中。 现如今的空间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空间中的土地面积从10亩扩大到了140亩。 除却9亩地种植水稻,1亩地培育茶树、桑树等经济物种之外,剩下的全部都种的是棉花,此刻从空间上方看下去,到处都是白色的花海。 不过刘锡命现在可没心情慢慢欣赏,他径直来到神殿之中,查看其昨晚在密室中的收获。 “唔” “一帮土鳖”,刘锡命看了一下直接骂道。 收元教的这帮人果然还是秉承的朴素金钱观念,密室里面的东西基本上就是铜钱、白银和少量黄金,连特么的古董什么的都没有,想来重要物品都被李峰等人拿走了。 这些银钱加起来估摸能有个七、八两左右,估计也是收元教装神弄鬼从乡民手里骗来的。 “咦,这是?”,刘锡命有些不甘心地在里面翻找了一下,竟然还真的在两个箱子的夹缝中发现了两件其他物事。 一枚玉佩和一封书信。 昨晚时间比较紧张,他直接大手一挥将密室里的东西全都收进了空间,这两样东西说不定是被李峰不小心遗落的。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幕不断(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先拿起那枚玉佩仔细看了看,整个玉佩呈长方形,上端用一根红色夹金缠丝锦绳穿起,大概长三寸,宽一寸五分,正反两面都雕有蟠螭龙纹,材质应该是羊脂白玉,拿在手中自有一股温润之感。 但是除了这些之外便在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刘锡命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来源,只能先将其继续收藏好。 至于这封信…… “李老弟左右,阴阳宗近日致信本教,言其仇敌藏匿于南充县七都五甲之村,欲借本教兵马一用,此事我已应允,现特招营山县等处人马聚于蓬州,命你全权指挥。老弟需得铭记,阴阳宗虽与本教有约,然其行踪颇为诡秘,老弟亦不可不防……” 落款处是一个花押,刘锡命不大认得出来,但是这信中的内容。 卧槽你娘的,七都五甲不就是刘家村吗? 刘锡命在空间中都有些汗毛直立,这个什么阴阳宗是什么鬼东西,它又为什么要借收元教的兵马攻打刘家村。 等等,信里面说阴阳宗仇敌藏匿在刘家村? 刘家村最多的就是流民,这帮人应该不会跟这个阴阳宗有什么交集,至于自己,穿越过来这一年的时间,除了击退两次流贼和黄家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敌人了。 黄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但是上次能够勾结白龙寨拦截自己,要说他们跟这个阴阳宗有关联的话,刘锡命倒是有点儿相信。 “阴阳宗”,刘锡命反复念叨这个名字。 “一阴一阳之谓道”,突然,上次和唐修远在合州遇刺的情形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被他杀死的刺客身上可不是绣着一个太阳刺青。 记得唐修远说过,追杀他们的人中,男的纹有太阳刺青,女的纹有月亮刺青,这个和阴阳宗的名字似乎有些暗合。 刘锡命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从重庆回来一个多月了,本以为已经将这帮人甩掉了,谁知道人家早就查到了自己的底细,连攻打刘家村的兵马都准备好了。 这么说来的话,刘锡命想起刚才在柳建侯那里的时候,何天磊说收元教半夜里调来了800多人,这些人是不是就是用来攻打刘家村的。 刘锡命突地打了一个冷颤,可惜李峰已经死了,这件事情无法核实,但是不管怎么样,有人盯上了刘家村这是事实。 虽然收元教蓬州堂的人马已经被击溃,但是指不定阴阳宗还会弄出什么其他手段,一想到这个,刘锡命顿时有些按奈不住了,见从密室收刮的东西里面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赶紧控制心神出了空间。 “二哥,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李彪守在门 外,见刘锡命才进屋没一会儿功夫就心神不定地走了出来,他赶忙跟上问道。 “通知下去,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回村,我这就去找柳御史禀报”,刘锡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一边吩咐亲卫们传达命令。 “怎么,你想回去?”,柳建侯听完刘锡命拐弯抹角的说什么此间事了之类的客套话,马上猜到他的心思,有些奇怪地问他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今庄子还没清理完,你若无事不防再等一等。” 刘锡命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措辞,他做出有些惊慌的神色道:“不瞒柳公,方才我家庄丁清理战场时找到一个将死的收元教徒,据其所言,后半夜新调来的这帮人似乎是要去攻打晚生所在村子,况且方才见锦衣卫又增派了人手过来,大人安危料想无虞,是以晚生才想回去做些防备。” “什么?” 柳建侯满脸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等大事你为何不直说,你又是在何处与收元教结下的仇怨?” 刘锡命一脸苦相地说道:“毕竟只是贼人的一面之词,晚生哪里敢胡乱禀告,至于结仇之事,晚生倒是有些猜测……” 阴阳宗可能涉及窦玉泉的事情当然不能说,但是唐修远乃是楚王府的御用商人,刘锡命便将他在合州被行刺一事掐头去尾地给柳建侯汇报了一部分,至于具体缘由,他当然是以不知情给糊弄过去了。 柳建侯听明事情原委也感到颇为棘手,这个所谓的阴阳宗势力如此之大,竟然连军队都能调动,加上和收元教相勾结,恐怕确实所图不小。 想到这里,柳建侯面色一肃:“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回吧,本官派两艘船送你一程,至于你所说可能是重庆卫私调兵马一事,本官自会查访,你在村中也务必小心。”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朝廷自会派兵马进入顺庆府镇压,这段日子想必没人敢以身犯险。”,柳建侯末了安慰他几句。 “多谢大人,即便如此,该防范的还是要提早防范,晚生这便告辞了。”,刘锡命一个深躬转身告辞。 来的时候400多人,回去的时候却只有300多号人,龙骧团的士兵们一路上都有些沉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大家返回村里。 刘家村众人等到天亮了才知道龙骧团全员开拔剿贼的消息,家中有子弟在团中的全都等的心焦,等到龙骧团一回到村子,全村的人无论是在工坊工作的还是在建筑工地上工作的全都跑了过来。 虽然打头阵的青年们满身都是烟火的痕迹,但是整个队伍看上去似乎和以前的规模相差不大,村中不少人一下子放下心来。 然而等前面的人走过,露出中间抬着的担架,有些人家当场认出上面躺着的是自家孩子,哭喊声、惊呼声立刻不断响起。 刘锡命和一众副团长、曲长等军官默默站在人群对面,见到人群中这般反应,刘锡命直起身猛吸一口气,大声朝人群喊道:“昨夜剿贼,龙骧团有二十七人壮烈牺牲,稍后会有人通知阵亡者家属。我刘锡命无能,没能将所有子弟全须全尾的带回来,我给大家赔罪了。” 说完这话,刘锡命头盔取下向村民弯腰鞠躬,一众军官见他这幅模样,也全都跟着脱帽鞠躬致意。 做完这些, 刘锡命带上头盔,目光坚定地朝会议室走去,现在正值风雨飘摇之时,作为刘家村的主心骨,就算只为了村子的安危着想,刘锡命也不能被这些挫折打倒。 “敬难,你来安排各屯屯长通知各自屯中阵亡家属,李彪,你去找到我堂兄,让他通知各房参事过来开会,我有重要消息要说。” “喏” 龙骧团从蓬州返回刘家村时已经将全村惊动了,没过多久的功夫,各房参事便齐聚到会议室来。 刘陈氏有些担忧地上前扯了扯刘锡命衣袖,见他眼神中透露出自己没事的意思,她才略带担忧地坐下。 见人都到齐了,刘锡命也不客套,直接说道:“昨夜剿贼还算顺利,虽然贼人有上千人之多,但是咱们只损失了27人,便将贼人击溃。” 不等众人高兴,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有人盯上咱们村子了,昨晚击溃的那帮人,应该就是收元教聚集起来想要攻打咱们村子的人马,只不过有大帝庇佑,机缘巧合之下,让咱们抢先了一步动手。” “什么?” “谁会盯上咱们?” 刘家村的各个参事、副参事都有些惊讶,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道,但是刘锡命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没有人特别害怕。 他原本愁苦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一些,略带轻松地调侃道:“怎么,我看大家这幅样子,似乎都不怎么害怕啊,这是怎么回事?” 刘锡禾笑了笑说道:“怕,有什么好怕的,这帮人不是已经被击溃了么,再说了咱们村子武备这般强悍,就算他们来了也讨不到好去。” 陈翊定也跟着点头接话:“就是,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个什么流贼山中虎号称有上万人,不也被咱们打垮了吗。” “对对,有神仙庇佑咱们呢”,一帮参事纷纷附和。 大家这种表态让刘锡命有些愕然,但是随即他又觉着有些担心,瞧这样子,怎么村子里已经有一种盲目自大的情绪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客到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谨见刘锡命脸色不渝,从座位上起身向大家拱手道:“各位同僚,请大家听苏某一言。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虽然危局暂时化解,但是敌方是否还有后手,我等一概不知,大家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 说到这里,苏谨转身朝刘锡命微躬道:“少爷,为今之计,我建议继续加强村中武备,如城墙等地应当加装走道,若是人力充足,最好还能修一些马面,到时敌人来犯时也好从墙头还击。” 刘锡命立刻来了精神,苏谨不愧是举人出身,加上在流贼营中待过,算得上见多识广,刚才提的这点建议就非常有用,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不错,苏帮办这话说的有道理,你还有什么建议?” “其二便是龙骧团,日常训练倒不用说,我观少爷训练之法成效显著,如今只需将此事通知下去,让大家加紧提防,各处口令暗号应当时常更换,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见刘锡命听得不断点头,苏谨也来了兴致,“第三,便要在村中广布消息,使得村人尽起警惕之心,同时可将村中青壮挑选出来,每过几日便按龙骧团训练之法操练,一旦战起也好有后备之兵。” 刘锡命听到这儿一拍脑袋,自己真是个狗脑子,竟然连民兵预备役都忘了,往常只顾着赶工期,却有些忽视对全村的军事教育,真是失算。 见苏谨表示自己已经说完,刘锡命满脸堆笑地请他坐下,转头对其他人说道:“苏先生刚才所说,皆是老成谋国之言,稍后我来一一布置。” “堂兄”,刘锡命冲刘锡禾喊道。 “在” “上次让值房派人到周边府县招募流民一事做的如何?现在是紧要关头,咱们这里急需人手。” 刘锡禾笑呵呵地答道:“正要给你禀报这事,上个月得了你的差遣,值房分成几路分赴顺庆府、潼川州、保宁府等地查访流民情事,因二郎你只要那些身家清白、有家有口之人,这一个月来我等一直在尽力筛查,现在只等你一声令下就能将人运回来。” “大概有多少人,少了可没什么用。” 刘锡命苦笑一下:“现在只嫌人多,哪里还会愁人少,今年夏天天干物燥,咱们川东北这一带的庄稼也没多收成,加上今年这场雪比去年来的还早,逃荒的人那是一路一路的。” 刘锡命沉默了一下,涩声问道:“这几个府县大概有多少流民,咱们核实过后的又有多少人?” “总数几万人还是有的,咱们核实过的大概能有万把人,只不过照你这个招法,壮丁也不过五、六千人。” 说实话刘锡禾对刘锡命的这个命令有些难以理解,看看别的那些乡绅人家,哪个不是只要壮丁和有些姿色的女子,哪像自家村子,非要吃力不讨好的把一家子的包袱全都背上。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刘锡命何尝不知道只要壮丁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式,但是按照他的计划,如何保持对队伍的控制力才是关键,有家有口才不容易起别的心思。 他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要是将一万多流民全都招揽过来,龙骧团应该能扩招个1000到1500人,这差不多需要队长以上军官380人左右,现在龙骧团总共才370多人,这么算下来,岂不是人人都要当官。 哎,蛋大了容易扯着步子。 不过这也没办法,如果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当然可以慢慢发展,但是眼下阴阳宗这件事如头顶悬剑,逼得刘家村只能突飞猛进。 龙骧团这种情况还算好的了,毕竟还有370多号人可以充当基层军官,刘家村行政体系这边才是真正的麻烦。 想到这个,刘锡命狠狠地抠了抠头皮,问苏谨和陈翊定道:“苏先生、舅舅,你们一个执掌学房,一个执掌丁房,如果咱们一下子招揽这么多流民,有没有这么多管理人员能够补充到各房去的?” 苏谨转头看了看陈翊定,做出手势请他先说。 陈翊定冲苏谨微微点头,以前不知道苏谨举人身份的时候,他还可以凭着刘锡命大舅的身份压苏谨一头,如今既然全村都知道这事了,他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老童生,面对苏谨就难免有些心虚气短。 “今年九月份丁房才成立,村中人员的培训工作从那时起便挂在丁房下属的培训局,由培训局主事许卫主要负责,虽说培训局克服诸多困难,对全体村民开展了多次培训,但是毕竟时间太短,眼下大多数人连拼音都还没有习完,更遑论其他了。” 苏谨等陈翊定说完才起身道:“学房于十月底成立,按照少爷的安排,学房下属三个局室,教务局、思教局和教研局,但是眼下这三个局人手急缺,大部分工作也无法开展。至于全村受教育情况,这……” “好了,不用说了”,刘锡命挥挥手示意苏谨打住,这玩意儿越听越郁闷,不过也确实怪不了陈翊定和苏谨等人,毕竟时间太短了,人才的培养和成长都还需要过程。 特么的,那些穿越前辈们都是从哪儿搞来的这么多管理人才啊,刘锡命心中一阵烦躁。 刘家村扩张的脚步不能因此而被耽误,看来只有硬着陆了,大不了承受一段时间的管理混乱。 想通了这点,刘锡命开口道:“那就这样,值房先……” 刘锡命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阵急喊:“报,码头处来了好几艘大船。” 全会议室的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家目光狐疑地看着跑进来的这个哨兵。 “什么情况?”,穆敬难一把抓住这人问道。 “码头上来了八艘大船,说是要见二哥。” 刘锡命定了定神问道:“有没有什么旗帜标识之类的?” “船队挂了个旗子,上面好像写着长什么号的。” “长恒商号”,窦玉泉一下子满脸惊喜地接过话头。 刘锡命听到窦玉泉这话反应过来了,莫非是唐修远带人过来了? “走,先不开会了,大家随我去迎接大财主,哈哈哈。” 刘锡命哈哈大笑着,拉上窦玉泉就往码头处跑去,其他几个参事见状也纷纷跟上。 “唐世叔” “世伯” 码头上来的果然是唐修远等人,刘锡命和窦玉泉隔老远便拱手朝他那边招呼,一到近前更是纷纷施礼。 “哈哈哈,两位贤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否?”,唐修远穿着一身毛皮大氅,头戴镶玉进贤冠,看上去颇为气派,一见面也冲两人含笑致意。 刘锡命有些惶恐地躬身道:“手下人不懂事,怠慢了世叔,还请见谅。” “诶,这倒无妨”,唐修远满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看你这里防备深严,张弛有度,玉泉在你这儿我也就放心了。” 刘锡命心中苦笑,人家阴阳宗转头就找到刘家村了,却哪里来的放心可靠,不过眼下不是细说的地方,他赶快给唐修远介绍了一下自家各房的参事,便下令值房安排车辆送一行人回村。 谁知唐修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有些神秘地冲几人笑道:“且慢动身,我这次可不是空手而来的,你先看看我给你带来的礼物。” 说完他拍了拍手掌,示意几个参事动起来。 刘锡命有些喜出望外地看向唐修远,不敢相信地问道:“世叔,莫非是……” “好多人啊”,刘锡命还没说完,李彪站在一旁望向船队,突然看见船头甲板上冒出好多颗脑袋出来。 “哈哈哈,贤侄,我这份大礼你可喜欢?” 唐修远豪放大笑,不断拍着刘锡命肩膀笑道。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刘锡命脑海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忽地冲上码头,满脸激动地看着长恒商号上不断冒出的人头。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如沐甘霖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世叔”,刘锡命过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转身冲唐修远深躬道:“世叔可真是帮了小侄大忙了。” 刚才刘锡命3.0的视力看得清楚,这几艘船上,有不少人头戴着黑色方巾,穿的也是交领大袖长衫。 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这批人里面有不少都是会识会写的读书人,刘家村管理层刚才还在讨论管理人员紧缺的问题,这边就有这么多人送上门来,你说刘锡命高不高兴,感不感动。 唐修远见刘锡命这幅激动的模样,捋须大笑道:“贤侄所托我可是旦夕不敢想忘,一回湖广就差各处商铺到处搜罗查访,这才给你攒下这么多人来,想来都符合你的要求。” “符合,符合”,刘锡命激动的搓着手说道,“但不知这批人……” 唐修远偏了偏脑袋,自有一个管事的走到刘锡命近前,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上一张单子。 “刘公子,此次我长恒商号共计运送六百八十二人至刘家村,按照刘公子的要求,其中读过书的有八十七人,各类工匠一百三十一人,剩下的皆是家眷老幼。” 唐修远接话道:“说实话,我觉着你没必要要这么多家眷,拖家带口的尽是累赘。” 刘锡命嘿嘿一笑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讨论下去,转身又是一记大礼:“世叔真可谓是小侄的及时雨,有了这批人,刘家村只会更加兴旺了,咱们这就派人交接?” 刘锡禾听两人达成协议,凑上前问道:“这么多人住哪儿啊,莫非还要安排在学堂里边不成?” 刘锡命一下子有些犯难,刘家村的住宿情况一直很糟糕,虽说现在又有二三十栋楼在同时开工,但是起码要两个月后才能入住,现在这帮人可怎么办呢。 唐修远又是一阵大笑,“这你放心,我都替你考虑好了,这次过来顺带替你买了五百顶帐篷,足以安置他们。” 刘锡命这下子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满眼感激地握住唐修远双手不停摇晃,老唐不愧是生意人,做事讲究细节,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临时想要采购这么多帐篷也是一件难事。 这么一来所有事情都好安排了,刘锡命吩咐穆敬难将第一曲和第二曲调过来帮忙,留下刘锡禾在现场负责所有指挥工作,自己则带着唐修远返回村子里取。 唐修远坐在马车里看着刘家村的木墙渐渐远去,收回伸出车窗的脑袋冲车里的刘锡命笑道:“不想你这么一个小小村落竟然还修有城墙,果然是小心谨慎,你这路上用的是什么 材质,看上去却不像一般的石材。” 刘锡命心中有些佩服唐修远的敏锐,刚好他也想将石浆的商路打开,便热情地介绍道:“世叔好眼光,我们村子所用的并非一般石材,乃是由村中独门秘方制成的石浆,其制成之时状如粉末,先要兑水混合,待其凝固之时便如石材一般坚硬。” 说完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道:“这物事世叔可有兴趣售卖一二?” 唐修远失笑道:“你这是做生意做精了啊,不过你这东西可不太好卖。” “这怎么会,有了石浆,筑出来的路干净整洁,修建的房屋也是高大坚固,怎么会不好卖呢?” 刘锡命才不相信唐修远这套说辞,水泥在现代已经成为难以替代的建筑基材,每年的消耗量更是个天文数字,他就不信这帮萌朝人见识过水泥的好处后能不动心。 谁知唐修远轻轻一笑:“你这东西好是好,但是如今平民百姓连家中生计都颇为艰难,哪里有钱考虑这些。至于官绅富商,大家都以雕栏玉砌、香木浮刻为雅,却有几个愿意用你这个的。至于修桥筑路,你看看我大萌官府,他们可还掏的出半分银子?” 刘锡命这下不出声了,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然无法反驳。 说到底水泥的应用一要看国民经济情况,二要靠政府大力推动基建才能够带动起来,就大萌官场的这个鸟样子,没把钱揣自己兜里就不错了,谁还有功夫搞什么基础建设,自己确实是想当然了。 “不过嘛”,唐修远话锋一转,“我倒是有几个庄子正在修造,看你这东西用来修路应当不错,回头我让人跟你这边谈一谈,捎带一些回去试试。” 刘锡命已经被唐修远打击的没什么心气劲儿了,蔫儿不拉几的点点头应和一下。 眼下车上也不适合聊阴阳宗的事,他便找了个由头聊起陪唐修远闲聊起来。 车队晃晃悠悠地一直走到刘家主宅门口才停下来,唐修远一路上看见刘家村中几十个地方都在动工修建房屋,已经建成的启航小区更是大异于他处建筑,就连他这么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世叔,请喝茶”,刘锡命将唐修远引入主屋上座,为了招待他,还特意将自己空间中产出的香茶奉上。 唐修远不以为意地端起茶盏,在他想来这乡间也没有什么好茶,将就着喝而已。 然而等他细细一看,却发现茶盏中的茶叶好似初春时的嫩叶一般,在沸水的冲刷下慢慢将蜷曲的身子伸展开来,一股独 特的清香四处弥散,加上色白如玉的上好茶器衬托,更显得别致优雅。 “这茶”,唐修远轻轻品了一口,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口舌之中盘旋萦绕,片刻之后才消失不见。 他顿时颇感兴趣地问道:“贤侄,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茶,堪称茶中上品。” 刘锡命见他识货,不由开怀大笑起来。 从获得空间开始,他就一直在里面选育改良茶树、桑树等经济作物,茶树已经被他筛选了三次了,加上空间灵水的浇灌,就算是普通茶叶也能堆出点儿仙气出来。 “此茶乃是我自家所产,不过目下产量不高,世叔既然喜欢,待你离去时,我便让人捎带一些给世叔。” “你这村中织出来的布匹优美华丽,却没想到连茶也是如此口感纯正,真是难得。” 唐修远在来的路上就看靠近码头那边修建了一大片房屋,周围用砖墙隔开,里面进进出出的有不少女工,他哪还不知道那里应该就是刘家村的纺织工坊。 刘锡命陪着唐修远寒暄几句,假装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和书信,并将昨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唐修远越听越惊,先将书信反复看了两遍,又拿起那枚玉佩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枚玉佩材质非凡,想来应该是哪一府贵人所用,只是这蟠螭龙纹宗室、大员所用颇多,却看不出其中来历,但是可以肯定,这枚玉佩应该不止一枚,还应该有一枚样式相仿的配成一对。” 刘锡命心中一动:“这是怎么个说法?” “你看这里”,唐修远给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指了指玉佩的侧边,“这里有一处鱼骨白的沁色,看其走势应该是从前端一直发源到这里,但是刻玉之人却在中间将其截断,想来另一部分也用来雕刻玉器了,按常情推理,应当是制成一对玉牌。” 唐修远说完将玉佩和书信递给刘锡命,嘱咐他道:“这两样物事你好生保管,至于这信件中的内容,想来应当是真的,原来追杀玉泉的那帮人是出自阴阳宗,难怪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 窦玉泉也是刚刚才听刘锡命说起这事,他急忙问唐修远道:“莫非世伯识得这个阴阳宗?” 唐修远有些沉重地点点头:“阴阳宗这个名头我有所耳闻,据传这一势力成立超逾百年,其人专司探听消息、刺杀要人等事,听说以前还颇为低调,但是近十几年来却越发活跃,没想到他们已经同收元教等逆贼勾结起来了,真是山雨欲来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再次扩张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同窦玉泉对视一眼,双方的神色都显得有些震惊,刘锡命心中更是疑惑,这么一个隐秘组织,窦玉泉家是怎么把人家惹毛了的。 唐修远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有些担忧地抬头说道:“从这个阴阳宗的行事风格来看,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虽然这次你们侥幸躲过,但是想来他们应该还有后手。” 见刘锡命和窦玉泉都皱眉不语,唐修远犹豫了一下冲窦玉泉问道:“玉泉,这次你先同我回湖广暂住如何?倘若阴阳宗果真是为你而来,只要你一离去,刘贤侄这里也便安宁了。” 窦玉泉将手中茶盏一放,摇了摇头道:“阴阳宗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观其信中所说,有阴阳宗仇敌藏匿于此,似乎是指刘兄在合州杀死刺客一事,此事因我等而起,紧要关头我怎能置身事外。” 唐修远本来还想劝窦玉泉几句,但是见他脸上又浮现出上次的表情,知道他又开始犯拧了,索性不再拦阻,转头问刘锡命道:“贤侄,如此一来便只能加强村中武备,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给我说一声,到时候替你捎带一些。” 刘锡命笑脸一扬,窦玉泉重情义固然是好事,有唐修远帮忙更是如鱼得水,他马上开口道:“其他东西还好说,关键是火药等物资,小侄虽然从侯总兵大营中倒腾了一些出来,但是依旧有不小的缺口。” 上次刘锡命从侯良柱大营里拐带了五千斤的火药,但是火枪、火炮、炸弹都是火药大户,这么点儿火药恐怕一两场仗下来就会消耗一空,现在既然唐修远答应帮忙,他当然是顺水推舟提了出来。 唐修远思索了一下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湖广是长江的关键节点,各种物资都有流通,加上他本身和不少地方驻兵将官相熟,这个倒不是多大的难事。 长恒商号此次到刘家村一是为了送人,二是方便唐修远看望窦玉泉,眼下刘家村住宿条件太差,他们也不好停留,用过午饭后便再次起锚前往保宁府。 “二哥”,于巧曼有些吃力地捧着一本大账簿给刘锡命汇报道:“今天买下这批人总共花了1272两银子,这是细账,请你看看。” 刘锡命揉了揉于巧曼脑袋,哈哈一笑道:“等回头再看吧,先把这帮人安顿下来再说。” 于巧曼有些不高兴地整了整头发,气鼓鼓地冲他说道:“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二哥真是的。” 刘锡命一下子乐了,“你今年才12岁呢,都还没有及笄,怎么不算小孩子。” 说完他又上去揉了一把于巧曼的小脸,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只留下于巧曼嘟囔着嘴跑回账房办公室。 刘锡禾管理的值房还算得力,等到刘锡命匆匆安抚完阵亡将士家属赶过来的时候,发现这批新到的600多人已经统一在食堂吃过午饭,现在正拎着大包小包等他来训话。 刘锡命满意地看了看跑过来禀报的刘锡禾,微笑点头示意一下,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向食堂中那个小台子。 ~~~~ 荀博文穿着一身粗布长衫,头戴已经有些破损的黑色网巾,牵着自己儿子稚嫩的小手站在人群中,他瞥了一眼身边同样穿着粗布外裙、头戴木钗的妻子,冷峻的面孔背后是深深的无奈。 真是斯文扫地,都怪朱家这帮敲骨吸髓的寄生虫,害的自己有家不能回,还要跑到千里之遥的四川来避难。 荀博文本是襄阳人士,算是颍川荀氏的分支,祖上便是大名鼎鼎的荀子,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成了小户人家。 好在荀博文自己还算努力,加上荀家毕竟有些家学流传,他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在府城里也还算是一号小人物。 按说这样的人家即便不算大富大贵,也能过一个安生小日子,谁成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永安王朱容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家有荀子亲笔手书的《劝学》篇古籍,使了种种手段想要抢夺过来,最后见事不成,更是勾连提督学政,栽赃陷害于他,革去了他的秀才功名。 荀博文还算机警,第一时间便要带着家人远走高飞,后来见追兵太急,又发现楚王府的长恒商号正在招募识文断字之人远赴四川,想到长恒商号的楚王府背景,这帮追兵应该不敢得罪,他才携全家老小报了名。 本来他还想在半路逃跑,但是没想到船上戒备深严,他一个文弱书生,再加上一家子好几个人,哪里跑得掉。 一路上过来,他也想通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其他退路可去,不如先到蜀中暂避。 这一安下心来,他反而在船上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竟然有好几个都是如他一般的秀才出身,却出于各种原因流亡至此的人,大家惺惺相惜之下,渐渐成了好友,路上也有了个照应。 荀博文则是凭着自己的学识和为人,隐隐在这个小群体中充当着领头羊的角色。 这会儿见自己等一帮人乖乖站在台下等候别人过来发落,他又觉得有些心里不是滋味,转头看了看其他几个好友夏明知、梁益智等人,发觉大家都是这幅模样,他更觉得世事无常、天道不公。 这时一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锦衣少年大 阔步从外面走来,刚才招呼他们的那个参事刘锡禾马上满脸堆笑地上去搭话。 那少年看上去应该年纪不大,但是举止行事却显得颇为老练,荀博文心想,这应该是这个村子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他往到那个台子上去干什么,他家的长辈呢? 其他人也和荀博文一样疑惑,但是这少年一个跨步迈上台阶后,竟然直接开口道:“各位父老兄弟,鄙人乃是刘家村村长刘锡命,大家远来是客,鄙人代表全村三千老小在此欢迎大家的到来。” 这少年讲的也是官话,虽说带点儿四川口音,但是荀博文等人还是能听得懂,大家满脸惊讶,这么一个少年竟然就是刘家村的村长,而且他说什么,这么一个村子竟然有三千人,这是骗谁呢。 见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少年双手向下压了压,旁边立刻就有几个少年上前吼道:“大家肃静,听我家二哥讲话。” 人群顿时一肃,这少年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远离家乡,心中都十分不安,但是请大家放心,既然到了我刘家村,那么往后的日子只会比你们在家乡过得更好,现在,请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及其家人站到我左手边,有手艺的匠人及其家人站到我右手边。” 刚才整肃秩序的几个少年又开始上前大声招呼,荀博文见这位刘村长似乎没有恶意,转头看了看夏明知、梁益智等几个人,带头朝台子的右边走去。 荀博文刚走到右边停下,抬头便看见那个少年村长朝自己看了过来,见他面带微笑地朝自己等人点头示意,荀博文犹豫了一下也点点头算做回礼。 刘锡命一眼就看到了读书人群体里面这几个气质突出的年轻男子,他下意识地朝他们点点头示意,没想到这几人也都颇懂礼数地回礼。 等到人群全部分开以后,刘锡命才继续说道:“我先说说待遇问题,在我们村,只要是有手艺的匠人,月饷至少是一两银子起步,拿二、三两饷银的也不在少数,待会儿工房的人会来给大家登记工种,并且安排去处。” 匠人这边一片鸦雀无声,大家全都满脸畏惧地看着刘锡命,但是双目中透露出来的却是我才不相信的眼神。 刘锡命见这样子有些无奈,只好继续把话说完:“此外,每个匠人还可以拿到五两银子的卖身钱,但是必须和我家签订契约,作为我家家丁。” 匠人中这才开始骚动起来,说来也有些好笑,刘锡命刚刚说每月一两银子的时候,大家真是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但是等到他说还要签卖身契时,大家却全都信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七十九章 县试张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荀博文等人听到刘锡命这么说却是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是要流亡不错,但是却没想过要卖身给别家,到时岂不是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 他正打算和自己几个好友串联一下,却见刘锡命换头冲自己这边说道:“至于读过书的却有些不一样,我同样给大家每户五两的安家银子,不过大家不用签卖身契,只需和我家签订一份五年用工契书就行,月饷也是一两银子起,若担任协理、帮办等职务,月俸还会更高。” 还没等荀博文等人开始惊喜,刘锡命又进一步问道:“大家之中可有曾经考上过功名之人,若是有的话,请站到最前面来。” 夏明知、梁益智等人看了看荀博文,见他面不改色地径直上前,众人这才跟着走到人群前面。 刘锡命看着这群人有些惊讶,没想到87个读书人里面竟然有13人曾经有过功名,这难道就是我久违的新手大礼包? 他立刻面带惊喜地问道:“考中过举人功名的请举手示意。” 荀博文等人面面相觑,举人哪有这么好考的,这个村长莫不是糊涂蛋不成。 刘锡命拍了拍脑门,想要人才想疯了,“这么说大家都是考取过秀才功名的咯?” 荀博文等人默默地点点头。 刘锡命笑了笑说道:“好,待会儿由本村的苏举人考核一下大家,若真是考中过秀才的,安家银子提高到十两,职务先定为副协理。此外,这段日子只能委屈大家先住帐篷,等到村中房屋修好以后再进行分房,当然这期间如果有表现优异的人员,也可以提前分房。” 刘家村上次分房时还剩下8套没有分出去,正好作为这一批人的激励手段。 荀博文听完后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倒不是说刘锡命的条件有多么优厚,而是这刘家村竟然还有一个举人,更为关键的是这个举人似乎还在听从刘锡命的安排,这刘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管刘家村给了荀博文等人带了多少惊讶,有了他们这批人,刘家村再次扩张的事情总算可以顺利开展了。 在安顿了荀博文他们等人后,刘锡命一声令下,值房安排在各处的人手分批开始带着各处流民朝刘家村而来。 唐修远带来的帐篷给了刘锡命一个提醒,他同时又让刘锡禾派人在各处大肆采购帐篷等物,实在没有的地方,则购买毡布回来由刘家村自行制作简易帐篷。 伴随着连绵不断的小雪,整个十一月的中下旬就在这种忙碌搬迁的氛围中慢慢度过了,刘家村的人数也终于跨过了万人大关,接着一举突破15000人,达到了15695人。 光是新招募的这批流民就有11594人,到了月底时分,刘家村整个村镇规划区的中心地带里,除了启航小区和正在修建的七十个工地外,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帐篷。 白色的帐篷顶和银装素裹的大地连城一片,差点儿让到刘家村来走访的谢文乐等人以为这里是蒙古人的驻地。 十二月初九这天,谢家早早地就派了小厮过来通报谢家船队来访的事情,这次谢家的船队由谢成周的四弟谢成礼带队,谢文乐和谢纯熙两人则趁此机会非要跟着一起出来透透风。 经历了上次刘锡命送礼的事件之后,谢家隐隐将刘锡命放入谢纯熙夫家人选的考虑名单之中,对于二人要到刘家村玩耍一事看管的倒不是很严。 “锡命” “世兄” 谢文乐和谢纯熙隔老远便看到刘锡命正站在码头上等候着他们,他身后还整齐地站着四十个持刀着甲的亲卫,看上去煞是威武。 船才刚刚停稳,谢纯熙一个小跑便顺着舷梯溜了下来,三蹦两条地跑到刘锡命跟前,秀丽的长发都跟着一起甩来甩去。 这小女生满脸是笑地拉住刘锡命衣袖:“世兄,你不来找我们,我们便来看你啦,惊不惊喜?” 刘锡命有些宠溺地陪她荡了两下袖子,跟着笑道:“小妹能来我当然开心,只是我这里地处偏僻,就怕招待不好你们。” “哪有什么招不招待的”,谢文乐一边下着舷梯一边接话道,待走到近前更是笑闹着往刘锡命肩膀捶了一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却说这些见外的话,真是扫兴。” 刘锡命的脸上就像石子投进了水塘一般,荡漾起欢快的波纹,忘了这位仁兄天天都在唱铁窗泪了。 谢成礼穿着一身交领织锦长衫,脖子上围着一条白狐围脖,圆脸上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只是额头凭空多出的几条皱纹一下子让他显得有些老气,也许是经营家中事务太过费神的缘故。 刘锡命冲他行礼致意之后,便带着几人坐车到村中小聚歇息。 “世兄,那是什么?” 谢纯熙坐在车上好奇地往外张望,刘家村现在人气大旺,为公大道上人来人往不断,不过吸引她的却是村中一处空白场地,一、二十个人骑着马在场上跑来跑去,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旁边为了一大圈人,不时有叫好声传来。 刘锡命瞥了一眼笑道:“是村中龙骧团的骑兵在练习马球,这帮小子骑术不精,我便让他们日常都要练着,为免无趣,特意铺了这个击鞠场出来给他们练习。” 击鞠是天朝人对马球运动的古称,刘家村子人数上升后各种问题蜂拥而至,尤其是丁壮少年们,一个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因为各种小事闹起矛盾,穆敬难作为龙骧团副团长兼警房副执事,已经向刘锡命汇报过好几起打架斗殴事件了。 为了给这帮人找个发泄的场所,刘锡命索性建起了击鞠场、蹴鞠场,一方面让他们打熬身体,一方面也为娱乐匮乏的村子增添一些乐趣。 谢纯熙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非要吵着去看看,见谢成礼点头应允,刘锡命只好让车夫转向驶离大路,跑到马球场周边停下来。 见刘锡命从这马车上下来,周边人纷纷口称“二郎”或者是“二少爷”,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出来,谢纯熙兴致勃勃地跟下马车,见此情况只觉得刘世兄在村人中威风十足。 刚好吴婶也在看球的人群里,她挤上前来打了个招呼,冲着正在专心看球的谢纯熙挤眉弄眼地看了看刘锡命,将他拉到一边悄悄对他说道:“二郎,这姑娘这般俊俏,你可知道许了人家没有,要是没有的话你可要抓紧哦。” 刘锡命偏了偏脑袋笑着低声回道:“吴婶,这可是谢县丞家的千金,哪是我们这等穷小子能攀上的,你可别到处乱说。” “你这般有本事的娶不了,那还有谁能娶得了,我看这姑娘还未及笄,想来应该还没有定媒,听你婶子的没错,我看这姑娘看你的眼神不一般,你有戏。” 刘锡命被吴婶这么一说,心里砰砰乱跳两下,往常见到谢纯熙的时候,他总是将其当做一个可爱的邻家小妹来看待,偶尔有那方面想法的时候,脑海里首先蹦出来的也是十年起步之类的东西。 如今听了吴婶的说法,他才忽地想起,这特么是萌朝啊,貌似没有十年起步这一说,咳咳,要保持淡定。 刘锡命努力绷住脸,捂着嘴低声说了句“再说吧”,说完离开吴婶走向谢文乐。 吴婶噗呲笑了一下,转身就朝村子里走去。 “文乐兄,你们今日专门跑过来莫不就是为了郊游不成?”,见谢文乐也在陪着谢纯熙看球,刘锡命一边看向场中一边搭话到。 “你难道不知道吗,县衙快要张榜通告县试情形了,我怕你在乡中不知道这事,特意过来告知你,怎么样,够义气吧。” 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了谢文乐一眼,恐怕你小子以此为借口出来一趟才是真的吧。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章 再遇卢家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县试这么重要的事情刘锡命哪里会不知道,先不说周良才等人多次通信之时提及这事,便是刘家村里光是前秀才就有13个,再加上还有许卫、窦玉泉等人也要参加今年的考试,最近关于县试的话题一直就没有下过村子的热聊榜。 不过刘锡命也没有拆穿谢文乐,毕竟人艰不拆,这位大兄dei的遭遇也实在太可怜了点儿。 骑兵训练的这帮小子见二哥带着客人一起来观赛,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这个一个空中击球,那个一个俯身挺击,看得周围的观众尖叫连连。 尤其是刚刚被刘锡命提拔为骑兵队队长的陆夏,竟然连后仰盲击都使了出来,把好好的一场训练赛变成了花样击球比赛。 谢纯熙不知道是太久没出门的缘故还是天生喜欢热闹,竟然生生地将龙骧团这场马球比赛看完了,上车的时候还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太有意思了,城里可看不到这些活动,世兄,以后我可得经常到你这里来看看。” 刘锡命哈哈一笑接话道:“小妹大驾光临,我这小村子简直是蓬荜生辉,你要是再等半年过来,这里恐怕又要大变样了,你看那几栋楼的旁边,愚兄要在那里修一个大剧院,每天晚上请些人来表演歌舞,东边一点的地方要规划修建一个大型公园和滑冰场,西边那个位置还要建一个体育场和游泳场……” 随着刘锡命将自己关于村子里的规划娓娓道来,谢纯熙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最后连谢文乐也忍不住惊叹起来,非要刘锡命答应建成以后邀请他过来才罢休。 中午便只能在刘家村吃一顿家宴,不过所有东西都是刘家村自产的,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现在刘家村光是壮年男性劳力就有将近5000人,考虑到村子里肉食消耗越来越多,刘锡命干脆在村中建了五个养鸡场、两个养猪场、一个养羊场,基本能够保障全村一万五千余人的肉食供应。 此外,随着这一个月人数暴增,刘锡命的空间也再次晋级,只不过晋升比例已经大幅缩小,一万两千人的信仰只增加了200亩左右的土地,现在总共有340亩,而空间产量也从9石每亩下降到了7石。 最为诡异的是棉花的种植问题,当刘锡命打算将300亩地全部拿出来种植棉花的时候,新发芽的棉花种子明显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而正要进入采摘期的棉花质量也有直线下降的趋势,吓得刘锡命赶忙将播下去的种子全部挖了出来,这才遏制住恶化。 最后经过他的一番试验,发现棉花最多只能种植200亩,再多就会出现异变,没办法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多出的140亩改 种成水稻、蔬菜、茶树等物,这么一来刘家村管理层的伙食倒是有了着落,普通村民也能偶尔吃上空间里的珍品。 整个家宴倒是没出什么岔子,一顿饭下来,除了母亲看向自己的诡异眼神和谢文乐两兄妹像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之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嗝,世兄,就这么说定了,我要经常到你这里来。” 谢纯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按说山珍海味她也吃过不少,却从没来没像今天这般吃的痛快,连仪态都有些顾不上了,等到一放下筷子,她马上意犹未尽地向刘锡命要求起长期饭票来。 刘锡命哈哈笑道:“都照你这般吃法,我家可不一定养的起。” 他话音刚落,刘陈氏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纯熙哪里吃的多了,你们兄弟几个以往吃的少吗,还好意思说别人。” 刘陈氏说完看向俏脸微红的谢纯熙,笑着对她说道:“闺女,别听他打胡乱说,往后你想来就来,要是谢县丞不放心没人陪你,我派你世兄的护卫接你去。” 谢纯熙这下子脸色更红了,她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的油星,赶快使出自己对付祖母的那套法子拍起刘陈氏的马屁来,把刘陈氏逗的笑得合不拢嘴。 谢成礼和谢文乐兄妹一行在刘家村待了小半天的时间,等到下午的时候,刘锡命已经跟着谢家船队到了府城里。 一进入城中,刘家村众人顿时觉得一股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府城里到处都能看到持刀着甲的兵丁成群结队地巡逻走动。 “府城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刘锡命好奇地问谢文乐。 “你还不知道吗,巡按御史在蓬州查获收元教谋反罪证,朝廷特意调遣侯总兵麾下兵马前来镇压,这些人都来了快半个月了。” 刘锡命一下子恍然大悟,难怪最近觉得到处风平浪静,原来是柳建侯开始发力了,这么一来刘家村应该能保得一时平安。 想到这里他看向这帮兵将的眼神都变得亲热起来,这些人也算是自己和刘家村的半个保镖了,就是不知道调来的是哪一部人马,有没有自己熟识的。 萌朝的县试通常是放在二月初举行,但是从十二月开始就要在衙门外张贴榜单,通告具体的时间和报名流程。 谢文乐的老爹就是县丞,他当然对这套东西门清,但是为了能够在外面多逛一会儿,他又将刘锡命拿出来当幌子,非要陪着刘锡命去县衙外查看。 此时县衙门前的大街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刘锡命觉着李彪等人跟着太过打眼,便让他们在路口等候,他自己则和谢文乐、许卫等人挤 到县衙门口的布告栏去看了一圈。 萌朝的告示也算简单明了,清清楚楚地写着乙亥年县试将于二月初三在县贡院举行,同时注明了参考学子必须先在县衙礼房登记备案,且找到本县生员保举。 刘锡命第一次见到古代的高考通知单,有些稀奇地想多看两眼,谁知旁边的人却不耐烦了,一个个用力将他们朝旁边挤了过去,等到几人再出来时,已经是衣衫不整、冠帽歪斜了。 谢文乐瞧见刘锡命这副模样不由大笑:“哈哈哈,都给你说了没什么看头,你却非要过来,如今搞得这般狼狈可有后悔?有这闲工夫咱们去吃酒多好,今天老哥陪你闹了这么一出,今科你要是考不中个案首回来那可真是对不起我这一番心血。” “噗呲”,还没等刘锡命答话,旁边传来一声笑声,紧接着又是一群人的哈哈大笑声传来。 “奇范兄,你可听见没,这年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越来越多了,就这么个破落户也想考上案首,哈哈哈,让我再笑一会儿。” 刘锡命本来听见笑声还没觉得有什么冒犯,但是听到这番尖酸刻薄之语后他便有些生气,等他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卢嘉鸿这个王八蛋,这下子他火气更大。 上次黑虎帮在城外找他麻烦一事,谢家推测多半就是卢家干下的,这笔账自己还没和他们算,这王八蛋竟然还敢来挑衅。 “文乐兄,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犬吠声,还叫的如此难听,这癞皮狗就不怕被人逮了去剥皮下锅吗?” “哈哈哈”,谢文乐见刘锡命一本正经地暗骂起卢嘉鸿等人,他本也是个不怕事的,闻言一下子捧腹大笑起来。 卢嘉鸿正站在不远处一脸轻蔑地看着刘锡命一行人,却没想到刘锡命竟然直接将他的话打脸回来,再加上谢文乐在那儿哈哈大笑,卢嘉鸿的火气也是蹭蹭往上冒。 本来卢家同谢家的关系还算可以,但是上次卢嘉鸿挑唆黑虎帮找刘锡命的麻烦,最后竟然被谢家警告了一番,自那以后两家关系便直线下降。 现在见谢文乐明显是站在刘锡命这一边,卢嘉鸿也不再掩饰,冷冷一笑道:“土鸡也想变凤凰,莫非以为攀上谢家的高枝就能保的你考中不成。” 刘锡命脸色一肃,看向卢嘉鸿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大声说道:“科场全凭个人学识,哪里来的什么靠山高枝,刘某人到底能不能考中,考完之后自有分晓,就不劳卢公子费心了。” “呵呵,泥腿子还讲什么学识,本公子告诉你,有些事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你想翻身那也得看我们这种世代显贵给不给你机会。”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纷至沓来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两伙人站在布告栏外就开始斗嘴,前来查看县试榜文的学子也慢慢有些注意到他们,当听到卢嘉鸿这一番话的时候,不少衣着贫寒的士子脸上都有愤愤不平之色,只是见卢嘉鸿等人穿着锦衣显然都是富贵人家,大家不敢开口而已。 刘锡命观察到这一幕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刷脸的好机会。 他当即朝四周拱手道:“诸位同学,在下正源乡刘锡命,这位乃是本府卢同知的公子,卢公子方才说我等寒门士子若想中试都得攀个高枝才行,刘某人偏不信这个邪,岂不闻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我大萌之所以以文取士,为的就是打破贵贱之别,倘若人人都要阿谀权贵,这世间的正气却叫谁来传承,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岂容此等嚣嚣狂悖之人张狂,还请诸位做个见证,刘某便与这位卢公子打个赌,到时候看看谁能高中。” “说的好”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 周围一帮围观的学子本已经有些群情激奋,见有人愿意出头,一干人等都不嫌事大,纷纷鼓掌叫好。 卢嘉鸿没想到刘锡命竟然会趁机作秀,见围观的这帮寒门子弟都有些义愤填膺,他也不敢犯了众怒,急忙打圆场道:“大家切勿听此人挑唆,卢某方才所说并非针对大家,至于这人的赌约,我卢某人认下了,到时也请大家做个见证。” “既然是赌约,那便不可没有赌注,不知卢公子想要用什么来赌?” 刘锡命见卢嘉鸿上套,心头暗笑,有这个赌约在,自己怎么也能在一帮学子心中留下一个印象,往后若是势成,这些自然可以转化为助力。 见刘锡命主动提出赌注,卢嘉鸿想到刚才刘锡命侮辱他的话,冷笑说道:“不若这样,县试出榜的那天,输的人便要在这布告栏前学十声犬吠,还要当众承认自己是条狗,如何?” “哈哈哈” 周围一阵哄笑声传来。 刘锡命仔细看了看卢嘉鸿的神色,见他满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心里有些犯起嘀咕,这王八蛋不会真的走了门路吧。 不行,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妥,不妥,我等读的都是圣贤之书,如此做法岂不是有辱斯文,刘某有个提议,到时候输的人请所有应试学子在太白楼豪饮一顿如何?” 太白楼是府城中最有档次的酒楼,在这里大吃一顿恐怕所费不少,卢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但是这么大的开支也让卢嘉鸿有些犹豫。 “刘兄的这个提议不错” “对对对,如此一来即可不辱斯文,又能让县中学子互相讨教、请益长短,确实是个 好主意。” …… 围观的一帮学子听到刘锡命的提议一下子来了精神,按照卢嘉鸿的提议不过是将落榜之人羞辱一番,于他们自身利益无关,但是刘锡命这个提议却能让所有在场之人白吃白喝一场,大家立刻有些群情高涨,纷纷出言撺掇起卢嘉鸿来。 “怎么,卢公子可是不敢了?看来卢家也算不得什么富贵人家嘛,竟然连一个太白楼都请吃不起,哈哈哈。”,刘锡命见卢嘉鸿脸上有些犹豫,加把劲挑衅道。 “呸,有何不敢的”,卢嘉鸿果然被刘锡命挑衅的脸色一变,想到自己的后手,马上咬牙切齿地应承了下来。 刘锡命心中一乐,马上朝周围拱手问道:“既然卢公子已经应承下来,可有哪位仁兄愿意站出来做个见证的?” “我来”、“我来” 人群中立刻有三个人站了出来。 当先一个身高五尺三寸、面容清瘦的青年拱手朝刘锡命和卢嘉鸿道:“在下杜良骥,南充县人士,愿意替两位见证。” “在下赵向阳”,“在下李德”,另外两人也纷纷拱手致意。 刘锡命笑了笑回了个礼,转头看向卢嘉鸿:“卢公子,见证人也有了,那咱们这事可就说定了。” “哼”,卢嘉鸿朝杜良骥三人拱了拱手,转头冲刘锡命轻蔑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倒是担心你一个破落户到时候掏不掏得出银子来。” 谢文乐嘿嘿一笑接话道:“不劳卢公子操心,这个谢家自然会担保。” 卢嘉鸿看向谢文乐的眼神一凝,谢家果然就是这个破落户背后的靠山,他娘的,总有一天要连你们一起收拾。 见周围人群开始渐渐散去,卢嘉鸿甩了刘锡命等人一个白眼径直就走,等到路过刘锡命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讥讽道:“小爷告诉你,这一科的案首小爷要定了,反而是你,你要是能中榜,我这个卢字倒着写,哈哈哈。” 卢嘉鸿一边狂笑一边嘚瑟地扇着扇子远去,刘锡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这小子还真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马上转头问起同样皱着眉头的谢文乐道:“文乐兄,看他的这副德行,似乎已经胜券在握,县衙里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谢文乐搓了搓下巴,也有些疑惑地说道:“新来的这位章知县和我爹有些不睦,但是往常听我爹说这人也还是有些正气,想来应该不会如此下作吧,你且放心,回头我去打探一二。” 被谢文乐这么一说,刘锡命一下子想起于永凯之前给他汇报的章高轩和谢成周争权的事情来,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位章县令为了取得更多的支持 ,和卢正豪这个顺庆府同知勾连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谢成周说章高轩有些正气,嘿嘿,刘锡命心中冷笑,萌末这帮文人的操行他可不大信得过。 这件事必须得提早防范,刘锡命在心中打定主意,和卢嘉鸿的赌约事小,要是被卢嘉鸿这贱皮子从中使坏断了自己的路子,那才真的坏了自己的大事。 马上就要到崇祯八年了,距离刘锡命知道的满清入关时间已经不远,这中间的每一天都异常宝贵,好在自己也不是没有其他手段,看来最近要再多去巡按察院走动走动了。 刘锡命只顾着想东想西,却没注意到布告栏前又出现一个他的老熟人。 黄家布庄的掌柜黄弘益此刻正直瞪瞪地看着刘锡命远去的身影,双目几近喷火,这时一个面容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锦袍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他说道:“爹,县试日子定了,咱们先回吧。” 黄弘益紧绷着脸点点头,待到走出县衙门口的大街时,他挥了挥手招呼跟着自己的小厮到跟前耳语几句。 这小厮听得连连点头,等到黄弘益说完后马上一溜小跑朝城东跑去。 “如今榜文也看了,咱们不如去吃酒吧,太白楼我可是许久没有去过了。”,谢文乐才走出没多远就一脸奸笑地想拖刘锡命去酒楼。 刘锡命有些犯难,家里面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要是在外面待久了,只怕难免出些变故。 “今日便算了吧,既然县试日期已定,我正好去拜访一趟老师,将作保等事敲定下来,咱们往后再聚如何?” 谢文乐闻言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突然焉了下去,刘锡命瞧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失笑,低声提醒他道:“世伯又不知道你我去了哪里,你自己去便是了,到时我自会替你圆场。” “哈哈哈,好兄弟”,谢文乐听刘锡命这么说马上转忧为喜,大笑着不停地拍打刘锡命肩膀。 周良才家在南充县下辖的礼乐乡,离府城还有几十里地,刘锡命带着亲卫一行有40多人,便是租车都不好租。 想到如今自家也算财大气粗,刘锡命决定干脆再买上几十匹马作为村子里外出的交通载具。 府城中就有骡马市场,但是卖的都是矮小的川马,刘锡命等人只能挑了五十来匹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凑合,加上淘换的五十套马具,这一下子又是一千五百两银子没了。 一行人准备妥当后立刻动身朝礼乐乡而去,虽然胯下骑的都是劣马,但是架不住亲卫们俱是一身红色交领战裙、头戴黑色网巾,刘锡命和许卫两人走在中间仿佛将军出行一般,看起来好不威风。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路遇盗匪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礼乐乡位于府城西部,沿途都是丘陵地带,一路上起伏不断,骑在马上更是颠簸的厉害,好在龙骧团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月的骑兵训练,亲卫屯因为刘锡命的缘故也都有机会练习骑术,一众人等这才能够坚持下来。 “咱们走了多久了?” 走到一处山坳的时候,刘锡命觉得自己的尊臀都快被磨破了,赶忙示意大家歇一下喝口水再走。 “差不多走了17、8里地了吧”,李彪拿出水壶狠狠大灌了一口,一边擦嘴一边说道。 “早知道就该坐轿子……” “嗖” 刘锡命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一声似乎是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 “敌袭!” 负责护卫右翼的亲卫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紧接着便有亲卫受伤呻吟的声音传来。 刘锡命脑袋飞快地转到右边,发现右边山坡上的树林中人头涌动,不断有箭矢从林子里面射出。 “快下马” 护卫右翼的亲卫们在毫无防备之下已经有人被射下了马,刘锡命看得睚眦欲裂,立刻大喊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翻身下马,三支利箭齐刷刷地直奔他而来。 “二哥,小心”,李彪看到这一幕吓得亡魂大冒,但是他站在刘锡命左侧马下,仓促间却无法扑救。 刘锡命这会儿反倒无比清醒,空间赋予他的强大精神力此刻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脑海中飞速对比了一下三支箭的路径,发现一支是射向他面部,一支直奔胸口,还有一支朝大腿而来,无论他如何躲避,这三支箭中的某一只肯定都会射中他。 刘锡命瞬间有了决断,他忽地一下子从空间中掏出一面大盾挡在自己身前护住面部和胸部,另外将全部精力放到朝大腿射来的一箭上面。 “哚”、“哚” 射向他面部和胸部的两支箭纷纷射中盾牌,强大的冲击力撞的刘锡命手臂一抖。 “就是现在”,刘锡命心中大吼。 与此同时,射向他腿部的那支箭也从盾牌的边缘冒出了头,刘锡命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了下去。 终于,在这支箭快要射中自己大腿的时候,刘锡命的右手触碰到箭只,一股刺痛从指间传来,他来不及多想,瞬间将这只箭传入空间。 “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刘锡命将一个必死之局直接扭转,把林中埋伏之人看得目瞪口呆。 “二哥”,李彪也马上从吓懵了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他带着哭腔朝刘锡命一个箭步冲过去,忽地一下子将其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他朝马匹后面躲去。 “别他娘的叽叽歪歪了,快,让大家过来拿好盾牌。”,刘锡命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担忧惊惧之类的情绪,他一把将李彪推开,开始招呼起亲卫来。 林中埋伏之人的惊恐之旅也才仅仅是个开始。 紧接着,林子里的这帮人看到刘锡命仿佛变戏法一般,不断从空气中掏出盾牌刀枪等物给身边的亲卫分发,最多也就十息之间,这帮人已经从赤手空拳的少年变成了持刀拿盾的武士。 林中一个像是头领模样的人正张大着嘴看着山沟里的一切,明明自己的线报说是这帮人什么都没带,自己刚才也看见他们的马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一下子变出这么多东西来。 “娘啊,有鬼!” 埋伏的这帮人连箭都忘了射,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直接吼了出来,手忙脚乱地转头就想跑。 这个头领一下子被叫声惊醒,见有人想要逃窜,他马上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呼地一下子便将自己手中长刀捅入逃跑这人后背,血腥的场面顿时将其他人都震慑住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继续打,咱们这么多人,怕他个卵蛋。” 这个头领擦了擦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一脸狰狞地朝自己手下吼道。 “二当家,这人会妖法,咱们……” “嗯?”,见有人还有些畏惧,这个二当家眉头一拧,“管他娘的会什么妖法,我黄麻子就不信了,还有能挡的住钢刀的,咱们飞天寨做了这么久生意,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小的们,继续射。” 趁着林子里面箭雨暂停的空档,亲卫屯早已经收拢起人马,刘锡命四下环顾一圈,见山沟的左侧落有不少巨石,正好可以防护住自己后方和侧翼,他赶忙招呼大家朝巨石那边移动过去。 亲卫屯分出十几人持盾在外,另一部分人抬着伤员、牵着马匹跑入巨石堆里。 有了巨石和盾牌掩护,刘锡命提起来的心总算镇定了一些,“准备射击,有多少人受伤?” 经历了几次遇袭之后,刘锡命已经养成了习惯,空间里常年备有装好子弹的火枪,这会儿他一边瞄准一边问李彪。 李彪此刻正在带着两个人在准备给火鸦炮装上霰弹没空答话。 只有许卫在照顾伤员,他见状瞟了一眼,转头大声回道:“伤了七个,有两个被射中了要害,应该没救了。” “草他娘的”,刘锡命一听竟然还有亲卫阵亡,气得他后牙槽都快咬崩了,正好埋伏的这帮人见射箭没有效果,全都从林子里冲了出来,刘锡命大致数了一下,估计得有将近两百人。 “给老子狠狠地打”,伴随着刘锡命的一声怒吼,躲在盾牌后面的二十来人全都一脸怒色地开始射击。 “砰”、“砰”的击发声不断响起,二十枚子弹高速飞入从林子里跑出来的人群中,跑在前排的十几人惨叫一声纷纷跌倒在地。 后面的人躲之不及,一下子被尸体绊倒了一大片,二三十号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有好几个倒霉的脑袋直接撞在了石头上当场毙命。 亲卫的这两轮齐射效果显著,竟然直接或间接地击毙了将近二十多号人,但是还没等刘锡命等人欢呼,山坡上的这一百多号人顺着惯性一溜烟地朝巨石堆这里冲了过来。 “前排让开”,李彪朝着在前面防守的人员狂吼道。 刘锡命和亲卫们一听这话,全都像屁股着火了一样躲到两边,站在靠外面的几个人还觉得有些不保险,纷纷朝里面使劲挤了挤。 飞天寨的二当家黄麻子催促着自己手下的喽啰不断往前冲,他自己却躲了个机灵站在人群后面,见自己的人手马上就要冲下去将刘锡命等人淹没,他正有些得意之间,突然看见那帮持盾的竟然朝两边跑开。 “哈哈哈,天助我也,小的们,加快步子快冲上去。”,虽然不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让开道路,但是他依然有些欣喜若狂,有妖法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做老子的刀下鬼。 “轰”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从刘锡命那边传来,同时“嗖”、“嗖”的声音不断响起。 黄麻子从高处往下俯看,只见自己的人仿佛被割麦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倒在地上,从刘锡命等人那边算起,一直到飞天寨的队伍中央,一下子空出来一个不规则的扇形区域。 见到这一幕,黄麻子的眼珠差点儿都快蹦出来了,吓得他脚下一软,坐了个屁股蹲在地上。 在这么近的距离被高速霰弹轰击,扇形区域中的人不是被打断手脚,就是脑浆迸裂或者身体形状畸变,哭喊声、呻吟声充斥整片区域。 站在扇形区域外的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瞪瞪地看着场中一切不敢动弹。 过了大概两息的时间,才有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紧跟着一帮人哭爹喊娘地开始往后跑,一个个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好像身后是地狱之门一样,只留下几个被吓傻了人钉在原处。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三章 飞天乏术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亲卫屯经历了蓬州收元教一战后,对火鸦炮的威力有了深刻的认识,但是瞧见眼前这一幕仍旧有些头上冒汗,要是这些玩意儿打在自己身上…… 不少人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敬畏,一个二个全都等着二哥发号施令。 刘锡命见埋伏的人已经开始四处逃散,正有些犹豫要不要追击,转念想到自己这边只有30来人,而且还有好几个伤员,他只好将升起来的念头按了下去。 就在这时,刘锡命看见山坡上有几个人正拱卫着一个壮汉手脚并用地朝山上跑去,他马上将枪口朝那边一指。 “朝那个方向,集中射击。” 刘锡命看见的这人正是飞天寨的二当家黄麻子,也算是他该着,他所在的山坡离刘锡命这里有将近120米的距离,要是寻常弓箭和鸟铳根本打不到这么远。 但是谁叫他碰上的是龙骧二式这样的非常规装备呢,此枪有效射程高达200米,加上这会儿他手下的匪徒都已逃窜,亲卫们没了临战压力,二十几发子弹打过来,打的山坡上土石不断乱跳。 黄麻子的几个亲信纷纷击倒,他自己倒是躲过了这轮射击,但是却好死不死地被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反弹起的跳弹击穿了左脚脚掌,痛的他抱住左脚在地上打滚。 “快,敬国,你带几个人上去看看,还没死就给我抓回来。” 刘锡命见亲卫们一击建功,不由脸色大喜,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个头目之类的,正好将其抓来打探一下消息。 亲卫屯剩下的人待在原地警戒了一会儿,见这帮伏击者确实都在狼奔豸突,一个个才有些放下心来。 刘锡命走到许卫身边,帮助他抬起一个伤员的上身,让许卫有机会给这个伤员裹上纱布。 “这几个受伤的怎么样了?” 许卫叹了口气,手上一直没停下来,直到把金疮药撒上去才说道:“还好吧,都只是一般弓箭,只是不知道回头会不会伤口发炎。” 刘锡命沉默了一下问道:“都用酒精清洗过伤口了没有?” “都清洗过了” 刘锡命闻言点点头,现在的医疗条件也只能做到这些了,至于这帮伤兵只能自求多福,希望这些箭头上没有破伤风杆菌吧,不然真是神仙也救不了。 酒精和干净的纱布并不难制作,刘家村本来就在建设酒庄,分出一套蒸馏器出来就能做出高浓度的医用酒精,纱布这玩意儿更是不缺,只需要用高温蒸煮消毒就行,放在刘锡命空间里还不用担心二次污染。 “二哥,人带回来了”,刘锡命刚刚把伤员全都安抚完,魏敬国拖着黄麻子和几个还活着的俘虏走回了巨石堆这边。 刘锡命一下子站起身来,偏了偏头示意魏敬国将另外几个俘虏拖到一旁,然后“唰”地掏出一把刀子不断在手中抛起接住,目光淡漠地看向黄麻子道:“姓名,你们是什么来头,你又是他们的什么人?” 见黄麻子龇牙咧嘴地想要硬气起来,他马上朝火鸦炮射击的区域努了努嘴,淡淡地提醒了一句:“想清楚了再说,看见那几个人了没有,有一句话对不上,老子就让你也试试这种死法。” 黄麻子打了个冷颤,刚才在山坡上看到的一幕记忆犹新,刘锡命这么一说,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仿佛被炮声带走了一样。 “小的,小的叫黄麻子,我们都是飞天寨的人,小的在寨子里坐的第二把交椅,公子爷饶命,我等迷了心窍,竟然敢袭击公子爷的人马,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公子爷看在我等贱命一条的份上,把我等当个屁放了吧。” 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生物,黄麻子本来还打算装一下英雄好汉,哪晓得被刘锡命一吓失了锐气,这会儿他反而完全放飞了自我,各种溜须拍马的话张口就来,听得刘锡命都快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了。 “少他娘的白扯,老实回话老子还能考虑留你一命,飞天寨在哪儿,我们这么多人手,你们怎么还敢袭击?” “嘶”,刘锡命一边问话一边还捅了捅黄麻子的伤口,疼他不断倒吸凉气。 “小的招,小的什么都招啊”,黄麻子有些欲哭无泪,我什么都愿意说啊,为什么还要捅我。 “我们飞天寨就设在元宝山上,至于袭击公子爷一事,这是我们大当家亲自吩咐下来的活计,至于其他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嗯?” 刘锡命一脸狐疑地站直了腰,他转头看了看许卫,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疑惑。 “元宝山在北面,离这里差不多还有十几里地”,许卫一边搓着下巴一边提醒刘锡命道。 刘锡命本以为是自己倒霉碰上了出来打劫的山贼,哪晓得竟然还有这么一出,这一下子他顿时来了兴趣。 “呵呵,你不知道,那要不要我去问问你的那几个喽啰,要是他们说一句你没说过的,老子就卸掉你一条胳膊怎么样?” “别啊,别啊,小的这就想,小的这就想”,黄麻子慌忙趴在地上绑绑磕了两个响头,旋即抬起头苦思冥想起来,只是他这脸色却越来越苦,仿佛真的不知道一般。 刘锡命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来气,噔的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走到另外几个俘虏那里大声问道:“有谁知道你们大当家的为何要派你等前来伏击我等,说的出来的,本公子可以考虑放了他。” 这三个俘虏里面马上有一个身材精瘦、人跪着往前挪了几步说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刘锡命也不开口,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下午寨子里来了匹快马,上面有个人说是要见我们大当家的,小的当时就在门口放哨,看到那人拿了个什么信物出来给看门的赵二看了看,随后便有大当家的心腹引他进了正堂,再后来二当家的就出来召集我们了。” 黄麻子也听到了这人和刘锡命的对话,他赶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地讨好道:“公子爷,这么说小的就知道了,那人肯定是顺庆府大户派来的,小的早就知道聂富贵跟这些大户有来往,只是他一直防着寨子里所有人,除却他自己,其他谁都不知道这些大户具体的来历。” 怕刘锡命没听懂,他赶忙又补了一句,“聂富贵就是飞天寨的大当家,听说他早年曾是个逃军出身,因为身手了得才在元宝山立下名号。” “你等一帮贼匪,勾结这些大户做什么?”,许卫有些奇怪地问道。 “呃”,黄麻子迟疑了一下,见刘锡命脸色又有要变化的趋势,他赶忙咽了口口水说道:“寨子里抢了东西总需要销赃,那些铺子又大多是这帮大户开的,一来二去的便熟络了,他们有些不干净的事情也经常找我们来办,比如像今天这种……” 许卫和李彪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帮士绅人家竟然还敢干这些事情,刘锡命作为过来人对这些倒是毫不奇怪,倒是这个什么大户…… “有趣,有趣,哈哈哈”,刘锡命想了一下后立刻仰天怒极而笑,顺庆府的大户人家,结合上次白龙寨袭击的事情,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黄弘益这个王八蛋下的黑手。 劳资没去找你的晦气就已经是给你天大的恩惠了,你他娘的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惹事。 想到这里,刘锡命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两个亲卫,眼色顿时变得无比凌厉,杀了劳资兄弟,今天这事不算完。 “二哥,你可是知道什么了?”,许卫凑上来低声问道。 “嗯”,刘锡命点点头,“既然是顺庆府的大户,想来就是黄家的那帮人,上次再江上截杀我们的也是受他家指使。”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怒不兴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个王八蛋” 李彪也突地跑了过来,听到刘锡命这么说,他立刻咬牙切齿道:“黄家一再欺辱,此仇必报,咱们这就回去点齐人马杀奔过去吧。” 刘锡命有些无奈地用手中的刀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傻逼吗,人家黄家也是累世高管,他家祖宗还做过太子伴读,就这么杀过去,你当四川的官儿都是傻子呢。” 李彪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转头一言不发。 许卫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的手下,赶忙转移话题道:“那这帮人怎么办?” 刘锡命闻言立刻将眼睛虚眯起来不说话,既然牵扯到黄家,这帮人就不能再留了,免得到时候走漏了风声。 许卫和李彪等人都看懂了刘锡命的意思,李彪马上转过身子背对着几个俘虏,朝自己身后几个亲卫比了个割喉的动作,这几人也立刻会意,握住刀柄一言不发地朝俘虏走去。 “啊” “你,你说过放了我们的”,黄麻子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伸出右手死命想刘锡命的方向抓去。 刘锡命眉头一皱,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冲还剩半口气的黄麻子说道:“我说的是考虑考虑放不放你们,现在我考虑过了,决定不能放了你们。” “你言而……”,黄麻子挣扎了一下,马上又被亲卫从身后捅了一刀,顿时了结了性命。 “呸”,李彪一口浓痰吐在黄麻子尸体前面,“杀了老子们龙骧团的人还想全须全尾的回去,下辈子再想吧。” “牺牲的弟兄全都送到仙乡暂居,大家将受伤的弟兄们都带好,咱们先去礼乐乡办事,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此刻亲卫屯已经将战场打扫的一干二净,一干山贼尸体上也没搜出多少财物,己方的马匹也都归拢起来,除了被射死的十匹马之外,战斗之中又惊走了五匹。 好在之前刘锡命多买了十匹,现在还剩下三十五匹,刚刚够用。 刘锡命大手一挥将所有尸体收入空间之中,山坳之中除了遍地鲜血和弹痕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关于空间的事情刘锡命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只不过随着他使用空间的次数越来越多,村子里关于空间的猜测也越来越离谱。 为了起到稳定人心、树立正统的目的,刘锡命对外的口径已经改成自己可以连接紫微大帝仙宫,己方阵亡将士若有需要全都会送入仙宫沾些仙气,敌人的尸身则会先送去地府让判官们定罪。 哎,群众们的眼睛全都被眼屎糊住了,不搞封建迷信真的很难啊。 正所谓搞迷信活动一时爽,一直搞一直爽。 刘锡命嘴里说着要搞唯物主义,身体却很诚实地在封建唯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搞得他自己都有些心焦不已。 从刘锡命等人到达府城再到购置完马匹出城,中间差不多两个时辰左右,想来黄家应该来不及安排第二批人马埋伏。 不过亲卫屯依旧不敢大意,走在两翼的人拿着大盾将两侧护卫得严严实实,刘锡命骑马走在中间不断唏嘘感慨。 “这都是我傻逼了”,听到刘锡命这么说,李彪、许卫等人全都看了过来。 刘锡命叹了口气,露出自责的神色继续说道:“咱们这是记吃不记打,都他娘被人家搞了这么多回了,竟然都没有形成健全的防御警戒制度,除了龙骧团大队行军的时候还知道派出斥候打探,其他人员都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说到这里,刘锡命叮嘱李彪道:“回去以后记得提醒我,咱们得先把刘家村警备条例弄出来,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训练,亲卫屯经历的这种事情最多,就由你们来担任教官,你和元龙、敬国回去商量一下,到时候拿出个方案来。” “喏”,李彪垂头耷脑地应承下来,引得张元龙、魏敬国等人一阵偷笑。 一路上果然如刘锡命所料的那样,再没有受到其他袭击,一行人顺利地到达了隐藏在群山之中礼乐乡。 因为地势的原因,礼乐乡的人口比刘锡命以前去过的正源乡要少了许多。 加上整个乡镇都是建在半山腰上,周围也无甚良田,乡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显得比较颓废,一个个衣裳穿着都比较破烂,大多数人都穿着素色短褐,上面满是补丁。 刘锡命这一行三十多人骑着马匹走进乡里,顿时引起乡中一阵轰动,不少光屁股的总角孩童半是畏惧半是好奇地跟在马队后面。 整个乡上也只有一条街道,周良才家就在乡镇中间,毕竟是秀才相公,亲卫们轻易地便找人问到了周良才家宅方向,一群人径直打马穿过一座座破败的房屋,来到一座布满青苔的一进砖瓦院子前面。 刘锡命下了马便要亲自上前叫门,他手才刚伸到门环上,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这童子正是周良才家的小厮岭秋,他在张氏族学里和刘锡命、许卫等人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先生最是看重他们几人,一见到刘锡命的身影,他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呀,锡命哥,你们怎么来了。” “哈哈哈,岭秋你……”,刘锡命看见岭秋也是一乐,往常他可没少逗弄这小子,哪晓得岭秋一副少年人心性,没等刘锡命说完转身就往里屋跑去。 “先生,锡命哥和许卫哥哥来看你了。” 刘锡命和许卫相视一笑,两人和周良才关系非比寻常,他二人径直推门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石板虽然略有青苔,但是都拾掇得非常干净,整个屋檐下也都井然有序、毫不杂乱,显出屋主良好的生活习惯。 刘锡命和许卫正观察间,堂屋侧边的书房门一下子开了,周良才身着一身青色辍白领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走了出来。 “哈哈哈,锡命、许卫,我观县试不远,估摸着你们也该过来了。” 刘锡命和许卫两人赶紧躬身行了个大礼,“学生拜见先生”。 这时周良才夫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绣花比甲、头挽桃心发髻,也从偏厅里走了出来,刘锡命二人又赶紧口称师母行礼。 见周良才面色有些苍白,刘锡命上前几步扶住他手臂:“学生一直说来拜访先生,却因家中庶务拖累耽搁至今,实在是惭愧。上月先生来信说是受了风寒,学生特意备了些山参用作滋补,还请先生笑纳。” 李彪等人听见刘锡命这么说,赶紧抬了礼物进来,周良才笑着拍了拍刘锡命的手,点头示意自己夫人收下。 “你我师生之间,我便不跟你客气了。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良才说完话看见李彪等人一身烟火色,还有好几人身上有伤,顿时有些奇怪地问道。 “老师,咱们书房里叙话吧。”,刘锡命转头四处看了一下,担心隔墙有耳便提议道。 “对对对,走,到书房坐一坐。” 刘锡禾和许卫两人马上扶着周良才进了书房,等到三人各自坐定,刘锡命当即将自己和黄家结怨一事娓娓道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咳咳”,周良才听完不停地用拐杖杵地,一副气急了的模样。 “黄家累世为官,世受皇恩,往日里坊间还传闻说是其家风严谨,黄家众人个个都是温润君子,却没想到竟然做出勾结山贼水匪这样的恶事,真是不当人子。” 周良才狠狠地发泄了一通,但是末了也只能长叹一声,有些担忧地问刘锡命道:“黄家根深树大,你虽受此大辱,但是也当三思而后行啊。” “老师放心”,刘锡命此时已经平息了下来,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反而劝周良才道:“自上次流贼入乡以来,学生常同这些官绅打交道,深觉其中多有名不符实、狼贪鼠窃之辈,如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也请老师勿要忧虑。”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五章 县试消息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确实已经想好了对策,“至于黄家一事,诗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反之亦然也,此仇当然要报,但是并非现在。” 周良才颔首微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此兵法之要也,你能处变不惊、临事不惧,可以算是养气功夫小成了。” 说起刘锡命养气功夫小有所成,许卫也跟着笑道:“老师有所不知,近来村中日渐繁盛,人口迁徙往来已有上万人之多,二哥身为主家,人员取用派遣、诸事运筹决断,全赖于他一人之身,若没有几分养气功夫恐怕早就郁郁于胸了。” “刘家村竟然已有万人?” 周良才有些吃惊地问刘锡命,至于许卫称呼刘锡命为二哥一事,刘锡命早就在往来信件中说起过许家举家搬迁至刘家村一事,他这样的人精当然知道这已经是有投效之意了。 见刘锡命点头确认,周良才心中忍不住咂舌,一个村子上万人,就连府城里恐怕也就十来万人,刘家村现在这个样子,几乎可以当的上一个县城了。 刘锡命心中有些得意,笑了笑说道:“近来多有流寇袭扰,学生心想人多才能拒敌,是以这流民也就越收越多,如今村中蒙童也日渐增多,先生若是无事不如随我回村居住,一来可以在村中广兴教化,二来也方便我等就近照料。” 周良才捋须思考了一下,刘锡命这个提议倒是让他有些心动,近来各地都越发不安稳,上个月时礼乐乡中竟然还发生了佃户抢掠大户人家之事,他自己好歹也算个中等人家,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他家了。 只是就这么答应下来似乎有些丢了面皮,他笑着摇了摇头:“礼乐乡虽然不太安稳,但是老朽已经住惯了,何必还要过去麻烦你们。”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听出了老周话里的意思,赶忙给许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劝道:“学生孝敬师长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何来叨扰一说,更何况先生此来是为我村中施行教化,更不存在什么不方便……” 两人如此这般劝说了几次之后,周良才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看在你们一片诚心的份上,我便跟着挪挪窝。” 有了这件事情打底,三人本就匪浅的关系更进一步,刘锡命见周良才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趁机将自己的来意说道:“先生,乙亥年县试已定在二月初三,学生等人特来请先生作保,同时也想向先生请益一二。” “作保一事倒是简单,我观你二人这半年来托人捎带来的时文,锡命已得四书之要,他本就天资聪颖,倒是许卫,你近来的时文也是大有长进,莫非是有了什么心得不成?” 许卫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感激,最近这半年时间里刘锡命可没少给他提供“仙水”,要不然他怎么会思维越发敏捷。 不过刘锡命早已叮嘱过他不要到处传言紫微大帝一事,这会儿他只好说道:“二哥让我在村中承担了不少庶务,其中人情世故、取舍得失也经历了不少,确实印证了那句‘理在事中求’的老话。” 周良才闻言不断点头:“四书本就是为人处世立身之本,于庶务中磨练也确实颇有益处,行之而能思之,汝近道矣。” 许卫犹豫了一下谈到:“二哥近来与本村的窦玉泉常常谈起物理之学,其所言物为根、心为本,人必先格物而后求理,格物则必有考证之法,若只谈性理,不谈考证之说,此类皆非论及根本之学。学生近来结合自身所感,觉得此说颇为有理,论述时文时却有些偏颇了。” 周良才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刘锡命道:“你瞧瞧,又是一个被你带偏了的。” “哈哈哈”,刘锡命爆出一阵大笑,要想论述辩证唯物主义,总不能就靠他和窦玉泉两人闭门造车,所以这段日子以来他没少给周良才在信中谈起此事。 恰好周良才又不似一般的腐儒固执己见,对于刘锡命提出的这个新的学说也颇感兴趣,尤其是对他抄袭而来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分析,以及社会不同阶级之间的矛盾和斗争这几个话题感触颇深。 几番讨论下来,刘锡命和窦玉泉竟然还从周良才这里获得了不少灵感,要不然之前刘锡命为什么要邀请周良才去村子里居住。 周良才要只是个食古不化的老秀才,刘锡命最多看在师生一场的情分上照拂一二,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模样。 笑归笑,该说的道理还是得说,周良才捋了捋胡须冲许卫笑道:“锡命的这套学说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老夫读之亦深受启发,但是你和他不同,他见识高深,更兼博闻强识,这些东西影响不了他参加县试,你如今连四书经义都未背全,再掺杂他的这套主张,只怕更容易搞糊涂了。” “既然是正理,那为何会让学生越来越糊涂。” 周良才见许卫仍然没有听明白,干脆说的更直白一些:“程朱理学乃是本朝官定正学,不管它到底好或是不好,要想获取功名就只能揣好它这块敲门砖,至于这物理之学等到你考中之后再研究不迟啊,否则你连士人都算不上,学这些又能有什么用?” 刘锡命跟着有些苦笑,自己还真是把许卫带偏了,他赶紧也跟着说道:“先生说的是正理,即便是我现在论述时文也只能用朱子之理论述,你切莫做他想,好好通读四书集注才是。” 许卫这才略带茫然地点头应是,不过他这件事只能算是插曲,刘锡命更关心的还是县试的其他情况。 “先生,新到的这位章县尊,先生可有了解,不知其所重之学偏好哪些,学生也好早做准备。” 周良才脸上皱纹都笑的褶了起来,这个学生就是这点对了他的味口,其为人有刚直之处,但是又不拘泥于他人之见,跟自己一样都是个讲究实用之人。 “章知县确实到县学中视察过多次,我观其历次出题考较,其人似乎更重中庸,我早已托人找了几篇他当年的时文过来,你们拿去研读研读。” 刘锡命毫不掩饰自己喜悦的心情,有老师指点就是不一样,要知道县试可是由知县来出题,揣摩清楚他的文风,也就相当于拿到半张入场券了。 周良才看到刘锡命有点儿得意忘形,开口提醒他道:“你等切不可大意,上次我参加县中同窗聚会,听闻本次县试里面还有好几个时文功底深厚的学子,再说了,即便是通过县试还有府试、院试等着,你等一定要全力以赴才行。” 刘锡命有点儿来了兴趣,了解一下对手也是好事,“先生可知具体是哪些人?” “唔”,周良才捋了几把胡子想了想道,“南充县人杜良骥、李家镇人赵向阳、礼安镇人黄鹄……,这几人都算是博学之士,倘若遇到了大可结交一二。” “咦,今日出面作保的那三人里好像就有这个杜良骥和赵向阳”,许卫有些惊讶地提醒刘锡命。 “哈哈哈”,刘锡命仔细想了想顿时失笑起来,“还真是巧了,我说这三人为何胆子这般大,原来是心有底气。” 周良才见刘锡命和许卫两人打起了哑谜,有些好奇地问起缘由,听到刘锡命说起他和本府同知的儿子定下了赌约,周良才忍不住扶额感叹,“你小子真是个惹祸精啊,怎么什么事情都往上凑。” 刘锡命有些委屈地回道:“正如弟子刚入学时所说,这些可真是无妄之灾。” 哈哈哈,周良才和许卫顿时都被刘锡命的表情逗笑了,三人说起县试起了谈兴,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三刻。 这个时间即便赶回城里估计也已经宵禁,倘若直接回村又怕找不到渡船,刘锡命一行只得先在礼乐乡暂住一晚,周良才家当然没有这么多的房间安置,不过刘锡命自己随身携带着不少帐篷,亲卫们只能在院子里搭帐篷将就了。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村中秀才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当天深夜,刘家村中。 荀博文拉着自己两个好友夏明知和梁益智打着个灯笼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工坊走去。 夏明知就着昏黄的灯光,努力避开地面上的水坑,忍不住抱怨道:“约礼兄,二少爷今天才去府城,不知道还要多少日才能回来,他交代的事情何必急于这么一时呢,你看看,我这可是我内人新做的鞋子,回去只怕又要被说了。” “哈哈哈,善思兄,岂不闻‘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二少爷既然专门交代我等盘查清楚工坊货物,这便是信任我等,不然工坊中好几个帮办协理他不吩咐,却偏偏找我们做甚。你且放心,听说村子里马上就要建个什么酒馆,到时候我请你二人吃酒便是。” 荀博文字约礼,他本是襄阳府秀才,随唐修远的船队来到刘家村后,同其他十二个秀才一样都被任命为各房副协理一职,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因为做事勤勉,被刘锡命提拔为工房协理。 至于他的两个好友夏明知夏善思和梁益智梁文古,则是分别担任账房副协理和商房副协理,这会儿被他拖过来帮忙清点。 梁益智听到夏明知言不由衷的抱怨不由有些好笑,从湖广到四川,三人同船共事这么久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为人,夏明知虽说因为被荆州府知府陷害一事有些愤世嫉俗,但是为人确实非常仗义,这会儿也不过是调侃罢了。 他也跟着摇头晃脑笑道:“都说你荀约礼马上要成为二少爷的心腹,我看你这架势,虽不是亦不远矣,别的不说,光是你那套房子便已经羡煞多少人了。” “嘿嘿,这倒是真的,约礼兄,你那房子可真是舒坦,没想到乡野之中也能有个安居之所,我内人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这房子,就差说我没本事了。” 荀博文听两人这么一说,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二少爷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正如善思兄所说,我本以为从此要浪迹天涯,却没想到远在四川找到一处桃源之所,我观二少爷为人大气、胸有韬略,想来必不会居于人下,你我几人前程已断,何不就在此处多下几分力气呢。” 见两人都露出思考的表情,荀博文继续笑道:“你们以为我为何非要叫上你二人,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多找些露脸的机会,我观二少爷此次吩咐盘查事小,实则恐怕是为了查明工坊之中的各种弊端,到时候若真是出了成绩,你二人岂不是也能一起赏功,需知二少爷说的那个什么人才保障住房可还有七套没有分出去呢。” 两人被荀博文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夏明知赶忙上前一步和荀博文并排而行,“此话当真,莫非你已经发现了什么?” 荀博文抬头发现自己等人已经走到了工坊附近的围墙外,他正待给夏明知说些什么,突然发现围墙上方一个黑影闪过。 “嘘”,他赶忙朝二人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呼”地一下将灯笼吹灭,低声朝两人道“方才我似乎看见有个影子从墙头翻了进去,都这个时辰了,想来非奸即盗。文古,你快去码头那边的城墙处找些龙骧团的人过来,善思,咱们二人进去探个究竟。” “你疯了吗”,梁益智一把拉住傻大胆的荀博文和夏明知,“要真是像你说的有什么歹人进去了,你们两个文弱书生又能做些什么,还是和我一起去找人过来吧。” 荀博文坚定地摇了摇头:“必须有人在这里看着,不然回头便抓不到他们了,你赶快去,别耽误功夫。” 梁益智就着微弱的月光看见荀博文坚定的神色,知道九头牛都拉不回他了,自己也不再多说,转身就朝江边的城墙处跑去。 刘锡命建立工坊的时候一方面考虑到了水力推车和货物运输等问题,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了安全因素,工坊建在整个村子的东北角,离码头和东边城门不远。 自从十一月引进了上万流民之后,龙骧团新兵人数已经扩大到了1400人,梁益智作为商房副协理参加过好几次联席会议,知道这会儿城门处值勤的应该有一队龙骧团老兵和一个屯的新兵,他也顾不上天黑路滑了,飞快地朝城门跑去。 夏明知扯了扯荀博文衣袖,有些紧张地问道:“这些估计都是什么人,咱们该怎么办,从正门进去吗?” “不妥”,荀博文想了想摇头道:“正门处设了门岗,我瞧刚才那人的模样熟门熟路不像是第一次来,那个老王没道理察觉不到,说不定他也跟这帮人是一伙的,咱们也翻墙过去,免得打草惊蛇。” “这是不是就是你发现的问题,你说这帮人大半夜跑工坊来做什么?” “哼”,荀博文冷笑了一下,一边沿着工坊的围墙寻找便于攀爬的地方,一边对夏明知解释:“这帮人恐怕只是问题之一,工坊里到处都有货物和物料堆放,随便带出去一些便能换不少银钱,眼下村子里人数这么多,难免有些动了小心思的,就这儿了,你踩着我的手上去。” 夏明知依稀看见荀博文学着龙骧团士兵的样子蹲在墙角,双手架在自己大腿上,他也马上回忆了一下观看龙骧团演练时的场景,将自己的长衫前面的裙裾往腰上一栓,小跑几步踏住荀博文双手朝围墙上一扑。 黑暗之中,荀博文只觉的双手突然一沉,踩上了,他马上跟着用力,使劲将手往上一抬,把夏明知送上了墙头。 夏明知在墙头趴稳了以后,又骑着墙头双手并用地将荀博文拉了上来。 也多亏刘家村这个工坊修建的早,没来得及造太高的围墙,不然就凭他们两个书生,只怕很难翻的过去。 “呼,这帮小贼,也真是费了心了,他们就不怕二少爷降下天雷之怒吗?” 夏明知有些艰难地吊着身体爬下了围墙,喘了口气跟荀博文说着话。 荀博文轻轻锤了一下夏明知肩膀,“就你这身子骨是怎么从荆州府里逃出来,以后要不你跟着龙骧团一起练练吧。” “别,别,要不是有你老人家在,我肯定就直接去叫人了。”,夏明知在黑暗中使劲揉了揉自己大腿,刚才在墙上可没少被砖石摩擦。 “哈哈,你问他们怕不怕,我想来肯定是怕的,紫微大帝显灵这事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有谁不怕,但是怕就没人贪了吗?你难道没见过那帮天天烧香拜佛的官绅人家,他们也怕神佛之怒,但是还不是照样狼贪虎视。” “哎,人心不古啊,都是欲念惹的祸,咱们遭的罪是,这帮人也是,呜呼,圣人不出,天下难靖。” 荀博文拉着夏明知一个闪身躲到一个大树后面,他自己不停探出脑袋朝前面的纺织工坊张望,一边小声说道:“哪里来的什么圣人,我觉得二少爷那句话说的对,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能靠神仙圣人,他们忙活自己的事情都忙活不过来,哪里管得到咱们这些凡人,要想天下太平,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嘿嘿,你现在倒是满嘴二少爷说的,这可变的够快的……” 不等夏明知说完,荀博文推了他一把,“走,看见那几个人没有,咱们跟着混进去,把你的头巾摘下来。” 夏明知瞪大了眼睛顺着荀博文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能够看到五个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工坊里面摸进去,这帮人毕竟还有些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着灯笼,这倒是给了自己两人机会。 不过夏明知心中还有些犹豫,一把拉住荀博文制止住他,“这帮人既然敢来犯案,想来都是熟识,咱们就这么跟上去,岂不是直接暴露了,到时候寡不敌众怎么办?”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斗智斗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荀博文听夏明知这么说,嘿嘿笑了一下,“你不用多管,待会儿跟着我一起行动便是。” 话一落地,荀博文猫着腰就朝这帮人摸了过去,夏明知心中叹了口气,要不是知道荀博文素有良谋,他都要打退堂鼓了,但是眼见荀博文已经摸了上去,他也只好弯腰上前。 “谁?” 这帮人还算机警,荀博文和夏明知刚刚跟上来就被他们发现了,走在前面像是领头的那人差点儿吓得转头就跑,后来见这两人也是一副鬼祟的模样,他才强忍住惊惧开口问道。 荀博文从鼻子里喷出一道白气,装作瓮声瓮气的样子说道:“少他娘的废话,这里又不是你家开的,你们来得,我们就来不得吗。” 那个头领明显地吐了一口浊气出来,他有些气愤地低声吼道:“入你娘的,吓老子一跳,老王那里你打点过了没有,可不要坏了规矩连累了我们。” 荀博文闻言朝夏明知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两人都能明显察觉到对方的喜色,这个看门的老王果然有问题,有这么一条,今晚上两人就算不虚此行了。 “你以为我新来的吗,放心吧,都打点好了。”,荀博文嘴角一扬故意压低嗓门说道。 “呼,那就好,我们走。” 走在后面的一人猫着腰往前走出几步,忽地一下子转过身子盯住荀博文和夏明知,“你们跟着我们干啥,自己拿自己的去。” “嘿嘿,太黑看不清,再说了多点儿人也多点照应嘛。” 走在前头的那个领头的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冲自己最后面的那人说的:“少跟他们废话,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他要跟就让他们跟。” 说到这儿他转头冲荀博文的方向威胁道:“不过老子把话撂在这儿了,你拿你的东西,要是碍了我们的事情,我可不会客气。” “嗯哼”,荀博文装作不服气的样子闷声应了一下。 荀博文他们进来的这个方向正对着的就是纺织工坊,刘锡命在修建的时候是按照自己印象中那种老式砖瓦结构厂房修建的,除了大门外,每隔几米就有一扇大窗户用作透气。 摸进工坊的这帮小贼显然是老手,只见那个领头的偏了偏脑袋,五人中立刻走出一人蹲到窗户边上,手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去拨弄窗户的插销。 没几下的功夫窗户就被打开了,这五人立刻鱼贯而入,荀博文和夏明知对视一眼,也跟着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不对”,夏明知悄悄拉了一下正在四处环视的荀博文,指着他们背影低声说道:“他们这可不像是来偷棉布的,你看。” 荀博文循着这帮人淅淅索索的声音看去,见他们不去找那些放在一边的物料堆,反而朝摆在工坊中央的几十台机器走去。 他的警惕心一下子提高到了好几度,脑海中疯狂分析这帮人这么做的原因以及自己如何应对。 也就两息的时间,荀博文下定了决心,拉着夏明知继续跟着这帮人朝机器机器走去。 “叫你娘的别耽误老子做事,你他娘的听不懂吗”,这下子那个领头的没这么好说话了,虽然看不大清楚,但是荀博文却听到了一声刀锋出鞘的声音。 他赶忙摇摆双手,示意自己两个没有恶意,“碰巧而已,我们也是来干这个的。” “什么?也有人出钱让你们来偷这个什么飞梭?” 五人中有那个个头比较矮小的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小声惊叫起来,那领头的转头望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怒斥他:“闭上你的鸟嘴,没人让你多话。” 这领头的说完马上转过头来,一把抓住荀博文的衣领,将刀尖抵住他胸口,冲两人说道:“都别乱动,不然老子要了你的命,少他娘的想唬我,给钱那人说了只有我一家来做。” “呵呵”,荀博文真的是胆大心细,哪怕贼人的刀尖已经穿透衣物刺破了他胸口的皮肤,他依然轻笑道:“这位兄弟,你不会以为只有一家盯上了刘家村吧,我又没说是你这边派我来的。” 黑暗之中荀博文感到贼人的刀尖往后缩了一缩,他马上反应过来,试探着轻轻用手去拨贼人持刀的那只手。 口中则继续麻痹他道:“刘家村从一个小小的村子发展到今天有了上万人,他刘家祖上又不是什么豪富人家,哪里来的这许多银钱,最近府城里风传他家研制出了什么新式织机,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多布来,府县里因此盯着他家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忌惮村子里有武备没敢来硬的,这不是才派我们两人来看看嘛。” 那领头的听他这么说,心中有些犹豫起来,再加上荀博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不想因此耽误了自己的事情,见荀博文伸手来拨,他便也就坡下驴将刀收了回来。 不过他依然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们是哪家派来的?” “嘿嘿,江湖规矩,不可出卖金主,你不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吧?” “呃”,那领头的一下子有些语塞。 荀博文反而略带惊讶的嘲讽到:“怎么,你们不会真是第一次做这事吧,哈哈哈,竟然碰上了雏儿。” “哈哈哈”,夏明知也立刻跟着低声笑了起来。 那领头的声音有些羞恼:“谁,谁说我们是第一回,这地方我们都来过好几次了。” 荀博文用鼻音使劲哼了一下,装出极为不屑的样子,“小偷小摸算个球,老子说的是这样的大生意。” 荀博文装腔作势的样子,配合上他各种不屑的语调,看上去还真像是江湖老手,这五人的态度彻底软了下来。 “嘿嘿,原来是江湖前辈,真是失礼了,不知道你们那边开出的价码是多少?”,五人中有个人用满腔讨好的语气向荀博文问道。 可惜他们没看见荀博文此刻的表情,否则肯定会马上暴走。 荀博文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强忍住笑容,继续装腔作势道:“也罢,本来行规是不能说的,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免得以后被别人涮了。” 说完他伸出左手牵住领头那人的衣袖,右手比出三根指头在他手心里划了一下。 “三,三千两?” 那领头的满眼惊骇地说了出来,他身后那几人“哗”地一下子差点儿没闹将起来。“怎么有这么多?” “对啊,咱们怎么才这么点儿?” 夏明知站在荀博文身后差点儿没笑喷出来,这帮人想象力可是够丰富的。 “嘘,小点儿声”,荀博文声音有了点儿火气,“怕招不来人吗,你们这又是闹哪一出。” 之前说漏嘴的那个矮个子带了点儿委屈的音调说道:“他娘的狗大户,我们这边只开出了五百两银子,早知道就多要一些了。” “哈哈哈,五百两,这可真是做的好买卖,你们可知道刘家村这个作坊一年能产多少匹布吗?” “多少?” “二、三十万匹布,起码值三、四万两银子,这么赚钱的机密,五百两就把你们收买了,真他娘的打的好算盘,这户人家是谁,说出来也好让小爷我们长长见识,下回老子可得提防着点儿。” 夏明知一下跟着搭腔道:“嘿嘿,这可真是人傻好骗,不过这么坑你们这帮新手可是不地道,你看看谢家……” “咳咳”,荀博文马上打断他,故作不满地训斥他道:“你还笑别人是新手,自己怎么把金主说出来了,真是混账玩意儿。” “这……”,夏明知赶忙抠了抠脑袋,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羞愧和狡辩之意,“这不是看几个小兄弟靠得住嘛,咱们好歹也算江湖前辈,教教他们也是应该的。” 他马上又冲这五人用叮嘱的语气说道:“哎,你们几个可别出去乱说啊。” 荀博文像是有些生气了,转头和夏明知小声争论起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本色尽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领头的听到他们说出是受谢家指使,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今天上午谢家船队停靠在码头装货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谢家既然是做布匹生意,对这种织机不可能没有想法,这么说来,这两人还真是江湖前辈。 见荀博文两人还在拌嘴,他插话道:“这事确实是让两位看了笑话了,要怪就怪……” 荀博文听到这人刚刚说到关键处就停了,急的他赶忙接话道:“怪谁?” “嘘,有人。” 那领头不等荀博文继续说话,一个小跑跑到工坊的窗户角下往外探头张望。 这时屋里众人都听到了门口传来的一阵声音。 “你们做什么的,你们不能进去。” “快,,点上火把,进去搜。” 接着便是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朝里面传来,听起来像是有几十人在工坊里面跑动。 “快走”,那领头的急忙回头低声喊了一声,他也不等剩下的几人,一个翻身就要从窗户上翻出去。 荀博文见剩下的四人也往窗口逃窜,不由心头大急,要是让他们跑了,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马上朝剩下这四个人一个虎扑过去,同时大声喊道:“哎呀,我的腿。” 夏明知在那四个人跑动的时候就在行动了,他一把抓住跑在最前面那人的腰带,用力往后一带。 刚好这时荀博文也从后面扑了上来,两边一夹击之下,将这四人全部绊倒在地上。 “入他娘的,他们是奸细。” 这几人说完就开始挣扎起来,荀博文只觉得左胳膊上一凉,紧接着一股痛感袭来。 “小心他们的刀子”,他赶忙大声提醒夏明知。 夏明知一抬头,发现已经有火光靠近了窗户,他就着光线避开刺向自己大腿的一刀,狠狠抬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肚子上,“狗东西,我们是官你们是贼,你说谁是奸细。” 做完这一切,他顺势往后面一躲,找了架织机躲避起来。 “这边,快,全部围起来。” 这时几个火把照亮了窗前,两个龙骧团士兵单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跳进厂房里面,比出持刀进攻的架势,朝屋里几人大声喊道:“都举起手来。” 荀博文手脚并用地踩住身下之人站了起来,朝着旁边一个闪身,避开几人到处乱舞的刀子,对冲进来的龙骧团高声喊道:“这几个是贼人”。 几个呼吸之间,龙骧团已经从窗台处翻进来了8个人,见屋里这几人竟然还持有武器,他们八人毫不犹豫地持刀便砍。 这四人此刻也爬了起来,生死关头之下,四个人全都被恐慌占据了心神,一个个状若疯虎地朝挥动手里的匕首向龙骧团扑去。 龙骧团毕竟人多,他们分出三人持盾往前一挡,后面五人则趁机从两边和下盘攻了过来,一下子将这四人砍倒在地。 “留个活口”,还没等荀博文喊完,那三个持盾的用盾牌将这四人压在地上,后面五人飞快地补了一刀,几声惨叫声接连响起。 “这”,荀博文来不及发火,看见外面的人还在不断冲进来,急的他大声吼道:“留几个在这里就行了,快去右边墙头,还有一个人跑出去了。” 听到他这句话,进来的这些龙骧团士兵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诶,我是工坊协理荀博文,快点儿,跟我一起去抓人。” 荀博文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副协理胸章挂在自己胸前。 刘家村扩招之后,全村都是生面孔,刘锡命觉得人员往来太过驳杂,为了便于管理,他开始在龙骧团和行政体系中推行制服和相应佩饰来进行区分。 龙骧团在日常中主要是靠肩章和帽徽分辨上下级,作战时则靠不同款式的盔甲进行区分,刘锡命将肩章设计为鹅黄色四叶草图案,不同级别有不同数量的四叶草图标和相应的横杠,士兵一看就能认出来。 至于行政体系这边,则是依靠胸章来区别,刘锡命将花中十友的概念引入胸章图案之中,按照牡丹、兰花、梅花、莲花、菊花、桂花、海棠、茉莉、丁香、芍药的顺序来分别对应村中主事、管事、参事、帮办、协理等十个正副职务。 这十种胸章全都按照由刘锡命优美简洁的意见进行设计,再由刘家村的几位首饰匠人倾心打造,做出来的效果不说美轮美奂,那也算得上是别出一格。 刘锡命拿到成品的时候差点儿没喊出来,全身镶钻胸章,只要998! 如此一来,一枚小小的胸章既能有效区别身份,又充满内涵不落俗套,因此深受苏谨、荀博文等读书人的喜爱。 这会儿荀博文拿出来的就是一枚丁香花胸章,几个士兵一见这玩意儿马上反应过来,二话不说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其中两个更是随着他一起从窗户上翻了出来。 然而几人才出了厂房,突然听到冶炼坊那边也响起了一阵声音。 荀博文有些惊疑地朝冶炼坊的方向瞟了一眼,转头瞧见厂房外站了一个龙骧团队长模样的人,他就着火光一看,原来是村里的马球明星、第二曲的队长陆夏。 荀博文马上朝陆夏大吼道:“我是工房协理荀博文,陆队长,你快去那边查看,留五个随我追击逃贼。” “好,你们几个留下。” 陆夏也认出了荀博文,见此刻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多话,急忙应了一声带人转身就走。 荀博文则带着五个人继续朝刚才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工坊的围墙虽然不算太高,但是也不是一个人能翻的过去的,那个领头的趁着龙骧团没发现他的机会试了几下,发现确实爬不上去,马上掉头就朝大门处跑。 荀博文见状有些急躁,带着五个人拐了一个大弯跟在他后面猛追,这一下子又将他手上的伤口牵动,鲜血顺着他的长衫不断往下滴答。 这个时候荀博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节,见这领头的马上就要跑到大门口,急的他恨不得生出三条腿来。 不过等他们六人追近时却又是眼前一亮,原来陆夏在冲进来的时候专门留了两个新兵看住大门,荀博文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立刻高声朝这两人大喊道:“门口的兄弟,快拦住这逃贼。” 这两个新兵听到喊叫声愣了一下,不过也马上反应过来,端起长枪就冲了过来。 那领头的见此情况,露出一脸绝望的神色。 “小心,哎哟!” 然而还没等这两个新兵跑出去几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了出来,一瞬间一个身影冲了过来,正好将这两人撞倒。 那领头的原本已经绝望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的神色,三步并作两步,从大门边上“嗖”地一下子溜了出去。 等到荀博文等人跑到大门口时,这人早已隐藏进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身影。 “文古,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闯进来啊,诶!” 荀博文气得将自己的头巾一把扔到地上。 原来将这两个新兵撞倒的人正是之前被他派过去寻求支援的梁益智,这会儿他正喘着大气、一脸茫然地看向荀博文等几人。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荀博文稳了稳心神,伸手将几人拉了起来,叮嘱身边几人道:“咱们就先守在这里,等陆队长过来了再说。” 梁益智回过神来,知道因为自己的原因放跑了贼人,不由老脸一红、垂头耷脑地不敢吭声。 这时他看到荀博文左手正在不断滴血,一下子也顾不上丢人了,拉住荀博文着急问道:“你受伤了,有没有伤着骨头?” “不知道,等会儿再说吧。” “这怎么能等会儿再说呢,我先给你把手臂上端系起来。”,梁益智想起医房教的急救课程,撕拉一下从衣服上撕下一小块给荀博文绑上。 “砰”、“砰” 就在荀博文等人等待的过程中,冶炼坊那边竟然响起了几声枪声,听得他们几人心焦不已。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全村排查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没过一会儿,陆夏等人打着火把朝大门口这边走了过来,荀博文见人群里面押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短褐汉子,马上冲陆夏问道:“怎么回事,那边也有贼人?” 陆夏一脸懊恼地点点头,伸出右手狠狠地扇了一下其中一个贼人的后脑勺,“他娘的,只抓到了这几个,还有三个跑了。” 梁益智有些目瞪口呆地说道:“合着今晚上还有好几拨贼?” 荀博文和陆夏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全都露出苦笑的神色,这时夏明知也带着那四人的尸体走了过来,陆夏有些拿不定主义地咨询荀博文意见道:“荀协理,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大索全村,这帮人可不止偷偷摸摸这么简单。” 荀博文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其他事情还好说,但是刚才那帮人竟然想要打探工坊机密,这可万万不能叫他跑了。 他马上指使起在场众人道:“陆队长赶快派人去通知穆副团长,请他把龙骧团全数集合起来,先把两处城墙和居民区镇守住,切记不能让一人走掉。” “善思、文古,咱们去将陈管事、刘管事等人全部叫醒,今晚之事非同小可,一定要请他们来做主。” “喏” “好” 既然荀博文定下了策略,陆夏等人立刻分作几路前去通报各自主官,谁知荀博文走到一半时又将陆夏拉住,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什么,等到夏明知问起时,荀博文却只是笑而不言。 穆敬难和李敬思等几个敬字辈的军官全都住在同一套房子里,陆夏急匆匆地跑过来,将房门敲的震天响,这几人一下子全都醒了。 等听完陆夏说明了今晚上的事情,穆敬难满脸阴沉地将衣袍一甩披上,一边去拍对面张敬良等人的房门,一边怒骂:“我日他仙人板板,这是想要造反吗。敬思,叫人吹紧急集合号,今晚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几人找到。” “嘟~嘟~~嘟~~~~嘟” 随着龙骧团军官们的就位,一阵阵军号声响彻整个刘家村,原本一片黑暗的村子里渐渐亮起了点点灯光,村子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不少有起床气的村民更是忍不住不断抱怨。 等到龙骧团全团近2000名士兵集合完毕,全村已经变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打着火把的龙骧团士兵把守。 “大哥,这是怎么了?”,刘陈氏听到外面的响动声,也在值房小厮的护卫下来到了村子中心地带。 村子的地理中心已经平整出了一个占地近150亩的超大广场,广场北面正在修建新的刘家大宅,南面据说是要修建刘家村的大型祠堂,因此现在刘家村的聚会一般都放在这里举行。 陈翊定一脸阴沉地站在广场中央的旗杆台子上,见刘陈氏也过来了,他上前迎了两步,“你怎么也来了,这大晚上的小心着凉。” “村子里闹腾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还能睡得着”,刘陈氏见到陈翊定,原本有些惊慌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翊定将刘陈氏往边上带了带,低声对她说道:“工坊里面出事了,今夜进了两批贼人,其中有一批更是想要偷咱们家织机的飞梭,听荀博文讲,外面已经有人给他们开好了价码。” “什么?” 刘陈氏听了之后大惊失色,“我们家对他们可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天寒地冻的,要不是二郎想要收留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外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陈翊定听自己妹妹这么说,脸色更加愤恨,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敬难说要让龙骧团看住四周,我已经同意了,咱们先商量个法子再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家村主要的管理层全部聚集到了村子中心,整个村子的百姓也全都围了过来,张敬良带着第一曲和新兵第二曲共计240人将人群全部挡在看台外面,留下陈翊定等人在里面商量办法。 “这么说来想要偷飞梭的那帮人只跑掉了一个,他们和冶炼坊的那些人有没有关系?” 医房的执事顾南已经亲自替荀博文重新上药包扎了一遍,这会儿听荀博文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完,苏谨立刻开口问道。 荀博文转头看向陆夏,示意他来说说审问结果。 陆夏情绪有些激动,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大佬面前发言,努力定了定心神道: “诸位执事、帮办,方才我已带人审问过冶炼坊的几个人,这帮人之前到过工坊几次,不过偷的都是些铁器、棉布之类的东西,倒是没发现和纺织工坊里的这帮人有什么关系。” “不能大意”,穆敬难见是自己的手下,有意维护道:“回头你再带上这五人和那四人的尸体去村子里核查一下,看看他们两拨人平常有没有接触,另外他们相熟的人员也要一一盘查。” “是”,陆夏躬身继续说道:“至于跑掉的那三人他们也招了,邵曲长正在带兵去拿人,想来应该跑不掉。” 一干参事闻言点点头,脸色都稍微好了一点儿。 刘锡禾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来只有那个到纺织工坊的贼人了,荀协理,你们几人可曾看清了他的长相?” 夏明知和梁益智两人都摇了摇头。 夏明知有些尴尬地回话道:“当时天色太黑,为了摸清贼人的底细,我们也没法点灯,所以……” 刘锡禾、陈翊定等人听他这么说,全都又皱起了眉头,这么一来岂不是毫无线索。 窦玉泉却是目光敏锐,他见那荀博文虽然因为受伤有些面色惨白,但是始终镇定自若,心知这人应该腹有良谋,赶忙笑着提醒道:“诸位,这位荀协理还没有说话呢,说不定他还有什么发现。” 荀博文见窦玉泉递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马上面露一丝微笑表示谢意,紧接着微躬道: “说来也是巧了,今晚在下本打算到工坊中仔细盘查,因此随身带着墨盒等物,在与那贼人拍手时,在下偷偷在其袖口留下了一些墨迹,方才一出事我等便来通知诸位,想来这贼人还没来得及换洗衣服,到时只要一查便知。” “什么?” “哈哈哈”,陈翊定一阵大笑,果然是峰回路转,他作为工房执事,工坊里面出了这档子事情,就属他的面子最过不去,这会儿听到荀博文竟然如此机警,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啊,寻常人哪里有这般心思,今晚要是能抓获此贼,你又立了一场大功。” 见陈翊定有些欣喜若狂,窦玉泉却目光深邃地看了看荀博文,此人确实是心思深沉,刚才刘锡禾问话的时候他不说这事,却偏要等到夏明知等人之后再来禀报,这么一惊一喜下来,已然将在场诸人的情绪操 弄与股掌之间。 窦玉泉正待收回目光,突然发现苏谨也同样暗含深意地将目光从荀博文身上转了过来,两人刚好四目相对,随即同时莞尔一笑。 “来人”,陈翊定见事情已经明了,当即一声厉喝,“龙骧团即刻将全村人员收拢起来,各房行走、协理等人全都帮忙一起核查。” “咳咳”,苏谨悄悄扯了一下陈翊定衣袖,附耳对他说道:“如此不妥,众目睽睽之下难免走露了风声让贼人提前提防,不若选出几个帐篷,让大家依次进入挨个查看,核验无误之人从后门而出,严禁前后接触,如此方能确保万全。” 陈翊定老脸一红,确实是自己失算了,但是苏谨的举人身份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人家还顾及了他的面皮小声提醒,只好转头又按苏谨的提议重新吩咐了一遍。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章 出馊主意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现在刘锡命不在村中,陈翊定算是村子里最有权威的人,随着他一声令下,整个刘家村原本就有些吵闹的气氛瞬间又变得更加热烈。 很快,十来个帐篷便在广场上一字排开,龙骧团士兵分成十几队,驱赶着全村一万多人依次进入帐篷核查。 荀博文站在旗杆台子上见到这一幕,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就让这帮蟊贼充当自己的垫脚石吧,至于那背后主使之人,等到抓住他也就清楚了。 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刘锡命还不知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过他在礼乐乡中也没能睡个安稳觉,山里面湿气太重,连被褥都有些潮乎乎的,弄得他翻来覆去的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过朝食之后便同周良才匆匆告辞,周家想要搬到刘家村去还需要收拾一段时间,亲卫屯毕竟还有伤员,此刻也等不到这么久了。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四川山区之中经常容易起雾,群山之间雾气缭绕,好一片大好风景,在这白茫茫的雾气掩饰下,亲卫屯众人匆匆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这次大家就学聪明了,警戒探马一应俱全,一行人总算平安抵达府城。 “二哥,咱们是直接回去还是有事要办?”,进了小西门,李彪牵着马问道。 刘锡命略一思索,卢嘉鸿这龟孙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万一真要被他使了手段坏了自己前程,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永凯最近在城里吗?” 李彪掐指算了算,“这几天应该会回衙门里禀报差事。” 自从突袭陆家庄之后,于永凯便又带着一曲人马去河西镇建立巡检司,通常每个把月的时间便要回县衙交差。 “那好,敬国陪我去巡按察院看看柳御史在不在,你去永凯他们那儿待着,若是他在的话便来寻我。” 刘锡命有条有理地安排道,话一说完他又想起侯良柱驻兵的事情,转头朝张元龙吩咐道:“元龙,你去那帮重庆过来的驻军那里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我熟识的将官,若是有的话,待会儿我自去拜会一通。” “喏” 一行人走到城西的福星街口分道扬镳,刘锡命自去二府街上的巡按察院查看。 等到了见衙门门口,见前面站了两队官兵,里面的官旗高高挂起,刘锡命不禁心下一喜,柳建侯今天还真的在城里。 递上拜帖没一会儿,柳宣便匆匆从衙门里出来迎接,“刘公子今日怎么有了空闲,里面请,老爷正在正堂审阅卷宗。” 刘锡命赶紧一边走一边拱手回礼致谢,“马上便要县试了,小可当然要到城里探听消息,正好拜见柳公。” “哈哈,那刘公子来的正好,老爷正在为上次蓬州的事发愁呢。” “哦?”,刘锡命心中一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给阴阳宗下点儿烂药。 两人快步绕过照壁来到正堂,里面竟然不止柳建侯一个人,上次见过的锦衣卫千户洪飞捷和副千户何天磊也站在堂下。 刘锡命赶忙快走几步,“晚生拜见柳御史,见过洪千户、何副千户。” 洪飞捷和何天磊见来的人是刘锡命,纷纷微笑点头示意。 上次蓬州之战,虽说锦衣卫遭受重创,但要是没有刘锡命的人马在前面打头阵的话,想来损失还会更大。 加上刘锡命后来故作大方地将整个庄子里的财物全都送给了锦衣卫,这两人想对他摆脸色也难。 “免礼”,柳建侯随意挥了挥手,笑看刘锡命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本官正与他们二人说起你呢,没想到你这便到了,莫非在本官身边安插了什么耳目不成,哈哈哈。” 刘锡命知道柳建侯在说笑,赶忙陪着笑道:“晚生哪敢,这不是多日未见柳公,怕大人有事吩咐又找不着在下,这才专程前来求见。” 柳建侯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他原本只是将这小子作为一枚棋子,没想到上次一战,刘锡命竟然出力颇大。 更关键的是,刘锡命还不像一般人那样只知道讨要好处,上次攻打陆家庄受损,更是一声不吭地就撤兵回乡,没有半点抱怨。 因此现在刘锡命在柳建侯心中的地位已经开始直线上升,终于从一枚棋子变成了……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 “你来的正好,上次蓬州一役只抓到几只小鱼小虾,不仅收元教根基未损,就连他们背后的那些人也都没了踪影,这两位千户都无计可施,你可有什么良策?” 还真是在讨论这个,刘锡命方才得了柳宣的提醒,在进门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这会儿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晚生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 柳建侯双手在文案上轻轻一撑,站起身朝堂下走来,“你且先说说看。” 刘锡命冲洪飞捷和何天磊两人拱手问道:“不知上次在陆家庄击毙收元教蓬州堂堂主李峰一事可曾在民间流传开来?” 何天磊有些疑惑地回道:“不曾,只因幕后之人还未伏法,我等一直未曾对外公开。” “呼”,刘锡命舒了口气,有这个打底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如此甚好,除此之外,在下听闻江湖上流传有一种被称之为易容术的巧技,习得此技者可以完全装扮成另一人的模样,不知道两位千户可曾听过?” 洪飞捷和何天磊用充满诡异的眼神对视一眼,两人转过头齐声问道:“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嘿嘿,刘锡命一见这两人的模样知道有戏,没想到还真他娘的有这种奇人。 见这两人一副不问出来不罢休的神色,刘锡命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地说道:“在下是从一位叫‘电视’的前辈那里听来的,听他说江湖人称他为,正所谓生平不识,便是英雄也枉然,两位执掌缇骑,不知可曾听过这人名号?” 洪飞捷二人使劲盯住刘锡命,见他说的斩钉截铁、信誓旦旦,两人不由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疑惑,我们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人。 何天磊凑到洪飞捷耳边低声说道:“这个人自称典史,想来也是只个外号,不过既然敢这么自称,说不定也是官场中人,咱们回头查一查便知。” 洪飞捷点点头,有些尴尬地笑着对刘锡命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知刘公子问这易容术作甚?” 柳建侯见三人扯来扯去偏离了正题,也有些不耐烦道:“不要扯远了,还是说正事要紧。” 刘锡命冲柳建侯一个深躬道:“明公,晚生所问的这些正是为了此事,只不过施行此计,恐怕……” 柳建侯见刘锡命面上浮现出一丝难色,追问道:“恐怕什么,你直说便是。” “恐怕有伤天和!” 嗯? 在场众人全都面露惊讶地看向刘锡命,柳建侯这时反而来了兴趣,“你先说出来看看”。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既然收元教及其背后之人难以寻觅,那咱们何不来个守株待兔,将他们从洞窟里逼出来。” “收元教本属白莲教分脉,其发展方式仍旧以家族式传教为主,各地之间并无统属关系,倘若锦衣卫能够寻得一人扮作蓬州堂堂主李峰,再让内应将其暗中劫走,到时将蓬州堂控制住想来不难。” 何天磊闻言点点头,这个倒并非不可能。 刘锡命轻咬下唇,继续说道:“控制住蓬州堂以后,可以先看看这些幕后之人是否还会与之接触,若是没有,到时大可先将蓬州的叛逆发动起来,有此先河,其他地方的收元教徒估计也会纷纷起事,这幕后之人本就包藏祸心,见到各地动乱,到时必定会露出马脚。” “胡说八道”,何天磊前半部分还听得连连点头,等听清楚刘锡命后面说的,他马上变得暴跳如雷,脸色瞬间乌云密布。 “此乃为祸巴蜀之言”,何天磊马上转身朝柳建侯一个深躬,“还请柳公将此等狂悖之徒逐出堂去。”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一章 包藏祸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何天磊如此激动倒是出乎刘锡命的意料,他确实有自己的小算盘,川中如果不乱起来,像他这样的野心人又怎么扩大势力。 但是要说他打算就此祸乱巴蜀,那就有些无稽之谈了,他自己两辈子都是四川人,对这块土地也是有感情的。 只不过人生总要面临抉择,倘若他现在不能乘势而起的话,等到几年后张献忠入川,那才真正的叫祸乱巴蜀。 好在柳建侯还颇为淡定,他笑了笑冲何天磊压了压手道:“何副千户,你且不要着急,方才都已经说了,只是让锡命提提意见而已,至于做不做还要另说。” 说完他转头看向刘锡命道:“如果真依你的计策,到时川中一片乱起,我等即便抓到这些幕后之人又有何用,只怕圣上第一个要砍的就是我了。” “明公请听我说完,既然此次叛乱是由我方挑起,那么大可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打乱贼人的部署,同时也可先将官军布置妥当,加上有内应辅助,想来不难逐个击破。再说了,这毒疮早晚要破,在我们有准备的时候破,总比没准备的时候要好。” “而且”,刘锡命看了柳建侯一眼,“此事又不需要我等大张旗鼓的去到处宣扬,等到事成之后,在场的几位都可以论功行赏,如此一来可谓两全其美。” “哼,照你这个说法,那百姓就不用管了吗,一旦乱起,他们的身家性命谁来保障?” 何天磊越说越激动,一边不停地伸出手指对着刘锡命指指点点。 卧槽,刘锡命心中吐槽,还真没看出来,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竟然是个愤青,当然他的出发点确实是好的。 不过刘锡命经过了一年的封建思想毒害,虽说还没有丢掉接班人称号,但是屁股明显地朝自己这个方向挪了不少,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面色露出敬佩的神色,静静冲何天磊拱手道:“何副千户心怀百姓,刘某实在佩服,但是正如晋时王导所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今天我们不动手,明天只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到那时候何副千户又能救得几人呢?” “你”,何天磊一时语塞,“明日如何谁能知晓,收元教是否真的造反还未可知,岂能任凭你在此胡编乱造。” 刘锡命心中暗暗摇头,这个何天磊还真是个愣头青,你难道没看见柳建侯和洪飞捷都是一脸意动吗? 不过想到锦衣卫的职务都是世袭,他倒还真有愣头青的资本。 站在柳建侯和洪飞捷的角度上,他们只会考虑任务有没有完成,能不能立功受赏,却不会关心百姓如何,更何况刘锡命已经替他们找好了台阶,反正早晚都要出事,现在破获反而更为有利。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将来只会落得个办事不力的名声,反之要是真的把这事做成了,那可就是泼天的大功。 “咳咳”,柳建侯清了清嗓子瞟了一眼洪飞捷,“先不要说了,此事容后再议吧。” 刘锡命立刻会意过来,老柳同志这是打算暗戳戳地搞哇,他心里暗笑了一通,马上转变话题:“明公,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柳建侯步伐都轻快了许多,他几步走回堂上坐下,笑着示意道:“我就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嘿嘿,昨日晚生与本府同知的公子起了冲突,我二人立下赌约,要看本次县试谁能高中,这本是平常事,谁知那卢嘉鸿临走时威胁说道要让晚生今科不中,是以晚生这才来请大人主持公道。” “哼哼”,柳建侯原本微笑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这帮官绅子弟实在是胆大包天,国家取士乃是天下要务,他一个小小的同知之子也敢放言干涉,真是不知死活,你且放心,章知县也是浙江人,与我份属乡党,我自会替你打个招呼。” “如此多谢明公”,刘锡命大嘴一咧,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刘锡命给柳建侯出了个馊主意,他本意是为抵抗张献忠早做准备,却没想到早在蓬州之战时,他这只小蝴蝶扇起来的翅膀就已经开始影响到了包括张献忠等一大批人。 十一月中旬,夔州府万县深山。 往日里渺无人烟的大山此刻仿佛被煮开了锅的沸水一般,咕噜咕噜的发出一阵阵吵闹声。 在一片连绵的密林之中,到处都是歪七扭八的帐篷和毛毡等物,各种穿着奇怪的流寇穿梭其间,密林中央竖着不少画着歪七扭八图案的大旗,仔细看那图案,仿佛画的是一头充满抽象意味的黄虎。 密林中央立有一座毛毡大帐,此刻站的站、坐的坐差不多有七、八个人在里面。 一个年未弱冠、相貌不凡的英武少年正向大帐中央坐的那人禀报:“义父,秦良玉部围剿甚急,弟兄们都已死伤惨重,更何况前方还有侯良柱的兵马作为后盾,咱们何必还要往四川方向死磕。” 正中央坐的那人面色微黄,两道斜眉直插两鬓,看上去颇为怪异,这人正是自称“八大王”的张献忠。 只见他苦笑一下,挥挥手示意这少年坐下说话,“定国,你娃就是个瓜马,不往四川去咱们还能去哪儿,湖广那边有陈奇瑜这个瓜怂镇守,咱们好不容易从车厢峡逃了出来,难道还要再去吃一次苦头吗?” 这少年原来就是李定国,见张献忠将他的话全盘驳回,李定国有些不服气地挺身道:“陈奇瑜二锤子一个,我们都是砧板上的肉了,他还让咱们跑了,这种人在有啥可担忧的,况且他两眼还盯着闯王和李自成他们,咱们现在直奔湖广,正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张献忠听到这个说辞倒是忍不住摸起胡子来,冲在场几人问道:“可望、文秀,你们几人怎么看?” 站在前排的那个方脸阔肩的中年汉子拱手回道:“义父,儿子觉着定国说的不错,这四川地界山多林密,躲起官军倒是方便,但是咱们的人员物资消耗却有些吃不消,还不如带上弟兄们到湖广去逛一圈,也好让大家享几天清福。” 他后面那个身材瘦小的圆脸汉子马上站出来接话道:“可望哥说的有理,咱们造反本就是为了口肉吃,如今天天窝在林子里嘴都淡出个鸟来了,还不如出去大杀一通,人死不过卵朝天,死前能快活一把也行。” “行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张献忠听到手下人都是这个意思,正准发号施令,突然听得门口一阵急报。 “大王,驻守在县城的秦良玉兵马开始朝重庆撤兵了。” “什么?”,大帐之中全都看了过来,张献忠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激动地指着这人问道:“此事当真,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进来的这探马单膝跪地回道:“听城里流传的消息,说是四川有什么收元教谋逆,朝廷特意调侯良柱部前去镇守,为免川中有失,秦良玉部也跟着要退回重庆。” “哈哈哈”,张献忠一阵狂笑,“真是天助我也,小的们,咱们即刻出山,先打两座县城补给补给,到时再做定夺,要是四川好打咱们就打四川,不好打咱们就去湖广。” 大帐众人也跟着都是一脸喜色,终于能从这狗日的山里出去了,一个个喜气洋洋地出帐安排各自属下。 要是让此时的张献忠知道半个月后刘锡命会给柳建侯提出提前引爆收元教谋反这种建议,恐怕他都会拍着刘锡命肩膀给他一个大大的赞字,你可真是古代革命群众的大救星。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提前布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刚刚从巡按察院里出来,前去南门大校场打探消息的张元龙过来禀报消息,重庆调来的兵马里果然有不少刘锡命的熟识。 游击将军贺端、千总詹顺等人俱在调遣之列,这么多老熟人在,刘锡命哪能不去看望一二,不冲别的,就冲他们这么多兵马在这儿,将来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也许是刘锡命上次在重庆大把花钱起了效果,贺端等人竟然早早地在大营门口迎接,把刘锡命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哎呀,贺老哥,詹老哥你们这可真是折煞我了,请恕小弟姗姗来迟,方才巡按御史柳直指非要拉住我谈了一上午事情,这才耽搁了时辰,实在该死。” 贺端等人一下子被刘锡命随意装逼透露出来的信息吓到了,瞧瞧这小兄弟一副淡然的架势,大家都以为他和巡按御史有大的牵扯,一个个暗自咋舌。 这几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热情,贺端一把搂住刘锡命肩膀就要往大营里带,“哈哈哈,都说老弟交游广阔,今日才知深浅啊,走走走,咱们去营里好好聚聚。” 刘锡命一边继续装逼一边拉住贺端:“哎这是哪里话,这大营里有什么好去的,今天我请大家到城里最好的太白楼喝酒,咱们不醉不归,可惜锦衣卫的两个千户兄弟有事要办,不然还能把他们叫上和大家认识认识。” “……” 锦衣卫! 贺端等人一下子被吓得呆住了,虽然当今圣上已经裁撤东厂,锦衣卫的活动空间也被大幅压缩,但是厂卫两百多年的积威还在,他们这帮子武将又不像文官还能抱团抵抗,此刻突然听到这个名头怎么能不瑟瑟发抖、心中惊惧。 “兄,兄弟”,贺端讪讪一笑,将手从刘锡命肩膀上悄悄放了下来,“你怎么地还认识了厂卫的人,可是有什么大事?” 刘锡命暗自发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会儿他故作为难的叹了口道:“皇差难办呐,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先去吃酒去。” 皇差?贺端和詹顺等人对视一眼,全都看出了对方的惊骇。 我可没说慌,刘锡命心中暗自嘀咕,柳建侯领的确实是皇差,虽然自己在其中只是打酱油的。 “哈哈哈,我说各位兄长,我看你们都是豪爽汉子这才愿意结交,怎地现在这般娘们儿唧唧的,这酒你们还喝不喝了。” 见惯了后世狗肉朋友的老刘,此刻故意做出不爽的态度来,这反而让贺端等人心生好感,这老弟人品是真不错,背景这么深还愿意折节下交。 “好”,贺端满脸 兴奋,“刘兄弟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还扭捏什么,走,喝酒去。” “哈哈哈,这才是正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奔太白楼而去,等进了订好的雅间,于永凯等人早就在房间里面等着了。 刘锡命嘴角一扬,一边引着众人落座,一边指着于永凯对贺端等人说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于永凯,现在在县衙当个巡检,大家往后还请多照看一二。” “那不成问题”,贺端一听只是个巡检,心里没把于永凯当一回事,他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往后有事找我就成。” 哪晓得于永凯有眼力劲儿,见刘锡命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躬身接话道:“小的哪里敢当我家少爷这么称呼,我不过是刘家一介家奴罢了,替我家少爷看看门户而已,当不得,当不得。” 贺端这会儿都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正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听到于永凯这话, “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好在他转头的快,不然恐怕要喷得詹顺一脸。 “他,他,他是你家家丁?那怎么还能去做巡检?” 贺端替一桌子瞠目结舌的人问了出来。 刘锡命冲于永凯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坐下,故作苦恼地朝众人道:“别听这混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家不家奴的,合着这朝廷是我家开的不成,这小子是我娘的义子,上次跟着柳御史办差立了些微功,朝廷这才赏了他这么个职位。” 说完他转头用责备的语气冲于永凯道:“以后可不许这般瞎胡说,你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了,说话可得注意点儿。” “是是是,二哥教训的是。”,于永凯一脸乖宝宝的表情应承下来。 贺端等人全是一副我信了你才有鬼的表情,什么义子,这不就是买的家丁吗,刘家竟然豪气如斯,一介家丁都派出来担任官职。 了不得,了不得,大家再结合刚才刘锡命那些装逼的话一联想,顿时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有了这些事情铺垫,酒桌子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再加上刘锡命有空间打底,真可谓来者不拒,又将一众人等灌得七荤八素。 趁着喝酒的空档,刘锡命问起于永凯道:“最近在巡检司的日子如何?” 于永凯也喝得面红耳赤,有些大舌头地答道:“还好,河西镇本来常受白龙寨的袭扰,但是最近贺游击他们的兵马入住顺庆,这帮兔崽子自然消停了,最近只敢在南充县和定远县边界犯案,我在河西只用盘查一些过往人员,收一收关卡税罢了。” 关卡税? 刘锡命心中一动,现在各地都有拦路收税的关卡,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这上面做点儿文章呢。 作为一个后来人,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畅通无阻的物流对商业发展的重要性了,尤其是在这个运输模式单一的年代,可以说只要控制了物流,就相当于控制住了萌朝这种粗放式商业经济一半的命脉。 要想突破关卡,要么有强有力的官面身份,要么就得打通各路关节,打通关节肯定不在刘锡命的考虑范围之内,这玩意儿和交税没多少区别。 至于官面身份嘛,刘锡命看向贺端等人眼睛一亮,一丝阴险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还有什么比军队身份更管用的吗。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还是得慢慢商量才行。 刘锡命将心头的想法稍稍压住,叮嘱于永凯道:“既然白龙寨消停下来了,那你便找机会派些人将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包括他们的人员构成、具体位置等等信息,越详细越好。” 于永凯眼前一亮,“二哥,咱们这是要弄他们?” “哼哼”,刘锡命点点头不说话,黄家这帮王八蛋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来骚扰,眼下自己不能对黄家做些什么,那就先将他家的帮手斩断。 这么一来也算是一举数得,清除掉白龙寨后,南充县水域就是由于永凯的河西镇巡检司说了算,到时候对刘锡命掌控县内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刘锡命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于永凯自己在河西镇收税,这人呐,手里的钱一多就容易乱想。 “咳咳,永凯,你那边只有龙骧团的人,打打仗还可以,案牍之事恐怕不太擅长,近来账房新进了不少人员,我打算派几个到你那里给你帮忙,你觉得如何?”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龙骧团的少年们全都是按照军官要求来培养的,一个个天天训练不说,学文识字也从未落下,虽说才学没多久,但是配合上空间灵水,简单的文字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于永凯本来有些晕乎的神智仿佛被泼了一瓢水一样霎时清醒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二哥说哪里话,我正发愁这税关没人来打理呢,这段时间收的银子我都还得专门派人运回城里放着,正好这次请二哥一起带回去。” 刘锡命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为什么将巡检职务交给于永凯而不是穆敬难的原因,于永凯沉稳大气、讲规矩,要是穆敬难来的话,虽说他也会上交,但是这其中难保会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杂学之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和贺端等人的酒局一直从中午喝到下午,等到散席的时候,这几人都是被他们的亲兵们抬回去的。 趁着酒席的功夫,刘锡命已经和于永凯细细谈了一遍,部队换防、财务进驻这些事情全都安排妥当,这么一来他在城里最后一点事情也都办完了,当即便打道回府。 昨天受伤的几个亲卫也在城里得到了治疗,刘锡命一行三十几人牵着马匹从东门码头坐船返回刘家村,可能是因为大军进驻的原因,府城码头再次热闹了起来,商旅往来不断,给萧瑟的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刘锡命坐在船头瞧见这一幕心情大好,除了黄家和阴阳宗等王八羔子的烂事之外,如今可谓诸事顺遂,等到过年时家里一大批建筑都要修建完成,到时候刘家村也可以称呼为刘家镇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哈哈哈。”,想到高兴之处,刘锡命一时诗兴大发,忍不住吟的一手好湿。 “好句,可惜只有两句,兄台何不将此诗补齐?” 此时亲卫们还在将马匹装船,岸边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刘锡命抬头一看,一个身着青衫长袍、面色憨厚的年轻士子正背着一个包袱站在码头上张望。 别人愿意赏脸刘锡命当然不会扫兴,他立刻起身朝这人拱了拱手示意,突然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咦,这不是向阳兄吗,你我昨日还在县衙门外见过,你还说要替我的赌局作保来着。”,刘锡命使劲回想了一下笑道。 那士子也没想到刘锡命竟然认识他,突地楞了一下,等到刘锡命说起昨天的事情,他也恍然大悟道:“哈哈哈,原来是莫欺少年穷的刘兄,今日可真是巧了。” 这人正是和杜良骥、李德一起站出来替刘锡命见证的赵向阳,刘锡命满脸堆笑:“赵兄要到哪里去,若是顺路,我可以载赵兄一程。” “在下正要返回徐家湾” “哈哈哈”,刘锡命一阵大笑,亲自走下船来邀请赵向阳道:“我家就在江对面的正源乡,正好送赵兄一程。” 赵向阳看样子也不像个扭捏的人,见刘锡命这么热情,他也哈哈一笑不再推辞,和刘锡命叙了年齿,跟着上了刘锡命等人包的这艘船。 不过等看清船上的亲卫全都身着同样的黑色劲装,对待刘锡命毕恭毕敬,赵向阳忍不住笑道:“刘兄这样子可不像莫欺少年穷的样子啊,怎么,昨日莫非是诓骗我等?” 刘锡命见他这模样不似嘲讽,一边邀请他在船头坐下,一边笑着解释道: “所谓穷者有两种,一为财穷,二为志穷,俗人所欺我少年者不过因财穷而已,我却以为,我少年志比天高、心比海阔,所谓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卢嘉鸿此辈仗着父祖余荫视我等寒门为草芥,我却偏要让他看看,我既能让自己财富也能让自己志富。” “如此说来刘兄家财全是自身所赚?” “正是”,刘锡命朝赵向阳拱了拱手笑道:“说来惭愧,小弟素来喜爱百工之道,往日里多有用心钻研,因而凭此等技艺赚了些家财,向阳兄可不要笑话于我。” 赵向阳听了这话确实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他一把拉住刘锡命大笑道:“不想今日尽然碰上同好,愚兄也一直沉迷于天文地理、百工数术,怎耐家严一直催着举业,却没有多少时间钻研。” “哈哈哈,如此甚好,真是难得,小弟往常碰到的都是些只谈之乎者也的儒生,却难遇到向赵兄这样的妙人,不知赵兄精研那些杂学?” 赵向阳露出憨厚的笑容抠了抠脑袋:“愚兄对数学一道还颇有些心得。” 嘿嘿,装逼时候到了,刘锡命心头大喜,哥好歹也是工科生,数学二还是学过的,正好说出来吓洗你。 “咳咳,船上久坐难免无趣,你我共同切磋切磋学问如何?” 见赵向阳点头,刘锡命奸笑道:“那我便出一道题试试,有甲,乙,丙三种货物,购买5件甲,2件乙,4件丙,需要80两银子;购买3件甲,6件乙,4件丙,需要144两银子,试问购买甲乙丙各一件,共需多少两?” “什么,竟然是一道三元题!” 赵向阳有些惊讶地看向刘锡命,没想到这位刘贤弟数术造诣这般深厚,这样的问题张口就来。 不过他也不怵,直接拿出算筹,一边念叨一边在面前的茶桌上比划道:“天元为甲,地元为乙,人元为丙……” 刘锡命静静地喝着茶等待赵向阳计算,心里却用三元一次方程快速地进行了一次计算。 中国古人早就发明了多元一次方程的解法,其解法也是利用消元法来计算,领先欧洲近五百年时间,只不过中国式解法的表达方式稍显复杂,如果不是天生的理科狗,很少会有人专门去学这个。 没过一会儿赵向阳喜笑颜开地转过头来,“若购甲乙丙各一件,需银二十八两,贤弟觉得可对?” 赵向阳的答案是对的,而且这时间也比刘锡命预计的要快了不少。 刘锡命鼓掌笑道:“赵兄确实 于数学一道颇有研究,不过……” “不过什么?”,赵向阳有些奇怪地问道,这题不是已经做对了吗? “嘿嘿,不过这解题之速稍微慢了一些,若是遇上急需快速解题之时,恐怕要吃不少亏啊。” 赵向阳满脸不信地冲刘锡命拱手道:“消元法历来如此,不知刘兄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有些小心得罢了,赵兄请看。” 刘锡命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5甲+2乙+4丙=80,3甲+6乙+4丙=144,两式一加再除以8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赵向阳虽然没看懂刘锡命写的阿拉伯数字,但是见刘锡命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列出几个式子,看那神情也不像在胡诌,他有些忍不住好奇讨教起来。 “上钩了”,刘锡命心中暗笑,立刻将自己关于方程组、矩阵等知识简要介绍了一遍,眼见赵向阳嘴巴越张越大,他继续加了把火。 “数学一道关乎天地规则,非有大智慧之人不能得也,腐儒以自身之不聪而妄度数学为小道,何其可笑,近百年来我中国之学已无寸进,反观西方白狄,其人笃信天主,不求深研性命之学,在这数学、格物等方面已经越走越远了。” “刘兄竟然还知道泰西人?”,赵向阳听刘锡命这么说,立刻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惊讶,刘锡命却更加惊讶,赵向阳这样子明显是对欧洲有所了解,在封闭的四川内陆竟然还能碰到知道外界的人可真是太难得了。 “不错,泰西派遣至中国之传教士小弟多有接触,其南中国教区教长艾儒略更与小弟相交莫逆,只是赵兄却真是出人意料。” 老刘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被涩会带坏了,原来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特么的谎话张嘴就来。 赵向阳果然被刘锡命成功忽悠,他一脸激动地拉住刘锡命双手道:“不想贤弟神通如此广大,耶稣会士一直在东南沿海传教,尚未深入内地,是以愚兄时常听先祖说起,却未能得见,实在是遗憾。听闻其人于天文数术颇有见地,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见面讨教。” 刘锡命马上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贵府祖上是?” “哦”,赵向阳整整衣冠面色肃穆地拱手回道:“我家先祖父讳如贤,曾在万历年间任钦天监五官保章正。” “哈哈哈”,刘锡命眼睛“噔”的一下子亮了,他爷爷还在钦天监当过官,这可和工部一样是萌朝难得的理科狗集中营,都特么是人才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四章 怒发冲冠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想赵兄家学渊源,失敬,失敬,小弟月前曾托艾儒略先生捎带几何原本等书至川,届时赵兄若是有意,大可到我庄上一聚,你我即可切磋时文,又可探讨数学,岂不美哉。” 有这样的美玉在前,刘锡命哪里还按耐的住,邓爷爷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刘家村的工业体系还处在初级阶段,要想进一步提升就必须要有理论作为指导,没有读书人参与是万万搞不成的。 刘锡命只能庆幸自己之前还算深谋远虑,早早考虑到了理论研究这一部分,现在正好用来勾引赵向阳上钩。 果然,赵向阳一听到这话,憨厚的脸上顿时变得精彩异常,“当真?那如此愚兄一定要多来叨扰了。” 嘿嘿,你娃来了就不一定走得脱了,刘锡命心中奸笑,哥还有一大堆唯物主义鸡汤要给你灌输呢。 不过这也不能操之过急,眼下既然勾起了赵向阳的心思,往后自然会有机会不断接触,刘锡命就着数学、格物等学科一路上拉着赵向阳侃大山,不知不觉便到徐家湾的小码头。 “向阳兄,你我隔江而居,有机会一定要多来走动。”,刘锡命站在船头冲赵向阳依依不舍地道别,一路聊下来,他发现这个小哥哥不只数学不错,逻辑思维能力也非常优秀,搞得刘锡命已经有了一种志在必得的想法, 赵向阳只觉得这位刘贤弟为人热情,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些想法,见他似乎有舍不得走的趋势,赶忙拱手辞别道:“贤弟先回家去吧,愚兄不日便来拜访。” 许卫见刘锡命一副猪哥的样子看着人家赵向阳,简直就差流口水了,他有些看不下去地捅了捅刘锡命:“二哥,兜着点儿,别把人家吓着。” 刘锡命这才悚然惊醒,舔狗不得豪斯的教训怎么忘了,勾引少男和诱拐少女的诀窍都在于留下悬念,不能让人家觉得你已经百分百被搞定了。 想到这里他马上淡定下来,脸色微笑着冲赵向阳拱拱手不再说话。 “二哥,这人似乎很得你的看重啊?” 许卫见船已远去,忍不住调笑道。 “嘿嘿”,刘锡命招招手将李彪等人全都叫了过来,冲几个人问道:“咱们建设村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许卫、李彪等人转头互相看了看,李彪有些不确定的说:“是二哥你?” “不许拍马屁”,刘锡命给了李彪一个爆栗,弄得其他几人偷偷发笑。 “莫非是钱粮?”,许卫想了想问道。 “对”,刘锡命大嘴一咧,“咱们的目标是建成一支可以应对任何危险和挑战的地方势力,从而保护我们的家人,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钱粮。” “眼下村子里所有的开支都指着纺织工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咱们村子的开销肯定会越来越大,卖布这个生意过于单一,很容易被别人卡住脖子,要想突破,咱们就得在其他货物上想办法。” 刘锡命冲许卫问道:“你觉得咱们村的纺织工坊和别人的布庄相比差别在哪里?” “在机器、在棉花原棉上面”,许卫这个丁房培训局的帮办对这些可以算的上一清二楚,当即便答了出来。 “没错,主要还是机器,一台机器可以当作七个人来用,这就是机器工业,一旦咱们完成了某一个行业从手工向机器的转变,那这个行业就会被咱们控制住,到时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财源进来。” 一群亲卫全都被刘锡命描绘的这个场景弄得有些激动,刘锡命“哗”地一下泼了盆冷水过来。 “但是眼下咱们还无法完成其他行业的机器化改革,因为现在村里的工匠如唐鸿、钱泽这些人,他们更多的是依靠过去的经验来做事,这些机器为什么能够省力,如何改动才能更加省力等等问题他们都无法解答。” “现在你们懂了没有,要想继续发展机器工业,就必须有人对这其中蕴含的原理和规则进行总结提炼,将其变成大家都能够明白的知识,以后所有人才能利用这些知识在现实中进行创新,这个任务只有向赵向阳这样精于数学、格物学之人才能完成。” 许卫忍不住抚掌赞叹:“二哥深谋远虑,实在令人佩服,我等晓得了,往后这位赵公子来时,我等一定尊重有加。” “对,二哥放心”,李彪等人纷纷点头。 刘锡命脸上笑得褶子都起来了,有一群兄弟勠力同心的感觉确实不错。 “公子爷,快到地界儿了。”,这时船头传来船老大的提醒声。 “咦?” 刘锡命和他们几人刚刚畅谈完,一群人带着一丝喜悦走在船头眺望刘家村码头。 但是入眼之中,竟然发现码头后面的城门紧闭,刘锡命看得心头疑惑,忍不住发出声来。 许卫也满脸疑惑地走到刘锡命身边,“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刘锡命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地任凭客船慢慢停靠在刘家村码头上。 “我是刘锡命,快开门,谁是带队的,把他叫来”,刘锡命才刚刚大踏步地从船上走下来,马上冲城墙里大声喊道。 “报告,203屯屯长赖敬节前来报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赖敬节带着一个屯的士兵马上跟着跑出来列队迎接。 “原来是你个皮猴子”,刘锡命看着赖敬节笑了笑,指着码头上的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关门做甚,还有,这里怎么摆这么多人在外面,阅兵吗?” 赖敬节仗着自己和刘锡命关系熟,嬉皮笑脸回道:“二哥,奉副团长的命令,让我带领本部人马以及新兵303屯看守东城门,以免有闲人出入。” “昨晚上村子里的工坊遭贼了”,赖敬节说完凑上来继续低声对刘锡命说道,“陈执事他们都在村中心等着呢,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 刘锡命心头一惊,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怎么自己才走就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下子他也顾不上李彪等人还没有下完船了,签过一匹马来向村子中心飞奔而去。 “二哥回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围在村子中心的人群一下子全都朝码头的方向看了过去。 见确实是刘锡命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哗啦”一下,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道路来,“二哥”、“二少爷”的招呼不绝于耳。 刘锡命跑到村子中心见这里被围得人山人海,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突突乱跳,看这样子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他顺着人群分开的道路走到旗台处,见旗台上绑了四个人,陈翊定、刘锡禾等人正朝自己走过来,他马上翻身下马问道:“舅舅、堂兄,这是怎么回事?” 陈翊定脸色羞红,指了指身边的工房协理荀博文,“约礼,还是你来说吧。” “是”,荀博文一身长衫,冲刘锡命抱拳上前,将昨晚自己和夏明知、梁益智等三人如何发现窃贼,村中管理层如何深夜捉贼的事情有条有理地讲了个通透。 末了见刘锡命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躬身道:“逃亡的四人全部抓获,如今只等二少爷回来做主。” 刘锡命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刚才他还在船上大谈什么发展纺织工业,控制棉布行业,孰料到一回家就发现自己家里被人家给摸了进来,这他娘的不是当场打脸是什么。 同时他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草你娘的王八蛋,刚才荀博文说的明白,这几个人确实也是自己招收的流民,只不过一拨人是小偷小摸,另一波人则是利欲熏心,竟然打起了飞梭的主意。 “老子砸锅卖铁把你们收留进来,就是让你们到我家来吃里扒外的?” 刘锡命终于忍无可忍,一张脸气得通红,跑到旗台上对着这四人一人一脚狠狠地踢了上去,怒发冲冠之下,他这几脚可是使足了力气,踹的绑住这四人的旗杆都有些哐哐作响。 “别拦我!” 李敬思跑过来作势想要让刘锡命冷静一下,却被刘锡命一脸狂怒地推开,这下子谁也不敢上前来阻拦,任凭他对着这四人一阵拳打脚踢,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不断求饶。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守株待兔(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还是穆敬难有眼色,见刘锡命正在气头上,他赶忙招呼起龙骧团的人马将围观的人员驱散。 从昨夜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天了,按照苏谨和荀博文的方法,差不多排查到大半夜时便将四个贼人全部揪了出来,陈翊定等人也将全村遣散回去休息,叮嘱大家明天正常上工。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天一亮,又有些闲来无事的老人小孩开始围观过来,这会儿几下子便被龙骧团清场走人。 “呸,杀千刀的狗才”,刘锡命打了一刻多钟终于将心中怒气发泄了出来,旋即一口口水吐在地上,这四人已经被他打得当场昏厥了三个,另一个则是瑟瑟发抖尿了裤子。 “这四个人你们审过了没有”,刘锡命一边接过刘锡禾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汗水,一边问道。 苏谨接话回复:“已经审过了,这四人俱已将事情交代清楚。” “那好”,刘锡命将毛巾扔了回去,冲在场人员说道:“让龙骧团看住这四个龟孙,咱们去会议室谈。” 见刘锡命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陈翊定等人立刻跟着朝刘家大宅里的会议室走去。 “二郎,此去城里事情办得如何”,陈翊定见刘锡命仍旧板着个脸,出声缓和气氛道。 萌朝可不是现代随便给家里人甩脸色的时候,刘锡命一听舅舅发话,只好收敛了一下情绪道:“还算好的,周先生作保的事情已经说好了,等过几日我便派些人去将他接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陈翊定本就是没话找话,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反而是苏谨立刻凑了上来笑道:“二少爷天资过人,往日的时文我也看过,立意深远、言辞恳切,高中想必不难,到时有了官面身份,只要能继续走下去,咱们家不愁不能兴旺。” “哎,那些都是事后再说了,现在先把眼前的关卡过了吧,昨日去看望周先生时,黄弘益这个鸟厮又派人埋伏伏击我等,加上今天这件事,我总觉得山雨欲来。” “什么,你受伤了没有?” 陈翊定等人顿时都是脸色一变,几个人都关心起刘锡命的身体健康来。 “诸位有心了,我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亲卫里又折损了两个弟兄,这仇早晚要报。” 刘锡命一下子被这件事又勾起了怒气,脑海中开始思索起这两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联系起来。 “审问的情况如何,你们有没有什么章程,都给我说说吧”,到了会议室里,刘锡命示意众人就坐,他自己则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回复了一下状态。 “我来说吧”,陈翊定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干脆主动说道:“昨日拿获这四个贼人之后,我等星夜审问,已经将原委弄清楚了,到冶炼坊的那帮人已经进去偷过几次,每次都将看门的老王买通了的,因为咱们这儿不通外界,偷出来的东西都还藏着,这些人应该没有背后指使。” “至于到纺织工坊的那五个人,据还活着这个匪首黄明交代,在咱们值房的人将顺庆府城外流民筛查完毕后,就有人找上了他们,说是愿意出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帮忙偷取咱们织布的秘方,这几个贼人见钱眼开,脑袋没想清楚便答应了下来,在村子里摸了一个月底才敢动手,先是偷了些布,昨天才找到真正的机关所在。” “府城?”,刘锡命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们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作这事?” 陈翊定摇了摇头,“那人只说了花钱买秘方,却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什么身份。” “但是据我们猜测,无非就是陈、黄、赵、李这几家有布庄生意的人家,而且……”,陈翊定等人看来也是下了功夫的,他这会儿继续说道。 “出钱那人如何与他们联系我等也已经问明,若是这帮人得手,就在码头处用石子堆一个石堆起来,第二天晚上便会有人从滩涂登陆摸进村子里将他们带走。” 刘锡命眼睛一眯,双目中精光一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们一直将村子封闭住的吧?” 穆敬难点点头道:“二哥放心,两处城门全都布了两个屯的兵马看守,其他滩涂等地也有游骑守卫,便是一只鸟也别想飞进来飞出去。” 苏谨跟着笑了起来:“少爷,我们昨夜便商量好了,这幕后之人居心叵测,一定要查明才行,是以我等一面看住村里人,一面看能不能将计就计,来一出瓮中捉鳖。” “哈哈哈”,刘锡命双手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撑站了起来,面色转喜地说道:“这个办法好,先这般试一试再说,不过咱们也要做好贼人不上套的准备,到时在江两边都布下骑兵,若是他们不进来,还可以派人跟上,至于这几个人,也等抓到来联络的那些人再说。” “如此甚好”,刘锡命补充的这个提议将计划里的漏洞也补上了,一干人等当然没有异议。 等到众人离开时,刘锡命给荀博文使了个隐晦的眼色,见他微微点点头,刘锡命不再开口朝自己屋里走去。 晚上亥时,荀博文独自一人来到刘锡命房前,张元龙早早地候在门口,见他过来马上敲了敲刘锡命的房门,等到里面应了一声后,张元龙一个闪身露出门口的位置,让荀博文快步走了进去。 “先坐吧,请稍等我片刻”,刘锡命正在查阅账房递交过来的财务报表,抬头看了一眼荀博文示意他自己找座位坐下。 过了一会儿,刘锡命终于将手上的材料看完,他吐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荀博文:“约礼,听说昨夜全靠你机警才能抓住这帮贼人,正所谓危难之处显身手,得蒙约礼相帮,刘某何其幸甚。” 荀博文赶忙起身拱手致意:“不敢当少爷谬赞,这些不过是为人臣者本分而已。” 刘锡命看着一脸恭谨的荀博文颇为满意,压了压手示意他继续就坐,“你的功劳我记住了,上次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要是村子里面其他管事在场的话肯定都是一头雾水,这几次召开管理层会议可没听过刘锡命给荀博文布置过什么任务。 荀博文一脸淡定地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对刘锡命回道:“少爷,你上次吩咐彻查工房开支异常一事已经有了眉目,经查实,冶炼局副协理丁康私收几名匠人的银钱,还有纺织局几位新提拔的副协理近两个月来贪墨纺织工坊中物料等事已属确凿无疑。” 刘锡命一下子来了兴趣,“家中月俸全都是各自到账房申领,又不需要各级帮办协理经手,他们是怎么操作的,这帮工人为何也愿意掏钱贿赂丁康?” “嘿嘿,这丁康也真是个弄偏门的人才,少爷当时给冶炼局设有废品率这一指标,其本意是为了控制咱们这个,这个产品质量,但是丁康却抓住了废品率超标扣钱这么一个小事进行敛财。” “他身为冶炼局副协理,握有产品验收审核之权,眼下工人手艺不精,一天之中废品不少,丁康核验完成之后便找到该人说和,只需给他少量银钱,便可替这人将废品转为良品,如此一来工人和他皆可得利,是以大家都争相贿赂于他。” 刘锡命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原本翘起的二郎腿也慢慢的放了下来,听到后面更是脸色铁青,“大家都可得利,哼,受损的却是咱们村子,这帮混账玩意儿,老子恨不得活剐了他们。”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守株待兔(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纺织局的这几个呢?”,刘锡命可没忘记荀博文说的,冶炼局和纺织局都有人出了问题。 “纺织局这几个倒是简单,毕竟只是乡野妇人,骤然提拔之下,心中生起了一些贪念而已,属下已经查明,她们所偷之物主要是棉纱,带回家后再自行缝制衣裳被褥,估计是有所畏惧,倒是还没有转卖一事。” “好,好,好”,刘锡命气极反笑,这帮人一个个真他娘的是人才,都说欲壑难平,自己对他们难道还不够好,竟然还有人使出这么些下作手段。 荀博文见刘锡命脸色数度变换,躬身劝道:“少爷不必如此生气,圣人云:水至清则无鱼,家中人员多了,难免会有各种想法,这些都是常态。” “此言不妥”,刘锡命袖子一挥,斩钉截铁说道:“此句出自礼记,上句为‘故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道以远,不责民之所能’,这是专指治民之言,然而家中各房主管岂与民同,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若比照朝廷来看,各房与六部何异,这些主管与官吏何异,国朝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未尝不与其吏治崩坏有关,是以我以为,治吏必求水清,否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往后再想救也救不了了。” 荀博文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不由对刘锡命有些刮目相看,这位主家对吏治的认识还是颇有见地,只不过…… “那少爷打算如何处置呢?”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转头问荀博文道:“你觉得这些人与昨晚上那几个窃贼有没有关联?” “这,应该没有吧”,荀博文有些拿不准地回道,“昨夜审问时,这帮人并未扯出有其他人员参与。” 刘锡命点了点头,“那就还好,这事你先不要声张,等到明天拿住贼人以后再一起说这件事情。” “是,少爷还没有别的吩咐?”,荀博文起身问道。 刘锡命沉吟了一下,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家中各房执事、帮办可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 荀博文楞了一下,低垂脑袋沉声回道:“属下并未发觉。” “嗯”,刘锡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着对荀博文说道:“既如此,那便先这样吧,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是,属下告退。” 荀博文转身走出房门,听到刘锡命在后面朝张元龙说道:“元龙,我这里灯光太暗了,你去值房多拿些灯油过来。” 想到刚才刘锡命问话的内容,荀博文嘴角微翘,脚下速度加快匆匆出了刘家大宅,直奔启航小区而去。 刘家村一夜无话,但是在村子里看不到的角落之中,龙骧团已经在为第二天晚上的抓捕行动进行准备。 穆敬难和李敬思带着几个曲长、队官趁夜将刘家村南北两边的滩涂地带全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眼下已经进入腊月,嘉陵江水位下降,露出了大片河床。 但是刘家村出于防御的目的,每天都安排有人朝这南北两边的滩涂地浇水,以确保其处在泥沼状态,因此能够供船只登陆的地方并不多。 穆敬难等人很快将能够登陆的四个地点全都标记出来,一群人查看了一遍周围的地形、树木等环境,便返回营地商讨战术布置。 十二月初十,刘家村。 村子里的百姓们一起床突然发现原本被绑在村子中心的那几个贼人全都不见了,整个村子里原本到处布防的龙骧团护卫也都撤了回去,只留下城门口还有人把守,不让人随意进出。 虽然村子里紧张的氛围有所消减,但是人们心中的好奇心理却更加炽盛,只不过无论是谁来打探消息,村子里的各房主管全都闭口不言,让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夜里,伴随着一盏盏灯火渐渐熄灭,刘家村再次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刘锡命此刻正坐在村子中心的广场上,身边围了几十号亲卫,广场上没有一丝火光,一群人仿佛着了魔一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只有他自己不断哈气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二哥,他们来了。” 到了半夜丑时一刻,陆夏摸黑从西边城门进了村子,一路小跑地跑到广场上禀报。 刘锡命“唰”地一下子站起身子,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哪个方向?” “从南边来的,我沿着江跟了一段,发现那艘船只点了一盏小灯,沿途一直没停,想必就是那帮人了。” 陆夏牵着马将自己路上看见的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刘锡命再无疑问,大半夜的摸黑过来,除了那帮人还能有谁。 之前抓到那个贼首也早已经招认他们会在南边接头,刘锡命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走,咱们去南边看看”,龙骧团两个曲的人马早就在穆敬难的带领下蹲守在南边树丛里,此刻见刘锡命带人过来,一群人只是点点头算作应和。 几百号人悄无声息在黑暗中等了大概两刻钟,终于看见远处江面上晃晃悠悠地飘来一朵灯火,负责诱敌的魏敬国立刻点燃手中火把,按照约定向左右挥舞三下,再向前后挥舞三下,然后直接熄灭。 片刻间江上那艘船 似乎停了下来,远远地传来“扑通”一声,应该是放下了一艘小船。 邵德容亲自带领第三曲埋伏在距岸边不到50米的地方,他们全都披着被刘锡命称为战术伪装的连帽斗篷,整体用青色布料缝制,外面沾满了树叶等物,即便是白天,只要不凑近了仔细观察,一般人也很难发现他们。 听见这声水声,邵德容扯了扯旁边两个屯长的衣袖,蹑手蹑脚地朝岸边摸去,第三曲全体士兵在一对一的带动下,也开始跟着向前。 没过一会儿,江上放下来的那艘小船停靠在了滩涂上,船上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泥沼走到岸边,还没等碰面,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就低声问起话来。 “东西拿到了没有,你们其他人呢?” “嘘”,魏敬国按照事先的安排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故意压低嗓门:“小点儿声,江边有巡逻的,你们过来再说。” 远处岸边确实是有几个灯影在晃来晃去,那两人瞧见不由得脖子一缩,放慢了脚步朝魏敬国这边走来。 “东西……” “动手” 邵德容仗着没有灯光,早就带着人摸到了魏敬国旁边,见这两人走到了几尺的距离,不等他们问完,他低喝一声,双脚猛力一蹬,朝着当先的那个高个子就是一个虎扑过去。 魏敬国见状朝前快跑两步,右手忽地一下子使劲卡住旁边那个矮个子的脖子,顺势往地上一带。 还没等这人挣扎,第三曲的士兵也全都扑了上来,一群人捂嘴的捂嘴,按腿的按腿,把这两人严严实实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唔、唔、唔” 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偷袭得手,只能不断吱唔着想要发出声音提醒江上的船只。 “啪” 魏敬国一个大拳头直接捶在那个矮个子的脸上,将其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老实点儿”,这人一下子被打懵了,邵德容也马上有样学样,几拳将那个高个子打得蜷缩发抖。 这时立刻有几个龙骧团士兵上前用布团塞住这两人的嘴巴,同时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将其衣服扒了下来套上。 那个高个子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朝滩涂上的小船走去,急得他又想发声提醒,不过终究只是引来一阵乱拳而已。 “其他几艘船都准备好了吧?” 刘锡命待在后面见岸边只剩一团黑影,知道邵德荣和魏敬国已经将贼人抓住,他轻轻将胸中一口浊气吐出,开始关心起码头那边的布置来。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守株待兔(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骧团在刘锡命的长期培养下,已经养成了做好事先行动计划的习惯,从副团长、军法官到各级曲长、屯长群策群力,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部猜测了一遍,最后又由刘锡命进行了一次补充说明。 为了确保这次的抓捕行动万无一失,穆敬难甚至在白天的时候带着众人到城外进行了一次实战演练,要不然邵德荣等人怎么可能一击得手。 郑敬才作为第二曲曲长,也是今晚突袭登船的负责人,此刻他正带着第二曲的70个人分别乘坐七艘小渔船,悄无声息地向江上那盏灯光瓢去。 为了避免被船上的人发现,几艘船都只敢用船桨定住方向,任凭江水带着船只朝前行进。 按照计划,如果魏敬国先抵达敌船,那就要想办法拖延到郑敬才等人赶到,如果郑敬才先抵达敌船,则可以直接进行进攻。 见灯光越来越近,船上却仍旧是一片寂静,郑敬才知道应该是自己先到了。 他直接低声下令:“拿好武器.” “咚”、“咚”的几声传来,七艘小船全都撞到了大船的侧舷,船头带有的长钉一下子将小船固定在了船上。 听到贼人船上的人开始大声呼喊,郑敬才不再掩饰,一把将手里带有挂钩的绳梯甩到贼人船上,一边大吼道:“全都一起上”。 “冲啊” 龙骧团士兵呼啦一下全都开始拿出绳梯钉住敌船,一个个开始顺着船体攀登。 船上的敌人似乎没有做好准备,除了两个见机的快的人冲到船舷处想要拿刀挥砍外,再没有其他人跑过来阻挠郑敬才等人登船。 至于冲过来的这几人龙骧团也早有预案,刘家村七艘船上待在船尾的21人立刻端起火枪,大喊一声“低头”,随即枪口微微抬高,分成两批开始进行射击。 “砰”、“砰” 一串连珠炒豆一般的声音接连响起,虽然在黑夜中看不大清楚,但是这样密集的火力依旧将船上冲过来那两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郑敬才抓住这个机会,双手抓住船舷,用力一撑爬了上来。 刚才退走的两人立刻又欺身上前,郑敬才横刀架住左边那人砍过来的一刀,旁边另一个刚刚上船的龙骧团士兵立刻从左上方向下斜砍一刀砍在这人腿上,惊得这人痛呼一声往后倒地。 “缴械不杀!” 见甲板上似乎只有这两个人持有刀剑,郑敬才一边上前围住还没有受伤的那个贼人,一边不断大喊道。 这时另一边的船舷出也传来了魏敬国的喊杀声,还在负隅顽抗的那个贼人见状“哐啷”一声将刀扔在一边,满怀恐惧地大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赖敬节马上上前一脚将地上的刀剑踢到一旁,将刀架在这人脖子上大声喝问道:“船上还有多少人?” “没,没了,只剩些船工在底舱里面。” 郑敬才、魏敬国等人对视一眼,几人眼中全是笑意,没想到今天这仗打的这般轻松。 魏敬国哈哈一笑带头就往船舱里面冲进去,“老六、老十,你们都立了大功了,里面这些人让哥哥我去抓去。” 赖敬节有些急的跳脚地看向郑敬良,“老六,你看他这……” “哈哈哈,让他去吧,这头功已经是咱们的了,你还想吃干抹净不成。第二曲,全部进舱抓人。” 敬字辈的少年加上于永凯一共也才16人,随着龙骧团新进人员的不断增多,这帮人也开始逐渐抱团起来,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开始按照刘锡命给他们定下的“国难思良才,忠勇弘节义,文茂尚清直”的排行互相称兄道弟。 没过一会儿,船舱里也响起了一阵阵的枪声,哀嚎声、厮杀声不断传来。 等到声音平息下来,魏敬国捂着手臂灰头土脸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身后还押着3个面带惧色的中年汉子。 “老二,你这伤怎么样,严不严重”,赖敬节见魏敬国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还气得跳脚,一把拉住魏敬国有些担心地问道。 “嘶”,魏敬国捂着伤口转头看了看,“一帮王八蛋,不小心着了道,放心,应该没大事,待会儿我去医房看看。” “草你娘的”,赖敬节脸色一转,有些咬牙切齿地走到哪3个俘虏身边,一拳击打在走在最前面那人的肚子上。 魏敬国瞧见赖敬节这幅样子,心中顿时有些感动起来。 “行了,住手吧”,郑敬才等赖敬节打了几下出了口气,一把将他拉住道:“二哥还等着呢,来几个人先将他们绑起来,其他人下去把船弄回码头。” “喏” 刘锡命等人站在江边远远看着江心那艘船,待一阵喊杀声后,船上那盏灯火慢慢朝刘家村码头移动,“万岁”,邵德荣和穆敬难等人全都开始击掌欢呼起来。 “哈哈哈,走,咱们去码头迎接他们”,刘锡命更是心中畅快,叫你们这帮王八蛋敢来捋老子的虎须。 龙骧团今天夜里的抓捕工作算是圆满结束了,除了魏敬国因为冒失的缘故左手受伤之外,其余无一人损伤,战利品里面竟然还包括了一艘两桅双层客船,对于缺乏水面运载工具的刘家村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刘锡命也懒得再到处折腾,直接在船上就开始审讯。 “说吧,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谁?” 刘锡命坐在甲板上,翘着个二郎腿不断晃悠,眼下这帮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自己宰割了。 在岸边被俘虏的这两个人似乎是里面管事的,那个高个子被拿出塞在嘴里的布团后,“呸”地一口浓痰朝刘锡命吐了过来。 老刘同志久经抗日神剧考验,怎么可能不对这种审讯套路做准备,他“忽”地一下子从空间拿出一张纸,伸手往前一抹将那口痰包住送进空间里面去。 “狗日的,你找死”,穆敬难刚开始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这下子马上脸色涨红地冲了过去,“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在这人脸上。 “呸”,穆敬难这两下子可是用上了不小的力气,这个高个子吐出一口血水挺胸抬头说道:“小子,你还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吧,老实告诉你,小爷背后的人你惹不起,识相的就赶快把小爷放了。” “哈哈哈” 刘锡命和身边的穆敬难、李敬思等人对视一眼,全都爆笑起来,他娘的,老子们流贼、叛匪都宰了几百号了,还怕你这些不成。 “二哥,还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上刑吧。”,赖敬节在一帮满脸狞笑地帮腔道。 刘锡命瞟了赖敬节一眼,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现在戾气越发重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管教管教,不过眼下嘛…… “来人,这几位好汉既然这么硬气,那咱们就成全他们,给他们上个雨浇梅花吧。” 甲板上的龙骧团众人听到这个词语浑身打了个激灵,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般。 见刘锡命下令,立刻便有几个亲卫从船舱里找了个盆子从江中打满水,另外又搜罗了几张纸过来在盆子里浸湿,然后直接贴在了这五个人的脸上。 “呜”、“呜”、“呜” 原本一言不发的几人立刻拼命挣扎起来,五颗脑袋全部奋力摇晃,一个劲儿地想要把纸张从脸上摇晃下来,但是十几个龙骧团士兵将其按的死死的,差不多过了十息左右,这几人挣扎的力度一下子有些减弱。 刘锡命见时间差不多,赶忙纷纷道:“取下来吧,别弄死了。” “呼”,这五人全是一副死里逃生的姿态,不断地喘着粗气。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守株待兔(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我招,我招,小的什么都招”,见刘锡命再次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等人,配合上赖敬节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神色,这个高个子差点儿没被吓尿出来,赶忙开口大声求饶。 赖敬节有些不尽兴地“呸”了一声:“一帮贱货,非他娘的要吃点儿苦头才知道还怕。” 穆敬难等人闻言全都失笑起来,刘锡命“啪”地一下子拍在他背上笑道:“你当初也试验过这玩意儿,怎么,还想再试试?” 赖敬节马上嬉皮笑脸地告饶:“他这种人在戏文里都是坏人,天生该着这个,我们可都是好人,怎么也不该轮到咱们啊。” 一群人又是哄堂大笑,刘锡命笑过之余这才转头继续审问:“说吧,你们都是哪一家的,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这高个子狠狠吸了几口气,眼泪都被憋出来了,只能苦着一张脸说道:“小的们都是来自李渡镇陈家,这次是得了陈新老爷的令,前来接应埋伏的暗线,获取贵府的纺织秘方……” 随着这人的招供,事情的真相也渐渐清晰起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刘锡命之前去卖布时碰到的那个陈家布庄。 自从上次那个掌柜陈新看过刘家的细罗织布料样品后,便一直对其念念不忘,使了各种手段才打听到刘家的具体地方,本来陈新打算直接派人来探听底细,但是因为刘家村一直以来施行封闭政策,除了值房可以外出采买货物以外,其他人都无法进出,陈家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干他娘的,二哥,陈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上次压价不说,现在看见好东西便想装到自己兜里去,这帮王八蛋,咱们去干他一场吧。” 李彪上次全程跟着刘锡命,是以对这其中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一听这些原委,气得他破口大骂。 “哈哈哈,你个二愣子,还是这幅德行”,刘锡命问清幕后黑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听见李彪这般毛毛躁躁的,不由得开口调笑道。 “陈家比黄家的势力还要深厚,咱们这么冲上去能干什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还能做些什么,怎么搞了这般久还是得到处受气!” 李彪有些气鼓鼓地甩袖怒道。 刘锡命环视一圈,见龙骧团众人都是同样的表情,他主动开口道:“犹记得一年之前,我家不过是片瓦遮头、寸亩之地,当时我和李彪到城里卖个菜都要被黑虎帮这帮龟孙子刁难,可是你们看看现在呢,这才一年的光景,黑虎帮已经被咱们打成了孙子,就是流寇匪徒咱们也杀了不少。”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步一步的做,咱们还年轻,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问题,这些什么陈家、黄家早晚会倒在我们脚下。” 见刘锡命有些语重心长地劝导大家,龙骧团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李彪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旁边“噗呲”一声传来。 刚才受刑的这五人全都有些忍俊不止地笑了出来。 “你他娘的还没被收拾够是不是?” 李彪听到这声笑声勃然大怒,冲上前去对这几人又是一阵毒打。 “哎哟,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刘锡命缓步上前,双手坚定地将李彪的拳头抓住,微笑着冲这五人问道:“你们因何发笑?” 这五人低头对视了一眼,那个高个子有些谄媚地开口道:“老爷志向远大,实在是令人佩服,只不过小的们出自陈家,对陈家势力可谓一清二楚,小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老爷想要和陈家斗,那可真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啊,不如老爷今天先放了我等,回头我再向我家老爷说和说和,万是以和为贵嘛。” “哼哼,你到有些口才”,刘锡命闻言笑了笑,然而还没等这人跟着搭话,他立刻厉声高喊道:“不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放言替老子来说和。” “哈哈哈”,龙骧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老爷……” “不用多说了”,刘锡命不待这人继续开口,直接打断他道:“眼下事情已然明了,把他们几个先押下去,明天一起当着全村的面公审。” “喏” 这五人一听刘锡命这话,知道他还不肯善罢甘休,一个二个马上开始大声求饶,“老爷,你可要三思啊。” 刘锡命只当他们几个是在放屁,陈家都欺辱到门上来了,难道自己放过他们就能善了吗,除非自己将纺织机的秘密拱手相让还差不多,但是这又是刘锡命决计不可能答应的事情,因此两家的矛盾从一开始就不可调和。 如果刘锡命只求赚钱的话也还好说,大不了让些利出去就行了,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和完善,刘锡命对以后的道路开始有了比较清晰的规划,棉布生意正在成为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这个时候是绝不容许别人来插上一脚的。 “二郎,听说人都抓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锡命便又召集各房管理人员开会,陈翊定一见面就急匆匆地问道。 “没错,舅舅先稍坐,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是到了该算总账的时候了,刘锡命现在的习惯是先找各房主管开会通气,再召开大会进行宣布。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习惯,让全体主管对村子的大致情况都有所了解,工作的时候也便于合作。 当然还有一点是刘锡命没有想到的,通过这种小型会议掌握的信息,这帮管理人员得以在村子里获取更高威望,阶层分化也开始出现了苗头。 陈翊定坐下没多久,其他各房的主管也全部到场就坐,刘锡命见此情况,朝穆敬难点头示意由他来主持。 “咳咳,开会了”,穆敬难努力绷住小脸,就刘锡命之前交代好的内容说道:“先通报一个好消息,昨夜我龙骧团成功抓获前来接应的贼人,共抓捕贼人5名,缴获客船一艘,龙骧团仅一人受轻伤。” “嗡嗡嗡”,会场里响起一片低声讨论的声音。 “龙骧团可是越发了不得了” “是啊,这帮年轻人,啧啧。” 穆敬难听到前排的这些话,有些忍俊不止地看了看在一旁低眉搭眼的魏敬国,转头又朝人群扔出一个重磅消息。 “今天不止要处理奸细,更要处理咱们村子内部的蛀虫,有请荀协理上台宣读材料。” “哗”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内部蛀虫?” 人群中的动静闹得更大了,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等见到荀博文昂首挺胸的朝台上走去,大家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来,全都用目光跟随着他的步伐朝台上看去。 荀博文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仍然一脸淡然地走上了台,“各位主管,近几月来,村中几处工坊均出现物料、货物数量异常之事,奉二少爷密令,着我全权调查此事,如今已经有了明确结果,现在由我向大家宣读。” 抬头看了一眼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荀博文嘴角微扬说道:“经查实,冶炼局副协理丁康,纺织局副协理郑梅、王丽花等人收受工人贿赂、私偷工坊物料等事已属确凿无疑,其中……” 等到荀博文一宣读完,穆敬难朝台下的龙骧团士兵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八人从两侧走进人群,将刚刚念道名字的几人全都架了起来走到前面讲台处。 丁康等人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早在荀博文宣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浑身打起了摆子,等到龙骧团士兵进场,几人更是瘫软在地,被拖着走到了前台。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守株待兔(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二少爷饶命啊!” 丁康哗地一下子眼泪鼻涕全都流了出来,“我是猪油蒙了心,竟然敢打起这些歪主意,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二少爷看在往日的份上放我一马。” 丁康好歹还能说得出话来,几个纺织局的副协理都是妇人,这会儿已经瘫软成一团趴在地上了。 刘锡命狠辣的目光从这几人身上一扫而过,转头朝向睁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众人,“都说我是大善人,花了这么大价钱救你们回来不说,还巴心巴肺地掏钱养活你们,以往你们吃的是什么,现在吃的又是什么,以往你们住的是什么,现在村子里一直在修房子,这他娘的难道是给我一个人住的吗?” “可是你们看看,这就是他们报答我的方式。一年拿着十几两银子还不满足,还想着要从工坊里多拿一些揣自己兜里,这样的人叫我怎么轻饶!” 刘锡命越想越气,说到后面竟然开始不断拍起了桌子,整个会场一片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他的咆哮声和拍桌子的声音。 陈翊定面色铁青地坐在旁边,工房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身为工房参事当然难辞其咎,但是他更气的是这种调查竟然连他也瞒过了,搞得自己现在这么被动。 “二郎,工房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 还是刘陈氏看见会场上气氛紧张,出言将大家的疑问问了出来。 说完她目光隐晦地看了看陈翊定面色,示意了一下刘锡命注意措辞。 刘锡命本想就此机会弄点儿大事出来,现在被母亲这么一暗示,他也注意到了陈翊定的表情,只好临时改了主意道。 “丁康等五人犯贪污渎职罪,本应开革出村,鉴于家中对此情形并未做出明确规定,具体惩罚措施等商议后再进行处置。” “至于陈家派来的这帮人和工坊的那个老王,等会儿到了广场上再来说这事。” 会场上的众人提起来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二少爷既然这么说,想必对待丁康等人不会像黄明这几人一样。 黄明他们毕竟是新来的流民,大家没打过什么交道,办了也就办了,正好震慑一下这帮新人。 丁康等人却不同,昨日大家还都是各房主官,见面还要打招呼调笑的,要是今天就被宰了,大家虽然会对这类事件提高警惕,但是心里也难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刘锡命冷笑一下道:“有鉴于此,我决定在村中新设一个治房,专司村中各种不法之事的查处之责,由荀博文担任治房副帮办主持各项工作,治房排名在丁房之后,所有人都必须配合治房开展工作。” “什么?” 这个消息带给众人的震撼程度不下于知道有人贪污的时候,不管是理解的还是不理解的,一群人全都把目光看向荀博文。 荀博文也被这消息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到刘锡命应该会赏功,但是却没想到刘锡命的动作这么大,直接让他执掌一房! 而且这还是排名仅次于丁房的重要部门,荀博文一个堂堂秀才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相当于刘家村的都察院,而他至少也是个佥都御史! “少,少爷”,如荀博文这般性情稳重的人都有些安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刘锡命脸色也从刚才的暴怒转变了过来,微笑看着荀博文,对他压了压手示意坐下,“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你以后勤于奉公,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荀博文立刻满脸坚定地拱手躬身:“必不负明公所托!” “这下子约礼可算是出名了,治房之中他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夏明知有些羡慕地看向躬身行礼的荀博文,一边冲梁益智说道。 “嘿嘿,二少爷向来赏罚分明,你急什么。” “我哪里急了”,夏明知脸上微微一红辩解道。 “夏明知、梁益智两人协助抓贼有功,升任夏明知为账房协理,梁益智为农房协理。夏明知抓贼受伤,优先考虑分房。此外,陆夏当晚反应机警,赐名陆德夏,升任骑兵屯的副屯长。” 果然还没得梁益智接话,刘锡命就宣布了对他们两人的奖赏,本来他还考虑将这两人都调到治房,但是想到这三人都是外省人,容易因此聚成势力,这才将其打散安置。 “多谢少爷赏识,我等必定恪尽职守”,夏明知和梁益智两人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行礼。 二少爷果然是豪气,这下子家里那口子总算能省下一顿叨叨了,夏明知心里美得冒泡,不由得暗含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荀博文。 若是没有荀约礼相邀,自己可就和这天大的功劳擦肩而过了,至于那刀伤,嘿嘿,挨一刀换一套房子,值了。 站在左侧的陆夏更是当场被刘锡命这个任命给震撼到了,自己就这么被归入到精英队伍的行列了? 他是因为骑术被刘锡命中途招进来的,虽说是跟邵德容、游德高等人同一批进入刘家村,但是毕竟没有排上德字辈,往常他总觉得矮别人一头,现在嘛,哈哈哈。 陆德夏转念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为了跟上团里的训练所付出的努力和吃过的苦头,不由感从心来,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啪”地一声行了个握拳捶胸的军礼,略带哽咽地说道:“属下必效死命!” 刘锡命看着这几人的表现略略点头,这还差不多,没有枉费自己一片好心,有了这么一出,想来家中其他人员也会更有奔头。 奖惩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过因为工坊被盗一事暴露出来的问题可是不少。 一方面村子里缺乏类似纪委、检察院这样的监督机构,另一方面也突显出警房当前面临的问题。 现在有了治房,监督机构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是内部治安依旧存在大的漏洞。 刘锡命最早设置警房的目的是为了在节省人力的同时,由龙骧团将家中的治安管理承担起来,但是现在看来效果却是不太好。 龙骧团毕竟太过于倾向军事武装性质,士兵往常接受的训练也主要是战阵厮杀,对于这类治安事件缺乏相应的应变能力。 但是如果将警察功能融入龙骧团的训练之中,又会导致龙骧团训练变得更加复杂,不利于提升士兵训练程度。 刘锡命想到现在村子里已经有15000多人,将来说不定还会更多,那么专门的警察队伍也有必要现在就建立起来了。 “从今天起,龙骧团和警房正式剥离,龙骧团作为村子的军事编制主要负责防备外部敌人,于永凯、穆敬难等人也不再兼任警房主管职务。” “警房以后主要负责对村子内部治安进行保卫,至于这警房的主管……” 刘锡命扫视一圈,心中有些犯难,警察队伍基本上相当于半支军队,在天朝公安局局长可是一般要兼任副市长的,现在刘家村基业初创、人心安稳当然还好,但是以后可就保不齐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而且这个警房主管还不是光有忠心就够的,治安案件向来比较复杂,这个还必须识文断字才行。 这种能文能武的人才可不太好找,刘锡命左右环视下来,待看到张元龙时眼前一亮。 张元龙是自己同窗,虽然读书能力也一般,但是底子却比龙骧团的一帮少年要好上不少。 而且他又在亲卫屯待了小半年,也算是自己的心腹了,执掌警房也可以让自己放心。 想通了这些,刘锡命不再犹豫,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之前,张元龙已经算是最佳人选了,而且这帮少年老是待在亲卫屯也有些浪费人才,正好派出去锻炼锻炼。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二百章 守株待兔(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亲卫屯副屯长张元龙转任警房副警司,对应副帮办一职,负责主持警房事务,另外原龙骧团历次作战有35人因伤致残,这些人虽然不能打仗了,但是弹压一下村子里还是不成问题,将他们全数充入警房。” 张元龙被突然提名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毕竟是经常待在刘锡命身边受其耳提面命,对这些事情的承受能力还算不错。 当下他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二哥,这帮人的月饷如何发放?” “伤兵补贴照发,另外警房人员称作警察,警察月饷比照龙骧团待遇发放。” “哗” 这已经是今天这场会议第四五次惊呼了,这么算下来龙骧团和警房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龙骧团阵亡的人员可以一直领取阵亡家属抚恤金,受伤的有伤兵补贴,如今再加上警察的月饷那可就相当于一个副执事了。 刘锡命笑了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人家卖命又不谈钱,那他娘的都是耍流氓。 有了黄明这帮人作为前车之鉴,对于刘家村之里的骨干人员,刘锡命显然更加上心了,眼下必须要将这帮忠心的老人团结起来。 因此他马上再给热闹的会场加上一把火道:“还有此前在抵抗山中虎部流贼时致残的15人也可以优先考虑纳入警房,另外……” 刘锡命看向苏谨,“请行之先生协助元龙和丁房,在培训成绩优异的人员当中录取50人作为警察。” “喏”,苏谨已经执掌了几个月的学房,对人员情况也算了解,自觉这件事情不算太难,赶忙点头应承下来。 100个警察对应村子里15000多人,差不多1:150的警民比例,应该能保证村子里的治安环境。 刘锡命现在也是知道为什么现代政府部门会越来越多了,因为特么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真不知道萌朝就靠个千年不变的六部和都察院怎么把天下的事情做完的。 这些事情讨论完,因为黄明等人偷盗而引起的系列事件就算是进入了尾声,现在刘锡命最急切想要做的就是如何震慑新来的这帮流民。 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不成! 至于手段,呵呵,刘锡命招呼各房主管来到广场,看着接到通知聚拢起来的全体村民,他原本有些变软的心渐渐又硬了起来。 大丈夫做事,不可有妇人之仁。 丁康等人只不过是贪些小利,适当的惩处就足够了,但是黄明和老王这些人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这却是刘锡命万万不能忍的。 “老少爷们儿们,大家想必也知道初九这天晚上出了大 事。” 刘锡命站在旗杆台子上,指了指台子前面绑起来的黄明等人。 上万人挤在一片广场上,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突出人群的刘锡命和被绑起来吊着的这几人。 “这几个人可能大家认识的不多,但是咱们工坊看门的老王想来大家都认识,他是今年八月份到咱们村的,还有个儿子、儿媳在冶炼局和纺织局做工。” “我舅舅,也就是工房陈执事觉得他为人老实,便让他做了这个工坊的看门人,现在我能养活你们,全靠咱们这些工坊的产出换回银子,这可是把咱们的命 根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算不算对他推心置腹?可是他是怎么报答我家的,这一个月来,他勾结村子新来的一帮人,几次从冶炼局、纺织局这些地方偷盗财物,这可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看门老王的头一直耷拉着看不清神色,排在人群前面的就有他的儿子王大柱,此刻正一脸悲戚地看向老王,他那媳妇更是抱住王大柱肩膀一直痛哭。 经过荀博文等人的一番核查,王大柱和他媳妇儿确实对老王的行为不知情,是以刘锡命也没有多为难他们。 他继续指着黄明等人说道:“这几个就是进工坊里面盗窃的贼人和陈家前来接应的人,这个黄明,更是勾结外人想要偷取我家的秘方。” “我刘家对你们不好吗?” “我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们,是不应该救你们回来,还是不应该给你们吃的住的?” 刘锡命满脸涨红不断咆哮道。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我以前还不大相信,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合着你们这帮人是觉得我刘家该着你们的,就应该白白的养着你们是不是。” “你们说,这样吃里扒外的王八蛋,我们应该怎么惩治他们?” “赶,赶出村子去?”,人群中有人犹豫地说道。 前几批到刘家村的人却是出奇的愤怒,邵德容老爹更是大声吼了出来。 “弄死算求了,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还留着干什么?” “对,二少爷施了天大的恩德,这帮人竟然不知感恩,留在村子里也是一个祸害,二少爷,你就做主将他们打杀了吧。” 前几批来的这帮人早就看新到的不顺眼了,一个个不懂规矩不说,因为人多的缘故,里面总有一些良莠不齐的存在。 自从有了这帮人加入,原本祥和平静的村子里经常有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等事情发生,弄得大家非常愤怒,今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发泄了起来。 “对,就得这么干” …… 见起哄呼吁要处死这帮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刘锡命的嘴角也忍不住略微翘起。 他要的就是这帮带节奏的人,想要严惩这几人光凭自己一句话当然也可以,但是容易给人们留下一些负面印象。 而对于领袖来说,随时保持伟光正是最基本的要求,现在有这些舆论作为支持,自己下来的举动也就好说多了。 听到这种叫唤声,黄明等人却是一脸恐惧,其中两个更是吓得屎尿横飞、不断求饶。 刘锡命压了压手臂示意大家安静,“各位乡亲,人命关天,岂能由我刘某人一人定夺,大家都知道我家有紫微大帝庇佑,既然如今不好决断,那边请他老人家来定夺吧。” “请神像!” 场面顿时肃静下来,人群中只剩下黄明等人的苦苦哀求之声。 十几个龙骧团士兵抬着刘锡命之前雕刻的那尊神像穿过人群走到台上,将其轻轻放在已经准备好的底座之上。 刘锡命只在最开始搞封建迷信活动的时候在空间中给神像泼洒过一次灵水,按说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消散。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村子里长时间祭拜的缘故,这尊神像依旧看起来栩栩如生,檀木的香气似乎也更加浓郁,搞得刘锡命有些心里发麻。 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些细节,率先跪拜道:“大礼参拜。” “哗啦”,一万多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刘锡命摇头晃脑地装样子念道:“启禀大帝,今有刘家村村人黄明等人,不知恩义、勾结外人、偷我秘方,因村中意见不定,难以治罪,小民刘锡命恳请大帝圣裁。” 刘锡命早就计算好了距离,始终将黄明等人保持在距离自己一丈的范围之内。 在念叨的同时,他悄悄从空间中取出灯油淋在黄明等人身上,再趁着大家低头跪拜的功夫取出空间里的火种一下子将这几人的衣物点燃。 “轰” 这几人身上一下子燃起了大火,吓得他们哭天抢地地大叫起来。 “神火,大帝显灵了!” “这帮人遭报应了!” 人群之中,一阵阵惊呼声、恐惧声、欣喜声不断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仿佛燃成了一根火棍的黄明等人,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全都伏地大声祈求起来。 “啊~~啊” 随着火势增大,黄明等人的惨叫声越发凄厉,哀嚎声传遍了整个广场,听得人心发慌。 刘锡命用极大的毅力转头看向这几人,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如果不能不断成功,这些人的惨状未必不会发生在自己等人身上。 第一卷 风起之时 第二百零一章 守株待兔(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几根巨大的人形火烛照亮了冬日里阴沉的天空,呼啸而过的寒风、受刑人的惨叫声和围观百姓恐惧的面容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图像。 焦同挤在人群中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占住这么靠前的位置,人肉烧糊的气味一直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钻,熏得他泛起了恶心。 “这几月恐怕都不敢吃肉了”,焦同满脸紧皱地在心里嘀咕。 他有些紧张地瞧了瞧身边的王大柱,见他们夫妻二人一边不停地打摆子,一边不断流泪,他忍不住小声提醒王大柱。 “大柱,二少爷是神仙下凡,你们可别怨他,咱们的命都是二少爷救下来,要不是他,咱们还在山中虎的大营里当炮灰呢。你爹这是自作自受,你可别想不开跟着做什么傻事。” 王大柱这会儿已经被吓破了胆,往日里只知道紫微大帝回显灵,但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老人家降下天罚,这会儿他哪儿还敢有别的心思。 “同子,我,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敢乱想这些啊,我爹,呜呜呜……” 焦同叹了口气拍着王大柱的后背帮他顺口气,心里却想的是,这帮人怎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刘锡命站在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全体村民的表情,经历了这么一出别开生面的警示大会后,所有人眼睛里都是畏惧和顺服的神色,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异心了。 他转头看向王大柱等犯罪者家属,见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也只有恐惧和敬畏,而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之时,心中的担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来今年嘉陵江的鱼长不肥了。 恰好这时焦同站在王大柱旁边也看向了台上,他和刘锡命的目光一碰,马上满脸堆笑地朝二少爷拱手作揖。 嘿嘿,这小子倒是挺机灵,刘锡命看得心中一乐。 这人似乎和王大柱认识,倒是可以让他做点儿什么事情。 不过眼下还是先处理当前的事情要紧,黄明、老王等人既死,他们那些不知情的家属刘锡命倒是没有打算苛责。 相反为了以后村子里的团结,他还专门开口叮嘱道: “黄明等人背叛、侵扰刘家村,已被上天惩处,至于犯罪者家属,既然没有受罚,说明他们与此事无关,只要他们以后认真工作,所有人不得进行歧视,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现在刘锡命就是放个屁都有人说是香的,大家哪里还敢违逆。 刘锡命这话一出口,王大柱这几户人家也一下子停下了哭泣。 焦同见王大柱还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急的他赶紧捅了捅王大柱手臂,“快谢二少爷大恩啊”。 王大柱马上如梦初醒,砰砰磕了几下响头,大哭道:“谢二少爷大恩大德。” “谢二少爷大恩”,其他几家也立刻醒悟过来,一个个开始叩头谢恩。 “行了,行了”,老刘一脸假惺惺的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用影帝的语气叮嘱道:“你们以后可要多长点儿脑子,大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但是这些都要靠你们自己去创造,偷奸耍滑、坑蒙拐骗的事可千万做不得!” “是是,二少爷放心,我等一定好好做人。” 见这场封建迷信活动已经起到了震慑作用,黄明等人也没了声息,刘锡命也不等火焰熄灭了,挥了挥手示意龙骧团的人将火灭掉,把这些尸体搬离广场。 面对仍旧显得恐慌、畏惧的村民,他脸上继续装出悲戚的神色: “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能生,这帮人固然是死有余辜,但是我等却不能枉做禽兽,传我的令,准许罪人家属将其收尸下葬,陈家的这几个也都一起埋了吧。” “二少爷有德啊!” “二少爷仁义!” …… 中国的传统是人死为大,刘锡命这番作法一下子将村民对他个人的恐惧降到了最低,经历了这么一次心态的翻转,大家心中反而升起一阵阵顺服的心思来。 人群中也立刻响起了一阵歌功颂德之声,如邵德荣老爹这些铁杆粉丝更是把老刘夸到了天上去。 作为小阴逼一枚,老刘早已自我觉醒了中阶管理术,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老是自己唱主角也不行,还是得有人来扮红脸。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苏谨,示意苏谨来加把火。 苏谨这样的人精当然对自家二少爷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一个跨步向前,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大声说道: “二少爷仁义,但是紫微大帝可不会容情。今日之事还望大家谨记于心,以后再有这种人出现在咱们村子里,自然会有天罚降临,到时候可真是连二少爷都救不了了。” 他这番话配合上鼻腔里古怪的烤肉气味,让全村的人们对紫微大帝生出莫大的敬畏来,广场上又是一阵磕头应诺的声音传来。 刘锡命则趁此机会宣布道:“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我决定在村中新成立治房,由荀博文负责管理,专门负责对村子内部全体人员进行监督调查,一旦有人违反规定或者是损害刘家村的利益,无论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约礼,你来讲两句。” 今天只惩处了黄明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人,冶炼局和纺织局贪污受贿的几人刘锡命则打算留到几天后再宣布处理结果。 一次性将这些人全部处理掉固然能带给全体村民最大的震撼,但是刘锡命作为过来人知道,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那不是响鼓的这帮人就只能经常捶、天天捶,才能让他们长点儿记性。 家中现在新成立了治房,估计往后一段时间家里面都不大可能会出现什么大事,正好可以将这几人留作治房的开门红。 荀博文早就得了刘锡命的吩咐,此刻他昂首挺胸两步迈上台子,朝人群微躬行礼,朗声道: “诸位刘家村村民,得蒙二少爷赏识,封我为治房主管,吕氏春秋有言,治国无法则乱,从今往后,治房将对除龙骧团以外的全体村民进行监督检查,同时也欢迎大家投诉举报身边的不法之事,以免今日之事再次发生,谢谢大家。” 现在刘家村的管理人员还没学会打官腔,荀博文几句话便讲完闪到一边,将位置留给刘锡命继续宣布。 “除了成立治房以外,从今天起将警房和龙骧团独立开来,以后警房专司村子内部治安管理,由张元龙任副警司,对应副帮办一职,龙骧团专司防备匪患、敌袭。” “下面请张元龙讲两句。” 张元龙毕竟还是少年,见一万多人直勾勾的看向自己,他脸“唰”的一下变得有些微红,有些局促地走到台前。 “呃,那个”,也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张元龙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仿佛都飘到了九霄云外,他憋了几句都没憋出来。 正焦急间,张元龙瞟见刘锡命投来的鼓励眼神,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别的不会说,那就照着龙骧团的法子来不就成了。 “多谢二哥赏识”,想通了以后,张元龙的话语一下子利索了起来。 “从今天起,警房将独自承担起维持村中治安的重任,全体警员都将以二哥的意志为准则,努力维护刘家村的大好局面。” “下面我就警房的一些事宜进行说明,按照二哥指示,警房人员以后统称为警察,取警备纠察之意,从上至下设立总警督、警督、警监、警司、警曹和警员六个层级,并与村中主管职务相对应。” “经过二哥特别批准,警房待遇比照龙骧团执行,同时警房人员构成也将进行大幅调整,除去历次因公致残人员外,警房还将另外招募50位警员,稍后丁房会有招聘告示张贴出来,请大家积极报名。” 第二百零二章 思想问题(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在一旁听着张元龙充满龙骧团风格的发言,心中感到有些好笑,果然还是套路得人心。 因为设置了思政官的缘故,龙骧团的小子们不知不觉地就养成了表忠心的习惯,张元龙的话里话外也都充满了这种意味。 对于这一点,刘锡命当然是大力赞成,就算搁在现代各位大佬们还要学会政治表态,何况自己这么一艘小船。 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是牛逼,无意中就将警察部队开始朝龙骧团这种模式进行转型,将来恐怕也有必要在警房设置思政官了。 不过有张元龙这么一个亲卫屯出身的亲信长官掌权,想必警察这边也翻不了天。 “哗” “警房待遇这么高!” “那不就相当于进了龙骧团吗,哈哈哈,我要去报名。” 果然,听到警察待遇类比龙骧团,一帮因为年龄原因无缘进入龙骧团的青年全都兴奋起来,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广场上的阴霾气氛也仿佛一扫而空。 刘锡命面带微笑地看着场下众人热议起来,这么说来自己还要感谢黄明等人,要不是有他们引起自己的注意,从而提醒自己改革制度,还不知道以后会因此遭受多大的损失。 现在有了这些手段善后,刘家村的管理体系终于得到了进一步完善,自己也得以加强了对村子的实际控制能力。 见张元龙说完,刘锡命一个大步向前占据台上的主位。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回头会有任命通知在食堂前面张贴,大家注意查看,行了,散会吧,下午继续上工。” 人群终于从今天的冲击中走了出来,大家开始三三两两的朝广场外散去,当然这其中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舅舅请慢走,咱们爷俩谈一谈。” 等到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刘锡命开口将陈翊定留了下来。 “嗯?怎么?” 陈翊定还没有从刚才天罚事件中回过神来,听到刘锡命叫他,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刘锡命随意地指了指江边,“咱们去江边遛一遛吧。” “哦,好。” 冬天里的嘉陵江一片萧瑟,江中不少浅滩全都露了出来,到处都是杂草丛生,根本没什么看头。 加上一阵阵寒风吹的刺骨,刘锡命陪着陈翊定溜达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挑起话题问道。 “今科县试,舅舅准备的如何?” 陈翊定闻言从愣神中走了出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哎,尽人事听天命吧。” 经历了工房这件事的打击,他的心气明显有些低迷。 “哈哈哈,舅舅说笑了,你备考多 年,想来把握不小。如今马上就要考试了,我打算向上仙多求一些灵水,供咱们村子里要参考的学子饮用。” 见陈翊定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刘锡命心头好笑地继续说道: “舅舅没有饮过此水,是以不知道它的奥妙,此物来自三十三天之上的中天紫微宫,凝结天地精华而成,饮之使人耳聪目明、思如涌泉,正适合备战科场。” “只是……” 陈翊定在村子里面待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这灵水的效果,只是他曾经批评过刘锡命搞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为了顾及颜面,所以一直不肯低头而已。 但是到了现如今这种关键时刻,他哪里还按捺的住,立刻追问道:“只是什么?” 刘锡命嘿嘿一笑,“只是不知道舅舅心意,外甥有些犹豫要不要替舅舅也求一份。” 我要,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 陈翊定心中疯狂呐喊,他使劲抽了抽面皮,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装作随意地说道。 “按说我辈读书人本不应该依赖这等外物,但是既然你有一片孝心,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总是推辞,下次你便也替我求一求吧,求个心安嘛。” 哈哈哈,刘锡命见陈翊定一副都是你求我我才答应的表情,差点儿没笑喷出来。 不过这正合他的意,有这件事情打底,待会儿自己要说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他赶忙点头笑道:“那好,下次我一定替舅舅也求一份。” “如今舅舅既然要备战县试,想来也没有太多精力管理家中事务,现在工房事务繁杂,凭白耗尽了舅舅心力,外甥有意让你卸一卸担子,以后你只负责丁房事务,空出来的时间正好练习时文,不知舅舅觉得如何?” 陈翊定一下子沉默了,原来关节在这里。 今天上午得知工房出事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些准备,本来见刚才的会议没有提到他自己的事,他还以为刘锡命已经将此事揭过了,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跑不掉。 陈翊定心里还不是委屈的紧,工房就这么点儿人手,却要负责好几个下属部门的管理,出些事情当然是也正常。 不过话是这么说,刘锡命既然主动开口,还能顾及到他的面子,这倒是让他心里的抵触情绪降低了一下。 “如此甚好”,陈翊定沉默了几分钟后终于点点头,“我早就觉得工房人多事杂,不利于我辈修身养性,如今正好趁着县试的关头将其交出去,只是这接任的人选你可有打算?” 刘锡命有些犹豫了,他只想到要趁着这个机会削减陈翊定的职权,却还没想好后备人选。 陈翊定马上见机提议道 :“既然你还没想好,那我便提议一个,土建局协理程力行为人恭谨、做事勤勉,倒是个掌管工房的好人选。” 程力行这人刘锡命当然知道,土建局的工作也算开展的比较顺利,村子里几十栋大小房屋和道路的修建工作都在稳步推进。 但是既然好不容易将陈翊定从这个位置撸了下来,刘锡命怎么可能还任陈翊定继续提名下一任。 因此他马上打个哈哈先忽悠道:“这事我先想想,到时候再拿到主管会议上讨论讨论。” 陈翊定一听这明显敷衍的话语,面上顿时有些不好看,不过刘锡命已经定下了调子,他再追问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想法,刘锡命见此情况在心中叹了口气,继续陪着陈翊定扯起闲篇来。 当然,对于陈翊定想要继续插手工房这件事,刘锡命虽然有些不爽,却也不至于想东想西。 屁股决定脑袋,陈翊定毕竟主持工房这么久,对于人事问题有些想法也属正常。 只是这新任的工房主事确实是个问题,现在刘家村的高级干部和初级干部都还算完备,独独缺了能够充当中流砥柱的中层干部。 现在骤然让他提拔,也颇有些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感觉。 从江边回来后,刘锡命便一直待在屋里冥思苦想,但是算来算去,总觉得有些事情摆不平。 而且还有更为关键的事情,刘家村的制度建设是在逐步完善了,但是思想建设方面却依旧没有太大的进步,物心学到底适不适用于现在这个时代,刘锡命心中还有些拿不准,这其中光是他想到的问题就已经够让他头大了。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刘锡命不用抬头都知道,肯定是窦玉泉进来了,否则李彪不会不进行通报。 “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可是又想讨论物心学?” “嘿嘿,不止如此,今日见了你这一番处置心有所感,特意来和你聊聊。” 窦玉泉径直在刘锡命书桌前坐了下来,从桌上的一盘蜜饯中拿了几枚吃了起来。 刘锡命一听这话有些起了兴趣,抬头笑道:“不会是吓到你了吧,上午这事确实有些恶心,不要去想就好了。” 窦玉泉笑着摇了摇头,“菩萨亦有雷霆手段,你这做法虽显酷烈,但却极其有用,不经此一遭,往后大家说不定还会再犯。” “只不过正如圣人所云,‘道之以政,齐之以法,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如今你虽然成立了治房专司监督查探,然则长此以往,百姓畏之而不爱之,倘遇大事,仍恐有临阵倒戈之嫌。” 第二百零三章 思想问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立刻坐正了身体,刚才自己还在想这个话题呢,没想到窦玉泉就来说起这事。 “哎,我也正愁此事,不知玉泉兄有何教我?” “哈哈哈”,窦玉泉听到刘锡命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断用手指点着刘锡命,“你啊你,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琢磨讨教物理之学已有数月时间,关于其中阶级斗争一说已然明了。” “在我看来,此说可谓开天下之塞,明天下之智也,如今天下百姓上无遮蔽之所,下无三餐之食,其所由者,皆因官吏士绅等剥削阶级贪鄙残暴所致,只是百姓身处其困而不自知而已。” “刘家村村民者何人,亦为百姓也,锡命兄既有解救天下苍生之念,何不先从彼等入手,旦使其知晓阶级本末,则必能帅众人之心而御外敌,如此还有何内忧可言?” 刘锡命满脸苦笑接话道:“我何尝不知其间威力,此学说一出,必使天下人侧目,但是正如玉泉兄所言,阶级一说主要针对的便是官吏士绅,倘若真要流传出去,只怕你我都要被士林千刀万剐了,还谈何在期间立足呢。”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照着这种推论,上面那位是否也能归入剥削阶级之中?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咱们不说立足,便是想活命也不能了。” 窦玉泉笑的更是开怀,他家虽然以前也是豪富,但是经历了灭门惨案之后,又在民间流落了许久,虽说有唐修远等人照拂,但是毕竟不像以前那般娇生惯养。 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四处调查,以求查明屠灭自家的真凶,是以和社会底层有了较多接触,对于民间疾苦知道也更加深刻。 更兼家庭破灭以后,他的心态也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对于弱者有了更多的同情,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很快接受刘锡命关于物心学、阶级说的原因。 这会儿听到刘锡命这么说,他笑了笑道:“所谓大隐隐于市,要想避开官吏士绅的打击,咱们可以稍作修改嘛,以后说起剥削阶级,只谈贪官污吏不就行了,这帮子士人总不能承认自己和贪官污吏是一伙的吧。” “你也说过,要想推翻一切剥削阶级,关键是团结大多数,打击极少数,这些官吏士绅与百姓相比,自然只能算少数。” “至于上面那位,所谓代天巡守,天子为百姓父母,当然也可以算作大多数,而且按照我们的理论,即便消灭掉所有阶级,天下也还是需要有人管理,到时那位集天下权柄于一身,你说这种事对他有没有吸引力?” “你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窦玉泉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刘锡命,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斗争方法,毛爷爷不是说过嘛,要坚持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 在现在这么一个皇权大于一切的年代,要想光靠自己种田造反实在是有些困难,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把皇帝忽悠瘸,再由上而下的进行改革。 当然,就萌朝这幅鸟样子来看,想要进行改革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即便如此,能否取得官方谅解和支持,也关系着自己以后能不能光明正大地举起这一旗帜进行宣传,吸引和发展志同道合的开明士人。 刘锡命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开始兴奋地在屋子里转起了圈圈,同时将自己的思路理顺对窦玉泉说道。 “剥削阶级从来不会自己把利益让出来,要想消灭阶级存在,必然要通过武力来解决,但是在斗争的过程中,大可以转变方法,先试试看能不能取得官方支持,团结天子和官绅当中的开明人士,同官绅中的反动派进行斗争。” “对,你这个法子太对了。”,刘锡命这么说了一遍,结果越想越激动,指着窦玉泉不断抖动手指。 “就这么定了,先从村子里开始,咱们尽快整理一部物心学精义出来供全村人学习,这帮人就是我们推广学说的第一批受众。” “哈哈哈,刘兄,不要心急,听说明天周先生就要到了,他向来立有高论,咱们不如再找他参详参详,也好将这其中的关节补全。” 他娘的,怎么把自己老师给忘了,刘锡命一拍脑袋,今天自己才派人前去护送,想来明天就能将其接回村子。 周良才不仅仅是自己的老师,更对物心学有颇为深刻的认知,有他到来相助,村里的教育问题向来应该会轻松很多。 想到这里,刘锡命心中一动,如果让周良才来担任学房主管,让苏谨去担任工房主管呢,这么一来似乎可行。 不过这事还需要先同周良才商量商量再说。 ~~~~ 翌日下午,被刘锡命命名为通济号的刘家村客船缓缓靠在了刘家村码头上。 因为是老师的缘故,一接到消息,刘锡命便带着陈翊定、苏谨等各房主管前往码头迎接。 往来通知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周良才及家人已经从船上收拾妥当走了下来。 “先生”,刘锡命几个大步迎了上去,笑着朝他拱手行礼,“学生等候先生已经是望穿秋水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只怕是惦记让我过来干活儿还差不多。” “哈哈哈” 苏谨等人跟着一阵哄笑,刘锡命转身将家中众人一一给周良才介绍了一遍。 一行人走进村子里,周良才有些感慨地对刘锡命说道:“往日里只从书信中得知刘家村的诸般变化,却不如今日亲眼所见来的震撼,果然如你所说的那样,生产力才是促进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倘若没有你钻研格物之学,从而发明这些工坊物事,想来刘家村也只能泯然众人。” 刘锡命没想到周良才竟然已经到了理论结合实践的地步,听了他这话笑道。 “哈哈哈,不错,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就是物质资料生产,倘若没有极高的生产力来满足人类衣食住行的各种需求,那么必然会因为这些资源的稀缺而产生争斗,更不用说天下太平了。” “理学、心学只知专注于性命之说,却不能直指天下人事核心,是以学生才想将其补全,如今有刘家村珠玉在前,格物致知的道理也能够得以验证了。” 陈翊定、苏谨等人在一旁听得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偶尔也听刘锡命说起过这个物心学,但是他们这些人的思维习惯全都停留在理学的观念范畴内,对于刘锡命将格物提升到这么高的高度颇为不能理解。 没想到周良才一个外人反倒对这种理论如此了如指掌,苏谨有些疑惑地接话道:“周先生,二少爷这物心之学以气为理之本,如此说来,我等深研性理岂不是毫无用处?” 周良才哈哈一笑,捋须解释道:“人乃自然之造化,然则生于天地之间,一举一动必然要合乎天地之规,气为理之本又有何不妥呢。倘若有理无气,则宇宙之不存,而况于人乎?” 刘锡命见跟着的苏言、刘锡禾、顾南等人似乎没有听明白,用白话解释道:“要讨论天道,必定要先理清理和气的关系,所谓理,本是指天地运转的规律,朱子又在其中引申出人伦道德的准则,而气,则是指构成万物的物质基础。” “无论是理学还是心学,都认为理是气的根本,所以他们才提出要深研人的内心,提高人的道德修养,从而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 “但是我所提出的物心学,却与宋儒张载张之厚的气本论相似,都认为气才是天下的根本,理不过是附着气而生,所以治理天下必定要以物质世界为基础,通过格物之学了解气的本质,从而分析出天下真正的理,人的道德修养在这个过程中并非决定性的角色。” 第二百零四章 思想问题(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这一番话非但没有让苏言等人茅塞顿开,反而让一帮人更加迷糊了。 眼见大家眼睛里开始冒起了圈圈,刘锡命索性总结道:“简单点儿来说,就是唯物论和唯心论,唯物的意思是一切以外在世界为根本,唯心的意思是一切以个人的内心世界为根本。” “哈哈,说的好”,周良才眼前一亮,“你这唯物论和唯心论可谓简要明了,往后给他人解说之时,用此来说明,却比咱们之前的法子简练的多。” 刘锡命心中有些尴尬,其实他个人倒是觉得唯物和唯心的比喻过于绝对,比如当科技发展到量子力学阶段,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就已经开始模糊,用中国人的那句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解释恐怕要更加恰当一些。 不过眼下理论初创,面对根深蒂固的理学和心学,恐怕也只有这种更为突出明了的观点才能吸引大家的眼球。 苏谨和陈翊定扥人当然没有这么容易被说服,一行人一边讨论一边赶路,慢悠悠地也走到了启航小区这里。 刘锡命当然不可能让周良才去住帐篷,好在启航小区里面还剩下两套240平米的大平层,正好拿出一套用来安置他们一家。 “周先生从今往后便要在村子里住下了,大家若是有讨论的,不如放在以后再说如何,今日先生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下午咱们还要召开主管会议进行介绍,舅舅,你们就先回去吧。” 眼见陈翊定等人已经快要钻入牛角尖了,刘锡命赶紧将他们打住,找了个借口把他们全都支走,留下他自己和窦玉泉两人跟周良才进行攀谈。 “你这下可知这物心之说想要推而广之有多难了吧,哈哈哈。” 周良才见刘锡命急吼吼地将陈翊定等人送了出去,语气轻松地调侃他道。 “哎,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我等正要跟先生谈及此事,来,先生这边请坐。” 启航小区里的这套房子早已经装修完毕,各种现代中式风格的家具也都布置妥当,和萌朝这个年代贵胄之家的装饰风格都不遑多让。 客厅里的壁炉也已经烧起了柴火驱寒,一进屋便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周良才夫人才刚刚走进屋里,放下行李就开始一脸欢天喜地的到处穿梭起来,将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 刘锡命和窦玉泉则簇拥着周良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讨论起刚才的事情来。 “这几日村子里出了几件大事,初九那天晚上……” 刘锡命将这几天的事情简要说明了一下,顺势也将自己和窦玉泉的讨论向周良才说了一遍。 “玉泉提出的这个建议我觉得不错”,周良才沉思一下开口说道,“要想光明正大地推广物心学,必须对其中关于统治阶级的描述进行修改,务必将天子纳入同一阵营。” “至于现在就在村子里推广物心学一事,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的这些人都是流民,又不可能去参加科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对官场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对于刘家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有了学说支撑,大家心中才会有主心骨,往后遇事也不容易垮掉,不过这具体的方法还要细想一下,光靠上课学习恐怕效果一般。” 刘锡命嘿嘿一笑,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有现成的革命经验可以借鉴,傻子才会不用。 “这推广之法我倒是有法子,可以先召开几次诉苦大会,让全村人都上台来诉说往日苦处,到时咱们再因势利导,深挖背后阶级剥削的原因,想来可以在大家心中种下种子。” “哈哈哈,妙哉,妙哉。” 周良才和窦玉泉两人听刘锡命仔细将我军的革命斗争经验说完,忍不住拊掌称赞起来。 “不仅如此,既然先生到了村里,学生想请先生出任学房执事,如此一来也便于推广物心学,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周良才闻言有些心动,刘锡命以前可是对他说过这参事一职的薪资的,再说了,按照刘锡命的这种搞法,学房主管当然是重中之重。 进了村子的这一路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先不说上万人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县城的规模,其间各种热闹非凡。 单是村子里现在已经修建完成的三横三竖的石浆大道就给了他不小的震撼,更不用说已经快要完工的那几十栋三层大楼了。 只是…… “这,原任主管如何安排?” 好在周良才还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自己刚刚进村就要抢夺别人位置,岂不是容易触犯众怒。 “哈哈哈,先生放心,苏行之我打算将其放到工房担任主管,料想其不会拒绝,到时玉泉也可以到学房这边帮忙,先生兵精粮足,正好做一番大事。” “你这小子,看来是想好了招数要让老夫上套啊。” “哈哈哈”,客厅里的三人全都哄然大笑起来。 到了晚上,刘锡命再次召集全村主管大会,专门向大家介绍周良才。 “啪啪啪”,当刘锡命带着周良才走上会台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周良才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瞟了一眼在下面拼命鼓掌带节奏的许卫等人,知道这应该是刘锡命给自己面子。 当下他也学着刘锡命的样子朝人群挥了挥手,满脸微笑地坐在刘锡命右手边打着他牌子的座位上。 “咳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的老师周先生从今天起便要在村中暂住,同时担任学房执事一职。此外由于县试临近,为了备考县试,我舅舅不再兼任工房执事,原学房副帮办苏谨转任工房副帮办主持工作。” “哇” 一帮吃瓜群众都知道今天会有事发生,但是没想到近然还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公布。 往常陈翊定一人兼任丁房和工房执事,可以说是一言九鼎,如今就这么被免了? 至于二少爷说的这什么为了备考县试,大家都有些嗤之以鼻,陈翊定都快四十了,一个老童生还有什么还考的。 刘锡禾、荀博文、苏言等精明的高层人员互相看了看大家的神色,都猜到了刘锡命这番人事调整的原因。 看来陈翊定终究还是为工房之前的事故承担了责任,只不过刘锡命照顾到他的面子没有当众宣布而已。 但是村子里这样的明眼人终究还是不多,其他人还以为是陈家失了二少爷的宠,一时间会场上的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刘锡命没有理会这帮人的胡思乱想,瞧了瞧桌子继续说道:“前几天家中出了黄明等人吃里扒外这档子事情,虽然我们又新设了治房,改组了警房,但是正如朱子所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要想真正杜绝这种现象,必须从源头上就将其解决。” “咱们村子里的源头就在教育问题上”,刘锡命面色肃穆地看了看会场众人,“为了保证本村的长治久安,从下个月起,学房将对所有学习教材进行修改校对,村中学堂除了现有的国学、数学、格物学之外,还要再增设一门物心学。” “同时从明天晚上开始,全村进行集体诉苦运动,务必让大家从思想根源上了解清楚,过去大家的苦难生活是谁造成的,现在的幸福生活又是怎么得来的。” “一定要让全体村民脑海里都绷紧一根弦,贪官污吏和那些劣绅们时刻都在觊觎我们的劳动成果,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才能真正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也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 刘锡命这一番话听得在场的众人一脸懵逼,怎么又蹦出了这么多新的词语出来,这个物心学倒是偶尔听到二少爷说起过,但是这不是文人之间的事情吗,怎么现在全都要学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过年准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无论大家理不理解,刘锡命已经是铁了心要将这项运动开展起来,他和周良才等人经过一番仔细筹划后,刘家村忆苦思甜活动在腊月十二这天如期举行了。 从十二月中旬开始,一直持续到崇祯七年年底,整个村子全都保持白天工作,晚上集会的作息时间来安排生活和工作。 苏谨刚刚担任工房主管,便按照刘锡命大干快干的要求,优先将村子中心的人民广场先整饬了出来,以供全村人夜间举行诉苦大会。 同时为了保证整个活动达到最佳效果,老刘同志绞尽了脑汁,将以往看过的什么电影、里面的桥段全都拿出来 个用了一遍。 比如什么吃忆苦饭、穿破衣等活动,总之就是怎么苦怎么来,搞得全村子的人翻箱倒柜将自己家里的破衣烂衫拿出来穿上,要是外人这个时候到村子里来,恐怕还以为是到了乞丐村了。 这一系列组合拳下来,再同刘家村的日子进行对比,确实让全体村民深刻认识到了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配合上刘锡命、周良才、窦玉泉等人亲自上阵宣扬阶级理论,十几天的活动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效果。 按照《新汉书》上的说法,这次活动是伟大祖国从帝制社会向大同社会转变的关键节点,在伟大领袖、皇帝陛下刘锡命同志的带领下,自这一天起,天朝人民围绕反压迫、反剥削同国内外各种反动势力开始了伟大而卓越的斗争。 到了12月下旬,刘家村建设工程更是不断有喜讯传来,在全村一万多人的努力下,先是72栋居民住宅楼当中的36栋竣工验收,共有540户人家,共计2273人搬入了新式楼房。 吸取了第一批楼房建设过程中的经验教训,第二批楼房无论是在建筑结构、户型布局等方面都有了较大改进,中户型240平米的楼房一层4套,小户型150平米的一层6套,土地利用效率大幅上升。 除了居住建筑以外,村子里的公用建筑也有不少竣工完成,包括露天式体育场、祠堂、鼓楼等建筑全都拔地而起,让原本略显空旷、杂乱的村子顿时变得有了城市气息。 如果现在有人能够从空中俯瞰刘家村,那么就能发现现在整个村子就像是一个东西向的“申”字型,上下还各有城墙组成了一横。 刘家村内部一条六车道的为公大道连贯东西,以这条路为中轴线,又依次修建了三横两竖的六车道石浆大路。 村子中心计划修建的刘家大宅依然没有动工,不过它前面的人民广场和对面的刘家村大祠堂已经竣工完成,鼓楼就修在大祠堂的里面,在一众飞檐当中高高突起。 按照刘锡命的考虑,鼓楼现在先放置一口大铜钟用来报时,以后可能会替换为机械钟表。 整个村子中心附近已经逐渐填满了各式建筑,靠近大路的两边全都是飞檐带脊的中式三层小楼,现在已经由商房牵头开办起成衣铺子、酒馆、茶楼等消费性场所。 居民小区则隐藏在这些商铺楼宇之后,各种鸱吻脊顶层层叠嶂,看上去非常气派。 对于刘家村的经济结构规划,刘锡命考虑良久以后依旧决定还是全部按照公有经济来建设,如此一来可以确保所有人员都在自己的体系当中。 在一片繁忙中,时间慢慢推进到了崇祯七年年底。 腊月二十九这天,刘陈氏见刘锡命披上衣服就想往外跑,她一把拉住刘锡命嗔怪道:“明天就过年了,今天你不是给大家放假了吗,还去工地上看啥?” 刘锡命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大半个月全村集体大赶工,搞得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休息不了,休假的通知是早就贴出来了,但是鉴于村子刚刚建成,还有不少人住在帐篷里面,为了让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的,刘锡命和管理层决定搞一次集体过年活动,还有不少活儿需要他去现场查看呢。 “娘,明天晚上就要搞过年晚会了,我还是得去看看才行。” 刘锡命扔下这句话,任由刘陈氏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远去。 “诶,穿上新衣服,那什么忆苦思甜活动不是今天就结束了嘛!”,刘陈氏瞧见儿子一身破衣,忽地想起这件事来,来了衣服就往外追。 “哈哈哈,二哥,我们也要跟你去看看。”,刘陈氏一声叫喊将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小家伙也惊醒了过来。 两人衣服都没穿好就从屋里跑了出来,非要缠住一起去看场地。 刘锡命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锡安这小子跳脱的很,可别又闯出什么祸来,不过想到两个弟弟这一年来读书还算用功,过年的时候也该放松放松了。 “行吧,你俩赶快洗漱,咱们吃完饭就出发。” “万岁”,刘锡安一个蹦跶牵着刘锡贤就往屋子里面跑。 没过一会儿,值房参事刘锡禾带着他两个儿子刘嘉章和刘嘉祥也一起赶到了刘家大宅,等候刘锡命安排今天的事务。 刘嘉祥32岁,嘉章29岁,这两人虽然年纪大,但是辈分却比刘锡命小了一辈,只能管他叫二叔。 上次分房的时候,刘锡禾也分了一套300平米的大平层,请示过刘锡命后,那会儿他便将家人也全都接了过来。 鉴于刘锡禾这个值房参事用的还算顺手,刘嘉祥两人也读过几年书,刘锡命便先让这两人在值房学习一段时间,以后再听从安排。 “旺财、来福,咱们走”,刘锡贤、刘锡安风驰电掣一般洗漱妥当,冲着院子里旺财、来福喊了一声,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刘锡命等人前去吃饭。 旺财和来福已经被买回来快一年了,这段日子里刘锡命可没少用空间灵水喂它们俩,现在两条狗的身高差不多快有两尺多,毛色顺滑光亮,看上去威风凛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水的缘故,这俩还灵性十足,刘锡安叫了一声,它们呼地一下子从狗窝里冲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来福竟然还知道用脚把狗窝的门给蹬上。 “啧啧,二叔,你家这两条狗可真是神了,回头下了崽儿可得给我一条啊。” “汪” 旺财、来福听懂了刘嘉祥夸奖它们的话,回头一个咧嘴冲他笑了笑,把这几人看得更是不断称奇。 “你就别想了”,刘锡禾走在刘锡命身边头也不回地笑道:“龙骧团和警房那帮小子老早就打它们的主意了,回头还得给农房送几条用来培育新种。” 刘锡命笑着接话道:“军犬和警犬的培育确实是关键,农房不是已经买了几十条狗回来了吗,回头也让他们过来领一些仙水。” 刘锡禾笑道:“二郎对这帮畜生也太好了吧,它们真能派上用场?”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对这种低级的问题不屑回答,除了三傻之外,其他军犬警犬怎么可能没有用。 食堂中的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几人取了两盘包子和几碗稀饭,唏哩呼噜地吃完便朝村子中心走去。 “二少爷早” “二少爷,过年好” 因为是步行,一路上不断有人朝刘锡命鞠躬问礼,刘锡命不停回礼地同时仔细查看了一下,发觉大家的气色好了不少不说,眼神中也不像以往只有畏惧,许多人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尊敬之色。 他心头暗自点头偷乐,这大半个月的活动总算没有白搞。 因为放假的缘故,此时大街两旁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繁荣,只不过因为经济模式单一,现在街上的铺子只有恒顺布庄、望仙酒楼等店面是开着的。 这些店面名字还是刘锡命这个取名困难户拉上村子里一帮读书人想出来,要是让他取来的话,恐怕也只能叫什么人民商场之类的了。 第二百零六章 村中祠堂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恒顺布庄里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刘锡命带着几人直接从人群里钻了进去。 整个布庄的销售区域占地差不多有一亩地大小,四个双推门的设计让室内显得非常宽阔。 按照刘锡命的指示,销售区域做了七个口字型的展柜,中间放有各式布匹,一堆大小媳妇儿正在里面边说边笑地随意挑选。 一见刘锡命等人进来,布庄里面的人刷地一下将目光全都投了过来。 以前可能还有新来的流民记不清刘锡命的长相,但是经过这半个月的忆苦思甜运动,全村人都把他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这会儿一见到他,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各种问候声,“二少爷”,“二少爷吉祥”。 “哈哈哈,大家不用紧张,你们该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就是进来看看而已。” 刘锡命一阵爽朗大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出名了,随时装逼的感觉真的很爽。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走到刘锡命身前行了个军礼,“二哥”。 刘锡命转头一看一下子乐了,“德容,你怎么也在这儿,你自己来买布吗?” 来人正是第三曲的曲长邵德荣,他脸色一红,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妇人道:“这不是村里放假嘛,好不容易陪我娘出来逛一逛,采买点儿年货。” 刘锡命听了这话赶忙朝邵德容他娘拱手道:“原来是邵大娘,祝你们过年好啊,今天逛的怎么样?” “二少爷过年好”,邵德荣他娘还有些拘谨,不过见刘锡命一脸和煦的笑容,她也慢慢放下了心,二少爷果然是就是来救咱们穷人的大救星。 “逛的可好了,往常正源乡上也没有咱们刘家村这么热闹啊,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几间杂货铺子,只不过……” 说到这儿,她犹豫了一下,刘锡命直接问道:“只不过什么?” 邵德荣他娘转头看了看邵德荣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一咬牙转头说道:“只不过咱们这儿的布匹种类少了点儿,咱们家的细罗织那可是顶天的宝贝呀,平常人家买了也舍不得穿呐。” “哈哈哈”,刘锡命还当是什么事,“这可没办法啊,咱们今年棉花没收上来,一般的细棉布想造也造不了,明年可能就好些了。” “对了”,刘锡命一下子转过头去,问刘锡禾道:“之前不是说了要给每家每户都发两匹布票吗,这事难道没办?” 邵大娘闻言立刻拉住刘锡命袖子,冲他扬了扬手中的两张纸,“发了发了,要是不发这个,来买的人恐怕更少了,也就是二少爷你大气,咱们呐……” “娘,二哥还有事呢,你少说些。” 邵德荣见自己老娘马上又要化身邻居大妈,赶忙一把将她拉住说了一句。 “哈哈哈,不碍事”,刘锡命笑着客套了一句,趁着这个机会辞别邵德荣几人,自己去店里面视察了一圈。 “货品确实太少了,店员的服务态度也有待提高,而且还有个问题,咱们村子里的女人们大多都要上工,待在家里做女红的时间就少了,看来往后咱们还要开设成衣店。” 刘锡命逛了一圈下来发现了不少问题,他一边朝运动场走去,一边叮嘱刘锡禾把这些记下来,回头好提醒自己。 “成衣店不都是卖旧衣服的吗?”,刘锡贤有些好奇地问道。 “嘿嘿,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社会分工问题没有?” 刘锡命不打算直接回答,转而考较起自己弟弟来。 刘锡贤认真想了一下,扬起小脸点头回道:“当然记得,二哥你说过,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就必然发生劳动分工,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擅长的技术去从事某种特定的工作,然后再通过货币对自己的劳动成果进行定价,最终用货币去换取其他必须的物资。” 说着说着,刘锡贤自己都想明白了,他一脸兴奋地冲刘锡命说道:“因为咱们村子里的女人已经将自己的劳动进行了定价,所以她们就可以转而购买专门从事女红的人的劳动,把自己的精力节省下来全部投入到自己更熟悉的工作中去,对不对,二哥?” “哈哈哈”,刘锡命一把将还在旁边跑来跳去的刘锡安逮住,狠狠揉了他的小脸一把道:“看到没有,你三哥都已经能够活学活用了,你还只知道打打闹闹。” 刘锡贤听自己二哥这语气,知道自己说对了,小脸上立刻扬起了灿烂的笑容。 一群人沿着为公大道一直向前,到了村子中心的大祠堂。 刘家村大祠堂不同于萌朝一般大户人家的祠堂,刘锡命修建这个并不是为了刘家自己的祭祀,而是为了给全村人提供一个类似于教堂这样的存在。 当然,俺们天朝人不需要宗教来忽悠,但是照样还是需要先祖圣人的慰藉。 刘锡命来自现代,那会儿的华夏已经基本上将自己的传统丢的一干二净了,像生死嫁娶这些传统文化中最重视的人生节点,天朝人竟然找不到对应的仪式来寄托情感。 老刘同志参加了不少朋友的婚礼,在大多数现场感受到的都是满屏幕的尴尬,各种婚礼仪式可以用不中不洋、怪里怪气来形容。 所以当他有了这个机会的时候,第一个要实现的就是对婚丧嫁娶这些礼乐制度的革新,其目的就是将其变得更加适应未来工业化社会的需要。 这些想法全都体现在他对大祠堂的设计理念里面,整个祠堂没有修建围墙,而是和人民广场连成一体,构成了一个开放式的环境。 祠堂建筑分为前后左右四个部分,建筑风格更类似于日本的唐式建筑,每个部分都通过开放的阆苑相连,正中间是一块大的草坪和花园。 当然,由于工期的问题,现在只完工了正对人民广场的正殿。 为了给村子增添一些色调,刘锡命特别命令新建成的琉璃坊加班烧制了一批蓝色琉璃瓦,配合上正殿白色的墙壁,整个建筑看上去别有一番景致。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刘家村要先在大祠堂祭祀华夏先祖和紫微大帝,为了保证整个祭祀活动的顺利进行,一大早就有许多人正在这边忙活。 祭祀活动要由庙祝来主持,现在只能由周良才这个学房参事来顶上,他也是第一次主持上万人的大型祭祀活动,这几天都兴致勃勃地在现场指挥布置。 “先生”,都不用人指路,刘锡命一眼便看见正拿了个大喇叭高声指挥飞檐上工人安装条幅的周良才。 “祠堂这边准备的如何?” 周良才笑呵呵转过身来,“这边都差不多了,紫微大帝神像、华夏先祖神位全都入了祠堂归位,香炉案几也已经准备完全,只等明天祭拜了。” “倒是你请的那帮道士不知道排练的怎么样了,明天的打醮可马虎不得。” “哈哈哈,这应该不成问题,马元静法师可是凌云山的高功,要不是我多方请托,他可不一定会来咱们这种地方。” 刘家村供奉的是紫微大帝,本就属于道教人物,此外萌朝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都信奉道教,还专门编制了《大萌御制玄教乐章》,所以祭祀祭典一般都是找道士来打醮。 周良才这才点点头,陪着刘锡命一起朝祠堂正殿走去。 正殿的穹顶有近三丈高,内部结构依旧采用的拱斗等传统技艺修造,殿内的四壁上端全都是糊纸的木格窗户,采光效果还算不错。 刘锡命打算等到琉璃坊制作彩色玻璃工艺成熟以后,再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换成彩色玻璃窗,到时估计跟白皮的教堂有的一拼。 第二百零七章 崇祯八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祠堂正殿里面显得非常空旷,只有最深处摆放有神台,正中间供奉的是紫微大帝神像,两边各放了一个近一丈高的神位。 上面分别写着华夏先祖之神位和华夏圣贤之神位。 神台前面斜对角拜访有一个小讲台,正对面是一排排原木色的座椅,刘锡命打算以后聘请一位庙祝过来,专门负责主持日常婚丧嫁娶的祈福仪式。 整个大殿内部涂刷的白色墙灰,配合上良好的光线条件,给人一种光明、肃穆的感觉。 “不错,有先生坐镇,果然是马到功成,明天的祭拜活动看来是没问题了。” 刘锡命转了一圈仔查看一番,见里面的布置基本达到了自己的要求,立刻称赞了周良才几句。 周良才有些感慨地捋了捋胡须,“还是锡命你胸有沟壑,非要赶在年前将祠堂修建起来,这么一来村里人心就更安定了,你这个什么集体祭祀的法子真是绝妙。”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论忽悠人这方面,白皮的牧师们可是研究了千把年了,该拿来用的就要果断拿来用。 明天的活动主要就是在祠堂和运动场举行,见祠堂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刘锡命带着刘锡禾等人直接从神台侧面的小门走出正殿前往运动场查看。 运动场建在祠堂的东南角,这里已经被刘锡命命名为将旗运动场,取自斩将夺旗之意。 运动场中间是一个蹴鞠场,四周环有跑道,由于建筑技术还有待发展,靠近跑道的三排座椅全都是用石浆混凝土制成,外围几层座椅则是由钢架和木板组合而成。 苏谨亲自带人在运动场安排各项工作,一见刘锡命带人过来,他马上上前躬身道:“少爷,各处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明天晚上的这个什么春节联欢晚会了。” 刘锡命转了一圈,见戏台和焰火的发射架全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各处彩色条幅也已经拉了起来,笑着点头夸赞苏谨几句,自己总算可以放下心好好休息休息了。 ~~~~ “噼啪噼啪” 大年三十这天,值房的人早早地就开始在人民广场上燃放起了鞭炮,一串串爆竹声将银装素裹的村子从寂静中惊醒了起来。 “过年啦” 一群群穿着新衣服的大小孩童开始在大街上到处穿梭起来,大家手里拿着杂货铺子从城里买来的各种拨浪鼓、小风车等玩具来回打闹,一下子将村子带入了过年的喜气当中。 由于村子里的食堂还在开办,为了满足一万多人的用餐需求,整个值房已经扩充到了近300人。 很快,村子中心到刘家大宅的这片荒地上,伙房的人开始不断的杀鸡宰羊,为中午的祭祀活动做准备。 快到巳时的时候,刘锡命得了刘锡禾的通报,知道三牲已经备齐,他便带着陈翊定、苏谨等一帮管理层从祠堂正殿的偏房走入正堂,准备开始举行祭祀活动。 为了今天的领祭,刘锡命特意换上了一身湖蓝色绣花镶白领交领锦袍,头戴一顶黑色方巾,将他往日里批下来的头发全都收束起来,脚穿一双红色方舄,整个人看起来凭白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此时广场上的人群在龙骧团的引导下开始有序进入正殿,当然由于空间限制,只有重要家庭才能全部参加,其他人员只能派出男主人作为代表。 刘锡命等人出来后直接在祠堂正殿前排就坐,从凌云山请来的道士们也临时充当乐班开始奏起了迎宾乐。 看来以后还得专门培养个乐班才行,刘锡命见到这一幕想到。 等了一会儿,周良才见人进来的差不多了,他一个甩袖从座位上站起来,负手朝正殿前方的讲台走去。 这时奏乐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下来,周良才洪亮的声音在正殿中响起。 “各位刘家村村民,得蒙上天赐福、先祖庇佑,在二少爷的带领下,在全村人共同的努力下,我刘家村发展可谓蒸蒸日上,今天是家家团聚喜庆春节的大好日子,让我们心怀感恩,向紫微大帝,向先祖们祈求来年的日子更上一层楼。” 周良才的讲话稿当然是刘锡命提供的,他也怕周良才上来就讲一通文绉绉的话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索性便按后世的官样文章写了一通。 “诸执事就位” “奏乐” “请领祭者供奉祭品” 刘锡命听到这声立刻端身站立,顶着全场的目光,满脸严肃地往前走到神台位置。 这时立刻有三个值房小厮用铺有红布的木盘端着猪、鸡、鱼这三牲走到他身边。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先端起猪肉躬身放到台前,一边高声念道:“一献享太平。” “二献享福禄” “三献享富贵” 陈翊定、刘锡禾、苏谨等几个级别较高的执事也跟着上前一起敬献果品、美酒等祭品,同时大声喊道:“诚敬上天”。 等到祭品献完,刘锡命随即往后退一步,带领陈翊定等人直接跪倒在旁边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一边大声念道:“刘家村村长刘锡命,携全村老幼拜谢上仙及华夏先祖、圣贤,兹届年关,谨以牲帛醴齐躬叩台下,用伸追感之诚,伏惟诸圣俯垂,昭鉴尚享。” “起立,拜”,周良才立刻接话大声喊道。 大殿里的人群一下子全都站起来,双手合十躬身祭拜。 大家的表情全都变得肃穆起来,伴随着丝竹之声,恢宏磅礴的典章篇音乐开始响起,正殿里的人全都按照刘锡命准备好的祷词开始背诵。 “嗟尔苍天,降福于土,烈烈先祖,佑我家人……” 充满虔诚的祈祷声响彻整个大殿,配合上殿外广场上一起祈福的村民,刘家村顿时陷入一种圣洁的气氛当中。 “请法师” 祈祷词念完后,刘锡命等人当即从神台前方退下,凌云山高功马元静身披八卦袍,带着几个小道士开始在神台前打醮祭神。 “斋醮活动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有愿意祭拜的村民自行到大殿即可,晚上将旗运动场还将举行杂耍表演和烟花活动,请大家不要缺席。” 周良才作为主持,趁着道士们上场的空隙时间马上宣布到。 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大家纷纷成群结队地走入正殿开始祭拜。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食堂更是直接将饭食搬到了人民广场上搞了一顿自助大餐,值房为了这两顿大餐,准备了将近300多头猪、羊,搞得账房的人差点儿没和他们打起来。 到了晚上,整个将旗运动场一片灯火通明,从城里请来的戏班子表演了各种杂耍、戏剧,让一帮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村民长足了见识。 “娘你快看,开始点烟花了。” 刘锡安使劲扯了一把正满脸温馨地陪自己母亲谈话的刘陈氏,指着场地上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这是全场的村民也都注意到了走进场内准备点燃焰火的刘锡命等人,大家全都开始鼓噪起来。 伴随着一阵阵的轰鸣声,五颜六色的烟花纷纷腾空,刘家村的天空几乎被完全点亮。 刘家村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看得出神,这一幕后来一直停留在刘家村众人的心里,成为点亮大家内心世界永远难以抹去的景色。 刘锡命拿着扩音器用足力气大声喊道:“崇祯八年到了。” “万岁” 运动场里一片欢呼声。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感慨良多,回想一年前过年的景象,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成为一万多人的头领了,总算没有白白浪费时光。 第二百零八章 工作计划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月初六上午,刘家村会议室,阳光透过纸窗直直的照射进来,带给屋里众人一阵暖意。 为了保证各项工期,刘家村的过年放假只有七天,到了正月初六这天,各房都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 “开会了”,刘锡命敲了敲桌子,让一干放假过的意犹未尽的主管会了会神,“咱们今天照例召开一次收心会,春节已经过了,大家要赶紧调整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下面大家看一看崇祯八年的工作计划,讨论一下应该如何安排。” “谁先说?”,刘锡命顿了顿喝口茶道。 陈翊定瞟了周围一眼,见没人敢抢自己风头,不由心中暗喜,他清清嗓子吸引大家注意力道: “我先说吧,按照这个工作计划,到今年年底刘家村村民人口要扩大到五万人,我觉得这个是不是步子迈的有些大了,咱们现在一万五千人都还没有消化完毕,再来这么多人是不是……” 全场的主管全都一片沉寂,但是大家眼神里透露出来信息却都有些赞同陈翊定说的话。 刘锡命轻轻一笑,端起上好的白瓷茶盏抿了一口,“多乎哉,不多也,大家都听我说过了收元教的事情,永凯、敬难,你们来说,倘若附近几个府县都被他们鼓动起来造反了,咱们这些人能不能御敌于门外?” 于永凯趁着年休的功夫回到了村子里,他露出一丝苦笑道:“承蒙二哥抬举,让我到县里历练,结合我近几个月观察来看,府城虽不算毫无防备,但真遇上大股叛贼,恐怕也独木难支,到时咱们这些周边地带恐怕难以保全。” “最近不是听说调了不少朝廷大军过来吗?”,荀博文举手问道。 穆敬难一直都是坚定的扩军主义者,他马上反驳道:“顺庆府没有设置卫所,朝廷驻军也不可能一直驻扎在这里,重庆和陕西那边一直有流贼想要入川,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掉走,到时候还是得靠咱们自己。” “我赞成”,周良才突兀的声音一传来,会议室里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迎着陈翊定等人疑惑的眼神,周良才捋了捋须道:“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如今既然已经知晓危机四伏,哪有不壮大自身,却寄希望于他人之理,老夫尤记得半年前正源乡时,若非锡命率兵前来,我这条老命已经和张家一起化为乌有了。” “自那时起我便知道,人呐,终究还是要自己有势才行,否则兵荒马乱之下谁也难保。” 周良才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会议室里沉默了下来,陈翊定敲了敲桌子叹了口气,“那好吧,先按这个走一步算一步。” “什么就这么定了”,刘陈氏有些不乐意了,“巧曼,你给大家伙儿报一报咱们家的开支进账,也让这帮大爷们看看,这账对不对的过来。” 刘锡命顿时一捂脸,怎么把这头忘了,光想着招人了,这钱还没解决呢。 “十二月进账一万七千两,各房薪俸支出一万零三百四十五两,值房杂项采买支出两千四百二十七两,工房物料采买两千一百七十两……” 于巧曼稚嫩的声音不断在会议室内响起,一串串数据听得众人心惊胆颤,往日里大家都觉得家中进项颇多,当然开支应该也比较大,但是却不知道能大到这种程度。 “这么算下来,咱们一个月好像也剩不下多少银子啊。” 苏谨说完这话转头看向自己弟弟苏言,“志定,家中对外销售都是你们在负责,最近可还有什么能够进项的吗?” “呃”,苏言抠了抠脑袋,“眼下琉璃坊、酿酒坊等工坊都已经建成,咱们倒是可以考虑对外销售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听到苏言这个提议,不少人开始讨论起这个可能性来。 刘锡命敲了敲桌子,“增加收入这件事情确实要尽快去做,眼下我有两个打算,一方面商房派人在府内各县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出售,咱们盘下来准备自己开店。” “另外着人到处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对接上大宗棉花商人,咱们家的纺织局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只要有充足的棉花货源,一年几十万匹布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第二嘛就是工房新产品的生产,达摩研究院里关于透明玻璃和肥皂的研发要加紧,这两项以后应该可以作为咱们家的拳头产品,现在琉璃坊和酿酒坊也先开动起来,商房负责找找销路。” “是” “还没说完,眼下值房还要到处去采购粮食,下一步农房也要扩大人手,文古,你们下一步要准备将村子里还没有规划的土地翻耕出来,咱们今年就要开始种植高产作物,以后这一块支出应该可以省下来。” 刘锡命在空间中培育良种的作为总算看到了曙光,经过一年时间近12次的选育,他总算从水稻品种中挑选出了被他称为仙宫稻的高产杂交水稻,虽然还没有在外界正式种植,但是按照估算来看,每亩五、六石的产量应该还是有的。 听到这个消息,梁益智也不由得精神一振,和荀博文、夏明知两个好友比起来,他待的这个农房简直算是刘家村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门了,天天都只能和什么养猪、养羊打交道,简直是有辱斯文。 要不是二少爷找他谈了几次话,恐怕梁益智自己是坚持不到现在的。 不过有了高产作物就不一样了,粮食这玩意儿哪儿都缺,将来肯定能为村子带来不小的收益,到时候自己也可以硬气起来。 想到此处,梁益智面露喜色地应承道:“少爷放心,农房这边误不了事。”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这么算下来家里的开源节流就弄的差不多了,至于剩下的问题…… 眼下刘家村最大的支出是什么,是全村人的工资! 虽说靠着倒卖房地产,刘家村回收了一部分资金,但是跟庞大的人口基数比较起来,这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现在刘家村的财政情况就好比一个池塘,只不过池塘里进来的水多,流出去的水也多。 现在刘锡命的想法是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流出去的水又再次引流回财政的大池子里来。 他正思索间,穆敬难弱弱地举起手问道:“二哥,村子里的新兵已经训练了两个月了,咱们龙骧团是不是也该升格了?” “再等等吧”,刘锡命有些烦躁,村子里一堆事情缠在一起,现在要是把龙骧团升格,人事任免必然又要牵扯大部分精力。 “再训练一个月,等到二月份县试完再来考虑。” 穆敬难目光难掩失望,只好放下手回了个“喏”。 刘锡命转头看向刘陈氏,“娘,钱的事回头我来解决,这几个月还是先让丁房和值房一起到各府县排查一下流民,免得真要招人的时候没了章法,你看如何?” 刘陈氏一个白眼飘过来,“你定都定了,那就先这样吧。” “哈哈哈”,见自己老娘不满,刘锡命只好尴尬笑了笑,陪着小心安抚了几句,惹得会议室内一阵低笑。 不过瞧自己老娘这神色,也不是真的不满,刘锡命跟着自嘲地笑了笑,将桌子一拍到。 “那就这么定了,值房尽快将崇祯八年工作计划下发到各房,大家要根据这个计划制定相应的配套办法,从今天这个会议开始,这年就算过完了,全村务必拿出所有精力投入到各项工作中去,明白没有。” 众人轰然答应,“明白!” 刘锡命冲下面说道:“其他人散会吧,各房各局主事的人留下。” 第二百零九章 金融问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又是要整哪一出,不是已经谈完了吗?” 刘陈氏都站起来半截了又被儿子这话喊了回来,她转头嘀咕道。 刘锡命有些奇怪,老娘这是怎么了,不过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直接问,干脆装作没听到讲起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家里面发放月饷全都是用现钱来发放,听说账房这几个月一直在叫苦连天是不是?” 夏明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叫苦连天最凶的人可不就是他嘛,本来度支局的事情是于巧曼带着人在干,但是她毕竟年纪小,要处理这么多银钱铜板的发放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等到夏明知升官了以后,刘陈氏就顺水推舟地将这活儿交给了他,现在村子里将近一万人在领取工资,每天搬钱都要十几个人,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刘锡命瞥了一眼账房众人深有同感的表情笑了,“正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我打算以后先在家中推行钱票制度。” 嗯? 开会的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年前的时候不是让值房给大家都派发了布票吗,根据商房的反应来看,布票便于携带,使用起来极为方便,因此我便有个想法,单独开发出一种钱票出来代替银两铜钱。” 苏谨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这钱票是不是就像宝钞?” “没错。” “哗” “这不太好吧,宝钞现在都没人愿意要了。” “就是,用这个恐怕村民们都不太会认。”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讨论的声音,不过能被刘锡命留下来的都可以算是心腹,到还没有人想要专门拆台,大家单纯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 “少爷,倘若使用钱票,有两大弊端难以解决,一是村民信任问题,朝廷的宝钞年年贬值,现在一两银子的宝钞值不了一百文现钱,二是防伪问题,眼下使用当然还好,但是日子久了难免有人打起伪造的歪心思,不知少爷可有考虑?” 苏家以前家大业大,苏谨对于宝钞这种东西可算是深恶痛绝,拿到手里就贬值,若非官府强行推广,恐怕没人愿意使用。 他生怕刘锡命是因为惜财才想出的这个办法,其目的就是为了搜刮民财,为了不让刘锡命使出这个昏招,他赶忙将其中的问题点了出来。 “先生放心”,刘锡命笑着对苏谨,“你方才所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了。” “首先一点,纸钞代替银两铜钱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刘锡命耐心地给在座的高管科普一下金融知识。 “和银子相比,纸钞的制作成本更低,也更易于携带和保管,同时还可以有效避免黄金、白银在使用过程中的损耗,所以将来纸币一定会全面取代黄金白银。” “那朝廷推广宝钞几百年了,为什么大家还是不愿意用呢?”,陈翊定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关系到货币的本质问题,钱这个东西只是交易的媒介,它本身并不具有价值,在人类早期,大家甚至用贝壳来充作货币……” “理论上来讲,有国家信用作为背书的宝钞,具备成为唯一货币的潜力,但是大家都知道官府是什么德行,太祖皇帝只要缺钱了就会印制宝钞,最终导致宝钞的数量远远超过黄金白银的储备量,最终导致整个货币价值的崩盘。” 听到刘锡命给大家讲的这些基础金融知识,苏谨真是越听越震惊,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二少爷估计的够高的了,却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 他忍不住朝旁边的周良才低声问道:“此等经世济民之学,莫非是玉丹先生所授?” 周良才合上自己张大的嘴巴,努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苦笑道:“如此道理我闻所未闻,哪里有本事传授给他,古人常云有生而知之者,吾今日方知其言不虚。” “所以大家明白了吧,我们刘家村的钱票是以自身拥有的金银数量为依据发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便于村中交易和减轻账房的工作量,所以币值可以得到确保。” “话虽如此,但是百姓可不一定会认啊?”,刘锡禾自己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对一般小老百姓的心态可是一清二楚,哪怕刘锡命说的天花乱坠,但是大家都怕惯了,这事也不一定能推得下去。 刘锡命嘴角一咧,这个问题在其他地方是个难题,但是在刘家村却不一定。 要知道刘家村现在实施的是什么经济制度,是公有经济制度! 在这种制度下的执行力远远超过萌朝的小农经济体系,全村所有的消费场所都掌握自己手里,如果这些地方都只收钱票,那最后会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简单,等到钱票实行以后,所有人员的月俸都用钱票来发放,村子里的消费场所也只收钱票,另外账房下属新设一个钱票局,专门负责为离村办事的村民提供银两兑换服务,但是离村必须由其所属各房开具离村说明书,没有归属的人员则由值房来开具。” 刘锡命这句话一下子将他的目的暴露无疑,刘家村现在就像是一个单独的小社会,实行钱票以后,相当于将他手里的银钱全部腾挪了出来,到时刘家村的对外采买和投资就更加宽裕了。 “那防伪怎么办?”,苏谨还是就他刚才的问题问道,“还照着布票来办恐怕不行,如果今年再进来几万人,里面可保不准有没有会造假的。” “这事我有考虑”,刘锡命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入空间之中。 现在空间已经有340亩土地,除了200亩用来种植棉花外,其余140亩中大头是种植水稻,其余还种着茶树、桑树等经济物种。 刘锡命控制着思绪飞跃白茫茫的棉田和金黄的稻田,来到空间的南部边缘,这里与别处不同,竟然种植着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早在龙骧曲时代,刘锡命就已经在空间中试种过竹子,以此作为龙骧曲竹盔竹甲的主要原材料,后来空间扩大,这片竹林的占地面积也随之增长。 刘锡命站在地上,灵气变幻为刀,轻轻斩断一根竹子并将其拾起来。 这空间选育出来的竹子与外界普通的竹子大为不同,整根竹子上面通体晶莹、隐隐泛出一股碧绿的色彩,断面处的纤维也不像普通竹子那样呈现木质化,而是像黄中带绿的蚕丝纤维。 “你们看看这个”,刘锡命心神回到身体,手里突地多了一根碧绿的竹子,一边传给在场众人查看。 大家早习惯了他的神神秘秘,这会儿竟然没有人关心竹子哪里来了,注意力全都放在这明显不同于普通竹子的奇物上。 “咳咳,此竹名为仙宫竹,我观其不似普通竹木,不知道可不可以像一般竹子那样制成纸张,倘若能够制成,想来应该与普通纸张有所不同,到时以此为基础,再来制作钱票,大家还担心有人能够仿造吗?” 屋里众人全都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你老人家的套路未免也太过离谱了,有这等仙家法术在,凡人哪里可能伪造的出来。 “这,如此宝物,用来造纸,是否有暴殄天物之嫌?” ,苏谨小心翼翼地接过仙宫竹,脸上忍不住露出迷醉的神色,最终有些舍不得地说道。 “哈哈哈,这仙宫竹在我等看来是宝物,在仙界却不值一提,除了好看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就这样吧,行之先生,工房腾挪一块地方出来新建一个造纸坊,先试着看看能不能制出纸来,到时候再说其他事情。” “是”,苏谨有些无奈地点头答应,心里却想的是将这手里的竹子多把玩几天再说。 第二百一十章 玉落钱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有了刘锡命的专门叮嘱,苏谨对造纸一事显得非常上心,加上现在刘家村的工匠团队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只用了五天时间,造纸坊所需的浸泡池等便竣工完成。 经过十天的等待,用仙宫竹为原料制作出来的第一批纸张总算成型了,苏谨马上带着样品兴冲冲地跑去找刘锡命汇报。 “少爷,这纸造出来了,你请看!” 刘锡命有些奇怪苏谨怎么这么激动,顺手便将他手里的纸接了过来。 “这……”,然而刘锡命刚刚上手,立刻便目瞪口呆地看向苏谨,“这是用仙宫竹造出来的?” 苏谨满脸激动地点点头,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呃。 刘锡命再次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这张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般形容上好的宣纸都是用“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等词语来形容,但是刘锡命觉得只用这些词语恐怕还不够完全描述出自己手上这张纸的特点。 只见整张纸不止光洁稠密,纹理纯净,更重要的是整张纸的表面呈现出一种晶莹的感觉,而且不同于一般纸张的白色和黄色,刘锡命手里这张纸竟然是一种类似玉石的淡绿色,看上去仿佛有点莹莹光辉。 卧槽,这纸不会有辐射吧,刘锡命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么个想法,吓得他差点儿没把纸甩掉。 随即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玩意儿说不定也是空间灵气的效果。 想到这个,他拿起狼毫轻轻在纸上写下一个刘字,只见上好的烟墨力透纸背,但是却又凝而不散,仿佛被镶嵌进纸张一样。 “哈哈哈,好纸,如此一来,咱们预想的防伪效果就完全没问题了。” 苏谨有些念念不舍地将目光从纸上挪到刘锡命身上,冲他拱手道:“如此宝物,还请少爷赐名。” 嘶,刘锡命倒吸一口凉气,又要起名,这简直就是想要我多掉点儿头发。 “既然此纸视之如玉,触之如石,那便叫玉落吧,取自玉落凡间之意。” “妙哉,妙哉,玉落之名配得上此等宝物。” 刘锡命嘿嘿一笑,对这个名字也颇为满意,“听说行之先生书画双绝,便请你为我画一幅画像,以此作为钱票的正面,再将我刘家村规划图画出来,作为钱票的背面图案,如何?” 苏谨有些犹豫地问道:“钱票也不过是阿堵物而已,人揣手磨的,主公将自己画像印在上面,是不是有些不妥?” 哈哈哈,刘锡命一下子乐了,这可是领导人的特权,现在竟然还被苏谨鄙视了。 不过这到正合刘锡命的意,萌朝的读书人都是这般固执,如果不趁现在势力未成先将这些事情定下来,将来人多了,恐怕阻力更大。 他马上摇摇手道:“先生怎么也学这些腐儒之见,钱钱钱,命相连,百姓因之以生,国家因之以存,这帮官绅士人个个都号称清高之辈,如果真让他们破衣烂衫,你 看他们哪个又肯。” “钱票乃国之利器,其效类比九鼎,如此物事,不用我的头像用谁的。” 由于苏谨早已表过衷心的缘故,刘锡命在他面前放的比较开,加上他一家人都在刘家村,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苏谨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刘锡命有些奇怪地问道:“寻常造纸都需百日才能成纸,你们这怎么这般快?” “哈哈哈,少爷不知,一般造纸坊产纸数目颇大,往往需要百日才能将竹木泡散,咱们量小,而且我观这仙宫竹不似一般竹子那样粗苯,我便直接让匠人用石磨将其碾磨成浆,是以成品才如此之快。” 刘锡命眉头一展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的产量应该还能再提高一些,先生让工坊的匠人想想办法,我看这玉落纸不沾俗气,想来会受文人雅士喜爱,到时候又是一条好财路。” “这,这玉落纸不是用来造钱票的吗,要是流落出去……” 苏谨有点儿跟不上刘锡命的脑回路,这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 “嘿嘿,咱们用来造钱票的纸张大可以再加点儿别的东西进去嘛,只要能够区分就成了,有钱不赚王八蛋。” 既然仙宫竹的效果这么好,想来空间中种植的水稻、棉花等根茎也会有同样的效果,这么一来也不怕被外界仿制了。 快到月底的时候,经过刘家村一帮匠人的精心制作,刘家村钱票终于新鲜出炉了,为此刘锡命专门召开了一次管理层会议,让大家见识见识新式钱票的模样。 荀博文颇感新鲜地将手里的钱票翻来覆去地查看,这张钱票大约长五寸,宽两寸半,通体呈现出一种淡绿色,正面是二少爷的画像,背景好像是紫微垣星座图,上面用简数写着100元,背后则是楼阁层叠的刘家村展望图,和前面同样的位置也写着100元字样。 整张钱票看上去十分精美,摇起来甚至哗哗作响,配合上逼真写实的图案,让荀博文有些爱不释手。 他顿时明白了二少爷推广钱票的底气在哪里,这样的美物就算收藏也够回本了吧。 当然,让荀博文非常后悔的是,虽然他早早地意识到了这第一批钱票的收藏价值,但是却没有付诸行动,最后等到共和国古董收藏市场日益兴盛的时候,这批钱票已经上涨到数十万元一张了。 刘锡命看着大家拿着钱票舍不得放下来,笑了笑大声解释道:“这批钱票共有五种面值,分别为1角、5角、1元、10元和100元,之所以用角和元来称呼,是为了避免与朝廷宝钞雷同,被别人抓住马脚,在兑换的时候,1角可以兑换1文,1元兑换10文,100元则可兑换1000文。” 阿拉伯数字,也就是被刘锡命称为简数的数字早已经在刘家村得到推广,十进制的换算也非常便捷,这会儿大家一看就明白。 见大家似乎没有异议,刘锡命敲了敲桌子 将这件事定了下来,““会后值房将钱票样品张贴在食堂门口,同时安排人员做好解释工作,工房将钱票的相关制作工艺和人员全部移交给账房的钱票局进行管理,争取下个月的全员薪资全都用钱票来发放,大家明白没有?” “是!”,有了实打实的样品摆在前面,众人的信心一下子被点燃了。 “咦,这是什么,王叔,我进去看看去?” 等到正月二十五的中午时分,焦同跟着工坊里的王福王大叔一起下工走到食堂门口,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大门口,现在却被一群人堵得严严实实,他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三下两下的就往人群里面钻。 人群里面值房执事刘锡禾的二儿子刘嘉章正在大声念道:“大家伙儿听好了,近来账房反应每月发放月俸太过麻烦,受二少爷,也就是我二叔的安排,工坊新做了一批钱票出来,以后大家的月俸就用钱票来替代……” 焦同听刘嘉章说了一半,剩下的时间精力全都放在了贴在告示栏上的那几张绿油油的钱票上,这东西看起来好像也不错。 王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朝食堂里面走去,“吃饭要紧,这种事情你问王叔我不就成了吗,站在这儿人挤人干什么。” “怎么,王叔有什么小道消息?”,焦同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王叔可是原张家湾村人,跟吴婶这些执事、帮办都有香火情的。 “嘿嘿,刚才那玩意儿叫钱票,二郎说了,往后村子里都只准用它,银两铜钱全部都不在发放,只有要出村办事的时候才能兑换。” “那不就是宝钞吗,这玩意儿谁要啊。”,站在两人前面排队的人听到这话转过头插话道。 王福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你是没看过这钱票长啥样,再说了二少爷不是说了吗,这钱票出村就可以兑换,刘家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你这三、四两银子,二少爷能看得上?” “这,那我也还是想要银子”,这人有些说不过王福,只好自己低声嘀咕着往前继续打饭。 “鼠目寸光”,王福有些不屑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焦同这会儿倒是有些犯起了嘀咕,“王叔,那你说这钱票怎么办,咱们要还是不要?” “不要?”,王福差点儿没笑出来,“这村子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了算,再说了听上面说,以后望仙酒楼、恒顺布庄这些地方全都只收钱票,你拿着银子也没地儿花去。” 焦同顿时有些无语,这么说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类似王福这样的小道消息传递者刘家村中还有很多,老刘同志作为后来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舆论阵地的重要性,类似的风声紧跟着就开始在村子里传言起来了,各种引导性的消息直接将村民们对钱票保值的担忧冲淡了。 加上有刘家村高层的认可和支持,刘锡命新研发出来的刘家村钱票虽然有一些小波折,但是也还算顺利地在村子里推广开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奔赴府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行之先生,这段时间村里就靠你们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正月二十九,县试马上在即,刘锡命带着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准备要先行前往府城暂住。 这会儿他嘱托完苏谨等人,又朝穆敬难和李敬思等人吩咐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做好新兵训练工作,等我回来,咱们就要升格为龙骧营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好苗子,你们可得给我盯着点儿。” “二哥,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我们都会办妥的。” 穆敬难立刻拍胸脯打起了包票,刘锡命笑了笑不再多说,带着周良才、陈翊定、窦玉泉等人登上通济号,顺流朝顺庆府城而去。 之前为了便于于永凯等人在城里落脚,值房专门在府城买了一座大宅子,这会儿正好供刘锡命等人暂住。 想到上次专门就县试的事情拜托过柳建侯,刘锡命刚刚安顿下来,便又马不停蹄地准备前去拜访。 “呵呵,刘公子,柳大人这段日子正带人在保宁府巡查呢,今天你怕是见不着了。” 刘锡命带着人兴冲冲地跑到巡按察院,哪晓得被那看门的门子拦了下来,好在他上次大方,加上这门子也认得他是被柳宣带进去的人,这会儿好歹还笑着回了个话。 “你可知直指何时归来?”,刘锡命满脸郁闷,顺手递了一锭二两银子过去。 “谢刘公子打赏,这具体日子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刘公子留个地方,柳大人一回来小的就给你报信去。” 这门子收了刘锡命的银子,一下子变得更加热情,上赶着巴结起刘锡命来。 嘿嘿,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刘锡命心情稍稍平复,叮嘱这门子有了消息便来通报,转身带人到谢成周家里拜访一通便回去闭门苦读。 二月初三,府城。 “锡命,快起床了,咱们还得赶去贡院呢。” 陈翊定昨晚一宿激动的没睡着,搞得好像他自己要参考一样,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将刘锡命等人叫醒。 看他模样,刘锡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吃了兴奋剂,怎么这么激动。 “大舅,这才卯时吧,咱们这儿离贡院又不远,不用这般着急。”,刘锡命睡眼懵懂地披上衣服,他可不像陈翊定这般激动,有空间和灵水打底,他这一晚上睡得踏踏实实的。 “哎呀,这种紧要关头还睡什么,往年这个时候贡院都已经排满人了,咱们去晚了的话,回头进场可就没什么好位置了,天化,你快去帮二郎收拾收拾。” 陈翊定一脸火烧眉毛的表情,不由分说地将自己大儿子陈天化一把推进刘锡命房里,督促他们两人赶快收拾。 没过一会儿,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醒了,刘家村这次出征县试的队伍颇为庞大,除了刘锡命外,还有窦玉泉、许卫、陈天化、陈天永等四人。 其中陈天化是陈翊定的大儿子,陈天永是陈翊宁的大儿子。 “等等,一人一瓶神仙水,现在就喝了。” 刘锡命熬不过这帮人的热情,只能赶紧收拾完一起出发,临走前又从空间里掏出六瓶灵水给大家喝下。 果然如陈翊定所说,六人在李彪等人的陪同下走到贡院门口时,这里已经站了不少头戴儒巾的学子,县衙的衙役也早早地打着火把蹲守在贡院门口,可能是因为知县章高轩还没有到场的缘故,贡院大门依旧紧闭。 这时人群外围晃悠悠地走过来几顶轿子,刘锡命眼尖,一下子瞧见从轿子上下来的人。 “文乐兄,我们在这儿。” “哈哈哈,老刘,你竟然比我还来的早。” 来的这人正是谢文乐,还没等刘锡命接话,谢纯熙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世兄,小妹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刘锡命转头看去,谢纯熙双眼笑成一轮弯月,轻快地从旁边轿子上走了下来。 “哈哈哈,承蒙贤妹吉言,愚兄尽力而为。” “呵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 “怎么又是你,你烦不烦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打一些小抄,免得你技不如人,到时候又输不起。”,许卫见来人是卢正豪,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卢正豪被一帮家丁众星捧月一样正在朝这边走来,却没想到刘锡命没有说话,他身边这小子竟然胆子这么大,一下子有些火大,“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没想到这穷酸竟然还有跟班。” 刘锡命一下子也有些来了火气,这小王八蛋每次出场都这么嘴贱,真想将他嘴给撕了,不过眼下还只能跟他打打嘴仗。 “如卢公子这样的人物当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过侮辱同年学子这事,想必父母官也不会不管吧,待会儿我要是当着众人的面向章知县参你一句,你说他会如何处置?” “那又……”,卢嘉鸿被刘锡命这句话一挑唆,当场就想大放厥词,却被跟着的卢三低喝了一句“少爷慎言”,他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刘锡命见状心道可惜,想到自己已经找柳建侯请托过,这会儿继续往前一步,冲卢嘉鸿笑道:“卢公子年前说定要将我从县试中除名,怎么不见有什么动静?” “你个狗才,走通了关系又如何,今科我就是豁出去了,也要将你个狗东西打下马来。” 一提起这个,卢嘉鸿终于忍不住了,张嘴就是一阵大骂。 刘锡命一看他这架势,知道柳建侯应该是把事情办妥了。 “嘿嘿,你……” “刘兄勿忧,有我等再次,自然会帮你撑腰,我倒要看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公然舞弊!” 刘锡命还没反唇相讥回去,上次帮他作证的杜良骥、赵向阳和李德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开口的正是南充县的杜良骥,赵向阳则冲着刘锡命眨了几下眼睛示意。 刘锡命眼睛一转,马上大笑着冲这几人拱手道:“哈哈哈,杜兄、赵兄、李兄,多谢三位仗义执言,这位卢公子好大的威风,小弟我正有些惊惧呢。” 杜良骥一脸嫌恶的表情看着卢嘉鸿,“原本以为卢公子身为官宦子弟也该懂得礼义廉耻,哪晓得竟然如此下作,你二人既然早已定下赌约,科场比试全凭才学,为何还叫嚣动用自家势力,真是让我等士人不耻。” “你,你……”,卢嘉鸿被杜良骥轻蔑的眼神弄得火冒三丈,当场就要发火,谁知这时贡院的巷口传来一声高喝将他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知县老爷到,诸生回避!” 两队衙役提着水火棍护着一顶轿子一路小跑过来,堵在门口的士子纷纷躲避,让知县章高轩的轿子走到贡院门口。 稍停,章高轩提着官服前裾低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往回看了前来赴考的士子一眼,打着官腔冲门口的衙役慢悠悠地说道:“准备让士子们进场吧。” “是,老爷”,门口这几个衙役当即低头应是。 章高轩刚刚跨进门去,衙役中的一人马上站出来高声朝门口的士子大喊道:“南充县乙亥科试现在开始,诸学子备齐礼房具结文书依次入场。” 卢嘉鸿从看到章高轩的时候脸上就已经转怒为喜,现在听到这声大喊,他冲刘锡命几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们几个等着瞧,姓刘的,太白楼的酒席你可得备好咯。” “哈哈哈”,刘锡命听他继续说到这个心中难免有些犹疑,但是眼下输人不输阵,他还是捧腹大笑道,“这你放心,卢公子你自己也不要忘了。” “三哥、世兄,你们可要全力以赴啊。” 谢纯熙见谢文乐和刘锡命等人也跟着人群朝贡院门口走去,款款几步走回轿子,转身挥舞着手臂朝他们送别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多方角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笑着朝谢纯熙挥了挥手示意,转头朝谢文乐笑道:“令兄妹虽然平日里多有打闹,但是关键时刻纯熙小妹还是牵挂着你呢。” “哼,无事献殷勤,一定有阴谋。” 谢文乐也有些奇怪自己妹妹怎么转了性子,不过想起以往的恶作剧,他赶紧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这丫头说不定就是想用这个办法让我分心,太阴险了。 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也跟在刘锡命身后,由于进门还要搜身,人群移动的速度也颇为缓慢。 赵向阳趁此机会问刘锡命道:“贤弟,泰西人给你捎带的东西可曾到了?” “哈哈哈,向阳兄,艾儒略等人还要从重庆返回福建,这一来一去至少也得半年时间了,你何必心急呢。” 刘锡命笑着回道,说起来这赵向阳果然是痴迷数理化方面的学问,过年的时候他就主动到刘家村来拜访过一次,两人相谈甚欢,却没想到这么快又问起艾儒略这件事来。 “你们两位怎么成了熟识了?” 杜良骥见赵向阳和刘锡命攀谈的模样不像是第二次见面,有些好奇地问道。 “噢,杜兄有所不知,说来也是巧了,我与刘贤弟竟然还是同乡,两村隔河而居,只是不曾往来罢了,上次回乡时正好碰上,我两人这才有了交往。” 赵向阳用赞叹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算是知道刘贤弟为何与卢嘉鸿等人比试之时也是胸有成足了,他不仅时文诗赋做的好,之前县中广为流传的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就是出自他的口中,更兼他其他学识也颇为了得,天文地理均有涉猎,实在是非常之人。” “什么,这句诗竟然是刘兄所做,幸会幸会,往后可要多多讨教。” 杜良骥和李德两人全都一副惊讶的样子,看得刘锡命心中有些悲哀。 他娘的,在大萌朝不是士人真的没有人权,虽然谢成周多番提自己宣扬这首诗,但是大家听到作诗之人连秀才都不是,一个个都没当回事,是以现在县里面的学子都在流传这首诗,但是却少有人知道是谁作的。 “不敢,不敢,以后还要像几位兄台讨教才是。”,刘锡命满脸谦逊地拱手推辞。 说话间,刘锡命等人已经随着人群慢慢走到了门口,两个衙役将人群分成两列,一个一个地将人放进去。 谢成周排在刘锡命前面,等到他走进贡院,刘锡命抬脚便朝台阶上走去。 这时大门边上一人看见了他,突地一下从门边串到门口,冲正在检查的那个衙役说道:“看你也累了,我来替你盘查一会儿吧。” 刘锡命刚刚站上台阶,抬眼一看,顿时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 原来上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刘家起了冲突的那个班头李勇,他收了张玉成家的好处,想要逼刘锡命就范,却在刘家村吃了个大亏。 不过刘锡命现在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见李勇过来,他只是心中略惊了一下,却没有当回事,反而冲李勇拱手笑道:“原来是李班头。” “哼哼”,李勇的反应却很怪异,他有些阴阳怪气地凑了上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士子将所带物品全部拿出检查。” 刘锡命有些奇怪地瞥了李勇一眼,听从他的吩咐将自己提篮里的食物和文房四宝全都拿了出来。 李勇嘿嘿一笑,装作顺手的样子在桌子底下抹了一把,拿着脏手就将刘锡命所带的馒头等吃食全都翻了一遍。 “你……” 刘锡命看到这一幕哪还不知道他是故意,当即心头大怒。 “怎么,你不愿服从检查?那就……” 李勇接下来这话让刘锡命瞬间冷静了下来,这王八蛋知道自己和谢成周的关系,现在还敢这样,看来打的主意就是将自己踢出考场。 想透了这个关节,刘锡命马上面色一整,“我可什么都没说,李班头你爱怎么查就怎么查。” “呸,谅你也不敢”,李勇见刘锡命不上套,有些恼怒地吐了一口浓痰,继续拿起他带的毛笔看了看,旋即说道:“这笔看起来像是有问题,我要拆开看看。” 说完也不等刘锡命反对,他忽地一下便将笔头扯了一小半下来,装作认真地朝笔筒里看了几眼。 刘锡命此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草你娘的,你恐怕不知道劳资空间里还留有备用的物事,想引我上钩,没门。” 不管李勇怎么折腾,他始终满脸淡定地看着一言不发。 李勇将刘锡命篮子里拿出来的东西翻得跟台风现场一样,见刘锡命始终没有动静,他眼睛一转,打起了刘锡命本人的主意。 “过来,将长衫除去,我要依次检查。” 刘锡命瞥了旁边一眼,见另一个衙役也是这么检查,知道不能抵抗,马上顺从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李勇仔细翻看了一遍,冲刘锡命笑道:“我怀疑你有夹带,把全身衣服都脱了检查。” “你个狗才”,听到李勇这么说,刘锡命终于忍不住想要反击了,别人最多就是脱到将内衣露出来,哪有像李勇这样要求全部脱光的。 真要这么做了,自己恐怕也名声扫地了。 “嘿嘿”,李勇脸上露出奸笑,马上就想趁机发作。 “府尊驾到,诸生回避。” 孰能料到,这时一声唱和从巷口传来,十几个府衙的衙役护着一顶蓝顶绿呢大轿停靠在贡院门口,顺庆府知府张立诚施施然地从轿子里弯腰下来。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议论的声音,南充县县试,你一个知府跑这里来干什么。 张立诚虎虎生威地环视了一圈,抬脚便朝贡院门口走去。 等到了门口检查的地方时,见到刘锡命也在被检查的行列,他“咦”了一声,马上满脸笑容冲刘锡命打了个招呼,“这不是义救老师的刘锡命吗,汝今科应试务必努力。” 李勇站在刘锡命旁边看到这一幕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弯腰低头一声大气都不敢吭,心中对刘锡命的背景一下子展开了无数联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刮子,叫你有眼不识泰山。 殊不知刘锡命这会儿也是心头打鼓,张立诚和柳建侯是什么关系,自己可是一清二楚,这两人从朝廷一直斗到四川。 关键是自己现在可算是柳建侯的马仔,这王八蛋现在这副模样是想干些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刘锡命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躬身朝张立诚见礼道:“晚生多谢府尊教诲。” 旁边的士子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有些义愤填膺,“堂堂知府竟然与士子私相授受,真是岂有此理。” 刘锡命耳朵尖,听到这句嘀咕心头警铃大响,他娘的,绝对有阴 毛! 这时,章高轩急匆匆的身影从门里面跑了出来,冲着张立诚施礼道:“不知府尊驾到,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张立诚笑着示意章高轩免礼,哈哈一笑道:“无妨,章知县,南充县乃是本府首县,县试更是重中之重,本府今日无事,索性便过来与你一同监考,你是否欢迎啊?” 我入你娘,真是欺人太甚! 章高轩听到张立诚这句话,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这句话。 但是他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拿张立诚毫无办法,南充县本就是附廓县,知府越级插手县中事务所说容易引来争议,但是也并非什么大事。 想到这儿,章高轩苦着脸拱手道:“府尊拨冗亲临,我县学子自然是与有荣焉,府尊里面请。”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救场之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立诚突然到访这一幕弄得现场皆惊,一干学子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今科县试会生出这种事来。 刘锡命眉头紧皱,他也看不出张立诚这番作法的深意,不会真是冲自己来的吧,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是清楚的很,这种大佬应该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那张立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刘锡命百思不得其解地转头看了看。 咦? 卢嘉鸿这吊毛怎么也是一副死了爹的样子。 刘锡命见卢嘉鸿苦大仇深地看着张立诚在章高轩的陪伴下步入大门,略一思索便知道了缘由。 这小子说不定真的走通了章高轩的路子,但是谁想到半路杀出个张立诚来,这下子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就平白多了几分波折。 “哈哈哈”,想到这点,刘锡命努力忍住没有笑出猪叫,但是依旧小声笑了出来。 卢嘉鸿马上满眼煞气地瞪了过来,刘锡命对自己的猜测更是确认了几分,哈哈哈,这么说来张立诚过来是好事? 眼见知府和知县走进贡院,门口的衙役又继续检查起来。 不过这会儿李勇也变了脸色,他随意将刘锡命的衣袍翻看了一下,做出了个里面请的手势,满脸都是谄笑。 “刘公子请进,小的之前也是公事公办,还请刘公子多担待。” “哼”,刘锡命现在也不愿意节外生枝,面无表情地接过李勇递过来的东西,进门接受书吏的第二道搜查。 里面这人倒是没整什么幺蛾子,仔细搜查完了之后,旁边站立的一人提醒刘锡命道:“搜查完了就去龙门后面的院子候着,等待县尊唱名。” 贡院是坐北朝南修建,正北进来的门被称为龙门,取自鲤鱼跃龙门之意,刘锡命提着提篮绕过走廊,静静挨着谢文乐站定等待,张立诚和章高轩等官员则坐在院子里的大厅低声闲聊。 “老谢,你可知道张知府为什么过来?” 趁着等候的功夫,刘锡命低声问起谢文乐。 “我也不知,不过章知县这回可是丢大面子了,张知府来了,今科的试题肯定只能由他来出,到时候中了的士子是去拜他章高轩呢,还是拜张立诚呢,嘿嘿嘿。” 谢成周自章高轩上任以来就一直在和他斗法争权,现在见到章高轩吃瘪,谢文乐马上幸灾乐祸地调侃起来。 刘锡命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盛,他可不相信张立诚只是心血来潮,要知道他这么可是把章高轩也得罪死了,虽然他是上官,但是政治人物也不可能平 白无故地给自己到处树敌。 有阴猫啊,但是自己的信息太少了,很难做出正确判断,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刘锡命叹了口气想到。 突然,张立诚在门口的那一幕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沃日你姥姥! 刘锡命差点儿没有跳将起来,张立诚这王八蛋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当监考官,那他为什么还要在门口和自己搭话,难道就不怕被应试士子说他徇私舞弊吗? 除非,这狗日的是打算连自己也一起收拾了。 想到这点,刘锡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踮起脚尖朝大厅里面看了看,见张立诚翘了个二郎腿,有些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盏听章高轩汇报什么,心中对自己的猜想更是确信了几分。 他娘的,现在该怎么办? 刘锡命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谢文乐转头瞧见他这幅模样,有些奇怪地摸了摸他额头,“你这是怎么了,不会生病了吧?” “没,没事”,刘锡命轻轻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弄得谢文乐有些疑惑地想要转身查看。 “肃静”,旁边看场的县学教师见场中有人交头接耳,马上低声喊了一句,吓得院中顿时鸦雀无声,谢文乐也只能转身站直。 刘锡命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士子全都进了考场。 李勇一路小跑进了张立诚等人休息的大厅,只见张立诚点点头,他马上又小跑着朝大门而去,一边大喊:“奉府尊令,关门,未到之人视作弃考。” 完了,刘锡命听到李勇这声喊叫,仿佛觉得唯一的生机被切断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但是话到嘴边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扰乱贡院可是大罪,到时候张立诚都不用做其他手脚,直接就能将自己轰出门去。 刘锡命死死咬住下唇,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且慢!” 就在这时,贡院外传来一声高喊,一下子响彻前院。 堂上众官被这一声惊醒,张立诚起身走到大厅门口,一脸恼怒地挥手大喊道:“谁敢扰乱考场,不用管其他人等,关门。” “谁敢,钦命四川巡按御史柳公驾到!” 不等门口的衙役继续关门,一双大手忽地拍在贡院大门上,将大门狠狠地朝里推了进来。 紧接着,柳宣的身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对着门口几个衙役怒目而视了一眼,转身躬身护卫柳建侯进入贡院。 院子里的学子刷地一下子 全都朝大门处看去。 “哈哈哈,维信兄,章知县,我不请自来,两位是否欢迎啊?” 柳建侯阔步昂首走进龙门后的院子,一边笑着朝张立诚等人打招呼。 刘锡命听到柳宣的声音时就是一喜,这会儿看到柳建侯大步朝院子里走来,他更是不断朝柳建侯挤眉弄眼想要引起注意。 谁知柳建侯瞟了他一眼,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目光径直跳了过去,笑着朝张立诚走去。 张立诚脸色显得非常尴尬,他一个知府在知县面前当然可以作威作福,但是巡按御史本就有巡查地方政务的职责,监督县试也确系其职责范围,这么一来他站在县贡院里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不过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也大笑着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一边迎接一边笑道:“德远兄,你怎么也有闲情来巡查县试了,要说欢迎的话,那还得问章知县才行,这里毕竟是他的辖区嘛。” “章知县,你觉得呢?”,张立诚说完立刻将这皮球踢给了章高轩。 章高轩心里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混账东西我一个都不欢迎,但是面上只好尴尬一笑,“柳御史拨冗前来,本县学子无不欣喜雀跃,如此岂不是正说明朝廷重视我县文教。” “哈哈哈”,柳建侯不等张立诚接话,立刻大笑起来道:“这话说的在理,天子命我巡查四川,既然本官恰逢其会,那自然也要襄赞盛事。” 这句话一下子将张立诚关于柳建侯只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的幻想击破,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章高轩躬身迎接柳建侯往大厅里走去。 柳建侯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嘱了一声,“关门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是”,李勇等人哪里见过这种明枪暗箭的气氛,见几位上官暗藏机锋互相斗法,吓得他们都不敢吭声,如今有了吩咐,几人赶忙跑了出去。 “吱呀”一声,贡院大门被紧紧锁闭上。 柳建侯进了大厅也不客气,衣裾一甩,径直在主位坐了下。 “今科题目可曾定下?” 章高轩有些不满地看向张立诚,回道:“张府尊定了个题目……” 柳建侯瞟了张立诚一眼,摇摇头笑了笑:“如此恐怕不妥,县试当然该由县里的正堂官来出题,张知府大可等到府试时再说嘛,不然今科应试的学子该拜你张知府还是他章知县呐?” 章高轩听到柳建侯这话,眼睛噌地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即眼巴巴地看向张立诚,看他怎么表态。 第二百一十四章 县试开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立诚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本来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出现这种变故,他顿时沉默下来闭口不言。 柳建侯等了几息时间,见张立诚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有些不耐烦地放下茶盏催促道:“时辰不早了,今日这事总要有个说法,张知府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哎,张立诚心中一声长叹,知道自己的目的无法达到,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柳御史既然已经发了话了,那自然是照此办理,章知县,便由你来出题吧。” “下官遵命”,章高轩不等张立诚话音收完,立刻笑着接过话道。 “下官以为,以‘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为题颇为合适,不知两位上官觉得如何?” 柳建侯捋了捋胡须笑道:“君子之行,始于当下,以此为题正合此景,章知县制艺功底颇深呐,维信兄,你觉得如何?” 张立诚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只是板着脸点点头道:“还算不错。” 柳建侯当即一拍巴掌吩咐道:“那就如此吧,章知县,你看可否唱保了?” “来人,唱保吧。”,章高轩嘴角一扬,大声吩咐道。 “是” 有了上官的吩咐,周良才等作保的廪生立刻从偏厅里走入院子,自有人引他们到张立诚和章高轩等人身后站定。 等到人员到齐,章高轩随即站起来高喊道:“众学子随我礼拜先师。” 柳建侯等人和院子里的众多学子全都转身看向大厅里的大成至圣先师,跟着章高轩一起行三躬礼。 “礼毕,本县宣布,南充县乙亥科县试现在开始,诸生唱保。” 大厅门口的一干衙役小吏马上开始点名进行清点核对工作。 刘锡命静静看着被点到名的学子进入大厅,等听到章高轩念到“七都五甲学子刘锡命”,他立刻快步朝大厅里走去。 大厅里面柳建侯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盯着自己的茶盏只顾喝茶,旁边的吏员见刘锡命进入大厅,马上看了看手上的文书,高喊道:“廪生周良才保。” 周良才也立刻接话喊道:“确系廪生周良才所保。” 另一个吏员当即在自己手中的册子上勾画了一下,并将一份抬头处写有座号的空白考卷递给刘锡命。 “下去吧,按照座号就坐。” 虽然柳建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是刘锡命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他微微一笑,接过考卷,在一旁 衙役的指点下到考棚里坐下。 考棚是用竹木搭建的,看上去就不太结实,还好这几天天气晴朗,倒是不虞试卷会被雨水打湿。 刘锡命坐下之后,趁着巡场衙役没注意的功夫,偷偷从空间里拿出一副新的文房四宝,将李勇破坏的那一套替换掉,同时将县中礼房核定的考生信息在抬头处一一写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考生清点唱保已毕,两个衙役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今科试题。 一个衙役拿着一面铜锣当当当地敲了几下,走在前面大声念道:“今科县试题目为: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这三人抬着试题牌子不断在考场中走动宣读,确保每一个士子都看到听到后才返回大厅前面站定。 “君子不重则不威……”,刘锡命在心中默默将试题念了一遍,脑海中马上回忆起这一句出自《论语?学而》。 他凝神聚气细细思索了一番,等到大多数人都开始动笔后,在慢条斯理地在开篇写下“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多亏有空间灵水的帮助,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苦读不断,刘锡命此刻仿若思如泉涌,笔下如飞地将自己所思所想写了下来。 整个考场中一片静默,只剩下应试学子翻动纸张和磨墨的细微之声。 反观大厅之中却是另一幅景象,柳建侯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瞟眼瞧见张立诚一副意气难平的样子,他眼珠转了一圈,想到若是任他这般待在这里,恐怕还要横生波澜。 他当即放下茶盏,笑道:“维信兄面色不大好,可是身体不适?此刻院门已锁,按例不得中途开门,你不若去后堂休息休息如何?” 张立诚身子一顿立刻端正坐好,“多谢德远兄挂念,我只是想起府中琐事而已,不碍事的。” “哈哈哈,这哪里还不碍事,章知县,你来看看张知府这面色,他是不是该去休息休息。” 柳建侯可没打算这么简单放过他,马上拉上章高轩来一起挤兑道。 章高轩当然希望张立诚和柳建侯两人滚得越远越好,眼下既然柳建侯赶不走,能让张立诚滚蛋也好。 至于说这话会不会得罪张立诚,呵呵,此事本就是他不义在先,自己真要是一声不吭,反而被其他人看清了去,难道真当自己没有脾气吗。 “下官瞧着也是,府尊面若苍月,额带薄汗,显然是身体不适,还是去后堂歇息歇息吧。” 不等张立诚拒绝,章高轩继续说道:“下官固然知道府尊是关心本县文教,但即便是再勤于王事也当以自身为念,况且今科县试有柳御史亲自巡查,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倒是府尊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今科县试恐怕就要贻笑大方了。” 章高轩这番夹枪带棍的话真真是点到了张立诚的穴位上,如果说柳建侯没来之前,张立诚作为知府插手县试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如今既然有钦命御史代天巡查,你一个地方官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指手画脚,真要是逼得柳建侯说点儿什么重话,这次县试会不会贻笑大方不知道,但是你张立诚显然只能灰头土脸地跑回去,平白落个笑话。 果然,张立诚听了章高轩这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化了几下,便轻身站起拱手朝柳建侯道:“德远兄说的是,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本官就先去休息了。” 柳建侯和章高轩两人露出满脸关切的神色,目送着张立诚朝后堂而去。 “复理”,等到张立诚走远,柳建侯朝旁边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继续端起茶盏品茶,一边称呼起章高轩的表字道。 “你新官上任,对县情掌握如何啊?” 章高轩心里一惊,赶忙陪笑道:“还好,还好,近来县里太平无事,更兼有各处官绅稳定地方,县中各项事务俱都按部就班在开展。” “哦?本官怎么看到的却与复理所说大不相同啊,自崇祯八年以来,各地已报有三四处盗匪袭扰,你竟然还说太平无事?” 柳建侯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 “轰” 章高轩心里仿佛打了一个惊雷,他一下子慌了神,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地拜道:“回直指,下官并非刻意瞒报,实在是南充县地处要津,往来闲杂人员颇多,加上县中官绅豪强林立,下官这职位做起来也是处处碍手,别的不说,便是几处巡检司的人马想要差遣都有些困难,更何况其他。” “哼”,柳建侯重重将茶盏放到旁边案几上,“若是连县里人马都指挥不动,那便是你管束不力、驭下无能,本官岂不是更该参你一本,免了你这身官袍!” “直指恕罪,直指恕罪,下官,下官……”,章高轩被柳建侯这一顿训斥,吓得他话语都有些说不利索,憋来憋去也没憋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柳建侯见章高轩这幅模样不由心头一笑,瞧这模样应该是个好磋磨的,那便不愁他不肯听话。 第二百一十五章 柳公弄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柳建侯一声不吭自顾自地喝着茶,任凭章高轩跪在面前不断编些说辞磕头捣蒜地求饶解释,等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冲他挥了挥手。 “行了,赶紧起来吧,你也是堂堂的一县正印官,出了点儿事就如此作态,岂不是让手下之人耻笑。” 章高轩有些悻悻地站起身子,心中却是骂开了娘,要不是你在这里出言逼迫,我哪里会至于这般。 柳建侯招了招手示意章高轩回到座位坐下,“复理可不要埋怨我,实在是近来川北不太安生,若是你们这些县官都控制不住地方,以后还不知道地方糜烂成什么样子。” 章高轩心中一惊,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公,莫非还是收元教的那帮人?” “是他们,但又不止这些”,柳建侯说了两句,见章高轩一副想要探听清楚的模样,笑了笑摇头说道:“具体有哪些人参与还不能走漏了消息,但是你需得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将手头的人马控制住,到时真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也可以立即弹压,我也好替你张罗一二。” 章高轩听出了柳建侯最后一句话中的拉拢之意,心里马上盘算起来,柳建侯身为钦差,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他帮忙说辞,比自己去找人请托要有份量多了。 想到这儿,他面上一喜马上拱手笑道:“卑职当然是听柳公的吩咐。” 柳建侯嘴角微扬,招呼门外的下人将大门打开,就着县试的话题和章高轩聊了起来。 刘锡命拿着试卷灵感迸发,一顿操作猛如虎,不到半天功夫就将卷子答完了。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又将策论细细读了一遍,自觉文理通顺,加上现在精神力大增的缘故,便是书法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一手馆阁体犹如印上去的一样,看的刘锡命自己都有些爱不释手。 眼见其他人还在不停码字,刘锡命眼珠一转,想到柳建侯进来时的场景。 似乎路过自己的队列时,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比了一根指头出来? 刘锡命仔细回忆一下以前和柳建侯打交道的经历,他应该没有这样的习惯,那么今天这一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一根手指,刘锡命咬着笔头不断思索,这里面会有什么信息吗? 陡然,一丝灵感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一根手指,是不是暗指让他单独上前。 一夫者,先也。 县试可不像乡试会试那般严格,虽然也有糊名,但是往往也是知县直接将合格的人员圈点出来,这其中可做手脚的地方很多。 想通了这点,刘锡命咬咬牙,当即举手示意巡场的小吏。 这尖脸细瘦的吏员见状 立刻走到刘锡命的考棚前低声问道:“何事?” 刘锡命扬了扬手上的试卷,“我要交卷。” 这尖脸吏员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考场上其他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走吧,跟我来。” 刘锡命见他这副样子也不恼,嘿嘿一笑便收拾东西跟着朝大厅旁边的偏厅走去。 等走到柳建侯所在的大厅前面时,刘锡命抬头一瞧,柳建侯正和章高轩聊的兴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急得他心急如焚。 “哐当” 眼见前面的小吏就要走出正厅的视线范围,刘锡命情急之下直接假装失手,将手里提着的提篮摔在地上。 “何事喧哗?” 在大厅里正聊得起劲的柳建侯听到这声音立刻循声看了过来,一见刘锡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大厅前面,他故作不知地大声问道。 引路那尖脸小吏在刘锡命东西落在地上时就回看了过来,还没等他出声呵斥,柳建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吓得他小跑几步拉上刘锡命径直跪下求饶。 “回御史,是有士子提前交卷,不小心弄翻了东西。” “嗯?”,柳建侯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才半天功夫,你怎么就敢交卷,来人,将试卷呈上来,本官倒要看看,敢提前交卷之人到底是何水准。” 说完,他转头看了看章高轩,用看似征求意见实则已然决断的语气说道:“章知县,若是此子胸无点墨、乱答一气,却又如此胆大妄为,本官便要治他扰乱考场之罪,你可有异议?” 章高轩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起伏,当即也怒道:“若真是如此混账,那自然要严惩不贷。” 刘锡命心知装逼时刻到了,见有吏员过来要他的试卷,他立刻双手将其奉上,同时冲柳建侯和章高轩回道:“回禀钦差、父母,学生断非狂悖之徒,今日已用尽平生所学,实乃思无再想,这才提前交卷,还请两位明察。” “哼”,柳建侯一脸冷笑地接过试卷,轻轻一抖将其展开,“是否真有才学,本官一看便知。” “嘶” 柳建侯刚刚打开试卷一看,便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章高轩心下有些忐忑地看向柳建侯,这人怎么说也是南充县学子,就怕柳建侯到时又寻个什么由头来拾掇自己。 “直指,这是……?” 柳建侯面色突然转喜,转身几步将试卷放在身后的案几上,“文章好不好还未可知,但是这手馆阁体确属上佳。” 章高轩一听这话,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几步,仔细往试卷上一瞧,见其上一行行小字端正 方圆,确实是俊美异常,忍不住赞叹了一下:“有此笔力,便是乡试、会试也大可一试了。” 他继续往下看下去,当看到精彩处时,忍不住低声念道:“惟诚乃善之基也,存诸心者,必忠信是主,不矫伪而无物焉……” 柳建侯瞟了一眼念出声的章高轩,没有多加干涉地继续往下看完。 “呼” “章知县”,柳建侯一口气将整篇试卷看完,最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声,转而带着笑容问章高轩道:“复理,你觉得此卷如何?” 章高轩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向柳建侯,见他也是一脸笑意,哪还不知道这文章合了他的胃口,也跟着笑道:“文质如一,果然是上好的佳作,想来今科之中必属前三。” 柳建侯含笑点点头,转而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复理这是保守了,依我来看,此文当个案首绰绰有余。” 章高轩心中一惊,柳建侯这是随口一说还是确有此意? 不过他早就被柳建侯一顿揉搓给捏圆了,这会儿哪里还敢顶嘴,反正刘锡命的文章他看着也属上品,干脆卖个面子点头附和道:“是极是极,下官确实有些谨慎了。” 柳建侯嘴角含笑地将试卷收起来,示意刘锡命走进堂来,将卷子递还给他道:“即便有天纵之才,也当审慎思远,万不可有焦躁之心,谅你今日初犯,本官便不苛责于你,你将卷子带下去糊名誊写吧。” 刘锡命一颗心砰砰狂跳,他努力忍住笑意,落落大方地上前躬身致意,双手将试卷接了过来。 “谢钦差提点,谢老父母关爱。” 章高轩见刘锡命不忘对自己施礼,总算觉得人情没有白给,绷著脸点点头道:“下去吧,以后可不要如此冒失了。” “是”,刘锡命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赶紧低头一步步后退着走出大厅,跟着那尖脸小吏继续朝偏厅走去。 “你呀你”,这尖脸小吏有些碎嘴地念叨:“若不是有我替你说话,说不得今天便要被踢出考场。” “是是是,不知先生贵姓……” 刘锡命听出这人口气中的意思,想到后面还有三天,赶忙讨好地问起他姓名来。 大厅里面,章高轩还是有些没弄明白柳建侯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柳公,方才那篇文章……?” 柳建侯这会儿又返身坐下,端起茶盏拨了拨碗盖,一脸随意地回道:“哪有这般着急的,还是等这几天考完再说,不然岂不被人说是私相授受?” 章高轩闻言心中定了下来,看来还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这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场外闲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贡院门口,谢纯熙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哥哥和刘锡命等人走进了院子,旁边的谢原等贡院大门关上,立刻冲她说道:“小姐,三少爷还要考一天呢,咱们先回吧。” 谢纯熙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出来一趟,哪里会愿意这么早回家,她心思一转,带些讨好地语气对谢原撒娇道:“谢伯,三哥今天应考,我哪有心思做其他的,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这边茶楼这般多,你也正好听听小曲。” “不行”,谢原断然拒绝,自家小姐的习性他可是一清二楚,上次不就是趁着三少爷不注意偷跑了吗,结果差点儿被人贩子拐了去,今天出来带的人少,要是在自己手里出了事,那可怎么交代。 “城里闲杂人等太多,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万一再像上次一般出事怎么办?” “这里可是贡院,谁敢有这般大的胆子,在这里放肆。” “不妥不妥,咱们还是回去等吧,太夫人都该着急了。” 谢纯熙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放手,她拉住谢原衣袖就是一阵乱甩,“哎呀,谢伯,求你了,咱们再待会儿吧。” 见谢原始终不答应,她眼珠一转就要出什么歪主意。 这时站在她身边的宛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你看那边。” 谢纯熙有些好奇地张望过去,等见到从巷口走来的人时,她脸上露出一阵欣喜之色,救场的人来了。 她当即冲来人招手道:“李彪,到这边来。” 来人正是护送刘锡命的李彪一行,由于贡院门口人多,刘锡命便让他们在巷口等候。 现在贡院已经关门,李彪带着他们一行十几号人走了进来,想找个贡院对面的酒楼歇息。 听到这声叫唤,李彪愣了一下,待看清是谢纯熙时,他赶忙一阵小跑跑了过来。 “谢小姐,谢管家,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谢纯熙笑的就跟偷到鱼的猫儿一样,她用纤纤玉指指着李彪对谢原说道:“李彪是刘世兄的护卫,有他们这些人在,咱们哪里还用担心别人起什么坏心思,谢伯,这下你可没理由了。” 谢原看了看李彪等十几号大壮小伙子,知道自家小姐是铁了心要待在这儿了,只好叹一口气陪着谢纯熙等人到贡院门口的迎福阁里坐下歇息。 黄弘益一早就陪着儿子黄睿言到了贡院,等到贡院关门后,他有些放心不下,便在迎福阁楼上找了个靠窗的雅间饮茶小憩等待。 谢纯熙高声呼喊李彪的声音一下子将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想到贡院 里正在举行的县试,黄弘益有些恼怒地站起身朝窗边走去,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咦? 黄弘益才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立马将头缩了回来,冲一旁服侍的管家黄林说道:“你来看看,那人是不是谢县丞府上的管家?” 黄林闻言快步上前凑到窗边看了看,“老爷,正是谢府的管家谢原。” 黄弘益双眼一下子眯了起来,刚才一晃眼的功夫,他已经认出了谢纯熙招手的对象,正是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的那个刘锡命家的人。 等到隐约听见谢纯熙对谢原说的话,他马上冲黄林吩咐道:“回去派个人去打听打听,谢成周和这个刘家有什么关系。” “是,老爷”,黄林点头应承下来道。 谢纯熙拉着李彪等人也在二楼找了雅间坐下,上次到访刘家村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是衣着干净、面带朝气的村民,还是样式新颖的各色建筑,都让她对这位世兄的所作所为十分感兴趣。 一群人刚刚坐下,谢纯熙便缠着李彪要他讲讲刘家村这段时间的趣事。 李彪最近总是被刘锡命拉着强迫他进行各种领导力锻炼,比起一年前那个口舌木讷的样子大有改观,说起刘家村的事情也是一套一套的。 这一聊就是一个上午,谢纯熙对刘家村施行的所有制度都颇感好奇,说起刘家村年前举行的诉苦运动时,更是眼睛都瞪大了。 这时贡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影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门外和附近蹲守的人们立刻被这动静惊动看过来。 “是刘世兄”,谢纯熙有些惊喜地看向贡院门口,忽地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朝门口跑去,“咱们去迎一迎他。” 谢原等人赶紧跟着一路小跑了过去。 刘锡命从贡院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的功夫,就见谢纯熙扎着个小辫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看见她青春洋溢的笑容,刘锡命本来因为柳建侯而变得开怀的心情顿时更加爽朗。 “贤妹,你怎么知道我出来的早,莫非是专程在此等我不成。” 眼下县试在望,刘锡命再无负担,竟然开口调笑起谢纯熙。 谢纯熙脸唰地一下子红了,赶忙岔开话题问道:“世兄,你怎么这般快便出来了,莫非已经答完了?我三哥他们呢?” “哈哈哈,要不是答完了,难道我是弃考不成,文乐兄他们恐怕还要半天时间才能出来,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再说。” 谢纯熙见刘锡命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她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看世兄 这模样,想来是十拿九稳了,小妹便提前恭贺了。” 谢原本来见刘锡命这么快就出来,还以为他是出了什么岔子,现在听到自家小姐这话才反应过来,往常自家老爷就夸赞这位刘公子才思敏捷,不会真的是十拿九稳了吧。 刘锡命被谢纯熙这幅萌萌的样子挠的心里痒痒,他赶紧咳嗽两声,心里默念十年起步将其他念头压了下来,不过他这爱装逼的毛病又被激了起来。 “我本逍遥人,奈何不遂愿,为兄也想低调,实在是今科试题太过简单,一不小心就顺利答完了,走之前负责监考的柳御史和章知县还专门提点我,让我多加几分仔细来着。” 围过来的众人心中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娘的,见过装逼的,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什么叫一不小心就答完了,那怎么没见其他学子提前交卷。 “走走走,边吃饭边说”,刘锡命眼见装逼有点过度,周围围观的群众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吓得他赶紧招呼谢纯熙等人一起离开大门门口。 “世兄,你果真是胸有成竹了?柳御史他们看了你的卷子可有点评几句?” 谢纯熙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边走一边追问道。 刘锡命嘿嘿一笑没有多说,留给谢纯熙无穷的想象空间,转头又问起她的近况来。 谢纯熙到底人小,之前听李彪将刘家村里的故事讲的波澜起伏,这会儿正主在此,哪里还忍得住谈兴,拉住刘锡命就是一阵好聊。 “放排啦” 到了下午申时,第一天的县试终于结束了,随着大门洞开,几百号学子从贡院蜂拥而出。 刘锡命带着谢纯熙等人早早地便候在门口,谢文乐过来就是一拳砸在刘锡命肩上,“你小子,上午就跑了出来,害得我思绪都被打断了,你可不知道,当时柳御史呵斥你时,哥哥我也被吓得够呛,这事你可得补偿我。” “哈哈哈,这哪能怪我呢,要怪你得怪柳御史去。” 谢文乐本就是调笑之语,马上转口问道:“看你这幅模样,想来是得了柳御史等人的赞许,怎么样,今科应该没问题吧?” 刘锡命正要谦虚几句,谁知晃眼看见卢嘉鸿无精打采地从贡院里走出来。 他眼睛一亮,一个闪身拦在路前,“哟,这不是今科案首卢公子嘛,怎么这般无精打采,莫非是今日之题太过简单,你提不起兴趣来不成?” “哈哈哈” 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之前也听见了卢嘉鸿大放厥词,现在听见刘锡命出言调笑,一个个哄堂大笑。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断博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嘉鸿气的满脸通红,他本来依仗的是走通了章高轩的路子,谁知半路先是杀出个张立诚,后来又来了个柳建侯,这次县试还不知道有没有戏呢,如今刘锡命竟然还敢当众挑衅,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竖子找死!” 卢嘉鸿眼睛略有充血,右手忽地一下就想朝刘锡命脸上呼去。 刘锡命既然敢来讥讽挑衅,怎么会不对卢嘉鸿的反应做好准备,早在卢嘉鸿右肩微动的时候,他便反应了过来,略略往后退了两步,刚好将卢嘉鸿的拳头躲避开。 “来人啊,大家看呐,卢同志的儿子仗势欺人了。” 见惯了舆论造势的刘锡命一下子抓住这个机会,刚刚闪开攻势,立刻大声叫喊起来,将贡院门口其他人的目光吸引大半。 卢嘉鸿一拳轮空,正满脸愤怒地准备冲身上前,听到刘锡命这声喊叫,他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马上止住步子大吼道:“血口喷人,刘锡命,你枉为人子,这事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 “哼,到底是谁打人,大家自有公论,只是没想到卢家跋扈至斯,大庭广众之下就敢殴打应试学子,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刘锡命做出一脸悲愤羞辱的表情,偷偷将话题变回谁先打人这件事上,活脱脱像是遇到了“我爸是李刚”的样子。 “你……” 卢嘉鸿哪里见过刘锡命这么无耻不要脸的人,偏偏他还没法给其他人解释,这下真是百口莫辩。 不过这么多年的富家子弟也不是白当的,见周围的人被刘锡命挑拨起来,卢嘉鸿当即后退一步,咬了咬牙拱手朝众人道:“我与这位刘兄言语之上有些不和,方才是在下鲁莽了,告辞。” 说完也不给刘锡命继续补刀的机会,卢嘉鸿恶狠狠地瞥了刘锡命一眼,转身挥袖就走。 杜良骥微微一笑和刘锡命并肩站立,看着卢嘉鸿远去的背影,“刘兄,我看你也不像莽撞之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生些龌龊,他毕竟是官宦人家子弟,你还是要三思为上。” 刘锡命眼带笑意地看了看杜良骥,“杜兄话是如此,但是之前你挺身而出时,可不像三思而后行的模样。” “哈哈哈,我辈读书人终究还是要养些正气才是,那卢正豪风评不佳,如今民不聊生,多是此等贪官污吏横行所致,我辈岂能与他为伍。” 刘锡命爽朗大笑,“爽快,杜兄果然也是性情中人,今日既已考完,不若我请大家前去吃酒如何?” 谢文乐立刻从旁边窜了出来,“好得很,正好小酌几杯,和诸位兄台共议一下今日之试。” 杜良骥有些意动地看向赵向阳等人,认识一些同年总没有坏处。 赵向阳连忙摆了摆手往后退步,“别看我,我不善饮酒,明天还要考试呢。” 刘锡命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赵向阳就往前走,“放心,只是小酌而已,明日我让家人专程送你到考场可好。” 谢文乐和杜良骥等人见赵向阳一副苦脸,纷纷相视而笑快步跟上。 却说卢嘉鸿这边甩开刘锡命等人找到卢三,带着一身怒气便朝自己家中而去,等回到家里时,更是直扑自己父亲卢正豪的书房。 “爹”,卢嘉鸿一把将书房门推开,见卢正豪正在书桌前看书,他气哼哼地在堂前坐下,“你可要替儿子做主啊。” 卢正豪正在沉思之中,被他这一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马上沉声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应考去了吗,可是答题有些不顺,不用担心,章知县那里为父已经打过招呼了,今科头名是你的跑不掉。” “我正要说此事”,卢嘉鸿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朝向卢正豪,“今日开场时,张立诚不知道什么缘由跑了过来,看他那模样好像还打算代替章知县监考,后来,连巡按御史柳建侯也跑了过来,章高轩现在还能不能说了算都是一件难事。” 卢正豪起先还有些不以为意,待听到张立诚和柳建侯都纷纷而至时,他才有些惊疑地将手中书放在书桌上,起身朝卢嘉鸿走来。 “张立诚堂堂一个知府,竟然要插手南充县的县试,当真是要同章高轩撕破脸不成,这老匹夫,想来就是奔咱们家来的。” “嗯?” 卢正豪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缓步将书房门关上,“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咱们家素来和蜀王府亲善,平日里多有帮着处理些王府不便出面之事,这张立诚虽然没有明证,但是隐约有些消息说是和宫里有些牵扯,他是铁了心要和蜀王府斗上一斗哇,你说我们这样的人家他能不捎带打压吗。” 卢嘉鸿没弄明白张立诚和蜀王府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但是想到自己和刘锡命那王八蛋的赌约,要在太白楼请这么人吃一顿可不是小数。 他暗自打了个寒颤,“爹,那怎么办,我今年就要栽了不成?” 卢正豪低头沉吟一下,问他道:“你后来说柳建侯也来了?” “没错,快关门的时候他赶了过来,大家还在笑呢,章高轩今次可是惨了。” “哈哈哈”,卢正豪不忧反笑,“有他在,张立诚也不一定能翻得了天去,你这一科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 “哦,这是为何?” “据王府里的消息,这柳建侯乃是东林中人,今次派到四川,本就有打压张立诚会朝之意,既然他今天也赶了过去,想来一定会将张立诚驱逐出局。” 卢嘉鸿有些急道:“那又如何,如果不是章高轩监考,我这案首的名头哪里拿得到,考不上案首,到时候府试之时,还不是要任张立诚揉捏。” “这……”,卢正豪也有些郁闷,这么说来还真是如此,本来自己为了避开张立诚,花了大力气去买通章高轩,今天虽然有柳建侯将张立诚挡住,但是终究还是个问题。 “这样吧”,卢正豪咬咬牙,儿子的前程事大,“你且在家里等着,我今晚去拜访拜访柳建侯再说。” “爹,儿子可就靠你了”,卢嘉鸿眼睛噔的溜圆,嬉皮笑脸地抱住卢正豪胳膊撒娇道。 卢正豪还真是不含糊,既然主意已定,等到天色一黑便朝巡按察院赶去,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想着怎么应对柳建侯,晃晃悠悠间便到了地方。 柳宣得了前门通报,一路将卢正豪接引到柳建侯的书房之中。 “柳公,卑职卢正豪拜见柳公。” 卢正豪这样的官油子,一旦做了决定,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他这才刚进书房,便朝书案后的柳建侯下跪拜道。 “卢同知免礼”,柳建侯端坐在案几之后,微笑着抬手示意卢正豪就坐。 “如今天色已晚,不知正豪此来所谓何事?” “柳公,下官前来是有要情禀报。” 柳建侯眉头一挑,卢正豪不过是顺庆府同知,他本以为其半夜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请托,却没想到还有什么要情要禀报。 脑海中想起卢正豪家的背景,柳建侯顿时也来了些兴趣,他身子稍稍往前顷道:“所谓何事?” “数月以来,府中上下俱闻柳公四处查访收元教及其勾结逆贼一事,卑职素来仰慕柳公,得知此事之后,也是日思夜想,派出人手多方打探,想要为柳公分忧。” “得蒙上天垂幸,这几个月下来,卑职还真的打听到一些事情,正要向柳公禀报。” 柳建侯心中惊异,自己多方打探,除了收元教之外,其他逆贼仿若不存在一般,一点儿风声都没有走漏,怎么这个卢正豪却能打听到消息。 “请讲”,柳建侯将椅子朝前拉了一把,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第二百一十八章 高中头名(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想来柳公也有所知晓,我卢家世代官宦,在重庆府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比如我大兄……” 谁知道卢正豪这会儿反而拿捏起来,就着自己的家世一阵东说西说,迟迟不肯进入正题。 柳建侯现在迫切想要知道关于收元教及其背后之人的一切信息,因此也只能强忍着难受听卢正豪将自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挨个说了个遍。 到了最后,他实在也有些受不了了,干脆直接打断道:“卢同知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了,你家世代忠良,朝廷也指望着你们这样的人家多为天下效力呢,咱们还是说说收元教的事吧。” “哎,柳公,虽说我家是世代忠良,但是如今这局面,家中若无官绅身份,稍有不注意也不过是家破人亡的局面,犬子今年县试,卑职这一家可都指望着他能中举,替家里分担一二呢。” 柳建侯瞬间清醒过来,这恐怕才是正题吧,他沉吟一下问道:“举业如天,确实非同小可,但不知道令公子在何处应试啊?” 卢正豪面露喜色,“重庆府距此有数百里之远,未免这孽障在家中没人管教,失了读书的章法,卑职便将他带到顺庆来了,如今正寄名在南充县应考。” 柳建侯不出意外地瞟了卢正豪一眼,捋了捋胡须笑道:“那可真是赶巧了,本官为督查南充县文教,今日专程赴贡院监考,想来令郎应当见过。” “是的是的,犬子回府之后,谈起柳公当真是仰慕非常,反复说到柳公气度非凡、温文尔雅,不由心生向往,还说可惜自身福分浅薄,不然真想拜柳公为师呢。” 柳建侯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当然是说的鬼话,他一个浙江人,又不会常住四川,怎么可能在这里收徒,至于这卢正豪的意思嘛…… “正豪放心,本官不知道便罢了,如今既已知晓,自然会照拂一二的。” “这个,说来惭愧,下官任事不精,人情不达,自上任以来同张府尊略有龃龉,县试有柳公坐镇当然公正严明,但是就怕府试之时……” 柳建侯心中有些不耐烦了,你他娘的难道还想要个案首不成,先不说他自己有些属意刘锡命这个助力,便是如今自己什么好处都没得到,空口白牙就想要他承诺,这也太过儿戏了。 “咳咳,张知府为人公正,想来不会为了这点嫌隙便置公理不顾”,见卢正豪还想说些什么,柳建侯袖袍一挥,“你且放心,陛下既然遣我来巡查四川,我自会护得一方青天,这府试我也会盯着的。” 卢正豪本来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虽然没有得到柳建侯关于案首的承 诺,但是有他这句话也够了。 “柳公公正严明,下官实在佩服,就说这收元教一事,下官一族久植巴州,对其也略有耳闻,听说其背后还同一个叫什么阴阳宗的势力有所牵连。” 嗯?柳建侯听到阴阳宗三个字,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这卢正豪还真是知道点儿什么。 “继续说” “是,这阴阳宗发端不知何处,但是据传已有数百年历史,以往之时多是做些江湖仇杀、探听消息之类的活计,在民间活动也不甚频繁,但是近年来,其人行走于江湖之中却日渐多了起来。” 柳建侯急问道:“你可知道这阴阳宗的什么具体消息?” 卢正豪嘿嘿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具体情形卑职也不太了解,但是据说这四川境内不少青楼茶肆都是他们的眼线,柳公若是想要追查,大可以从这上面做做文章。” 见柳建侯面色有些不满,卢正豪赶快补了一句,“对了,听说阴阳宗的人无论男女通常都喜穿白衣,这或许可以供柳公探查。” 柳建侯有些不满地端起茶盏,这说了也等于白说,穿白衣的人那么多,自己总不能一个个去排查。 卢正豪看了看柳建侯的表情,讪讪一笑道:“只因时间太短的缘故,卑职只探听到这些消息,不过柳公放心,我卢家在重庆也算颇有势力,回头我专门差人多留心一下这方面的情事,一有消息便向柳公禀报。” 柳建侯的面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卢家乃是地方豪族,不管怎么说,有他们帮忙多少也会有些用处。 “无妨”,柳建侯拿着茶盖不停地拨弄茶盏中的茶叶,“正豪能有此心,已经是难能可贵,往后还要多替朝廷效力才是。” “是是,既如此,下官便先行告辞了”,卢正豪看柳建侯端茶拨弄,知道他起了送客的心思,正好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当即便辞别回府。 听到柳宣陪着卢正豪的脚步走远,柳建侯突然在屋里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你觉得如何?” 书房一边的屏风之后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刘锡命本人。 “柳公,卢正豪这番话有不少疑点。” 刘锡命拉着谢文乐、杜良骥等人小酌一番之后便回了住的地方,想到柳建侯既然专门过来镇场,他又趁着天黑悄悄跑到柳建侯这里来拜访,刚好碰上卢正豪这事。 见柳建侯示意自己坐下说话,刘锡命也不客气,抖了抖衣裾坐下分析道。 “哦?什么疑点?” “柳公差人四处寻访都没有查探到什么消息,卢正豪 又不知晓内情,怎么就能查到。此外,这提供的时间也有问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有求于人的时候说出这些事,不能不让人怀疑,他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不想说而已。” 柳建侯不停地捋着胡须,“这事还不好下定论,他说的这些消息也没有什么太过隐秘的,多一个人总算多一份力,不过你说的也对,往后我会让锦衣卫把他家也盯着点儿。” “柳公明鉴”,刘锡命有些佩服地拍马屁道。 柳建侯微微一笑,“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吧,县试之事不用担心,你既有如此才学,又对朝廷有大功,我自会处理。” 刘锡命当即大喜,有了柳建侯的保证,自己总算是出师大捷。 五天后,南充县乙亥科县试终于正式宣布结束,刘锡命等人哪怕心中再着急,也只能乖乖回家等待结果。 到了二月十二这天,贡院门口又被挤得人山人海,一干学子不停地鼓噪,“怎么还不发案?” “就是,这都巳时了。” 门口的几个衙役被这帮学子的热情弄得满头大汗,一个人不停透过门缝朝里面低声问道:“长案定下来了没有?” “快了,快了,几位老爷还在里面商议呢。” 刘锡命站在人群外却是一脸轻松,县试的规矩,五日考试之间,每日都要就当天的考试情况进行公布,谓之发案。 发案用两个圆圈来表示,其中内圈二十,外圈三十,这几天来他的座号都排在内圈之中,说明成绩一直是靠前的,加上又柳建侯亲自盯场,这次考试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来了,来了。” 人群不断喧哗的档口,贡院大门一下子被全面打开,县学教谕吴理群捧着一卷书册走了出来,大声喊道:“南充县乙亥科县试发案。” “万岁”,众多学子更加激动了,全都山呼起来。 吴理群将书册递给一旁的吏员道:“去张贴起来吧。” “快,快,别挤”,等到这几人将榜单张贴上去,一帮学子抢着投胎一般蜂拥而至。 刘锡命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因此他直接将亲卫们派了出去。 李彪凭着人高马大,几下挤到人群最前面,直接从最前面开始寻找起来。 这才刚看了开头,他立马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二哥,你中了,是头名案首,哈哈哈。” “哗” 围观的学子一片哗然,不少人目光看向李彪,想看清他说的案首是谁,更多的人则想要挤到前面看清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一十九章 高中头名(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万胜” 围在刘锡命周围的几个亲卫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刘锡命站在人群后也将李彪的声音听得真切,这一瞬间他却有些恍惚了,这就结束了? 自己中了头名? 作为一个扑街仔来说,什么第一名、最佳、最优之类的称号从来与他无缘,本以为就要这么扑街一辈子,谁知道穿越回了萌朝反而成了人中龙凤? 这个时候,刘锡命感受到了命运所带来的巨大嘲讽。 站在一旁等候消息的杜良骥、赵向阳等人却是一脸喜色地拱手道贺:“恭喜刘贤弟,贺喜刘贤弟,贤弟文采斐然、才识卓绝,得中头名当真是实至名归。” 刘锡命这下子才反应过来,好在中试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会儿稍微惊讶一下平复和因为头名带来的冲击,他又恢复平静小笑着回礼,“承让,承让,几位兄长才是才华横溢,小弟不过是侥幸而已。” 这时派出去的李彪等亲卫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谢文乐一把拉住他们,颇为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我们中了没有?” “中了,中了”,李彪一脸的激动之色,“全都中了,杜公子名列第二,赵公子名列第四,窦公子第五,谢公子第六,其他好多人也中了。” “哗” 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面面相觑也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中了,而是这排名靠前的几人竟然全都是现在周围的这几人,莫非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刘锡命笑着轻轻踢了李彪一下,“什么叫其他好多人也中了,你们看清了没?” “看清了”,张元龙马上一脸笑意地接话大声嚷嚷道:“许卫名列第三十四名、大舅老爷名列第三十七,陈天华、陈天永也都在五十名以内。” 哈哈哈,刘锡命差点儿放声大笑起来,如果说杜良骥、赵向阳等人高中是大喜的话,那么许卫等人也入围县试才是真正的惊喜,因为他们是可以直接转化为自己助力的人。 陈翊定在一旁差点儿没把胡子都揪下来,按照张元龙这说法,刘家村岂不是一次有六人中试,我滴个乖乖。 “快快快,你们几个再去确认一下”,刘锡命有些急切地吩咐张元龙等人道,这时他目光一瞥,瞧见了人群另一头的卢嘉鸿,“再去仔细找找,看看那位卢嘉鸿卢公子中没中。” 刘锡命一脸坏笑,既然自己是头名,那么卢嘉鸿无论如何也都算输了,问清楚名字不过是为了羞辱他而已。 一帮亲卫只得再次奋力挤入人群,过了一会儿张元龙衣衫凌乱地回来回道:“都确认了,没有看错,那个卢嘉鸿是第三十一名。” “哈哈哈”,刘锡命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噌地一下子打开扇了两下,大手一挥朝卢嘉鸿那边走去,“走,咱们去恭贺一下卢案首。” 杜良骥等人相视一笑,跟着刘锡命朝那边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卢案首吗,怎么,还不赶快回去大摆筵席?” 刘锡命学着卢嘉鸿前几次尖酸刻薄的样子,走到他面前五步时便开始大声讥讽起来。 旁边几个学子转头看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这不是今科案首刘锡命吗,他就坐在我对面,每次都提前交卷。” “这么厉害,那他怎么叫别人案首?” “嘿嘿,你还不知道吧……” 周围马上有人将卢嘉鸿和刘锡命的几次冲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说起太白楼请客这事时,这人还朝卢嘉鸿大声问道:“卢公子,你什么时候在太白楼请客啊?” “哈哈哈”,刘锡命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弯腰搞怪道:“卢公子,你可听见这些同年的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在太白楼请客啊?” 卢嘉鸿胸膛不断起伏,满脸憋的涨红,显然又快要忍不住了。 一旁的卢三见状赶忙从背后扯了扯他的衣服,“别上了他的当。” 卢嘉鸿努力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下,拱手朝周围的人群大声笑道:“各位同年,等到明日拜谢县尊之后,有请中试的各位同年太白楼一聚,就当小弟为诸位庆贺。” 恢复了平静的卢嘉鸿智商还在线上,他这几句话连消带打,竟然说的好像是他主动请客一般,而且人员范围也从打赌时的全体应试学子变成了中试之人。 不过刘锡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他占了便宜,只请中试的也就算了,但是这人情是万不能算到他头上的。 “各位同年”,刘锡命挺身拱手道:“在下与这位卢公子打赌,今科排名靠后之人请大家到太白楼一聚,在下在此邀请诸位一定要赏脸一聚。” “你不要欺人太甚”,卢嘉鸿上前两步,咬牙切齿地低声对刘锡命说道。 “嘿嘿”,刘锡命扇着扇子挡住自己的嘴,也低声回道:“你既然敢挑事,也该有这样的觉悟。” “哼”,卢家的家丁这时也从榜文上看清了卢嘉鸿的排名并且回来回禀,卢嘉鸿气哼哼地甩袖便走,只留下刘锡命还在身后大声张罗今晚喝酒的事情,搞得他才像是请客之人一般。 赵向阳有些疑惑地扯了扯杜良骥衣袖,“刘贤弟怎地这般大张旗鼓,要是卢嘉鸿反悔的话,那他不是还得掏钱请客,不然怎么把众怨平息下去。” 杜良骥嘿嘿一笑,“这你放心,像卢家这样的官绅人家,名声最是重要,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毁约的,况且……” 他回头看了看刘锡命,对赵向阳笑道:“你二人份数同乡,难道还不知道刘贤弟的财力么。” “哈哈哈,那倒是”,赵向阳只是有些拙于人情世故,但是为人却并不傻,杜良骥这么一说他也反应了过来。 因为刘锡命和卢嘉鸿这一番宣传,贡院门口的许多学子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不少人甚至想要上来讨教,吓得刘锡命将谢文乐等人拉着就往外跑。 “行了,别跑了”,谢文乐身材最胖,他跑的气喘吁吁地往回头一看,死死拉住李彪喊住大家。 “哈哈哈”,一群人此时跑的满头大汗,互相瞧瞧了狼狈的样子,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刘锡命回身扶住谢文乐朝众人道:“今日还要去多处走访,几位兄台咱们明日再见。” 说完拉着谢文乐就朝谢府的方向而去,谢文乐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你还要送我回去不成,你这小老弟够意思。” 刘锡命一个扣指敲在谢文乐头上,“想什么呢,我这是要去拜谢一下你父亲,他老人家多番指点,如今中试,自然要登门答谢。” 谢文乐这才嘿嘿傻笑起来,刘锡命这话说的是正理。 “世兄,听说你高中头名?” 然而还没等走到谢府正堂,谢纯熙如同乳燕归巢一般,带着阵阵香风迎面朝刘锡命和谢文乐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娇笑问道。 谢原跟在她身后小步快走跟了上来,也笑着朝刘锡命和谢文乐拱手贺喜道:“恭喜刘公子得中头名,恭喜三少爷高中,家丁早就回来禀报了,太夫人和老爷他们都在屋里等着呢。” 刘锡命嘴角一扬冲谢纯熙点点头,跟着谢原朝正厅走去。 正厅里面谢老夫人正和谢成周说着话,“没想到这刘家少年竟然还能得中案首,看来这个生员身份是跑不掉了,你回头问问他家有没有婚配,咱们再看看其他人家比较比较。” 谢成周作出扶额状,“母亲,这还太早了吧,熙儿要到下半年才能及笄呢。” 谢老夫人嗔怪道:“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人家平民百姓买个菜还知道趁早市去挑,真要再等半年,有什么好菜都给别人选走了,到时候有你哭的去。” 谢成周夫人谢孟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娘说的在理,这挑女婿可得趁早,看对了人就得赶快下手,妾身已经将保宁和顺庆的适龄男子都查了一个遍,到时候看看熙儿怎么说。” “哈哈,既然母亲如此上心,那回头儿子便问问。” 第二百二十章 高中头名(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谢老夫人等人也在场这事,刘锡命倒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谢文乐也参加了县试,家里人得了消息一起庆贺也属常事。 因此他一进正堂便朝几人拜道:“得蒙谢世伯多番提点,晚辈才能侥幸中试,今日特意前来答谢。” 谢成周一看这天色便知道刘锡命得了消息就直接到了自己家,心中对他更是高看了几分,这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下他一阵大笑上前几步将刘锡命扶住:“贤侄谦虚了,科场之中凭的还是个人天资,倘若你只是一个庸蠹之才,即便是我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谢文乐,“你看我这逆子可不就是这般样子,家中为了延请了不少名师,可是也不过了了。” 谢文乐原本兴高采烈的神色立刻变成满脸的苦色,这怎么又那别人来跟我比。 刘锡命一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道:“伯父对谢兄要求未免太过严厉了,需知谢兄今次也考中了第六名,在这几百人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 “就是,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说这种丧气话,乐儿,你且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也沾沾你的文气。” 不止刘锡命打抱不平,谢老夫人也杵了一下拐杖,嗔怪起谢成周来,同时一把将谢文乐拉到身边鼓励几句。 谢成周脸色有些挂不住,他充当严父的角色习惯了,今天一下子没收住嘴,现在这么一想自己儿子还算是不错的。 “咳咳咳,儿子这是怕他起了骄心,叮嘱他要戒骄戒躁呢。” 谢成周摆出家长作风道:“老三,今次你考的还算不错,为父特准你休息五日,府试的事回头再说吧。” 谢文乐一听有假期可放,差点儿没蹦了起来,最后还是谢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才让他收敛下来。 自己儿子管教不成,让谢成周有些不爽,他转身朝刘锡命叮嘱道:“你中了县试案首,按例可以直接参加院试,那便更要抓紧时间复习,需知县试府试都只能算是开胃小菜,院试乃是由学政亲自主持,全省的栋梁之才都集聚一起,这才是真正考验功底的时候,你可不要失了锐气。” “是,多谢世伯提点”,刘锡命当然只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乖乖听训。 谢成周到了这儿却话锋一转调笑起来:“县试还不算什么,真要是院试也中了,到时候说不得有人要来一出榜下捉婿,话说起来,贤侄,你可曾婚配啊?” 刘锡命有些羞射地摇了摇头,做出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世伯也是知道的,小侄此前忙着盘活家业,近来又忙于学业,哪里有时间去谈这些。” 谢成周眼带笑意地和自己目前对视一下,转头笑道:“以前还无妨,不过你马上也快十六了,也该考虑这些了。” 谢纯熙在一旁听见这个话题,立马隐蔽地瞥了一眼自己父亲,刚好瞧见他和祖母对视的一幕,一张俏脸刷地变成粉红色。 刘锡命一直在谢家待到傍晚才回,等到夜色降下来,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巡按察院拜访。 “不必多礼”,柳建侯见刘锡命恭谨如常,笑了笑亲自将他扶起来。 “院试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尽力便是,四川学政陈士奇乃是本官同年,他为人清正,要他偏帮你当然不可能,但是总归会有些照应。” 刘锡命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儿里了,他虽然自忖腹有诗书,但是能多一条路子当然更是好事,没想到柳建侯这般神通广大,这可真是自己的大贵人。 他当即拜道:“晚生何德何能,能得柳公如此照拂,结草衔环也难报答。” 柳建侯呵呵一笑,“为国荐才,本就是我辈之任,倘若你能忠于国事,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况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每年各县的案首多少也有些优待,除开个别人等,一般都能考上。” “说起这个,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看重于你?” “还请柳公明示。” “现今川中越发动 乱,不止有流寇袭扰,更有如收元教这等野心勃勃之辈,前几年从汉中狼奔入川的一帮流寇,现在也缓了过来,对外号称什么摇黄十三家,如此情形,可谓危如累卵。” “当此之时,除了官军之外,更要依靠当地豪绅,你颇知兵法,所训村壮亦孔武有力,四川乃汝之乡梓,要想保境安民还要多仗你等才行。” 刘锡命听到柳建侯这番话,心中有些汹涌澎湃,自己本以为他也不过是跟那帮东林党人一样,只知党同伐异,却没想到接触日久下来,才知其胸中亦有百姓,看来对人果然不能一棍子全都打死。 “柳公”,刘锡命眼圈微红躬身拱手,“晚生替川中百姓谢柳公庇护之恩。” 柳建侯也许是说到了情绪上,他有些感慨地转身坐下,“上次你提及诱使收元教提前发动一事,我已安排洪飞捷等人去做了,接下来这一年恐怕会有更大的动 乱,但是正如你所说,不破不立,如此毒疮倘若不趁其未发之时剜除,只怕将来为祸更甚。” “不过这么一来,川北兵事压力更增,你村中民壮一刻不能放松训练,到时还指望你下大力气呢。” 刘锡命觉得有些亚历山大,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指望官军吗? 柳建侯可能看出了刘锡命的苦色,面露凄凉道:“你也不要太过冀望于官军,去年满虏从大同入关,京师可谓一日三惊,为保陛下安宁,秦良玉部又被征调前往京师,四川兵力日渐空虚,府城调过来的兵马过不了多久可能也要调回重庆,所以他们能当的上多大用还未可知。”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柳建侯吐完苦水,又安慰起刘锡命来,“土贼大多不堪一击,以往官军作战之时,往往千人便可击破上万,听说你部已经快有两千余人了?” 刘锡命额头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这他娘的是谁走漏的消息,不应该啊,自己悄不吭声地在村子里搞事情,怎么柳建侯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建侯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看着刘锡命这幅坐立难安的样子笑道:“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查探一下你村中近况很难吗,你一个士人担心这些做什么,只要不是造反,国朝之中如你这般的人多了去了,便是我家也有家丁数百,难道朝廷都要来管吗?” “嘿嘿,晚生这不是谨慎惯了嘛。”,刘锡命一脸尴尬地笑道。 “哼,总之就是这样,让你手下那个巡检也打起精神来,过路的人员商旅也要加强盘查,非常之时,只能靠我能各尽其力了,明日你还要去拜谢章知县,先回去吧。” “谨遵大人吩咐。” 刘锡命辞别柳建侯,赶在宵禁前摸回了城中的院子,趁着大家还没休息,赶紧又将陈翊定、窦玉泉等人叫了过来,把刚才柳建侯那番话转达了一遍,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我知道大家刚刚中试,心中自有些激动难耐,但是如今国事艰难,倾覆之下,我等也难保全,村中之事还要靠大家群策群力、共谋良方才是。” 窦玉泉听了一脸凝重,“看来村子扩张一事还是要抓紧,这个月长恒商号估计还要送人过来,主管人员应该勉强够用,现在这关头也顾不上其他了,壮大自身才是正理。” 陈翊定也顾不上自己原本反对盲目扩张的态度了,叹了口气道:“这话没错,不光如此,村子里和河西巡检司也要加强戒备。” “那好,回头咱们把永凯叫来商量商量,要是有必要咱们再派一曲人到巡检司驻扎。” 第二百二十一章 高中头名(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第二日一早,刘锡命和陈翊定等人穿戴一新便要准备去拜谢章高轩,这事其实并非朝廷惯例,只不过萌朝都讲究一个人情往来,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和一县父母官打交道,大家当然趋之若鹜,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惯例。 刘锡命等人来到二府街的时候,县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子,昨日他和卢嘉鸿的一番大闹让不少人都认出了他,是以一见他过来,大家纷纷拱手示意。 县衙礼房的吏员黄涛也记得刘锡命这个今科县试第一名,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站在前排领头。 等到人数到的差不多了,黄涛拿出榜文一一核对一遍,让所有人按照长案的顺序排好,依次带着众人入堂拜见。 刘锡命身着一袭湖蓝色锦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走起路来衣裾飘飘、风姿飒爽,更兼他心中有底,昂首阔步之下也让许多原本暗自不服的人心生赞叹。 “乙亥科县试案首刘锡命携众士子拜谢老父母提名之恩!” “拜谢老父母提携之恩!” 在刘锡命领头下,五十名中试学子齐刷刷地跪地下拜。 章高轩今天心情显然不错,他身着官服端坐在正堂文案之后,捋须笑道:“免礼,诸学子得中此科,一赖陛下恩威,二靠父母供养,三凭自身才学,本官不过恰逢其会而已,还望诸生常思陛下之德,念及双亲之恩,矢志报国。” 章高轩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刘锡命赶紧再次领头拜谢。 “今日难得一见,诸生便先一一介绍吧。” 开始的环节是自我介绍,大家好不容易在知县面前露个脸,当然要自报家门好加深印象。 对于刘锡命这个柳建侯亲自要求定为案首的人选,章高轩要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之前已经在考场见过,但是今天他独立人群之首,看上去更是别有一番风姿。 章高轩笑了笑考较道:“刘案首器宇轩昂,更兼文采斐然,其文曾言欲至天下太平,必行大同之道,但不知这大同之道可有何说法?” 刘锡命心中一喜,这倒是个宣扬自己理念的好机会,如今自己已经算是半只脚迈入了士人行列,说话做事也不用像以往那样畏首畏尾了。 “老父母,诸位同年,请容在下详禀,大同者,圣人之所期也,然数千年来,未有人讲明如何至大同。在下愚钝,不敢与圣贤比肩,不过自书中得出一些浅见。” “所谓大同,一曰德至,二曰物至。德至者,圣人之教遍及天下,变风化雨敦厚民风。物至者,衣食用取之物多不胜数,百姓无劳累之苦便可生活富足。欲至此二者,必先削平阶级,精研格物之道,以使人尽其力,物尽其用……” 今时不同往日,有窦玉泉和周良才等人的多方参详,刘锡命关于大同之论已然有了全方位的考量和完善,在现代哲学的基础之上,参考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唯物主义辩证方法和认知论,现在已然可以独立一门了。 当然,既然是托古言事,刘锡命也不敢跳出以德为先的窠臼,只好换了个说法,将其替换为“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这类的理念。 而且鉴于还不知道章高轩的政治主张,未免起了冲突到时候双方下不来台,刘锡命这次宣讲已经尽量将阶级斗争、发展生产力等方面的内容隐去许多,专讲只有做到人人平等,才能真正消弭人祸。 但是就这些内容也已经属于惊世骇俗了,县衙里一干人等谁能想到一个还不是秀才的学子能讲出这些东西,更兼刘锡命将公羊派的三世论改变为治乱世、小康世、升平世、大同世这四世论,题目之新,内容之广,让一干人等听得瞠目结舌。 临到末尾,刘锡命长换一口气结尾道:“想我中国历五千年之盛景,也不过在治乱世与小康世之间来回往复,其所因者,便是源自这人人不同,人人不等之根,欲至太平,必先斩断此根,而后乃可臻至大同。” 章高轩从刚才便已经听得面色潮红、情绪激动,忍不住起身走下大堂,拊掌大赞:“妙哉,妙哉,我辈士人常思保民安民,然历数各朝,无有不变之国运者,倘若行君之道,或可使天下长安。” 说到激动处,章高轩竟然拱手朝刘锡命行礼道:“不想本县之中,竟然有龙凤之士,章某与有荣焉。”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阶级斗争,刘锡命心中浪笑,后世老马的思想刚刚开始传播时,也是如同真理一般被全世界共同追求,只是后来老毛子这些把经唱歪了,加上又碰到鹰酱这样的超级对手,才逐渐失了阵脚。 但是在这个时代显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发生,因为追求公平正义是人类整个群体的共同愿望,加上大同主义对物质世界的分析有理有据,对于没有经过鹰酱洗脑的人来说是很难抵挡的。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傲娇的时候,刘锡命赶忙长躬回礼:“不敢蒙县尊如此夸赞,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晚生不过是侥幸而已。” 杜良骥等人满脸羡慕地看着刘锡命在人前装逼,有章高轩这番话作保,刘锡命可谓是今天拜访最大的受益者,等到他们两人这番话传出去,刘锡命必定名声大振,也就算是在士林里站住脚了。 卢嘉鸿、李奇范和黄睿言等人却是满脸复杂地看向堂前的那道身影,眼中映射出来的全都是深深的不甘和愤怒,那模样像极了自己碗里的吃食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但是有章高轩在场,他们也不敢胡乱放肆。 确实如他们所想的,有刘锡命这样的珠玉在前,其他还有何人能够让章高轩高看一眼呢,虽然章高轩已经尽力掩饰,但是不少人还是看出了他对其他士子的敷衍之色,除了如杜良骥、赵向阳这等熟识之人,不少人也有些心生怨恨,只是不敢当场发泄罢了。 待众人拜别章高轩走出县衙,杜良骥长舒一口气冲刘锡命道:“刘兄才识高卓,杜某人心服口服,往后还望不吝赐教。” “还望刘年兄不吝赐教!” 剩下的四十多人中也有二十几人跟着齐声行礼,弄得卢嘉鸿等人尴尬的很,真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哈哈哈”,刘锡命放声一笑躬身回礼,“我等既是同年,又是同乡,往后自当互相扶持,诸位年兄,还记得太白楼之约否,大家请吧。” 刘锡命现在正是装大的时候,话里话外只字不提卢嘉鸿的事,不然岂不是显得他胸无大量。 既然立志要做带头大哥,些许银钱算得了什么,大不了今天自己掏钱请大家吃喝一顿。 听到这话,众人之中不管是钦佩的还是暗自龃龉的,全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纷纷笑着结伴前往太白楼,卢嘉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咬牙也跟了上来。 “哎”,赵向阳顶了顶杜良骥肩膀,“从今往后,这位刘贤弟可以算是稳坐咱们这批人中的头把交椅了,你可心有不甘,嘿嘿嘿。” 杜良骥一阵苦笑,“如此人物,我哪里还敢心生不甘,年方弱冠便能自立主张之人,便是寻遍本朝,也找不出谁吧。” 说着说着,杜良骥面色转而为笑,“不过这位刘贤弟所说大同之论,我倒是十分有兴趣,想我辈士人,所求者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生,若他之主张确如其人所说,有治世救民之效,便是蝇附骥尾又有何妨?” “哈哈哈,你倒真是看得开,今天一定要多同你喝上几盅。” 第二百二十二章 高中头名(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李奇范同卢嘉鸿等几个官宦子弟走在队伍最后面,这刘锡命之前在他家学子聚会时他便见过,当时只觉得这人虽有些狂妄,居然敢擅改圣人之学,但是也不如今天这般厌恶。 刚才在堂上听到他那番言论时,李奇范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抵触之感,只觉得这真是异端邪说。 这会儿见四下只有卢嘉鸿等几个相熟的,他冷笑道:“好一个不可一世的案首,这等小人假托圣贤之言,实则行的是悖逆之举,我朝之所以能保全数百年,还不是靠我等官绅教化乡里,现在他倒好,一开口便说什么削平阶级,这说的难道不是拿我等来开刀?” “没错”,田穆的父亲田涛如今在应天担任布政使司左参政,他家虽不说是良田千顷,但是万亩还是有的,“真真是不当人子,我等父辈筚路蓝缕才创下如此基业,照他这说法,难道还要让我等拱手相让不成,当真是罪该万死。” 吕信阴险一笑接话道:“无妨,且随他去,谅他一介蝼蚁,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若真是敢打起什么歪主意,到时候自有人收拾他。” “哎,如今才知嘉鸿兄目光如炬,一早便知此人狼子野心,难得难得。”,李奇范一副深感后悔的模样,拍了拍卢嘉鸿肩膀安慰道。 卢嘉鸿刚才也瞧出了队伍里的异色,见至少有一二十号人没有跟着杜良骥等人行礼,他也转换过了心思,倘若自己不能在这帮同年里称雄,能把这些人搅散也是好的。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叹口气道:“天下大乱之时,自有妖**乱朝纲,众位兄台,咱们务必广结良友,不可让此獠得逞。” 黄睿言走在卢嘉鸿他们前面几步,他家和这个刘锡命有什么龌龊他是一清二楚,正所谓父仇不共戴天,刘锡命和他父亲黄弘益虽然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但也是万难和解的。 这次见刘锡命夺得案首,他心中正有些义愤难平,如今听到卢嘉鸿等人的讨论,他暗自一笑放慢脚步,都是官绅人家,卢嘉鸿等人虽然和他不是一个圈子,但是也都耳闻或者认识,正好互作依仗。 “卢兄、李兄……,方才几位所言在下深以为然,此等跳梁之辈,略一得势便敢妖言惑众,若真是让他结成了势力,到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我等官绅子弟自当同气连枝,共挡此贼。” 卢嘉鸿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眼中有莫名的惊喜,黄家在顺庆府也算是上等人家, 要是能结好黄睿言,不啻为一大助力。 正所谓王八看绿豆,只是从县衙到太白楼一段路的功夫,南充县中试学子中已然因为刘锡命这番话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团人马,刘锡命等人走在前面,卢嘉鸿等人走在后面。 相比于刘锡命等人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卢嘉鸿等人则是窃窃私语不时看向前方,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些什么。 刘锡命等人到达太白楼的时候还不到午时,太白楼里也没几个客人,听到这帮学子要包下四楼整整一层,那姓陈的掌柜嘴都差点儿笑咧了,着急忙慌地便喊上小二过来伺候。 “诸位”,刘锡命见酒菜上齐,拿了双筷子不断敲打杯子,示意众人安静。 “这破落户,还真以为自己是头领了不成”,卢嘉鸿见状一个厌恶的眼神看向刘锡命低声说道。 “千骑闯关,所过者不过我等五十人而已,在下不才,斗胆提议,为在座诸君齐贺,请!” 这番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能通过县试的,即便如卢嘉鸿这等人也是花了苦功的,自然都有些心高气傲,如今刘锡命一上来便为大家喝彩,也没有人愿意触霉头。 “为诸君齐贺!” 楼上众人纷纷站起来,一脸喜气洋洋地举杯互敬,气氛也一下变得热烈起来。 “刘贤弟”,杜良骥坐在刘锡命旁边端起杯子敬他道:“往日之听闻赵兄说起你精通数术,却没想到对于理气之辩也有如此研究,实在是令人佩服。” “只是在下还有疑问,如君所说,欲致大同事业,必先使人人平等再论其他,这平等之说又该如何推行呢?” “杜兄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其实说来也就两种而已,凭人耶,凭法耶。若说凭人者,此事则全仗圣天子在上,外有贤相君子辅佐,杜兄以为如何?” 杜良骥失笑道:“贤弟说笑了,倘若君明臣贤便能致太平,哪里还用等上这么多年,依愚兄之见,依圣贤而治实不足峙。” 刘锡命眼前一亮,他抛出这个问题就是为了试探杜良骥是否是志同道合之人,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反对人治。 “那,杜兄以为凭法如何?” 杜良骥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点点头,“凭法而治,法立则事行,不以私人之心而动,如此方为治世良方,诚如你所说,是人皆有私欲,皆欲累人而闲己,倘若由人而治,怎么可能真正使人平等呢?” “哈哈哈,杜兄,你我真是志同道合之士也”,刘锡命激动的重重拍了一下杜良骥大腿,“易经有云,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可见古之圣人,亦以法度为先,倘若真要施行小弟之道,其关键之处有二,一曰物在理先,二曰法在人先……” 也不知道杜良骥是真的觉得法大于人,还是为了附和刘锡命,这一聊起来,两人竟然不断深入开来,刘锡命仗着后世的知识,用包装过后的语言从宇宙大爆炸讲到原子、电子,再从奴隶社会讲到资本主义,渐渐引得一干学子围了过来,整场之上仿佛又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他的这些理论在萌朝闻所未闻,论新颖程度只怕远超其他理论,但是也是赞同者拊掌,反对者抵牾。 田穆见刘锡命一副得意的样子讲的兴起,冷笑环视道:“刘兄之论在下不能苟同,先不说圣人之道何其广博,刘兄未得其真意便要私自立说,岂不违圣人谦虚谨慎之教,况且你所谓削平阶级,如今富者也都是累世攒下的家业,你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均贫富,莫非要行抢夺之事不成。” “没错”,李奇范跟着接话,“自古以来,皆是圣天子垂拱而治,名臣贤相辅佐天下,世间男女有智有愚,怎么可能人人相同,况且如你所说,则致君父于何地?” 刘锡命见这两人一唱一和,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想要给自己挖坑呢。 现在才考完县试,要是中途自己被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到时说不定连参加院试的资格都没了,恐怕这也是这帮人的想法。 想通了这点,刘锡命不打算直接和这帮人硬扛,打了个哈哈道:“我辈士人常有争论,不过都是就事论事而已,两位兄台不必如此激动,倘若动不动就将君父搬出来,那咱们什么话也说不了了。” “况且我所论人人平等,并非非议君父,恰恰相反,此论正是为了保护君王。” “嗯?这是何解?”,众人都有些疑惑。 刘锡命笑了笑道:“历朝历代,谋朝篡位者不知凡几,其所为者不过是权柄而已,一旦登临大位,则天下人生死苦乐置于一人之手,谁人能挡住如此诱惑。” “依我之说则不然,倘若人人平等,事事公平,则天下再无阴私之事,天子高坐明堂,不过裁决两端而已,觊觎者岂不是大为减少?百姓富足安乐,则天下不复有无端之事,天子亦不用担忧天下不治,庶民叛乱,如此岂不是垂拱而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高中头名(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李奇范一脸不服气的想要再辫,刘锡命生怕他再挖点儿坑过来,反正自己树名的目的已经达到,等中了秀才再说不迟,他赶忙缓和气氛道:“之前我便说了,这不过是一孔之见,咱们如今还是举业为重,稍谈一些这些事情怡情而已,今日难得聚会,何必搞得跟坐而论道一般,来来来,大家请满饮此杯。” 窦玉泉深知刘锡命的心思,见他知道进退,也赶忙举起杯子起哄道:“说的对,说的对,今日不谈国事,大家请。” 有十几二十人一下子也跟着举起了杯子,卢嘉鸿见李奇范还想当面挑衅,扯了扯他衣袖低声说道:“来日方长,他不上套也就算了,先将其他人拉拢要紧。” “哈哈哈,说的是,李兄太过沉迷此事了,大家喝酒。”,田穆毕竟还有些气度,知道眼下才过县试,无端起了冲突恐怕被人耻笑,因此也跟着打圆场道。 酒楼中的气氛这才好转一些,大家专就科场和风花雪月之事闲聊起来,有刘锡命和卢嘉鸿两拨人刻意笼络,众人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令刘锡命惊讶的是,卢嘉鸿这小子虽说一副欠揍的样子,但是关键时候还算硬气,竟然直接将今天的账给买了,也让一干士子对他的印象大为好转。 老刘同志忍不住感叹,真他娘的没有省油的灯啊。 “杜兄,赵兄,今日相谈甚欢,只恨光阴甚少,两位若是无事,不如至我家小住一晚,我等也学学古人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如何?” 一帮士子一直从中午喝到晚上,等到大家纷纷散去,刘锡命主动邀请起杜良骥、赵向阳等人来。 赵向阳喝的满脸通红,一个下午都没将酒解掉,这会儿听刘锡命这么说了,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后大笑道:“好,这个提议好,我倒要看看老刘这个酒神之名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哈哈,那好,那咱们便去你家小住。”,杜良骥也喝出了兴致,有人邀约也便满口答应。 刘锡命和窦玉泉对视一眼,今科县试之中就算只结交这两人也足够了。 赵向阳为人厚道,且精通天文数理,杜良骥虽然只是平民之家,但是为人精明却不狡诈,对于荀子之学和韩非子学说却颇有心得,实在是难得的人中龙凤。 一番接触下来,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私下一合计,都觉得是扩大物理学的好机会,这才一起撺掇两人再去喝酒。 且不管刘锡命如何利用“酒精考验”建立革命友谊,卢嘉鸿、黄睿言等人散场后也单独找了个地方小聚了一会儿,这几人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一番互通消息之后,对着空气就是一阵痛骂,这攻守同盟也算建成了。 “吱呀” 黄睿言推开自己房门,蹑手蹑脚朝里面走去。 “站住~~”,黄弘益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黄睿言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焉儿了转过身来,“爹”,他讪笑着行礼道。 “哼,一身酒气,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县试才过就放浪形骸,以后还了得吗?”,黄弘益张口就是一通数落。 “嘿嘿,今日拜谢完县尊,同年们相邀齐聚,所以才喝了点儿小酒,这……” 黄弘益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听说是那个姓刘的小王八蛋中了头名?” “没错”,黄睿言面色一沉点点头,“今天相聚也是他起的头,不止如此,上午县尊训话时……” 黄睿言将刘锡命今天的表现一一说了一遍,听得黄弘益脑袋瓜子有些生疼,太阳穴的青筋都有些鼓胀。 “不当人子,这个狗才现在就这般了得,以后要是发达了可怎么办才好。” “爹”,黄睿言试探地问道,“要不咱们先就此罢手?” “砰” 黄弘益一个暴栗敲在自己儿子头上,冲他咆哮道:“罢手?罢什么手,先不说你老子的仇报不报的事,我已经先后派了白龙寨和飞天寨的人去收拾他,听说这帮废物还被他拿住了活口,你能确保这帮土贼什么都不知道吗?” “罢手,真要是罢了手,恐怕就是他回过头来收拾咱们家了,真要是他势大的时候,大房那帮人说不定就把咱们爷俩给献出去了。” 黄弘益越说越气,拉着黄睿言走进他屋子将房门关好,“前几天我差黄三去打探这狗才和谢县丞家的关系,无意间竟然探听到刚刚上任的河西巡检司巡检于永凯似乎也是他家的人,据说就连他那刘家村都有数千人之多,这显然是要建立势力的样子,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要是早知道他这般能耐,你老子我可能也就忍气吞声了,只是现在……” “爹,既然不能罢手,那就索性斩草除根!”,黄睿言毫不犹豫地面露凶狠之色说道。 黄弘益有些欣慰地看了看自己儿子,“无毒不丈夫,但是他家村壮不少,几次派人袭击都没有得手,咱们家自己的马队又不受我的控制,要想斩草除根真是难上加难。” “不然”,黄睿言负手走了几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所谓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既然刘家村难打,那咱们就拿河西巡检司开刀,想来能被他派到那里的人手都是精锐,要是就这么全军覆没了,嘿嘿。” “这主意是不错,但是人手哪里去找?” 黄睿言搓了搓下巴,“白龙寨不是和爹你相熟吗,河西镇卡在嘉陵江关键之处,想必坏了他们不少生意,说动他们应该不难。” “不妥不妥”,黄弘益连连摆手,“白龙寨虽然打家劫舍,但是官府的人他们时不敢动的,更何况还有侯总兵的兵马驻扎在府城,你没看他们这些日子都消停了不少吗?” 黄睿言嘿嘿一笑,“说起驻兵一事,今日卢同知的公子卢嘉鸿曾说起那个什么八大王张献忠攻打重庆甚急,他们这些人马估计过不了多久便要被调回去。” “什么?”,黄弘益眼睛一亮抓住黄睿言手确认道:“这消息当真?果真如此的话,这事也不是不能做上一票。” “应该错不了,父亲可是想到了什么良策?” “嘿嘿,你且附耳过来……” 刘锡命虽然知道卢嘉鸿等人肯定看自己不顺眼,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仇家黄弘益的儿子竟然也和他同一批应试,不过黄家早就在他的小本本上了,早晚也会一并解决。 和杜良骥、赵向阳等人的彻夜长谈倒是起了作用,毕竟现在刘锡命的理论体系已经比较完善,对于这几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来说不啻于真理一般的存在。 自从拜谢过知县以后起,几天时间里刘锡命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大忙人,各种酒局应酬不断。 当然,在刘锡命利用空间作弊的情况下,他那“酒神”的名头也越来越响。 到了二月十九这一天,刘锡命也终于有些受不了各种应酬了,在将于永凯唤回来叮嘱一番后,一行人再次乘坐通济号返回刘家村。 城东的一处大宅子里,陈家现任家主陈乐康不断轻拂着手中的茶盏,闭着眼睛问面前躬身束手站立的陈礼新道:“姓刘的那小子走了?” “走了,就坐的咱们家那艘船”,陈礼新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爹,咱们就这么放过他们?” 陈乐康睁眼看了他一下,摇头晃脑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前你胆大妄为私自干下这些勾当,这要是有个好结果也就算了,哪晓得最后赔了个底朝天,莫非你还想来一次不成?” 陈礼新额头上冒出些许冷汗,他不过是家中庶子,眼红他这个位置的人可是不少。 “这,这也怪儿子心切,但是父亲你也看到了,他家的那个细罗织可真是布中上品呐,这要是归了咱们陈家,大房那帮人还敢对咱们横眉竖眼?” “哼,就算有了这个你也斗不过他们,自从文宪公故去之后,大房那边虽说人丁不旺,但是人家官运可是亨通的紧,哪像你们这帮蠢材,连个进士也考不上。” 陈乐康原本还心平气和,但是说到这个就越说越气,忍不住又是一棍抽在陈礼新身上,打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后退。 “孽障”,陈乐康喘了口气没有追打,“还是那句话,谋定而后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还在这顺庆府的一亩三分地,总会有办法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龙骧升格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噼啪”、“噼啪” 通济号刚刚在刘家村码头上停靠好,早已在此等候的苏谨等人立刻将鞭炮点了起来,配合上敲锣打鼓的刘家村村民,气氛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恭贺二少爷考取县试头名!” “恭贺大舅老爷、窦公子、许帮办、陈公子考过县试!” 好家伙,村里各房的主管这都基本都到齐了。 陈翊定站在刘锡命身后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地朝码头上的人群挥手致意,颇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刘锡命对这些场面倒是见惯不怪,微笑着朝众人挥挥手示意后,走到苏谨等留守主管面前拱手笑道:“多谢大家的心意,我走这段日子风波不断,幸好有诸位镇守,我才得以安心考试,刘某在此多谢大家了。” 府城离刘家村不远,所有村子里有什么紧要的消息都能够及时通知到刘锡命。 张元龙听到这话一脸心有余悸,何止是风波不断,简直就像二哥说的那个什么谍战大片一样。 这大半个月来,到村子里探听消息、盗取机密的贼人是一波接着一波,好在有之前陈家的事情作为提醒,刘锡命迅速在村子重新组建了警房,并且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后世警察管理知识教授了下去,这才能及时将这些贼人一一抓出来。 以往对于刘家村新加入的一万多号人员,村子里的管理人员并不能完全掌握每个家庭的最新情况,管理方式略显粗放。 但是现在警房有150多人,并且每10到20人就进行了划片管理,哪个区域住着哪些人家,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警察们全都一清二楚。 这次潜伏进来的几个探子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不明不白的抓了起来,刘家村用生动的事例教育了他们,一个被充分组织和管理起来的集体是多么的可怕。 再加上刘家村第二期防御工事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南北两处沿江地带都在开始逐步填淤造地,同时修建木制城墙,这帮人就算想跑都跑不了,说起来真是可怜。 刘锡命看见张元龙这幅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张元龙肩膀,鼓励他道:“这几个月做的不错,看来你这个副警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转正了。” “哎呀,果然还是人民战争最有力量”,刘锡命做了个扩胸的姿势,家中有备无患,现在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才只是开始,往后咱们还要摸索成立议事院,把村民们参与城市建设和防备外患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上下一心、水泼不进。” 眼下世界都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了,封建统治虽然还能维护个几百年,但是终将被扫入历史的尘埃,转而被更为文明的公民社会所替代。 但是要想建设完善的公民社会,各种公民组织是必不可少的,有助于发挥全体人员参与社会活动的积极性。 “哈哈哈,二少爷说的是,不过这些都等以后再说吧,咱们先去祠堂祭拜如何?”,苏谨知道刘锡命又要开始出新点子了,眼下站在码头上谈事情也不是个事,索性建议先去祭祀。 “好”,刘锡命豪气干云的伸手一挥,“弟兄们,咱们先去祠堂。” “喏” “一拜天帝” “二拜炎黄” “三拜圣贤”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刘家村大祠堂中,在刘锡命领头念了几句表达感谢庇佑之类的祭词之后,祠堂司仪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众人纷纷站立合十鞠躬。 “当”,司仪轻敲铜钟,示意祭拜结束。 “既然来了,便在这里开个会吧”,刘锡命转身一看大殿中前来祭拜的村民也就一两个人,示意刘锡禾上去请这两人赶快祭拜关门。 “除了之前来报过的,各房还有什么事情要通报的吗?”,刘锡命一屁股斜坐在长椅上,示意其他人也都坐下回话。 苏谨作为牵头的留守人员,当即端坐前倾道:“少爷,工房这边的好消息好挺多,冶炼局和兵器局已经联合改进了铸炮之法,第一门四寸炮已经试制成功,少爷随时可以检阅。” “什么?” 刘锡命右手在扶手上狠狠一拍,满脸惊喜地脱口而出。 刘家村原有的火炮只是一种大约相当于4磅炮的火鸦炮,现在新研制的四寸炮,已经接近24磅炮的口径了。 “怎么会突然就研制成功了,之前不是还说冶炼局做出来的炮管强度不够吗?” 苏谨嘿嘿一笑,虽然已经学了刘锡命的物心学,对格物技术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关键因素这一定论已经深信无疑,但是他毕竟是传统文人,对这些匠人之事多少还是有点儿排斥。 当然,苏谨也算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反正刘锡命重视的东西他就会主动去学习了解,这可比现今的多数读书人好多了。 这会儿说起这其中的关键他也是毫不含糊,“少爷,这还是因为咱们的水力锻锤已经研制成功的原因,以往虽然也是用铁范造炮,但是炮身中还是有不少气孔,现如今有了水力锻锤,待炮身未冷之时,用锻锤不断敲打 炮身,造出来的炮也就更加耐炸……可惜水力钻床的力道不够,不然都可以直接进行钻膛了。” “哈哈哈,不想行之先生都快成了兵器专家了,不错不错”,刘锡命一阵开怀大笑,不光是为了新研制的火炮,更是为了苏谨这个老儒生的转变。 正如苏谨所说,现在这种造炮工艺也还是有些落后,铁炮在制作的过程中还要放入钢芯来制作炮腔,不像后世造炮都是一体成型,再用钻孔机进行钻孔,这样造出来的火炮内壁更加光滑,炮身质量也更好。 哎,什么时候能点出蒸汽机啊,刘锡命心中一阵碎碎念。 “少爷”,顾南见苏谨说完,接话道:“工房近日按照你的要求做出了几台那个什么显微镜,咱们医房也用这物件做了几次细菌实验,只是好像还没有发现你说的那个什么青霉菌,少爷有空还请到医房指点指点。” 顾南一说起这个细菌实验,周围的人全都是一身恶寒,脸上写满了嫌弃的表情。 前几天的时候,顾南刚刚得到这显微镜就开始到各种污秽之地找些样品来观察,苏谨听到医房出了新成果,也没多想就带上全体主管前去巡视,结果大家都被那显微镜里密密麻麻的细菌吓得够呛。 “好,这可是个大好的消息”,刘锡命忍不住搓了搓手大喜道,这下子现代医学就要从刘家村发源起来了。 见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刘锡命笑了笑解释道:“有了显微镜,咱们对于微观物质世界就能够有更多的了解,许多以往难以解决的问题、病症都可以从中找到答案,就比如顾大夫刚才说的那个青霉菌,一旦能够将其做成药物,以后龙骧团的伤兵阵亡率起码要下降一半。” “什么?” “这么厉害?” 有了这个直观的介绍,众人一下子对医房的作用有了全新的认识,尤其是穆敬难等龙骧团的人,看向顾南的眼神差点儿冒出精光来。 刘锡命见状大笑道:“大家不要激动,医学的发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大家耐心等待就是了。” “对了,龙骧团训练的新兵怎么样了?”,刘锡命转头朝穆敬难问道。 穆敬难刷地挺直腰杆,“二哥放心,龙骧团所有人员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就算是新兵,只要阵列不散,一个打两个也没问题。” “呵,你就吹吧”,刘锡命一阵笑骂,龙骧团最早的也不过才训练一年,要是这么快就能成为一只精兵,那刘锡命真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这几次大战下来,他都在刻意避免出现分兵的局面,一定要尽力将所有人捏成一团,再加上有火力优势,这帮少年才能将仗打的顺风顺水。 不过现在这批新兵已经训练了将近三个月,也是时候进行扩编了。 “敬难、敬思,你们两个回去理一理,这几天咱们把提拔名单定下来,龙骧团马上扩大为龙骧营,下辖五个团,共计2000人左右。” “喏”,穆敬难和李敬思一脸兴奋地行礼回道,总算又可以升格了,这回不少弟兄也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继续敲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元龙、诸位。” “在” “之前在府城里,我和舅舅、老师已经商量过了,这段日子川北地界越发不安生,咱们村子的扩大工作依旧要尽快推进,为了避免再生乱子,警房再向全村招募150名警员,提前进行相关训练。” “是”,张元龙有些喜出望外地应道。 苏谨皱了皱眉,“警房招募的都是青年男子,这样岂不是要影响村子里的各项工作?” 刘锡命叹了口气道:“那也没办法,前几天在巡按御史那里听到,这段时间顺庆府、保宁府乱子可不小……” 刘锡命将柳建侯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全都讲了一遍,听得在座众人满脸惊骇。 祠堂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只剩下灰尘在一缕缕光线中不断舞动。 “行了”,刘锡命开口打破平静道:“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要靠咱们自己,大家回头把这些信息多给身边的人说说,这个关头更需要全村人心往一处使,散会吧。” “是” “二哥,这提拔名单,嘿嘿”,穆敬难见大家陆续开始散去,凑到刘锡命面前舔着脸问道。 刘锡命抬眼看了看穆敬难的表情,已经猜到这小子屁股撅起来要拉什么屎了,“怎么,你有自己的人要推荐?”,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嘿嘿,都是为二哥办事,哪里来的我自己人这一说”,穆敬难脸上一红。 不过想到底下那帮人,他偷偷瞟了一眼刘锡命,觉得他似乎没有生气,一咬牙继续说道:“最近这段日子训练下来,团里颇有些表现突出的,例如袁保松,宋民宣 ……” 刘锡命听他越说越多,挥手打断他道:“先不说了,舅舅、约礼,你和我们几个一起出去走走。” 荀博文正站在一旁等待穆敬难说完,听到刘锡命的招呼楞了一下,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朝侧门走去。 “约礼,进来村中监督之事做的如何?” 刘锡命带着他们几人从大祠堂的侧门而出,穿过熙熙攘攘的南熏大道一直走到了河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工地,部分地方也修起了木制城墙,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问道。 “主公,近日以来村中各房行事还算规矩,设在食堂门口的投诉箱也没有收到什么举报。” “军中呢?”,刘锡命瞥了一眼李敬思。 “除了些打架斗殴之事,其他也没什么大事,这些人已经关过禁闭了。” 刘锡命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身朝穆敬难讲道:“昔日汉孝武皇帝登基之事,万事皆操持于窦太后之手,及至王太后时,外戚田蚡乱政,有一次推举朝臣,田蚡竟然将所有人员一一名列,只等孝武皇帝盖玺,你可知孝武皇帝如何说?” 穆敬难全身肌肉绷的僵直,冷汗瞬间从脑门上冒了出来,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 陈翊定看到这一幕突然也想到了自己上次做的事情,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刘锡命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孝武皇帝问田蚡,你的官吏任免完了吗,朕也想任命几个。” “属下该死”,穆敬难扑通一下跪倒在沙地上,现在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刘锡命刷地一下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穆敬难几人说道:“没什么该不该死的,也就是看在你们都是自己人的份上,今天我才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事。” “这才一年时间,咱们已经从12人的龙骧队扩展到了2000人的龙骧营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准,但是有一条可以肯定,咱们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好,你们的职务也会越来越高。” “今天这事在外人眼里可能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们一个二个当了头领,自然会有人想要攀附,我也相信你们和这些人心里没有别的心思。” “但是”,刘锡命加重了语气道,“有谁敢打包票,将来手下人马更多,或者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们还能像今天一样守规矩,就算你们没有想法,攀附你们的这些人呢?” 跟着过来的荀博文和穆敬难等高级军官被刘锡命这番话震慑到了,李敬思眼神一凝,面色坚定地行了个军礼道:“二哥,龙骧营一定会保持忠诚。” “对,二哥,我们……” 刘锡命挥了挥手打断他们,冲穆敬难说了句“起来吧”,转头朝这些人继续说道:“刚才说了,我相信你们没有别的心思,但是人总是会变的,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大家,咱们就只能通过制度建设来规避这些情况的发生。” “约礼、敬思,你二人一个是作为民政这块的执法者,一个是龙骧营的执法者,再加上营中的思政官,三方要形成合力,不止是要监管各处的不法之事,对于这种可能导致组织内部分裂的行为举措都要一起监督,明白了没有?” “是” 荀家流传下的典籍不少,荀博文更是博览群书,对于韩非子之说也有一定的了解,他以往只以为这些都不过是帝王谋略,必须阴藏其行,使手下人行之而不知之。 哪晓得刘锡命今天却反其道而行,将这番话讲了出来,只是从这几人的表情来看,怎么感觉效果还不错呢。 荀博文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对于刘锡命却又有了新的认识,昔日赵太祖杯酒释兵权,今有二少爷片语定军心,果然是非常之人,效忠之心又胜了几分。 刘锡命将几人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喜,穆敬难今天这话确实是触了他的霉头,人事任免是一个组织的重中之重,哪里有他人置喙的道理。 当然,他也大可先表面应承下来,转头再用其他手段将穆敬难敲打一番,不过他仔细思量,这么做未免有摆弄权术的嫌疑,眼下队伍还比较纯洁,用这种方式反而不利于干部成长。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陈翊定一起叫上的原因,这个丁房执事现在也有些跑偏的趋势,如果不及时纠正,只怕真要上演外戚之祸了。 好在他还是顾及了这位大舅老爷的面子,只是通过敲打穆敬难来震慑,陈翊定面色转换几下轻声问道:“二郎,你刚才说的在理,不过这么一来,往后各级人员选拔该怎么做?” “这事就要靠丁房来完善了,先要结合各种考核机制将每人的年度表现建立档案,提拔人员时,还要由基层官兵或者是工人进行民主推荐,最后由丁房会同治房给出推荐意见,再由我来从中挑选……” “这,刚才还说了人事任命不能操持在下面人手中,怎么现在又要让基层人员来参与其中了?” 刘锡命咧嘴一笑,让基层人员参与干部选拔和高层人员直接推荐可不是一个概念,一方面让基层发声有利于推荐出最适合岗位的干部,另一方面也相当于多了一层监督体制。 中国的官本位制度是怎么形成的,还不就是因为这帮当官的只对上负责不对下负责吗,况且越早让基层人员参与到这些工作中来,也越能够培养出民主氛围。 对于未来如何构建一套符合现代社会的民主制度,刘锡命也有过一些思考,任何新生事物都具有脆弱性,要想一步到位显然不可能。 君不见白皮们从中世纪的封建贵族向君主立宪转变都用了几百年的时间,刘锡命自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将萌朝一下子拉入民主社会,所以这些小的布局从现在就要开始慢慢布置,将来如果势成,才能逐渐形成惯例,从而影响后面加入的人员。 刘锡命笑着给这几人解释了几句,“大家最近都学过物心学和大同主义,应该知道人民群众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力量,咱们的村子、部队要想治理成功,怎么能离得开他们的参与呢。” “反正这事你说了算,回头我弄个章程给你看看”,陈翊定自觉丁房的权力又被削减了不少,对于这个问题也就是随口问问,见刘锡命没有拿自己开刀的打算,他内心松了一口气敷衍说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仲春三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三月初七,顺庆府城,黄家大院。 “派出去的人打探清楚了?”,黄弘益躺在正堂摇椅上眯眼问站在他跟前的管事黄度。 黄度一脸谄笑地点头确认道:“回老爷,都打探清楚了,从重庆调来的兵马除了2000人在此地留守外,其他人马都已经撤回重庆了。” 黄睿言在一旁跟着笑道:“官军人少,想必不会多管闲事,爹,咱们是现在就动手?” 黄弘益缓缓睁开眼睛,反问黄睿言:“之前你说在码头看见刘家那帮狗才是乘坐陈家的船离开的,这事确认的如何?” “嘿嘿,这还真有其事,我派人去打探了,陈家从年前开始就少了一艘两桅客船,应该就是刘锡命坐的那一艘,至于这船怎么到了刘家手里,陈家的那几个人也说不上原因来。” 黄弘益不断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有些庆幸地笑了笑,“这事也是天意,谁能想到刘家没把船漆刷透,竟然让你看见了上面的标记,陈家也是开布庄的,他对这姓刘的能干出什么事来,你老子我想也能想到,走吧,陪我去陈家拜访拜访。” “现在去陈家干什么?咱们这事不做了?”,黄睿言有些疑惑地问道。 “哼,蠢货,都给你说了谋定而后动,要干就要确保万无一失,既然陈家可能也同这小王八蛋有隙,那咱们说不定还能找个外援。” 黄睿言两眼放光,“爹,你是说陈家……” 黄弘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啊你,叫你平常不要光顾着读书,这人情世故多少也得学一学,不然到了官场上岂不是认人揉捏?” “嘿嘿”,黄睿言一脸讨好的表情,“这不是有爹帮衬着嘛。” 黄弘益摇摇头不再多说,吩咐黄度派人去准备轿子。 陈家大宅,陈乐康有些诧异地看着前来禀报的下人,这黄家素来和自己家不太对付,怎么突然到自己府上来了,不过来者是客,他也不好慢待,免得被外人笑话陈家不懂礼数。 “请到正堂吧,把老五也叫上”,陈乐康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吩咐道。 “稀客稀客,黄掌柜,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怎么今天想起到我家来了”,陈乐康看着走进大堂的黄弘益,站起身一脸假笑地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黄弘益赶忙快走两步,不断拱手笑道:“哪敢劳陈老先生相迎,折煞我也,先生这是在责怪我走动的少了啊,哈哈哈。” 陈礼新也在一旁顶着一张假脸邀请黄弘益等人就坐,两家明明都看对方不顺眼,但也都耐着性子寒暄了一阵。 黄弘益瞎扯了几句之后终于进入正题,他一副神秘的样子冲陈乐康问道:“陈老先生,你我两家都是做布匹生意的,这半年来市面上出了一种叫细罗织的棉布,卖价竟然高达七、八钱银子一匹,不知道陈老先生听没听过?” 陈乐康脸上一阵狐疑,看了一眼陈礼新才转头回道:“听到是听过,据说这细罗织触之如丝绸一般,但是穿在身上却又是冬暖夏凉,端的是宝贝,不过这现 货我们家也没有,怎么,黄掌柜有路子能拿到货?” “哈哈哈,陈老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能知道这细罗织还是拜你们家所赐呢。” “请说”,陈乐康都多大年纪了,哪里会被这种小把戏套出话来,见黄弘益想要故意拿捏,他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只顾慢慢品茶。 黄弘益见陈乐康不接话,只好尴尬笑道:“去年九月的时候,有人拿着这细罗织到陈家来贩售,最后没谈成便走了,这人后来又到了我家,这么说陈掌柜应该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一下黄掌柜啊?”,陈立新弹了弹前襟上的灰尘,一脸淡定地问道。 “陈掌柜别误会,这事我家也没谈成”,黄弘益赶忙澄清道:“不瞒两位,卖布的那个刘家与我有仇……” 陈乐康听黄弘益说完自己和刘锡命的恩怨,赶忙装作喝茶的样子掩饰自己的笑容,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罗生门,连这般狗血的事情都能碰得到。 “前一段时间,我儿睿言发现这姓刘的小子乘坐一艘客船回了刘家村,那船身上船漆未干处分明还有陈家的标记,这……” “不错,那船应该就是我家的”,陈乐康重重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既然黄家也和刘家小儿有仇,那这事便没有什么要遮掩的了。 他指了指陈礼新解释道:“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打起了人家细罗织的心思,派了好几拨人前去刘家村探听,没想到最后连人手带船全都折在了里面,连个声响都没听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黄弘益立马大喜过望,“陈先生,这刘家小儿何德何能,竟能占此秘方,顺庆府地界在这布匹生意上能说的起话的也不过三四家而已,要是咱们两家联手将这秘方拿到,以后岂不就只剩你我两家为尊,这生意你做是不做?” “哈哈哈,黄掌柜这话倒是颇有诚意,只不过这刘家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听说他家不断在招揽人手,加上整个村子被他守得严严实实,我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让他把这秘方交出来。” 黄弘益嘿嘿一笑道:“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刘家村现在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但是如今他在明,你我在暗,只要肯下功夫,总有将其击破的时候。现在刘家村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那咱们不防先从其他地方入手,听说河西巡检司……” “诶”,陈乐康摆摆手,“那个没用,听说府城里不少官绅人家都去勾兑过那于永凯,但是没想到这泼才水火不侵,任谁都不放在眼里,你要是想打他的主意还是缓缓吧。” “哈哈哈,陈公谬已,我不是说要拉拢他,而是要将其……” 黄弘益满脸凶狠地比出一个下切的手势,陈乐康惊道:“你是想先断其羽翼?” “没错,刘锡命那狗才既然想要这巡检职位,那必定有所图谋,轻易不会放手,咱们大可以试着用这种法子,一点点地将他家底掏空,到时候刘家村岂不是手到擒来。” 陈乐康看着黄弘益一脸阴笑,心中有所意动,“黄掌柜打算怎么做,你要我陈家做什么?” “河西镇就在嘉陵江边,听说嘉陵江水匪肆虐,难保不会有贼人想要前去偷袭……” 黄弘益隐晦地说了这么一句,听得陈乐康和陈礼新两人眼睛一亮。 “眼下重庆的驻兵已然撤去大半,不过仍有两千兵马在城里,万一水匪来袭时,这些兵马出现在河西镇,到时……” 陈乐康大手一挥,“这你放心,倘若知道水匪来袭,城里的兵马自然会固守府城,免得被贼人钻了空子。” 黄弘益仰头长叹一声,“哎,如此说来,河西镇岂不是只有靠自己抵挡水匪,真是可怜。” 哈哈哈,这话说完,屋子里一帮人爆出一阵大笑。 不过陈乐康还是提醒了一句,“据说那个于巡检手下人马操练得法,与一般民壮有所不同,黄掌柜还是要小心为上,最起码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这我自然省得,陈老先生请放心。” 陈乐康见黄弘益一脸稳操胜券的表情,想到他毕竟也是多年的老掌柜,对这些事应该心中有数,当下便不再多言。 没过几天,黄家院子里陆续有几骑人马飞奔城外而去,往来的消息连绵不绝地传入黄弘益耳朵里,现在只等自己的手段起作用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河西巡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八年三月二十四日。 距离刘锡命再次敲打穆敬难等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刘家村又发生了不少大事。 最重要的当然是龙骧团升格龙骧营,现在全营共有2117人,分成四个战兵团和一个亲卫团。 战兵团每团400人,包含三个曲和团部,每团配备300支燧发枪和六门三寸口径的火雀炮。 亲卫团则包含三个曲的火枪兵和一个军法屯,以及一个炮兵曲,配备六门四寸口径的火鹰炮。 最早制作的两寸口径火鸦炮因为威力太小的缘故,已经被刘锡命放弃生产。 随着水力钻床的使用,龙骧二式的产量也终于取得了飞跃式进步,刘家村兵器局每月可产300支,亲卫团、第一团和第二团已经完成换装。 目前龙骧营的主官依旧是刘锡命担任营长,于永凯担任营思政官,穆敬难为副营长,李敬思为营军法官。 因为一下子扩大了五倍,原龙骧团的成员基本上都担任了各级军官,第三代保字辈和第四代民字辈也有如袁保松、屈保安、宋民宣、吴民海等人开始崭露头角。 另一个大事就是刘家村人数的再次增长,唐修远因为湖广的事务没能到四川来,但是长恒商号依旧运送了809人过来,其中读书人有89人,剩下的都是工匠和家眷。 因为这件事,刘家村流民招募工作也得以继续推进,先期审核过的3000人开始陆陆续续进入村庄,好在警房已经扩大到了300人,整个村子的治安和防御间谍工作才没有陷入崩溃的局面。 这次刘锡命的空间面积增加的更少了,将近4000人的信仰只不过增加了40亩地,而且由于未知的因素,空间棉田始终保持在200亩的上限,对于刘家村的财政收入贡献不大。 不过现在空间中的土地也增大到了380亩,棉田产值17000两,但是眼下长恒商号和谢家商号都已经饱和,另有5000匹布还没找到下家, 因此每月实际收入只有15000两。 空间粮田120亩,产值大概2000两左右,另有茶田20亩,竹林20亩,桑田10亩,其他如甘蔗、柑橘等经济作物10亩,因为刘家村商铺建设还没有铺开,这些都还没有变成经济收入。 经过全村上下大半个月的辛苦忙碌,刘家村终于将这帮人全部安顿下来,各项工作再次进入正轨。 ~~~~ 与此同时,在离河西镇不远的嘉陵江上游,三艘满载货物的三桅商船正沿江顺流而下。 “周管事,快到河西镇了。” 打头的那艘船上,负责瞭望的伙计冲身后大声喊到,甲板上两个与船上伙计同样打扮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对视一眼,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摸到了第二层船舱里。 “都准备好了吧?” “嘿嘿,老大放心,我已经凿了好几个口子,只需要将塞子拔下来就行。” 明显是牵头的那个红脸汉子立刻沉声道:“那就动手。” “船舱漏水啦!” 没过一会儿,那红脸汉子一脸慌乱地从船舱中跑出来,噌噌几步窜上顶层船舱,冲正抱着舞姬调笑的商号管事大声喊道。 “周管事,船舱漏水了,这可怎么办呐?” “什么”,那周管事长得肥头大耳,听到这则消息,惊得他立马将伸进舞姬前襟里的咸猪手抽了出来。 “没用的狗才!”,周管事一把将骑跨再身上的舞姬推开,满脸愤怒地大声招呼道:“快去几个人,把漏水的地方堵上!” 那红脸汉子没理会慌乱奔跑的其他伙计,闪开两个朝她身后楼梯跑去的人后,他径直冲慌乱的周管事建议道:“周管事,就算将漏洞堵上,在这江里还是有些危险,要不咱们还是先到前面的河西镇停靠一下吧,等修补好了再上路,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对对对”,这周管事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连连点头,又慌忙指挥起船上的水手操纵着船只向河西镇方向开去,后面跟着的两艘商船见状也偏转方向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没人注意到那红脸汉子脸上的诡异笑容,船上人来人往,也没人发现靠岸后少了几人。 “凯哥,你注意到没有,今天突然有好多船停在了镇上?” 河西巡检司驻地中,一片砖瓦大院里面,张敬良轻手将正堂的门推开向里面正在的于永凯禀报道,屋内温暖的环境让他忍不住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今年还真是邪性,都快四月了,天气还不见转暖。” 作为新成立的第一团团长,张敬良本该待在刘家村好好整肃队伍,但是因为老搭档更换的缘故,他最近这段日子心中又觉得有些烦躁,这才专门趁着河西巡检司轮防的档口跑出来散心。 刘家村毕竟比较闭塞,现在大家都戏称出来轮防就像二哥说的那什么放风。 “把门带上。” 于永凯此时正端坐在屋子里的案几后查阅近一个月巡检司的收支报告,这东西是要递交给账房和二哥审阅的,可马虎不得。 听到张敬良闯进来说的这话,他有些随意地回了一句,“咱们这儿本就是要津,往来商船多一些也实属正常,你小子不要大惊小怪。” “哎呀,真不是,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停过来的船有好几艘都出了问题,说是船舱漏水了,这才不得已到咱们这儿停靠,我就寻思这有问题,咱们这儿又没什么暗礁,哪里会有好几艘同时漏水的道理。” 于永凯心里咯噔一下,自从担任巡检以来,他便牢记着二哥的教诲,出门在外一切都有可能,必须保持最高警惕。 他噔的一下子站起来,右手摩挲了几下下巴,“照你这么说的话,这帮人似乎是有问题。” 想到这儿,他顾不上账册这事了,将外套一披,拉着张敬良走出大帐,“走,咱们看看去。” 最早的河西镇很小,因为这里地势较高,所以整个镇子是沿着江边修建的,但是现在的河西镇与以往相比起来,不仅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也变得更为繁华整洁。 除了各处关隘之外,其他各地的巡检司设立一般都是因事而设,河西镇以前未曾设立过巡检司,于永凯刚开始带着一个曲的兵马到达这里时,一切都只能依靠他们自己来安排。 于永凯清楚地记得自己等人刚到河西镇时的情形,那一次跟他一起的也是张敬良的第一曲,一行人顺着嘉陵江从府城坐船到了河西镇码头。 那时候的河西镇虽说人丁也有数千,但不过是仗着河运便利聚集起来的小城镇,镇子里有几家富户,不过整个镇子的城市管理工作却是一塌糊涂。 不仅木制码头年久失修,便是镇子里的卫生情况也很令人担忧。 于永凯等人到达以后,很快便在镇子东南沿河的空地上建立起了一个营地,同时为了便于盘查过往商旅,又在营地这边修建起了一个中型港口。 这项工作得到了刘锡命的大力支持,在他亲自带人考察过河西镇之后发现,这里湾狭水急,确实一个控制嘉陵江的绝好地段。 虽说现在刘家村自身还处在扩张期,无法派出太多人员过来建设河西镇,但是既然龙骧团已经在这里扎根,那当然要把这里当做刘家村的第二基地来建设。 自那以后,河西镇的发展速度更快,于永凯尝试按照刘家村的模式招募河西镇镇民打工,同时利用税卡盘剥的截留款项改善镇子里的卫生和道路情况。 河西镇镇民哪里见过这样的官差,两三个月的功夫,全体镇民便从惶惶不可终日转变成为巡检司的舔狗,于永凯便又趁此机会重新任命了几个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保长等职务。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细细查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河西镇巡检司设卡收税这件事,过往的商人们当然不会爽快地答应,最开始巡检司是派人乘小船去拦截商船收税,但是在经历了三、四次闯关之后,于永凯索性命令那时的龙骧团在港口处修建四所炮台。 从火鸦炮到火雀炮、火鹰炮,河西镇炮台的威力不断增强,只要有人敢不经同意闯关,自然会引来一阵阵炮击。 如此几番下来,在两艘商船当场被打得千疮百孔、桅杆断裂之后,过往的商船终于开始乖乖地接受盘查和征税。 于永凯牢记刘锡命的指示,征税的目的不是为了捞钱,而是在这片区域内建立有效控制和提升威望,所以收税的标准并不高。 而且河西巡检司不同于其他巡检司,在击退了一艘追击商船的水贼后,过往商人蓦地发现,这于巡检的人马竟然真的能够保护江面平安,是以前来结交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在同过往大小商号建立起了往来关系后,苏言领导的商房则适时介入,开始在河西镇修建起系列的客栈、酒楼、商铺、货仓等建筑,为过往商人提供服务。 所以眼下的河西镇虽然人口还没有开始大幅增长,但是镇民的生活水平已经提升不少,整个镇子的氛围更是有别于大萌王朝统治下的其他乡镇。 现在就只差战船了,等到这段时间忙完,村里财政宽裕一些之后, 一定要说动二哥订造一批战船,到那时巡检司才能够真正的控制这一大段江面,到时自己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于永凯走出大帐时想到。 巡检司驻地大院子正对着的就是新建的港口,后面是龙骧营的营地,这片区域的路面和码头全都是用石浆修建,港口的两边是商房新修建的富贵客栈等建筑,鳞次栉比的彩色琉璃屋顶看上去熠熠生辉。 “周管事”,于永凯带着张敬良等人和刘锡命给他配备的十个亲卫队走到码头,他认得刚刚靠岸的这几艘船属于保宁府的隆益商号,因此直接冲满脸晦气的周管事打招呼道。 “于巡检,这是什么风,竟然把你老人家都惊动过来了”,周管事刚才在船上威风八面,见了于永凯却不敢拿大。 这少年看起来虽然笑眯眯的,但是听说他下令向那些闯关船只开炮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眨。 于永凯努力摆出和善的面容,“这不是听说你老哥来了嘛,小弟特意来迎接迎接,怎么,听说你船上出问题了?” 周管事一脸郁闷地点点头,“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船上莫名其妙的漏水了,我这可是才造出来没两年的新船。” 于永凯踮起脚张望了一下旁边码头靠拢停下来的两艘船,指着它们问账房派过来的贺明元道:“贺先生,那边是不是福华商号的船。” 贺明元今年38岁,一张常年板着的长脸看上去就像别人欠了他许多钱一样,他是刘锡命最早从府城里招揽的那帮流民,因为识得一些字的原因被选派到了账房,后来凭借着不断努力学习慢慢升到了账房副协理。 河西镇巡检司建立后,刘锡命为了加强控制,便开始调派一些管理人员到这边常驻协助于永凯。 贺明元作为刘家村派驻河西巡检司账房协理,往来的商船都要在他这里登记,因此于永凯直接咨询他。 贺明元跟着探头望了望,冲于永凯点头回道:“巡检好眼力,确实是他们的船,那人像是福华商号的王管事。” 于永凯对待这些派驻人员还是挺客气的,他没有继续指使贺明元,转而朝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去个人,把那个王管事请过来。” “喏” 没过一会儿,福华商号的王管事一路小跑了过来,一见于永凯的面,他那肥腻的大脸便笑呵呵地拱手问候道:“于巡检,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难得难得,听说你要找我?” 说完朝张敬良、贺明元和周管事等人点点头示意。 于永凯微笑着点点头,指了指他的船问道:“王管事,听说你的船上也出了点儿状况?” 王管事脸色愣了一下,“还有谁也出事了?” 于永凯和张敬良等人齐刷刷地看向周管事,这下子大家都觉得有些蹊跷了。 “你也是船漏水了?” 王管事脸色一松,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走到半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艘船上的桅杆裂开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这才让人停靠过来的。” “看来这帮人还算谨慎”,于永凯笑着转头朝张敬良说道。 话音刚落,他脸色瞬间变得冷酷肃然起来,“敬良,通知全团警戒,再调101曲到码头上来,把这几艘船和船上的人都控制住。” 两个商号的管事听到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周管事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哭丧着脸低喊道:“于巡检,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你老人家可别朝我们动刀子。” 于永凯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抚这两人道:“没事就不用担心,等我们查过了再说,我于永凯的人品你们还信不过吗?” 周管事和王管事二人对视一眼,想起这段时间河西巡检司的做法,两人心中的担忧都稍微减轻了一些,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看看他们怎么做了。 大概四、五十息的功夫,巡检司大院里咚咚咚地跑出来一百多个手持火枪、身着红色半身腰甲的军兵来,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分赴各处码头,将往来人员看住。 这会儿码头上起码停了有十几艘船,有的在搬运货物,有的在清点物资,无一不被巡检司的这幅阵仗吓了一跳。 “大家不用担心,镇里有人报案说是家中进了贼,巡检司例行检查而已”,113屯的屯长宋保义赶忙在一旁大声安抚众人,他因为敢于拦截于永凯得了个恪尽职守的好名声,这次龙骧营升格,张敬良专门把他要到了第一团。 于永凯没有多管码头处的骚乱,挥手示意龙骧团的士兵登上隆益商号那艘漏水的船只,自己带着周管事等人跟着登上船。 “周管事,你带我们去看看漏水的地方,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将船上的人都集中到甲板上来。” “是是是”,周管事听见于永凯的吩咐,赶忙点头哈腰地叫来几个心腹去将人员清点上来,他自己则走在前面为于永凯等人引路。 隆益商号这艘船是嘉陵江上常见的三层桨轮船,于永凯等人通过逼仄的楼梯,绕过堆满货物的第二层船舱,来到了平常水手们待着的底舱。 “就是这儿”,周管事走到楼梯后方,抬起自己手里的提灯照亮一片地方。 于永凯和张敬良两人立刻凑过去半蹲着查看起眼见这个被封堵起来的漏水点。 “这是人为破坏的”,张敬良用手摸了摸漏水点的四周,斩钉截铁地对于永凯说道,“这几处痕迹都只有凿子才能弄出来。” 于永凯面色沉静,没有多做评论,“只有这一处?”,他转头问道。 周管事之前在慌乱中只顾着让人把漏水的地方堵上,却没发现还有这些痕迹,想到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下这等事情,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还有,还有,于巡检这边请。” 其他几处地方也同刚才张敬良说的类似,都有被凿子凿过的痕迹,于永凯不再多停留,带着众人爬上了甲板。 三四十人号龙骧营的士兵正将三十来个穿着汗衫的中年汉子围在甲板中央。 “周管事,你来辨认一下,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家商号的?” “于巡检”,周管事满头大汗地招呼几个心腹清点人手,没过一会儿回复道:“都是我的人。” 被围起来的这帮人中有两人四处张望了一下,举手喊道:“东家,好像少了两个。” “你他娘的别乱说”,周管事有些急了,冲上去低声吼道,这可别把自己再牵扯进去。 于永凯一把拉住周管事的左袖,将他往后一拉,冲这两人点头笑道:“不用听他的,继续说,他要是敢那你们怎么样,那就直接到我这巡检司来做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临机应对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隆益商号的这两个伙计本来被周管事一通吓唬,已经有些心生胆怯,但是听了于永凯这番话,两人却反而露出喜色来。 这么几个月了,谁不知道给河西巡检司当兵和做工的人薪资丰厚,他们还巴不得周管事把他们开革了呢。 “回禀巡检,之前船上除了这些人外,还另有个红脸的汉子,但是现在这里却没有他。” 于永凯有些来了兴趣,“这人你们都不认识?” “不认识”,包括周管事在内,大家齐齐摇头。 “那就怪了,船上就这么些人,你们既然都不认识,就没有人起疑心?” “除了他之外,还另有一个矮个子的汉子,每次都见他们俩人在那里聊天,我等便以为他们应该都是船上的。” 于永凯无声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二哥常常说的那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不就印证了现在这个局面了吗。 “有见过那两人的人站出来,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特征,敬良、王管事,咱们去你的船上看看去。” “是”,福华商号的王管事正幸灾乐祸呢,陡然被于永凯叫到,他打了个激灵赶紧走前面带路。 “于巡检”,周管事一个抢身上前,一脸谄笑问道:“那我这边是不是就没事了?” “也不是没事,等这边都查清楚再说吧。” “对了”,于永凯走出几步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这船上都装的什么货物,价值几何?” “呃,这……”,周管事看了看福华商号的人,一副不好明言的表情。 于永凯立刻会意,往回走几步拉着周管事到了角落。 “于巡检,要是别的官差问这事我可不敢如实相告,也就是看你于巡检是个信人,我便告诉你吧,我这三艘船上装的是从保宁府运到重庆府的丝绸和药材等物,大概值个六、七千两。” “多谢周老哥看得起,咱们回头再聚”,于永凯听到这数据心里有了底,拍了拍周管事肩膀,招呼张敬良等人下船,只留下几个龙骧团士兵在甲板记录。 福华商号的这艘船查看起来方便得多,不出于永凯和张敬良两人所料,已经变得残破的桅杆上果然也发现了几处人为破坏的痕迹。 于永凯又像刚才那样将船上的人都集中起来询问,果然又发现刚过府城没多久,便有两个人总是找借口往桅杆方向凑,现在也找不到了人影。 张敬良紧了紧自己的披风,和于永凯走到一旁问道:“凯哥,咱们怎么办?” “连着几艘船都被人下了黑手,显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二哥不是说过,将所有的可能全部排除掉,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情的真相。” “兄弟”,于永凯右手搂住张敬良的脖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现在这情况摆明了,有人想打咱们的主意呢。” “但是这是图什么呢,栽赃嫁祸?咱们只要不动他们分毫,这也没什么用啊,况且过路的商号都知道咱们的规矩,没有确凿的证据,大家也不一定会信。” 张敬良满脑袋雾水,他有些想不通暗中这些人的想法,这船又不是刘家村的,再说也没出什么大事,修修补补还能继续用,难道就为了恶作剧? 于永凯哂笑了一下,“停靠在咱们码头上的这些船只,光是货物就已经值数万两了,而且你刚才也听见了,这几个商号运的都是如丝绸、药材这些方便出手的货物,换作你是强人,你会不会动心。” “入他娘的”,张敬良狠狠一拍巴掌,“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们是病猫呢,那怎么办,要不要派人给二哥报信?” “报是要报的,你找个三个人分成三路回去报信,对二哥如实相告就行,怎么决断全听二哥的,眼下也不知道贼人是不是声东击西,咱们不要误导了二哥。” “另外,洪二柱酒醒了没?” “应该醒了吧,我找人叫叫他去”,张敬良当即就要朝巡检大院走。 于永凯一把拉住他,“你去安排人回村报信,我去找二柱。” 洪二柱之前在侯良柱大营中得过刘锡命不少抬举,现在已经升到了哨官,这次贺端调防顺庆,他也跟着过来了。 因为近来军中无事,他便经常到于永凯这里来走动走动联络感情,昨天又是一场酩酊大醉。 等到于永凯走进洪二柱的屋子时,发现他早已经醒了,只是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 于永凯深知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命人端来一盆热水,让洪二柱洗了把脸醒醒神,便将自己发现的事情给他一一说了一遍。 “二柱,眼下虽然不知道贼人有多少,但是既然敢来打主意,想必自有把握,二哥离我们这儿有六十多里地,仓促间也赶不过来,反倒是府城到这里只有二十里,还请你回去禀报贺游击,要是看到这边火起,劳烦他派兵来救。” “凯哥放心,我这就快马回去禀报”,洪二柱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拍着胸脯就朝外走,于永凯赶忙吩咐人给他备马并将他送过江去。 与此同时,河西镇的气氛也变得肃杀起来,虽然于永凯已经跟张敬良商定,先不要打草惊蛇,只让龙骧团暗中戒备,同时将码头上的军队也调了回来,但是那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依旧从紧闭的巡检司大门中慢慢散发出来。 与此同时,河西镇西方的一个小山坡上,之前在隆益商号上出现的那个红脸汉子正带着十来个人朝山上走去。 “猛爷,你看!” 走在后面的一个汉子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河西镇里面跑出三匹快马正朝北面而去,他赶忙招呼那红脸汉子道。 其他人闻言也都停下脚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是报信的!” “日他娘的,他们怎么发现的?” 被称着猛爷的那个红脸汉子怒吼一声,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也不怪他惊讶,他们提前便踩过点,知道河西镇最近往来商船比较多,临时有商船因事停靠也属正常。 况且为了小心起见,他们还专门制造了不同的事因迫使这些专门挑选的肥羊停靠在河西镇,一般人想来发现不了。 这河西巡检司才刚刚设立不久,刘家也没有什么官场背景,虽说河西镇在这个姓于的治理下开始变得繁华起来,但是这位猛爷怎么也不信他们能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什么问题都能发现。 按说他这想法也没什么问题,要是换一个萌朝人来说,可能还真会像他想的那样,但是谁叫他碰上的是刘锡命这么个怪胎呢。 一直以来刘锡命给于永凯等人灌输的思想就是要依靠制度化、程序化进行管理,而不是依靠人的能力和自觉。 所以于永凯到河西镇最先考虑的便是如何在这里进行建章立制,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包括镇内巡查制度、商船登记制度等规范性文件先后出 台。 今天这几艘商船因为各种不同原因临时停靠在码头,要是单看的话当然不会有问题,但是一汇总起来便让张敬良看出了端倪。 往常也有船只出事需要临时停靠维修,但是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一下子碰到好几艘呢。 “猛爷,说不定是白龙寨里的人走漏了消息,咱们可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 之前和猛爷搭档的那个矮个子立刻接话道。 猛爷恍然大悟笑道:“对对对,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回头老爷问起来,你们就说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个人稀稀拉拉地回道。 其中倒是有个比较负责的,他一脸担忧地问道:“这要是因为他们去报信坏了事情怎么办?” “哼,刘家村离这里有六、七十里地,就算是飞也要飞上一会儿,等他们赶过来,这里早就成了白地了,能有什么麻烦。” “这话说的对”,猛爷被那矮个子的言辞坚定了信心,“不用管其他的,咱们赶紧回去禀报就行。” 第二百三十章 夜间突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河西镇往南二十里,嘉陵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蜿蜒延伸出许多小型河道和河湾,这些河湾不在主航道上,一般的商船是不会从此地经过的。 在最中间的一个大型河湾中,此刻正停靠着四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里面既有能乘坐上百人的三桅大船,也有那种只能乘坐几十人的两层小船。 其中最大的那艘三桅大船上,上次刘锡命等人在定远县见过的那个白龙寨水匪头领赵四正一脸恭敬地站在一个大汉旁边。 这大汉满脸古铜色皮肤,眼角处有两道细细的疤痕,阔目狮鼻,显然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大哥,这趟生意做下来,也够兄弟吃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到时候咱们要不要去哪儿快活快活?嘿嘿嘿。” 于永凯要是在这里话应该能认出来,这汉子就是白龙寨的大当家吴临,说出这番猥琐之言的就是以前的三当家、现在的二当家舒勇。 说起来舒勇还应该感谢刘锡命,要不是他在定远县江上那一枪,他恐怕还得乖乖的当他的小三,哪像现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吴临瞥了一眼舒勇,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你个蠢货,天天就知道想裤裆里那玩意儿,这他娘的仗还没打完呢,都给老子警醒着点儿,刘家的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你们忘了上次被河西镇炮台打沉的雷老鬼吗。” 舒勇脸色上写满了尴尬,自己都坐第二把交椅了,还要像以往一样被人当龟儿子骂,当真有些不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讪讪一笑,“雷老鬼他们门都没摸清就打上门去,死了也是蠢死的,这次可是大哥你亲自出马,再加上咱们这两千多号弟兄,那肯定是手到擒来啊。” 吴临听了这话又想破口大骂,这么多弟兄在场,有你他娘的这么说死去弟兄坏话的嘛,不过想到待会儿就要干硬仗,可不要再生些什么乱子,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来,斜眼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赵四站在一旁有些鄙夷地看着舒勇,这家伙本来就没多大本事,要不是因为跟着大当家的时间最早,哪里轮得到他来接这个位置。 想到大当家故意空缺下来的第三把交椅,赵四心里一阵火热,自己可是二当家的心腹,手下现在握着二当家原本的人马,这位置自己不来坐,谁还能坐。 他正想说两句什么突显一下自己,这时岸边传来一阵喊声:“大当家,齐猛他们过来了。” 吴临立刻沉声吩咐道:“派条船把他接上来。” “扑通”一声,主船上放下一艘小艇,两个水匪划着船朝岸边而去。 一会儿的功夫,齐猛等人顺着绳梯爬上主船。 “见过吴大当家。” “嗯”,吴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河西镇现在怎么样?” 齐猛看了看自己人一眼,笑着回道:“恭喜大当家,这一票坐下来少不得赚个盆满钵满,眼下镇子里停了十几个商号的货船,老齐我去打听了,少不得有七、八万两的货物,更不用说镇子里的财货了。” “我不是问这个”,吴临理也不理自己手下欣喜若狂的表情,仿佛没听到齐猛说的数据一般,“巡检司的情况如何?” “咳咳”,齐猛被吴临盯的有些不自在,“巡检司还是之前那个老样子,估计有三百多人,全都待在大院里。” 说完他赶忙策动吴临道:“大当家,眼下天色也快黑了,为免夜长梦多,你们要不现在就拔锚启程?” “我怎么走不用你来管,你确定巡检司那帮人没有防备?” “没,没有吧,老齐我办事那能有什么岔子。” 齐猛被吴临这一阵追问问的有些心虚,不过想到后果,他马上又坚定起来,刘家村离这儿这么远,知道了又怎么地。 吴临虚眯着眼睛瞪了齐猛半天,最后还是挥挥手下令道:“来人,传令下去,起锚!” “齐兄弟,你们就在我这船上待着,等打下河西镇再说。” 吴临也不管齐猛等人愿不愿意,抬眼示意几个手下将他们带到船舱里去待着。 赵四等齐猛等人走远了才有些郁闷地说道:“这刘家是捡到了聚宝盆不成,这么短的时间里便聚起了这么多人马,去年的时候河西镇里才一百多号人,现在就有三百多号人了,真他娘的邪性。” “哼哼,等抓到了人仔细盘问就是了,要真是有什么好宝贝,咱们再去打刘家村,传令下去,别都杀光了,尤其是那个于永凯,留着他有大用。” “是,大当家,我这就去安排。”,赵四不等舒勇反应,直接将话接了下来,转身就下去安排。 白龙寨开拔时已经将近戌时三刻,此时天色也早已暗沉下来,嘉陵江上基本看不到别的船只,只剩他们这一行四十多艘船逆流而上。 “大当家,快到了。” 吴临正眯着眼睛坐在船头养精蓄锐,突然被赵四轻轻晃了两下惊醒。 “把火都熄了,照之前的定好的,赵四你和我带人从码头上冲,一定不要让这帮商号的人跑掉。老二,你从南边登岸,把那两个炮台端下来,牵制他们的注意力。” “都给老子听好了,等会儿主要是把他们队伍冲散,要是有人只顾着抢东西,别怪老子的刀不客气。” “是”,吴临说这话的时候杀气腾腾,吓得一众水匪打了个哆嗦回道。 白龙寨的船队在一片黑暗中一分为二,舒勇带着他手下五百多人朝江岸边靠去,吴临等人则依旧朝河西镇码头摸去。 因为提前发现了端倪的缘故,于永凯早早地安排龙骧营将码头等地的灯火全都熄灭,只留下镇子里的街道上还挂着几盏马灯,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不断摇摆,给河西镇抹上了一层诡异的静谧之感。 巡检大院位于港口正对面,这里肯定是作为主要防守区域,于永凯带着240人在此警戒。 同时在港口的两端还分别设置有两个隐蔽式炮台,每个炮台里各自安放着两门四寸火鹰炮,射击范围涵盖各自正前方的150°角,共计有炮手40人。 因为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攻进来,于永凯和张敬良商议,分别在两边布置了两个屯60人的兵力防守,配合上鹿角拒马等物,坚持到大院这边前来支援应该没有问题。 等到天色黑下来,龙骧营的士兵开始按照警戒条例将镇子内部清场,所有镇民和过往商人全都被通知今晚务必待在家中或是客栈,否则被巡检司的人抓到按奸细论处。 张敬良这会儿正待在南边的炮台里观察江上的动静,时不时地拿起兵器局制作的单筒望远镜朝江面上看看,一盏用布遮住的马灯为炮台里提供了点点昏黄的灯光。 马保修负责指挥炮台,见张敬良不断朝江面张望,他嘀咕了一句:“团长,这黑漆漆的一片,你老是瞅啥瞅,莫非真能看见什么不成。” 张敬良一时语塞,二哥以前就经常这么做,看起来威风得很,他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哪晓得马保修这个家伙这么不识趣。 “嘘,别说话,提高警惕”,张敬良瞪了一眼马保修,比出个噤声示意他闭嘴。 “哗哗” 炮台里的谈话声刚刚安静下来,张敬良耳朵便听到一丝丝轻微的声音,“你们听,这像不像是划船的声音?” 马保修凑到炮塔射击口处侧耳细听一阵,就着昏暗的灯光冲张敬良点点头,“有点像,怎么办,来一发燃烧弹?” 燃烧弹也是兵器局新研制的炮弹,炮弹里面装有一半炸药和一半的白磷,射击到半空时,炸药爆炸并点燃白磷,可以照亮一大片区域,只不过就是威力有点儿大,要是打错了地方那就惨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河西炮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考虑到燃烧弹威力太大,张敬良顿时有些犹豫,之前怎么忘了备两把弓箭呢,不然还可以射出火箭照明。 马保修见状有些着急地拍了拍炮台前方的墙壁,“哎哟喂,我的团长,都这个点儿了,哪里还会有其他商船过来,再说了,真要是有,他们也会点灯啊。” 张敬良捶了捶额头,“那好,来一发,但是炮口往上调一点儿。” “好勒”,马保修满脸是笑地答应下来,赶忙指挥炮塔内的人员装弹。 炮管早就清理过了,等到将发射 药包装入炮膛,自有炮手用铁钎从引线处将发射 药包戳破,随后塞入引线点燃。 兵器局制造的燃烧弹则是分成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一个旋盖式结构可以取下,在装弹的时候临时装入白磷,后半部分是定装好的炸药,直接点燃即可。 见前序工作依旧就绪,另一名负责装弹的炮手势如闪电地从铁皮弹药盒里将白磷取出,连上面的水渍都没有甩,一把塞入燃烧弹的前部并且旋转几下将其密封,点燃后小心翼翼地从炮口塞了进去捅了捅。 白磷属于极度危险物品,不过有刘锡命的后世经验作为参考,刘家村倒是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试验和牺牲。 《龙骧炮兵操作手册》中规定,必须是经过训练的专业炮手才能操作燃烧弹,其他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严禁使用,而且因为白磷燃烧后将产生剧毒烟雾,射击时必须充分考虑到风向、地势等因素。 河西镇炮台高出江面近两丈,今天刮的又是西南风,是以马保修才敢建议使用燃烧弹。 “轰”,火鹰炮发出一声轰鸣,一阵阵黑 火药燃烧的烟雾在炮台处升起。 土建局在设计炮台的时候是按照半开放式建造,炮塔前半部分都是敞开的,考虑的就是现在这种局面。 站在炮塔后端的一人立刻踩踏起设在门口的鼓风机踏板,一阵阵强风瞬间将炮塔里的黑色烟雾吹了出去。 “啪”,燃烧弹射到半空中爆炸开来,无数的黄色焰火从炸弹中爆裂出来,将江面上照的透亮,白磷燃烧的毒云也开始朝四周蔓延。 “敌袭!” 马保修还没来及将飘进鼻子里的烟雾擤出来,马上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张敬良一个冲身跑到炮台前面,入眼便看见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已经冲过炮台,正向港口那边划去。 “咻”、“咻”、“咻”,他立刻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铜哨死命地吹了起来,配合上开炮声和马保修的喊叫声,河西镇和各处炮台全都被惊动了起来,一处处灯火依次点亮。 也有一些胆子大的镇民探头往外面张望,见到龙骧营已经在港口处列阵,一个二个又吓得缩了回去。 “王八蛋,不是说他们没有防备吗?” 吴临站在船头听见左手边的炮台上传来炮声和阵阵尖利的哨声,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气得他破口大骂。 “全速前进,大家准备抢岸”,吴临怒气勃发一脚踢在栏杆上,马上又转头朝自己的心腹孔进大喊,“去把齐猛那帮王八蛋给老子带上来,入你娘的,看老子不剐了你们。” 这时马保修他们打出的那一发燃烧弹也开始朝江面下落,白磷火云继续释放着热量。 “啊!” 五艘靠在后面的船只正处在燃烧弹的下方,火云一接近船只,熊熊的大火立刻在船上窜了起来,船上的水匪惊呼声、哭喊声不断响起。 白磷火云不只掉在船上,还有不少倒霉蛋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火焰犹如附骨一般贴在他们身上燃烧,凄厉的惨叫声瘆旁边的人一阵阵头皮发麻。 “这火用水灭不掉!” 几处灭火的人都惊叫起来,甲板上又是一阵慌乱。 “用毛毡蒙上去试试”,有聪明的人大声提议道,有人这么一试,果然发现有用。 但是这会儿靠近火云中心的三艘船上已经开始燃起大火,在江面上就像三支巨大的火把,船上的水匪只觉得到处都是火光,原本还在忙活救火的人见其他同伙纷纷跳江,吓得把水桶、毡布等一扔跟着跳进水里。 这一幕看得整个战场上的人瞠目结舌,白龙寨的水匪自然是心神动摇、惊恐万状,不断有水匪逼迫同伙加快划船速度,剩下的二十几艘船像吃了春药一样快速朝港口疾驰而去。 “一帮傻货,别他娘的装炮弹了,再来两发燃烧弹试试”,马保修见到这一幕却是眉飞色舞,连忙阻拦住想要去拿普通炮弹的炮手。 张敬良想到这些船将来可能都是己方的战利品,哪能让马保修就这么把船全都烧了,正当他打算出言阻止的时候。 “杀!” 一阵阵喊杀声从炮台后方的坡地上传来。 “111屯、112屯,列阵阻敌!” 张敬良听到这声音心头大急,一个箭步从炮台冲出去,朝外面的两个屯士兵大喊道。 “哎呦” 从斜坡摸上来的正是白龙寨二当家舒勇所部,正当他们打起火把时,却突然发现挡在他们和龙骧营之间竟然还有三四到拒马和鹿角,几个跑的快的一下子撞倒在木拒马之上。 111屯和112屯本来就蹲坐在炮台外面警戒,听见贼人和张敬良的声音,两个屯长立刻反应过来,大声招呼着自己手下列阵。 张敬良一出炮台,见到贼人已经点起了火把,他飞快地瞟了一下已经站定的两个屯,大喊一声:“依次射击!” “第一列,射击!” “啪”、“啪”、“啪” 龙骧二式清脆的击发声响起,不算密集的弹雨打得眼前的木制拒马噼啪作响,更有十来个水匪被子弹击中。 舒勇听见枪响的时候就是一阵冷汗,还好他知道些内幕消息晓得刘家这帮人火器比较多,所以刚才冲锋的时候他故意靠在后面。 “继续冲,他们没多少人,弓箭手,朝前放箭!”,舒勇踮起脚看了看前方,不断挥手示意后面的水匪压上去。 张敬良就着水匪的火把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压了上来,怕不是有四五百人之多,惊得他咽了咽口水,拿起铜哨拼命吹了起来。 “咻”~“咻”~~“咻” 两长一短的哨声传到镇子中心,于永凯抬眼一看,南边炮台已经火光大作,北边却依旧悄无声息,知道今晚这帮人应该是从南边摸过来。 “传令兵,通知北边炮台的人到南边防守!” “喏!” 张敬良吹完求援哨,立刻用单筒望远镜观察起水匪的动向,镜筒里人头不断晃动,水匪的后方竟然开始有不少弓箭手聚集起来,准备朝己方射击。 “有弓箭,竖盾!” 舒勇所部水匪则趁着这个机会将面前的拒马等阻拦物一一挪开,眼看就要冲到龙骧营面前。 “扔手雷”,张敬良躲在炮台门边统一指挥到。 “轰”、“轰”的十几声爆炸声响起,将原本血气上涌的水匪又打焉了回去,一个二个拼了命的朝后面挤,人群立刻乱成一团。 一些机警的则开始朝炮台下方没人驻守的地方跑去,希望从这里突破拒马进入城镇。 还好于永凯反应的及时,这时负责防守北边炮台的113屯、114屯也吭哧吭哧的跑了过来,张敬良喜形于色马上朝这两个屯大吼:“113屯、114屯,把守住进镇的道路,就地反击!” “列阵,第一列,射击!” 113屯和114屯两个屯长听到张敬良的大喊,立刻指挥手下朝前方射击。 舒勇一直在白龙寨排行老三也不是没原因的,他本身就是怂货一个,跟着他的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龙骧营紧跟着的弹雨一下子将这帮人的胆气全都打没了,前排的人哭爹喊娘的开始不断后撤。 第二百三十二章 镇内大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当家,齐猛那帮王八蛋不见了!”,孔进着急忙慌地从船舱里跑出来禀报道。 齐猛听见炮声响起的时候就知道不妙,这河西镇看来是真的做好了准备,这么一来自己等人岂不是坐蜡了。 他深知吴临心狠手辣,况且自己等人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说不得就要被他拿来出气。 趁着门口看守的两人没注意,他们这一伙直接将这两人弄晕,在炮声的掩盖下跳入江中。 “草,这帮狗杂种,老子回头再跟你们算总账”,吴临有些气急败坏,这帮王八蛋莫非是给自己下套不成。 但是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一件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希望上天庇佑,自己一帮兄弟能够安然回去。 这时,吴临听见左边炮台处暴起一阵喊杀声,他心中一喜,舒勇这小子这次总算没有撂挑子,没有炮台的威胁,自己这帮人应该能顺利登陆。 哪晓得还没等他笑出来,“轰”、“轰”几声炮响再次从左边炮台传来,又是四朵黄色的火云在白龙寨船队上方炸开。 其中三枚燃烧弹偏离的比较远,对船队损伤不大,但是有一枚却正正地在船队后方上空爆炸,被火云笼罩的那两艘船瞬间燃起大火,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透过白雾在江面上传递开来。 紧跟着右边的炮台也发出一阵阵炮响,四枚铁球呼啸着朝江边射来,因为早已测过射界的缘故,四枚中打中了两枚,但是都只是在船上开了两个大洞,炸起一簇蔟木屑。 于永凯正带着龙骧营众人在港口严阵以待,看见天空被燃烧弹点亮一幕忍不住赞叹:“火树银花不夜天,古人诚不欺我。” “龙骧营上前,炮队装填霰弹!” 与此相反,身处江上的吴临却浑身冰凉、如坠地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两艘船变成两根大型火炬,这他娘的是哪里来的物事,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快!继续划,不想死的就给老子加速!” 吴临好歹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返身逃跑反而会让自己等人暴露在炮台射程之下,现在只有和河西镇的人混成一团才可能躲开大炮的轰击。 “咚”、“咚”几声不断传来,白龙寨的船队终于撞上了停靠在岸边的商船和码头,巨大的冲击力传来,不少站在甲板上的水匪在惯性作用下,瞬间从船上飞了出去。 还没等船停稳,二十几艘船上的水匪争先恐后地往岸上跑,生怕两边炮台上再来几发刚才那样的火弹。 于永凯早就带人抵守在码头边缘处,见这帮水匪源源不断地从船上、水里爬上码头,他右手握拳抬起,然后狠狠地往下一挥,“分批次开炮!” 河西镇自己有炮台,但是每个轮防的团级单位也自带有火炮,摆在码头处的就是6门3.5寸火雀炮。 “轰” 一团团火焰在炮口亮起,上千枚大小差不多的小钢珠在空气中带出一条白色尾线,各自成一个个不规则扇形朝码头上的水匪们射去。 “噗噗噗”,一团团血花不断在码头上绽放,赵四亲眼看见好几个熟识的兄弟被这弹雨冲击的身子一顿朝后面飞去。 “杀啊”,赵四眼珠子瞪得溜圆,一丝丝血丝充斥其间,“弟兄们,后边没有退路,不冲上去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吴临和赵四带领的才是白龙寨真正的精锐,这帮人都是积年老贼,一个个手里人命无数,如今被逼到绝路上,一帮人红着眼睛开始朝前猛冲。 “轰” 第二轮的轰击紧随而至,在码头处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于永凯现在也有些后悔将战场选择在这么靠前的位置,一来码头离港口距离太短,给己方预留的装弹时间不足,火炮只能射击一轮就失去了作用。 二来龙骧营现在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将整个白龙寨水匪暴戾的一面击发出来,他们毕竟人多,还不知道龙骧营能不能应付得了人海冲击。 见这帮水匪依旧不顾伤亡地朝港口猛扑过来,于永凯当机立断,“炮队后撤,火枪手准备。” 六门炮的炮手立刻将炮车固定支架放开,拖着大炮后端开始朝后面撤退,因为炮车设计有轮子,移动起来还算便利。 “分段射击!” 在港口的龙骧营按照两排列阵,每排只有80人左右,射击出来的弹雨甚至无法覆盖所有的码头。 白龙寨的水匪顿时觉得压力大幅减少,虽然有不少人倒在冲锋的路上挡住了去路,但是剩下的匪徒仍然咬着牙向前冲锋,一往无前的气势让龙骧营都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好在经过马保修带领的炮台洗礼和港口前的散弹轰击,白龙寨起码损失了400多人,再减去舒勇带走的人马,吴临和赵四手上只剩下1300来人。 码头的道路又将水匪们进一步割裂,让他们的冲击力削弱许多。 “扔手雷,准备刺刀!” 于永凯额头青筋暴起,嘶哑着嗓子不断重复口令,102、103曲的曲长、屯长也不断配合下令,一枚枚炸弹依次在码头处炸响,将水匪的进攻势头再一次打散。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龙骧营距离水匪已经不足10米的距离,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悍不畏死的水匪们终于冲到他们面前。 跑在前排的水匪根本不管刺向自己的刺刀,拿起手中的腰刀就开始朝龙骧营乱砍,龙骧营顿时伤亡大增。 于永凯面色涨红,一颗心都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照这么下去,龙骧营的阵线被突破只是早晚的事情。 眼见龙骧营无法顾及的两侧已经开始出现水匪的身影,于永凯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这么下去自己等人只怕要被包了饺子。 “收缩阵线,到大院防守,大家不要乱!” “万胜!” 白龙寨的水匪看见龙骧营开始往后收缩阵线,不少人都以为己方马上就要打赢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后面的水匪向前抢攻的更加急迫了。 哪晓得龙骧营虽然是撤退,但是长久以来的训练依旧可以保持退而不乱,几十个冒进的水匪纷纷被刺中受伤或是身亡。 等到退至院墙处,龙骧营后方有了掩护,双方再次在巡检司大院门口厮杀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在港口这边交替上演,没有了火器的遮蔽,龙骧营只能依靠训练在身体中铭刻下的记忆组队战斗。 “思政,快顶不住了!” 103曲的曲长李民义手臂都已经快要脱力,现在只剩下身体里残余的勇气支撑着他在继续战斗,但是眼见同伴们一个个倒下,而匪徒那边依旧是人影重重,他略带哭腔地大喊了起来。 于永凯原本严格执行刘锡命关于军官不得直接上阵的规定,但是这个时候也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操起一把步枪就朝前冲去,向一个正要行凶的水匪连续几下刺击,将一个身负重伤的战士抢救了回来。 “贼人也快扛不住了,兄弟们,死战不退!” 吴临此刻也从船上转移到了岸边,见到这一幕,他大喜过望,“所有人,全都压上去!” “嗒~嗒~~嗒~嗒” 就在这时,港口通向镇子北边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龙骧营,必胜!” 冲天的呐喊声一下子从黑暗的街道里传来,上百个骑兵手持马刀仿佛从地狱中降临一样突然出现在白龙寨的右侧。 处在最右侧的水匪被这声齐喊吓得心里一哆嗦,转头一看更是下意识地便想朝两边逃亡。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战而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马蹄声瞬间就穿透了街道上的黑幕,透过黯淡的火光可以看见,冲过来的骑兵中前排几十个骑兵全副武装,就连马匹上都披有铠甲。 这就是刘锡命压箱底的宝贝,利用山中虎那批良马组建起来的重骑兵部队。 在重骑兵之后,则是由几十匹劣马充数的轻骑兵,虽说只有百来骑,但是这声势却像泰山压顶一样,将整个战场上的声音全部压倒,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死亡的钟声在白龙寨水匪的心头敲响。 刘锡命身处马队中央不断呐喊,“冲锋,冲锋,不要停下来。” “万胜!” 龙骧营的骑兵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冲入水匪,将原本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分为二,挡在路上的水匪要么被直接撞开,要么被锋利的马刀从上而下划过,带出一道道血箭,于永凯等人的压力瞬间减小。 “二哥他们来了,兄弟们,冲出去!” 于永凯欣喜若狂,见水匪明显开始慌乱骚动,他抓住这个机会赶忙招呼众人杀将出去。 “不要慌,把马队分割开,他们没多少人!” 吴临在骑兵出现的时候也被吓得亡魂大冒,然而等他定睛一看,发现这帮骑兵也不过百十来人,他赶忙大声指挥手下心腹前去阻拦。 留在他身边护卫的几十个心腹这会儿也不再隐藏在后方,一个个龇牙咧嘴地朝龙骧营骑兵扑过来。 “当” 陆德夏一刀挡住砍过来的长刀,顺势将马刀压在马鞍上,任由刀锋在马匹的带动下撕碎前方一切物体。 “不要停,驾,驾”,陆德夏不断催动胯下的战马,一边指挥骑兵继续冲锋。 “大家拼了,拦住他们”,赵四喉咙都差点咳出血来,嘶哑着嗓子不断招呼自己的人去阻拦骑兵,他自己则暗自留了个心眼,悄悄朝旁边挪了挪,避开骑兵的兵锋。 他要是不喊这句话还好,然而他话音刚出口,立刻便被陆德夏循声瞅见。 陆德夏一见这人的穿着便知道应该是头领一样的人物,他立功心切,立刻拨转马首,一个冲锋突击到赵四面前,马刀划出一道圆弧形状,赵四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一分为二。 也活该赵四命大,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身旁一个水匪被另一名骑兵往前一撞,整个身子都朝陆德夏这边飞来,鲜红的血液立刻从这人脖颈上溅射而出,帮助赵四躲过了要害。 赵四脸上留下一道一寸深的伤口,他心中惊恐万状,再不复之前的豪气,身子一低弯腰跑出了陆德夏的攻击范围,几个闪身混入人群之中。 刘锡命混在骑兵中懊恼不已,光想着要利用骑兵的冲击力碾压水匪,但是却没注意到战场上的环境。 码头到巡检司大院之间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水匪就算被骑兵踩踏也没地方乱跑,最终还是要堆积在这里,如此一来反而又将骑兵的速度拖慢下拉。 而对于阅片无数的刘锡命来说,骑兵失去了速度会是什么下场他可是一清二楚。 那就只有被步兵虐杀的份儿! 刘锡命心头万分焦急,然而行军打仗却无法完全按他想象的那样去演绎,现在他只能不断从空间中取出火枪进行射击。 但是他一个人又能起到多大作用,水匪渐渐又有合围的势头。 “草,老子真是个猪头!” 刘锡命刚刚完成一次射击后,脑袋里终于有根弦被触碰到了,老子有空间啊! 空间里面还有好几吨的货物呢,光是火炮都有几门!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万界镇压!” “咚~咚~咚” 正在围着骑兵厮杀的水匪们听见刘锡命莫名其妙的一声狂喊,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天空仿佛又黯淡了一些,一大堆不知名的物体从一丈多高的空中突然出现,直直地砸在人群当中。 其中有几门火炮落的位置比较正,咔嚓几声脆响,十几个水匪被砸断手脚死死地压在地上,更有三个倒霉蛋的脑袋直接被炮架砸开了花,红色的液体喷涌四射。 刘锡命不断往左右两边突进,一箱箱的大米、石浆、木材、土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断从空间中甩出来,将围在龙骧营骑兵附近的一干水匪砸的鬼哭狼嚎、哭爹喊娘。 吴临状若疯癫一般看着独自在场上表演的刘锡命,我入你娘的,这狗日的会妖法。 “有妖法!” “鬼啊!” 跟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水匪有很多,没等吴临惊呼出来,这些人全都开始乱哭乱喊起来。 原本在火炮、火枪面前悍不畏死的水匪,这会儿却像三百斤的孩子一样,一边惊呼尖叫,一边朝两旁狼奔豸突。 “万胜!” 还没得吴临从震惊中醒过神来,北边的街道上再次爆发出一阵阵怒吼,一百多个步兵打着火把从街道上疾驰而来,用手中的盾牌将冲着这个方向逃亡的水匪狠狠地撞倒在地,后排的几个人抬刀就是一通乱砍。 “府城的援军到了,龙骧营,杀贼!” 刘锡命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洪二柱等人,他当即狂吼一声,开始将刚才扔出来的货物不断收入空间,好为骑兵部队腾出一条空路。 “杀!” 于永凯的心情几上几下、波澜不断,从被包围的绝望,到骑兵冲击带来的震撼,再到白龙寨反包围的再次绝望,现如今则变得口沸目赤、满面激动。 听见刘锡命的号令,他操起手中的火枪,狠狠地刺入一个逃亡水匪的后背,随即一脚蹬在那人背上,将刺刀拔了出来。 “杀贼!”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任谁都看出来白龙寨大势已去,原本已经力竭的第一团士兵此刻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干劲,嗷嗷叫着开始配合骑兵追杀水匪。 白龙寨的人仿佛一桌台球一样,在龙骧营骑兵和洪二柱援军的撞击下朝四面散去。 吴临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这就完了? 自己花了七八年时间打造的心腹人马就这么被杀的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刚才明明自己已经快要获胜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被翻了盘! “噗”,吴临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 “大当家,快逃吧”,孔进就站在不远处,见吴临吐出一口鲜血,吓得他一把抱起吴临就开始朝镇子南方逃跑。 都是积年老匪了,孔进心里清楚,现在要想再坐船逃走已经成了奢望,只有看看能不能和二当家汇合,大家一起逃出生天。 也有一些慌不择路的水匪想要划船从江上逃命,但是很快便引来左右两边炮台的猛烈轰击。 有刘锡命带领众人研制出来的炮兵射界表作为辅助,对于这种固定区域内的目标,马保修等人率领的炮兵命中率基本可以达到70%以上。 靠前的两艘小船直接被迅雷般的炮弹打穿,巨大的力量将小船整个掀翻,剩下的水匪见状心冷如冰,跳江的跳江,弃船的弃船,大多跟着人流朝南边蜂拥而去。 “二哥,怎么办?” 水匪如同潮水一般四散退去,于永凯再次看见了刘锡命的身影,张嘴就大声问道。 “杀光这帮狗贼”,刘锡命眼见站立在院墙处的龙骧营士兵已经不到一半,怒气噌的一下子就上了头。 老子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人马,经此一役就要报销这么多人,不把你们这帮狗贼杀个精光,怎么对得起兄弟们在天之灵。 “就咱们?”,于永凯转头张望了一下,发现只有洪二柱带着一帮不认识的人马跟了过来,忍不住问道:“其他几个团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追击逃贼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别瘠薄废话了,村子里的马就这么多,你以为我能带人飞过来不成,赶快追杀!” 刘锡命眼看水匪越跑越远,再也顾不上和于永凯细说,直接怒吼了出来。 这也是于永凯想当然了,见惯了刘锡命的神奇之处,他自然就多了几分期待。 他哪里晓得,之前派出去那三骑回到刘家村的时候,村子里还正在吃晚饭,听到河西镇可能被人盯上了,刘锡命饭碗一扔就把人手召集了起来。 但是刘家村距离河西镇足足有60多里地,光靠人走的话,等他们到的时候估计河西镇也沦陷了。 是以刘锡命才和穆敬难等人商议,由他带着所有骑兵先行赶过来,再调一个团由穆敬难等人带着坐船过来。 有刘锡命这么个移动背包在,骑兵部队轻车简从,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东西都不用带,这才能及时赶到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与水匪致命一击。 张敬良带领的第一曲此时也已经和白龙寨二当家舒勇部陷入僵局,虽然第一曲人马不多,但是有拒马和炸弹配合,再加上舒勇和他的部下本就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辈,两帮人你来我往的,反而打出了一种默契。 但是从镇子里涌过来的逃匪将这种平衡打破了,张敬良站在炮台边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冲过来的水匪至少有千把人,吓得他高声招呼道:“113屯、114屯,朝炮台方向撤退。” 这两个屯的士兵听见背后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也是吓了一跳,听到张敬良下令,一群人呼啦一下子朝炮台跑去,将通道让了出来。 哪怕是满地的拒马和鹿角也挡不住这帮人逃亡的意志,没有了龙骧营的阻拦,一群人手脚并用地将拒马搬开,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南。 舒勇等人一见这帮哭爹喊娘的同伙也都没了战意,转头就跟着朝江边跑。 “大哥”,舒勇一眼瞧见扶着吴临的孔进,带着几个手下就围了上去。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大哥,你醒醒。” 舒勇一边往前跑一边不断拍打吴临的脸颊,却见扶着他的那个心腹孔进摇了摇头,语带哽咽地说道:“二当家,大当家可能是癔症了,那么多弟兄死在他眼前,你是没看见,他们那火器一打就是一大片,我们……呜呜呜。” 舒勇听到孔进的话浑身一震,他低头看了看吴临一脸痴傻的表情,这个往日里威风八面的男人就这么被吓傻了? 站在孔进背后的几个人却是脸色一喜,其中一个带头的朝舒勇使了个眼色,略带凶狠地看了看吴临和孔进。 舒勇脸色瞬 间变得煞白,但是没跑出去几步,他的目光又渐渐坚定下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围在一旁的全是自己的心腹,舒勇总算下定了决心。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吴临这王八蛋天天把自己当龟儿子骂,现在真是天赐良机,只要除掉他,再把溃散的人马收拢,这白龙寨里可就是我舒某人做主了。 想到寨子里还剩余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和水灵灵的小妞儿,舒勇内心的野火燃烧的更加炽盛。 跑动之中,他微微朝自己的几个心腹点点脑袋,空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几人立刻会意。 孔进还沉浸在哀伤中不能自拔,却突然觉得心口一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满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舒勇和身边几人,逐渐模糊的双眸里似乎看见大当家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舒癞头,你个王八蛋……” 舒勇仿佛卸下了心中大石,他没有理会孔进临时发出的咒骂,一个闪身向前继续抬着吴临的尸身往前跑动,只不过一行人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反而被后面的人后发先至。 等到快到之前停放船只的地方时,他和他那群心腹更是直接将吴临两人的尸体扔进了一旁山坡的灌木丛中,一行人再次混入慌乱的人群当中。 跑在最前面的水匪已经开始手脚并用地往船上攀爬,江边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浅滩中人头涌动,大家拼了命想要抓住船上的绳梯。 舒勇有自己心腹保护,很快便在人群中后来居上,踩着好几个人的头顶爬上了自己的座船。 “噗呲”,骑兵的刀锋带走一条条人命,鲜血不断在河西镇南部的山坡上挥洒,来年想必风景会更加艳丽。 刘锡命带着骑兵部队在后面紧追不舍,一路上倒在他马刀下的贼人就至少有四个,这还是他被其他人全力保护的结果。 不过也因为不断追杀的原因,他们一行的速度始终提不起来,等到他们追杀到江边时,舒勇带来的七艘船只已经将船帆升起来了。 “下马,准备开炮!” 刘锡命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机立断让众人下马,找了个平坦的地方从空间里掏出四门火鹰炮来。 舒勇正站在船尾往回张望,夜色下看不大清楚,他心中也有些奇怪,这帮追兵明知追不上,还待在江边干什么。 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他死命催促手下,“快,赶快把船开动起来。” “轰” 这边船队刚刚开动,龙骧营的火炮终于装填完毕,打着火把的船只就像告诉人们我在这里一样,加上距离也不远,几个炮手都不用瞄准,直 接把炮口对准船队开炮。 “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次在船头响起,数千颗铁弹袭来,将甲板、船帆打的千疮百孔,甲板上、操帆的水匪一下子从残暴的抠脚大汉化身为娇嫩的少女,被这阵狂风暴雨般的弹幕蹂躏、撕碎,呻吟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这一波下来至少端掉了他们上百人,刘锡命看不清战况,但是也不妨碍他心中估算。 见船只越开越远,刘锡命急忙大吼:“换实心弹,打最后那艘!” 一分钟的功夫,船队也没跑出多远。 “轰”的几声传来,岸边的六门火炮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六枚实心弹将最后那艘船打的木屑四溅。 可惜没有开花弹或者是链弹,刘锡命眼睁睁看着最后那艘船带着满身伤痕越走越远,不无遗憾地想到这一点。 “走,回镇子里去。” 刘锡命挥一挥手,将火炮全部收入空间,带着陆德夏等人往回走,同时一边收拢伤者、俘虏。 河西镇港口,于永凯带领的第一团士兵在刘锡命带人追击的时候就开始痛哭流涕,这一战下来,好多兄弟再也看不到了。 不少人都已经战斗至脱力,再让他们去追击也不现实,于永凯一边抹泪一边呜咽着下令寻找伤员进行救治。 没过一会儿,张敬良也带着101曲返回镇中,见到巡检大院前满地的尸首,他满脸焦急地冲入人群,仔细辨认起还活着的人。 “凯哥,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人影重重之中,张敬良终于发现了于永凯的身影,冲去一个熊抱开始痛哭起来。 “二柱,你怎么也在这儿,” 洪二柱带着一群步兵哪里追的上刘锡命等人,等他们跑到山坡上的时候,舒勇等残兵败将已经在骑兵部队的大炮轰鸣中被礼送出境了。 虽然有些好奇刘锡命等骑兵哪里来的火炮,但是眼下才刚刚打完,到处都有残兵奔逃,配合上伤者的呻吟声,洪二柱几下将这个问题甩在脑后,转而带着人收拾战场。 马蹄声再次在河西镇的街道上响起,刘锡命带着一脸疲态的骑兵也返回镇中。 “伤亡如何?” 刘锡命返身下马,帮着于永凯将一个伤员抬入巡检大院中,一边问他道。 于永凯抽泣一下摇了摇头,“还没清点完,但是肯定不乐观。” 医房的梁俊早已带着五个年轻学徒在大院里给伤员处理伤口,见到刘锡命过来,他楞了一愣,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头继续忙活起手上的活计。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尾随而攻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跟着于永凯放下担架,见他还打算跑出去寻找伤员,一把将他拉住安排道:“行了,先让他们去做,你带上几个人去把全镇子的人喊过来,让他们帮咱们清点。” 于永凯有些麻木的眼神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草,真他娘的是个蠢货,二哥,我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当当当的铜锣声开始在河西镇的几条大街上响起,于永凯在前面打头,几个大嗓门的士兵不断跟着呐喊,开始招呼镇民出来帮忙。 “老少爷们,水匪被打退了,请大家出来帮巡检司打扫战场,我于永凯在此谢过了!” 这一晚上又是开炮又是开枪的,河西镇中的人全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生怕巡检司的人打输了被水匪杀进门来。 听到于永凯带人招呼的声音,大家反而放下心来。 于永凯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开始有了作用,镇民和过往的商人都知道巡检司的纪律,一排排民居中不断有灯火亮起,男女老少都开始走出房门加入到清理过程中。 “忍住,马上就好了!” 刘锡命协助梁俊按住一个被长剑刺穿小腿受的士兵,方便他将长剑拔出来。 “呲啦”一声,伴随着这名士兵吱吱呜呜的惨叫声,长剑被梁俊小心地拔了出来。 一旁的学徒立刻用绷带死死缠住小腿上端,同时开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医用救护箱里的酒精开始消毒并且敷上金疮药。 “啊”,这名士兵一下子痛昏过去,嘴里咬着的纱布也脱落下来。 “李奇,你来负责包扎,其他人,跟我去看下一个。” 梁俊根本来不及查看这人的情况,带着另外几个学徒就朝一旁的伤员跑去。 巡检大院里已经变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在梁俊的吩咐下,不断有镇民抬来烧开的温水供伤员清洗。 刘锡命安排了几个龙骧营的士兵把守院门,确认是龙骧营的伤员才允许抬入院子,至于白龙寨的人则先放在院外,能不能得到救治只能看他们运气了。 “二柱”,刘锡命见各项工作已经进入正轨,心中总算放下担忧,看见洪二柱就杵在院外休息,他走过去拍了拍洪二柱肩膀喊道。 “你怎么也过来了,这些人马是哪儿的?” 于永凯也找到个空档歇口气,“二哥,二柱昨天就在我们这里,今天我见情况有异,这才请他去府城找贺游击报信。” “只是,你们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人?” 洪二柱脸色有些尴尬,“这都是我的部下,贺游击那儿……” 草,刘锡命心底骂娘,他一看洪二柱这表情就知道,贺端这个王八蛋果然靠不住,关键时候给自己撂挑子。 王八蛋,亏得老子平日里给他送了不少银子。 “不是,不是”,洪二柱一见刘锡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哪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赶忙摆手道:“贺游击也说了,让我仔细看着点儿河西镇这边的动静,要是真有事,我们再派人过来。 “哪晓快到戌时的时候,大营外来了一股贼人围着营地挑衅,贺游击怕天黑着了贼人的道,是以才不敢出营。” “那你怎么来了?” 刘锡命脸色稍缓,看来自己还真是骂错人了,这么说来,这帮贼人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连府城里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要不是龙骧营战力不俗,又有于永凯、张敬良等一帮将官用命,只怕今晚真要横遭大难了。 王八蛋,要是被老子查出来是谁,这事绝对没完! 洪二柱听见刘锡命的问话一阵苦笑,“二哥,要不是蒙你抬举,我还在侯都督的营地里当大头兵呢,咱做人总要讲点儿良心,趁着贼人和营中不注意,我带着人偷偷跑了出来。” “哈哈哈,好兄弟,难得你有这个想法,你放心,只要我刘锡命在的一天,你就是我刘家村的上宾。” 刘锡命一阵爽朗大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于永凯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满地的尸首,“二哥,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我算他娘,走,跟我去找几个俘虏拷问拷问,看看这帮人都是哪路恶鬼,敢打老子的主意!” 刘锡命说到这个心情再度转坏,握着腰间的长刀就朝俘虏走去。 到了俘虏边上,刘锡命冲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凶蛮的汉子上去就是一脚,同时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条马鞭噼啪的抽打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老爷有什么要问的小的全招。”,这人也没想到刘锡命话都不说就开始抽打,疼的他满地打滚求饶。 “说晚了”,刘锡命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继续拿着鞭子往死了打,直到打的有些累了才一脸淡定地将鞭子扔给于永凯。 一帮俘虏全都被这一幕吓呆了,这也太酷烈了吧,要是这人是因为嘴硬被打还说得过去,这什么都没做就被打的个半死,一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刘锡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吧,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老子没心情跟你们废话,有敢说假话的,你们就等着像他一样吧。” “小的们是白龙寨的人,大老爷,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于永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刘锡命,这么简单? “王八蛋”,刘锡命嘴里念叨了一句,一脚将自己脚旁的一个俘虏踢翻,转头问于永凯道:“上次让你探听白龙寨的消息都怎么样了?” “基本打听清楚了,上次敬良还亲自带人去查探过。” “敬良,张敬良,你过来”,刘锡命一听这话,立刻大声招呼起张敬良。 “二哥”,张敬良小跑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有些好奇地看向刘锡命。 “你去白龙寨实地查探过,能不能把图画出来?” “二哥,你是打算?” 刘锡命狠狠地吐了口痰在地上,“来而不往非礼也,白龙寨的这帮王八蛋想来又是受黄家的指使,老子先断他一臂再说。” 张敬良两手一拍,“那就干死他!” 刘锡命虽然也不懂现代制图方法,但是他好歹还知道点儿等高线之类的基础知识,在龙骧营的群策群力下,大家也琢磨出了一套萌朝版的军事制图法,至少比官兵的地图要强的多。 在刘锡命的关注下,龙骧营正在慢慢养成每到一地绘制一图的习惯,从刘家村到河西镇的嘉陵江沿岸全都被龙骧营一一探查过。 从张敬良画出的地图来看,白龙寨处在河西镇下游50里外的一个河湾内,整个寨子依山而建、靠水而立,水寨部分沿着山坡往上还有一个居高临下的山寨,水匪们即可以通过水面撤离,又可以从山寨顶部翻山而出。 正是有这样的地形,要想剿灭他们,就必须水陆并进才行,这显然超出了南充县和顺庆府的军事能力,所以他们才能一直存活到现在。 刘锡命仔细研究了一遍地图,心中不得不对白龙寨头目吴临心生佩服,上次听谢成周说这人似乎是逃军,难怪有如此本事。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一番思索之下,刘锡命将手中的棍子扔在一旁,“白龙寨大部分的船只都丢弃在了河西镇,逃回去的不过六七艘船,就算寨子里还有战船留守,也不会太过强劲,这么一来水寨这一关就好打多了。” “况且今晚一战咱们至少打死打伤了他们七八百号人,更不用说因此溃散的贼众,就算他们逃回去,短时间内还能不能再战都是个问题。” 于永凯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他们会不会不战而逃?” 刘锡命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有这种可能,但是现在天还没亮,这帮人肯定还要回去收拾财货,咱们还有机会追上他们。”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攻打水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关于水匪的这一番分析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于永凯身为龙骧营思政,哪还能再让他亲自上阵厮杀。 刚才听陆德夏说起刘锡命如何英武时,于永凯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万一二哥出了什么事情,全村人都要把自己生吞了。 “不行,咱们只有这么点儿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干娘交代……” 于永凯刚说到一半,码头上一群人大声喊道:“江上面来船了!” 刘锡命转头垫脚看了看,笑着冲于永凯说道:“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应该是敬难他们到了。” “这样,永凯、敬良,你们带人在这里善后,我跟着他们去白龙寨。” “二哥”,张敬良有些急道:“咱们就这么几艘船,副团长最多把亲卫团带过来,这么点儿人哪够,要是被贼人在江上拦截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刘锡命也有些泛起了嘀咕。 刘家村原本只有一艘通济号,但是值房、商房都需要对外联络采买,所以近期又花了四百两采购了三艘两千石的船只,排水量也就是两百多吨,确实载不了多少人。 真要是只带500人就去硬刚,刘锡命心里也没底,何况这种情况下船只被塞的满满当当,遇上了水匪也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派人去查探一下水匪的船只里有多少还能用……” “有船咱们也开不了啊?”,于永凯出言提醒道。 “这不是个事儿”,刘锡命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会儿他的思路已经被打通了,“去找那些商号,让他们把水手借给咱们,大不了给些赏钱。” “唔,这倒是个办法。” 于永凯一时语塞,自己怎么把这个忘了。 这么一想的话,怎么感觉刘家村已经有了几分大势力的模样,竟然连其他商号都能调的动。 于永凯心底有些转暖,这才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想着这些,于永凯因为战友伤亡过大带来的伤痛略微降低了一些,转身跑去张罗水手的事情。 ~~~~ “出发!” 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龙骧营再次整顿完毕,穆敬难等人看见河西镇伤亡如此惨重,也是心中戚戚,听到要去端平白龙寨,一个个全都摩拳擦掌。 这次出发,刘锡命带上了亲卫团500人,加上张敬良的101曲和洪二柱的一哨人马,加起来差不多有近700人,动用了15艘船浩浩荡荡地沿江而下。 至于从村子里带过来的骑兵,别看战斗时间只有一刻钟不到,但是他们可是一路飞奔而来,这会儿也是累的够呛,刘锡命便将他们留在镇中帮助善后。 从戌时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此时已经转入深夜,黑黢黢的江面连月光都没有,配合上萧瑟的寒风,倒让船上的众人生出一种肃杀之感。 反正白龙寨已经被打残,刘锡命索性让所有船只将灯火全部点亮,免得黑夜行船发生碰撞。 走到中途时,两艘走在最后的船只无声无息地脱离船队,在几个俘虏的指引下顺着陆路进发。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船队拐入一条隐蔽的河湾,灯火通明的白龙寨便出现在刘家村船队面前。 “咦?” 龙骧营近乎是横冲直闯地冲进白龙寨水寨的范围,按理说这幅毫不掩饰的做派应该立刻被人发现的,但是刘锡命和穆敬难等人侧耳静听,整个水寨虽然灯火通明,但是却一片沉寂,仿佛无人驻守一样。 “坏了”,刘锡命和穆敬难两人对视一下,“这帮王八蛋不会这么快就跑了吧?” 李彪扯了扯刘锡命衣袖,指向水寨背后的山寨说道:“你们看,山上也是亮着的,说不定都在那上面。” 一群人仔细一看,山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帮土贼竟然没有留人在水寨防守? 刘锡命差点儿仰天大笑起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看来今天是天要亡你。 “全体禁声,悄悄靠上去。” 白龙寨的人确实是倒霉,若是往常当然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但是现在的关键是不止舒勇逃了回来,原本没在船上见着人影的赵四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这一下子就出了大麻烦。 此时白龙寨的山寨大堂前一片剑拔弩张,赵四脸上缠着一块白布,上面已经被鲜血浸透,不过他浑然不在意脸上的伤口,反而一脸凶狠地带着人正和舒勇对峙。 “舒癞头,老子亲眼看见孔进带着大当家走的,那会儿围上去的人里面就有你,现在你个王八蛋说没看见,你当老子眼瞎吗?” 得知吴临可能死了的消息,赵四现在也没了顾及,直接就和舒勇撕破脸对峙。 白龙寨二当家被刘锡命爆头后,原本属于他的势力虽然被吴临和舒勇瓜分了一些,但是其核心骨干依然以赵四为主。 瓜分完毕之后,吴临手里大概有1600多人,舒勇500来人,赵四400多人。 今晚的行动当中,白龙寨总共派出了2200人左右,只留了300来人留守寨中。 吴临和赵四带着各自的人手从港口进攻,结果被龙骧营打残打散了大部分人马,要是单论己方势力,赵四现在肯定比不过畏缩不前的舒勇。 但是谁叫吴临现在下落不明呢,赵四也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把大当家的手下收拢过来,这白龙寨可就姓赵了。 而且他的优势比舒勇还要大,整个寨子里都知道他赵四是二当家的头号打手,比起只知道偷鸡摸狗的舒勇,大家伙儿还是更信赖他一些。 是以他现在是一步都不能退,这句话对舒勇也是一样,现在就看谁能占到大义的名头。 “放你娘的臭屁,老子是看见了大当家,但是当时的情形大家伙儿都知道,黑灯瞎火的,加上后面那帮官军追的又急,谁知道大当家又朝哪儿跑了。” 见舒勇一口咬定自己和吴临走散,赵四马上抓住他的话头冲周围人大声怒骂。 “大家都听见了,舒癞头明明看见大当家负伤,却还是只顾自己逃跑,枉顾大当家和大家伙儿的性命,兄弟们,这种人你们还愿意跟吗?” “跟他娘个蛋,舒癞头算什么玩意儿!” “草你娘的赵小四,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样子还想当老大不成?”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帮腔声,舒勇的手下也不甘示弱,双方开始怒骂起来。 刘锡命带着人走过空无一人的水寨,沿着蜿蜒的山道爬到山寨门外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一千多号人挤在山寨正堂附近对峙叫骂,附近的房屋里面还有一群老弱妇孺在探头张望,竟然全无一人在警戒盯梢。 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这帮王八蛋心也太大了吧!” “这是个好机会”,穆敬难跟着嘿嘿一笑,指着寨门的右方低声分析道:“二哥你看,那边有一块空地,用火鹰炮肯定不行,要是二哥你能从仙宫里把飞雷炮请出来,到时候直接来上两发,想必能把这帮人一锅端了,再不济也能让他们崩溃四散。” 刘锡命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穆敬难,这小子现在对于怎么使用火器倒是挺有心得。 不过这也符合他的想法,他点点头道:“就这么办,其他人在山门口埋伏好,一开炮就冲进去。” 山寨门口顿时变得忙碌起来,刘锡命带着几十个亲卫在空地出架设飞雷炮,其余人则不断朝门口集结。 这过程中难免有细微的声音发出来,但是白龙寨这帮人忙着搞火并,叫骂声一个比一个大,竟然将门口的声音全都盖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终除祸患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骧营飞速完成了作战布置,但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龙寨的这帮人言辞越来越激烈,最后竟然开始互相推攘起来,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 刘锡命心头一乐,索性让大家偃旗息鼓,静待白龙寨内部生变。 “兄弟们,大当家肯定是被舒癞头暗害了,抄家伙为大当家报仇!” 赵四终于有些按奈不住,先发制人地大声吆喝道。 舒勇自然也不甘心落在下风,“赵四阴谋夺权,兄弟们,跟他拼了,就是大当家回来也不会怪罪我等。” “杀”,人群中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分成两拨的水匪噌噌将刀拔出来,红着眼就开始互相砍杀,赵四更是一个俯身冲向舒勇,右手斜向上一撩,就要将舒勇砍成两半。 好在舒勇的几个心腹机警,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这才幸免于难,如此一来场面更加无法控制,喊杀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龙骧营就悄悄站在寨外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这他娘的也太狠了吧,怎么感觉他们不是同伙,反而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开炮!” 差不多厮杀了有一刻钟左右,山寨里的砍杀声渐渐有减弱的趋势,刘锡命当机立断,直接命令开炮。 “轰” 飞雷炮一旦炸响,那可真是地动山摇,更何况六门飞雷炮一起发动,六个五十斤的炸药包齐齐甩出一条抛物线飞入山寨内。 刹那间,站在炸药包爆炸中心的这帮人只觉得耳边一声轰鸣,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附近的水匪只感觉一阵剧烈的冲击波扑面而来,伴随着六声剧烈的爆炸声,至少有几百人被震的口鼻流血,丧失了战斗力。 “射击!” 还没等白龙寨的水匪从剧烈的冲击中反应过来,穆敬难的声音在山寨门口响起,龙骧营顺着大门鱼贯而入,快速在门口排成三行,噼啪的火枪击发声如同炒豆一般在门口响起。 一朵朵鲜血铸就的血花在水匪的身上不断绽放,奏响一副凄美的末世画面,成排的水匪像木偶一样朝后倒下。 洪二柱带来的一哨人马因为没有火器的缘故只能待在最后面压阵,见到这一幕,这90来人无不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即便是对阵流民的时候也没有这一幕的冲击强烈。 “前进!” 三轮射击下来,山寨大厅前面的空地上还能活动的不过四五百人,而且大多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穆敬难把握住战机,指挥刀一挥,龙骧营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朝前突进。 “杀!” 吴德蒙带领亲卫团 第一曲站在最前排,见此时场中的这些水匪还在抱头乱晃,想到之前在河西镇看到的惨状,吴德蒙心中毫无怜悯之情,“噗呲”一声便用刺刀刺穿眼见一人的胸膛。 随着龙骧营和洪二柱人马的挺进,此时山寨中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几百号人不是被杀就是直接跪地投降。 还有一百多人之前站在空地后方,如今见势不妙,这帮人掉头就朝后山的通道跑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跑出后寨大门,后山处也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声,之前刘锡命安排的两曲人马突地从后山小道中杀将下来,打的这帮人抱头鼠窜。 很快,在几个想要困兽犹斗的水匪被直接击毙后,剩下的人纷纷跪地求饶。 “二哥”,穆敬难等到山寨中清理的差不多了,才一脸欣喜地跑到刘锡命面前,“大胜啊,这帮土贼真是不堪一击,兄弟们还俘虏了不少,你看怎么办?” “屋子里清理了没有?” 刘锡命站在山寨外也有些惴惴不安,他倒不是担心龙骧营会输,而是忧虑再次造成较大的伤亡。 如今看穆敬难的样子,他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一边带着李彪朝山寨里面走,一边问穆敬难道。 “呃……” 穆敬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光顾着在外面的水匪,却没顾得上屋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 “彪哥,你带上人把这些屋子挨个都清理一遍。” “大老爷饶命啊,我等都是良民呐。” 穆敬难这一声大喊将屋子里的人全都惊动了起来,只见原本坐落在山寨大厅两侧的破旧木房里突地钻出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对着龙骧营就是一阵胡乱磕头,一边哭天抢地地大声告饶。 “这……” 穆敬难等人有些犹豫地看向刘锡命。 “全数带倒寨前看压起来,其他人继续搜捕,有敢抵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刘锡命只是略微楞了一下就回过神来,管他是不是真的老幼妇孺,先把寨子清理一遍再说。 赵四和舒勇等人刚刚开始砍杀就被龙骧营攻了进来,几个巨大的炸药包飞入人群,将一帮人震的震死,吓的吓死。 赵四的人马靠近山寨门口,他本人当场便被震的七窍流血而死,其部人马也被炸得人仰马翻。 舒勇刚刚和赵四等人打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往后面躲,正好逃出生天,但是他也没有落下什么好来,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剧烈的疼痛感充斥着舒勇的全身,好在他还有些心腹,这帮人见势不妙,抬起他 就想朝后山跑去,哪晓得又被刘锡命提前安排的部队拦截了下来。 等到刘锡命见到舒勇的时候,这家伙两个鼻子里塞住两块布团止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看得刘锡命心头大乐。 “王八蛋”,刘锡命一脚将舒勇踹翻,“刚才带人在河西镇挺威风的吧!” “草你娘的”,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刘锡命更加来气了,想到河西镇的伤亡,他脚下不停狠狠几脚踹了上去。 舒勇被刘锡命这一顿踹的措不及防,只能抱头在地上不断翻滚求饶。 “别踢了,别踢了,大爷饶命,是吴临这个天杀的想要去撩拨你们呐,小的我可是大力反对的!” “嗯?” 刘锡命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地转问穆敬难,“不是说抓住的是头目吗?这个吴临又是谁?” 穆敬难也是一头雾水,之前听到手下人说是抓到了一个头目,他便火急火燎地给刘锡命汇报了,两人带着人就直接赶了过来。 没等穆敬难回话,舒勇一看自己这番挣扎有了作用,他赶忙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跪下不停磕头道:“大老爷明鉴,我们寨子的大当家是吴临,攻打河西镇是他拿的主意,带人从港口攻进去的也是他,小的只是白龙寨二当家舒勇,今晚上我也没进镇子里,冤有头债有主,求大老爷发发慈悲。” “那吴临呢?”,刘锡命跟着蹲下来双目紧盯舒勇问道。 “这……”,舒勇回头看看了一起摇头的手下,转头苦笑道:“小的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这不,就为了这件事情,赵老四这个王八蛋还想和老……,和我争上一争呢!” “还有谁知道白龙寨其他头目的消息?”,刘锡命见舒勇眼神不似作为,忽地起身大声问起蹲在地上的一票贼人道。 “能提供有效线索的人,小爷我说不定能放他一马!” “只要是头目都行吗?”,有人试探问道。 “都行!”,刘锡命斩钉截铁地确认。 “赵老四死了,尸体应该就在大堂前面。” 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人群中站起来几个人指着大堂的方向说道。 “李明在这儿。” “你个王八蛋,老子待你可不薄。” “放你娘的屁,老子可是大当家的人。” 白龙寨的人才刚刚内讧完,现在听说举报有赏,一个个哪还客气。 人群中跟着响起了一串的举报声,刘锡命和穆敬难相视一笑,两人挥手示意龙骧营战士将里面的匪首全都逮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收获丰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把人都带到大堂去”,刘锡命说完朝穆敬难努一努嘴,自己带头朝山寨大堂走去。 没过一会儿,这些被举报出来的大小头目在龙骧营的看守下垂头耷脑地走入大堂。 这会儿刘锡命正跷着个二郎腿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穆敬难等军官围在他身边,攻打山寨的过程中竟然没有出现多大损伤,一群人心情都比较放松。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刘锡命俯身大声问道:“都给老子安静,有谁知道吴临的下落,现在说出来,我饶他一命。” 一帮人人一阵交头接耳,舒勇狠狠地瞪了瞪跟着自己干掉吴临的那几个心腹。 眼下被河西镇抓到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是自己干掉吴临的,那就算今天跑掉了,将来也说不定要死在谁的刀下。 他的威慑还有点用处,见没人答话,舒勇装出一脸不确定的样子站出来点头哈腰道:“大老爷,这么多人都没见着他,说不定是死在哪个角落了,这……” 刘锡命抠了抠脑袋有些犯愁,这尼玛怎么搞的,吴临作为匪首,一日没有下落,他便一日不能心安,谁知道这王八蛋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幺蛾子。 “确实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吗?” 见舒勇说完这话后,其他匪首也全都眼巴巴地看向自己,刘锡命有些不甘心地再次问道。 “带下去吧,让贼人互相举报,有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一律就地枪毙,其他人带回府城报功。” “大老爷,小的知道!” 听到刘锡命这番话,人群中一下子有些慌了,不等大家起哄,立刻有个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狗日的王八蛋”,穆敬难等人瞧见这帮人这般不精诈,一下子笑骂出来。 “扑通” 一个满脸蜡黄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倒在大堂前面。 舒勇见状大吃一惊,这不是自己手下聂凡嘛。 这个王八蛋,他当即便要上去拉扯。 “聂凡,你个杀千刀的玩意儿,你想说啥?” “拦住他”,刘锡命一见舒勇这动向,立刻朝大堂中的龙骧营大声吼道。 吴德蒙和另外几个士兵立刻冲上前来将其拉住。 刘锡命挤出一丝笑容对聂凡点头鼓励道:“你想说什么,继续说就是了。” 聂凡有些愧疚地看了看舒勇,但是终究还是转过头低垂道:“大当家已经死了,在河西镇撤退的时候……” “舒癞头,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随着聂凡将舒勇如何带人暗中干掉吴临,又如何将其藏尸岸边一事说出来,大堂中立刻响起一阵怒吼。 不只吴临的老部下满脸狂怒,便是原本的舒勇所部也全都是一脸鄙夷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地看向舒勇等人。 吴临虽说为人有些霸道,但是这白龙寨可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几千号兄弟都受过他的恩惠,现在听到他被自己人干掉,大家全都有些唏嘘,看向舒勇的眼神也更加厌恶。 “不是我,不是我”,舒勇吓得双腿发软,滴溜溜地跑到吴德蒙的身后躲了起来。 刘锡命心头一阵嘿笑,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不过吴临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把其他人带出去,舒勇留下。” 无视白龙寨其他人的各种反应,刘锡命长嘘一口气,示意其他人先出去,留下一脸惊慌的舒勇。 “哈哈哈,没想到老子的大仇人竟然是死在你的手上,你说我是不是要感谢你呢?” 见大堂中没了外人,刘锡命冲舒勇嘿笑道。 舒勇本已经陷入绝望,听到刘锡命这话马上跪在地上爬了过来,冲他不断点头哈腰谄媚道:“大老爷说笑了,吴临作恶多端,小的早就有心杀贼,要是早知道大老爷心头有怨,小的说不定早就下手了。” 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几个月前,那个赵四带着人到江上截杀我等,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舒勇一阵点头。 “这背后主使的人是谁?” “应该是府城里的大户,但是具体是哪一家……” 舒勇有些尴尬地看向刘锡命,“吴临这王八蛋一贯最信任我们二当家,许多事情小的我也不知道。” 刘锡命点点头心头有数,他一直猜测的就是黄弘益,如今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既然是府城中的大户,那想必是跑不脱了。 “你想活命吗?”,解决完这件事情,刘锡命心头一阵轻松,看向舒勇的眼神也变得更加诡异。 舒勇被他看得一阵头皮发麻,赶忙磕头捣蒜回道:“想活,想活,还请大老爷饶命,这许多恶事都是……” “行了”,刘锡命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刚才说是只从寨子里搜出两三千两银子,白龙寨盘踞此地多年,老子可不信只有这么点儿存银,你既然是白龙寨的三当家,今天就用这些银子来买命吧。” 刘锡命说完贴近舒勇的耳朵,“要是银子不够,那就用你的命来填,哈哈哈。” 舒勇听见这话反而一阵喜色,他还以为今天肯定走不脱了呢,“大老爷当真?” 哟呵,还真他娘的有戏,刘锡命一看这小子的神态一下子乐了,他本来就是抱着诈一诈的态度问的,没想到还真有其他收获。 等到龙骧营众人跟着舒勇找到位于吴临卧室地下的密室之后,刘锡命等人更是惊讶了,难怪山寨里面没有多少收获,原来都在这儿呢。 整个密室里满满当当地放了四十几口大箱子,里面各种黄金白银、玉器首饰琳琅满目。 刘家村等人现在早已不是当初的土鳖,再说了,明知道二哥懂仙法,也没人敢起什么歪心思。 刘锡命淡定的估算了一下,估计有四、五万两的样子,对于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寨来说,已经算是比较多的了。 舒勇眼睁睁看着刘锡命一脸风轻云淡地挥挥手,整个密室里的财货全都消失不见,看得他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下来,这会儿更是不敢吭声地眼巴巴望向刘锡命,等待他进一步吩咐。 “就只有这些了?” 舒勇心中惊恐更甚,这位爷果然是有道行的人,这么多钱莫非还不放在他眼里? “爷,真只有这些了,你老人家连仙法都会,小的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蒙骗啊!” 刘锡命哼了一声,吩咐穆敬难等人道:“再派人到处搜一搜,要真是没有了,那就放他走。” “二哥……”,穆敬难凑到刘锡命身边,“他可是匪首,就这么放了?” “这么一个废物,放了也不会出什么事”,刘锡命现在想的还是很开的,毕竟是接班人,说到还是应该做到。 当然,要是这人太过能耐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放了也可能在半路出事嘛。 穆敬难看了看舒勇一脸猥琐的样子心头也是一松,这种怂货再来几千个也没啥用,他当即唱了声喏,转身带着人继续搜查剩下的几个房间。 不过正如舒勇所说,整个山寨确实没有找到什么其他密室,穆敬难再三确认,最终还是满脸不耐地安排了几个龙骧营士兵带着舒勇从后山下山。 这么一会儿功夫,山寨里面的清理工作也基本完成了,除了被指认出来的穷凶极恶或是杀过人的400多号匪徒,其他人都和山寨里的老幼妇孺蹲在一起,加起来至少还有3000多人,广场上黑压压地一片人头。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附近山村或是商船被裹挟的村民、行旅等人,刘锡命打算全数带回府城去,看看府里如何处置再说。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河西商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将军饶命啊”,听到刘锡命大声纷纷,被收拢起来的白龙寨老弱突然传出一阵喧闹。 没等穆敬难等人弹压,人群中“扑通”几声传来,几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冲到人群边缘当即跪下朝刘锡命等人磕头求饶道。 “将军连这些匪首都未大开杀戒,可见乃是仁义之师,我等小民被贼人掳掠至此,本就已是苦不堪言,但若是落到县中酷吏手中,只怕日子还不如在这山寨之中,还请将军给我等一条活路。” “还请将军给条活路!” 听到这几个老者的哭诉,人群立马也跟着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朝刘锡命等人磕头。 “这是什么说法?”,刘锡命想要上前细问,却被李彪一个闪身挡在了后面,他只好直接开口问道。 几个白发老者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看上去颇有威望的跪地拱手道: “敢叫将军知晓,似我等身陷贼营之人,在这山寨之中也不过是做些苦力罢了,但若是落在县中酷吏手中,只怕转头便要被当做甿隶之人发卖给县中大户,到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白龙寨虽然对外肆掠,但是在寨中却还有些规矩,可这些县中大户却不会拿我等当人看,到时是生是死全凭他们一句话而已,是以我等才想请将军给条活路哇。” “呜呜呜” 刘锡命见到这一帮乌泱泱的人都开始低泣,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这尼玛别搞得像白毛女一样啊。 龙骧营原本在大声呵斥的士兵也都一下子安静了不少来,因为刘家村军民教育的缘故,许多人看到这些惨状也都是心有戚戚,一个二个把眼看向刘锡命。 “唔”,刘锡命一下子有些犯了难,对于这帮人他倒不是没有打过主意,但是一来顾及到这里面大多是老弱妇孺,素质良莠不齐,二来这段时间于巧曼这小妮子可没少在他耳边叨咕什么“量入为出”、“勤俭节约”之类的苦水,把这些人招收过来岂不是凭白增加开支。 再说了,之前的内奸案才过去没多久,刘锡命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呢。 “二哥”,穆敬难见刘锡命陷入沉默,立刻一个转身凑了上来。 等到刘锡命说完自己的顾虑,他嘿嘿一笑道:“这事好说,二哥要真是心善想给他们条活路的话,可以先把他们放到河西镇嘛,眼下河西镇已经快被咱们盘活了,正好让他们跟着去打打杂。” “哈哈哈,他娘的,我怎么忘了这一出了”,刘锡命被他这话一下点醒,刘家村是自己的核心基地不容有失,河西镇倒确实适合作为一个分基地来打造。 要真是顺庆府有什么情况,到时将上下游两头控制住也算有个转圜的余地。 “就这么办吧”,刘锡命招了招手将其他将官叫了过来。 “将贼人绑缚好,其他老弱妇孺一起带上,咱们先回河西镇再说,如果那里有条件,就把他们安置在那边。” 听到刘锡命的这番安排,跪地的一帮子老弱纷纷大喜,一个个不停地磕头谢恩:“谢将军大恩,谢将军大恩。” 龙骧营一干人等也松了口气,这么一来押送压力也小了不少,白龙寨上上下下立刻又开始喧闹起来,火光、人影不断闪动,一片忙碌的景象。 龙骧营不止要将贼人一个个捆绑起来,还要抽出一部分人清点山寨内有用的物资带走。 至于白龙寨本身,说实话老刘到时有想法保留下来作为另一个据点,但是眼下正处在县试的关键时期,要是闹出点儿事来可就不美了,因此他一咬牙,干脆下令龙骧营准备柴火猛油要将其付之一炬。 见山寨的事情安排妥当,刘锡命带着李彪等人到码头继续清点,哪晓得到了半夜,山寨上再次喧哗起来,一阵阵喊杀声从山上传了下来。 “有人逃跑!” 过了没一会儿的功夫,穆敬难带着人红脸下山禀报,原来是龙骧营捆绑贼人的过程中被抓住了空档,让一帮贼人逃了出去。 穆敬难也曾带着人追捕,但是这帮贼人毕竟熟门熟路,最后还是跑脱了几百号人。 刘锡命脸色铁青,这可真是打脸了,他娘的到嘴的鸭子竟然都能飞了。 “有没有人受伤?” 穆敬难摸了摸额头的虚汗:“没有,俘虏都没有兵器,只是被他们逃了。” 刘锡命脸色稍缓,不过依旧对着穆敬难等人劈头盖脸的骂道:“王八羔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作战条例是怎么写的,‘凡有战,必多思’,回去以后全都要自我检讨,听见没有。” “喏!”,穆敬难身躯一挺,带头捶胸大吼,惊得水寨边上一群民夫惊讶的看了过来。 不过逃亡一事只能算是整场战役中的小插曲,随着龙骧营提高警惕,剩余的物资和人员有条不紊地装船起航。 出发前刘锡命从河西镇带来了15艘大小船只,回去的时候却有近40艘,船队如同一串串明亮的珍珠在嘉陵江中溯流而上。 船队到达河西镇时已经将近辰时,刘锡命等人站在船头从远处看去,战争的硝烟给河西镇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镇外河道上几艘高高翘起的废弃船只表明了河西镇是最终的胜利者,还没到达码头就能看到港口处人潮涌动,原本散落各处的尸体被收拾一空,昨夜停留在镇上的商户正在朝巡检大院不断张望。 “起开,起开,二哥回来了。” 带头的龙骧营士兵不断朝前方拥挤的人群大喊,一队队亲兵将人群分成两边,露出一条道路来。 原本喧嚣的人群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尤其是见到回来的这帮龙骧营士兵多数身上也残留有血迹,加上被绑成一大串的白龙寨水匪,一个个儿看向龙骧营的眼神全都充满畏惧。 “二哥。” 听到通报,被包成了个粽子的于永凯和夜间赶来的邵德荣全都出了院子前来迎接。 刘锡命一见于永凯这架势赶忙拉住他,“永凯,你这伤有没有大碍?” “二哥放心,死不了,只是,呜~~”,于永凯说完鼻子一酸想起了战死的众兄弟。 刘锡命情绪也低沉了下来,他拍了拍于永凯左肩,转头问邵德荣道:“弟兄们安排的怎么样了,还有,这些围过来的人是做什么?” “二哥放心,全都安置好了,至于这些人……” 邵德荣说起来有些气愤,“一帮人跑过来问昨晚的损失怎么办,干他娘的,要不是有咱们在,他们早被水匪抢光了,还来问怎么办,呸。” 邵德荣越说越大声,显然是故意说给旁边围观的人听的,不少人也确实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刘锡命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扫视了周围一眼,摩挲着光秃秃的下巴琢磨了一下,挥了挥手道:“先进去再说,把俘虏和老弱分开看押。” 这会儿的巡检大院比昨晚上好多了,大部分伤员已经完成了包扎,梁俊带着几个学徒顶着一对红眼在人群中不断查看,刘锡命带着人路过时还朝他拱拱手示意。 “二哥,这帮王八蛋忘恩负义,你让我出去收拾收拾他们。” 还没等刘锡命到正堂坐下,李彪一脸愤然地大声嚷嚷道。 “回来”,刘锡命朝李彪一声大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商人本就是为求利而东奔西走,如今货物受损,不少人家都要倾家荡产,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刘锡命说完一个白眼看了看李彪。 穆敬难也憋了一路,“说是这么说,但是咱们也受损不小,再说了这事又不是我们干的,这要是赔了,以后过来碰瓷打秋风的岂不是越来越多?” 刘锡命没理穆敬难的牢骚,转头问于永凯:“你觉得如何?” “二哥”,于永凯有些艰难的起身,随即又被刘锡命示意随意就好,“我觉得二哥考虑的对,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待在河西,眼见它一步步繁荣起来,这里面固然有咱们家的功劳,但是也离不开这帮大小商号的帮衬,如果咱们以后还打算好好经营河西的话,这事是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于永凯还算有些大局观。 诚然,自己对这帮商人不理不睬当然也可以,毕竟这些损失确实是白龙寨造成的。 但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有些想明白了之前的打算,眼下刘家村已经度过了起步阶段,即将进入发展壮大期,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要想快速扩张,光靠自己可不行。 第二百四十章 商业联盟(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富”,刘锡命朝河西镇的商房主管李大富问道:“这段时间咱们家的货物可曾打开销路?” “二少爷,按照苏副帮办的安排,商房已经在镇上建立了三家商铺,分别销售细罗织、珍珠白和碧松茶,只不过受产量限制,每每一开售便被哄抢一空。” 李大富起身搭话道。 刘锡命嘴角微笑,那这事便成了。 他朝屋中众人解释自己的想法道:“这次河西镇被白龙寨突袭,虽然靠着永凯等人机警免过大劫,但是咱们要想崛起,必然会牵动府中大户的利益,以后这种事难免不会再次发生。” “和这些大户相比,咱们根基过于浅薄,所以我打算借此机会将这帮中小商号笼络过来以张目。” 于永凯若有所思,“这是不是就是二哥说的广结良友,少竖外敌?” “可是这帮商人不过是逐利之辈,真要有事咱们能靠的上他们?”,穆敬难有些将信将疑。 “敬难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刘锡命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正如你所说,商人逐利,眼下顺庆府中各种商业地盘基本已经划分完毕,其中大头都被陈、黄等大族拿走,这些人不过是吃些残羹冷炙罢了。” “你们说要是现在有一块未被分配的肥肉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作何想法?” “哈哈哈,那必然是猛扑过来想要分上一口”,于永凯听着听着大笑将话题接了下去,“所以二哥想要用咱们家的让利来收拢他们?高啊,这一招一定管用。” 没想到你小子也学会了拍彩虹屁,刘锡命看着于永凯略带浮夸的表演有些好笑,看来这小子在外面待久了心里也产生了危机感。 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把他轮换回来了,刘锡命心头一个念头闪过。 “不错,大富,你和账房的贺明元与这些商号的人相熟,你们两人去把他们管事的叫进来,咱们现在就把这事解决了。” “哦,对了,什么也不要对他们说。” “是”,李大富和板着脸的贺明元一起躬身走出房门。 巡检大院门外,隆益商号的周管事和福华商号的王管事等人正一见焦躁地看着巡检大院的门口。 “这帮天杀的贼寇,要不是他们,咱们的货船也不会受损,我是实在不知道改怎么办了。”,周管事一脸惨色朝王管事说道。 “哎,谁说不是呢,这趟回去看来是交不了差了。” “你说”,周管事悄悄指了指巡检大院,“他们会不会赔啊?” 王管事摇摇头,“我看悬 ,人家也是受害者,巡检司据说死了上百号人呐,换作你,你会赔吗?” 周管事一下子有些急了,“可是这开炮的确实是他们家的啊。” 王管事接着又是一声长叹,老周也是快被逼到绝路上了,听说他们家这次砸了大笔钱在货物上? 不只是他们两人在商量,门口还有好几个商号的管事,带着自家的伙计都等在门口想要从巡检司这边找补点儿利益回来,一时间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吱呀”,大家正说到激烈处,巡检司大门一下子开了。 见出来的是大家经常打交道的李大富和贺明元,众人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李协理、贺协理,这事到底怎么个说法啊,你们的炮把我家的船打了,总要给个说法吧?” “是啊,是啊……” “安静!”,李大富有刘锡命撑腰胆气壮的很,直接大声呵斥道。 “我家二少爷正在镇上,现在请各商号的管事出来,跟我们进去详谈。” 门外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刘家这是闹的哪一出。 “去就去”,周管事见没人起头,想起自己的那批货物,一咬牙站了出来。 其他商号见他走在前面,也都纷纷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到院子里,一帮商人全都是战战兢兢,昨晚这仗打的也太惨了吧,院子里摆放的全都是伤员,一股股血腥气和草药味让大家的心沉了下来,看来今天这事恐怕谈不出什么东西了。 李大富和贺明元带着七个心事重重的商号管事穿过院子,一进入正堂,见到穆敬难等人甲胄在身,周管事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反倒是刘锡命比较和善的笑了笑,挥挥手示意给他们七人看座。 “我还没同诸位见过面吧,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刘锡命,乃是刘家家主”,刘锡命端起茶杯轻轻一抿,一边笑着说道。 周管事等人见到河西镇巡检于永凯都坐在刘锡命身边,哪里不知道他就是正主,不过被他这幅和善的表情感染,也都赶忙起身陪笑着见礼,“见过刘公子。” “不必多礼,诸位前来所为何事啊?” 周管事和王管事等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周管事一咬牙起身拱手道:“回禀刘公子,昨夜大战,我等商号的货船多有损毁,这里毕竟是刘公子的地界,这些损失……” 一旁的于永凯和穆敬难绷着个脸死死盯住堂中众人,倒是刘锡命依旧脸带微笑,周管事大着胆子咬牙继续说道 :“这些损失理应由河西镇赔偿才对。” “放肆”,穆敬难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差点儿就要扑身上前,于永凯赶紧将他拦住。 不过他依旧指着这几人大骂:“要不是有我刘家护得你们安宁,别说这几艘船的损失,就是所有人货恐怕全都要折在这里,你们竟然还敢让我们来赔,王八蛋,信不信老子剐了你们。” “嘶”,周管事等人被穆敬难这幅神情吓得起身连连后退,心中都有些后悔进了这虎狼之地。 王管事苦着个脸上前拱手鞠躬,“刘公子,非是我等胡搅蛮缠,实在是我等也是小本买卖,这么大的损失我们也承担不起啊。” “该立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总不能我家在前面和水匪拼死拼活,结果却被你们敲了竹杠吧”,刘锡命挥挥手示意穆敬难退下,依旧慢条斯理的说道。 周管事等人听到刘锡命这话心都凉了,却见他继续说道:“想来是往日我家太过和善,竟然被诸位以为良善可欺,这事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能敲一笔是一笔,你们说是不是?” 刘锡命话音一落,围在两边的穆敬难、张敬良等人一脸恶狠狠地将腰刀推出刀鞘,挺身上前将这几人围住。 这七个商号管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周管事脸色惨白地不停鞠躬:“刘公子息怒,我等绝非为了占贵家便宜而来,这事说来也确实是我等没有考虑清楚,河西镇遭此大难,抚恤士卒都力尤未及,我等多受庇佑,实在是不该火上浇油,我们这就走。” “对,对,我们这就走”,王管事等人紧跟着一阵附和,几人不断擦着冷汗就打算推出正堂。 “站住”,刘锡命一声大喝将他们喊住。 “惨了”,这七人两股战战地转头看向刘锡命,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里。 “说不得又要大出血了”,一群人心里全都想到了这点,大家互相看了看,发现对方都是满眼苦色。 刘锡命看着这几人脸色不断变幻有些好笑,刚才他这番做态不过是为了唬一唬他们而已,不然岂不是让人以为自家软弱可欺,却没想到他们这般不经吓。 “赔偿是不可能的,天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不过……” 刘锡命朝前走几步凑到周管事身边,“这几个月来诸位和我家多有生意往来,听李协理说诸位所在的商号也算是信誉卓著。” “那是,那是,别的不敢说,守信重诺这一点,我等刻不敢忘。”,周管事见刘锡命语气缓和下来,赶忙接话陪笑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商业联盟(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笑了笑,这年头正经商人的信誉还是比较可靠的,毕竟还没有走出农业社会,大家更多的是靠熟人之间的相互介绍来开展业务,好的名声对商人来说就是命 根子 。 他“嗯”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刘家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既然大家和我家有些香火情,今日大家受难,能帮的我们当然会帮一帮。” “周管事是吧”,刘锡命绕着周管事走了一圈,笑问他道:“你们之前从我家采购的货物觉得如何?” 周管事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拱着手笑呵呵接话:“回刘公子,贵家的货物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啊,只可惜量太少,我等求之而不得。”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们一场富贵如何?” 这七人顿时来了精神,周管事掂了掂有些垮塌的腰带,腆笑着上前几步,“不知刘公子说的是什么富贵?” “按照你们七家的地域划分,我刘家分别给予每家商号在某府某县的特许经销权,准许你们以九折的价格从我家进购货物并在该区域内销售,你们说这算不算一场富贵?” “这特许经销权是否意味着此地只有一家能够销售贵府货品?”,王管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刘锡命含笑点头:“没错。” “嘶” 七个商号管事互看一眼,发现对方眼中全都是喜悦之色,这个法子好啊! 这么一来岂不是跟盐商一样坐地食利? 刘家的货物他们都是见过的,这么好的东西不愁没有人买,再加上能够以九折的价格拿货,那自家的获利也就更大了。 跟这个一比起来,港口里受损的这些货物又算个什么。 周管事当即醒悟过来,立马便朝刘锡命一个深躬,那模样就差跪在地上直接抱大腿了。 “刘公子果然仁义,往后若有什么差遣,我隆益商号一定鼎力相助。” “对,对,我福华商号也是……” “你们先别急着高兴”,刘锡命看着这七人一下子变得热情似火,马上挥手制止住道:“这事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你们先听我说完再说。” 七人眼巴巴地望向刘锡命,只听他继续说道:“要想拿到我家的特许经销权有三个条件:” “第一,所有货物都必须打出我刘家的牌子。” “第二,每一家经销商都必须按照我家的统一价格进行销售。” “第三,所有经销商都只能在划定区域内销售,如果出现跨区域卖货,则会被直接取消经销权。” 周管事有些不解:“刘公子,其他条件还好说,但是这统一价格一事却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等商贩本就是逐利而生,反正贵府卖价都是一样,我们卖什么价似乎对贵府没有影响吧?” “哈哈哈,这你们就不用管了,反正我开出来的条件就这三条,你们若是接受就和我家签下契书,若是不接受那就只有好聚好散了。” 开什么玩笑,作为现代吃瓜群众,哪怕不知道销售套路,刘锡命也明白品牌的重要性。 统一价格、统一对外品牌,这些都是为了强化该品牌在消费者心中的地位,关系到以后定价权的问题,刘锡命哪里会轻易妥协。 见刘锡命咬死了这三条不放,周管事等人都有些犹疑。 几人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几句,周管事代表众人朝刘锡命躬身回道:“刘公子,我们几人对这事倒没什么异议,不过既然牵涉到双方合作,总得汇报我等东家知晓才行,不知……” 刘锡命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规矩,他装作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便等你们回去禀报了再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事我可等不了太久,你们不来,我便要找别人了。” “那是,那是,多谢刘公子大量,我等这就派人回去禀报。” 这七人被刘锡命这一吓,马上不墨迹了,朝着屋里众人拱手告辞后转身就走,倒是有几分雷厉风行的作风。 于永凯等人眼睁睁看着这七人走出巡检大院,穆敬难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二哥,咱们家的东西又不愁卖,何必便宜了他们?” “嘿嘿,你小子可不要老想着吃独食,俗话说的好,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现在势力不壮,总不能把兄弟们全都派到各府各县去看管生意吧,有他们这些人在,岂不是省事得多。” “没错,敬难,二哥这法子看上去我们吃了点儿亏,但是原本这些地方我们也卖不出货,有他们帮忙打开销路,这里面的收益其实更多。” 于永凯主动给屋子里的人解释到,“而且我猜二哥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了卖货吧,有这帮人在,咱们相当于在府县里也有了耳目,将来消息也会灵通一些,二哥你说是不是?” “还不止这些,眼下咱们家的货物主要靠长恒商号和谢家来发卖,渠道过于单一了,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情,很容易便被别人卡住了脖子,你们要记住,鸡蛋不要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刘锡命最后这番话已经是有些意味深长了,穿越以来他对自己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始终保持着极大的危机感,不然刘家村怎么可能能走到今天。 “永凯”,刘锡命看向于永凯。 “在” “昨夜从白龙寨里收拢了许多老弱回来,这帮人大多是周围遭灾的百姓人家,若是交给官府只怕要沦为待宰羔羊。” “但是带回刘家村安置又隐患颇多,你对河西镇最熟,你觉得把这些人先安置在这里如何?” 于永凯眉头紧皱,巡检司刚刚遭遇重大损失,再安排这些人过来,只怕容易出乱子。 刘锡命一见他这副模样,脑筋一转想到了问题所在,他拍了拍于永凯肩膀笑道。 “巡检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第一团受创严重,肯定是要调回村子里修养整顿的。” 于永凯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刘锡命道:“但不知二哥对这帮人有什么打算没有?若只是看他们可怜,那便给他们在镇上划出一块地方搭些窝棚就行。” “如今河西镇南来北往的船只也不少,多少也能找些活儿干。” 这个问题刘锡命路上也考虑了一阵,这会儿直接说道:“不妥,既然做了好事,那便将他做到底吧,养着这些人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还是按照咱们家的法子来安置。” “眼下河西镇越发繁荣,此地除了我们又无其他势力,我打算再多派些人来,将河西镇发展成为第二个刘家村,到时家中各房都要在这里开设分支机构,正好将他们全都编组安置。” 张敬良等人一听这话也都来了兴趣,一群人全都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这法子好,我就觉得咱们家人还是太少了,有了这个据点,这一截河道就算是被咱们控制住了。” “那于思政是不是要升官了?”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倒是于永凯提了个很尖锐的问题,“咱们村子是一步一步建起来的,但是这镇上原本就有镇民,这部分人可不好处理。” 刘锡命哂然一笑,“河西镇原本就没有什么大户,最多有几个小地主,到时候花些钱把他们的地赎买过来就行,至于其他的镇民,只要咱们人强马壮,又有谁敢说闲话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刘锡命心里清楚,在自己没拿到举人功名前,行事还是得低调一些才行。 当然,有于永凯这张巡检司的皮在,这帮镇民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么一来河西镇的事情基本上就算是安排完了,刘锡命赶忙又找来洪二柱,让他派人回贺端处回报,自己则派人先去巡按衙门报功。 按说白龙寨属于顺庆府的贼寇,这事理应由顺庆府衙来管,不过刘锡命想到张立诚和自己的关系,觉得还是把这场功劳送给柳建侯靠谱一些。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实力威吓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噗,你说什么?” 巡按察院里,柳建侯听到站在堂下的李彪说完白龙寨战事,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旁边的柳宣见机躲的快才没被喷了一身。 “你说你们几百人击破了几千人的白龙寨?李彪,你可知道谎报军情是什么罪?” 柳建侯一边接过柳宣递来的毛巾擦拭嘴巴,一边努力作出严肃的姿态死死盯住李彪问道。 “回直指的话,小人不敢欺瞒,一言一字尽皆属实,匪首吴临的尸首已经找到,另外还有近千名俘虏关押在河西镇,我家少爷特遣我来听候大人处置。” 柳建侯内心五味陈杂,刘锡命这人有才干他是知道的,刘家村的家丁能战他也清清楚楚。 但是却没想到这小子这般能耐,竟然能将盘踞此地数年的积年老匪直接剿灭,这样的战力恐怕可以和本朝的战兵想必了吧。 还好,还好,这小子毕竟心在仕途,想来不会有什么不臣之举,柳建侯心中打了个寒战转头吩咐柳宣。 “柳宣,你且随他前去河西镇清点首级,若是属实,便责令河西镇巡检并刘家村士子刘锡命将俘虏首级押送到府城。” 说到这里,柳建侯看向李彪,“知府衙门里可曾安排人去报信?” 李彪嘿嘿一笑,有些憨厚地抠了抠脑袋:“我家二哥说了,万事都先听柳御史安排,除了贺游击那里,派往县衙报信的人都在巡按察院门口等着的呢。” 柳建侯心生满意,不枉费老夫提拔一场,这态度倒是端正的很。 他转头继续吩咐柳宣道:“把刘锡命安排去县衙报信的人留在门房休息,让柳齐去军营里看看,把那个游击将军贺端叫过来。” 柳宣赶忙低头应喏,看来自家老爷是要先找贺游击统一一下口径了。 到了午时左右,巡按察院里跑出两路人马,一起进入二府街后,径直分开朝顺庆知府衙门和南充县衙去通报消息。 张立诚这个时候才刚刚用完午饭,正坐在后堂喝茶,听到衙门转述巡按察院来人的禀报后,他默默将茶盏放下,随即狠狠拿起朝地上砸去。 “欺人太甚”,张立诚面色潮红,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么一句。 白龙寨就在顺庆地界,但是他这个府尊竟然最后才得到消息,看来柳建侯是铁了心要将所有功劳独揽了。 想到这里张立诚一阵心中无力。 前几日楚党魁首黄彦中便来信与他,要他务必用心王事做出实绩,到时有他们在朝中鼓噪吹风,未必不能将他调回中枢,以壮楚人声势。 哎,看来东林党又要坐大了,张立诚一脸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知县衙门里却是另一幅光景,章高轩一听到这消息,鞋都没换就从后堂跑了出来,等听到南充县巡检于永凯擒贼有功后,他更是高兴的连喊了几遍看赏。 “来人,赶快把三班衙役全都叫回来,让他们去城东清场去。” 县衙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县里衙役的动作很快便引起了府城百姓的注意,这帮子差人哪里管得住嘴,没两刻的功夫,巡按御史率军剿灭白龙寨的消息便在府城里里外外传了个遍,东门处很快便被挤得人山人海。 到了最后,竟然连游击将军贺端都派了兵勇前来维持秩序,场面之壮观,搞得一帮看热闹的兴奋不已。 “来了,来了,你快看。” “给我让点儿位置。” 到了未时,府城的城东码头浩浩汤汤地驶来了几十艘大小船只,一队队身着铠甲的战兵正站在船头朝码头处眺望。 县衙里早就安排了人去接引,自有几艘小船在大船前面引路,将其缓缓停靠在码头上。 “踏踏踏” 一阵阵整齐的步伐声吸引了城门口所有人的目光。 河西巡检司巡检于永凯打头带头出现在码头上,身后跟着近百人着甲战兵和一杆写着河西巡检司的大旗。 这帮人甫一在码头集结完毕后,便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城门口等候的柳建侯等人走来。 刘家村一年多的训练在这会儿体现无疑,一股股令行禁止的强兵风貌直接展现在顺庆府城所有人面前。 刘锡命起初还考虑是不是要藏拙,但是想到黄家三番五次的挑衅,他最终还是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对所有潜在的对手进行震慑。 为了这次列阵行军,龙骧营专门从赶来支援的第二团中抽调了三曲人马换上第一团饱经战火的战袍,配合上100多号人无声的动作和凌厉的眼神,看得围观的百姓一阵阵胆寒。 待到快走到柳建侯面前时,于永凯右臂忽地竖起,“全体都有,立正。” “唰” 正在缓步行进的龙骧营顿时肃立。 于永凯一个跨步上前,右拳捶胸,高声朝柳建侯和张立诚等官员喊道:“各位上官,南充县河西镇巡检司巡检于永凯前来复命。” “我部已歼灭白龙寨全部贼寇,击毙大小头目无算,俘获贼人1271人,还请各位上官检视。” …… 正在门口看热闹的一帮百姓顿时鸦雀无声,排在前排的一些人甚至朝后面躲了躲。 “这气势,啧啧,比侯总兵的大军还要威风啊。” “可不是嘛,之前没怎么听过这个于巡检的名头啊,从今往后,这县里又要多一家豪强了。” 人群中不断响起一阵阵低语,城门口的气氛很快又变得热闹起来。 不只百姓,柳建侯等萌朝的官员也没见识过这套手段,一个二个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柳建侯毕竟见多识广,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满脸微笑地挥了挥手示意道:“诸位将士辛苦了,将贼寇全都带上来吧。” “喏!” “带白龙寨贼寇。” 洪二柱带着自己的兵马站在龙骧营身后,听到这声传唤,立刻催赶着被捆绑成串的贼匪向前。 待到路过贺端的时候,洪二柱瞧见贺端面带笑蓉轻轻朝自己点了点头。 洪二柱心头大石顿时落了下来,看样子自己带兵私自出营这件事应该能抹过去了。 刘锡命之前便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提前吩咐洪二柱派人回去报信,有了这么大的功劳分润,贺端就差扑上来给洪二柱一个熊抱了,哪里还会记得私自出言这种小事。 一千多号凶神恶煞的汉子比什么语言文字都更有力量,当这些人被拖到港口前跪下的时候,原本对河西巡检司战力还有怀疑的声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黄弘益早早地也得到了消息,这会儿正猫在人群中一脸铁青地朝前面张望。 待看到吴临的尸身被抬出来时,他瞳孔猛地一缩,旋即又露出一股轻松的意味。 之前被黄弘益派出去联络白龙寨的那个猛爷此刻也正待在他身旁,见此情形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被黄弘益用眼神喝止住了。 府县衙门的推官差役等人立刻上前清点贼匪的首级和尸身,倒是柳建侯一脸轻松,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他对刘家村这帮人的作风还算放心,知道断不会有杀良冒功的情形出现。 因此他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拉着于永凯和洪二柱两人走到众官员面前。 “章知县、贺游击,你二人慧眼识人,又为本朝培养了两位豪杰啊,本官定会将此事如实上报,以嘉你二人之功。” 章高轩早在之前就被柳建侯拾掇的没了脾气,这会儿听他这么说,更是脸上笑得花儿都开了,赶忙上前拱手答谢:“柳公谬赞了,他二人再有本事,若无柳公用人有术,更兼指挥有方,又哪里打的了这么大的胜仗呢,我看此战首功当属柳公才是。” 贺端提前得了柳建侯的吩咐,也跟着拍马屁道:“就是,就是,柳大人能文能武,这才真正是我朝栋梁之才啊。” 张立诚马着个脸眼睁睁看他们几人在那里唱戏,听见这话更是白眼狂翻,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没过一会儿,走过场的这帮推官衙役很快回来禀报,“回报各位上官,白龙寨水匪查验完毕,共计杀贼1078人,俘获俘虏1271人,还请各位上官示下。” 柳建侯大手一挥,“着令府县两衙将俘虏押入牢中看管,待禀明朝廷后听候发落,来人,夸功游街。” “呼”,龙骧营一阵齐吼,人群里更是一阵欢呼。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惩大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所谓夸功游街一般都是得胜归来的大军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刘锡命也没想到柳建侯竟然这么给面子。 不过这正好和了他的意,给了刘家村一个炫耀武力的机会。 虽说普通老百姓还不知道于永凯是什么来头,但是刘锡命相信府城里的大户人家应该都对此清清楚楚。 而此次夸功游街中他最关心的示威对象黄家嘛。 刘锡命站在船头拿着望远镜默默眺望,黄弘益的身影赫然出现他的镜筒当中。 看着黄弘益脸色不断转换,刘锡命心中的怒火也被平息了不少,不过这还不算什么。 老刘同志自诩不是什么圣人,以德报怨的事情他可干不出来,黄家既然出手了,想必应该做好被自己报复的准备了吧。 刘锡命嘴角微翘地想到。 “派几个人,把黄弘益那帮人盯住。” 张元龙喏了一声,转头带着亲卫团的人便下船布置。 此时的港口出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没有谁注意到这十几个身着便服的汉子悄悄混入人群中。 夸功游街的主角又不是自己,刘锡命也没心思去街上人挤人。 趁着大队人马开始朝城内移动的功夫,他径直带着几个亲卫悄悄前往巡按察院等候柳建侯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也许是因为去年流贼过境一事,柳建侯和张立诚等主官竟然带着队伍硬生生围着城里绕了一大圈。 不过效果也是非常显著的,原本因为乱兵、饥荒而产生的恐慌感迅速在城中百姓的心里散去,城内又将迎来太平盛世。 “来人呐,准备凉水,老爷要洗漱一番。” 刘锡命坐在巡按察院正堂当中都听到了柳宣的大嗓门,没过一会儿,清洗了一番的柳建侯从正屋屏风后走了出来。 “学生拜见柳公。” 刘锡命现在好歹也算是县试案首,牵强附会地称呼自己为学生也不算逾矩,为了拉近关系,他当然恬不知耻地立刻就用上了。 柳建侯显然心情极好,他笑呵呵地挥了挥手示意免礼,“本官到四川不过一年光景,这功倒是立了好几回了,看来你果然是我的福将啊,哈哈哈。” 刘锡命陪笑着接过仆役递来的茶水,自己上前递送到柳建侯茶几边上。 “如无明公赏识,小可也不过流落乡野而已,我还应该多谢明公提拔之恩呢。” 柳建侯又是一阵大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刘锡命是否真心他当然能够看的出来。 “此次大战不同往日,一来算是主动出击,二来斩获又颇多,可惜你还没有官身,不然至少也能外放个主簿之类的小官做做。” “现如今这局面,你有何打算呐?” 刘锡命知道柳建侯这是在征求自己对赏功的意见,他装作思索的样子将自己路上的想法说了出来。 “柳公,此 战之中战功卓著者有两人,一为河西巡检于永凯,二为把总洪二柱。” “洪二柱乃是侯总兵的人,想来不用我多考虑,主要是这于永凯,但不知朝廷赏功会如何安排?” 柳建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巡检一职地位尴尬,说他是官儿吧,他又带着兵,说他属军吧,他又在负责地方安宁。” “正是因为两不管,所以历来在巡检任上升迁的案例极少,今次既然有大功在前,你倒是可以替他好好想想,到底是走地方的路子还是军职的路子。” 这特么还用说吗,刘锡命差点儿没笑出来,于永凯又没有功名在身,就算是走地方也走不了多远,当然只能走军职了。 不过这么一来…… “顺庆府并无卫所,于永凯若是走军职,岂不是要调到其他地方去?明公也是知晓的,我家资财俱在府中,他这一走,官面上总有些不大方便。” “哈哈哈”,柳建侯拿起茶盖点了点刘锡命,“你小子是两头便宜都想要啊。” “你且放心,这事我已经替你想过了,保宁府和广安州都有卫所,加之近年来流贼四起,陕西乱贼数入蜀中,我可以向朝廷建言,任命他为保宁卫军官,但是驻地仍设在顺庆。” 刘锡命有些牙疼,“新建卫所兹事体大,恐怕兵部也不会同意吧?” “哼,算你有些见识,不过一来大司马与我相熟,二来还可以让他兼着巡检一职嘛,到时候巡检所部也可以算是卫所官兵,这么一来兵部想要调遣也比较方便,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刘锡命顿时大喜过望,老柳同志,你可真是革命战线的好同志啊。 他赶忙端起茶盏,掩饰住自己得意忘形的表情,良久才回道:“柳公深谋远虑,晚生全听柳公安排。” 柳建侯见刘锡命识趣,笑着点点头。 他这么安排当然有他自己的考量,眼下收元教的事情才刚刚铺开,地方上的军力当然是多多益善。 有了这么一个名头,他从其他地方调遣兵马过来也便于掩饰了。 说到这儿柳建侯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这白龙寨据说已经消停了一段时间了,为何这次要主动去招惹你啊,贺端的兵马尚在城外,他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刘锡命一听这话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抱拳回道:“敢叫柳公知晓,晚生业已查明,白龙寨此次偷袭并非突发奇想,乃是有府中大户黄氏作祟……” 柳建侯静静听刘锡命将来龙去脉说完,正堂中陷入一阵沉默。 “黄家势力颇大,黄家家主黄弘进现任礼部侍郎,他家门生故旧又多,便是我也不愿轻易招惹。” 柳建侯看了看一脸愤然的刘锡命,起身慢步走到他身边。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还年轻,还有大把前程,当此紧要之时万不可意气用事。” 说完柳建 侯一个转身看向刘锡命,“况且白龙寨不是已经被你全数剿灭了吗,我相信对于黄家来说这也是不小的损失,你这心头的气可以消一消了。” 刘锡命有些气馁地一屁股坐下,“又是要忍,但不知这要忍到何年何月?” “忍到你比他强、比他家官大为止!再说了,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得按着官场上的路子来对付他,士林自有士林的规矩,你既然想要入局,那就得守大家的规矩。” 柳建侯厉声说道。 刘锡命当然知道柳建侯这是一番好意,若非确实看重自己,他大可不必说这些。 不过,这规矩嘛…… 呵呵,刘锡命心中冷笑,老子自己就要当这个规矩。 “是,谨遵柳公吩咐。”,刘锡命起身敷衍回道。 ~~~~ “二哥” 一从巡按察院出来,张元龙便带着人围了上来。 刘锡命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张元龙等人,拉着他们走出巡按察院的巷子,“黄弘益那帮人盯梢的怎么样了?” “黄弘益直接回了大宅,倒是跟着他的那几个人没有待在黄府里,现在都在城西的一个院子里住着。” 刘锡命眼睛虚眯,抱着双手摸了摸自己下巴。 “先回住的地方再说。” 白日的喧嚣很快随着落日散去,夜幕的府城又迎来了深沉的静谧。 黑夜的遮蔽下,一队队黑影从刘府一闪而出,顺着几条巷子四下消失不见。 “就是这儿?” 刘锡命穿着一身夜行衣,转头问身旁的张元龙道。 见他点头确认,刘锡命比出进攻的手势,自有一队队亲卫将绳梯抛到院子墙头挂好。 “咚” 院子里的几扇大门一下子被踢开,训练有素的龙骧营亲卫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几间屋子里正在闷头大睡的汉子给逮了出来。 其中当头的那人正是被派去河西镇破坏船只的猛爷齐猛。 “是他吗?” “没错,跟在黄弘益身边的就是他。” “呜呜呜”,被绑住的这几人一听这话全都拼命挣扎起来。 刘锡命可没什么闲心再审问一遍,既然白天跟着黄弘益一起出现,想来应该也是黄家的狗腿子。 正好他们还不住在黄家里面,可见也算不上什么核心人员,这样的人正好作为今晚报复的对象。 刘锡命虽然愤怒但是还没被冲坏脑袋,柳建侯的叮嘱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不过听进去了也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不然河西镇上阵亡几百号兄弟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刘锡命眼神渐狠,抓住当头的一人狠狠地将手中的尖刀捅了下去。 亲卫们有样学样,几息的功夫,绑缚在地的八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二基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啊”,黄家的清晨被一串串高声尖叫打破。 “杀人了!” 一串串叫喊声很快将整个黄家搅动了起来,等到黄弘益带几个管事赶到院墙处时,这边已经为了里里外外几层的丫鬟小厮了。 虽说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但是谁也没见过这么多具血呼啦的尸体摆在眼前啊。 “老爷,是齐猛他们”,黄弘益听到上前查看的管事回来禀报,眼神立马就是一惊。 “怎么死的?” “全都是割喉而死,一刀毙命,身上再没有其他伤痕了。” 黄弘益倒吸一口凉气,昨天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中。 昨天他还在担心刘家会报复,却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 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尸体放入黄家,刘家的势力不可小觑啊。 自己原本还以为刘家小门小户,只要略施手段便能将其收拾了,现在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不过…… 黄弘益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嘴角反而放松了下来,看来这刘家也不敢搞的太过。 “老爷,咱们是不是现在报官啊?”,黄家管事见黄弘益陷入沉思之中,赶忙低声出言提醒道。 “报什么官,人家都惹到咱们头上来了,还会怕这些官差吗。派人去买几口棺材回来,直接埋了吧。” 黄家管事心中咯噔一下,看来自己老爷知道什么内情啊,不过他也不敢多话,噔噔噔地一路小跑着去安排事情。 吴德蒙带着几个人在黄家门口盯梢了一上午,最后只见着一群家丁偷偷摸摸拉了几口薄棺回来便没了动静。 眼见黄府陷入沉寂,吴德蒙只好带着人回去禀报刘锡命。 “呵呵”,刘锡命听了吴德蒙的回报毫不奇怪,看来黄弘益是认栽了。 刘锡命心中一阵冷笑,他想起了一句名言,“任何人都有发动战争的权力,但只有胜利者才有权结束战争。” ~~~~ “排好队,敢插队的小心我的鞭子。” 王小树看了一眼正在旁边狂吼的值房人员,打了个激灵端好自己的托盘跟着人群向前。 这里是河西镇巡检大院的后方,从刘家村调过来的值房人员在这里布置了一大片的帐篷用来安置从白龙寨俘获的这帮老弱妇孺。 王小树就是俘虏中的一员,他今年才13岁,被抓到白龙寨后虽然也被强征进了水匪队伍,但是因为年纪小,加上营养不良发育不好,所以只在山寨中做一些打杂的事情。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逃过月初那一劫,靠着有几位乡亲作证,他总算是被剔出了贼匪队伍,免去了牢狱之灾。 王小树听说被关入县衙的那批人不是要被杀头,就是要发作苦役,这辈子是别想翻身了。 想到这儿,王小树不由得感激起刘家少爷来,大家伙本来都要被押到县里处置的,结果还是刘家少爷心善,给了大家一条活路。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王小树更是觉得刘家与一般的乡绅地主不同,在镇子里负责维持秩序的值房管事虽然也有打人的时候,但是都是因为别人不守规矩才出手。 一般的时候却是没有什么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这让听惯了老一辈讲述那些地主恶事的王小树心生好感。 河西镇虽然条件一般,但是好歹也能吃饱穿暖,而且现在刘家也只让大家做一些打扫缝补的轻松活计,因此人心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俘虏队伍开始转而对生活产生了点点希望,听说刘家村更是人间福地。 村子里到处都是高楼,里面的水都是一拧就来,那路面比河西镇还要平整。 村子里所有活计全都由刘家开给薪资,更关键的是,听说村子里所有适龄男女都可以读书识字,。 当时听到值房的人这么说的时候,俘虏们全都不敢相信,谁想到随着刘家村过来的人员越来越多,这些消息也不断得到印证。 更有甚者,后来从巡检大院里面传出消息,说是之所以把俘虏先放在河西镇安置,只是因为担心里面混有不法之徒。 等到把大家全都核实完毕后,只要工作表现积极、做人诚实守信的,将来都可以安排到刘家村去居住。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了,俘虏们不知不觉的变得更有干劲了,众人的精神面貌也越来越好。 王小树想到这儿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盘子,自己可得表现好一点儿,说不定以后能调到刘家村呢。 除了俘虏安置工作,刘家村对河西镇的整合工作也还算开展的顺利。 有白龙寨一战的威风在,河西镇的镇民也算是知道了在自己身边待了几个月的巡检司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因此当刘家村派人过来协商购买镇子周围土地的时候,镇上的几家还算富足的人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刘家的做法却让河西镇镇民开了眼界,他们竟然是按照市价将这几百亩土地买了下来,这可真真是怪事了。 这年头的豪强乡绅是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是以刘家这么一番操作弄得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看他们连这些妇孺都在安置,加上以往几个月巡检司纪律严明,原本有些心思浮动的镇民很快也定下心来,安心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但是镇子的变化却是一天比一天大,先不说巡检司大院后面的那一朵朵帐篷。 便是镇子里面,最近也多了不少拿着像尺子一样的工匠在到处测量。 有些胆子大的上前打听,据说是刘家少爷要将整个河西镇重新规划一遍,到时候所有的房子全部都要重新修建。 “我滴个乖乖,这刘家也太大手笔了吧。” 这么一来,有些心思活跃的人立马就想开了,照刘家这行事作风,以后拆房子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赔钱啊。 就这么十几天的功夫,镇子里已经有人悄悄地开始收购镇民的房子了。 好在于永凯发现的快,及时将河西镇全体人员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大会,一方面是宣布刘家对河西镇的彻底掌控,当然名义上还是以巡检司为主。 另一方面则是向全体镇民宣布了河西镇未来规划,刘家村商房将在镇上修建多个商铺和客栈等营业场所,争取将全镇人口纳入到治理体系当中。 刘家村原本就有一万五千多人,这些日子以来虽说因为财政的原因已经大幅放慢了收留流民的速度,但是依旧增加千把人。 刘锡命定调要将河西镇作为第二基地建设以后,刘家村行政体系很快便开动起来。 一个二个的行政管理人员更是摩拳擦掌,都想要调到河西镇这边来。 大家谁都不傻,刘家村有陈翊定、刘锡禾这些人作为主管,做起事来多少要被压上一头。 但是河西镇可是一块处女地,这里有编制不说,也更容易做出成绩。 是以河西镇很快就迎来了它的第二波移民潮,总共一千名从事过建筑工作的工房人员被迁移到这里,整个河西镇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型工地。 按照刘锡命的规划,河西镇将作为刘家村的对外出口基地。 未来所有的货物交割全部都将在河西镇完成,这样一来可以有效避免刘家村技术泄露,同时也能尽可能地掩盖刘家村的发展情况。 所以在一开始河西镇就是作为一个港口城市来建设,至于建设模式,刘锡命虽然没搞过城市规划,但是咱模拟经营游戏也玩过不少是不是。 规划后的河西镇就像一个C字型,中间是港口和居民区,左右两边又增加了几所炮台形成保护圈,未来还会在城市边缘修建一圈两丈左右高的城墙。 整个河西镇算下来大概占地三平方公里左右,这规模已经比得上一般的小县城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家中日常(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渐热,夏明知躲在公共马车站道路旁的树荫下不断擦汗。 跟着他出来视察工作的新任账房行走刘嘉章好歹跟着自己老爹刘锡禾在值房待了这么久,这会儿见机得快,一溜小跑地跑到路旁的便利店里买了两根冰棍回来。 “夏协理,来,吃根冰棍解解乏吧。” “哈哈哈,那我便不客气了。” 中国用硝石制冰早已有之,只不过一直都只有少数富贵人家用的上。 刘锡命本着丰富消费品类的心思,专门吩咐工房招了一些人办了一个冰棍工坊。 工坊按照刘锡命提供的配方,用牛奶、凉开水和白砂糖配合上不同口味的果汁,一口气研发了十几种冰棍,每根冰棍的成本可能才一角钱。 到了商房的便利店以后,每根冰棍便按5角钱一根售卖,这价格已经不算便宜了,结果还供不应求。 夏明知对自己这个手下的出身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一根冰棍对刘嘉章不算什么,所以他吃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滋溜,夏天果然还是得吃冰棍才行,嘉章,你说你这二叔怎么想的,竟然连这些都知道,真真是奇人呐。” 刘嘉章也跟着将冰棍嘬来嘬去,听到夏明知这话他笑道:“我二叔大小就不一般,听我爹说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院子里一片红光……” 维护刘锡命的地位现在已经成了刘家人的生理反应,自从听了刘锡禾的这个版本以后,刘嘉章等人那是见人就要说上两句的。 夏明知对这话也不知听了几遍了,不过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现在整个刘家村谁不对刘锡命有点猜想。 虽然刘锡命三令五申禁止搞封建迷信,不过夏明知现在自诩为官场中人,当然知道上官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君不见刘锡禾说了这么多次也只不过被训斥几句嘛,要是二少爷真有这个心,直接免了他的值房执事不就行了。 刘嘉章吹了一会儿刘锡命的“往事”,趁机闲聊道:“夏协理,咱们这顶着大太阳出来转了半天,到底是为了啥啊?” 夏明知几口将最后一点儿冰棍吃完,往前走几步走出树荫,把冰棍棍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这才转头小声地跟刘嘉章解释,“咱们钱票局成立也有几个月了,玉落钱票也发出去了将近300万元了。” “二少爷最近吩咐了,让咱们先到市面上调查一下,一来看看这钱票使用效果怎么样,二来看看村子里的钱货供应关系。” 刘嘉章恍然大悟,他还待继续请教请教,他老子让他来账房做事的时候就说了,“咱们刘家的规矩和别家不一样,只有有本事的人才能站的住脚跟,你到了账房多跟夏协理学一学。” 不过这时为公大道上的公共马车刚好到了,夏明知赶忙一个闪身拉着刘嘉章就顺着人群挤了上去。 “老齐,到村公所下。” “好勒” 夏明知朝驾车的老齐说了一声,末了从袖兜里掏出两张一角的钱票扔进老齐身旁的小箱子里,带着刘嘉章到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账房负责全村人的工资发放,夏明知做过一段时间的度支局主管,是以村子里大多人他都有些印象。 倒是车上跟着上来的一帮人大多用羡慕的眼光看向夏明知和刘嘉章二人。 大家都听得清楚,他们可是到村公所去的,看这身打扮想来是村公所的那个什么“干部”。 在村民们朴素的世界里,村公所管着全村吃喝拉撒所有事情,那岂不就是和县衙一样。 如果说二少爷是县老爷,那这些村公所的干部就都是书办公差了,加上薪资又高,长大以后能当个干部一直是近年来全村家长们对自家孩子的期望。 不过刘家村的干部明显和外面当官做差的不同,二少爷一直在讲什么消灭官僚主义,所有人生来平等之类的话,所以大家对夏明知两个也来坐公共马车倒没有太大的疑惑。 夏明知明显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他瞥了一眼做出昂首挺胸姿态的刘嘉章,心中有些好笑,毕竟是年轻人呐。 车厢当中显然不方便谈公务,二少爷多次强调家里的各房主管要有保密意识,听说最近还在筹备要成立什么保密局? 再加上从过年以来值房一直在推广的道德素养教育,村子里的人多少知道一些在公共场合不要大声喧哗的规矩。 一时间车厢里只能听见路边树上的蝉鸣声和马车轮子压过路面的嘎吱声,夏明知反而清净下来。 他透过马车上的淡绿色玻璃窗朝车外面看去,在下午烈日照射下的刘家村显得格外迷人。 夏明知老家在湖广的襄阳府,在他印象里,就算是襄阳府城也没有刘家村这般风貌。 整齐划一的街道,干净整洁的硬化路面,郁郁葱葱的道旁树木,加上道路两边鳞次栉比的飞檐翘宇,整个城市处处都透露出一股与世不同的气质。 这就是我们建设出来的城市,夏明知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感动,蓦然间,他明白二少爷所说的那句“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不站出来保卫它,谁来保卫它”的含义。 整个刘家村现在已经修建完成了五横五纵的交通道路,加上穿插其间的小巷子,已经差不多赶上了顺庆府城的规模,所以刘锡命才安排值房设置了一个交通局,专门负责城内公共交通和公务交通事宜。 马车经过一站站车站,很快到达了位于城中心的村公所站。 这里以人民广场为中心,已经环绕建成了大祠堂、政务所、警察局、审判所、医院等多个公共建筑,所以被刘锡命命名为村公所区域。 倒是原本计划的刘家大宅还因为全村工期问题没有正式修建,现在刘锡命就只能在政务所里办公,这一波操作又让刘锡命在村子里收割了不少人心。 夏明知带着刘嘉章快步下车,穿过略显光秃的广场,走向广场西边一座开放式院落。 院落外围用篱笆、树木分割成几个小的区域,和广场一起构成了一个大的公园。 院落里面是几栋三层的中式楼房,每层的窗户都已经用上了琉璃工坊的新式窗户,看上去美轮美奂。 夏明知给政务所大楼门前的警卫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带着刘嘉章回到账房下属的钱票局。 刘锡命为了装逼,也为了日后队伍扩大后的管理,早早地利用空间特性制作了一批证件,上面用精神力蚀刻出每人的头像,想要仿照的难度很大。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他听完几个属下的汇报,带着刘嘉章直奔刘锡命的办公室而去。 “进去吧”,李彪得了刘锡命的吩咐,带着夏明知两人走进刘锡命房间。 刘锡命的这间房间至少有五十平米左右,内里的布置也是他按照现代中式书房进行设计的,大排窗、大书架,加上一层专门购买的格纹边绣花地毯,整个房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二少爷” “二叔” “嗯,善思、嘉章来啦,请坐吧。”,刘锡命坐在大书桌后面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朝两人点点头示意。 夏明知看了一眼布局,径直在刘锡命书桌对面的座位坐下后直接说道:“二少爷,按照你的吩咐,钱票局四下走访了整个村子,此次就是专程来汇报钱票的事情的。” “哦,是这个事啊,那你先等等”,刘锡命恍然想起自己之前是布置过这么个任务。 “李彪”,他朝门外喊道。 “去把商房的苏言也一起叫过来。” 除了警房外,刘家村的其他九个部门都在政务所里办公,没一会儿的功夫,苏言就走进了房间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家中日常(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你继续”,刘锡命见苏言进来,示意他自己找位置坐下,转头朝夏明知说道。 夏明知朝苏言拱了拱手,继续汇报道:“我们走访了各家商铺,同时也抽取了部分家庭进行访谈,目前来看钱票在村子里使用情况良好,大家都反映交易买卖和以前相比方便了许多。” “只是有的人反映钱票轻飘飘的容易遗失,而且也因为便于携带,放在家里也担心被人偷了,所以有人建议能不能在钱票上面加上些标记之类的便于认领。” 刘锡命有些啼笑皆非,“这事当然不可能,钱票保管的责任在每个人自己身上,这么一搞的话就相当于把核对钱票归属的责任落在咱们头上了,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不过,刘锡命转头一想,村民们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以往大家有点儿银子都是东藏西藏,只要不丢,放多久都没事。 现在换成钱票了,容易丢不说,还容易损坏。 这特么是逼着我开银行啊,刘锡命心想。 但是现在设立银行对刘家村作用不大,刘家村的封闭式经济体系注定了钱票只能小范围使用,加上全都是计划经济,想放贷也没人接盘。 “这事我记下了,解决办法还是有的,不过只能等咱们摊子铺开了再说。” 夏明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刘锡命,二少爷这么快就有法子了,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继续说道。 “此外就是二少爷所说的钱货供求问题,据属下观察,眼下村子里的钱票并未得到有效流通,主要原因还是咱们村子里花钱的地方太少,大家拿着钱也没地方花,结果就都攒在手里了。” 刘锡命哈哈一笑,“这个问题不奇怪,现在村民们还有房子问题要解决,这些钱早晚能够回收回来。” 他转头看向苏言,“不过善思说的这事也多少是个问题,商房还是要多考虑一下对内的问题,吃喝玩乐这些项目都可以先搞起来嘛,要注意丰富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 “是是是”,苏言忙不迭地点头,“之前我们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现在商房正在到处搜罗合适的戏班子买下来,另外工房也在配合我们扩大产品种类,想来能让大家有更多地方那个消费。” 刘锡命点点头,其实他吩咐钱票局开展这么一次调研并非突发奇想,也不是真正为了了解钱票的使用情况。 他的真正目的,在于通过调动一个部门查看整个刘家村行政体系的联动能力。 现在看来,这套体系建是建好了,但是基本都是各自为政,除了刘 锡命规定好的几项必须合作开展的业务,碰到其他需要联合攻关的事情大家便没了章法。 例如这次夏明知在村子里调研,商房工房都没有人来配合,地方是也没有相关数据能够提供。 也亏的是刘锡命对自家情况了如指掌,要是换一个人来,只怕就要摸不着头脑了。 想到这儿,刘锡命干脆敲了敲桌子,“今天先到这儿,善思这件事暴露出了不少问题,咱们还是开个大会讨论讨论吧。” “李彪,让值房通知各房主管到会议室开会。” “喏” 过了没一会儿,几十号人便坐进了政务所敞亮一新的大会议室,大家相视一眼仿佛又想起了以前猫在食堂里开会的场景。 日子过的真快啊,咱们家的发展也真快。 “开会吧”,刘锡命端着他的老干部茶杯走上主席台,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前段时间我让钱票局做了一番调查,发现了不少问题,这次专门来讨论一下……” 听刘锡命将他发现的问题讲完,会场里陷入了沉思。 这些问题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除非真正在官场待过的人,否则一般人对于部门联动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即便是一般的大富人家也不过就涉及生活中的几个方面,只要做好规定就可以正常运行。 哪里有像刘家村这样的,说是一个村子,但是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小社会,更关键的是刘锡命要在这个小社会里面搭建一套大政府,这当中涉及的问题就比较多了。 最后还是苏谨开了口,“二少爷,咱们家的事情本就比较繁杂,要想各房能够无缝衔接一时之间恐怕也比较难,我看二少爷这个开会的法子比较好,要不以后让各房定期开一次碰头会?到时有什么问题需要其他各房协助的,可以直接在会上提出来嘛。” 刘锡命笑着看了看苏谨,这不就是后世的部门联席会议吗。 “行之先生的提议不错,召开联席会议是一个法子,这么着吧,眼下村子里已经在推行旬休制度,那么每一旬的第一天都召开一次各房参事级别的碰头会,有什么需要其他各房协助的问题可以在上面一次提出来。” “除此之外”,刘锡命想了想,这么做有时也不太靠谱,万一碰上紧急的事情怎么办。 “舅舅”,他看向陈翊定道,“之前已经由丁房牵头制定了初步的各房职能,下来以后请丁房继续完善一下,务必将村中事务明确到各房职务范围内。” “有 了这个作为对照,到时再由值房牵头成立一个公文流转部门,哪个部门碰到什么急事,可以以公文的形式报送值房,再由值房分派到相应各房去。如果有需要我来批示的,也由值房呈文上报。” “嘶,这下子值房的权力岂不是大增。”,会议室中当即窃窃私语起来。 刘锡禾等值房主管也是一脸喜色,咱们值房看来要翻身了。 刘锡命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办公厅在党政序列中始终排在第一位了。 千头万绪的俗事总要有个牵头的,但是现在的这个值房参事刘锡禾嘛。 刘锡命心中有些嘀咕,让他做现在这些迎来送往当然没问题,但是涉及到负责全盘工作这件事恐怕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我觉得不一定要放在值房嘛,我们丁房人员充足,我觉得这活儿我们也能干。” 还是陈翊定反应的快,照这么下去还得了,将来刘锡禾岂不是要骑在自己脖子上了,他马上出言阻止道。 还能这么玩?几个部门的主管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等其他人开口,周良才悠悠地说道:“照锡命的这个安排来看,这活计对文字功底要求恐怕不低,咱们村子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地方,我们学房说第二应该没人敢说第一了吧,我看这活儿安排在学房比较合适。” 刘锡禾一下子有些急了,单一个丁房就已经了不得,现在学房竟然也想掺和一脚。 “周执事说的是,学房的学问当然是高的,不过今年蒙童工作这么繁重,再把这些工作交到学房去,想必二弟也于心不忍呐,我看还是就我们值房来操这个心吧。” “值房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到处诉苦吗,说是交通管理局都已经不堪重负了,我看再加担子也不合适。” 台下拆值房台的人还不少,马上就有人笑着起哄。 值房毕竟跟大家在生活中接触教多,总有会产生一些矛盾,这会儿落井下石的不少。 刘锡命坐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吵成一团,他内心也在反省,看来这种用大会讨论部门设置的方式还是有问题。 以后像这种重要事务还是应该在小范围内进行讨论决定。 想了一会儿刘锡命定下心来,他拍了拍桌子道:“大家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我看就先安排值房做一段时间,到时候咱们再根据实施效果进行调整。” 陈翊定本来还打算再争辩几句,哪晓得刘锡命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转头去说最近一段时间村子里的布置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准备院试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今年的县试府试,咱们村子都取得了不斐的成绩,马上就要院试了,到时候我们都要前往成都府,家中的大小事务也应该安排一下了。” 其实刘家村的成绩何止不斐,简直是惊骇绝伦。 刘锡命自己中了县试案首不用参加府试,之前县试高中的窦玉泉、许卫、陈翊定等人在空间灵水的支撑下,竟然也连过两关。 这次要去成都应试的刘家村人员一共达到了六位,放在哪个村子都算是耸人听闻的了。 只不过这些都掩盖在刘锡命的日常骚操作之下,村子里的人习以为常了而已。 “眼下河西镇是咱们的关键所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村中各房务必确保河西镇物资供应和人员调派,河西镇那边由于永凯、邵德容和游德高总负责,村子这边就由我娘、锡禾堂兄和行之先生总负责……” 刘锡命一说起这些犹如口若悬河,他本就对这些事情烂熟于心,现在安排起来也是干净利索。 “以上就是整体的安排,除此之外,龙骧营和警房也要在此期间加大防备力度,这次河西镇大战有这么多负伤的士兵转入警察队伍,回头可不要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二哥放心”,穆敬难和张元龙二人赶紧起身保证。 刘陈氏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咱们家在成都也没个亲戚,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哈哈哈,咱们家又不缺这几个钱,到时候租一座院子不就行了。” 刘锡命一阵大笑,刘陈氏这是操心太过了,实在是这个年代出门远行比较麻烦,大家难免考虑较多。 不过他作为一个现代人,习惯了说走就走的旅行,只要兜里有钱,这些都不是事儿。 至于安全方面也不用担心,亲卫团肯定是要跟着的,当然全派出去太大眼,但是安排一两个曲也不妨事。 ~~~~ 五月十九,晴,利出行。 刘锡命等人早早地打包好了行礼,前两天的时间里,和刘锡命约好一起动身的谢文乐、赵向阳、杜良骥等人也全都到了村子里,今天正好一起出发。 这期间自然少不得赵向阳和杜良籍等人对刘家村现状的惊讶和感叹,这两人虽说也是小康之家,但是像刘家村这样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自县试以来刘锡命一直向他们几人灌输自己致太平的大同思想,配合上刘家村人人安居乐业,百姓生活富足的场景,这几人对刘锡命的兴趣也与日俱增。 刘家这一行加起来有七十二人,除了两个曲六十人的亲卫外,谢成周听说谢文乐要跟刘锡命一起出发,便也只让他带了几个小厮而已。 照谢成周的说法是,谁家的护卫能比刘家家丁还要精锐,带上几个照顾起居的小厮足够了。 工房早就按照刘锡命的安排打造了二十几辆马车,配合上新研发出来的机械转向装置和减震弹簧,这种新式马车可以应对绝大部分地形。 刘锡命虽然不是专业的工程师,但是知识大爆炸的时代里,他多少了解过汽车的发展历史,这会儿指导工匠们做一个原始的转向系统还是不难。 谢文乐走进刘锡命的马车,看着车内的布置东摸摸西摸摸十分好奇。 他家倒是什么都不缺,但是这刘老弟的车子也太别致了吧。 瞧瞧这里面的木质家具,怎地摸起来这般顺滑,这缎面坐垫看上去也是柔软顺滑,还有这窗户,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外风景。 刘家的工匠已经能小批量地制成平板玻璃,虽然平整性和透明度一般,但是做窗户却是绰绰有余了。 谢文乐和自家的马车一对照,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自家那玩意儿还能叫马车吗。 “锡命,你说你家都是怎么想的,做个马车都这般精致,回头你可得送我一辆。” “哈哈哈,没问题”,刘锡命带着身后的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也钻进车厢了,笑着催促谢文乐坐好。 因为车厢大小的原因,许卫就只能陪着陈翊定坐车了。 “出发” 告别完刘家村众人,刘锡命一声高喊,整个车队开始有序向西而去。 赵向阳一上车就感觉有些奇怪,这大热天的的,车厢里挤了五个人竟然一点都不热。 他本就是喜欢这些奇巧之学的,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锡命兄,你这马车如此封闭,怎么不见一丝暑气?” 刘锡命只笑笑不说话,他这辆马车是工房专门打造的豪华型,空间大不说,里面还装备了如储酒柜、小书架等多种设施。 他侧过身来,轻轻将车厢两边的一个拉环一拉,露出里面放着冰块的木箱。 赵向阳一下子恍然,“啧啧,不得了,你这日子就是一般豪富之家也比不得啊。” 不等几人感叹完,刘锡命笑呵呵地又从两边的储物柜里掏出一瓶果汁和几个用油纸包好的果脯等物出来,再将车厢一旁的木架横向一拉,一张小桌子就出现了。 “来来来,咱们边喝边聊。” 刘锡命见到几人惊讶的表情,终于完成了装逼工作,笑呵呵地招呼几人闲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锡命兄要三思啊”,杜良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地说道。 一旁的窦玉泉有些不以为然的从桌上拿了一块蜜饯尝了一下, 一边说道:“良骥兄不必如此,锡命兄往日在家中就颇为自律,一应器物从不奢侈,你没见村中各色建筑都在修建,就是他家的大宅还没动工吗,这已经有点儿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意思了。” 杜良骥脸色收了收,想起自己毕竟是蹭人家的车子,话也不好说的太过。 不过他依旧还是半叮嘱地说道:“近日听锡命兄阐发大同之道,在下深觉有理,江山流转,朝代更易,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倘若真有解天下万民之策,我辈士人自当义无反顾。” 见车中几人都在点头,杜良骥乘胜追击道:“要成此大事者,必先有凌云之志,而后有不拔之韧,再加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促成此等功业,我也是见锡命兄证道不易,怕你走偏了才多说几句,你且勿怪。” “良骥兄多虑了,正所谓士有诤友,则身不离于令名,有兄台如此鞭策,小弟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来的责怪。” “来来来,大家喝一杯果汁消消暑”,赵向阳见车内气氛缓和下来,赶忙笑着端给杜良骥一杯果汁。 “此次院试大家准备的如何?” 一帮男生待在一起会干什么,如果是现代的话,刘锡命会告诉你那肯定是聊女人和游戏,但是在萌朝嘛,当然是聊天天向上的话题了。 刘锡命打了个哈哈,“这种事问也无用,大家都是满腹经纶,但是到了考场上就只能各看天命了。” “对了,我家有一祖传秘方,其所制之药汤饮之可使人神清气爽、目明耳聪,这些日子和大家相谈甚欢,回头我给大家都准备一份,也算是小弟的一番心意。” 刘锡命给窦玉泉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保密,将空间灵水换了个说法告诉了这三人。 谢文乐自不用说,刘锡命和谢家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谢成周于他有恩,谢文乐和谢纯熙两兄妹他交往起来也感觉颇对胃口。 至于赵向阳和杜良骥,能把他们两人邀请过来一起同行就足以看出刘锡命起的什么打猫心肠了。 这两人一个擅长杂学,一个一身正气,都是刘锡命忽悠的潜在对象。 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一行人正在车里聊的欢畅,天上竟然直接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在刘家村的马车在车夫的位置都设置了比较长的遮挡罩,既可以挡阳光也可以挡雨,这会儿哪怕是趁雨赶路也没什么问题。 顺庆府到成都府足足有三、四百里的距离,就算快马也要一整天时间,更别说慢腾腾的马车了。 加上天降大雨,差不多到了戍时的时候,刘锡命一行才到达潼川州州城。 但是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哪怕他们几人都是应试士子,有顺庆府开给的路引为证,州城的守卫也不敢开门。 第二百四十八章 长腿美女(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真是晦气”,刘锡命自叹一声倒霉,他要是有权有势估计还能强压潼川州开门,但是现在么。 好在州城外面并非一片荒凉,这年头城市面积都不大,但是朝城市流动的人口也并不少,这些人承担不起城市里面的房价,往往就只能在城外自行搭建房屋。 起初官府还管一管,但是后来有人发现有这些民居在,等到敌人进攻的时候还可以起一个缓冲作用,大家也便听之任之了。 刘锡命等人沿着湿滑泥泞的官道往回走了几步,便看见一家名为万隆客栈的地方高高挂着几串大红灯笼。 城外又没有宵禁,里面往来吃喝的人也显得不少。 “诸位兄台,看来今天只能在城外将就一宿了。”,刘锡命有些歉意地招呼众人下车。 “哈哈哈,我等又非骄奢淫逸之辈,这里也非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将就。” 杜良骥爽朗一笑,拉开车门就走了下去,倒是谢文乐看见这店面的样子有点儿不爽。 不过眼见众人都没什么异议,他也不好贸然发牢骚,只能瘪着个嘴跟着下了车。 刘锡命一晃眼见到这一幕心中一笑,谢小胖子生在大户人家恐怕还没吃过这样的苦,正好磨砺磨砺他。 车队这边有吴德蒙负责招呼,李彪咋呼呼地带了几个人径直走进光亮的客栈大堂。 一番商讨下来,一行几十人总算在客栈的两个小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因为舟车劳顿,加上一路上都在交谈,窦玉泉、谢文乐等人也没什么其他兴致,小院里的灯光很快便纷纷熄灭。 “嘎吱”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刘锡命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 精神力大涨后他的各方面感觉都要灵敏许多,莫名的危险感让他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哚” 又是一声轻微的声音传来,刘锡命双耳微动坐起身来,目光透过黑暗朝窗户处看去。 只见原本完整的纸窗上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小洞,久经电视剧轰炸的刘锡命浑身抖了个机灵。 麻个基的,这不会是…… 迷药吧。 想到这个他一下子在床上坐不住了,空间可没带给他解迷药的本事。 刘锡命大脑里瞬息万转,差点儿就要大声呼喊了。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法子,一丝邪笑出现在刘锡命脸上。 就让我来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打我的主意。 刘锡命掂手掂脚地下了床,两步三串地轻步走到窗边。 这时一根小竹管顺着窗户上的小洞伸了进来。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琉璃瓶轻轻将竹管的末端纳入其中。 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白雾从竹管里飘了出来,很快就将瓶子充满。 刘锡命见机得快,直接将琉璃瓶送入空间,继续换了一个套在竹管上。 也许是觉得分量差不多了,第二个琉璃瓶还没充满,竹管便缩了回去。 刘锡命心中一动,收起瓶子悄悄躲到床尾帷幔后面。 路过床铺时还顺手从空间拿了块木头出来塞在自己被子下面。 窗户上又响起了一阵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一个黑影推开窗户轻轻翻身而入。 到了这里这黑影终于不再掩饰,在刘锡命眼里只看到这个身影一个健步冲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床上刺了下去。 “哚” 匕首插入木头的身影让黑影楞了一下。 见到这一幕,刘锡命毫不手软地从空间拿出一根棍子,站在黑影后面狠狠地敲了下去。 “啊” 一身惨叫声响起,黑影应声倒地。 “来人,有刺客。” 刘锡命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掏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原本寂静的院子被刘锡命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叫惊动了,李彪等人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冲出来,哐当一下子撞门而入。 “这里还有人”,屋外的亲卫看到东边厢房附近几个黑影闪过,一群人大叫着前去追赶。 那几人原本还待返身搏杀,却见刘家这边的亲卫越聚越多。 “先撤”,当头那人狠狠一跺脚,拉着其他人返身就从墙边窜了出去。 等亲卫们赶到墙边时,这帮人连影子都不见了。 屋子里面,刘锡命已经凑到黑衣人身边仔细搜查他身上的武器,等到摸到上身的时候他手上顿了顿。 卧槽,这手感,起码有d。 这特么是个女的! 刘锡命大惊失色,一把将黑衣人的面罩拉了下来。 “是她”,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刘锡命一眼认出这人就是上次在合州城逃掉的那个女刺客。 鹅蛋脸,大长腿,这样貌,这身材,一定是她没跑了。 “快过来帮忙绑上”,刘锡命心头沉重,一边招呼破门而入的李彪等人过来。 “其他人,快去院子里搜查,看看有没有人受伤,尤其是玉泉兄那儿。” 想起这女子的来历,刘锡命心头一惊,赶紧招呼亲卫们去四处搜查防备。 “喏” 亲卫里有人找来了火把,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灯火通明。 “怎么了,怎么了”,几个声音传来,窦玉泉、谢文乐等人也跟着出了房门。 刘锡命看见窦玉泉松了口气,冲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到底出什么事了?”,窦玉泉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刘锡命冲过来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们过来看。” 刘锡命不多解释,带着几人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呃。 见到被李彪等人绑起来的阴阳宗女刺客,刘锡命扶额无语。 叫你们把人绑起来,谁特么叫你们绑了个羞耻play的姿势出来。 窦玉泉等人倒是大吃一惊,这女子黑衣黑帽,加上地上被刘锡命踢到一边的匕首,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刘兄,你这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吗,竟然连刺客都派出来了。”,杜良骥和赵向阳一脸惊疑不定地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没有多做解释,转头看向窦玉泉,“这女子就是上次在合州城刺杀唐伯父的那帮人。” 窦玉泉眼神一缩,唐修远遇刺一事的来由他十分清楚,这么说来,这女子很可能和自家的灭门惨案有关? 想到这个,窦玉泉眼框一下子红了。 “锡命……” “嗯~~” 窦玉泉还没说完,这女子呻吟了几声悠悠转醒。 待到看清屋里的阵仗时,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低头瞟了瞟自己被绳子勒出来的高耸突起,羞愤之情溢于言表。 “无耻之徒” “嗯?”,刘锡命听到这女子的怒骂气急而笑。 “你深夜行刺,竟然还有脸骂我们无耻,谁给你的这个勇气,梁静茹吗?” 这女子犹如护崽的小母鸡一样,满目怒火地看向刘锡命,“可惜没能杀了你这个狗贼,为我师兄报仇。” “你说的堂兄是不是就是上次被我反杀那人?哈哈哈,实在可笑,难道只许你们杀别人,不许别人杀你们不成。”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杜良骥感叹一声,这会儿的功夫窦玉泉已经将来龙去脉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大家也都明白了缘由。 “你他娘的才是贼,你们个个都是贼,别看装的斯斯文文,其实还不是斯文败类……”,这女子毫不怯场,逮着杜向阳就骂了回来。 杜向阳一个书生,哪里经得住这场面,只能有些尴尬地转头不语。 赵向阳苦着个脸,“这人怎么办?总不能动用私刑吧,要不咱们报官?” 这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却听刘锡命摇摇头道:“她身份不简单,况且他们还有同伙,把她交给官府只会徒留祸患。” “这,难道要杀了她?杀人可是大罪,锡命,你可要三思啊”,赵向阳一脸惊骇地看向刘锡命。 屋里的亲卫们嘿嘿一笑。 李彪咧着嘴笑道:“赵公子,这些年我们杀过的贼匪可不在少数,这个把人算什么。” “不吹牛你会死吗”,刘锡命有些没好气的瞪了李彪一眼,这特么在场的都是我的潜在拉拢对象,不知道什么叫印象分吗。 “别听李彪瞎说,这人事关隐秘,具体详情我不便为几位多说,免得替你们招祸。放是不可能放的,先找人看押着吧,明天带着一起上路,咱们好好审问了再说。” 窦玉泉被这女子激起了家破人亡的惨痛记忆,低垂着头站在屋里一身不吭。 第二百四十九章 长腿美女(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要杀要剐,赶紧给个痛快话,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刘锡命示意李彪先把人带下去,那女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这话听得大家目瞪口呆。 刘锡命现在心烦意乱,听到这叫声更加烦躁,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医用纱布,直接塞进了这女子的嘴里。 “呜呜呜” “带下去,好生看管,明天再来审问,大家也都散了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玉泉兄”,刘锡命上前拍了拍窦玉泉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这次既然抓住了人,那咱们就顺着这条线仔细排查排查,终究会把谋害你家人的凶手找出来的。” “对了,他们怎么没有去你房间?” 刘锡命有些奇怪地问道,旋即又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好像希望被刺杀的是窦玉泉一样。 “呃,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窦玉泉缓过神来有些庆幸地拍了拍胸口,“我那间屋子有些漏雨,李彪便把他的那间让给了我,估计是这样才没有被他们摸了过来。” 刘锡命也是跟着一阵唏嘘,这可真是老天庇佑。 李彪安排完看守的事情走了进来,“二哥,我派了几个兄弟轮流看着她,应该跑不了。” 刘锡命点点头,李彪也不是外人,他直接吩咐道:“阴阳宗既然能直接摸到我房间这儿来,说明他们对院子布局十分清楚,你带几个人再去客栈前院把那掌柜和带咱们过来的小二抓住审一审,看看里面有没有阴阳宗埋伏的钉子,可别再着了人家的道儿。” “嘿,我怎么没想到,放心,我这就去。”,李彪一拍脑袋,垫脚一跳出了房门。 “二哥,你们快过来看看”,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彪的声音从前院响起。 刘锡命和窦玉泉对视一眼,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穿过连接前后的阆苑,刘锡命和窦玉泉一闪身冲进客栈的前院,那客栈掌柜就住在前院的一楼。 此刻他的房门大开,李彪正等在门口。 刘锡命凑上去一看,原来那掌柜和小二都被绑的严严实实,看见刘锡命等人更是拼命挣扎。 “先把他们解开”,刘锡命仔细瞧了瞧,觉得这两人的惊慌失措的表情不似作假,示意李彪等几个人上前。 “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掌柜使劲甩了甩已经有些麻木的手臂,有些哭腔地回话道:“这位爷,小人我可没得罪你们啊,怎地将这般大的祸害招惹到我这里来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掌柜的说起今晚的事情一脸心有余悸,不停地在那里诉苦,那小二也加入进来,弄得刘锡命头大。 “少废话,我家少爷问你话呢,说正事。”,李彪有些不耐烦地 大吼道。 这两人打了个哆嗦,似乎想起这帮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两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刘锡命站出来唱个白脸,“掌柜的不用惊慌,这贼人已经被我们击退了,现在只是找你问问你们这边的情形而已,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连累不了你们。” “多谢公子仁义”,掌柜有些畏缩地拱拱手,“具体情形小老二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大半夜的闯进来几个蒙面大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非要逼问公子爷你们住哪儿。” “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只知道是哪个院子,哪里知道你们具体的安排,所以他们又将我这小二抓了过来,两相比对了一遍,好在这帮人没起杀心,不然我们……” 见掌柜的说着说着又有朝杨白劳转变的趋势,刘锡命赶忙止住他,从兜里掏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 “行了,这事是我们招来的,这点钱就当你们二位的伤药钱了,你们先休息吧。李彪,其他地方查完了没有,查完了我们走。” 刘锡命见分派出去的几个亲卫都跑了回来,看他们的样子知道应该没有什么收获,说完转身就走。 李彪狠狠瞪了这两人一眼,带着其他几个跟了上去,“二哥,这就算了?要不是这两人出卖咱们,这帮贼人也不会摸到你房里去,要我说至少得收拾一顿。” 刘锡命叹了口气道:“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让人家能怎么办,有些事还是要替别人考虑考虑,回去后让兄弟们辛苦一些,多安排几个值夜,天亮咱们就走。” 不知道是因为刘家加强了护卫的原因,还是这帮人确实已经撤退,客栈里一夜相安无事。 天刚蒙蒙亮,车队众人便收拾妥当,一路警戒着绕城而走。 刘锡命和窦玉泉这会儿才腾出功夫来审问这名女刺客,刘锡命瞥了瞥窦玉泉的黑眼圈,知道他肯定是一夜难眠。 说来也是,任谁知道可能跟自家灭门有关的仇人就在身边的时候也睡不着觉。 车队专门腾出了一辆马车,刘锡命也不怕消息泄露,率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呸,狗贼,你休想从我这儿问到什么。” 刘锡命嘿嘿一笑,左手将这妞儿脸颊捏住,凑到她俏脸边轻声威胁:“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不惧酷刑之类的话,但是你可想好了,你毕竟是个女子,还算是个美人儿,我们能用的招数可多的很,有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最好乖乖配合,不然……” 这女子银牙紧咬,怒目圆睁地看向刘锡命。 “登徒子,无耻小人。” “嘿嘿嘿,名字。” …… “闵……闵月” “什么?听不清”,刘锡命故意凑上去大声问道。 这女子狠狠地瞪 住他,有些不情愿地再次说道:“姑奶奶叫闵月!” 刘锡命一屁股坐回车厢座椅,“这他娘的算什么名字,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那你死的那个师兄呢,别告诉我他叫明日?” “呸,是怜悯的悯,你爱信不信,我师兄叫何萧。” “呵呵,好吧,闵月姑娘,你背后的势力是不是叫阴阳宗?” 闵月的瞳孔一下子猛地一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能,你们怎么知道的。” 刘锡命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他指了指窦玉泉,“他你认识吧?” 闵月看了窦玉泉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是认识了”,刘锡命从车厢壁柜里拿出果汁给自己倒了一杯,翘着二郎腿晃悠悠地问道。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要是如实回答的话,我不们是不可以放了你。” 见闵月露出喜色,刘锡命赶忙强调了一下,“当然,前提是你说的都是实话。” 闵月的态度明显好了一些。 刘锡命字斟句酌地问道:“你们昨晚的目标除了刺杀我以外,还打算干什么?” 闵月看向窦玉泉,“抓他。” 窦玉泉一脸愤然,有些忍不住地开口:“还想抓我?难道就为了赶尽杀绝不成?” 车厢中陷入了沉默,闵月等了一会儿才将头转向一边开口,“你家被灭门一事与我们阴阳宗无关。” “那是谁干的?”,“那和谁有关?” 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闵月看了看车中两人,“不知道,我们去的时候李家已经没了活口,最后还是宗内擅长追逐的好手发现有人逃走,所以我们才一路追击。” “呼”,刘锡命深吸一口气吐出,“那你们为什么要追杀他?” 窦玉泉抓住衣裾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玛德,就不能一次说完吗,刘锡命心中暗骂。 窦玉泉从悲愤中醒过神来,忽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奔向闵月,抓住她衣领大声问道:“什么东西?” 闵月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才面色平静地回话,“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窦玉泉突然有些情绪失控,满脸暴怒地站起身,右手更是直接用力捏住了闵月的脖子。 “快说,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们这群禽兽连孩童都不放过,什么东西要害的我李家家破人亡,快说!” “玉泉,你松松手,别把人掐死了”,刘锡命使劲将窦玉泉的手从闵月脖子上掰开。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闵月已经有些面色发青了,可见窦玉泉下手之重。 第二百五十章 长腿美女(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咳咳咳”,闵月很是咳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光滑如玉的俏脸上终于有了丝温润。 不过这个过程中她却始终没有叫苦叫疼,看得刘锡命反而有些敬意了,在萌朝看惯了娇滴滴的小娘子,咋一见这么一个与众不同,实在是别样风景。 只是这么一来她背后的阴阳宗就更有问题了,这特么活脱脱一个恐怖组织啊。 “一定在你身上”,闵月捂着脖子略往后靠,“我们追击你的同时,还有另一伙人也在追杀你,应该就是灭你全家的那帮人。倘若他们东西已经到手的话,那便没有必要再来追杀一个不知详情的孩童。” “说不定有几波人参与其中,而真正的东西已经被屠杀玉泉家的凶手拿走了呢。”,刘锡命脑袋一转说出一个可能。 闵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你以为我们傻吗,当然是核实过了的。” “追击过程中我们和另一帮人起了冲突,顺手宰了他们几个人,最后发现他们身上的刺青和李家留下的尸体上一模一样,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们的刺青是什么样子?”,刘锡命抓住其中的关键追问。 见闵月脸色有些迟疑,刘锡命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和阴阳宗又没什么关系,你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三个互相嵌套的圆环。” “你确定是三环?不是五环或者四环?” 刘锡命听到这个感到有些荒谬,萌朝就有人喜欢玩圈圈了吗。 想到会不会还有别的穿越者也穿越到了这个异时空,他有些紧张地确认道。 闵月俏目白了他一眼,“几个圆我们还是数的清的。” “呼,还好还好”,要是真有其他穿越者存在,刘锡命就要向穿越者管理协会投诉了,这特么不是增加副本难度嘛。 “还是说那件东西吧”,刘锡命看向闵月,“到底是什么东西?” 闵月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向刘锡命,抿着嘴一言不发。 “嘿,我这暴脾气。” 这次不等窦玉泉动手,刘锡命自己都打算给这个小娘皮点厉害瞧瞧。 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烈士了,不怕酷刑是吧,老子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和风十八式”。 “小心,有埋伏!” 还没等刘锡命站起身来,李彪的声音在车厢外大声响起。 闵月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安叔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紧接着“嗖”、“嗖”几声传来,不断有放箭的声音响起。 “小心”,刘锡命双耳微动,听见有箭支划破空气的声音传来,方向正好是窦玉泉这边。 他右脚 猛踩地面,一个虎扑过去,将还处在失神状态的窦玉泉扑倒滚在车厢地板上。 “当”、“当”两声传来,两只劲矢直接将车厢的玻璃窗射破而入,扎在缎面座椅上,箭尖嗡嗡作响。 “你也下来吧”,刘锡命再次听到箭响,不过这次却是从车厢的另一边传来的。 他瞥了一眼闵月的位置,腰身一挺,两手将闵月抱住带到地板上。 不过入手的高耸酥软让他心神一档,伴随着闵月羞愤的怒骂声,又是几只箭弩射了进来。 刘锡命依依不舍地将手从闵月的关键位置移开,一脸淡定地低头对着怀里的佳人说道:“不用谢。” “登徒子,我要杀了你。”,闵月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么轻薄过,关键是这个家伙还用手捏了捏,气得她羞愤难当。 “哼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外面是不是来救你的人?” 闵月此刻躺在刘锡命怀里,她头朝左使劲一偏就要用牙去咬刘锡命。 “你他娘的属狗吗”,刘锡命反应的快,一把将她下巴捏住。 “你死定了,他们一定会宰了你。” “小娘皮,老子刚刚才救了你的命”,刘锡命心火直冒,这下子不用她说,他也知道来的是阴阳宗的人了。 “结成圆阵”,李彪的声音再次在外面响起。 好在经过昨夜的行刺之后,亲卫营已经大幅提高了警戒程度。 不止全员全副武装,就连马匹都装有防护装置,车队之间的间距也尽量靠的很近。 “砰”、“砰”、“砰” 亲卫们龙骧二式反击开火的声音纷纷响起,从两边射来的箭雨略微一滞。 负责驾车的亲卫迅速按照之前演练过的方式,前队一个急转,后队往前冲刺,将马匹朝里在路上围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圈。 考虑到安全因素,刘家村的车厢早早地就在内部安装有钢板夹层,只要不是大口径火器或者床弩,像现在这样的箭矢根本射不穿。 这么一来整个车队就结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型,刘锡命等人的几辆车当然是被围在最中间,李彪、吴德蒙等亲卫主官纷纷指挥部下开始从马车后端预留的射击孔进行反击。 “你们待在车上别动”,刘锡命叮嘱窦玉泉一声,又拿了块纱布塞进闵月嘴里,探头往外看看了,小心翼翼地走出车厢。 “情况怎么样?”,他冲站在中间指挥的李彪问道。 “嘿嘿,放心,这帮王八蛋没料到我们准备这么充足,只有两个兄弟盾牌没拿好受了点轻伤。” 刘锡命仔细看了看地形,车队所在的位置在一处小丘陵下方 ,敌人可以居高临下的射击,此刻两边的树林都有不少身影在晃动。 “还好,这边有树林阻挡,他们应该没法使用滚石这些东西。” 刘锡命从空间里掏出一箱箱手雷放在地上,“兄弟们都做好准备,他们破不开咱们的防御就只能硬冲了,大家小心点儿。” “喏” 果然,密集的箭雨很快就变得稀稀拉拉,树林里的敌人开始嚎叫着朝车队冲了过来。 这帮人全都身着黑衣,手持钢刀,用面罩蒙面,让人看不清相貌。 “射击” “砰”、“砰” 亲卫营终究还是人数太少,火枪射击不够密集,不过等到这帮敌人到达距离马车三十多步的距离时。 亲卫们将马车后端上的一个把手向下一拉,原本固定住的车厢顶部竟然被他们向上折叠推开,车厢后端的上半部分也折叠向下,形成了一个开阔式的空间。 “扔手雷” “轰”、“轰”、“轰” 四十来个手雷同时在战场上炸响,激起一大团大团的扬尘。 车队的马匹虽然接受过爆炸训练,但是此时也忍不住嘶鸣起来,好在它们都一条铁链捆绑在了一起,不虞它们受惊跑脱。 但是冲过来的敌人们就惨了,来袭的敌人也没料到刘家竟然还有这样的利器,一个个被炸得人仰马翻。 原本一往无前的攻势就此被打断,林子里似乎有人下达了什么指令,不少黑衣人开始朝树林撤退。 刘锡命一下子乐了,他拿了个扩音器出来朝外吼道:“草你娘的,阴阳宗的小蟊贼,竟敢惹我们刘家,你们也不去道上打听打听……” “诶,等等,等等,有事好商量,大家好好说话。” 刘锡命话还没说完,只见树林边缘出现的黑衣人越来越多,恐怕有数百人,吓得刘锡命赶紧改口。 杜良骥和赵向阳两人躲在车厢里面面相觑,这位刘贤弟,还真是,见风使舵啊。 树林外的黑衣人仿佛没有生命一般,全都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除了地上呻吟的伤员,这块丘陵上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哗哗作响。 “他娘的,果然是恐怖组织,这纪律都快比的上我们龙骧营了”,刘锡命趴在车厢附近透过缝隙看出去,见到这一幕心头捏了把冷汗嘀咕道。 刘锡命再次感受到了大萌朝廷对地方控制的失效,这么大一帮人在官道上就敢截杀路人,真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啊。 李彪顺着车厢小跑了过来,“二哥,咱们怎么办?” “先等等,别忘了,他们还有人质在我们手里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长腿美女(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似乎是被刘锡命一句阴阳宗说破了底细,车队外面这帮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刘锡命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个露出半截白发的黑衣蒙面男子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刘公子果然神通广大,竟然连我们的底细都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们的人呢?” “你说那个叫闵月的小娘皮?”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显然对刘锡命这么称呼闵月有些不舒服。 刘锡命瞧见黑衣人的态度却是心头敞亮,这会儿他有些放下心来,看样子这小娘皮在阴阳宗的身份不低啊。 能让阴阳宗出动这么多人来救,再加上这人的态度,嘿嘿。 “闵月姑娘在我这儿日子过得好的很,吃得好睡得好,我俩那是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她说了,之前的仇怨一笔勾销,还想和我一起到成都府去逛逛。” “这位大叔,要不你给我们让让路,到了成都府玩一阵子估计她就回想回去了。” “哼,油嘴滑舌,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在哪儿,带她出来看看再说。” 黑衣人完全不为所动。 “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刘锡命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李彪。 “把她带过来,把纱布取了”,刘锡命低头小声吩咐道。 “安叔”,闵月刚刚被带到车厢这边,立刻有些欣喜地朝外面喊道。 “小……你没事吧。” 闵月银牙轻咬,“还好。” 被闵月称做安叔的男子语带惊喜地回应,却让刘锡命听出了一个破绽。 这小娘皮不会是什么圣女之类的角色吧。 常年鏖战古装电视剧战争的刘锡命摸了摸下巴暗自琢磨,不管怎么样,这人不能轻易放了。 “行了,行了”,刘锡命一把将闵月推开。 “人你们都见着了,都散了吧。” “哼,小鬼,你要是现在把人放了,我们还能饶你一命,不然……” “不然怎么样”,刘锡命自己要主导话语节奏,“你以为凭你这点儿人就能攻破我的防线?” “我告诉你,我们还有很多招数都没用出来呢,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要死也要拉着你们全都陪葬。” 安叔听到这话也有些头疼,刘家车队的火力刚刚已经见识过了。 他倒是不相信刘家能够一直保持这般凶猛的还击,但是就算只来两三次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起。 别看现在包围车队的阴阳宗人多势众,但是大多数都是他就地召集的,并非他的嫡系人马,真要是让他们去送死,恐怕也不一定指使得 动。 安叔紧了紧心神,放缓了语气问道:“那你想怎么办,救不了闵月我们是不会走的。” 刘锡命趁机说道:“这个简单,你们先把路让开,等到成都府我自然会把她放了,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你我两家的仇怨一笔勾销,阴阳宗不得再来骚扰。第二,我这位玉泉兄弟对你们的事情并不知情,你们也不能再来找他。” “那不可能”,安叔断然拒绝,“他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刘锡命皱眉再次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刚才我们已经同闵姑娘讲清楚了,他并不知道这个什么东西。” 安叔也陷入了沉默,显然是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刘公子,你的事情我们可以就此了结。” “安叔”,闵月气得大叫。 安叔挥出右手示意闵月不要开口。 “但是你得把窦玉泉交给我们,从此以后阴阳宗再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不可能”,刘锡命大声回复,“古交如真金,百炼色不回,窦玉泉是我兄弟,我岂能将他拱手送入敌手,你若要战我便战,哪怕搭上我刘家村,我也绝不会答应这种事。” “锡命兄”,窦玉泉有些感动地看了过来。 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也全是赞叹之色。 “重义守诺,真乃大丈夫也。” “啪啪啪” 安叔拍了拍手掌笑道:“真是难得,刘公子重情重义固然可贵,但是我们不拿到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确定你打算这么做?” 呵呵,真当老子夏大的吗,刘锡命心头冷笑,回头老子就去把龙骧营扩大到一万人,看你们这帮吊毛能怎么办。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刘锡命不让步,阴阳宗目的明确,似乎也不大可能退让,双方只能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闵月嫣然一笑冲安叔喊话道:“安叔,看来咱们两家是谈不拢了,你老先回去吧。” “这小贼虽然下贱无耻,但是倒也认得清形势,只要有你们在,他不敢拿我怎么样,我正好让他好吃好喝的供着,说不定还能吃垮他家。” “哟,我还以为你们阴阳宗培养的都是只会打打杀杀的变态呢,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刘锡命有些诧异地看向闵月,随即意识到这是解决今天这事的好机会。 他马上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回道:“放心,别的不说,馒头还是可以管够的。” 这话其实已经相当于附和闵月的话了,安叔站在树林边低头一想,似乎也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事。 他深 深地朝刘锡命看了看,嘴上也不认输,“刘家小子,今天先放你一马,要是我家闵月掉了一根汗毛,老夫拼了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刘锡命差点儿回一句我一定会把她汗毛数清楚再还回来,好在一下忍住了,不然估计会酿成因为嘴贱引发的惨案。 “撤”,安叔对着林子外大喊一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过,阴阳宗的人马带着己方的伤员和尸体井然有序地依次撤离。 很快,整个丘陵地带只有刘锡命等人的车队,只留下地面上被炸出来的大坑记录着这场冲突。 刘锡命走到闵月身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一眼,“把她带上车,继续出发,路上小心点儿。” 说完他转身朝马车走去,心里想的却是,这妞儿真的好高,腿够长,不知道谢纯熙这妮子能不能长这么高。 呸呸呸,我想什么呢,这可是老谢的妹妹,刘锡命赶忙止住心里的胡思乱想。 刘锡命今年十六,有空间水的帮助,他已经窜到了五尺二寸,将近一米七三。 据他估计这个闵月起码得有一米七了吧,在这个条件下的四川来说已经算得上一览众山小了。 “锡命兄,刚才?” 杜良骥凑到刘锡命身边欲言又止。 “良骥兄不用担心,到了成都府就好了,你刚才也听见了,这帮人乃是一股隐秘势力,知道多了对你们反而不利,还是先上车吧。” 杜良骥点点头,将同样充满好奇的赵向阳、谢文乐拉着上了马车。 “二哥,阴阳宗势力如此深厚,咱们要不要派人回去叮嘱一声?” 许卫趁着没有外人的档口,向刘锡命建议道。 “等过了风头再说,他们说不定还盯着咱们,现在派人回去恐怕只会羊入虎口,走之前我已经对敬难和元龙等人多方叮嘱,现在村子里兵力充足,应该没有大碍。” 打发完许卫,刘锡命来到陈翊定的车边。 放眼看进去,陈翊定正嘴唇发白的坐在车里,反倒是他的两个表兄陈天化和陈天永两人一脸的兴奋。 刘锡命见状赶紧站在车下问安,“舅舅,你们没什么事吧?” “哎,浮世滔滔人情渺,世间纷争何时了,锡命,你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就经常跟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沾上边了呢?”,陈翊定一脸感叹。 “哈哈哈,舅舅不必感叹,这世道本就如此,要是没有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咱们家也发展不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 “不对,不对”,陈翊定死命摇头,“咱们还是应该做些斯文的事情,这般做总是与圣人之道相悖。”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到达成都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伯太保守了”,二舅的儿子陈天永一脸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沙场征战比天天吟诗作赋好玩多了,锡命,回头要是没考上,你把我派到龙骧营做个队官吧,我指定能当好。” “混账”,陈翊定勃然大怒,刘锡命是外甥,而且能耐大了不好管,陈天永可是自家人,有这种思想还了得。 “你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把你拉扯大,不就是为了让你光宗耀祖吗,当个大头兵有什么出息,你再敢这般胡说,小心我家法伺候。” 陈天永脖子缩了缩不敢再说,大伯在家里可以一言九鼎的,他从小没少被收拾,就是他那略显泼辣的娘都不敢惹陈翊定。 刘锡命有些好笑地把车门关上,陈翊定骂人的中气这么足,显然没有什么事了,既然小表兄愿意站出来顶包,那就只有你自己受罪了哦。 赤裸裸地无视掉陈天永透过玻璃窗望出来的哀怨眼神,刘锡命返身回到押送闵月的这辆马车上。 亲卫营简单收拾掉插在马车上的箭支便继续赶路,整个车队除了有几辆的玻璃破碎,车厢外壁密密麻麻多了一串的箭孔之外,其他倒没有太多的损伤。 “给我把绳子松一松”,闵月看到刘锡命上了车,瞪着他道。 “呵,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我又不傻,你一个敏捷系职业,回头让你跑了怎么办?” 刘锡命一屁股在破了几个洞的座椅上,继续和窦玉泉喝起了果汁。 闵月有些不理解刘锡命说的这个敏捷系是什么意思,不过依旧不妨碍她出言嘲讽。 “呵呵,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在这里,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呃,严格来说我们都还只是男生,所以这话说出去也不丢人”,刘锡命嬉皮笑脸地接话道。 闵月一时语塞,眼前这男子让她有些看不透。 方才对峙时他慷慨激昂的语气和现在嬉皮笑脸的痞态成了鲜明对比,怎么也无法和闵月心目中关于读书人的印象重合起来。 “对了,你们和收元教是什么关系?” 现在由于窦玉泉的原因,刘家和阴阳宗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了,刘锡命便不再抱有和解的想法,问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 闵月心里又是一惊,“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 她语气一下子转向激烈。 “呵呵呵”,刘锡命一口饮尽杯中的果汁,“年前收元教在蓬州的据点被攻破一事,你可知道?” 一边说,刘锡命一边弯腰凑到闵月面前,直接对着她的脸说道:“那就是我家做下的,你要是知道内情的话就该明白,我刘家绝不是什么软柿子,现在就问你怕不怕。” 闵月努力朝后仰了仰避开刘锡命的气息,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这下子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在她脑海中串成了线。 宗内当时确实给收元教去过几封书函,想必他就是从这里得知阴阳宗的一些事情。 至于收元教在蓬州被灭一事嘛,闵月脸色肃然,当时自己不就在现场吗。 想到当日从后门突围时碰上的那帮锦衣卫鹰犬,闵月心中警铃大作。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大声提醒安叔小心谨慎一些,免得被锦衣卫抓住什么马脚坏了大事。 不过现在嘛。 “呵呵,我当是什么丰功伟绩,收元教本就是一帮废物,哪怕是三岁孩童,只要穿上官兵的狗皮也能吓倒他们,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倒是你,我们阴阳宗的实力你也看到了,你好好想想,要是以后天天都有这么一个敌人在暗中盯着你,窥视着你,一有机会就上来咬你一口会是什么感觉,哈哈哈。” 刘锡命脸上的笑容刷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 这小娘皮还真说到自己的痛处了,刘家村现在不怕硬刚,就怕这些偷偷摸摸的阴损招数。 想当年约翰牛那么吊,还不是被汉斯猫的破袭战搞得焦头烂额,更别说自己还有其他的计划要完成的了。 闵月看到刘锡命这幅表情笑的更加开心了,她继续煽风点火道:“要想解决也很简单。” “你先别着急反驳”,闵月制止住刘锡命反驳的话,笑眯眯地看了看他和窦玉泉两人。 “我看你这位朋友确实是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东西,只要他能帮我们把东西找到,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可以承诺你,只要东西到手,你我两家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玉泉,你觉得如何?” 窦玉泉眉头紧皱地看向闵月,“到底是什么东西,当时情况危急,忠伯带着我就朝外跑,我不记得有带走什么东西。” 闵月关切地追问:“有没有可能在你那家仆手上?” “他已经去世了”,窦玉泉深吸一口气答道。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 刘锡命见闵月反复追问窦玉泉逃亡当夜的细节,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仔细说一下是什么东西,让他回忆一下不就成了,蠢女人。” “你……” 闵月靠在座椅上,两条大长腿忽地一下子朝刘锡命扫来,却被刘锡命一把抓住了小腿。 “啧啧,这腿可真有劲儿”,刘锡命装作色眯眯的样子假意想要顺着小腿往上摸去。 闵月顿时大惊失色,像条美人鱼一样死命挣扎起来,刘锡命这才顺势将手放开。 小娘皮,还收拾不了你了。 这么倒腾一会儿的功夫,闵月已经有些微微娇 喘,她努力坐直身体,转身朝向窦玉泉,不再理会刘锡命。 “那东西装在一个雕有凤凰图案的檀木盒子里,上面应该是用锁锁住的。” 窦玉泉再次回忆了一会儿确认道:“没有,我不记得接触过这东西。” 闵月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刘锡命看得有些幸灾乐祸,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试探试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试着瞎姬霸说道:“这盒子上面又有凤凰图案,凤凰非贵者不用。玉泉兄原本姓李,莫非李家原本是李唐皇室后裔?这里装的莫非是李唐王朝的藏宝图?” “唔,这么说来还真是有可能,当年玄宗皇帝避难西川,说不得带了许多宝物,仓促之下藏在某个地方也不是没可能啊。” 与此同时,刘锡命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闵月的神色。 凭借着放大后的感官,刘锡命发现,在他说第一句话时,闵月的神色明显有些闪躲,但是到了第二句时便放松下来,但是说到藏宝图时,她的眼睛再次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卧槽,刘锡命心中掀起了波澜,阴阳宗在找的真特么是一份藏宝图。 窦玉泉没有注意到刘锡命的小动作,不过听到刘锡命这番似是而非的猜想,他也有些愣住了。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哈。 闵月猛地一转头,发现刘锡命说完后正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在车厢上,双眼紧闭开始养起神来。 刘锡命轻轻一笑,现在才想到掩饰,晚了。 “李彪”,刘锡命锤了锤车厢前壁,“把她带到后面去,找几个人全程盯着。” 李彪坐在驾驶位旁边,听到刘锡命的叫喊赶紧叫停马车,带着几个人将闵月带了下去。 “玉泉兄”,车厢里此时只剩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刘锡命做到窦玉泉身旁拍了拍他肩膀。 “别瞎想了,刚才我是诈她的。” “可是我真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啊。” 窦玉泉说出来的话让刘锡命哭笑不得,你怎么入戏比敌人还快。 刘锡命赶紧将自己刚才的发现和分析说了一遍。 “这趟也算收获不菲,一来多少知道了一些你家被害的线索,二来也知道了阴阳宗的动机,咱们应对起来也方便的多。” 窦玉泉也有些恍惚,三个圆环标志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来头,不知道自己的大仇何时能报。 知道今天的信息量比较大,怕窦玉泉一个人受到了冲击胡思乱想,刘锡命又让人将赵向阳等人请了过来,四个人一唱一和将马车里的愁绪冲淡了一些。 “二哥,咱们到成都府地界了。” 不知不觉间车队又行进了一天,等到李彪声音传来,刘锡命掀开车窗里面的帘子,发觉此时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也开始稀稀拉拉地出现一些农舍。 不过想要今天赶到成都府城恐怕也够呛,车队一行只能在成都以东六十里的龙泉驿落脚歇下,等待明天再继续赶往成都城。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再次相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泉驿原本是官方设置用来接待信使官差的驿站,因为靠近府城的缘故,加上这里又是交通要道,成都东面的府县包括重庆、顺庆、叙州等地都要从这里经过,久而久之周围便渐渐形成了集镇。 眼见行人越来越多,刘锡命干脆让亲卫营收拾起武器装备,一股脑扔进了空间里。 挂着龙泉驿牌匾的驿站就在集镇中间,刘锡命他们没有官身,也只能在附近找找客栈暂住。 “尼这个价格不对,为什么我们这么贵”,刘锡命正坐在马车上朝外张望,突然听到一阵怪腔怪调的话传来。 他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个头发微黄的白种人在一家客栈柜台附近同掌柜的争吵。 这人身着一身天青色交领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活脱脱一副中国士大夫的模样,旁边还跟了几个同样汉服打扮的白种人。 这是…… 刘锡命仔细看了看,蓦地发现里面有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人竟然有些眼熟。 不过白皮长的都差不多,刘锡命仔细看了看,终于隐约想起了他似乎是在重庆碰到的那个耶稣会士艾儒略身边的学徒,好像叫什么赛义思? 停一停,刘锡命敲了敲车厢前壁。 马车嘎吱一下停了下来,刘锡命从车上下来朝客栈有去,一路上只听得双方越吵越大。 “赛义思,赛先生?”,刘锡命试探喊道。 身着灰色长袍的那个白人回头张望了一下,待看到刘锡命时停顿了一下,满是雀斑的脸上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 旋即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喜起来,“刘公子”,赛义思大喊一声,转身朝刘锡命走来。 正在和掌柜吵架的那个白人也停下转头看了过来。 “哈哈哈,真的是你”,刘锡命璐出贾笑,上前拍了拍赛义思的肩膀。 “艾先生可在?这位是?”,刘锡命指了指柜台旁边的那人。 “艾先生正在整顿福建教区事物,这次没有前来,刘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下利类思先生。” 赛义思拉着刘锡命往前几步走到柜台边上。 “刘公子,这位就是我们耶稣会在西南教区的神父利类思。” “神父,这位就是艾儒略导师提起的刘锡命刘公子。” 名叫利类思的传教士听到赛义思的介绍,也不管和掌柜的争吵了,赶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单手在胸前划出一个十字。 “这可真是天主的奇迹,刘公子,临行前艾儒略神父两次三番叮嘱我一定要来拜访你,他多次称赞 你是中国西南最接近天主之人,我们这次还专门带了许多他应允你的礼物呢,只不过因为路途原因只能先到成都。” 刘锡命哈哈一笑朝着利类思拱手致意,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成都再次碰上耶稣会的人。 去年底在重庆和艾儒略结识后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了,刘锡命一直没有收到艾儒略的音信,本以为已经被他放了鸽子,却没想到人家还一直惦记着。 “确实是有缘,这么说以后四川这边的教务就由利先生全权负责咯?” 利类思急忙摆摆手,“不止我一个人,四川还没有蒙受过天主的福音,光靠我一个人肯定不行,随后澳门总会应该还会再派人过来。” “原来如此”,刘锡命恍然,他指了指客栈掌柜的,直接问道,“方才见你们几位起了争执,不知是因为何事?” 听刘锡命说起这个,赛义思年轻的脸上一脸气愤,“他们是奸商,明明写的住店一百文一晚,他却要向我们收取三百文一晚,我们当不然不答应,这才和他吵了起来。” 刘锡命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看客栈掌柜,这是个年龄约摸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直领长袍站在柜台后面,这人看起来倒是挺老实的。 刘锡命只能心底感叹,原来宰客是我们的传统啊。 但是那掌柜的听赛义思这么说却连连拍桌子反驳,“客官,你可别听这些番人瞎说,本店向来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只是这些番人气味忒大,他们住了以后小店还得专门清扫洗涮,这人工不要钱吗,总得要涨点儿价吧。” 哈哈哈,刘锡命差点儿没有笑喷出来,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起来这会儿的欧洲人虽然比中世纪时期要干净得多,但是那身上的气味确实也不小。 不过刘锡命看了看利类思这身打扮,这一行明显已经适应了汉人的生活习惯,只要不靠太近应该闻不到太大的气味,这掌柜的纯属刻板印象。 不过当着利类思的面他当然不能符合这个掌柜,刘锡命当即把脸一抹,重重地拍在柜台上。 “混账,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说了是多少钱就应该是多少钱,哪有因人设价的道理,这次便算了,倘若再让我碰到,定要到县老爷那里告你个横行霸市。” 那掌柜的看了看刘锡命一声的细罗织紫色长袍,再瞧瞧后面跟着的一帮武士打扮的亲卫,不由得缩了缩头不敢再争辩。 刘锡命转过身朝利类思拱拱手道:“利先生,既然你们也是要住店,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如何,人多也好 有个照应。” “刘,你是我们的朋友,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利类思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了喜爱,听了这话竟然直接答应下来,朝赛义思挥了挥手将停在客栈外面的一辆马车招唤了过来。 “正好,这里面大多也是要捎带给你的东西。” “哈哈哈,妙极,妙极”,刘锡命大笑着拍手,看向马车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自己上次在重庆可是拜托了艾儒略好多东西,这要是都能收集到,想到这儿刘锡命就差直接扑上去清点了。 “咳咳,李彪,赶快在前面找找有没有大点儿的客栈能安排的。” “好勒” 杜良骥和谢文乐几人从车窗里看到刘锡命和几个番人攀谈感觉莫名诧异。 “不想锡命兄结交如此广阔,竟然连番人都有熟识,难怪见识如此广博。”,杜良骥有些感叹道。 “哈哈哈”,赵向阳看得一脸兴奋,“锡命前次就同我谈起他识得一些耶稣会士,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着了。” 见谢文乐脸上有些不以为意,赵向阳笑着解释,“文乐兄不要以为这些番人不学无数,我祖父曾在钦天监供职,听他讲起神宗皇帝时期在京师传教的利玛窦等人无不是精通百家之说,尤其是天文地理,更是别有见树。” “向阳兄此话当真?”,谢文乐有些将信将疑。 “嘿,稍后咱们让锡命兄介绍介绍便知”,赵向阳说完有些心痒难耐地搓了搓手,“听说锡命兄曾托他们捎带几何原本等书,不知道这次是否有缘得见。” 杜良骥和谢文乐两人见到赵向阳这幅模样有些哑然,两个文科狗确实有些难以理解理工狗的兴趣点在哪里。 龙泉驿的往来的客商不少,客栈也有好几家,这次有李彪出面,很快便找了一家有大院子的客栈安顿下来,利类思一行当然也就跟着住下了。 夜间,用过晚饭后。 刘锡命将车队里的读书人全都请到自己屋里,一起同利类思交流交流。 这些日子以来,刘锡命深刻感受道萌朝的读书人其实和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一样,充满了对于知识的渴望。 但是受限于时代局限性和程朱理学封闭循环的怪圈,这些的人思想正在朝着僵化的道路一路狂奔。 刘锡命当然没指望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他们改造成和自己一样具有全球视野和古今史观的人,但是多同这个时代的外界接触接触总归不是坏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旁征博引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利先生” 一番寒暄过后,谢文乐迫不及待的发问。 “锡命兄多次和我等讲述海外之世,言及我等所处之地乃是圆形,虽然他多番佐证,但是请恕在下蠢笨,未曾轻身经历之前,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听说利先生来自海外数万里之遥的异邦,在下想向你求证一二。” 利类思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谢公子自称自己愚钝,但是这求证之心确实常人所无的。” “赛义思,将我们带来的地球仪拿出来。” 赛义思赶忙起身到隔壁屋里翻找了一番,不一会儿功夫,捧着一个黑木架子黄色圆球的仪器出来。 “各位”,利类思将地球仪放在桌上,指着上面解释,“大家现在所看到的,就是我们耶稣会所制作的地球仪,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它是一个圆形……” 利类思对照着地球仪仔细地讲解了一遍眼下欧洲人对于世界的认知,围观的谢文乐、赵向阳等人嘴巴也张的越来越大。 有些事情光用语言是难以描述的,当地球仪放置在一干士子面前的时候,那种对自己世界观的冲击感今人无法体会。 仿佛就像原本人类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主宰,却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你们不过是神灵豢养的宠物而已。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利类思讲解了半天,从大萌一直比划到了欧洲,最后指着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停留了下来,“如果按你们的话来翻译的话,可以称之为西西里,现在在弗朗斯国王的统治之下。” “只有这么大一点儿?”,陈翊定面色有些疑惑,仿佛奇怪如此一个弹丸之地的人民怎么有能力穿过数万里海波来到大萌。 刘锡命刚才就已经看清了地球仪的全貌,原来这个时候的白人对世界的认识还只停留在欧亚非和南北美洲之间。 听到陈翊定的话他呵呵一笑接话道:“不只利先生的家乡西西里不大,便是西人称之为欧罗巴的大陆也不算太大,若单独以国土面积来算,我大萌确实可称得上物华天宝、冠领天下。” “但是”,刘锡命本就是为了刺激这帮人,这会儿毫不客气地说道:“国虽小,其民奋发图强,则国必强。国虽大,其民固步自封,则国必弱。” “西人以远逊中国之人力物力,而开远超蒙元之广阔疆土,实因其民嚣嚣,常自醒励。中国虽大,然自士大夫以至庶民,皆妄自尊大、井底论道之辈,长此以往,孰强孰弱一眼可知。” 因为利类思等白人在场的缘故,刘锡命没有将话题扯到人种上面去,要是让陈翊定等人知道白皮已经有人开始将中国人划分进他们的三六九等体系里,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利类思看着刘锡命将屋里一帮老的少的训得跟龟儿子一样,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想法压了下去,根据耶稣会在江西、福建等地的经验来看,要想取得传教权,务必要在士人圈子中打开门路,有他们张目,地方官员才有可能同意修建教堂和传教。 “这一切都是天主的荣光,刘公子所说不无道理,但是我等泰西之人之所以有图谋万里之志,全因蒙主召唤而已,正是为了将天主的福音传遍世界,我等西人这才跋山涉水、不惧艰险来到亚细亚……” 利类思口风一转,又将话题引到了刘锡命极为头疼的传教方面,然而还没等他另找话题打断,几个好奇宝宝竟然对耶稣会颇感兴趣。 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可不像陈翊定这种多年考不上的二把刀,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也更为深刻。 此刻起了兴趣,几人竟然开始围绕儒家的理、气、道等问题讨论起来。 刘锡命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此时的耶稣会已经和中国融合的如此之深,这帮传教士对于儒家的钻研绝不下于学问精深的大儒。 当然,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利用儒家来塑造天主教在中国的地位,所以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将儒家的理念和自己神爱世人的那一套东西结合起来。 刘锡命不得不感叹,谁特么说的老外单纯好忽悠的,他们骗起人来也是砖家。 要说整晚谈话下来受到冲击最大的,反而是杜良骥和赵向阳几个对儒家学说最为笃信的人。 毕竟在没有完整宇宙观和科学认知的人眼里,耶稣会那些奇奇怪怪的理论,配合上他们此时还比较粗糙的科学发现,确实很能够忽悠一部分人。 眼见几人有转牛角尖的迹象,刘锡命只得出言打断,“利先生,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艾先生请你帮我捎带的东西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我这都有些心痒难耐了。” “哈哈哈”,利类思也许是被那些耶和华遗弃的羔羊磨的没了脾气,这会儿被刘锡命打断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当然可以,反正也是要给你的。” 当看到利类思带过来的辣椒、马铃薯、红薯等物的时候,刘锡命简直难以掩饰自己的狂喜。 这些才是这个时代最为宝贵的物资,刘锡命可没有忘记小冰河时期的诅咒,光看这一年来顺庆府抛荒逃亡的农民就可以知道,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利先生,我代表中国人民,呸,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以后有什么难事,只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忙。” “对了,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总不能让你们又费钱又费力的运到四川来吧。” 这句话刘锡命倒是说得真心实意,虽说他也可拜托唐修远帮自己搜集这些物资。 但是长恒商号的势力范围也只限于湖广四川等地而已,先不说时间问题,关键是有些东西想找也找不到。 利类思一听这话笑了,“上次你在重庆帮了艾儒略神父大忙,这点东西不足挂齿,就当做我们朋友之间的赠送吧。” 刘锡命哪里肯干,最好还是硬让李彪塞了三千两的银票给赛义思。 这银票还是他提前找了家在顺庆和成都都开有分店的钱庄兑换的,利类思他们拿着就能使用。 从利类思房间里走出来,赵向阳有些奇怪地问道:“利先生所带之物里面,理当是书籍、器物之类为重,整地锡命兄却以这些藤藤瓜瓜为乐,需知稼穑之事虽然可以获利,但终究是小道啊。” 刘锡命朝赵向阳拱拱手笑道:“小弟受教了,不过这几样东西并非一般物事,若是用的好了,甚至可以积攒十世功德,向阳兄,你说这样的宝物我能不欣喜吗。” “嘶” 一群人全是咂舌,尤其是陈翊定和许卫等人对刘锡命最是熟悉,知道他一般不会拿这些开玩笑。 然而任凭几人再怎么催问,刘锡命却闭口不言了。 “耳闻不如一见呐”,刘锡命想到谢文乐的问题心中感叹。 回到房间里,刘锡命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人打发走。 自己带着这几样作物一个念头进入玉佩空间之中。 此时的空间虽然面积久未扩大,但是因为全部种植了作物的缘故,里面自有一股氤氲生气。 刘锡命心念微动,将原本种有优选后水稻的土地平整了五亩出来。 紧接着便控制空间灵气将带进来的马铃薯、红薯切成一个个小块。 虽然没有亲自种过庄稼,但是刘锡命依稀记得这类块茎类植物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行种植的。 火星救援里的沃特尼不就是用这一招种的土豆吗,虽然是用自己的便便自给自足。 况且自己还有空间灵水帮忙,想必这几样成活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成都府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利类思带过来的作物种类颇为丰富,包含了十五种不同种类。 玉米、马铃薯、红薯这些粮食类作物就不说了,光是花生、辣椒、陆地棉、烟草等经济作物就已经足够让刘家村的财政情况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尤其是陆地棉,现在纺织业已经是刘家村的支柱产业,空间棉虽然几经选育已经是一种极度优良的品种,织出来的细罗织供不应求。 但是刘锡命始终记得现代棉种似乎是以美洲棉为主,对于这批棉种能够选育出什么样的棉花,他心中十分期待。 至于辣椒这些,嘿嘿,再过个把月就可以火锅走起了,哪怕是意念状态,刘锡命的唾液都有疯狂分泌的趋势。 ~~~~ “亲爱的艾儒略神父,我们一行已经平安抵达了四川布政使司下辖的成都府,沿途并未遭受太多磨难,请勿挂念。” “难以置信的是,你出发前多次提及的那位刘锡命公子竟然因为考试的原因也来到了成都,在主的召唤下,我们两方在这个被称为龙泉驿站的地方相遇。” “正如你上次的情况一样,他的出现再次替我和赛义思解决了一些道义上的争端和问题,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那句话,他是天主在四川的有缘人。” “更让人振奋的是,他的同伴,一群有着极高文学素养的士人对天主的事业和祂所创造的伟大世界有着强烈的求知欲望。” “回想起耶稣会在中国东南所创造的成功经验,我不得不相信,这是天主再一次决定让这成功在中国西南地区显现。” “我将会力图同他们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虽然他们还并未进入上层阶级,但是从我的观察来看,他们的潜力是无穷的。” “在来之前我已经对传播主的福音将会花费大量时间一事深信不疑,希望他们的出现可以帮助我们缩短这一历程。” “对了,你要求我带给这位刘公子的物品已经全数转交给他,他向你的诚实守信表示了极大的敬意,这说不定可以作为突破他个人思想的契机……” 深夜里,利类思在油灯下奋笔疾书,虽然第一次来到这个未被主的荣光照耀之地,但是今天的成就依旧被他视为一个极大的吉兆。 ~~~~ 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显得略为漫长,杜良骥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来自新世界的知识让他有一种打开了心胸的感觉,原来世界还如此广大,大萌也并非天下的中央。 但是刘锡命在回房间的路上简单提到的几句话却让他更为惊悚,西人已经占领和殖民了被他们成为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土地,大小弗朗机人甚至已经开始在大员修筑据点。 若是……他们想要图谋中国,杜良骥心中一个哆嗦,经常被刘锡命洗脑天下已经是民不聊生,他对于现在的大萌已经不如以前那般有信心了。 翌日,龙泉驿集镇的早晨比一般城市清醒的更早,怀抱各种目的前往成都的人一大早便吵吵嚷嚷着起来洗漱吃饭,好尽快赶往目的地。 刘家车队也也在一片喧闹中启程了,驿站到成都还要翻过龙泉山,车队沿着弯曲的官道到达半山腰时,已经可以窥见成都平原的风貌,不少旅人都在这里驻足观赏。 平原,一望无尽的平原。 在地平线的远处能看到一座雄伟的城市,对于刘锡命来说当然是小意思,但是对于从没有走出过府城的许卫、李彪等人来说,这样壮丽的景象已经可以让他们瞠目结舌了。 “天府之国的精华全数在这里了”,刘锡命见不得自己手下一帮土鳖的样子,伸出手指给他们指点讲解到。 “从龙泉山脉往西一直到都江堰,从绵州往南一直到雅州,这中间的大块土地都可以称之为成都平原,占地大约两百万公顷左右,相较于咱们川东那边的丘陵,这里全都是可供耕种的平原。” “娘耶,那成都府的人得富成什么样啊。”,李彪不断咂舌。 窦玉泉听到这话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可太没见识了,成都虽富,但是要供养蜀王府一大家子,再富的家底也折腾没了。” 他顺着刘锡命指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你看见的这些土地,泰半都被蜀王府强占完了,你说成都府的百姓富不富?” 陈翊定、许卫等人全都是一脸惊讶,顺庆没有被封为哪个王爷的封地,所以大家对于蜀王府的势力没有太直观的印象。 这么一对比,大家印象里顺庆最大的豪强陈家、黄家等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了。 “豪奢之家阡陌连片,贫寒之人寸瓦都无,这个朝廷病了,而且病得不清。” 杜良骥闷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不再观赏风景,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被他这么一说,赵向阳等人也有些意兴阑珊,一行人摇着头登上马车,再次朝成都赶路。 渐渐地成都巨大的城廓越来越近,等到走进城门时,就是刘锡命也不由得有些感叹。 虽然成都的城墙也同顺庆差不多是三丈左右,但是城池占地却要大的多。 刘锡命依稀记得现代成都的一环路就是顺着城墙修建的,这么说来整个城池周长大约有22里左右,在这个时代也算了不得的大城了。 此时成都的东城门外一片人头涌动,坐着马车的行商、挑着柴火的短褐汉子、牵着毛驴的孤身路人全都堵在门口等待进城。 但是,本来应该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却被城门外连片的流民破坏了。 车队众人心情又是一沉,连成都都如此情形,看来这几年的天灾实在是难过。 顺着人潮,刘锡命等人的车队吱呀吱呀地走到了城门处,这么大的阵仗让守门的士兵愣了愣。 刘家的马车本就与别家不同,从外面看上去精美无比不说,便是李彪等亲卫也是一身统一的青色劲装。 “让开,让开”,门口一个队官模样的尖脸军官朝挤在门口的一帮行人大喊几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给刘家车队清出来一条路来。 “不知是哪家的贵人?”,这队官做完这一切,点头哈腰地凑到车队旁边恭敬问道。 李彪正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刘锡命一下子将车门打开,装作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少废话,小爷还有急事呢,赶快放行。” “是是是,来人,放行”,那队官还没看清刘锡命的模样,就见车门已经关上了。 他探头看了看马车上的装饰花纹,不敢再多话,笑呵呵地招呼手下放行。 “哈哈哈”,车队走出城门一小截,车厢里众人爆出一阵阵大笑。 “李彪”,刘锡命一边笑着一边敲了敲车厢,“咱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明天再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院子租下来。” 窦玉泉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神色间尽是感叹之色,刘锡命知道他是又想起了自家的事情。 “玉泉,等咱们安顿下来了去你家老宅看看如何,正好也让我等祭拜一二。”,刘锡命提议道。 窦玉泉犹豫了一下,“闵月所说的幕后凶手还没有查明,现在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然就让我自己去吧。” 刘锡命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先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帮人也不可能一直派人盯着,就算有那又怎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早晚要和他们刀枪见血,来就来吧。” “你们就别去了”,刘锡命看向杜良骥和谢文乐等人。 不等他们反对便解释道:“我有刘家村做后盾,就算来上千人万人也不用惧,你等可不一样,还是先安心备考吧。” “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杜良骥脸色涨红地喊道,“同为士人,玉泉兄遭此大难,我等更应当和衷共济共同帮助他找到杀人凶手,这事我也管定了。” “没错”,谢文乐也一下子跳了出来,“路上我就有些不爽了,合着只有你刘锡命仗义,我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是不是,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看着车厢里群情激昂的三人,刘锡命开始有些头疼了,总不能直接对他们说你们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李家旧宅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这就是你家旧宅,你是不是记错了?” 刘锡命看着眼前层层叠嶂的建筑有些说不出话来。 随行的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也全都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今天是刘锡命等人到达成都的第二天,上午巳时左右,刘锡命等应考士子先去学政衙门备案核验了身份。 忙完这些之后,刘家人马兵分几路,由陈翊定、许卫带着亲卫营的吴德蒙等人去城中找牙行查看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出租。 今天才五月二十三,距离院试还有二十二天的时间,刘家这么一大帮人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是个事。 刘锡命、窦玉泉、杜良骥等五人则带着李彪等二十来个亲卫去窦玉泉家的老宅看看。 李家老宅就在城东府南河边上一条巷子里,巷口有几家卖古玩字画的店铺,整体上比较安静。 然而刘锡命等人走到李家大宅门口才发现,李家的大宅倒是还在,但是其中的主人却换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关键是…… 刘锡命看着门口挂着的锦衣卫亲军千户所的牌匾和站立的几个身着青绿锦绣袍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有些头皮发麻,窦玉泉这件事莫非和锦衣卫有关? 这他娘的玩笑可就开大了。 “干什么的!” 门口站岗的那几个锦衣卫见刘锡命一群人站在大门附近久久不走,还不断朝门口这边东张西望。 再看看一群人里除了当头的几个是士子模样打扮,其他几十人都是青衣劲装,立刻便有几个锦衣卫大喊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糟了,快走。” 刘锡命一见这阵势知道不妙,窦玉泉身上可是有不少秘密的,要是李家灭门之祸真是锦衣卫做下的,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他当即便拉着窦玉泉往巷子口跑去。 不过他这动作一下子捅了蚂蜂窝,追过来的几个锦衣卫一看这阵仗,立马有一人拿出一个埙状的器物吹起来。 低沉的呜呜声在巷子里响起,刘家众人还没跑到一半,哗啦啦地从巷子口那几家店铺里窜出来几十号身着黑色窄袖武士服的汉子。 “噌”、“噌”、“噌” 刘锡命看着整个巷子被这帮拔刀相向的汉子全数堵住,只好拉着窦玉泉一个顿步停了下来。 巷口一个身高六尺的阔眼大汉站了出来怒目吼道:“哪里来的贼人,敢在咱们锦衣卫头上动土,赶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杀”,一群锦衣卫配合着大喊一声。 刘锡命赶忙陪笑着朝那阔眼大汉拱拱手,“各位好汉且慢动手,实在是一场误会,我等乃是进城赶考的士子,因走错了路误入贵宝地,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见谅,我们这就走。” 那阔眼大汉看了看刘锡命五人身上的士子长袍,有些狐疑地问道:“既然是普通士子,那为何要返身就跑,分明是心中有鬼。” 这汉子说完双目一张,对着身后的手下大声吩咐道:“先把他们拿下,带进去审问了再说。” 此时刘家众人后方也被赶过来的锦衣卫堵住了去路,听到这汉子一声招呼,众人纷纷开始小心朝刘锡命这方逼近。 “别别别”,刘锡命不断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真是误会,大家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但是这帮锦衣卫哪里会管他说什么,眼见着他们就快要逼近,李彪有些焦急地看向刘锡命,期望他下达一个命令。 这里毕竟是在城里,出发前大家伙儿可都没带武器。 但是,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束手就擒吧。 “等等”,危机关头,刘锡命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双手一叉腰,朝着面前这帮人一顿大吼,“我是你们洪飞捷洪千户的好友,对了,还有何千户也是。” 这句话的仿佛有魔力一样,正在小心靠近的锦衣卫刷地一下子停了下来,一个个直起身看向那阔眼汉子。 阔眼汉子眼睛虚眯着死盯住刘锡命,“你可别想唬我,洪千户、何千户哪里是一般人认识的了的。” “嘿嘿,你瞧我像一般人吗?” 刘锡命轻蔑一笑,他也看出了这帮锦衣卫小旗眼神里的犹豫,这会儿他反而放下心来。 老子也是上头有人的。 “你们等着”,那阔眼汉子瞧了瞧刘锡命的神色不似作伪,转头吩咐了几句,自己转身朝李家的大宅跑去,留下一帮锦衣卫小旗跟刘锡命等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刘锡命便瞧见何天磊健硕的身影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原本有些嚣张的阔眼汉子有些畏缩地跟在他身后。 “何千户”,刘锡命赶忙笑着挥了挥手,一边朝他走去。 围观的锦衣卫不自觉地便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你怎么来了?” 何天磊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神色跨出院门。 刘锡命知道这是还在恼他上次在柳建侯面前出的那个主意呢,不过他也不在意何天磊的态度,这反倒显得何天磊与一般官场中人不大一样。 这会儿他继续凑上去两步笑道:“这不是马上要院试了么,想到千户所就在成都,我这才想来拜访拜访,谁知道被门口的弟兄们误会了。” “你倒是挺有闲心的”,何天磊一边朝巷子里的锦衣卫小旗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一边略带耻笑地和刘锡命搭话,“怎么,莫非院试已经成竹在胸了?这里可不是顺庆府,柳御史也打不了招呼。” 你小子消息挺灵通的啊。 刘锡命想起何天磊的锦衣卫身份,心中有些胆寒,姓何的这是把自己纳入监控对象了吗? “哈哈哈,刘某虽不算聪明绝顶,但也算饱读诗书,院试自然会全力以赴,就不劳何千户费心了。” “不知洪千户在不在,晚生也好拜访拜访。” 刘锡命假模假样地说道,本来打出洪飞捷和何天磊的名号就是为了应急,现在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圆下去。 何天磊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他不在,就算在,你也不一定见的到。” 麻个基,老子好歹还和你们并肩作战过呢,何天磊明显鄙夷的态度让刘锡命有些火大,不过这也让他松了口气,真要见了那也只是尬聊而已。 想到窦玉泉家里的事情,刘锡命眼珠一转套话道:“在下也是第一次到成都府来,却不知道锦衣卫这般威风的衙门竟然缩在这么一条小巷子里,洪千户果然是低调啊。” “哼,这你不用管,还有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刘锡命这话仿佛戳中了何天磊什么痛处一样,他也看出了刘锡命这是没话找话,当即下起了逐客令。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天磊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刘锡命有些无从下手,一行人只得灰溜溜地告辞出了巷子。 杜良骥和赵向阳长松一口气,锦衣卫虽然蛰伏了几年了,但是外人一说起来还是心惊胆战,毕竟有多年的威名在那儿。 况且,从以往的历史来看,指不定哪天天子就想起了这帮人,所以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的好。 杜良骥和赵向阳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往常一说起锦衣卫,大家都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是今天他俩除了有些恐惧之外,心态却十分平静。 以前无论是老师还是同窗,亦或是普通百姓,说起天下之所以大乱,上天之所以降灾,总是喜欢将牵扯到阉患、锦衣卫身上去。 但是经历了一路上的见闻,杜良骥等人心中又觉得,似乎刘锡命所说的更有道理。 这天下,哪里是光靠阉患就能败得光的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锦衣卫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玉泉兄,看来想要祭拜伯父等人暂时不可能了,咱们……” 走出巷子,刘锡命正安慰着窦玉泉,突然瞥见巷子外面路边有家茶楼,他心中一动,“走,咱们去那间茶楼歇歇脚。” 其实今天刘锡命带着窦玉泉等人到李家老宅来查探还有别的想法。 之前他完完整整地听到了闵月和窦玉泉的谈话,阴阳宗能花费这么久的时间要来追踪窦玉泉可能带着的那个东西,这让刘锡命心中十分好奇。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在阴阳宗之前帮窦玉泉找到那个匣子。 但是窦玉泉已经三番五次地说自己对这个匣子没有任何印象,刘锡命心中猜测,这玩意儿会不会是被窦玉泉老子提前藏了起来。 所以先后赶来的银环杀手和阴阳宗都没有找到,结果也替李家招惹了杀身之祸。 至于这藏匿物品的地点,刘锡命大胆猜测,会不会还是在李家大宅里。 只不过现在李家大宅已经被锦衣卫占据,想要进去寻找的机会已经非常渺茫。 刘锡命可不觉得窦玉泉他老子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好找的地方,不然银环杀手和阴阳宗哪还需要废这么多功夫。 真要是需要将李家大宅翻个底朝天,哪怕他和洪飞捷、何天磊关系再好恐怕也不可能。 当务之急首先是要确定锦衣卫为什么会搬到李家大宅来,他们和银环杀手到底有没有关系。 眼下刘家在城里人生地不熟,刘锡命只能靠笨办法探路了。 “掌柜的,找两个雅间,来五壶最好的竹叶青。”,刘锡命一进门就直接大喊道。 那茶楼掌柜一看刘锡命等二十几号人,马上眉开眼笑地招呼小二上前引路。 等到茶水上齐,刘锡命一把拉住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茶楼小二。 “这位小哥,我这儿有二两银子,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刘锡命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啪地拍在桌子上诱惑道。 那小二喉结明显地耸动了一下, 长着不少青春痘的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客官,你可是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 刘锡命笑着把玩起桌面上的茶杯道:“没什么大事,我等初来乍到,就是想向你打听点儿消息,只要你答的出来,这钱就归你了。” “好勒,客官但问无妨”,小二有些兴奋地把手里的毛巾往肩上搭了搭,腰身再次低了几度。 “那条巷子里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刘锡命找的这个正好可以隐约看到李家大宅那条巷子,他直接指了指问道。 小二垫脚一看,脸色有些微变,他眼神朝桌子上的银子瞟了瞟,喉头再次咕噜一 下咽了一口口水。 “客官,不是小的不识抬举,但是那里边的事情你们几位贵人最好少打听。” “嗨”,刘锡命装作随意地挥挥手,“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里面的锦衣卫千户所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哦,你是问这个呀”,小二脸色明显舒展开来,“这帮军爷是去年才搬过来的,当时动静可不小,那些个搬来的大爷天天都跑到咱们家来喝茶,一边喝一边骂娘。” 刘锡命耳朵一动,“骂娘?因为什么事情?” “还不就是搬迁的事情,这帮大爷原来在皇城的广智门那边,突然要搬到咱们东边,不少人当个差都要横穿半个城过来,你说他们骂不骂。” “哈哈哈”,雅间里的众人全都被逗笑了。 “那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搬过来?要是说的上来,这钱就归你了。” 小二脸上一下子变得精彩纷呈,他的腰变得更弯了。 “这个小的倒是知道一二,前年蜀王府的德阳王要就藩,这不就得修王府吗,这德阳王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了广智门以西那一片地方。” 说着说着小二的声音降低了几分,“公子们想必也知道,锦衣卫虽然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眼里威风得紧,但是在人家王公贵胄的眼里不过是条那什么而已。” “这不,有蜀王府出面,最终锦衣卫千户所和那一片的官绅人家也没能挨得住,只能乖乖的把地方腾了出来。” 屋里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客官,这……”,小二有些奇怪屋里的气氛怎么变的有点儿诡异,小声朝刘锡命问道。 刘锡命楞了一下神,随即挥挥手,“行了,拿走吧。”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这小二马上笑得脸如莲花,捧着银子就开始往外走。 “等等”,小二手刚放在雅间的大门上,刘锡命一下子叫住他。 “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起,我们也不会对掌柜说起打赏的事。” 小二赶忙一个转身点头哈腰道:“知道了,知道了,客官慢用。” “你们怎么看?” 等到小二出去,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刘锡命率先开口道。 谢文乐摸了摸下巴,努力装出成熟的样子,“玉泉兄家中遇袭是在三年前,锦衣卫搬入却是在一年前,而且德阳王这件事一打听便知,看样子他们应该和玉泉兄一家遇害没有关系。” “还不能这么早下决定”,杜良骥摇摇头道:“这还要看玉泉父亲拿到那件东西到底有多重要,如果真的对他们来说是必不可缺只物,让这些人配合着做一场戏又如何。” 赵向阳有些咂 舌,“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蜀王府都牵扯进来?” 屋子里的五人再次沉默了。 刘锡命感觉李家这件事越来越像迷雾一样。 原本阴阳宗的出现就已经让事情朝着危险的方向滑去,现在又可能牵涉到锦衣卫,那这件事情就更加难以把控了。 “让几位兄台身处险境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我看这件事大家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窦玉泉面脸歉意,语带诚恳地出言劝道。 刘锡命笑着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玉泉兄可不要小看我等,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就算有天大的黑幕又如何,只要人间尚存正气,便是这天,也能捅个窟窿。” “哈哈哈” 杜良骥被刘锡命这话一扫心中阴霾,“锡命这话说的好,我等读圣贤书,学天地之道,不就是为了为民请命、匡扶天下吗,如今不过是提前行道而已。” 一时间除了窦玉泉外,其他四人全都跟着拍案大笑。 窦玉泉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仿佛觉得人生都透彻起来一样,起码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 锦衣卫千户所门口,刘锡命等人刚刚走出巷子,何天磊朝之前在外带队的那个阔眼汉子招招手。 “袁达,你带几个兄弟跟着他们,弄清楚他们住哪儿回来报我。” “是”,叫着袁达的这汉子一个抱拳转身而去。 何天磊站在门口想了想,摇摇头走进千户所门内。 穿过门口照壁和大院,何天磊直奔宅子中央的碧涛阁,等到他推开碧涛阁书房大门,里面坐着的赫然是锦衣卫四川千户所千户洪飞捷。 “怎么,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洪飞捷正在埋头写着文书,见何天磊进来抬头看了看便继续低头奋笔。 何天磊径直在入门正堂的座椅坐下,“那个顺庆府的刘锡命过来了。” “噢?”,洪飞捷顿了顿停下笔,“可是柳御史有什么指示传过来?” 何天磊摇摇头,“不是,他是到成都来参加院试,刚才说是想要上门拜访,和门外的儿郎们起了冲突,这才报出你我的名号,不过我看他这话言不由衷。” “也对,今年川东乱象已起,张献忠部已然突入夔州,陈学宪将院试放在成都也是自然。” 洪飞捷接着拍了拍脑袋大笑道:“这话是有些荒唐,寻常人等见到我们都是避之不及,他一个读书人想要亲近我们,真是笑话。” “不过这也正好,他本就是那件事的提议者,你正好晚上去找他看看效果如何。” 何天磊撇了撇嘴算是应承下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街头卖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既然不能查看李家老宅,刘锡命等人便在茶楼里喝了一会儿茶,听着屋外其他茶客摆谈了一会儿。 不过这些人貌似都只是些市井小民,说来说去都是些市面上的八卦新闻,刘锡命一行很快便没了兴致,谢文乐直接提议在城里逛逛。 这个年代的成都楼宇高叠,各色寺庙道观众多,其中更有不少像九眼桥这样的成年人喜欢的好去处。 虽说大多数木制建筑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但是对于刘锡命这些来自顺庆府的半个乡下人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然而窦玉泉逛了一会儿却没来由地叹了口:“成都现在也大不如前了,记得几年前这里的街上到处都是往来的客商行人,现如今却多的是乞儿混混。” “以后只会越来越糟,四川孤处一隅,现在相邻的陕西、湖广都开始乱了起来,往来的行商哪里还敢过来。” 刘锡命随口接了一句,但是紧接着他便心头一动,这似乎是个机会。 龙骧营现在虽然只有2000来人,但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一定会大举扩充,到时别人的货物运送不进来,自己却可以武装押送,这岂不是占领市场的大好机会?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瞧一瞧看一看了,在下王宏,和几位兄弟流落贵地,我等自幼练成一身武艺,现在走投无路,只能在这里卖艺求生,请给位父老乡亲捧个场……” 一行人刚刚走到大慈寺附近,便被一阵洪亮的叫喊声吸引住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三个单衣薄衫的中年汉子带着两个半大的少年在寺庙附近的空地出摆了个卖艺的摊子。 听到他自称武艺非凡,刘锡命一下子来了兴趣。 到了萌朝这么久,他当然知道武侠里的那些大多都是瞎扯的,但是根据之前几次战斗来看,这年头的武术也并不都是花架子,临阵对战还是有些用处的。 那个叫王宏的汉子说完一顿开场,见人群聚起来几十人,有些兴奋地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杆长枪。 另一个和他一起的兄弟则抽出一把长刀,两人也不多废话,直接对着就开始比划起来,还有一人则在旁边压阵。 刘锡命看的真切,这两人握持武器的手臂都是粗壮有力,而且出招的架势也是风声不断,应该是有两把刷子。 “让你们上的话打的过吗?” 刘锡命转头看了看李彪调笑道。 李彪有些为难地搓了搓脸,终于还是红着脸承认:“应该打不过,咱们除了射击、体能训练,这种一对一的招式训练比较少,而且都是咱们自己摸索出来的,跟他们这种练家子没法比。” 这么说完以后,李彪仿佛觉得有点儿给自己泄气的意思,马上补充道:“不过要是让咱们拿上火枪,他们这样的再来几十个也没用。” “废话”,刘锡命笑闹着踢了李彪一脚,“你们要是拿火枪的都干不过,那他娘的就直接上吊抹脖子去。” 和李彪的话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刘锡命却在这时发现了龙骧营比较明显的短板,单兵搏斗能力太弱。 这个弱点在大兵团作战的过程中可能还会因为火力原因被掩盖,但是一旦陷入到小范围作战,这种劣势有可能让龙骧营陷入万劫不复。 盯着场中打斗的三人,刘锡命陷入了沉思。 “起开,起开” 王宏等三人越战越勇,场面也越来越壮观,惊得围观的一帮男女老少不断欢呼鼓噪。 谁知就在大家看得最开心的时候,几个嚣张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七、八个流里流气的短衫男子推开围观的人群,硬生生地从外面挤了进来。 “哪儿来的野狗,你们几个在这儿摆摊问过我们东河帮了吗?” 这几个短衫男子一进来就颐气指使地朝王宏等人叫嚷到,浑然不把周围围观的人放在眼里。 “这位小哥,我等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海涵……” “海涵,海涵个锤子,都像你这么搞,我们兄弟还在不在这儿混了,拿上你们的东西赶快滚,回头我见一次打一次。” 当先那个金鱼眼的男子一脚将王宏他们落在地上的铜锣踢开,说完便带着另外几人想要上前去抢王宏等人手中的东西。 “给我滚开”,和王宏对打那汉子满脸怒气,见那金鱼眼想要抢夺自己手中的长刀,一个倒拐就将他顶了回去。 “赵业,住手”,王宏看到这情形急的大喊一声。 那金鱼眼没防备赵业竟然会反抗,被他一拐子顶得后退几步,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王八蛋,反了天了哈,弟兄们,给我上,今天不收拾了他们,老子就不姓马。” 金鱼眼一个挺身而起,满脸都是被顶撞后的恼羞成怒,跟着的那几个人更是鼓噪着就要上前厮打。 王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和为难交杂的神色,他当然也想向赵业那样一巴掌扇回去,但是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回头惹来更大的麻烦怎么办。 见王宏流露出恳求的神色朝周围围观的人群打量,而被他看到的人纷纷将眼睛躲开,刘锡命终于有些站不住了。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和李彪在顺庆府城碰到黑虎帮的遭遇,都是一样的弱小、无助、可怜。 “住手” 现在早已不是一年前了,刘锡命想到就做,当即一声暴喝,吓得金鱼眼和他那几个同伙一个哆嗦。 “哪儿来的……” 金鱼眼转身就想破口大骂,等见到刘锡命几个一身读书人打扮,身后还跟着李彪等二十来个壮小伙子,吓得他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位爷,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小的可没得罪你。” 这金鱼眼倒是有些眼力劲儿,见势不妙便一下子变了脸色,现在的他与之前颐气指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刘锡命心头好笑,同时也为这种人感到悲哀,对比自己弱的人残忍暴虐,对比自己强的却摇头摆尾,真真是一个大写的贱字。 “你算什么狗东西,也敢打听小爷的事,马上滚,不然我送你们一人一副拐杖。” 对于这种人刘锡命现在已经轻车熟路,只要你比他横,他们也只敢夹起尾巴做人。 至于这个什么东河帮会不会报复,先不说自己带了这么多亲卫,便是自己现在这个应考学子的身份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 院试期间公然袭击应考学子? 怕不是想要吃一记封建社会铁拳了。 果然,金鱼眼见到刘锡命一副蛮横的架势顿时变得有些畏缩。 他转头看了看王宏,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至于电影里的那些撂狠话这些桥段当然不可能有,万一真是什么贵人怎么办。 “多谢公子相救”,王宏扑通一下带着另外几个汉子跪了下来,朝着刘锡命一顿大礼。 刘锡命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人设,淡淡地嗯了一声,“起来吧。” “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从哪里来的?” 王宏小心翼翼地躬身回道:“回公子的话,小的们是从陕西逃难过来的。” “哦?”,刘锡命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掏出一锭碎银子扔给王宏。 “先别卖艺了,和我说说陕西的事情。” “大哥”,赵业等几人瞧见刘锡命扔过来的这锭银子眼前一亮,纷纷朝着王宏挤眉弄眼示意他答应下来。 王宏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手里滚烫的银子诱惑。 他朝周围人群拱拱手:“各位父老乡亲,感谢大家捧场,今天就先散场吧。” 切,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可看,一个二个有些不满地甩袖走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逃亡之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王宏等人几下便收拾好了行装,刘锡命带着一群人直接在路边找了个茶摊坐下。 “你们是逃亡的军户吧?” 王宏等人刚刚小心翼翼地坐下,刘锡命的一句话却让他们觉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 赵业二话不说,马上就想起身拉着几人逃跑。 “等等”,刘锡命看着被李彪等人拦住的几人有些好笑,赶忙出言阻止道。 “坐下说话,我要是想那你们见官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王宏狠狠地瞪了一眼赵业,有些责怪他这么沉不住气。 “公子见谅,实在是小的们被吓怕了,不敢冒这个险。” 这年头逃兵可是大罪,于永凯这个巡检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追捕拦截各地逃兵,所以刘锡命对他们的反应比较理解。 他笑了笑指着凳子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我又不是官府众人,不关心你们是不是逃亡军户,只是想知道陕西那边的情形如何,你们一路南下,想必对那边的情形知之甚祥。” 王宏见刘锡命的神色一片诚恳,心中的担忧放了下来。 他端起茶摊上的粗茶碗大喝了一口说道:“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你们从何处而来?” “我等乃是绥德卫的军户,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逃亡出来,我叫王宏,这两位是我的兄弟赵业和韩和。” “绥德卫在哪儿?”,谢文乐有些好奇地问道。 刘锡命略略想了想,他好歹在锦衣卫那里看过本朝地图,“应该在陕北榆林一带,离山西不远了。” “现如今陕西灾祸如何?乱兵情形如何?” 王宏脸上浮现出一股难言的痛楚,“就像读书人说的那样,陕西,尤其是陕北一带,现在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人畜皆不得食……” 王宏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说起话来竟然也算有理有据。 听着他详述这几年陕西的天灾人祸,刘锡命等人仿佛觉得一副凄惨的人间地狱图在面前缓缓展开。 这个时期,虽说流贼中如高迎祥、李自成等部都已经移战河南,但是陕西境内仍然有很多小股流贼在四处劫掠流窜,而且因为官军战略重心也朝河南转移,这些小股流贼反而更加肆掠起来,只不过造成的影响没有高迎祥等部大而已。 刘锡命听着听着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今年是崇祯八年,虽然他历史没学的太好,但是架不住他历史看得多啊。 他依稀记得,这两年时间里,似乎有一件大事发生,小朱同志的祖坟好像都被张献忠端掉了。 但是现在听王宏一讲,高迎祥等人还在河南游荡,张献忠据县里消息又进入了夔州,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锡命心中有些按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小翅膀扇动时空的准备,但是我特么还没长成呢,这要是被一个时代浪潮打翻在地摩擦怎么办。 可能刘锡命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还真的与他有关。 当初收元教的事情,要不是有他掺和一脚,柳建侯也不一定敢只让锦衣卫上门,也就不会引得侯良柱派兵前来,更不会让张献忠找到空子突入夔州偏离了原本的历史轨迹。 “听说朝廷先后派了好几位大员前往救灾,难道就没有一点用吗?”,赵向阳有些低沉地问道。 “呵呵,朝廷?那些官儿除了捞钱之外还会什么?听说西安倒是发过一两次粥,但是那粥都能看见人影了,你说有什么用。” 赵业一脸气愤地插话,王宏又是转头朝他打着眼色。 杜良籍和赵向阳等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骇然之色。 刘锡命撇了撇嘴,这算什么,萌朝这帮官员骇人听闻的事情可不止这些。 “我看你们武艺倒是不错,恐怕不只是一般的军户吧?” 王宏有些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他抱拳回道:“公子好眼力,我看几位贵人不像什么恶人,我便斗胆相告,在下曾任绥德卫百户官。” 桌子上的几人都有些惊讶,这家伙竟然还是个军官? 刘锡命心头了然,他是觉得这个王宏谈吐不像一般的大头兵,只是…… “你一个堂堂百户官怎么也落得要逃亡四川,难道绥德卫已经全员溃散了吗?” 王宏摇了摇头,咬着牙回道:“并非如此,在下本来是义合堡百户,义合堡地处绥德以东,乃是山西经榆林出关的必经之路,往常山西的商帮经过,大多都要孝敬孝敬才行,因此也算是个肥差。”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刘锡命等人笑了笑,“这些事说出来怕脏了几位贵人的耳朵。” “没事,世情如此,哪里有独醒之人。” “虽说收些孝敬便能过去,但是在下好歹还知道些朝廷规矩,若是有大宗的违禁物品通关那是断断不准的,前些年这帮商人还知道些好歹,最多卖些铁器之类的东西,虽然有资敌之嫌,但也不算太过。” “但是从前年开始,竟然有一些人开始直接大规模走私刀枪之物到草原上,小人我看不过去,就带着手下的弟兄们拦了几批。” “没想到这就捅了马蜂窝了,堡里隔三差五的就要被人袭击,这帮人都是骑士,来去没有踪影,想防也防不住。” “到了去年七月的时候,更是直接来了几千号马贼,想要将我等斩尽杀绝,最后还是兄弟们拼命,让我们几个骑马逃了出来。” 见王宏等人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谢文乐有些无语地问道:“这等事情为何不向上峰汇报,派兵剿了他们?” “报了”,王宏收敛情绪,“我们一路逃到榆林镇,谁知总兵官王定只是推诿却不派兵,当晚我们便在落脚的地方再次遭袭,城里官兵竟然无人来救,幸好我们几个命大,躲进一户人家草垛里逃过一劫,之后就一路流落到成都来了。” 杜良籍和赵向阳等人现在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他娘的摆明了是官匪勾结啊。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啊”,萌末时期的这帮山西商人是什么德行,刘锡命可是一清二楚,毕竟鞑子后来亲封的八大家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 “你们出来竟然还带有孩童?” 李彪指着跟着王宏等人的两个孩童有些奇怪。 “他们叫戴同、于建,都是我们路上碰见的,刚好死了爹娘,我大哥看他们可怜,便一路上将他们带着了,城外还有二十来个呢。” 赵业接话解释道。 刘锡命看向王宏的目光又不一样了,难怪这么几个颇有武力的汉子会落到街头卖艺的地步,以他们的身手,随便去个大户人家做护卫想必也是简单。 他想了想后掏出五两银子轻轻放到桌上,“我看你这话不似作伪,刘某人敬你是条汉子,今日承蒙你告知了不少事情,这些钱你且拿去救急。” 王宏等几人眼睛一下子张得老大,两个小孩更是使劲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向王宏。 “多谢公子,不知可是有什么吩咐想要我们去做?” 没想到王宏却没有贸然接下银子,而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刘锡命轻轻一笑,这个百户官还真是个人才,为人谨慎、做事稳重,难得。 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几个顺眼想要帮衬帮衬而已,我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知道有多不容易。” 刘锡命说完站起身朝窦玉泉几个招了招手,“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 “公子” “多谢公子” 王宏没想到刘锡命竟然真的如此大方,见到他们几个起身,他立马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激动地抱拳答谢。 “二哥,你不会看上他们几个了吧?”,李彪跟着走出一小段,有些好奇地探听道。 “滚犊子”,刘锡命一脚踢在李彪屁股上,“他特么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说我看上他了。”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不过,这人是个好手,待会儿你们找几个人跟上去,把他们住的地方摸清楚。” 刘锡命确实对王宏几个上了心,但是他谨慎小心的毛病又犯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关头,凡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第二百六十章 无心之祸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回到客栈,刘锡命带着窦玉泉直奔闵月的房间。 今天在李家大宅碰到锦衣卫这事还没有核实,而阴阳宗应该是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闵月此时早已经解开了捆缚,但是因为她身手的原因,亲卫们专门安排了一个队的人手进行看管,前后院子还必须得安排人巡逻。 这让刘锡命更加坚定了试探王宏等人的想法,无他,实在是龙骧营现在太需要武艺高强的人来指导。 “你这日子倒是悠闲。” 刘锡命和窦玉泉推开闵月的房间,正好看到她躺在一张摇椅上吃着桃子,神情十分惬意。 刘锡命有些气急而笑,能不能有点儿俘虏的觉悟。 “我这是为你好”,闵月顿了顿继续吃着,“宗里肯定还会有人来救我,要是看到你们虐待我,那你们估计都得死。” “哟,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闵月姑娘大人大量啊?” 刘锡命气冲冲地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直接问道:“锦衣卫和李家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闵月放下桃子,似笑非笑地回道:“怎么,你们去过李家大宅了?” “你早就知道?”,刘锡命眼睛虚眯。 “哼哼,既然找不到他,难道我们不会再去院子里找吗,这锦衣卫的事情我们当然知道。” 窦玉泉有些急切地插话,“那他们有没有可能和那个银环组织有关?” “不太像,锦衣卫入住以后没有在里面翻找过东西,况且银环组织若真是与他们有关,追杀他的时候还需要搞得那么神神叨叨的吗?” 刘锡命和窦玉泉有些默然,这小娘皮说的还是这么回事,刘锡命砸了咂嘴。 他正想再问问关于匣子的事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二哥,外面有人说是找你。” “找我?”,刘锡命心头疑惑,他在成都可没什么熟人。 当然,除了洪飞捷和何天磊这两个,但是刘锡命怀疑他们有没有把他算做熟人。 “玉泉,你看看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先出去看看。” 窦玉泉轻轻点头,他也想到了这里边的关节,“你小心点儿,让李彪他们做好防备。” “嗯” 刘锡命他们住的是客栈里的一个小院子,从闵月的房间里出来,穿过院子中间的小花园就是大门。 几个亲卫正警惕地守在门口,一个戴着斗笠、身着黑色外套的男子正低头站立在门外。 “请问阁下是?” 刘锡命一边问一边停下脚步,将他和男子的距离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这人瞬间抬起头看了看刘锡命,确认他看见了自己的脸后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刘锡命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借着门口的灯光,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映入他眼中。 “这是?” 忽地,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一张闭着眼睛的脸从他记忆中浮现出来。 “是你!”,刘锡命惊声叫喊一句,旁边护卫的亲卫听得心里一哆嗦,“噌”地几声拔出了刀剑。 “不对”,刘锡命瞬间反应过来,这张脸的主人可是清清楚楚地死在他面前的。 “哈哈哈”,那男子见刘锡命表情缓缓恢复正常,再次扬了扬头笑道:“是我。” 这声音恰恰是何天磊的声音。 刘锡命“呼”地长吁一口气,吓死人的王八蛋。 还没等他问明白,何天磊扬了扬头,“进去再说。” 刘锡命这才醒悟过来,慌忙示意几个亲卫把他引进来,关上门。 “走吧,去我房里坐坐”,刘锡命对着何天磊说了一声便默不吭声地在前面引路。 等到一行人走到花园中央时,窦玉泉一下子推开闵月的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他愣了一愣,自觉地转身想要将房门关上。 谁想到一转过身来,窦玉泉赫然发现闵月正站在自己身后朝外面张望,将他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赶快进去”,窦玉泉对她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一把将她往后推了两步关上了门。 他没有看到的是,闵月站在屋内看着关闭的房门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来你们真的有易容术这一说。” 刘锡命带着何天磊走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就迫不急待地说了出来。 “嘘”,何天磊比了比手势,“小声点儿。” 刘锡命缩了缩脑袋,压低声音道:“你扮成他的样子怎么还敢出门,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何天磊笑了笑,他脸上的那层伪装竟然完全将他的笑意表现了出来,看得刘锡命啧啧称奇。 “放心,一路上我都梦着面,还有几个二郎在一旁盯梢,不怕有人看见。” 他说完脸色一肃,“洪千户让我来找你,一来你见过收元教蓬州堂李峰的样子,让你帮忙试试这易容术效果如何。二来嘛,这个计策是你提出来,有些东西你得负责到底。” 刘锡命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开始在心里破口大骂,去你姥姥的,老子就随口说了一句,怎么就要我来负责到底了。 “呵呵,有你们锦衣卫在,这事哪轮的到我来插手。”,刘锡命假笑着推辞。 何天磊耸了耸眉头,“是让你的人配合着打击收元教和他背后的黑手。” “哦,你说这个啊”,刘锡命大喘一口气,早说嘛。 “这你放心,顺庆也是我的乡梓,真要是出了事情,我刘家村自然责无旁贷。” “那就好,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成功让收元教的人相信,李峰在上次袭击中逃了出来,现在锦衣卫正在大力追捕他,所以他才在几个州府之间流窜避难。” “等到下个月后我就会伪装成他打入收元教内部,到时自然会有人来跟你联系,到时……” 刘锡命等何天磊将情况讲完,有些忍不住地问道:“何千户,我知道你很敬业,但是这种事情应该用不着你亲自出面吧,毕竟是深入虎穴,万一消息走漏……” 何天磊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李峰身材体型异于常人,只有几个人适合装扮,加上要在贼窝里周旋,除了我还能有谁。” 刘锡命心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临时想到的一个主意,竟然把何天磊坑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显是洪飞捷和柳建侯坑的你嘛。 “嘿嘿,何千户,你看这兵凶战危的,虽说我刘锡命有保家卫国的心思,但是我这些家丁们可没这么大的见识,按你这个说法,到时顺庆地面上岂不是得有几万乱贼。”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光靠我一张嘴也没法让这些人上去拼命啊,你看能不能,嘿嘿,能不能提前给我们准备点儿经费。” 小王八蛋! 何天磊心中骂了一句,刘家村虽然严防死守,但是奈何锦衣卫算是这个年代搞情报的顶尖好手。 刘家村里的许多情形他们都是知道,比如现在村子里有一万多人,光是龙骧营就有两千。 而且这村子赚钱的速度也是刚刚的,据说一个月就能进账几万两。 这个时候你来跟我说要钱?何天磊脸色黑了下来。 刘锡命可不管何天磊的脸色,他吃定了柳建侯等人为了维护地方稳定,一定会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发动起来,不然真让收元教做大的话,他们几个别说升官了,只怕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果然何天磊虽然黑着脸不吭声,但是见刘锡命油盐不进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道:“这件事我要向洪千户汇报后才能定夺。” “好勒,你请洪千户放心,我刘家村绝对不会拉稀摆带”,刘锡命心头一喜,欢天喜地将何天磊从客栈后门送了出去。 几个青衣锦袍的汉子突然出现,护送着何天磊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四川学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卧槽,忘了问李家的事情了,刘锡命走入院子才想起来,气得他直拍脑袋。 “算了,下次找机会探探口风。” “那人是谁?神神秘秘的。” 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正在厢房敞开大门聊天,见到刘锡命回来,几人将他邀请进来问道。 刘锡命摇摇头没有说话,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咦,利先生他们也回来了?” 谈话的功夫,刘锡命瞧见利类思和他那几人所在的左厢房灯光亮了起来,转身询问起李彪。 得到李彪的确认,刘锡命想了想跟窦玉泉等人告罪一声,自行去拜访利类思。 这白人老头都跟了两天了,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刘锡命总得打听打听。 “刘,你来了,快请进。” 刘锡命本以为利类思等人在外面奔波一天了,这会儿应该要准备歇息,没想到利类思反倒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 “利先生”,刘锡命笑着走进屋里,“你们今日在城里走访的如何?” 利类思笑眯眯地说道:“和我想的一样,这里的人民淳朴善良,除了寺庙这些多了点之外,是个散播天主福音的好地方。” 刘锡命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四川封闭固塞,官绅百姓与外界接触都不太多,利先生要是想传教还得徐徐图之才行,不要激起了民怨,到时候不好收场。” “谢谢,这些情况我们早有预料,我们已经做好了扎根这里的准备。” 利类思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加和善,刘对于传教似乎没有这么抵触,果然是天主的恩赐。 刘锡命听到利类思这话也是恍然,耶稣会已经到华几十年了,这期间自然摸索出了一套传教的方式,哪里还用的着他去担心。 “利先生既然打算在成都常住,那恐怕还得买房才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 利类思认真思考了一下,“听说你们现在在城里租赁房屋,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先在你们那里暂时待一段时间如何,等熟悉了这里的情况之后,我们再做其他的打算。”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占刘锡命的便宜,利类思笑着解释,“这几天我们将会拜访几位东南籍贯的官员,如果你们有空,可以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也算为你们的仕途增广一下人脉。” 刘锡命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耶稣会的套路很深啊,都知道先从官员下手了。 “不知道你们打算拜访哪些官员?” 利类思学着儒生的样子捋须一笑,“现任四川学政陈士奇、按察使副使邵捷春等人俱是福建人,临行前我们专程请福建巡抚等官员写了一些介绍信,今天我们便是去投贴的。” “咳咳” 刘锡命大喜过望,赶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个,要是利先生不嫌弃,我们确实也想一起去拜访拜访。” 利类思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欲言又止地说道:“陈士奇陈学政虽然不信我主,但是他母亲却是一名虔诚的信徒。” “咳咳咳,咳咳咳” 刘锡命一下子咳的更大声了。 听说刘锡命等人要跟着去拜访官员,第二天一早,李彪指挥着众亲卫专程收拾出几辆完好无损的马车出来,一群人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将其擦的锃亮。 没想到刘锡命一出来就制止住了他们,开什么玩笑,自己是去跑关系的,搞得这么大张旗鼓,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学政衙门就在提督街附近,旁边是都察院和乔公祠,刘锡命和利类思一行最终乘着租来的普通马车赶到了学政衙门的后门。 利类思的拜帖似乎效果挺好,学政衙门后门处竟然早早地就有人在那里等着,看见利类思一行马上上前招呼着他们进门。 学政衙门不算太大,与其他衙门一样,后院处都是供官员和其家人居住的地方,刘锡命等人在小厮的引领下,穿过几条走廊和一个小型花园便来到后院的正堂。 利类思远远瞧见正堂中央坐了一位身着大红官袍的人,知道应该就是陈士奇本人,他赶紧整了整衣冠,迈步从容走进大堂。 “泰西教士利类思携友人拜见陈学宪。” “学生刘锡命(窦玉泉、杜良骥……)拜见学宪。” 陈士奇今年才五十岁,个子不高,皮肤也显得有些黝黑,留着长须的脸上泛起一道道皱纹,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给他带来了一种威严的气质。 见到利类思等人进门行礼,他也起身迎了上来。 利类思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直领嵌丝长袍,带着挺直的东坡巾,看上去颇有几分儒士的味道。 陈士奇瞧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满意地笑了笑,“远人来服,吾等岂不欢欣鼓舞,利先生身处万里之外,却能慕王化而效之,实在难能可贵。” “我还要多谢阁下替我捎带家中书信,老母已然年迈,我却不能尽孝于前,实在惭愧。” 陈士奇指了指刘锡命等人,“不知这几位是什么人?” 利类思拱了拱手笑着替他介绍了一番,却只说是仰慕陈士奇盛名,专程来拜访拜访。 要说利类思也算是为刘锡命考虑周全了,他深知这年头的文官对于儒家以外的思想都比较抵触,所以没有把刘锡命和自己绑在一起。 不过就算是这样,陈士奇看向刘锡命等人的目光也有些怪怪的。 刘锡命心头一沉,原本的兴奋感随之消替,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陈士奇点点头算是应和了一下,没有再理会刘锡命等几个,反而询问起福建的情形和利类思的来意。 “陈学宪,我此行只为传教而来,回头我还会去拜访另外几位官员,希望到时几位能在四川官场上替我等美言几句,若是能够允许我们修建教堂那就更好了。” “呵呵呵,替利先生引荐其他官员当然没问题,只是这传教一事事关重大,光凭四川的官员恐怕决定不了。” 陈士奇瞧瞧坐在两旁的刘锡命等人,转头问他们道:“你们既然是本地人,又与利先生相熟,你们觉得这传教之事如何?” 刘锡命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个机会,他立刻站起躬身道:“学宪问话我等不敢不答,不过我等也不过顺庆普通士子,若是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诚如学宪所言,耶稣会在川传教一事事关重大,若想仓促而定,只怕是祸非福,四川军民久受释老之教,而耶教又只专信一神,贸然推广,这城里的僧侣道士都会非议。” 陈士奇听到刘锡命这番话笑了笑,原本他以为刘锡命等人已经入了教,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跟着一起进来的赛义思有些急了,这刘公子怎么还拆起台来了,他本想站起来反驳,但是瞧见利类思一脸淡定,只能忍下坐定。 刘锡命瞥了一眼场中众人的神色,见到陈士奇笑了一笑,知道自己总算把场子给救了回来。 他继续说道:“不过也正是如此,耶教传教一事却也有其必然之处。” “学宪来自福建,想必对捕鱼十分熟悉,据学生所知,泰西人喜食一种被称为沙丁鱼的小鱼,这种鱼在活着的时候宰杀最为美味,是以渔民想尽办法想要将其活着带回港口。” “但是海上条件恶劣,大部分沙丁鱼都会在回港途中窒息而死,后来泰西渔民想出一个办法,在鱼槽中放入一条以沙丁鱼为食的鲶鱼,这样一来大部分沙丁鱼反而能活着回到港口。” 见屋里众人被自己的故事吸引,刘锡命嘴角微杨,“晚生听闻此事后,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鲶鱼效应,意指当现实环境一潭死水之时,便可以引入外部刺激来使环境重新活跃起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浙江宗羲(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好久没有找到这么爽的装逼机会,加上在刘家村总揽大局这么长时间,对于这种场面越加得心应手。 “如今之中国便是如此,释道两家日渐受世风所堕,方外之人不知抚慰人心、导人向善,却只沉迷于烧香卖符、斋醮法事,更有甚者还干出强抢土地、掳掠人口等恶事。” “恶行如此,官府却因僧录司等原因不能制之,依学生来看,不如先同意耶教在四川小范围内传教,如此就相当于一条鲶鱼一般,或能促使释道两家重入正轨。” 说着说着刘锡命觉得还不过瘾,继续添了一把火道:“即便对于士林也是大有益处,中国士大夫自觉居世界之中,物产丰饶,不屑他顾,殊不知骐骥一跃不及驽马十驾,夷狄纵然驽钝,其中亦有豪杰之士。” 利类思放佛没听懂蛮夷这一说法一样,依旧老神在在地端坐着,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来说,其他人可不就是蛮夷吗。 “泰西距此不远万里,然西人踏平海波而来,其间更是发现数万里之地,中国之士差之远矣,倘若能因传教一事,促使国人振奋精神,放眼于世界,则此功不下于阳明先生之光大心学也。” 陈士奇有些震惊地看向刘锡命,他本来是打算踢个皮球为自己的推诿找个借口,却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而且…… 关键是这话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陈士奇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你是哪一年生人?” 刘锡命强按住激动,一个躬身道:“晚生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生人,今年十六。” 陈士奇捋了捋胡须,“可有进学?” “回学宪,晚生乃是南充县乙亥科县试案首,这次到成都正是为院试而来。” 堂中众人明显感觉到陈士奇看向刘锡命的眼光有所不同了,只听他颇感兴趣的问道。 “既然是顺庆府人,家中又无人信耶教,你怎么与利先生相熟的?” 刘锡命笑呵呵地扬起头,将自己在重庆如何遇见艾儒略,如何替他解围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当然,里面顺带提了几句顺庆府流贼和巡按御史柳建侯的事情,听得陈士奇啧啧称奇。 这哪里是一个弱冠少年做出来的事情,便是许多士人也没这么能耐吧。 “才思敏捷、有条有理,章复理眼光卓绝啊”,陈士奇有些感叹。 随即大义凛然地说道:“你等既然是参加院试,本官身为四川提督学政,自当考较尔等学问,以便为国选材,可有时文准备。” 跟着的谢文乐、窦玉泉等人全都是一脸欢喜,大家来拜访不就是为了投文吗,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搞定了。 一群人纷纷将自己准备好的时文交给刘锡命,由他转交给陈士奇身边的管事。 昨夜杜良骥等人听说刘锡命打算带着大家前去拜访学政,几人还有些不以为然,都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歪门邪道之嫌。 哪晓得谢文乐一口道破其中的关键,现如今这世道,有几个不去走走关节,加上有卢嘉鸿等人的案例佐证,便是杜良骥也不得不垂头耷脑地应了下来。 刘锡命却知道,这科场舞弊之风自古有之,只不过到了萌末越演越烈而已。 再往后几百年,到了我大清时代,这股歪风邪气更加嚣张,如四川这种地方,甚至出现过威胁考官、请人替考等花样百出的手段。 刘锡命自己不过是为了拿个文凭敲开官场大门而已,既然大家都这么干,他当然也不会排斥。 “利先生” 陈士奇黝黑的面孔泛起一丝神采,似乎是因为刘锡命一番话的缘故,他原本想好的说辞临到口却变成了: “利先生,这位刘锡命说的颇有道理,回头我先引荐你去拜访拜访布政使等要员,至于这传教一事,我自然会替你多说和的,你且放心。” 利类思微笑着起身,“多谢陈学宪的帮助,愿天主的光芒庇佑你,那我们今日便告辞了。” “刘,你果然是我们的福将啊。” 利类思一走出学政衙门就对刘锡命感叹道。 赛义思有些激动的冲到刘锡命面前,“刘公子,我还以为你要出卖我们呢,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刘锡命有些蛋疼的看了看赛义思,心说要不是有求于你们,今天我可能真的就直接坑死你们了。 不过他方才在学政衙门里说的一番话却是真心话,佛教道教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整个教派都开始有朝世俗化堕落的倾向。 这里面肯定有真正的修士,但是更多的却是鱼目混珠、坑蒙拐骗之辈,耶教的这帮传教士虽然在白皮侵略的过程中充当了帮凶,但是你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个人还是合格的圣母的,也确实为收买人心做了许多好事。 “接下来去哪儿?” 还没等利类思说话,谢文乐插嘴道:“布政使司衙门离这儿不远了,现在的布政使司右参政叶宪祖之前曾任顺庆府知府,我等顺庆学子理当去拜访拜访。” “利先生,你也一起去吧。” 利类思还是淡定一笑,“我等求之不得。” 一群人马上又转道朝西而去,至于拜访的礼物倒也不愁,刘锡命早就准备了几份礼物,拿出一份送上就行。 “这位叶参政可有什么喜好?” 趁着去的路上,刘锡命向谢文乐打听道,免得待会儿应对不上来。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抖来抖去,谢文乐正想回话,却被突然颠了一下,额头撞在车厢边。 看着他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车里众人一阵哄笑。 刘锡命摸了摸被颠的有点儿疼的屁股,现在有点儿知道官绅富豪为什么都喜欢乘轿子了。 不知道这会儿能不能搞到橡胶把轮胎做出来,刘锡命有些出神想到。 谢文乐使劲揉了揉额头道了声晦气才继续说道:“这位叶参政我见过几次,要说他的喜欢还真是有,他本是浙江人,喜欢的就是风雅之道,据我爹说他尤其喜欢梨园之事。” 梨园? 刘锡命和杜良骥等人对视一眼,大家都有些惊讶,这位正四品高官竟然还是个票友。 不过这么一来大家就有点儿抓麻了,大家都是勤于学习之人,平素看书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去看戏。 其实刘锡命等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叶宪祖可不只是简单的喜欢听戏,他还是历史上有名的戏曲家。 谢文乐显然是早有准备,到了布政使司衙门直接掏出他爹谢成周的拜贴来。 也不知谢成周使的什么手段,衙门的门子见到他这么一个县丞的拜贴竟然直接去通报了。 一群人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刘锡命有些啧啧称奇,他只能归为谢家的能量不一般了。 叶宪祖果然是典型的文人,这当值时间里竟然也还是一身常服地坐在参政房里的后园里和几个年轻人喝酒闲谈。 这一幕看的刘锡命直摇脑袋,大萌朝的官员作风亟待整治啊,难怪行政效率这么低下。 叶宪祖面容清瘦,一把长须增添了几分飘逸的气质,配上他的素色长袍,更显文人气质。 叶宪祖一眼看见走进来的谢文乐几人,待看到利类思时目光停了停。 他随即笑道:“谢家三郎,几年不见,你都已经这般大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谢文乐咧嘴一笑,屁颠屁颠的小跑过去躬身抱拳:“晚辈拜见叶大人。” “前几日你父亲才来信说是你们要来成都应考,我还在寻思什么时候能到,结果来的这般快,这几位都是?” 谢文乐赶紧将刘锡命等人一一介绍了一遍,待到利类思时,叶宪祖面上一脸古怪。 “没想到这里竟然能碰到耶稣会士,不知道先生可认识汤若望?” 之前和叶宪祖在院中交谈的几个年轻人中有一个面白短须的国字脸青年男子开口问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浙江宗羲(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利类思和刘锡命全都惊讶地抬头望去,刘锡命是没想到四川竟然还有人接触过耶稣会,而利类思则是完完全全的惊喜了。 “天主在上,敢问先生也是我主的信徒吗?”,利类思一脸的期待。 熟料那青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我中国不与他同,自有祖宗神灵祭拜,在下更是专致孔孟之道,却无暇他顾。” 叶宪祖马上给众人介绍道:“这位乃是小婿,姓黄名宗羲,表字太冲,庚午年举人,刚从浙江过来没几天。” “轰” 刘锡命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当场呆立在现场。 这人是黄宗羲? 写下《明夷待访录》的那个黄宗羲? 刘锡命顿时激动起来,如果说萌末士人里有谁还值得他关注的话,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黄宗羲了。 这个人可是被誉为萌末思想启蒙者,他所提出的“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思想,是自孟子以后两千年来士人们对于君权民权的再次思考。 刘锡命面色激动地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可是有浙东三黄之称的黄太冲?” 杜良骥等人有些奇怪地看向刘锡命,就是刚才在学政衙门也没见他这般失态。 黄宗羲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随机受宠若惊地拱手回礼,“正是在下,至于所谓浙东三黄,不过是士林中人抬举而已,兄台谬赞了。” 谢文乐朝刘锡命挤了挤眼,“锡命,这位黄公子很有名吗?” “哈哈哈,君等岂不闻堂上拔须者?”,刘锡命豪放一笑。 黄宗羲被说到了自豪处,有些矜持地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没想到我黄某人在川蜀之地也有知己,实在是难得。” “哎呀,你倒是仔细说一说啊”,谢文乐见刘锡命和黄宗羲打起了哑迷,急得他不断拉扯刘锡命衣袖。 “哈哈哈,我也没想到今天能碰到黄太冲,实在是三生有幸。” 刘锡命转头看向同样略带迷茫的杜良骥等人,知道他们消息闭塞,出言解释道。 “黄兄之父乃是有东林七君子之称的尊素公,当年审判魏忠贤逆党时,许显纯辨称其乃孝定皇后外孙,不应受刑,还是太冲兄义正言辞怒斥其言,终于让阉党伏法。” 刘锡命瞟了一眼听故事的众人,看向黄宗羲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钦佩,“更让人敬佩的是,太冲兄为报父仇,竟然生拔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之须以告慰其父,据说当时刑部大堂之上是人无不动容,这样的人物难道不值得敬重吗?” 谢文乐、杜良骥倒吸一口凉皮,浙东士子刚烈若斯。 叶宪祖和另外几个年轻人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和善。 黄宗羲泯着嘴再次躬身抱拳,“承蒙刘贤弟夸赞,实在当不得。” “太冲过谦啦”,跟着黄宗羲一起来的另一个青年郑明睿夸张一笑,“这些事在浙江是人皆知,不过这位兄台身处川蜀之地,却对太冲兄知之甚详,确实难得。” 刘锡命嘴角上翘,“本省巡按御史柳建侯柳公也是东林中人,承蒙他老人家多番教诲,在下对士林之事略知一二。” “哈哈哈,果然是同道中人,来来来,大家这边请。” 黄宗羲等人更是高兴了,连忙招呼着刘锡命等一行人就坐。 杜良骥等人有些惊异地看着刘锡命再次获得众人关注,这儿不是靠谢文乐才进来的吗,怎么变得好像是承了刘锡命的情一样。 黄宗羲看来在叶宪祖心中地位比较高,刘锡命看他毫无一般女婿在老丈人面前的拘谨。 他直接颇为欣喜地拉着刘锡命就坐,“刘贤弟,不知你们几位来成都是为何?又怎么和这位耶稣会士一起呢?” “不敢有瞒兄长”,刘锡命见黄宗羲面色亲善趁机提升了一下关系,“我等俱是为今科院试而来,兄长既然是科场前辈,回头我等还要多多请益才行。” “至于这位利先生……”,刘锡命将两者的关系再介绍了一遍 黄宗羲等人恍然大悟,耶稣会在浙江不少地方也都建有教堂,大家多少也接触过,但是能够接受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尤其是黄宗羲还曾听闻上次南京教案,这帮蛮夷竟然要求信教之人不得祭祀祖宗,不得参拜孔庙。 这等荒谬之事那还了得,南京的耶稣会士当即就被驱逐了出南京。 这位刘贤弟和耶稣会没有太深的关系还算一件好事。 “说道科举”,黄宗羲面带苦色拍了拍刘锡命肩膀,“愚兄一个落第之人,哪里有资格教授你们,实在惭愧。” 刘锡命默默翻了翻记忆,似乎黄宗羲是没有考中过进士。 “兄长不必失落,小弟一直以为,科场之事三分才学,七分运气,就算能中,也并不能代表此人就一定才高八斗、善于任事,况且如今之科举,发人深思之处少,禁锢人之思想多,已然落于陈腐无用之境矣。” “凡有经世济民之才,必不以科举为重,而尚笃实有用之学。科举,不过是官场敲门砖而已,用之则弃,不能弃者,必然反被其所误。” “当今之事,官不任事,官不知民,皆因不懂弃也。” “说的好,哈哈哈。” 黄宗羲听到刘锡命这一番,激动得他双手狂拍,将同桌的几人全都吓了一跳。 “贤弟,你真可谓愚兄知音,我观察科场之事久矣,正如贤弟所说,科举之学锢人生平,实乃当今之世心腹大患。” “愚兄常在浙东,江南人文毓秀,才子辈出,然则一旦成为官场中人,则多数沦为贪腐蠢钝之辈,为官一方于百姓无半点功德,只知求田问舍、刮地三尺,这正是科举之害。” 刘锡命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身休闲长袍的叶宪祖,心头有些好笑,你这岳父大人貌似也有点儿像啊。 “太冲兄言之有理,不过小弟觉得此时还需仔细分析才行,小弟以为科举本身并无太大坏处,数百年前,中国之政治不过是门阀政治,正是有炀帝创科举先河,中国政治才逐渐转向士人政治。” 叶宪祖原本正在和谢文乐等人闲谈,听到刘锡命这话他停了下来看向刘锡命。 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 刘锡命端起茶盏轻润一口继续说道:“科举在维持社会公平正义方面确实有很大的作用,若无科举,则天下寒门士子毫无出头之日。” “但是现如今之科举又确实对士人的思想造成了禁锢,在下以为,其根本原因不在科举,而在科举所考内容。” 黄宗羲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说法?” “今日之科举,只考四书五经,且必须按照程朱理学之道加以阐述,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小弟以为,学而单思也同样是罔。” “中国今日之精神,岂是由孔孟一家所形成哉,更不用说程朱之学了,实在是集儒、法、道墨百家之精华而成,而如今之世,却指望士人以程朱一孔之见而窥中国之大道。” “天下士人尽学程朱,倘若与道之一物有不解之处,大家所思所想并无二致,如此一来,思想精神何来推陈出新之说呢。” “朱子自己作诗称“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却不知他自己变将中国思想之源头一一斩断,如此岂不是可笑?” 后院里的众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思考刘锡命这话说的对与不对。 刘锡命有些诧异地看了几眼叶宪祖和另外几人,他本来还想着这帮人会不会也是一通疾风骤雨般的狂喷的,毕竟程朱理学是正学,大家下意识地就会反驳维护。 如今看来确实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黄宗羲身边这帮人多少都有些与众不同。 第二百六十四章 浙江宗羲(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黄宗羲思索了一会儿,眉头一会儿皱住,一会儿展开。 良久才面色复杂地看向刘锡命,“未曾想贤弟思索如此之深,往日里愚兄只以为科举之所以败坏人心,皆因诱使士人追名逐利之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贤弟既然认为程朱理学乃是一孔之见,莫非你学的是陆王心学?” 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一下子笑了起来,看向黄宗羲等人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 装逼王马上就要上场了,你们这帮人就等着思想冲击吧。 果然,刘锡命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整了整衣服。 “既然兄长问起,那小弟便献丑了。” 不待黄宗羲等人反应过来,刘锡命开口道: “小弟所学既非程朱理学,也非陆王心学。” “在下这几年苦思冥想,深觉理学、心学虽各有其理,然而其中所言仍然似有偏颇之处,此二说皆以理气为本,只琢磨人心体道之理。” “然而小弟以为,此二说都失之本源矣,人心体道,然则道在何处,道以何存,程朱已己身之忖度,而设天道之教条,陆王虽不限制与条条框框,但仍旧将心外无物。” “小弟以为天下大道在于物,万事万理俱是由物中而来,人之意识或可作用于物,但是必然后物而生……” “如此之说,小弟自名为‘物心之论’,至于‘大同之论’,只不过是在下代圣人阐发而已,物心说与大同论相互关联、相互促进,联系二者的就是格物,也被我称之为实践。” …… 沉寂,院子里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叶宪祖有些哆嗦地摸着自己的长须,嘴唇微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黄宗羲和郑明睿等人如同死鱼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刘锡命,一时间还没有从他的话里缓过神来。 “荒谬”,跟着黄宗羲和郑明睿一起来的那个青年半晌才出声,开口第一个反应就是反驳。 刘锡命微微笑着看了看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请问哪里荒谬了?” 黄宗羲一个激灵从沉思中醒来,直接转头问那青年道。 “这,这……”,那青年张口结舌的答不上来。 刘锡命这套理论已经经过多次发展,周良才、窦玉泉等人也为其完善做了不少贡献,加上本身就自带现代理论框架,至少逻辑方面已经自洽。 这青年也不过是个秀才,要想单单凭刘锡命这么一番讲解就能从中找到问题并且提出来的话,那刘锡命都要给他拍巴巴掌了。 黄宗羲没有多理会这人面色上的尴尬,反而略带狂热地看向刘锡命。 “贤弟,不,刘兄,真是没有想到,当今之世,竟然能有不落窠臼、推陈出新之人,你这可以算的上是开宗立派了。” 叶宪祖“嘶”的一声,左手不小心扯掉了一根胡子。 刘锡命一脸淡然地摆手微笑,“太冲兄过誉了,你长我几岁,还是以弟唤之较妥。在下区区一介白身,不过将自己的陋见说出来给大家充当个笑料而已,哪里敢称什么开宗立派。” 郑明睿和出言反对那个青年听到这话心里一松,仿佛刘锡命带的无形压力被泄去了大半,还好这小子只是一介白身。 黄宗羲却是一脸不屑地嗤笑了一笑,“方才才说了,科举不过是块敲门砖而已,有它没它于真正的学问有何干系?倘若真有人因为你是白身就轻视于你,那这样的人不交也罢。” 郑明睿脸上浮现一丝愧色。 “咳咳” 叶宪祖咳嗽了一声看向刘锡命,“在你中举之前,最好不要大肆宣扬你的这些学说。” 谢文乐楞了一下,“参政,这是为何?” 叶宪祖长叹一身,坐起来的身体再次躺到躺椅上。 “如今的士人,沉下来做学问的少,党同伐异的多,早些年王阳明发扬心学,哪怕他屡立大功,还不是照样被朝中重臣抵制,他家可是世代为官的,更不要说你家了。” 刘锡命面色微动,叶宪祖这番话确确实实是为自己考虑,他赶忙起身拱手道:“叶参政此言乃是谋身之道,晚生在此谢过了。” 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 刘锡命坐下的同时也在心底嘀咕,既然是天翻地覆的时代,那就好好将这世道收拾收拾吧。 黄宗羲没有受叶宪祖这话的影响,依旧拉着刘锡命谈东谈西。 尤其是刘锡命提出的这个大同论,黄宗羲自从崇祯四年会试落榜以来便将重心转移到学问上来。 他本是大儒刘宗周的弟子,在学问一道上的功底是十分深厚的。 “贤弟,愚兄近日日思夜想,偶有所得,窃以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然而愚兄苦思良久,始终不得解万民忧疾之法,贤弟这一大同说可谓解我心中之苦。” 刘锡命暗自想了想,终究没有直接将自己写好的大同论拿出来。 正如叶宪祖所说的,在没有实力之前,最好还是要低调点儿。 一群人在一起讨论是一回事,写出一本书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到时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 “太冲兄,若是在还要在蜀中停留一段时间,不妨随我到顺庆去看看,到时你我也可促膝长谈。” 黄宗羲面色一喜,转头看向叶宪祖。 “哈哈哈,你若想去自去便是,正好让芸娘多陪陪我。” 叶宪祖瞧见黄宗羲眼巴巴的模样哈哈一笑,女儿女婿好不容易来看自己一次,他巴不得他们多待一段时间呢。 有倒是爱屋及乌,叶宪祖见黄宗羲和刘锡命两人一见如故,对他们这群人也起了点儿心思。 见谢文乐衣袖里似乎还揣着文稿,叶宪祖清瘦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文乐、锡命,你等既是为院试而来,不知道准备的如何了?若是有时文在身,大可以给老朽看看。老夫虽然老矣,但是总归多吃了几十年的白米饭,想来还是可以提点几句的。” 刘锡命等人喜出望外,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谢文乐本来是按照自己老爹的吩咐提前来拜访一下,也不知道叶宪祖会不会帮忙。 但是现在他既然开口向几人要了时文,那说明他已经有些关切了,到时自然会帮忙走走关节。 谢文乐悄悄瞅了一眼刘锡命,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怎么感觉老刘才是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自己反倒像是跟班打杂的了。 想起祖母和母亲叮嘱自己帮忙多观察一下刘锡命的事情,谢文乐心中偷乐,有这么个妹夫似乎也是不错。 叶宪祖将几人递过来的时文看了看,心中有些惊讶,这帮南充县的士子时文水准竟然出乎一般的高。 自己以前在顺庆府做知府的时候可没觉着这地方文脉有多昌盛啊,叶宪祖面无表情地将几篇文章看完,顺手递给黄宗羲。 “你们也来看看吧。” 杜良骥等人看到这一幕面带紧张,刘锡命却是心中好笑。 自己这帮人是什么水准刘锡命还是心中有数的,临行前他专门请柳建侯、谢成周这些科场老手品评了一下。 得出的结论是大多数人考个举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刘锡命花了大力气培养和帮助的人。 这段时期一帮人空间灵水可没少喝,有道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刘家村的这几个可不止是读了百遍,而是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那谁还抗的住这种整法。 当然了,有才学的人多了,但是却不是所有才学的人都能中举,正是因为被柳建侯叮嘱了多次,所以刘锡命一听到利类思能走通学政的关系,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可惜柳建侯跟陈士奇没什么交情,不然他铁定要请柳建侯帮忙疏通疏通的。 黄宗羲将刘锡命等人的文章上手看了看,他不像叶宪祖一般有城府,当即就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等有此文在,秀才功名水到渠成,看来是愚兄多虑了。” 见叶宪祖也跟着微笑点头,杜良骥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是极度的欣喜袭来。 郑明睿几人看向杜良骥等人的目光也亲善了不少,原本他们还有些嫌弃这帮人都是白身,现在看来早晚都是士林中人,那多少还是要顾些面皮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准备院试(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太冲兄,不必再送了,回头若是有事,直接到客栈找我便是,这段时间我们想来还要换个地方安顿,到时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布政使司衙门东侧门外,黄宗羲拉着刘锡命依依不舍地告别。 刘锡命有些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位老哥也太热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龙阳之好呢,吓得他赶紧告辞走人。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是今天在叶宪祖这儿还是收获颇丰的,先不说叶宪祖收下了几人的投文,光是结识黄宗羲一人就足够刘锡命笑醒了。 下午在交谈中他得知,现在黄宗羲就和复社的那帮人搅在了一起,一群人互壮声势,在东南士林搞得很是风生水起。 刘锡命对这种商业互吹也羡慕的紧,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年头的东林党和复社也不见得都是什么好鸟。 但是一来他现在根基不稳,急需扩大自己名气为下一步图谋争取机会。 二来,毕竟还是有黄宗羲这样的思想开明之士混杂其中,加上柳建侯也是东林中人,刘锡命天然地就和这个组织扯上了关系。 等到日后步入官场,人家稍微一查就能知道,柳建侯和自己的关系,就算刘锡命不想做东林党人,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划入这一类去。 所以现在要紧的不是怎么去撇清和东林的关系,反而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功名问题搞定才行,刘锡命对此心中一清二楚。 从叶宪祖等人这里出来已经有些晚了,利类思想要拜访邵捷春等人的计划当然只能往后推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刘锡命带着杜良骥等人跟着利类思到处走访官员,不求别的,只求混个脸熟而已。 黄宗羲数次拜访,也利用叶宪祖的身份给他们几个介绍了一些官宦子弟,顺庆府这帮人的名气也渐渐在一个个小圈子里有了一些名气。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院试做准备,四川一省参加院试的人数有几千人,这帮文人难免各自打听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最后中试的人都只是些名不出众之辈,到时候那些落第学子就有话说了。 刘锡命可不敢小看这帮人,都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帮学子被人截了前程,那更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五月二十八这天,吴德蒙带着人总算找见了一个比较合适的院子。 刘锡命今天上午没有出门走动,便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这个院子位于书院街上,是一间三进的大院子。 离着院子不远就是墨池书院,也算是文雅之地,街口立有一块石质牌坊,上面写着“王道正直”几个字。 这里离后世的春熙路不远,到蜀王府也就是皇城也只有不到四里,和各大衙门更是离的很近。 刘锡命瞬间有些心动了,这么好的地方好像只是租下来也有点儿亏啊。 想到成都城外的数万流民,刘锡命开始盘算起来。 眼下刘家村扩张的步伐因为财政收入的原因稍微有些减缓,但是等到自己扩大财源之后,总是还会大幅招人的。 顺庆那边因为细罗织的原因,自己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了,虽说值房配合警房一直在开展摸排工作,但是到底查不查得清还两说。 反倒是成都这边,眼下自己和成都的一众官员多少拉上了点儿人情,起码送礼能摸得到门了,要想找他们照应一二应该不难。 只不过,刘锡命看向跟着过来的窦玉泉和许卫,“咱们把这个院子买下来如何?” 许卫不知道为什么刘锡命突然改了主意,不过他依旧劝道:“二哥,咱们的根基又不在成都,这么大个院子买下来恐怕得花费不少钱,闲着岂不是可惜?” 窦玉泉见刘锡命微笑不语,笑着猜测道:“莫非你打算派些人来经营成都?但是现在各房忙得不可开交,调谁来负责这里呢?” “这倒是个问题”,刘锡命还没想到人选上来。 他朝许卫、吴德蒙等人解释道:“我打算派一些人过来负责在成都招募流民,另一方面也要兼顾开拓成都市场并且打探省里情报的工作。” “这件事不是哪一个部门单独负责的了的,到时候只能抽调几个主管过来了,正好也将这里作为咱们家干部锻炼的一个重要场所。” 嘿嘿,许卫等人一下子不再开口了。 涉及到人事问题,这关系可就大了。 虽说现在刘家村里还有很多职位空缺,但是谁也不会嫌职位多是不是。 窦玉泉扫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他身为学房帮办,对大家的心思都比较了解。 虽然如此,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窦玉泉摇摇头,“成都到顺庆有数百里之遥,就算这里的流民比较安全,但是想要带回顺庆却是千难万难,这个主意我觉得不太妥当。” “哈哈哈,我既然提出来了当然有所考虑,这件事不是几天能搞成的,还需要长时间去布局,大不了沿途咱们像朝廷一样设一些驿站之类的机构,30里一天,十来天怎么也能把人运过去了。” “这个开销也太大了吧”,窦玉泉有些咂舌,“连朝廷都把驿站都削减了,咱们能扛的住吗?” “噗呲”,刘锡命一下子笑出声来,大萌朝的财政就是个笑话,为了省这点儿钱反倒把下岗工人李自成逼上了梁山。 “咱们和朝廷不一样,一来中间没有这么多官员打秋风,二来咱们也不是光为了送人,回头一路的情形摸熟了,商房的货物也方便运送。” 一群人这才恍然大悟,更是深觉刘锡命做事一环套着一环。 带路过来的牙人见刘锡命等人将他支开单独讨论,本以为这一单要黄了,却没想到竟然从小生意变成了大生意,乐得他赶忙去找房主协商。 一番讨价还价下来,刘锡命最终花了七百二十两银子将整个院子买了下来。 买了房子,刘家村众人在成都府的日子一下子平静下来。 除了时常前来拜访的黄宗羲、郑明睿等人,顺庆府里不少和杜良骥等相熟的士子也时常到这边走动。 进入到六月份,成都的住宿条件进一步恶化,城中各个客栈基本上都是满员。 刘锡命一见这情况,专门到顺庆人聚集比较多的城东、城北两个地方转了转,将一二十号被杜良骥归入颇有潜力名单的士子邀请到书院街暂住。 这么一来,刘锡命在顺庆府士子中的名声顿时大涨,不少人都听说了这个轻财仗义的南充县案首。 这可把卢嘉鸿、李奇范等顺庆府的官宦子弟给气了个半死,卢嘉鸿是因为本就和刘锡命有仇,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而李奇范这些官二代却是觉得这风头应该由他们来出才对,凭什么被刘锡命这么一个乡野村夫给抢了先。 一时间顺庆学子圈子里也开始变得有些风起云涌起来,原本有些孤苦无助的顺庆贫寒士子们突然发现,怎么有这么多乐于助人的学子。 顺庆府学子之间互相帮助的事情渐渐在成都城里传开,不仅其他州府的学子羡慕,听人说便是连学政老爷都点头称赞。 至于始作俑者刘锡命,更是又在黄宗羲等人的商业互吹下借此机会刷了一遍名声。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便是城外的流民里面也传出了不少流言,说是顺庆府的刘大善人准备救济一些流民回去做工,但是前提是得身家清白、最好是拖家带口才行。 原本大家是不太相信这些鬼话的,流民里面该买儿卖女的早就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抱团想要活下来的。 谁不知道这帮地主豪绅都是抽筋扒皮的主,还招人回去做工。 骗鬼哦,肯定是买回去当家丁奴婢。 哪晓得没过几天,去城里要饭的人回来说城里赶考的士子都在传这么刘大善人如何助人为乐、乐善好施,一帮人心思浮动,难道这还是真的?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帮子衣着朴素的青壮少年深入到城东外面的流民堆里,开始打听哪些人家愿意去顺庆,据说符合他们条件的还发给了白面馒头。 这一下子城外流民都快沸腾起来了,不少人都不去城里要饭,反而跑到城东到处打听。 一时间成都城里的治安大为好转。 第二百六十六章 准备院试(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八年六月十五日。 卯时初,夏日的早晨已经渐渐光亮起来,位于成都府皇城东南角的贡院门口已经是人头涌动,全都是前来应考的学子。 院试是秀才的最后一关,本来应该由各省学政到各个府中去主持考试。 但是今年川东北动 乱,为了保证安全,学政衙门便将保宁、顺庆、夔州三个州府的学子全都聚集到了成都府来应考。 因为秀才名额是分配到府县,所以三个州府还要分开考试,顺庆府被排在第一位。 每个州县一般都是四、五百人应考,但是只有五十名童生能通过县试,府试又要再砍掉一半,顺庆有九个州县,最终能参加院试的也不过两百来人。 但是顺庆府秀才的名额只有四十五个,综合算下来,秀才的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一。 到了乡试的时候更加悲惨,一省之内参考的秀才多则上万,少的也有四、五千人,录取的比例差不多也就是40:1到30:1左右。 刘锡命心中念及这些,不由得有些感叹,科举之路当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这段时间里他可没落下学问,后面半个月更是和杜良骥等人闭门谢客专心复习。 刘锡命静静地和杜良骥等人站在人群中等待着,周围都是他这段日子里帮助和认识的士子。 他现在也多少算半个名人了,不停地有附近的士子朝他打招呼或是拱手致意,刘锡命只好一一微笑回应。 这态度还得把握好,免得被别人说是恃才傲物或者是为人高傲,一番应对下来,搞得刘锡命自己都有些心累。 好巧不巧地,卢嘉鸿等人竟然也站在不远处,看到刘锡命目光扫过来,这小子马上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 看得刘锡命内心发笑,立刻回怼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几次的教训过于深刻 这时贡院大门吱呀一下打开了,露出里面站成两排的衙役和几位官员。 四川提督学政陈士奇矮瘦的身影正端坐在院子中间,随着他一挥手,他旁边一个官员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出大喊一声:“顺庆府乙亥科院试开始。” 院试和府试、县试的流程都差不多,只不过却要严格许多,刘锡命跟着人群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入考场,一丝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 仔细想来这萌朝的科举还是有点儿意思,虽然刘锡命在城里官场上多番走动,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给自己提起过考题的事情。 这考前的各种活动更像是一群提前批录取的士子在进行面试一样,若真是毫无才学之辈,想来也是得被刷下去。 刘锡命对萌朝文官的映象总算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掉落到谷底,看来大家好歹还保留了一点儿文人的风骨。 等到应考学子全部进场,贡院大门锁闭,除了四处敲锣打鼓报送试题的衙役之外,整个考场再次恢复到一片寂静之中。 陈士奇此次出的题目是“不以规矩”,刘锡命看到的瞬间便将它和书本对上了号。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 刘锡命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考棚的杜良骥和谢文乐,见他们脸上也浮现出轻松之色,知道他们应该也想起了出处。 好歹没有浪费自己提供的空间灵水。 刘锡命心中一边嘀咕,一边提笔写下,“规矩而不以也,惟恃此明与巧矣……” 这种文章现在对他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没过多久的功夫,他便将抄写工整的试卷交了上去,再次提前走出了考场。 ~~~~ “顺庆府乙亥科院试放榜啦” 五日后,贡院门前的一声大喊激起了千层浪,围在贡院门口等待结果的几百号人全都像被点燃了一样蜂拥着挤向布告栏。 “喜报,喜报,二哥名列第一!” 贡院旁边的茶铺子里,李彪忽地夺门而入,惊喜的狂叫声一下子将躲在这里喝茶的刘家村众人惊了一跳,其他正在喝茶等待结果的士子也全都看了过来。 “可看清楚了?” 许卫满脸惊喜地抓住李彪,再次确认道。 还不等他说话,人群里马上也跑出来几个人到了茶铺这边。 “喜报,恭贺刘锡命相公名列头名,恭贺杜良骥相公名列第二……” “万岁”,亲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哈哈哈,来人,看赏。” 随着这几人的报喜声,茶铺里面立刻陷入一片欢声笑语之中,道贺的、欢呼的不一而绝。 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少是哀叹声,这些就没人关心了。 若说这里面谁最淡然,那必然是刘锡命莫属了。 自己做了这么多准备,要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那岂不是被平白打脸。 “恭喜贤弟,贺喜贤弟,你中试我倒是不奇怪,却没想到你们这一批人竟然中了七人,真是恒古未闻。” 黄宗羲今日专程陪着刘锡命前来看榜,没想到竟然碰到这么一出,弄得他感叹连连。 刘锡命心里则是如同吃了冰糕厂的冰棍一般畅快,除了他之外,窦玉泉、许卫、杜良骥、赵向阳、谢文乐、陈翊定全都在通过名单之内。 只有陈天化和陈天永两人因为基础还不大牢没能中试。 这意味着光是明面上属于刘家村或者亲善刘家村的士人已经有七人之多,在顺庆府可以算是一股微弱的政治力量了。 这还不算这段日子以来他帮助众多顺庆学子留下的好名声,这里面说不得也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士。 莫名地,刘锡命感觉到心中一动,像是空间里再次出现了什么变化。 不过现在人多嘴杂,他也不好仔细查看,只好拉着一众人等先找地方庆贺庆贺再说。 夜间,刘家村的这帮人和顺庆府学子聚会完毕。 刘锡命拖着满身酒气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今天这场酒宴再次验证了他酒神的称号,四十几个中试的士子都没能喝的过他。 可惜不是唐朝,不然还能抄一抄李太白的诗,到时诗仙酒仙并称,岂不是美哉,刘锡命有些遗憾地想到。 这会儿终于四下无人,刘锡命端坐在床上,心神沉入空间之中。 刘锡命以往几次都是直接进入到空间广场上,没想到今天竟然出了问题。 此刻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进入空间时的情况,整个空间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看上去就像一个半圆形球体。 这层白雾异常凝实,刘锡命推了推发现怎么也推不开,只能远远地漂浮在白雾外面,矗立在空中看着。 这是什么情况? 刘锡命一下子有些慌张了,空间可是关系着他后面的所有部署,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不过他瞬间想到了前几次空间异变的情形,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下,毕竟不是没有过先例。 只不过,刘锡命心中嘀咕,前几次是因为自己搞封建迷信活动为空间收拢了一帮子信仰,今天他可什么都没有做。 难道? 刘锡命眼前一亮。 是不是因为今天院试出结果的原因。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可能造成空间异变的情况,刘锡命心中越来越敞亮,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原因了。 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刘锡命索性就站在白雾外,静静地等待空间完成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原本犹如凝固一样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去。 空间之中再次传来一阵阵吸引力,将刘锡命的精神体拉到紫微大帝宫殿前面的广场上。 像上次一样,刘锡命刚一落地,一股股浓郁的淡红色光芒立刻从他身体上飘散而出。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红光并没有一下子飞入宫殿的神像中,而是在刘锡命面前不断飘动,仿佛召唤他跟随着一起一样。 刘锡命心中惊骇,只能试探着跟着红光一起走进宫殿之中。 到了这里,这团红光才像上次一下咻地冲入紫微大帝神像中。 还没等刘锡命反应过来,神像上先是红光大起,继而上面冒出一丝紫气忽地射入刘锡命天灵盖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城内暴动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道紫光仿佛有灵性一样,从刘锡命天灵盖钻进去后顺着任督二脉循环了一圈,随机在身体里消失不见。 刘锡命打了哆嗦,差点儿没有被这景象吓了个半死。 不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刘锡命发现这道紫光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心中渐渐放下心来。 刘锡命心念一转,这次空间的变化在他心中一一浮现。 原本空间中只有380亩土地,宫殿加上殿前广场也只有不到五亩地大,但是现在整个空间的土地直接扩大到了800亩,增加了将近一倍多。 而宫殿和殿前广场也跟着一起有了大的变化,宫殿占地面积一下子扩大到了两亩地,殿前广场也扩大到了近二十亩地,整个空间突然显得特别空旷起来。 不仅如此,宫殿廊柱上面原本还有些模糊的仙人雕刻和宫殿里面的壁画浮雕似乎也变得清晰了许多,一种飘逸的气息在宫殿里弥漫起来。 这红光莫非是因为科举所带来的文气? 刘锡命忍住心中狂喜大胆猜测,那是不是以后考上举人、进士还可能让空间进一步变化。 不过空间的来历也再次让刘锡命疑惑起来,尤其是看到紫微大帝雕像变得有一丝灵动,刘锡命心中打起了鼓,不会这位大仙最后活过来了吧。 阿米豆腐,阿米豆腐,诸神保佑。 刘锡命打了个寒颤走出宫殿,站在宫殿的陛阶上往外看去,原本种植的各种作物已经被收拢到了宫殿附近,新增加的土地上还是一片光秃秃的草地。 刘锡命控制着自己飞到土地边缘,再次将棉花种子撒在新增加的土地上。 空间灵水浇灌上去之后,刘锡命欣喜地发现,原本单一作物200亩上限的限制似乎已经被取消了,棉田再次开始正常生长起来,一直到400亩左右才出现之前枯萎的状况。 这特么怎么跟企鹅农场有点儿像,刘锡命一阵汗颜。 不过这倒是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刘家村眼下捉襟见肘的财政情况似乎马上就可以缓解了。 想到这个刘锡命顿时变得干劲十足,操 弄着空间白雾和灵水直接将另外几百亩全部种上了作物。 补种完后的空间里,有棉田400亩,粮田100亩,竹林100亩,桑田50亩,茶田50亩,其余的经济作物和新引进的玉米、红薯等作物100亩。 改造完后的空间再次变得生机盎然,刘锡命踩在空间白雾上巡视了整个空间一圈,心满意足地从空间里退出。 “刘相公,早上好啊”,一大早的光景谢文乐便赶过来敲门,见到刘锡命有些搞怪地调笑道。 “哈哈哈,谢相公早。”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一天之间解决了自己诸多问题,刘锡命心情比什么时候都要畅快,想到今天去拜谢过学政后在成都的事情就算了结了,他赶忙将负责城外流民招募的吴德蒙叫了过来。 “恭喜二哥”,吴德蒙一脸谄笑着跑了过来。 刘锡命轻轻踢了踢吴德蒙,笑骂道:“别他娘的老学拍马屁,城外收拢流民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咱们在成都待不了多久了。” 听到刘锡命问起城外的事情,吴德蒙马上收起脸色一五一十回到。 “二哥,这半个月里加上从家里过来支援的兄弟,我们一共派了一百人左右到城外流民堆里进行招募。” 吴德蒙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目前符合我们条件的大概有四千户,一万四千人左右。这些人都是有家有口,或者是年龄较小但是没有双亲的孩童,我们已经悉数进行了登记,并且发放了身份牌。” 刘家村发放的身份牌其实就是用木头雕刻的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登记人的身材样貌等基础信息,吴德蒙这边还留有一份纸质记录,到时直接核对就行。 吴德蒙说完将本子合上,等待刘锡命进一步指示。 刘锡命看了一眼聚拢过来的李彪等人,想了想吩咐道:“通知下去,让这些人做好准备,咱们从村里调一批马车过来分批运送回去。” 刘锡命原本打算的是让这些人一批一批的走回顺庆去,现在想想这么多老弱妇孺,靠走的话似乎有点儿太残忍了,反正刘家村工坊已经制作了一批马车,也算为这些新加入的谋点儿福利了。 “二哥仁义”,吴德蒙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显然读懂了刘锡命话里的意思。 今天是成绩公布后的第二天,顺庆府中试的学子都要去学政衙门拜谢。 等到省里登记完毕再发放到府学县学之后,这秀才的功名就算是落定了。 以后不仅可以见官不拜,就算遇到一般的案件,如果学政衙门没有革除这人的功名,就连判刑都不能判,算是妥妥的特权阶级了。 拜谢过程倒是四平八稳,陈士奇不咸不淡地鼓励了众学子几句便让他们退下了。 刘锡命倒是比较理解,对于陈士奇来说自己等人不过是一帮小秀才而已,稍微关注一下就行了,哪里值得花多大力气去关照。 不过这倒是替刘锡命省了些事,起码避免了像诸多猪脚一样沦为其他士子的眼中钉。 ~~~~ “抓住他” “不要放跑了贼子!” 刘锡命等人和顺庆府的士子辞别后,刚刚走到学政衙门和上东大街交叉处,便听见一阵阵喧天的呐喊声从右侧街口传来。 还没等他们一行十几人做出反应,十来个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冠帽卸戴的汉子着急忙慌地从他们身前跑了过去。 跑在最前面那人甚至差点儿撞到窦玉泉身上,还是刘锡命眼明手快一把将他往后拉了几步才避开。 “急着抢孝帽子呢?” 李彪跟着朝这几人的身影怒吼。 “赶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更加喧闹的叫喊声跟着从右边传来,伴随着乱糟糟的脚步声。 刘锡命朝右边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起码有上千号身着各式服装的男子拿着棍棒、菜刀等器械满面怒火地跟着跑了过来。 吓得刘锡命这帮人急忙朝街沿处躲避。 好在这帮人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刘家村众人身上,一大帮子人呼呼啦啦地从他们眼前跑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窦玉泉有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转头问刘锡命道。 刘锡看向人群的目光显得十分凝重,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在城里面闹出这么大动静,难道官府不管吗? “老丈” 人群很快就从刘锡命面前跑了过去,刘锡命看见队伍后面竟然跟了不少气喘吁吁的老人,大奇之下一把拉住一个头发已经有些发白的老者。 “别拦我”,那老头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是手上的劲儿可不小,一把就想推开刘锡命继续追赶。 刘锡命笑呵呵地继续将他拦住,“老丈,我只打听一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聚众闹事可是犯法的。” “后生,你是外地的吧?” 那老头见推刘锡命不动,索性停下脚步。 刘锡命连连点头,“正是,所以才要跟老丈请教。” “嘿嘿,你们没看到我们往皇城那边追吗,这帮王八蛋就是蜀王府里的人,今天就是要跟他们干一场。” 什么? 谢文乐、窦玉泉等人全都大惊失色。 刘锡命咽了咽口水涩声劝道:“老丈,蜀王乃是宗室,这般冒犯恐糟杀身之祸啊。” “呸”,这老头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咱们成都人跟他们蜀王府不知道干过多少回了,哪里会怕他们,后生,你不知道什么叫法不责众吗?” 刘锡命真有些惊了,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操作,不是说蜀王府在四川的名声还可以嘛。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街头械斗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老头的这番话让刘锡命起了极大的兴趣,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老头也许是看出了刘锡命眼中的惊讶,不待他继续询问就像炫耀一样摆谈道:“几年前内江王府想要吞并城外不少人的田地,结果惹了众怒,全城至少有几千人围攻内江王府。” “当时那个场景,啧啧,你们可是不知道,几千号人和几个王府里的家丁一直从上东街打到内江街,那帮王八蛋被我们打的嗷嗷叫,最后还是布政使司等衙门派了人来协调才平息下来,不过内江王再也不敢说并田的事了。” 这老头说起来一脸嘚瑟,仿佛在回味当时的壮举一般。 窦玉泉等人依旧有些瞠目结舌,这可和他们认知中的王府权势不一样,不是说宗室都是嚣张跋扈的吗。 刘锡命却从这老头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意思。 “老丈,瞧你们这样子,应该都不是平头百姓吧?”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劲儿,没错,我们这些人至少也是在官府世代为吏的,便是在地方上也可以算是个乡绅了。” “不然你以为内江王为什么想要并我们的地,这年头除了我们手上还有些地之外,其他平头百姓谁还敢自己种田。” 老头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又是一口痰吐在地上,“一帮杀千刀的,都说我们这些人吃人,我看他们才是真正的抽筋扒皮。” 这老头的话一下子颠覆了大家对于衙门胥吏的印象。 刘锡命心道一声难怪,要真是普通百姓敢这么干的话,只怕蜀王府早就调兵镇压了。 要知道蜀王府不同于一般被软禁的宗室,他们可是有自己的三卫的。 虽然在宣宗时期迫于形势主动上交了中、右两个护军,但是左护军将近五千人可是就驻扎在皇城南面。 “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阴险一笑,“嘿嘿,日子久了,总有人忘性比较大,这不是新封的德阳王要就藩吗,达官显贵的田地他们不敢动,又有人把主意打到咱们的头上来了,今天正好再闹一次。” “算了不和你们说了,老头子我还得跟上去帮忙呢。” 这老头估计是已经歇好了,吐出一口气继续朝已经消失在街角的大部队跟了上去。 “二哥,咱们怎么办?”,李彪见刘锡命望着这老头的背影不出声,直接开口问道。 刘锡命回头看了看大家,见谢文乐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也跟着笑道:“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去看看热闹如何?” “哈哈哈,正合我意,快走快走,晚了就该散场了。” 杜良骥等人摇头失笑,不过 刚才那老头既然都敢上阵,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跟上去看看也无所谓。 有李彪等人护卫着,一行十几人尾随着这帮闹事的身影朝前而去。 从上东大街往西不到二里地就是蜀王府,闹事人群乱哄哄地追打着德阳王府的人从承运门前嚣张走过。 刘锡命等人心惊胆战地远远跟着,直到见蜀王府门前的仪仗队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人群,却没有什么动手的迹象时才松了口气。 刘锡命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帮子胥吏了,这火候拿捏的可是够准的。 路过蜀王府门前的时候,一群蜀王府书吏模样的人竟然还堵在门口对着人群指指点点,表情上全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闹事人群一直追打到体仁门外,德阳王府那十几个人本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突然却像看见救星了一般狂喊着往前冲刺。 体仁门正对着的德阳王府内一下子冲出了几百号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年轻男子,一个个手上全都拿着棍棒等物。 “快,打死这帮龟孙。” 之前被追的人群里面有一个被搀扶着的褐衣管事,见到德阳王府出来的人,返身就指挥叫喊着家丁去冲击闹事人群,一脸的歇斯底里。 家丁群和闹事人群犹如两股潮水一样撞在了一起,当先的几十号人立时就被打倒,体仁门外瞬间便得像战场一样。 “操,咱们快走。” 刘锡命等人本来是看个热闹的,没想到德阳王府竟然也不认怂,双方直接大打出手起来。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刘锡命一脸焦急地拦住大家,转身就想隔远一点。 哪晓得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也传来一阵喊杀声,十几人转头一看,又是几百号年轻汉子从刚刚经过的西御街冲了出来。 “先退到边上去”,刘锡命一看也有些傻眼了,情急之下,他指了指街边的屋檐想要躲避。 不过他们这十几人目标太大了,他们刚刚往街边一动,后面赶过来的人也分出一小波冲着他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来。 “草他娘的,咱们先躲到闹事的这帮人里面去。” 刘锡命马上判断了一下形势,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自己等人再怎么辩解,估计他们也会信,还不如先混在其中,再寻机脱困。 刘锡命等人本来离闹事人群就不太远,见到后面又来了一群人,这帮闹事的也没心思管他们这十几个顺着街沿跑过来的人。 西御街过来的这帮人很快也冲到闹事人群的面前,当先一个汉子恶狠狠地将手中的棍子朝着自己对面那中年人身上抡了过去。 “咔嚓”一声。 那中年汉 子抱着胳膊一声惨叫,直接倒在了地上。 刘家村众人看着眼皮直跳,大家不是没有见过血,不过那都是生死关头,哪里像这种械斗这般。 “快走,快走。” 德阳王府和闹事人群的对战越发显得激烈,刘锡命一帮人灰头土脸的护着脑袋在街沿边上穿来穿去的躲避。 碰上敢朝刘家村众人过来的德阳王府家丁,李彪几个马上就会冲过去一阵痛击。 德阳王府的家丁初开始时声势十足,但是闹事的人群毕竟人多。 双方都没有经过组织化训练,经过了刚开始的血气之勇后,闹事人群渐渐地又占了上风,不过大家多少还顾及点儿影响,只是用木棍等武器殴打。 “草他娘的,兄弟们,动刀子。” 终于,德阳王府的人被打的急了,当先一个身材壮硕的年轻汉子对着后面一阵大吼。 “哗” 闹事的这帮人听到这声音一阵哗然,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跟着砍他们”,一声大喊紧接着响了起来。 本就杀红眼的众人这会儿哪顾得上分辨是谁说的,见德阳王府的人已经返身从王府里拿了腰刀出来,一帮人再也忍不住了,操起之前带着的菜刀等物也跟着对砍起来。 “他娘的”,刘锡命一声怒骂,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把腰刀和盾牌给众亲卫分发完毕,十几人结成一个半圆阵躲在街角出戒备。 起先还没有人顾得上他们,然而随着德阳王府的人越来越多,战线也随之朝里面压缩。 之前那个褐衣管事突地瞧见还有刘锡命这么一拨人躲在角落里,而且这帮人竟然还不断地将王府的人推攘开来,气得他登时火冒三丈,指着刘锡命等人就是一通狂喊。 十几个持刀的家丁立刻从他背后冒了出来,朝着刘锡命等人砍了过来。 “王八蛋,真当老子好欺负不成。” 刘锡命眼见李彪用盾牌格挡住一人,右手斜上一挥将拿人逼退,但是另外几个亲卫却有些招架不住。 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从空间里掏出一把燧发短铳,避开左边那家丁的要害,“砰”的一声打了一枪。 虽然周围的砍杀声将这枪声掩盖住了,但是围上来的这几个家丁却是看到一清二楚,再瞧瞧倒在地上痛哭呻吟的同伴,十几人脸上都流露出畏惧的神色。 “赶快滚,老子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别来惹我。” 刘锡命左手伸进怀里,假意从里面再次掏出一把枪瞄准其中一人大喊。 这十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的犹豫,抬起自己的伤员试探着面朝刘家村往后退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仓皇而逃(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冲啊,打垮他们。” 和刘锡命等人对峙的王府家丁正要往后退却,哪晓得后面又爆发出一阵冲天的叫喊声。 原本被压的有些败退的闹事人群不知为何像打了鸡血一样,再次开始从四面八方冲击德阳王府的家丁。 之前那个身着褐色长袍的管事有些愕然地回头一看,发现百把号人冲着他这边来了,吓得他直接朝刘锡命这边跑了过来。 他身边的家丁一见他这副模样,只能硬着头皮持刀跟上。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会儿刘锡命等人反而属于柿子软的一方,要想突围,只能从他们这边打主意。 “不用管他们,放他们走!” 刘锡命一瞧这架势当机立断下令闪开,但是屋檐下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刘家村十几人已经把路挡的死死的,哪里还让的开。 眼见追兵马上就要赶到,家丁里面打头的几个双目赤红地大喊,“让开,让开”。 见刘锡命等人始终腾不出空间,这几个心慌意乱之下提刀就对着外围的一个亲卫砍去。 撕拉一声,那亲卫手里的盾牌被一刀劈滑,刀锋顺着盾牌边缘从他左肩划过,一丝鲜血随之溅起。 “草你娘的,宰了他们。” 刘锡命心头火起,老子不找你们麻烦,你们竟然还要自己找上门来,里面还有窦玉泉等人在,要是再犹豫,只怕死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亲卫们一听他这声指令,不由精神一振,手里不再留手,直接朝紧接着冲上来的两个人身上的要害处砍去。 “砰”、“砰” 刘锡命再次从空间里取出两把火枪,对准家丁就是一通随机射击。 那个褐衣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心口一痛,随即倒地失去了意识。 “蔡管家死了!” 剩下的几个家丁仿佛天塌了一般痛哭着大喊。 刘锡命心中一惊,莫非这人还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全都宰了,不要活口。” 配合上刘锡命的抵近射击,剩下几个家丁同样没能跑脱,几息之后,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冲过来的闹事人群一见刘锡命等人这副凶残的样子,也全都被吓得止住了脚步,转头朝街中间继续冲去。 刘锡命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街上两方都在专心厮杀,直接冲亲卫吩咐道:“把王府的尸体都搬过来。” 十几个亲卫将尸体搬到一堆,刘锡命趁着他们围成一圈的功夫,直接将这些尸体全都收进了空间。 “快走,刚才那人似乎有些身份,咱们先撤,免得被德阳王府找上来。” 杜良骥等人虽然一脸惊骇,不过现在到处都是刀光剑影,确实也不是详细询问的时候。 正好刚才那拨闹事人群转向他处,前方也随之空出一块缺口来,刘家村众人不再犹豫,一路疾驰着从缺口跑了出来,径直拐入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呼”、“呼” 一行人跑出一大截,见后面没了追兵,全都停下靠在巷子里的墙边不停喘气。 “锡命,咱们在城里杀了人会不会出什么事?还有,你刚才那是什么手段?” 杜良骥缓了缓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刘锡命看了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注意到刚才杜良骥的用词是咱们而不是你们。 他心中不由有些感叹,老杜还是仗义,寻常人碰到这种事下意识都会将自己摘出去,哪像杜良骥这样打算一起扛的。 “官府方面倒是不用担心,他们找不着尸体,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怕只怕德阳王府吃了这么大的亏,不知道会不会来找麻烦,刚才那个管事似乎有点儿地位,万一有什么大的牵连那就惨了。” 刘锡命将自己的分析简单解释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趁着现在德阳王府还在混战,咱们赶快出城回顺庆,到时候就算有事也好应对。” “刚才那事回头再给你们细说”,刘锡命朝杜良骥几人知会一声,果断地继续朝前走去。 一行人不再废话,沿着德阳王府背后的东城根街,绕过西御河街快速走回了书院街的院子,一路上看见不少衙门公差正在往体仁门外集结。 然而众人刚到自家院子门口就是一惊。 院子大门洞开,几个亲卫正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怎么回事?” 刘锡命满脸焦急。 站在最外围的一个亲卫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带着几个搀扶在一起的兄弟跪了下来。 “二哥,都是我们没用,看押的那个女子被人给劫走了。” 草 刘锡命瞬间暴怒,阴阳宗欺人太甚,他马上反应过来问道:“弟兄们伤亡怎么样?” “还好,只是受了些伤,好像没人牺牲,阴阳宗本来想下重手的,那个女子制止住了他们。” 刘锡命不由得心中大幸,自家兄弟没有伤亡就好。 至于闵月,还好自己这半个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看来多少有些作用。 只不过这阴阳宗来的这么巧,偏偏趁城里暴乱,官府应接不暇的时候来救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他们的黑手? 刘锡命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才冲这几个留守的亲卫问道。 “吴德蒙他们回来了没有?” “吴曲长他们还在城外呢。” “派几个人把他们叫回来,算了,让他们直接到城东等我们”,刘锡命朝李彪扔下一句话,转头在院子里大喊道:“全体都有,赶快收拾行装,咱们今天就回顺庆。” 院子里的人愣了一愣,良好的纪律性让他们没有多问,纷纷搀扶着转头收拾起来。 经历了德阳王府和阴阳宗这两件事,为了安全起见,刘锡命打算将所有人全部带走,至于流民的事情后面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补救。 正收拾的功夫,利类思几人也从街上回来了,见到刘家村的动作都是一愣。 待到刘锡命说清楚原委,利类思一脸遗憾,“刘,我恐怕不能跟你们去顺庆了,成都这边的事业似乎有向好的趋势,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刘锡命眼珠一转,“既然这样,利先生大可以先住在这里,等你们想要自己找地方的时候再说。” 见利类思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刘锡命马上补充了一句,“当然,利先生要答应我,不能将这个院子当成教堂来使用,免得官府找上麻烦。” 利类思叹了口气,但是想到以往的经历,也只好先点头应承下来。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刘家村众人已经分散成四路出现在在城北的四个城门附近。 走到大安门附近时,这边依旧大门洞开着,十几个懒洋洋的守卫正围在城门附近唠嗑。 刘锡命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德阳王府应该还没有发现什么。 走出城门,李彪想起了一件事,他转头朝向车厢后面,“二哥,之前你让我们盯着的那个王宏就住在这边城外,你要去看看吗?” 刘锡命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这个王宏是谁,之前李彪他们派人连续盯梢了半个月,说是这几个人带着一帮半大孩子住在城北的破庙里。 “那就过去看看,别耽误太多时间。” 刘锡命想了想龙骧营的现状,觉得近战格斗这一块确实需要加强一下了,索性让李彪偏转车头,朝之前说的那个破庙而去。 “糟了,他们出事了。” 刘锡命正和杜良骥等人在车厢里晃晃悠悠地坐着,突然听到李彪大喊一声。 车里几人全都面上一惊,刘锡命直接将头从车窗伸了出去,见马车已经到了破庙的正前方。 不过此时的破庙外面站了一排的半大少年,正畏畏缩缩地看向破庙里面。 李彪吁的一声将马车停住,刘锡命带着几个亲卫就走了上去。 破庙门口的几个少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警惕地转过头来,待到看见亲卫们个个劲装打扮,一个二个更是满脸写满了紧张。 刘锡命一眼认出上次见过的那两个少年戴同和于建。 “还认得我吗,上次我们在城里见过,里面怎么了?” 刘锡命刚刚说完,就隔着破庙外只剩半截的墙垣看见上次跟着王宏在一起的那个赵业被人一脚从庙里面踢了出来。 五个满脸狞笑的混混跟着冲了出来,对着还在地上的赵业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刘锡命看得清楚,赵业明明有好几次可以反击的机会,却始终只是躲躲闪闪而不敢正面还手,庙外的少年也都是捏紧拳头死死盯着,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去你娘的”,一个混混突然绕到赵业背后,从地上拾起一根断裂的木梁对着赵业的头部砸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章 仓皇而逃(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赵叔小心” “砰” 破庙外少年的惊呼声和一声枪响同时响起。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举着木梁的那个混混额头被一丝鲜血染红,随之无力的倒下。 正在缠斗的赵业身体本能一抖,回头看见刘锡命举着火枪瞄向里面,枪口还有余烟冒出。 “大哥,死人了,这仇躲不了了。” 赵业朝着庙里面大喊一声,马上朝着自己左边那人一个飞扑,双手像两条银蛇一样自然地将他脖子环绕住,然后狠狠地往两边用力一搓。 那混混应声倒地。 剩下三个反应过来,狂吼着朝赵业扑了过来。 赵业一个马步下蹲,避开朝他上半身击来的三个拳头,一个滑步低头闪到三人最左侧,对着最左侧那人的腹部部位就是一拳。 “噗” 那混混被他这一拳打的口吐鲜血,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砰” 刘锡命的第二声枪声响起,被他击中的那个混混倒地同时,最后一个混混也被赵业一个鞭手拍击在太阳穴上直接倒地。 破庙里面的打击声也在几秒后停歇,王宏铁青着脸从破庙里面走了出来,那个韩和跟在他身后。 “老二,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太冲动,这可都是人命,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成都待?” 王宏一边走一边说,刚走出破庙正屋的房门,突然看见刘锡命正站在断墙外面,他一下子愣住了。 赵业一脸苦笑地看向他,“大哥,是这位公子爷先开枪的。”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王宏斜看了赵业一眼没有说话,马上抱拳拱手朝刘锡命致谢。 这时之前被赵业击中腹部倒下的那个混混呻吟了一声,王宏面不改色地弯下腰来一把捏住他的喉咙暴起发力。 “咔嚓”一声,那人再没了动静。 王宏站起身来,再次朝刘锡命拱手:“公子,这帮人都是东河帮的,公子为了救我等出手杀人,这笔债全都算我们兄弟几人身上,公子你还是赶快走吧,免得被他们缠上。” “哈哈哈”,刘锡命收起火枪大笑起来,“几个泼皮混混何足道哉,倒是王百户你,果然是条汉子。” 刘锡命绕步从断墙处走进破庙院子,当着王宏的面指了指庙外的少年。 “你们兄弟本领了得我不担心,但要是被东河帮追杀的话,他们这帮少年该怎么办呢?” 这十几个少年最小的似乎也才十岁左右,刘锡命这句话一下子拿住了王宏的短处,他和赵业等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王宏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这就是命,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刘锡命笑着摇摇头,“自从上次见了你之后,我派人在你这里盯梢了半个月,深知你兄弟几人并非作奸犯科之辈,要不然以你们的身手找个差事还不简单。” “不过为了这些孩子,你们宁愿卖艺赚钱,在这世道里算是难能可贵了,刘某在顺庆府小有基业,几位如果不弃的话,不如替我做事如何?” 赵业和韩和面色一喜,纷纷看向王宏。 王宏愣了一下随即看见自己兄弟的目光,但是当他眼光越过墙头看向庙外的少年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抱拳想要拒绝。 “诶,你先别忙着说不”,刘锡命顺着他目光看了看庙外,心头更加满意。 “这些少年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过来。” 王宏面色有些凝重,刚才刘锡命出手太过利索,而且枪枪毙命,让他对这人的身份有些拿捏不定。 若是个不太靠谱的豪强,自己等人岂不是上了黑道。 刘锡命的笑容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出面招人竟然还铩羽而归,当即气得他有些想掉头就走。 这时窦玉泉听见庙里没了打斗声,也跟着走了过来,瞧见这一幕心头了然。 他有些好笑地看了刘锡命一眼,朝王宏解释道:“我等都是良善人家,这位刘锡命刘公子和我们几个都是刚刚中试的秀才,方才只因情况危急他才贸然出手,你们不要见怪。” “原来是几位秀才相公,失敬失敬”,王宏赶忙低头抱拳鞠躬。 刘锡命有了台阶下也缓了过来,继续忽悠道:“一年前我家也是一穷二白,只不过靠着运气才发了家,家母心善,总想着富了就要救济乡亲,现如今我那村子里已经收容了一万多号流民,你们几个不用担心,若是不合你们的意,回头你们走就是了,我绝不强留。” 王宏和赵业三人眼神中透露出惊骇之色,一万多人? 瞧这位刘公子说话的表情不似作假,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王宏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等人流落到四川不就是为了找个活命的机会嘛,如果确实有可靠的主家,投靠又如何? “承蒙公子不弃,小的再敢拒绝,那岂不是不识好歹,我等这就跟公子走。” “哈哈哈,好,若是有贵重东西就带上,没有就直接走吧。” 刘锡命豪放一笑转身就走,突然想起了东河帮的事,他转过身来正想叮嘱一下,却见王宏和赵业几个已经在开始检查东河帮的人了。 刘锡命点点头,行事还比较缜密,“不要留下活口,免得被他们追了上来。” 王宏重重点头,“公子放心,我等醒得。” 因为分头出城的原因,刘锡命带过来的马车不多,只能让车队挤一挤腾了些位置出来。 马车都被粗布蒙上外表,王宏等人还以为跟一般的马车相差不大,哪晓得推开一扇别致的外拉式车门,车内的布置顿时让一群人惊呼连连。 “出发” 听着车队启程的声音,赵业面露欣喜地在车里左摸摸右摸摸,再看了看同样充满欣喜地观察着车子里情形的戴同等人。 “大哥,这位公子真是家大业大啊,看样子咱们可以过个安生日子了。” 王宏脸色有些复杂,“于建,你们消停点儿”,他指了指过于兴奋的几个少年。 “安不安生的可真不好说,老二老三,你们没看见这位刘公子开枪的姿势吗,就算是咱们边军里打的这么准的也不多吧。” “倘若是安生的主,哪里用的着练这些,更何况他们还都是读书人。” 韩和有些粗糙的脸上也露出思考的神色,赵业大大咧咧地在车厢角落里坐定,找了个缝隙努力伸了伸腿,“走一步看一步吧,公子爷不是说了,去留随意,咱们去看看再说。” 王宏听了心下稍安,也是,反正也是讨口饭吃,去看看再说。 三刻钟后,刘家村众人再次在城东外五里处的长亭汇合。 之前派出城外的吴德蒙等人最早到达,其他人因为从北门绕路过来的原因反而要晚一些。 “二哥,咱们这身份牌都发了,现在就走该怎么办?” 吴德蒙已经听说了城里发生的事情,对于返程的原因不再多问,反而问起城外的事情来。 刘锡命一路已经想好,流民的事情事关刘家村发展,可不能因噎废食,该做的还是得做。 “德蒙,这样吧,你带几个人留下,先把城外的流民安抚住,回去以后我马上让商房联系一下福华商号这些人,让他们来帮咱们运人,大不了给点儿钱就行。” 吴德蒙有些不自信地点点头,“二哥吩咐了,我尽力去做,就是怕干不好。” “哈哈哈”,刘锡命大笑着看向吴德蒙,赫然想起他也不过是十六岁而已,脸上还写着了稚嫩两个字。 刘锡命拍了拍吴德蒙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不经历点儿事情哪里成长的起来,你且大胆去做,以后让你们独挑大梁的机会还多,现在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围拢过来的亲卫们跟着笑了起来,不少人看向吴德蒙的眼神充满了羡慕。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因为训练偷奸耍滑被除名的少年今天反而走的比多数人都要快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返回顺庆(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等人走后半个时辰左右,德阳王府外的斗殴厮杀终于被赶来的按察使司衙门制止住了。 闹事的这帮子胥吏简直是轻车熟路,趁着按察使司的人收拢德阳王府家丁的功夫,呼啦一下子就四散跑开了,看的德阳王府的人目瞪口呆。 被派出来收拾残局的一个王府管事指着按察使司的跳脚直骂:“你们这帮杀千刀的,他们这是谋逆,你们还不赶快去追。” 按察使司带头的那名千户冷眼看着这王府管事跳脚大骂,末了才懒洋洋地回道:“这不是你们两方聚众斗殴吗,哪里来的什么谋逆,莫非有哪位贵人被冲撞了不成?” “哼,王府的贵人哪里是他们这帮贱种冲撞的了的,不过我们王妃的哥哥,也就是我们蔡管事可是被他们打的够呛,这笔账可怎么算。” 这个管事说着说着环视了一圈,有些奇怪地问道:“蔡管事呢,怎么没看到他?” 他这么一说王府的家丁都醒悟过来,好像是没看到蔡管事和他的那几个心腹。 “会不会是回府里去了?”,有人小心问道。 “赶快去找,找不到人小心王妃拔了你们的皮!” 那个管事一下子有些急了,当即声嘶力竭地吼道。 他心里也七上八下地打鼓,蔡管事的妹妹虽然只是王爷侧妃,但是素来受到宠爱,要不然也不会让蔡管事上了位,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府家丁一下子忙碌起来,除了被打的确实动弹不了了,全都开始站起来找人。 按察使司的那个千户也有点儿慌了,牵涉到王妃这个层面,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找自己的晦气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快,你们也去找找去,另外再派些人去石景那儿去问问。” “千户,咱们到哪儿去抓这些暴民啊?”,旁边一个百户看了一眼王府的人说道。 这个千户一巴掌拍在那百户身上,“少他娘的废话,先找到人再说。” 那王府管事撇了一眼按察使司的千户、百户没说什么,都不是雏儿,这里面的情形大家都清楚。 体仁门外顿时变得喧嚣起来,然而刘锡命实在是太过鸡贼,早早地把蔡管事和他那一帮人的尸体收了起来,这会儿就算翻遍成都府也别想找到一根毛。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个王府管事才满头冷汗地返回王府报信。 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女子哭声在王府里响起。 ~~~ 六月二十三日。 刘锡命一行早赶路晚赶路,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从成都赶回了顺庆。 提早得了通报的刘家村众人早早地在西门等候迎接。 “来了,来了” 城门望楼上的哨兵远远看见一排车队的影子,赶紧朝楼下大喊。 “奏乐”,刘锡禾一声令下,旁边准备好的乐队立刻开始吹起乐器来。 过年的时候刘家村请了个戏班子来唱戏,结果村子里面喜欢的不得了,刘锡命这才发现人民群众对于艺术生活的追求有多强烈,索性就从多方招了些人进来组成了这么几个乐团。 村子里的茶楼、戏院也总算可以开张了,现在刘家村百姓的业余生活越来越丰富,下了班之后可以去茶楼、酒馆稍坐,也可以去戏院听戏到戌时,真是惬意的很。 车队走到城门处的时候,刘锡命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 这个办公室主任搞这些耍花枪的还真是拿手。 “恭喜二少爷、大舅老爷、窦帮办、许协理高中。” 门口的村民爆发出一阵冲天呐喊,刘锡命等人只好笑呵呵地挥着手走进村子里。 这一幕看的王宏等人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刘公子竟然这么受人拥戴,王宏有些担忧的心思又放下了一些。 走进村子里,高大的城墙,整洁的路面,美观精致的房屋再次冲击着王宏等人的观念,等到了大祠堂的时候,一群人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村子莫非是仙宫不成。 “二哥” 刘陈氏早就带着刘锡贤、刘锡安等人等在了这里,两个小家伙欢腾着扑了上来。 见到刘锡命等人过来,刘陈氏的眼泪一下子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娘,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咱们先祭拜吧。”,刘锡命赶忙从车上下来一把扶住刘陈氏。 刘陈氏擦了擦眼角,“对对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先祭神。” 穆敬难敏锐地注意到跟着车队回来的人多了十几个,他趁着大家进入大祠堂的功夫,悄悄拉住李彪。 “彪哥,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李彪“嘿嘿”笑了一下,比划出一个练功的架势,“陕西逃难过来的边军,有两下子,二哥给招募回来了。” 穆敬难顿时了然,他作为龙骧营的军事负责人,自然对龙骧营存在的问题一清二楚,想来二哥也在一直关注。 果然,一大群人刚刚结束要祭拜,刘锡命便让穆敬难将龙骧营集结起来。 这大半年来刘家村可没闲着,有充足的资金打底,整个村子的核心地带建筑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 整个村子里光是三层楼的民房就已经修建完成了二百七十余栋,村子里绝大部分的家庭已经搬入新居,只剩大概两千人左右还得在帐篷里蜗居。 不过按照刘家村的绩效制度,这部分都是工作中表现不太得力的人员,对于刘家村的士气反而有正向促进作用。 村子西面靠城墙处已经完全作为军事区域来规划,龙骧营营地、校场、训练场都集中在这里。 差不多五分钟时间,除了值勤的哨兵之外,在村中的龙骧营四个团的人马全都集结了过来,加上警房的三百五十余名警察,整个校场上黑压压一大片。 刘锡命带着穆敬难、张元龙的管理层站在训示台上,王宏、赵业和韩和三人站在众人后面。 看到台下这两千来号人,赵业和韩和两人忍不住有些激动的发抖。 “大哥,咱们这算不算那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啊?”,赵业趁着刘锡命讲话的时候悄悄问王宏道。 王宏右手使劲拧了赵业一把,“瞎他娘的说啥,站好了。” “……咱们龙骧营成立至今,也算经历了几场大小战事,但是近身格斗始终是咱们的弱项,这次有幸延揽了三位来自陕西的好手,我打算任命他们作为咱们龙骧营和警队的武术教官,下面,有请王宏、赵业、韩和。” 刘锡命在路上就和王宏等人专门交谈过这件事,他并没有讳言自己的想法,这会儿听到他的介绍,王宏三人立刻从穆敬难等人背后走到前台。 刘锡命看了看台下一帮年轻人眼里略带不服气的眼神,笑着指了指王宏三个,“我宣布,王宏等三人先按照队长职务领取待遇,若是有不服气的,大可以找他们挑战,挑战得胜的一方,我给他们升职。” 一帮子年轻人差点儿就要喧哗起来,好在大家都记起了还有纪律这回事这才忍住没有开口,但是看向王宏等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善。 这可是升职的捷径,谁不想。 王宏被两千号人沉默诡异的目光盯着,好不容易强忍住了不适。 但是他心中却十分惊骇,就算是边军也没有这样的纪律吧,心中对刘家村的好奇心更加强烈。 刘锡命和穆敬难等人相视一笑,这都是龙骧营惯用的激励手段,也正是因为有挑战机制的存在,近几个月里很是冒出了不少能力卓越的人出来。 “行了,散会吧,训练科目和时间会在随后公布,大家关注就好。” 关于王宏等人的事情就到这里,刘锡命既然定好了调子,自然会有龙骧营和值房、丁房来做好衔接。 刘锡命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反而是因为成都府所带来的一应事务.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返回顺庆(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政务所大楼里,刘家村管理层众人再次集结起来。 杜良骥等人本来想要歇息,也被刘锡命拉了过来。 老刘同志心里算盘打的叮当响,大家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是志同道合的友人,适当的显示一下实力也是有必要的。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才能让咱们村保持稳定发展,大家应该也听说了,这次去成都遇到了一些事情,我们这也算是仓皇而逃了。” 刘锡命一上来就有些自嘲地说了一通。 “哈哈哈”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笑声,不管怎样二少爷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大家心情也比较放松。 “也就是因为这个,后面接踵而来的可能是更加复杂的局面,今天开这个会就是为了和大家通一通气,时刻保持警惕。” 刘锡命说完看向苏言,“商房最近和福华商号他们合作的如何?” 会议室众人听见要说正事,纷纷收敛笑容,开始拿起笔记录。 现在刘家村用的主要是毛笔和新开发出来的铅笔,虽然铅笔使用方便,但是记录的东西容易模糊,大家在正式场合还是多用毛笔。 达摩研究院已经在让一帮首饰工人从事钢笔的研发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苏言掏出笔记本看了看,“二少爷,从四月和这几家商号签订合作协议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通过他们几家卖出了价值七千两的货物,咱们家的细罗织、灵仙酿、玻璃器具、铁制农具等货物都是供不应求。” 会议室众人一片振奋,苏言有些邀功地说道:“如今咱们的货物已经在顺庆府五个县、保宁府两个县里铺开了,名声也是大振,从月初开始就有不少其他府县的商人到河西镇咨询合作的事情,这件事还请二少爷定个章法。” “哈哈哈,我不在的日子商房的活计倒是做的有声有色啊。” 刘锡命大笑着夸赞了苏言几句。 “我说两件事,第一,成都府外还有我们打算招募的一万多流民,商房在这几家里面联络一下,找几家帮咱们把人运回来,对外不要说是咱们刘家的事情,免得引起别人注意。” “至于你说的其他商人想要合作的事情,先把他们安抚住,等到咱们汉元商号的名头再打响一些以后再说。” 上次刘锡命在河西镇临时起意要拉拢几家小商号时,想到自家对外总要有个名号,就起了这么一个“汉元商号”的名字。 “最近长恒商号又送了几百人过来,目前全村文职人员紧缺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只是有些职位空缺还需要提拔些人上来,回头我把名单报给二少爷审阅。” 陈翊定不在期间,负责丁房工作的ghfjbh汇报道。 苏谨赶忙接上,“工房各项工作开展顺利,全村第四批房屋修建规划已经做好了,刚才二少爷说还要招人,那等我回去改过之后再报。” “对了”,刘锡命突然想起自己空间里的变化,“纺织局要做一下准备,细罗织马上就要扩大产能。” “真的?” 不少人惊喜地喊了出来。 细罗织现在就是刘家村的主要财源,这帮子主管哪里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苏谨急忙追问,“少爷,那咱们应该按多大的产能扩张?” 刘锡命估算了一下空间的变化笑道:“按照月产七万匹来扩产,另外一般的棉布产能也要扩大,先按照十万匹来做机器。” 刘锡命看向苏言,“之前让商房寻找棉花供应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苏言脸上露出一丝愧色。 “少爷,请恕我等无能,咱们四川产棉本就不多,加上这几年天灾那就更少了。” “原本陕西还能大量供应,但是这几年的情形大家都知道。” 苏言看了看坐在前排的谢文乐,朝他拱了拱手。 “好在谢少爷家控制着部分汉中到四川的商路,咱们通过谢家的路子,用细罗织抵账的形式每个月也只有不到一千石棉花。” 谢文乐看见刘锡命看了过来,直接摊了摊手,“你别看我,之前我问过四叔了,确实是搞不到,卖棉虽然赚钱,但是现在的陕西粮食更值钱,加上到处都是乱兵,还能有商旅就不错了。” 刘锡命眉头紧皱,细罗织终究是高端产品,光是内地销量能有多大,要想走量还是得靠一般棉布才行。 “这织机还是照做,等过两个月忙完,我亲自带队到陕西走一趟。” 陈翊定一听这话急了,“二郎,这事就交给苏志定就行了吧,你现在也是秀才了,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明年就是乡试,这时间可也不多了。” 刘陈氏、许卫这些人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在大家看来些许赚钱的事怎么比得上做官重要。 刘锡命见到众人这表情有些好笑地摇头解释:“大家不用担心,周先生就在这里,我学业如何他一清二楚,我是不会耽误的。” “至于陕西之行,却是非去不可。” 除了苏谨、周良才等少数人,其他人都是一脸疑惑。 那乱糟糟的劳什子地方有什么要紧的。 “其一是刚才说的棉布的事,其二就是陕西的乱兵,我想要亲自去看看,这天下到底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杜良骥和赵向阳几人沉默了一下。 “锡命兄去的时候也带上我。” 杜良骥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了看赵向阳,“所谓学以致用,我也想知道我们学的东西到底能不能用。” “那也带上我”,赵向阳嗡声开口。 “我也去”,谢文乐脸上笑开了花,他巴不得天天在外面。 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谢文乐,“你滚犊子,世伯会放你出来才怪。” 说完他敲了敲桌子,“那这事就先这么安排,农房今年情形如何?” 梁益智打了个激灵站起来道:“少爷……” “坐下说”,刘锡命笑着冲他挥挥手。 “少爷”,梁益智小心坐下来,“农房今年在村里村外开垦了一万两千亩土地,除了两千亩用于种菜供应村子里,其他的都种上了你给的高产良种,眼下已经在安排人手抢收,预计产量在五石多一亩,年底前应该还能再种一季。” “哗” “这么多?” “废话,这是……” “……仙宫里来的……”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阵窃窃私语。 刘锡命摸了摸下巴很满意,算下来差不多400公斤左右,这已经快赶上现代产量的一半了。 梁益智见大家反应这么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这还要感谢二少爷提供的那个什么肥料配方,不然新开的田地哪里产的了这么多。” “不用谦虚,这也是你们农房工作得力,回头丁房和农房一起讨论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员立功提拔。” 刘锡命淡然一笑,这肥料配方也没什么稀奇的,正好刘家村发展了养猪场、养羊场等养殖业,他就指导着将这些粪便利用起来,和秸秆等植物混合发酵后使用。 可惜工业化肥做不出来,不然更加简单。 梁益智听到刘锡命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天可怜见,他一个读书人被称做铲屎官是多大的委屈。 “有,有二少爷这句话,农房上下,一定再接再厉。”,梁益智的话有些哽咽。 荀博文和夏明知两人看见好友这副样子,也不由为他高兴,老梁算是熬出来了。 “做出了成绩是好事,不过你们确实要再接再厉了。” 刘锡命笑呵呵地看向梁益智,“这次去成都碰上了耶稣会的几个传教士,他们替我捎带了玉米、马铃薯等高产作物,农房还需要继续开垦土地,争取明年扩大到两万亩。” “嘶” 负责处理对外杂事的值房执事刘锡禾有些担忧地接话,“二弟,听说最近县里面对咱们开田的事颇有怨言,这事可得小心。” “哈哈哈,这帮王八犊子是看收不到好处吧”,刘锡命一阵大笑,“不用怕,官府的公文还在呢,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 “再说了”,刘锡命朝谢文乐探了探下巴,挤眉弄眼道:“县丞公子就在咱们家做客呢,几个胥吏敢做什么?” “哈哈哈” “滚犊子”,谢文乐学着刘锡命笑骂回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清除隐患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说起县里面”,穆敬难跟着笑道:“最近来咱们村子里盯梢的人可不少,龙骧营已经抓了十几个试图晚上偷渡进来的探子了,各部门还是要多加小心。” 众人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刘锡命不在期间,刘陈氏牵头,苏谨、刘锡禾为辅也经常召开碰头会。 这些情况也多有通报,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儿紧绷。 刘锡命正色看向穆敬难,“除了探子还有没有其他动作?” 他没有问探子究竟是如何处理的,想来穆敬难等人自有主意。 “村子西边总有小股人马过来试探,还有几拨人想掳掠农房的人,幸好被骑兵曲的人救了回来。” 梁益智点点头表示附和。 刘锡命闭眼陷入思考,忽地睁眼道:“从后天开始龙骧营进入夏季作战训练,把村外二十里范围内全都梳理一遍,河西镇也要搞。” “得令”,穆敬难、李敬思等军官有些激动地起身行了个军礼。 现在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刘锡命的心态也隐隐有了些变化,不用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脚了。 “治房、学房、医房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反正开会,就一起了吧。”,刘锡命扫了扫周良才、荀博文和顾南。 周良才颇为惬意地捋了捋长须,“学房最近到没什么大事,不过锡命你们几人中了秀才,是不是到学堂里搞一搞宣讲,也好鼓舞一下孩子们的士气?” “哈哈哈,这个没问题,不过咱们村子里读书可不是为了什么功名,这点还是要明确。”,刘锡命满口答应。 “那是自然,学的东西都不一样,考也没法考。” 周良才呵呵一笑。 刘锡命心中唏嘘,全村适龄童子共有1700余人,加上龙骧营和全村所有人的扫盲运动,学房的工作量大到令人发指。 好在经过大半年的整合,教育工作已经走上正轨,毕竟村子里光是读书人就有两百多号,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治房没什么大事”,荀博文摇摇头,“自从上次严惩以后,最近只有几起违纪行为,已经及时通报批评了。” 刘锡命点点头,“纪律工作不能放松,必要的时候咱们还是要开展整治不良风气的运动,就叫整风运动吧。” 顾南不等刘锡命发问,直接开口道:“青霉菌已经培养出来了,我们正在尝试提取你说的那个青霉素。” “什么?” 刘锡命当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连椅子都险些被撞翻。 “这个什么青霉素真像你说的能治许多疑难杂症?”,刘陈氏见儿子这么兴奋,忍不住嘀咕道。 “能,真的能”刘锡命兴奋地搓着手走下主席台,一把握住顾南双手。 “倘若真能将青霉素提炼出来,先生可就名留青史了,这宝贝至少可以救数万万人。” 顾南有些将信将疑,虽然刘锡命已经给他说过多次青霉素的效果,但是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唔,放心,我会亲自抓这个项目。另外我们培养的那些学徒也算不错,他们在这方面也出了大力,那个仙水能不能再给点儿,嘿嘿。” 顾南露出鸡贼的笑容趁机提出了要求。 医房成立后,刘锡命专门让他们七个大夫开始培养学徒,平均每个人要带20个学徒。 为了加快他们成长,刘锡命可没少供应空间灵水。 中医的培养需要记忆大量的药方,顾南等人起初还对刘锡命的想法嗤之以鼻,哪个医者不是一辈子就带几个徒弟,这么多人能带出来个屁。 哪晓得被刘锡命这么一催灌,这帮学徒的学习进度竟然跟飞一样,由不得顾南不对空间灵水上心。 “给,以后医房每人每月再增加半份供应。”,刘锡命此刻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就定了下来。 刘家村的管理人员全都羡慕地看向医房,学习能力关系到职位晋升,现在村子里谁不想多搞点儿仙水。 刘锡命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有些意犹未尽地走向主席台。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对了,永凯在河西镇待的也够久了,马上村里又要扩大,让他回来吧。河西镇那边,唔,敬难过去锻炼锻炼。” “喏”,穆敬难有些不情不愿,不过他哪敢反对二哥的决定,马上站起来行军礼回复。 军队的控制让刘锡命操碎了心,他现在只能尽量保持队伍里面的平衡,避免形成除自己之外的核心。 刘锡命回归后的刘家村再次进入了卯足劲干的快车道,杜良骥和谢文乐等人在村子里稍事休息了两天也踏上了回家之路。 众人约好过几天县里再聚,那时省上的文书应该也下来了。 期间刘锡命自然少不得又强行给杜良骥等人解释了一遍超自然现象的事,虽然他已经尽量淡化神神道道的东西,但是看他们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快,往那边查探一下。” 六月二十五日,龙骧营夏季作战训练正式开始。 天刚蒙蒙亮,龙骧营轮训的三个团1200人,化作10个以曲为单位的战斗小组开始奔赴城外进行搜查,骑兵曲作为机动力量压阵。 按照营部的命令,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一律就地抓捕,反抗的直接击毙。 刚才那命令就是二团三曲的曲长宋保义下达的,这会儿他正带着曲里一百多号兄弟趴在齐腰深的灌木丛里。 过了没一会儿,被他派出去的侦察兵脸色难看地跑了回来:“曲长,那边有个山洞,里面至少有五六号人。” “有没有人放哨?” “山洞外面有个人,但是像是睡着了。” “上刺刀,能不开枪尽量不要开枪,免得惊了其他敌人”,宋保义压低声音吩咐道。 一百多号人悉悉索索地从腰间的刺刀筒里掏出一把带有螺纹卡榫的亮钢刺刀,猫着腰在灌木丛中摸索向前。 “你们觉得如何?” 刘锡命带着王宏等人骑着马远远待在宋保义等人后面,见到一百多号人犹如青色波浪一般朝着前方起伏涌动。 王宏看了看赵业韩和,示意他们两人把嘴巴合上,免得丢人。 “二少爷”,他学着村里的称呼,“龙骧营行止有度,操练得法,实在是天下难得的强军。” “我这儿不用拍马屁”,刘锡命笑着挥了挥手里的马鞭。 “成绩是有,但是问题也多,一个是战斗意志,另一个是搏斗格杀,今天让你们来看看,就是要你们熟悉熟悉龙骧营的作战方式,针对性的设计一套格斗之术,有没有信心?” 刘锡命说完斜眼看向三人。 王宏古铜色的脸上浮现一丝坚定之色,双手抱拳道:“少爷放心,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好好干,这事做的好了,便是曲长、团长我也舍得给,若是你们还有别的想法,那朝廷的军将也是可以弄一弄的嘛,我们于百户就是例子嘛,哈哈哈。” 刘锡命一边调笑王宏,一边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于永凯。 按照他的命令,于永凯二十四日就从河西镇掉了回来。 之前歼灭白龙寨的功绩已经核定下来,于永凯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卫所军官了。 于永凯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随即抱拳行礼,“这都是二哥栽培,二哥让干啥就干啥。” 王宏听到于永凯这么说也一下反应过来,马上学着抱拳,“我等蒙少爷不弃,收为犬马,自当誓死效命。” 刘锡命淡然一笑点点头,曾国藩曾说驭下之道就在于宽严之间,诚不欺我。 几人谈话间,宋保义等人已经悄悄摸到了山洞附近。 宋保义轻轻探头朝里面看了看,隐约听见一阵阵鼾声传来。 他转头朝自己手下的屯长吴民海扬了扬头,吴民海立刻会意,带着两个战士蹑手蹑脚地从小坡后面绕了过去。 走到山洞右侧上方时,吴民海清楚地瞧见一个头上带着草环的汉子正斜靠在树上打盹。 三人蹲下腰,一步一步地挪动到这人身旁,随即猛地暴起。 两个人各自负责扯住这人的一只手,吴民海不等他叫喊出来,一个健步冲上去将他嘴捂住,随即将手中匕首捅入他心脏。 “冲” 见哨探被清楚,宋保义大手一挥,龙骧营鱼贯而入突入山洞,低沉的喊杀声瞬间响起就结束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入读县学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骧营的夏季作战训练很快就取得了大量成果,刘家村附近二十里地被一千多号人摸排式搜查了几遍。 结果令全村管理层惊恐的是,这附近竟然有几十号意图不明的人员躲藏在周围,日夜窥视着刘家村。 刘锡命大怒之下令人严刑拷打,却也只知道这帮人是周围的几批流民盗匪的哨探。 这帮人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说是刘家村富比蜀王府,就连刘锡命用的便桶都是金子做的,一群人才起了心思想要探听一下消息,把一众刘家村的人气得哭笑不得。 气归气,但是刘锡命总觉得这里面没这么简单。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刘家村和河西镇提高警戒程度,同时在两处抓紧修建炮台工事。 达摩研究院关于大角度射击火器榴弹炮的研发进度再一次被加快。 自从上一次剿灭白龙寨之后,刘家村的船队已经扩张到了四十五艘,嘉陵江上经常可以看见刘家船队成群结队的游弋,载送着货物往返于河西镇和刘家村之间。 这次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刘锡命干脆下令船队上也要开始安装火炮,兵器局的工作量顿时暴增。 七月初一。 谢文乐昨天就差人前来报信,学政衙门的公文已经传到县上,今天就可以开始登记入学了,刘锡命只得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匆匆奔赴府城。 照例,刘锡命先去谢府拜访了一番,正好他也有不少事情想要请教谢成周。 “谢管家,刘少爷来啦。”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是让刘锡命有些奇怪的是,谢府的门子看到刘锡命竟然有些过分的热情。 谢府管事谢安一溜小跑地跑出来,见到刘锡命就脸上堆满了笑容。 “刘少爷,老朽向你贺喜了,恭祝刘少爷明年高中。” 刘锡命一边随着他引路进去,一边笑道:“承蒙吉言,现在不过是中了个秀才而已,谢管事不要太激动。” 谢安走在前面心中偷笑,区区一个秀才当然用不着他们这般讨好,但是架不住谢文乐一回来就到处吹嘘刘家如何如何,刘锡命如何如何厉害。 谢安亲耳听到自己老爷和太夫人商量四小姐和这位爷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这位爷说不得以后就是自家人了,由不得他们一帮下人不上心。 “锡命” “世兄” 刘锡命进入到正堂时,谢家一家子竟然全都在屋里等着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谢文乐和小脸红扑扑的谢纯熙见到刘锡命便起身招呼。 刘锡命赶忙上前见礼,只不过谢老夫人和谢成周夫人看向自己笑眯眯的样子让他有些胆战心惊。 “今天之后你们便是正儿八经的生员了,你可想好后面的事情了?” 一屋子里面也就属谢成周最为正常,他一脸淡然地坐在主位上捋须微笑。 刘锡命赶忙起身拱手,“小侄正要请教世伯,不知府中求学到哪里为上。” 萌朝制度,秀才虽然要入府学县学就读,但是那其实只是一个过场,府学县学里的师资都很一般,最多也就是督促着你保持学习,同时每年进行考核。 生员们要想继续进修,还是得另外寻找良师才行,要不然为什么各地都有各种各样的书院存在。 周良才身为廪生对这套东西当然门儿清,早就给刘锡命讲了清楚,因此刘锡命此番话主要是询问谢成周有没有什么名师可以推荐的。 谢成周捋须微笑:“顺庆府内就属金泉书院和鸣山书院最为有名,前者有大儒贺元谋担任山长,后者则有大儒吕兴贤为山长,各具风格、别有风采。” “你若想就读,一来看你功底如何,二来也要看你的文风和所治之学是否有良师可以教习。” 谢成周指了指堂下的谢文乐,“我与金泉书院有些关系,这逆子便是打算送到那里就求师,你若是有心也可一起前往,到时我手书一封给你带上。” 刘锡命从周良才那里听来的也是这般说辞,现在有谢成周的推荐,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文乐面上一喜,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转过头冲着刘锡命挤眉弄眼。 “到金泉书院是好事”,谢老夫人满脸慈祥地冲刘锡命笑道,“和文乐在一起,熙儿也方便去找你们耍耍,免得她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憋出毛病来。” “咳咳咳” 谢成周捂着嘴一顿狂咳。 刘锡命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谢成周,出声附和道:“那倒也是,小妹天性活泼,确实不宜在府中闷着,免得坏了她的性子。” “真的,那你……”,谢孟氏还待说什么,却突然被谢成周一阵咳嗽声打断。 “你今年也十六了吧,如今既然中了生员,整天被人称呼姓名呼来换去,颇为不雅,你回去提醒你母亲一句,该给你行冠礼了。” 谢成周轻轻瞪了瞪谢孟氏,转头笑着提醒刘锡命。 刘锡命愣了愣一下子想起了这个问题,貌似还真像谢成周说的。 自己在顺庆地界上好歹也算是个士人了,没有表字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过刘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他记忆中关于冠礼这事也没有太多印象,只好请教谢成周道:“多谢世伯提醒,但不知这冠礼有什么讲究没有?” “这个全视各家各户而定,有财力的便大办,没财力的便小办也可以,不过以你家这情形,我建议你最好风风光光的办一回,一来壮一壮声势,二来也结交一些友人。” “那肯定是大办啊”,谢文乐终于没忍住一拍大腿笑道。 “你们可不知道,锡命家的祠堂修的可风光了,要不我也到你那儿去办吧。”,谢文乐朝刘锡命舔着脸笑道。 谢成周脸色一沉,“混账,你自家祖宗不拜,去别人家里做什么,皮痒了吗?” “反正又不是外人”,谢文乐有些委屈地嘀咕。 刘锡命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谢纯熙小脸更加红了。 见到谢成周这对父子的日常,刘锡命心头好笑,只好出来打圆场,“既然世伯觉得应该大办,那小侄便大办一场,到时还请世伯等尊长莅临观礼。” “那是自然”,谢成周点点头,一边面带深意地提点到,“你若是还认得其他官员,最好也一并请来观礼。” 嘿嘿,这不就是相当于正告顺庆府乡绅又有一家乡绅豪强崛起了吗,刘锡命一下子领悟到了谢成周的意思。 不过这个给自己行冠礼的人倒是要好好斟酌一番,刘锡命走出谢府的一路上都在不断考虑这个问题。 今天的县学格外热闹,大多数学子都选择在这一天前来报到。 刘锡命和谢文乐几人的马车走到县学外时,竟然又碰上了赶来的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一群人笑谈着走进县学。 县衙里的礼房、户房等书吏也全到县学现场办公,礼房一番核验之后,便由户房更改户籍信息。 从今天起,刘锡命等人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秀才生员,不只有免服徭役、减免部分赋税的权力,更是可以见官不拜、使用奴婢了。 捧着当场派发的生员玉色襕衫,就算是刘锡命也有些忍不住激动,如陈翊定这些人更是当场便找了间屋子将衣服换上,一时间县学里一阵阵这个相公、那个相公的称呼不绝于耳。 “锡命,你是打算在县学入学还是到府学去?” 杜良骥一边换上襕衫一边问刘锡命。 刘锡命早就和谢文乐在车上商量好了,“就在县学吧,反正还要到书院去求学,县里府里也无甚差别,县上有文乐他爹在,反而还要好说话一些。” “那我们也在县学算了”,赵向阳凑了过来,说完看向杜良骥。 杜良骥略一思索终于点了点头,虽说自己家在府学有不少关系,不过到县学也不错。 “哈哈哈,你我兄弟齐心,这县学里以后就是我们说了算了,我想想,咱们得对外起个威风点儿的外号,要不就叫南充五虎吧。” 谢文乐一阵嚣张大笑,陈翊定一大把年纪就被他直接排除了。 “滚”,众人齐声开口。 “你才用这么土的名字”,刘锡命一阵笑骂。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尝试调查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到了下午时分,报名在县学就读的人员终于确定了,一共十二名南充县的学子选择在县学就读,另外的三十七人要么去了各自县里的县学,要么去了府学。 让刘锡命松了口气的是,卢嘉鸿等一帮搅屎棍最终选择的是去府学,至少眼不见不烦了。 “安静,吴教谕到。” 县学里的教谕吴理群在一众训导的簇拥下来到众学子聚集的崇圣祠前。 吴理群一身绿色官服,鬓发有些发白,瘦削的脸庞流露出一种严峻的气质,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先随我祭拜孔圣。” 刘锡命站在台下本以为吴理群要先说两句,哪晓得他面容清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转头就走。 十几个学子赶忙跟上。 一群人转而绕过崇圣祠走到它背后的先师殿。 吴理群一进入正堂便恭敬地整肃衣冠。 “南充县学新入学子礼拜先师” “礼”,一旁的司仪高声唱和。 吴理群将袍服一掀,带头跪了下来,十二个学子马上也跟着跪下。 自有县学里的小厮给吴理群递上香柱,他三拜之后才起身将香柱查在孔子画像之前。 “礼毕,起身。” 吴理群转过身来,满脸都写着清冷严峻。 “尔等蒙祖宗庇佑,天子赐福,得中生员,今日既然入读县学,本官身为县学教谕不得不鞭笞几句。” “身为生员,当时刻牢记圣人教诲,上效君王,下孝父母,即入学,则顷刻不忘向学之心。” 吴理群几句官话开场说了一大通,末了才真正说到实处。 “你等初入县学,全部定为附学生员。县学之中每月月考,共分一二六等,年终之时,列一二等者,才可升补增广生员或是廪膳生员。” “更为重要的是”,吴理群看向众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得意,“只有廪生或是增生才能参加明年乡试,你等要是不用功学习,到时可不要怨本官话没有说在前面。” 一众生员顿时凛然。 就在这时吴理群却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文书,他看了看众生员,沉声道:“生员刘锡命何在?” “学生在”,刘锡命楞了一下,赶忙出列行礼。 吴理群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不少,“传礼部文书,南充县学子刘锡命者,协助巡按御史柳建侯多立大功,特进为廪膳生员以为赏功。” “哗” 众生员顿时哗然,这是什么情况。 立刻便有人不服,“教谕,这是何道理,不是说以年底考绩为优者进吗,怎地还有人徇私舞弊?” 朝廷给的廪生名额是有限的,这一上来就被拿走一个,那其他人怎么办。 “混账”,吴理群脸色一垮,“方才不是说了吗,这是礼部的文书,你若是 有本事,也去给本官搞一份来试试。” 出头的这人被吴理群一声训斥,立刻吓得不敢再言。 刘锡命一脸坦然地上前从吴理群手中接过文书,这事柳建侯跟他说过几次了,本来他都快忘了,却没想到老柳办事还是靠谱。 不过这事还有些棘手,刘锡命看了看另外五个生员里不服的目光,朝吴理群行礼道:“先生,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诸位同窗有疑,可否由学生略作解释。” 吴理群略带惊讶地看了看刘锡命,其实他心里何尝没有疑惑,只不过做官久了,有些事情他早已经习惯不管罢了。 见吴理群点头,刘锡命这才冲其余几人笑道:“难怪这位同窗疑惑,去年年底,蓬州收元教作乱……” 眼见这一批生员里面,自己熟识的人就占了大半,刘锡命心中当即动起了心思,似乎可以从县学里入手,先收拢一部分士人以壮声势。 这次便借着这个机会,他将自己如何协助柳建侯击破收元教讲了一遍。 不过过程嘛当然变成了他如何运筹帷幄协助柳建侯定计,关于龙骧营的事却是一带而过。 县学里一片沉默,大家看向刘锡命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敬畏,能给巡按御史出谋划策,这得是什么样的水准才行。 “吴教谕,学生有事想请教,不知可否?” 从先师殿出来,刘锡命撇开杜良骥等人,单独找上了正准备离去的吴理群。 吴理群有些疑惑地转头,“何事?” 刘锡命四下看了看,众学子和几位训导都在朝崇圣祠走去,这边走廊里没有外人。 他压低声音问道:“先父讳善齐,也是县学生员,三年前,他在府城出了事,听说当时是吴教谕将他送回去的,学生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刘锡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吴理群的表情,当他说起刘善齐的名字时,吴理群瞳孔明显一缩。 等到问起刘善齐出事的事情时,吴理群脸颊更是不自觉的轻微抽搐了两下。 刘锡命心头紧绷,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几年了,但是他刚刚穿越来时就从母亲口中听到一丝异常。 是以他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往常没有功名在身,很多事情不太方便去做,如今他却是不怕。 刘善齐毕竟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自己既然夺了别人的身体,那自然也该帮一些小忙。 如今看吴理群这表情,这件事果然不简单。 吴理群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对着刘锡命招了招手,“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刘锡命赶紧一言不发地跟上。 两人一直到了县学后院吴理群住的地方,等到刘锡命跟着走进房间,吴理群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随后将门关上。 “你刚才说你是刘善齐的儿子?” ,吴理群坐定之后示意刘锡命也坐下。 “是” “那你想问什么?我记得当时府衙推官早已将此事审结了。”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之前听家慈说起当日之事,学生便觉得其中颇有疑虑,只是以往苦于求述无门,是以不敢到处声张,如今学生既得功名,又逢先生在此,因此想要打听一二。” 怕吴理群出言否认,刘锡命赶紧补了一句,“据学生所知,县学中有几位前辈生员都对先父一事有所了解,这次只是想和先生证实一下。” 吴理群眼睛微闭,良久才睁开道:“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你有何事便问吧,若是知道的我便告诉你,其他的我也爱莫能助。” 刘锡命心头微喜,马上坐正身体朝向吴理群。 “家慈曾言当日是吴教谕带着几位差役将我父亲遗体送回村子,这事可是属实?” “属实”,吴理群听到不是什么大事,有些轻松地回道。 刘锡命马上追问道:“那几位差役是不是府衙中人?” 吴理群顿了一下,“……是”,他语气有些凝滞。 刘锡命要紧牙关,将自己之前的疑惑问了出来,“敢问先生,先父乃是南充县人士,因何要出动府衙差役来送?” “这……” 吴理群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日我正在县学中看书,却听得人来传报,说是有学子坠楼而亡,等我赶到时才发现人已经被府衙抬走了。” “等到第二天时,县里传来消息,说是刘善齐一案已由府衙审结,县里让我出面带着府衙的陆宏等差役送尸回乡,顺便安抚你家一番。” “先生是不是也觉得此事有疑?” 刘锡命看出了吴理群目光中的动摇,马上追问道。 吴理群沉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当时我便向县里提了出来,哪晓得知县张明诚却将我大骂了一通,说是勿要多管闲事,只需将人送回去便好,我这才没有多问。” “这么说来应该是府衙里出了问题,请问先生,当时审案的推官姓甚名谁?他如今可还在府中任职?” 刘锡命忽地站起来躬身问道。 “哎,据说当日是由府衙推官赵明伦审结,他如今依旧担任推官一职。” “多谢先生,大恩不言谢,那学生便不打扰了”,刘锡命心中已然明了,这会儿直接拱手告辞。 吴理群微微挥了挥右手,仿佛想要阻拦他,最终还是化成一声叹息,“量力而行,切不可莽撞,你还有大把前程呢。” 刘锡命心中感动,看来母亲以前说的没错,父亲刘善齐总是吹嘘和吴理群关系走的近,想来他应该是看在故人的份上才作此提醒。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朝吴理群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 第二百七十六章 表字无疆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从吴理群的房间里走出来,刘锡命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拳头,这件事终究要有个了结了。 看来其中的关节还是在这个顺庆府推官赵明伦身上,只是如何让他开口,刘锡命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嘿,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刘锡命正思索间,谢文乐突地从他斜后方蹿了出来一巴掌拍到他肩上,瞬间将他的思路打断。 “打听到了什么?”,刘锡命看了一眼谢文乐额头因为小跑而出现的细密的汗珠,笑问他道。 “嘿嘿,听说那些前辈生员好多在结社,光是咱们县学里就有和霖社、清霁社等好几个社,你说咱们要不要也搞一个玩玩?” 谢文乐仿佛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双眼放光。 刘锡命被他这一提醒也两眼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想起在成都府和黄宗羲的交流,当时黄宗羲就提起过,士林之中首重声名,而参加各种集社就是出名的好方式。 刘锡命当然懂其中的道理,所谓商业互吹,那也总得有人来吹才行。 想想现在复社已经在东南搞得如火如荼,成员不断扩张,声名也日渐高涨,那些参与者哪个又不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不过想到复社众人历史上的经历,刘锡命又觉得在小朱同志的时代像复社这样大张旗鼓的搞书生参政还是有些不妥,这位爷可是猜忌心很强的。 “那就搞”,刘锡命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对着谢文乐伸出大拇指。 “老谢你虽然平时不怎么着调,这次倒是提醒的对。” “滚,我什么时候不着调了,连我妹……” “连你什么?” 刘锡命有些奇怪谢文乐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好奇地追问他。 谢文乐眼珠一转,“我是说你的事我可没少下功夫。” “哼,走,咱们去找良骥他们商量商量。” 杜良骥等人正在明伦堂里讨教学问,刘锡命和谢文乐两人刚刚进去,刘锡命便眼前一亮,竟然还有自己的熟人在。 “陈相公,别来无恙否?” 刘锡命走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生员旁边直接行礼道。 这人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看到刘锡命时不禁喊了出来,“怎么是你?” 他马上看到了刘锡命身上穿着的玉色襕衫,脸色更是惊讶,“你也中了?” “哈哈哈”,刘锡命一阵开怀大笑,眼前这人正是最开始帮助他的县学生员陈建章,当初多亏了他,刘锡命才弄到第一桶金。 “侥幸而已,以后还要像陈相公多多请教才是。” 陈建章脸色复杂,自己故人的儿子都中了秀才,自己却依然还在这里蹉跎,实在是…… 他有些尴尬地摆摆手,“你也是生员,哪有称呼别人为相公的,以后直接叫我学兄吧。” “那怎么好意思”,刘锡命本待再推迟一下,突然想到了陈建章的尴尬,也马上改口。 “陈学兄,一年前多亏你仗义出手,我才能赚得资财贴补家用,否则哪有今日之刘锡命,请受我一拜。” 赚了钱以后刘锡命倒是通过陈翊定逢年过节的时候捎带过几次礼物,但是跟陈建章对自己的帮助来比,又何足道哉。 “学兄,如今我新中秀才,打算在家中举行冠礼,若是学兄方便,不知可否赏脸前来观礼?” 陈建章看了看刘锡命年轻的面容,心下更是恍然,不过他现在也是秀才,那便是同一个层面的人物,以后难免要多走动,因此便应承了下来。 县学里虽然也有教授、训导,但是说实话刘锡命觉得水平着实一般,他听了一下午便没了兴致,转念开始思考起谢成周说的拜师和冠礼的事情。 加冠这种事当然是排场越大越好,刘锡命马上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巡按御史柳建侯。 这个已经算是顺庆府地面最大的官员了,至于让柳建侯加冠可能涉及到的东林党站队问题,刘锡命现在都有些顾不上了,反正以后还有用的着的地方,能被拉上贼船也是一件好事。 不出刘锡命所料,柳建侯听到刘锡命邀请他为自己加冠,果然满口答应下来。 想到成都碰到何天磊的事情,刘锡命试探地问道:“柳公,晚生在成都碰到了何天磊何千户。” 柳建侯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他有说些什么吗?” “只说是都在准备之中。” “那就好,你也让你的人准备好,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帮手。”,柳建侯对这件事情还比较上心,说话的语气也比刚才凝重了许多。 “柳公放心,晚生打算最近再招揽一些流民垦荒,到时人手也充足一些。” 刘锡命趁机说了一嘴自己在成都招人的事情。 我这应该也算提前给组织汇报了吧,刘锡命有些心虚地想到。 ~~~~ 冠礼又叫成人礼,是一个男子可以婚嫁、掌家的标志,按照周礼的要求,男子应该是二十加冠。 不过随着时代推移,对于年龄的限制反而没有那么严厉了。 平民人家的冠礼一般就是在家里搞一个简单的仪式,邀请两三个亲友观礼就行,但是刘锡命要搞的则是一场盛大的仪式,用来向县里正式宣告自家的崛起。 因此刘家村上上下下对这次活动都显得非常重视,由周良才选定七月初十这个吉日之后,值房立刻便向全村下了通知,要求全村上下务必在在初八之前完成各自分派区域的环境整治工作,初九开始就会陆续有客人上门了。 刘锡命瞧见刘锡禾这上蹿下跳的势头,差点儿就要给为公大道两旁的树木上挂上一层细罗织做装点了,弄得他啼笑皆非。 我他娘的又不是隋炀帝,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 当即便让人重新通知下去,只需要保持干净整洁即可,不用搞的这般隆重。 饶是如此,等到柳建侯、谢成周等人来到刘家村的时候还是觉得眼前惊艳。 数十个石浆铺就的宽大码头,整洁平整的为公大道从港口处一直延伸到村子的尽头,飞檐叠嶂、鳞次栉比的翘角高楼让一帮子赶来的客人差点儿把下巴惊掉了。 刘锡命早早地就在码头处迎接,反正现在自家客船货船都比较多,所有客人都是由他来包接包送。 “没想到才一年的功夫,你便做下这般大的事业,后生可畏啊。” 柳建侯见到刘锡命有些感叹,他虽然听过刘锡命最近发了大财的消息,但是在他的印象里,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的样子罢了。 刘家村上次他就来过,当时连启航小区都没有修建完成,虽然确实和别处有些不同,但是也没有像今天这般有冲击感。 刘锡命哪还不懂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只是推说都是柳御史关照,才有这般局面。 等到初十这天,刘家村里锣鼓喧天,全村推选出来的两百位男女老少代表陪同着柳建侯等客人在大祠堂见证刘锡命的加冠礼。 刘锡命老爹早就过世,这会儿只有专门请了个本家叔伯刘善复过来作为主家代行礼仪。 这刘善复早已六十多岁,虽然家境一般,但是到不像一般农人这般苦态,这也是刘锡命选中他的原因。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善复身着一身褚色深衣,踱步走到柳建侯面前拱手行礼,“吾家有子锡命,将加冠于其首,愿吾子之教之也。” 柳建侯身着一套直领常服立即束手而起,“某不敏,恐不能供事以病此子,敢辞。” 刘善复再拜,“愿吾子之终教之也。” 柳建侯这才肃声拱手,“重有命,某敢不从。” 礼节的事情有周良才等人操手,刘锡命只管懵懵懂懂地听从指挥就行,他只晓得被换上深衣鞋履,在刘锡禾的引领下来到祠堂正堂。 柳建侯先为刘锡命带上缁布冠,再换上绉纱帽,最后再加折上巾,这便是士礼当中的加冠。 三加冠行完,柳建侯朗声高唱,“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按礼到这里冠礼便进行的差不多了,不过周良才等人商议,又在其中增加了一个环节。 只听柳建侯继续高唱,“兹而少年,博学有才,雏凤清啼,今即立于士林,岂有不闻于字号者。” 柳建侯满面笑容地看向刘锡命,“锡命者,国君因之以赏功也,然某观汝之行事,若非有祖宗庇佑,何得康宁富贵之业。” “诗经有云,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汝之表字便取无疆二字吧。” 刘锡命按住心头的激动,俯身拜谢,“谢柳公赐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入学金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士人的表字通常都要和名字相契合,柳建侯给刘锡命起的这个字就符合这个特点。 刘锡命的名字寓意是国君赏赐功臣,柳建侯却取《商颂烈祖》表示,真正该要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先祖。 刘锡命对这个表字也非常满意,从今以后,再同别人打交道就不用直接道名了,而是应该称为刘锡命刘无疆了。 刘家村的冠礼仪式可以说是十分成功,以往刘家村自成一体,很少对外开放,南充县和顺庆府虽然多有猜测,但是对里面到底如何还是不得而知。 但是这一次刘锡命可是邀请了县里不少书吏来观礼的,这帮人一回去以后,关于刘家村的消息顿时在府城里变得甚嚣尘上。 普通人当然谈论的都是顺庆府又多了一家豪强之类的,在顺庆正儿八经的富贵人家眼里,刘家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算是不可轻辱的势力了,更有不少人对刘家的富庶产生了想法。 不过这时龙骧营夏季作战训练的成果直接突显了出来,不要说混入刘家村里面探听消息,便是周边二十里地都设置了不少岗哨,一帮子派过来的哨探只能绕着刘家村抓耳挠腮。 与此同期,鉴于许卫、窦玉泉等人也到了加冠的时候,刘锡命冠礼结束后没几天,在刘家村大祠堂里,这几人也纷纷完成冠礼。 这次当然没有那么隆重,不过依然有全村管理人员进行观礼。 周良才和苏谨替几人加冠,许卫被赐表字德恒,所谓持德以恒,君子卫之。 窦玉泉表字行德,山下出泉,君子以果行育德。 谢文乐则是回保宁谢家办的大礼,谢成周给他起的表字至正,文乐者,雅乐也,实属至正之音。 刘锡命差点儿笑喷,听起来怎么有点儿像智障,为这事谢文乐可没少跟他斗嘴。 为了这几件事,刘家村连着举办了多次庆祝活动,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七月底。 刘锡命原本还担心德阳王府可能的报复,现在看来以这帮古代的刑侦技术,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想要查明真相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刚好这个时候成都府的流民也在隆益商号等代理商的帮助下开始陆续运回刘家村,刘锡命脑海在被这些杂事缠绕,几下就将这件事扔到脑后了。 七月底,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修整,刘锡命、窦玉泉等人带着拜师礼再次向府城进发。 刘锡命最终还是选择的金泉书院,毕竟有谢成周帮忙牵线,省的自己再去求爷爷告奶奶。 金泉书院就在顺庆府城,前后加起来占地至少有二十多亩,能在城里弄到这么一大块土地,可见书院的势力不一般。 “怎么是你?” 谁能想到,在金泉书院门口,刘锡命竟然又碰上了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顺庆府同知卢正豪的儿子卢嘉鸿。 见到这家伙一脸阴笑地看过来,在刘锡命身后的许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 卢嘉鸿脸上的阴笑顿时一收,看向许卫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你个穷鬼说什么?” “我看你是欠收拾”,刘锡命本来没打算惹事,但是卢嘉鸿这话一下子让他有些火冒三丈。 “大家都是生员,你还是个吊车尾的货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辱骂别人,信不信我到学政衙门告你一个行为不检。” 卢嘉鸿狠狠白了刘锡命一眼,洋洋得意地挑衅:“你有本事就去告啊,看看学政衙门会不会理你这么一个穷酸,别以为考了个秀才就出人头地了,穷酸始终是穷酸,这是改不了的。” 跟着一起过来拜师的杜良骥和赵向阳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赵向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卢嘉鸿问道:“姓卢的,你是不是在家里待久了,脑子都变傻了,你没听过现在府城里的童谣吗,陈半府、黄半县,如今多了个刘半乡,你骂他是穷酸,只怕是自取其辱吧。” 卢嘉鸿听赵向阳这话脸色一变,他这段时间回了重庆府炫耀,昨天才赶回来,哪里知道这些传言。 但是看赵向阳的神态,似乎又不像作伪,卢嘉鸿心中恼怒,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这个穷酸怎么突然变成刘半乡了。 眼见事情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卢嘉鸿努力克制住自己当场发飙的欲望,呸了一声带着自己的狗腿子卢三等人径直走进金泉书院的大门。 才走进金泉书院的大门,卢嘉鸿一脚踢在卢三腿上,“你个狗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报,赶快滚去打听打听,这个姓刘的王八蛋是怎么回事?” 卢三一脸苦相,这段时间自己都跟着少爷待在重庆,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卢嘉鸿有了吩咐,他只好麻溜地跑出去打听。 刘锡命没想到卢嘉鸿这么容易就退缩了,对这个纨绔子弟的心性也有了几分深入了解,这年头大家都不是傻子啊。 金泉书院的山长贺元谋已经有六十多岁,一络花白的长须配上法令纹深刻的清瘦面容,显得十分儒雅。 等刘锡命等人到达书院知礼堂时,卢嘉鸿刚好完成了投贴,他家本就是重庆府大户,父亲又在府中任职,哪怕卢嘉鸿本人学问不精,一番敲打之后,贺元谋也捏着鼻子收了下来。 刘锡命走入正堂,无视卢嘉鸿得意洋洋的表情,直接将谢成周替自己等人写的帖子和院试文书一起递上。 “末学后 进刘锡命、谢文乐……,久慕先生大名,今日特来求学,还请先生收纳。” 贺元谋本来有些疲惫的神色见到刘锡命递上来的院士文书顿时精神一振。 “你便是今科南充县案首刘锡命?”,贺元谋颇有兴趣地捋须问道。 刘锡命赶忙恭敬回复:“正是。” “哈哈哈,甚好,你县试的卷子我已然看过,论述颇得其法,若能再磨练磨练笔力,便是明年乡试也大可去得了。” 贺元谋看了看帖子上刘锡命的年龄,抬头问道:“你可有表字?” “晚生蒙巡按御史柳公抬爱,亲赐表字无疆。” 听到刘锡命已经取字,贺元谋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不过听到竟然是柳建侯为他亲自取字,他脸色便更加温和起来。 “你等我都收下了,以后若是有不懂之处可到后堂寻我。” 卢嘉鸿在旁边听得一愣,这他娘的就完了? 那为什么我要被刁难这么久? 见到刘锡命和谢文乐等人兴高采烈地拜谢,卢嘉鸿心头火气更甚,真他娘的是老子的丧门星,走哪儿都要被你克着。 刘锡命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到了现在,他终于感觉自己以前一步步走过来的积累似乎开始慢慢起作用了。 “少爷,小的打听清楚了,这刘家确实是发了大财,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给少爷禀报。” 书院的角落里,打听完的卢三跑回来找到卢嘉鸿,神神秘秘地说着什么。 只听得卢嘉鸿脸色越发暗沉,对着卢三就是一巴掌,“你个狗才,怎么现在才打听到这些,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少爷,这可是你说的不用细查了”,卢三被他这一巴掌打懵了,心中却是欲哭无泪,谁能知道刘锡命竟然还牵扯到这么多事情。 卢嘉鸿哪里管这么多,他自然不会承认当初是他觉得刘家不过是谢家的跟屁虫,这才没有细细调查,当下按住卢三就是一顿毒打。 等到气出的差不多了,他才又将卢三唤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刘锡命这边正在书院中熟悉情况,贺元谋专门安排了一个叫廖平的士子带他们到处转转。 这个廖平年岁也不大,二十四、五左右,他考上生员的时候已经二十了,对刘锡命这种十六七就考上的心中十分羡慕,加上有贺元谋的叮嘱,两方相处倒是融洽。 金泉书院占地二十亩,但是实际上也就是分为四个部分,前半部分分别是接待、学习和论道的场所,后半部分则是师生住宿的地方。 书院一共有名师七人,学生200余人,为什么学生人数不多,因为学费相比其他书院而言着实要贵上不少。 刘锡命这一行七人因为不用住宿的原因,总共也交了二百八十两银子,一个人就要四十两,这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家庭的承受能力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唱一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金泉书院的教习采用的是拉通教育,七个大儒分讲不同的课程,全书院的学子都可以去听讲,若是讲得兴起了,更是会当场进行辩论,学术风气比之官学确实要灵活很多。 这些大儒一般不会轻易收徒,收徒则代表你接受该学派的传承,是要经过多重考验的。 刘锡命对于拜师却没有太多的兴趣,他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如果按照他的计划,将来一定会和这些地主官僚阶级产生冲突。 要是拜了师,那他背后的那些人牵扯进来就不好办了,再说他有空间相助,对于科举他自有办法。 上次秀才张榜后空间升级可不只增加了土地面积,经过一个多月的缓冲,刘锡命清晰地感觉到空间对于自己精神方面的加成似乎又增强了。 跟着廖平办完各项入学手续,刘锡命等人也就算正式在金泉书院求学了。 下午时分,众人刚刚在学堂里上完第一节课,中途休息的功夫,刘锡命突然听得学堂之中吵闹起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是卢嘉鸿在闹腾。 刘锡命本来和窦玉泉等人正在和几个书院里的前辈攀谈,听到卢嘉鸿叽叽歪歪地嚎丧,刘锡命不客气地朝课堂里吼了一句。 “书院重地,卢友泰你平白作什么妖?” 卢嘉鸿一脸着急忙慌的样子,听见刘锡命这么不客气的话竟然也不对骂,只是有些焦躁地乱喊,“这可怎么了得,这可怎么了得。” 跟着他一起的李奇范有些关心地拉住他,“友泰,什么事情如此惊慌?” “我的家传玉佩丢了,方才还带在身上的,这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只怕要被打死。”,卢嘉鸿话里带着哭腔。 李奇范听了脸色一变,赶忙朝周围拱拱手,“诸位同窗,卢友泰遗失了一枚贵重玉佩,烦请大家帮忙找找。” 这会儿本就是休息时间,听到李奇范这么说,原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秀才们也跟着过来帮忙到处查找。 哪晓得几十个人找来找去,却什么也发现。 李奇范安慰了一下看似心焦的卢嘉鸿,“你可记得是在哪儿掉了的?” “我哪里知道,想来应该是在这课堂附近吧。” “那这可就遭了,咱们找来找去也没看见,这可如何是好?” “李少爷,会不会是被谁偷去了?” 课堂里众人正面面相觑时,卢三的声音在旁边冒了出来。 卢嘉鸿脸色一变,走到他面前便是一个耳刮子扇了下去。 “狗奴才,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是秀才相公,谁会干这等龌龊事,我看是平日里对你管教少了,也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李奇范一副好心的模样将卢嘉鸿从卢三身边拉开,“这奴才也是护主而已,友泰兄不必介怀。” “不过”,李奇范看了看围过来的人群,“我等自然是相信各位同窗,不过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未免留人口实,我看还是向先生禀报一下比较好。” 刘锡命冷艳看着李奇范和卢嘉鸿一唱一和的模样,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心里冷哼一声,倒要看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我赞成,这事最好请先生过来主持,免得回头有些小人到处造谣说咱们书院出了贼人。” 谢文乐本来就不怕事大,这会儿见刘锡命附和,他马上笑呵呵地接下了去请先生的差事。 没过一会儿,下午授课的林翰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等到卢嘉鸿说完事情经历,林翰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屋里众人。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我问你们,可有人拾到玉佩忘了归还?” 屋里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接话。 林翰见屋子里陷入沉默,冷哼一声道:“我当然也不相信大家会有人做那梁上君子,不过事关书院名声,今日只能查一查了。” “来人,将众学子所带之物全部翻找一遍。” “且慢”,刘锡命瞥见卢嘉鸿脸上闪过一丝隐晦的笑容,马上出言打断道。 李奇范悠悠说道:“怎么,无疆兄莫非有什么隐情?” “哈哈哈,我哪有什么隐情”,刘锡命对众人奇怪的目光无动于衷,一脸淡然道:“只是担心大家所带之物颇多,若是有什么贵重物品,被翻找之人损坏,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刘锡命拱手朝林翰建议道:“先生,不若由大家各自收拾自己物品,将其一一取出供大家查看,这样便不虞有失了。” 林翰思考一下捋须点头,“这法子也好,就如此吧。” 课堂内的众人本就心中无鬼,一个个颇为淡然地将自己物品取了出来,一一摆出供人查看。 轮到刘锡命时,他刚刚将手伸入自己的书囊中便是一惊,一个温润圆滑的物品出现在他手中。 刘锡命心中恼怒,你个王八蛋还玩这么低级的把戏。 不过随即他心中一笑,老子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心思电转之间,刘锡命将玉佩收入空间之中,将书囊里的物品一件件取了出来。 卢嘉鸿等人本就瞪大了眼睛盯住刘锡命的一举一动,谁知见他将书囊都翻了过来,也没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西都拿出来了吗,你可别想藏些什么?” 卢嘉鸿顿时有些急了,直接脱口而出道。 刘锡命嘴角维扬,继续晃了晃手里的书囊,又学着其他学子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摸了一遍。 现在是夏季,大家穿的本就单薄,稍微捋一捋便能看出来是否藏有东西。 “怎么,卢兄还想要亲自上来搜一搜不成?” 卢嘉鸿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林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向下一个学子。 卢三弯腰驼背地站在课堂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出了一头的冷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课堂里的众人已经全部搜查完毕,林翰淡然地瞟了一眼卢嘉鸿,“如今已经全部核查过了,想来是你掉在了什么地方,回头下课后自己去找找吧。” 卢嘉鸿马上反应了过来,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依旧立刻行礼道:“是,想来是学生疏忽了。” “耽误了诸位同窗的时间,实在是抱歉。” “那便上课吧”,林翰见众人没有异议,当即便招呼大家落座,课堂里再次响起他讲解的声音。 “友泰,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安排好了吗?” 才一下课,李奇范拉着卢嘉鸿走到院子的角落里低声问道。 卢嘉鸿一脸愤然,“我哪里知道,东西是我亲手放进去的,肯定是他使了手段藏起来了。” 杜良骥和刘锡命等人走出课堂,一眼看见小声嘀咕的两人,低声朝刘锡命问道:“今天这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嘿嘿,有些人赔了夫人又折兵,晚些给你们说。” 刘锡命朝杜良骥等人挤了挤眼睛,自己上前朝卢嘉鸿走去。 李奇范和卢嘉鸿见刘锡命走了过来,顿时停住不说了,刘锡命笑着拍了拍卢嘉鸿的肩膀。 “卢兄,你可太不小心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弄掉,啧啧,真是可惜。” 卢嘉鸿咬牙切齿地看着刘锡命大笑远去,只能狠狠地朝旁边花坛踢了一脚,谁知这一下又被林翰看了个正着。 “混账,平白无故拿这些死物撒什么气,回头给我抄写十遍中庸。” “是,学生知错了”,卢嘉鸿脸色一苦只能赶紧低头认错。 晚上,府城刘家大院里。 刘锡命的书房里坐着窦玉泉、谢文乐等十几个人,他面前的桌子上赫然摆放的就是今天卢嘉鸿塞在他书囊中的那枚玉佩。 这枚玉佩呈长方形,上端用红色夹金缠丝锦绳穿起,正反两面都是蟠螭龙纹。 然而诡异的是,在这枚玉佩的旁边,竟然还放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看得屋里众人有些愣神。 第二百七十九章 府城角力(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轻轻将这两枚玉佩拿起,放在空中比对了一下。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刘锡命语气有些复杂。 窦玉泉等人只是摸着脸颊不说话。 李彪咋咋呼呼地说了句,“这还用说啥,两个东西一模一样,这个姓卢的肯定跟收元教是一伙的。”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窦玉泉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李彪说的没错,卢家有很大嫌疑。” 杜良骥和赵向阳如今在府城读书,他们也懒得再去找地方住宿,索性便和刘锡命等人住在一起。 两人自从上次成都府事件后对于阴阳宗背后的事情也起了兴趣,刘锡命便将他们也叫上一起讨论。 杜良骥仔细梳理了一遍道:“目前可以肯定的是收元教和阴阳宗有关,但是单凭一个阴阳宗似乎也不足以给他们提供多大的支持,这么说来卢家可能代表的是一股官场上的势力?” “官场上的人掺和这些做什么?地方乱了对他们来说能有什么好处?”,赵向阳感觉到有些荒谬。 刘锡命轻轻将玉佩放下,看向赵向阳笑道:“你忘了黄家的事了吗,这帮地方豪族哪个不是勾结盗匪干一些他们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有人野心更大一些,似乎也不奇怪吧。” “乱了,乱了,这天下真的要乱了”,赵向阳面如土色地不断嘀咕。 刘锡命心情也颇为沉重,现在本来麻烦就够多的了,再加上这件事情,他感觉自己已经卷入了川东北地区的一片旋涡当中。 难怪自己以前看地区县志的时候总觉得四川在明朝末年很是诡异,张献忠、李自成、摇黄十三家这些妖魔鬼怪在这片土地上横行多年。 现在看来,这里是从上到下都烂到根子了。 似乎刘家村的发展工作应该再加快一点? 刘锡命思绪一下子发散,现在加上河西镇,自己控制下的人口已经增加到两万五千人左右了,但是只有龙骧营这么两千人马似乎还有些不靠谱。 “记得回头提醒我扩编龙骧营的事情”,刘锡命朝李彪吩咐道。 李彪精神一振,又要扩编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记下了” “无疆,要不还是像柳御史汇报一下吧,他不是一直在查收元教的事情吗?” 杜良骥见刘锡命只顾安排村子里的事情,转而提醒道。 刘锡命有些尴尬地说道:“这玉佩本来就是上次趁别人不注意黑下来的,要是就这么去找柳御史,只怕回头锦衣卫也知道了,到时候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刘锡命可还清楚的记得当 时何天磊的表情,要不是他同意锦衣卫把龙骧营仔细搜查了一遍,只怕龙骧营上次就别想脱身。 这么说来,现在这局面反而还是自己造成的? 真是造孽啊! “咚”、“咚”、“咚”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李彪起身将门打开,发现是魏敬国站在门外。 “二哥”,魏敬国面色有些诡异,“那个姓卢的想要求见你。” 屋子里一帮人相视一眼,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看来是来讨债的,咱们出去看看。” 刘锡命大笑着将玉佩收起,径直朝门外走去。 “哟,卢大少爷怎么有闲工夫到我这穷酸这里来走访啊?难道是来打秋风的吗?” 亲卫营的人也颇有眼力劲儿,直接将卢嘉鸿堵在门外让他等着,刘锡命一出来看见卢嘉鸿满脸烦躁地扇着扇子踱步,马上出言嘲讽道。 卢嘉鸿刷的一声将扇子收拢,指着看门的亲卫大骂,“刘无疆,你带的好奴才,连礼数都不懂了吗,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 刘锡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们是我的兄弟,不是什么奴才,还有,正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你觉得你算哪一种?” 卢嘉鸿感觉心里堵的慌,但是想到自家老爹出门前的话,他只好将气压了下来。 “别的不说,把我的东西还我。” 刘锡命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东西,什么东西?你又掉东西了?不是我说你,科学研究表明,老年痴呆症在年轻人当中也有一定的发病比例。” “你需要治疗!” 刘锡命一脸正儿八经的说道。 卢嘉鸿有些气急,“我说的是我的玉佩,那东西分明在你那儿,赶快还给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哦?你怎么知道一定在我这儿,我记得今天可是当做众人的面给你看过了的,莫非要我把林先生请来再对峙一遍不成?” 刘锡命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卢嘉鸿咬牙切齿地用手指着刘锡命,“好,咱们走着瞧。” 望着卢嘉鸿远去的背影,窦玉泉扇着扇子看向刘锡命,“这玉佩似乎对卢家很重要,会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刘锡命嘴角一扯露出一丝冷笑,“我正想试试他们的斤两,要是能把幕后之人也牵扯出来那就更好了。” “亲卫团,这段时间做好戒备!” “喏” ~~~~ “啪” 卢府之中,卢正豪听到卢嘉鸿空手而归,狠狠一巴掌 直接扇在他脸上。 卢正豪满脸狠厉之色,“真是孽障,做事简直不晓得轻重,看老子回头再好好收拾收拾你,赶快滚。” “能杀进去吗?”,卢正豪打了卢嘉鸿一顿将他赶出房门,转身朝自己身后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黄脸汉子问道。 这黄脸汉子摇摇头,表情带有一丝凝重,“已经派人查探过了,戒备森严,而且似乎都装备有火器。” “这么说传言都是真的了?” 卢正豪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这刘家果然势力如此之大?你说上次蓬州的事情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黄脸汉子砸吧了两下嘴,摸了摸自己满是胡须的下巴,“前段时间听说柳建侯亲自为这小子加冠我就觉得不对,柳建侯一个外地人,若是没有大的干系,怎么会掺和一个小秀才的冠礼。” “上次行动对外宣称是由锦衣卫负责,但是如今锦衣卫在顺庆的人手不过几百号人,刘家很有可能已经介入了。” 卢正豪猛地停步,脸上满是惊惶的神色,“你说柳建侯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黄脸汉子眼见卢正豪有些失了分寸,赶忙安慰他道:“他们不一定知道这玉佩的作用,我已经安排人手将刘府盯住了,要是有人去通风报信,咱们马上就会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卢正豪有些失神地坐到主位的椅子上,左手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来敲去。 这一夜对于卢正豪来说简直就是煎熬,生怕出一点点变故,他只能陪着这黄脸汉子在屋里坐了一整宿。 到了早上,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跑了进来,在黄脸汉子耳边低语几句。 卢正豪明显看到他脸色一松,紧跟着便听他说道:“应该没事了,昨夜刘府里面没有人出来。” “呼” 卢正豪犹如被放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倒在椅子上,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谁知那黄脸汉子继续开口道:“虽然如此,这东西还是得想办法取回来。” 卢正豪一脸苦笑,“这小子油泼不进,就算是我去讨要,估计他还是会装傻充楞,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黄脸汉子也陷入了郁闷之中,论武力他是强项,要搞这些阴谋诡计,他确实没什么好招儿。 “诶,有了”,卢正豪正躺在椅子上,突地眼睛一亮。 “卢三,你死哪儿去了。” 一口茶的功夫,卢三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小心。 卢正豪朝他招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便见卢三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卢府。 第二百八十章 府城角力(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家大院一夜无事让刘锡命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卢正豪也没打算鱼死网破。 哪晓得到了中午时分,商房在城里的米铺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有大批人前来闹事,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快镇不住了。 刘锡命当即便让李彪清点上一个曲人马,一起前往商铺查看。 按照刘锡命的安排,苏言带领的商房老早就已经在全府范围内开始布局,前半年时间主要是盘铺子和装修店面。 恰好刘家村的琉璃工坊已经开始生产平板玻璃,刘锡命索性便让他们按照后世的装修风格来进行装修。 刘锡命对于商业上的东西倒是懂的不太多,但是他好歹知道个百货商场的概念,知道把吃穿玩乐一条龙服务聚集在一起能够起到一个聚集效应。 所以商房的铺子基本上都是买在刘家院子旁边的孔迩街上的,这里靠近顺庆文庙,来往人流密集,而且不乏许多文人雅士。 刘锡命出手倒是大方,孔迩街上将近一半的铺子全部被他盘了下来,光这就花了将近七千两银子。 正因为离的近,刘锡命带着亲卫团的人手从府里出来拐了两个街口就看到了正在争吵对峙的人群。 为了保护刘锡命的安全,亲卫团专门安排了两个曲的人手240人进驻到府城里,已经足以对付一般的突发事件了。 等到他们这一百多号人黑压压地压上来,围在刘家铺子前剑拔弩张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刘锡命抬头看了看铺子前面挂着的汉元商号幌子,又扫了扫整洁通透的米铺店面,知道事情还没闹大。 他正待上前询问,突然看见前来闹事的人群里有几个熟人。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阵冷笑,对着这人招呼道:“孙和,老子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他娘的还敢在老子面前露面,真当老子不敢卸你几条腿吗?” 人群当中的这人正是几次三番和刘家村冲突的黑虎帮把头孙和。 孙和刚刚瞧见刘锡命时就一直在双腿发颤,前几次刘锡命亮出的法术让他有些夜不能寐。 早前听说有些奇人异士可以于睡梦之中取人性命,让人死的不明不白,孙和本来以为这些都是民间怪谈,虽然心存敬畏,但是着实没有当回事。 然而刘锡命那几次给他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谁能想到这世间还真有会法术的人。 今天卢三叫他来闹事,他本来是不敢来的,要不是卢三多番威胁,加上听说不只他们参与,他这才畏畏缩缩地跟了过来。 听到刘锡命这话,孙和慌忙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刘爷,我就是来看个热闹的。” “去你娘的怂货”,闹事人群里一个身着短衫,露出一身胸毛的凶恶大汉一脚将孙和踢翻,朝他吐了一口痰骂道:“他娘的,白白丢了咱们成立帮派的脸面,以后你那几条街都归老子青山帮了。” 这大汉收拾了孙和,转身看向刘锡命大大咧咧道:“什么瘠薄这爷那爷的,老子叫冯乐,你们家的米吃死了人了,赔钱吧。” 冯乐说完指了指躺在米铺门口担架上的三个人。 “哈哈哈” 刘锡命笑的特别开怀,好久没见到这样的铁憨憨了。 估计是自己在读书人群里混久了,让人家以为刘家都是斯文人。 “给你三声时间,抬着这狗东西滚蛋,小爷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冯乐也一下子乐了,他青山帮也算是城里的大帮了,光是兄弟就有五百多号人,可不是黑虎帮那样的小猫两三只。 平素在城里除了那些贵人,其他人见了他也是要叫一声冯爷的。 不过今天来时得了别人的嘱咐,冯乐有些不情不愿地抱拳朝周围围观的人群大声喊道:“各位老少爷们儿瞧好了,这刘家的奸商,卖的米吃死了人,大家可千万小心,要不然你们以为他家为什么卖的比别人便宜,今天我冯乐就是要讨个公道。”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刘锡命也马上反应过来,朝人群拱手。 “诸位乡亲,我刘家乃是书香世家,讲的便是个理字。” “最近我家汉元商号开张,为了打出名声,也为了给父老乡亲送一些实惠,这才将米价下调到一两三钱银一石,诸位满城里转转,可有比我家更良心的铺子?” 人群中响起几声回应,“那确实没有,这米价着实良心。” 刘锡命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情,他指了指冯乐等人。 “这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大家想来都清楚,我刘家降价卖米,已然得罪了城里的其他商号,这是想要从根子上败坏我家的名声,我相信各位父老自然能够明辨是非。” 刘锡命这几句话有理有据,一下子就让原本有些犹疑的人群安稳了下来。 “他家的米吃死人了!” “对,不然他凭什么便宜卖?” 刘锡命心底冷笑,还知道提前安排托儿,水平不低嘛。 “这个简单”,刘锡命转过身来一边转圈一边冲四下里说道,“这人是不是吃了我家米出的问题,只需将他肚腹剖开,如果里面确实有我家的米,而且验出来有毒,那我便是赔钱又如何?” 冯乐脸色一变,他一个大老粗哪里知道还有这等手段。 没等他反应,躺在地上那几人中有一人噌地一下子蹦了起来,“别剖,别剖,我好了。” “哈哈哈”,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现在谁都知道这就是青山帮这帮人的诡计,原本对汉元商号还有些心存疑虑的人也安下心来。 冯乐气得对着那爬起来的人就是一脚,将他踹得连翻了两个跟头。 “还躺在地上干嘛,弟兄们,给我上。” 冯乐本就不想搞这些门门道道,现在被拆穿正合他意,今天到场的帮派成员有将近三百多人,还对付不了刘家这么点儿人吗。 “结阵” 刘锡命见冯乐撕破了脸,当即便是一声大喝。 亲卫团的人几息之间便排成六列,将街口完全堵住,同时将手中长棍端平指向青山帮等人。 刘锡命则被李彪和魏敬国等人护卫着退到了队伍里面。 围观的人群一见这架势,吓的连滚带爬的朝后挤攘,他们本就是围在青山帮旁边,这么一下子青山帮本就不成阵型的队伍被冲击的更加散乱了。 刘锡命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前进,突刺。” “虎” 亲卫团迈着整齐的步伐重步朝前突进,等到接近还有些慌乱的青山帮时,前面两排瞬间将长棍刺了出去。 刘锡命站在后排看见青山帮前面十几人避之不及,要么被捅到胸口,要么被捅到脸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龙骧队十二人杀敌时的场景。 “前进” 亲卫团丝毫不顾已经被刺倒在地的青山帮众人,竟然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踏了过去,街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声。 冯乐看到这一幕瑕疵欲裂,大喊着就带领其他人黑压压地冲了上来。 “蹲下砍他们双腿” 冯乐不愧是常在街头斗殴的,一眼发现了刘家长棍阵的弱点。 听到他这一声招呼,其他帮众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压低身体朝亲卫团欺了过来。 谁知道刘锡命一声大喊,“一二排蹲下。” 站在前面两排的亲卫唰地后脚踩成弓步,半蹲着朝前刺去。 后面三四排的亲卫则瞬间将长棍刺出,将空出来的上部空间一下子填满。 只听得“啊”“啊”几声惨叫,青山帮的人再次被刺倒一大片。 李彪和魏敬国两人在队伍中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各自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 天可怜见,他们两人作为亲卫团的主官压力有多大。 一来是刘锡命的安全事关刘家村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亲卫团负责保卫工作,本就责任重大。 二来现在军官选拔全凭本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盯的死死,要是做不出成绩来,只怕要被那帮小崽子们耻笑。 所以他们两人早就达成了默契,别的团训练四个时辰,亲卫团就要训练五个时辰。 靠着这种超乎寻常的训练量,加上刘锡命时常的指点,亲卫团今天的表现总算是可圈可点。 第二百八十一章 府城角力(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要说青山帮也是倒霉,竟然选择在这么一条街道上和训练有素的亲卫团对战。 才几个回合下来,靠前的一帮人就已经被亲卫团节节紧逼的战争节奏打的溃不成军了。 虽然亲卫团没有动用杀伤性武器,但是架不住他们出手凶狠,加上不断的踩踏,青山帮很快就屁滚尿流地开始后撤。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不由大笑着嘲讽道:“这他娘的还敢叫什么青山帮,我看叫狗 爬帮吧,你们要是就这么点儿本事,那就赶快给老子滚,以后不许再出现这条街上,否则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冯乐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他平素里哪里被这么对待过。 便是招揽他的那些大户,看在他手上几百人的份上,也要对他好言好语。 “你……”,然而任凭他再怎么不服气,青山帮节节败退的现状又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只能落跑?冯乐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这他娘的以后还怎么在城里混。 “官差来啦”,人群中一声大喊打断了双方的对峙。 十几个身着黑红公差袍服的差役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那领头的差人几下将围观人群和青山帮挤出一条缝,带着人钻进了两方对阵的中间。 “谁是主事的?”,那领头的差人拿着腰刀朝两边指了指,满脸都是骄横之气。 刘锡命一眼瞧见冯乐看见这帮差役时喜上眉梢的表情,他眉头一挑,大大咧咧地冲这人喊道:“官军捉拿逆贼,赶快给老子滚。” “咳咳咳” 那差人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着,“你他娘的……” 没等他话说完,李彪一个健步上前,忽地掏出自己保宁卫总旗的腰牌,就差没直接拍在他脸上了。 自从于永凯晋升保宁卫百户之后,刘锡命便给龙骧营不少主官安排了一些军身,这些都是上报了,外人想查也不怕。 “看清楚了吗,看清了就赶快滚。”,李彪瓮声瓮气地喊道。 这差人的脸色马上从趾高气扬变成了愁眉苦脸,又他娘的被这帮当官儿的坑了,来之前可没人说过还有这茬子事情。 “嘿嘿,这位军爷,这……” “嗯?”,刘锡命双眼一瞪看向这差人。 这差人被刘锡命一瞪,差点儿双脚发软,“我这就走,这就走。” 要是寻常也就罢了,眼下川东动 乱,不少达官老爷都得指望着这帮军汉出力,再也不像以前那般颐气指使了。 陆宏自己就知道,那驻扎在城外的游击将军朝府衙讨了多少回饷了,每次府尊都不想给,结果被 人家闹一下,最后还是得乖乖掏钱。 老爷们都这样,他一个小小当差的掺和这事做什么。 “慢着,你是哪个衙门的?” 见这人带着十几个人就想原路回去,刘锡命突然将他叫住。 “这县衙里的班头我都识得,可没见过你这么号人物,你可别是假冒的吧,小心老子一并将你拿了。” 这差人陪笑着转过身来作揖道:“爷息怒,小的是知府衙门的班头陆宏,这可不敢作假。” 刘锡命脑海中一道念头闪过,他马上冲陆宏挥挥手道:“其他人可以走,你先留下,老爷有话要问你。” 陆宏弯着腰塌着肩,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爷,小的还得回衙门当差呢。” 刘锡命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向冯军,“还玩吗,想玩就陪老爷我到城外的军营里待两天。” 陆宏见刘锡命不理他,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挪脚。 冯军一见陆宏这怂样,心里暗地呸了一声,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呼啦”一下子,青山帮和黑虎帮的这帮人立马跑的没影了。 “哈哈哈”,亲卫团一阵哄笑,这才将自己等人脚下踩着十几个人放开,任由他们一瘸一拐地去追赶自家把头。 “让你们走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等老爷我请吃饭吗?” 刘锡命转眼看见那十几个衙役还站在陆宏身后,马上朝着他们一顿大吼。 这十几人看了陆宏一眼,呼啦一下也学着青山帮的样子跑没了影。 陆宏差点儿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帮没良心的兔崽子,亏老子把你们当兄弟。 刘锡命依旧没有理会陆宏,只是转身让亲卫团查看店铺的损失。 其实也没啥损失,青山帮的人一来闹事的时候,商房安排的米店掌柜郑刚就安排人去报了信,这会儿店铺倒是完好无损。 刘锡命只看了一眼便朝周围围观的人拱手道:“各位乡亲,我刘家的铺子讲究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大家只管放心买就是,过了这阵子开店大促销,往后可就要加价了。” 刘锡命要是不这么说的话,这帮子百姓可能还真的心有犹豫,但是一听到过几天就要涨价,想要买米的人反而一下子多了起来。 刘锡命笑着摇了摇头,这米店本就是为了扩大汉元商号名声所设的,虽然商房还开设了不少布店、茶叶店和琉璃店等店铺,但是毕竟都没有粮食这么让人牵挂不是。 好在农房刚刚收上来五万石稻米,等到几个月后还有二季稻和新种下去的玉米可收,米店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现在刘家村各种蔬菜肉食供应充足,米粮的消耗不像一般人家那般大,这也算是刘锡命为顺庆府做的一点儿贡献了。 不过刘锡命相信,等到自家的开荒工作继续发展,至少四川这里他可以保证不会缺粮。 更为关键的是,刘锡命所提供的种子全都是在空间中培育出来的杂交种子,没有他持续卖种,其他人就算是想要偷回去试种也没办法。 嘿嘿,对于这个杂交种子的使用办法,刘锡命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走吧,到我那儿去坐坐。” 刘锡命见店铺这边没了什么大事,留下一个屯的人在这条街上坐镇,带着其他人返身回屋,顺带招呼了陆宏一声。 陆宏一路陪着小心跟到刘锡命书房里。 刘锡命自顾自地在主位坐定,却没有叫陆宏就坐,只是直接开口问道:“不用紧张,我只问你两件事,今天这事是谁让你来的?” 陆宏心里松了口气,这种事就算他不说,眼前这位爷只要到衙门里一打听就知道。 “这事是府里卢同知安排的。” 听到陆宏谄笑的话,刘锡命微微点头,果然是这个家伙。 不知道怎么地,卢正豪用出这种手段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卢同知叫你们来做什么?总不会是让你们维护治安吧?”,刘锡命轻笑道。 陆宏哼哼唧唧的有些不敢开口,最后还是在刘锡命的逼视下才小心地回道:“卢同知让小的们过来看看,若是冯乐的人占上风那便不管,若是老爷这边站了上风,那便抓几个人回去。” 也许是看到刘锡命脸上怒气闪过,陆宏赶紧解释,“当然了,刘老爷我们是不敢抓的,抓几个下人也就交差了。”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笑着安慰陆宏,“行了,这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看在你老实的份上,我便不拿你出气。” “谢老爷大恩”,陆宏一脸欣喜。 然而刘锡命马上又问道:“那便来说第二件事,崇祯四年,我爹,也就是秀才相公刘善齐在府城坠亡,听县学的吴教谕说,当时是你陪着他送尸回乡的,我想问的是,这里面你知道多少事情。” 陆宏额头上唰地冒出一股细密的冷汗,将他戴的襆头前额都打湿了。 “老,老爷”,陆宏说话有些打颤,“小的我就是跑个腿儿,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呵呵,你猜我信不信?” 刘锡命冷笑着看向陆宏,他一个府衙班头,对于府衙里面的事情推说不知道,鬼才会信。 第二百八十二章 府城角力(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陆宏见着刘锡命脸上变得阴云密布,心中再次变得七上八下。 他瞟了一眼如同门神一般站立在门口的李彪和魏敬国,再瞅瞅他们手中端持的短柄火器,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且放心,今天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会有其他外人知道。” 刘锡命有些不耐烦陆宏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干脆再给他扔了颗定心丸。 也许是他这话起了作用,陆宏终于开口道:“老爷,小的知道的也不多,说错了你可别怪。” 刘锡命不以为意地朝他挥挥手。 “因为涉及到秀才相公,这件事小的记得还比较清楚。” 陆宏努力地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有人来府里传话,说是县学里的生员在倚翠楼坠亡,要我们派人前去收拾。当时我还将那人骂了一通,县城里的人找我们府衙做甚。” “哪晓得没过多久,府台老爷竟然也下了令,让我带着人去将尸身抬回来。” 陆宏抬头看了看刘锡命,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只好继续说道:“后来小的便带人去将人带了回来,府衙推官赵明伦只将倚翠楼里几个老鸨龟公抓来询问了一番便直接将案子审结了。” 刘锡命忍不住打断他:“府尊为何要直接下令,你可知道?” 陆宏摇了摇头,眼神略显迷茫,“这等事情就不是小的们打听的到的了。” 刘锡命眉头紧皱,他本来以为赵明伦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被推到前台处理事情的人,背后之人应该不会是他。 关键是崇祯四年的知府包修能早已离任,听说是到福建任职去了,这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当时传唤的那几个老鸨、龟公等人都有谁?” 刘锡命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地抓住最后一丝线索问道。 “是倚翠楼的李妈妈、小翠、郑远……这些人。” 陆宏这话招的毫无负担。 刘锡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遗漏,直接站起身来。 “行了,李彪,带这位陆班头出去吧,看赏五两银子。” “多谢刘爷,多谢刘爷”,陆宏没想到刘锡命这么大方,竟然还给了赏钱,脸色瞬时就变得谄媚无比。 见李彪带着陆宏走出院子,窦玉泉推门进来,“问的如何?”,他朝刘锡命问道。 刘锡命将陆宏话里的信息再分析了一遍,“过两天去倚翠楼看看吧。”,他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 窦玉泉反而提醒道:“卢正豪不可 能只有这么一个后手,咱们还得小心才是。” “敬国”,刘锡命被窦玉泉这话提了个醒,马上将魏敬国喊了进来,“晚上安排好岗哨,让弟兄们多注意点儿。” 当晚子时。 街头打更的才过去没多久,孔迩街上便冒出来一串串黑影。 这些人身着黑色夜行衣,手里不知道提着什么东西。 等到他们摸到刘家商铺的范围时,黑衣人里有几个突地摸出了火折子拼命想要点燃。 然而还没等他们进行下一步动作,“点火把”,一个声音从沿街房子的屋顶上传来。 “唰” 孔迩街的房屋上方突然变得大亮,几十个火把一下子从屋顶上扔到了街道上,火把敲击石板的声音让街上的众多黑衣人心里一抖。 “射击” 几乎是火把落地的同一时间,屋顶上再次传来一声高喝。 “砰”、“砰” 亲卫团早就在街道上埋伏好了,听见号令,几十上百杆火枪一起射击。 街头的惨叫声刚刚响起,几间刘家商铺的铺板一下子被卸开,几十个手持龙骧二式的亲卫从店铺中冲出来,对着还站立在街上的这帮人继续射击。 “把头,快撤吧!” 黑衣人里一个个子高大的身影朝一个领头的大喊一声,伴随着的是不断传来的哭喊声。 这个领头一把将口罩扯了下来,看向亲卫团的人满眼都是仇恨之色,不是白天的冯乐还是谁。 “姓刘的,老子和你不共戴天!” 街道上一众亲卫们可没时间去听冯乐的怒吼,眼见近处的黑衣人已经被击倒了几十人,街上的亲卫噌地拔出刺刀装在火枪上,端起枪林开始朝前挺进。 从街道两边出来的亲卫组成一道人字形的阵型不断将剩下的黑衣人逼退,渐渐地有形成一个一字型的架势。 前方有枪林,头顶上有弹雨,青山帮的这帮人终于顶不住了,一群人哭爹喊娘地借助街檐等障碍一边躲避一边往后撤。 冯乐虽然叫骂的厉害,但是这会儿照样也只有灰溜溜的跟着后撤。 孔迩街上的枪声、厮杀声早就将周围几条街的居民全部吵醒了,但是一帮人只敢窝在屋里发抖,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刘锡命早就下过命令,将敌人撵出街道就行,亲卫们只追了半条街便直接退守了回来。 这会儿刘锡命也亲自来到街上,“赶快把地上的血迹擦干。” 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善后,这里毕竟是府城,稍有不慎就可能留下把柄。 但是卢正豪恐怕没有想到自己有空间这样的逆天存在吧,刘锡命一边将街上的尸体收入空间,一边心中冷笑。 省去了收尸的环节,亲卫团收拾大街的动作就快的多了,也就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孔迩街再次恢复了黑暗。 周围的居民本来都在家里提心吊胆,生怕贼人打上门来,却没想到转瞬之间夜晚又再次平静下来。 这会儿才有胆子大的人家搭着梯子从墙头上往外张望,但是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哪儿还能看到什么。 “咚”、“咚”、“咚” “快开门,官府查案,再不开门我们就要撞门了。” 寅时刚过,刘锡命等人才撤回刘家大院没多久,院子大门便传来了一阵阵震天的敲门声。 门外不停有人大声鼓噪,显然是有大队人马来了。 还不等刘锡命差人打开大门,咚的一声,这帮人竟然直接破门而入,进来的全都是持刀拿棍的衙役差人。 当头的那人竟然还穿着一身七品文官的青色官服。 这人带着一干官差冲进院子,却发现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几十号持刀的男子。 这文官脸色怒极,直接冲院子里大喊道:“顺庆府办案,因何不开大门,莫非想要抗法不成?” “上官莫怪,实在是大半夜里弄这么一出让人有些害怕,这才开晚了。” 刘锡命故意披着自己的外套从主屋里走出来,末了还假意打了个哈欠。 “哼”,那文官一声冷哼,指着院子里的一帮亲卫,“就冲你们非法持有军械,本官便可以将你等拿下,来人。” “在” “且慢”刘锡命赶紧开口制止住这个铁憨憨,他一晃眼,瞧见陆宏也在那群官差之中,顿时知道这家伙为了自保,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给衙门里多说,要不然这官儿还往枪口上撞。 “上官息怒,敢问上官名讳,学生乃是本府生员,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刘锡命状似随意地指了指亲卫团,“至于这些,都是保宁卫的官兵,上官要定他们私藏军械,恐怕有所不妥。” “哼,巧言令色。” 这文官又是一声冷哼,脸上满是寒霜,“本官府衙推官赵明伦,今夜枪声大作,有人告你意图谋反、擅杀良民,你且跟我到府里去说吧。” 刘锡命一脸委屈,“冤枉啊,赵推官,我一个堂堂秀才,说我造反,谁信呢。学生我也听到了喊杀声,这才让人戒备,我还正准备去报官呢。” 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提前把火枪都收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府城角力(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赵明伦一脸冷笑,“是不是一查便知,你以为有功名在身就拿你没办法吗,杀人这等大罪,便是学宪也不会轻纵。” “对对对,赵推官说的太对了”刘锡命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啄米,“那么问题来了,杀人总要有尸体才行吧,不知道赵推官有没有发现什么尸体呢?” “你!” 赵明伦有些气急,“搜过以后便知,你且随我回府衙,衙门差人自会搜查。” “二哥,小心有诈”,李彪一副担忧的样子挺身上前,亲卫团也跟着拔刀和赵明伦身后的差役对峙起来。 刘锡命还没开口,窦玉泉的声音从左侧院子传来,“不用惊慌,我等陪无疆兄去趟府衙便是。” 几个值房小厮打着火把陪同着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从左侧院子里走出来。 “见过赵推官”,窦玉泉等人走到近前先向赵明伦拱手躬身行礼。 赵明伦看了看他们身上的玉色襕衫,气焰有些收敛。 卢正豪这王八蛋,可没说这里有这么多秀才,赵明伦心里恨得牙根痒。 对付一个秀才是一回事,一群秀才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赵明伦真要是将几个秀才全都抓了,只怕明天天一亮顺庆府的士林便要闹腾了。 这倒不是说刘锡命和他们有多熟悉,而是利益攸关,今天府衙可以抓几个秀才,那明天是不是可以抓十几个,大家考个功名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特权吗。 赵明伦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气势,“不要多说了,府尊还在衙门里等着呢,现在就走。” 他转头看向陆宏等人,“封锁刘家院子,任何人不得出入,全体差役四下搜查是否有尸体等证物,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是” 刘锡命听赵明伦安排完,慢悠悠地将衣服穿好,一边走一边朝李彪等人吩咐:“听见赵推官的安排了吗,你们在家里配合好就行,切记不可生事。” “喏” “赵推官准备的还挺齐全”,刘锡命跟着赵明伦走出大门发现这里已经停了几辆官府的马车,不由开口调笑道。 赵明伦翻了个白眼没有吭声,径直上了第一辆车。 顺庆府知府衙门,这里已经被一簇簇火光点的透亮,顺庆府知府张立诚端坐正堂,同知卢正豪等人俱在堂中下坐。 刘锡命跟着赵明伦走上正堂时,赫然发现冯乐也正跪在堂下,只不过衣服早就换成了破烂的寻常衣衫。 “学生刘锡命、窦玉泉……,拜见府尊、二尹。” 刘锡命和窦玉泉、杜良骥等人率先行礼。 “免礼”,张立诚沉声道。 卢正豪一脸冷然地朝赵明伦呵斥道:“今日只让你抓捕疑犯刘锡命,因何带来这么多不想干之人?” 不等赵明伦辩解,刘锡命抢话道:“启禀二尹,学生清白之躯,何来疑犯之说,莫非府衙打算不经审讯便将学生定罪么?” “至于这几位”,刘锡命手指指了指窦玉泉等人,“他们皆是学生同窗,最近又寄宿学生家中,此次是来替学生作证的。” 刘锡命撇了一眼卢正豪变得更加森然的脸色笑道:“莫非府衙审案不需证人证物?” “行了,来便来吧,南充县生员刘锡命,顺庆府冯乐状告你今夜率众当街杀人,你有何话说?” 张立诚直接打断两人的对峙。 刘锡命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冯乐,笑道:“回禀府尊,学生认得此人,听说他不过是个城中泼皮混混,说的话岂能采信,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人会在街上闲逛?” 冯乐顿时有些急了,他赶忙跪着朝前挪动几步,“大人,他才是满口胡言,小的今夜才带人和他家家丁在孔迩街上大战,小的这边至少有五十人被杀,此事一查可知。” 你个憨批,没文化真可怕。 刘锡命心头冷笑,马上抓住他的话头发难:“这大晚上的你带人在街头大战,想做什么?造反吗?你说是和我的家丁乱战,可有什么证据?” “不不不,不是乱战,是小的等人走到孔迩街时被他们埋伏袭击!” 冯乐赶忙着急忙慌地辩解。 刘锡命朝着张立诚拱手道:“府尊,这冯乐宵禁之后还带人上街,已然干犯宵禁之律,还请府尊明查。” “此外”,刘锡命冷眼看向冯乐,“此人亲口承认,至少有五十人持械上街,其人必有图谋不轨之心,为安定城中百姓,还请府尊重罚。” “那你是承认和他对战了?”,卢正豪可没心思管冯乐,只是逮住刘锡命逼问。 刘锡命嘿嘿一笑,“府尊,学生只说这冯乐干犯宵禁,去没说过我家与他对战之事,还是那句话,学生家世清白,哪里会做这等不法之事。” 赵明伦在一旁冷眼旁观道:“今夜孔迩街上喊杀声大作,便是府衙这边都能听到,你家就在孔迩街旁,家中又多有壮丁,不是你还能是谁。” “照赵推官这话”,杜良骥有些忍不住了,他朝赵明伦拱拱手,“县学也在孔迩街旁,里面一众学子也都是身强力壮,也有可能是他们干的呢。” 他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朝张立诚道:“府尊,学生建议将县学中人也全数传来,以免有人逍遥法外。” “噗呲”,赵向阳在一旁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张立诚也跟着笑道:“这话说的不妥,不过刘锡命刚才说的也不错,总不能就凭这人一句话就将一个生员定罪。” “赵推官”,张立诚看向赵明伦,“可曾派出人员查访?” 赵明伦马上站起来躬身回道:“已然派了府中差人将刘家大院和孔迩街封锁,正在四处搜查。” 张立诚点点头,“那便好,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说完他竟然直接闭目小憩起来。 这大半夜的还要起来审案,要不是卢正豪特意赶来相求,他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做这种事。 府衙堂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卢正豪恶狠狠地看了刘锡命几眼,见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惊慌之色,心中冷笑几句,也开始闭目养神了。 刘锡命偏头悄悄朝窦玉泉、杜良骥等人笑道:“可惜咱们还只是秀才,要是做了举人,今天也能混把椅子坐了。” 窦玉泉含蓄一笑,“会有这么一天的。” 刘锡命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冯乐,发现这家伙竟然塌坐在地上,姿势看起来还十分舒服,他忍不住上前直接一脚踹在冯乐右腰上。 “狗东西,那么多堂上官在此,还不赶紧跪好了。” 冯乐脸上怒气一闪,却见张立诚和卢正豪眼睛一睁撇了这边一眼便再次闭眼小憩,不由得心中惊惧,不敢再造次。 “且让你先舒服一阵,等会儿看你怎么死。”,冯乐狠狠看了刘锡命一眼,再次端端正正地跪好。 刘锡命偷偷一乐,转身站回原位。 府衙大堂上人影憧憧,只剩火把和蜡烛燃烧发出噼啪声。 大概到卯时左右,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了府衙大堂的平静,堂上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说话。 张立诚一下子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朝外面大喊:“可是查访的人回来了?” “老爷,是他们回来了。”,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进来回话。” 陆宏等几个差役紧跟着弯腰缩背地跑了进来。 卢正豪颇为急切地问道:“尸体带回来了没有?” 陆宏咽了咽口水,用畏惧的眼神看了看刘锡命,转而朝张立诚和卢正豪等人拱手回报:“各位老爷,小的们查遍了孔迩街附近和刘家大院,并未发现任何尸体。” “当” 堂下传来一声大响,原来是卢正豪突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 卢正豪一脸荒谬的表情,“你们确定都查完了?” “刘家有可能会埋尸,为何不四处挖掘。” “卢同知,还请慎言”,刘锡命适时地跳出来义正言辞地驳斥道。 陆宏的脸上有些尴尬,“回老爷,小的们都细细查访了,可疑的地方也全都挖开看了,确实没有。” 第二百八十四章 府城角力(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立诚眉头紧皱,看向卢正豪的目光充满了不满,闹了大半夜就这结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可能,不可能”,冯乐突然状若疯癫一般大喊起来,“大人,他真的杀了我们几十号人呐。” 冯乐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满脸都是愤怒之色,“跟了我十几年的兄弟就是被他们的火器直接打死的,还有好多人都是当着我的面被刺死的,大人,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啊,还请大人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刘锡命嘴角微扬地看着冯乐表演,现在知道疼了。 刘家要在府城立足,正缺一个立威的机会,青山帮既然撞上来了,那就正好拿它开刀。 这也是刘锡命明知卢正豪设计依然下令在城中开枪的原因。 冯乐依旧在堂下撒泼打滚,满屋里都是他的哭喊声,刘锡命瞧见张立诚已经皱起了眉,上前一步道: “府尊,若是没事的话学生等人可否回去了,明日我们金泉书院还有讲习,若是迟到只怕贺先生问起来不好回他。” 张立诚皱着眉头朝他挥挥手,“你等先退下吧,但是此案尚未审结,最近你不可离开顺庆。” “那是自然,学生还要告此獠诬告之罪,自然不会离开。” “倒是此人”,刘锡命指了指冯乐,“听闻他常年混迹街头,想必无牵无挂,要是让他跑了,只怕让府尊脸上难堪。” 张立诚似笑非笑第看了刘锡命一眼,可惜这人是柳建侯的人,否则大可以收为己用。 “大人,不可啊”,冯乐哭喊着就想起身,却又被陆宏一脚踢翻在地。 “不得无礼!” 刘锡命扫了一眼陆宏背对着堂上众官递来的谄媚目光,带着窦玉泉等人朝张立诚等人施了一礼便施施然地走出了府衙。 “来人,先将此人看押起来,待查明真相再说。” 张立诚惊堂木一拍,堂下衙役马上上前将鬼哭狼嚎冯乐拖了下去,卢正豪连正眼看都没看。 “公节,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等若想有所收获,还是得找到证据才行。” 张立诚一边起身,一边看向卢正豪。 卢正豪叹了口气朝张立诚拱拱手,事实上刘锡命走出府衙那一刻他今天就失败了,既然连夜突击都没找到,再往后又哪里找得到。 但是卢正豪踏上轿子的时候也是一脑子的问号,这姓刘的到底把尸体藏哪儿去了? “老爷,要休息休息吗?” 卢正豪一回到府里,卢府管家便上山来问候道,这时候天才蒙蒙亮。 “去,拿老爷我的帖子,等天亮后将陈黄赵李等家都请过来。” 卢正豪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吩咐道。 管家立刻朝一旁的卢三挥挥手,示意他赶快去办,自己则陪着卢正豪走向屋里。 巳时左右,卢府书房内。 不小的书房里此时却坐了十来个人。 若果刘锡命知道的话恐怕会眼珠子都掉下来,除了卢正豪以外,陈家的陈礼新、黄家的黄弘益,还有赵家、李家等多家府城中的豪绅人家都聚在了这里。 “冯乐折了”,卢正豪叹了口道,“原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想到竟然没能把刘家牵扯进去,真是废物。” 陈礼新有些不满,“青山帮可是我陈家养了多年的……” “一帮混混而已”,黄弘益有些不以为然地打断陈礼新,“回头我让三江帮给他们让几条街就是了。” “吵这些是没什么用了,还是说说怎么办吧,这刘家商铺太不讲规矩了,东西卖这么便宜,这不是虎口夺食嘛。” 圆圆胖胖的赵家掌柜赵元白放下手中的铁胆,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谁也没想到刘家崛起的势头这么猛,之前只知道他们在城里到处买铺子,因为出手阔绰的原因,孔迩街上有两间铺子还是赵家卖给他家的。 当时赵元白还嘲笑刘家不会做生意,现在看看孔迩街上人头涌动的盛况,要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不会把铺子卖出去。 屋子里的人又是一串叹气。 黄弘益使劲眨了眨眼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诸位”他坐直身子看向众人,“刘家来势汹汹,又不讲商场规矩,咱们若是让了,只怕他家更要得寸进尺。” “咱们在座的哪个不是世代官绅人家,他一个小秀才也想进来抢食,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脸。” 黄弘益脸色转冷,“要我看,要来就来狠的,各位还记得蜀王府的事吗,大不了再做一次就是了。” “他刘锡命不是生员吗,士林那边也可以做一做文章,到时候人嫌狗憎,我倒要看他家怎么在顺庆府立足。。” “哈哈哈,妙啊”,赵元白一张圆脸笑成了弥勒佛状,“有我们这些家发话,其他人谁还敢乱动,这次务必要将他家从城里赶出去,到时他要还想和府城做生意,那些好东西便只能卖与我们。” 赵元白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仿佛想到了刘家卖的那些货物都挪到了自家铺子一般,十几人全都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那就这么干,诸位,咱们这次不达目的不罢休,大家伙儿可别提前卸了劲。”,卢正豪拍了拍桌子,向众人提议道。 “好” “就这么定了” “光这个怕是也不够吧?” 陈礼新想的比较多,他瞟了一眼黄弘益,这家伙上次在河西镇还没受够教训吗。 黄弘益冷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大家也就别藏着掖着了,各显本事吧。” 屋子里众人全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 “二少爷,街上出了怪事。” 刘锡命好不容易补了个觉又去书院里转了一圈,才回来就听到李大富汇报。 “什么怪事?” 刘锡命从李彪手里接过一条毛巾,使劲拍了拍长袍底端的灰尘。 府衙的这帮差役把刘家院子挖的到处是坑,一进来踩了一脚的灰。 “赶快让人把院子修好,这帮王八蛋。” 刘锡命把毛巾扔给李彪,没忍住抱怨了几句。 李大富等刘锡命收拾完才说道:“咱们铺子所在的那几条街上的其他店铺全都关张了,不止如此,属下在周围逛了一圈,发现其他街上大多数铺子也都关了,到咱们店里来买货的人数暴增。” “这不是好事吗?”刘锡命没有意识到问题,“最近是要过什么节吗?” 李大富摇摇头,“没听说城里有什么节庆要过。” “那先不管他们,多派些人去街上守着,维持好秩序就行。” 刘锡命想了想也没察觉出问题,昨晚上闹腾了一天,他现在只想着要补个觉再说。 府城里的这一幕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当回事,毕竟临时关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然而让刘锡命等人在内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店铺一关就是几天。 刘锡命被这异常情况惊动,还是因为李大富过来汇报米店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咱们在城里存了两千石米,城里这帮人是没吃过大米吗,卖的这般快。” 李大富只是苦笑:“咱家的存货再多,架不住来买的人多啊,不知道为何,城里其他米店已经三天没开了。” 刘锡命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关了三天?” 李大富学着刘锡命的以往的样子双手一摊耸了耸肩,“确实如此,现在别的不知道,但是现在城里只有我们在卖粮。” 刘锡命在房间里不断来回踱步,脑海中各种讯息纷纷浮现。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我军攻克上海后的金融战,看来卢正豪已经串联了不少盟友过来啊。 刘锡命不断摸索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还没等他想出来怎么解决,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第二百八十五 府城角力(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还没开口,许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二哥,你听说了没有?卢嘉鸿和黄睿言这些人在到处散播消息,说是因为咱们家以次充好、扰乱市场,激起了全城商家抵制,还编造了一大堆谣言污蔑咱们。” “我草他娘的”,刘锡命惊愕以后马上变得怒火冲天,卢正豪这王八蛋是想要断自己的根啊。 “走,去书院看看。” 刘锡命一把抄起外套径直往门外走,眼下正值最热的时候,他在家里一般都只穿一件薄汗衫。 一行人直奔金泉书院而去,才刚进书院正论堂的大门,就听到卢嘉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们可曾想过,刘无疆家里往日不过是庄户人家,如今却哪里做得这么大生意,从粮油米面到布匹茶叶样样俱全,大家都知道城里这么多豪绅人家做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勉力维持,他家竟然一来便要降价卖货,不是以次充好,还能是什么?” “背后议论恐非君子所为”,刘锡命一声冷哼,高声开口走进书院。 卢嘉鸿听见刘锡命这话转身过来,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随即又冷笑起来:“若是说的都是实话,又哪里算是非议?” 刘锡命扫视了一眼,发现书院里至少到了一半的人,心中不由怒火更甚,卢家可真是不嫌事大啊。 这事必须要解释清楚才行,不然自己刚刚获得的一点名声恐怕就要毁之殆尽了。 刘锡命朝着众人拱拱手,“诸位学兄,正所谓三人成虎,小弟家人是在城里做了些小生意,不过向来都是遵纪守法,不曾有半点掺假。” 他说着说着瞟了一眼卢嘉鸿,“想来是小弟贸然介入府城之中,得罪了某些大户人家,这才惹得一些小人诽谤诋毁,我相信诸位都是学富五车,定然能够分辨是非。” “你说谁是小人?”,卢嘉鸿挥舞着手中纸扇指向刘锡命,满脸都是不善。 “我看刘兄说的也不尽然,若说是得罪,难道你家还能得罪全城不成,如今可是大部分商家全都歇业了,可见所传非虚啊。” “就是,可别高看了自己,你们哪轮得到这么多人来诽谤。” 原本就跟卢嘉鸿走的近的李奇范等人也纷纷站出来说道。 一干围观的生员对着几人指指点点。 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见势不妙,赶紧站出来替刘锡命说话。 不过令刘锡命等人没有料到的是,站在卢嘉鸿一边的生员竟然格外的多,足有二十来人,一群人对着刘锡命几个各说各话,根本不接他们的话题。 这下可显示出了人多势众的好处,哪怕刘锡命等人说的再有理,也架不住一群人群起而攻。 杜良骥看这样子,悄悄对刘锡命说道:“看样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在此纠缠也没什么用,不如找找其他路子说和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解吧。” 刘锡命眉头紧皱,他这下子也算认识到官绅们的厉害了,这帮子生员里面终究还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多,一旦他们联合起来,话语权很快就被他们控制住了。 “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事自有公论,刘某还不信了,难道就没有公理存在。” 眼见院子里的人纠缠的越来越厉害,刘锡命只得采纳杜良骥的意见,先暂且撤退,下来再想想办法。 哪晓得他们七人才从正论堂走出,便有一个书童迎了上来。 这童子见到刘锡命眼前一亮,上前端端正正地朝他行礼道:“刘公子,贺山长有请。” 刘锡命和窦玉泉等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些沉重。 贺元谋这个时候来找,想来也与城里的事有关,来者不善啊,刘锡命叹了口气,朝那童子挥挥手,示意他带路。 “学生拜见山长。” 贺元谋正在书房中看书,见到刘锡命等人过来,也不多说其他,直接问道:“听说因你家生意上的事情,弄得全城商家抵触,可有此事?” “先生……”,刘锡命一脸苦笑就想要解释。 谁知贺元谋只是摆摆手,“你不必多说,谁黑谁白自有公论,然则你既然身为书院学子,我作为山长便要提醒你一句,尽快将此事处理好,不要坏了我书院名声,你可知道?” 贺元谋说着说着便眯起眼睛看向刘锡命,见到他沉默地点头应允,这才直接挥挥手道:“行了,其他话也不必多说,你好自为之吧。” “贺先生不会也被他们说动了吧?” 杜良骥走出贺元谋书房向刘锡命问道,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刘锡命心思烦躁,“先不管这些,老谢呢?” 今天只有杜良骥等人在书院,却没看到谢文乐。 许卫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今天他一天都没来。” “走,咱们去谢县丞府上问问,他久居县城,对这些情形应该十分熟悉。” 刘锡命心中略一盘点,这才发现自家根基的浅薄。 顺庆府的官员里面正儿八经交好的只有一个县丞谢成周,柳建侯那里虽然走动的勤,但是他毕竟不是府县的主官,遇到这种事情就完全使不上劲来。 想来卢正豪这王八蛋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鼓动城中大户一起动手。 刘锡命心中不断叹气,这下可是真的麻烦了。 不过他心中也起了股狠劲儿,真要是不要脸地斗起来,刘家村可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求见谢成周倒没什么障碍,谢安依旧一脸恭敬地将刘锡命迎入府中。 令刘锡命有些没想到的是,谢文乐和谢纯熙竟然也都在他的书房中。 见到刘锡命等人进来,谢纯熙的小脸上满是担心地问道:“世兄,可是为了城中商家之事而来?” “正是”,刘锡命努力朝谢纯熙挤出一丝笑容,又朝谢文乐点点头,随即看向谢成周,“世伯,不知你可有什么消息?” 谢成周揉了揉脑袋,示意刘锡命等人先坐下。 “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儿当然有了解,这次全城的大户竟然一起关张,城内的民生已然受到了影响,我听说这次都是由同知卢正豪串联而起,你因何事得罪了他?” 刘锡命脸上一阵苦笑,将卢嘉鸿的事情删减了一些说了一遍。 谢成周何等精明,一听便知道刘锡命应该有所隐瞒,不过这都不是眼下的关键。 “小侄想请柳御史和世伯出面帮忙说和一二,不知道世伯能否帮这个忙?” “哈哈哈”,谢成周捋须一笑,果然还是年轻人,“现在去说和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谈也谈不出个什么,你愿意从此不再府城经营吗?” 刘锡命有些理解不了谢成周的思路,“商场之事,何必弄得这般你死我活,大不了我家将价格和他们统一,再使些银子赔礼便是,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谢成周一声冷笑,“府城中的生意被他们把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可看到有其他家能够进来的,如今你家贸然开店,他们不把你吃干抹净会罢手?” “听我的,这会儿他们不会想谈的,等到你扛不住的时候,到时候不要说什么提价了,只怕你那些店铺都要交出去。” “什么?” 不只是刘锡命,跟着进来的杜良骥等人也都震惊了,这帮大户竟然凶狠若斯。 不过刘锡命终究是过来人,对这件事接受程度比其他人都要高出许多,他很快反应过来谢成周话里的意思。 “世伯是说,先让我家出力将市面上稳住,等到他们坐不住的时候再来谈?” 谢成周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赞许,这小子头脑确实灵活,“没错,只要你能坚持一段时间,到时候就该是他们坐不住了,这些人不会白白将府城的生意都扔给你的,到时候谈起来你手中也有了筹码。” 刘锡命满脸激动地站起来,谢成周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府城角力(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只是这士林之中该怎么办才好?” 刘锡命说起方才在书院的一幕有些心有余悸。 谢成周也没想到卢正豪安排的如此周密,不过一想到城中大户的行事手段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你们几个不都是秀才吗”,谢成周看向杜良骥和谢文乐等人。 “士林那里该争论的还是要争,不只你们几个,其他有关系的都发动起来,不要让他们将舆论全都夺过去,只要你这边能够将市面上稳定住,这些压力大可以先顶住。” “怕只怕你扛不住他们的手段”,谢成周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忧虑。 “世伯放心,小侄这就去安排,之前不晓得厉害,现在有世伯提点,小侄估摸着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刘锡命一听谢成周这话,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不就是打毛衣战吗,刘家村的工业体系虽然刚刚成型,但是应付府城这么一个小场面还是不成问题。 谢成周有些啼笑皆非地叫住刘锡命,“你先别急,你可知道这仗该怎么打吗?” 有了谢成周提点,刘锡命此时已经将问题想明白了,卢正豪这帮人无非是指望通过绑架全城来给自己形成巨大的压力,这里面的关键之处当然是各种生活必备的物资。 “首先是粮食,正所谓无粮不稳,眼下府城大概有七万人左右,每日耗粮便是近五百石。其次便是布匹……” 刘锡命将自己的分析一一道出,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知不觉刘家村都快达到府城三分之一的体量。 当然,主要还是这年头以农业为主,城市人口不多,比顺庆府城大了几倍的成都府城也不过三十来万人。 北京城又比成都大了近四倍,也不过百万人口,跟后世一个地级市就有上百万人相比确实差别很大。 谢成周脸色有些惊讶,一天五百石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刘锡命看出了他的疑问,马上笑道:“多亏家中做事得力,今年刚刚收了五万多石粮食,他们要打那便打就是了,再等几个月又有一季要收,现在小侄只怕他们知道了不敢再打呢。” 谢成周内心涌起了惊涛骇浪,五万多石粮食,那不得有两万多亩地,这刘家发展也太快了。 “那你便赶快去安排吧,小心着点儿他们其他的手段。” 等到刘锡命等人离去,谢成周一把拧住谢文乐的耳朵,“叫你个兔崽子有什么刘家的消息及时回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地不待说?” 谢文乐被拧的龇牙咧嘴,“爹,疼疼疼,我这不是搞忘了嘛。” 谢成周尤有些气不过,带了个由头将谢文乐骂了一通才消气。 搞完这些,谢成周笑眯眯地看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谢纯熙,“熙儿,上次给你提的那事你觉得如何?” 谢纯熙粉嫩白净的小脸上刷地一红,朝着谢成周微微行了个万福礼,满脸都是羞涩的表情,“全凭爹爹做主。” 说完转身便跑出房门。 谢成周朝着一旁不断揉耳朵的谢文乐踢了一脚,“回头你先去探探口风。” 见谢文乐哼哼唧唧地应下来,谢成周脸色一抹严肃道:“事关熙儿终身大事,你可仔细点儿,否则小心你的皮。” “嘿嘿”,谢文乐一脸谄笑,“父亲放心,我省得的。” ~~~~ “来人,赶快派人回去,让商房筹集货物,尽快运到府城来。” 刘锡命带着窦玉泉等人一回府便将李大富、李彪等人拉过来安排道。 说完他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让龙骧营派人护卫,另外……” “通知福华商号、隆益商号这些合作伙伴,让他们也想办法帮咱们筹集货物,务必在这几天这类运到府城来。” 刘锡命说完看向李大富,“咱们现在在城里还有多少存粮?” “只有七百石左右了”,李大富这个商房协理倒是称职。 刘锡命咬牙思索一番,终于定下主意,“挂个牌子出去,粮价不变,还是一两三钱银子一石,但是一天只卖三百石,卖完就收铺子。” “另外,派人出去散布谣言,就说城里大户为了再次将粮食涨价这才闭门关店,就是为了让大家引起恐慌,总之怎么玄乎怎么说。” “不是说要敞开了卖吗?”,许卫有些看不懂刘锡命的招数。 “哼哼,卢正豪这帮人想要全城恐慌,好将咱们从城里挤出去,咱们就顺水推舟,先让城里人心惶惶两天。” “两天过后咱们家的粮食也该到了,到时再全力发卖,城中百姓自然分得清谁是奸商,谁是好人。至于散步谣言,嘿嘿。” 刘锡命阴笑着看向许卫和窦玉泉几人,“在别人编排咱们的谣言而我们又无法平息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不等他们回答,刘锡命自顾自地说道:“那就只能先把水搅浑,放出更多更离谱的谣言,到时关于咱们的谣言反而没有多少人相信了。” 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眼前一亮,刘锡命这做法说来简单,但是却是从书中学不来的,真真是奇计频出。 “孙和那帮人收拢的怎么样?”,刘锡命看向李彪。 前几天刚刚收拾完冯乐他就意识到,在府城中立足少不得需要情报眼线,如青山帮这些帮派人多势众,刘家仓促间想要降服恐怕不太可能。 反倒是黑虎帮这样的小货色,虽然李彪打听说是这帮人依附的是同知卢正豪,而且还跟刘家有不小的过节。 但是随着青山帮冯乐被卢正豪等人当作弃子扔掉,孙和这帮人心里未尝不会担忧疑虑,这个时候出手招揽反而有很大的可能性。 李彪憨憨一笑道:“二哥猜对了,孙和这狗日的正准备连夜逃跑呢,哪晓得被我带人给堵住了,他表了态,只要咱们能护住他,就算投靠也没问题,你要见见吗?” 刘锡命笑着摆摆手,“先不见,你把这事安排给他,再给他一百两银子。告诉他,要是做的好,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要是干不好的话,那就趁早滚蛋。” 李彪等人跟着一阵哄笑。 孔迩街上,刘家米铺前面。 前来买米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有刘家的家丁在左近维持秩序,无论是谁都要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个挨一个地站成一排。 顺庆府里的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一些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或是有些小势力的人便想要插队。 谁知马上就有几个身着青色劲装的年轻汉子冲过来,二话不说便将他们两臂架起,直接扔到了街上。 有几个不服的还想闹事,刘家竟然派出了几个身着盔甲的军士,腰刀一亮的时候就将这些人吓了回去乖乖排队。 有不信邪的还去衙门报官,谁知过来的衙役上去打晃了一圈,最后还将报官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人家都是卫所官兵,持刀又怎么了,再说人家也没打人,只是将人赶走,便是衙门也管不得。” 这下子这帮城里人才算是彻底消停下来,一个二个乖乖按照刘家家丁的要求排队购米。 袁峰便是排队人群当中的一个,府城中其他米铺连续三天都不开张,这种诡异的动作让大家都心中忐忑。 哪怕家中还有余粮,袁峰都想着多备一些以防万一,何况刘家的米比别家便宜许多。 虽然现在都说他家卖米是以次充好,但是眼下这情形,谁还管的了这么多。 袁峰来的时间不算早,等快轮到他时,都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眼见过了前面一个就是他自己,袁峰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排到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府城角力(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然而轮到袁峰的时候,米店里突然出来一个站在他面前,拿着个大铁皮做成的圆桶就朝排队的人大喊,也不知那东西是用什么做成的,声音竟然出奇的大。 “大家注意了,今日本店已经售罄,请大家明日再来。” “哗”,人群中一阵喧闹。 “我们还排着队呢,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 袁峰也有些急了,他赶忙凑到那人面前讨好道:“掌柜的,我都排了一天了,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出来喊话这人看起来还挺和善,见后面排队的人都在怨声载道,他转身和身后那人商量了两句,再次对众人喊道。 “鉴于大家排了一天的队,为了避免大家白费力气,今天到的可以到本店领取凭证一块,明天可以凭证优先购买。” “哈哈,这个办法好。” “这刘家处理事情挺公道啊,怎么不像外人说的那样。” 袁峰听了心中松了口气,对刘家的好感也提高了不少,也许真是没存货了,这可怪不得人家,不过能把众人情绪都照顾到也算是了不得了。 刘家村玩证件已经熟门熟路了,马上有人向现场负责的李大富请示,得到他批准后,几个小厮一起拿出几张玉落纸,将其裁剪成小块,写上数字后分发下去。 这玉落纸是用刘锡命空间中的仙宫竹做成的,世上独此一家,也不怕他们拿着去造假。 袁峰虽然屡考不中,但是也算是个童生,然而刘家给他发的这张小纸片却让他有些看不懂。 上面整整齐齐地画了两个圆圈和一条竖线,米店的人说这代表第一号。 袁峰有些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将纸片收起来,估计是人家自己家里用的代号之类的吧。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再次将那纸片拿出来端详一下,发现这纸张竟然不似一般的白纸。 纯白晶莹中透露出一股股淡绿色,看上去仿佛是一件艺术品一般。 “掌柜的”,袁峰兴趣大起,趁着之前说话那人身边没人,凑了上去问道:“这纸不知道哪里有卖?” 那人嘿嘿一笑指了指旁边同样挂着汉元商号的铺子,“这位先生,这是我家的特产玉落纸,世上只此一家,正所谓韧而能润、光而不滑,看先生也是读书人,有兴趣可以买来试试。” “那我倒要看看”,袁峰被引起了好奇,反正天色还早,抬脚便朝旁边的商铺走去。 还没等袁峰从米店的台阶上走下来,店前一个身着短衫的黝黑汉子状似无意地朝身边一人说道:“你听说了吗,城里的米价马上就要大涨了。” “什么,怎么可能,去年不是才涨了吗?” 袁峰耳朵一竖停下了脚步。 那黝黑的汉子轻蔑一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今年天干物燥,除了靠近江边的地没有受灾,其他地方哪里不是灾荒连连,而且……” 那汉子脸上浮现一丝神秘,但是声音却更加大了,“你没看城里这些大户都关店了吗,你以为他们想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咱们憋不住的时候主动去求他们开店,到时候这米价恐怕就要涨上天咯。” 和他聊天的那人配合地一脸惊慌,“可,可这刘家米店还开着的啊,卖的还比别家便宜。” “呵呵,刘家这帮瓜娃子,他们那个家主天天说什么要造福乡里、回馈乡梓,结果你看怎么着,这次被城里的大户针对了吧,你看吧,过两天他们要么关店,要么也得涨价。” 这汉子的话就像有魔力一样,飞一般地在人群中传开了。 眼见刘家铺子已经在准备关门,本来打算走人的众多百姓一下子蜂拥上来,全都想要弄个清楚。 “大家先回吧,这城里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说,我刘家是想帮一帮乡亲们,但是奈何……,哎,不说了,反正大家手里都有凭证,明天还是这个价来买粮就是了。” 之前那个掌柜一脸同情地看着围观百姓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末了转身的时候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能救一个就一个吧。” “哗” 这下子大街上更加人心惶惶了。 到了晚上,各种版本的流言越传越广,像什么“同知卢正豪勾结张献忠马上要打进来了”、“城中大户已经准备造反了”之类的谣言都出来了。 刘锡命可是听派出去盯梢的亲卫团说,亲眼用望远镜看见卢正豪在家里摔了好几套茶具了,弄得他和窦玉泉等人大笑不已。 第二天上午时分,刘家村以001号三桅大船打头的船队便抵达了府城东门码头。 昨天接到刘锡命派人急报,刘家村商房、农房等各部门连夜加班装货,共计一万石大米、两千匹棉布等生活物资把二十条船塞得满满当当。 商房还连夜派人去通知福华商号这些人帮忙收集药材、豆油等其他货物,总之按照刘锡命的吩咐,要打就打一场大的。 “站住,这里不准卸货。” 邵德容带着第二团亲自护送船队,他刚走出船舱就听到码头上传来一阵争执。 “怎么回事?”,邵德容推开挡在身前的几个商房行走走了下了船。 “邵,邵总旗,这个府衙的差役不让咱们卸货!” 刘锡禾的大儿子刘嘉祥被派到商房担任行走,这会儿就是他在和那几个衙役对峙。 邵德容穿着一身鱼鳞半腰甲,头戴凤翅尖顶盔,加上这两年身体急速发育让他看起来就特别威武雄壮。 他一出场,顿时将这些衙役的气势压了下去。 “我们押送的可是军用物资,谁敢阻拦?” 那领班的衙役有些畏惧地往后退缩了两步,“这位军爷,府里大老爷下了令,近来有乱兵奸细出没城中,严禁任何商队出入城中,免得被他们钻了空子。”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扬了扬,邵德容聚眼一看,确实盖有府衙的大印。 第二曲曲长宋保义在邵德容身后低声问道:“团长,咱们怎么办?” 邵德容偏头看了看满脸愤然的刘嘉祥,再看看港口处全副武装的大队衙役,深吸了口气道:“先回船上去,派几个人进城向二哥禀报。” “我们单人进城不会被拦吧?” 邵德容冲宋保义说完看向那领头的衙役。 “不会,不会”,那人脸上微笑,“府里说了,只查大队人马。” “哼” 两盏茶的功夫,刘锡命便接到邵德容传来的消息。 “有意思”,刘锡命微笑着将自己手中的茶盏盖子拨来拨去,“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那我们便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既然船队已经抵达了码头,刘锡命反而不急了,反正他有空间在,大不了自己出去一趟将东西运进城里。 卢正豪显然不会只派人封锁码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帮子狗大户都有什么手段。 刘锡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有了货物补充,刘家在城中的各个铺子依旧敞开门做生意,但是每天只卖三百石,卖完便直接关门。 这点粮食只不过是全城每天消耗量的一半,虽然大多数人家多少有一些存粮,但是恐慌的情绪已经开始越演越烈了。 袁峰如愿以偿地在第二天一大早买到了米,只不过每个人只能买三升米,这点儿粮刚好够他们一家四口吃三天左右。 他本来还打算再排一次队买些米,但是看一看眼前排出孔迩街的长龙,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听说眼下刘家米店的凭证都有人开始在倒卖了,一张证二十文,都能买一升米了。 袁峰摇摇头,有些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第二百八十八章 府城角力(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开门,开门。” “陈家奸商,赶快开门卖米。” 袁峰小心地将刚买的米抱在怀中,谁知刚走到离自己家还有一条街的街口,便听到右侧街道传来一阵阵拍门声,伴随着的是几百号人围着陈家米店不断叫喊。 “哪个泼鸟厮敢在陈家门口闹事!” 也许是被拍的烦了,陈家米店终于卸下了两块门板,里面走出来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厮,对着门外众人就是一通大骂。 咦,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袁峰站的远远的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和那小厮对骂起来。 “草你娘的狗大户,你们还把不把人当人,明明里面有粮,你们凭什么不卖?” “对,凭什么不卖?” “你个泼才骂谁?”,那小厮原本还只是冷笑,听到那黝黑汉子的骂声,脸上顿时变得暴怒,冲上前去就想要厮打那汉子。 “我们陈家也是你们这帮穷鬼敢骂的,有粮又怎么样,就是不卖给你们这帮穷鬼。” “哎哟” 那小厮本以为那汉子不敢换手,谁知道刚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被他反手一个耳光扇倒在地上。 “乡亲们,陈家狗大户丧尽天良,囤积居奇就是为了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血,大家冲进去抢粮啊。” 那黝黑汉子一看陈家小厮倒地,不等围观的人反应过来,马上大声煽动起来。 人群中几个同样身着短衫的汉子立刻便跟着起哄,一群人像饿狼一样忽地冲入陈家米铺。 铺子里面几个伙计还想反抗,却被率先冲进去的那黝黑汉子顺手抄起门边抬米的扁担,一棍子直接打在小腹上。 “随便拿,赶快抢。” 冲进去的人们有样学样,对着店铺里几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剩下的人则像疯了一样拿着自己的袋子就开始疯狂装米。 袁峰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个从里面跑出来的汉子抱着一大袋子米从他身边风一般地跑过。 他心头一动,看了看如同乱战一般的场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朝陈家米店小步走去。 “就拿一点儿,就拿一点儿。”,袁峰嘴里小声嘀咕着给自己壮胆。 “官差来啦!” 还没等袁峰将米袋子打开,一声大喊从门外传来,哐当几声,陈家米店的门板都被挤掉了几根,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米店瞬间便跑得一干二净。 袁峰心头一颤就想要跟着逃跑,哪晓得一双大手突地从他背后抓住他,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掀得人仰马翻。 “直娘贼,总算抓住几个。” 袁峰来不及喊痛,听见这声音,吓得他带着哭腔大喊:“官爷,跟小的无干呐,小的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拿。” 抓住他的那差人一脸横肉,不由分说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狗才,还说没抢,那这是什么。” 袁峰看着那差人挑起来的米袋,脸上顿时变成死灰之色。 “这是我买的米……” “哈哈哈,狗才,编故事都不会编”,袁峰肚子上再次迎来一次痛击。 被两各差役架起来的瞬间,袁峰环视一眼,发现之前真正闹事的那些人全都跑了,只剩几个反应慢的男女老少被抓个正着,米店门前到处散落着白花花的大米。 “拿上罪证,带回府衙发落。” “小的冤枉啊!” “老爷留情,还请留情则个。” ~~~~ 刘锡命现在也不轻松,在谣言和他的幕后推动下,城中爆发了多起抢粮事件,被抢的当然都是那些关门的米店。 这么多案件发生,很快就将知府衙门和县衙闹得焦头烂额。 张立诚哪里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干脆将卢正豪、刘锡命和城里的这些大户全都叫了过来,今日就要商量出个办法。 “啪” 张立诚一张惊堂木狠狠地拍在桌上,看向堂下卢正豪和刘锡命等人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真是反了天了,一群混账东西,天天就知道在城里搞东搞西,现在好了吗,遂你们的心了吗,等到逼反了城中百姓,本官看你们有谁跑的了。” “府尊”,刘锡命刚想要辩解几句。 “住嘴”,张立诚啪地又是一声惊堂木,“如今府城里人心惶惶,今日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本官就要直接拿人了。” 卢正豪看见张立诚一脸怒色有些郁闷,本来水到渠成的事情,哪晓得中途起了变化。 还没等他们这帮人将刘家抹黑完,城里各种谣言四起,逼得张立诚要出面稳定人心。 但是这么一来自己等人的目的可就难办了,卢正豪瞟了一眼陈礼新、黄弘益等人,见他们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动,原本想说的话突然闭口不言。 刘锡命眼看着知府大堂陷入沉默,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卢正豪等人一眼,便要开口解释。 “请府尊为全城百姓做主,严惩刘家,还府城一片宁日。” 没等刘锡命开口,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骤然间,如同阵雷一般,排山倒海的呐喊声从门外传来。 张立诚脸色大怒,“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咆哮公堂。” “回府尊”,一个书吏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是府里的生员成群结队冲入衙门,小的们阻拦不住,他们已然到门口了。” “府尊勿怪,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全城人心惶惶,倘若不用雷霆手段,只怕容易激起民变,是以学生们才斗胆无礼,请府尊主持公道。” “请恕学生无礼。” 堂外黑压压地进来一帮人,对着堂上的张立诚就开始躬身行礼。 卢正豪抬眼一看顿时喜得双目都眯了起来,当前打头的可不就是陈家的举人陈礼言。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卢正豪看了看闭目养神,似乎不问窗外事的陈礼新等人。 张立诚看见陈礼言也是一愣,随即面色缓了缓。 陈家世代为官,若非必要他也不想轻易得罪。 “给陈举人等几位看座。” “谢府尊”,陈礼言行止间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他刚才开口闭口要严惩刘家的样子。 “今日商谈城中谣言一事,你等学子何故掺和期间?” 陈礼言温文尔雅地看了看刘锡命,朝张立诚摇摇头道:“府尊此言差已,民生安稳关乎全城百姓,我等读书人岂能坐视不管。” 他指了指刘锡命,“如今城中事起,全引刘家颠三倒四、扰乱市场之故,倘若府尊能严惩刘家,必可使城中富户膺服,如此府城之难立解,岂不美哉。” “我看想要颠倒黑白的是你,是你们”,刘锡命忍不住插话道,言语中充满了愤怒。 “我刘家在城中想来遵纪守法,你做你的买卖,我做的我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不是你们到处造谣,哪有这些事端。”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陈礼言不断摇头,“若真是你家有理,何以陈某身后这么多士林学子都支持我等,而不是站在你那边呢。” “你……无耻之尤!” 刘锡命有些气急,这个陈礼言摆明了是想要以势压人啊。 “竖子不得无礼,你就是这么对待科场前辈的吗?” 不等陈礼言开口,黄明睿和卢嘉鸿等几个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指着刘锡命便是一顿斥责。 “府尊,还请明察!” 眼见张立诚有些意动,刘锡命急切地开口道。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政治势力这个词汇的力量。 “还请府尊定夺,还城中百姓公道。” 陈礼言等人也跟着大喊道。 面对对方上百号人,即便是窦玉泉等人也都在现场,但是这气势先天性地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难道今天只能下跪认输? 刘锡命心中充满不甘。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外援赶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着令,刘家……” 张立诚脸色紧绷,拿着惊堂木在桌上一拍,就打算先将刘家处理了事。 这么多举人秀才一起施压,便是他这个知府也要掂量几分,刘锡命又不是他的人,值不得他力保。 “哈哈哈,不想顺庆士林竟然都是只关心商贾之人,妙哉妙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大加宣扬才是。”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不等张立诚说出口,堂外再次传来一阵大笑高喊,一下子将张立诚的气势打断。 “谁人喧哗?”,卢嘉鸿对着堂外一通咆哮。 刘锡命却是面带惊喜地看向堂外,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堂外走了进来。 这人身着一身天青油绿圆领云纹长袍,头戴黑色大帽,双目似电炯炯有神,面白短须。 却不是黄宗羲又是谁,他身后跟着的还是上次刘锡命见过的郑明睿等人。 “阁下何人,胆敢再次大放厥词?” 陈礼言扫视黄宗羲一眼,便觉得这人气质不凡,他言语中说起顺庆士林,一身举人打扮,莫非竟是外府之士? 想到这里陈礼言心头冷笑,一个外乡人也想干涉顺庆府的事情,便是举人又如何。 黄宗羲不慌不忙地和堂下众人一一对视,这才冲堂上的知府张立诚躬身行礼道:“学生浙江黄宗羲黄太冲,奉家岳桐柏先生之命,前来拜会张府尊,方才失礼,还望海涵。” 张立诚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他直接从座椅上起身看向黄宗羲,“莫非是尊素公之后?叶副使可安好?” “哗” 挤在堂下的众多生员举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大多数人对张立诚所说的尊素公不太了解,但是叶副使几个字已经让这位黄宗羲的身份昭然若揭了。 他是按察副使、原顺庆府知府叶宪祖的女婿。 黄宗羲对张立诚再次拱手施礼,“先父正是黄白安,承蒙府尊挂念,家岳诸事皆好,只是有些好酒,晚辈多番劝诫也无法,所幸他身体健朗,便也只好随他了。” “哈哈哈”,张立诚放声大笑,绕过公案走下堂来。 “早闻叶副使乃风雅之人,岂能不有所好,可惜贤侄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本府正有些俗事要处理,不如你先到后堂稍歇,咱们稍后再详谈。” 这是想把黄宗羲支开啊,刘锡命心中大急,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转机,他下意识地便想要上前搭话。 然而这时黄宗羲偏头扫了他一眼,背在身后的左手看似无意识地微微摆动,刘锡命见到他这动作,立刻止住了下一步的打算。 黄宗羲没有接张立诚的话,而是看了看堂中众人,几息之后才失笑道:“请恕学生无礼,方才在堂外我已听得清楚,只是没想到顺庆府士人皆是仗势欺人之辈。” 陈礼言终于忍不住了,“黄兄何德何能,敢出如此狂言,我顺庆士林支持严惩刘家不过是为了恢复城中秩序,何错之有?” 黄宗羲瞥了一眼陈礼言没有搭理他。 张立诚咳嗽一声道,“不可无礼,黄太冲名贯东南,他的老师更是名儒蕺山先生,你等切不可冲撞。” 在场士人面面相觑,谁能想到这黄宗羲有这么大来头。 刘锡命这会儿觉得张立诚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士人,虽然他份属楚党,但是在商业互吹这件事上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哈哈哈,维信兄所言非虚”,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刘锡命一听这话心头一喜,看样子是柳建侯终于赶到了。 果然,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人踏门而入,不是柳建侯是谁。 “德远兄”,张立诚马上拱手走向柳建侯,“今日何故到我这衙门来访?” 柳建侯听懂了张立诚话中的意思,笑着指了指黄宗羲道:“东林后辈到此,我怎能不见一见呢。” 说完他仿佛才看见堂下众人一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哟,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这些都是顺庆的士人吗?” 柳建侯这个借口让张立诚无从辩驳。 黄宗羲转身朝柳建侯躬身施礼,“柳公来的正好,学生方到顺庆,便见士林攻讦,可见西南学风不如我东南多矣,离浙之前西铭公曾语我曰,天下之政不归吴便归楚,可见此言非虚啊。” 堂下众学子这下子更加哗然,有义愤填膺的,也有羞愧难当,觉得丢脸丢到外省的。 张立诚和柳建侯两人却是风轻云淡,他们二人一个是湖广人,一个是浙江人,可不就是吴楚二地么。 不过张立诚身为府尊,现在还是要维护维护自己人,他只好打个哈哈道:“太冲这话说的过了,今日本就是讨论嘛,大家各抒己见而已,本官判罚岂能不依事实真相。” 陈礼言等人顿时觉得十分憋屈,张立诚这话一出口,今天陈黄几家想要携众人逼迫的愿望依然破产了。 偏偏他们还不好争论,难道真要像黄宗羲所说的一样,给外界留一个互相攻讦的印象吗。 需知士人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脸皮了。 柳建侯装作一副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模样,听黄宗羲解释了几句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用一副严厉的模样看向刘锡命,语带训斥地说道:“事情皆因你家而起,虽然其他家也有不法之举,但你家又岂能全然无过,如今城中这副模样你家要担起责任来。” 刘锡命强忍住笑容,对着柳建侯和张立诚就是一记深躬,“谨遵命,学生回去以后,马上派人恢复市面,一定将城中纷乱平息下来。” 黄弘益和陈礼新等人相视一眼,看向刘锡命的眼神中都是轻蔑之色,你个泼才,我们倒要看看你一家如何恢复市面。 柳建侯鼓掌而笑,“如此甚好。” 他看向堂下众人,“诸君,不如先行归去,且看后事,如何?也免得贻笑大方。” 陈礼言等人看了看黄宗羲含笑握拳站在一旁看向自己,不由心头大怒,都是这个竖子坏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礼言藏在衣袖中的拳头使劲捏了捏,终于还是拱手朝柳建侯、张立诚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先退下,日后再说。” 一众学子当中还有人心有不甘,张立诚面朝柳建侯,背在背后的双手使劲朝众人甩了甩,这帮人才左看看右看看垂头丧气地朝衙门外面走去。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柳建侯看见刘锡命嬉皮笑脸地躲在一边幸灾乐祸,脸上一板对他呵斥道。 “还不快滚回去做事,城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拿你是问。” “是,是,学生这就告退。”,刘锡命心中一凛,赶忙躬身退出大堂。 “府尊,街上抢粮的暴民都抓回来了,还请老爷审讯。” 围在大堂里的百多号人才走出大堂,就见一帮子衙役压了几十号穿着各色长袍短衫的男女走进了大堂门前的院子。 “杀千刀的狗贼,敢抢老爷我的店”,陈礼新等人看到这帮人走过,忍不住恶狠狠地念叨几句,一口浓痰吐在他们面前。 “冤枉啊,小的冤枉啊,我是在刘家米店买的米,不是抢的。” 一见到有这么多人从大堂中走出来,袁峰仿佛碰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马上哭天抹泪地大喊起来。 其他人也立马跟着大声喊冤起来。 “咦” 刘锡命听到袁峰的话顿了顿脚步,他想了想走向被衙役强令跪在地上的袁峰。 “你说你没抢米而是在刘家米店买的,可有什么证据?” 袁峰没想到自己这一嗓子真的引来了人关注,他立刻挣扎着挺起身,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我那袋子里就是。” 第二百九十章 清理行动(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守袁峰的那个差役见刘锡命一声襕衫从堂中走出来,还以为他是什么老爷之类的。 见刘锡命二话不说便朝他伸手,这差役犹豫了一下只好将米袋递了过去。 刘锡命打开米袋仔细瞧了瞧,心中有了计较。 他看了看还未走出府衙的众学子和围在府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心中念头闪动。 “启禀府尊,此人确实是冤枉的,还请府尊明察。” 张立诚和柳建侯此时也已经走出大堂,听见刘锡命开口,张立诚眉头一皱,“这等事情不是你该管的,赶快退下。” 刘锡命一下子来劲了,他马上挺胸收腹,仿佛一身浩然正气一般。 “请府尊见谅,学生身为本府生员,学的是圣贤书,自当为民请命,如今见此人蒙冤而不救,岂不是有违圣人之道,亦和学生做人相悖。” “好一个为民请命,哈哈哈。” “说的好。” 黄宗羲直接开口笑道,衙门外围观的一众百姓也跟着大声叫好。 这一下可谓气势如虹,有这么多人看着,张立诚不好再耍官威,只是板着脸问道:“那你且说说,倘若是胡说八道,到时本官定不轻饶。” 刘锡命嘴角含笑,聚气于腹朗声开口,“此人因抢夺街上粮店被抓,但是其人声称其所带之米乃是在我刘家米店所购,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当然是被误抓的。” “原来他就是刘家的啊”,围观百姓一阵喧闹。 见张立诚不置可否,刘锡命看向押送袁峰那差役,“这位差官,我手中这袋米是否是当时从此人手中获取的。” 那差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低声回应,“正是。” “哈哈哈”,刘锡命从手中袋子里抓出一把米,顺着自己指缝留回袋子。 “这便是学生敢说他是冤枉的证据,诸位请看,我刘家大米全是洁白如玉的精米,质量较之其他家起止超出百倍,如此便可证实此人所言非虚。” “府尊,此人所带的确实是从我刘家购的米,今日应当是被误抓,还请府尊明察。”,刘锡命说完转身朝张立诚一个躬身。 “哗” “不是说刘家以次充好吗?” “就是,怎么他家的米反而还要好上这么多。” 衙门外的百姓虽然看不清楚刘锡命手中的情况,但是在这府衙之中,刘锡命的话仿佛自带了官府的信用加成一样,让他们下意识地便相信了。 陈礼新和黄弘益等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黄弘益捋须的手差点儿没扯掉两根胡子下来。 柳建侯和黄宗羲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心中一笑,这刘锡命果然是造势能手,如此一来关于他家的摸黑谣言不攻自破。 张立诚面色凝重地走下台阶,看了看刘锡命手上袋子里的米,再亲自从一个差役手里取了一些过来对比。 这一下高下立判。 刘家的米正如刘锡命所说洁白如玉、颗粒饱满,反观其他的米还不及刘家精米三分之二 大小,看上去也是黄不拉几的颜色。 “看来确实是抓错了。” 柳建侯见张立诚沉默不语,笑着走下台阶搭话道。 刘锡命既然已经把前面的铺垫全都做完了,他也不介意再多伸手帮上一把。 张立诚微笑着将米放回刘锡命手中的袋子,“既然是冤枉的,那便放了吧。” “多谢几位父母,多谢刘公子。” 袁峰大喜过望,待身边那衙役刚刚给他解开绑缚,马上跪在地上行了几个大礼。 刘锡命哪里知道袁峰当时真打算去捞上一笔,但是这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听着衙门外百姓一片赞誉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传令下去,全城所有米店敞开了卖,其他店铺也全都开张。” 府衙人多嘴杂,刘锡命没能和黄宗羲好好聊上几句,径直急冲冲地跑回了刘家大院。 驻守在府城的各级帮办、协理在刘锡命一声令下全都开动起来,有亲卫团亲自护送,一车车白花花的大米从刘家大院运出送到刘家在城里的各处米店。 原本焦急排队等待的府城百姓突然发现队伍前端一阵混乱,很快,刘家放开限购的消息像飞一般地传遍了全城。 在黑虎帮等人和今天在府衙门前那帮百姓的推动下,刘家以次充好的谣言也跟着不攻自破。 但是大家购买的**反而被激发了起来,一来这么好的东西才卖一两三钱银子一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二来嘛,要说在府城百姓的心里,自然是陈黄赵李这些大户人家更势大根深,刘家虽然是好人,但是多半还是斗不过,还是多屯点儿米以防万一比较好。 “二哥,有消息了”,李彪急冲冲地跑进刘家大院,找到正在大堂坐镇的刘锡命。 刘家村的治理体系再次发挥了先进的一面,就如同一个合格的运营链一样,城里的各处消息源源不断地朝刘家大院汇聚过来,而终点就是刘锡命这儿。 “怎么了,不要慌张”,刘锡命挥挥手打发掉城东过来汇报的值房行走,有些不满地朝李彪呵斥道。 李彪使劲擦了擦汗水,“城外有消息了,福华商号、隆益商号这几家从陆上运来的货全都被拦了下来,出手的有县里的巡检司、元宝山上的飞天寨、灵秀山上的青峰寨等好几家,现在只有水路全部被咱们控制住了,但是也堵在码头进不来。” 刘锡命心头一阵庆幸,好在之前就着河西镇被袭这件事先将白龙寨端掉了,这才将水路要道控制在自己手里,否则今天自己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虽然自己还有空间存在,但要白龙寨一意阻拦,只怕自己也不敢过江吧。 刘锡命眼神一紧,双目之中透出一丝骇人的光芒。 “当”,他将手中茶盏重重拍在桌上。 “既然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给永凯、敬难、德容传令,今晚城门关闭之后,全营出击,将这些杂碎一个不留地铲除掉。” “喏”,李彪满脸兴奋地抱拳。 家村、河西镇。 于永凯现在被调回刘家村指挥全营,穆敬难则轮岗到河西镇驻守。 几匹快马飞奔进入这两地,将刘锡命的手令分别传达给了他们几人。 “来人,召集全营曲长以上指挥开会。” 龙骧营军营里,于永凯仔细看了看军令,将自己的传令兵叫来吩咐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还在村中的一团、三团以及亲卫团两个曲的军官全都聚集了起来。 “奉营长将令,今夜突击作战,一团留守,三团和亲卫团随我出战。” 于永凯当着众人的面先将刘锡命的手令出示了一遍,军法官李敬思也在同时得到了刘锡命的传令,有他确认,于永凯手中的命令才算具有了合法性。 这也是刘锡命为了避免出现擅传军令而想出的办法。 在龙骧营的正式编制中,将存在营长、思政官、副营长和军法官四个主官,只有得到他们四人全部确认的命令才可以执行。 一团团长张敬良唰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服气,“思政,我们一团是尖刀团,以往的大小战役哪一场没有我们参加,我申请,由我们一团出战,三团留守。” “就你们一团能耐,我们三团照样能打大仗。” 三团团长郑敬才听到张敬良这话火了,马上就将他顶了回去。 眼见这两人还打算争辩几句,于永凯啪地往桌上一拍,对着他们两就是一通臭骂。 “全都滚回去坐好,还反了天了是不是,咱们的口号是什么,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这件事我和李军宪已经商量好了,就这么定了,谁敢再闹,军法处置。” 于永凯满脸杀气的样子一下子将张敬良和郑敬才两人震住了,他独自在河西镇挑大梁这么长的时间,原本还有的一点儿书生气早就被磨没了,做事说话处处都是雷厉风行。 虽然脱离了刘家村近一年,但是他毕竟位高声隆,回来没多久再次将局势控制住了。 李敬思站出来配合道,“二哥早就说过,防守有时候和进攻一样重要,刘家村事关重大,一团的责任反而更重,一定要提高警惕,明白了没有?” “明白”,两个主官都不替自己说话,张敬良一下子没了脾气,只好端端正正地坐好大声回道。 “好,我已经通报了干娘和其他执事,到时候元龙会带领警房还有新兵团配合你们做好防守工作。” 于永凯转怒为喜道。 从成都招揽流民的动作还算顺利,每天都有新人运送到刘家村,等到这一阶段工作完成,刘家村就要扩张到三万多人。 刘锡命早有扩军想法,眼下已经有近六个新兵团正在逐渐训练当中。 之所以人数大增,主要还是他看在龙骧营原有的军官团队已经成熟,主动将入伍年龄放宽到25岁以内的缘故。 “出兵的部队马上整理行装,另外新兵一团尾随观战,带好干粮便出发。” “喏”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清理行动(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河西镇的穆敬难那里也是同样情形,只不过他这里只有第四团这么一个团的人手,另外再加上一个新兵团,无奈之下他只能留一个曲防守,自己带着两个曲和新兵团出发。 作战当然主要还得靠第四团,但是刘锡命专门吩咐了,要将新兵团也带上长长见识,免得回头真遇见大仗没了章法。 不过凭着往日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穆敬难相信对付元宝山上一帮子土匪应该问题不大。 可惜二哥不在,不然这两门火鸦炮都不用带,穆敬难看了看正在装船的两门两寸炮叹了口气。 夜色变沉,顺庆府西北通往绵州的要道上此时却灯火通明。 来自灵秀山青峰寨的大头领王强带着金子山、关木山等几个山寨的匪徒,将近一千多号人将木马岭这里完全堵住。 按说这样的土匪劫道,顺庆府早就应当派兵来剿。 谁晓得这都过了六天了,城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过往的商旅只得退回潼川府的盐亭县。 于永凯得到的命令就是要将这股匪寇全歼。 刘家村到木马岭直线距离有70里,强行军的话只怕一天都未必能赶到。 为了节省士兵体力,于永凯带着军官团队将龙骧营自己绘制的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 最后决定由刘家村的船队直接将部队运送到顺庆府上游10里的小河坝,转由这里向木马岭进发。 这么一来距离直接缩短到30里,对于龙骧营这种习惯了远距离拉练的部队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幸好是夏季,晚上明月当空,到了子时左右,于永凯带着三团和亲卫团的人便赶到了木马岭东南的丘陵上。 从这个地方朝下望去,还能看到青峰寨在木马岭山脚扎营点起的篝火。 “草,这帮土贼还真没当自己是匪,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官道上堵路。” 李敬思远远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这一幕有些气闷。 郑敬才一声轻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看这帮怂包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值夜的好像也只安排那几个,这一仗看来没什么难度。” “派斥候屯去,摸一摸他们的情形。” 于永凯没有被他们几人的对话影响,依旧按照龙骧营作战手册进行侦查。 没过一会儿,几个斥候纷纷回来报告,在临时地图上将暗哨一一标注完成。 于永凯找了个山坳,拿出一个火折子将就着在地图上布置起来。 “三团第一曲负责从东面山沟里进攻,第二曲从南边……” 一刻钟的功夫,龙骧营所在的山头人头涌动,一个个身影猫 着腰顺着林子悄悄摸到了岭下。 这帮土贼也不是一无是处,好歹也围着官道修建了一圈简单的木制栅栏,一群人直愣愣地就躺在草地上睡觉,连个帐篷都没有。 龙骧营突进的队伍很快便摸到了简陋营地的边缘,在这里营地里摇曳的火光无法穿透黑暗。 眼见被安排在栅栏后面值夜的土匪脑袋一沉一沉的似乎在打瞌睡,斥候屯的人贴着地面几个扭动便靠了过去。 “咔嚓”一声,斜靠在栅栏上的这个哨兵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掰断了脖子。 有了王宏等武术教官的加入,龙骧营近战搏击能力直线上升。 在被提拔成屯长级教官后,王宏三个更是积极性高涨,主动为担任斥候工作的人编制出了一套近身搏击术,是以今天才能有这般大的效果。 眼见就这么轻松地摸进了营地,处在后方的于永凯眼皮不由抽搐了两下,这他娘的打的也太没意思了。 “杀” “砰”、“砰” 此次作战的目的,刘锡命已经在命令中说的很清楚,就是要用血腥手段将这些大户派出来的黑手全部斩断。 因此于永凯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悄悄摸进去的三团等人马打掉哨探后就开始直接开枪。 “有官兵!”,青峰寨的人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听见枪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营地瞬间大乱。 青峰寨大头领王强一个机灵翻身醒来,见到火光憧憧之下到处都是人影,吓得他立刻便想将队伍聚集起来。 郑敬才就和队伍待在一起,有他亲自指挥,哪儿有人想要聚集起来,第三团顺着他的指点就是一通乱射。 “前进”,眼见外围的敌人已经清理的差不多,郑敬才大手一挥,第三团高喊着口号开始朝里面挺进。 这时亲卫团也开始从另外几个方向包围,青峰寨700来号人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400多号人被压缩在营地中心。 “别打了,我们投降”,王强一脸鼻涕一脸泪,这帮突然出现的人实在太狠了,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说,下手也异常狠毒,吓得他登时就跪了。 “让新兵团上去”,于永凯听见营地里的喊声沉默了一下,一边从隐藏的树林里走出来,一边吩咐下去。 新兵团一直跟在第三团后方行军,等到进入匪徒营地,瞧见一地的死人和伤者,不少半大的少年直接吐了出来。 于永凯淡漠的眼光在集合完毕的新兵团面前扫过,“这世道你不杀恶人,恶人就要杀你,你们一个个都是从流民里选出来的,废话我不多说,抬枪,装弹。” 新兵团的几百人强忍 住恶心,开始哆哆嗦嗦地装弹。 “瞄准,射击。” 王强等人正心惊胆战地看着龙骧营的人端着火器将自己围住,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口令。 “饶命,大王饶命啊。” 还没等剩下几百号土匪求饶完毕,浑身发抖的新兵团开火了。 四百杆火器轮流射击,登时将营地中间这帮人杀伤无数。 “老子跟你们拼了”,有土匪终于发现不对,红着眼就想冲上来搏命,却被一脸淡定的第三团和亲卫团士兵直接抬枪击毙。 “装弹” “射击” 于永凯冷酷的声音在营地不断响起,青峰寨众人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终于没了声息。 深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于永凯一脚将新兵团前排哭成泪人的一个年轻汉子踢翻。 “没上过思政课吗,这些都是跟那些敲骨吸髓的劣绅大户相勾结的匪类,他们不死,咱们老百姓就得死,有个卵子好哭的。” “老兵和新兵各留一个曲清理战场,其他人,全军都有,收拢队伍,朝灵秀山前进。” “凯哥也越来越厉害了”,李敬思待在第三团旁边,看到这一幕和郑敬才感叹道。 郑敬才嘿嘿一笑,“我可不管这些,反正二哥说他们该死那就都该死,走吧。” 灵秀山离木马岭不远,龙骧营以正常的速度赶路,在天亮前总算赶到了。 也不知道城中大户给了王强什么保证,这个铁憨憨竟然将寨子里主战的匪徒带出去绝大部分,只留下五、六十个驻守。 趁着这会儿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龙骧营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将灵秀山打了下来。 倒是寨子里四百多号被掳掠过来的妇孺让郑敬才等人为了难,“还杀吗”,郑敬才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于永凯。 “去你娘的,想什么呢”,于永凯一个巴掌拍在郑敬才脑门上。 “二哥只说剿匪,可没说要把妇孺都斩尽杀绝,咱们是官,可不是匪,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是” 于永凯这番话让已经有些萎靡的新兵团精神一振。 “派人区分一下, 有想自己走的,给些干粮让她们自己走,不想走的带回村子里去。” “剩下几个作战目标还有多远?” 处理完俘虏的事情,于永凯让勤务兵把地图递过来。 “金子山、关木山都离得不远,要不要让大家伙儿休息一下再走。”,郑敬才看了看满是疲惫的龙骧营,有些心疼地提议道。 “那就先吃饭,两个时辰后再出发。” 第二百九十二章 清理行动(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情形在穆敬难那里也差不多,加上元宝山就是上次在礼乐乡袭击刘锡命的那帮人,穆敬难处理起来更加凶狠,直接操着火炮将他们的营地打成了筛子。 至于山寨,呵呵,收刮完战利品后,河西镇守军一把火就将其烧了个干干净净。 反倒是邵德容负责的一方比较棘手。 刘锡命也没想到,黄弘益这帮人竟然连南充县另外两个巡检司郭泰和宋琪都调动了起来,一个负责一条主路,干的好不快活。 这帮人毕竟是官方人物,刘家现在也没打算和整个顺庆府直接对决,对于这帮人就不能再像那些匪徒一样喊打喊杀了,手段必须得温柔一些。 当然,这只是刘锡命自己的想法,要是换成郭泰和宋琪现在来说这事,只怕立马就要吐他两口浓痰。 你他娘的管这叫温柔。 “来人啊,救命啊。” 顺着通往定远县的官道上,几十号被扒的光溜溜的汉子吊在路边大树上大声呼救。 这场景,啧啧。 邵德容感慨两声,想起二哥经常说的笑话,对着满脸鼻涕眼泪的郭泰大喊喊道:“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哈哈哈” 蒙着脸的第二团士兵哄笑着从树下走过,“呸,狗日的,还敢跟我们斗,下回再遇上就不是只要衣服这么简单了。” 陈黄赵李这些人家本来还一心想要看刘家的笑话,眼下四境封锁,刘家就算留有存货又能卖多久。 然而到了下午时分,不止一家人发现了不对劲。 这几家安排的探子将刘家各处店铺盯的死死的,从各路人马汇总的数据来看,光是刘家放开限购后一上午的时间里,城中百姓至少已经买了一千五百石了。 “查,一定要一查到底”,卢正豪府里,黄弘益气的直拍桌子。 “肯定是有人悄悄给他家供了货,不然哪里可能有这么多米流入城里,王八蛋,要是让我知道谁敢吃里扒外,定要叫他家好看。” “老爷,大事不好了。” 书房里的一帮人正在讨论,陈家和黄家几个家丁像屁股着了火一样跑进卢府。 “各位老爷,河西巡检、百户于永凯宣称剿匪归来”,说话这陈家家丁咽了咽口水,眼神中全是恐慌之色,“他们还带了几十车的尸首回来。” 陈礼新、卢正豪全是一脸震惊之色。 上次河西镇大战他们便知道刘家不好对付,但是那会儿有游击将军贺端的人马参与,城里众人都以为他家不过是借官兵的势而已。 然而今天刘家直接用实实在在的人头向这帮城中大户证明了,刘家能走到现在很可能靠的就是自己。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大家谁不是世代积累这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他刘家何德何能,不过几年功夫就发展到这个程度。 “是哪一路人马被剿,探听清楚了吗?”,黄弘益扶额问道,他一下子也没了刚才的锐气。 “是……”,几个家丁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 “啪”黄弘益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满脸都是怒色,“是什么,你他娘的倒是快说啊,狗才。” “包括青峰寨、飞天寨、金子山……这些都在他们宣称之内。” “啊,竖子误我。” 陈礼新一声惨呼,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其他几家无一不是如丧考批。 说出来外人恐怕难以置信,这些盘踞在顺庆府境内的大小匪徒,除了那些确实是穷凶极恶的,哪个和这些大户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刘家将这些人全数剿灭,他们这些人又怎么官匪勾结,一些不好做的脏事谁来做。 卢正豪当然明白这里面的意义,但是他更关心的还是封锁刘家的事。 “来人,去把府衙班头陆宏这些都给老爷叫来,让他们全都去各城门处守住,一辆马车都不许放进来。” 卢正豪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声嘶力竭了。 这时卢三走了进来,听见他这话满脸苦涩,“老爷,现在找他们恐怕没用了,小的刚从码头上回来,就连那儿的公差都已经撤回去了。” 卢正豪一下子变得暴跳如雷,“是哪个狗才做的好事,有知府的手令……” 他瞬间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看向卢三,“是张维信那个老匹夫把令撤了?” 卢三有些恐惧地低下头,“不是,是衙门的差役听说县里的两个巡检郭泰、宋琪全都被扒光了挂在官道两旁,这帮人全都被吓得三魂出窍了。” “反了,反了”卢正豪一个踉跄,还是扶着一旁的椅子才站稳。 “他柳德远和张维信就不管一管吗,公然绑架殴打官差,这是造反!不行,本官现在就要去府衙。” 没等卢正豪缓过劲起身,卢三幽幽说道:“据被解救下来的巡检司弓手说,动手的人全都蒙着脸,身上也都没什么标识……” “啪” 卢正豪一巴掌甩在卢三脸上,“直娘贼,有话一次说完,给老子滚!”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往后顺庆府又要多一家咯”,赵元白叹了口气站起身,朝众人拱了拱手示意,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卢正豪书房。 陈礼新等人一见他这副模样,也都叹气纷纷起身。 卢正豪一把拉住黄弘益,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们就打算这么算了?难道要让他刘家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不成?” 黄弘益只是苦笑,“那还能如何,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刘家行事如此不讲规矩,他家又有兵马在手,咱们要是逼急了,你觉得最后会是谁倒霉?” 卢正豪陷入默然。 如果是刘锡命在这里一定会奸笑道,这就是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 顺庆府城里的百姓最近就像坐船一样,心情七上八下。 先是城中各家大户突然关张,搞得城中为了买米纷乱不止,好不容易刘家敞开门卖米,大家又开始心中疑惑了,这城里不像是缺米的样子。 没想到今天快要闭市的时候,原本大门紧闭的各家大户商铺竟然纷纷开门,还挂出牌子说是从明天起正常开店。 然而最令府城百姓懊恼的是,刘家商铺也挂出牌子,说是为期十天的那个什么促销活动结束,米价从明天开始调整为一两五钱银子一石。 这下子搞得许多犹豫没有买米的人悔恨不已,有心中不甘的再跑去想要买米,却被告知只有明日再说,气的一帮人在街上骂娘。 不过经过这么几天倒腾下来,刘家这个汉元商号的牌子是打出去了,城里现在谁不知道他家的米比其他家更白净不说,便是口感也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一时引得众人抢购。 刘锡命在城中各大商铺宣布恢复营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相当于陈黄等家变相宣布和解了,所以他才跟着表示一下善意,停止促销活动。 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最终以刘家大获全胜告终,顺庆府这样一个豪强林立的地方从此就有他家的一份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听取于永凯、穆敬难等人的战后汇报。 这一天一晚下来,龙骧营急行军一百多里,击破了八家大小山寨,基本上把府城周围清理了一个遍。 龙骧营出动一千三百老兵和近八百新兵,一共歼敌四千余人,解救被掳掠的妇孺壮丁两千余人,缴获黄金白银大概七万两左右。 据说财货和人口被押送回刘家村的时候,刘陈氏、苏谨这些管理层差点儿没把脸给笑烂。 第二百九十三章 结社!结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仗是打完了,不过这孽也做下了”,刘锡命坐在自己小院中听完所有汇报,忽地叹了口气。 “传我的令,让值房再去凌云山把马高功他们请来一趟,给这些被杀的匪徒做场法事,希望他们来生做个好人吧。” “无疆兄仁义”窦玉泉感叹一声,“这些人说来也是世道所害,若是太平光景哪里会有这么多人上山从贼。” 刘锡命摇摇头,将内心的一丝愧疚甩掉,正所谓慈不掌兵,他作为主帅越早适应这一点,越能保护刘家村的安全。 “这次的事情给了我一个教训”,刘锡命想起那天在府衙堂上的一幕有些脊梁骨生寒。 城里的这帮豪绅大户可算是把规则玩的通通透透,你若是缺少武力,他们便给你来硬的,你要是缺少官场势力,他们便给你玩文的。 这寻常人哪里受得了,也就是刘锡命这么一个妖孽,仗着有空间在手,还没有给他们打压的机会就已经成长了起来。 “咱们在士林的力量确实太过薄弱了,这次差点儿就成了咱们自己单打独斗。” 刘锡命看向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咱们这里这么多秀才,但是不结成势力却什么也办不成,上次至正给我说起结社一事,当时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若是之前我等结社以成势力,断不会像前日那般孤立无援。” “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对。” 门外一声大笑传来,黄宗羲带着一阵微风走进刘锡命的小院子里。 “太冲兄” “黄兄” 刘锡命等人大喜过望,纷纷起身见礼。 “前日多亏太冲兄仗义出手,否则小弟只怕要吃大亏了。”,一行人给黄宗羲让出一个石凳,刘锡命笑着亲自给他倒茶。 “举手之劳,何足道哉”,黄宗羲对刘锡命这杯茶倒是受之无愧,不过,他转而笑道:“若是愚兄不来,只怕柳御史也会替你解围吧。” 刘锡命含蓄一笑,这几天黄宗羲都在柳建侯那里暂住,他和柳建侯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 “惭愧,惭愧,多蒙柳公厚爱,愚弟实在是无以为报。” 黄宗羲大手一挥,“诶,提携后 进本就是士人之义,何况我东林以道义自居于天下,岂有不行之者,贤弟不必自谦,柳公能看中你,恰恰说明你是可造之才。” 不愧是从商业互吹的中心东南之地而来,刘锡命心中感叹,自己在这方面的功力还需要大幅提升啊。 不过黄宗羲来的正好,他本就是复社成员,对于结社一事必定相当了解,刘锡命直接向他请教了一番结社需要注意的事项。 黄宗羲捋着自己的短须思索了一阵,“结社首重理念,务必选取志同道合之士。” “其次便是活动,结社一是为广交朋友,二是为扩大名气,是以务必多办聚会、讲学之类的活动,若是能请社中成员教化乡里,更是能获得一片称赞。” 刘锡命顿时恍然,这他娘的不就跟大学里的社团一样嘛,只不过这会儿读书人更少,活动效果也更显著。 搞活动必须要花钱,刘锡命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黄宗羲,所以这就是你们最后被大地主大盐商把控,成为他们利益代言人的原因? 这么早就有赞助商了,这帮子奸商也是人才。 “理念不必说,我等聚集在此皆因无疆所提大同之论”,杜良骥笑着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赶紧举手表态,“经费也不成问题,这些钱我家还是拿的出来的。” “嗯”,黄宗羲环视一眼,“我记得你们上次一共有七人中了秀才?有此为基,只要能再聚得三五好友,便可以对外宣称结社了。” “还差一点儿”,刘锡命笑着摇头,看向黄宗羲的目光有些促狭。 “我等不过新进秀才,位卑名小,光凭我们去宣传只怕作用不大,太冲兄名贯东南,如今到访顺庆,可有打算做几次辩会?” “哈哈哈,你这是想要赚我替你们宣传一二啊。” 黄宗羲哈哈大笑,清瘦的脸上几道皱纹浮现。 若是常人也就算了,不过刘锡命上次所提之论确实对了他的味口,再加上刘锡命说这番话不做作,真实的态度让黄宗羲心中有些欣赏。 “不过这结社需得有名字,你们可曾想好?” 刘锡命看了看窦玉泉、杜良骥等人,用商量的语气问道:“就叫大同社如何?” “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美哉,此名甚好。” 杜良骥左手握拳一下子捶在自己右手上,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刘锡命心头大定,总算把这件事办妥了。 四天后,也就是八月初六,黄宗羲正式在金泉书院开讲。 虽然他也不过是个举人,但是架不住人家一有好老师,二有好老子,再加上东南本就是人文荟萃之地,大家更愿意相信他不过是时运不济没有考上,而不是学问不够。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得柳建侯和张立诚等人替他的商业互吹。 金泉书院里一下子涌进了五百多号人,书院山长贺元谋也不由庆幸自己做出的决定,这么一来金泉书院的名声必然又有一波提升。 黄宗羲毕竟是大儒弟子,引经据典毫无怯场之意,他师从刘宗周的蕺山之学,这一派其实也可以算是王阳明心学的分支,只不过刘宗周在此基础之上再进行了不少发扬改良。 “所谓理气一道,我等蕺山学派以为,宋儒所谓理在气先非足道也,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何来理在气先之说……” 刘锡命也是第一次听外省人讲习,随着黄宗羲讲习深入,他心中不少原本不通之处也有些茅塞顿开。 尤其是黄宗羲所讲气为天地之本,这不就跟自己物心学所提倡的气为理之本如出一辙吗,难怪黄宗羲能够和自己相谈投机。 不过黄宗羲这一套学说与现下科举所学确实差别太大,顺庆的这帮士人各种刁难问题频出,所幸不知道是不是东南学风确实更甚,黄宗羲对付这些竟然毫不见拙。 “今日与诸君相谈甚欢,所谓学说者本就是一家之言,君子和而不同,即便有不认同之处,也希望诸君以理相辩。” 他说完看向明显对自己这一套理论有兴趣的十几人,“若有感兴趣的,大可同黄某事后探讨,不过某以为诸位不必舍近求远。” “嗯?”,一干士人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黄宗羲笑道:“黄某此番到访顺庆,所幸者能得一知己,贵府生员刘锡命刘无疆,才思敏捷、心志高远,其所创物心学一说,详究大同之论,以为开天下太平、解世人疾苦为志,岂不壮哉。黄某亦要向他讨教其中道理,诸君说你等不去寻他却来寻我,岂不是舍近求远。” “哗” 在场士人一片哗然,这个什么刘锡命又是谁,区区一介生员能得如此称赞。 更有甚者气愤不已,这么多科场前辈在此,都不敢谈自创一体,一个毛头小子何德何能,竟敢大放厥词。 眼见场中众人都在四处张望,刘锡命心知时机已到,他袖袍一甩,颇为潇洒地登步上台朝众人拱手。 “在下便是刘锡命,字无疆,亦是金泉书院学子,太冲兄方才谬赞了,想刘某闭门造车之见,何足言与大方之家,班门弄斧还请大家勿要耻笑。” “诶”,黄宗羲故作不满地说道:“学问之道无先后,达者为先,贤弟以气为理之本作引,揭晓世间政治经济之实际,倘若果真能行公之法,则天下大同必然可期,怎可妄自菲薄。” “不敢,不敢,太冲兄过誉了。” 刘锡命知道现在不是装逼的时候,只是一个劲儿的谦让。 “无疆兄既有韬略,何不讲与我等知道,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卢嘉鸿也在人群中,见到刘锡命这副做派简直要恶心呕出,气不过之下索性出言撺掇道。 “就是,既是正理便该讲出来。” “好吧”,刘锡命心中一笑,面上做出无奈的样子冲众人拱手躬身,“那在下便献丑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锦衣生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早就事前做好了准备,这会儿总算找到机会,哪里会怯场,当即便高谈阔论道:“所谓大同者,即无有阶级、无有压迫、人人自由之社会……” 如今刘锡命这一套理论已经日趋完善,只不过在他今日讲来,已经将许多关于暴力革命的事情减去许多。 毕竟招揽同道是一回事,当着众人的面广为宣传这一套又是另一回事。 从大同论到物心学,刘锡命讲的十分畅快,顺庆府的士子初接触他这套理论,发觉无论是立意还是条理都颇为缜密。 一帮人憋足了劲儿想要挑些刺出来,但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谁能提的出什么真知灼见。 在被刘锡命挑翻了两个只顾咆哮什么违背圣人之言的人之后,就连陈礼言这些恨刘锡命入骨的都不再言语。 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等大家弄清他这套理论问题在哪儿了也不迟。 不过这种一片沉默的环境却给了许多不明真相的士人以震撼,这算什么,舌战群儒,众人莫敢应战? 也有不少人开始在心里打定主意下来后多加请教了。 刘锡命和黄宗羲看到这一幕互相一笑,刘锡命拱手上前,“在下一家之言,说出来抛砖引玉而已,为求真明理,互相砥砺,在下携金泉书院杜良骥、谢文乐、赵向阳……等发起成立了大同社,若是有志同道合之士,我等欢迎之至。” 杜良骥等人也适时地站起身朝大家拱手致意。 卢嘉鸿有些气愤地低声冲陈礼言说道:“陈相公便让这小人得逞吗?” 陈礼言不为所动地瞥了他一眼,心头冷笑,上次被你们推出来做挡箭牌也就算了,这次还要我来出头吗。 “你若是能当场驳倒他,那他这事就算黄了,要不你试试?” 卢嘉鸿哑然,他要有这本事还用的着撺掇陈礼言。 “无疆,效果大好。” 黄宗羲的辩会结束以后没多久,杜良骥便一脸兴奋地在后堂找到他二人。 “有至少二十余人想要申请加入大同社,你看这怎么弄?” “哈哈哈,恭喜贤弟,如今可以算是打开局面了。”,黄宗羲站在一旁捋须大笑。 刘锡命有些不好意思,“区区不到三十余人,和太冲兄你们做的事业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事实也是如此,这个大同社对于刘锡命来说不过是用于士林立足而已。 若说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还指望通过这个组建类似政党性质的团体话,那么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刘锡命对于文人阶级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诚然这里面有不少如窦玉泉、周良才这样思想开明的人,但是这个年代里更多的是食古不化之辈。 而大同社作为一个摆在明面上的组织,一旦名声扩大,吸引过来的人员必定良莠不齐。 所以这会儿刘锡命已经想通了,明面上的结社当然要结,暗地里自己还是要另起炉灶,主要依靠的还应该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于永凯等人。 反正现在才崇祯八年,有自己掺合,小朱同志怎么地也不会混的比以前还惨吧。 趁着黄宗羲在的这当头,刘锡命也像赶场一般借着他的名气蹭了好几天热度。 大同社的名头也总算在他们一群三十几人的鼓捣下开始在士林里小有名声了。 不过刘锡命心里清楚,就跟后世那些社团一样,要想真正的弄出名声,关键还是要搞事情才行。 这几天下来刘锡命已经和窦玉泉等人商量出了个章程,反正有谢成周这个老熟人在,他决定派许卫和陈翊定到县衙里去。 明面上的说辞是谢县丞请来帮忙处理一下县中堆积的公务,实际上则是替刘锡命仔细翻查一下县中档案,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话题搞一场大动作。 不过三天时间下来,便是黄宗羲也有些扛不住了,刘锡命的蹭热点计划只能就此打住,他则带着黄宗羲回刘家村稍住。 上次在成都他毕竟当着黄宗羲的面吹了一通牛逼,说什么大同之道已然在刘家村小有所成,如今正主到了岂有不看看的道理。 “无疆好大做派”,黄宗羲见刘家竟然专门安排了一只船队前来接送,不由有些感叹。 刘锡命一边邀请他登船,一边解释:“也不全是为太冲兄而来,这不前几天促销卖的太厉害了嘛,顺带让他们过来送送货。” 黄宗羲这才恍然,抬脚登上了眼前的大船。 刘家村此时更加人丁兴旺,黄宗羲在江上隔着老远便看见江边一座大城模样的城镇,几个大的烟囱不断往外冒着黑烟。 “这就是你说的小村子?便是扬州的盐商也没这规模吧。” 黄宗羲一脸惊诧,刘锡命之前的话可是只说略行小道,于一小村之内行大同之道,他可不知道这小村竟然如此之大。 刘锡命叹了一口气,“蜀中情状与吴越不同啊。” 他指了指岸上忙碌的众人,“太冲兄,吴越稳居东南,离陕西河南乱起之地何其之远,我蜀中则不相同。” “你可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因流贼攻伐而流落四处的,小弟不过因缘凑巧将他们收拢而已。” 刘锡命语气越发感叹,“也许正是因为他们饱经苦难,所以做起事来才会更加努力,我刘家村也才能如此兴旺。” 说话间船队已经渐渐靠拢码头,刘锡命带着黄宗羲和前来迎接的管理层互相见了个面,他便直接带着黄宗羲乘坐马车将村子完完整整的游览了一圈。 过了这么久村子移植在为公大道两旁树木都已经存活了下来,微风一吹,枝叶摇动之间,更显得城中一片生机。 “愚兄现在有些明白你所说的产业革命一事了”,黄宗羲游览一圈下来心生感叹。 刘家村人人安居乐业,这倒不算什么,在黄宗羲看来,东南百姓过得也算富足。 但是更为关键的是,刘家村的精神面貌与他所见过的平头百姓全然不同,这里的人,怎么说呢。 更像个人? 黄宗羲有些奇怪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刘锡命哈哈大笑,只劝他多住几天自己体会体会。 哪晓得到了晚上,一件突发的事情将刘锡命的好心情突然打破了。 几个龙骧营执勤的士兵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悄悄进了刘宅。 刘锡命看到这人时莫名惊骇,这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到处都有伤口的汉子不是锦衣卫副千户何天磊吗。 “有人害我”,何天磊似乎还有最后一丝清明,见到来人是刘锡命,吐出这么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来人,去请顾先生过来,你们几个,把他抬到客房去。” 刘锡命一下子有些急了,这他娘的可是锦衣卫,要是在自己这儿出了事,那可真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趁着顾南治疗的功夫,刘锡命逮住将他送过来的游德高在客房外的走廊里问道:“他是从哪儿过来的,还有没有别人看见?” 游德高身上也被沾染的到处是血迹,“港口上的弟兄们发现的,他自己划着小船,一靠岸就被控制住了,应该没人看见。” “去”,刘锡命思索了一下,“把那艘船销毁掉。” “喏” 游德高转身就走。 刘锡命走进客房,见顾南已经做完了检查,“顾先生,这人没什么大碍吧?” 顾南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太乐观,不只皮外伤,就连内府也有些震荡,不过他来的及时,保住性命应该问题不大。” 刘锡命松了口气,叮嘱医房跟过来的人好生看管何天磊,自己则将窦玉泉等人请过来商议。 第二百九十五章 献忠兵至(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窦玉泉等人匆匆赶来,却只见到何天磊昏迷的身影,听到刘锡命将今晚的事情详述了一遍,大家都颇感棘手。 “现在的关键是弄清楚这位何千户怎么弄到这般田地的,他一个堂堂副千户,难道没有人护卫吗?”,窦玉泉有些想不通。 刘锡命一阵苦笑,事关隐秘他之前不好同窦玉泉等人开口,但是如今何天磊都这副样子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收元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这下子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当即便将事情来由给窦玉泉等人讲了一遍。 窦玉泉几个仿佛听天书一般嘴巴大张,锦衣卫剿灭收元教的事情他们当然知道,但是如这般卧底煽动之事听起来却是非常离奇。 一番震惊之后,众人总算接受了现实。 “如此说来应当是蓬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莫非是消息走漏,他们被收元教发现了?”,许卫猜测道。 刘锡命摇摇头,他记得何天磊昏迷前说的话的是“有人害我”,如果是收元教的话似乎不必如此。 毕竟信息太少,一群人讨论来讨论去没有结果,这时顾南推门而入。 “那人醒了” 刘锡命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何千户,感觉如何?” 见何天磊挣扎着想要起身, 刘锡命赶紧将他扶住。 也不知道顾南给他灌了什么药汤,何天磊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虽然嘴唇依旧惨白。 他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复杂之色,“你可把手尾清理干净了?” 刘锡命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真的有什么大事,若只是收元教的话可不必如此紧张。 “放心,船只我已命人销毁,晚上天黑,村里也没人看见。” 见何天磊缓缓点头,刘锡命终于忍不住了,“是收元教追杀你?” “比这个还遭,咳咳”,何天磊狂咳两声。 “洪千户死了” “什么”,刘锡命顿时失声叫了出来。 何天磊眼睛一红,豆大的眼泪跟着留了出来,“他是被人害死的,那背后主使竟然连着我一起暗算了。” “你不会跟洪千户的死有关吧?”,刘锡命心头打鼓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天磊一声惨笑,“我醒来时洪千户就已经死在我屋里,关键是杀他的刀还在我的手中,你说与我有没有关系。” “嘶” 刘锡命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怎么办,入京申辩?” “没用的”,何天磊一副绝望的样子摇摇头,突地瘫倒在床上。 “这幕后主使策划好了一切,我醒来的时候副千户张钰带着一干锦衣卫兄弟闯了进来,他本来就和我有隙,直接就将这事栽在我身上,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 “所以你就杀了出来?”,刘锡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何天磊。 何天磊突然变得离奇的愤怒,“难道要让我束手就擒不成,不可能,老子还要留着这条命替老洪报仇。” 刘锡命赶忙怕打着他胸膛安慰了几句。 “是不是收元教?”,刘锡命有些不确定。 “不太可能,收元教那帮棒槌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何天磊说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 “为今之计还是应当尽快向朝廷申辩,否则你若是被打成钦犯,就算有命在又如何替洪千户报仇?” “没用的”,何天磊眼神黯淡,“想必他们此时早就将此事报了上去,我无凭无据,如何翻案?” “要不找柳御史试一试?”,刘锡命有些于心不忍地提醒道。 这件事毕竟是他撺掇起来的,否则何天磊怎么会突然掉坑里去。 见何天磊突然陷入沉默,刘锡命反应过来,他是担忧柳建侯和这帮人也是一伙的? 那你怎么觉得我能靠的住?刘锡命忍不住心中吐槽。 话说举报钦犯有没有赏啊。 “咳咳”,刘锡命赶忙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 “那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何天磊突地看向刘锡命,“眼下锦衣卫的势力我都指望不上了,要想报仇,我只能另起炉灶,不将此事调查清楚,我心中难安。” 刘锡命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信地道:“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我可是良民,你这些杀官的事情我可不想粘上关系。” “呵呵”,何天磊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再次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刘锡命被他副表情吓了一跳,有些警惕地退后几步,“你想做什么?” 何天磊默然看了看他,说出来的话让他有些心惊胆战。 “崇祯六年底,你靠着给顺庆府城卖菜赚得第一笔钱,货物来源未知。 “七年三月,你开始在蓬州卖米,赚得第二笔钱,货物来源未知。” “七年十月,你与湖广商人唐修远签订卖布契约,每月供货一万匹,却没见你从其他商号进购棉花。” …… 刘锡命头皮有些发麻,仿佛自己被人脱光了当街示众一般。 这他娘的锦衣卫也太能耐了吧,简直就是棒棒哒,刘家村仿佛不存在任何隐秘一般。 “别说了”,刘锡命面色一紧开口道。 何天磊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你这些事情倘若被透露出去,你觉得会有什么反响?那些官绅大户恐怕会对你赚钱的方法感兴趣的紧吧。” “这些话能不能传的出去还不好说。” 刘锡命脸色变得阴冷凶狠,何天磊的话一下子戳中了他的担忧。 这事关他最大的秘密,就算百般掩饰终究还是落了破绽,他可不相信那些如狼似虎的官绅会听信神仙下凡的说辞。 真要是惹得众人觊觎,只怕刘家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你觉得我会不会做好防范?” 何天磊大笑的样子让刘锡命想起了受伤的孤狼,凶狠、亡命。 刘锡命一脸不爽,“这就是你找上我的理由?因为可以拿捏我?” “不不不”,何天磊笑着摇头,“这只是为了保障我的安全,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有野心,只有有野心的人,才能帮助我对抗这帮人后续的手段,才能帮我查清事情真相。” “呸,老子可是良民,我学的是圣贤书,走的是……” 何天磊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别说这些废话,你这村子里的几万人和几千兵马是拿来干什么的,你在龙骧营里宣传的那些理念又是干什么的,真以为我们查不到吗?” …… 刘锡命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死死盯住他道:“别想诈我,你们真要发现了什么,恐怕早就上报了吧,哪里还会让我顺顺当当的走到今天。” “哼哼,给你直说也无妨,你在我们这儿早就备了案,是老洪顾念着你在替柳建侯做事,这才给你压了下来。” 刘锡命瞧见何天磊脸上变得略有得色,差点儿忍不住想要一拳揍过去。 “呵呵,天下间蓄养家丁的官绅人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算你们发现了又能怎样?” 见刘锡命一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模样,何天磊咳嗽两声笑道: “人家家里蓄养家丁和你这可是两码事,又哪个官宦人家敢像你一般让家丁每日一操,还要配备火器盔甲,要真是都能这样的话,这朱家的天下早就翻天了。” “咳咳咳” 何天磊瞧见刘锡命再次陷入沉思,生怕自己有些说过了,再次曝出个猛料来。 “你也不用担心,这事只有老洪和我知道,张钰那狗日的,往常我连正眼都不瞧他,这些事情他摸不透。” “而且你养的这些兵马上也要派上用场了,若是做的好的话,估计还能推着你家再往前一步。” “什么情况?”,刘锡命楞了一下。 “陕西流贼张献忠的乱兵快到顺庆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献忠兵至(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wtf? 刘锡命仿佛挨了一记晴天霹雳,眼珠子瞪的老大。 何天磊一脸鄙夷,“不过是区区乱贼而已,你手里捏着几千兵马,何至于怕成这样。” “你不懂!”,刘锡命有些急道:“我听说那张献忠乃是流贼中数一数二凶狠的,我这里可有一大半是新兵。” “哈哈哈”,何天磊一笑差点儿又把伤口崩开,“你且放心,这帮人是从夔州过来的,一路翻山越岭,我就不信他们还有多少余力。” “再说了,侯良柱的大兵应该也在后面跟着,你只需自保就行。” 饶是何天磊如此说,刘锡命依旧有些心里惴惴。 张献忠这个名字后世川人可是耳熟能详,陡然要面对这样的凶人,刘锡命心里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们有多少人马?” 刘锡命冷静下来直接问何天磊。 “应该不超过两万”,何天磊按了按胸口又开始渗血的伤口,强忍住疼痛说道。 “草草草” “这还没完”,何天磊也许是觉得刘锡命慌乱的样子有些好笑,继续撒盐道。 “据我在收元教卧底来看,他们可能也会接着这次机会一并起事。” “那你他娘的管这叫自保就行?” 刘锡命瞪时就对着何天磊一通咆哮。 何天磊轻轻擦了擦喷到他脸上的口水,“该来的总会来,怕又有什么用,况且现在你都提前知道了,还能及早谋划,胜算岂不更大。” 刘锡命好不容易再次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却觉得何天磊说的也对。 他看了看何天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装作不耐烦道:“那你就打算在我这儿混吃混喝吗,我可不养闲人。” “这我自然知道,我要是不替你做些事,凭什么让你帮我,嘶。” 这家伙觉悟倒是挺高。 刘锡命饶有兴趣地左偏偏右偏偏看了看他,“你一个特务头子在我这儿能干什么?我这儿可没有什么官吏需要监控的。” “你确定?”,何天磊似笑非笑地看向刘锡命。 “那你连番调动河西镇和龙骧营的主官又是为了什么?” 刘锡命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紧关着的大门。 “我不要特务政治”,刘锡命沉默了一下才看向何天磊道。 “但你需要情报”,何天磊心头一笑,“而我最擅长做这些,眼下你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刘锡命再次默然,何天磊倒是对自己的优势清清楚楚。 而且刘锡命也想到了他的另一个目的,真要是掌握了刘家村的情报渠道,他也可以利用其刺探洪天磊一案的真相。 “情报工作事关重大,我不可能完全将它交到你手里。” 何天磊一脸的无所谓,“你大可以像你之前做的那般安插人手,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行。”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刘锡命心头暗喜,表面上却风轻云淡地应承下来。 没想到何天磊马上见势道:“那你先帮我做一件事。” 草,刘锡命心头暗骂,你狗日的一环套一环。 见刘锡命看向自己,何天磊黯然道:“帮我到成都府看一看我的家眷,若是可能的话,尽快帮我将她们带过来。” 刘锡命心头松了口气,“这没问题,我明天就安排。” “最好连夜去,我怕张钰想要赶尽杀绝。” 何天磊的这要求让刘锡命有些为难,“没有路引怎么去。” “咳咳咳”,何天磊努力弯腰拾起床尾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刘锡命。 “潼川府外有家新民客栈,让你的人拿着这个去找他,他会安排身份路引。” 刘锡命将腰牌接过来,顺手一翻却发现上面并不是写的锦衣卫。 他有些奇道:“这不是锦衣卫的腰牌?” “你觉得现在还能用吗?”,何天磊嘲笑了刘锡命一下,“这是我自己的下线,我跟他们都是单线联系,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朝廷通缉我也不用担心。” “有这些人在,你何必找我?” 何天磊用看蠢货的目光看向刘锡命,“你觉得这样的人会很多吗?” “呵呵”,刘锡命顿时放下心来,这时他心里总算有了一些物有所值的想法。 似乎,能够将何天磊收入囊中的话也不错。 这家伙对情报工作熟门熟路,省去了刘家村建设情报网的功夫。 他作为后来人当然知道情报工作的作用,但是一来刘家村的势力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二来苦于没人,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排布置。 现在有何天磊在,这一切却都迎刃而解。 刘锡命当即便拿着腰牌将于永凯和李彪等人找来,让他们安排了二十个机灵的,连夜骑马赶往成都。 第二天一大早,刘家村的各级主管再次被召集起来,就连黄宗羲等人都被邀请到一起列席。 黄宗羲倒是对刘家村的这个村公所比较感兴趣,不过刘锡命今日却没有太多心情陪他闲逛。 待到众人坐定,他开门见山道:“流贼要来了。” “啊?”,会场众人被他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陕西张献忠的两万人马,以及顺庆可能有的乱贼,加起来至少有四、五万人。” “那怎么办?” 天呐……” 会场中的慌乱景象没有出乎刘锡命的预料,他苦笑着冲黄宗羲拱手:“太冲兄,这次恐怕是愚弟让你身处险地了,此时回成都估计也不太平。” 黄宗羲陡然听到这消息也有些慌乱,不过刘锡命镇静的神态感染了他。 听到这话,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贤弟,愚兄岂是贪生之人,朋友有难,我岂能独自逃脱,况且我看刘家村城高墙厚,应该无虞。” 刘锡命心下大为感动,黄宗羲确实有士人之风。 不过眼下这乱局让他留在这里不过徒增危险而已,“太冲兄,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阁下身负蕺山之学,何必做此无谓之事。” “此言差矣”,黄宗羲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模样,“学道而不行道,与小人何异,我若此时退走,只怕将来无颜立足于士林,贤弟不必再劝。” 黄宗羲这话一说,刘锡命实在有些无言以对,只得再次朝他拱拱手。“安静”,刘锡命一声大喊,将会议室平静下来。 “当着太冲兄的面,如此慌乱,成何体统”,刘锡命不满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咱们又不是一年前,那会儿就靠着几百号人,咱们都能将山中虎这些流贼击退,如今村中有民三万,龙骧营六千护卫枕戈待旦,何愁不能抗敌。” 众人被刘锡命这一番话鼓舞起一些士气来。 “城中各处炮台修建如何?” 土建局协理程力行马上回道:“回二少爷,沿江二十四处炮台业已完工。” 刘锡命点点头,这是个好消息,“城墙呢?” “按照龙骧营的要求,城墙已经全部加固,两面以木墙为面,中间围以砖块和石浆,走道之上一次可通行六人。” 程力行对这些数据张口就来,这让刘锡命有些欣慰。 刘家村现在的主管都是做事的人,这么看来至少可以固守刘家村。 刘锡命心中有了底气,“从即日起全村进入战备状态,兵器局加大人力制作火器,值房赶紧再去府城等地采买各类物资,尤其以制作火药等物资为主。” “其他各房依旧各司其职,先将消息通告全村,至于敌人具体人数可以先不用通报,免得引起恐慌。” “通知河西镇,将新兵团全数调回。” 河西镇处于嘉陵江下游,张献忠是从夔州出山,不可能从它那个方向过来,刘锡命才敢将人手调集回来。 …… “是” 随着刘锡命一串串命令下达,刘家村的行政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各部门之间的衔接工作让黄宗羲感叹连连,直叹刘锡命有治一郡之才。 第二百九十七章 献忠兵至(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趁着消息还没传开的功夫,刘锡命又到府城跑了一趟。 因为锦衣卫生变的缘故,就连柳建侯都才收到消息。 不过他倒是一脸淡然,反正他只是巡按,像这种兵灾已经是巡抚的管辖范围了。 刘锡命本想看他在何天磊一事上的态度,哪晓得一番试探下来,却发现柳建侯对这两人的死无甚关心。 想来在其眼中,洪何二人不过是他完成任务的工具,区区鹰犬,死便死了,只要张钰等人能够继续做事就好。 这让刘锡命有些心寒,他可算是知道何天磊为何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柳建侯身上了。 八月十二,各方面的消息都开始传了回来。 刘锡命派去成都府的人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张钰这帮人早就将何天磊的家人收监看押了起来。 只用了两天时间的功夫,朝廷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便下到四川,何天磊参与收元教意图谋反,着令全国通缉,诛灭三族。 龙骧营的人马本来还想营救,但是城中戒备森严,一群人最终还是只能撤了回来。 刘锡命自己都不敢去告诉何天磊这消息,据李彪说,何天磊听到消息以后不吵不闹,只在自己屋里静坐了一夜。 “给我安排点儿事吧”,哪晓得到了第二天,何天磊竟然直接找到刘锡命。 刘锡命看了看他的脸色,满脸疲惫,但是双眼却仿佛放光一般。 “你,没什么事了?” 何天磊面无表情,“我们这些鹰犬本就是将命卖给了他朱家的,现在这命算是还了,从今以后,我可以为自己活了。” 刘锡命扶额长叹,“你现在这模样不适合在外界露面,你……” 刘锡命说着说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何天磊直接掏出了一个人皮 面具带上。 当着他的面这么一会儿功夫,何天磊就直接从一个眉目昂然的大汉变成了一个面色发黄、眉稀唇淡的中年人。 “你,你……”,刘锡命被震精得说不出话来。 何天磊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是说那个什么典使告诉过你吗,有什么好稀奇的,再说上次你也见过。” “嘿嘿,我只见过成品,却没见过你化妆的过程”,刘锡命一阵讪笑。 说完他双手一拍,“现在就好多了,我替你准备了一个副手,敬节。” 赖敬节应声而至。 何天磊的面具竟然连他的表情都能还原出来,这会儿见到赖敬节,他一脸的不满之色。 “这么个小家伙能干什么,拖我后腿吗?” 刘锡命笑呵呵地将赖敬节往前轻推一步,“你对我这儿这么熟悉,应当知道我就这么些人能用,这小子够机灵,下手也够狠,正好跟你锻炼锻炼。” 他看向赖敬节,“从今天起你担任……” 刘锡命转头看向何天磊,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何涛”,何天磊简明地吐出两个字。 “对,跟着这位何涛何协理处理对外情报工作,部门名字就叫军事情报局,简称军情局,直接归属我指挥,你任副协理。” 赖敬节嘴巴大张,自己这就成了一个部门的副主管了? 何天磊有些不爽地哼哼两声转身就走,一个声音从他的方向飘来,“记得安排人给钱。” 眼见何天磊走远,刘锡命看向赖敬节,“到我房里细说,有些事要给你吩咐。” 何天磊的动作确实够快,等到刘锡命召开管理层会议正式宣布组建军情局以后,他便带着赖敬节和二十来个机灵的小子奔赴保宁、蓬州等地搜集军情。 只一天的功夫不到,前线的各样情报开始不断朝刘家村汇聚。 “张献忠已攻占巴州。” “巡抚王维章已率保宁卫备战。” “侯良柱大军已尾随至通江县。” “收元教教主范达、张弥等人已经起事攻下蓬州,范达自号白莲圣母大护法,张弥等人各有封号。” 这他娘的土贼们玩的花样还真多,刘锡命对这些收元教徒强行给自己加戏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官军的注意力主要在张献忠那儿,现在这么一闹倒好,别人想不注意他们都不行。 果然,随着军报传来,麻烦也跟着找上门来。 “二哥”,于永凯匆忙找到正在视察城防公事的刘锡命,递给他一封文书。 “巡抚衙门发来调令,命我率本部兵马协同游击将军贺端攻破蓬州,之后再前往保宁府集结。” “草”,刘锡命一下子急了,三下两下地将公文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因战事紧急,特调顺庆百户于永凯攻打蓬州乱匪。 于永凯面上也写满了忐忑,只能等待着刘锡命做出决断。 “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刘锡命扬了扬手里的公文,“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依照顺庆府这帮文官的德行,刘锡命猜想他们要是知道于永凯要被调走只怕还不得闹将起来。 顺庆本就没有卫所驻兵,所以上次柳建侯想办法将于永凯的封赏变为驻守顺庆百户官时,张立诚虽然明面上没有支持,但是暗地里也没有为难。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今难民流贼越来越多,要是不在身边安排一些兵马,只怕出了事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于永凯面露苦色,“这公文就是府衙的人捎带过来的。” “他娘的”,刘锡命一巴掌拍在已经砌成马面的墙头上。 “那顺庆岂不是无人防守,这帮子狗官竟然也同意?” “算了”,刘锡命乱骂了几句发泄一通,知道于永凯也说不上个什么东西,转身带着众人朝城墙下方走去。 “开会,开会。” ~~~~ 政务中心会议室,此刻里面一片烟雾缭绕。 利类思给刘锡命捎带的东西里面就有烟草这个玩意儿,经过空间培育,第一批烟草已经成熟。 刘锡命让工房试着做成了卷烟,没想到空间出品果然不凡,被他命名为益州牌的香烟不仅口感醇厚,抽起来更是自带一股清香。 在他这个老烟枪的带领下,刘家村的男人们很快便兴起了一股抽烟热,商房又找到了一个销售品类。 此刻刘锡命就带着一帮子主管吞云吐雾当中,众人还陷入在巡抚衙门调令所带来的冲击中。 “能不能不去?”,陈翊定砸吧嘴道。 “借口呢?要是官军赢了,王维章肯定会秋后算账,咱们之前做这个多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窦玉泉马上开口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刘锡命愁的也就是这个,去肯定是要去,但是王维章他可没什么交情,于永凯要是带着人马去了,很有可能被他们当成炮灰,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地方。 “要不打完蓬州以后我就带一个曲的人到保宁去?”,于永凯小心翼翼的提议道,“这么点儿人也排不上多大用场,我就不行王中丞敢让咱们打头阵。” 王宏今天也被叫来列席会议,等他弄清楚了刘锡命担忧的问题以后不由失笑。 龙骧营还真是没在官府体系里干过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还不好处理。 “咳咳”,王宏轻咳一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朝刘锡命拱拱手道。 “二少爷,你所担心的问题并非难事,反正巡抚衙门的军令是先攻打蓬州乱军,之后再去保宁集结,这蓬州该怎么打,能打多久,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听说贺游击和咱们家交情莫逆,如今乱兵将至,想必他也不会想要冲到前头去,咱们大可以慢慢打就是了。” 刘锡命和于永凯等人面面相觑,习惯了刘家村内部毫不推诿的工作方式,大家一时间都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哈哈哈,这事你做的好”,刘锡命扔给王宏一个赞许的眼神。 “传我令,龙骧营亲卫团、一团、二团随我出站,另外再带上四个新兵团,船队沿江布防,随我军行动。” 打开了思路刘锡命关于作战的想法一下子活跃了许多,既然张献忠等乱兵都聚集在巴州、蓬州等地,刘家村反而要安全许多。 加上有嘉陵江阻隔,只要自己让船队将水面控制住,就算张献忠想要渡河也没辙,如此一来他手中可用的兵力便要多出许多。 第二百九十八章 献忠兵至(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蓬州城 此时的城中已经变成一片人间地狱,要是刘锡命再来到这里恐怕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收元教本来就被何天磊等人撺掇了大半年,各种军备物资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现在趁着张献忠兵至的档口,一帮人突然发难,蓬州城可没有得到过锦衣卫的任何提示,仓促之下还没有抵挡几个时辰就被攻了下来。 一帮子教徒进得城里哪里还管得住自己,可以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止城里的大户遭了秧,就连升斗小民都照样被抢掠。 八月十四日,刘锡命带着于永凯和近三千人马与贺端合并一处。 贺端有兵马两千,因为是募兵,战力看起来也颇为不俗。 虽然打着的名头是于永凯这个百户领军,但是贺端哪里不知道刘家的猫腻,因此商议事情都是他和刘锡命二人来决定。 五千大军沿着嘉陵江朝蓬州方向行进,刘家船队则在江面上护航,大军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已经到达蓬州城外。 五千人的军队朝自己而来,收元教早就收到了消息。 占据县城的收元教徒甚至还派了几十艘船打算占据江面主动权,哪晓得刘家船队可是全副武装。 刘家船队现在的大船上都备有十二门火炮,中小船只则备有八到四门火炮,几十艘船在狭窄的江面上已经可以形成可观的火力了。 一通炮击下来,收元教不仅一点儿便宜没占到,反而丢下了二十来艘小船仓皇逃回城里。 刘锡命接到军报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到时直接让船队轰击城墙岂不是更简单。 只不过他早就和贺端商定,先静观局势再看如何应对。 五千大军直接将蓬州城两面围住,只留下北面供他们逃跑。 收元教起事的人手不过四千多人,靠着在蓬州城里强拉壮丁裹挟勉强凑到了一万来人,这么点儿人手刘锡命守起来毫无压力。 城外,龙骧营大营。 龙骧营已经围着蓬州城的南门修建起了一个木制营地,有刘锡命这么一个天字号骡子在,龙骧营的后勤辎重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用了小半天的功夫,一个带着望楼岗哨、布满帐篷的营地就修建完成。 因为是第一次组织大兵团作战的缘故,刘锡命正带着于永凯、穆敬难等军官团在营地里到处视察。 黄宗羲、窦玉泉这几个非要吵着上战场看看,刘锡命无奈之下也只能让他们跟着参赞军务。 当然,说是参赞,实际上刘锡命哪会 让他们指手画脚,他可知道这帮文人的德行,打打嘴炮还可以,涉及到战争这种专业活动最好让他们闭嘴。 “修建营地务必以稳固为要,咱们第一次搞这种大战,必须将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回头才好编制手册,为后面的军官培养打好基础。” “……炮兵布置一方面要考虑到射界和射程问题,另一方面还要考虑炮兵阵地的安全问题,一旦敌人发现最大的威胁来自炮兵部队,一定会对其展开猛烈攻击。” 龙骧营眼下除了亲卫团有一个专门的炮兵曲以外,其他部队的炮兵都是零散布置。 刘锡命模模糊糊知道这种方式应该不太对,但是具体要怎么设置他也没有摸清门路。 火枪排队枪毙这个东西他懂,炮兵这玩意儿确实有些太专业了,这会儿他也只能瞎掰掰几句装一装样子。 末了他看向跟在队伍里的王宏等人,“王宏,你在边军里做过百户,看这营地布置的如何?” 王宏此时的心态十分复杂,“二少爷,请恕小的见识浅薄,我知道的那点儿行军打仗的本事在二少爷面前恐怕不够看的,这营地方方面面都以考虑好了,只怕是官军也做不到更好了。” “可不是嘛”,韩林有些敬畏地接话道,“咱们这儿连茅厕都做的方方正正的,边军里哪还会管这些。” “哈哈哈”,跟着一帮子军官开怀大笑,大家心里面更多的是与有荣焉。 与旧式军队不同,刘锡命在龙骧营和刘家村里面一直强调的是军民共建。 不少制度规范他只是提一个点子,后面再由大家一起补齐,加上各种团队建设的手段,刘锡命别的不敢保证,但是龙骧营的团结精神和主人翁意识一定是这年头绝无仅有的。 “报,蓬州城大门开了,有部队开始在门口集结。”,一个哨兵的声音大声传来。 刘锡命有些惊讶地和于永凯等人看了看,“收元教胆子还挺大,他娘的,上楼去看看,让部队开始警戒。” 一群人直接上了营地门口的望楼,这么一会儿功夫,收元教已经有几百号人走出了城门。 只不过前面一些人走的还算有秩序,越到后面就越显的乱七八糟的。 穆敬难有些跃跃欲试,“二哥,打一仗吧,权当练练兵如何?” “这跟咱们的战略目标可有点儿冲突啊。”,刘锡命想起自己和贺端的商议,有些拿捏不定。 黄宗羲穿着一身褚色圆领大袖,看上去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感觉,听到刘锡命这么说直接笑道。 “贤弟,正所谓善战者求之于势,若是我等想要固守,莫若先将贼寇胆气打丧,届时彼辈闻战而怯,只能龟缩城内,我等想要将其围堵住岂不是简单的多?” “倒是这么个道理”,刘锡命若有所思。 收元教这帮土贼竟然还想从自己这边冲阵,莫非是看自己这里只有于永凯这么一个百户的大旗吗。 要是今天不把他们打疼,说不定他们还要三天两头地来找麻烦。 想到这里刘锡命主意已定,他看向于永凯等人。 “传我令,亲卫团、一团、二团出战,新兵团在后压阵,记住,务必晓谕全军,只可将敌人击败,不可追入城中。” “喏” 于永凯、穆敬难等人有些兴奋难当地抱拳回复。 嘟~嘟嘟~~嘟 营地上空马上响起了欢快尖锐的军号声,早已做好准备的龙骧营迈着整齐的步伐就开始走出营地列阵。 收元教虽然比龙骧营出城出的早,但是直接龙骧营完成阵列布置,一帮人还在乱哄哄地到处寻找队伍。 刘锡命透过望远镜看见这一幕不由失笑,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也变得放心许多。 差不多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收元教那边总算完成了整队,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出现在队伍后方大声发号施令。 接近几千人的队伍开始缓慢朝龙骧营这边挪动,刘锡命分明看见这帮人里面竟然还有不少的弓箭手,想来是从县武库里缴获的装备。 这下子他有些坐不住了,龙骧营一个个对他来说都是宝贝,在这帮人手里产生伤亡可有些不值得。 他朝着望楼下方大声喊道:“准备开炮” “准备开炮”,命令被一层一层地传达到布置在后方垒起来的炮兵阵地上。 “轰轰轰” 收元教的兵马才走出两百米不到的距离,四十八门火鹰炮齐齐发出怒吼。 焰火闪动之间,四十八枚八斤重的弹丸高速飞向龙骧营早已标识好的炮兵射界区域,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在收元教人群中撞出四十八条血路出来。 “敌袭!” 几乎是等到炮弹贯穿整个队列后,收元教队伍里才传来各种撕心裂肺的喊声。 原本就走得歪七扭八的队列顿时变得更加混乱,几千号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蓬州城外的这片空地上到处乱窜。 有的人想要往回跑,有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打算朝前行进,队伍顿时开始出现脱节。 第二百九十九章 献忠兵至(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快,炮兵再射一轮,传令步兵,炮兵射击后开始前进。” 刘锡命在望楼上差点儿没有笑岔了气,这帮土贼还真是不经打。 不过他好歹还记着让龙骧营实战一下练练兵,这才把自己打算让炮兵轰击到底的想法掐灭。 半分钟之后,如同闷雷一般的火炮声再次在战场上响起。 “杀” 伴随着炮兵阵地上腾起的白烟,龙骧营三个主力团跟着怒吼一声开始大踏步朝前迈进。 这时那个收元教头领仿佛变得恼怒起来,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命令,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一群教徒开始朝逃跑的人砍去,整个队伍再次被他收拢朝前推进。 不过这些对于龙骧营却没有什么影响,一千二百号战士依旧面无表情地稳步向前。 等到双方走进一百步范围时,“立定”,身处第一排的各曲各屯主官立刻下令。 “射击准备!” “第一排,开火。” “第二排,开火。” “其余人员,开火。” “砰”“砰”“砰” 龙骧二式的击发声顺序响起,龙骧营的阵列顿时被一阵白色烟雾笼罩。 游德高死命地在自己面前不断挥舞手臂,想要让烟雾尽快散去,好让自己观察到对面的情况。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对面一阵喧天的哭喊声传来,伴随着的是混乱的脚步声、兵器撞击的声音。 游德高心中一紧,手上装弹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好在这时营地里再次响起一阵两长两短的军号声,这意味着敌人已经开始退却,营地让自己等人原地待命。 游德高心中松了口气,这时烟雾已经散去,原本横亘在面前的数千人大军已经崩溃四散,全部哭喊着朝蓬州城涌去。 “万胜!”,不知道是穆敬难还是谁起的头,阵地上响起一阵欢呼声。 “果然是土贼”,陪同刘锡命在望楼上观战的黄宗羲略带鄙夷地说道,原本捏紧的拳头也悄悄松开。 “太冲兄不可轻敌,收元教仓促起事,其部未经战阵,是以打起来不堪一击,但是若让他们经历几次大战,便是再烂的土贼也能练出不少精锐。” 刘锡命面带忧色地看向保宁方向,“真正的苦战还在后头,似张献忠这等老贼就多是敢战之士,也不知道王中丞他们能不能挡住。” 刚说出这话刘锡命就有些后悔,这大胜的关口说这些做什么。 “哈哈哈,算了算了,大家先庆功吧。” 确实如刘锡命所想的,这场大战的关键不在蓬州,而在张献忠处。 收元教实力本就不强,这也是为什么柳建侯当初决定采纳刘锡命主意的原因。 而现在他屯兵城下,不说自己带的火鹰炮,便是新开发出来的臼炮也就是榴弹炮便能让守城的土贼喝上一壶。 占据蓬州的收元教经此一役顿时偃旗息鼓龟缩在城中不敢乱动,刘锡命一边让部队保持警戒的同时一边将目光放到张献忠身上。 何天磊和赖敬节率领的军情局人员频繁往来于保宁和蓬州之间,时刻保持着消息通畅。 八月十六日,刘锡命带人击退蓬州城乱兵的同时,张献忠率部与王维章在恩阳接战。 王维章带领的兵马除了保宁卫所五千人外,另有巡抚大帐下辖的虎啸营一万人,毕竟是常年镇守四川边境,战力也颇为不俗。 这一万五千人和张献忠所部四万人大战了几场,竟然打了个平手,张献忠部也不得不退回巴州驻守。 到了八月二十三日,侯良柱带着他下辖的两营战兵从夔州赶到了通江。 眼看双方大军便要将张献忠合围,谁料到张献忠大急之下开始猛攻王维章部,最后竟然硬生生地从王维章这里冲出一条口子,三万多流寇直奔蓬州而来。 何天磊这边的消息刚刚传到,刘锡命吓得后脚就将窦玉泉等人找来商议。 “现在不能撤”,窦玉泉沉思后道:“咱们村子就在通往顺庆的路上,若是张献忠兵至,少不得要掳掠一番,到时咱们可就只能任他宰割了。” “不错,要我看不如现在就猛攻蓬州,只要能够据城自守,即便是流贼人数再多应该也能固守一段时间,再加上咱们还有水军在,必要时候还能从江上撤退。” 于永凯的想法让刘锡命眼前一亮,“那这么说来,这个消息还不能告诉贺端,免得这小子被吓跑了。” 他看向李彪,“找几个人到贺端那里传递消息,就说咱们得到消息,说是城中乱贼想要突围,一个时辰后咱们直接攻城,让他那里配合着一起攻打。” “喏” 李彪转身就去安排,刘锡命这边则飞快地向龙骧营各主官布置攻城任务。 其实也没啥好布置的,刘家村的战法无非就是大炮轰,步兵冲,大炮轰完步兵冲。 三刻钟左右,原本寂静的蓬州城突然沸腾起来。 先是围困东边的贺端部鼓噪着一副要攻打城池的动静,再是原本安安静静封锁江面的刘家船队突然开始炮击蓬州城。 震天的喊杀声和炮火声让蓬州城内的收元教徒顾此失彼,一下子被东西两边分散去了大部分的精力。 闹腾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龙骧营在南面的营地也开始动作起来,这一次刘锡命没有再藏私。 除了四十八门四寸火鹰炮之外,他又另外从空间里拿出了四十八门的六寸榴弹炮出来。 因为使用开花弹的缘故,这种榴弹炮又被他命名为仙女炮,取自仙女散花之意。 兵器局设计的开花弹是在空心铁弹内部撞上火药和钢珠,通过特制的木管引信点燃后再爆炸,威力远超实心炸弹。 之前为了避免误伤己方,他才按住没有使用,这会儿九十六门火炮齐射,声势竟然丝毫不逊于江面上的几十首战船。 收元教布置在南面城墙的人手本就不多,这一顿猛烈炮击下来更是只有抱头乱窜。 “城墙塌了!” 随着一阵欢呼声传来,刘锡命果断下令,“仙女炮弹着点向城内推进,亲卫团、一团和新兵一团、二团跟随弹幕冲锋。” “万胜!” 龙骧营很快便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快步向城墙突进,经过几轮炮火的洗礼,此时城墙处只有少部分顽固分子依旧在负隅顽抗。 当先的亲卫团先是扔了一通手榴弹进去,接着便是端上刺刀猛冲,竟然没遭受多大的损失便冲入城内。 刘锡命见状当机立断,派出大营中所有部队上前,只留下一个新兵团驻守压阵。 此时原本在东面装模作样攻城的贺端听到刘锡命派人来报南门已经攻破,激动得他立即起兵朝南门转移。 这时刘锡命围三缺一的战术便显出作用来,收元教的几个首领哪里抗得住这么猛烈的进攻。 原本还指望着依靠城墙据守,哪晓得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将城头丢了个干干净净,一帮人登时胆气大丧,带着核心的两千多号人直接从城北逃窜而去。 “停止追击,清剿城内残敌。” 刘锡命满脑子都是张献忠的消息,现在哪里管得上这帮收元教逃兵。 蓬州城此时已经被这帮人糟蹋的不成样子,原本县城里就只有一万多人,全城近乎所有的男子都被他们拉了壮丁。 现在龙骧营打进来,这帮子城中的男丁一个个扔了手中的兵器就跑,谁还愿意跟着收元教一起逃走。 加上刘锡命的各项强势命令,在将几十个想要趁机打砸抢烧的混混击毙后,城中的秩序很快便恢复过来。 龙骧营和贺端的人马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要开始忙活着修补城墙,拆除城外的营地。 刘锡命早就在空间携带了不少水泥,这也是他敢于下令开炮的原因。 在粮食的诱惑下,原本已经逃回家的平民百姓也被动员起来,全城一万多人一起上阵,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将倒塌的南面城墙修补完善,甚至比之前还要坚固。 第三百章 献忠兵至(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蓬州城往北一百里处,原本人烟络绎的官道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商旅,只剩下一大群批绸挂绫的乱军沿着官道往南流窜。 这帮人正是从夔州转战巴州,又从巴州城突围而出的流贼,因为抢占了巴州的缘故,一帮人得到了充足的补给,却不似在山里那般窘迫模样。 队伍之中一个面色微黄、两道斜眉的粗犷汉子正在破口大骂,却不是张献忠是谁,身边围着的就是他一众干儿子孙可望、李定国等人。 “入他娘的侯良柱,要不是他这个老狗把老子咬的死死的,王维章这样的卵蛋怎么可能堵得住老子。” 还是少年模样的李定国赶忙将他扶住,“阿爷,不过是一介狗官罢了,犯不着气坏了身子,只是咱们之后如何行事还要请阿爷定个计策。” “定,定个锤子”,张献忠横眉竖目、须发皆张,“这里顺着下去就是蓬州,再往下就是顺庆,那王老倌儿不是四川巡抚吗,老子就偏要打下他一两座府城试试,看看那狗皇帝会不会要了他的脑袋。” “不可啊”,李定国和孙可望等人急忙劝阻道。 “顺庆已经深入川中腹地,若是被川军层层围上来,咱们连个跑动的地方都没有,眼下洪承畴已经帅兵出陕,咱们不如向汉中退却,若是不济还可以退往湖广。” 孙可望一脸焦急。 张献忠瞧了瞧众人模样,突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一帮瓜怂,真以为阿爷我不知道好歹吗,咱们是什么,是流寇,要他城池有何用。” “但是蓬州还是要打,一来修整队伍,二来也算是迷惑一下侯良柱这个老贼,到时候咱们顺着嘉陵江溜达一圈,待把他们甩掉以后再沿江北上。” “王维章想必已经退回保宁,要是再有侯良柱牵制,难保他个老狗再起些什么坏心肠。” “阿爷英明”,李定国一脸钦佩地看向张献忠,识时务、懂应变,这可不就是干爹最厉害的地方么。 张献忠得了李定国的衷心称赞,原本生起的一点儿怒气烟消云散,他在马上舞出一道鞭花,“小的们,全速前进,明晚定要在蓬州城内歇脚。” “是” 刘锡命还不知道此时张献忠正在加速赶来,不过此时他也无心管这些闲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何天磊抓住了收元教的副教主张弥。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刘锡命也是被震的说不出话来,这个老何效率也太高了吧。 蓬州城的县衙早就被收元教屠戮一空,就连知县这几个主官的尸体都 直接吊在县衙门口。 刘锡命和贺端攻下城池后替他们几人收敛了尸身,便直接将县衙当着了指挥部,有什么人犯之类的也是送到这里关押。 等到刘锡命赶到县衙牢房的时候,何天磊连刑讯审问都做完了。 看着被打的鲜血淋漓、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一样的张弥,刘锡命心中略略有些恶心。 他看向一脸阴沉的何天磊,“审出来什么了吗?” 何天磊正拿着毛巾一脸淡然地擦拭双手上的血迹,听到刘锡命的问话,他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几个词,“阴阳宗”。 刘锡命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装作惊讶地追问:“阴阳宗怎么了?” “他说是阴阳宗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揭穿了我的身份,一群人这才联手做了这么一个局,本意是想逼迫我加入收元教,哪晓得竟然让我逃掉了。” 草草草,刘锡命心头一阵惊涛骇浪拍过。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事情绝对和闵月那个小娘皮脱不了关系。 想到何天磊知道真相后可能的暴怒,刘锡命心中打了个寒颤,他赶忙甩锅。 “阴阳宗哪里知道的这等机密,莫不是你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们瞧出来了?” 何天磊原本冷厉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疑惑,最终还是甩甩头道:“不知道,阴阳宗不是和你也有仇吗,待抓住了自然知晓。” 刘锡命强忍住头皮发麻的感觉,他都不打算再问何天磊为什么也知道阴阳宗和自己的那些事情了。 狗日的锦衣卫! “问过他收元教的残兵逃向哪里了吗?” 何天磊一愣摇摇头,“没有,要不你再接着问问?” “你他娘的把人打的只剩一口气了,我还怎么问?” 刘锡命直接怒道。 何天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好问的,北边就是保宁,巡抚王维章早就带兵退回驻守了,他们跑那儿纯属找死,剩下的当然只有张献忠那里了。” “这他娘的还不是大问题吗”,刘锡命怒骂一句,直接夺门而出。 这么一看张献忠的战力还会被加强许多,加上有了收元教这帮地头蛇在,自己原本做的一些战争准备只怕也不够用。 “快安排船,我要连夜再回村子里一趟。”,刘锡命一走出牢房直接吩咐李彪去安排,他这个运输大队长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张献忠所部的行军速度很快,毕竟要常年和官军周旋,第二天下午时分前锋部队便已经抵达了蓬州城外。 几号骑兵绕城刺探了一圈之后立刻打马便朝后面的大队人马赶去。 “啪” 流贼大队人马里,张献忠得了军报当即便是一鞭子朝身边的收元教首领范达抽去。 “入你娘的个瓜怂,这他娘的就是你们说的蓬州残破可一鼓而下?” 张献忠满脸怒容,配合上他那根根分明的短髯,让范达不寒而栗。 他这一鞭子用的劲儿可不小,范达本就五十多岁了,一张老脸上满是皱纹,被他这一下子被抽的龇牙咧嘴,活像一张干枯的橘子皮。 “大,大王,小的们就是被攻破了城池才逃出来的,这事可是千真万确啊,官军再怎么能耐也不可能这般快就将城墙修好。” “那你他娘的是说老子骗你不成?”,张献忠双目一瞪看向范达。 范达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抽的,一张老脸顿时变得惨白,只不住地念叨:“可不敢欺瞒大王可不敢欺瞒大王。” 李定国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闪身出来道:“阿爷,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眼下候良柱大军尾随在后,咱们还是尽快赶到蓬州为妙,到时是打还是转道他处都可以再做定夺。” “这俺当然知道”,张献忠被李定国这么一打断,也不打算再为难范达,“来人,传令下去,加速行军。” 紧赶慢赶之下,流贼大军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蓬州城外。 刚一到达城外,张献忠马上便带着一众将领亲自查看蓬州城城防。 然而一圈下来,一干人等的脸色全都变得十分难看。 这他娘的哪是什么刚打下来的城池,分明比一般的县城还要牢固。 孙可望、李定国这些都是打老了仗的,一瞧这城墙上站立着的士兵姿态和凸露出来的火炮炮口便知道这城不好打。 “阿爷,这事可不好弄了”,这时张献忠等一百多号人已经绕到蓬州城南门,孙可望砸吧几下嘴有些郁闷道。 “这城守的跟个乌龟壳一样,咱们就算能敲下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这后有追兵,前有拦路的情况下,只怕是不太好整。” 张献忠眉头紧皱看向他,手中的鞭子跃跃欲试,“尽他娘的说些废话,回营,准备连夜攻城。” 早有哨兵去向刘锡命和贺端禀报,说是城外来了一百多骑正围着城查探,看来模样像是流贼中领头的。 此刻刘锡命也正带着于永凯等人站在南门上朝下观望,看到这群骑士准备动身返回,刘锡命心中一动,拿出一个扩音器对着城下大喊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献忠兵至(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城下可是张献忠张头领?” 刘锡命拿着扩音器直接对城下大声喊道。 张献忠等人本来已经拨马回身,听见刘锡命这声音,再加上他隐约露出来的文人装扮,张献忠顿时有些起了兴趣。 “有意思”,张献忠泛黄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还没有哪个官绅愿意跟俺这个贼头子说说话哩。” “哈哈哈”,孙可望等人笑的四仰八叉的。 “走,过去看看”,张献忠笑着将马头拨回来,慢慢朝蓬州城走去。 “阿爷小心,范达说了这城里官军的鸟枪和火炮都打的格外远。”,李定国见张献忠有些大意赶忙提醒了一句。 城墙上刘锡命看着张献忠在两百米开外就停下了步子,心中有些可惜。 他有些不甘心地试探道:“还请张头领到百步之处答话。” “哈哈哈” 对面传来一阵大笑,张献忠的声音被一群骑士同声大喊着传到南门城头。 “我家大王说了,就在此地说话甚好,俺们可不想挨枪子儿。” “王八蛋,真是太精了”,都已经端好枪的于永凯等人闻声只好悄悄将枪收了起来。 刘锡命跟着眉头一皱,朝着城下大声道:“阁下远道而来,想必已是人困马乏,如今侯都督大军在后,张头领何必在此逗留,不若打马北上,我可以承诺,我军定然不会追击。” 城下又是一阵大笑传来。 “小子,说出来好让你知晓,像你们这种小破城,从来都是求着爷爷我不要攻打,你可到好,竟然还敢说出放我们一条生路这样的话,老子看你到是不想活了。” 刘锡命内心古井无波,“张头领不用吓我,想来收元教也被你收入了营中,我军战力如何自不必我再来吹嘘。” “我只是提醒阁下一句,我军不需要坚持十天半个月这么久,想来再有两三天的功夫,侯都督的大军便至,到时且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城下整齐的传话声突然变成一串杂乱的叫骂声,刘锡命这话显然是拿住了张献忠等人的痛脚。 刘锡命却像没什么感觉似的继续说道:“对了,好叫张头领得知,你可看见我这江上的大船?” “在下也不吹嘘,我这船上每艘都装有数十门火炮,一炮下去便可糜烂十数里,此去顺庆一路都是沿江而行,你等觉得能跑的比我这大船还快否?” “入你娘的” “你姥姥的个瓜怂” 孙可望等人登时便对着刘锡命一阵大骂,张献忠狂怒的脸上却显出一丝凝重,这么说来确实不得不防。 刘锡命静静听着城下的叫骂声衰弱下去,见到张献忠久久不语,他嘴角忍不住扬起,灿烂的笑容在脸上浮现出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说他有信心能够抵挡住张献忠的大军,但是就怕这家伙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慌不择路朝顺庆方向逃窜。 为防万一,他这才主动展示自己的实力,提前断绝张献忠沿江而下的打算。 当然,前往顺庆也并非只能沿江而下,但是有船队保护,就算流贼突进到顺庆府城,他也有能力将其阻拦住。 同时这么一来,南北两门都在船队炮火覆盖范围之下,张献忠要想攻城便只能从东门进攻,他和贺端的防守压力也会大幅减小。 张献忠思索了良久才对着城头喊话,“小子,你这人俺记住了,可敢通名?” “顺庆府生员刘锡命刘无疆是也,有何惧之有!”,刘锡命将自己长衫向后一拢,斩钉截铁说道。 眼见张献忠听到自己报名后不声不响地转身就走,刘锡命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他看向身边的于永凯和穆敬难等人,“今晚加强戒备,保不住他们要狗急跳墙,另外传话给贺游击,让他也注意注意。” “夜战?这帮土贼能行嘛?” 穆敬难有些不解,这年头夜战可不是人人能玩得动的,别的不说,光是夜盲症就是一个大问题。 龙骧营能够经常搞夜间突击训练是因为有刘家村后勤供应保障的原因,一个个士兵天天都是大鱼大肉,根本就不存在营养不足的情形,这帮流贼? 刘锡命面色一整教育身边一众军官道,“不可大意,眼下我军炮火犀利,若你们是敌军主帅,你们会怎么做?” “想办法避开火炮攻击范围或是让我方火炮失去作用。” 李敬思胸膛一挺说道。 “哈哈哈,说的对”,刘锡命给李敬思甩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眼下能够让咱们火炮失去作用的机会,除了晚上还能有什么时候,张献忠不是蠢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带着官军耍了小半个中原还平安无事。” 穆敬难脸色一红,跟着捶胸行礼道,“喏,我马上就去安排。” “有动静了” “人来了,准备射击” 有了刘锡命的提醒,张献忠大营里的动作显然瞒不过守城将士。 漆黑的夜里只有点点星光撒下,但是龙骧营的战士瞪大了眼睛看过去还是能隐约看见城外空地上晃来晃去的人影。 本来之前刘锡命和贺端商议的是由贺端部守卫东门,龙骧营守卫南门和北门。 但是今天白天这么一出后,刘锡命觉得有些不保险,干脆又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到东门协助防御。 张敬良作为团长也同其他士兵一样猫着腰蹲在城墙的马面下。 为了避免流贼起疑心,墙头上稀稀拉拉的还是打着一些火把,龙骧营一团的战士还必须得小心注意自己的脑袋不要冒头,免得被城墙下的流贼看到。 “扔燃烧弹”,张敬良一声低喊。 冒着火花的五个白磷燃烧弹从城墙上不同的区域扔到了城下。 “轰”“轰”“轰” 几声闷雷之后,立刻有五团耀眼的白光在城墙下亮起,仿佛要照亮整片战场,伴随着的是凄厉的惨叫声。 张敬良伸出头瞅了一眼,发现几百号流贼抬着云梯已经到了城墙下二十步左右。 “射击”,他朝一团士兵大声喊道,自己也抄起龙骧二式朝城墙下射击。 噼啪的射击声随即在城头不断响起,给原本已经有些喧闹的战场增加了几分噪音。 此时贺端部手下的千总詹顺等人也反应了过来,几百个拿着鸟铳和弓箭的士兵也跟着朝城墙下射击。 有了白磷燃烧弹作为照明辅助,城墙下的流贼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便发觉自己人已经倒下了大半。 剩下的人正犹豫间不知道该进还是退,突地听到大营后方传来一阵阵号声,继而冲天的呐喊声跟着响起。 张献忠带着一干头领一直盯着城墙方向,身后黑暗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准备跟着抢攻的流贼。 哪晓得己方这边的人才派出去没多久,蓬州城下就开始爆出五团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将所有人暴露在城头的目光下。 眼见已经跑到城墙下的流贼仿若鸡仔一般被人屠杀,张献忠须发皆张,直接下令所有人全部攻城。 “贼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了,这么个小城还打不下来?” 这么一会儿工夫,刘锡命和贺端等人早就从县衙里赶到了东门城头。 见到黑压压一片人头全都朝着城墙涌来,贺端两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好在刘锡命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这家伙在顺庆府城驻扎了大半年,早就养的膘肥体壮的,刘锡命只觉得手上一沉使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扶起来。 “贺兄,流贼不过逞一时之勇而已,你且先将你的兵马约束住,待人群近前再射击。” “对对对,就听老弟你的。” 贺端老脸一红,还好有刘锡命在,不然岂不是在自己部下面前丢个大人,看来这段日子真是太过安逸了。 “炮兵到了吗?”,眼见贺端远去,刘锡命虚眼看向穆敬难。 “已经到了” 炮兵部队本就在城中心驻守,过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让仙女炮准备开炮,弹着点放远一些。” 随着传令兵小步快跑着去传令,轰隆的炮声顿时将战场上的呐喊声一下子压了下来。 第三百零二章 献忠兵至(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经历了一次试射以后,四十八枚开花弹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从东门城墙内抛射到正在不断冲锋的流贼头上,再炸成一团团呼啸四散的铁片碎块。 流贼哪里受过这么猛烈的炮火攻击,这一番炮火下来少说也有一千来号人倒在了血泊中。 “撤退,撤退,你他娘的赶快鸣金”,张献忠在后方看到这一幕简直怒极,攥在手中的马鞭差点儿没被他捏出水来,最终还是直接甩在了传令兵身上。 “当当当”的鸣金声瞬间传遍战场,原本如同潮水一般扑向蓬州城的流贼又如退潮一般开始后撤。 贺端的人马见到这一幕已经开始庆祝了起来,龙骧营众人却没有停手,因为二哥的命令还没有下达过来。 炮兵部队快速将火炮射角调大,新一轮的炮击随即而至。 龙骧营的火炮经过刘锡命的多次提点改进早就已经变成了后世那种带有轮子和手动摇杆的模样,同时还带有角度尺,不仅便于装卸移动,更有利于控制射程。 “草他娘的”,张献忠怒目喷张,“把那个范达给俺带来。” 范达本就待在离张献忠不远的地方观战,为了稳定人心,张献忠并没有将收元教的人马也派上去,听到张献忠传他,范达心有忐忑地走了过来。 见到张献忠举起鞭子欲势要抽,李定国一个闪身将他拉住,低声在张献忠耳边说道:“阿爷,军心要紧。” 张献忠眼中怒气一闪而过,随即又将手中的马鞭使劲捏了捏看向范达,“官军炮火如此犀利,你个鸟厮怎地不早说。” 范达一脸懵逼马上哭丧道:“大王,小的早就回禀过官军火器凶猛不可力敌啊。” “入你娘的,再凶猛也不能凶猛成这般样子,便是洪承畴那老倌儿都没有这样火炮,草你姥姥的。” 张献忠有些欲哭无泪,范达是给他说过这事,但是他哪里知道这所谓的火器凶猛竟然是这般模样。 孙可望等人也全都是垂头丧气地低垂着脑袋,这一晚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爷,还打吗?”,李定国见张献忠冷静下来,小心问道。 “打?打个锤子,收兵,睡觉,等熄了火把尸身抢回来。” 张献忠一脸心疼,为了偷袭成功,今晚上派出去打头阵的可都是他的嫡系心腹,也就是俗称的老贼。 他带着这么多人转战千里而不倒,靠的就是这帮老兄弟的扶持,至于其他流贼,只要打到一个地方自然会有活不下去的云集响应 ,死多少他都不心疼。 今夜突然损失这么多老兄弟,张献忠心中已有了退却之意。 城头上,原本就在欢呼的贺端部此刻闹腾的更加厉害了,龙骧营也在刘锡命令下加入到欢呼的行列里,原本龟缩在自己家中的蓬州百姓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蓬州城可再经不住折腾了,不少人想到自家的处境都是心头一酸,天杀的收元教,因为他们,城里死绝了多少人家。 “兄弟,你这个什么仙女炮也是你自家造的?” 贺端看向刘锡命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绝世美女一样,再配合上他垂涎欲滴的表情,刘锡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想做什么?”,他警惕地看向贺端。 贺端笑呵呵地搓了搓手,“那个,这等利器你也不说给哥哥我一些,要是有了这些玩意儿,老哥我这官说不得也要升一升了。” 刘锡命笑着将他伸过来的手打了回去,“好说,一千两一门,你要是出得起钱,我现在就卖你。” “嘶,老弟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什么玩意儿能值一千两一门,金子做的吗?” 见贺端脸色有些不好看,刘锡命赶紧笑着解释:“这可真不是小弟我赚你,贺老哥可知道当年朝廷向佛朗机人买炮的事,那红夷大炮可不就是一千两一门,他们那炮还没我的好呢。” 刘锡命这话可不算做假,当然他也没说自己的造炮成本仅有二十两到五十两银子一门,远远低于这一时期中西方造炮成本。 要知道这年头的欧洲制造如火鸦炮这种四磅炮的成本都在六十两左右,火炮口径越大制造成本也会急剧提升。 之所以会如此贵的主要原因在于造炮的废品率太高,《火铳挚要》中就说:“大铳铸十铳能得二、三可用者,可称高手。” 然而刘家村兵器局的唐鸿等人在刘锡命指导下,一方面提升了炼钢的质量,另一方又创新型地运用了内模水冷技术,通过使炮筒内外管冷却速度一致大幅提高了成品率。 贺端听到刘锡命这个数据哼哼唧唧地拿不定主意,“太贵了,太贵了,我这能动的钱也不多,兄弟你再少一点儿。” 刘锡命嘿嘿一笑偏头道:“老哥在顺庆待了这么久,收到的孝敬想必也不少了,拿出一些来买两门岂不正好?” “我他娘的疯了吗”,贺端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刘锡命,“老子又不欠朝廷的,恁地要花自家钱来买军备,你再便宜点儿,便宜点儿。” 刘锡命赧然一笑 ,他都忘了这一出了,贺端的兵马可不是龙骧营这样基本属于自己的私兵。 虽说于永凯封了百户后,保宁卫也划拨了一部分钱粮过来,但是那分量简直惨不忍睹。 刘家村账房核算了一下,这么点儿钱要是按朝廷的卫所来养也最多养三、四十号人,要是按照龙骧营的标准来看那最多就十来个。 不过刘锡命却对保宁卫的这帮子军官一点儿异议都没有,不仅没有去讨要积欠的军饷,反而还给保宁卫的千户黄锐等人送了五百两银子。 这黄锐也是刘家村的老熟人,就是那次柳建侯逃到村里后来反而被他带着保宁卫官兵包围起来的那个千户官。 这一通银钱使下去,加上刘锡命带着于永凯当着千户所里几个百户以上的军官表示绝不给保宁卫增加什么负担,黄锐等人哪里还顾得上和刘家村有什么仇怨,一帮子人就差拉着于永凯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了。 这么一来的好处也挺明显,于永凯在顺庆怎么折腾,黄锐等人只当没看见,要不然刘锡命还真有点儿抓瞎,毕竟还挂着卫所的名头呢。 “那这样”,刘锡命见贺端吭哧吭哧的样子,知道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八百两一门,再不能少了,你可得想想,有这玩意儿傍身,将来上了战场全身而退的几率也大一些不是?” “哼哼”,贺端对这个价格还是有些肉疼,不过一想到今晚看见的火炮威力,心中又实在有些痒痒。 “那就来十门,这炮弹你可得多给我配点儿,你那个什么望远镜也得给我多送点儿。” “哈哈哈,没问题”,刘锡命差点儿冲贺端一口亲上去,八千两银子,这可真是大客户啊。 刘家村现在有三万多人,每个月光是薪俸等开支就要两万多两。 虽说商房已经在顺庆府铺开,隆益商号等代理商也帮助刘家将商业触角伸到了保宁、顺庆、重庆等府县。 但是还是那个问题,这年头的商品经济并不发达,城镇化率更是低到令人发指。 刘家村工房产出的都算是高端、中端产品,市场本就不大,像细罗织这种高端货,光是谢成周家代理的每个月一万匹基本就满足了四川一大半的消耗量。 现在汉元商号卖的好的东西主要就是几样,冶炼局出品的各类铁制农具,纺织局出品的普通棉布和农房出产的仙宫稻这样接地气的东西。 刘锡命早就打定了主意,等此间事了,是该去找找其他路子了。 第三百零三章 献忠兵至(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价值八千两的生意就在蓬州城头上完成了,刘锡命不由有些感叹,现在总算知道鹰酱为啥这么喜欢打仗了。 抢占石油这些利益是一回事,也少不了向全世界的武器买家秀一秀产品性能的心思。 至于卖出大炮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刘锡命心里仔细一寻思。 按照自己现在这个猥琐发育的势头,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和官军发生什么冲突。 再说了,只要没有成熟的制造工艺,这玩意儿是打坏一门少一门,刘锡命就不信了,真要比起来,谁能比自己的炮多。 随着流贼的退却,蓬州城头处很快便安静下来。 到了大半夜,巡逻的士兵发现城墙外有动静,又扔了两个燃烧弹照明。 结果发现不过是流贼队伍里被裹挟的一些人正在搬运尸体,龙骧营受到惊吓一番枪击打死了三个人后,这些人便又退却了。 就这样刘锡命也没能睡个囫囵觉,寅时左右,穆敬难来报有侯良柱大营的斥候前来送达手书。 等到刘锡命赶到县衙前堂时,贺端等人都已经起来了。 见到他过来,贺端顺手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他,一边苦笑道:“都督好大的胃口。” 侯良柱说了什么? 刘锡命有些好奇地接过文书,却听得前来报信的那军士在一旁跪道。 “禀这位先生,侯都督传令,请贺游击务必将张献忠所部拦截在蓬州,等待后军到达后前后夹击击破此贼。” “侯都督大军离此地还有多远?”,刘锡命快速将文书内容扫过,抬头问那军士道。 “还有七十里左右。” 刘锡命看向贺端,“如此说来最多只需要阻拦一天,贺老哥,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贺端脸上尽是苦笑,“都督既然有令,我等尽力而为吧。” 清晨,刘锡命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薄雾中的张献忠大营。 单薄的木制栅栏,胡乱布置的帐篷,加上到处随意走动的流贼,让这个营地显得有些混乱。 但是四万人的大营开上去仿佛无边无尽一边,让刘锡命心中多少有点儿打鼓。 眼下营地里正在冒出多股白烟,显然是在做朝食。 刘锡命观察了小一会儿,在空气中吐出一道白气。 “还好,流贼没有要攻城的样子。” 黄宗羲昨夜没有上城,现在看到流贼营地的样子冲刘锡命笑道:“昨夜炮声大作,听说贤弟手下又大发神威了?想来这帮土贼也被吓到了。” 刘锡命抿了抿嘴,“不过是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张献忠应该不至于被吓到,就看他如何处置了。” “贤弟器械如此之利,倘若供给官军,天下何愁不定,你可曾想过?” 黄宗羲这话让刘锡命有些失笑,从昨天他看到了龙骧营攻城之后便一直不停地这么念叨,这让刘锡命有些无奈。 “太冲兄,这天下之所以大乱难道是因为流贼吗?就算官军剿灭了所有流寇又如何呢?如今民无立锥之地,官军固然可以胜的一时,莫非还能胜的一世不成?” 黄宗羲被刘锡命这话问的心神恍惚,“难道这天下就没救了吗?” 刘锡命正色看向他,“并非没救,倘若能如小弟所说,公天下之财以赈百姓,行霹雳手段以治官吏,则天下未必不可救。” 黄宗羲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怎么可能,让天下士绅将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谁会干? “二哥,流贼大营有动静了。” 穆敬难的声音传来,将刘锡命和黄宗羲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打破。 刘锡命赶忙再次走到墙头,拿起望远镜观察起来。 “不好,张献忠想要逃跑”,刘锡命看了几眼放下望远镜大喊道。 “这怎么说?”,于永凯等人听了这话反复拿起望远镜观察起来,却什么也没发现,只看到流贼正在集结。 “他们没有准备攻城器械”,刘锡命有些焦急地指向流贼营地,“你看他们只顾着集结,却没有人去抬那些云梯之类的器械,想来是准备弃营而走。” “炮兵,赶快准备,传令给船队,让他们见机拦截射击。” 龙骧营很快便行动起来,贺端部被他们这一番动静惊动,但是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贺端拿着一个馒头就跑了过来,见到龙骧营的炮兵再次转移阵地,吓得他拉着刘锡命就是一通乱问。 “让你的人到城墙下面集结,张献忠想要跑。”,现在城头一片混乱,刘锡命哪有闲工夫和他慢谈,一边说一边就拉着他朝城楼下跑去。 “兄弟你不会想要追击吧?”,贺端手中的馒头一抖掉在地上,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刘锡命一个白眼甩过来,“不追?侯都督的令你怎么完成,先炮击打乱他们队伍,咱们再带人阻拦一下,若是不成就退回来。” 贺端大喘了几口气,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兄弟,你是我哥,外面可有四万多人,咱们这么点儿人手难道是要去送死吗?” “放心,只是将他们拖住就好。”,刘锡命一看贺端这怂样,赶忙开口安慰道。 他现在确实有点儿再立大功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把于永凯的位置再往上提一提,毕竟一个百户着实还是有些拿不上台面。 当然,他也没打算浪战,野外追击确实有太多不稳定因素,尤其是现在龙骧营新兵占了一半以上。 但是刘锡命相信,有火枪、手榴弹这些装备助威,龙骧营坚守个几个时辰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再说了,雏鹰总要高飞,尤其是过段时间自己就要带人去陕西查探,少不得有大仗恶仗要打,与其到时受损,还不如现在先交点儿学费。 “列阵” 原本已经收拾好行装想要绕道别走的张献忠部惊愕地看到蓬州城东门城门竟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队队身着青色齐腰甲的士兵正在有序出城,并且开始在城外集结。 “轰”“轰” 令人不安的火炮声也再次响起,虽然第一轮只打到了营地边缘,但是依然令一众流寇心惊胆战。 “贼你娘的”,张献忠骑在马上回头望去,气得他一鞭子抽了鞭花出来。 “欺俺老张没人了吗,姓刘的个瓜怂,转身,先打破他娘的再说。” 李定国有些急切地将张献忠的马缰拉住,“阿爷,官军就是想要拖住我等,再不走侯良柱就要来了。” 张献忠被他抢的急了,一鞭子抽在他手上,“现在怎么走,这帮直娘贼跟在身后,咱们后队全都跑不掉,先打,把他们打趴了再走。” 呜呜的号角声传遍整个流贼营地,原本准备要撤退的流贼老兵也纷纷开始集结。 不过龙骧营这边显然动作要快的多,只差不多一刻钟功夫,三千人便已经在城外完成了集结,而这时流贼大军除了精锐的老贼之外,其余人等还在营地外乱哄哄的搅成一团。 这是龙骧营炮兵也开始朝前移动弹着点,眼见流贼大营被炮弹惊起一阵惨呼,刘锡命右手狠狠向下一挥。 “前进” 排在第一排的持盾手立刻开始迈步向前,整个队伍三千人被分成六个方阵也开始跟着向前,刘锡命身边还留了一个团作为后备兵力。 刘锡命也知道火枪和弓箭比起来虽然威力更大,但是射程却比不上弓箭,为此他专门为第一排配备了大盾。 果然,流贼营地虽然因为炮击略显混乱,但是张献忠已经组织起了他的弓箭手,数百只箭雨如期而至。 虽然龙骧营配有盾牌,众将士的头盔也是用精铁为壳,内衬棉布的大帽,但是依旧有数十人被射到在地,引起一阵混乱。 刘锡命在后方看得心疼,不过他总算是忍了下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第三百零四章 献忠兵至(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啊” 被弓箭射中的惨叫声和遭到火炮轰击的哀嚎声不绝于耳,龙骧营顶着三轮箭雨总算走到了八十步左右的距离。 按说最佳射击距离当然是五十步最好,但是此时龙骧营中的新兵已经开始有些动摇,负责前线指挥的穆敬难当机立断。 “立定,准备射击。” 见到龙骧营突然停下,张献忠眼睛一眯,直接将自己的马刀一挥,“冲锋”。 “杀” 两千多号准备完成的老贼瞬间便开始朝龙骧营扑去,其他流贼则乱哄哄地跟着向前。 “准备射击” 龙骧营刷地停下脚步,前排立刻右膝着地端枪瞄准。 “射击” “砰”“砰” 龙骧二式的白烟不断飘起,九百杆火枪同时射出子弹,直接让正在冲击的流贼队伍像剥洋葱一样被剥下来几层。 “退后,第二排,射击。” 龙骧营第一排立刻顺着队列的缝隙朝后撤退,空出第二排的身影。 “砰”“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会儿流贼已经到了不足六十步的距离,龙骧营射出的子弹泰半都打到了他们身上。 “冲,冲”,眼见龙骧营三轮射完,还活着的流贼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加速。 都是打老了仗的,都知道官军的火器最多射一轮,现在冲上去就是屠杀。 冲在前排的流贼仿佛已经看到对面几个小崽子毛都没长齐的脸上遍是惊骇之色。 “哈哈,老子……” 就在这时,龙骧营队伍里面突地飞出来几百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冒着烟滚到了流贼人群之中。 “轰”、“轰”、“轰” 突然间震天的响声在阵地上响起,张献忠待在后方仿佛觉得地皮都震动了几下,这声响竟然比还在炮击的声音要大的多。 “啊” “娘咧,俺不想死” 流贼的冲刺的劲头一下子被龙骧营的炸弹打断,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第二轮炸弹和已经装弹完毕的第一排再次向流贼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轰” 整个流贼前锋顿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原本跟着冲锋的流贼大队人马见此情况,不少人开始哭爹喊娘地朝后逃跑。 “我草你娘的”,张献忠瑕疵欲裂,这可都是自己手下的精锐。 经此一遭,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阿爷,别再让弟兄们冲了”,李定国哭的满脸泪水,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拉着张献忠劝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放你娘的屁,冲,老子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原本已经退却的流贼大队人马再次被组织起来 ,流贼中的核心骨干拿着钢刀就在身后督战,人群再次如同潮水一般向前涌去。 不过龙骧营经历了第一轮的冲击之后,心态已经大幅稳定下来,流贼的人潮就如同拍在海岸上的石头一般,不断激起水花,却又不断被打退。 到了后来,龙骧营已经逐步退回到了蓬州城的攻击范围内,贺端部虽然不敢出城攻击,但是好歹也提供了一点儿火力支援,让龙骧营压力稍微减小了一点儿。 这一战直接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张献忠被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惊醒。 “活捉张贼” 三千身着大红战袍的轻兵突然在流贼大营身后的官道上出现,连片刻喘息都没有变径直冲了过来。 “侯良柱的前锋已经到了,阿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定国回身张望一下,发现己方大营后方的道路上已经能够看到许多身穿大红战袍的官军,惊得他立刻就想拉着张献忠撤退。 张献忠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回身看了一眼,终于恢复了理智,“走”,他张大了嘴大声狂喊。 “收拢兵马,咱们朝南撤。” 流贼这边一有动静,刘锡命这里立刻便观察到了,营地里不少人马明显开始朝后撤走。 “是侯都督的援兵到了” “万胜”,已经进入疲态的龙骧营跟着爆发出一阵欢呼。 “从两边包抄上去,稳步追击,传我令,保持队型,拖住他们就好。” 刘锡命见到这一幕兴奋地将手中折扇一扔,站起身来就要和后备的新兵团一起追击。 “二哥,兵凶战危,你在后面压阵就好,让我上去吧。” 于永凯见他这副模样大骇,一把将他的马缰拉住劝道。 刘锡命有些无奈安慰他道:“放心,我就只跟在后面,不会冲上去的。” “那也不行”,于永凯也跟着犟了起来,拖住缰绳就是不松手。 “李彪,把这小子弄开”,刘锡命朝着身边的李彪就是一通大吼。 李彪笑呵呵地凑了上来,双手却不去拉于永凯,反而也拉住他的缰绳笑道:“二哥,听永凯一句劝,你就别去了。” “你……” 刘锡命举起鞭子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抽下去。 “他娘的,一个个都要翻天了,永凯,那你上去指挥北面包抄,让敬难指挥南面。” “喏”,于永凯表情一亮,笑着将手松开,马上便飞奔上马朝阵前扑去。 “他娘的”,看着于永凯的背影,刘锡命一阵笑骂。 手下人护卫自己的心思他怎么不知道,这不是看着流贼大队已经溃散,他这才想着上去看看嘛。 龙骧营刚才那一番动作他看得清楚,最开始几套组合拳打下 来,至少就打掉了张献忠前锋一千多号人,加上后面几波冲锋,流贼恐怕在阵前倒下了四、五千人。 特别是几百颗手榴弹一起使用的场景太过魔幻,对于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火器作战的流贼来说心里震撼远超**上的伤痛。 反观龙骧营自己,除了行进过程中被弓箭射倒的一百来人之外,就只有流贼多次冲击带来的部分伤亡,完全在刘锡命的接受范围之内。 不过眼下流贼虽然已经开始在溃散,但是毕竟人数众多,战场上现在有是一片慌乱,于永凯等人不让自己上场也情有可原。 随着刘锡命的命令传达下去,龙骧营开始围绕中心从两翼向流贼大军压制。 这时在墙头上观战的贺端也看出了端倪,呼啦一下子带着大军也跟着冲了出来,有他们这一千多人的加入,战场上的天平进一步朝着对龙骧营有利的方向倾倒。 从后方赶过来的侯良柱先锋似乎也看出了流寇的穷途末路,接连发起了几次冲击,整个流贼阵线开始摇摇欲坠。 不过这时张献忠等人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有孙可望、李定国等将领约束,流贼中的精锐老贼很快便在他身边再次集结起来,在人群掩护中朝着东南边突围而出。 而这时大营里至少还有两万多人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让整个战场显得更加混乱不堪。 “无疆贤弟,张献忠逃了。” 留守在城头观望的黄宗羲等人察觉到流贼营地里的变化,大声朝刘锡命呼喊到。 刘锡命心中一惊,在李彪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在马背上想要观察一二。 但是从他这个位置看去,入目的除了乱哄哄的流贼,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狗日的”,刘锡命心中微叹,虽说他从未怀疑过张献忠能否逃出去,毕竟人家在官军阵前几进几出毫发无损,但是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跑掉时,他心中依旧有些可惜。 这可是大功一笔啊,起码够于永凯混个游击将军之类的了。 离开了张献忠等人的指挥,还在战场上的流贼显然没了章法,只能不断被龙骧营和侯良柱前锋压迫着朝中间汇聚。 一直到午时末,整个战场上才慢慢平息下来,原本冲天的喊杀声开始变为各种呻吟哀嚎声。 为了筹备这次大战,刘锡命可是将医房所有的大夫和学徒全部抽调了过来。 龙骧营刚刚把阵地稳住,穿着白色大褂,胸口绣着红丝带金黄色葫芦的医房人员立刻便投入到战场救助当中。 刘锡命生怕他们被战场上装死的流贼伤害到,专门安排了两个曲的人马听他们指挥并提供护卫。 这时侯良柱先锋部队也派出人过来接洽,一群浑身是血的骑士绕着流贼大营便缓步打马过来。 第三百零五章 再见总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贺老哥” 来人差不多三十七八的样子,一双丹凤眼显得颇为英武,这人显然和贺端是熟识,隔着老远便开始打招呼。 贺端一看见他马上也欣喜道:“杨彬兄弟,老哥我猜到就是你,都督帐下除了你以外,其他人谁敢这般勇猛。” “哈哈哈,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刘老弟,这位是侯都督帐下游击将军杨彬,他可是都督手下大将。杨老弟,这位便是咱们都督的熟识,顺庆府刘锡命刘相公,这几位是……” 张献忠部退走,己方又俘虏了如此多的流贼,贺端现在心情大好,拉着刘锡命和杨彬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番。 听到张献忠所部全靠龙骧营才能拦截下来,杨彬不由得多看了刘锡命和穆敬难等人两人。 待看清这些人才不过十多二十来岁的样子,他心中更是惊骇。 “刘相公,贺游击所说当真?这张贼果然是你带着人马拖出的?” 杨彬的眼力劲儿也是不错,一眼便看出刘锡命才是龙骧营领头的,听到贺端下这么大功夫给刘锡命捧场子,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刘锡命朝贺端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哈哈哈,这话哪里说的,岂是我一家之功,贺游击为此也没少出力。” “不知道侯都督何时能到,我们也好前往拜见。” 杨彬砸巴了几下嘴,刘锡命这话实际上已经承认了自己才是拦截张献忠的主力,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地方卫所兵也有这般能耐了。 “应该快了,都督命我先行探路,大军就在后面不远处。” 杨彬有些羡慕地看向百户军官打扮的于永凯,“今日能将张贼大部拦截下来,想来都督自会替你等报功,老哥我这便提前道贺了。” 刘锡命一身生员打扮,自然不会想要走武官路线,他这话是专门对于永凯说的。 “哈哈哈”,龙骧营众人跟着一阵大笑。 “可惜走脱了张献忠,不然此次可谓大功。”,贺端有些遗憾地说道。 刘锡命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做人要知足,张贼在中原来来回回这么久都没被抓住,咱们这么点儿人便想要立此大功,怕是有点儿自不量力。”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功夫,侯良柱大军的身影总算是在蓬州城东的官道上显出了身影。 贺端等人并着刘锡命一干人等赶紧打马前去拜见。 侯良柱骑着一匹黄骠马,身着金色锁子甲,头戴凤翅盔,见到刘锡命等人前来,立刻便从马 上翻身下来。 “学生(卑职)拜见都督” “哈哈哈,刘贤侄,上次在重庆时本镇便知道你非池中之物,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可能是因为刘锡命隔三差五地便派人去送礼孝敬的缘故,侯良柱竟然对刘锡命颇为热情,见到他躬身施礼,马上将其扶住笑道。 刘锡命赧然一笑,“承蒙总镇抬举,此皆赖将士用命所至,还望总镇不吝赏赐。” 侯良柱满脸都是笑意,蓬州一战起码击溃了张献忠一半的兵力,对于四川这种地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大胜了。 这会儿他心情大好,听到刘锡命这么说,侯良柱哈哈一笑看向眼巴巴看向自己的贺端、于永凯等人。 “此事你等且放心,本官自会向兵部替尔等请赏。” “谢都督赏” “张贼下落如何?” 对于封赏一事表了个态后,侯良柱马上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杨彬立刻抱拳出列,“属下已派出人马尾随查探,张贼带着一万多人马朝顺庆方向而去。” “什么?顺庆现在并无驻兵,如何挡的住贼寇大兵?”,侯良柱登时大惊,“贺端何在?” 贺端应声而出,“末将在。” 侯良柱面色一肃,“你且前头带路,大军即刻赶往顺庆,要是顺庆有失,本镇拿你是问。” 贺端脖子一缩,脸上尽是苦色。 刘锡命见此模样马上挺身拱手道:“都督不必如此急切,此去顺庆尚有数十余里,张贼仓促间不能至。” “况且此去顺庆必得先渡江才行,学生不才,有船队数十,每船皆备利炮,只需使其封锁江面,则贼寇必不能破城。” 侯良柱面色转缓,看着刘锡命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贤侄你即刻让人起锚,务必在贼寇到达之时拦截,否则丢失府城之罪便是本官也吃罪不起。” “是,都督放心,学生这就去安排”,刘锡命见侯良柱如此郑重,赶忙应承下来吩咐了穆敬难几句。 待到穆敬难抱拳离去,侯良柱这才放下心来,他这才有功夫关心蓬州战场的事情。 “今日之战战果如何?” 贺端看了刘锡命一眼示意他来禀报。 刘锡命也不推迟,直接上前禀报道:“回都督,此战共计杀敌4173人,俘获贼寇13000余人。” “好”,侯良柱双眼放光,“有此等战果,本官也好向朝廷报功了。”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于永凯,转头冲刘锡命说道 :“如此大功,若是走流官,你手下这位百户官少不得要升上几级,若是走卫所,只怕也就是个千户到头了,不如让他到本镇帐下听用如何,必不会误了他的前程。” 刘锡命脸色如土,脑袋摇的跟破浪鼓似的。 “都督何必跟学生开玩笑,学生身家性命俱在顺庆,就指望着永凯他们帮衬一二,要是随了都督,立功自然是方便许多,不过若是顺庆有事,学生便再无助力了,还请都督明察。” 开什么玩笑,老侯这是看上自己的龙骧营了啊。 刘锡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本朝兵制一为卫所,二为募兵。 卫所要守土防御,最高也就到千户这一级别,至于那些指挥使之类的高官向来是世袭,于永凯就别指望了。 所以于永凯要想升官确实只能走流官路线,但是流官也并非不能驻扎某地,全看你银钱能不能使到位而已。 上次于永凯升任百户的时候是柳建侯出的力,但是刘锡命也没少花钱,至少兵部这条线还是能找到人收钱的,到时再通过柳建侯这条路子找找关系,于永凯的事情未必不能办下来。 “哈哈哈”,侯良柱放声大笑,听到刘锡命这拒绝的话却也不恼,只是笑道:“那这报功的文书递上去,本官可就保证不了他的前程了。” “谢都督赏识,学生在兵部还有些关系,到时自会找人说项。” 侯良柱楞了一下,看向刘锡命的眼光温柔了不少,刘家还是有些底蕴的。 眼见于永凯的事情谈妥,刘锡命想到战场上众多俘虏,迟疑了一下向侯良柱问道。 “敢问都督,这一万多俘虏不知如何处置?学生曾亲往营中探视,发现其间不乏有老弱妇孺之辈,想来都是张贼裹挟而来。” 侯良柱的表情也有些为难,“都是川中子弟,倘若全都杀了,只怕本督的名声也要在川中败尽了,恐怕只能先除去其中首恶,剩余人等发还地方看押,是生是死各看天命吧。” 刘锡命心中一动,他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的操作空间。 “都督,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些尽是我川中父老乡亲,眼下州府残破,地方上只怕也拿不出银钱来安置。” 侯良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刘锡命,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是,不过我军中也颇为缺粮,却是养他们不起。” “都督有此仁心足矣”,刘锡命满脸堆笑地拱手,“军伍乃国之重器,岂能轻动,学生不才,愿向都督献粮五千石,只求能使此辈活命。” 第三百零六章 名振府县(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侯良柱听到刘锡命愿意承接这些俘虏,哪里还不知道他的狐狸尾巴。 “我营中人多,五千石也只是杯水车薪啊。”,侯良柱一副可惜的模样。 刘锡命牙关一紧,顿时觉得有几分蛋疼,这老侯做人太他娘的黑了。 “七千石”,他看向侯良柱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迸了出来,“再不能多了,学生也就这点儿余力。” 侯良柱闻言立刻笑了起来,一双大手拍了拍刘锡命肩膀,“哈哈哈,贤侄有此仁心,此辈有福了。” 刘锡命忽地吐出一口浊气,跟着笑了起来,“全赖都督成全,学生定要告知此辈,家家户户理当给都督立个长生牌位。” “哈哈哈”,侯良柱忍不住捋须大笑,这小子够上道。 侯良柱一万大军星夜奔袭而来,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如今蓬州虽然将流寇歼灭了大半,但是张献忠主力仍然逃窜。 侯良柱身为四川总兵兼五军都护府都督,不把张献忠撵出四川他便不能停歇。 一众军兵歇息了小半个时辰只能再次在军将的督促下尾随张献忠部的轨迹追击。 当然,蓬州城下的流贼尸首全部被侯良柱部带走,这可是报功的证据,至于俘虏则扔给刘锡命的龙骧营处理。 “二哥,这些人手怎么办?直接带回村子吗?” 于永凯被刘锡命派去指挥船队,穆敬难和李敬思等人则留下来帮他收拢俘虏。 听到穆敬难的问话,刘锡命心中早有定计。 “还是老办法,先宣传宣传咱们家让他们活命的事,让这帮俘虏自行甄别,暂时先在城外安顿下来。” “老何”,刘锡命看向神神秘秘出现的何天磊,“城内清理的如何?” “嗯?” 穆敬难等人全都疑惑地看向何天磊。 何天磊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全是刘家村的人,泛黄的人皮 面具上浮现出一丝阴沉的笑容。 “全都处理完了,蓬州州衙的各级书吏、衙役,州城中稍大一些的大户全都在乱军中阵亡了,保管看不出是谁的手脚。” 穆敬难和李敬思等人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个又都把目光投向刘锡命,希望听到点儿有用的信息。 刘锡命瞧着这帮手下茫然的眼神笑了笑,“蓬州城已然残破不堪,加之知州等命官被杀,朝廷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里,如此天作之合,我等不取岂非蠢笨之人。” “蓬州离村子不过二十余里,正好扼守上游航道,倘若能够占据此处,咱们家便又多了个缓冲之处。” 穆敬难有些犹豫道:“二哥,占据州城岂不是与造反无异,咱们家虽然兵强马壮,但是……”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周围,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此时发动是不是仓促了些?” 见李敬思等人跟着点头,刘锡命一拳捶在穆敬难胸膛上。 “哈哈哈,你小子,天天都想的什么玩意儿,我是这般分不清轻重的人吗?” 围在刘锡命身旁的一圈军官全都不自然地笑了笑,大家都松了口气。 刘锡命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顿时眼睛虚眯起来,用不大的声音悠然说道:“倘若我真是要发动呢?” “那自然是唯二哥之命是从!”,穆敬难犹都没有犹豫,直接大声回道。 “对,我等定当舍命相从”,李敬思和张敬良等人也马上跟着附和道。 “哈哈哈”,刘锡命心情大好,扬了扬手让众人不要施礼。 “大家有这心便好,哥哥我还打算多活几年呢。” “嘿嘿嘿”,一众人等摸摸脑袋跟着笑了起来。 刘锡命笑了一会儿才正色道:“造反当然不可能,但是要想控制州城也并非难事。” “刚才就说了,知州等大小官员具没于收元教之手,如今川东又动 乱非常,想来这些官位要空缺不少日子,这其中便是咱们上下其手的好机会。” “何,何协理已经将城中胥吏之家全部除去,现在只需要安排上咱们的人将整个州城行政工作运转起来,以后便是有新官上任,也只能任咱们摆布。” 刘锡命穿越过来都几年时间了,哪里不知道本朝的行政工作实际上是掌握在各级衙门胥吏手中的,这也是他让何天磊动手的原因。 如今衙门里的胥吏全部被除去,城里城外又有这么多人家被收元教杀戮一空,这些人名下的土地只需在州衙里改一改名字便可以归到自家名下,如此一来整个州城可不就是被自家控制住了。 将来就算新任州官到任,所有土地粮册数据一无所知,除了仰仗刘家,他拿什么去上缴赋税、应付朝廷。 “这想法是挺好,可是咱们也没人做过衙门里的活儿,仓促接手,如何能让衙门运转的了?” 穆敬难不愧是在河西镇历练了这么久,对于治理一地多少有些感觉。 眼见这里只有他有经验,他便当仁不让地将自己的担忧问了出来。 刘锡命一下子有些乐了,“你以为我派舅舅和德恒到南充县衙里帮忙是为的什么?” “二哥深谋远虑,我等佩服”,穆敬难恍然大悟,面容整肃着朝刘锡命施了一记大礼。 “哈哈哈,闲话少说,派些人回村去通报,州衙里至少要有胥吏五十人,还要配上衙役三十,帮闲数百,这些都从咱们村子里出人。” “另外”,刘锡命看向穆敬难,“让龙骧营先帮着统计城外流民信息,等村子里安排的人到了,再让他们把城里也统计一遍,官面上的黄册不用管,但是咱们手里一定要握有最准确的数据。” 搞登记工作室刘家村的拿手好戏,无论是穆敬难还是李敬思都知道掌握各种人口信息的意义,几人马上兴冲冲地告辞去安排。 想到蓬州城即将在自己控制之下,刘锡命忍不住嘴角含笑。 至于贺端,他虽说也是顺庆人,但是他一个武官,要是敢做这等事情,只怕当即便要被州官抓了去。 这会儿还不是萌末,文官对于武将的威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刘锡命也没打算亏待他,大不了城里抄家的一些财产也得分他一些。 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漏掉的事项,刘锡命也带着一干亲卫投身到善后工作当中。 “当当当” 铜锣敲打的声音响遍整个俘虏营地,林安抱着脑袋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一群身穿齐腰甲的军士走进看押范围。 当先一个头戴铁制大帽,肩膀上别着似乎是两片鹅黄色叶子和两道横杠一样徽章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各位老少乡亲,你们撞上大运了,按说像你们这些从贼的刁民,朝廷一般都是就地处决。” 俘虏中一阵骚动。 那人横眉扫视了一眼,俘虏中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要不说你们运气好呢,正好碰上我家二哥,顺庆府的秀才相公刘锡命刘老爷在场,多番哀求之下,总算从侯都督手里将你们救了下来,为此我家二哥自己掏了几万两银子替你们买命。” 不理会俘虏们的震惊,这人继续说道:“如今你等便算是刘家的人了,只要你们配合,大多数都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活的很好。” “现在,你们先将流贼当中的老贼指认出来。” 真正的老贼早就见机的快跟着张献忠跑了,这会儿营地里也没查出几个来。 这帮官军又让大家举报罪大恶极之辈,这次大家倒是积极得多。 等到人群被清理完,这才有人出来让俘虏们一个一个地排队登记。 第三百零七章 名振府县(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姓名?” “林安” “哪里人士?年龄几何?” “巴州通江县人,天启元年生人。” 负责登记的那个军士也是一张娃娃脸,听到林安自报家门,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见林安一脸的惶恐之色,这人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不用怕,我叫焦民同,比你长一年,以前也被流贼裹挟过,现在你看,我都是龙骧营的队官了。” 听到焦民同这么说,再看看他同样青春的养貌和温和的笑容,林安的心情忽地放松下来。 “焦,焦爷,我们不会有事儿吧?能不能放我走,我家老娘还在家里呢。” 听到林安近似哀求的话,焦民同一下子笑了。 他本来叫焦同,因为在部队中表现突出,这才被二哥赐名叫焦民同,在他看来刘家村就是天下最安稳的地方,这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多走运。 “叫同哥就成,这事你先别想了,都给你们说了,现在你们都是我家二哥的人,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焦民同看了看排在后面同样竖起耳朵想探听消息的俘虏,放大声音道:“过几天你们就知道我家二哥有多好了,能做我们刘家的人,那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们家和别的地主老财不同,我们从来都把大家当人看。” “我先给你们说几条,回头还会有思政官来给你们讲述,只要在咱们家表现良好的人员,不仅能够吃饱穿暖,还有机会能进龙骧营或者是家里的各房做干部……” “真的假的?” “别听这小兔崽子瞎吹,地主老财能有几个好的。” 焦民同听见林安身后的讨论声浑不在意,刘家村的体系很完善,回头自然有人来教导他们。 谈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将林安的其他信息都登记完了,顺手递给了林安一块木牌。 “把这块牌子收好,回头要靠这个去吃饭、领东西。” 做完这些,见林安脸色依旧是一片茫然之色,想到自己一年前的样子,焦民同的同情心发作。 “别想东想西了,在这儿住几个月,回头说不定你还能把你老娘给接过来呢,可千万别想着逃跑,逮着了少不得一顿打。” “诶,谢谢焦,同哥”,林安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知道焦民同这话都是为他好,点点头赶快应承了下来。 有了焦民同的安慰,林安心中的彷徨减轻了许多。 从登记的地方出来,龙骧营的军士已经排成了两道稀稀拉拉的人墙,将人群疏导到一旁的空地处。 在这里已经支起了几十口大锅,里面熬着香喷喷的米粥和不知道什么材料熬煮的菜汤。 林安凭着自己的木牌在这里领到了一碗粥和一碗菜汤,这粥全然不同以往官府施粥时那种清汤寡水,完全是满满当当的一碗浓粥。 而那菜汤也颇为奇特,里面有一块块林安从未吃过的黄色物事,听分饭的那人说这叫什么马铃薯? 林安有些忐忑地尝了一口,发现这个什么马铃薯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更关键的是,汤里竟然还有两小块鸡肉! 这不是菜汤,是肉汤!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喜的叫喊声,林安抬头看了周围一眼,马上像捧着个宝贝一样将两个碗小心抱在怀里蹲到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下子他有些相信刚才那位焦大哥的话了,这刘家真的是把我们当人看! 也不知道焦大哥说的能把自己老娘也接过来这话是不是真的,林安边吃边想到。 这边才吃完饭,马上就有人催着他们跟着人群朝蓬州城南边的江岸走去。 这里早已停了二十来艘大船,一个个流贼俘虏依次上船,没几刻钟的功夫船队便在一个小码头停了下来,再往河岸里面走,这里竟然有一个大型庄园。 这个庄园就是当初柳建侯带领锦衣卫和龙骧营端掉的那个收元教据点陆家庄。 眼下有这么多人要安置,刘锡命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这个地方,经过询问何天磊后得知,这个庄园早就被他偷偷收入了囊中。 如今蓬州州衙停摆,等到自己人接管州衙后再将房契改过来便是,这会儿正好用作收留俘虏的好地方。 而且刘锡命心中也有其他打算,州城中毕竟还是有些打眼。 反正整个蓬州附近的土地被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不如就着这个陆家庄重新再建一个新的刘家村。 林安等人就此被安顿下来,这里到处都有士兵防守,就算想逃都没地方逃跑。 到了第二天,竟然还有穿着皂色盘领衫,头戴黑色吏巾的州衙书吏给众人登记上户,这一下子更绝大家其他的心思,除了个别人以外,大多数人都安安心心地听从庄园里的人安排。 刘锡命这边忙着收尾蓬州城的事情,被他派出去的于永凯也成了顺庆府里的名人。 自从张献忠和收元教的消息传来,顺庆府城里可谓是一日三惊,更何况贺端驻扎在城外的两千人马也在第二天拔营北上,一众富户豪绅更是如临深渊。 如陈黄这些官绅人家全都从各自聚居的庄园搬到了府城里,加上从其他地方跑来避难的民众,顺庆府城一时人满为患。 到了八月二十五日,从蓬州的消息传来,游击将军贺端并百户官于永凯击破收元教收复蓬州城。 顺庆府里一下子变得欢天喜地,不少人家都自发走出家门开始庆贺。 然而还没等大家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流贼张献忠部突破巡抚王维章的拦截,由蓬州直奔顺庆而来。 好在贺游击和于百户作战勇猛,竟然在城外直接将流贼拦截住了,关键时刻侯都督大兵到达,一举将张贼击破,现在张贼已经绕蓬州别走,随时可能到达顺庆。 一时之间城内再次变得鸡飞狗跳。 知府张立诚本想找巡按御史柳建侯商议城防事宜,哪晓得到了巡按察院才得知柳御史要查访潼川府政事,已于一个时辰前出城往西而去了。 张立诚和一众大小官吏面面相觑,心中无不破口大骂。 但是没办法,柳建侯不是地方官,他可没有守土之责,倒是张立诚等人,要是敢不辞而别,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过一个弃市的下场。 无奈之下,张立诚只得赶紧将章高轩等全城官员和城中的各家大户召集起来。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方面征召各府家丁,另一方面在城中征发民壮,总算凑够了六千多人到城墙上充场面。 但是当二十七日张献忠近两万大军出现在顺庆城江对面的高地上时,依旧引得城内一片绝望哀嚎。 谁都不觉得光凭这么点儿民壮能把城守住。 “有船来了” “是汉元商号的船” 张立诚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到城头上巡视,却突然听得守城的民壮大声喊叫起来。 待听到汉元商号几个字时,张立诚精神一振,经历了上次的经济大战后,顺庆府城里谁人不知道汉元商号就是刘家的产业。 既然船队到了,那他家那只可比官军的家丁队伍是不是也一起来了。 这时江对岸的张献忠部也起了一阵骚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阵白烟在嘉陵江上冒起,隆隆的炮火声顺着江面传向两岸。 猛烈的爆炸声在流贼大军的周围、头上不断响起,刘家船队完美诠释了刘锡命之前对于张献忠的警告。 二十艘大船搭载的近五百门火炮轮流发射出属于自己的怒吼,虽然因为船只朝向的原因一次只有一半的火炮能够投入炮击,但是对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流寇来说依旧是一个难以磨灭的梦魇。 “流寇退了,流寇退了” 江上的炮击还在继续,顺庆城头却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第三百零八章 名振府县(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诶,怎么走了?快回来。” 等到张献忠部从江对岸消失,张立诚却看见江面上的船队也开始朝下游挺近,只留下几艘还在江面徘徊。 这可把张立诚给急坏了,登时便朝江面大喊起来,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到。 没过一会儿,江面上放下一艘小船驶向顺庆城东门港口,几名军士匆匆从船上下来到张立诚处禀报。 “保宁卫百户于永凯下属官兵游德高拜见府尊。” 张立诚一脸焦急地将游德高从地面上拖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谈这些虚礼,本府问你,那船上的船队呢,快把他们叫回来,府城但有损失,本府拿你是问!” 游德高有些鄙夷地悄悄翻了个白眼,冲着张立诚抱拳道:“府尊勿惊,正是为保府城平安,我军才要沿江布防,只要封锁江面,则流寇便只能绕道保宁府出川。” “况且如今侯都督大军正在尾随追击,两厢逼迫之下,府城无忧矣。” 听到游德高娓娓道来,张立诚明显松了口气,想到自己刚才好像有损官威,他马上面色一肃。 “本官知道了,尔等身系府城安危,往后有任何事都必须报请本官定夺,绝不可以自作主张,明白吗?” 话到最后,张立诚已经是官威尽现。 游德高心头一凛,赶忙低头道:“小的遵命。” 有了刘家船队防守江面,顺庆城里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随着龙骧营处理完蓬州事务以后不断调往府城驻守,关于刘锡命、黄宗羲等人谈笑间击破流贼的故事更是开始在府城里广为流传。 一时之间,南充县刘家声名大振。 九月初一,刘锡命总算将蓬州的事情梳理妥当,不只一万三千多流贼俘虏安置妥当,蓬州州衙等事宜也渐渐走上正轨。 这里面确实离不开陈翊定和许卫等人的功劳,有他们在县衙实习的经验在,配合上刘家先进的管理体系,蓬州行政体系重建工作才得以高速开展。 如今蓬州下辖的几个县刘锡命当然还是鞭长莫及,但是仅就蓬州城附近而言,所有的情况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这次开拓可以算是刘家村自河西镇以来向外拓展最大的手笔,超过五十余位干部得到提拔,一时之间家中各房人员的工作积极性再次大幅提升。 自从得知刘锡命返回府城,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张立诚、章高轩等人也打着关心蓬州战果的名义前来询问,刘家再次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连着处理了两天的人情往来,刘锡命这才有功夫将大同社的诸位同窗请来。 如今刘家在府城有这样的声势,一方面固然有刘家自己情报体系的功劳,另一方面却要多亏这大同社在其中鼓吹。 刘锡命如今作为大同社的社长,他的名声便直接关系到整个大同社的地位,再加上有杜良骥、赵向阳等人帮衬,最近一段时间申请加入大同社的士子又多了二十来人。 “刘某在此多谢诸位同窗,若非有诸位在,哪里有我之今日。” 刘家花院里,刘锡命在几颗桂花树下仿照茶话会的形式摆了个口字形的座位布局。 这会儿乌泱泱地坐了三十多位衣带飘飘的士子,看起来好不儒雅。 听到刘锡命客套,一众生员纷纷还礼,“那还得是无疆兄胆气过人,敢于亲身上阵怒讨贼寇。” “正是,正是” 一众彩虹屁砸来,刘锡命轻轻一笑顺当接下,“今日请诸位前来,有三件事商议,一则为完善本社制度,提请大家讨论。” “来人,将本社制度文书发与众位君子。” 在一旁服侍的值房小厮赶忙捧着一卷卷文书上前。 杜良骥将书卷打开一开,起头便写着《大同社章程》,里面正是刘锡命之前带着他和赵向阳等核心骨干商议定下的方略。 “无疆兄,这个所谓委员和常务委员一说可有出处?” 听到有人发问,刘锡命转头看了看,认出是蓬州士子程泰定。 “天光兄”,刘锡命微笑着朝他点头致意,“所谓委员者,既为本社诸君子委派处理本社事务之人,但因诸君子常要研习学业,故而又设常务委员一职,在委员无法齐聚之时处理事务。” “常务委员与委员及本社之人身份并无高下之分,只为做好本社事业而已,更兼有选举之法,可使贤者上,庸者下,如此本社便可永保 精进之活力。” “妙哉,妙哉”,程泰定略一思索便拊掌称赞,“特别是这个什么选举之法,集众君子之智选贤任能,似乎更能将本社事务发扬光大。” “无疆兄还是如以往一般别出心裁啊,哈哈哈” “哈哈哈”,院子里一众士子跟着大笑道。 刘锡命则一边笑一边将其他人提出的一些问题一一解释了一遍,这个《大同社章程》当然是他照着后世抄的。 这也可以算他为改变世界做出的一点尝试,刘锡命始终坚信一点,任何能够持续的政治活动都必须有人民的广泛参与,而选举就是其中最简单的方式。 但是,选举最关键的一点,候选人提名权,却都在刘锡命自己手里,如此一来即便是选举也可以确保始终在他的控制之下。 参加大同社的士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规程,解释权又都在刘锡命这里,一群人稀里糊涂的便将这个影响力颇为深远的章程就这个举手表决定了下来。 同时也就着刘锡命提出的名单将大同社的常务委员会和委员会选举出来。 从今天起刘锡命正式作为大同社社长,杜良骥、窦玉泉为副社长,另有陈翊定、许卫、赵向阳、谢文乐为常务委员,程泰定、雷洪、陶文石、任元嘉等七人为委员。 见选举事毕,刘锡命心中一笑,继续往下说道:“章程已定,那便来说第二件事,关于府城士子申请入社一事。” “方才通过的章程中已经详述,本社是为认同物心学、大同论理念的志同道合之士所创,其入社者必为我等同道。” “这次入社也是我社成立以后的第一次重大活动,刘某忝为社长,决定亲自带领常委会对申请入社人员进行考察,最后再通过全委会进行讨论……” 听到刘锡命一一详述发展社员的各项流程,大同社全体成员突然有些恍惚,这场景加上方才的选举,大家模模糊糊之间似乎觉得这个大同社好像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组织。 当然,刘锡命今天专门召集开这么个会可不仅仅是完善制度这么简单,他看了看一旁的陈翊定,示意他上前发言。 “大家安静,下面商讨最后一件事,请大家听陈常委讲一讲。” 见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陈翊定仿佛又回到了刘家村一般。 这二娃子做的事情怎么都是一个套路,陈翊定心里嘀咕了一句。 “诸位,社员,本社创立实为实现大同之世而奋斗,然而如今我社在顺庆一府尚且名声不显,要想打开局面,则必须做一些大事来营造声望。” 一众士子眼中有些茫然,什么才是大事? 陈翊定有些得意道:“幸得社长高瞻远瞩,遣陈某及许德恒遍查府县文案,确实发现一桩公案存疑,若是能将此案翻案,本社定能在府内名声大振。” “什么公案如此重要?” 陈翊定看了看刘锡命,见他点头,这才继续解释。 “诸君可知道本府赋税构成?” 一帮士人全都坐蜡,大家都是读圣贤书的,谁有时间关心这些。 见满院子的社员都是两眼茫然,刘锡命忍不住心中一叹,这样不通庶务的士人,于国家有何益处? 第三百零九章 名振府县(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陈翊定对于大同社社员的反应倒是不奇怪,若不是有刘锡命介入,他以前对这些还不是两眼一抹黑。 “朝廷赋税包括夏税、秋粮、均徭、杂泛等诸多项目,今日咱们要拿来说道的便是均徭一科。” “咱们四川山多地少,尤其盛产高大林木,是以从永乐年间起朝廷便在四川设有木役,一直到万历年间,因本省多地抗役,朝廷遂将其取消,这事想来诸位应该都有所知晓。” 院子里的人纷纷点头,这木役之变在巴蜀影响深远,大家自然知道。 所谓木役,其实就是朝廷为了营建宫室所征发的徭役,最初是只征发徭役,后来慢慢变成了允许折银抵役。 但是因为是派出宫监前来征收,这帮人横征暴敛,早就逼的川中百姓怨声载道,最终酿成了木役之变。 到万历年间,因为国库日虚,朝廷已经许久没有开工大型工程,是以四川爆发抗役之后,朝廷便顺手推舟将其免去。 陈翊定脸上露出悲苦之色,“原本陈某也是这般以为的,但是近来梳理府县文案才发现,其中另有蹊跷。” “本府木役折银一千七百二十三两,但是自万历二十年取消木役之后,本府却增加了一项人丁丝绢税,凭白增加了生绢两千一百五十四匹,按照每匹八钱来算,这刚好是一千七百二十三两二钱。” “哗”,在坐的士子全都哗然,一个个愤然而起。 “岂有此理” “如此坑蒙拐骗,哪里来的天理?” “咳咳,大家请听陈常委说完”,刘锡命见群情激奋,赶忙站出来稳定秩序。 一帮士人听到刘锡命开口招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慢降低了叫骂声,只是面上的愤然之色却怎么也忍不下去。 任谁知道自己白交了几十年的税恐怕也要大闹一场吧。 已经有敏感的士子开始察觉到大同社这次的动作一定非同小可,几人顿时来了兴趣。 “大家请冷静”,陈翊定见院内情绪稳定了一些才继续道:“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笔税只有南充县有,其余二州七县全都没有这笔税项。” 静。 院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原本还在嘟囔的士子也全都合拢了嘴巴。 陈翊定这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合着这笔钱只算到南充县头上,其他州县并没有承担? 那今日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大同社里十几个其他州县的士子一下子警惕起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雷洪和陶文石这些南充县的士子也反应了过来。 “无耻之尤,顺庆府无耻之尤,处事何其不公啊。” “我等定要上书,还我县中百姓一个公道。” 赵向阳悠悠补刀道:“本府丁额十二万八千四百五十三人,南充县丁额三万六千五百八十人,这么算下来,南充县每个丁口要多交三分三厘七毫银子。” 这一下子雷洪等人更显得激动,这对于一户农家而言已经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了。 大同社里的社员大多也都是一般人家出身,对于这一点也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 程泰定和任元嘉等外州士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定不能让大同社将这件事闹大,不然其他州县岂不是要遭殃。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南充县都交了几十年了,再说又有何益。 程泰定开口道:“陈常委这话有些偏颇,仅凭你查的那些文书,似乎并不能证明这取消的木役都折算到了南充县头上吧?” “对对对,要想核查清楚,至少也要到户部黄册库核查清楚才行,陈兄如此说法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任元嘉等人赶快出口跟风到。 这一下子可惹恼了雷洪等人。 “程天光,你还不是因为你是蓬州人,不用多交这劳什子玩意儿才来搅局。” “你们南充县都交了这般久了,谁知道是不是本就该你们交的?” 院子里顿时分成了两派,南充县的十几个士子和另外十几个人剑拔弩张地相互对峙,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全都看向刘锡命,这事是他挑唆起来的,自然该他来收场。 “咳咳咳,大家请听我一言。” 刘锡命笑着看了看窦玉泉等人,脸上不见慌乱之色,见院中气氛越发紧张,这才咳嗽两声开口。 他让陈翊定说出这件事时就已经想到了可能的问题,这会儿自然胸有成竹。 “无疆兄,你也是南充县人,当为南充父老伸张正义才是。” 不等刘锡命开口,雷洪一句话堵了过来。 任元嘉马上就要反唇相讥,刘锡命赶紧朝他压了压手。 “诸位稍安勿躁!” 刘锡命扫视一眼,用目光将几个跃跃欲试的刺头摁了下去。 “此事无论是与不是,与本社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家大可不必如此失态,甚至对于顺庆全府百姓来说也都是一件好事。” 刘锡命开口就让院子中的人震惊了。 程泰定拱手道:“无疆兄可否明言?” 刘锡命微笑着起身踱步绕到自己左边。 “方才我便说过,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壮大我大同社声势,也让诸位君子在府城中博得名望,如果只将眼光放在南充县多缴赋税之上,则无论如何处理都会有问题。” “更为关键的是,如果照这个趋势处理下去,包括府尊在内的大小官员也必将厌恶我等挑事之人,那本社做这些事情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雷洪一下子有些急了,他是南充县人,陡然听到本县父老多交了几十年的冤枉钱如何能够不急。 “社长,说重点,如何处理此事才好?” “哈哈哈,幼泽兄不必急躁”,刘锡命刚好走到了雷洪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诚然,南充县自万历二十年起便要交这人丁丝绢税,受损已达四十余年,但若是将此事提升一个高度来看,我顺庆府还不是白白多交了四十余年。” “那还是我南充县多交的”,雷洪揣起双手一声冷哼。 刘锡命笑着摇摇头,“所以我们今日的重点应该放在如何将这笔本不该再收的税收取消掉这件事情上,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陶文石摇摇头道:“无疆兄想的太简单了,这些年来只看到过朝廷加税,何尝看到过朝廷减税的,若非几十年前川人誓死抗争,就连这木役也不一定逃的掉。” “所以这才更显我大同社的作用”,刘锡命双目放光地看向众人。 “当然,确实如相礼兄所言,要想取消掉此税确实颇为艰难,不过咱们可以这般……” 刘锡命将自己的目的娓娓道来,当然其中隐去了一些细节。 包括窦玉泉等人在内全都像看天外来客一般看向他,这种事情还能这般操作? 但是从刘锡命所说的各种细节来看,似乎他已经将所有的环节全都考虑清楚了,这么说来似乎、应该、可能没什么风险? 见院子里的众人将信将疑,刘锡命又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大家不必担心,就按我说的这般做就行,现在我宣布本次会议到此结束,请大家会后注意保密。” 后来被称为大同社第一次全体大会的会议就此结束,有了制度支撑,原本像儿戏一般的结社竟然隐约变得更为团结。 刘锡命也不担心会议的内容会泄露出去,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如果他说的这件事情能够干成,大同社全体社员都将是受益人。 有利益捆绑,相信没有哪个会是蠢人。 第三百一十章 名振府县(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九月初六,顺庆府城。 “诶,你听说了没,万历二十年那个什么赵知县可把咱们坑惨了。” 城里的德云茶楼里面,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老头正在低声给同桌喝茶的一帮子老头说道。 其中一个左边嘴角长了溃疡的老者白了他一眼,“老李头,你可他娘的瞎吹吧,万历二十年你那会儿毛都没长齐呢,你知道个啥。” 被称做老李头的那老者脸皮一下子气得涨红,“王二嘴,你他娘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行了行了,咋还一见面就吵,没屁事就滚回家抱孙子去。” 坐在同一桌的一个身着天青色直襟的老者似乎比较有威望,一下子将两个人都吼住了。 被叫着王二嘴的那老者嘟囔了几句不再多话。 老李头得意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说道:“你们还记得万历二十年木役的事吗?” “嘘”,那身着天青色直襟的老者有些慌张地私下看了看,朝老李头低声怒吼道:“你他娘的越老越不晓事是不是,朝廷的事也是乱说的吗?” 老李头缩了缩脖子,“不是说这事,是取消掉的木役折银的事情,我可听说了,姓赵的那王八蛋明面上说是把折银取消了,实际上换成了一笔人丁丝绢税又摊到了咱们头上,只不过因为少了宫监的盘剥少了一些而已……” “什么?” “草他娘的,老子咋说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一众老者全都怒骂起来,包括那个王二嘴。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儿听到的?”身着天青色直襟的老者有些严肃地问道。 “府里有一些士子不是结了好几个社嘛,有个那个什么大同社,说是结社就是为了替天下百姓谋太平,这事就是他们发现的。” “对了,那个大同社的社长你们应该听过。” 老李头的表情一下子神秘起来,“就是那个号称刘半县刘家的秀才相公。” “什么?是他,那这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那身着天青色直襟的老者悚然一惊。 同样的故事在南充县境内不断被传播着,有大同社社员和何天磊率领的军情局一起发动,没多久的功夫就变得人尽皆知了。 自从在蓬州一战中尝到了情报组织的甜头后,龙骧营众多军官对于军情局纷纷上了心。 刘锡命一方面就着这个机会再次抽调了五十余位军中斥候好手加入其中,另一方又将归顺的黑虎帮孙和等人也派给何天磊指使。 同时账房也专门为军情局划拨了一个财务项目出来,用于军情局的各项开支。 刘锡命给他们一年批下的经费就高达三万两,为的就是要尽快形成有效情报网。 自从刘锡命空间再次扩大后,经过工房两个月时间的增产扩能,细罗织产量已经暴增至七万匹每月。 但是因为定位过于高端的原因,细罗织的销量却没有得到多大的提升,一个月也就卖出四万五千匹,产值二万二千两左右。 好在经过几番斗争下来,汉元商号合作的大小商号已经从最初的七家扩展到了二十五家。 刘家村的货物种类也开始不断丰富,目前刘家一个月的收入大概能维持在四万五千两左右。 更为关键的是,随着仙宫稻和马铃薯、玉米这些作物的投产,刘家村近五万人在粮食上的消耗已经达到自给自足还有富余,这就省下了一大笔银子。 饶是如此,三万两对于刘家村来说依旧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何天磊正是参加了刘家村管理层会议以后才得知这些信息,如此一来军情局的建设工作也更上一层楼。 不只在南充县煽动流言,便是顺庆府其他二州七县,军情局也在全力散播谣言。 只不过故事版本却换成了南充县打算申诉此事,就算不能取消掉人丁丝绢税,那也得由全府十个州县一起来承担。 这么一下子,整个顺庆府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流贼过境最多影响一两个地方,可这朝廷的杂税一下来,老百姓不花大价钱可别想把贪官污吏们喂饱。 很快,这股躁动的风声便传到了知府衙门里面。 “当” 府衙里,张立诚当着卢正豪、章高轩等人的面直接将一个花瓶摔的粉碎。 “狂悖至极,狂悖至极!” “章知县,这就是你县里管教的好学生。” 张立诚清隽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扭曲,嘴里不停地大骂。 “一个小小生员,因何敢胡言乱语,来人。” “在”,陆宏的衙役赶忙躬身上前。 “府尊息怒”,见卢正豪只顾着幸灾乐祸没有上前劝阻的心思,推官赵明伦只好上前道。 “此事据说涉及不止一个士子,倘若遣差人前往,只怕激起众怒。” “本官堂堂四品堂上官,难道还要惧他们这帮青衣不成。” 赵明伦的话反而让张立诚更加火大。 你老人家在流贼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刘锡命还是你嘴里的天纵之才呢。 赵明伦心里嘀咕几句,只好继续劝解道:“府尊召唤他们几个生员前来问话,自然是名正言顺,只是何必派出衙役,让几个小厮前往便是。” 张立诚骂了这么一阵气也消了不少,见赵明伦连番劝诫,他终究是反应过来。 “哼,那就……” “大老爷,不好啦,大……”,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衙门口传来打断了张立诚的话,一个身着吏员盘领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见到正堂上站了几个官员,他楞了一下赶忙手忙脚乱地行礼。 张立诚满脸不耐烦,“何事惊慌,速速报来,若说不出个所以,小心你的屁股。” 那书吏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府尊,几十名士子抬着几个条幅正在朝衙门这边过来,已经快要到二府街街口了。” “什么?” “竖子安敢?” 不止张立诚,就连卢正豪等人都跟着大怒起来。 这是想要挑战官府权威吗。 还没等他们下令,门外一阵喧哗声传了进来。 “恳请府尊做主,救我南充县父老于水火。” 张立诚面色气的青白,好不容易才强忍住怒气道:“让他们进来,本官倒要看看,一帮狂生想要做什么。” 府衙大门吱呀一下打开,进来的果然是刘锡命和大同社几十个生员。 张立诚仔细一看,刘锡命身后的几个生员拿竹竿撑起了几个白布条幅,上面用黑字写着“还我县公道”、“取消苛捐杂税”等字样。 刘锡命一走进府衙正堂便看到张立诚和卢正豪等人铁青的脸色,他心中微微一笑早就料到会有如此动静。 这年头当官将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盼着自己任期内能够平平安安度过,反正三年后便要离任,有什么问题留给后人便是。 张立诚从崇祯六年做起,到明年便要干满三年,如今在这么个关头刘锡命等人给他来这么一出,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学生刘锡命(窦玉泉、杜良骥……)拜见府尊、卢同知、章县尊。” 大同社新申请入社的二十三名士子还处在考察期,这次只来了刘锡命等三十五人。 不过三十多个生员襕衫飘飘,一同行礼的时候气场也颇为摄人。 张立诚皱眉看了看大同社众人,再瞟了一眼跟着他们涌进来的数百号百姓,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等生员不思在家中闭门苦读,以备明年乡试,却只顾在外横生事端,到底所谓何事?若是给不出理由,小心本府向学政衙门去书夺取尔等功名。” 张立诚不愧是老进士,知道这帮读书人的软肋,一上来便是最具杀伤力的手段震慑大同社众人。 不过让在一旁看热闹的卢正豪等人惊讶的是,刘锡命等人竟然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全都一脸决然地看向张立诚。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名振府县(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府尊”,刘锡命当先出列,“我等本想拜访章县尊,奈何县衙里说是他在府衙,学生等人只好到府衙来走一趟。” “若是有事在县衙等候便是,安敢到府衙喧哗,赶快退回去。” 章高轩见张立诚面皮紧绷,知道他已然怒极,他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赶忙出言打发道。 “县尊明察,若非有天大之事,学生等人断然不敢打扰府尊及诸位上官。”,刘锡命赶忙行礼道。 张立诚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刘锡命仍是恭谨笑道:“如今正好,此事本就不是我县一地之事,学生等正好一同向诸位上官禀报。” “府尊到任已逾两年,最多再有一年便要高升,当此之时,府尊可有想过为本府百姓谋一谋福祉?如此,府尊离任之后,想来本府百姓也自会替府尊长立香火。” 刘锡命这话有些戳中了张立诚心中的想法,当官本为名和利,主政一方,然后在府志县志中留下好名声也是多少读书人所追求的。 不过张立诚依然记得之前的传言,他自然不会被刘锡命这么几句话便忽悠跳进去。 只是这么一来他面色倒是恢复了一些血色,“休要多说这些闲话,尔等今日带着这些物事到我府衙,又煽动如此多百姓,到底所谓何事?” “学生不敢”,窦玉泉等生员赶忙低头认错。 刘锡命也躬身道:“还请府尊见谅,学生等万不敢煽动百姓闹事,此事确有起因。” “万历二十年,因宫监横征暴敛……” “经学生等多方核查,这笔突然多出来的人丁丝绢税确系木役折银所抵,自万历二十年至今,南充县已替全府多交了四十三年合计七万四千零八十九两银子,这是学生等人呈上的文书,请府尊明察。” “哗” 不待刘锡命说完,在堂外静静听着刘锡命讲述的百姓突然喧哗起来,不少人登时便开始痛哭流涕。 “这是要我南充县百姓的命啊” “还请大老爷做主” 张立诚瞧见这乱象,不由狠狠地瞪住刘锡命。 刘锡命微微抬头,瞧见张立诚嘴唇微动,看出了他无声的话语。 “你要是收拾不住这局面那便死定了。” 刘锡命嘴角一扬,给张立诚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来人”,张立诚叹了口气朝陆宏道:“把文书呈上来。” 陆宏赶忙低头从刘锡命手中接过文书呈上。 张立诚从陆宏手里接过文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见卢正豪探头探脑地朝自己这边偷看,他顺手将文书递 给了卢正豪。 “众官传阅吧。” 等到卢正豪、赵明伦等人看完,正堂上除了百姓们的哭喊声之外,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刘锡命在文书上详细列举了陈翊定发现的问题,相关出处一清二楚,张立诚等人乍一看上去,都觉得似乎刘锡命等人说的这问题竟然像是真的。 这他娘的才是最大的问题! 张立诚心中咆哮,像这种明面上取消加税,却通过其他摊牌照样征税的手段他自然熟悉,正是因为如此,他看到文书的第一时间便相信了上面所说。 南充县百姓真的替全府多交了四十几年的木役折银。 张立诚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南充县的百姓岂能不多加挞伐。 但是要让张立诚帮顺庆府争取取消掉这项税赋,他自认没这个本事,眼下朝廷中的情况他自然清楚,各位朝中大佬就差从土里刨银子了,更别说免去赋税。 至于换个方法让全府一起分担这笔银子,那更是不可能,谁会愿意平白无故地做这等好事。 难道又要酿成一起木役之变? 张立诚打了激灵,看向刘锡命等人的目光越发不善。 “府尊”,见张立诚等官员全都坐着不说话,刘锡命只好打破沉默道。 “如今事实具在,还请府尊下令彻查此事。” “无耻之徒”,张立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刘锡命等人破口骂道:“天下本无事,却被尔等狂徒横生事端,你等究竟想要何为,莫非真要害得本府血流成河才甘心吗?” “果然是别有用心之辈,本官定要向学政参你等一本”,见张立诚发飙,卢正豪也跳出来怒斥道。 刘锡命淡然地看着这几人在堂上大喷特喷,等到他们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拱手道。 “诸位上官谬已,举凡民生之困,岂能算做无事,南充县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四十余年有多少人家因此而家破人亡,如今既然得知其中端倪,我等士人岂能不为民疾呼?” 刘锡命看了看身后因为他这番话更显悲愤的府城百姓,转身义正言辞大喊道。 “我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上佐天子,下抚黎庶而已。国家养士三百载,今日有事,我等义不容辞!” “对,我等生员义不容辞!” 刘锡命这一番装逼的话效果简直满分,有这么多百姓给他充当背景墙,堂上诸官仿佛有种被他身上的光芒灼伤的感觉。 窦玉泉、杜良骥和雷洪等人也是如此,大家无不群 情激奋,一同挺身上前吼道。 三十余人的义正言辞在正堂中形成响亮的回声,一时间让堂外百姓都有些失声。 随即这帮百姓便反应了过来。 “好一个义不容辞,诸位相公好样的。” “那是刘家的相公” “那是雷家的相公” …… 卢正豪等人被衙门里数百号人的气势迫的心头微抖,张立诚眼里却是一抹赞许闪过。 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一张死人脸的模样,“啪”,一声惊堂木声在堂上响起,屋里屋外顿时一振。 “既有事高官,可有讼书递上?” 刘锡命手里捧着一卷文书俯身道:“学生确有讼书。” 班头陆宏马上就想上前接过,却被张立诚一个眼神制止住。 “生员刘锡命自己送上堂来。” 刘锡命愣了愣赶紧小步快走到了大堂文案前面。 张立诚站起身来假意接过文书,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混账东西,本官还以为你是个晓事的,汝可知此等大事,说不得便要有人掉脑袋,你到底意欲何为?” 刘锡命低眉搭眼道:“府尊放心,学生自然省得,正如学生之前所说,此事不只于学生等人有利,于府尊更是有天大好处,还请堂后叙话。” 张立诚听到刘锡命这话心头松了口气,总算这小子不是个浑人。 见堂里堂外闹成一团,张立诚继续一拍惊堂木。 “如今讼书已递,本府自会会同衙内众官审议此事,尔等今日便先退下吧,生员刘锡命留下问话。” “哚”、“哚”、“哚” 矗立在正堂两侧的衙役开始不断用水火棍敲打着地面,震慑堂上众人。 只是堂外百姓有数百人之多,见今天没有个结果,一个个都不愿退走。 刘锡命给窦玉泉等人递过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大同社等人先劝着百姓退下。 窦玉泉等人立时会意,行礼之后转身出门招呼。 说来也怪,原本这些衙役百般推攘都推不走的百姓,听到大同社等人几句劝告,竟然纷纷跟着他们出了府衙。 卢正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眼角抽搐了几下,刘家势力发展迅速若斯。 现如今不只纠结了一帮士人摇旗呐喊,竟然连百姓都能吆喝得动,这往后可如何对付。 上次府城米店之争后,他也曾多次让人去讨要卢嘉鸿丢失的那块玉佩,却没想到刘家连想都没想就给人赶了出来。 这东西在刘锡命手里一天,他心中始终有些隐患。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名振府县(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顺庆知府衙门里很快便安静下来。 张立诚看了一眼刘锡命,“你且将此事原本道来。” 刘锡命含笑看了看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卢正豪。 “府尊,岂不闻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此事事关重大,学生只能同府尊及章县尊详说。” “竖子安敢欺我”,卢正豪眉头一耸,怒上心来。 张立诚有些不满地看了看卢正豪,“公节,你等且在此等候。” 说完他看向刘锡命和章高轩,“随本府去后堂叙话。” 刘锡命趾高气扬地看了看卢正豪,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跟在章高轩身后朝后堂走去,只留下卢正豪满脸怒色地看向他的背影。 待到后堂,张立诚态度温和了许多,竟然还给刘锡命看了个座。 等到奉茶的丫鬟将门关上,刘锡命不等张立诚问话便直接拱手道:“学生今日鲁莽,让两位父母官受惊了,还请两位上官恕罪。” 章高轩之前在堂上仿佛泥塑雕像一般,只因这里毕竟是府衙而不是县衙,同知、推官等品阶都高于他,他自然不好乱表态。 现在到了后堂,章高轩也轻松了一下,听刘锡命这么说,他笑着指了指刘锡命。 “你啊你,府尊方才骂你是混账,本官看骂的好,做事如何不过过脑子,真有什么大事理当先同我等禀报商议才是,何必弄得今天这般收不了场。” 他瞟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张立诚,“但是府尊一片爱护之心你等也应当体会,若是旁人,只怕衙门便要当场羁押了,哪里容得下你们胡来。” 刘锡命知道章高轩这是在替自己打圆场,他赶忙起身行礼,“是是是,章县尊说的极是,学生多谢两位父母官爱护。” 有了章高轩的这番话打底,张立诚便不好做的太凶恶,他索性笑道。 “月初流寇来犯时,本官还当着众官的面褒扬你敢于任事、忠勇非常,你当时刻谨记才是,明年便是乡试,万不可断了自己的前程。” “说吧,今日这事你是有何谋划?” 刘锡命返身回座位上坐好,端起茶盏笑道:“正如学生之前所说,今日之事非独学生等大同社生员受益,便是府尊和县尊也能从中各有所获,学生称之为双赢。” 章高轩颇感兴趣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他之所以这么帮刘锡命说话,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么。 “人丁丝绢这事应该就是木役折银所抵扣的项目,这一点学生相信两位上官心中都很清楚。” 张立诚默不作声,章高轩却微微点了点头。 刘锡命继续笑道:“倘若此事能够在两位上官任内解决,想必两位在顺庆的官声名望必定如日中天。” “哼,本官不是三岁孩童,你不必那这些来唬我,若是本官能解决这种事,那本官早就当上户部尚书了,哪里还用待在这儿。” “如今国事艰难,这么大一笔税钱,朝廷断不可能将其取消,就算想要将其分摊到其他州县也不可能,光你南充县负担重,其他州县便不重了吗?” 张立诚将这件事来来回回想的很清楚。 刘锡命嘿嘿一笑,将身体往前倾了倾,“两位上官,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如果要将此事捅到朝廷上去,那是定然解决不了的,但若是……” 听到刘锡命将自己的谋划一一道来,张立诚和章高轩两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不过两人仔细想了想,却如刘锡命所说,只要操作得当,这件事对于他们两人来确实是一本万利,既不用己方花什么大力气,又能增加自己在府内的声望。 两人稍一考虑,便答应了刘锡命的一些小要求,同意配合大同社将此事做定下来。 刘锡命心中大喜,有了这两人的保证,这件事就算是真的成了。 窦玉泉等人除了府衙却没有散去,一直等了两刻钟左右才看到刘锡命从衙门里出来。 “如何?” 一群人急切地围了上来,其中尤其以雷洪、陶文石等南充县士子最为焦急。 刘锡命眼带笑意地朝众人眨眨眼,“事成了,回去再说。” “万岁” 参与此事的大同社社员全都欢呼起来,众人簇拥着刘锡命朝刘府走去。 一路上碰到有前来询问的百姓,大同社诸人全都是一个口径。 南充县蒙受不白之冤,哪怕我等身死也定要替全县百姓讨个公道,引得沿路百姓叫好声不断。 到了第二天,顺庆府衙正式贴出告示,受理刘锡命带领的大同社递交的讼书。 这一次就连陈家、黄家这样的官绅人家也都跟着一起到衙门里去旁听。 虽说这几家都将刘锡命恨的牙根痒痒,但是此事如果证实的话,那便是事关整个南充县的大事,些许私仇算的了什么。 刘锡命甚至听何天磊说,陈家家主陈乐康竟然还出口称赞了自己等人,说是“县中有如此俊杰,本县百姓有福了”之类的话。 接下来几天,刘锡命便直接体会到了陈家的善意,按照计划,大同社社员分成三拨,分别在城内集市、酒楼等热闹之地召开了三场讨论大会。 其目的就是为了专门向南充县百姓讲述人丁丝绢税的由来和对本县的害处,激起民愤的同时,也为将来打好基础。 结果不只是百姓,陈家竟然也号召了好几家大户派人参加了这几场大会,一时之间,南充县风云涌动、群情激奋。 这股风潮很快便在军情局的煽动下扩散到了其他州县,这剩下的二州七县中的豪绅人家也纷纷到府衙来申诉,目的则是为了施压府衙,决不可将南充县多出的这笔钱转嫁到全府。 到了这个地步,本来一件南充县的事情竟然有扩大成为全府大乱斗的趋势,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反观官府这边却诡异地保持着沉默,对于前来拜访的士绅,张立诚只管笑眯眯地接见,却不说任何承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一来整个顺庆府更加混乱,现在已经变成南充县一县对抗其他九个州县,只要两方的人碰到一起,必定要吵闹一番,更有甚者是直接大打出手。 刘锡命一直通过军情局密切关注着府内纷乱的程度,到了十月二十日这一天,他终于觉得此事酝酿的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地前往府衙密会张立诚。 他前脚刚从府衙出来,后脚衙门便贴出来一个告示。 这段时间一来,等着官府表态如何处置的人一直盯着衙门动静,见到有新的告示,呼啦一下几百号人就围了上来。 “……经本府查访,盖因年代久远,黄册失修,人丁丝绢一事已无法查证,经本府大同社刘锡命、窦玉泉等诸生员请议,定于十日后会同府县乡绅共议。” “这什么意思”,围观的人群听完几个识字的念完告示,全都是一头雾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一把将几个在人群中四处推攘的汉子推开,一边大声吆喝:“看完了的就赶快散去,不许在府衙门口扎堆。” 人群轰地一下子四散而去,各自去传递消息去了。 没过一会儿,府城的百姓看到不少衙门公差走街串巷地去城中大户人家中送信。 一群人一打听,果然是关于十日后召集府县士绅讨论人丁丝绢的事,这下子一众平头百姓犹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到各家大户门口去堵门,要各家替县里据理力争。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名振府县(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十一月初一。 府城里的刘府大院从早上开始起就变得十分热闹,不断有车马停在大门门口,一群群衣着光鲜的士绅在刘府值房小厮的引领下步入刘府芙蓉园中。 陈家家主陈乐康在陈礼新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他抬头看了看刘家门楣上黄宗羲亲自题字的牌匾,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陈礼新却一脸不爽,“真是不当人子,府里这般多世代官宦的人家,怎地却要到他这暴发户家里来集会,顺庆知府楞地不会做事。” 陈乐康重重地哚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横眉看向陈礼新。 “混账,太守也是你可以如此评判的吗?” “你怪在人家地盘上举办集会,却不想想这事就是他家鼓捣出来的。” “近来城中风起云涌,官府却未多加干涉,想来张知府已经和他家达成了什么默契,如果真如我所料的,那此事过后刘家声望必定大振,你可要多学着点儿。” 陈礼新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他一个堂堂举人,却要学这穷酸什么,只当是没听到吧。 陈乐康看了看陈礼新的神态,知道自己的话估计没有进他的耳朵,摇摇头不再多说。 刘家院子占地还颇为广大,当初刘锡命买这个院子就是为了在府城里有一个据点,那就必须考虑到亲卫团随身护卫的情况,因此专门挑的一个大院子。 今天却正好借着这个用来招待府县的士绅。 陈乐康等人走进芙蓉园,绕过一片盛开的腊梅后便看到一个专门搭建起来的台子,周围围着一片桌椅。 只是这片区域附近,竟然还拉了不少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什么“汉元商号赞助本次活动”、“细罗织,你的究极享受”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哼,果然是暴发户,简直钻到钱眼儿里了。” 陈礼新看见这一幕不屑道,跟着进来的黄睿言等人马上也附和着过来打招呼。 “陈相公,多日不见了。” 这次被府衙召集过来的各州县士绅足足有两百多号人,将整个芙蓉园塞的满满当当。 等到巳时刚到,刘锡命走上花园中间的台子上,直接敲响了台上的铜锣。 “诸君,本次府县集会现在开始,有请本府知府张府尊讲话。” 刘锡命说完就开始鼓掌,院子里的一众士绅面面相觑,除了少数几个其他人都无动于衷。 张立诚满面红光地走上台来,双手朝后一背开始讲道:“此次请府县各地士绅在此集会,实为讨论南充县人丁丝绢税一事……” 刘锡命从台上走下来就没有去听张立诚在上面掰扯。 他直接找到待在后院的何天磊,“事情准备好了没有,可不要撂了蹶子。” “这种小事都用不着我亲自出马,赖小子就能解决,你放心吧。” 自从上次刘锡命划拨了一大笔钱过来后,何天磊的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 这让刘锡命有些感叹,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光凭他这话刘锡命可有些放心不下,铺垫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为的可不就是今天嘛。 好在赖敬节办事还算靠谱,等到刘锡命找到他时,刘家院子外已经掀起了震天的响声,数以千计的城中百姓开始聚集到刘家院子门外不停地朝府内叫喊各种口号。 “还我公道” “取消苛捐杂税,全府一同承担” 这时芙蓉园里正在唇枪舌战,大同社、南充县和其他州县的士绅在院子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吵的热火朝天。 等到院子外面的吵闹声传进来时,一下子将这帮人的辩论声压了过去。 “不好了,大老爷,城内的百姓要暴动。” 府衙衙役班头陆宏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收了刘锡命的银钱,此时按照刘锡命的吩咐直接大喊了出来。 “哗” 园子里的士绅一下子都有些慌了,作为稳居食物链顶端的他们而言,一个两个百姓都只能是被鱼肉的对象,但是一旦这帮刁民聚集在一起,那可就要了亲命了。 “快,本老爷要回府。” 不知是谁一声大喊惊醒了众人,一帮人着急忙慌地站起来都想逃走。 “晚了,刘府前前后后全都被堵住了”,陆宏哭丧着脸大喊道。 “哗” 这下子人群更加激动了。 “姓刘的,你把我们叫到这儿,这事你可得管到底!” 黄弘益有些气急败坏地朝待在一旁看热闹的刘锡命喊道。 “大家不必慌张”,刘锡命一把躲开黄弘益伸过来抓他的肥猪手,用目光将他瞪了回去。 “我家大院守卫森严,寻常人等攻不进来,况且我听门外叫喊,并非是想要造反,只怕还是为了县中人丁丝绢一事而来。” 刘锡命脸色凝重地看向院子里的众士绅,“事到如今,众怒难犯,刘某在此恳请诸位士绅多体谅体谅南充县百姓的苦处。” “替他们考虑便不用替我等考虑了吗?这里哪个州县不是承担重负,你们一县乱总好过咱们全府作乱。”,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 “有人闯进来了!”,赖敬节带着一众龙骧营的人马在院子外喊道。 哗啦啦一下子,原本聚集在刘府门外的百姓在人的鼓动下全都冲了进来,踏踏的脚步声将芙蓉园里的士绅吓得脸色惨白。 “还我公道” “均摊杂税” 冲进来的这帮百姓以几十个壮汉打头,对着这帮子士绅一边推攘一边大喊,眼看园子里的事态就要有些控制不住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关键时刻,刘锡命拿出扩音器使足了力气大喊道,龙骧营配合着端起火枪,冲着天空放起了空枪。 上百只火枪“啪”“啪”的声音一下子将所有声音盖了过去,园子里无论是士绅还是百姓全都一脸惊惶地看向围在园子四周走廊里的龙骧营士兵。 “都保持安静,今日有谁敢顶风作乱,小心老子的枪子不认人。” 刘锡命吼完之后装作叹了口气,朝还站着台上的张立诚道:“府尊,如今府县争论不休,既然朝廷不管,那便只能由咱们自己来处置。” “学生有一策,即可平息南充县百姓之苦,又可使其他九州县不出分毫,不知府尊可愿一听。” 张立诚面露欣喜之色道:“汝快快说来。” 刘锡命环视众人一圈,指着围在院子周围的龙骧营说道:“如今争论的焦点在于这笔多出来的人丁丝绢税应该由谁来承担,眼下各府各县都饱受税役之苦,料想府里也无余钱填补这笔亏空。” “为今之计,学生建议可先将于百户手下兵勇军饷中的料子钱挪来填补这笔人丁丝绢税,不知府尊以为如何?” 院子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不少不知情的百姓有些哆嗦地看了看站立在四周的军士,心中却对刘锡命十分埋怨。 我的个老天爷,刘家相公,你当着人家的面要把人家的军饷划走,这怕不是活腻了吧。 张立诚假意揪了揪胡子,有些忧虑道:“此事并非不可,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军中将士,到时守土一事又该如何是好?” 于永凯身着一身正六品青色绘彪官服挺身而出道:“顺庆百户所官兵本就出自乡里,自然有照顾乡梓之责,府尊但有差遣,我等必定尊令。” “哈哈哈,好一个于百户,你爱民拳拳之心本官知晓了,只是如此一来便要苦了将士们。” 张立诚和于永凯在数千号人前一唱一和,直把府城中的百姓和部分不知情的士绅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少百姓当场便叫了起来,“好一个英雄郎于百户,南充县的百姓都要给你立长生牌位哩。” 第三百一十四章 名振府县(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于永凯的表态顿时变得春风和煦。 刘锡命见状马上适时站了出来冲张立诚笑道:“顺庆百户所官兵体谅百姓,这固然是好事,但是我等也不能让军士们无械可用。” “学生有一个建议,正好顺庆府县内的士绅人家都在此地,不若号召大家捐款以补助百户所,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原本松了口气的顺庆府士绅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他娘的原来是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 要不是有城中这么多百姓看着,刘锡命估计这帮士绅能扑过来直接将自己撕成碎片。 就算是现在他们不敢行动,但是看向刘锡命的眼神也充满了赤裸裸的杀意。 张立诚环视了一下鸦雀无声的士绅,大声笑道:“刘无疆这提议大家可有愿意响应的?若是有人愿意捐款,本府承诺,可以替他立碑著说。” “这可是造福乡里的好事,如此一来百姓不必受人丁丝绢税赋之苦,军士亦安心保卫乡土,怎么样?” 一群士绅依旧不说话,见到张立诚的目光看过来,一个二个全都把脑袋转向别处。 刘锡命见到这一幕心中好笑,他当然料到了这帮子士绅的反应。 这年头,要想让他们出钱,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但是刘锡命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现在全城上千名百姓眼睁睁地看着,谁是真的做善事,谁是假的自然一目了然。 刘锡命等着张立诚催促了几遍,他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难看时,这才挺身出列,一脸决然之色道。 “为民请命,此士人之责,既然府内士绅不愿为民纾困,那学生便作为大同社社长将此事承担下来,这笔钱,我们来找。” “当然,这笔钱只能算我等捐献给府衙的,至于府衙如何处理,那便是张府尊的事了。” “哗” 这下可不止是百姓,便是一众士绅也全都哗然。 张立诚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等可想清楚了?这笔钱可不是什么小钱,每年一千七百余两,除非你们能让朝廷同意减免,否则这笔钱一直都存在。” “我大同社一力承担此事。” 不用刘锡命示意,园子里大同社三十三位社员一起大声喊道。 光看那表情,似乎他们这帮士子要去赴死一般。 人群经过短暂的鸦雀无声后,瞬间爆发出更为高亢的声音。 “大同社高义” “请府尊替诸位相公勒石留名” 不知是谁喊出这一句话,一帮子士绅也是眼前一亮。 黄弘益脸上笑的开花出言附和:“对对对,还请府尊替大同社士子勒石留名。” 刘锡命心中冷笑,这是想要将此事板上钉钉啊。 不过他全然不惧,为什么他要费尽心思绕这么大一圈再将这笔钱扔到自己头上来。 这目的当然是为了求名,所以他才通过大同社、军情局等多个途径将这件事情弄得府县皆知。 如今南充县和其他九个州县之间的矛盾都已经被挑起,现在骤然听到大同社的解决方案,必然会对大同社和大同社的社员感恩戴德。 只需要军情局再去悄悄吹吹风,连带着张立诚、章高轩这些人也可以沾到不少福气。 而龙骧营也能够凭借这么一出彻底在顺庆府里站稳脚跟。 侯良柱早有消息传来,凭着他的报功帖子和刘锡命的银钱,这次于永凯顺庆府守备的位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意味着龙骧营在官面上已经具备了长期驻守顺庆的名义,如果再配合上这次行动,就算不是军民鱼水情,至少龙骧营也会被顺庆人视作自己人,行动起来必然方便许多。 当然,刘锡命的考虑还不止这些。 南充县多出来的这笔人丁丝绢税已经被列为朝廷正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私人帮百姓交税的道理。 刘锡命真要是这么搞了,回头被人捅到朝廷上去,只怕瞪时便要闹出大波澜。 而将龙骧营的部分军费划拨为人丁丝绢税就没有这种问题,一来这是朝廷财政内部的转账,二来只要龙骧营一直存在于朝廷军册上,这笔钱就可以一直划转。 至于为什么最后还要从府衙再绕一圈,那是因为大同社同样也不可能直接捐钱给军队,那不成了私蓄军伍了吗。 刘锡命这么精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所以大同社对外的官方口径只能是大同社士子向府衙募捐了一笔银子,但是这银子具体如何使用,那是府衙的事情。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下来,总算是将刘锡命自己捅出来的这件事摆平了。 参与各方皆大欢喜,南充县百姓免去了一年一千七百两银子的杂税,顺庆府其他州县免去了无妄之灾。 张立诚等当官的也白捡了个任事的名声,看起来似乎只有大同社吃了个亏,毕竟这么多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但是谁能知道刘锡命在心里已经笑开了花,一千多两对于其他人自然是千难万难,对于现在的刘家也不是一笔小钱。 但是老刘作为后来人,知道小朱同志也苟不了多久,这笔银子最多再交几年而已。 而这笔钱产生的效益却是超高的,一方面大幅提升了刘锡命和这帮大同社士子的声望,另一方面也间接加强了大同社的凝聚力。 如果说上次卖米的事情过后,刘家算是在豪绅人家心中排上了号。 那么经过这次的事件,刘家和大同社已经可以称得上名贯府县。 花小钱办大事,老子真他娘的是天才,刘锡命心中奸笑。 因此听到黄弘益这么说,刘锡命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只要立了碑,以后所有百姓看到这个就都得念一遍刘家的好处。 “对对,请府尊给大同社诸士子立碑著说。” 看到刘锡命一个隐晦的眼神看来,赖敬节在下面也串掇着安排好的托儿大声喊起来。 张立诚见刘锡命没有异议,随即满脸红光地高声笑道:“此等美事,正好证明顺庆乃是道德风行之地,人文锦绣之乡,本官自当成人之美。” “万岁” 陈乐康砸吧了两下嘴,看了看在一旁还只知道幸灾乐祸的陈礼言,脑门上几条黑线飘过。 真是不成器的东西,蠢笨到家了。 好在一旁的陈礼新眉头紧皱,陈乐康老脸松了松,自家好歹还是有明白人的。 “回头去请这位刘相公到咱们府上聚聚,既然是本县俊杰,咱们理当亲近亲近。” “爹……” 陈乐康一个眼神将陈礼言的话瞪了回去,直接抬步朝院子外面走去。 路过黄弘益时,陈乐康看到他一副死人脸的表情有些好笑。 方才他还串掇张立诚勒石留名,等到刘锡命毫无异议时恐怕才想明白,这他娘的本来就是人家的局啊。 都是自作聪明,陈乐康心里想到,冲黄弘益点点头没有留步。 “贤侄好手段”,躲开不断退出刘府大院的人群,谢成周找到了刘锡命,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刘锡命忍不住得意笑道:“世伯说笑了,些许小聪明何足挂齿,不过是花钱办事而已。” “哈哈哈”,见周边都是刘家的人,谢成周大笑着拍了拍刘锡命肩膀。 “多少人便是花钱也做不到这些事啊,你可知足吧,经此一事,你刘家得以彻底晋升为豪绅之家,只要你举业有望,那便是一个世代簪缨的格局,你还嫌弃什么?” 刘锡命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世伯过誉了,若无世伯提携帮衬,小侄哪有今天。” 谢成周脸上荡起一阵发自内心的笑容,“上次文乐给你说的那事,你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谢文乐在一旁听到这话,高兴得朝刘锡命一阵挤眉弄眼。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订亲谢家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件事是该好好考虑了。” 同样的话从刘陈氏的嘴里迸了出来。 刘陈氏说这话的地方是在刘家村,离人丁丝绢一事已经过去了两天。 刘锡命听的有些恍神,他心思还在之前的事情之上。 确实如刘锡命所料,这件事引起的风潮迅速在府县内部传开,无论是府城里的刘家还是刘家村,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刚好黄宗羲等人也打算返程,刘锡命花了几天功夫将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搞定,这才有时间返回刘家村。 临行前,黄宗羲颇有些依依不舍。 在顺庆这段日子,他和刘锡命几人日夜讨论,对于大同论、物心学有了更多的认识。 加上在刘家村、龙骧营等地方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全新的世界观出现在黄宗羲的眼前。 知道刘锡命往后这段时间打算四处游学,为此黄宗羲特意叮嘱他,有机会一定要到浙江去走走。 刘锡命自然是满口答应,东南才是整个大萌的精华所在,不去那里,怎么能说得上真正懂得这个时代。 见刘锡命没有答话,刘陈氏以为他心里还有些不上心,脸上挂上了一层薄霜。 “你都已经加冠了,怎么说也算是个士人,其他家的小子如你这把年纪的,爹都已经当上了,给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刘陈氏说完一把拧在刘锡命大腿上。 “疼疼疼”,刘锡命的惨叫声响起。 “咳咳咳”,听明白刘陈氏的话,饶是老刘脸皮已经足够厚了,脸上依旧浮现出一抹红色。 “这个,但凭母亲做主。” 刘锡命红着脸吭哧吭哧冒出这么一句话。 “哈哈哈,二郎也有害羞的时候,真是难得呢。” 在屋里一起陪同刘陈氏的吴婶一下子大笑起来,于巧曼、刘巧芸等小丫头也跟着捂嘴偷笑。 刘陈氏听到这话转怒为喜,似乎连眼角都要笑开了。 “那感情好,谢县丞家的千金依为娘看正好配你,既然人家也有意,那这事便这么定了。” 刘陈氏笑着朝门外喊道:“彪儿,去把我大哥和刘执事他们叫来,咱们备齐聘礼,过几日便去提亲。” “好勒”,李彪朝刘锡命挤了挤眉头,大笑着便跑了出去。 仿佛风吹过一般,刘锡命马上就要到县里县丞家提亲的消息瞬间传遍了三万人的村子。 到了下班时间,酒楼里、茶馆里全都是津津有味谈论这事的人群。 到了十一月初四,刘陈氏果然带着刘锡命等人浩浩荡荡地便上了府城。 谢府里早有准备,为此还专门打开中门迎接刘家前来拜访的队伍。 刘陈氏一介女流,提亲这种事情自然不能由他出面,只能是陈翊定和刘锡禾两人作为长辈代劳。 谢家本就有意,刘家出手的聘礼又足够大方,谢家老夫人等几人早就笑的合不拢嘴了,谢成周当即便和陈翊定将刘锡命和谢纯熙的婚事定了下来。 只不过谢纯熙还有一个月才能及笄,刘锡命也没想过就这么把三年起步的事情办下来,因此现在只能算是订亲。 刘锡命对谢府熟门熟路,趁着陈翊定和谢成周等人攀谈的功夫,直接拉着谢文乐道花园里去找谢纯熙去了。 这小妮子今天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一身淡蓝色的瘦身广袖长袍,衬得她如天鹅一般优雅。 “小妹” “世兄” 刘锡命正要开口,谢纯熙也正好眼睛一亮说道。 两人旋即都是一阵莞尔。 “咦~~”,谢文乐感觉身上一阵恶寒,“真是受不了你们了,哥哥我先走一步。” 见谢文乐远去,谢纯熙脸色微红地朝刘锡命行礼道:“还未恭喜世兄如今在府内名声大噪。” 刘锡命看出谢纯熙有些紧张,他心中一笑,一边谦虚回话,一边示意谢纯熙沿着花园中的小池塘漫步。 毕竟是熟识,几句话下来,谢纯熙的紧张感便不翼而飞。 刘锡命也从未抱着这样看未来媳妇的心态跟谢纯熙聊过,不过从侧面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听着她如同黄鹂一般清脆的声音,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刘锡命心中对于婚姻的未知恐惧也渐渐消散。 说来也是好笑,上辈子都没找着媳妇儿,现在竟然在这儿找着了,刘锡命心中有些啼笑皆非。 “忙完这边的事情我便要到处游学去了,你在家中有空的话可以多看看我给你的那些书,等到我回来便娶你。” 谢纯熙脸色又是一红,“你要去哪儿游历?” “去陕西,然后再去东南看看。” “什么?” 谢纯熙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 “听说陕西民乱已久,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世兄去这等凶险之地做甚?” 见谢纯熙小脸都有些煞白,刘锡命赶忙安慰道:“哈哈哈,不必担心,此途我会带上龙骧营,有他们护卫,必然不会有事。” “真的要去么?不去行不行?”,谢纯熙没了往日的英气,此时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让刘锡命心生一阵怜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谢纯熙的秀发,等到发觉谢纯熙变得浑身僵硬时才反应过来,赶忙学着以前的样子使劲揉了揉她脑袋。 “非去不可,这天下就要乱了,我去走一走看一看,心里才会有数。” 也许是刘锡命随意的表情让谢纯熙想起了以前,她的身体再次放松下来。 见刘锡命语意坚决,谢纯熙抿着嘴想了想,巧手微动将自己腰间挂着的一件物事解了下来。 “只恨不能伴世兄左右游历天下,既然世兄心意已定,那你便将此物带着,若是看见它,也就像看见我一般。” “哈哈哈”,刘锡命大笑着将谢纯熙手中的物事接过来,却发现原来是她随身带着的香囊。 “放心,我一定随身携带。” 一阵微风吹过,将花园中的池塘吹起一层层波澜,花园中泛起一股寒意。 但是园中两人却浑然不觉,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充满着柔情蜜意。 刘锡命订婚的消息固然让刘家村众人津津乐道,但是很快就有更加震撼的消息传来,将刘家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朝廷任命于永凯为顺庆府守备的敕文总算下到了府里,从今天开始,于永凯就算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的朝廷武官了。 “于守备,恭喜了,朝廷对你可是不薄啊”,刘家村政务所里苏谨趁着还没开会的功夫对于永凯笑道。 “苏先生就不要取笑于我了,这还不是二哥抬举。” 苏谨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拍了拍于永凯肩膀道:“做人不忘本,于思政难得啊。” 于永凯心中有些无奈,自从朝廷的任命下来后,村里的大佬们一个挨一个地都来找机会和谈话。 这其中的原因他自然清楚。 但是…… 于永凯看了看正意气风发步入会场的刘锡命。 先不说我本就没有其他心思,你们也太小看二哥对龙骧营的控制力了。 刘锡命没有注意到苏谨和于永凯在角落里的动作,不过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一笑而过。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毛爷爷把支部建在连上有多厉害了,原本龙骧营士兵的思想处于放养状态,随着时间推移自然就会产生各种想法。 但是现在每个曲都有曲思政官,大同社成立以后,刘锡命又在军中和村里成立了铁血大同社,进一步要求统一思想。 所以于永凯受封这件事在龙骧营里也就是溅起了几个小水花而已,大家对于于永凯的第一印象依旧是龙骧营的思政官而非朝廷的五品守备。 “人到齐了吗,那开会吧”刘锡命见刘锡禾清点完人数朝自己点头示意,他当即敲桌子说道。 “过几天我就要带队前往陕西,走之前先把事情安排一下。” “首先是龙骧营再次扩编的事。” “嗯?” 坐在台下的龙骧营军官纷纷挺直身体,生怕错过一个字。 刘锡命莞尔一笑,“之前已经有六个新兵团完成了训练,现在又征集了三个团的新兵,咱们再用龙骧营的编制已经不合时宜,我决定……”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临行安排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将龙骧营升格为龙骧旅,分别以原龙骧营一团、二团、三团为主体组建龙骧旅一营、二营和三营,原亲卫团作为独立单位。” “每营配置四个团加一个营部,总计2000人左右,亲卫团逐步扩充到800人左右。” “哗” 6000多人! 会议室里的人大多都知道龙骧营新兵扩张的很厉害,村子里一直有招兵的广告,但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现在竟然有6000多少的队伍。 这感觉就像你爸告诉你他中了大乐透,但是现在又告诉你他中的是美国大乐透一样。 “安静” 治房副帮办荀博文负责会场纪律,见会场中的讨论声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出面维持秩序道。 刘锡命等到大家静下来才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光刘家村里就有三万两千余人,蓬州和陆家庄又新安置了一万五千余人,再加上河西镇的八千人,你们仔细算算这是多少。” “五万五千人”,在一旁旁听的刘锡贤和刘锡安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哈哈哈,你们两小子数学学的不错。” 刘锡命冲两兄弟露出一个笑脸,没有枉费自己经常抽时间鞭策二人。 “正是五万五千余人”,刘锡命一脸肯定地冲会场众人点头道:“所以咱们这个抽丁比例还算总体可控,下面,我先宣读龙骧旅升格后的队官任命。” “一营营长于永凯,思政张敬良,军法官游德高……二营营长邵德荣,思政穆敬难,军法官刘敬忠……三营营长李敬思,思政官郑敬才,军法官吴德蒙……” “从今日起,我担任龙骧旅主帅,统一领导全旅工作,大家明白了没有?” 不止龙骧旅众人,就连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都鸦雀无声。 无他,这份名单有些太出人意料了。 大家都习惯了刘锡命作为正职,于永凯、穆敬难和李敬思辅佐,今天突然搞这么一出,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刘锡命这份名单可没和谁商量过,全都是他乾纲独断就定下来了。 他等了两息没有反应,马上一个严厉的眼神从于永凯、穆敬难等人身上扫过。 于永凯和穆敬难几人打了个哆嗦,马上挺胸回道:“明白” 在座的龙骧旅将官也跟着吼了起来。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家中情况变了,各种人事安排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变。 以前他是担心于永凯等几人年纪小、威望不够,所以才让他们担任副职,名义上和自己平起平坐,以便他们管束队伍。 但是现在一来于永凯等人在军中的威势日增,再不需要这种方法来增加威望,刘锡命反而还要担心他们坐大。 二来随着家中的急速发展以及大同社等一系列活动,刘锡命的个人威望已经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个时候他当然不想让人觉得别人能够和他一同比肩。 况且随着龙骧旅军官团的学习成长,又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人才,借着这个机会,刘锡命正好将全旅再一次大洗牌。 刘锡命也没有就自己的安排进行解释的欲望,不等众人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他继续说道。 “眼下咱们已经有了刘家村、陆家庄和河西镇三个据点,行政体系也可以一起整顿。” “往后刘家村各房作为咱们家行政体系的最上级单位,分别在下面再设立值房陆家庄分部,值房河西镇分部等机构。 “再从这两地的分支机构里选拔出一名总理,两名副总理,一起负责该地区行政事务。” “提拔程力行、李大富、贺明元、郑刚、宋阳、罗永寿……等人为工房、商房……副帮办。” 刘锡命连歇都不歇,直接噼里啪啦将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 末了见会场中众人呈现一脸痴呆状,这才敲了敲桌子笑道:“怎么?没听清吗?” “听清了,听清了。”,众人一阵七嘴八舌。 “听清了那就照着办,另外农房还剩余了多少粮食?” 梁益智马上反应道:“回二少爷,今年秋收又是大丰收,加上蓬州又补种了不少地,眼下粮库里还有米七万石,马铃薯五万石,玉米五万石,番薯六万石。” “嘶” “这都是什么怪种啊,产量这么高,我记得这些杂粮都只种了一两千亩地吧。” “这个马铃薯炖肉倒是真的好吃。” 听到李彪砸吧着嘴说出来的话,会场里哄然大笑。 眼下的刘家村从来没有这么欢乐过,之前还有人担心家中几万多张嘴巴怎么养活,现在一听这数据一下子都放下心来。 “哈哈哈,农房又立了一个大功,那感情好,这次出征,我先提十万石的粮食带上。” 刘锡命也是兴奋无比,马铃薯这些作物高产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经过空间改进后竟然能这么高产。 有了这几样东西在手,他对即将到来的乱世才真正有了信心。 不过…… “农房注意马铃薯这些物种的保密工作,军情局、警房等部门要密切监控,防止这些东西落到外人手里。” 何天磊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向刘锡命的眼神全是狂热之色,但是随即又是一片不解和鄙视。 刘锡命一个白眼甩给他,“看个屁,这些东西留在咱们手里才能真正发挥作用,从今天起加快招募流民的速度。” “另外,我出去期间,留守的龙骧旅配合农房、值房加快在顺庆、保宁等地的买地和垦荒工作,但是依旧要采取集体农庄的方式,务必将这些地区全部控制在咱们的手中。” “喏”,于永凯和梁益智等人精神一振。 其实对于粮种保密工作刘锡命并不是很担心,一来这年头消息传递实在太慢,明朝后期就有马铃薯等物种传入,但是直到清朝才开始普及开来。 二来刘家所用的仙宫稻是刘锡命在空间里多次筛选出来的杂交水稻,真正的种子全都在他空间里保存着,其他人偷了地里的秧苗也没啥大用。 而马铃薯等物种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吃的惯呢。 另外别看现在刘家总共开垦出了三万多亩田地,但是这年头地广人稀的很。 四川这么大的地方加起来也就一千万人不到,更多的是因为官府逼迫不敢去种地的人,而不是土地真的不够用。 现在有于永凯这个守备身份镇压着,至少在顺庆府内刘家想要多建几个庄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按照刘锡命的规划,至少要在两到三年内,以刘家村为中心再建造十到二十个村镇,彻底将周边土地纳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当中。 眼下刘家村的蒙学已经开展了快两年,接受过基础教育的学生多达数千人,更不用提全村的扫盲运动了。 正是因为管理人员能够跟的上,刘锡命才会狮子大开口地提出这么一个规划出来。 到那时候,按照一个村镇五千到一万人计算,刘家直接控制的人口能达到近二十万人,可以算是一个潜藏的大势力了。 至于这片范围里那些小地主不愿卖地怎么办? 呵呵,龙骧旅留守部队干的就是以理服人的事儿。 受黄弘益、陈礼言这些官绅豪强勾结土匪一事的启发,刘锡命无师自通地发现,打着土匪的名义干这事儿还真是不错。 一来能够将那些不愿卖地的小地主清除掉,二来还为龙骧旅在顺庆府的行动提供了名头,岂不是一举数得。 嘿嘿,这就是古代版的农村包围城市了吧,刘锡命心中有些得意。 第三百一十七章 动身北上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十一月十七日,顺庆府第二场雪下过的档口。 刘家船队浩浩荡荡地从刘家村码头出发,沿着嘉陵江北上,一直将刘锡命和亲卫团以及二营一团、二团近1300余人送到保宁府的利州才返回。 这次前往陕西,刘家确实是有些兴师动众,一千多人的队伍行进在路上,浩浩荡荡的让人侧目。 若非汉元商号现在有些手眼通天,光是路引一事就要让刘锡命的计划破产。 他和同行的窦玉泉、杜良骥等人有秀才身份,去哪里都不需要路引,但是其他人却不行。 好在有刘锡命在,龙骧旅的所有装备器械都可以收入空间,一行人按照商旅的名头申报,总算是顺利走出了府境。 利州也就是后世的广元,从这里沿着金牛道北上就可以直达汉中,再往北通过陈仓道或者褒斜道等通道就进入了关中。 原本刘锡命也可以选择从夔州的米仓道出川,但是最近传来消息,说是张献忠被侯良柱多番追杀之下,已经通过米仓道退往陕西一带。 想想自己这一千来号人的小身板,再对比一下张献忠几万人的流贼大军,刘锡命心中一阵冷汗,这才促使他选择从利州而出。 利州眼下不过是一个小州,州城周长不过四里左右。 若说人土风物,除了穿着破烂的大小孩童和浑身脏兮兮的男男女女之外,便没有什么看头。 刘锡命和窦玉泉等人只在利州稍做停留,便直接踏上了横穿秦岭的道路。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蜀道之难真如是也。” 杜良骥还是第一次出川,才走入秦岭没多久,他便出言感叹道。 听到他这话,马车中的众人也忍不住透过车窗向外瞧去。 只见大山崔嵬、峭壁林立、林木高耸,仅仅只是看上去便有耳晕目眩之感。 刘锡命虽然不像他们这帮土包子一样,但是在现代是他都是直接坐的高铁,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已经到达了西安。 像今天这般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前往他也还是头一回。 好在刘家村马车已经安装了刹车制动装置,要不然他也不敢带着一帮子兄弟伙这么来浪。 这次出行除了陈翊定打定主意在家好好读书顺带掌管家中之外,刘锡命将苏谨、窦玉泉、杜良骥等人一股脑全都带上了。 除此之外,大同社里的雷洪、陶文石等士子因为人丁丝绢一案已然对刘锡命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听说他要外出游学,而且还有不少护卫,几人也都动了心思跟上来。 要知道这一场活动里,刘锡命作为大同社社长固然是声名鹊起,雷洪等也可以算是获益匪浅。 现在整个顺庆府谁不知道有大同社这么一帮为民请命的秀才相公,现在大同社的士子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好不得意。 此事过后,申请加入大同社的人员暴增到两百余人,让负责前期审批的窦玉泉有些焦头烂额。 不过刘锡命还是要求宁缺毋滥,一定要是认同大同论的士子经过谈话、考核等程序才能申请加入。 他可一直记得被同盟会投机分子和帮派成员挤满后的下场,总不能自己花钱,好处却被其他人占去了吧。 这么算下来,刘锡命这一行前往陕西的人马中,光是秀才便有将近20人之多。 此时听到前后马车上的感叹,一众士人全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不少人更是当场想要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刘锡命一边笑一边看向窗外,却见山涧的另一面竟然还有一个小型集镇模样的聚集地,袅袅炊烟升起,别有一番景致。 “李彪,前面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这深山老林里还有人家吗?” 李彪压低马头跟着马车旁边,见刘锡命发问,他赶紧朝前面挥挥手,“请那个向导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体格瘦小、衣衫朴素的汉子小跑了过来,这人正是车队在利州找的向导石二娃。 “回爷的话”,石二娃满脸谦恭地抱拳回话:“这些是秦岭里面的采木场,他们沿溪而见,若是有人采买,便将木头顺水飘下,否则这般大的树木是运不出去的。” 刘锡命心头微动,笑问道:“如这般的采木场秦岭里面多吗?产量如何?” 石二娃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黄牙,“多啊,怎么不多,现如今这么多苦哈哈,除了进山伐木还能到哪儿去找吃食去,只是现在生意也不好了,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刘锡命有些赞同地点头叹道:“是啊,如今四处战乱,寻常人家哪里还用的到大木,便是宫里也许久没有改建宫阁了吧。” 石二娃脸色一苦,小声对刘锡命说道:“老爷可说错了,要是宫里要来采买,咱们这些人把命搭这儿都不够,那帮子死阉货着实太狠了,根本就不把采木人当人看呐。” “社长忘了咱们才做的事吗”,雷洪从后面马车上探出脑袋来。 “木役,木役,指的可不就是这采木之役,咱们顺庆深山老林不多,是以这木役还不算太重,可要是在这保宁、夔州等大木主产地,那可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见雷洪也被惊 动,刘锡命索性朝车内提议道:“路途还远,我等不如先去这采木场看看如何,也算是采风了。” “此议甚好” “坐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了” 有众人符合,车队朝前走了一阵便径直拐入一旁通向的采木场的道路。 一走到采木场,刘锡命顿时发现原本散乱在各地的采木工全都聚集了在采木场正面的道路上,似乎早就在等待自己等人。 当先站着的是一个身着褐色短衫,满脸皱纹沟壑的老年男子,身后是一帮同样身着短衫、撸起袖子的中年汉子。 “不知贵人有何贵干?” 那老年男子见刘锡命等一众人走下马车,见到他们十几人全都身着玉色襕衫,心中便是一惊,赶忙上前鞠了个大躬。 谢文乐、雷洪等人对这里感觉颇为新鲜,才刚下车就到处张望,根本没人去理这中年男子。 刘锡命赶紧紧了紧身上批着的大氅,朝前走到那老年男子面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老丈不必惊慌,我等只是路过此地,看见此间营地,起了好奇前来问问而已,却没有什么歹意,敢问如何称呼?” 那老年男子橘皮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这位老爷,小的吴牛,今年才三十有五,当不得这称呼。” 什么?刘锡命一愣神,再看看他满脸的皱纹,你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许是看出了刘锡命的惊讶,吴牛苦笑道:“终年伐木,劳苦过度,所以小人面相显老。” “我等这里不过是腌臜之地,即无余财又无于粮,就连流贼都看不上,相公等人都是贵人,当然不会为难我等。” 刘锡命回头看了看原本笑嘻嘻的谢文乐等人,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谁能想到这采木之苦乃至如此。 “你们这里是替朝廷采木还是自己贩卖?” 刘锡命无言以对了一分多钟,这才继续开口问道。 吴牛犹豫了一下道:“小的等人在此采木然后贩给过往商人。” “咦,不是说现如今采木已改为商办,怎地不见那些大商贾来开场?”,谢文乐对这事多少有些耳闻,这会儿凑了上来问道。 吴牛腰弯的更弯了,“这位相公,商人采木多选深山之中大木聚集之地,这等官道附近,早就被采得只有一般树木,这才有小的等人活命的机会。” 刘锡命扫视了一眼,见周围的采木工人都是一副以吴牛为尊的模样,心道这个吴牛谈吐清晰,难怪被这里的人推荐为头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汉中风云(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你们这里的木头如何发卖?采木场产量如何?” 听见刘锡命这句话,吴牛眼睛一亮。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刘锡命,“相公是打算采买些木头吗?” 刘锡命不置可否。 吴牛看了看他身后一望看不到边的队伍,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 “小的这里杉木、松木、柏木等都有,若是就地采买,价格从三钱到八钱不等,若是要运出山去,那价格至少要翻倍。” “至于产量,小的们终日伐木,一年大概能采木一千余根,当然若是老爷觉得不够,这山里的采木之所,小人大都识得,可以替老爷四处询问一二。” 刘锡命看了看吴牛,“你这人脉倒还挺广。” 吴牛赧然一笑。 他身后一个汉子插话道:“若不是大牛哥有些威望,咱们也占不住这么个好位置,这里出山可比里面轻松多了。” 刘锡命看了看他们这里几十号人,心头默默估算,这么个采木场一年下来也就赚几百两银子,着实赚不到什么钱。 “秦岭里面至少有商贾开办的采木场五十余处,另有如小人这等的采木场一百多处,老爷不必担心货源的问题。” 吴牛见刘锡命久久不说话,赶忙出声道。 刘锡命却笑眯眯的岔开话题:“看你们做的如此辛苦,不如舍了这买卖,到我家做事如何?” 嗯? 吴牛和他身后众人心中全是一惊。 吴牛转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小心翼翼道:“老爷,我等闲散惯了,只怕是做不来老爷家里的活计。” 刘锡命一脸哑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拒绝的话说的这么直接。 在顺庆,那可是人人都想进入刘家来做事。 雷洪在一旁听得好笑,“哈哈哈,无疆兄,他们这是怕被你家拐去做苦力呢。” “哈哈哈” 刘锡命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这么突然来招募一群山卡卡里面的采木人,确实感觉有些可疑。 他赶忙冲吴牛等人露出一个友善的表情,转身冲李彪等人指了指。 “放心吧,我家不缺你们这些个劳力,看到他们没有,瞧瞧他们身上的衣服,这些都是我家的护卫。” “本老爷是看你们天为席地为被着实过的清苦,一年到头忙活下来不过挣个几两银钱,这才起了恻隐之心。” “李彪”,刘锡命看向李彪,“你来给他们说说,你一年能拿多少银子。” “嘿嘿,你们听好了,我每个月月俸三两,一年算下来是三十六两,除此之外,衣服鞋袜、吃食住所都由龙骧旅管着,这钱基本上花都花不出去,我娘说都要攒着娶媳妇用。” 李彪表情一脸憨厚,但是说出来的话却颇有艺术,他没说自己现在已经是亲卫团团长,薪俸跟营长都差不多。 但是他的外貌确实太有迷惑性了,听到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一年能拿三十六两,一群中年汉子全都汗然。 当然,心中更多的是羡慕。 “听到没有,要是你们过来的话,刚开始当然拿不了这么多,但是至少一年也有十几两。” “本老爷也是看你们常年在山中伐木,想必都是吃苦耐劳的人家,这才起了心思,你们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刘锡命笑眯眯地看着吴牛露出一丝喜色转身去讨论。 眼下刘家根基已成,已经具备快速发展的基础,这帮伐木工人身体素质不用说。 伐木工作也和采矿类似,都是需要协作的工作,纪律性和协同性也比一般的农人要强的多,简直就是当兵的好苗子。 吴牛和身后一帮汉子嘀嘀咕咕商量了一小会儿,一众人再次派出吴牛过来交涉。 “老爷”,吴牛脸上有些为难,“这些年过往的官军和流寇都想骗咱们去卖力,实在是被骗的有些怕了,不是我等信不过老爷,实在是……” 刘锡命眉头一皱,好在他群众工作搞了这么久,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这样吧,我家就在顺庆,你们派几个人去顺庆打听打听我南充县刘家的作风便知,等弄清楚了再来说这事如何?” “谢老爷,谢老爷”,吴牛欣喜地跪下磕头道。 刘锡命上前两步将他扶起,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这点儿钱给你们的人做盘缠。” “李彪、敬国,让人从车上卸一袋米下来,留给他们充饥。” “老爷……” 吴牛捧着银子双手微抖,他没想到刘锡命竟然这般大气,一时之间找不到说些什么才好。 “大牛哥……”,他身后一帮采木汉子嘀咕一下,一个年轻人过来在吴牛耳边咬了咬耳朵。 吴牛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扑通” 几十个汉子全都跟着吴牛跪在地上朝刘锡命拜道。 “承蒙老爷看得起,我等把命卖给老爷又如何,老爷如此做派,想来不会骗我等,我等愿意跟老爷走。” “哈哈哈,快快请起。” 刘锡命没想到自己一番收拢人心的招数竟然使得吴牛等人直接归顺,喜得他赶忙上前将众人扶起。 “我此行是要到陕西去,你们先替我做些事,等回头我从陕西回来,再带你们会顺庆,如何?” 吴牛赶忙擦了擦手上的污泥道:“但凭老爷吩咐。” “你方才说这山里的采木人你都识得,你可有办法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一起加入我家,到时我算你一件大功。” 吴牛咧嘴一笑,“老爷放心,旁的不说,这事绝无问题。” “好”,刘锡命欣喜地拍了拍吴牛肩膀,“你们这些木头我都收了,另外你帮我留意一下,山里要是有好木料我也全都盘下来。” 吴牛他们这个采木场里的树木有近三百颗,颗颗都是直径四十厘米以上的大树,这种东西放在哪里都是好货,只不过山高林密运不出而已。 刘锡命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将其全部收下,当做众人的面直接将堆积如山的木头全都收入空间,惊得吴牛等人以为天人。 “无疆兄这一手须弥纳芥子之术端的是神奇,若非亲眼所见,常人岂能相信?不知道这仙佛一事又是否属实?” 一旁观赏风景的雷洪等人看到,全都出言感叹道。 不知道的人听见他这话,只怕还以为穿越到了仙侠位面呢。 没办法,封建迷信真香定理刘锡命是真的甩不掉啊。 眼见此间事情处理妥当,刘锡命安排亲卫团派了几人快马加鞭回顺庆通报,也让家中派些人过来帮忙安顿吴牛等人。 他自己则给吴牛等又留了一些生活物资,便继续启程赶路。 从利州到汉中有两百多公里,但是一路尽是山路,刘锡命一行一千多人的队伍,一直走了六天才快要抵达沔县。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砰” 一行人眼见快要走出秦岭南段,竟然在汉水边上遇到一群衣衫褴褛的贼人。 那打头的头领刚出来叫喊几句,负责作为先锋引路的亲卫团曲长江德参直接掏出火枪一枪打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传来,江德参这一枪打的正好,一下子击中了那头领的右臂。 “哪儿来的直娘贼,连我王托塔都敢冒犯,兄弟们上。” 那头领还没说完就被打了一枪,顿时觉得不止手臂疼,连脸上都开始火辣辣地疼。 这下子他也不管江德参等人为什么会持有火枪了,直接吆喝着一帮子兄弟往前冲。 “有山贼,快去禀报,其他人,准备射击”,江德参一声大喊。 作为先锋,江德参负有指挥之责。 听见他的号令,先锋曲中飞快地跑出两人转身打马飞奔回去报信。 剩下的百来号人则开始按照他的命令举枪瞄准。 “射击” “砰”“砰” 眼见山贼已经到了差不多一百步的距离,江德参一声大喊,一百多杆火枪响起,虽然准头很烂,但是也击中了十几人,成功地让山贼脚步一缓。 第三百一十九章 汉中风云(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轮射击打完,趁着山贼慌乱的档口,江德参带着自己这百多人调转马头,纷纷朝后撤去。 先锋曲突前行军三里地左右,等到江德参等人拍马赶回到大部队所在地时,原本散乱的亲卫团已经聚拢列阵完毕。 见江德参等人回来,队列两旁闪开两条道路将他们放了进来,转瞬间又再次合拢严阵以待。 刘锡命也已经到达阵列后方,见江德参回来,马上让他过来回话。 “旅长,应该是大巴山里的山贼,人数大概四百人左右,兵器杂乱,没有远程火力。” 江德参微微喘气,一边将自己观察的结果汇报。 听到这话刘锡命心中一松,只要不是像张献忠那种大部流贼就好。 山涧路口处顿时陷入一片沉寂,除了负责保卫后方的后队,龙骧旅全都全神贯注地看向前面的山口。 大概等了两刻钟左右,山口处突然出现了一片身影。 几十个衣着灰褐色破烂短衫的汉子凶神恶煞地从山口拐角处跑了过来,却一下被山口后面严阵以待的龙骧旅吓得够呛。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刘锡命一声令下。 “慢步前进” “一二一,一二一” 龙骧旅前进踏地的脚步声让前方的山贼有些惊悚,跑在前面的人已经在悄悄地想要往后撤了。 但是这时山贼大队也跟了上来,人挤人的情况下,山口反而有些混乱。 龙骧旅列阵的地方本就距山口处只有七十多步的距离,这才几分钟的功夫,距离便被拉近到了五十步左右。 而这个时候那个被击中的山贼头领王托塔还没有从后队跑到前面呢。 刘锡命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立定,准备射击。” “刷刷”的脚步声响起,缓慢前行的龙骧旅如同一个怪兽一样停下脚步,塌起一阵阵灰尘。 “射击” “砰”“砰”“砰” 钢铁弹丸带起的风暴瞬间将山口处的山贼覆盖,这么近的距离,龙骧二式几乎不可能打偏。 冒出头的那一百多号一下子就全部被击倒在地,人还在山背面的王托塔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山口处一百多号人在一阵狂响中倒地,剩下的人瞬间崩溃了。 “娘咧” “沃日他的个怂,快跑” 听到这阵鬼哭狼嚎,龙骧旅巍然不动,依旧只顾着重新装弹。 “龙虾兵诚不欺我。” 刘锡命没头没脑地一句感叹让邵德荣和李彪等人有些摸不著头脑。 龙骧旅多次作战已经将火枪战法摸索的差不多了,龙骧二式的有效射击距离是固定的,放到五十步 内 射击才能确保最大击中率,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嘛。 刘锡命看了看邵德荣,对他笑道:“以前不是给你们讲过世界地理么?” “眼下正在逐步崛起的不列颠国,他们的步兵阵列可以做到顶着敌人的几轮射击,前进到五十步距离左右再开枪还击,你作为龙骧旅主官,你觉得咱们做不做得到?” 邵德荣一下子被噎住了,这种事他也不敢打包票。 “继续前进,追剿敌军。” 刘锡命朝龙骧旅发出号令。 他一边跟着队伍朝前走,一边有些感叹地对邵德荣道。 “取胜不难,难得是一直胜利。咱们从队升格到旅,这中间大小几十仗,哪一次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凡出一点儿问题,便没有今天的好日子。” “所以啊,你们这些将官更要多花心思在队伍训练上。以后咱们人会越来越多,这人一多,队伍就不好带了,不光是统一思想上要下功夫,好要让整个队伍能打硬仗、敢打硬仗。” “二哥放心,我等晓得了。”,邵德荣赶忙答道。 说话间,龙骧旅已经冲出了山口前的弯道。 前来打劫的山贼被他们紧接着的几轮轰击之后,早已四处溃散,刘锡命见此状况,当即让龙骧旅收兵保持警戒,不必再追。 “想不到连这里都有了山贼,想来汉中形势也不乐观。” 苏谨等到队伍安定下来才从马车上下来,和刘锡命见面第一句话便说道此事。 他给刘锡命朝前略一比划,“前面便是定军山,出去就到了沔县,这里历来是交通要道,若非有事,一定有大兵驻扎,山贼如此嚣张,想来汉中卫已经无法控制这里了。” 杜良骥、赵向阳等人此时也走了过来,听到苏谨这话众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一百多具尸体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汉中,乱了。 “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陕西的货进不来了吧”,谢文乐朝刘锡命叹气道。 若说汉中糜烂,这些人当中受损最大的便是他们谢家。 谢家祖祖辈辈经营保宁府这么多年,原本已经拥有多条固定的商路,但是现在战乱一起,这些商路也都出于半通半废的状态了。 之前刘家想要通过谢家收购陕西的棉花,结果竟然只能收到几百石,真正是凄凄惨惨戚戚。 谢家又不像刘锡命这种铁憨憨,只知道把钱像扔水里一样扔到龙骧营身上。 他们自忖有官身护体,这便是世间最大的武德,哪还需要自己养兵。 这要放在平常年景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到了这会儿,显然是刘锡命的招数更胜一筹。 让众人无语的是,虽然大家已经料到了汉中的混乱,但是显然低估了混乱的程度。 直到定军山之前这么几十里的山路,一行人碰到了三波不长眼的山贼前来拦路抢劫,当然全都被龙骧旅不费吹灰之力击溃。 让邵德容和李彪等人有些气愤的是,这帮山贼穷得跟鬼一样,连个战利品都没有。 按照他们的话说,这有些太打击人了。 一直快到傍晚时分,刘家的这大队人马才走出大巴山脉,跨过阳平关后便正式进入了汉中平原。 刚一从山林里走出来,一众士子都觉得心胸顿时开阔起来,在山中长时间行路实在是太过压抑了。 许是一千多人的动静太大,等他们走到沔县时,发现虽然还没有到宵禁时间,但是城门已然紧紧关闭。 刘锡命通过望远镜朝城头看去,沔县的城墙高不过二丈左右,城墙外立面坑坑洼洼,残破的城墙上站满了衣衫杂乱的兵勇、壮丁。 除了几十号统一穿着青色战袍的巡检司弓手模样的人以外,剩下的一看便是临时拉来充数的,一个个都穿着素色的短褐,脸上充满紧张之色。 “我们是四川过往的客商,路引凭证俱全,烦请让我们进城。” 向导石二娃在两个龙骧旅士兵的护送下胆战心惊地跑到城墙处朝城内大喊。 城头一阵骚动,少刻一个篮子被放了下来,石二娃赶紧上前将带着的文书递了上去。 刘锡命明显看见城头士兵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城头处一个小武官模样的人朝下面大声喊话。 “天色已晚,县尊有令,不得放行,你等就在城门外过夜吧。” “草他娘的”,李彪听到这话有些火大,刷地空抽了一下马鞭。 石二娃掉头哈腰陪笑道:“老爷息怒,沔县城里现在只有几千人,他们是真怕咱们。” 邵德容也冲李彪笑道:“咱们这么多人,人家担心也是应该的,真要是就这么把咱们放心进去,只怕这县城早就被破了。” 听到前面的人回来报告,刘锡命对此也很理解,直接下令绕到县城东面扎营。 见城外这帮人听话地在城外驻扎下来,沔县城里的人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有刘锡命这个运输大队长在,在城内住宿和城外扎营其实也没太多区别。 不只各类帐篷齐全,龙骧旅甚至在城外开起了烧烤趴体。 刘锡命空间里的辣椒已经收割了一茬,尝过滋味的刘家村众人哪里还离得开这玩意儿。 配合上孜然、辣椒粉,这个时代的烤全羊才算是真正的完美。 第三百二十章 汉中风云(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龙骧旅营地里灯火通明、香气四溢,刘锡命也没闲着,趁着烤全羊还没熟的功夫,他将同样望眼欲穿盯着烤肉的苏谨找过来问话。 “行之再回故土,有何感想啊?” 苏谨有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篝火架子上挪了回来,顿时又被刘锡命这话勾起了一丝哀伤。 “物是人非,情难自已”,苏谨一声长叹。 “想当日老父蒙难,如今恐怕连尸骨都无法寻得,我这个做儿子的实有锥心之痛,古之不孝莫过于此。” 刘锡命见苏谨陷入情绪中,赶忙上前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 “此乃天灾**,非人力可挡,既然来了,咱们便到洋县去看一看,也算了却你的心结。” “多谢主公”,苏谨的长须都有些哆嗦。 刘锡命随意地挥挥手,“如今汉中已然残破,但是我家要想沟通陕西,必然要从汉中而过,这其间免不得要做点儿事情,你觉得你家在这里还有什么关系可用吗?” 苏谨陷入沉思。 良久他才回道:“当年考取举人后也算结交了不少友人,只是不知我从贼一事有没有在府里传开,不然岂不反而误了主公大事?” 刘锡命心中无奈,好在他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苏谨身上。 谢家经营陕西商路多年,多少有些助力能够用的上。 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谢家姑爷,请老丈人家帮忙毫无负担。 一行人在沔县城下休息了一晚后,天刚一亮就拔营朝汉中府城所在地南郑县而去。 汉中平原上的城市主要是沿汉江而建,端的是膏腴之地。 刘锡命知道,这里是中国最早发展农业的地区之一,勉强也称得上是华夏民族的发源地。 但是一路行来,汉江两侧的良田倒还好,基本都有人在耕作,只是这些农人全都是面黑身瘦,不复有盛世景象。 离汉水稍远一些的地方,只要需要兴建水利设施才能确保收成的,大多都已荒废。 一路上除却那些明显是地方豪族修建的邬堡之类的村落以外,自耕农聚居的村落大多已经破败不堪。 龙骧旅里的年轻小伙子们大多都是农家出身,看到这样的膏腴之地荒成这样,一个个心中微痛。 邵德容和李彪等人见状,则抓紧这个机会在夜间扎营时搞了几次思想学习,让大家记住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对此,刘锡命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心底却是非常满意。 南郑位于汉江北岸,城墙高达三丈,周长有九里左右,跟顺庆府城不相上下。 这里的人烟明显较其他地方要稠密许多,商旅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是城外依旧跟刘锡命去过的几个府城一样,不少流民聚居在城墙外围,让原本肃穆的氛围变得有些悲凉。 刘锡命这一行虽然还是有些打眼,但是终究还是顺利地进入了府城。 谢家早就安排了人在城门处蹲守,等到接上头,直接将人马带到谢家店铺附近安顿。 刘锡命早就和谢成周商量过重组商路的事情,谢家果然本事颇大,当天晚上竟然将知府衙门的几个师爷和府县两级的一些主簿之类的小官全都请来宴饮。 只是这帮人吃喝全然不拒,但是一说起能否买地建庄却有些不置可否。 刘锡命的条件是希望能够按照顺庆一般,建庄但是不纳粮,哪怕掏出一些钱财喂饱下面这些胥吏也行。 这帮子汉中人却只是笑着摇头,言道若是想要不交粮的话,那便只能不办田册户籍。 刘锡命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虽说自己有兵有粮,但是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回头这帮子胥吏将自己的田地偷偷划到他们的名下,那自己怎么办,难道要直接开战吗。 一顿饭下来,刘锡命把汉中的情形摸了个底掉,但是他想要在汉中再建一个据点以保护商路的想法却难以达成了。 正因为如此,刘锡命等人只在汉中待了两天,和杜良骥、赵向阳等人参观了一圈汉中的几处景点便再次动身前往洋县。 “往左边走”,原本坐在马车上苏谨此时已经跑到了队伍的前方指路。 汉中平原一马平川,也不用担心被人埋伏偷袭,因此龙骧旅一路上用不着派出多远的警戒队伍。 一行人在快到达洋县的时候,从官道上转道北上,一个破败的村落渐渐在众人眼中呈现。 “这就是你家?” 刘锡命打马上前和苏谨并驾齐驱道。 苏谨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露出一丝凄凉。 他默默点了点头,“这里叫魏家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住这里,我记得当晚山中虎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想来逃出去也没多少。” 刘锡命一甩鞭子打马向前,“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顺带看看有没有苏太公尸骨的下落。” 刘锡命等人走进的关头,魏家村里竟然升起了几缕炊烟,看得众人精神一振。 然而等苏谨走近村子才发现,这里人烟倒是恢复了一些,但是却没几个是他认识的。 发现有大队人马靠近,整个村子也被弄得鸡飞狗跳。 等到刘锡命走到村子时,发现村子 里仅有的百来号人早已经聚集在村口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眼带畏惧地看着自己等人。 一个像是领头模样的老者哆哆嗦嗦地站在队伍前列朝刘锡命等人作揖:“大老爷,我等山野荒村,只有些老弱在此苟延残喘而已,还请大老爷饶命。” “老丈,你从哪里看得我们像强人?” 刘锡命仔细看了看魏家村的这百来号人,发现确实如这老者所说,大部分都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年轻的男女也就三十来个的样子。 这么冷的冬天里,这帮人竟然还都穿着单衣,一个个嘴唇被冻的发紫。 刘锡命温和的态度让这老者心头一缓,他赶紧下跪作揖道:“原来是过路的贵人,本村已无余粮,请恕小的们无力款待贵人。” 刘锡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转头看向苏谨。 苏谨轻轻翻身下马将那老者扶起:“老丈,你们都是新搬来的吗,这里可还有原魏家村的村人在?” 那老者见苏谨过来扶他,吓得他赶忙往后躲。 “当不得,当不得,小的身上脏,怕污了贵人的手。” “小老儿们确实是新搬来的,这魏家村的人”,老头用浑浊的双眼看了看苏谨。 “听说都已经死的死,散的散,应该没什么人了。” 苏谨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这时这老者身后的人群中一个半大小子突然冒了句话:“阿爷,村里那个残废不是说是魏家村的人吗?” “什么?人在哪儿?” 苏谨和刘锡命异口同声地开口道,两人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那老者使劲拍了怕脑袋,“年纪大了,人越来越糊涂了,村子里确实还有个人是原魏家村的,只不过今年摔断了腿,现在只能在家里躺着,估计也快断气了。” 苏谨一脸焦急:“快,快带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这老者同意,他一把便拉着这老者朝村子里走去。 刘锡命给魏敬国递过去一个眼色,他赶忙带着两个亲卫跟上架起这老者就朝村子里走。 从魏家村现在的样子来看,不难看出它原本应该是个人烟稠密的大村。 整个村子占地至少有两百来米长,一百来米宽,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只剩下一些茅草屋还算完好,一看就知道是后面翻修的。 那老者被架着走到村子里一栋已经塌了一半的房子处连忙喊停。 苏谨面露欣喜对刘锡命说道:“这是村中潘虎头家,他家原来是我家长工。” 刘锡命没有接话,只是示意一起进门看看。 第三百二十一章 汉中风云(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老者在门外喊了几声,见没人应答,直接带着苏谨等人走入破败的小院。 光线从屋外传入屋内,一下子让屋里屋外的人全都有些看不清楚。 过了几秒钟,刘锡命的目光才适应过来。 只见用泥土敷成的墙壁上,处处是指缝大小的裂纹,屋里几乎一无所有,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和一个木箱子以及一张破桌子。 木床上躺了个衣衫褴褛的年轻汉子,此刻正翻身看向门口处。 苏谨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床上那人半天,还没等他开口,那汉子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及不确定。 “老爷?是你吗?” “虎头” 苏谨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你竟然还活着,村子里就没其他人了吗。” 潘虎头挣扎着想要起身,“那天俺爹替俺挡了一刀,俺就跑出去了,本来还有一些人也跑掉了,只不过这几年也都死的死散的散。” “老爷,你咋还活着呢,大家可都以为你死了,家里的田都被县里齐举人家收走了,呜呜呜。” “田没了就没了吧,当初村里人被杀后的尸首呢,我爹的尸身呢?有没有入土啊?” 苏谨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田地之类的,拉住潘虎头就是一阵乱晃着问道。 潘虎头正在嚎啕大哭,却被苏谨晃来晃去打断,只好努力收声道:“老爷放心,老太爷对我家恩重如山,我将他老人家埋在后山你家祖坟边上了。” 苏谨扑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脸上如同孩童一般痴痴笑起来。 “好,好,好,总算没有让他老人家暴尸荒野,虎头,你对我家有大恩呐。” 刘锡命上前一步走到潘虎头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有些发黑的右腿。 “敬国,快去请梁医生过来。” “对对对,快去把老梁请过来看看。” 苏谨如梦初醒地从地上爬起来,也看到了潘虎头右脚上的情况。 “虎头,你这脚是怎么了?” 潘虎头苦涩地咧了咧嘴,“前段时间齐举人家的狗腿子齐林过来收租子,我抱怨了几句就被他派人打断了腿。” “王八蛋”,苏谨咬牙切齿地骂道。 刘锡命看向他,“这个齐举人是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也是本县的一个举人,以前就与我家不对付,志定做生意的时候和他家起了挺多冲突,没想到我家一倒,这条恶狗就扑了上来。” 刘锡命眼睛虚眯想了想。 “你说这田还拿不拿得回来?” 苏谨苦笑道:“恐怕有些困难,这帮人吃进嘴里的哪里容易吐出来。” “咋拿不回来呢”,刘锡命没说话,半躺在床上的潘虎头却急了。 “老爷你可是朝廷的举人,这地不过是因为老爷你下落不明才被他们找机会抢了过去,如今正主回来了,哪里还拿不回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锡命眼前一亮,“虎头,县里都是怎么说你家老爷的?” 潘虎头有些迷茫地挠了挠腿,“还能咋说,都说是死在乱贼手里了呗,这帮天杀的,要是俺知道老爷还活着,拼死也要把这地给老爷家守住。” 苏谨听到这话也是眼睛一亮,恰好这时刘锡命也看了过来,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哈哈哈,天助我也。” 苏谨一拳捶在床沿上,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啊,总算没有辱没祖先。” 刘锡命和苏谨庆幸的正是潘虎头刚才所说的话,听他这意思,不知道是因为苏谨从贼的消息没有扩散开呢还是县里顾及什么,但是只要苏谨没有沾上贼名,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行之,恭喜啊,你若是有意,便由我出面替你盘回这些资产,到时也正好助我家打通商路,如何?” 苏谨一个长躬到底,“主公说哪里话,在下蒙受大难,若非主公救济,只怕早已成了孤魂野鬼,此恩岂能不报。” “况且正如在下此前所说,夫天下将乱,必有待能者救之,苏某螟蛉之智,若不附于骥尾,如何偷生于乱世,还请主公勿要再言。” 刘锡命一脸感动,他上前一步将苏谨扶起,“君不负我,我不负君,此事是我错了。”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畅快大笑起来,只看得屋里的潘虎头等几人神晕目眩。 这时门外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随军一起的医师梁俊,刘锡命和苏谨赶忙给他让开一条路来。 梁俊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谁是病人,他也不嫌弃潘虎头身上肮脏,径直上手小心将他腿上的破裤子揭开。 “还好”,梁俊看了半响开口道,“不知道是谁给他上了夹子,骨头总算是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外面的伤口需要再处理处理,将养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潘虎头一脸惊疑地看向梁俊。 “怎么?你不信?” 梁俊一抬头瞧见他这模样不由笑道。 潘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一旁的破褥子,“俺看这个样子还以为要瘸了呢。” “以前可能会,现在不会了”,梁俊转头看了看刘锡命和苏谨,转头冲他笑道:“谁让你碰上我家少爷了呢。” “哈哈哈”,屋里几个亲卫又是一阵偷笑。 刘锡命想起一件事来,他看了看李彪。 “既然没有大碍,那就拿副担架和几间厚一点儿的衣裳过来,让虎头带咱们去苏太公墓上祭拜。” “喏” 苏谨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有些湿润。 寒风之中,亲卫们抬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潘虎头绕到村子后方一处破败的墓地处。 这里还能看的出苏家往日的气派,但是有几个墓地上面的土壤似乎和旁边的有些不对。 潘虎头走到这儿,看向苏谨的目光充满了歉然。 “老爷,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小的没用,没能看住太老爷们的阴宅,有好几波乱兵前来掘墓。” 苏谨嘴唇发白,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刘锡命走在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将他安抚住。 “这不怪你,势单力孤的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这些土都是你培回去的吗?” 见潘虎头点头,刘锡命看向苏谨感叹道:“有此忠仆,可见苏家积德之深。” “就是这儿”,潘虎头坐在担架上仔细辨认了一下,给苏谨指出了一个地方。 苏谨扑通一下冲过去磕头便拜,凄厉的哭喊声响彻荒野。 祭拜完苏老太公,苏谨精气神总算恢复了一些,刘锡命便让他带着自己等人在村子附近仔细转一转。 只见魏家村依山傍水,北面和西面是大山,南面有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东边尽是平原,确实是一块殖产兴业的好地方。 苏谨回到熟悉的地方,说起地理掌故也是头头是道。 “主公请看,魏家村东南二十里便是洋县,往东十里就是傥骆道,傥骆道不及褒斜道平坦,但若是做突袭之用,却更有奇效……” 刘锡命站在村子后山上静静听苏谨讲解,他心中主意已定。 留下邵德容带着二营的士兵在魏家村就地驻扎并且为村民提供粮食充饥,刘锡命和苏谨带着亲卫团直奔洋县而去。 亲卫团只有五百来人,通过分批进入的方式,顺顺利利地便进了县城。 苏谨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询问自己的事情,而是让人先去自己以前在县城中的几个同窗家中打探一二。 一打听才发现,原来真如潘虎头所说,县里是按亡没人口向陕西学政衙门上报。 几番消息核对之后,苏谨总算放下心来。 仗着有刘锡命撑腰,在联络了几个友人见面之后,伴随着全城广发邀请宴饮的帖子,苏谨没死的消息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洋县城里冒了出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汉中风云(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洋县城东一处大院里,本县举人齐文滨已经摔了几个花瓶了,正堂里围着的一帮子丫鬟下人却声都敢吭。 “他怎么可能没死,他怎么可能没死!” 齐文滨双目赤红,想到刚刚收到的帖子就是一股蚀心裂肺之痛。 要知道当年知道魏家村被流贼洗劫、苏谨一家家破人亡的消息后,就数他的动作最快,在其中获利的也最多。 不知魏家村附近的良田全都被他收走,便是苏家在城里的铺子也有一小半归了他家。 如今正主回来,而且还大张旗鼓地发帖上门,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大哥,何必如此动怒,姓苏的回便回了呗,又能如何?他家的东西又不是只有我家得了,我就不信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索要。” 端坐在齐文滨下方的一个中年男子劝他道,这人面目方正,一双雁眼显得颇为清明,正是齐文滨的二弟齐文雅。 齐文滨转怒为笑道:“哈哈哈,这话说的是,为兄也是被气糊涂了,那明日咱们便去恭喜恭喜苏老弟逃出生天。” “哈哈哈” 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刘锡命早早地便和苏谨来到包场的醉月楼。 一排排负手站立的龙骧旅亲卫团将醉月楼团团包围住,这帮子亲卫统一身着深蓝色罩甲,头戴兔皮暖耳帽,这阵势直接将洋县人全都震慑住了。 这下子不只是城里的士绅,就连全城上万百姓也都知晓了苏家的那个举人老爷逃难回来了。 走到这里,原本理不直气也壮的齐文滨有些胆寒了,他本以为苏谨现在已经成了破落户。 就算是有功名在身,但是没有家财,真要拼起来他也是全然不惧的。 但是现在看这模样,苏行之这家伙莫非在外面还有什么奇遇不成? 只是即便他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苏谨早就得了通知,在一阵大笑中从醉月楼里走了出来。 “子轩兄,数年不见,你更见富态了,可喜可贺啊。” 齐文滨被苏谨拽着就往酒楼里走,只好一脸干笑道:“哪里,哪里,原以为行之兄已经罹难,现在突闻喜讯,齐某真是不胜欢欣。” “对了,行之兄却是在哪里发了大财不成?手下人手如此雄壮。” 苏谨故作随意的哂然一笑,“哪里发什么大财,多亏我有个好外甥才是。” 他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低眉搭眼的李彪,微微仰起头吩咐他道:“李彪,去请表少爷过来,我替他介绍介绍。” 李彪今年已经十八,平日里一直打熬身体,加上 各种肉食管够,现在已经有近五尺五寸,将近1米83的个子。 他一个熊抱姿势抱拳道:“喏”,说完转身就走,看得齐文滨小心肝扑通扑通狂跳,生怕这人扑将上来。 苏谨暗中瞥见他这幅模样,心中偷笑。 少刻,刘锡命身着一身绣花深青色锦袍大袖缓步而来,内里露出他的玉色襕衫,见到苏谨便是一记大礼,“表舅”。 “子轩兄,这位是我那表外甥刘锡命,四川顺庆府生员。” 苏谨一副高兴的模样朝刘锡命邀了邀手,“来来来,我替你介绍介绍,这位便是本县举人齐文滨齐子轩老爷,他与舅舅可是故交,你快来见礼。” 齐文滨见刘锡命仪表堂堂,赶忙一边点头回礼,一边看向苏谨,脸上有些迟疑。 “这?” 苏谨满面红光地炫耀道:“唉,我这外甥却非常人,他家自有良田十余万亩不说,便是家丁部曲也有数千,更兼他年纪轻轻便是生员,往后我家光宗耀祖就要多赖于他了。” 他笑着朝齐文滨指了指刘锡命,“若非有他,苏某有生之年恐怕就真的再难见诸位了。” 齐文滨正待说些什么,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款款而来,将手中毛巾和器物朝他奉上道:“请老爷净面。” 个瓜怂! 齐文滨晃眼从这侍女手上的盆盂上扫过,顿时大惊失色。 这盆盂竟然是纯金打造,在酒楼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明晃晃的光芒。 这,这刘家莫非是蜀中巨室不成,为何如此豪奢? 齐文滨一个县城财主,哪里见识过这般场面,心中早已掀起了惊天骇浪。 刘锡命在一旁看得心中偷乐,今天这一切当然都是演戏,但是要想演的逼真,那就非得下点儿重磅才行。 好在去年他从唐修远那里顺过来的楚王嫁女一应器物还留了不少,这会儿正好用来装点门面。 苏谨这个举人也不是白给的,哪怕消失了几年时间,但是这会儿再次出现,竟然还能找到不少同窗好友给他捧场。 连洋县知县万向明等人都过来赴宴,这让旁观的刘锡命对士林又一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这玩意儿就像后世的某些圈子一样,想想某橙为什么一出来就有这么多人帮他,还不是利益共同。 “诸位”,苏谨一番酒敬了下来,已经喝的有三分醉意。 “苏某福薄,惨遭灭门之祸,所幸天有所怜,竟使我逃脱性命,又逢我外甥相助,这才得以返还乡里。” “苏某不在期间,苏家产业多亏诸位照 拂,苏某不胜感激,这几年这些产业的所有产出便算做苏某对诸位的答谢,苏某在此谢过了。” 苏谨说完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楼里顿时鸦雀无声,前来赴宴的苏谨好友全都看向齐文滨等人。 一阵冷场之后,齐文滨率先行动起来。 他慢悠悠地替自己满上一杯,站起来朝苏谨道:“苏兄能逃出生天,我等自然是万分欣喜,只是苏兄一去多年,恐怕对县中之事不大了解。” “譬如说你家在镇南街上的那家布庄,你可不知道,当年你家灭门以后,这城里也被抢掠一空,那间铺子连只耗子都不剩,房子都塌的差不多。” “这还是我家花了大价钱从县里盘下来,在重新修缮成眼下这模样,苏兄要想要还,恐怕只能找万县尊讨要了。” 齐文滨说完眼珠一转,看向苏谨的目光满满都是笑意,“不过苏兄有个好外甥,想必对这些应该也看不大上,不如还是回蜀中发财更好,你若是有需要,齐某随时可以奉上白银二十两以作资助,如何?” 苏谨搭在椅子上的右手突地捏的青筋直冒,他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一圈,重点看向县里的李家、余家等几家。 “那其他几位怎么个说法?” 这几家对视一眼,纷纷也站起来说道:“齐孝廉说的是,我家也可助资二十两。” “对对,苏孝廉但有难处直接和我等说便是,哪用得着说这些话。” 苏谨转头看了看刘锡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这会儿他的表情反而放松下来。 “哈哈哈,多谢诸位好意,今夜不说其他,只叙旧情,来来来。” 看到苏谨这么快就退缩了,原本中立的一些士绅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屑。 苏家看来真是败落了,远方亲戚有钱又能算得了什么,这里终究是汉中人的天下。 哪怕苏谨装的再无所谓,一场宴会依旧不欢而散。 “主公,苏某无能,看来只能另想他法了。” 醉月楼上,苏谨看着众士绅离去的身影,有些羞愧地冲刘锡命躬身道。 刘锡命负手而立,从高处看见齐文滨等人似乎正在回头指着在高楼上的自己等人低头私语。 他不禁失笑起来,“行之先生,都说汉中常年受流贼荼毒,我看这帮人还是教训不够深刻啊。” “既然流贼这么多,那想来再多几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之事吧。” “哈哈哈” 苏谨突然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在黑夜里传出很远。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汉中风云(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齐文滨走出醉月楼时已经是笑如莲花,哪怕知道苏谨等人就在楼上看着自己,他依旧转身冲楼上看了看,一脸的不屑之色毫不掩饰。 “苏家果然是大不如前了,竟然一句狠话都不敢放,这下子恐怕不止他自己的家产,说不定咱们还能在他那个憨头憨脑的外甥身上捞一笔,哈哈哈。” 齐文雅的脸色却有些忧虑,“大哥,苏谨不是无谋之辈,他莫名其妙的闹这么一出,后面未必没有后手啊。” 齐文滨冷哼一声,“他敢,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先去找余家他们商议商议。” 不知道齐家、余家等商议结果如何,但是苏谨等人却在第二天一早便退出了洋县县城。 这一手太过出乎齐文滨等人的意料,等到他们得到消息,苏谨等人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有昨晚上的事情打底,此事一时间在县城里传为笑谈。 对于娱乐活动稀少的洋县人来说,看着一个以前的举人老爷吃瘪,似乎也可以作为他们朴素饭桌上的下饭菜了。 二十八号夜里,距县城十里外的齐家庄。 漆黑的荒野当中,陆德夏使劲儿跺了跺冻的有些冰冷的双脚,“他娘的,这里可比咱们顺庆冷多了。” “来了来了” 二团副团长宋保义急冲冲地跑过来,“炮兵已经就位,待会儿把院墙轰开咱们就冲。” 陆德夏狠狠搓了搓脸,转头朝蹲在自己身后的二团士兵低声吼道。 “大家都记住了,这次作战任务主要是恐吓威慑,能不伤人尽量不要伤人,但是真要有反抗的,咱们也别客气,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黑暗中二团士兵不断回话表态,陆德夏的话被层层传达,迅速传遍全团。 “蒙面,上膛。” “轰” 原本万籁俱寂的夜晚被一声巨大的轰鸣声打破,紧跟着又是七声传来。 伴随着八团橘红色的火焰,齐家庄的庄墙就如同融化的雪水一样土崩瓦解了。 庄外突地亮起几百支火把,将孤寂的旷野照的透亮,一群群身着黑衣,头戴黑色面罩的人将齐家庄南面围的水泄不通。 “冲啊” 陆德夏一声大喊,二营一团跟着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朝破开的庄墙冲了过去。 “跪地不杀!” 齐家庄内本也有数百壮丁,但是龙骧旅这番动作太过迅速。 等到陆德夏等人冲进庄子的时候,这帮人才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出,只有二十来个负责值夜的壮丁反应过来。 但是一见到从墙外密密麻麻冲进来的龙骧旅,这二十来个壮丁也全都慌了手脚。 “跪地不杀!” 陆德夏一枪托将慌慌张张想要往后逃窜的一个瘦小汉子砸到在地,朝着人群怒吼起来。 “跪地不杀!” “砰” 龙骧旅紧跟着也喊起来,有几个庄丁还想反抗,却被对战的龙骧旅士兵直接一枪撂倒。 好在刘锡命早有吩咐,这一枪没有打中要害,但是也让这人立即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不停的哼哼。 “跪好咯” 陆德夏蒙着面说出来的话都是瓮声瓮气的,给齐家庄的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团的兵力已经将整个庄子控制住了,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被押出屋子看管起来,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多人。 “搜,所有粮食、财货全都运走”,陆德夏大声吩咐道。 被看押起来的庄人一阵骚乱。 龙骧旅赶忙弹压道:“跪下,跪下,谁敢乱动一律打死。” 没过一会儿,打着火把的龙骧旅士兵井然有序地将整个庄子搜刮了一遍。 宋保义一路小跑到陆德夏面前,他正想行军礼,却被陆德夏一把拉住。 宋保义马上反应过来,“庄子里只发现了两千来两银子,粮食倒是有一万多石。” 陆德夏眉头一皱,脱口而出道:“不可能,齐家家大业大,肯定还有藏银。” 他目光在蹲着的人群里一扫,就着火光发现人群里一个面白体胖的男子,直接指着他问道。 “你是庄子里的管事?” 那男子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陆德夏一下子不耐烦起来,他两步跨过地上的人群,一脚将这人踢翻在地。 “好好回话,老子们今天不杀人,但要是答的不好了,那小爷说不得也要杀几个耍耍。” 那男子被陆德夏这一脚揣的下半身一麻,吓得他赶忙趴在地上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正是庄里的管家齐得。” 陆德夏把强盗头子的作风演的惟妙惟肖,他一把抓住齐得略显油腻的发髻,直接就朝人群外拖。 “少他娘的废话,庄子里的藏银在哪儿?” 不等齐得犹豫,陆德夏抽出匕首直接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 如同杀猪一般的叫声从齐得嘴里响起,听得全庄的人都心中发寒。 “我招,我招,小的都招了,庄里的银子都藏在主院的地道里。” 陆德夏松开手和宋保义对视一笑,几个龙骧旅的士兵马上上前搀起齐得就朝主院走去。 齐家庄的庄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帮黑衣人将庄里上万石粮食和上万两金银一车车地装好运出门去。 但是没过几息的时间,这帮人竟然又拉着空车转返回来,看得齐家庄众人眼睛发愣。 这外面自然是刘锡命在庄子外等着收获。 见最后一箱粮食装车,陆德夏给宋保义等军官使了个眼神,一群人开始有序退出齐家庄。 “砰”,陆德夏朝天开了一枪。 “大爷们这就走了,要是有敢追过来的,仔细他的小命。” “还有”,陆德夏看向差点儿吓尿的齐得,“让你们老爷好自为之。” 齐家庄众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家心中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谁还有心思去关心这帮人的事。 旷野里,龙骧旅打着火把连成一条火蛇,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 “老爷,大事不好了。” 齐文滨一大早就被杀猪一般的喊声吵醒,等他气冲冲地走出院子,衣衫褴褛的齐得已经跪在院前哭天抹泪了。 “狗才,你这般模样是做什么?” 齐文滨心头微惊,原本想要破口而出的大骂收了回来。 齐得不断抽泣着,“老爷,昨夜庄子里来了一帮强人,将咱们庄子洗劫一空了老爷。” “什么?” 齐文滨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面目狰狞地大吼起来:“快带老子去看看,是谁做的你可知道?” 齐得赶忙和几个下人一起将齐文滨扶起来,脸上全是惶恐之色。 “那帮强人全都蒙着脸,也不见他们通报名号,好在不知道为什么,这帮人竟然没有大开杀戒,只将庄子里的钱粮抢走。” 齐文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齐得。 “你说什么?他们只抢东西不杀人?” 齐得赶忙点头,“千真万确,哦对了,那领头临走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怪话,说是让老爷你好自为之。” “草他娘的,苏谨你个王八蛋。” 听到这句话,联系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齐文滨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在下黑手。 这下子他腿脚都麻利了,一把将齐得等人推开,“快,去把余家、李家这几家老爷请到府上来商议,就说姓苏的要翻天了。” 齐得等人打了个激灵赶忙四处去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齐文滨说的话起了效果,不一会儿的功夫,余家、李家等和苏家有牵扯的全都赶了过来。 “子轩兄,你让他们带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苏家想要翻天了?” 余家家主余士德一进门就大喊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汉中风云(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齐文滨此时已将自己庄子里发生的事完全摸清了,见余士德等人赶到,他连忙将几人迎进屋里。 “齐得,你个狗才,你将昨晚上的事如实给诸位老爷道来。” 齐得畏畏缩缩地走进屋里,脸上明显多了几个巴掌印子。 “诸位老爷……” 听齐得将昨夜的事情讲完,屋里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余士德叹口气道:“这么看来应该是苏行之无疑了,上次我便觉得,他那外甥带着的人全都人高马大,实在不像一般家丁的模样,” “今天看来这帮人不是善茬啊,可笑,上次我等还以为人家怕了我等。” “苏行之不愧是苏行之”,齐文滨跟着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报官?” 齐文雅冷笑一声,“报官?怎么报,咱们有什么证据不成?等着吧,苏行之既然没让人杀人,显然还有和解的意思,咱们等着就行。” “老爷,门外有人拿着苏家帖子求见。” 齐府门子适时走进院子报道。 齐文滨、余士德等人全都赞许地看向齐文雅。 “让他进来。” 少顷,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年轻汉子走进来,径直朝屋里几人抱拳道。 “齐老爷,我家苏老爷烦请你到魏家村商谈买地一事。” 齐文滨抓在扶手上的双手青筋一闪,铁着脸朝这人点点头,示意齐得上前将帖子收下。 等到那人走出去,齐文滨将帖子转手递给齐文雅等人。 “现在怎么办,苏行之莫非吃定我们了不成?” 齐文雅接过帖子看了看继续递给余士德等人。 他正色看向余士德等人道:“诸位,苏家欺人太甚,今天若是我齐家被他收拾了,想来明天就该你们了,请问你们愿意将吃进去的吐出来吗?” 余士德红润油腻的面上泛起一阵笑容,“哈哈哈,子旷,你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大家同气连枝、唇亡齿寒,我等自然是要共同进退。” 齐文雅看了齐文滨一眼,眼中尽是喜悦之色。 “余老爷深明大义,洋县幸甚,苏谨既然敢叫我等到魏家村,想来他的人马也离此地不远。” 齐文雅脸上一丝狠色闪过,“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几家至少也能聚起几千人马,何不直接将他们端掉,也为本县扫清祸害。” 余士德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拍掌道:“哈哈哈, 正合我意,咱们现在就去召集人马。” ~~~~ 魏家村里,现在这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军营。 龙骧旅按照野战行军操典,在村子东面修起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军营,营外拒马、铁丝网一样不缺。 苏谨此刻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正在刘锡命大帐中来回踱步。 “报告”,邵德荣的声音在帐外想起。 低头坐在案前的刘锡命应了一声,“进来。” 邵德荣脸上有些兴奋,“报告旅长,齐家、余家他们动起来了。” 刘锡命总算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将手上的文书放下,看向邵德荣笑道:“来了多少人?” “四千多人,不过没什么军备,只有些长枪、大刀之类的。” “去你娘的,这还叫没什么军备,你当人人都是咱们家吗?” 刘锡命冲邵德荣笑骂道。 他继而陷入沉思,想了一会想不明白,只好转而咨询苏谨道。 “苏先生,你觉得咱们打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 苏谨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回道:“既要将他们打疼,又不结下太多仇怨为好,不然咱们家以后在县里便难做了,即便是官府那里也不好交代。” “那就不要用火器。” 刘锡命看向邵德荣,“传令下去,用长枪阵迎敌。” 邵德荣抱拳应喏转身出去安排。 龙骧旅一等便是一个大半天,直到下午申时左右,才有探马前来报告,这帮士绅组成的大军到了离村五里左右的地方。 刘锡命从望远镜里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这只杂牌军的身影,四千多人的队伍在平原上缓步前行。 整支队伍穿的五花八门,拿的武器也是参差不齐。 即便速度已经足够慢了,这帮人的队伍依旧在行走中越走越乱,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重新整队。 龙骧旅众军官看到这一幕全是嗤然一笑。 等到士绅大军行进到距魏家村两里左右,终于发现龙骧旅早已经在营外严阵以待。 以亲卫团和第一团的八百人为前阵,全部拿着长枪、大盾,第二团则依旧持火枪在两翼列阵防守,另有一百人作为炮兵和骑兵在后方待命。 齐文滨等人坐着马车待在自己人身后,远远看到龙骧旅明显比自己少了几倍,一个个全都喜笑颜开。 在他们朴素的战争观里,除了官军确实能打之外,其他时候还不是就看谁人多人少。 “苏行之啊,苏行之,没想到你聪明一世,竟然糊涂一时,这么点儿人也想跟我们斗,真是找死。” “哈哈哈”,几辆马车上全都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到了只能一里左右的时候,士绅大军见龙骧旅依旧一动不动,他们再也忍不住了。 “冲啊” 几千号人呼喊着各种口号,一窝蜂地朝前方冲了过去。 “噗” 陆德夏才刚刚拿出自己的铁皮水壶喝了口水,见到这一幕直接将水喷了出来。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这帮狗才还以为是村子里械斗不成。” 他使劲擦了擦自己下巴的水,大声笑道:“弟兄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可别让这帮村夫看扁了。”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竖盾” “架枪” 士绅杂牌军越冲越近,龙骧旅的口令声不断在阵前响起。 “咚”、“咚”、“咚” 杂牌军打头的壮汉一头撞在龙骧旅四尺高的大盾上,撞出一阵咚咚声。 “突刺” “再刺” 龙骧旅虽然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但是以往养成的长枪训练也没有完全丢下。 毕竟龙骧旅的后勤保障体系还不完善,刘锡命也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出现火枪无火药子弹可用的情况。 所以这个时候建设两种作战方式就显得尤为重要,加上王宏等人加入后,在刘锡命的提醒下改进了龙骧旅的长枪突刺方式,长枪阵的威力进一步突显。 这帮杂牌军以前真的也就在村民械斗这种场合作战过,或者是流贼来袭时守一下庄子。 反观龙骧旅,那可不只是简单的见过血这般简单,即便是张献忠的流贼大军也直接硬碰硬对战过,两者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 尤其是在被龙骧旅刺倒前几排的汉子后,剩下的人都些慌了神。 这帮人真的敢杀人! 就在这时,列阵两翼的第二团枪声跟着响起。 几百号打算从两翼绕道进攻的杂牌军顿时被枪声打醒,看到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同伴,一帮庄稼汉子当场崩溃了。 “娘咧,快跑” “吼”、“吼”、“吼” 第二团爆发出如虎狼般的狂嚎声,将战场正面的杂牌军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等发现两侧的同伴已经在开始向后逃跑,正面的庄丁也开始人心浮动起来。 “起盾,前进。” “吼” 在邵德荣的指挥下,原本只是躲在大盾后面持枪齐刺的龙骧旅将盾牌一提,硬挤着开始朝前挺进。 已经非常混乱的士绅大军这下更加混乱,龙骧旅直接踩着前排那些被挤倒的庄丁而过。 本来在后方看热闹的齐文滨等人这时也看出了不对,一个个全是头冒冷汗。 这仗才打了半个时辰,怎么就弄的如此模样。 原本胸有成足齐文雅更是双目赤红,直接跑下了马车带着几个亲信家丁到队伍后方督战。 “不准退,不准退。” 齐文雅声嘶力竭地吼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汉中风云(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战场上的混乱刘锡命站在大营望楼上看得一清二楚。 见到士绅杂牌军已经出现明显的骚动,刘锡命适时朝设立在大营内的榴弹炮部队下令道。 “换装开花弹,朝战场两侧一里外空地炮击。” 二十几息过后,几声巨大的轰鸣声在战场两侧响起。 响亮的爆炸声和明亮的火花在天色已经黯淡的环境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炮声如同丧钟一般,直接敲响了士绅杂牌军的覆灭挽歌,几千号人开始如同惊慌的兔子一般四处乱窜。 龙骧旅则马上抓住这个机会,“投降不杀”,招降的声音响遍原野。 战场后方,齐文滨看着好不容易跑回来的齐文雅脸色惨白。 “就这么败了?” 齐文雅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冲过来一把将齐文滨推入马车当中,转头朝已经有些吓傻了的车夫大喊。 “快,驾车回城。” “追击,将敌军彻底打散!” 龙骧旅游弋在战场外围的斥候早就将方圆几里的情形全都摸清楚了,邵德荣知道眼前的这班人就是士绅们所有的兵力。 这会儿他也不虞有什么埋伏,径直指挥部队全力追击。 刘锡命也指挥着骑兵部队协助追击。 “哈哈哈,二哥,大胜,我军大胜。” 等到龙骧旅收拾完战场,已经是申时末了,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龙骧旅这才停止追击收兵回营。 刘锡命早早就回到了大帐里,见邵德荣和李彪等人笑嘻嘻地掀帘子进来,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递来。 “仗打的不错,敌我伤亡如何?” 邵德荣脸色依旧很轻松,“我军有两百来人受伤,只有十二人阵亡,敌方伤亡了两百八十多人,其中战死的估计有七、八十人,被咱们俘虏的有一千二百余人。” 刘锡命点点头,这个损失确实不算重。 倒是苏谨有些奇道:“怎地伤亡如此之小?” 邵德荣嘿嘿一笑,朝他抱拳道:“苏先生有所不知,这帮子庄稼汉连武器怎么使都不晓得,再加上咱们有盾牌护身,这才没多少伤亡。要不是二哥有令,咱们没有下死手,这帮人也不知道要死多少。” 苏谨拍了拍胸脯,“如此甚好,既能让他们得了教训,也不至于彻底翻脸。” 刘锡命听他这话看向李彪,“告诉梁医生,有受伤的俘虏也请他们一并医治。” 大营里,梁俊正带着自己的二十四个学徒在伤员中到处穿梭。 听到李彪过来传令,梁俊脸上一笑,就算刘锡命不说他也打算前去进言,现在有了命令更好。 魏栏正在俘虏群中抱着自己老爹痛哭,他家是齐家的佃户,父子两人这次都被齐家强拉着过来了,听说是要和本县一个姓苏的举人老爷对战。 谁晓得这么多人里面,就他老爹最倒霉,竟然在崩溃的过程中被刺了一枪刺到后背上,眼瞅着已经有些进气多出气少了。 这时俘虏群中响起一阵骚动,魏栏泪眼朦胧地看去,只见二十来个身着胸口纹有金色葫芦白袍的人在几十个持枪士兵的护送下走了过来。 “都听好了,我家老爷慈悲,特派了大夫给你们瞧病,都他娘的给老子老实点儿,受伤了的就吼一声,其他有敢乱动的立即打死。” “俺爹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魏栏如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也不管其他人还在犹豫,径直喊了出来。 那群身着白袍的人群里马上有两人走到他身边,蹲下看了看他爹的伤口。 “有穿刺伤,需要马上急救。” 检查伤口的那人抬头朝白袍中的一个中年男子急道。 “带到手术室去。” 魏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几个人用两根杆子做成的什么玩意儿将自己老爹抬起来,他紧跟着也想要跟上,却被那些士兵拦了下来。 “放俺过去,俺要跟着俺爹。” 魏栏拼命挣扎,但是这几个年轻男子的力气竟然出奇的大。 好在那个白袍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对那几个士兵道:“让他跟上吧。” “是,梁先生”,那几个士兵仿佛非常尊敬这帮穿白袍的,竟然真的将他放了过来。 那几个抬着魏栏老爹的人径直进了一个帐篷,将他放在一张台子上。 “你在这外面等着”,之前那个梁先生对魏栏说道。 魏栏听话地点点头,没过一会儿听到帐篷里面传来“清洁伤口”、“马上止血”之类的话,他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嘿,那小子,过来帮把手。” 魏栏正在帐外等待时,几个路过的军士模样的人将他叫道,他们手里正端着一桶桶的米粥。 “咕噜” 魏栏喉咙下意识地吞咽耸动,“俺还要等俺爹出来”,他冲这几人说道。 那几个端粥的人里面一个领头的年轻汉子笑着看了看他,“放心吧,有人打理他,你过来帮忙我回头多给你分点儿粥。” 见魏栏识相地跑过来搭手,那年轻汉子有些满意问道:“我叫焦民同,你叫啥?做啥的?” “俺叫魏栏,是齐老爷家的佃户。” “魏兰,兰花的兰?” 魏栏本想抠抠脑袋,才发现手里还端着粥桶。 “俺不识字,但是俺爹说是因为俺家以前有个牛栏。” 焦民同有些无语,见魏栏又开始紧张起来,他赶忙安慰道:“叫啥都不碍事,咱们都是穷人出身,现在又没打仗,你不用怕。” “可是你们要杀人”,魏栏有些畏缩地缩了缩肩头。 “哈哈哈”,跟着焦民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焦民同继续对魏栏说道:“我们杀人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跟那些土匪流寇是不一样的,你家是佃户,你可想过为什么会给齐家做佃户?” 魏栏有些傻眼,“不是因为齐家有钱吗?” “哈哈哈,齐家是有钱,但是他家这钱是通过不合理的制度得来的,实际上是在剥削咱们……” 听着刚认识的这位焦民同的唠叨,魏栏糊里糊涂地抬着粥桶走进了俘虏营地。 闻到白粥的清香,原本有些不安分的俘虏也开始稳定下来。 那位叫焦民同的大哥果然很守信用,最后竟然给了魏栏两大碗白粥和三个馒头,这事让魏栏对着苏醒过来的老爹说了大半个时辰。 晚上,俘虏们就着营地里点燃的几十处篝火就地安顿,周围密布的龙骧旅战士让人们不敢有什么其他想法。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的白粥后,竟然又有人过来将俘虏分队进行登记,要求他们一个个报上姓名籍贯等信息。 “听说了吗,苏家估计要把咱们全都留下来,说是可能还要把咱们的家人全都要过来。” 这样的信息通过魏栏等人不断在营中传递,如果有刘家村的人在这里的话就能识别出来,这正是刘家擅长用的提前吹风通气手法。 经过免费医治和提供饭食以后,许多人心里也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似乎真要是留在苏家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洋县城里,齐家现在的气氛一片惨淡。 从魏家村逃回来后,齐文滨和齐文雅两人便一言不发地在正堂中呆坐了一整个晚上,看得齐家下人心中发寒。 “老爷,苏家又来人了。” 齐府管家慌忙的声音将正堂里的氛围打破。 齐文滨病恹恹地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让他进来。” 来人正是英气勃勃的邵德荣。 “齐老爷,苏老爷让在下给两位带个好。” 齐文雅怒目看向邵德荣,“少他娘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有屁就放。” 第三百二十六章 汉中风云(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到齐文雅这幅模样,邵德荣轻笑一声。 “我家老爷说了,愿意出一万八千两将魏家村周围五千亩地和县城里原本属于苏家的铺子全盘下来。” “另外,昨日我家在魏家村俘虏了一千余来犯的贼寇,鉴于齐家乃是本县大户,我家愿意出一人一两银子的价钱悬赏这些贼寇的家人。” “啪” 齐文滨狠狠拍在手边茶几上。 “欺人太甚,这本来就是我家的银子!” 邵德荣不为所动,“齐老爷说什么在下听不太懂,不过听说前日齐老爷家一个庄子被强人洗劫,真是无法无天呐,不知道齐老爷家里另外两个庄子有没有加强防备?” 齐文滨和齐文雅两人都是脸上一白说不出话来。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 齐文雅死死盯住邵德荣,眼睛里就差喷出火来。 但是邵德荣刚刚的话又让他投鼠忌器,想到昨天龙骧旅的战力,齐文雅心中依旧有些发寒。 这苏家究竟从哪里找来的怪胎帮手。 齐文滨沙哑着嗓子问道:“余家、李家等几家如何说?” “归还苏家原来的铺子,另外每家给付两千两银子或者货物,同时将那些贼寇的家人送到魏家村。” “当” 齐文雅茶几旁的茶杯被他失手碰落到地上。 齐文滨惨笑道:“苏行之处事倒是公道,那你我几家之事?” “就此一笔勾销”,邵德荣斩钉截铁道。 洋县人再次涨了一遍见识,原本以为要灰溜溜离开洋县的苏家竟然再次光明正大地在县城里出现了。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齐家、余家这些原本百般抵触苏家重返的士绅这次竟然一致对苏家表达了友好。 听说齐家、余家这些不仅将魏家村附近的五千亩地还给了苏家,就连城中的铺子也都一起交还了。 此事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当然,市井之间流传的那些什么苏家将齐家、余家等人打得连北都找不到了之类的传言自然不足道哉。 很快,苏家在全府大肆招募流民的消息再次传来,听说被改名为苏家村的魏家村已经差不多成了流民聚集地了。 苏家村里,确实如县城里传言的一样,这里已经成了流民聚集的地区。 来自全府近一万名流民在刘锡命等人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开展着大建设。 早在刘锡命决定动武的时候,他便猜到了结果,因此早早地利用信鸽将消息传达了回去。 到了十二月十五日的时候,以荀博文牵头的刘家村管理团队一百余人在龙骧旅二营的保护下顺利到达了苏家村。 加上刘锡命从齐家、余家等地敲诈过来的人口,眼下苏家村里总共有一万五千余人,更不要说龙骧旅还有两千五百人聚集在这里了。 好在刘锡命此行准备充分,不只粮食储备充足,水泥钢筋这些建筑材料也准备了不少。 当然,他更应该感谢的是汉中不算北方,冬天也能够土木作业。 从十一月二十七日到十二月十五日这不到二十天里,苏家村已经初步完成了下水道建设和道路平整工作。 “哈哈哈,约礼,你们能够这么快赶到真是太好了。” 刘锡命见到荀博文等时第一反应就是一个熊抱,把荀博文搞得有些受宠若惊。 苏谨跟着大笑起来,“哈哈哈,约礼可不知道二少爷有多盼着你们来,这里的活计以后可就都交给你们了。” 原来是这样。 荀博文恍然大悟笑道:“二少爷和苏先生辛苦了,天寒地冻的,却要指挥着这帮人干这些,真是难为了。” 刘锡命有些急切地将他和土建局程立行等人拉入自己的大帐里。 这里已经摆放了一个苏家村周围地貌的沙盘,这还是龙骧旅花了两天时间做出来的,虽然不算太精致,但是大致的地貌也能看出来了。 “行了,咱们也不用客套,时间宝贵,约礼、力行,你们从今天起就开始接手村子里的管理工作。” “苏家村还是按照刘家村的模式来修建,城池周长8里,城墙外立面用木栅栏做掩饰,内里用石浆砖块做芯……” 刘家村早已经将城墙工艺摸索完善,这年头直接修建砖 制城墙当然是违禁的,所以刘家只能尽量掩人耳目。 按照刘锡命的规划,苏家村建成以后将有一平方公里的城镇面积,跟洋县城差不多大。 村子外围还将引湑水围城建成一条两丈宽的护城河,彻底将村子保护起来。 刘锡命不仅制作了沙盘,也制作了苏家村规划图,各种建筑用地早已规划清楚,程立行作为土建局副帮办,对这些自然熟门熟路。 多了苏家村这么一个前进基地,刘家村的势力范围再次扩大不少。 可惜由于汉中气候的原因,苏家村主要还是作为粮食种植基地来规划,种植的自然是刘锡命空间出产的仙宫稻二号。 不过刘锡命在汉中的收获却远不止这些,汉中一直是西北、西南重要的药材产地。 直到刘锡命在路过的药材商人那里看见了杜仲这一味药材,气得他简直想要打人。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忘了。 现代工业中最重要的一个分支是什么,当然是橡胶工业了。 然而中国不产橡胶树,南美的橡胶树也是在巴西成立后才开始被大力发展起来的,眼下即便刘锡命托人去找也不一定找得到。 但是杜仲却不同,这种植物是中国独有的植物,简直可以称得上天赐之物。 不止它的树皮可以做药,更为关键的是,它可以产出一种被称之为杜仲胶的产物,也算是一种天然橡胶。 哪怕是在大力种植橡胶树的现代,杜仲橡胶依旧是国家大力发展的产业。 自从上次乘坐马车到成都府应试以后,刘锡命就一直对颠破屁股的情形念念不忘。 现在有了杜仲,自己又又空间帮助筛选催生,不出几年,自己就可以收获可用的天然橡胶了。 因此趁着在洋县的这功夫,刘锡命很是让人收购了不少优质杜仲树,直接在空间内种植了五十亩。 刘锡命花了两天的时间帮助荀博文、程立行等人将苏家村中的行政管理工作理顺。 荀博文正式作为苏家村村长,程立行等人则分别作为副村长以及各房负责人。 “敬难,以后苏家村的防御工作就交由二营三团、四团和五团负责,你作为思政官协同各团团长、副团长、思政官组成苏家村军事委员会统筹指挥。” 穆敬难有些激动难耐,虽说自己和于永凯等人被打散安置,但是如今有独立指挥的机会,他依旧有些心头欢喜。 刘锡命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泼冷水道:“别高兴太早,按照制度,一年之后所有部队都要轮换。” “此外,所有外驻部队都不许私自招募军队,新兵统一招募后带回刘家村训练再分配到各部,明白了没有?” 穆敬难脸色一肃,马上挺身肃立道:“二哥放心,我一定带领全营保卫好苏家村。” 刘锡命拍了拍他肩膀笑了一笑,有自己的先见之明,龙骧旅已经完善了初步的制度建设。 加上有军情局在,他也不太担心有人能够独起炉灶。 饶是如此,他依旧带着全村和龙骧旅开展了几次诉苦大会和谈心会,进一步统一思想和人心。 十二月二十日,眼见苏家村所有的事务都已经进入正轨,刘锡命再次带着苏谨、邵德荣等人准备启程北上前往西安。 至于谢文乐、杜良骥等跟过来的士子,这段日子里也几乎将汉中府几个大的书院都走访了一遍。 刘锡命忍不住感叹,他们这才是真正的游学天下,哪像自己这般挂羊头卖狗肉。 谁知苏谨却笑道:“二少爷通达万事,岂不比谢少爷等只知空谈更胜一筹。” 第三百二十七章 西安之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中前往关中有几条路,最近的自然是离苏家村不远的傥骆道。 但是此路颇为险峻,对于刘锡命这种带着不少马车的行人来说却不是太友好。 最终,刘锡命选择还是沿着洋县向东,走子午道进入关中,从这里出去不远就是西安。 苏谨正好还需要到陕西学政衙门办一下手续恢复自己在学政衙门的登记。 等到刘锡命一行走出洋县,齐文滨等人还以为有机可趁。 哪晓得一番查探下来才发现,不光刘锡命带走的那一千多人,苏家村里竟然还有全副武装的一千多人在警戒防守。 齐家、余家等派出的哨探才稍微靠近苏家村十里的范围,就被龙骧旅布置在周围的斥候凶狠驱赶。 几个跑的慢的还被打中了几枪,苏家如此模样,再次将洋县众人唬住了。 齐文滨等人刚刚升起的心思一下子又被扑灭了。 刘锡命收到苏家村传来的汇报只是轻蔑一笑,直接将纸条扔进了火盆里,士绅们的色厉内荏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然对此早有防备。 子午道全长千里,刘锡命一行紧赶慢赶依旧花了十五天时间才从秦岭中走出来,就连过年都是在山岭中度过的。 子午道的尽头是鄠县,再往北走就是西安。 刘锡命一行走出秦岭便觉得有些不对,原本应该是沃野千里、百姓富庶的关中竟然显得残破如斯。 不止土地被抛荒的现象比汉中还要严重,一路上更是多有倒毙在道路两旁的尸首。 一群群秃鹰之类的食腐动物在尸体上空不断盘旋,哪怕龙骧旅已经饱经战阵,看到这一幕依旧有些胆寒。 更不用提一群群披头散发、面目衰败的流民了。 才走出没几十里,刘锡命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传令下去,准备救济沿途百姓。” 杜良骥等人纷纷赞扬道:“无疆兄真乃仁义之士。” 倒是苏谨一把将刘锡命拉住劝道:“主公,瞧陕西这状况,只怕流民不下百万,光靠我等如何救济得过来,还请主公三思。” 刘锡命长叹一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如今你我有余力,何不行此积德之事,行之先生不用再劝,就如此办吧。” “哎” 苏谨叹息一声也只好跟着去安排。 刘锡命做这些倒并非突发善心,他可没忘记此次到陕西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打通商路,获取棉花等重要原料。 有了大同社在顺庆府的先例,他自然知道名声在一个地方的重要性。 再说了,他的空间里现在装着各种粮食十万多石,去除掉留给苏家村的口粮,足够消耗一阵了。 随着龙骧旅在道路两旁支起粥铺,原本四下游荡的流民渐渐在龙骧旅身边逐渐汇聚起来。 等到刘锡命一行到达鄠县时,已经有超过一万多人闻讯赶了过来。 即便是加强了控制,龙骧旅每天依旧要用掉粮食70余石。 好在刘锡命这番大动作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听说有个自四川来的大善人沿途施粥,鄠县县令张宗孟还亲自接见了刘锡命一行士子。 刘锡命才刚刚进入关中,名声就开始在关中士林流传起来。 苏谨等人也没闲着,趁着施粥的功夫,已经将流民的底细摸了个遍。 对于那些符合刘家招募条件的流民一一进行了筛选,并且发放了凭证。 带着这么庞大的流民团队,刘锡命一行人继续沿途北上。 越是临近西安,刘锡命的心情就越激动。 他在现代也曾到过西安,但是那毕竟是完全现代化的城市,与他想象中的汉唐盛世自然有很大差别。 然而等他们一行人赶到西安时,刘锡命有些失望了。 这个年代的西安甚至还不如他在现代看到的模样。 苏谨看出了他的郁闷,问清了之后才笑道:“本朝正是在以前基础之上修建的西安城,据说规模不过是唐时长安的皇城大小而已。” 倒是谢文乐不知道刘锡命为啥郁闷,他远远望去,西安城如同一头巨兽一般虎踞在地平线上。 “西安之城不下于成都,都是难得一见的大城,天下间除了两京以外哪里还有这般巨城,你可知足吧。” 李彪在一旁憨憨道:“嘿嘿,咱们刘家村全建成的话应该也跟这差不多吧。” “哈哈哈” 刘锡命大笑着拍了拍李彪肩膀,因为汉唐遗风不再而产生的郁闷烟消云散。 是了,有自己在,即便是再造盛唐又如何。 “进城” “且慢” 刘锡命一脸嘚瑟地正打算骑马进城,谁知道一声大喊传来,七、八十个文人士子从城门洞里走了出来。 当先一个青年锦衣玉袍,头戴貂皮暖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厌恶之色。 “你就是那个从四川来的暴发户?” 刘锡命一听这话有些不爽,他也不下马,直接居高临下翻了个白眼。 “好狗不挡道。” “大胆”,跟在那人身后的一群士子纷纷怒道。 当场便有几个人想要过来抢刘锡命的缰绳,亲卫团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马上便有人冲到刘锡命身前将他拦住。 那锦衣青年轻蔑地看了一眼李彪等壮汉,冲刘锡命冷笑一声,“果然是仗着有几个臭钱来显摆,这里是陕西,不是你们四川人该炫耀的地方,赶快滚。” “对,滚出关中。” 七八十个人挡住城门大吼,顿时将城门附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 守门的兵将本来还打算管管,但是瞧见这帮人的打扮,直接就缩头当做看不见,任凭他们将城门堵住。 这么大的动静让刘锡命有些心虚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刘锡命心中叹了口气,仔细斟酌了一番还是翻身下马。 他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团士兵,走到那锦衣青年前抱拳道。 “在下四川顺庆府生员刘锡命刘无疆,请恕在下眼拙,不曾记得和诸位学兄有过什么过节,不知道诸位这是为何?” 见刘锡命行礼,那锦衣青年神色不似之前那般倨傲,但是仍旧只是负手而立。 “我乃陕西孝廉秦仪秦公位,你就是这帮人领头的?” 秦仪冷哼一声,“难怪如此大胆,原来是仗着有功名在身,你一个外乡人恁地在关中搅风搅雨。” 秦仪说的是官话,但是带着明显的陕西口音,刘锡命仔细听完连猜带蒙才听明白。 这时苏谨和谢文乐等人也从后面围了上来,一众人等的打扮明显让秦仪等人一愣。 苏谨上前和刘锡命并立朝众人拱手道:“汉中府孝廉苏谨苏行之见过诸位学友,诸位无端拦我去路,岂不更是无礼?至于你等所说之事,但不知可否详述?” “汉中府举人苏行之?” 秦仪脸色微变,低声念叨了两遍后又恢复正常。 “你说是什么事,你们这帮外乡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在关中大肆收买人心,意欲何为?” “别以为我等不知道你们的打算,必是想从关中百姓身上搜刮油水,但是你们算盘可是打错了,有我等关中士人在,你等休想得逞。” 刘锡命有些气急,这个秦仪的话他听明白了,分明是嫌弃自己等人沿路赈济让关中士人丢了脸面。 这他娘的是什么狗屁道理,你们这帮吸血鬼舍不得花钱赈灾,别人出了钱还要被你们抵制? 刘锡命再次对这个时代的士绅生出强烈的恶感。 苏谨和谢文乐等人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尤其是苏谨。 他素来知道关中士林保守,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秦孝廉,我也是陕西人,出钱赈灾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再说了”,苏谨转身指了指刘锡命等人,“就算是外地人来做这等事,终究是造福了关中百姓,尔等这般做岂不有违圣人之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另寻他法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仪身后站出来一个白脸青年大声道。 说完,他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七十多人,“这天下间还有人愿意将白花花的银子扔进水里吗,真是笑话。” “哈哈哈”,跟着的这帮人全都大笑起来。 杜良骥愤然挺身而出,“未曾想关中士林都是尔等人物,实叫我等羞于同列。” “你说什么?” “好胆!” 两边加起来一百号人纷纷开始对骂起来,城门处围观的百姓顿时觉得涨了见识,原来秀才相公和举人老爷们吵架是这般模样。 “行了” 秦仪大手一挥,神色中尽是不耐烦之色。 “多说无益,西安府不欢迎你等,赶快滚吧,不要让我等再见到你,否则定要让你等好看。” 刘锡命强忍怒气,咬牙道:“狗屁不如的东西,真当这地方都是你们家开的不成,老子倒要看看,这西安城有什么进不得的。” 刘锡命说完就向前迈了两步。 秦仪一个闪身挡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刘锡命可以看清他脸上的黑头。 这青年再次恢复了他满脸的倨傲之色。 “你不会想试一试的”,他凑在刘锡命耳边,“你可知我父亲是谁?你可知这身后诸人家中长辈都是谁?” “若我是你便不会乱来,这里可不是四川,是龙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蹲着。” 秦仪微笑着伸手给刘锡命整理了一下衣襟,“拿着你的臭钱赶快滚,越远越好。” 刘锡命瞳孔一缩,转眼看了看微微点头的苏谨。 “我会回来的,你给我记住。” “哈哈哈,慢走,不送。” 见刘锡命主动退缩带着众人转身,秦仪大笑着朝刘锡命的背影挥手嘲笑道。 “咱们就这么怂了?” 谢文乐满脸不可思议。 “那还能怎么着,难道要在城门口干他一架不成?”,刘锡命反问道。 苏谨也叹气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事都怪我没考虑清楚,没尽到劝诫之责。” “不,这与苏先生有何干系,全是我一人之意。”,刘锡命赶忙摇头。 苏谨苦笑道:“算了,眼下再争这些也没有意义,咱们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刘锡命回头看了看布满士兵的城门以及城门周边堵成一团的百姓。 “到流民营地里去。” 随着刘锡命等人一路朝西安行进,流民大军也跟着来到了西安。 加上西安城外原本有的十几万流民,整个西安城外更显拥挤和肮脏。 这可能也是秦仪等人这般抵触自己的原因之一,刘锡命猜想。 邵德荣一脸苦色,“二哥,永宁门走不了,咱们从其他门进去不就行了吗,这么几个酸秀才放两句屁话就能让咱们进不了城?我他娘的才不信呢,何必去流民营里待着,那里臭烘烘的……” 邵德荣话还没说完,发现刘锡命翻着白眼转头看向他。 “我们也只是几个酸秀才而已,你觉得在顺庆府有人得罪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二少爷说的对”,苏谨插话道:“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先从长计议比较好。” 一群人都颇为气闷,只能避开官道朝城南的流民营地而去。 之前为了避免流民冲击府城,刘锡命老早便安排龙骧旅将他们带到这边安置,如今刘锡命等人正好在流民营地五里之外扎营。 但是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只是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围绕着刘家粥铺建立起来的流民营地竟然又扩大了不少,看这模样怕不是有六、七万人之多。 看得众人咂舌,这西安城外的流民到底有多少数量。 好在刘锡命等人扎营的地方离流民还有一段距离,不太受那边的影响。 只是这番作态却也让跟着谢文乐等人觉得有些受气,之前露宿山野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到了府城怎地却还要和流民为伴。 刘锡命他们当然不好责怪,但是秦仪这帮人却被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来西安士人在顺庆的名声也会跟着一落到底。 刘锡命将这情形瞧在眼里急在心里。 “哎,都怪我,这些日子有些太过顺风顺水了,行事确实有些张扬。” 当着苏谨的面,刘锡命诚恳反思道。 “主公大可不必忧虑,我家根基不在关中,今日无非是被他们损些面皮而已,有何道哉。只是不知我等想要收购棉花一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刘锡命大惊道:“不会吧,这帮人安敢如此?”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保险,人家既然撕破了脸皮,就算把事情做绝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有些坐不住了,打开一条稳定的棉花商路是他这次陕西之行的关键,若是办不成岂不是白来一趟。 “行之先生,你明日还要去学政衙门办理手续,不如你我分散而行,悄悄进入城中打听打听。” “一则是为秦仪等人的背景,二则是为采购棉花一事,我就不信,这帮人真能手眼通天不成。” 苏谨细细思索,只觉眼下只能先这般试试。 第二天一早,刘锡命和苏谨等人便偃旗息鼓想要分作几路进城。 谁知那看门的守军一查验刘锡命等人的路引文书便是脸色一变,将文书递还之后只当是看不见一般理也不理。 刘锡命这个生员他们自是不管,但是跟着的李彪等人却怎么也不肯放他们进去。 这下刘锡命哪里还不知道秦仪这帮人的厉害,竟然连九门守军都能通知到位,这能耐确实非同一般。 “操,怎么忘了这一出了。” 在城门处吃了个闭门羹,刘锡命气得一拍脑袋大骂道。 李彪赶紧凑过来,“二哥,这是怎么了?” “如今天下大户谁人不是趁着百姓流离失所之际大肆收买奴仆佃户,咱们赈济灾民给了他们第二条路走,你说这帮子士绅能不恨咱们吗?” “哎,果然是失策了,这种事还是应该偷偷摸摸地做才是。” 刘锡命想到的不只是这些,按理说他也算是士绅中的一员,大家只要凭潜规则做事偷偷购买人口,大家各发各财,想来应该没人会整自己。 但是如今自己一个外乡人来到关中地界上大肆赈济,在关中士绅想来,自己又不可能在这里发展,这做法岂不是纯粹为了恶心人吗? 难怪人家这般作态。 回到营地里刘锡命一问,果然其他几路人马也都被顶了回来,但是苏谨带队的这边却顺利进入了西安府,让刘锡命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申时过后,苏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营中,脸上还带着满满的喜色。 “主公,在下的功名恢复了。” “哈哈哈,这是大好事啊,恭喜苏先生,贺喜苏先生。”,刘锡命大喜道。 谢文乐、杜良骥等人也跟过来贺喜道,“恭喜苏孝廉”。 之前雷洪等人听说苏谨以前曾是举人时还半信半疑,如今有学政衙门的文书在,众人哪里不知道苏谨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举人,几个大同社社员对苏谨的态度变得更为恭谨。 这可是举人,寻常秀才中一百个能出几个就算了不得了。 苏谨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意义更大,至少苏家不会因为自己从贼之事蒙羞,自己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谨回过神来,将自己在城中的事情详述了一遍。 “在下在学政衙门里打听了一番,这秦仪等人果然是背景非凡,那起头的秦仪,他父亲乃是户部侍郎秦蒙,世代官绅人家,其余人家也是不凡……” “这事起因果然还是因为咱们赈济灾民一事,本来西安府的大户们都已经暗自协商好了,只待灾民受不了时再大幅压价买人,谁知却被咱们家给搅乱了。” “如今灾民们听说咱们家在多方施粥,一个个都盼着在咱们这儿找条活路,对于城里大户也就不如以前那般上心了,你说他们恨不恨咱们。”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国之脊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谨说完昨日事情的来由,继续说道:“在下已在城中多方打探,也请了以往遗留的一些关系前去请托,总算获得消息。” 说到这儿,苏谨停了停,犹豫地看了一下刘锡命。 “只要咱们停下赈济灾民,再向城中大户摆酒赔罪,这件事方可了账。” “嘶” 听到苏谨详说西安士绅们对刘家的怨气,杜良骥、谢文乐等人全都是一口冷气。 这里面除了谢文乐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其他人要么家境一般,要么就是早已败落,哪里听得到这般耸人听闻的消息。 往日里大家见这些官绅哪个不是彬彬有礼,一副礼让谦和的做派,却不知道背地里竟然都是如此贪婪。 雷洪怒目圆睁大骂道:“不当人子,都是天生地养,这帮人怎么如此做派,百姓流离失所,不思赈济乡里,却都想的是如何将百姓纳为奴仆,这还有天理吗?” 陶文石幽幽接话道:“今日始知无疆兄阶级剥削之说是何等血腥残忍,恐怕在这帮大户眼里,这城外的数十万流民都不过是禽兽走马而已吧。” “呜呜呜” “非人也,非道也!” 一路同行的二十余位大同社士子两个月来与刘锡命朝夕相处,天天听他讲述大同之论,自然对于其中的理论无比熟悉。 如今一和现实对照,一众贫寒子弟无不想起自家以往的日子。 但是和城外这些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的百姓相比,恐怕其中痛楚尚不足万一也。 如今听闻竟然还有人要将这些人这般算计,真真是同情心发作,一个个跟着痛骂起来。 如赵向阳、雷洪这般刚烈的几个士子,更是直接将发髻打散,披头散发地赤脚在冰天雪地里痛哭怒骂。 护卫在侧的龙骧旅士兵也从飘过来的声音中听清楚了原委,一个个握刀的手指都变得惨白。 刘锡命见到这一幕却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从雷洪、赵向阳等人身上,他才真正看到了中华复兴的希望,也终于觉得自己来此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见现场情绪越来越失控,刘锡命终于朗声开口。 “诸位同窗,吾曾听得有一先贤曾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在场众人全都被刘锡命引用的鲁迅先生这番话所吸引,如雷洪、赵向阳等人更觉心中火焰熊熊燃起。 只见刘锡命一个长躬到底,“吾一直以为,我等士人,当学圣人之学,行圣人之道,然则观今日西安士绅之语,天下失其道久矣。” “大丈夫生于此世,岂可与此等宵小之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愿诸君皆做中国之脊梁,不为中国之硕鼠。” 场面一时陷入寂静。 良久之后,雷洪状若疯癫一般大大笑起来。 “哈哈哈,无疆兄此言正合我意,我等昂藏大丈夫,岂能与此等宵小同列。” “快哉,快哉”,赵向阳、谢文乐等人无不附掌。 苏谨也是心中激动,这中国脊梁之说何其伟哉,更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不过他终究不像谢文乐等年轻人这般冲动,激情之后他率先冷静下来。 “主公,那依你之见,如今之计当如何是好?” 刘锡命看了看还在大帐外雪地上如同喝醉了一般颠来晃去的雷洪等人,赶紧先将他们几个拉进大帐中来将帘子放下。 他这才对苏谨回道:“正如先生所说,关中非我家根基之地,关中士绅如何看我等也影响不了什么。” “万事还是以生民为要,这样,咱们量力而行,尽力而为。在赈济灾民的同时,主要帮助那些值得咱们帮助的人,对于其他人则能帮就帮。” “眼下我这里还有九万多石各式粮食,敞开了吃可以供九万人吃上四个多月,半饥半饱则可以救济更多人。” 刘锡命看向李彪,“去把德容他们这些主要队官都叫过来。” 趁着李彪出去的功夫,刘锡命缓步走回主位,苏谨则一路跟随问起,“那咱们收购棉花一事怎么办?” “哼,现在陕西各路断绝,商旅不便,急的应该是他们这帮手里握有棉花的,真见到钱的时候,我就不信了,他们还会不卖不成。” 刘锡命说完语气缓和了一点儿,“当然,这事也不要搞得太过激烈,咱们只当不知道城里的要求,赈灾要继续搞,收棉的时候就换几个马甲嘛。” “马甲?”,苏谨一头雾水。 刘锡命幡然醒悟,“哈哈哈,就是代理人或者说代替咱们出面的人,只要能收到棉花就行。” 苏谨点点头,好在二少爷没有太过冲动。 他就怕刘锡命再用在汉中的手段,西安可不比洋县,这样做是要捅大篓子的。 这时一阵寒风吹进大帐里,邵德荣等军官掀帘而入。 “二哥” “旅长” 刘锡命嗯了一声道:“西安城外的赈济工作还要扩大,之前那帮流民里的筛选工作依旧做完了吧?” “做完了,一共筛出了六千七百四十一户符合咱们要求的,共计两万四千九百二十三人。” 邵德荣负责的这样工作,对此很是熟悉。 刘锡命点点头,“告诉这帮人,他们就算是正式加入咱们刘家了,把这些人里的壮丁全都抽出来,组建护卫队,帮助咱们管理流民营地。” “再等一段时间顺庆派来的援兵应该也要到了,到时就轻松许多,对于赈济流民一事,加入咱们家的,按每人每天六两粮食发放,其他流民则按每人每天三两粮食发放。” 三两粮食不多,但是对于现在找不到什么吃的流民来说,已经足以保障他们活下来了。 而加入刘家的流民每天六两粮食,更是可以保障他们八分饱。 这个安排即便是雷洪等人也没有异议,大家虽然有心救人,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况且这还都是刘锡命自己出的粮食。 当然,要是让雷洪等人知道刘锡命手里握着马铃薯、玉米等高产作物却没打算推广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骂娘。 刘锡命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些粮种推广出去固然可以救得一些百姓,但是眼下土地要么都在地主豪绅的手上,要么就是因为税赋太重而被抛荒。 因为粮种小范围推广而救的人着实有限,反而可能进一步让天下稳定下来。 要知道中国的老百姓最是忍耐,但凡能有一口吃的,如李自成这帮人也成不了事,当然起事之后的残暴和泯灭人性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真是因为自己散播粮种的原因让老朱家苟延残喘个几百年,那才真的是天下之大不幸呢。 这种人吃人的狗屁王朝就该终结在自己手里,只有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呸呸,串场了。 只有坚定不移走大同社会路线,才能让中国人真正站起来成为一个文明之国,世界之光。 眼下刘家村在顺庆已经建立了好几个据点,按照刘锡命临走前的布置,光顺庆至少能开垦出七万亩土地。 汉中洋县这边虽然只赎买回了苏家以前的五千亩地,但是有苏谨的举人身份做掩护,刘锡命已经命令荀博文全力开荒,相信几个月后应该能再开垦一万亩左右。 这么算下来,明年一年刘家总共的粮食收获至少在七、八十万石,按照成年人三石每年的标准也可以养活二十多万人。 更不用说陕西招募的这帮流民应该也不会闲着,粮食自给自足不是大问题。 第三百三十章 寻路蓝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最麻烦的是恶了陕西这帮人以后,怎么买到土地的问题啊。” 等到谢文乐、雷洪等人散去,刘锡命对着苏谨叹气道。 “有苏先生在,咱们不用担心官府收税的事,但是想来明日咱们加大赈济的动静传出去,陕西官绅会是何等愤怒,这地却是不好弄得。” 苏谨捋须沉思,突然眼睛一睁看向刘锡命。 “在下在城中还探听得一些消息,不知道对主公有没有什么用处?” 刘锡命来了精神,能让苏谨注意的消息,想来不会是什么小事。 苏谨笑道:“听闻三边总督洪承畴洪亨九已率兵南下,正与闯贼等叛逆鏖战于蓝田、河南等地,所以近来西安城下才多了这么多流民,我家龙骧旅精于战阵,主公可想过在这方面下点儿文章?” 刘锡命和帐内的邵德荣等人俱是眼前一亮。 “苏先生还请细说传言。” …… 听到苏谨将城中关于洪承畴剿匪大军的动向讲完,刘锡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 “这样,明后几天先将流民的事情理顺,到时留下二团负责带来流民护卫队维持秩序,我带亲卫团和一团向东去看看。” “主公,此行有些过于凶险了,不如你坐镇此地,让邵营长带队吧。”,苏谨赶紧劝道。 邵德荣也跟着抱拳,“二哥,苏先生说的在理,你让我去吧。” “你去?”,刘锡命转身看向几人,“你用什么名义去?” “你一个四川平头百姓带着近千号全副武装的汉子出现在大军左近,只怕立刻就要被视作乱匪。” “不止我要去,就连苏先生也要一起跟着,这样到时候官面上才说的过去,我等士人拳拳报国之心,洪总督不会不理的。” 被刘锡命这么一提醒,苏谨等人再仔细想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大家只能闭口不言。 接下来两天龙骧旅可有的忙活了,哪怕天上下着大雪,一帮壮小伙子也得在流民营里天天穿梭不停,忙着各种安顿事务。 好在刘家对于流民管理自有一套办法,先是将已经被挑选为刘家附众的两万多人单独隔离起来建营。 刘锡命将其命名为罗格营地,当邵德荣一脸懵逼的问这词的含义时,他大义凛然地说道,意为新生之地。 这话唬的邵德荣等人一愣一愣的,大家都觉得这寓意不错。 罗格营地中设置住宿、训练、用餐、厕所等必要区域,外围再用刘家工房生产的带刺粗铁丝网一围,一个独立的营区便设置完毕。 这里面的人员享受刘家提供的帐篷、御寒衣物等物资,同时也要提供青壮参加护卫队,接受龙骧旅的统一训练和指挥。 至于家中没有男丁或者青壮的流民则单独安置在一边,主要负责营中煮粥和浣洗等事务。 其他临时来混饭吃或者还有待考察的人员则在罗格营地东面驻扎,刘锡命分营的时候多了个心眼。 东面是乱兵可能前来的方向,有这些在前面挡着,万一真有事发生,多少能替罗格营地争取一些时间,聊算于无。 到了崇祯九年一月二十七日,罗格营地新组建的三千人护卫队完成了第一次集训,刘锡命也总算处理完手上的事务。 他给营地里留下了三万石粮食,自己带着苏谨和邵德荣等人向东而去。 这次东进前途未卜,刘锡命可不敢将谢文乐、杜良骥等人一起带上,哪怕他们中有人要死要活地想要一起同行,依旧被他强留在了西安城内。 一行九百余人轻车简骑,当天晚上便赶到了70多里外的蓝田。 然而这里却是风平浪静,之前苏谨听说的什么官军与乱兵鏖战连影子都没见着。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在蓝田暂住一晚,顺带打听了一下军情。 这一打听才知道,洪承畴麾下参将曹变蛟带着两营人马三千五百余人早已朝武关方向追击李自成部而去。 在蓝田,刘锡命听到的关于流贼的消息也越来越多,渐渐地他心中升起了不少疑惑。 这他娘的似乎和自己知道的历史有一些偏差啊,貌似在崇祯八年的时候应该要发生一件大事。 闯王高迎祥等十三家乱军在河南齐聚召开荥阳大会,而后农民军势头越来越猛,直到高迎祥被擒,在洪承畴等人奋力追讨下才慢慢陷入低谷。 但是现在都崇祯九年了,自己似乎没有听过这些消息,而从蓝田得来的消息,更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应证了。 自己这只小蝴蝶已经扇动了时空,对历史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想到这儿刘锡命心中有些发寒,虽说这个时代和自己知道有些不同,但是这历史主线依旧没有太多变化,这可是他心中安全感的来源所在。 现在骤然得知历史可能已经改变,刘锡命心里慌得一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当天夜里,刘锡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仔仔细细地盘算了一番,像山中虎这些都是小股流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力,莫非是因为张献忠? 事实上,他这番猜测也八九不离十。 正是因为他配合柳建侯剿灭收元教,导致侯良柱兵马北上。 原本打算朝湖广流窜的张献忠则抓住空档从夔州入四川再退回陕西。 少了张献忠这一路在西边牵制官军,高迎祥、李自成等部压力大增,各路人马已经陷入混战之中。 高迎祥带着官军在陕西和河南转了两个大圈,直到这会儿才再次突入进河南,洪承畴的兵马也跟着尾随而来。 曹变蛟的这一路正是被洪承畴派来追击李自成的,昨日才刚刚离开蓝田,沿着商洛古道追击李自成部。 理清了眼下的形势,刘锡命不再犹豫,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直奔武关而去。 一直行进到商洛附近,在前头前驱探路的江德参突然带着人飞奔而回。 “急报,二哥,前方夹桃沟发现有两方交战。” “什么?”,刘锡命一拉缰绳,将马头拉的偏起。 “查清楚没有,是不是官军和流寇?” 大冬天里,江德参满脸是汗。 “应该就是曹变蛟部,我看官军大旗上写着曹字,但是眼下官军正在被流寇困在山坳里,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不是说都是官军追着流贼跑吗?” 李彪的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腿了,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那他娘的是以前。” 刘锡命冲李彪甩下一句话直接朝前面大喊,“向导呢,把人找过来。” “这里,曹变蛟应该就是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刘锡命拿着马鞭在地图上轻轻一指,夹桃沟已经有些偏离商洛古道,曹变蛟部想来是轻敌冒进,被李自成打了个埋伏。 邵德容拿着量尺在己方地图上比划了两下,指着夹桃沟下方一处高地道。 “二哥,你看这里,这座五凤山标高三百丈,南面一百丈左右正对着的就是夹桃沟,咱们不如在此地设立炮兵阵地,正好可以轰击流贼,如此一来即可替官军解围,又可避免咱们的伤亡。” 龙骧旅现在只能通过简单的三角测量法测定山体海拔,因此高度并不是十分精确。 不过对于刘锡命来说也够了,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随即赞许地看了一眼邵德容。 “想法不错,就按你说的办,张虎,你可知道去五凤山走哪边合适?” 末了他强调一句,“不能让流寇发现咱们,不然,你知道后果。” 张虎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没想到这几位爷竟然想要去打流寇,那可是数万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拯救官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虎说完差点儿两腿一软跪下来。 “刘老爷,流贼有几万人,咱们这么点儿人何必上去送死呢,依小的看不如赶紧退吧,现在回蓝田还来得及。” 刘锡命怒道:“官军被围,你身为朝廷子民,不思报国却撺掇我退却,到底是何居心?” 张虎喉头咕噜一下咽了口口水,这帮子后生莫不是傻了的吧,朝廷的事关我何干。 他瞥了瞥横眉看向自己的李彪等人,知道这会儿是走不了了,哪怕心里追悔莫及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前面有条道可以绕路上山。” 刘锡命马鞭一挥,“赶快带路。” 张虎虽然有些心慌,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是这片山林里的老手,只用了三刻钟的时间,龙骧旅已经绕到了五凤山上。 越是靠近五凤山,夹桃沟里的喊杀声就越是清晰。 只不过在刘锡命、邵德容这些久经战阵的人听起来,官军明显已经落入下风,声音正在逐渐低沉。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家少爷说了,要是流贼来袭你可逃跑,但是跑了你的钱可就拿不到了。” 张虎把众人带到五凤山上后,刘锡命直接让人将他丢的远远的,免得看见自己咣咣咣掏出一大堆设备出来平生事端。 五凤山上早已银装素裹,从山头朝下望去,夹桃沟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头。 地上的白雪早就被数万人踩踏成烂泥,除了官军显眼的大红战袍之外,就属流贼身上乌漆嘛黑的各式衣服最为明显。 官军眼下被压缩在夹桃沟西面山坳里,只能借助山坳中的大石和流贼乱战。 虽说曹变蛟部都是骑兵,但是步战能力竟然也十分出众,仗着队列完整,和流贼打的不相上下。 可惜的是流贼有数万之众,而官军不过几千人,在这种场合里正逐渐陷入精疲力竭的境地。 刘锡命有些庆幸龙骧旅常备的是青色战袍,与官军战兵的红色战袍相比,在山林中的隐蔽性要高出不少。 否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流贼就该注意到这边了。 “快,赶快整理平地。” 不用刘锡命下令,邵德容等军官就已经带着众人勘察完山头地形,并且从中挑选了十来个适合作为炮兵阵地的区域。 八九百人齐齐上阵,拿着刘锡命从空间里取出的仿造版工兵铲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一刻钟的时间,十二个炮兵阵地清理完毕。 刘锡命脚下飞快,迅速将十二门四寸榴弹炮布置完毕,完成过炮兵训练的士兵赶紧正步上前,按照炮兵操典操练起来。 夹桃沟里。 曹字大旗下,一名身材高大、阔眼狮面的青年小将正持刀而立,此人正是已故名将曹文诏之侄,三边总督洪承畴旗下参将曹变蛟。 此时的曹变蛟虽然面色依旧稳如泰山,但是心中却已经是焦如乱麻、悔恨莫及。 都怪自己平贼心切,一时失了章法,原本以为李贼已然如丧家之犬,哪晓得此獠竟然如此胆大,不仅没有急着逃跑,还反过来给自己设了个埋伏。 关键是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一头扎了进来。 眼下手下兵将伤亡小半,剩下的也都有些力竭。 反观李贼这边,仗着人多采用车轮战方式轮流与己方交战,却是比自己好的多。 莫非天要忘我于此不成? 话虽如此,但是曹变蛟自十六岁便随叔父征战,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众将士,贺人龙、左光先等部俱在左近,只要我等坚持住,援军旦夕便至。” “轰” 曹变蛟话音刚落,似乎有一声闷雷响起。 这冬日里哪来的闷雷?不只曹变蛟,在流贼后方,头戴大帽、身着一袭青色披风的李自成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 这时又是一声闷雷响起,流贼中眼尖的指着对面的五凤山大喊起来。 “对面有人,那里在冒烟。” 李自成顺着那人手指看去,对面五凤山上可不是人影憧憧,莫非是官军赶来了? “轰”“轰”“轰” 就在这时,对面山上又是十道白烟冒起,一个个小黑点呼啸着直奔流贼大队而来,在白雪皑皑的背景下格外清晰。 “嘭” 犹如地动山摇一般,十个开花弹在流贼左近空中炸开。 虽然因为准头原因,大部分都打偏了,但是耐不住流贼人多,只要方向和角度合适,总有几颗炸到了流贼头上。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在流贼中响起。 曹变蛟部这边却是响起一阵震天欢呼。 “万胜,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曹变蛟也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炮弹,虽说莫名惊喜,但是他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 贺人龙部和左光先部都是骑兵,怎么可能带这么多火炮过来。 他这个问题李自成自然无暇顾及,眼看曹变蛟已经被自己逼入绝路,却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李自成眼睛都快气绿了。 “宗敏,你带五千人马去将那处端掉,务必不能让他们再开炮。” “俺这就去”,李自成身后,一个满脸短髯、面色坚毅的精壮大汉应声而出,正式李自成口中的大将刘宗敏。 刘宗敏噌地拔出自己的双刀,对着自己部属大喊道:“儿郎们,都随爷爷上山。” 刘锡命从山头朝下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股人马正朝五凤山上而来。 “哈哈哈,继续开炮,其余人等准备列阵迎敌。” 龙骧旅的炮弹不断打到流贼头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弹道也越来越准。 这一下子顿时将李自成部完全打乱了,几百颗铁珠在头顶乱飞,时不时便有身边的同伴被打的天灵盖爆开。 这场景哪怕是已经经历过刀山火海的流贼老兵依旧感觉到惊悚,上万人东躲西藏乱作一团。 官军的压力随之一减,曹变蛟明显感觉到了流贼的后继乏力。 但是他也看到了对面山腰上已经出现了流贼的身影,对于对面部队能否抵挡住流贼的攻击,说老实话他心中也没有太多底气。 这个时候如果配合突击,会不会导致自己全军覆没? 曹变蛟不愧是久经沙场,顷刻之间,他便决定下来,先看山顶的援军是否有能力继续给流贼制造混乱再说。 “顶住,再顶上一阵。” 两刻钟的功夫,除去操作火炮的士兵,龙骧旅剩下的800余人已经在炮台下集结起来。 隔着老远,刘宗敏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就传到了山顶。 “哪儿来的烂怂,只知道放阴炮,过来吃你刘宗敏爷爷一刀。” 刘锡命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下己方居高临下,加上多种手段在手,他自然胸有成竹。 不过听到山下贼将自称刘宗敏时,刘锡命仍是心中一动。 这家伙可是历史名人啊,不知道陈圆圆到底被没被他睡过。 刘锡命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不要瞄准那个领头的。” 邵德容听到刘锡命的话一愣,“二哥,这是做什么?” “听我的,回头再说。” 刘锡命扔下这么一句话,眨眼间流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山坡下方。 “瞄准,射击。” 居高临下有一个好处,龙骧旅射出的子弹虽然因为后坐力等原因跑偏了不少,但是在重力的作用下却大多是朝下运动。 三轮攻击下来,对刘宗敏部造成的杀伤比在平地上还要显著。 两三百人的倒下对于仰攻的队伍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刘宗敏在后面急得跳脚。 “贼他娘的,哪里冒出来的鸟厮官军,火器这般凶猛。” “弟兄们,狗官军只有这一轮厉害,大家继续冲。” “砰”“砰”的枪击声直接打脸了刘宗敏。 龙骧旅每分钟3发的手速哪怕是在这个时代全世界来说也算是中上的水平,刘宗敏部跑到还有五十步左右时,又迎来了一次痛击。 第三百三十二章 鏖战山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停火” 龙骧旅两轮射击下来,直接打死打伤了刘宗敏部四百多人,眼见邵德荣打算让龙骧旅投掷手榴弹,刘锡命赶忙叫停。 “看我的,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几十根大圆木凭空出现在龙骧旅阵前,五凤山南面怪石嶙峋,树木却是不多,这些圆木一出现,直接就顺着山坡朝下滚去。 “娘咧,快跑。” 刘宗敏部都是精锐,龙骧旅的射击虽然让他们损失不小,但是却没人退缩。 然而刘锡命这几十根大圆木一滚下来,四千多人马上变得狼奔豸突,撒丫子全都朝山下跑去。 “哈哈哈” “万胜” 眼前的变故让龙骧旅上下莫名惊叹,果然还是二哥的仙法更厉害一些。 这些木头可不就是刘锡命之前在秦岭中收集到的大木么,他本来想的是用来作为建筑材料,刚才灵机一动才想到这方法。 刘锡命偏头看了看一脸喜悦的邵德荣等人,低声道:“你等可知道为何不让你们用手榴弹吗?” 邵德荣笑着看过来,“二哥,是为什么?” 刘锡命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意味,“狡兔死,走狗烹啊。” 还是苏谨这个文化人反应的快,立刻懂得了刘锡命的意思。 “主公是说养寇自重?” “养寇自重倒是说不上,但是天下这么个乱法却对咱们更有利。” 刘锡命看向一脸疑惑的邵德荣等人,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想法有些虚伪?” “毕竟前几天才同雷幼泽等人慷慨激昂,如今却又要让你等收手,便是我也觉得有些虚伪呢。” 李彪脸色大变,恶狠狠地看向邵德荣等人道:“谁敢这么乱想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刘锡命一口啐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咋这么能耐呢。” “哈哈哈”,苏谨赶忙打圆场道:“我想二少爷的意思是,天下不破不立,倘若让官军平定了叛乱,百姓依旧要受官绅剥削之苦,还不如忍一时之痛,以图万世之安。” 见刘锡命含笑点头,邵德荣等人恍然大悟。 “二哥放心,我等晓得了。” 你们晓得个屁,刘锡命心中笑骂。 他真正担心的是把李自成、刘宗敏这些人搞死了,自己对以后可就真是两眼一抹黑了。 否则真要想搞死他们还不简单,直接把自己空间中的炸弹全扔出去保管能听个响。 话分两头,刘锡命正和邵德荣等人扯皮闲聊的时候,曹变蛟却是欣喜若狂。 不想这山上的援军竟然有这般本事,不仅流贼头上的炮击没有停,就连冲上去的流贼也被滚木撵了下来,连带着将山坳下的流贼也进一步冲乱。 “弟兄们,出击!” 稍事歇息已经恢复过来的曹变蛟如同猛龙过江,持着一杆银枪左突右冲,只几息的功夫就为后续的部队杀开一条口子。 流贼头顶上大炮轰鸣,正前头又有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杀神大开无双,一个个哪里还待得住,也就还占着人多的优势勉力维持。 李自成在后方看的睚眦欲裂,“大好局势,全因山上这股狗官军,宗第,你率右营上前挡住曹阎罗,掩护前队后撤。” 仓皇之间他抬头望去,一个身着貂皮大氅,头戴裹巾的年轻士人刚好和他对视一眼,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竟然是文官领兵,李自成心头大惊,更觉得情况不妙。 朝廷这帮子狗官的德行他哪里不清楚,若非有十足把握,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怂货哪敢到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 “快,快,快,不要让狗官军合围上来。” 流贼闻声而动,李自成手下大将袁宗第马上带着五千人马上前将曹变蛟挡住,已经有些崩溃的前队趁机退了下来,流贼大部开始迅速后撤。 当然,称之为溃逃似乎也可以。 不过这些对于李自成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还是那句话,只要这帮老兄弟在,死多少普通流贼他并不心疼。 山上的刘锡命同样看得惊为天人,他早就知道曹变蛟勇猛异常,历来作战常常身先士卒,而且所部战力非凡,无论是打流寇还是打靼虏都是屡立大功。 但也恰恰是因为过于勇猛,小曹同志在辽东打得野猪皮的黄太吉仓皇逃窜,以至于满清时期对他的事迹轻描淡写而过,使得此人声明不显。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锡命心头万分激动,见曹变蛟已经突入敌阵,而且流贼大部围着几个首领模样的人已经撤出山口,他当下也按奈不住。 “龙骧旅,列阵下山,支援曹将军。” “喏” 可惜刘锡命没有见过李自成当面,否则刚才两人对视之时他说不定还会多看两眼。 如今却是顾不得这些,刘锡命将身上大氅一收,跟在龙骧旅身后就一起朝山下缓步而行。 “万胜” 眼见李自成大部已经退走,袁宗第留下的断后部队也无心再战,在被曹变蛟捅死最后几个,也像屁股着了火一样沿着山口退却。 曹变蛟部鏖战了近两个时辰,早已精疲力竭,也没有余力再进行追击,几千将士如同脱力一般哐啷跌坐在地上不断欢呼起来。 这时龙骧旅才从山上走下来。 曹变蛟浑身是血,一杆银枪却依旧透亮,他正准备上前搭话感谢,谁料看到龙骧旅身上的衣着时却是一愣。 这怎么不像是战兵的打扮,莫非是地方守军。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在曹变蛟脑海里就被他笑着挥散,卫所官兵的模样他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能打仗的话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来着止步,敢问是何方兄弟相救,曹某感激不尽。” 龙骧旅唰地立正站定,整齐的军姿看得曹变蛟和他麾下将士一愣。 刘锡命拉着苏谨从一旁闪身而出,当先对着曹变蛟拱手大笑。 “汉中举人苏谨携四川生员刘锡命在此,不想今日误打误撞,竟然能替将军解围,实乃平生大幸。” 哪怕方才被流贼围困的时候,曹变蛟都没有如此惊讶。 这个什么汉中举人和四川生员又是什么鬼,这帮人竟然不是朝廷兵将! 乡绅之中也有如此豪杰乎? 曹变蛟心头兴趣大增,至于乡绅为何有如此令行禁止的部曲这种事和他却是无干,再说了,文人的事谁说的清楚。 只是文武有别,曹变蛟正想大笑着上前答谢时,却突然想起以往和文官们打交道的场景,顿时有些束手束脚。 刘锡命走到一半,发现曹变蛟脸色有些犹疑,他瞬间醒悟过来,对着曹变蛟长躬到底行了一记大礼。 “在下久闻将军世代忠良,骁勇非常,怎地今日一见却做此小女儿姿态,窃以为有损将军威名。” “哈哈哈,先生说的对,是曹某生份了。” 刘锡命的这番作态一下子获得了曹变蛟的好感,加上见他也是年轻人,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不少。 曹变蛟两步向前,冲刘锡命和苏谨抱拳到:“方才厮杀完毕,多有失礼还请见谅,这些锐士都是两位家丁部曲不成?曹某代诸位弟兄多谢相救。” 苏谨微笑道:“将军为国效命,诸将士奋勇杀敌,我等士绅自当全力相助,将军未怪我等来晚已是大量了。” 曹变蛟心下感叹,他何尝遇到过如此好打交道的文人。 以往那些文官哪个不是目高于顶,视他等军士为粗鄙之人,便是三边总督洪承畴,若非急需自己率兵讨贼,只怕也不会多看自己等人一眼。 想到这里曹变蛟眼眶微红,想起了以往因为文官刁难甚至得不到赏功和抚恤的将士。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德荣从军(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曹将军,贵军方历大战,将士多有折损,我队中带有随队大夫十人,如不嫌弃,可让他们替贵军将士先疗伤治病,我等随后再详谈也可。” 刘锡命见曹变蛟情绪有些不对,赶忙打断他的思绪道。 曹变蛟一听这话双目顿时变得炯炯有神,左手势如闪电径直将刘锡命右臂抓住,随即马上意识到自己满手是血又赶忙放开。 “刘先生,得罪了”,曹变蛟面带歉意急切说道,“但不知你所说大夫在何方,可否烦请他们即刻替我军中兄弟疗伤?” “哈哈哈”,刘锡命见曹变蛟这幅模样,知道他乃是赤诚之人,否则他手下兵将不会跟着效死力。 “将军放心,我这就安排,此外,苏孝廉也就罢了,刘某不过一介秀才,将军又年长于我,若是不弃,称呼我表字无疆即可。” 曹变蛟也跟着大笑起来,刘锡命这番话真是合了他的胃口。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碰到刘锡命这么一个年龄相差不大,交流起来又没有什么迂腐之气的青年士子,加之才刚刚领受别人救命之恩,天然便觉得有一股亲切感。 听到刘锡命这话,他搓了搓脸上的血痂笑道:“好,刘兄弟,看你这样子与其他腐儒不同,你若是不嫌,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哈哈哈,曹大哥” “刘贤弟” 苏谨在刚才刘锡命谈到军医时就已经下去传令,这么会儿的功夫,随军医生梁俊带着他剩下的十个学徒赶了过来。 龙骧旅这会儿也跟着过来搭手,帮助将受伤的将士转移到平坦的地方。 刘家村医房至少在外科手术方面遥遥领先,曹变蛟见梁俊等人一副专业的模样,既是纱布,又是小剪刀之类的,看得他心头大定。 这帮人,靠谱。 龙骧旅和曹变蛟部都安排了探马出去,其余人等则向山口转移了几百步,就地扎营修整。 看着刘锡命和曹变蛟两人聊的火热,邵德荣等人哪里不知道刘锡命的心思,龙骧旅几乎将建营、清理等工作全部承担了起来。 刘锡命抽了个空档将物资转移出来,在高效的团队协作下,只用了几刻钟的功夫,一个规模适合、防御齐备的营地便正式成型。 “老弟,这是你家家丁还是苏先生家的?” 曹变蛟这会儿也已梳洗了一遍,不像刚才如同一个血人一般的模样。 两人正坐在搭建好的大帐内叙话。 “咳咳” 刘锡命掩饰了一下低声道:“不满曹大哥,这都是我 家家丁,只是借着我表舅的名头而已。” “哈哈哈,好兄弟,你肯对我说实话便好。” 曹变蛟见刘锡命以诚相待不由大喜,“老弟,你从四川不远千里而来,还带着这么多战力非凡的家丁,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等刘锡命回答,他又挥挥手道:“你要是为难的话,哥哥我也不强问。” 刘锡命笑着拍拍他手臂,“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弟素来敬佩兄长,人皆称常山赵子龙长坂坡上七进七出是为英雄,我看兄长便是那小常山。” “这事我也不瞒你,只为求些富贵而已。” 曹变蛟来了兴趣,“这陕西河南地界乱的跟锅粥一般,流寇去了又来,没有一处安生,这能有什么富贵可求。” 刘锡命低头朝曹变蛟这边凑了凑,“正是因为乱,才有富贵可求啊,这些乱贼不就是富贵吗?” 曹变蛟蓦地转头,看向刘锡命的目光里充满了戏谑。 “怎地,兄弟你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莫非还想要走武途不成?那可有些太不值当了,哥哥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虽说功名难考,那你也得努力去试。” “老子算是看透了,如今这年头,除了读书人清贵,其他人哪怕当再大的官在他们眼里也是如同狗豕一般,不值当啊,不值当啊。” 刘锡命听着这话心中一酸,眼圈都有些红了。 他看了看曹变蛟年轻的面容,再看看他因为长年征战所沾染上的杀戮气质,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这世道不应该这样啊。” “兄弟你说啥?”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看向曹变蛟,“我说这狗日的世道要改,将士们在前面抛头颅洒热血,依小弟来看这就是国家一等一的英雄。” “那些个只知道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酸腐文人,连给将士们舔鞋的资格都不配,凭什么他们这些人腰缠万贯、妻妾成群,为国家洒热血的将士们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世道要改!” “哈哈哈” 曹变蛟赫然大笑起来,眼角之中泛起一阵泪花。 “好兄弟,就凭你这句话,你这个兄弟哥哥我认下了。” 这番话倒不全是刘锡命为附和曹变蛟才说的,实在也是他有感而发。 自宋以来,武人的地位被打压到了极致,虽说有避免武人割据的意义,但是更多的是文官阶级对武人的大肆压榨和从骨子里的轻蔑。 他们看不上大字不识的武人,更看不上武人提着性命搏杀的战功。 在本朝 这种情况更加过分,常常是一个知县就能将参将、都司之类的高级武官呼来喝去。 这他娘的是病,得治。 “不过老弟你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这世道就是如此,想改?怎么改?” 曹变蛟大笑完之后又是叹气道。 刘锡命返身端坐,“若使我为宰辅,必定要改此天下之势。” “哈哈哈”,曹变蛟再次被刘锡命逗乐了。 然而他晃眼看去,却发现刘锡命脸上竟然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曹变蛟不由一愣。 “兄弟,你这还当真啊?” 刘锡命转脸嬉笑道:“兄长,小弟今年便要乡试,是否说笑,到时便知。” “不成想兄弟有凌云之志,那老哥我岂不是占了你大便宜,将来你贵为宰辅可得多照看着我点儿,哈哈哈。” 见刘锡命又变得嬉皮笑脸,曹变蛟也跟着半开玩笑地笑道。 “那是自然,今日叫你一声兄长,来日也是兄长”,刘锡命如同变脸一样,马上有正色说道。 他这正儿八经的姿态反而让曹变蛟有些不适应。 “那你所说在此寻些富贵又是什么意思?” 刘锡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帐外指了指正在忙碌的龙骧旅问道。 “兄长见我这部曲如何?” 曹变蛟脸上闪过一丝赞许之色,点头称赞道:“算得上是少有的劲卒,临阵不乱,精神勃发,若是能再到战场上磨砺几圈,必然是天下精兵。” 发现刘锡命脸上一脸的嘚瑟,曹变蛟有些惊讶问道:“怎么,这些人竟然是你亲自训练的不成?” 刘锡命一副一般一般天下第三的模样,揣手笑道:“可以算是小弟一手打造。” 他起身负手而立装逼道,“夫名相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安抚州郡,武能策使千军,小弟素有此志,因此便以我家家丁做训,现在听兄长所说,小弟心中也安稳不少。” “倘若让他们从军,能不能获取些许富贵?” 曹变蛟噌地站了起来,两眼冒光道:“兄弟想让他们从军?哈哈哈,那感情好,老哥我正愁兵员不足,你让他们到我这儿来,我至少给安排个千总,洪都督不会不给我这点儿面子。” 无怪曹变蛟如此急切,龙骧旅这么好的兵源,只要是个想立功的将军就不会放过。 至于刘锡命为什么会想将这么好的苗子放出来,以及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考虑,那就不是曹变蛟需要考虑的了。 再说了,人家不是都说了嘛,这都是为了朝廷。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德荣从军(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曹变蛟敢胯下海口,上来就给说邵德荣安排个千总做,这话还是让刘锡命有些疑惑。 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千总好歹也是朝廷正六品武官,和于永凯之前担任的百户一职相当。 刘锡命有些奇道:“兄长莫要框我,朝廷官职哪里是你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况且这朝廷战兵莫非还能由各自招募不成?” 曹变蛟哈哈大笑起来,将自己胸脯拍的哐哐作响。 “没想到竟然被老弟小瞧了,哥哥我在洪总督麾下不说是头号战将,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么点儿小事算得了什么,要知道朝廷为了平乱,可是给了洪总督升赏之权的。” “至于自行募兵”,曹变蛟嗤笑一声,“以往自然是不可能,但是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如果还让兵部来幕,朝廷也不怕无人可用吗。” 嘿嘿,刘锡命露出一副好厉害的亚子,心里却是暗自偷乐。 不成想朝廷空虚到了如此地步,这么一来自己的打算应该可以落实了。 “但是我这些人里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我还得带着看家护院呢。” 刘锡命冲曹变蛟说道,他的打算是先让邵德荣带着二团投军,亲卫团一直都是作为自己的军官团来建设的,他当然舍不得给出去。 至于邵德荣的忠诚问题,刘锡命也是多方考虑之后才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一来,邵德荣父母健在,此刻都在刘家村中,邵老爹还是工房的一个小头头,邵大娘也在纺织局有份好差事,这个天然就能将邵德荣拴住。 二来嘛,这年头想当大头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没有自己的背景势力或者银钱支持,邵德荣带着的这帮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成了战场上的炮灰。 再说了,龙骧旅的训练一直都是按照热 兵器时代队伍标准训练的,要是离开了火枪、手榴弹这些精良装备,邵德荣等人也不过与一般战兵差不多。 想要出头? 呵呵,这又回到了第二条。 曹变蛟一个白眼看过来,“你看个家护个院要这等精兵作甚,真是忒地浪费” 刘锡命赶忙抱拳讨饶,但是却怎么也不肯松口。 “不给也行,你今日用的那些火炮从哪儿搞得,要是有门路,价钱合适的话,给哥哥我来几门如何?” 曹变蛟绕来绕去总算是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刘锡命嘿嘿笑道:“我看你主要是为了打我这火炮的主意吧,实不相瞒,这炮是我顺庆府守备委托我家工坊 做的,我自然也就捎带着私造了几门,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 曹变蛟脸上更喜,他直接从主位上窜了下来,一把拉住刘锡命双手使劲儿摇了起来。 “老弟,我的亲弟弟,这东西你可得替哥哥我搞到,算是哥哥我欠你个大人情。” 刘锡命沉思了一下,最后装作吃了大亏的模样道,“这炮我只收你六百两银子一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炮兵得让我的人来做。” 曹变蛟马上就想反驳压价,却被刘锡命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你还别嫌贵,这炮我卖给顺庆府兵和四川总兵侯都督所部都要八百两一门,这可是看在你老哥面子上的友情价了,我这亏的都快当裤子了。” “草,你都这么说了,那哥哥我还能说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刘锡命摆出一脸肉疼的表情走出曹变蛟大营,殊不知他心里早已经笑开了花了。 这厢落定,刘锡命当晚便将苏谨、邵德荣等人叫到自己大帐中开会。 “事情就是这样,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 大帐之中众人神色各异,苏谨低头揣测刘锡命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邵德荣、宋保义等人则是一脸涨红。 “全听二哥安排。” 刘锡命闻言一笑,这几个小子表态倒是挺快,只是神色中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一丝慌张。 “不要紧张”,刘锡命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几人肩膀。 “这件事我是深入考虑过了的,眼下永凯担任顺庆府守备,咱们家已然在顺庆站稳了脚跟。” “然则当今之世,若论天下精锐,还是当属中原战兵,你们还记得我以前给你们说过的吗?” “所谓天命无常,世道轮转,如今乱世模样已显,要想保全我等,手上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行。” “我当然也想让你们都在安生的环境里慢慢成长,但是咱们家的规模越来越大,日子久了必然为朝廷所忌惮,还不如趁着眼下朝廷急需用人的关头把你安排进军伍中去。” “你们就算进了军队,也不代表就跟我家脱了关系,朝廷是什么鸟德行想来你们也一清二楚,曹变蛟部已经算是天下精锐,可是你们看他们的待遇如何呢?你们可曾打听过?” 邵德荣抿嘴抱拳道:“下午时分建营之时和曹将军所部交谈过,眼下战兵相比边军而言还算好的,军饷物资还算充足,但是依旧多有克扣,而且时常有欠饷之事,跟咱们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刘锡命点点头,这 也是他不担心龙骧旅脱离控制的原因之一。 眼下虽说朝廷战兵军饷已经到了三两每月,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关键是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用实物也就是粮食冲抵,只有两成到三成左右才是发放银子。 看起来数额很高,其实只是因为灾害不断,粮价飞涨而已。 就这个水平已经让朝廷苦不堪言,军饷时断时续,加上中间各级官吏上下其手,最后发下来的有多少还真要看运气。 什么?战兵地位高不受克扣? 哼哼,左右不过一帮泥腿子,再能打还不是要我等文官老爷稳定天下,扣你点儿服务费怎么了。 “没错,朝廷现在是靠不住了,你们回头给弟兄们说说,往后从了军的,朝廷的军饷你们心安理得的拿着,我还是照样给你们发放一份,同时所有军械装备不够的也都由我来置备。” 邵德荣和宋保义等人对视一眼,大家眼中的担忧不翼而飞,转而代替的是对多拿一份军饷的兴奋。 刘锡命接着加码道:“更为关键的是,曹将军乃是天下猛将,你们现在托庇于他麾下,我心中也能放心不少,我已跟他谈妥,火炮等火器依旧由你们使用,相比阵前搏杀,风险已然小了许多。” “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刘锡命笑着给他们分析完好处之后马上脸色一转。 “加入军伍之后,龙骧旅依旧要坚持我家的领导体系,除去已担任朝廷官职的人以外,其余人员全部由龙骧旅派人补充。” 刘锡命看向邵德荣等人的眼光转向凌厉,“大家都是自己人,因此我便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回头有人心里想不开,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你们以为如何?” “那是自然,二哥放心,有谁敢吃里扒外、忘恩负义,我们第一个饶不了他。” 邵德荣看刘锡命这幅模样,心中一凛赶忙回道。 刘锡命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虽然自己把措施都安排好了,但是一旦将人放出去,这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就太多了,即便是他也不敢在心中打包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这样吧,你们现在就去,把二团所有人按屯为序,一个个叫过来,我亲自给他们做动员。” 邵德荣等人应了一声喏,纷纷出帐去安排。 “主公,”苏谨见帐中只有他和刘锡命两人,这才开口道,脸上略带忧虑之色。 “此招有些弄险啊,倘若邵营长等人有了二心,此部不复为我所有矣。” 第三百三十五章 德荣从军(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刘锡命安排龙骧旅从军一事,苏谨是万分支持的,因为这本就是他当初对刘锡命提出的“独立发展,融入其中”之策。 他所担心的是具体操作问题。 刘锡命哪怕心里慌得一批,面上还是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先生忘了我之前在军中推行的思政官和铁血大同社等制度了吗,我相信,我们有能力将龙骧旅一直控制在我们手中。” 刘锡命强装淡定的模样让苏谨信心强了不少,他在刘家村待了几年了,对于刘家这么一套如同怪胎般的组织体系也有所了解。 特别是在大同社成立后,刘锡命又在军中和村里成立了铁血大同社,要求各级军官和行政管理人员必须学习大同论、物心学,同时加入铁血大同社。 这一招在苏谨看来简直惊为天人,原本军中就有思政官,但是主要讲的是让大家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以及忠于刘家等内容。 而铁血大同社成立后,这一宣讲内容顿时变成了如何改良社会政治制度消灭剥削,为什么大同世界才是人类终极追求等与社会政治息息相关的话题。 按照刘锡命的话来说,现在的刘家和龙骧旅与以前相比,多了一些家国天下、心怀百姓的情怀。 只不过这套东西看着是挺花哨,但是具体有没有用,有多大用,苏谨心中还抱着拭目以待的想法。 “主公这么说,想必已经考虑清楚,那咱们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谨挤出一丝笑容回道。 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刘锡命心中叹息道。 眼下虽然已经建立了大同社和铁血大同社,但是在刘锡命看来,还有最关键的一步没有走完。 那就是大同社和铁血大同社作为政党,最重要的职能,利益表达问题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大同社作为刘锡命在士林中的拓展,虽然主要团结的是士子中的寒门,但是寒门士子那也是士子,代表的始终是士绅的利益。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刘锡命才又成立了铁血大同社,目的就是为了回复到大同论最关键的目的上来。 即为天下穷苦百姓带盐。 但是因为现实原因,这一条只能含含糊糊的讲、偷偷摸摸的讲,所以刘锡命对于它的效果也抱怀疑态度。 刘锡命大帐中的灯火一直亮到午夜,二营二团400人共计14个屯,每个屯都被叫到帐中挨个挨个进行了谈话。 龙骧旅以往强调服从的传统在此起了很大的作用,虽说大家都对即将投入激烈的剿贼战争有些担忧,但是还是纷纷表示 服从安排。 第二天一早,曹变蛟部就开始和二团进行合并出操了。 听到曹变蛟宣布旁边这四百人自此加入己方,邵德荣担任千总,三千余将士都颇为新鲜地看了过来。 400人全部身着青棉布齐腰软甲,内着青黑色战袍,头戴黑色大帽,脚上穿着黑色官靴,看起来虽然与自家大红战袍有些不同,但也另有一番英姿。 再加上昨天龙骧旅又是帮着医治伤员,又是帮着搭建营地完善后勤,可以说邵德荣部才加入曹变蛟部,就已经自动获得了全军的好感。 曹变蛟休息了一夜,又恢复了威风凛凛银袍小将的风姿,见队伍已经收拾完整,他大手一挥,“全军既备,即刻拔营追击敌寇。” “是” “喏” 虽然回答的声音不同,但是两支队伍都是令行禁止,顷刻之间,四千人再次提马上路沿着商洛方向追击李自成部。 虽说邵德荣已经入伍,但是刘锡命也不打算放过这个和曹变蛟拉关系的机会,自然也就带着亲卫团一同出击,也算是帮助邵德荣更好地融入其中。 李自成想来是被打怕了,大军追击了两天都始终不见踪影,当然这也和曹变蛟变得更加谨慎有关。 不过这反而给了刘锡命一个好机会,他打着协赞军资的名义将全军四千多人吃饭的事情接了过来。 这不仅让他带着邵德荣等人逛遍了全军大大小小百来个军官,更是凭着一手马铃薯烧肉、玉米面大饼等新鲜菜式俘获了全军的好感。 平日里野外作战,大家能有口干粮吃,有口汤喝就算是好的了,哪里架的住刘锡命这个百宝箱带着的各种新鲜食材。 在充足的后勤保障下,曹变蛟部爆发出了极大的战斗热情。 二月初二,龙抬头。 曹变蛟此时正与刘锡命等人率军在小王沟歇息,眼看临近南阳,依旧还没有追上李自成,曹变蛟的心情也随之越来越烦躁。 “贼他娘的,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那个李贼,号称什么闯将,空有数万人,却连打斗不敢打,真是晦气。” “还有你们,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一群懒货,要是跑快点儿早就追上这帮狗才了。” 小王沟官道旁一处大石边上,曹变蛟当着一众军官大发雷霆。 刘锡命见一众军官被骂得低头四处张望,只好出面解围道:“兄长,这事可怪不得人家,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 曹变蛟果然被他这话吸引了注意力,神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指着刘锡命就笑骂道:“你小子,我倒 要听你说说,这事怎么成了我的错了。” 刘锡命嘿嘿一笑,“若非你威名太重,这帮流寇怎么会闻风而逃啊,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哈哈哈”,曹变蛟手下一众军官跟着大笑起来,纷纷拍起了他的马屁。 还没得曹变蛟开口,南阳方向几名骑士绝尘而来。 “报,内乡县发现流寇踪迹。” 曹变蛟脸色一变,转身朝自己的掌旗官大喊道:“此地距内乡还有多远?” “禀将军,不到二十里。” 曹变蛟兴奋地一甩鞭子,“全军都有,全速出发,破贼于内乡县内。” 众将官哄然应是,小王沟内马匹嘶鸣声不绝于耳。 刘锡命从四川出发时队伍里就有数百匹马,虽然只是矮小的川马,但是赶路却是足够了,只是和曹变蛟所部的高头大马相比显得有些寒碜。 二十里对于全是骑兵的队伍来说只不过是不到两刻钟而已,午时还没过,前锋部队便已经追上了流贼。 突然出现的骑兵队伍让乌泱泱的流贼慌乱起来,此时已到达内乡县境内,属于南阳盆地范围,除了西南方的大山以外,其余地方尽是一片平原。 “闯将,如何是好?” 李自成手下大将袁宗第、刘宗敏等人全都聚拢到他身边,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让曹变蛟给追了上来。 “草他娘的个瓜怂,他想死老子就成全他。” 李自成在夹桃沟伏击不成,自己反而凭白受了不小的损失,心中实在有些气不过。 谁知诸将领中一位气质斯文、面容俊俏的小将一把将他马头牵住劝道:“闯将不可,曹变蛟部都是骑兵,其势如下山之虎,闯将不可硬敌,不如留下老弱断后,我等速走。” “李岩说的对,咱们走吧。” “官军冲过来了!” 没等李自成和众将争出个结果,流贼后队爆发出一阵大喊,恐慌瞬间在流贼大军中蔓延开来。 李自成转头一看,数千匹战马腾起的烟沙正朝自己这边飞快袭来。 “狗日的曹疯子,跟他那死鬼叔叔一个德行,先接战,否则咱们都跑不掉。” 莫说是李自成,就连刘锡命都差点儿被惊掉下巴。 现代人哪里见识过真正的骑兵战,一行才刚刚撵上李自成大军的尾巴,曹变蛟竟然径直下令全军冲锋。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操作。 瞬间,刘锡命明白为什么曹变蛟被称为绝世猛将了。 这特么完全是用命拼出来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德荣从军(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好在曹变蛟也知道邵德荣部虽然带着马,但是离骑兵还差的远,因此也没催着让他们上阵,只是请刘锡命统筹带领这部分人马压阵,待到机会合适时再入场参战。 刘锡命和龙骧旅900号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曹变蛟带领三千多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直愣愣地将流寇后队切成了两半。 不止如此,骑兵穿阵而过后,并没有继续向李自成的中军进发,而是掉转马头,如同潮水一般分成两拨再次从左右两翼插入流贼后队。 只用了几分钟的功夫,仓皇迎敌的流贼后队竟然直接崩溃了,几千号面色惊惶的流贼四下逃窜,让战场显得更加混乱。 有他们帮着阻隔战场,李自成部刚刚整顿好前军和中军想要返身作战,却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刘锡命看的清楚, 流贼之中也不含糊,凡是有朝己方大军冲撞过来的,竟然是一律射杀。 不过这么混战的功夫,曹变蛟已经带着所属骑兵完成了二次集结,只待寻找到流贼破绽便要再次突击。 “快,炮兵就位,给曹将军鸣枪示警。” 刘锡命敏锐地意识到战场上的变化,此刻李自成已经列阵完毕,曹变蛟若是直接带兵冲击的话必然会产生巨大的损失。 因此这个时候他要么等待机会,要么左右突进寻找破绽。 老刘好歹也是受过这么久业余军事知识熏陶的人,刚才观战的功夫,他已经了解到了骑兵使用的精髓。 只有运动起来,才能发现敌人破绽并且趁机突入。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自身火器优势替曹变蛟打出一个破绽出来,只要贼军阵列松动,才有骑兵大发神威的机会。 “砰” 来自后方的一声枪响吸引曹变蛟回头看了一眼,见后方炮阵已经装填完毕,他原本打算喊出口的命令也随之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我这兄弟果然是出将入相之才。” 曹变蛟满脸兴奋地朝自己副将大喊道,若刘锡命真能打开缺口,自己这边可就省了大功夫了。 他话音刚落,十门榴弹炮同时轰鸣,刘锡命甚至都没有校准弹道,只凭大致的估算就直接开火了。 李自成数万人马挤在一团,正好给了刘锡命火器部队大开杀戒的机会。 十枚开花弹瞬间在人群中爆开,各种弹片钢珠挑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宗敏,带着左翼人马,去端掉那个火炮阵地。” 李自成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蜡黄的国字脸上已然显得面色扭曲。 然而刘宗敏才刚一行动,曹变蛟也随之闻风而动。 只不过他没有去管刘宗敏带着的人马,而是贴着刘宗敏后部而过,直接从李自成大军左翼斜插进来。 这种对于战机的把握能力,即便是项羽在世恐怕也不遑多让,刘锡命见状感叹。 对于他舍弃救援自己却突入贼军大部的行为只有感慨却没有任何抱怨,换作是他自己恐怕也会这么做。 “全军列阵,装弹。” “设立标尺” 龙骧旅用的是榴弹炮,弹道弯曲,完全不影响前方步兵阵列列阵。 正是因为考虑到官军始终处在追击的地位上,不需要和流贼进行攻城作战,所以刘锡命才选择的仙女炮。 现在看来,他的军事觉悟也在一步步提高之中。 刘宗敏也是个狠角色,曹变蛟刚一动起来他就意识到了问题,但是现在他带人返身已经于事无补,两条腿的如何追的上四条腿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先将对己方威胁最大的炮兵干掉。 “冲冲冲,全都给老子快点儿。” 左翼五千人马在刘宗敏等人的策动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龙骧旅冲了过来。 上次在夹桃沟时,由于刘锡命提前使用滚木结束了战斗,加上有山石阻挡,这帮流贼还没有真正领教过排队枪毙的滋味,这会儿跑起来颇有一些报仇雪恨的意思在里面。 “第一排,瞄准~~” 刘锡命当仁不让地充当了龙骧旅的战争总指挥,看着人山人海朝自己扑过来,他双手却稳如老狗。 一直到流贼跑到八十步标尺时,他才将手中指挥刀狠狠下劈道。 “射击” 龙骧旅多次战争已经试验出来,从距离八十步的时候开火,到双方近距离接站,龙骧旅总共可以射击两轮。 虽说在八十步距离的命中率只有20%左右,但是随着距离的减少,命中率将稳定上升到70%左右。 第一排 射击完后,直接扭头就朝最后方跑去,同时完成装填工作。 第二排、第三排则依次射击后撤。 两轮不间断射击下来,直接对流贼造成了超过八百人的伤亡。 然而还没等冲到近前的流贼高兴,一个个冒着白眼的手榴弹按照抛物线轨迹飞了过来。 “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硝烟过后,已经完成了刺刀上枪动作的龙骧旅瞬间靠拢,森严的枪阵闪烁出致命的光芒。 排在第一排的士兵左手将大盾插在地上,右手则将火枪直接架在大盾右侧的挂钩上严阵以待。 刘宗敏在龙骧旅开第二轮枪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这火力,怎么感觉比以往接触过的鸟铳兵更为凶猛。 他都不用仔细去数,只是看一看就知道前方不断倒下的身影就大致知道这次的伤亡远胜从前。 然而此时己方距眼前这帮身着青色战袍的官军之差三、四十步,刘宗敏是断不可能让部队停一停观察看看的,只能撒丫子一起冲上去了。 冲在前排的流贼几乎都可以看到对面阵列中年轻稚嫩的面孔,还没等他们高兴碰上的只是一帮娃娃兵,手榴弹炸响的声音响起了。 又是一次鲜血与脑浆齐飞的场面。 随着战争次数的增加,刘锡命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在滑膛枪时代,真正能够左右战争胜负的主要还是大炮和手榴弹这种重火力装备。 至于火枪,恐怕只有发展到后装枪时代才能真正左右战局。 而要想彻底将骑兵扫入历史的尘埃,那就得等到机枪时代了。 言归正传,突发而至的手榴弹一下子将刘宗敏部打蒙了,然而此时4000多人亡命似的蜂拥向前,就算前面的人想要哭喊着逃跑,也依旧被后面人群的惯性带动着朝龙骧旅的阵列上撞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突刺”声不断响起,龙骧旅的阵列犹如被海浪拍打的木筏一般,随着流贼人群的涌动歪歪斜斜地摆动起来。 “顶住” 刘锡命在后方急的跳脚。 这时刘宗敏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场上的变化,对面的阵列虽然稳固,但是战线却不是太长。 而在这帮人身后,就是依旧还在朝李自成中军射击的炮兵部队! 刘宗敏欣喜过望,将自己的副将招呼过来就是指着后面的炮兵一通大喊。 流贼后队立刻分出两路五、六百人出来,开始绕道两侧想要直接冲向后方。 刘锡命骑在马上总览全局,见到这一景象吓得亡魂大冒。 “放弃火炮,准备手榴弹”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招呼炮兵阵地上的百来人跟随自己向前进行堵截。 他自己则快速打马向前,径直跑到龙骧旅左翼,这里已经可以看到流贼冲过来的身影。 “duang” 一堆堆原木突兀地出现在阵地上,完美地将龙骧旅左翼全部遮蔽住。 刘锡命来不及理会流贼崩溃的表情,呲溜一声将自己坐骑拨转马头朝右翼狂奔而去。 原本在炮兵阵地上的人马此时也已经跑到了左翼边缘,隔着一根根巨木,几十个手榴弹飞跃而来,将流贼崩溃的表情变成遗容凝固在脸上。 刘锡命在右翼也如法炮制,不过还没等炮兵跟随过来,龙骧旅正面的敌军直接崩溃了。 任谁看着战场上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一大堆木头挡在自己人前方,恐怕都会惊恐异常。 况且在正面抵抗的龙骧旅也并非软柿子,八百号人牢牢地将正面流寇阻挡在阵列之前。 眼见攻击无望,再加上对方似有神助,战斗意志本就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线的流贼们竟然如同训练过的一样转身就跑。 第三百三十七章 德荣从军(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万胜” 龙骧旅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 刘锡命提马而立,“弟兄们,可否再战?” “能战,能战!” 龙骧旅此刻正是战意巅峰时刻,一个个都是嗷嗷叫的模样。 刘锡命仔细扫视一眼,还好有盾牌保护,八百人的队伍还剩六百多人站立着。 他直接朝满头大汗的邵德荣吩咐道:“德荣,你率部追击,见机增援曹将军,我安排好炮兵随后就来。” “喏” 邵德荣使劲擦了擦快流到眼角的汗水,转身再次喊起口号来。 左翼派出部队的崩溃并没有影响到李自成,因为他自己也已经陷入两难的境地。 原因很简单,曹变蛟实在太猛了。 他带着的骑兵仿佛吃了合欢散一般,三千来人在数万人的大军中来回穿插,不断将各个部队割裂开来。 加上流贼头顶的炮击持续不断,一帮刚刚从农夫转变过来的流贼早就无法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了。 刘宗敏部的崩溃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发泄的机会,随着龙骧旅开始逐步压上并且对外围进行射击,李自成也终于看出了己方颓势不可挽回的局面。 李岩浑身都是灰尘,原本镇定的脸上也变得惊慌失措。 “闯将,大势已去,不如早退。” “曹阎罗名不虚传”,李自成看向在大军中浑身浴血的银袍小将,神色中尽是复杂之色。 “官军有如此猛将,不知我等头颅能寄存于项上几时。” 莫名其妙的感叹几句,李自成坚毅的性格再次发挥作用。 “走,往山里面撤。” 还在阵中鏖战的曹变蛟等人只觉得越战越爽快,原本流寇还能通过聚集结阵给自己带来一些压力,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股压力竟然越来越小。 曹变蛟猛然回头,透过眼前的血帘,他蓦然发现原本自己屡次冲击也未能冲过去的李自成大旗之下,那个头戴卷边大帽的贼首李自成已然不见了踪影。 “贼首已退,诸君奋力。” “李贼跑了,李贼跑了。” 跟着曹变蛟一起冲击的骑兵立刻会意跟着大喊起来。 “哗” 喧嚣的战场上,三千人的呐喊声依然传出老远。 很快,龙骧旅也跟着喊了起来。 缺少头领约束的农民军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再不复喊打喊杀的状态。 这仗就这么胜了? 刚刚赶到龙骧旅身边的刘锡命看着曹变蛟部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四处追杀逃散的农民军,脸上只剩下惊骇之色。 “快,上去帮忙,让他们投降。”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龙骧旅瞬间分成两队 ,一方面将还在抱团的流寇驱散,一方面将逃跑不及的流贼全部收押。 一直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战场上才渐渐平息下来。 原本充斥战场的人喊马嘶替换成了呻吟之声。 曹变蛟一见着刘锡命就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熊抱,“哈哈哈,爽快,爽快。” “老弟,今次大胜,你出力甚伟,到时你且随我一同拜见洪总督,一同论功叙赏。” 刘锡命被他糊的一身是血,赶快将他推开笑道:“哈哈哈,今日方知曹阎罗的威名,小弟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曹变蛟笑着摇摇头,哪怕是体壮如他者,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大战也累的够呛。 “二哥,俘虏都收束完毕了。”,李彪急冲冲跑过来禀报。 “大概有多少?”,刘锡命随口问道。 “不下八千。” 曹变蛟闻言浓眉一挑,“俘虏?什么俘虏,全都杀了去。” 刘锡命和苏谨两人心中一沉,曹变蛟这话可不像是开玩笑的。 刘锡命看了看苏谨,转头朝向曹变蛟,“兄长,自古以来杀俘不降,况且这些人大多也是因为被流贼裹挟或是流离失所才从贼,杀之岂不有违天理?” 曹变蛟哈哈一笑,看向刘锡命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通世事的孩子。 “兄弟,你是不知,这帮人咱们若是不杀,转过头去他们便又会从贼,那你我兄弟今日拼死拼活又是作甚。” 刘锡命也感觉有些棘手,但是让他坐视这数千人就这么被屠杀那也断无可能。 他试探道:“可否交由当地官府管束,使其再返田园?” 曹变蛟神色之间有些不耐烦了,“兄弟,你也是士绅,这帮当官的德行你难道还不知道?指望他们接手还不如相信这帮人会从良。” “况且李贼已然逃窜,我等还要尾随追击,留着这帮人只会误事。” 也许是看出了刘锡命内心的挣扎和犹豫,曹变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 “兄弟,听哥哥的,想当年我也如你一般悲天悯人,奈何世道如此,咱们不狠一点儿也活不下去。” 刘锡命内心不断挣扎,最后终于定下决心来,作为现代人所接受的价值观实在无法让他接受这种事情。 “兄长”,刘锡命朝曹变蛟拱手道,“莫非忘了小弟和你所说大同之道?” “天生烝民,必使天地养之,无端杀戮,实与我之大道相悖。” 不待曹变蛟开口,刘锡命干脆提议道:“不若如此,兄长率兵前去追击,我带人在后将这些人收束看押,你看如何?” “哎” 曹变蛟长叹一声,“兄弟,你这般做又是何苦,等到我这报功文书上去,这帮人你我不杀,朝廷也是要杀的。” 刘锡命脸上因为血气上涌而显得通红。 “那就算我向你讨个人情,这八千人你便不要当做俘虏上报如何?全都交由我来安置,如此你我两便,岂不美哉。” 曹变蛟哭笑不得道:“兄弟,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么多人给你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带回四川吗?” 刘锡命此时已经打定主意,他满脸坚定道:“这事兄长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好吧,也就是你小子,否则其他人我一个大嘴巴子就过来了。” 曹变蛟见拧不过刘锡命,他也不愿为了这么点儿事情跟刘锡命过不去,随口答应下来便找地方梳洗去了。 “朝廷不像朝廷,官不像官,这天下果真要乱了。” 苏谨看着曹变蛟远去的背影感叹道,在刘锡命这儿熏陶了这么久,他也染上了一股悲天悯人的气质。 现在陡然见到官军如此处置流贼俘虏,哪怕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但是心中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就好,派人进到俘虏里面去,把那些老贼全都清理出来,交给曹将军手下报功。” 龙骧旅处理流贼俘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已经轻车熟路。 到了第二天,曹变蛟果然如他所说的,带着剩余的人马继寻找李自成追杀,将邵德荣等人留下配合刘锡命安置流寇俘虏。 有他开出的公文证明,内乡县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勉强同意刘锡命带着这一大帮子人在县城西面暂时驻扎。 虽然刘锡命临时救下这帮俘虏看起来似乎是无心之举,但实际上他心中并非没有考虑。 内乡属于南阳府,这里是河南地界,但是再往南走不远就是湖广。 这帮子流民要想带回四川自然是千难万难,带回陕西也要大费周折,但如果能在湖广就近安置呢。 要知道长恒商号的根据地可就是湖广,有窦玉泉这层关系在,唐修远应该不至于坑了自己。 因此在内乡县城附近安顿的同时,刘锡命就一方面派人前去武汉请求唐家协助,另一方面派出信鸽通知刘家村,让家中安排人顺江而下到武汉和自己汇合。 不过事情向来没有变化快,二月初三的下午,也就是刘锡命带着俘虏在内乡驻扎的当天,曹变蛟派去报功的骑兵就找了过来。 原来此时三边总督、加挂兵部尚书衔、太子太保洪承畴已然移镇到了开封府,传令召集曹变蛟回开封待命,是以此人当天就跑了个来回。 然而此时曹变蛟早已跑得没影儿了,刘锡命赶紧让邵德荣派出人马四下寻找,到了两天后才在伏牛山里找到。 曹变蛟一得到军令,也顾不上追击李自成了,赶忙带军返还,路过内乡县时顺带还将刘锡命也带上一起前去拜见洪承畴。 第三百三十八章 见洪承畴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月初七,曹变蛟一行风尘仆仆地从开封府城南门而入。 开封府地处河南之中,不仅人口众多,商旅市场也极为繁荣。 也正是因为开封府的繁华,河南诸藩全都在此地修有王府。 由之而带来的系列问题也极为突出,光是进城的这一路上,刘锡命就至少看了五、六起显然是王府家丁打扮的人在胡作非为。 好在刘锡命也不是第一天见这种场面了,深吸一口气只当没看到便打马而过。 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总督河南、陕西、山西、湖广和四川五省军务。 他一进城便直接将河南都指挥使司衙门给占了去,作为自己的总督驻地。 洪承畴面白脸瘦,鼻梁细长,一对八字胡又浓又密,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刘锡命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穿着一身大红蟒袍伏案疾书。 曹变蛟一进正堂,竟然直接下跪拜道:“末将曹变蛟,拜见军门。” 刘锡命愣了一下,这才被苏谨拉扯着上前见礼。 “四川生员刘锡命拜见制台。” 文武之别乃至于斯,刘锡命一边行礼,一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变蛟,心中突然很为他不值。 洪承畴轻轻将手中之笔放下,一张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曹参将请起,辛苦了,内乡大胜之事,本宪已然上报朝廷替将军请功,你先在此修整数日,待卢象升、左光先等部到齐再说。” “末将领命,多谢制台抬爱。”,曹变蛟这才起身,不过依旧俯身抱拳而立。 洪承畴转头看向刘锡命和苏谨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刘锡命的错觉,感觉他看向自己等人的目光更为和蔼。 “哈哈哈,汝等便是热心王事的苏、刘二人?曹参将在信中多有溢美之词,言道汝二人不止率家丁参战,更为大军提供诸般便利,实在是难能可贵。” 洪承畴的目光看向苏谨,然而苏谨却转头看向刘锡命。 虽然惊讶,但是洪承畴也随即朝刘锡命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你老人家到底有没有和大玉儿来一发友情闲聊,刘锡命心中暗自嘀咕。 对于洪承畴,他的内心感情还有些复杂,虽然在现代人看来,这死老头是当之无愧的汉奸走狗。 但是刘锡命早已不是初到贵地的毛头小子,对于这个时代也有更深刻的认识。 这年头大家根本就没有或者只有很弱的民族认同感,中华民族这个概念还是因为白皮们入侵才渐渐在华夏大地上扩散开来的。 当然了,这老小子投敌是没跑的事实,刘锡命也没想过替他翻案。 正所谓天下皆可降清,唯公不可。 脑海中的年头纷繁闪过,刘锡命躬身行礼,“正是学生二人,上佐天子,下扶黎民,本就是士人之责,些许微功不敢劳制台垂询。” “哈哈哈”,洪承畴许是坐久了,竟然直接从公案后起身走了下来。 瞧见他那一身红彤彤绣金线的官服,刘锡命和苏谨两人都觉得压力扑面而来。 “若是天下士人都能像你二人这般公忠体国,天下何愁不靖。” 洪承畴仔细看了看刘锡命面相,只觉他仪表堂堂,不由心生好感。 “汝即是四川生员,因何到这河南地界来?” 刘锡命神色更为恭谨。 “回制台,学生等四川士子二十余人,本想趁乡试之前到陕西游学,哪晓得到了陕西才得知制台正带领大军鏖战河南,因此便前往蓝田想要助军剿匪,哪晓得因缘际会碰上曹将军一行。” 洪承畴捋须一笑,“那也得你有此心才行,不过你即是生员,自当知学业为重,此间事了便赶快回去吧。” 苏谨这时适时跳出来道:“制台有所不知,学生这表外甥虽说心在军国之事,却未尝荒废学业,年前县试、院试俱是头名,便是来自浙东的黄宗羲黄太冲也称赞于他哩。” 刘锡命赶忙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侥幸而已,岂敢在制台面前班门弄斧。” 洪承畴略略起了些兴趣,他打量了一番刘锡命笑道。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便有此成绩,那黄太冲我也有所耳闻,其父尊素公天下敬仰,你能与他结识,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刘锡命却不打算再和洪承畴多言,他这种身份的人现在抽出时间能和自己聊几句已经实属不易,想要这么会儿功夫抱个大腿更是不可能。 当然,刘锡命打心眼儿里也没想过要抱洪承畴大腿,不然等到这老小子投降以后牵连到自己怎么办。 “报,孙中丞前来拜会。” 刘锡命正欲客套两句便告退,谁知一名传令兵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洪承畴忍不住抬手扶额,“本官怎地将此事忘了,你们……” “亨九兄,孙某不请自入,还请见谅。” 一个洪亮醇厚的声音将洪承畴打断,又是一位身着大红官服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入。 这男子面貌方正,天庭饱满,一把短山羊胡给人一种稳重大气的感觉。 刘锡命心中微跳,传令之人将其称为孙中丞,莫非是大名鼎鼎的孙传庭? 无怪刘锡命对这些大佬记忆如此深刻,记得他以前混迹论坛时便经常同人打嘴炮,言道崇祯拿到的游戏难度不过是普通副本,熟料小朱同志一通操作猛如虎,还是被当着菜鸡砍死。 之所以有这种论调,依据就是崇祯一朝其实有许多堪称国士的大才,而孙传庭无疑当属其中一员。 果然,洪承畴立刻扔下刘锡命等人,拱手朝门口走去。 “哈哈哈,哪里的话,伯雅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称的上怪罪。” 看来确实孙传庭无疑了,刘锡命心中笃定。 “哟,不想制台还另有事,你先忙你的吧,我等等便是。” 孙传庭走入衙门正堂,见到里面的曹变蛟和刘锡命等人愣了一下。 “不妨事,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洪承畴笑着指了指曹变蛟,朝孙传庭介绍道:“伯雅可识得此小将?” 孙传庭右手负于身后,左手捋须看向曹变蛟,少时才笑道:“制台欺我方到河南乎,你却不知这人也是我的乡党,我怎会不识得。” 洪承畴再次扶额,“哈哈哈,老了老了,竟然将此事忘了,变蛟,你还不快与孙中丞见礼?” 曹变蛟赶紧再次上前跪拜行礼,刘锡命等人也立刻跟着躬身。 孙传庭点点头示意曹变蛟起身,看到刘锡命两人时却向洪承畴问道:“这二人是?” 洪承畴一脸有意思的表情,他指了指刘锡命道:“难得碰上些有意思的事,这位四川生员刘锡命不远万里进入河南,却因缘际会协助曹参将击破那个什么闯将李自成,本官正在问话,你便进来了。” “那李贼可曾授首?” 孙传庭急切地看向曹变蛟。 曹变蛟一脸郁闷微微摇头,“不敢隐瞒中丞,末将无能,让此贼逃了出去。” 孙传庭长叹一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洪承畴所说的话,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也参加了大战? “制台莫要框我,他一介少年,哪里来的本事协助曹将军。” 瞧见孙传庭一脸的不信,洪承畴大笑道:“伯雅谬已,你我年少时何尝没有想过干些惊天动地之事,此少年虽年方弱冠,但其行道之心不下于你我也。” “你可知他还是四川院试头名?小小年纪就想到为国效力,吾辈其道不孤也。” 刘锡命赶忙再次上前谦虚几句,他没想到洪承畴竟然这么看重自己,心中颇觉得有些愧疚。 自己刚才可是一直在心里编排人家。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讨要屯田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洪承畴当着孙传庭猛夸一事,其实这也是刘锡命自作多情了。 他一个小小秀才,哪里值得洪承畴多看两眼。 只不过眼下洪承畴带着十几万精锐鏖战中原,却始终只能取得一些小打小闹的成绩,他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就拿这次曹变蛟在内乡大败李自成来说,对于洪承畴而言,官军大败流寇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没有击毙李自成那就只不过是诸多战役中的一场而已,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但是有了苏谨和刘锡命这两个士人参与其中就不一样了。 他大可以包装一下,将其吹嘘成“赖陛下神威,天下士人尽皆效死……”云云,这么一来也算是有个亮点嘛。 孙传庭听了洪承畴一顿胡吹,对刘锡命也生出了些兴趣。 他看向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道:“有报国之心是好事,能有报国之才更是难得,你眼下年少,学问一道不可荒废,自当时时砥砺。” “你既然喜好军事,那往后有空也可多读读兵书,我朝士人多习圣贤之教,于兵事却少有通者,如今国家纷乱,正思名臣良将,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锡命长躬到底,“学生多谢中丞提点。” 孙传庭见刘锡命神色恭谨不似作伪,微微点了点头,响鼓不用重锤,此子可教也。 “哦对了,差点儿搞忘了正事”,孙传庭看向洪承畴,“亨九兄,前日与你所说之事,不知意下如何?” 洪承畴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苦笑,“你啊你,我这里十几万大军要供养,却哪里拿的出来多少银子与你。” 孙传庭显然也不是个会求人的,听见洪承畴这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不断说起自己的难处来。 刘锡命听着这两人在堂上说来说去,总算听明白了原委。 见场面似乎陷入僵局,他心中微动,迈步上前。 “制台,抚台,学生斗胆,有一句话不止当讲不当讲。” 孙传庭见自己说的唾沫都干了,洪承畴依旧不同意,正打算见机告辞时却听到刘锡命这么一句话。 他转头看了看洪承畴,虚眼看向刘锡命,“你且说来听听。” 刘锡命赶忙挺身正了正衣领,“方才学生已经听得明白,抚台新到陕西,打算另组一军以镇压流贼,只不过如今朝廷岁无余粮,是以这军费还没有着落,不知是与不是?” 孙传庭和洪承畴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一起点点头。 “所以抚台便想先从制台这里赊借一些钱粮以作军饷?” 这次不等孙传庭开口,刘锡命再次说道:“请恕学生无礼,抚台此想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中原诸军共计有十三万四千有奇,按照每人三十两军饷来算,一年便是四百万两,加上军备,所费近乎千万。” “两位上官也知道,按我大明惯例,这笔钱发到军士们手上之时,能有一半就算好的了,若是制台再给抚台划拨一些,到时说不得会有哗变之事。” 洪承畴一脸赞赏地看了看刘锡命,随即偏头看向孙传庭。 孙传庭满脸不满地盯着刘锡命,“那不然怎么办,难道本官这人马便就此算了吗,那陕北的流寇谁去剿灭。” 刘锡命见孙传庭生气,赶忙陪笑道,“抚台息怒,学生也以为有必要另建一军,但是眼下国库已然空虚,抚台何不考虑招募屯田以养兵呢?” “如此一来,即可不费朝廷一钱一粮,不使百姓多受负担,亦可有敢战之士平定陕西。” 孙传庭大笑道:“哈哈哈,你以为本官想不到这些吗,只是屯田也需要粮草供给,本官现在一穷二白,哪里去做这些,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洪总督帮帮忙才行。” “不然”,刘锡命摇摇头。 “以往屯田大多是就地招募百姓垦荒,然而眼下陕北连年大旱,已经是寸草不生,若是可以种地,百姓们何苦要起来造反。” “因此此法必然不通,要想屯田,只能在水系发达的关中之地。” “难,难,难”,孙传庭感慨道。 “本官虽然还未上任,却也知道关中饱受流贼荼毒,人民流离,土地荒废,等到把各种事务理顺,不知道要多少年去了,可这剿灭流寇却没有这么多时间去等。” 刘锡命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笑容。 “学生也知道屯田仓促之间不可得,是以学生所献乃是效仿本朝太祖时开中法,令商人以粮输边,如此抚台之困立时可解。” 孙传庭原本觉得眼前这少年还算有勇有谋,此刻一听这话却觉得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立时连话都不想回了。 倒是洪承畴瞥了他一眼说道:“开中法的施行自有其原因,眼下盐引制度已然废弛,要想让商人们输粮,倘若无利可图,这帮人又如何肯干?” 刘锡命也瞧出了孙传庭不耐烦的神色,他赶忙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关中不止适合种粮,更适合种棉,如今棉花价格更甚粮食,倘若以棉换粮,想必商贾们还是愿意的。” “关于屯田所需百姓一事,学生自四川来时,因见得关中生民大饥,不忍生灵涂炭,遂一路赈济至西安城下,眼下应该聚有流民十来万了。” 刘锡命故意装作没看到洪承畴和孙传庭张大嘴惊讶的样子,强忍住笑意说道。 “如今关中无主荒地也有不少,只要抚台一声令下,准允开荒屯田,学生立时便可让家人召集这些人去屯田种棉。” “学生在川中还颇认得一些粮商,只要屯田成功,到时自然会有商人携粮到关中来换。” 刘锡命才一说完,孙传庭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承认,他对刘锡命的这个意见动心了。 他赶紧问道:“那这换得的粮食应该如何分配?” 刘锡命略略微躬的腰一下子站的笔直。 “不知抚台打算组建多少人的部队?” 孙传庭想了想比出食指,“至少一万人。” 刘锡命估算了一下道:“一万人的军饷至少要二十五到三十万石,加上其他器械军备,恐怕要五十到六十万石才行。” 刘锡命说完见孙传庭面露紧张之色,不由笑道:“这样吧,抚台只需授权学生屯田,组建大军所需粮草全由学生来提供,如何?剩余的恐怕也就只够屯田百姓吃食的了。” “那你家岂不是无利可图?” 洪承畴惊道。 孙传庭却一巴掌拍在刘锡命肩上。 “哈哈哈,好,好,好,难得你有为国为民之心,倘若此事可成,本官定要替你向陛下请功。” 你个老倌儿还真是鸡贼。 刘锡命见孙传庭这幅迫不及待的表情心里好笑,这是生怕自己反悔啊。 不过任你奸似鬼,也得喝小爷我的洗脚水。 刘锡命的心算能力不弱,方才谈话的功夫,他便已经考虑清楚。 十万百姓至少可以开垦一百万亩田地出来,当然了,关中土地总共也不过360万公顷,实际上能开得50万亩土地已经是万幸了。 如果种植刘锡命空间里的新式棉种话,亩产至少能有四石。 如今因为战乱,一石棉花价值2两,远超粮食价格,这五十万亩田算下来产值竟然高达4百万两,供应孙传庭一万人马绰绰有余。 更为关键的是,刘家的商业系统是互通的,到时候四川产粮,陕西产棉,两个体系就算是完成了闭环运作。 但是真要让一般人来做的话,确实没人能做的下来。 虽然心中心思电转,但是刘锡命脸上依旧做出一副求仁得仁的表情。 “制台放心,如今国家有难,朝廷养士三百载,正是我等报效之时,岂能尽算其利?” 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哪里知道刘锡命的底牌,在他们两人看来,即便十万人开垦出百万亩良田又如何? 眼下关中种棉,一亩最多也就收获两石,刨除掉十万百姓和供养军士的钱粮,再减去运输途中的损耗,这生意当真没有多少余利。 这才是真正的士绅典范啊,果然还是要读过圣贤书的才靠谱。 第三百四十章 贿赂中官(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孙传庭盯着刘锡命还略显稚嫩的脸庞使劲观察,仿佛要将他记在心里一般。 本来他都已经想好了,要是从洪承畴这里讨要不到,那便只能到西安去找些商贾大户来募捐。 不过这样的手段他自己也知道,最多勉力维持而已,哪里像刘锡命这个法子这么便利。 想到这里他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更为柔和。 “无疆,你既然今科便要应试,这时文一道不可不苦下功夫,这几天你若是有需要,大可过来找我,本官好歹痴长岁月,帮你品评一下还是可以的。” 刘锡命还没反应过来,苏谨却是大喜过望。 孙传庭这话一开口,刘锡命至少也能和他攀得上半个师徒,有这样的朝廷重臣做后台,刘锡命的官途无疑要顺上许多。 苏谨赶忙从刘锡命身后掐了他腰间一把。 刘锡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长躬大拜道:“学生拜谢中丞。” 孙传庭捋须微笑,“本官要替三秦百姓谢你才是,光凭你之前赈济百姓一事,就足让人敬佩不已了,少年人可畏啊。” “哈哈哈,伯雅,说起来你这大事还得多亏我才能办成,今晚岂能不浮一大白?” 洪承畴见孙传庭的事情解决,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让孙传庭这么闹下去,他也担心朝廷会将自己的军费划拨出去,到时手下这帮丘八可就难整了。 现在这局面正好,可谓是皆大欢喜,想到这儿,他赞许地看了看刘锡命,说起话来也不避讳他了。 刘锡命一直待到孙传庭离去才跟着告辞走人。 有了屯田这一事的关系,刘锡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洪承畴和孙传庭的谈话他也敢偶尔插两句话。 虽然他看起来人小言轻,但是架不住知识面广,一些洪承畴和孙传庭想不到的问题他也能一一指出来,让洪孙二人有些刮目相看。 等到从河南都指挥使司衙门里出来时,孙传庭对待刘锡命的态度已经更加亲切了。 “无疆,本官还要在开封盘桓几日,你先安排你家人前来接洽,这屯田一事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了。” “抚台放心,学生现在就去安排。” 见孙传庭的轿子越去越远,曹变蛟长吁一口气,有这么一位封疆大吏在,他承受的压力着实有些可怕。 “老……” 曹变蛟原本还想像之前一般去拍刘锡命的肩膀,但是突然想到今天在堂中的事情,他伸出去的右手又缩了回来。 刘锡命转头看见这一幕不由失笑。 “怎地,大名鼎鼎的曹阎罗还怕我这么个小书生不成?” “哈哈哈”,曹变蛟听见刘锡命这话顿时放松下来,这老弟的风格果然还是没有变。 “嘿嘿,老哥我这不是见你受贵人赏识嘛,再和我们这些粗鄙武夫在一起,岂不辱没了你的身份。” 刘锡命猛然转身过来,一把将曹变蛟双手握住。 “兄长,我心里没有什么狗日的文武之分,谁在坚忍为国,谁在为祸天下,我心里清楚的很。” “兄弟”,曹变蛟使劲眨了眨眼睛,“啥都不说了,走,喝酒去。” “哈哈哈,小曹,你咋地这会儿才到开封,听说你在南阳和那帮狗贼干了一场?咋样,还有力气玩娘们吧?” 曹变蛟带着刘锡命才走入城外的军营,马上就听到一阵粗狂的调笑声。 “草,是贺疯子,这家伙说话没遮没拦的,老弟你别往心里去。” 曹变蛟晃眼一看,啐了一口唾沫,向刘锡命叮嘱道。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贺人龙贺疯子”,刘锡命轻笑一下,跟着曹变蛟走了过去。 贺人龙身材高大,双臂显得孔武有力,一脸的络腮胡让人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 曹变蛟显然和他很熟络,冲上去就是一拳捶在他肩上。 “你他娘的跑的倒是快,左良玉他们过来了没?” 贺人龙脸上横肉遍布,笑起来仿佛要噬人一般。 “早就过来了,看来这次洪总督是要干场大的啊,这小子是谁?” 贺人龙说完朝刘锡命努了努嘴。 曹变蛟颇为郑重地转身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四川生员刘锡命刘无疆,也是我的兄弟。” 似乎怕贺人龙干些傻事,曹变蛟赶紧补上一句,“方才我们才从总督衙门出来,我这兄弟可是非常得洪军门和孙巡抚看重的,孙抚军还让他多去讨教。” 贺人龙本来还不当回事,听到曹变蛟这么说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一副憨憨的样子搓了搓手朝刘锡命道:“原来是孙中丞的人,俺老贺眼拙,刘公子勿怪则个。” 转头他便低声咬了咬曹变蛟耳朵,“带这么个书呆子到营里做甚,也不怕被那帮喜欢兔儿爷的办了。” 曹变蛟登时大怒,一脚就踢在贺人龙腿上。 “草,老子给你说了,这是我兄弟,再敢这般乱说,小心老子翻脸不认人。” 贺人龙没想到曹变蛟反应这么激烈,只好嘟囔着在前面带路。 刘锡命耳朵一向很灵,方才贺人龙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心中恼怒这粗坯口无遮拦,但是想到身后的邵德荣还要在军中厮混,他还是忍了下来,转头示意曹变蛟自己并不介意。 洪承畴这次确实是要干些大事,据闻高迎祥已经再次和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过天星惠登相等人合并一处,兵力高达三十余万,已经进入河南府。 方才在堂上他便当着刘锡命的面向孙传庭讲述了自己的计划,打算将流贼困在河南府并一举歼之。 对于他这个计划刘锡命只是心中一笑,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大可能。 就在刚才跟着贺人龙走入中军大帐,看到贺人龙和左良玉等人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刘锡命就知道洪承畴的布置都不切实际。 这模样像极了常申凯当年麾下互相扯皮的各级将领,这样的队伍想打合围,简直就是搞笑。 不过这也不妨碍刘锡命在曹变蛟带领下挨个挨个向这帮将领敬酒。 左良玉面白短须,眼神看起来有些狡诈。 张全昌身材矮小,但是双目却炯炯有神。 …… 一圈下来,刘锡命将洪承畴麾下诸多军头认识了个遍。 这帮武夫起先还有些瞧不上刘锡命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哪晓得几轮下来,就算酒量最好的贺人龙都开始走路打偏了,刘锡命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是大家都是亲眼看见这小子把酒都喝了的啊! 呵呵,不把你们一帮瓜怂喝到吐血,老子就白叫了酒神。 刘锡命一边将酒偷偷送入空间,一边心中偷笑。 “咳咳” 一阵冷风吹入大帐,伴随着几声拿腔捏调的咳嗽声。 刘锡命正打算继续敬酒,却发现曹变蛟、贺人龙等人齐齐放下杯子,朝大帐门口抱拳问候。 “高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锡命转头望去,一个面如凝脂,身着红色蟒衣,头戴三山帽的太监模样男子掀帘走了进来。 “咳咳” 这人又咳嗽了两声,右手拿出一张紫色绣花手帕轻轻擦了擦嘴道。 “咱家这不是看诸位将军全都回营,想着替陛下慰问大家一番嘛,却没想到你们已经聚起来了。” 刘锡命轻轻扯了扯曹变蛟衣袖,“这人是谁?” 曹变蛟轻偏脑袋,“高起潜高公公,御马监掌印太监,现在是洪总督军中监军。” 原来是此人,刘锡命恍然。 高起潜这话似乎话中有话,左良玉赶忙上前道:“高公公不要误会,我等同僚久未见面,这才一起小酌一番,不曾有其他之事。” “对对对,只是小酌而已。” 其余诸将也赶忙符合。 第三百四十一章 贿赂中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诸将辩解,高起潜轻轻一笑拉了个凳子坐下,笑得仿佛一只老狐狸。 “嘿嘿,没有其他事便好,左将军,咱家听说你在河东剿匪收获颇丰啊。” 左良玉立刻跟着嘿嘿一笑,会意地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还不是多亏有高公公照顾,末将可一直记着公公的。” 高起潜面不改色地将左良玉递过来的银票塞入袖中,继而看向其他人。 贺人龙、曹变蛟等人也纷纷会意,赶忙掏出银票向高起潜递了过去。 高起潜也是来者不拒,笑眯眯地一一将银票收入右手袖中。 这一幕看得刘锡命目瞪口呆,这他娘的也太嚣张了吧,收钱收的这么理直气壮。 难怪不论文武都对这帮子死太监恨之入骨。 高起潜看了一圈,发觉收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看向一身文人打扮的刘锡命。 “这人是谁?”,他看向贺人龙等人。 曹变蛟赶忙上前介绍。 听到不是军中之人,高起潜顿时兴趣缺缺。 “原来是那个书生,咱家听说过你,年纪轻轻便知公忠体国、为国效力,咱家很是高兴,想来皇爷也会很高兴,好好干吧,咱家看好你。” 刘锡命微笑着颔首道:“多谢公公。” 小朱同志果然还是混成了依靠太监啊,刘锡命心中感叹。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也是无奈之举,文臣不可信,武将无大才,那自然只有自己的家奴最可靠。 但是刘锡命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士人身份,现在可不是魏忠贤当道的日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得对高起潜太过上心。 高起潜等了一下,见刘锡命没什么表示,这才有些失望地起身道:“行了,咱家就是替皇爷来关心关心你等,如今既然看过了,那咱家便不耽误你喝酒了。” “公公慢走”,帐中众人跟着将他送到门口。 等到高起潜离开,帐中才再次恢复热闹的气氛。 “杀千刀的死太监”,无论是贺人龙还是曹变蛟等人全都低声骂道。 “宫监一直如此嚣张吗?竟然敢白日索贿。” 刘锡命在曹变蛟身旁坐下问道。 曹变蛟一声冷哼,“素来如此,这帮没卵子仗着是天子家奴,行事历来肆无忌惮。” 刚刚骂完,曹变蛟有变得有些无奈。 “不过诸将行贿也不见得都是不情愿,朝廷对我等武人一月三斥,贬黜罢官更是家常便饭,走一走这些中官的路子,反倒对咱们有利。” 贺人龙喝的醉醺醺的一屁股栽倒在旁边座位,说出来的话满嘴酒气。 “狗日的瓜怂,老曹说的是,朝廷,哼,朝廷什么时候把俺们这些武夫当过人看,今天要你打这个,明天要你干这个,他娘的有谁问过咱们的想法吗?” “全是他娘的文人指使,俺老贺算是明白了,俺们就是他们手上掏粪的耙子,有需要的时候叫你一声将军,没用的时候连看你一眼都觉得臭。” 说着说着贺人龙竟然大笑起来,不过刘锡命怎么也觉得这笑声有些苍凉。 “这么说来咱们和这些阉货还真是一样的人,都是文官眼中的大便而已,你说咱们不走他们的路子走哪儿?” 刘锡命默然。 这时帐外的军兵进帐上酒,一阵冷风吹的贺人龙脑袋一懵。 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赶忙大着舌头朝刘锡命陪笑。 “刘,刘公子,俺是粗人,说话都不过脑子,你大人大量可别往心里去。” 刘锡命看着贺人龙涨红的脸感到有些心酸,哪怕知道这家伙风评不好,甚至喜欢纵兵劫掠,他还是一把搂住贺人龙肩膀。 “哪里有什么狗屁刘公子,诸位看得起便叫我一声兄弟,来,干了。” “哈哈哈,刘兄弟爽快,干了干了。” 不止贺人龙,左良玉等人也大笑着干杯。 眼见帐中众人已经都醉成八分,刘锡命朝身边曹变蛟告罪一声出恭,闪身走出大帐,走到门口时将邵德荣也拉了出来。 李彪、魏敬国正在帐外侍立,见刘锡命出来赶忙围了上来。 “二哥,出恭吗?” 刘锡命往前几步看了看营中四处燃起的篝火,火把释放出的光亮将整个大营照的透亮,但是营中到处都是帐篷,将视野完全挡住。 他仔细看了看没找见自己想找的,拉着李彪等人往外走了几步避开帐前的诸多亲兵。 “你们可曾看见中官高起潜等人走哪个方向去了?” 李彪马上指向城门方向,“走的那边。” 刘锡命不再多话,朝李彪等人摆摆手示意跟上。 大营中不便乘轿,高起潜显然还要步行一段,刘锡命等人没走多远就看见他们的身影。 两个小太监模样的人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十几名军士护卫左右,高起潜揣着双手正缓步向前。 “什么人?” 护卫在高起潜身边的卫士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噌地一声将腰刀拔出,警戒地看向刘锡命等人。 两鬓有些花白的高起潜转身看过来,发现是刚才在大帐中见过的少年后朝卫士们挥挥手示意放松。 “刘锡命拜见高公公。”,刘锡命也停下脚步拱手行礼。 高起潜保养良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 “秀才公寻咱家可是有事?” “不敢当得如此称呼”,刘锡命瞥了一眼高起潜周围的人,“可否请公公这厢说话?” 高起潜好笑地环视了身边几人,点点头跟着刘锡命走到旁边帐篷边上。 刘锡命强忍住对高起潜身上香气的不适感,拱手笑道:“不想学生之名竟然入得高公公耳中,不知方才高公公所说陛下也会高兴是何意?” 一边说,刘锡命一边朝北面拱了拱手。 高起潜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戏虐。 “洪总督的报功信咱家看了,里面可不就提了你的事情吗,区区一介秀才便知尽忠报国,难怪洪总督要专程上报,这种事皇爷能不高兴嘛。” 见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高起潜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 “不过这种事可大可小,朝廷也需要核验是否属实,秀才郎可不要想多了。” 刘锡命听出了高起潜话中的意味,不过他专程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嘛。 这帮中官上达天听,刘锡命要想尽快出头,和他们拉上关系是最快的途径。 当然,还是要尽量避免被其他人所知,所以刘锡命这才遮遮掩掩地赶出来。 “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是得谨慎才好,不过有高公公在,想来陛下也会垂询。” 刘锡命说完嬉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悄悄朝高起潜这边递了过去。 这小子上道! 微亮之中,高起潜却将刘锡命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细腻白皙的右手瞬间将银票接了过来。 摸了摸银票的厚度,高起潜心中对刘锡命的大方程度颇为震惊。 他眯起眼看向刘锡命。 “小秀才,你知道咱家最多帮你说几句话吧,其他的咱家可帮不上什么忙。” 刘锡命赶忙笑道:“学生自然知道,高公公代替天下人侍奉陛下,我等自然该有所表示,当然若是高公公能替学生和学生这位小兄弟邵荣多多美言几句,那自是感激不尽。” 高起潜瞥了一眼军将打扮的邵德荣,没把他放在心上,不过是个小将而已。 反倒是刘锡命这话。 高起潜虚眯眼睛,“小秀才,你可是士人,如今天下士人谁人不视我等为阉贼,你就不怕和咱家走近了误了你的前程?” 刘锡命一脸正气,“高公公这话说的,孰忠孰奸理当以其所做所为来判断,怎可以是否中官而论。” “当今天下,士绅之中也多有贪婪成性、残暴不仁之辈,中官之中亦有如公公这般尽忠国事之人,刘某年龄虽幼,这些却是分得清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贿赂中官(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高起潜原本虚眯的眼睛突然闭上了,良久才睁眼长叹一声。 “以后可以让此人多到咱家府中走动,行了,夜色太凉,你尽早回吧,不要让别人看到起了疑心。” 这话已经是在为刘锡命的名声考虑了。 刘锡命赶紧再次拱手,“公公慢走,学生就不送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邵德荣等人就走,等到他回去时,帐中诸将谁也没察觉他竟然出去了这么一久。 高起潜揣手看着刘锡命远去的身影,驻足稍想了片刻这才朝手下人挥手示意回府。 开封城中,高起潜刚刚回到府里,才将大氅脱下,他便朝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吩咐道。 “达顺,曹变蛟部报功的文书送出去了吗?” 那小太监麻溜地将高起潜衣服收起来,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张热毛巾给高起潜递了过去。 “干爹,昨日就已经送出去了。” 高起潜接过毛巾擦了把脸,这才将刘锡命方才送的银票从左袖中取了出来。 “竟然有一万两之多,这秀才果真大方。” 一旁侍立的小太监赵达顺才将过来服侍的几个丫鬟打发下去,见到高起潜手中银票,一脸惊诧地说道,满眼都是羡慕的神色。 高起潜淡然地瞥了赵达顺一眼,又将右袖中的银票拿出来数了数,这才将所有银票递给他。 确实如赵达顺所说,刘锡命这秀才果真大方,这帮子将官最多也就一、两千两而已。 “把东西收好,取个折子过来,咱家要再写一封表功折。” 看着高起潜如行云流水一般将折子写完,赵达顺颇为惊讶。 “干爹,这话写的有些过了吧,这小子不过送了些银钱而已,犯得着您老人家这般嘛。” 高起潜横眉看了他一眼,神色中尽是不屑。 “你懂个屁”,高起潜顺手写完最后几个字,放下狼毫道。 “自从魏公公以后,朝中诸公谁不以我等为洪水猛兽,即便是有攀附的也不过是些阿谀奉承之徒,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洪承畴和孙传庭都看重的人想要亲近咱们,这可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高起潜将折子合上递给赵达顺。 “帮皇爷做事的机会。” “我儿,你记住了,这天下要说做事,还得是这帮子读书人更厉害,咱们这些没卵子的,也就是帮着皇爷盯住他们还行,真要叫咱们自己上,这天下的事可就坏了。” 赵达顺瞥了瞥嘴,“左右不过是小小生员,哪里算得上什么做事的人。” “你知道为何咱家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而你只能端茶送水吗?” 高起潜横了赵达顺一眼。 赵达顺赶忙点头哈腰道:“自然是因为干爹简在帝心。” “蠢货,蠢货啊”,高起潜摇摇头,“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要是指望天子看重你那点情分,那你离滚蛋也不远了。” “做人,关键是要有用,要想有用,凡事就得多过过脑袋,做一步看三步,你才走的顺坦。” “秀才怎么了,小秀才也能扶摇直上啊。” 高起潜脸上泛起微妙的笑容,“难得这种人还是个大方的,那可不得多帮衬帮衬。” “行了,再拿一封过来,咱家要给曹公公再写一封,到时安排人快马加鞭将之前的替换掉。” ~~~~ 两日之后,北京城。 雄伟的紫禁城中,往来的宫女太监依旧显得不紧不慢。 乾清宫内,身着黄袍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在伏案疾书。 朱由检面色白皙,微长的脸庞配合瘦削的下巴,让他面相显得有些刻薄。 说来也是凄惨,朱由检也才不过二十有六,头上已经有许多白发显现。 “皇爷,河南有奏折上来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捧着一叠奏折凑到御案前。 崇祯双眼之中遍布血丝,听到这话放下手中御笔看向鱼尾纹深刻的曹化淳。 “洪彦演的折子?可有什么好消息?” 曹化淳犹豫一下,“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崇祯朝御座上靠了靠,抬手指向曹化淳,“先说坏消息吧,让朕看看哪儿又出事了。” 曹化淳从自己手中挑出一份小心翼翼念道:“臣奏闻陛下,一月初十,闯贼高迎祥部破阳城,十二破泽州,遂入河南境内……,贼众过天星出潼关亦入河南……” “砰” 茶杯破碎的声音将曹化淳吓得心中一抖。 崇祯满脸狰狞嘶吼道:“今日破一城,明日破一城,山西、陕西、河南,贼众如入无人之地,洪彦演拿着朕的十几万大军到底在干什么。” 曹化淳一面示意侍立在册的小太监们赶紧收拾,一面上前道。 “皇爷不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待会儿下旨申饬洪承畴一番便是。” 崇祯发泄了一通好受了些,摇了摇头道:“算了,洪亨九也有难处,国家大臣岂能如同奴婢一般呼来喝去,好消息呢?” “贺人龙在许州斩首三千,左良玉……” 曹化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语调渐高道:“二月初二,曹变蛟部于南阳大破贼首李自成部,杀敌一万三千余人,遣散两万余人。” “皇爷”,曹化淳一脸笑意,“洪总督这折子上说,是役,汉中府举人苏谨、顺庆府生员携家丁参战,并为大军捐助军资若干……” 念完折子,曹化淳捧着折子朝崇祯作揖道,“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国家有如此忠贞之士,可见天佑我朝,皇爷可以放心了。” 崇祯脸上也略显潮红,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却又突然看向曹化淳。 “高起潜这奴才可有折子上来?” “上来了,皇爷请看。” 曹化淳赶忙将高起潜的折子递上。 崇祯仔细一看,再和洪承畴的折子两厢一对,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善哉,善哉,果然如洪承畴、孙传庭所说,真乃国之忠臣也,如此一来孙传庭组建秦军所需军资便不需朝廷分毫,陕西指日可定。” 不过崇祯方才笑完,跟着又疑虑起来。 “曹化淳,你说这个四川生员刘锡命会不会和孙传庭等人勾结起来骗朕?” 曹化淳心中叹气,自家这位爷的疑心太重,也不知是好是坏。 “皇爷,依老奴来看应当不可能,高起潜也查过了,这几人以往并无瓜葛,这刘锡命收束流民也确实是到了关中才做的,为此还受到关中士绅抵制。” “国之硕鼠无过于此等劣绅”,崇祯咬牙切齿道,“若是这些人肯如这刘锡命一般为国供奉,天下何愁不靖。” “皇爷说的是,天下劣绅都该有罪,不过眼下国家还需他们维持,皇爷还需三思。” 崇祯虽然心中愤怒,但也知道事情轻重,抱怨几声只好作罢。 再次扫过御案上的奏折,崇祯状似随意地朝曹化淳问道:“你觉得朕该如何赏赐此子为好?” 曹化淳低眉搭眼地躬身而立,“此事自该由皇爷圣裁,哪有奴才们置喙的资格。” 崇祯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自言自语道。 “既是士子,想来心在科举,直接赐官有些不妥。他既能替孙传庭想出这等办法,想来对于钱财也不太看重。” 崇祯嘀咕了两句终于下定决心,“这样吧,着赏斗牛服一套,你等书写旨意时,可替朕勉励几句。” “对了,四川学政是谁?” 曹化淳想了想回道:“是天启五年进士陈士奇。” 崇祯眉头微皱,“到了要定乡试考官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朕。” 曹化淳微微一笑,“老奴遵旨。” “那这些报功的名单?” 崇祯挥挥手返身回御座坐下,“就按此办吧。” “对了,孙传庭组练新军记得从宫里排个监军过去,要老实的。” “老奴这就去办。” 第三百四十三章 流贼聚首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一直在开封府厮混到二月十二日。 在此期间,孙传庭安排完河南事务后已经急冲冲地赶向陕西。 刘锡命自然是爽快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刚一拿到盖有他巡抚大印的屯田公文后,直接先期向他交付了三万两银子,足够他先将架子搭起来了。 至于屯田之事,反正窦玉泉和许卫两人都在关中,他便直接托付给他们两人去办。 等到他们把地址选完,再把流民带过去,刘锡命自己再充当一回运输大队长,将水泥钢筋等建设物资运送过去就行。 当然,他还是对选址提了一些具体要求,一个是尽量靠近关中平原西部,这里离河南等主要战乱区比较远,相对来说更安全一些。 另一个则是要尽量靠近刘家在汉中的基地,这样一来途中运输时间要节省不少。 安排完了这些,刘锡命总算放下心来,难得洪承畴麾下诸将齐聚一堂,他借着有曹变蛟压阵,很是带着邵德荣结交了不少人。 到了二月十二日这天,总督衙门里总算传来了消息,言道宫中已有旨意下来,特令曹变蛟、刘锡命等人前去接旨。 总督衙门里,刘锡命再次见到了高起潜等人。 不同于上次略显亲善的样子,高起潜见到刘锡命等人进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和洪承畴闲谈,理也不理他们。 这老高做事妥帖,刘锡命心里伸了个大拇指。 “高公公,人都到齐了,宣旨吧。” 洪承畴耐着性子和高起潜攀谈了许久,见曹变蛟诸人皆已到场,赶忙提议道。 高起潜点点头,穿着红彤彤的官服站了起来。 “摆香案,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祀不宁,地乱纲常……有参将曹变蛟者,克忠定难,骁勇非常,着升任副总兵官……四川生员刘锡命,体君父之难,量国家之哀,着赐穿斗牛服,列功发于四川学政衙门,望尔时刻不忘磋磨学问,以图早日报效国家……” 刘锡命将圣旨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赐穿斗牛服时不由心中一撇嘴。 小朱同志真他娘的抠啊,这玩意儿不就跟后世鞑子赐穿黄马褂一个样吗,原来还是跟你们学来的。 倒是这个列功发还学政衙门让他眼前一亮,山呼万岁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真诚。 能专门写这么一句,看来自己好歹也算是在皇帝老爷面前挂了个号的人了。 想到这里刘锡命偷偷瞥了一眼面色肃然收起圣旨的高起潜,这里面应该少不得这太监帮自己说话。 不然自己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哪里会被朱由检记得住。 朝中有人好办事,刘锡命再次对此深有体会。 不过他依旧心中警醒,难怪士人们这么厌恶攀附内监的人。 他娘的大家都在吭哧吭哧混资历、熬年头,你却一个跟头跑到别人前面去了,能不招人恨吗。 不过这次应该不至于,刘锡命瞥了瞥同样肃穆而立的洪承畴。 这事是洪承畴上报的,高起潜最多悄悄敲了个边鼓,况且自己这身份应该也没多少人注意。 收起圣旨,高起潜笑眯眯地看向曹变蛟。 “曹副总兵,咱家可要恭喜你了,还望你知晓皇爷心意,往后一心一意为国效力才是。” 曹变蛟翻身就拜,“承蒙天恩,末将必为陛下效死。” 高起潜笑着点点头,这才装作不经意地看向刘锡命。 “小后生,你也算有福之人了,能得陛下勉励,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你可要知道感恩呐。” “多谢公公提点,学生刻不敢忘陛下之恩。” 高起潜这才大笑着朝洪承畴拱拱手,带着一帮小太监负手而出。 斗牛服只是赐服的一种,不算常服,连飞鱼服都比不上,这玩意儿也就是吓唬吓唬一般小吏还可以,刘锡命自然没有多大兴趣。 更让他开心的是,洪承畴拿出的兵部赏功文书里,竟然直接将邵德荣升任为都司,让刘锡命心中大呼没有白花这个钱。 曹变蛟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变故,他之前的报功文书里可是只说了报邵德荣千总升守备一事,自己这老弟关系还真是硬啊。 曹变蛟心中有些咋舌。 “报” 一名传令兵疾驰而入,不待洪承畴开口就惊惶喊道。 “报军门,二月十一日,闯贼率众集聚洛阳城外,贼部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二十余家尽皆聚首,似是商议如何应付我军围剿。天亮以后,各部再次分道扬镳。” 草,刘锡命心中大震。 这他娘的是变动版的荥阳大会? 洪承畴听到也是脸色一变,“可曾打探到具体消息?” 那传令兵脸上有些犯难,“禀军门,贼众聚会之时,只许各部首领入内,卑职等人无法查探。” “军门”,曹变蛟抱拳出列,“贼部数十万聚集于河南,我军亦有十数万之众,此乃天赐良机,不如鼓而攻之,如此中原可安。” 除了贺人龙等大仗不要命的将领以外,其余众将听到曹变蛟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你曹阎罗是不要命,我们可还想留着享福呢。 洪承畴将堂中众将的面色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叹息。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如今官军有十三万之众,战力自然是比流贼要高出许多。 但是要和流贼三十多万人硬拼,他心中也有些忧惧。 这可是朝廷在中原最重要的战力了,一旦有什么闪失,他洪承畴登时便要身败名裂。 这天下的问题他一个三边总督哪里不晓得,即便将流贼全数剿灭,只要天灾人祸不息,造反的百姓只会如同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 倘若官军只是惨胜,这天下不复为朝廷所有矣。 想到这儿洪承畴叹了口气振奋精神,“传令下去,多派斥候打探消息,各部还是按先前方略,以堵截为主,伺机待战。” “是”,众将也都心里一松,纷纷应是。 河南的流贼与刘锡命没有多大的关系,哪怕是听闻李自成、张献忠再次复起也对他没有多大震动。 相反他心里还巴不得这几位老哥搞风搞雨。 在河南、关中这段时间,他见多了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的惨剧,而在开封几天,这城中的大小宗室如何作威作福、奢靡度日也让他发指。 周藩诸王以及远在洛阳的福王哪个不是贪婪成性、残暴不仁之辈,光看看河南几近于无的土地就知道,老朱家是到了该亡的时候了。 随着洪承畴军令一下,各部战将全都发动起来。 邵德荣虽然被提拔为都司,按理可携一千兵马,不过眼下朝廷军费吃紧,哪有功夫再给他配齐。 他依旧只能带着麾下400人跟随曹变蛟参战。 邵德荣这下再次认识到了官场的残酷,若非有刘锡命的关系和钱粮在,他这些人马当真只能是当炮灰的命。 好在刘锡命早已安排好,从刘家村顺江而下的人马已经出发,预计一个月内就能将他手下补齐到三个团左右。 在洪承畴这边混了这么久,刘锡命对朝廷兵制也算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 总体来说,这套兵制在大小相制方面考虑的还是比较到位。 但是设计这套兵制的人恐怕没有料到天下会混乱成这个样子,随着行政体系的崩溃,营兵无法得到有效补充。 到了战争后期,将官们便只能自行招募兵马,缺额的军饷自然是靠劫掠而来,如此才慢慢坐大成类似军阀的军头。 像刘锡命知道的,南明时期的四镇就是类似这种存在。 而他想要利用的也是这其中的空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唐王聿键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到曹变蛟率部离开开封,刘锡命终于也带着李彪等人继续南下。 之前在内乡收容的那帮子流寇俘虏还等着自己去安置呢。 虽说流贼大军已进入河南,但是随着曹变蛟等部投入战斗,大部分地方反而变得相对安全。 刘锡命一行在提心吊胆之下,终于在二月一十七日赶到了南阳府。 “杀” 此时的南阳城外杀声震天。 刘锡命刚刚才过南召县几十里就得知了南阳城外有人交战,只不过是仗着斥候来报交战人数不多才看上前观战。 待到距南阳城二十里的母猪岭时,他便带着亲卫团上山驻扎,一面派出斥候,一面从山上观战。 透过望远镜望去,一队大约千人的官军正在和数倍于他们的流贼打得火热。 “你们看那打的可是唐字旗?” 刘锡命自己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问李彪等人道。 李彪眼瞪如羚,使劲儿瞅了一会儿才点头,“好像就是唐字旗。” “这倒是怪了,没听说河南有哪个唐姓将领啊。”,刘锡命自言自语道。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李彪赶紧朝山下走几步前去催问,没过一会儿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斥候上山朝刘锡命回道。 “旅长,属下已然查明,和官军对战的应该是贼寇混天王手下,约有5000来人,周围并无埋伏。” “好” 查清了周围动静,刘锡命心下大定,区区5000来人的流贼应该不会成为什么大碍。 就这么一会儿当口,山下的官军似乎已经开始在渐渐占据上风了。 刘锡命敏锐地意识到了战场上的变化,他径直翻身上马。 “传令,全军出击,支援官军。” “喏” 龙骧旅虽然在母猪岭上,但是应喏声依旧传出老远。 正在和官军鏖战的混天王部本就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这时突然听得身后一阵呐喊传来,众匪心中更是慌张。 没过一刻钟的功夫,龙骧旅便骑马列阵从山上冲了下来。 好歹在曹变蛟这个猛将兄那里待了半个月,刘锡命也向他讨教了不少骑兵战法。 不过曹变蛟带的是朝廷兵马,他敢用突骑冲锋的法子,刘锡命却舍不得用。 亲卫团400多人一人一匹驽马,从山上呼啸而下时却只排列成两排冲锋。 等到距离流贼只有60步的距离时,第一排士兵轰然射击,打完之后直接分成两半从流贼两翼绕了过去。 最后一排依样画葫芦,控制好马速打完就跑。 刘锡命自己也跟着最后一排一同冲锋,不过他有空间可用,却是打了几轮才停下手来。 虽说是在马背上射击,精准度急速下降。 但是架不住亲卫团是从身后突袭,加上骑兵轰隆的声响,流贼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己方伤亡有多大便哗地一声直接崩溃了。 打着唐字旗的那方官军似乎也颇懂战法,竟然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全军再次压上。 流贼仿佛被刺破口的气球一样,朝着亲卫团跑过后留下的缺口撒丫子就跑。 “自由射击”,刘锡命在马上大声喊道,凉风灌的他一肚子都是。 “砰”、“砰”的火枪声音间或响起。 倘若只有官军在,这帮人说不定还真的能逃的过去。 但是如今多了亲卫团这么一只蹩脚骑兵,只跑了两三里的路程,这帮流贼便认清了形势,开始哭喊着准备投降。 “去,派咱们的人将他们压缩聚拢,有反抗的一律格杀,剩下的待会儿交给官军处置。” 刘锡命骑马狂奔了这么一会儿屁股已经被巅的有些受不了,见状赶忙让李彪安排受降。 战场上开始不断响起“投降免死”的呼喊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流贼直接就倒在地上不断喘气起来。 跟在流贼身后追杀的那帮官军竟然也适时停了下来,只冷眼看着亲卫团聚拢俘虏。 刘锡命心中有些奇怪,这可不像一般官军的作风。 这些流贼在官面上可都是战功,他在军中这么久,只见过如同饿狗抢食一般争抢俘虏首级的,却没见过眼前这种打仗卖力,收拾战场却不甚用心的官军。 虽然他自己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已经在心中生起了些许怪异之感。 随着这帮官军不对临近,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这帮人,怎么说呢,穿的有点儿太好了。 如曹变蛟这些精锐部队,虽说战甲齐全,但是断不会像眼前这只部队的战袍这般崭新,弄得刘锡命回头看看自己的亲卫团都有些自惭形秽。 那唐字旗下有一人身着金色大铠,头戴金色凤翅盔,胯下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面容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但是自有一股威严之感。 “来将通名”,对面官军的步兵阵列里打马走出一名中年将领模样的人,朝着刘锡命这边大声喊道。 刘锡命朝李彪撇了撇嘴,示意他上前答话。 “天子亲赐斗牛服、四川生员刘锡命携家丁前来助战,不知对面是哪位将军领兵?” 李彪现在身形足有五尺五寸,洪亮的大嗓门传遍两军阵前。 孰料对面那中年将领却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朝大旗下看了看,进而直接打马跑了回去。 刘锡命心下一凛,正打算让亲卫团戒备,却见那人再次跑出阵来。 这次,他直接跑到了刘锡命面前。 待到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时,这中年将领停下马抱拳道:“原来是刘公子当面,本将樊锐,我家王爷有请。” 刘锡命大惊失色,赶忙追问道:“不知是哪位王爷?” 那中年将领樊锐哈哈一笑抱拳拱了拱手,“南阳城里还有哪些王爷,自然是我们唐王,刘公子,请吧。” 唐王? 隆武皇帝朱聿键?刘锡命眼睛一亮。 若说南明小朝廷还有什么能让人同情的人物,这朱聿键必然算的上一个。 刘锡命记得,他是在福州被郑芝龙等人拥立,较为难得的是,这人能文能武,算得上是一代明主。 只可惜那时他已被郑芝龙等人挟制,就算想要作为也无可奈何,最终依旧落得身死的下场。 “尊使请稍等片刻,待学生正一正衣冠。” 念及此处,刘锡命赶忙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装作从包袱里取东西将崇祯御赐没多久的斗牛服取了出来。 李彪等人也赶紧翻身下马帮他换上。 别的不说,小朱同志赏的这件斗牛服也算有些用,起码拜见一些贵人时不那么寒颤。 刘锡命心下嘿然。 一行人跟着樊锐步行走入唐王阵中。 待见到唐王朱聿键时,刘锡命赶忙躬身行礼,“学生刘锡命拜见唐王殿下,未知大王在此,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朱聿键原本骑在马上,见到刘锡命前来却也翻身下马上前将他虚扶起。 “免礼”,朱聿键看向刘锡命的眼里满是好奇之色。 “刘卿蒙天子赏赐一事孤亦有耳闻,卿果真是国之忠臣,前次相救曹将军,今次又救得本王,看来孤也非要赏你不可啊,哈哈哈。” 刘锡命假装惶恐的模样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大王折煞学生了,报效天子本就是我等士人之志,前次不过因缘际会,今次更不敢言相救大王。” 他抬头看了看朱聿键身边围着的几位将领,略带赞叹之色道:“大王护军勇猛非常,麾下诸将更是多有善用兵者,即便没有学生助战,拿此等蟊贼岂非如砍瓜切菜一般,学生万不敢揽他人之功。” 开什么玩笑,朱聿键这小子好像马上就要被小朱同志圈禁了,刘锡命哪里敢现在和他攀上点儿什么关系。 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简在帝心呢。 这家伙太能折腾,你说你一个藩王,天天关心国家大事做什么,最后竟然还敢动兵北上勤王,皇帝老子不动你简直没天理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取道湖广(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心中所想朱聿键自然不清楚,但是他这番做派却让朱聿键心中大生好感。 南阳本地生员中可没有这样的人物。 一念至此,朱聿键脸上更是热情,他也顾不上王爷之尊了,径直上前两步握住刘锡命右臂。 “刘卿果真是栋梁之才,方才观你麾下家丁骑射战法不逊于官军精锐,这些莫非也是你自己训练的不成?” 刘锡命连忙摆手,“纸上谈兵而已,昔日在川中多得四川总兵官侯良柱侯总兵指点,因此多少知道一些战法,近日又在曹将军军中厮混,于军旅之道略有所知,不过都只是纸上功夫,当不得真的。” “哈哈哈”,朱聿键大笑道,“寻常士子都觉得军旅乃粗鄙之事,却少有如卿者,须知国家危难,正待名臣良将克敌定难,能文能武者才是国家栋梁。卿此来河南何往?” 刘锡命心下汗颜,这朱聿键莫非还打起了自己的主意不成。 他陪着朱聿键闲扯了几句,赶忙又将话题扯回到眼前的战场上来。 “大王,贵军大胜,所获首级俘虏尽在此处,还请大王尽快派人清点,学生事急,便不在此处多歇了。” 朱聿键无所谓地甩甩手,“那些于本王无用,孤带军出城作战,已然于朝廷规制不符,天子想来也不可能奖赏,不若留给卿家报功吧。” “倒是卿家,何事行得如此之急,孤与卿家相谈甚欢,正想请卿家到王府一叙。” 刘锡命脸色微白,赶忙将手臂从朱聿键手中抽脱出来躬身行礼。 “大王,学生不过一介生员,哪敢劳烦大王亲询,至于入府详谈一事更是不敢。” 刘锡命脑中心思急转,为自己拒绝找了个理由。 “学生方才从洪总督军中出来,此时入得大王府中,若是被长史上报朝廷,于大王、于洪制台都有大害。” 朱聿键神色微变,刘锡命赶紧添油加醋道。 “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下名位早定,大王乃是宗室,朝廷自有法度,如今大王带军出战已然干犯律令,倘若再加上结交外臣之罪,就算天子仁厚,只怕朝廷也不能容得下大王,还望大王三思。” 朱聿键满脸失望地长叹一声,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有些复杂。 “孤岂有犯上作乱之心,只是这江山社稷乃是太祖所造,孤身为宗室子孙,怎忍天下离乱、百姓涂炭,值此之时,难道我等宗室便只能混吃等死不成?” “倘若丢了江山,我等宗室还不是如同待宰羔羊,陛下何至于此啊!” 随着朱聿键声音变得悲呛,唐王府的一众护军纷纷跪地,眼眶中多有感动之色。 “大王,臣等誓死护卫左右。” 刘锡命环视一圈,心中对朱聿键的能力也有些赞叹。 一介藩王,能让自己的护军效死,说起来也得是有充足的人格魅力才行。 不过有忧患意识是好事,但是老朱家的这摊子事早就说不清楚了,刘锡命同情归同情,该表的态还是要表的。 他拱手上前,脸上满是正气。 “大王,如今天下虽乱,然则有圣天子在位,朝堂之上众正盈朝,虽有小恙,不损天命,只待天下众臣与陛下同心同德,则天下克定指日可待。” “当此之时,人人皆负其责,大王身为宗室,职责便是拱卫天子,若大王真是心念太祖江山,那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如此便算是替天子省心了。” 朱聿键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惨白,刘锡命再补一刀。 “天下难道还缺大王一人,还缺大王麾下一千兵马不成,但是如大王这般出城浪战,违制不说,若是大王贵体有痒,陛下还要劳神费心,岂不是于国家更为不利?” “大胆狂徒,你区区生员怎敢大放厥词。” 之前引刘锡命过来的那个樊锐对着他怒目而视。 刘锡命瞥了一眼没放在心里,朝朱聿键长叹一声道:“学生今日鲁莽,还请大王恕罪,然则学生拳拳之心,想来大王应当能够理解,还请大王三思。” 樊锐哪管刘锡命的这番说词,当即就想要上前来拿他。 反倒是朱聿键颇为大气,他虽然心中不爽,但仍朝樊锐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不可无礼,刘卿虽然说的不中听,但并非狂言。” 说罢他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刘锡命。 “孤原本还想向卿家讨教,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了,也罢,你我那便就此别过吧。” 看着朱聿键转身那一刹那流露出的苍凉之色,刘锡命心头微微感动。 倘若投胎技术好一点儿,这位爷想来应该也是一位明主吧。 他对著朱聿键的后背长揖道:“大王,学生肺腑之言,还请大王三思啊,莫要误了己身。” 朱聿键身体轻轻抖了抖,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地上马走了。 樊锐临行前恶狠狠地瞪了刘锡命一眼,这才跟着大喊:“撤兵回城。” 上千人的部队扬起一阵灰尘朝南阳城而去。 “二哥,这咋办?” 他们这一走倒好,李彪有些傻眼地看了看被自己等人收押起来的俘虏们有些不知所措。 刘锡命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还能怎么办,老办法,筛选一遍带上。” “哎,可惜了。”,刘锡命看着唐王府护军的背影感叹一句。 李彪才给亲卫团传完话回来,听到 刘锡命这话砸吧一下嘴,“啥可惜了?” “天命竟难谌,人事亦靡常。走吧。” 刘锡命没有直接回李彪的话,念了这么一句诗拉着他返身就走。 流贼混天王手下这帮人被杀的不过700多人,其余人都被亲卫团的骑兵堵截了回来,这会儿4000多人挤在一团瑟瑟发抖。 刘锡命让亲卫从里面拉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小子出来一问才知,这帮人只不过是混天王派出来在南阳附近收拢的流民而已。 除了之前战斗在前线的1000来人是真正的老贼,其他人都是才被裹挟进来的流民,正要朝混天王在伏牛山的大部队去汇合的。 本来这5000多人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带队的流贼早已打探清楚,官军大部都在开封周围,料想南阳守军不敢出战。 谁能料到南阳还有朱聿键这么个憨憨,带着自己一千多的卫队就敢出战,加上刘锡命从旁相助,这才将这股人一举歼之。 打听清楚了这件事,刘锡命和李彪等人一下子轻松许多。 照着刘家村惯用的手法,亲卫团先将俘虏中剩下的300多老贼找了出来就地枪决,再发放了一些干粮供俘虏们充饥,整支队伍一下子安稳下来。 没有当过流民的人无法理解有一口吃的对饿了几天的人是多大的诱惑。 当初流贼引诱他们入伙也不过发了一个野菜团子,刘锡命拿出来的可比这个好吃多了。 剩下的人刘锡命本打算就地释放,毕竟都是南阳附近的流民,这里又不是他的基本盘,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好。 哪晓得出了几百号还有家人牵挂的愿意离队,其他人竟然都不愿意走了。 刘锡命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这些将枪决的流贼草草掩埋,一行人继续向襄阳府方向赶去。 早在刘锡命还在开封时,唐修远派来的人便已经和内乡留守的亲卫团接洽上,这帮人已经到了襄阳府了,刘锡命只需要前去汇合就行。 让刘锡命啼笑皆非又深感悲哀的是,一行人才走过南阳城没多远,之前遣散的那几百号人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看着跟在这几百人身后一千多号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妇孺孩童,刘锡命感到一阵阵头痛和心酸。 “求大老爷收留俺们,给条活路吧。” “求求老爷了。” 一千多号人跪在地上哀求的场面让亲卫团都不忍上前驱赶。 里面一个打头的汉子跪地往刘锡命的方向摩挲了几步,不停磕头求情。 “大老爷仁厚,连俺们这样的贱人都肯给口吃的,可见是天大的好人,求求大老爷赏条活路吧,我等做牛做马永世难忘。”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取道湖广(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前这汉子说话不似一般乡人,刘锡命饶有兴趣地伏在马上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养的活你们,这儿可是有几千号人,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那汉子听出刘锡命话里没有拒绝的意思,赶忙邦邦邦地磕了几个响头。 “小的蒋壮,大老爷刚才穿的可是红色的官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咱们这么多人大老爷都舍得给口吃的,小的这才想带着乡亲们找条活路。” “哈哈哈”,刘锡命一听这名字差点儿没笑喷出来,神特么奖状。 “起来说话吧”,他冲蒋壮挥了挥手,“你们既然是同乡,那老爷我便给你们明说了,这些人老爷要想养活也简单,但是从此以后你们可就是老爷我家的人了。” “但凡有什么二心,那可不是驱逐这么简单的事情。”,刘锡命指着自己的亲卫团做出凶恶的表情。 “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轻的。” 蒋壮才刚刚爬起来,马上有带着一众人等跪了下来。 “我等生是老爷家的人,死是老爷家的鬼,敢有二心的,别说老爷了,便是俺们也不能放过他。” 刘锡命微微点头,自己毕竟在河南、湖广没有根基,这些事是得小心一点儿。 有这帮人在,之前那8000人管理起来也要方便许多。 让蒋壮牵头,从里面找了十几个读过两年书的南阳人作为主管后,亲卫团肩上的压力也顿时大减。 在安排了一顿简单的伙食后,一行数千人再次朝襄阳府行进。 好在刘锡命谨慎,没有在南阳多做逗留,三天以后,关于他和唐王朱聿键的对话便送到了崇祯的案头。 倒不是刘锡命有多重要,实在是老朱家对自己人都不放心,每个王府都有锦衣卫的探子。 “皇爷,唐王府的密折送上来了。” 曹化淳还是一副老样子捧着奏折束手躬立。 崇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唐王这厮又做了什么,宗藩之中就属他最能折腾,早知道便不该许他袭爵。” 曹化淳也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只是却不敢开口,天子家事哪里是奴才们敢置喙的。 崇祯发泄了这么一通才将奏折拿起看了看,少倾更是直接将文书啪地一下摔在御案之上。 “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朝廷自有法度,宗藩不许无故离城,他怎敢带着兵马出战,唐王府长史呢,都干什么吃的。” 崇祯怒吼的声音响彻乾清殿内,一旁侍立的内监宫女全都跪地瑟瑟发抖,生怕这位爷降怒于自己等人。 曹化淳 赶忙小跑到御案后帮崇祯拍打着后背,以免他背过气去。 崇祯缓过来一口气又是一阵怒骂:“连人家一个生员都比他看的清楚,他这个孽障不生事便是替朕省心了,整日里只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这天下还轮不到他来管。” “皇爷息怒”,曹化淳不停地顺着气,“这刘秀才看的清楚,天下人都看的清楚,眼下国家事多,实在不宜对宗室大动干戈。” “砰” 崇祯重重地拍在御案上,满脸都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 良久他才渐渐平息下来,正如曹化淳这个奴才所说,眼下这关头还不是对宗室动手的时候。 “传旨,申斥唐王,罚俸半年,着令免去唐王府长史,发送大理寺问罪。” “老奴这便拟旨。” “至于这刘锡命”,崇祯难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难得是个聪明人,看他今年乡试如何吧。” 二月二十一日,刘锡命等人终于进入到了襄阳府境内最北面的散州均州。 这里,唐修远派来的人早已和刘家村派过来的一百余行政人员等候多日了。 龙骧三营的一团、二团、三团此时已经动身北上,去陕西帮助苏谨建立屯田基地,这次过来的便是三营四团和五团。 不得不说,四川到湖广确实比到陕西方便多了,至少有水路可以通行。 但是出来这么一趟刘锡命对于四川也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难怪蜀地往往只能割据一方,因为交通实在是太难了。 “刘公子,来之前老爷已经吩咐了,让我等按照公子的要求一一办妥,之前那帮流民已经安置在前方的王家坳,我家在那里有五千亩山地,这次便一并转给公子。” 唐修远安排过来的人正是刘锡命之前见过多次的那个朱管家,这人确实有些能力,不止将流民诸事安排了妥当,就连建村所需土地等事务也并安排了。 “多谢朱管事,不知唐世叔现在何处,待此间事了,我还打算去拜访拜访呢。” 朱管事见到刘锡命也松了口气,正主来了自己的事也就算了了,至于刘锡命身后这牵幼扶弱的几千号人,他只当看不见。 “我家老爷就在武昌府,刘公子忙完这边小的陪着去便是。” 听到唐修远还在武昌府,刘锡命心下一喜,至于他送的这地,到时候大不了从细罗织货款里折算便是了,有钱人的事儿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且枯燥。 选址在均州是刘锡命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一方面这里离内乡县也就一百多里,方便之前那八千俘虏转移。 而且这 边靠近伏牛山,这么多人过境也不会太过引人注意。 另一方面,汉水从汉中蜿蜒而来,就是先过安康、勋阳,再沿着均州、襄阳一路东下。 刘家好歹也是在汉中布置了据点了,往后交通也算便利。 更为关键的是,刘锡命在地图上寻找地点的时候,竟然发现均州的下游就是谷城县,他可记得张献忠后来就是在这里被招降的。 虽说未来并非一成不变,但是既然有这么一个线索,刘锡命自然也愿意尝试一下,要真是这家伙还在这儿落了脚,保不齐能做点儿什么事呢。 王家坳依山傍水,要是放在现代的话,指定是一处避暑度假的好去处。 不过放在今天嘛,展现在刘锡命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乡村而已。 “草,这特么还叫山地?” 抛开朱管事,刘锡命带着六千多人来到王家坳时忍不住感叹道。 盖因映入刘锡命眼里的,乃是一块沿河的土地,村子背后确实是大山,但是光沿河这一块怎么也得有几个平方公里了。 负责前期安排的魏敬国一副难办的表情。 “二哥,人咱们是带过来了,只是这怎么安置还得看你的吩咐。” 刘锡命苦笑一下,“先把人安顿下来,敬国,你来带路,咱们去山上看看。” 从王家坳背后的小山坡望下去,汉水从王家坳门前而过,南北各自延伸出一条道路连接均州和光化县。 好在王家坳并非通往均州的主要道路,不然刘锡命已经要考虑换地方了。 接下来这几年的时间里,流贼可都是在陕西、湖广、河南、四川几处流窜的,而安康、勋阳一带简直就是开旅馆一般。 今日流寇去,明日官军来,搞的没一天安生。 按照这个思路,刘锡命一边观察地貌一边思考起建村的总体策略来。 刘家村这次派过来的行政人员以农房副帮办梁益智为主,他主持农房工作一年多了,各项工作都开展得很是不错。 刘家村管理层包括刘锡命在内对他都比较满意,不过这人一直抱着读书人的身份不放,始终有些拉不下脸面天天和村子里的屎尿屁打交道。 趁着这次在襄阳建村的机会,他自己又主动请缨回湖广来开展工作,刘家村在飞鸽征求了刘锡命的意见后也便顺势将他推了出来。 但是刘锡命在信中再次强调了,农房的工作一定不能放松,也不知道这家伙安排好了没有。 想到这儿刘锡命看向站在一旁的梁益智,朝他挥挥手将他唤过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取道湖广(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文古,我记得你是荆州人吧?” 刘锡命朝梁益智问道。 梁益智看向眼前景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忧伤,叹了口气才回道:“多谢少爷记挂,属下确实是荆州府人士。” “哦?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四川的,被仇家陷害吗?” 刘锡命脸上有些歉意,他记性是好,但是现在全村纳入到他的后备干部名单里的就有几千号人,能把梁益智籍贯记清已经难得了。 梁益智老脸一红,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彪一张熊掌啪地拍在他肩上,“梁先生,你都是咱们家的人了,当着二哥的面有啥不好说的,莫非是在那方面犯了错误?嘿嘿。” 李彪露出一个淫簜的笑容。 刘锡命飞起一脚踢在李彪屁股上,吓得他赶忙躲避。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天天想着抱媳妇生娃?” “那可不,我娘都给我说了好久了,耳朵都快磨起茧子了。” “哈哈哈”,周围的亲卫团跟着哄然大笑。 刘锡命环视一眼身边少年们的笑脸,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笑起来。 “草,这事怪我,正所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是给安排上了,忘了你们也该到成婚的年龄了。” “这样吧,大家伙儿放心,咱们回去后就开始安排村里集体大相亲,有俊俏的姑娘都得让咱们龙骧旅先来挑。” “哈哈哈,谢谢二哥。” 李彪和魏敬国等人全都是一脸欣喜。 梁益智跟着笑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吞吞吐吐道:“少爷,不是属下想要瞒你,实在是经历有些难堪,属下是因为被流贼掳掠,迫不得已从了贼,逃出来以后便不敢再回乡。” 原来是这么个事! 刘锡命恍然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这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其罪不赦,但是在咱们家却没这回事。” 他转了一圈指着身边众人笑道:“这里面不是流民就是被流贼裹挟了的,要都是向先生这般,那大家事情还要不要做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终究是有违圣贤之道”,梁益智脸色通红地抱拳作揖。 刘锡命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道在心中,朝廷无道,所以天下之民揭竿四起,官绅无道,所以民军逮以杀之。听说你学习物心学也颇为认真,怎的不晓得这些道理。” “换句话说”,刘锡命警惕地看了看身边,“若真是天将有变,这流贼还能不能称为流贼还另说呢,从贼又怎么了。” 别说,刘锡命这番话还真的对梁益智有效果。 他本就是担心刘锡命另眼相看才隐瞒至今,也正是刘家不同外地的思想宣传才让他敢一吐直言。 “既来之则安之”,刘锡命拍了拍梁益智肩膀,指着山下已经开始搭建帐篷的众人解释道。 “王家坳作为咱们家在湖广的第一个据点,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你既然来了,那便做这个汉川村的第一任村长兼护卫营政委吧。” “他做汉川村护卫营的营长。” 刘锡命指了指杵在一旁的魏敬国。 魏敬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熟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直接苦着脸跪了下来。 “二哥,你咋地还要赶我走呢,我不想当这什么劳什子的营长,我就想跟在你身边护卫。” “你……” 刘锡命作势又想去踢他,但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你个混小子,老子这是想要踢开你吗,这是给你锻炼的机会,亲卫团有李彪在就足够了,你总要历练历练的,将来也好替我多做些事。” “赶你走,你他娘的想多了”,刘锡命一把将魏敬国从地上拉了起来。 魏敬国一听这话才喜笑颜开起来。 “当真,你可不能骗我。” 刘锡命有些无奈,“要拉勾吗?” “滚” 见魏敬国还真的打算过来拉勾,刘锡命笑骂着一脚将他踢开。 说起来李彪和魏敬国才是跟他跟得最久的人,同时也是最亲近的,毕竟亲卫团整天都跟着他。 “接着刚才的说”,刘锡命看向梁益智。 “汉川村临水环山,虽然不在要道上,但是难免也经常会有流贼过来,因此村庄建设以防御为第一要务。” “湖广有长恒商号罩着咱们,他们的关系比咱们要硬得多,这城墙表面还是按照木墙来修,但是里面一定要用石浆钢筋。” 魏敬国见刘锡命看向自己和一旁的梁益智,愣了一下赶紧立正回道:“知道了,就按刘家村的法子来修。” 刘锡命点点头,一一给他们说起修城的细节。 这次他打算玩点儿其他的。 修个棱堡如何? 反正汉川村东侧是汉江,西侧靠山无法展开大部队,只有南北两边能够进攻。 按照刘锡命的规划,汉川村将会是东西各自一段条状城墙,南北两边各自突出两个尖体部分。 整个村子还是如同汉中一样的形制,占地一平方公里左右,基本能够满足村子里的各项需求。 “往后这两边的山地也全都开垦成梯田,就种咱们家的茶树和甘蔗等经济作物,粮食这些还是由家中送过来。” 梁益智和魏敬国等几人全都点头表示理解。 要是种粮的话,对流贼的吸引力就太大了,光靠汉川村这么点儿人只怕防守不住。 反正有刘锡命这个运输大队长在,大家心里都放心得很。 刘锡命摩挲着下巴,“眼下村子总共有1万四千多人,而且以青壮居多,就从里面抽出三千人作为护卫队训练,但是饷银只按一两银子每月来算,比龙骧旅低一些。” 这么算起来,除了刘家村之前招募的六千兵马,陕西十万流民怎么也得招募万把人的护卫队起来,刘家村的可用兵力竟然将近达到两万人。 还好自己将其散布在几个州府,刘锡命心中庆幸。 当初他在汉中并未给予荀博文和穆敬难等人招兵的权利,现在情况赶不上变化,也只好事急从权了。 不过汉川村和陕西的经济命脉都在自己手中,离开了他,这几处地方只怕立刻便要闹饥荒。 因此这一阶段他对自己的控制力还比较放心。 饶是如此,刘锡命依旧面带严肃地叮嘱几人道:“还是那个办法,各村管理人员由刘家村统一安排,所有护卫队都要建立思政官制度,军官更是要进行轮换,这些丑话我都和你们说在前头,免得将来有人坏了规矩又要叫唤。” “我等誓死效忠二哥”,魏敬国带头,江德参、袁保松等军官全都拍胸行军礼大吼道。 刘锡命面上带着笑容朝众人不断颔首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 男人无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砝码太低,女人无所谓忠诚,只是外界的诱惑不够。 这可是现代人人都懂的至理名言。 他老刘同志可是一直斗按照这个道理来办事的,制度优先,能互相制衡的便要安排互相制衡。 不然他怎么会到了河南才想起让邵德荣去曹变蛟麾下参军,而不是让穆敬难、李敬思这些以往的龙骧营营官呢。 还不是因为邵德荣辈分较低,在龙骧旅中的威望不如于永凯、穆敬难等人。 这样一来,将来就算邵德荣在军中混出了些名堂,龙骧旅中也还有人能和他相互制衡一二。 老子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太多了,刘锡命忍不住胡思乱想到。 他随即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将这些甩出脑海。 “就这样吧,别耽误了,文古你来牵头,把所有人全都分组编队,这套东西咱们都熟,从今天开始就动工。” “喏” “属下这就去办” 第三百四十八章 取道湖广(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又有了保暖的衣物,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汉川村村民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工作热情和能量。 一万多人齐齐上阵,加上刘锡命水泥、钢筋、木料全都不缺,只是刘锡命盘桓的这十日功夫,汉川村城墙的架子已经基本搭了起来。 有了保护的村民更加激动,干起活来也更为卖力。 不过因为财政吃紧的缘故,刘锡命给陕西、汉中和均州这边的村子下的命令都是,头三年里刘家只负责为村民提供衣食住行,却不能像刘家村一般发放薪资。 不然这加起来动辄便是一年一百多万两的开销,刘家村现有的经济体系只怕立马便要崩溃。 当然了,被提拔为村子行政管理人员和充当护卫队护卫还是可以照常领到薪俸的。 至于三年以后怎么办,刘锡命相信,到时应该自然会有办法,不过扩大商贸依然是迫在眉睫了。 “村中诸事已然上了正轨,这里便由你们全权负责了,切记提防流贼。” 汉川村临时搭建起来的码头上,刘锡命使劲儿推开一脸恋恋不舍的魏敬国,朝梁益智叮嘱道。 “均州知州等官均已打点妥当,你等不用担心,往后派些人同州里诸官多走动走动,免得人家惦记……” 刘锡命如同一个老婆婆一般碎嘴说了半天,梁益智见他好不容易说完,有些哭笑不得地赶忙上前。 “少爷放心,咱们不是已经列明计划了吗,属下会照做的。” “嘿嘿嘿,那就好。” 刘锡命有些讪讪地搓了搓手,终于和朱管事等人踏上了船只。 龙骧旅三营四团被留下来负责防守,同时负责协助魏敬国训练护卫队。 刘锡命这边给汉川村留下两万多石粮食,自己则带着亲卫团和三营五团近九百人在朱管事的带领下顺江朝武昌府而去。 三月初三,刘锡命等人的身影出现在武昌府城码头上。 武昌府城作为湖广布政使司的首府,城池规模和成都、西安这些地方都是差不多的。 只不过武昌作为长江重要节点,汉江与长江在此交汇,一直以来便是交通重镇,水路运输极为发达。 所谓千帆竞流、万船争先说的就是刘锡命等人在码头看到的场面,竟然比重庆的船运还要发达不少。 一路之上人声鼎沸、车流如海。 刘锡命等人也没有多耽误,直接就奔着唐修远的府邸而去。 越是从四川向东,刘锡命便越觉得蜀地与外界差异较大。 陕西便不说了,流贼四起之下,加上地处经济衰退的北方,看上去比四川还烂。 但是到了这湖广精华之地,方知外界风物大有不同。 太祖时制定的各项规定早已在这些商品经济繁荣的地方变成了废纸。 刘锡命眼里,不止一些家庭主妇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闲逛,竟然还有许多妙龄女子也参与其中。 看那打扮,可不像是青楼女子或是什么出身低贱的妇人。 光这就比四川要好的多,刘锡命心里不乏得意地想到。 而且这些妇人身上的穿着也颇为别致,不仅穿红配绿,更有将黄色丝带等明令禁止平民使用的颜色穿戴在身的。 刘锡命没有多问具体缘由,人家既然敢上街,自然说明无甚大碍。 唐修远作为楚王府的御用商人,宅子也显得十分气派。 刘锡命只是从外界张望,估计便有至少十多亩地大小,亭台楼阁隐约若现,端的是奢华大气。 自中门而入后,绕过门前照壁,唐修远早已在大堂之中等候。 “世叔,别来无恙否?” 刘锡命一脸欣喜的大步上前。 “哈哈哈”,唐修远两鬓较上次见面更显花白,一见刘锡命进来,他也大笑着迎了上来。 “贤侄舟车劳顿,辛苦了,我还未当面恭喜你和行德高中呢,实在可喜可贺,今晚我府中大设宴席,一定要与你浮一大白。” “劳烦世叔了。” 因着窦玉泉的关系,刘锡命又和唐修远有生死之交,他行事便也不像一般人那样拘谨。 两人在堂中坐下,奉茶之后刘锡命直接将自己和窦玉泉这段时间的事情向唐修远细细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这阴阳宗的说辞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但是那闵月一再强调,言道李家绝非他们所杀,小侄也觉得阴阳宗似乎也没必要在此事上欺瞒。” 刘锡命才说话和窦玉泉在成都碰到阴阳宗闵月的事情,唐修远便直接捋须笑道。 “贤侄不可轻信此等贼人,他们也并非没有动机隐瞒,倘若当时玉泉知道确实是他们杀了他父亲,你说他还会如实相告那件物事的下落吗?” 没等刘锡命思考,唐修远颇有些急切地俯身凑了过来。 “这个,但不知你们二人可曾找到那件东西?” 唐修远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加上这幅样子,顿时让刘锡命心中有些警觉。 “这个倒是不曾,我已问过玉泉兄多遍,他对此事确实是一无所知。” 唐修远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样子有些不妥,赶忙讪笑着随口掩饰了两句坐直身子。 “我只是觉得这阴阳宗对那件东西如此上心,倘若不将其找出来,只怕玉泉一日不得安生。” 刘锡命暗自狐疑地瞥了一眼唐修远。 “那也没办法,玉泉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什么相关的事情,这事似乎已经走入死胡同了。” 嘴里说着这话,但是刘锡命心里却已然悄悄将自己打算请唐修远帮忙在湖广建设汉元商号的打算咽回了肚子里。 现在多了好几个基地,十数万人要养活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刘锡命等人这几天便直接在唐府偏院中暂住,辞别了唐修远,他立刻将李彪找了过来。 “安排几个人到府外待着,要是唐府中派人出来,便让他们盯着看看都去了哪些地方。” “要动手把人拿下吗?” 李彪一脸匪气问道,他可不管唐家和自家是什么关系,反正二哥说啥做就是了。 刘锡命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打算撕破脸皮,自己只是心中怀疑,可没想过真要干点儿什么。 “算了,盯住就行。” “喏” 两个时辰后,李彪悄然走进刘锡命的屋子。 “二哥,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方才两个时辰,唐府内出去了三名管事,一名护卫和五个杂工。” “这三个管事分别去了码头、唐家店铺和集市,那名护卫直接去了楚王府,另外五个杂工……” 李彪掏出个小本子一五一十地念道。 刘锡命陷入猜测之中。 杂工去的地方都是和生活有关的菜市场、酒楼等地,应该和方才的事情无关。 至于这三个管事和护卫,刘锡命心中有些抓狂,这特么信息也太少了吧。 由不得刘锡命不怀疑,晚上唐修远专程为他们一行举办的夜宴里,不停的有人过来想要灌醉他。 但是刘锡命“酒神”的称号可不是盖的,他没醉,轮番敬酒的十几个唐家子弟却纷纷倒下了。 可惜何天磊不在这里。 夜里,刘锡命躺在床上有些无聊地想到。 等到汉元商号在湖广铺开,军情局也有必要一起延伸过来才行。 蓦地,刘锡命从床上翻身而起。 “彪子,进来说话。” 他轻轻拉开房门,朝在外守卫的李彪说道。 “咋了,你这是做什么?” 李彪看到刘锡命这一身的行头有些发懵。 无他,刘锡命此刻穿着的正是之前他让何天磊给自己打造的一身黑色夜行衣。 “别管这么多,我出去打探一圈,你保持警惕就行。” “在这儿?” 李彪有些傻眼,这唐府里的护卫可不算少。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夜探唐府(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行,咋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李彪赶忙一把拉住正待离去的刘锡命,死活都不肯放手。 刘锡命使劲将他推开,“你能像我一样吗?” 说完他忽地从空间中取出一把长梯和几根绳子。 见李彪无话可说,刘锡命这才笑道:“放心吧,有这些相助,我上房揭瓦易如反掌,你跟着去反倒是个负担,帮我留心这里才是正事。” “好吧,你小心些。” 李彪犹豫了一下这才让开房门。 刘锡命一个闪身从屋子里出来,就着空间里掏出来的长梯直接翻墙上了屋顶,顺手又将梯子收了回来。 白天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清楚了,唐府内除了正院的大堂等建筑是单独被花园隔开,其他住宅区域都是连在一起的。 站在屋顶上,周围一片漆黑,脚下的唐府各个院子却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 刘锡命仔细辨认了一下,朝着唐修远书房的方向而去。 这会儿才戌时多一点儿,刘锡命打算去试试运气,看看唐修远在不在那里。 一路上,凭着长绳和梯子,刘锡命有惊无险地从一个屋顶跳到了另一个屋顶。 虽说唐府护卫众多,但是竟然没人能发现他。 “哈哈,果真有人。” 待到唐家书房附近,刘锡命心中一喜。 书房中透出明亮的灯光,两个人影透过窗户纸不断晃动。 到了这儿刘锡命更加小心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屋顶,心中仔细估算了一下,找到一片应该位于书房偏东部位的瓦片。 “咔” 屋顶上发出一声及其轻微的声音。 刘锡命一手托着上部的瓦片,一边直接将下面的瓦片收入了空间中。 书房内部的情形顿时映入他眼帘。 明亮的灯光中,除了唐修远外,还有另一个身材魁梧,蓄着短髯,方脸细眼的男子在屋中。 刘锡命心中微动,这人他今天可没见过。 “你觉得他今天说的是真的?” 那魁梧大汉率先开口。 刘锡命从瓦片的开口看去,唐修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真的,他们并不知道我等的打算,这种时候应该没有必要隐瞒。” “毕竟,我还是他们的好世叔不是吗?” 唐修远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刘锡命强忍住心中震惊,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唐修远果然还有其他图谋! 可怜玉泉兄了,刘锡命心中叹气。 起初他只觉得唐修远应该是仗着身份够硬,这才敢顶着追杀的风险帮助窦玉泉。 现在看来,果然都是无利不起早啊。 书房之中,似乎是看出了魁梧大汉的不耐之色,唐修远踱步劝道。 “武卿兄,咱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说在唐修远竟然叹起气来,“这天下可还没有乱透。” “咱们等得,王爷可不见得等的。” 那魁梧大汉冷哼一声,说出的话却让刘锡命心中一颤。 “咔嚓” 就这么一瞬间的恍神,刘锡命脚下一片瓦片发出一声声响。 “谁?” 那魁梧大汉却是十分机警,听到这声咔嚓声直接便厉声大喊起来。 刘锡命飞速将缺口处的瓦片抬起,将收入空间的瓦片放回原位,轻轻起身就想离去。 然而这时那魁梧大汉已然冲出了院子,他朝屋顶抬头望去,刘锡命的身影藏无可藏。 “有刺客!” 那魁梧大汉一边大喊,一边从院中护卫手中抢过一把强弓,吱的一声直接将弓拉成了满月。 “嗖” 一支劲矢如同闪电一般直奔刘锡命身影而去。 刘锡命此刻才来得及转身,看见院中这一幕瞬时亡魂大冒。 “草你娘的,又不是偷看你们洗澡,用得着这么狠吗?” 他心中大骂道。 好在久经历练,他瞬间做出了决断。 被空间提升的六感催发到极致,在此生死关头,刘锡命竟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支箭射过来的锋芒。 就在箭支快要射中他的一瞬间,刘锡命刹那间将箭支收入空间中,同时一个翻身将自己的背面朝向院中。 “啊” 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一捧鲜血被他从空间中取出直接抛洒出去。 “草,老子的火锅涮血。” 刘锡命心中吐槽一句,脚下却停也不停,直接顺着屋顶一个跳跃溜到了对面院子。 唐修远书房中的护卫们这才行动起来,唐府之中不断有火光亮起,数百号护卫全都被惊动了。 “仔细查找,那贼人被我射中了肩膀,必定有痕迹留下。” 书房中那位魁梧大汉一脸厉色地朝唐府护卫吩咐道,眼中满是恼怒之色。 终日大雁竟然被雁啄了眼,传出去让他这张老脸怎么放。 “所有院子都要搜查,尤其是今晚住进来的那些人。” 唐修远修长的身影走入院子,看向魁梧大汉的目光有些凝重。 “武卿兄,你是说刘锡命他们?” 那魁梧大汉咬牙切齿道:“不是没有可能。” 唐修远当机立断,“那你我便一起去看看,不然免得他生疑。” 才走出没两步他又停下脚步。 “若真是他怎么办 ?” 那魁梧大汉一时也愣住了,思索片刻才恶道:“若真是他,那便不能让他轻易走了。” 刘锡命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想出的一招竟然这么管用,唐府护卫们都光顾着去留意房顶和四周可能有血迹的地方了,竟然忽略了不少地方。 顺着院子里的阴影处,刘锡命一路遇墙搭梯,还真让他悄无声息地翻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厢他才刚刚脱去夜行衣在床上躺下,院子里却吵闹起来。 李彪故作紧张地推门冲了进来。 “二哥,唐老爷说是府里进了贼人,怕……” 李彪还没说完,唐修远和那魁梧大汉直接前后脚跟着走了进来。 “贤侄,我怕你受贼人惊扰,这才赶忙过来查看,你没受惊吧?” “你他娘的才‘受惊’了。” 刘锡命心中骂道。 不过他面上却一副奥斯卡小金人的表情,“什么?哪里来的泼才竟然敢滋扰唐府。” “世叔,小侄这里却是无恙,不知可需要小侄的人手帮忙巡查,免得惊扰了府内家眷。” 龙骧旅大部被安置在唐家别院,但是刘锡命这里依旧有几十个亲卫在。 唐修远仔细看了看刘锡命的表情,却什么都观察不出来。 刘锡命心中冷笑,你以为哥这么年电视剧白看的,那帮恰烂钱的演技烂,可不代表哥也烂。 那魁梧大汉却没有这么多顾忌,见唐修远没有开口,他一个闪身冲到刘锡命面前,双手直接抓向刘锡命双臂。 “刘公子,你可别是睡糊涂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事?” 刘锡命强行克制住自己躲避的冲动,任由他抓住自己双臂并且一路从肩头滑了下来。 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白色细罗织内衣和白色长裤,一眼便可看出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魁梧大汉一路将刘锡命手臂摸完,直接沉默了。 手上没有绑绷带之内的物品,若是真的有伤口,血迹也应该渗透出来,这是做不了假的。 “世叔,这位是?” 刘锡命做出一脸懵逼的样子看向唐修远,旋即仿佛被惊的兔子一下子从那魁梧大汉手中抽出双臂。 唐修远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赶忙打圆场道:“哈哈哈,这是我手下的护卫,估计是太过关心你了,这才有些失礼。” “还不赶紧退下”,他朝那魁梧大汉低声喊道。 那魁梧大汉也瞬间反应了过来,赶忙后退两步讪笑道:“小的失礼了,还请刘公子见谅。” “不过这贼人一事非同小可”,他脸上依旧凝重,“府中一件重要物品失窃,为了避免走脱贼人,可否请刘公子将护卫们都换出来,让我等一一核查……” 第三百五十章 夜探唐府(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放肆”,不待那魁梧汉子说完,唐修远直接怒斥道。 “我这世侄乃是客人,哪里容得下你们如此胡来。” 刘锡命冷眼旁观着唐修远现场演绎演员的职业素养,如果不是方才在书房中听到的,只怕他也要当真了。 看你这么努力,就给你一个小金鸡 吧。 这会儿刘锡命也知道该他开口了,他赶忙笑着将唐修远拉开。 “世叔勿要动怒,这位护卫也是为府中着想,再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这些护卫都在此处,若真是他们做下的,那我也不能留此害群之马。” “李彪” “在” “将所有人全都叫过来,先让唐府护卫搜查了再说。” “喏”,李彪返身就走。 唐修远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哎,这事说的,贤侄,真是折煞我也。” 刘锡命笑着摆摆手,顺利逃脱出来让他底气大增,故意捉弄唐修远道。 “但不知世叔丢了什么贵重之物,不知方不方便细说,也便于我等帮忙找寻,还有,那进府的贼人是什么模样?” “那贼人身着夜行衣,身材较为魁梧雄壮,至于这东西,唔……” 唐修远说着的时候不由看了一眼身边那魁梧大汉,脑中却在快速思考编造个什么东西。 那大汉下意识地看了看刘锡命,将他和脑海中的印象比对了一下, 却发现果然还是有不少差距。 殊不知刘锡命看着这一对在那里眉来眼去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所产生的优势。 刘锡命见惯了现代悬疑剧里面的各种侦察手段,自然对比较明显的外形、体貌等特征做了专门的掩饰。 何天磊给他做的这套夜行衣里,不只鞋子是特制的大号鞋子,衣服里面也填充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魁梧男子一般。 说话的这档口,亲卫团的几十个护卫也被李彪叫到了院子里。 对于这些人唐修远可没客气,直接便让唐府护卫上前仔细搜查。 当然,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一番折腾后,那魁梧大汉带着深深的疑惑和护卫们退出院子,只留下唐修远一脸歉意地给刘锡命道别。 偏院里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被聚集起来的亲卫们全都看向刘锡命。 “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江德参开口道。 刘锡命冲大伙儿挥挥手道:“没咱们什么事,唐府进贼了,多留几个人守夜,其他人继续休息吧。” 转身走入自己屋里,李彪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才把房门关上,李彪一脸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自己胸脯。 “吓死我了,还好二哥你回来的及时,我看那大块头的模样,二哥你受伤了?” 刘锡命笑着回到床沿上坐定。 “要是真受伤了咱们今天就别想走脱了,你还记得上次吃火锅的事吗,还好老子留了些鸭血。” “哈哈哈”,李彪爆出一声大笑。 “那就好,可查出些什么东西了吗?” 刘锡命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多少,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泄漏的风险。 “有些消息,不过和咱们关系不大,等到回了四川咱们再细说。” 李彪本就是随口一问,刘锡命既然这么说,他自无不可。 唐修远书房里,唐家护卫闹腾了一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唐修远正和那魁梧大汉在里面来回踱步。 刘锡命这贱人也是精明,他从书房翻身到另一个院子里时,还故意在草丛里留下了一滩血迹。 但是血迹却是越来越少,像极了受创后临时找到布条包扎一般。 这方法谁抗的住,唐府上下全都被误导了,毕竟那魁梧大汉的一箭大家可是看得清楚。 唐修远虽然两年前经历过刘锡命在江上大显神通的场面,但是谁能想到他这一招竟然能随随便便就用出来。 照唐修远的想法,这怎么地也得先烧香拜神才行吧。 “武卿兄想多了,说不得只是寻常蟊贼而已,那刘锡命院中之人都没有什么受伤痕迹,想来应该与他们无关。” “再说了,我也没露出什么痕迹,他也犯不着冒此风险来打探吧?” “这刘家发展势头愈发迅猛,以后有些事说不得还要仰仗他家,能不出问题最好。” 唐修远这话有几分道理,被他称做武卿兄的那男子低头踱步了一会儿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希望是如此吧,不过你府中护卫还是得继续搜寻,回头咱们再看看那姓刘的小子有没有什么异动。”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刘锡命自然不敢再做些什么。 从第二天起,他便神色如常地继续自己的计划,在城中四处走动走动,有什么士林里的聚会便想办法去凑凑。 唐修远倒还算热心,专程安排了几个自家子弟带着他在城里活动。 只是他一介外乡人,如今又声名不显,这武昌府里诸多士人根本就攀不上关系,闲逛了几天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不过他也不算闲着,好歹将城内大致逛完,对于将来汉元商号开店选址应该有些帮助。 为了避免惊扰到唐修远,他只是远远观察了一番这几处地方的客流量和消费群体便了事,也没有做出什么洽谈购买铺子的动作。 一直到三月初九,刘锡命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这般碌碌无为似乎不是个办法,还是早日离去的为好。 “世叔,小侄在江南还有不少好友,此次出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去江南访友,如今小侄已叨扰世叔多日,是时候该动身了。” 也许是刘锡命最近几日安静的举动让唐修远放下了心,如今他又恢复了对刘锡命热情的态度。 “贤侄既然如此说,那我也不好多做挽留,待你回程之时,理当再到我府上小聚才行。” 刘锡命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是疯狂吐槽,再来一次我可不知道还能不能跑得脱了。 但是眼下,唐修远和他的长恒商号对刘家却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刘锡命此去江南并非只如他所说的,只是去拜访黄宗羲而已。 更为关键的是替汉元商号打开销路。 如今刘家的特产种类也不少,细罗织、玉落纸、真元茶、真仙酿、雪中沙等等都是难得的好货。 只是碍于销售渠道和四川富庶程度无法实现利益最大化。 而刘锡命的空间在这几次收拢流民过程中似乎是再次到达了什么瓶颈,除了灵气浓度貌似略有提升之外,土地面积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增加。 所以刘锡命才指望着在目下最为富裕的江南能够打开市场,不然刘家下辖的几十万人可怎么带的动呢。 刘锡命一行顺利登上了前往江南的船只,近一千人再次伪装成商队浩浩荡荡顺江而下。 至于唐修远的事已然被他抛在了脑后,回到四川再说吧。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浩浩汤汤的长江之上,船来船往热闹非凡,到了这里刘锡命才如此近距离地体会到眼下神州大地经济的强壮脉搏。 它是如此强劲,让刘锡命有些迷醉。 难怪明末的江南被称为具有资本主义萌芽的特征,光看湖广与江南的经济互动便可以感受得到。 若非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商旅交通不可能如此发达。 特别是在眼下中原因为流贼、饥荒变得十分残破的时候,江南对于朝廷的意义更显得无比重要。 可惜啊,刘锡命站在船头心中感叹,任凭江风吹打在他的脸上,眼下已经三月,气候渐渐回升,再不像冬日那般寒冷刺骨。 如此大好河山,彼等不能守之,竟使神州沦丧、华夏腥膻,有志者当取而代之。 刘锡命看了看江边不时出现的纤夫,衣衫褴褛之中透露出肉眼可见的胸骨,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复社大才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无疆” 三月十三日,刘锡命才从南京的码头上走下来,便听得一声惊喜的喊叫声。 他抬眼望去,却不是黄宗羲还能是谁。 他们一行沿途没有多做停留,直奔南京而来。 黄宗羲早就得了他的传书,估算好日子便在此等候,因此才能刚好碰上。 “太冲兄,哈哈哈,数月不见,你清减了。” 刘锡命仰头大笑,直接小步跑上前抱住黄宗羲双臂。 黄宗羲与几月前在四川时相比确实显得有些瘦了,听到刘锡命这么说,他笑着拍了拍刘锡命手臂。 “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若非听了你那学说的鼓吹,让为兄终日难眠,为兄怎会日渐消瘦,你害人不浅啊。” “哈哈哈,太冲兄,你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了,不知是谁整日里都说此大同之论真乃精妙绝伦之说嘛。” 黄宗羲旁边一人大笑着开口,言语里不乏调侃之意。 刘锡命这才定眼看过去。 之前来时他便注意到黄宗羲身边还有两位同样文人打扮的士人,只是他一时激动光顾着和黄宗羲叙旧,却忘了问这两人的身份。 见刘锡命看向自己身边之人,黄宗羲恍然地拉着刘锡命转身替他介绍道。 “看为兄这记性,失礼了,失礼了。” “无疆,且让为兄替你介绍,这位乃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士,陈介陈人中,庚午科孝廉,也是我复社中人。” 黄宗羲率先指向方才发笑之人,这人身长五尺二寸左右,穿着一袭绣纹褚色长袍,面长须短,眉若利剑,果真是仪表堂堂。 刘锡命赶忙见礼,“末学后 进刘锡命拜见学兄。” 陈介也随即还礼。 黄宗羲再指着另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子介绍道:“这位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士,顾绛顾宁人,丁卯年生员,他也是复社中坚。” “见过顾学兄”,刘锡命再次见礼。 顾绛,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刘锡命心头嘀咕。 不过这顾绛也才二十出头的年龄,生的却是郎眉星目,鼻梁挺翘,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感。 “这两位俱是为兄至交好友,听闻贤弟将至,特意要求和为兄一起来接你的。” 黄宗羲笑语盈盈的话却让刘锡命有些动容。 他赶忙后退一步,拱手长躬道:“小弟何德何能,能得诸位兄长相迎,真是折煞我也。” 说话间,一个念头在刘锡命脑海中闪过。 和黄宗羲结交甚密的友人,又都是复社中人,这名字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这陈介莫非就是抗清义士陈子龙? 这顾绛莫非就是与黄宗羲 齐名的顾炎武? 至于名字对不上倒是不奇怪,崇祯之后,苦于清兵入关,有不少仁人志士都相继改名。 有些是心中悲愤无处发泄,有些是改名抗清以免祸及家人。 至于顾炎武就更狠了,刘锡命没记错的话,他最初的字号是忠清,鞑清建立后,他连字都改了。 我勒个大草。 刘锡命心头难掩震惊之色,随即满脸欢喜地上前握住陈介和顾绛之手不停摇晃起来。 “小弟闻两位大名久矣,只是苦不相见,今日一会,了却平生之愿矣。” “哈哈哈,太冲,你这小兄弟是个有意思的。” 陈子龙见刘锡命面上的激动不似作伪,不由冲黄宗羲大笑道。 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然传到了四川偏僻之地,由不得他心中自得。 倒是顾炎武一阵苦笑,“无疆莫要框我,人中兄大名远扬还有可能,我不过一介生员,又不曾做得什么大事,哪里会有如此名声。” 刘锡命大笑道:“宁人兄,我本以为你如太冲兄所说,只以学问深浅为重,却不料也谈起科举功名来了,若是按你这说法,没中进士的人岂不是都无颜面见父老乡亲了吗。” “哈哈哈” 黄宗羲大笑着拍了拍顾炎武肩膀,“这回可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可是着了自己的道儿了。” 顾炎武讪讪一笑,他平生常言“行己有耻”、“博学于文”才是士人之道,这番说法确实不合他的想法。 不过刘锡命能够如此说话,显然是真的对他有所了解。 如此岂不说明刘锡命并非寻常虚伪之人,加上黄宗羲转述的那些话,顾炎武再次对刘锡命兴趣大增。 “太冲兄,无疆即来,咱们还在此待着作甚,不如入城替他接风如何?” 黄宗羲恍然一笑,“说的是,咱们这就入城吧。” 刘锡命等人是坐船从大胜关进夹江,再入上新河,最后到的是江东门前码头。 这里一进去不远便是莫愁湖,湖畔楼台繁华如织。 南京城更是远胜刘锡命以往所见过的那些大城,黄宗羲等人不无自豪地向刘锡命介绍道。 整个南京城南北各长20里,东西长11里,周长达62里,如今天下除却京师以外,再没有哪座大城能够有如此之大。 刘锡命望着南京城高大的城墙、壮丽的城楼深以为然,想到光是南京城内便有百万人生活,如此盛况也只有现如今的中国才能见到。 白皮蛮子们还在屎尿屁里痛苦挣扎呢。 “虎踞龙盘,不愧是天下之重。”,刘锡命一边准备进城,一边赞叹道。 蓦地,他反应了过来,有些不 好意思地朝黄宗羲问道:“太冲兄,我这里还有千把号人呢,不知哪里方便安置?” 黄宗羲这才想起刘锡命的身家,“却忘了贤弟乃是大富之家,只是你出行一趟怎地还带了这么多人?” 见陈子龙和顾炎武投过来的惊讶目光,刘锡命赶忙笑着解释:“两位不要听他瞎吹,小弟颇懂些经营之道,因此攒下了一些家业而已。” “至于这些护卫,稍后我再向几位述说,要不是有他们在,小弟只怕也到不了江南了。” 陈子龙饶有兴趣地出言道:“我家在南京还有几个庄子,贤弟若是不嫌,愚兄便安排人带他们过去便是。” “嘿嘿,人中兄之父现为工部侍郎,我们之中就属他家最为显赫,这事儿你找他安排没错。” 黄宗耀调笑陈子龙道。 刘锡命登时大喜,“那便谢过兄长了。” 陈子龙笑了笑朝一旁招了招手,这边自有陈家下人过来安排不提。 坐上几人安排好的马车,刘锡命一行走过江东桥,直入城中而去。 城中行人如织、商旅繁茂自不用说,让刘锡命更为感兴趣的是街上行人的穿着。 无论是商贾妇孺还是士庶百姓,穿着头戴竟然与四川、湖广都大为不同。 刘锡命想起了一个词,争奇斗艳。 正可谓妇人无人不带花,男子无人不…… 嗯? 刘锡命下半句还没想出来,看见几个面白敷粉,衣带香气的士子模样男子从马车边一闪而过。 “几位兄长,这?” 刘锡命一把将车窗帘子掀开,指向那几个走路显得颇为,嗯,妖娆的男子震惊问道。 黄宗羲忽地一把将帘子放下,满脸都是厌恶之色。 “世风日下而已,小心腌臜了眼睛。” 顾炎武叹了口气,拿出扇子轻轻扇了扇。 “承平日久,人心不古啊,不怕贤弟笑话,如今江南之地,繁盛自不用说,但是掩藏在繁荣之下的,更多的是奢靡度日。” 他偏头看了看张大嘴巴的刘锡命。 “贤弟可知如今城中公卿们最喜欢的活动是什么吗?” 不等刘锡命开口,他自己便气愤说道。 “是宴饮,是喝花酒,举凡天气晴朗之日,城中公卿动辄邀人游于江上,要么便是在莫愁湖等地设宴,整日只知饮酒作乐,淫逸非常,生生带坏世间风气。” “不止公卿”,陈子龙不复之前的沉默,也开口道。 “如今江南一地,士不思节俭之德,民不知廉耻之义,人人皆竞相攀比,非绸衣不穿,非肉食不用,真如宁人所说,世风日下,乃至于斯。” 第三百五十二章 义愤填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此时已经有些惊的合不拢嘴了,江南已经浮夸到这种地步了吗。 再一次的,他开始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进行反思。 类似的景象在现代自然也有,白皮们在经历了几百年全世界的抢劫后生活不断富庶,自然也衍生出了这些奢靡的恶习。 但是从总体来看,在经历了这一段之后,整个白皮社会还是在朝着较为返璞归真的生活回归。 刘锡命不知道中国社会是否也具有这种自我修复的能力。 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杞人忧天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代,中国都没有经历过白皮社会那种物质极度发达,同时多年沉淀的经历。 古代自不用说,每到华夏文明发展到一个巅峰,伴随着的便是一次次破灭和梦碎。 而在现代,啧啧,刘锡命穿越那会儿,两个一百年目标还没实现呢。 不过看了看马车内俱是一脸忧色的三个士人,刘锡命打从心里又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遭吧。 “各位兄长觉得为何会如此?夫子不是曾言,仓廪实而知礼仪吗?” 黄宗羲露出思考的神色。 “夫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如今之江南,人人放纵其欲,正因礼崩乐坏,若有礼相制,何至于此。” 刘锡命哑然无语。 若是按照现代人的观念来看,礼这个东西简直是罪大恶极,不止压抑人性,更是维护封建阶级的利器。 但是黄宗羲今天这番话结合之前他们所讨论的话题却让刘锡命恍然认识到,礼这个东西,不就是道德吗。 道德能有什么罪呢,有罪的应该是设定道德标准的人吧。 礼如果维护的是大多数的利益,并且能够推动社会积极向上,那礼又有什么好排斥的呢。 想到这里刘锡命豁然开朗,原本淤塞于胸的一些事情也都看开了。 自周公而始,礼乐便是中华正统之道,真要一举弃之,只怕中华文化就要缺失一大块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礼的标准也该因世而变,如此才能成为万世之基。 见刘锡命许久不发言,黄宗羲有些奇道:“莫非贤弟觉得不妥,可是我看你大同论中也说,欲至大同事业,必各重物质与精神,二者缺一不可。” 刘锡命赶忙笑道:“太冲兄说的极是,小弟却是想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 “自陕西一路向东,沿途河南诸郡皆已残破,田地荒芜,人民流离,再见江南这一片奢靡景象,小弟心中愤懑溢余而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人生一世,行天之道於?行人之道於?吾其从天也。” “哈哈哈,哈哈哈” “好一个吾其从天,太冲果然没有看错,无疆真乃我辈志同道合之士也。” 陈子龙仰天长笑道,顾炎武和黄宗羲两人也跟着点头大笑,马车之中顿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听闻贤弟在乡中成立大同社,专研至大同之道,贤弟即已至此,少不得要同我复社中人交流心得才是。” 陈子龙这提议让黄宗羲眼睛一亮。 “人中兄,你答应了?” 陈子龙笑着点头。 刘锡命未到之前,黄宗羲便向他提议要带刘锡命到复社之中亮亮相,做一场辩会。 陈子龙起先顾忌自己还未见到刘锡命当面,无法品评人物,这才不敢轻易答应。 复社最初是张溥和张采所提议,陈子龙等诸多江南学社如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一同发起成立的。 因此陈子龙也是复社领袖之一,正是顾着自己的名声他才要多加权衡。 刘锡命一旦经他介绍在复社中露面,那便算得上是由他作保,其中干系自然要慎之又慎。 不过今日在车中一番交谈,刘锡命学问如何还有待考证,但是士人的风骨一道却已然得了陈子龙的认可。 江南繁华之地,复社中人又都是江南士子,财力非是一般人能比拟。 刘锡命这厢才感叹完资本和政治相结合的巨大力量,转头便听到陈子龙等人竟然将接风宴安排在了秦淮河上的媚香楼里。 媚这个字还没有经历后世文字降级,在这个年代听起来并不艳俗。 只不过刘锡命看向陈子龙的目光却有些调侃之意,他知道这些人多是直来直去的,也不怪弯弯角角,直接笑道。 “我等方才还在痛骂江南世风日下,如今便又去青楼宴饮,你们几个可得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恁地带坏了小弟。” “哈哈哈”,顾炎武笑的十分跳脱,连形象都不要了。 “你还别说,陈人中确实是好这一口,贤弟你可不知,他在家乡松江府为了名妓柳如是大撒银钱,最后竟然弄得嫂夫人打上门去,一时之间传为笑谈。” 刘锡命正有些咂舌。 黄宗羲无奈拍了拍顾炎武,示意他不可放浪形骸。 这才对刘锡命说道:“方才所说世风如此确实令人憎恶,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江南习气已成,便是我等也只能随波逐流,贤弟不要太过钻了牛角尖。” 他娘的,这就是毛爷爷说的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刘锡命在心中痛骂。 一方面立得了雄心壮志,一方面却又不敢打破世俗常规,真要是让他们掌了权,中国社会还是得在封建伦常中不停的打转转。 所以刘锡命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些文人视为自己的骨干,只是作为辅助和可改造的对象来结交。 至于今天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去这些淫邪之地斩奸除恶吧。 刘锡命一脸正气,“既然如此,同去,同去,秦淮八艳我早有耳闻,来都来了,看看应当无碍吧。” “咳咳” 顾炎武差点儿没被一口口水呛着。 这里面就他和刘锡命的年龄最接近,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亲近。 “不拘泥与一己之见,贤弟方才所说颇懂经营之道愚兄信了。” “哈哈哈” 陈子龙原本有些不好意思,被刘锡命这么一搞怪也都荡然无存。 一时之间,刘锡命悄然觉得似乎大家关系更进一步了? 这他娘的莫非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那啥那啥? 咳咳,哥是正人君子,只看看,不摸,刘锡命心里想到。 陈子龙从车窗中透出个脑袋,朝马车外一起同行的几个下人交代道。 “拿老爷的帖子,再去请夏允彝、徐孚远……几位老爷到媚香楼相聚。” “是,小的们这就去”,车外几人旋即各自打马而去。 黄宗羲听到这话又是一笑,看来自己这老弟本事果然过人。 他偏过脑袋,低声在刘锡命耳旁嘀咕道。 “夏允彝、徐浮远等人和人中兄都是至交,最初之时,便是他们几人一起成立的云间几社。” 刘锡命心头了然,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啊。 他看了看和顾炎武笑谈的陈子龙,心中伸出个大拇指。 这位老哥,稳当。 咦,不对,刚才顾炎武说的什么来着? 陈子龙睡过柳如是! 卧槽。 刘锡命心中冒出一股深深的艳慕之情,要说秦淮八艳里面谁最出名,自然是因为钱谦益那条老狗“水太凉”而跟着出名的柳如是啊。 封建官僚无耻下贱的嘴脸,在身份卑贱、清白不存的名妓反衬之下,暴露的更加清晰明了让人厌恶。 也顺带着让世人知道了柳如是这区区一介女流品性高洁之处。 第三百五十三章 亮相复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看着陈子龙言笑晏晏的表情,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照顾炎武刚才的说法来看,陈子龙显然应该是和柳如是情投意合的,只不过因为陈子龙夫人的阻拦,这才无法如愿。 倘若柳如是真的跟了陈子龙,想来下场应该要比跟着钱谦益那条老狗好的多吧。 只是这具体操作还得再思量思量。 马车一路向东而行,此时的南京城中水路交通发达,秦淮河、青溪、香河等多条水路俱可行船。 配合上沿岸画舫阆苑,刘锡命虽然行走在河道两旁,但依然觉得江南水乡之感扑面而来。 行过秦淮河与青溪交界处的淮青桥,再依次路过利济桥、文德桥等地,刘锡命一行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来燕桥旁一座青砖碧瓦的大院门口赫然写着媚香楼几个大字。 看那书法字体,显然还不是一般人所写。 黄宗羲见刘锡命四处张望,向他介绍道:“媚香楼的鸨母李贞丽素来豪爽,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柔做作,加上她也是名妓出身,风雅之事一众皆懂,是以颇得文人雅士喜爱。” 黄宗羲话音刚落,一阵香风便朝着刚刚下车的众人袭来。 “陈孝廉、黄孝廉、顾公子,原来是几位贵客大驾光临,小女子还当是谁呢。” 来人身着一袭大红色描金线褙子,头戴两支百鸟纹金簪,年纪不过三十左右,浑身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这人应当是李贞丽了,刘锡命猜想。 果然,陈子龙一把将刘锡命拉了过来。 “李妈妈,这是我等好友四川生员刘锡命刘无疆,他初到南直隶,今夜你可得好好款待款待他才行。” “嘻嘻,原来是陈孝廉诸位的好友,放心,到了我媚香楼,一定要款待的妥妥帖帖。” 李贞丽一个闪身便凑到刘锡命身边,自然而然地便将他右臂挽住,一团柔软压在刘锡命手上。 老刘脸色一红,说来好笑,穿越过来这么几年,虽然他今年已经定亲,但是可还是个真正的雏儿呢。 李贞丽眼力劲儿十足,一见刘锡命这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什么。 加上刘锡命本就生的英俊挺拔,蜀地日照较少,他皮肤也较一般男子更为白皙,便是李贞丽也看得心神一荡。 她赶忙香袖一甩,轻轻从刘锡命脸上拂过,调笑道:“不想刘公子竟然还是初到风流之地,贱妾可要好好安排才是,也不知道我的哪位女儿有幸。” 刘锡命也就刚才那么一瞬间有些慌乱而已,随即便又想起来,自己来好歹也算老鸟了,这儿可是合法的,怕个求。 当然,严格说来,在本朝官员士子嫖 娼也是违法了,刘锡命心头一抖。 李贞丽的香帕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又让他将这些想法甩到脑后。 “哈哈,李妈妈可不要调笑我,你款待好我这几位兄长便是,今夜我只是来看看而已,不谈风月,不谈风月。” 陈子龙和黄宗羲两人哈哈一笑,推着刘锡命后背就朝媚香楼里走去。 “哪什么看看,今夜你可是主角,这接风宴就是为你而设,你能跑到哪里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贞丽听到陈子龙这话脚下一顿,艳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对刘锡命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能让大名鼎鼎的陈子龙、黄宗羲等人一起宴请的,能是一般人吗。 等到刘锡命等人进入媚香楼预订好的包房之内,赫然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六个士人和几个美貌女子。 陈子龙、黄宗羲等人纷纷上前寒暄打招呼。 末了黄宗羲才转身向屋内众人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黄某向大家提过多次的刘锡命刘无疆,他所立物心学与大同之论大家也都曾读过,今日本尊到此,大家还不起身相迎。” 屋里六人纷纷拱手朝刘锡命施礼。 “刘贤弟,久闻大名,恨不得见,今日相会,幸甚至哉。” “哈哈哈,不敢当得诸位学兄如此称赞,小弟这厢有礼了。” 刘锡命眼神一扫,便知屋里众人应该都比他年长,因此便用学兄相称。 黄宗羲等人这才向刘锡命一一介绍屋里六人。 身高体壮的这人是浙江绍兴府生员朱之瑜,面宽目细之人是南直隶常州府生员陈贞慧。 年纪颇大却面容沉静的是浙江宁波府生员万泰。 明显和顾炎武交情匪浅的那青年是他同乡,南直隶苏州府生员归庄。 另外还有黄宗羲的两个弟弟,黄宗炎和黄宗会,他兄弟三人皆师从刘宗周,不过黄宗炎一副老实人的外表,黄宗会却有些放浪形骸。 刘锡命瞧的分明,进来之前他便已经是衣襟歪斜,浑身酒气了,果然是玩的开的。 才一介绍完,黄宗会便直接将刘锡命拉入席中,一边笑道:“我等等的久了,便先就席,刘贤弟可千万勿怪。” 因为黄宗羲的关系,刘锡命对黄宗会这幅狂生的模样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还觉得颇为亲切。 他一个现代人本就不喜欢那么多规规矩矩,现在甫一遇见同样不拘礼法的同龄人,自然倍感亲切。 因此他也没有多推让,一屁股便在主席右手坐了下来。 “诸位兄长哪里的话,让诸位等我一人本就令我于心不安,诸位如此反而更让小弟甘之若饴。” “哈哈哈,爽快,不愧是我兄长看重的兄弟。”,黄宗会朝刘锡命比出大拇指,直接大笑起来。 这包房里还是用的汉式坐席,求的就是个古典风雅,刘锡命远来是客,主坐自然是要留给地位更高的地主陈子龙和黄宗羲等人。 黄宗羲见刘锡命没有生份,心中点头,微笑着便就坐坐下。 “大家再等等,稍后夏彝仲等人还要过来,到时再痛饮不迟。” 朱之瑜和陈贞慧等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陈子龙。 这里面也就他和夏允彝等人最熟,显然都是他唤过来的,这位刘锡命刘无疆面子可真够大啊。 他两人对视一眼。 殊不知刘锡命此时心中也是异常震惊。 这几位老哥实在太给面子了,排面也太足了吧。 算上待会儿要来的夏允彝、徐孚远等人,复社的精锐骨干基本都要到齐了。 刘锡命心下汗颜,不由一边应付屋中众人的寒暄,一边在心中琢磨其自己待会儿怎么说话为好。 然而还未等夏允彝等人赶到,先是一阵香风随着大门推开飘入屋中。 媚香楼的妈妈李贞丽带着七八个俏丽女子闪身走进屋里。 “见过诸位公子。” 一群女侍俏生生地屈膝行万福礼的场面着实有些香艳, 好在陈子龙等人多少有些名士风骨,只是微微颔首微笑。 “贤弟,你即是主客,便请你先挑一位作陪吧。” 黄宗羲朝刘锡命笑道。 顾炎武则低声向万泰、朱之瑜等人说起刘锡命没在青楼中寄宿过一事,弄得堂上哄笑连连。 几个待选的女子却都是眼前一亮,这般俊俏的公子,又是从未寄宿过的,几人想来心中都有几分火热。 一时间众女要么玉手微拨发丝,要么微微扭动腰肢,弄得屋中一众青壮男子有些撩拨不住。 刘锡命暗自咽了咽口水,面前这八个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而且看那面相,应该都不到二十,端的是青春靓丽。 不过他想起今日在马车上和黄宗羲等人的对话来,江南士人堕落到视风流为雅事,他一个四川士子却没必要附和。 “诸位兄长,小弟年前才定下婚约,也曾立下月下之盟,如今娇妻尚未过门,怎好就此风流快活,这几位还是请诸位兄长挑选吧。” 刘锡命这话明显是拒绝,却让这几个女子包括李贞丽在内都是眼前一亮。 狎妓已是江南风尚,却没听过还有把鱼摆在面前却不吃的猫儿。 第三百五十四章 苏州香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刘锡命拒绝,黄宗会哈哈大笑着从席上起身走到他身边,右手轻将他脑袋偏转指向这八位女子。 “贤弟,你可看清了,李妈妈今日难得大气一回,带出来的姑娘可都是媚香楼中的极品女子,正所谓入乡随俗,男子汉大丈夫岂有惧内之说。” 黄宗会大笑着看向自己兄长和陈子龙等人,“更何况这弟妹不都还没有进门嘛,在此间留下一段风流往事,更值得婚后回味啊。” “哈哈哈”,陈子龙等人拍手大笑。 刘锡命抿嘴跟着低笑几声,连忙摆手拒绝。 “泽望兄,真不是小弟客气,实在是既有承诺在先,怎好私自毁诺,君子有一言之重,吾其从心而已,并非惧内。” 顾炎武跟着大笑,“泽望不可逼迫,无疆所谓从心者,怂也,他既已认账,我等做兄长的何必苦苦相逼。” “咯咯咯,奴家还未曾听得有此等解释呢。” 这下,就连李贞丽等人都着娇笑起来,屋子里好不快活。 黄宗羲和陈子龙两人见刘锡命面色虽缓,神情却有些决绝,也赶忙冲黄宗会招手将他唤回座位。 “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无疆坚持,我等便不再劝了。” 一众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丢了一个俊俏哥儿,这里不还有好几位名士嘛。 陈子龙抬头看向李贞丽,“李妈妈,让我贤弟这般干坐着也不是个事,你这里可还有未梳拢的清倌人,叫一个出来替我贤弟奉酒可好?” 李贞丽一边将自家八个姑娘推向陈子龙、顾炎武等人,一边娇笑着点头,“陈相公放心,奴家这就去安排,保管让刘公子满意。” 见陈子龙等人人手两位女子侍坐,刘锡命不由松了口气,真要强来的话,他可不一定忍得住。 话说这不是对应的明末吗,怎么几位小姐姐穿的也忒薄了,关键部位隐隐约约都能看见,反而能激起男人最大的欲望。 刘锡命心中感叹,果然,作为地球上最古老的职业,总会有它的共通性。 话说李贞丽从刘锡命等人包房之中出来,却也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竟然还真有不吃鱼的猫儿,真是难得,可惜是四川的公子哥,不然老娘怎么也要想办法拿下。” 她眼珠一转,安排了几个歌姬进屋去表演歌舞,自己转步走入媚香楼后院之中。 几个年纪尚小,但却容貌绝美的小丫头正在院中练琴。 李贞丽不由得意地正了正胸前抹胸,这里可是她压馆之宝,就等着将来出阁呢。 当然,依她的性子而言,也不全是为了银钱,若是自家这几个干女儿能得个好归宿,她也是千般愿意的。 想到这儿,她走向几人中最是俏丽青春的小女生。 “香君,琴练的如何了?” “干娘” 几个女子纷纷起身行万福礼。 被换作香君那女子盈盈道:“尚有几处音律不熟。” 李贞丽轻轻从侧面抱住她,看着她绝美的侧脸也不由有些嫉妒,果然是青春呐。 “先别练了,前院来了几位贵客,你且随我去接待接待。” 香君娇小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赶忙冲李贞丽道:“干娘,我还没道出阁的年纪呢,怎地现在就去接客?” “咯咯,看把你吓的,放心,为娘怎会害你。” 李贞丽当着院中几人的面将方才刘锡命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几个小女子两眼放光。 “哎呀,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能得如此郎君,真是羡煞我等了。” 香君起先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黯。 李贞丽赶忙拍了拍她香肩,“今夜只是去奉酒而已,我看那位公子也不像狂放之人,你不必担心。” 香君这才点头,跟着李贞丽一路来到刘锡命等人的房间里。 “刘公子,陈相公,你们看我这女儿香君可做得替公子奉酒之事?” 随着李贞丽背后的香君露出含羞的容颜,刘锡命仿佛呆住一般。 香君,李香君? 刘锡命心中大喊,这可是秦淮八艳,今夜能碰上一个实在是解了心结了。 只不过这他娘的怎么还是个小萝莉,老刘有些郁闷。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才刚刚夸下海口,要不是李香君还是个萝莉,今夜他还真不一定忍得住。 不对,萝莉有三…… 呸,打住。 刘锡命面上稳如老狗,看向李香君的目光里只有欣赏。 真的,他又没有恋 童癖,对着这么一个最多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想什么。 就算是谢纯熙也只是因为两家之好才顺水推舟地定亲啊。 禽兽。 “咳咳,原来是香扇坠。” 见刘锡命点头,陈子龙咳嗽两声惊醒众人。 黄宗会一脸猪哥相拉住李贞丽双手,“李妈妈,你今日可真是大方,连香扇坠这般的绝代佳人都派出来了,回头我来了你可也得这么着啊。” 李贞丽娇笑着将黄宗会双手拍开,“黄公子见谅,我这女儿今年才十三岁,还没到出阁的年龄呢。” 香扇坠,莫非是她的艳名不成,刘锡命心中暗道。 嬉闹间,李香君怯生生地盈盈走到刘锡命身旁行了一礼。 “妾身香君,替公子奉酒。” 刘锡命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招呼李香君坐下。 这小萝莉也不知用的是什么香料,一股清香阵阵地往刘锡命鼻子里冒,弄得他有些沉醉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里。 好在老刘也是阅片无数的大家了,这才能够顶得住先和李香君闲聊几句。 李香君也对身旁的这位刘公子比较满意,人长得俊俏不说,行事也很是规矩,对比屋里几个手不知道伸到哪里去的士子来说,端的是正人君子。 “奴家敬公子一杯”,李香君端起一杯酒递了过来。 刘锡命从她纤纤玉手中取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当着今晚的佳人,即便是他这个假的酒神也想小酌几杯。 “公子之前所说不愿背弃未嫁之妻的承诺,可是当真?” 见刘锡命喝的爽快,李香君也轻松起来,一双明眸笑的像两轮弯月。 “这是自然”,这么好的装逼机会刘锡命没想过放过,“大丈夫生于世间,一诺千金,更何况是对于陪伴自己一生的妻子。” 李香君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和公子定下婚约的一定是位善解人意、文静可人的大家闺秀,香君着实有些羡慕。” 刘锡命有些犯难,他感觉中国男人的两大爱好他也快犯了,劝小姐从良和骗良家上床。 斟酌了一下词语他才笑道:“大家闺秀还算是吧,但是这文静可人可就算不得了,整日里和她兄长嬉笑打闹,却没点儿文静的样子。” 李香君见刘锡命脸上露出的不是愤然,却是一抹温馨的笑意,心中不由有些称奇。 “世间男子不都喜欢文静的女子吗,诗经有言,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怎地奴家看公子这表情却很是欢喜?” 刘锡命低声笑了起来,“人之天性各有不同,有人娴静,有人活泼,皆是世间风情,何必强求每个女子都应当如同一人一般,这是男人的病态需求,却是有违人道。” “听说江南甚好裹足,文人雅士以三寸金莲为美,在刘某看来,以此为名逼迫女子残害身体,实在是禽兽行径……” 刘锡命是什么人,三观正的一逼。 他这些话张口就来,却将李香君这么一个久处风流之地的小姑娘说的芳心乱跳。 世间真地还有这样的男子? 这下次她和刘锡命的谈兴更甚,两人不消片刻便谈的言笑晏晏,隔的也是越来越近。 陈子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低声朝黄宗羲打了个招呼,比出一个大拇指无声调笑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复社众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媚香楼中众人正在歌舞升平中谈的欢畅,大门再次被拉开,几声爽朗的笑声跟着传了进来。 “人中兄,听闻有贵客到访,不知是哪一位啊?” 进来这人中等身材,面容上圆下方,进来就直奔陈子龙而去。 屋中歌舞一下子被打断,陈子龙等人纷纷站起身来。 “彝仲兄,你们可是来的晚了,来来来,我替你们介绍,这位便是此前太冲兄常提到的四川生员刘锡命刘无疆,他的大同论上次聚会之时咱们便研讨过,这才特意请你们前来相见。” 夏允彝和身后的徐孚远等人脸上都有些惊讶,陈子龙这作态,是想要将刘锡命介绍给复社中人吗,不然如何这么大的阵仗。 这一下子又涌进来几人,房间里更加热闹了。 众人方才见礼坐定,徐孚远一见陈子龙、黄宗会等人身边各自两个女子,刘锡命身边却只有李香君一人,不由调笑道。 “刘贤弟难得一来,怎么地只找了一人作陪,人中、太冲,你这东主可做的不够地道。” “哈哈哈”,黄宗羲赶忙笑着解释,“非是我等小气,实在是刘贤弟品行高洁……” 听完期间缘由,屋中众人全都竖起拇指,这当的是一段佳话。 夏允彝感叹道:“刘贤弟如此重情重义,难怪人中等人皆高看一眼。” “我非只是因此事而已”,陈子龙笑着打断。 “无疆贤弟自四川而出,途经陕西、河南、湖广,一路直下江南,其痛斥江南浮夸奢靡之风,是以我才知道他也是心有天下之人,如此之士,岂不让人敬佩?” “善”,夏允彝不断点着头,抱着的怀中女子的双手却没闲着,可谓是身体很正直的典范了。 “贤弟有所不知,江南承平数百年,其间风貌自然与他处不同,我等也都是心忧天下,只是这风流之事却是习惯了,还请贤弟勿要见笑。” 刘锡命有些好笑地见屋中众人全都点头附和,稍歇才不断摇头。 “请恕小弟无礼,夏学兄此论小弟不敢认同。” “是人皆有所欲,然若任其横流,则天下必然出现富者穷奢极欲,穷者饥寒交迫之况。” “是以士君子所以佐天子而治国家者,必先疏导善欲,堵塞恶欲,此亦朱子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之由来。” 屋中众人包括李香君等人全都凝神听刘锡命讲话。 “然则论语有云: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是言君子一言一行当为天下表率,如此才足以感化众人。” 刘锡命犹豫了 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直言。 “诸君每言,皆以天下为己任,小弟观之,诸君亦有匡扶天下之才。” “方今之世,清廉守直之臣不如贪渎曲意之人,岂不是君子德行不彰之故,依小弟浅见,不如从我等做起。” “守德者每多一人,则可教化者便多十人,长此以往,天下自然安定。” 刘锡命这一番话虽未严厉批评,但听在屋中众人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手中的美酒仿佛也没了味道。 黄宗羲率先将酒杯放下,替刘锡命圆场道:“我这贤弟直言快语,皆因将诸位当做自己人,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不”,陈子龙连连摆手,“岂是刘贤弟之过,方才所言字字珠玑啊。” 他环视屋内一圈,颇为感叹道:“我等结社,本就是为匡扶正道,端正朝纲,只是深陷江南之中,不知己身所短而已,如今有良言在前,诸君理当惊醒。” 顾炎武端起酒杯祝酒道:“易经坤卦有云,不习,无不利,亦指习气深重,染之者防不胜防,刘贤弟此言颇为警示,我等当浮一大白。” “善,当饮一杯。” 徐浮远、万泰诸生也跟着端起酒杯,屋内气氛不像方才那般凝重。 李香君美眸流转,也为刘锡命递上酒杯。 “不想公子竟有此志,香君也敬公子一杯。” 陈子龙一边饮酒一边感叹:“原本我等还对贤弟所说大同论抱有疑惑,今日见贤弟为人,方知真有如此为国为民之士。” “只是你在论中所说,大同之道者,即无压迫无阶级之社会,放之今世可行否,需知人有贤愚、家有贫富,贤弟以为又该如何处理其间关系呢?” “大同者共富裕也,其核心要义,在于解放生产关系,促进生产力发展……” 刘锡命来了兴趣,要想出名自然要有两把刷子才行,他不怕复社众人提问,却怕大家都对此不感兴趣,那可才是真的无视。 诚然,复社地处东南,和东林确实份属一脉。 然而刘锡命相信,张溥当时创建复社,应该因为看到东林一脉官商勾结所产生的堕落。 如今从今日聚会的众人来看,这种观点还颇有些道理。 复社3000余人,其中大部分自然是鱼目混珠、沽名钓誉之辈,但也有如陈子龙、黄宗羲等高洁之士。 刘锡命不需再自行猜测,因为历史已经证明得很清楚了。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皆是抗清而死,如黄宗羲、顾炎武等虽未身死,但也从未入仕鞑清,可称得上求仁得仁、求 义得义。 有这样天然的盟友在场,刘锡命怎么会舍得徒然放手。 即便这些人已然深受程朱理学之教,但是刘锡命换个念头,当初我党建基之时,其参与者还不都是从旧社会而来。 旧土未必不能开新花,只看种花之人而已。 念及此处,刘锡命越发亢奋,物心学、大同论被他串联成线,讲述的却比他往日里还要顺畅。 更为关键的是,刘锡命意识到现在的中国所面临的问题比我党要简单许多,至少大山少了一座,因此在某些处理手法上,他的论点要温和许多,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一片沉默。 刘锡命讲完之后,屋中众人全都寂静无声,连同几个歌女都停下了歌舞,纷纷抿嘴眼带崇拜看向于他。 无他,这位刘公子的观点太过震撼。 现代人凝聚百年的思想精华,加上广阔的知识面和直达事务根本的认知,对于眼前之人来说实在是高山仰止。 其他人没有反应,狷狂的黄宗会却扑通一下翻身出席。 对着刘锡命就是大拜,“无疆,无疆,你才当得大师之称,黄某愚钝,请拜公为师。” 什么? 屋中众人全是大惊。 黄宗羲更是勃然变色而起,只是马上又将脾气压了下来,强忍住怒气上前将黄宗会拉了起来。 “你说什么胡话,尔如此做派,让吾师如何自处?” 黄宗羲这话已经是给了自己面子,刘锡命自然知道,真要是收了黄宗会为徒,那岂不是表明他和刘宗周并肩而称? 人家才是儒学宗师,自己才不过是个小秀才! 刘锡命赶忙起身跟着将黄宗会扶起来,朝屋中众人笑道:“泽望兄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诸位勿要当真。” 黄宗会却激烈反抗起来,一下子从黄宗羲和刘锡命两人手中挣脱出来,双目之中眼泪迸发。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他看向黄宗羲道:“兄长,人皆道我狷介狂生,我岂能不知,然兄长应知我之志,实在是我见当今之道不能救济天下,人人各执一端,人人皆在作恶,如此情形,唯有放浪形骸方能慰我平生。” 黄宗羲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黄宗会却又看向刘锡命,继续抓住他双手。 “前次听兄长转述,便觉至理名言,今日听君亲述,更觉震撼人心,倘使真能至此大同之世,舍去此身又有何妨。” 陈子龙、徐孚远等人震惊的嘴巴大张,黄宗羲更是几个踉跄退后,还是刘锡命将他扶住。 第三百五十六章 逆案中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你是来真的?” 黄宗羲看黄宗会这神态,不似他往常狷狂之态,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黄宗会此时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做派,脸上满是真诚之色地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丝毫不怀疑,他要是真的点头答应,黄宗会只怕会磕头便拜。 从心理学上来看也是正常,听闻黄宗会博闻强识、过目不忘,如此人物自然心有傲气。 但是一旦世事不如他意,这种人又容易走入极端。 刘锡命依稀记得黄宗会在明亡之后只是寄情山水、四处游赏,仿佛对家国天下全不关心。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他逃避残酷现实的一种方式而已,内心之中仍是赤子一片。 不过刘锡命要真是点头,只怕他也不用在江南混了,大佬的脸面还是要顾忌的。 脑海中急速思考,刘锡命笑着同时将黄宗会扶起。 “泽望兄果然乃是性情中人,为国为民之心实在小弟之上,只是说是拜师确实有些不妥,如若兄长不嫌,不如与我结成师兄弟,共同研习大同之道如何?” 不等黄宗会犯拧,陈子龙刷地从席上冲了过来,一把也拉住黄宗会笑道。 “刘贤弟此法好,既如此陈某便也凑个热闹,定要日日同贤弟讨教。” “哈哈哈,甚善,甚善”,屋中众人反应过来,无不拊掌附和。 见黄宗会又想开口,陈子龙赶忙低头凑到他耳边低声叮嘱。 “混小子,不可胡来,需顾忌你老师和兄长脸面。” 黄宗会停顿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刘锡命拱手。 他自己嘴里则是嘀咕道:“什么脸面,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儿,虚伪。” 刘锡命离的近,将他这话听得清楚,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老黄还真是可爱,哈哈哈,刘锡命心中想到,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其心。 黄宗会这才咧嘴一笑,相对无言。 不过闹了这么一出以后,屋中众人对刘锡命的好感更甚。 这位士子不止自己有才华,行为做事更是得体,如夏允彝等人已经将刘锡命当半个自己人来看了。 刘锡命等到黄宗羲等人回座坐下,这才返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只是他方才坐定,却看到李香君眼含星光地看着自己,让他有点儿莫名其妙。 “李妈妈,你还不快来,香扇坠动情了,你这女儿可要跑了。” 顾炎武一见李香君的这幅模样,直接拍打着桌子朝屋外大声调笑道。 “哈哈哈,才子佳人,果真是美谈也。” “刘贤弟,你不如替香扇坠赎身,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朱子瑜、万泰、归庄等人也跟着起哄笑道,直把李香君弄成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小妮子竟然没有出声反驳,依旧只是含情脉脉地看向刘锡命。 闻着身边的幽香,瞥了一眼李香君吹弹可破的俏脸,刘锡命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小妮子貌似还只是清倌人,对于有些洁癖的刘锡命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好像李香君最后嫁的是侯方域,这下场可不太好。 只是方才交谈之间,刘锡命已然察觉,这江南之地培养名妓的方法果然很高端。 李香君不过十三岁,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竟然都有所学。 在这个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女子更被强调无才便是德的时代,这种女子怎么能不受多愁善感的文人喜爱呢。 想到历史上李香君的为人,刘锡命心头微动,放在案几下的右手轻轻将李香君的纤手握住。 李香君双手微颤,最终也没有从刘锡命手中抽出来,显然是默认了。 “公子……” 李香君才含情脉脉地说了一句,大门一下子被推开,李贞丽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哈哈哈,看把李妈妈给吓的”,黄宗羲捂着肚子大笑。 “你且放心,我这贤弟家赀万贯,少不得你的梳拢钱。” 屋中众女俱是眼睛一亮,这位公子哥原来不止是俊俏有才,竟然还是富贵人家,众女看向李香君的目光充满羡慕。 李贞丽还有些茫然,却听得屋外一声传入进来。 “谁敢替香扇坠梳拢,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嗯? 复社众人全都闻声而起,这话简直就是在宣战。 黄宗会方才表完心迹,听到这话直接大声斥道:“哪里来的狂徒,我等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几个人影闪身在门外出现。 待屋内屋外两方各自看清,大家俱是身体一顿。 陈子龙当先破口大骂:“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等皓首老贼。” “阮大铖、马士英,媚香楼岂是你等阉党能来的地方,还不赶快退去。” 顾炎武跟着怒斥。 刘锡命赶忙松开李香君柔荑,起身看向门口。 门外过来了四人,身后还有一帮护卫在侧。 黄宗羲低声向他介绍这几人的来历。 当先那人一脸皱纹,山羊胡配上深深的眼带让人感觉颇为阴郁,这人正是因魏忠贤阉党逆案被罢官的阮大铖。 他身后那圆脸阔鼻、身材高大的文士正是因贪渎被罢官而寓居南京的马士英。 至于另外两人,虽然也穿的是文人的长袍,但看上去却有一股凌 冽之气,黄宗羲也不认得。 复社众人一见着阮大铖、马士英就破口大骂,反而将这两人激怒。 “混账,我乃科场前辈,见面不称前辈已是无礼,岂能再受尔等羞辱。” “我等没有这般寡廉鲜耻的科场前辈。” “与汝同列真是我辈之耻也。” 复社众人自然不甘示弱,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听完几人来历,刘锡命心头大惊。 这两人可都是后来弘光小朝廷的主政之人,看复社众人如此做派,难怪马士英之流当政后对复社、东林多加迫害,原来是有这层渊源在。 刘锡命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是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只是眼下局势已然明朗,自己方才同复社取得联系,自然不可能冒着激怒众人的风险去捧阮大铖、马士英的臭脚。 更何况阮大铖还是个知名汉奸呢。 复社众人俱是口齿伶俐之辈,阮大铖哪里招架得住,一通羞辱之后,方才一通对骂,他已听得刘锡命来历,如今便只想逮住刘锡命这个外来户找回场子撤退。 “老夫还当是什么人敢大言不惭,原来不过是区区四川生员,未曾想复社中人也行此无耻之事,莫非想用我江南美人向川人献媚乎?” 阮大铖说完有些得意地看向马士英,自觉找回了点儿安慰。 谁料刘锡命直接挺身而出,装模作样地冲两人行礼道。 “不敢不敢,这种事难道不是阮先生的专利吗,论起谄媚献礼,阮先生应该没少对魏忠贤做吧,难怪你见人便做此想。” “哈哈哈” 陈子龙、黄宗羲等人放声大笑。 吴应箕更是大声嘲讽:“阮公,汝之大名已名扬四海了,可曾遂汝之愿否?” “咳咳咳” 阮大铖气得面色涨红,一口气提不上来,只是不断咳嗽。 马士英赶忙抚背帮他顺气,此前默不作声的另外两个大汉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屋中众人。 “尔等都是读书人,怎地如此无礼,阮先生毕竟年长,岂有不分长幼之理,便是我等海上讨生活的都有些看不下去哩。” 这汉子声音洪亮,更兼体态雄壮,一下子便将屋中众人的气势压过。 陈子龙眉头紧皱,“汝是何人?” 方才这人已经自称是海上讨生活的,因此陈子龙不用敬称。 “胡建郑芝凤是也”,那汉子傲然挺胸。 刘锡命和陈子龙等人全都眼露震惊之色。 郑芝凤,那岂不是郑芝龙的兄弟。 此时正是郑家如日中天之时,中国东南沿海至日本、南海,谁人不知其威名。 第三百五十七章 福建郑家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便是复社中人,也有许多家要仰仗郑家在海上的威势,不然这海外贸易的生意大家就别想做了。 听到来人自称郑芝凤,陈子龙等人顿时不做声了。 沉默了一下,陈子龙才开口道。 “郑家怎么还与此等逆案中人来往,不怕被士大夫耻笑吗?” 郑芝凤嘿嘿一笑,“你等文人何尝将我等放在眼里,我家与谁交往与你们何干。” 郑芝龙是刘锡命打开外洋贸易绕不过去的坎儿,听到郑芝凤自报名号,刘锡命便默不作声了,免得结下什么梁子。 郑芝凤斜眼看了看沉默的众人,又看了看同样默不作声的刘锡命,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清高之士,原来也知厉害否。” 他看向马士英和阮大铖,“两位先生,咱们自去饮酒吧。” 阮大铖恶狠狠地看了看陈子龙等人,最后目光落到刘锡命身上,咬牙切齿显然是将其记恨上了。 “不想阮贼竟然同郑家勾搭上了。” 郑芝凤等人刚走,陈子龙便看着几人背影叹气道。 吴应箕一脸警惕之色,“此贼在南直隶多番走动,为的就是起复,如此寡廉鲜耻之辈,倘若真让其得逞,不知有多少人要因之受害,诸君理当警惕。” 屋子里响起一片声讨阮大铖和马士英等人的骂声。 刘锡命没想到复社与阮大铖过节如此之深,他才返身坐下,见到李香君因为方才冲突面色有些苍白,赶忙拍了拍她小手示意无事。 “香君可会觉得我虚伪?一听是郑家便不敢多说。” 刘锡命笑着试探李香君道。 李香君一双柔荑拍了拍自己胸口,口吐芝兰摇头笑道:“能立下大同论之人,怎么可能会是欺软怕硬之辈,奴家相信,公子自有决断。” 刘锡命无声大笑起来,这小妮子看来还真是对自己动了情了,否则怎会是这幅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模样。 李贞丽好不容易陪笑着将阮大铖等人送入房间,这时才转身到刘锡命等人这里赔罪。 陈子龙有些不满道:“李妈妈,你这地方怎么能让此等腌臜之人过来,恁地辱没了我等名声。” “哎哟”,李贞丽将香帕一甩,一个欺身上前到陈子龙身边坐下。 “陈相公说的是轻巧,人家阮先生好歹也算名士,奴家一个小小的媚香楼如何有资格对他挑三拣四,诸位公子说是不是。” “名士,臭名远扬之士吗?”,顾炎武冷笑道。 “哈哈哈” 李贞丽陪笑一阵,这才问道:“方才诸位公子大声说些什 么,奴家却是未曾听清。” 黄宗会来了精神,他收起盘坐的右腿,一副大爷的模样。 “李妈妈,你还没发现吗,你这女儿已经对我无疆兄暗生情愫了,我看无疆兄也不似无情,正打算向你告个方便,成全一段佳话哩。” 李贞丽顺着看过去,见李香君和刘锡命手拉着手儿,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顿时也是一惊。 她赶忙拍了拍胸口作出吃惊的样子,“诸位公子说笑了,奴家辛辛苦苦把香君养到这般大,眼珠子里全都是她,她还没到出阁的年纪呢,怎么就要说梳拢的事了。” 黄宗会一下子不干了,拉着李贞丽一顿掰扯调笑。 刘锡命明显察觉到李香君手上紧了紧,瞟了她一眼后笑道:“我想更衣,香君替我引路如何?” 李香君登时会意,马上起身向李贞丽看了看,引着刘锡命往外走去。 黄宗会一脸挑逗地冲李贞丽眨了眨眼。 “你看,你这不答应,说不得他们便要生米做成熟饭了。” 李贞丽嗔怪着就要去挠黄宗会,心中却不甚担心,自家的女儿自家晓得,自尊自爱这方面她是知道的。 才出得房间,刘锡命便和李香君并肩而走。 低头看了看她娇小的身材,刘锡命含笑问道:“方才黄兄所说,不知道香君是什么想法?” 李香君俏眸横扫,露出一个娇羞的模样。 “这种事公子都不开口,奴家怎么知道该做何想?” “哈哈哈,实不瞒你,香君美貌动人,更兼温柔可人、谈吐优雅,刘某亦心有所属,倘若香君同意,我待会儿便求李妈妈做主,替你赎身又如何?” 李香君捂嘴娇笑道:“公子甫一见面,便说对香君心有所属,与那些风流士子又有何不同,这话香君却是不信。” 刘锡命有些急了,“非是我诓言骗你,实在是你的为人我已知晓,这才因此动心,并非只是贪恋美色而已。” 这似乎也有些解释不清楚,刘锡命转身挡住她,将她双手握住,两眼深情地看向她。 “佛家有因缘之说,我若说我在梦中见过你,你可曾相信?” 李香君娇羞颔首,“梦中我是何样子?” 刘锡命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她,“至情至性,侠气素霓之人。” 李香君娇躯一震,心中震撼非常,这句话可说到她心坎儿里了。 再看看刘锡命真诚的眼神,李香君身躯微软。 多少回夜里流泪,多少回暗自哀叹,如今难得有情郎在此,自己怎能不抓住机会。 “公子……” ~~~ 却说阮大铖这边,好不容易甩掉复社中人,看着房中歌女及身边丽人,阮大铖却依然咽不下胸中之气。 “啪” 酒杯碎裂的声音将屋中马士英和郑芝凤等人都吓了一跳。 “阮公,这是为何?”,马士英挥手让歌女和陪酒的女子先行退下。 阮大铖老泪纵横,“不过一时失蹄,竟落得如此地步,复社诸多小畜生连追带打,简直要置老夫于死地。” “如今,就连那外乡的小小生员也敢辱我,瑶草,你说老夫如何不恨呐,呜呜呜。” 阮大铖泪流满面,配合上他脸上的皱纹,这幅模样果真让人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郑芝凤大怒,一巴掌拍在面前桌子上。 “阮公长者,竖子怎待如此羞辱,便是我等武人也看不下去了。” 他随即看向阮大铖,“阮公,你若不忿,我便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见郑芝凤说到就想去做,马士英赶忙阻止。 “且慢,曰渐,复社狂生在东南士林也颇有势力,你兄长派你前来就是为了结好南京诸公,不要为了我等坏你家大事。” “那便任他们如此猖狂不成?” 郑芝凤有些气闷地一屁股坐了回去。 马士英稍作思索,捋须笑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阮大铖、郑芝凤等人都定眼向他看来。 马士英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笑道:“复社众人不好办,那外来户还办不了吗,咱们只拿他说事便行。” 阮大铖咬牙摇摇头,“不妥,黄宗羲等人既然与他在一起,想来相交匪浅,到时还是有些麻烦,算了,老夫忍了便是。” “哈哈哈,我等又不是要拿他做什么,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马士英笑道。 “朝廷自有规矩,生员士子不许青楼狎妓,待会儿让曰渐的人找个机会,直接将他绑了押送到礼部衙门去,即便复社的人要闹,那也能让吃几天苦头。” 不等阮大铖说话,郑芝凤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这办法好,我等守法而为,却不惧复社之人。” 说完他直接朝门外大喊道:“来人。” 几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大汉闪身而入,郑芝凤当着阮大铖和马士英的面直接便给他们布置了任务。 “方才那屋里的人你们也看清了吧,想办法将那个四川的小子引出来,绑了直接带到礼部衙门去,就告他嫖宿。” 也就是这么个档口,刘锡命才牵着李香君的小手从房间里出来,一边谈笑一边朝院子外走去。 第三百五十八章 怒为红颜(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公子……” 李香君一边俏脸带红地牵着刘锡命的手,一边打算说些什么。 谁知突然间两只大手从两人背后伸了出来,各自将刘锡命左右胳膊架起,急匆匆地就打算朝门外跑去。 这事发生的太多突然,等刘锡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架起来了。 这时他才看清,身后不知何时过来了两个劲装壮汉。 “混账,什么人敢碰我,赶快放我下来。” 刘锡命马上跟着疯狂挣扎起来。 “公子,快放开他”,李香君也被这一情况搞得心中大乱,她下意识地便冲上前去想要拉扯。 右边那汉子毫无怜香惜玉的感觉,见李香君这么一个小姑娘扑上来,忽地一巴掌就直接打在她的脸上,将她扇出去几步远。 “香君” 刘锡命额头青筋直冒,愤怒之情瞬间盖过了其他情绪。 这时他也不愿多想了,虽然两只胳膊被架了起来,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双手就什么都做不了。 唰 两只火枪突地被他从空间中取出来,趁着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刘锡命两手自然朝后瞄准两人大腿扣下了扳机。 “砰”、“砰” 他空间中时刻都带有上膛的武器,这会儿起了大作用。 这两枪准确地击中了两个壮汉的大腿。 一个弹丸直接卡进了一人的骨头,一个直接形成穿刺伤害,透过大腿而出。 “啊” 突如其来的伤害让这两人凄厉地惨叫起来。 火枪声音刚响,在门外侍立的李彪等人瞬间就被惊动了。 大家玩了这么多年的枪,自然对龙骧旅制式手枪射击的声音非常敏感。 “二哥”,李彪当先便带着几个亲卫冲下楼来。 刘锡命此时正将捂脚痛呼的两人依次踢翻,一个箭步便冲到李香君处将她抱了起来。 方才那人下手太狠,李香君的小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唔……”,李香君一声痛呼。 李彪等人踏踏踏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刘锡命瞥了一眼便怒发冲冠大喊起来。 “给老子废了这两个狗崽子。” “草你姥姥” 李彪一见刘锡命抱着李香君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睛一红就带着人冲了上去。 这时斜对着的角落里却也冲出来十来个大汉,看那模样显然是和之前两人一伙的。 刘锡命听到刚来这几人用急切且听不懂的方言朝地上那两人喊了两声,随即便和李彪等人陷入乱战之中。 吵闹声将整个媚香楼都惊动了,一众寻欢作乐的客人全都推门来看。 陈子龙和郑芝凤等人也纷纷走了出来。 一见楼下正在厮打的那几人装扮,陈子龙当即便朝对面房间出来的郑芝凤怒目而视。 “姓郑的,这是不是你做下的好事?” 郑芝凤抱臂冷笑,只是偏过头去不看复社等人。 黄宗会大吼一声,“狗东西,当我等无人乎。” 说完他便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这时楼下厮打的李彪等人也分出了胜负,郑芝凤毕竟带着的人多,李彪等几个亲卫初时还能打几下,没过几分钟便只能倒在地上任人殴打了。 “住手!” 刘锡命方才检查了李香君的伤势,发现她意识还算清晰,这才放下心来。 见到李彪等人被打,他刷地站起来,同时趁着衣衫遮挡的功夫,悄悄将手里的火枪替换了两把。 “谁敢再动,老子崩了他。” 刘锡命这番话没起多大用,闯进来那十个汉子看了看地上中枪的两人,再看看他手里的火枪只是冷笑。 “别怕,他枪里没子弹。” 刘锡命听不懂他们嘴里的胡建话,但是连猜带看也能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他不再犹豫,对着打的最凶的那人手臂就是一枪。 “砰” 刘锡命果断而凶狠的做法登时让这些人惊醒了,就连楼上的郑芝凤都是一脸震惊。 他可从来没见过杀伐如此果决的读书人。 “老子说了,把他们放开。” 刘锡命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仍旧持枪瞄准院子里的几人。 三个中枪汉子的呻吟声让郑芝凤的手下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退步向后,露出地上的李彪等人。 黄宗会等人才从楼上冲了下来,正打算上前去踹几脚,却被刘锡命张开双臂挡在身后。 “不要轻举妄动”,刘锡命朝后低声说了一句。 媚香楼鸨母李贞丽也冲了过来,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李香君扶起,满是心疼地查看起她的伤势。 刘锡命则抬头看向正向下看戏的郑芝凤和阮大铖等人。 “姓郑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这件事就不算完。” 陈子龙等人这会儿也跟着指着阮大铖等人大骂。 “姓郑的,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复社子弟和你家没完。” 听到刘锡命的狠话,再加上他凶狠的眼神、坚毅的神色,阮大铖和马士英两人都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脸颊。 郑芝凤却是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刘锡命,片刻之后才转头看向之前受伤的那两个。 “别他娘的嚎丧了,是你们两个得罪的这位刘公子吗?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中皮肤最黑的那人忍痛挣扎起来,低垂脑袋回道:“小的们认错人了。” “哈哈哈,你觉得我信不信”,刘锡命怒极狂笑。 这帮狗才还真是心有灵犀,但是想就这么抹平此事,门儿都没有。 他指了指才擦干嘴角血迹的李香君,对着院内之人大声说道:“认错人了会将香君姑娘伤成这样?诸君都做何想?” 陈子龙等人也都怒气勃发,纷纷怒目而视。 李香君虽未出阁,但是艺名已然在秦淮河上流传,已经算得上市小有名气的名妓了。 众人自诩为怜香惜玉,见到此事如何不怒。 郑芝凤虽然仗着背景深厚敢做下此事,但是要让他冒犯众怒却也有些划不来。 只是面皮上仍不好看,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马士英在一旁扯了扯他衣袖,低声说道:“弃卒保帅才是正理,回头再来计较。” 郑芝凤眉头一皱,看向楼下一帮手下。 “把这两人另一条腿也打断,算做给刘公子的赔礼。” 郑芝凤说完看向刘锡命,“如何?这下可满意了?” 草,果然是个狼人,刘锡命心中大骂。 他向前几步走到李香君身边蹲下,不顾李贞丽异样的眼神,将她右手微握道:“香君觉得如此处置如何?” 李香君俏脸有些微肿,听到这话赶忙点头柔声道:“奴家无碍,公子不要和郑家结怨,他家势力太大,恐怕狗急跳墙。” 刘锡命有些歉意地拍了拍她右手,俯身凑到她耳边。 “今天委屈你了,你且放心,此事不会就这么了了。” 李香君乖巧地点点头。 李贞丽在一旁看得心中哀叹,这女儿果真留不住了。 不过她心中却也替李香君高兴,刘锡命这般的少年,身家不菲不说,照之前看也是个重情义的,对于欢场中人已经是难得的际遇了。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郑芝凤拱拱手不再说话。 郑芝凤立刻会意,给下面的人递了个眼色。 两声惨叫再次响起。 郑家的这帮海贼果然训练有素,两人痛呼之时,另外十几人便直接将这两人抬了出去。 “不想刘公子如此果决,郑某倒是小看了。” 郑芝凤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和马士英说笑着退回房中。 陈子龙等人也马上下来指挥小厮帮忙将李彪等人扶起。 黄宗会则拍了拍刘锡命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想要找回场子,可一定叫上我。” “哈哈哈”,刘锡命一拳捶在他肩上。 第三百五十九章 怒为红颜(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郑家肆无忌惮,将来必成朝廷大患。” 黄宗羲上前安慰刘锡命,一边说道。 刘锡命走过去看了看李彪等人的伤势,发现亲卫们伤的都不重,这才将手中的火枪递给他们保管。 “本就是海贼,自然行事无法无天,只是打扰了诸位兄长。” 顾炎武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算什么打扰,只是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出了这档子事情,是该继续喝花酒,还是就此散场,顾炎武这话提醒了大家。 众人全都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往回瞥了一下李香君和李彪等人,赶忙摆手。 “别看我,你们玩就是了,我先把这边处理完。” 李香君在李贞丽和一个女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公子,不必为了我等坏了大家雅兴,继续喝酒便是,奴家还能侍奉公子。” “噢~~” 黄宗会一阵怪叫。 刘锡命哈哈一笑将李香君从李贞丽手中接了过来,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略一思索才想到办法。 “咱们还是继续喝酒”,他看向陈子龙等人,李香君眼中却有一丝黯然闪过。 谁知刘锡命转头又看向她,轻轻拨了拨她额头的发丝。 “也不用你服侍我,我帮你治治伤才是。” 他又看向李贞丽,“李妈妈,楼中可有冰块,烦请取一些过来。” 李香君和李贞丽两人俱是一喜,这位爷还真是贴心。 只是…… 李贞丽有些疑惑问道:“冰块倒是有,奴家这儿有藏冰室,只是要这个作甚?” 刘锡命心中有些奇怪,这个年代的人连冷敷都不知道吗。 但是想到冰块的宝贵,他又随即释然。 “冰块冷敷可以帮助收缩面部血管,减轻伤处肿胀,最适合香君这种情况。” 李贞丽一脸欣喜,“不想公子还懂医道,奴家这就派人去取。” “哦对了”,刘锡命拉住李贞丽,指了指李彪等人。 “帮我这些兄弟也安排一些,再安排几个姑娘陪他们吃酒。” 李彪揉了揉被打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脸涨的通红。 “二哥,我们不用喝花酒。” 刘锡命看了看他那神情,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小子想什么呢,李妈妈这儿接待的都是文人雅士,却没有你们的份儿,要是想那事便自己去外面去。” “哈哈哈” 还没有走上楼的黄宗会等人跟着大笑,李贞丽也跟着松了口气,真要让她安排这几个糙汉子嫖宿她可不愿意。 李彪嘿嘿一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我们就在这儿护卫你左右。” 刘锡命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劳烦李妈妈了”,他再次叮嘱李贞丽道。 李香君被他大手握着自己的细腰,顿觉腰间一阵火热,趁着上楼的机会,赶忙岔开话题。 “公子对属下可真贴心。” 刘锡命嘴角微翘,“我对自己的女人更上心。” 李香君嘤地一声低下头,心中更是甜蜜。 才在席位上坐下,刘锡命对着李香君神秘一笑。 “给你看个戏法。” 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空的茶盏,右手覆盖着从上一摸,趁机将空间灵水到了进去。 “啊,这是真么做的?” 李香君满眼都是惊喜。 刘锡命嘿嘿一笑却不解释,只是用手沾了点灵水朝她脸上受伤的地方抹去。 要搁现代哥有这本事,不知道已经迷倒多少小姑娘了,刘锡命满心遗憾。 一丝粉色在李香君脸上浮现,任由刘锡命在她脸上动手动脚。 说来也怪,这水刚刚涂抹在李香君脸上,她便觉得一阵清凉舒畅之感传来,脸上的阵痛仿佛也消失了。 见到李香君惊奇的神色,刘锡命知道空间灵水应该起作用了。 这玩意儿当然不能当灵丹妙药来用,但是他想到既然能强身健体、增强记忆,那多少应该对伤痕有些作用吧,没想到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想到李彪等人,刘锡命从桌上拿了个空酒壶过来,顺势让侍立在侧的侍女送到他们房间里去。 安排完这些,刘锡命突然发现陈子龙、黄宗羲等人全都一脸怪异地看向自己。 “怎么”,刘锡命看向李香君,“我脸上有花不成?” “哈哈哈” “黄某现在可知道香扇坠为何一见钟情了,哈哈哈,贤弟果然是个中高手啊。” 黄宗会打破沉默大笑道,屋中众人全都调笑起李香君来。 李香君又是嘤的一声,一下子将脸埋入刘锡命怀中。 “冰块来了……” 恰巧李贞丽这时也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地停在门口。 刘锡命赶忙讪笑着请她将冰块递了过来,自己又用毛巾包好给李香君敷上。 李贞丽叹了口气,“刘公子好手段,如此贴心,我这女儿想跑也跑不掉了。” “哈哈哈,正是如此。” 江南就是如此风气,才子名妓乃是佳话,屋中众人也不忌讳,笑的更加欢畅。 老刘脸皮厚如城墙,见时机差不多,直接朝李贞丽笑道。 “李妈妈,我与香君情投意合,今日我便想替她赎身,还请李妈妈成全。” 李贞丽看着李香君期盼的眼神又是叹气。 “女大不中留,不过刘公子之前还说娇妻未娶,可别委屈了我这女儿。” 刘锡命大喜过望,潇洒挥了挥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照顾不了自己的女人,李妈妈放心。” “咯咯咯,有刘公子这话奴家便放心了,不过我养香君这么多年,这赎身银子可少不了。” 刘锡命轻拍李香君粉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李妈妈请说。” 李贞丽伸出食指与中指,“少不得要三千两银子。” 草,刘锡命心中震惊,他可不是穿越小白,对银子的购买力一清二楚。 这他娘的够两百多户人家生活一年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先贤诚不欺我。 刘锡命转头看了看黄宗羲等人的神情,知道行价应该就是这个数,当即也不迟疑,直接伸手将李贞丽的手拿捏住。 “好,就按李妈妈说的办。” 李贞丽喜上眉梢,复社众人也都对刘锡命另眼相看,这位贤弟果然是家业丰厚啊。 “刘贤弟豪爽。” “我等也算又见证了一场好事,哈哈哈。” 在刘锡命出发之前,刘家的现金流已经达到了正收益,不过经过了陕西、湖广等地大收流民后,财政状况已然不太乐观。 好在刘锡命数次大战搜刮,积攒下了十数万两银子,现在这钱他还花的起。 只不过扩展财源问题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好在刚来江南便认识了这么多复社中人,这些人基本上就没有贫寒之家,想来家中自有产业。 刘锡命赶忙苦笑一下,“诸位兄长莫要调笑小弟,我这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还等着大家接济呢。” 众人只当他开玩笑,哪有揭不开锅的能掏出来两万两银子的。 刘锡命深知国人酒桌上办事的习惯,赶紧趁热打铁告了声罪,假意让李彪等人实则从空间里取出自己特产走了进来。 “诸位兄长勿要见笑,这些都是我家所产,此番到江南正要找地方售卖,若是有哪位家中做这些的,那可真是帮了小弟大忙了。” 陈子龙、黄宗羲等人没想到刘锡命真的当场推销起来,好在经过了之前这么多的铺垫,众人倒是没人觉得厌烦。 这里哪家没有人在做些生意呢。 倒是这东西,刘家的东西甫一拿出来,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尤其是像玉落纸这些物件,一众文人雅士哪里忍得住,当场便有人拿过来试用。 至于效果嘛,光看刘锡命笑的跟多花儿一样的表情就知道。 第三百六十章 怒为红颜(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公子,这些都是咱们家所产吗?” 见复社中人纷纷跟刘锡命谈下合作,李香君一脸欣喜地向刘锡命问道。 刘锡命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之色。 “那是自然,你就等着享福吧。” 李香君心里乐开了花,她虽然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子,但是自己心上人能赚钱自然也是喜事。 “难怪啊”,黄宗会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无疆兄方才还说只是颇懂经营之术,照我看来你要是自谦,其他人可还怎么活。” “嘿嘿嘿,正是。” 一场宴饮宾客尽欢,虽然期间出了阮大铖等小插曲,刘锡命却依然觉得十分完美。 自己不止抱得美人归,更是一举将自家的生意谈了下来。 按照方才他和复社众人所谈的,细罗织三万五千匹,运到江南售价一两银子一匹,这便是三万五千两每月。 真元茶、真仙酿、玉落纸等物每月还有近三万两的销量。 一年下来,光是江南的经营就能让他入账七十八万两。 而刘家的货物成本本就不高,除去运费及中途打点,估计纯利能有六十万两,加上四川、湖广等地的销售,刘家年收入大概在九十万两左右。 只是这数据看上去是多,对于刘家却依旧有些不够。 现在受刘家控制的有将近二十万人,要是都按刘锡命办国企的这种思路来运作,一年薪俸怎么地也得要近小一百万两。 好在陕西、湖广还处在免费用工期,刘家的经济压力高峰要到三年以后才会来临。 现在就等普通棉布补上最重要的一环了。 中国对棉布的需求量有多大,只有到了江南才知道。 就在方才的交谈中,刘锡命已经了解了江南棉布产业的大概,照他的估计,江南一年的棉布产量就能达到两千万匹左右。 但是这点产量不止要供应国内,还要供应海外贸易。 眼下的大萌依旧是世界的中心,整个东亚、东南亚包括白皮们都要从这里进口货物,这么一算棉布自然不足了。 难怪在明末棉布也是和黄金白银一样的硬通货,如果不是稀缺,怎么可能有这种效果。 一场见面会生生被刘锡命搞成了展销会,不过他虽然已经同李贞丽谈妥了替李香君赎身的事,但是今晚却没办法抱得美人归。 江南的嫖 娼事业已经发展到了有一整套规矩和流程的地步。 如李香君这般有名气的名妓赎身或是梳拢,都要找一群名人雅士来做见证。 双方大大方方办上一场,向众人宣告后,这才能算他刘锡命的人。 刘锡命也很无奈,但是也只能先告别了他的小美人儿,跟着黄宗羲到他家暂住。 离别之时,李香君恋恋不舍的神情也让刘锡命心中一荡,差点儿就想彻夜陪伴了。 “怎么,无疆兄还在想着自己的小美人儿吗,哈哈哈。” 马车之上,黄宗羲三兄弟和刘锡命共乘一车。 黄宗会见刘锡命有些出神,不由出口调侃道。 刘锡命嘿嘿笑了笑,收回了心神。 “三位兄长,这郑家的情形你可知道?” 黄宗会自闹了席上那一出后便坚持要称刘锡命为兄,刘锡命只能任他自便,各叫各的。 黄宗炎此前说话不多,这会儿却有些惊讶地看向刘锡命道:“贤弟问这个做什么,莫非还放不下今日之事吗?” 黄宗羲也有些担忧地看向刘锡命,“郑家势大根深,今日他也没有得逞,贤弟还是不要太过计较的好。” 刘锡命嘴角微微抽搐,咱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吗。 自己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好吧,不然方才在楼里他就应该直接对着郑芝凤的脑袋崩一枪了。 “三位兄长不用担心,小弟自有计较,只是不知他一个福建总兵官,如何还将势力伸到南京城来了。” “你也知道他家是海上起家,虽被招安,但是人家可还担心朝廷清算旧账呢,南京身为两京之一,东南事务大多集中在此,他家不派人过来才是奇怪。” 刘锡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他家就郑芝凤这么一个人吗?” “这事我最清楚”,黄宗会嬉笑接过话来,“论起游玩自然是我最熟悉,那郑家在幕府山外还停有数艘战舰,几位兄长怕还不知吧。” 黄宗羲和黄宗炎两人对视一眼,都笑着摇头。 “这么大事我等怎会不知,可笑郑家自以为可以炫耀武力,却不知更让朝中诸公担忧,真正是无谋匹夫。” 刘锡命心下了然,难怪在弘光小朝廷灭亡的过程中没见到郑芝龙的身影,原来是一直被提防着。 只有到了福王身死,唐王被他们所获,郑家才正式替代南明小朝廷,成为东南抗清的主力。 既然如此那便有些说头了,刘锡命暗自点头,继续将话题转到今晚聚会上去。 听着黄宗羲将与会众人事迹一一详述,刘锡命对复社众人又加深了印象,果然皆是人中龙凤。 “明日派几个人,去幕府山外打探打探,仔细详察郑家舰队的情况。” 才刚在黄府安顿下来,刘锡命直接给李彪安排了个任务。 听到要查郑家,李彪一下子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连蹦带跳地便下去安排。 李香君的事情还需要筹备,手续也还要办理,这事被陈子龙、黄宗羲等人全都揽了下来,刘锡命则在黄宗会的带领下在南京城中游玩起来。 当然,老刘自然要将李香君一起叫上,香车美人游玩起来才有意境嘛。 这会儿的南京城繁华鼎盛,城中风景也令人心醉,不过刘锡命最上心的还是一处地方。 那就是位于城中心的玄武湖,现在叫后湖。 不为别的,大萌王朝的黄册库就设立在这里。 全天下的赋役粮册、户籍资料都要到这里备份,每十年便要大修一次。 说来也是无奈,后世大名鼎鼎的玄武湖,竟然在大明三百年间一直处于封禁状态,就因为朱元璋同志把黄册库放在这儿这么一个决定。 湖中有五座人造岛屿,号称五洲,分别是老洲、新洲、趾洲、长洲和麟洲,因为长期封禁的关系,风景一方独好。 不过刘锡命去的时候却发觉,黄册库已然有些毁损,管理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黄宗会似乎在城中名头很大,只是报出名号,就让那门子放了他们一行进去,看得刘锡命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就是国家档案局的安保等级? 许是看出了刘锡命的惊讶,黄宗会扇着扇子笑道:“如今地方动 乱,黄册库早已失去了作用,还有人看着就算不错了。” 刘锡命顿时默然,黄册库的作用有赖于各地精确地统计各地数据并且如实向朝廷报备。 中国历来的中央和地方始终在围绕地方信息控制权进行争斗,中央千方百计想要弄清地方情形,地方则想尽办法隐瞒信息。 在朝廷控制力强的时候还好,但是随着地方上士绅力量的增强,各种瞒报和不报时有发生,黄册库也就失去了它的用途。 刘锡命又想起了最开始他向南充县书吏曾志和等人购买衙门工匠一事,难怪这帮胥吏这般胆大。 想到这儿刘锡命有些兴趣缺缺,这些东西最多就是仅供参考了。 黄宗会却露出厌恶的神色低声给刘锡命介绍,“无疆兄别看黄册库已经无用,但是这帮人做的生意却还是颇大,每年黄册库从各地收来的银子差不多有数万两呢。” “这么多钱”,刘锡命有些吃惊道,“那这儿还被搞成这个鬼样子。” 黄宗会一个白眼甩过来,见四周无人,他才坦诚心迹道。 “这便是之前我心死之因,如今本朝自大学士至县中小吏,无不以贪污受贿为旧例,克扣贪墨被他们视为理所当然,如此天下还能有何法可救……” 黄宗会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刘锡命却听得心中温暖,老黄这才是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不破不立”,刘锡命笑着拍了怕黄宗会肩膀,“只要你我同心,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刘锡命这话让黄宗会眼前一亮,他会意地将话题转到黄册库上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怒为红颜(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在黄册库一游并非对刘锡命毫无意义,至少经过黄宗会的介绍,他对大萌这帮子官绅胥吏的手段有了更多了解,也让他认识到黄宗会才是真正的经书庶务皆通。 说起来一国主要的事务便是钱粮赋役四字,弄明白了这帮人在这上面动的脑静,对刘锡命深入了解这个时代有很大帮助。 例如光是黄册一事上,地方上总会偷奸耍滑之辈想要隐去自己田产或是更改户籍以减轻负担。 但是这帮人即便再手眼通天,也不过能将地方的黄册进行修改,倘若朝廷真要核对,从黄册库里一查便知。 据黄宗会的说法,这帮人想出的主意让刘锡命都拍案叫绝。 黄册都是由地方先造,再由黄册库核实校对后才能入库。 为了毁去黄册库中留存的证据,地方上往往会在制造黄册纸张的原料中加料,例如添加蔗糖等物,如此一来黄册蛀蚀的速度远超以往。 等到需要核对之事,这些黄册早就腐蚀得不能辨认,徒赖地方如何。 又比如为了解决黄册库经费问题,黄册库的这帮人想出了一个现代人不会陌生的手段。 那就是罚款。 凡是黄册库核实过程中发现了错误,便要由当地官府缴纳罚款。 但是就连这种手段,最后都演变为黄册库和地方互相勾结,共同从贫民身上压榨银钱,真真是听得刘锡命目光呆滞。 难怪黄宗会会觉得天下无望,这帮人的聪明才智都用到了这些上面,天下哪有不坏之理。 “泽望兄,你也不必如此心灰意冷,此事其实在小弟大同论中便有解决之道。” 为了让黄宗会振奋起来,刘锡命不得不开口劝道。 黄宗会果然双眼发光,一把将刘锡命抓住。 “但不知无疆兄所说之法是如何?” “民主监督、完善制度和技术进步。”,刘锡命一脸笃定地笑道。 “其中民主监督又分为舆论监督和人民监督,其关键在于必须弄清楚一个政权代表的是谁的利益,只有始终和全体人民站在一起,这个政权才能长治久安……” 刘锡命自己都觉得自己棒棒哒,真是时刻不忘传销,呸,宣传主义啊。 光看黄宗会激动的表情、颤抖的嘴唇和潮红的脸庞就能知道,这哥们儿就吃这一套。 李香君更是从来时的柔情默默变成了眼睛里星光一片,世间怎地有如此博学之人。 想到这人再过几天便要成为自己夫君,李香君心中一片炽热。 才从黄册库回来,李彪便来回话。 “二哥,咱们的人去幕府山外看了,郑家确实有一只船队停在江上。” 李香君正在给刘锡命喂着水果,听到李彪这话不由手上一抖。 “公子,你莫非还要对付郑家不成,即便是奴家一介女子,也知道郑家纵横海外,公子可不能莽撞。” 刘锡命一把握住李香君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她脸上的印记。 “呵呵,郑家敢动我的女人,这事自然没完,你放心,小惩大诫而已,到时他自然抓不住我的把柄。” 李彪见刘锡命朝自己示意,这才继续回道。 “船队共有五艘大船,有三艘看起来到还正常,另外两艘看上去却与我等平常所见有所不同,儿郎们怕打草惊蛇,也没敢在附件打听。” 刘锡命腾地坐了起来,满眼都是惊喜之色。 “那怪模怪样的船大概有多大?” “很大,据说比咱们家最大的船还要大上两三倍,至少有二十丈长。” “哈哈哈,天助我也”,刘锡命大笑着抱住李香君亲了一口,弄得李香君娇声连连。 “这必然是郑家从台湾红毛夷那里缴获而来的战船”,刘锡命手舞足蹈地在屋里转来转去。 “我想想,咱们家的通济号长六丈左右,二十丈的大船排水量应该在1200吨上下,这是几艘三级战列舰!” 刘锡命看向李彪的目光里充满狂热,弄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刘锡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不过他这般兴奋也是有原因的,犹记得当年玩全战的时候,老刘最喜欢的就是带上几艘三级战列舰满世界放风筝,现在真的战舰就在城外,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况且和郑家搞了这么一出后,刘锡命再不打算依靠郑家的力量来卖货,他开始考虑起自家涉足海外的可能性来。 这当然并非刘锡命小气,而是他心里清楚,眼下是大航海时代的巅峰时期,真正无尽的财富都在海上,总不可能把这样的聚宝盆放在别人手里。 而涉足海外最急缺的就是战舰和训练有素的海军,中国船舶业发展到现在自然有辉煌的一面。 但是终究没有像白皮一般专涉大洋,船只设计更多的偏向浅海航行。 所以刘锡命只能选择山寨欧洲人的战列舰,而三级战列舰是白皮们在海外部署最多的战列舰,自然有它合理的地方。 见李彪等人有些迷茫,刘锡命趁机给他们科普了几句。 “西夷将战舰进行了分级,因为舰炮大多分布在船只两侧,所以每逢作战,要想发挥最大火力,就必须将整只舰队横向面对敌军,因此此舰又被称为战列舰。” “战列舰中共分三级,一级战列舰有三层甲板,共配备100或100门以上火炮;二级也有三层甲板,共配备约90门炮;三级也就是作战舰队中的载重舰,有两层甲板,共配备64至74门炮。” “三级战列舰以下的船只便称为巡洋舰,又可分成数级……” 李彪和江德参等人听得仔细,待刘锡命说完之后不由感叹道:“没想到西夷做事恁地有章法,连个战舰都要分个大小,这方面我等不如也。” 刘锡命也叹气道:“不只战舰,便是海军训练之法人家也颇为先进,这一点上咱们还差了很多。” “行了,不多说了,你们还是派几人去盯着,摸清他们的防御,到时有机会咱们再另做他论。”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三月十六日这天,陈子龙等人已将诸事准备妥当,其实主要是遍邀好友给刘锡命压场子,其他到还好说。 媚香楼里人头攒动,陈子龙、黄宗羲等人呼朋唤友叫来了几十号好友。 复社众人本就名扬四海,能和他们相交的也都是东南名士,这一回刘锡命的排面可是够大的。 更把媚香楼鸨母李贞丽给乐得够呛,有这么多名人雅士前来,她媚香楼名声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李香君与媚香楼众人别离的场景不用多说,自然是泪眼婆娑,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众人见证之中,刘锡命亲自将新娘打扮的李香君抱上了花轿,从今天起,这位美娇娘便是刘家的人了。 秦淮河上少了一位未来风华绝代的名妓,世间却多一个幸福的小女子,也不知哪一种更受人们喜欢。 只是这么一出下来,原本在东南名不见经传的刘锡命却也有了几分名气。 能和如此多的名人相交,这本就是自身本事的象征。 一时间,四川俊公子怒打郑家仆,千金为红颜之说传遍城里。 黄府之中,红烛如豆,人美如画。 李香君本以为刘锡命马上就要做那羞人之事,哪晓得他揭开红盖头后只是看着自己却没什么动作。 “夫君”,李香君红唇轻咬,她久在风月场所,男女之事自然听过。 “要歇息吗?” 刘锡命嘿嘿一笑将她柔软的身子搂住。 “今日只睡觉,不做其他,待回去正式过了门再说。” 见李香君似有不解,刘锡命赶紧证明道:“非是我有什么问题,只是男子未到18,女子未满16,皆是筋骨未壮,过早行房对男女都不好。” “不过这利息可以先收一些。” 刘锡命话音才落,便直接将李香君扑到在床。 第三百六十二章 怒为红颜(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你来瞧瞧,他们这儿和之前有没有变化?” 幕府山外,一片夜色之中,刘锡命身着夜行衣向同样打扮的李彪问道。 淅沥沥的细雨打在他们身上,带来一股略微的寒意。 这已是他收了李香君后的第三天。 在别人眼里,此时他应该是带着香车美人正在朝苏州赶去的路上。 李香君原籍苏州,嫁过来之后便要跟着刘锡命回到四川,想到父母陵墓无人照料,她便想先回苏州一趟,聊表孝心。 刘锡命自然应允,自三月十九日与众人告别之后,他便在龙骧旅的护卫下乘车向苏州而去。 一直到了夜间,他才带着李彪等人百名好手,快马加鞭返回南京城外。 大江之上五艘大型战舰的身影若隐若现,船上的马灯在微风中一摇一摆,船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李彪拿起望远镜探头看了看。 “没啥变化,这帮鬼崽子估计是到南京久了,警惕心也大降,二哥你看,那边就是那两艘西洋战舰。” 郑芝凤带过来的这五艘大船共配有水手战兵2000余人,估计是因为郑家在东南无人敢敌的缘故,这帮人已经在南京城这个温柔乡陷得出不来了。 常年在海上舔刀口混日子的汉子,一到了岸上的花花世界,谁还愿意踏上战船半步。 据李彪等人几天的观察,现在郑家这五条船上每条不过五十来人把守。 到了晚上人数更少,不少海贼都悄悄摸上岸去嫖宿,要到天亮才会返回船上。 刘锡命带着一百亲卫在雨夜里静静待了半个时辰,直到丑时左右才开始悄悄向江边前进。 到了这里,刘锡命直接将事先准备好的五艘快船从空间里取出放入水中。 一行人就着夜色的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靠近了那两艘三级战列舰。 潺潺的水声遮盖了亲卫团登船的声音,几条绳钉嗖地套在甲板上,瞬间在船沿处卡住。 几十个身影利索地爬上战船,按照之前分配好的队伍,各自分成两队一前一后地向船舱里摸去。 刘锡命看了看脚上穿的硬布鞋,踩在甲板上毫无声息。 这艘战舰上的布局和他在游戏中玩过的一样,船长室位于船尾。 顺着楼梯下去便是第二层船舱,这里是火炮摆放的地方。 按理船员只能在最下面的船舱进行休息,而且还只能睡吊床,刘锡命上船之时就有了明悟,难怪这帮人不愿意待在船上。 谁会有好好的床不想睡 ,偏要在这上面挤来挤去的。 不过刘锡命一行才走到楼梯处,便听到第二层船舱下面传来一阵阵震天的呼噜声。 这帮人果然没有到舱底去睡,而是直接将铺盖被子搬到了上面。 这下子可就省事了,连刘锡命之前所想的什么先下迷药,再一个船舱一个船舱清理的步骤都省了下来。 二十个郑家海贼全都聚集在这里,亲卫们小心翼翼地掂着脚尖摸下船舱。 两个人一组,手起刀落之下,这二十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没了气息。 刘锡命收起手里已经有些汗湿的腰刀,走上甲板看向对面那艘战船。 这时对面战列舰甲板上出来一个黑衣人,从甲板上取下一盏马灯就开始不停画圈。 刘锡命一拳捶在桅杆上,两艘船到手了。 瞅了瞅四周,除了江水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刘锡命看向郑家另外三艘船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 “四爷,出大事了。” 天才亮没多久,郑芝凤在南京的宅院里已经如同炸锅般热闹。 几个昨夜嫖宿的海贼睡眼惺忪地跑回江边,想要在被人察觉前回到船上。 然而让他们茫然的是,江上除了白茫茫的江水照常奔流,原本应该停在岸边的五艘战船一个影子都没有。 这帮人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莫非跑错了码头? 但是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 这下子一帮郑家的船头才急急忙忙地一边安排人去郑府报信,一边去将散布在满城大小妓院中的海贼们给找回来。 只一刻不到,郑芝凤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佛宁门外。 1000来号海贼垂头耷脑地站在码头边上等候着他,马车才刚停下,一帮船头便迎了上来。 郑芝凤宽阔的国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瞟了一眼原本应该停靠船只的地方,随即便转头看向自己的一帮手下。 “其他人呢?” 眼前这点儿人明显不足两千,郑芝凤皱眉问道。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粗矿汉子赶忙低头上前,“四爷,是小的做主,把兄弟们都散出去打探了。” 郑芝凤颔首抱臂,“都派去了哪些地方?” “江东门、仪凤门、燕子矶,凡是靠江的都派去了。” “呵呵,那便等着吧,这船难道还能自己跑了不成,码头上你们查了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会儿 已经有小厮过来给郑芝凤摆好座椅茶具,他径直坐了下来问道。 之前回话那汉子满头是汗。 “回四爷的话,小的们里里外外都查过了,什么痕迹都没有,船上那些人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郑芝凤慢条斯理地端起小火炉上温的铜壶,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洗了洗。 “我记得每船都要求有两成的人值守,那些人都在哪儿?” 郑芝凤这话一落,海贼人群里面几百号人一下子抖成了筛子,豆大的汗珠哗地就下来了。 “嗯?”,郑芝凤挑眉看过去。 “扑通” 几百号人齐齐跪倒,就着码头路面就开始磕起头来。 “四爷饶命,四爷饶命,小的们没在船上,因此也都不知道。” 咣地一声响起,原来是郑芝凤直接将手里的铜壶朝着最近的人直接砸了过去。 装满水的铜壶带起一片水花直愣愣地砸在一个人的脑袋上,鲜血瞬间从他身上溅了出来。 再看郑芝凤,这时已经是恶意横生、面容扭曲。 “这就是你们给老子当的差?规矩呢,你们是不是都当是个屁?” “咱们在海上纵横多年,靠的就是这大小战船,这就是咱们吃饭的家伙,你们这帮狗才既然连吃饭的家伙都不要,那老子看你们这手也用不着了。” “来人”,郑芝凤直接站了起来,“把他们的左手全都剁了。” “四爷饶命” “四爷饶命,老子跟大档头在台湾流过血,你凭什么这么做。” 郑芝凤理也不理,横眉一扫之前那刀疤大汉,吓得他马上招呼人过来捉拿。 惨叫声、怒骂声在南京城外不断响起,看得一众海贼心惊肉跳。 等行刑完毕,郑芝凤才瘫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 “回头带回胡建,让兄弟们看看,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由不得郑芝凤心狠,凡是在海上混饭吃的都知道,一旦上了船,那便没有个人这一说。 海上生活艰苦而又枯燥,倘若船长压不住自己的水手,被丢下去喂鱼的船长也不是没有。 是以但凡是做过海贼的,向来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才能干的下去,更不用说郑家这种能混到一统四海的地步了。 郑芝凤揉了揉脸长吐一口气,本来南京城内形势复杂,已经让他有些心焦,如今再出这么一档子事情,顿时让他觉得心力交瘁。 五艘大型战舰对于郑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这船势必要找到才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苏州绣庄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战船丢失一事,郑芝凤也同样摸不着头脑。 这玩意儿又不是马匹,说牵走就能牵走。 尤其是那两艘红毛的战舰,虽然火力凶猛,但是操帆着实太难,没有一只水军可开不走。 想到这儿郑芝凤眉头紧皱,难道是江南水师干的? “快,派人去新江口水师查探,看看有没有咱们的战船。” 郑芝凤说完又觉得不保险,“再派人沿江而下,凡有踪影立刻来报。” 郑芝凤派出去的这些人自然什么也找不到。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和几日前青楼里冲突的一个小子有关。 就在郑家为此手忙脚乱的时候,罪魁祸首刘锡命已经搂着香喷喷的美人儿在去苏州的马车上狂笑了。 真他娘的赚大了。 正如他之前所猜的,这两艘船应该就是郑芝龙从荷兰人手上缴获的战列舰。 他甚至还在船长室找到了绣有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标志的小旗子。 只可惜荷兰的战舰想必英国、西班牙的要水上不少,这两艘战列舰上每艘只载有50门火炮。 好在这些火炮都是大口径的32磅炮,威力应该不逊于西班牙的战舰。 至于另外三艘则是朝廷水师常用的赶缯船,也就是大型福船。 这种战船在刘锡命看来完全是冷兵器时代的产物,甲板只有一层,郑家勉强在上面摆放了12门24磅炮,全当聊胜于无了。 眼下船是有了,只是还差懂得造船的工匠,也不知道陈子龙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离开南京之时,刘锡命便打着想要购买船匠的名义向陈子龙请托。 眼下松江那边造船厂不少,虽说大多都是建造私人用的商船,但是总比刘锡命这边什么都不会的匠人要好的多。 陈子龙又是松江地头蛇,刘锡命便顺势将这问题扔给了他,请他帮忙寻找。 实际上,他心里还惦记着柳如是的事情,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一并解决。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如今刘锡命佳人在怀,他更加怜惜起这些历史上的奇女子来。 “夫君何事笑的如此开心,难道你们昨夜得手了?” 李香君见刘锡命只顾着坐着傻笑,连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她一边嗔怪着替他擦了擦嘴角,一边撒娇问道。 这么几天下来她对刘锡命的脾气也摸了个透,总体来说自家郎君脾气还是挺好的,对人尤其是女子孩童更是温柔,因此她也越来越胆子了。 刘锡命笑着将她柔荑握住揉了揉,“光是昨天晚上就将在你身上花的钱赚了回来,你说该不该高兴。” “真的?” 李香君眼睛笑成了两轮弯月。 刘锡命则趁机又动手动脚起来,马车之中一片嬉闹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从南京到苏州一路下来,刘锡命对这一印象更加深刻。 对比战乱四起的陕西、河南等地,江南就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没有了衣不蔽体的流民,没有了白骨曝于野的惨状,只有丰收的稻田,往来如织的行人商旅。 再加上江南人口密度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较高的,刘锡命倒是在这里找到了一点点盛世的景象。 江南虽然土地兼并也非常严重,但是由于商品经济发达,即便是失地农民也能在城里找到一些散工过活。 李香君生于苏州,虽然因为家道中落不得不流落乐坊,但是对于苏州的情形也算熟悉。 据她介绍,现下光是苏州一城里的织机便有一万多张,绣庄等更是多不胜数。 所以从天启年间开始到现在,大半个中国都有民军闹事,却独独江南只有零星的抗税或是冲击官府之类的小事发生。 路上,刘锡命顺带还去柳建侯的家乡拜访了一次,送上一番厚礼后才继续前行。 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十天时间一行人才赶到苏州。 “咱们到苏州如何安排,香君可知道?” 李香君脸上露出一丝期待和迷茫,“妾身自八岁便随干娘到了南京,只记得当年在苏州似是住在阊门枫桥一带,其他的便也不记得了。” 刘锡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那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李香君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爹娘不知何在,两位兄长也不知境遇如何,妾身在这世上说不定已无亲人了。” “小傻瓜,你现在有我了”,刘锡命轻轻吻在她额头,马车里的氛围又有迅速向暧昧方向滑去的态势。 刘锡命敲了敲车厢,将李彪唤过来吩咐道:“就去阊门枫桥。” 苏州城四四方方,人文景象较之作为南都的南京亦不惶多让。 只是一路行来,刘锡命发觉涂脂抹粉、簪花带璎的男子却更加多起来,哪里还有男儿气概。 看得刘锡命不断皱眉,叹气连连。 “有如此男儿,国朝武德不存矣,不知我辈为胡虏所破当在何时。” 阊门位于苏州城西,一行人穿梭于城中,到了地方却发现李香君也是一片茫然。 她八岁便被拐卖卖给李贞丽,哪里还记得家里是什么样子,只是记得自家本姓吴。 刘锡命也依稀记得李香君这一段身世,亲卫团便立刻分做数波在枫桥附近到处打听。 一个时辰下来,李彪空手前来回复。 光是看他那表情,刘锡命和李香君二人便知道没什么结果。 李香君神色一黯,却反倒安慰起刘锡命来。 “夫君不必替奴家烦恼,你能陪奴家来此一趟,奴家便是死也心甘了。” 刘锡命有些心疼地看着李香君强颜欢笑的小脸,一把又将她搂在怀里。 “从今以后你便与我相依为命吧。” 李彪在一旁看得挤眉弄眼,二哥也太厉害了吧,这些手段都是哪里学得,莫非是仙人传授? 既然找寻不到李香君的家人,刘锡命便打算在苏州小住两日就走。 哪晓得一行人才行到阊门附近的廖家巷附近,竟又听得一阵哭喊声传来,在满是欢笑的集市中显得非常突兀。 “你个贼泼,明明是你贪下了我家绣庄的银钱,快还于我,否则我现在就要去报官。” 刘家的马车高大,刘锡命透过车窗看过去,一群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面,一个中年妇人正死死地拖着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汉子哭闹。 那妇人身后的铺子上分明写着董家绣庄几个字。 刘锡命本就不爱看热闹,当即便想叫李彪避开另走他路。 谁知那被抓住的年轻汉子竟然一脚将那中年妇人踢在地上,啐地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她面前。 “你个丧门星,克死丈夫不说,还想冤枉好人,老子除了自己的工钱多一分都没拿,你要告就告去吧。” 说完他本打算转身就走,但是没两步又转身邪笑着看了回来。 “话说回来,你家可还有钱去请讼师吗,哦对了,听说你那宝贝女儿都到春香楼里去卖唱了,说不定她两腿一张还真能把你家的债还上。” “哈哈哈” 这人说完还不尽兴,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一群人拱手大喊。 “诸位街坊,董家绣庄已将全部身家赔在出海的货物身上了,现在可是家无余财,大家伙儿有借她家钱的可得抓紧了,等其他讨债的人过来,你们一文钱都别想拿到。” “咳咳” 那倒地的中年妇人咳嗽两声被气得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贼泼勿要造谣。” “那你可敢当着街坊的面说声什么时候还钱?”,那年轻汉子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一脸挑衅地瞪了回去。 “哗” “她家真垮了啊?” “可不是嘛,年前便说没钱了。” “糟糕,老子借的钱可怎么办?” 见那中年妇人不敢抬头答话,围观的一帮街坊全都哗然,十几个人更是拍着大腿就朝那妇人身后的绣庄冲了进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董家小宛(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年轻汉子见成功见事端挑起,嘴角邪邪一翘,将手里的褡裢往背后一甩就想走人。 那妇人一脸凄苦,只是在地上不断哭诉。 “诸位街坊,你们的债我都会还的,给我家孤儿寡母留条活路吧。” 冲进去的人哪里还管这些,全都在哄抢绣庄里面剩余的货物。 刘锡命还没什么反应,李香君却是看不下去了。 她小嘴微嘟,直接冲刘锡命撒起娇来,“夫君,怎地还有这般恶人,那娘子好生可怜,你便帮帮她吧。” 卧槽,这谁顶的住啊。 刘锡命看着李香君粉嫩的嘴唇嘟起,二话没说拉开车窗。 “李彪,将那小子给我逮过来,让他们全都住手。” 进城的亲卫团虽说只有一百多人,但是应付这等场面也是小菜一碟。 “贼子休走”,李彪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蹿身便将那年轻汉子肩膀拿住。 另外数十个亲卫则忽地将董家绣庄围住,“住手,小心老爷报官抓人。” 那年轻汉子哪里料到还有这一出,光是李彪那膘肥体壮的个头就将他脸都吓白了。 “这位老兄,我跟你可没什么过节,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哎”,李彪嬉笑着将这小子拉了回来,“让你走了吗,跟爷见我家公子去。” “别别别”,那年轻汉子还待辩解挣扎,却被李彪一双大手捏得嗷嗷直叫,拖着就朝刘锡命这边走去。 李香君带起一阵香风将那妇人扶住,却发现她气息依然紊乱,嘴角鲜血不断渗出。 “快请梁先生过来”,刘锡命只看了她脸色一眼便朝身边亲卫吩咐道。 “夫君,她这?”,李香君一脸手足无措地看向刘锡命。 男女有别,刘锡命也不好上前帮忙,只好不断安慰道:“放心,梁先生马上就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梁俊就在后面马车上,不消片刻便赶了过来。 “唔,还好,只是怒急攻心,又受了一脚,所以才成这样,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 梁俊把了把脉,再翻看了这妇人舌头和眼睛,说出来的话让李香君面色一缓。 但是话说半截他便打住不说,李香君不知为何,急忙追问道:“只是为何?” 梁俊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刘锡命,揪着胡子不知怎么说才好。 “先生请直说”,刘锡命冲他点点头。 梁俊这才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位夫人中焦阳气受损,阴阳失衡已久,若不及时调理,只怕……” 只怕什么梁俊没有多说,但是在场众人都听出了意思,连那妇人自己都是一脸惨白。 刘锡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朝梁俊点点头后,站起身来直接走到被李彪逮住的那汉子面前。 “这是什么?” 刘锡命冷笑着看了看这小子的面相,眼神飘忽,一 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直接将他手上的褡裢抢了过来。 “哗啦” 没想到这褡裢还挺沉。 刘锡命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和几件首饰,估摸值个几十两银子。 他抬头冷笑道:“好家伙,这么多金银珠宝,可别说都是你挣下的。” 那年轻汉子丢了褡裢,仿佛疯了一般拼命挣扎起来。 “还给我,快还给老子,否则定要叫你好看。” “咚” 刘锡命一拳捶在他肚子上,将他打成了一只弯背龙虾。 “你给谁当老子。” 甩了甩拳头,刘锡命提着褡裢返身回到那妇人面前。 “这是你的?”,他把褡裢往前凑了凑。 那妇人面若金纸,看向褡裢的目光充满了希望。 “多谢公子小姐搭救,奴家董白氏感激不尽。” 刘锡命叹了口气将褡裢放在她面前,他也不打算多问,显然这就是一出罗生门。 要不是因为李香君,无亲无故的,他可不愿牵涉进来。 做完这些他看向还在那挣扎的年轻汉子,“这东西到底该归谁,你们去官府上说,可是你不该打女人,今日就先饶了你,滚吧。” 刘锡命转头看向被堵在董家绣庄门口的一帮百姓,“还有你们,把东西放下然后滚蛋,有要债的好好说话,谁敢抢东西小心本少爷将他扭送官府。” 刘锡命说这番话的气势,配合上一群怒目而视的劲装亲卫,像极了权贵人家的子弟。 那年轻汉子和一帮街坊谁还敢顶嘴狡辩,放下东西就灰溜溜地消失在街角处,只剩些确实借出钱了的仍然围在旁边不肯离去。 那妇人赶忙拭干泪水,勉力站起来朝刘锡命行了个万福礼,脸上尽是感激之色。 “奴家多谢公子小姐搭救,还未请教恩公贵姓大名,再造之恩奴家结草衔环亦难报答。” 刘锡命伸手虚扶,“不必多礼,在下刘锡命,四川人,这位是我夫人香君,我等只是路过,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不一世,你家这事……” “娘~~” 刘锡命想要推脱的话突然被一声高喊打断。 一个抱着琵琶身着华装的年轻女子眼带泪花朝这边冲了过来,却被包围在外的亲卫们拦住。 “白儿”,董白氏惊呼一声看向刘锡命,“恩公,这是我女儿。” 董白?董白氏? 刘锡命会意地冲亲卫们点点头,亲卫们顿时分开一条缝隙出来。 那年轻女子董白小跑着来到董白氏身边,看见她虚弱的样子不由心生哀痛,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娘你受伤了?” 董白氏正待安慰女儿,谁知看见她这一身打扮就是脸色一变。 “啪” 董白氏一记耳光直接扇在董白脸上,再看她自己也是满脸凄苦愤怒。 你这是做的什么打扮,莫非真如他们所说,你去那腌臜之地做活了不成?你这般做可怎么对的起你死去的爹啊。” 一巴掌打完,董白氏又后悔了。 她将女儿纤细的脖子揽了过来,抱头痛哭起来。 董白抽泣道:“家中什么样子我也不是不晓得,光靠娘你那点儿首饰能有什么用,你还要吃药养病,女儿只能出此下策。” 董白氏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大变,“你可别把清白身子给别人糟蹋了,那我真是不活了,以后可怎么面对董家列祖列宗啊。” “娘你放心,我只答应了去卖艺,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叫小宛,断然不会干那些龌龊之事。” 这话仿佛一道闪电在刘锡命脑海里闪过,他满脸震惊地看向董白,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了。 “小宛,你叫董小宛?” 董小宛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俏公子,不知道他震惊的表情从何而来。 “夫君认得这位姐姐?”,李香君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刘锡命咳嗽一声,凑到李香君耳边低声道:“跟你一样,都在我梦中出现过,只不过是长大了的样子,所以一时认不出来。” 李香君杏目白了他一眼,小手直接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妾身看夫君是见色起意吧。” 我真的不是馋她身子,刘锡命心中大声叫屈。 董白氏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董小宛的手就朝刘锡命行礼。 “快来拜谢咱们的恩公,刘公子和刘夫人。” 董小宛跟着盈盈下拜,“奴家多谢公子夫人救母之恩。” 真是机缘巧合,刘锡命心中狂喜,既然是董小宛,他想要抽身离开的心思便淡了下来。 他所知道的奇女子也就那么几位,如今见着一个就仿佛碰上老乡一样,由不得他心生兴趣。 “咳咳,不必多礼,如果方便,咱们不如到店里去谈?” “都怪奴家,连口茶都没给恩公奉上,恩公这边请”,董白氏在董小宛的搀扶下,赶忙引着刘锡命等人走进绣庄。 绣庄里面因为方才众人争抢已经乱着一团,董小宛看得眼泪盈眶,不难相信母亲刚才遭遇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更加感激,若非有这两位相救,只怕…… 董小宛不敢再想,扶着母亲坐下后就忙着给刘锡命和李香君收拾几个座位出来。 李香君见董小宛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且都是一般婉转动人,当即便搭了把手收拾了一下。 董小宛哪想到这般的贵小姐还会搭手帮忙,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不必烦恼,说起来咱们还是有缘呢”,李香君噗呲一笑,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姐姐才入火坑,妹妹我前几日却才从火坑里出来,你若是信我,便听我的。” 李香君说完朝愣住的董小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第三百六十五章 董家小宛(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李香君脑海里的想法如果说出来让刘锡命知道,只怕他立即会大吃一惊。 四川毕竟与江南相隔千里,要李香君一个小女子孤身一人到异地去,若非真的觉得刘锡命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这件事一般人还真不会答应。 这小妮子虽然一路上都听刘锡命说起订亲的正妻谢纯熙如何如何好,但是真在路上走了这么几天,她自己也有些心虚。 若是大房欺负自己怎么办,若是家中婆婆不喜怎么办。 这些想法这段日子以来不断在她脑中闪过,让她有些心绪不宁。 但是今天董小宛这事却让她看出了一丝破解之道。 董家这模样显然已经是家财散尽,现在又背了一屁股的债务。 照李香君自己的认知来看,董家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现在董小宛选的这条,投身青楼卖唱卖笑,这样或许能将债务还上。 看看眼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姐姐,李香君心中仿佛想到了自己。 自己是外乡人,又出身青楼声名有污,虽然自己冰清玉洁,只是人言可畏。 但若是再多上一人呢? 家中大房和婆婆可还顾得上自己? 董家姐姐早晚都要掉入火坑,若是能被自己拉一把一起嫁给夫君,到时在顺庆也算有个照应,比自己孤苦无依可要好多了。 想到这儿李香君看向董小宛的目光更加亲热,一边帮忙一边找机会和董小宛嘀咕起来。 刘锡命自然想不到李香君的小脑袋里藏了这么多心思,如果真知道了,只怕会感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嘿嘿。 这会儿趁着李香君等人收拾的功夫,他正在绣庄里东看看西看看。 董家绣庄经营的都是苏绣,刘锡命虽然不太懂刺绣,但是粗粗看来,也觉得董家这些刺绣图案秀丽、构思巧妙。 “董夫人,这些刺绣都是你家自己做的吗?这手艺端地是上乘,你家为何还会落到如此情形。” 刘锡命心有疑问,要是这样的绣庄都要垮台,那苏州府刺绣产业得有多发达。 听到刘锡命问话, 董白氏勉强一笑。 “多谢恩公夸赞,敢叫恩公得知,先父因病而逝,家中存钱便剩下不多,如今妾身这身子又花了不少钱,加上庄内经营不善,竟然让伙计贪墨了不少银子。” “妾身本打算孤注一掷,借了不少银子发些货品到宁波府去发卖,谁晓得船才出了杭州湾就传来消息,言道被贼人抢掠……” 董白氏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只能捂着脸又开始痛哭起来。 董小宛见状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安慰,母女两人又是抱头痛哭。 李香君正愁找不到借口,见她们娘俩这副模样装作关心地样子问道。 “董夫人,你家共欠下了多少银子?” 董白氏抽泣了一阵才泪眼婆娑地看向李香君。 “前后大概有两千多两。” 李香君有些咋舌,这年头的欠债可不止本金,如果没有及时还债,利滚利算下来不知道要翻多少倍。 “夫君……” 李香君抬头看向刘锡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董家娘子,你家欠的钱可什么时候还呐?” 刘锡命还没想好怎么办,绣庄外面已经响起了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穿绸披缎的员外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已经走到了董家绣庄门外,身后还跟了几十号青衣小帽的家丁 。 见董家绣庄外面已经沾满了刘家亲卫,这帮人也没敢乱来,只是垫着脚朝庄内大喊。 “二哥,要赶他们走吗”,李彪小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低声向刘锡命请示道。 “董夫人,这些人你可认得?”,刘锡命看向董白氏。 董白氏眼眶一红点点头。 李香君适时插话道:“夫君,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要多结恩怨。” 刘锡命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李香君,方才不是见你们两个小妮子咬耳朵聊的挺起劲的嘛。 不过他也没多想,朝李彪点点头示意把人放进来。 “几位员外请吧,不过你家的家丁就不必了,在外候着吧。” 李彪的做派也像极了富贵之家下人的风格,把门外这几个肥头大耳的员外唬的一愣一愣的。 毕竟一百多号精壮的汉子在门外杵着,这三人也只能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只身跟着走了进来。 董白氏一见这三人进门赶忙起身行礼,“邓员外、陈员外、赵员外,奴家这厢有礼了。” “董家娘子好”,被唤着邓员外的那个胖子笑眯眯地看了看董白氏,待看到她身边的董小宛时,眼神中的贪婪一闪而逝。 可惜屋里还有刘锡命等人颇为碍眼。 邓员外想到屋外的家丁,也不敢轻易得罪刘锡命,只好同样笑眯眯地看向他。 “还未请教这位是哪家公子,不知道和董家是什么关系,董家还欠我等几千两银子,公子是否愿意代为偿还啊?” 刘锡命抱臂而立,听到这话也只能摆摆手。 “我与董家非亲非故,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你们只是要债便 罢了,若是想要乱来,那我说不得要管一管。”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邓员外心里大骂一通,还是笑着点头,“这位公子果然有侠者之风。” 马上,他说话语气一变,颇为冷厉地看向董白氏。 “董白氏,听说你家的货船出事了,那你欠我们几家的银子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到上货的时节了,我们几家手里也缺钱呐。” 董白氏脸色煞白,再次向三人行了个万福礼道:“三位员外,我董家经营绣庄多年,信誉大家有目共睹,如今虽有小困,但是还请三位看在多年的份上多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宽限几天你家便拿的出钱了吗?” 那个陈员外冷笑着接过话来。 “听说你们家这宝贝女儿都开始到春香楼卖身了,过几天又能怎么地,要还钱便赶快还,不然回头让你们跑咯。” “呸,我只是去卖艺,却没做这些腌臜之事,你们不许胡说。” 董小宛小脸也气的煞白,指着那陈员外就跳脚骂道。 “哟呵,还给你能耐了,早晚的事儿。” 陈员外邪笑着上下打量了董小宛一圈,“我看你这个绣庄还能抵个百把两银子,要不让你家女儿陪本老爷一年半载,你家欠我的钱可以免去一半,如何?” “你,你休想!” 董白氏被他这话气的胸口一疼,方才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子此时却无比坚决。 邓陈等人还待说些什么,刘锡命终于有些看不下去。 “咳咳,看来本公子方才说的都被你们当做放屁,想试试被丢出去的感觉吗?” 李彪等人适时地朝上走了几步,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 邓员外脸色一变,赶忙陪笑道:“这位公子,咱们这也是就事论事,老陈这说的是过分了些,但是你也看到了,她家什么都没有,卖女儿也是早晚的事。” “我是去卖艺”,董小宛眼眶含泪不断争辩,“这钱我早晚会还给你们的。” 李香君心中暗喜,适时地上前安慰着董小宛同时看向刘锡命。 “夫君,我和这位姐姐颇有些缘分,不如这钱便由咱们出了如何?前次你不是还说蜀锦秀美,只可惜绣工不行,正好请董夫人到咱们家去帮忙。” 董白氏母女刷地把希冀的目光看向刘锡命。 “咳咳,过来说话”,刘锡命有些尴尬地掩饰两声,朝李香君招招手。 “小丫头,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绣庄角落里,刘锡命低声和李香君咬起了耳朵。 第三百六十六章 董家小宛(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刘锡命这话,李香君悄悄白了他一眼。 “别给奴家说你没动什么心思,再说了,就董家姐姐这般的可人儿,你舍得让她掉进火坑里吗?” 李香君噗嗤一声低笑,“奴家不过是帮夫君把心里想说有不好说的说出来了而已,回头夫君可得记得奴家。” 好歹和刘锡命同床,不对,同车共处了这么久,李香君对刘家的家底还是有个大致的了解的,不然她也不敢自作主张。 卧槽 你可真是个…… 小机灵鬼加贤内助啊。 刘锡命赶忙咳嗽两声掩盖自己内心的骚动。 李香君则把头一转,笑眯眯地看向屋中众人。 “怎么样,若是董夫人愿意,那这笔钱便由我家出了,你们觉得如何?” 邓陈赵三位员外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听到能收回银子,几人脸上又再次焕发出了神采。 “这主意自无不可,有冤大头愿意替你们还债,董家娘子,怎么地,你们还不愿意?” 说实话,刚听到李香君这提议时,董白氏心中有过那么一刹那的欣喜。 有贵人出手,自家可就算得救了。 但是看了看刘锡命正值精壮的年龄,再看李香君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岁数,董白氏心中又纠结起来了。 这不还是变相卖女儿吗? 只是,董白氏喏喏地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董小宛此时却瞬间明悟了方才李香君在自己耳边说这么多刘锡命的好话是为了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李香君一眼,心里却对她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信任感。 也许是方才李香君直言自己出身青楼的身世让董小宛心有戚戚,若真是有选择,哪个清白女儿愿意沦落那种下贱地方去呢。 想到这儿董小宛红唇轻咬,“娘,就如此办吧,咱们换个地方,也好让您老将养一下身体,免得再受劳累。” 董白氏眼圈一红看向自己女儿,用乞求的语气问道:“女儿,你真的决定了?” 李香君莲步轻移抱住董白氏右臂安慰道:“董夫人请放心,我家相公的品行你也见着,断不会亏待你们的。” 想到方才梁俊的诊断,她加码道:“方才我家大夫也说了,董夫人这病可耽误不得,难道您真打算让董姐姐去青楼还债不成?” 这话让董白氏脸色又是一黯。 “好,这事妾身便答应了,多谢恩公援手之义。” 刘锡命等到李香君一套助攻打完,这才面色腼腆地走了过来。 “咳咳,行吧,几位,你们立的字据呢,咱们今日便把此事了了。” 董白氏虽是妇人,但自丈夫去世后便操持家务,多少也懂得一些庶务。 定下这事后,当即便去请了公人,将董家绣庄抵给邓陈赵三家,同时刘锡命又拿出两千余两银子,这才算把账了清。 这笔钱刘锡命心里觉得花的值,董小宛虽然才在春香楼卖艺,但是声名也有上涨的趋势,更不用提她以后艳冠群芳之时。 替李香君赎身都花了三千两,这两千来两实在算不得什么。 母女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居住多年的绣庄,在刘锡命等人的陪伴下,一行人祭拜了去世的董父。 苏州园林自此时便已冠绝天下,刘锡命身有陈子龙、黄宗羲等人的拜帖,游玩一圈之后再次踏上去松江的路途。 董家绣庄只是个小绣庄,雇有绣娘10人,其中除了两个只身带着孩子的妇人愿意跟随远去四川,其他人便各自散了。 刘锡命本来还想在苏州多招募一些有技术的绣娘,但是这年头女子并不独立,除了像董家这两位因着董白氏的关系愿意去到四川之外,一通忙活下来却是一个人都没招到。 他早在两年前便在空间中培育了桑田,为的就是发展丝绸产业,如今入宝山而空手归,着实让刘锡命有些烦恼。 董白氏见刘锡命一路郁郁,还以为是自家有什么做的不对。 好在李香君一路上打着和董小宛聊天的旗号整日陪着她们母女两人闲聊,董白氏这才得知原因,少不得笑着安慰刘锡命几句。 董家是绣庄出身,哪里还有不懂刺绣的,董白氏当即便应喏下来,回到四川后替刘家培养绣娘。 至于以后蜀绣之中多出一只极具江南风格的刺绣,成为刘家另一拳头产品,这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反倒是刘锡命,现在越发觉得女人这种生物的神奇了。 只用了不长的时间,李香君和董小宛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了。 不止天天要坐在马车上黏糊,就连下了车也要手拉着手四处晃荡,把刘锡命看得眼冒金星。 天天有两个极品小美女在自己面前这么整,那谁抗的住啊。 要知道这年头本来上街的未嫁女性就不多,加上营养问题,好看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惜没有营养快线卖,不然刘锡命觉得自己有必要补一补。 “你给董小宛说了什么,怎么感觉她最近看我的眼神怪里怪气的。” 刘锡命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和李香君同坐一车,当然要打探打探自己这位如夫人的动向。 “嘻嘻” 李香君一声娇笑,明媚的笑容让刘锡命觉得眼前一亮。 “当然是说你的好话啦,毕竟是某些人梦里见过的,如今美人儿唾手可得,夫君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 刘锡命被李香君这番调侃弄得老脸一红。 “好啊,几日没有家法伺候,你胆儿也变大了,且看老夫发威。” 李香君还待说些什么,一张樱桃小嘴却突地被堵上了,支吾着沉醉起来。 有这么好的僚机在侧,刘锡命自然骚心大动,有事没事撩一撩董小宛也成了他的快乐之一,两人的关系急剧升温。 四月初七,刘锡命一行才晃晃悠悠地到了松江府。 和陈子龙派过来的下人接上头,一行人直奔松江府城而去。 陈子龙老子不愧是礼部侍郎,光从陈家的宅子就能看出来,园林之大而美不下于苏州。 刘锡命等人还未进门,陈子龙就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贤弟在苏州徘徊这么久,可是有什么收获不成?” 刘锡命大步跨过大门,“江南风物远胜他处,小弟山野之人,初到贵宝地,当然是要好好游玩一番才行。” “哈哈哈,怕不只是游玩这么简单吧?” 陈子龙往回瞥了一眼下车的李香君和董小宛,脸上浮现一丝男人都懂的神色。 刘锡命嘿嘿一笑,“性甚至哉,算了,不细说了。” “小弟性急,不知此前摆脱兄长之事可有眉目?” “你啊你,果真是性急之人”,陈子龙笑着指了指刘锡命。 他本就是性情中人,自然不会对直来直去的这一套反感,刘锡命也正是知道才敢如此无礼。 说起这个,陈子龙一脸得色。 “放心,愚兄虽然才具一般,这些事却不是什么难事,松江有大小船厂数十余家,精于船工的匠人多不胜数。” “更何况贤弟你开出一百两一年的高价”,陈子龙砸吧了下嘴巴,似乎在感叹刘锡命出手的大方。 “如今已募得船匠一百余人,都是经年的老匠人,愿意随你到四川去,只是……” 陈子龙面上也有些疑惑,“愚兄亲自去看了,这些船厂造的多是跑海路的福船,贤弟你地处腹地,如何用得上这些物事呢。” “不是愚兄说你,这件事你可要考虑清楚才行,况且这价格也开的太高了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应该如是(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陈子龙这番话,刘锡命心中颇为感动。 “兄长急人所急,为了小弟区区一件小事,竟然还亲自四处奔波,真乃当世良友,请受小弟一拜。” 刘锡命率先拜谢,之后才解释道:“兄长大富之家,应当知道举凡做事,以用人为先,船工技艺在身,非其人不得其法,况且小弟身处四川,路途遥远,若不是开出此等高价,只怕也招不来这一百号船工。” “至于海船之事”,刘锡命犹豫了一下四处看了看,“兄长还记得媚香楼之事吗,天下间大利尤在海上,我本想将此事托付郑家,然则郑芝凤如此辱我,我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陈子龙闻听刘锡命这话脸色一变,他同样低声问道:“上月传言郑家在江外停的五艘大舰不翼而飞,这事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刘锡命只是摇着手里的扇子笑而不语。 少顷他才笑问道:“最后结果如何?” 陈子龙此时已经是头皮发麻,这般大事他是如何做下的? 搓了一把脸恢复平静,陈子龙这才跟着笑道:“还能如何,据说郑家遍寻了上游下游,却连个船影子都没见着,郑芝凤大发雷霆。” “据说郑家最后认定此事是新江口水师干的,已经同他们做下好几场了,听闻连郑芝龙都要调兵北上讨个公道,此事南京诸公正在全力调解呢。” “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可惜小弟不在城中,不然定要好好看看。”,刘锡命朗声大笑。 没想到偷个船还能有这样的效果,这倒是出了他一口恶气。 “你小子不在才好呢”,陈子龙笑着拍了刘锡命一把,“郑芝凤像条疯狗一样,逮着谁就咬,你要是还在,保不齐也要被他怀疑。” “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锡命嬉皮笑脸地拱拱手,“兄长说的什么小弟怎么听不懂,要真是能说的,小弟自然知无不言,其他的还请兄长见谅。” 陈子龙看了看周围自知失言,笑着将话题岔开。 刘锡命心中却是异常火热,有了船工,想必仿造荷兰人的战列舰不难。 自家又不缺训练过的工人,到时几个造船台同时开工,嘿嘿,咱也下一回饺子。 “夫君”,一声温柔的女声将几人都吸引住。 刘锡命定眼看去,一个二十五六左右,容貌秀丽,身着淡紫色白襟半臂,头戴翠叶金花头饰的女子缓步而来。 陈子龙迎了上去,牵住这女子左手向刘锡命介绍道:“贤弟,这是拙荆张氏。” “见过嫂嫂”,刘锡命赶忙将李香君唤过来一起见礼。 陈张氏笑着行了个万福礼,“我家夫君自南京归来,逢人便要说起叔叔的事情,妾身一直十分好奇,如今见得叔叔当面,果然是气质非凡。” 陈子龙大笑道,“夫人浅见了,我这贤弟岂是可论外表之人,若你知道他满腹经纶、胸中韬略,只怕会更加惊讶。” 陈张氏轻抚陈子龙右臂,笑的格外开心。 见到这小两口互动的场面,刘锡命心中叹气,难怪柳如是干不过陈张氏。 之前在南京他便听人说了,陈张氏为了阻止陈子龙纳妾,带着人大闹南楼,眼前这位温柔的姐姐也是个狼人啊。 既然到了松江,刘锡命自然便在陈家暂住。 稍事歇息之后,刘锡命直接找上了陈子龙。 “方才所说船厂一事,眼下天色尚早,小弟想烦请兄长带我去看看,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陈子龙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陈张氏。 “你看我做什么,既然叔叔刚来,你便陪着去逛逛呗。” 刘锡命看得心中发笑,这老兄竟然还有些妻管严。 谁知两人才刚刚出门坐上刘锡命带来的马车,刘锡命便直接说道: “也别去其他地方了,兄长那位红颜知己在哪儿,小弟想去看看。” 陈子龙脸色一变,神色有些不好看。 刘锡命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兄长想哪里去了,小弟是要去见见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你倾倒,若果真是段良缘,小弟也正好撮合一二,以报兄长大恩。” 陈子龙不断摇头苦笑,“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了,只是你那嫂嫂……” “你那嫂嫂你也见着了,她不肯点头,这事如何能成?” 刘锡命揶揄一笑,“兄长只说你那红颜知己你想不想抱得归家吧。” 陈子龙面色一红,揪了揪胡子才讪笑道:“那是自然,我与如是本已定下海誓山盟,只是……” 哈哈哈,没想到老陈还挺浪漫,刘锡命拍腿大笑。 “那嫂嫂最关心的事情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什么没有?” 陈子龙眼睛亮了亮,“自然是为兄的举业,说来惭愧,我这贤妻除了这一点百般都好,她常知愚兄略有抱负,家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让愚兄半点分神,只可惜愚兄屡试不中,实在是有些愧对于她。” “那便妥了”,刘锡命拊掌而笑,他心中有了定计,“咱们先去你那红颜知己那里看看去。” 陈子龙不知道刘锡命哪里来的信心,但是说老实话,自从上次被棒打鸳鸯后,他也许久没见着柳如是了,如今有刘锡命打掩护,他这心里也着实痒痒。 “掉头,去南楼。” 马车在整齐的石板路上颠簸而行,刘锡命心中却十分期待,较董小宛、李香君两人而言,柳如是因为钱谦益的缘故更加为人所熟知,也不知道这位名妓现在是如何模样。 南楼毗邻松江,四周白墙黛瓦、檐角婆娑,仿佛将刘锡命带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属于这个时期独特气息的江南。 陈子龙果然是此间熟手,没等刘锡命仔细欣赏四周美景,拉着他便从后门而入,直奔柳如是所住院子而去。 哪晓得两人才到得院前,一个轻着罗裳、面施粉黛的俏丽女子直接将两人来了下来。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负心汉陈公子嘛,怎么,今日又想来负谁的心?我们南楼不欢迎你,公子还请回吧。” 这女子年龄不过十六、七岁,长得明媚皓齿、轮廓分明,但是说气话来却是十分尖酸,弄得陈子龙苦笑连连。 “青青姑娘,多日不见了,如是可在院中?” 这个叫青青的女子白眼一翻,看都不看陈子龙一眼。 “奴家与陈公子不熟,可不要这般称呼奴家,至于我家姐姐,陈公子还记得这么个人吗,赶快回去吧,免得你家那母老虎又打上门来,到时候又有人要做缩头乌龟了。” 陈子龙被青青这话堵得没话说,嗫嗫嚅嚅不知说什么好。 刘锡命一看这不是个办法,一个闪身转到青青面前。 “嘿嘿,青青姑娘,你就不想知道人中兄此来为何吗?” “你又是谁,和姓陈的一伙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给本姑娘起开。” 刘锡命没想到眼前这小妞儿竟然这么有个性,一把将自己推开便朝院子里走去。 “你就不想想如是姑娘的终身幸福吗?” 刘锡命有些急了,当即便大声喊了出来。 青青俏脸微转,眼眶中已然带上了些许泪光。 “从姓陈的任凭他家那人大闹南楼以后,我家姐姐便没什么幸福可言了。” “哎……” 刘锡命有些无语,这他娘的在第一关就被拦下了算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陈子龙,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束手无措。 “青青,让,让他们进来吧。” 眼看青青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中,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 “如是”,陈子龙激动地朝楼上喊道。 青青则是狠狠跺了跺脚,“姐姐,这负心人你还见他作甚?” 第三百六十八章 应该如是(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小妞还真和你杠上了啊,刘锡命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陈子龙。 陈子龙学着刘锡命的样子耸了耸肩。 楼上那声音则是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来都来,有个了断也好。” 青青这才气哼哼地转过身来,狠狠瞪了一眼陈子龙和刘锡命,扔下一句“进来吧”,说完她转身就走。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刘锡命对着陈子龙比出口型,轻笑着跟着上了楼。 一走进柳如是的房间里面,一股异香向刘锡命扑面而来。 淡而不凝,细而不腻,顿时让刘锡命对柳如是有了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房间之中的布置也极为简雅,除了些许字画、一台古琴和一个梳妆台便无其他物品。 这时一阵珠帘卷动的声音响起,一位身材婀娜、衣着典雅的妙龄女子从里屋里走了出来。 刘锡命看得目不转睛,这显然就是柳如是了。 只见她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一个女子最具青春风华之时,不止容颜绝美,更因她一副故作成熟的姿态,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柳如是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冲两人行了个万福礼。 “妾身见过陈公子,不知这位公子是?” 刘锡命赶忙拱手行礼,“小生四川生员刘锡命,乃是人中兄之友。” 陈子龙听到柳如是对他的称呼脸色复杂。 “如是,我……” “陈公子不必如此,你我当个陌路之交便可,免得再生些什么事端,妾身也不会在松江多待,往后天各一方,各自珍重便好。” 陈子龙脸色一变,“你要走?去哪儿?” “去哪儿也用不着你管”,青青撅着嘴顶他道,“难道你还打算让你家母老虎追上来闹事不成?” “够了”,刘锡命算是看出来了,有青青这个小妞儿在只会坏事,他脸色一板,“这种事情你一个外人起什么劲儿,一边儿玩儿去。” 刘锡命好歹是上过十几次战场上的人,真要抹下脸来,那气势可不是江南这帮柔弱文人能够比的上的,当即便将青青吓得脸色一白。 不待青青反应过来继续杠自己,刘锡命当先冲柳如是笑了笑。 “如是姑娘,你嘴里说着要和我兄长一刀两断,可是我看你心里却并非如此想吧,若是真的已然心死,何必还要将我兄长所提诗词留在房中呢,岂不闻睹物思人乎?” 刘锡命指了指她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字画,脸上泛起和煦的笑容。 陈子龙顺着刘锡命手指一看,眼睛立刻睁大了几分,看向柳如是的目光显得含情脉脉。 “如是,我便知道你不 是如此绝情之人。” 柳如是红唇轻咬,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开口的声调都有些变得低沉。 “只是忘了扔了,陈公子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带走吧,妾身身体有恙,今日便到此为止,青青,替我送客。” “哎,哎,哎” 刘锡命有些无奈地将柳如是拦住,“如是姑娘,气归气,但你仔细想想,我这兄长若真是对你无情无义,今日怎么还会再来。” “如是姑娘遍历人间冷暖,当知有情人来之不易,何况于我兄长这般的高洁之士。” 他故作叹气的模样摇摇头,“本以为你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我还打算想办法劝一劝我那嫂嫂,如今看如是姑娘这情形,看来是连这个都省下了,亏我还自觉十拿九稳呢。” 柳如是明眸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 “公子说笑了,陈夫人意志坚定,哪里是这般容易能够说服的。” “啊哈,我就知道你没有对我兄长绝情。” 刘锡命拊掌大笑,转过身来将陈子龙朝柳如是那边使劲一推,“怎么哄好柳姑娘就看你的,回头咱们再回去劝劝嫂嫂。” 说完他看向青青,拉着她胳膊就朝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青青可没忘记方才这人大声吼自己的样子,顿时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嘘”,刘锡命比出个噤声的手势,一边走一边笑道:“人家两口子旧情复燃,你在那儿做电灯泡干甚,出去说话。” 屋子里,陈子龙看着柳如是娇艳的俏脸,讪讪笑着上前将柳如是双手拉住,“嘿嘿,如是……” 也不知道陈子龙用了什么手段,刘锡命在屋外调戏了青青半晌之后,便见到这家伙嬉皮笑脸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柳如是也一副柔情脉脉的样子看着他,搞得刘锡命心中佩服不已。 要论这些手段,江南文人果然是技高一筹啊。 “走,回家去”,陈子龙意气风发,朝刘锡命挥挥手便走出门去。 刘锡命快步跟上,脸上尽是调笑之色,“兄长意气昂扬,莫非是有了什么主意不成?” 陈子龙脖子一缩看向刘锡命讪笑道:“这不是有贤弟你在吗,我知你为人,想来不是夸口之言,你可别让哥哥我失望才是。” 刘锡命眼珠一转,附耳朝陈子龙低语几句,听得陈子龙大喜过望。 ~~~~ 陈府之中,陈张氏正在屋里做些花红,却听得前院船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没由来地打乱清净。 “小翠……” 没等陈张氏把丫鬟叫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夫人,不好 啦,老爷和人在南楼打起来了。” 哐当 陈张氏手中的物事一下子惊掉在地上。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不是和刘家郎君一同出去的吗?” 陈张氏顿时慌张起来,连陈子龙等人去的是南楼都没工夫追究。 还没等她风风火火地出门,刘锡命一行便驾着马车将陈子龙抬回来了。 等到陈子龙被人从车上抬下来时,陈张氏吓得脸色发白,眼泪哗地便掉了下来扑上去。 “夫君,夫君。” 这会儿的陈子龙被刘锡命装扮一新,不仅满脸是血,身上也到处是厮打的痕迹。 刘锡命见机赶忙上前叫丫鬟扶住陈张氏,“嫂嫂勿要悲伤,我已叫了大夫过来,咱们先把人抬进去吧。” 陈子龙适时地把眼一睁,满是怨气地大喊道:“李德宜,我与你势不两立。” “哥哥呃,快歇一歇吧,你可是受伤了。”,刘锡命一脸焦急地劝道。 陈子龙被抹了鲜血的脸上满是悲戚,“是我无用,是我无用。” 陈张氏彻底慌了神,但是任凭她怎么问话,陈子龙却是不答,只顾着自言自语。 刘锡命见状赶忙招呼赶过来的梁俊上前把脉。 梁俊早得了刘锡命的吩咐,这会儿假意捋须走了走过场,满脸都是为难之色。 刘锡命将他和陈张氏拉到一边说话。 “陈夫人、少爷,陈老爷这伤还算好,只是皮肉伤,但这内里却是大有问题,我观他忧怒甚重,若是不能平息心中忧怒,只怕日久伤身。” 陈张氏心中又惊又惧,怎地出去一趟弄出这么大事情回来。 “叔叔”,她看向刘锡命道,“我家相公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搞得这般模样?” 刘锡命脸上有些犯难。 陈张氏盈盈下拜,“还请叔叔明说。” “这,也罢,这事也怪小弟,只因小弟初来乍到,转到南楼一带时见此处文人荟聚便心起好奇,非要拉着兄长进楼。” 陈张氏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南楼,那不就是那个柳如是待的地方吗。 刘锡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和陈子龙编好的说辞讲了一遍。 “哪晓得刚进得楼里,便见到有一外地人想要调戏楼中花魁,污言秽语多有不敬,兄长忍耐不住便想出面阻止,哪晓得那人竟然直接派了家丁大打出手。” 刘锡命瞥了一眼陈张氏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不止如此,还出言嘲讽兄长,言道他不只功名不继,竟然还有惧内之名,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这才让兄长更加悲愤……” 第三百六十九章 攻打凤阳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照刘锡命来看,陈张氏既然敢带着人打上门去,那必然是铁了心要将陈子龙和柳如是拆散的,再想用温言细语说服她自然不可能。 所以刘锡命才和陈子龙演了这么一出戏。 陈子龙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往常不见柳如是还好,如今分离多日再骤然相见,便将他心中思念勾了起来。 果然,听到刘锡命添油加醋地编了一个恶少调戏名妓,陈子龙愤然出手,又被身体言语双重打击的故事,陈张氏脸色顿时便得煞白。 这还没完,接下来两天里,陈子龙更是不发一言,粒米不进。 陈张氏虽然找来不少名医诊治,但是有梁俊帮忙调制了几副药剂喝下,陈子龙那模样与真的心病也没什么两样。 来访名医也拿不出个方子,只是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陈张氏心里也硬气,见陈子龙死活劝不回来,硬是三天都没去管他。 只不过这几天之中,刘锡命安排的诸多后手也开始起了作用,城里城外全都开始纷传陈张氏因为妒忌,竟然连自家丈夫的性命都不顾了,最后逼的陈张氏父亲都打上门来和自家女儿大闹了一通。 当着陈子龙和刘锡命的面,陈张氏又是一通哭诉。 刘锡命则趁机将陈张氏拉到角落里开导一番,末了才假意提出自己的意见。 陈子龙科场赶考已经多次,只是屡屡不中,刘锡命索性怂恿陈张氏先行答应下来同意陈子龙纳妾,但是条件必须得是考上进士以后。 如此一来,陈子龙若是不中,自然遂了陈张氏的心愿。 但若是中了,那也是皆大欢喜,到那时候纳个妾又有何妨。 这一番说辞说的陈张氏心动不已,纠结半晌之后总算答应了下来。 陈子龙直接从床上蹦下来不用多说,便是刘锡命也心中偷笑,他印象中,陈子龙似乎就是崇祯十年中的进士,如今有他在,岂不是更加十拿九稳。 至此,刘锡命心中才算是了无遗憾,虽说有些对不齐陈张氏,但是能够见得一桩良缘,对于他来说也算不错。 至于柳如是真嫁过来以后的问题,刘锡命相信,这么个奇女子,应当有办法处理这些事务,哪里还需要他多操心。 ~~~~ 四月十七,南直隶凤阳府颍州城。 此时的颍州已经变成人间地狱,原本安详的州城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喊杀声和哭喊声。 此前和刘锡命对阵过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全都在城中,围着一 个身材魁梧,高鼻阔目的汉子正在城墙上四处观望。 “闯王,还是你有办法,这帮狗官军果然没有料到咱们会向东走,只怕现在他们还在河南四处打转转呢。” 张献忠笑的嘴如狮口,自从洛阳聚会以来,流民军们再不似以往那般弱小,现在光是他们几路大军加起来,至少有三十来万人,官军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驱赶。 尤其是聚会之时,闯将李自成提出了分兵定向的主张,各个营头牵扯一部分官军兵力,令官军首尾难顾,如此一来流民军压力大减。 洪承畴也是拙于应付,他一介文人,能将十几万大军指挥得动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哪里像文人们互相吹捧的那般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再加上崇祯和地方势力的掣肘,流民军一分兵,哪怕洪承畴自己还想逮着一路猛追猛打,这朝廷也不愿意,三天两头便有旨意下来,洪承畴手上的兵将也只能是越分越散。 然而高迎祥等流贼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分兵出击之后,竟然又在河南、湖广转了一个大圈再次合兵一处。 仗着手下七万人马,流民直接将拦路的颍州城打了下来歇脚收集物资。 这次,定要干一件大事才行,高迎祥目光深邃地看向东南方向。 “让二郎们抢够了便收手,回头还有大战要打”,高迎祥粗狂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颍州城算什么,等回头把朱重八的老家打下来,那里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哈哈哈,有王府的娘们儿俺也要几个。” 张献忠当先便跟着大笑起来,李自成等人也都跟着哄然大笑。 到得第二天,在颍州城内胡作非为了一天一夜的流民大军再次出发。 为了愚弄追击的官军,八万大军遮天蔽日,一路朝寿州而去。 负责追击的左良玉等人没有多想,顺着颖水直下寿州。 然而到了四月二十日的早晨,张献忠带领的流民先锋却突然出现在凤阳外。 凤阳城里,中都留守朱国相、凤阳知府颜容暄等人已经乱作一团。 本来听闻流贼已入凤阳府,全府上下已然做好警备,谁知流贼打下颍州之后不向东进,却转道东南而下。 此举一下子将凤阳府众官迷惑住了,加上眼下朝廷法统未失,谁能想到流贼竟然敢干围攻中都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是以一众官绅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做派。 好在中都留守司留守朱国相多了个心眼,早已下令凤阳城内两万守军不得擅离职守,否则此时只 怕已经被偷了城门了。 饶是如此,颜容喧也是一脸苦相。 “朱将军,流贼大兵突至,我等兵微将寡,不如据城而守如何?本府现在就飞鸽传书向杨中丞禀报,请他率兵来救。” 朱国相瘦脸大耳,一缕短髯显得即威武又儒雅,然而此时他也是面如土色。 听到颜容喧这话,朱国相苦笑道:“府尊,凤阳外城年久失修,流贼一攻即破,光靠内城能够防守多久,至于杨抚军,他远在淮安,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况且……” 朱国相一声长叹,“况且城外还有皇陵要守卫,若是本将不出兵,光靠那几千皇陵守军如何抵挡的住。” “咱们眼下反而还要庆幸,庆幸流贼没有直接进攻皇陵,不然即便凤阳城保住了,咱们这项上人头也留不住。” 颜容喧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搞忘了,太祖祖坟尽在凤阳,如今流贼杀来,莫非自己这脑袋横竖都保不住了吗? 想到此处颜容喧只觉得悲从心来,堂堂一介知府竟然当堂哭出声来。 朱国相本来还想找颜容喧商量对策,如今见他这模样,除了心中鄙夷却还能指望得他什么。 “来人,速派探马打探流贼动静,其余众将,点齐人马备战。” 思索良久,朱国相心中主意已定。 诚如他刚才对颜容喧所说,固守城中也不过是坐以待毙,如今自己手中好歹还有两万守军,倘若流贼数量不多,未必不能一战。 留守的中都守军虽然已然军训废弛,但是毕竟有八卫一所,其中也不乏有些好手。 然而还没等人来回报,冲天的喊杀声便从城外响起。 正如朱国相所说,凤阳城外城年久失修,眼下只有一丈多高的泥墙装装样子。 张献忠既然是连夜赶路,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没等朱国相等人做下决断,掩着大军直接杀了过来。 “快,召集诸军备战,左右护卫,随本将出战。” 朱国相还是有些担当,眼见其他人都指望不上,他一咬牙心一横,披着战袍冲上了城头。 张献忠手下虽然和官军人数相仿,但是凤阳官军久未经历战阵,更兼此地中官横行,贪腐较其他地方不遑多让,军队早就不能战了。 这会儿两万多流贼不怕死的齐齐压上,光靠一丈多的城墙能起什么用,只用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功夫,张献忠便将外城官军清缴殆尽,流贼大军顺利进入凤阳府城。 第三百七十章 驰援凤阳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张献忠虽然在四川被侯良柱、刘锡命追剿过一次,但是自从再次进入陕西后,他手下部队不降反增。 倘若刘锡命和龙骧旅的于永凯等人在场的话应该就能知道,这就是基层军官齐备的作用。 流贼虽然往往被官军剿灭,但是其中的精锐骨干却大多逃脱,换个地方扯起大旗就能再次招揽数万流民。 只需经历几场大战下来,活着的自然可以称之为精锐。 这一点就连龙骧旅都有所不及。 刘锡命可是将龙骧旅看做自己的心头肉,虽然也要拉到战场上历练。 但是他几次大战全都选择在自己熟悉和有把握的时机开战,却是不敢像流贼一样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当然,龙骧旅这般做法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至少在军官素质等方面远超流贼和官军。 这也是自进入中原以来,刘锡命和官军对比后发现的最大利好。 话说这边,朱国相带着两万中都留守官军抵挡不住张献忠兵峰,只得率兵退入内城防守。 此时的朱国相还未完全绝望,内城可不像外城,凭着自己手下这帮残兵未必不能守住。 到了这个时候,凤阳城中的官绅百姓也开始惊骇起来,不止各家的家丁被排上城头,就连城内百姓都在几个小吏的召集下聚集起来帮助守城。 然而让城中士民绝望的是,到了下午时分,凤阳城东门竟然被流贼事先混进来的内应强行攻下。 张献忠部则趁此机会,率军从此处入城。 听到城门失手,残余的数千战力人心惶惶,如何挡得住。 朱国相得到消息时,流贼业已入城,眼见大势已去,朱国相愤然拔剑。 “大丈夫生当死社稷,诸君,随我力战。” 只一天的功夫,中都留守司两万兵马全部阵没。 “呸,贼娘的,俺还以为官军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一帮软脚虾,二郎们,速速劫掠,外边还有好东西等着咱们呢。” “吼” 张献忠为什么要抢这个先锋的名头,还不是因为他早就看上了凤阳城外的皇陵。 自从起兵以来,他带着手下不知道挖开过多少达官贵人的陵墓,里面的奢华珍宝可是流寇纵横的一大依仗。 如今皇家祖坟就摆在眼前,张献忠已然是垂涎欲滴了。 他如此,他手下的将兵自然也是如此,数万人如同蝗虫一样将凤阳城内粗略扫荡而过,大军直奔距城十四里外的皇陵而去。 至于凤阳城本身,自然有高迎祥等后续部队前来接受。 凤阳皇陵主要是朱元璋祖先所在,从开朝至今还没有哪个皇帝把陵寝设在这里过。 但就算如此,这处皇陵依旧规模宏大,不止有皇城、砖城,还设有宫阙殿宇,由守陵太监统领,共计有护陵兵马6000余人。 张献忠部赶到之时,这里早已戒严锁闭,守陵太监高钦等人业已上城防守。 “攻城” 张献忠盯着眼前的皇陵垂涎欲滴,根本不待修整,直接便挥手攻城。 再他看来,自己一万多大军攻打这么个小地方能花多少功夫。 只怕大兵一到,这帮子守军就该器械投降了。 恐怕张献忠都想不到,在他大举攻城之时,一队近千人的兵马已然在皇陵东侧的松柏林中埋伏多时了。 黑暗之中点点月光照射到锁子甲上反射出点点光芒,一千余人列阵而待,却安静得如同雕塑一般。 眼见数里之外的皇陵已经战火大起,这帮人已经稳坐如山。 直到张献忠部开始突破皇陵城墙,墙头上喊杀声四起之时,突然,一阵猛烈的炮击声从树林里传了出来。 炸弹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在流寇头顶上炸开,带起一阵阵的惨呼和惊恐。 “敌袭!” “官军援兵到了!” 流贼后方,张献忠一脸铁青地看着簇蔟火花在己方头上爆开,带起一阵阵嘶喊吼叫。 “日他娘的,这炮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看了半晌,视耳边的哭喊声于无物,张献忠却首先纳闷起来。 孙可望等人却是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 “阿爷,怎么办,这皇陵打还是不打?” 张献忠虎目怒瞪,“入他娘的,老子都到肉边了,哪有不吃一口的,定国你带三千人马上去看看,要是人不多就把他吃下去。” “其余人,借着给老子攻城,官军要真是人多,直接就冲上来了,哪里还用得着搞这些手段。” 听到张献忠的命令,李定国硬着头皮带上人马开始朝城东进发。 然而夜色之下,李定国带着三千人马越走越心虚。 眼前黑黢黢的一团树林,除了树林后面不断冒出的火光之外,再无其他声音,让人摸不清其中虚实。 流贼之中本就没有多少弓箭手,攻城那边就耗去了大半,眼下李定国也只能带着人埋头朝树林猛冲。 “第一排,射击。” “砰”、“砰”的枪声伴着火光响起,手下被击中的惨呼声惊醒了正在思考的李定国。 “冲锋” 来不及多想,李定国抱着替主力分担火力的想法,大吼着催促手下流贼开始向树林内冲击。 距离树林还有二十多步时,一道道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伴随着一个个铁疙瘩从树林里扔了出来。 李定国双眼大睁,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这是四川遇到的那帮人! 蓬州一役对于李定国来说始终记忆犹新,那呼啸而过的弹丸、绚烂如烟花一般的炸弹以及眼前这个可以近距离使用的铁疙瘩,全都让他心惊肉跳。 “后退”,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从李定国嘴里传来。 然而此时手榴弹已经飞到了人堆里,光靠他的呐喊又有什么用。 “轰”、“轰”的爆炸声不断响起,流贼顿时溃不成军。 树林里的这些人马不是刘锡命带领的亲卫团等人还能是谁。 有了邵德荣这个军中内应之后,刘锡命对于当前中原大战的动向简直了如指掌。 从三月开始,邵德荣的飞鸽传书便不断传来。 他跟着曹变蛟部负责追击曹操罗汝才,这厮一路径直往东,遇城不战,遇兵不停,似乎就是一脑门子想要到处乱跑。 当时刘锡命就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 后来结合高迎祥等部的动向,刘锡命颇为心动的发现,这帮流贼的行军路线赫然是朝着南直隶前进。 一则历史的旧闻突地冒进刘锡命的脑海中。 张献忠火烧凤阳! 哪怕是在大事频发的崇祯末年,这件事也算得上是天崩一般的大事了。 毕竟连老朱家的祖坟都被人给挖了,刘锡命怎么能没有印象。 况且结合洪承畴手下军力分布来看,南直隶也是高迎祥等流贼最可能选择的突破方向。 眼下河南、陕西、湖广、四川、山西五省全部都被动员了起来,到处都有洪承畴布下的天罗地网,唯独南直隶和山东方向还没有大军防守。 山东地处一隅,容易被困在其间,刘锡命相信高迎祥等辈能够纵横中原多年,应该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劣势。 再结合历史来看,南直隶便是唯一的选择。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刘锡命心中狂喜。 他不关系老朱家的祖坟安不安全,但是这可是刷功劳的大好机会。 朝廷有所谓开疆拓土、安定社稷之说,如果能够救下小朱同志的祖坟,不说其他,至少能够简在帝心吧。 因此一分析出这一可能后,刘锡命毫不犹豫地通知了邵德荣,让他想办法将曹变蛟引到凤阳来助战。 他自己手里只有一千人马,想靠这么点儿人抵挡住流寇肯定是力有不逮。 只是眼下也不知道曹变蛟等人已经行进到了哪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拯救皇陵(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鬼啊” 龙骧旅猛烈的火力一下子将李定国手下的三千人马打懵。 加上眼前一片黢黑,只有一排排火光亮起,随着第二轮手榴弹的扔出,一众流贼哭爹喊娘地开始逃跑后撤。 龙骧旅早已经将火器的战法摸熟,对于这个时代来讲,火枪恰恰不是威力最大的武器。 在战场上,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火炮和手榴弹。 一个用于远距离打击,一个用于近距离破防或者打乱敌方阵型。 尤其是在龙骧旅排队枪毙的时候,一次数百个手榴弹扔出,那场面足以将任何精兵打的魂飞魄散。 为此刘锡命早就对兵器局下达了命令,加大对于新型手榴弹的开发力度。 眼下刘家还使用的是火绳点燃的方式引爆炸弹,如果遇上大雨就毫无用处。 因此他现在急需一款能够使用内发引燃的手榴弹。 不过这么一来又涉及到底 火问题,考虑到火枪和火炮向后装击发转变同样要用到底 火,刘锡命索性将自己懂得的一些雷 汞原理给兵器局讲述了一遍。 至于能不能做的出来,他也只有听天由命。 说到底还是基础科学过于落后,经过这两年多的灌输,工房内虽然初步培养出了一批懂纪律、动手能力较强的工匠。 但是真正懂得思考的人并不多,刘锡命也只能徒之奈何。 话说这头,见到来袭的李定国部退却,刘锡命却传令让龙骧旅停止追击。 他还在等,等待一个关键的机会,否则自己这么点儿人一旦暴露,人海战术也可能将自己拖死。 树林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树立背后的二十门榴弹炮依旧在发出怒吼。 刘锡命想的倒是挺好,只要我不出现,流寇就无法辨认我的实力。 然而他这番龟缩城外,只敢放任炮兵攻击的做法却实在是露了怯。 张献忠一直颇为焦躁地观察着东边的动向,待看到李定国率部撤退时,他心中警铃大作,只差风声不对立即跑路。 然而等来等去,只看见自己这方四处溃散的乱兵,却没见到有追兵过来,张献忠瞬间了然。 等到李定国回来禀报估计是四川遇到那帮子人以后,张献忠更是拍掌大笑。 “哈哈哈,直娘贼,俺还以为是什么大兵,原来是一帮只敢偷袭的。” “儿郎们,不去管他,全都冲进去,抢完咱们就走。” 龙骧旅的炮火虽然猛烈,但是张献忠已经放下心来,就算炮火再猛,他们还敢朝着皇陵开炮不成。 凤阳皇陵西北方向,邵德荣正一脸焦急地催促坐下马匹加快速度。 按理他和曹变蛟部本应该与刘锡命一同抵达战场。 但是刘锡命此前给他的命令是尽量通过诱导的方式促使曹变蛟部南下,为此他可没少花心思。 好在曹变蛟被提拔为副总兵以后,手下兵力已经达到6000。 邵德荣作为都司,也直接握有从四川补充而来的1000兵马。 人手充足,邵德荣干起刘锡命吩咐下来的活计就方便许多。 他先是主动请缨作为先锋前去拦截罗汝才部,实际上已经在悄悄地将罗汝才往南直隶方向逼进。 正是靠着这么不断的拦截纠偏,曹变蛟部才被他一路引导到了徐州。 到了这里,邵德荣便不再隐瞒,将自己说成刚刚接到刘锡命的通报,流贼高迎祥部及张献忠等人正帅大军朝凤阳进发,似是要对皇陵不敬。 曹变蛟可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听到这消息当即便是眼前一亮。 和刘锡命一样,他也发现了这其中巨大的功劳。 眼下官军诸部全部被流贼吸引分散在中原各地,距离凤阳最近的就是他和负责追击的左良玉部。 如果自己能够在流贼攻击之下守住皇陵,那这功劳可比歼灭几部流贼要大得多。 念及此处,曹变蛟带着所部6000余人舍了罗汝才,风驰电掣一般赶向凤阳。 终于,在夜间戌时左右,曹变蛟已经可以清晰地听见一阵阵猛烈的炮击声。 “将军,是我家二哥带的人马。” 邵德荣不用仔细辨认,立刻便听出来这是榴弹炮炮弹爆炸的声音,马上一脸惊喜地朝曹变蛟说道。 曹变蛟也是脸上一喜,刘锡命既然还在战斗,说明流贼还没有得手,自己还来的及。 “全军冲锋” 龙骧旅的炮击声就是最明显的信号,曹变蛟部如同钢铁洪流一般顺着皇陵西门直奔南门而来。 轰隆的马蹄声在夜间传出去老远,哪怕是炸弹爆炸都无法遮挡。 张献忠正带着人冲入皇陵屠杀,听见这声音也是脸色一变。 “入他姥姥的个烂怂,哪里来的狗官军,一波接着一波。” “杀” 没等张献忠做出反应,曹变蛟部已经发现了还在南门外尚未入城的流贼大部队。 不用停顿,曹变蛟身先士卒,带着大军直接冲了过去。 早在马蹄声响起时,刘锡命便知道曹变蛟已经到了,为了避免误伤,他直接将火炮全数收入空间,900人的龙骧旅已然整军待命。 “龙骧旅,目标流贼,齐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踏着各级将校大声喊出的节拍,龙骧旅开始正步向前。 刘锡命走在队列最后却是心神恍惚,光他娘的靠人喊拍子似乎有点儿不靠谱,看来还是得向白皮学习,搞一队负责行军信号的鼓手才行。 皇陵南门外,曹变蛟部如同下山猛虎,一个交手便将整只流贼部队撕成了两半。 四处都是黑夜,除了流贼手上的火把,其他地方看起来都是黑影憧憧,更是让流贼们心惊胆寒。 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城外流贼就已然陷入了崩溃状态。 战场上人嘶马鸣、枪声大作,流贼一旦无法组成阵列,便是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的结局。 在曹变蛟和刘锡命的双重夹击下,城南顿时一空。 “曹老哥,哈哈哈,你来的太及时了。” 眼见城外已经没有了威胁,刘锡命大笑着便迎上曹变蛟。 “兄弟,哥哥我承你的情了”,曹变蛟给了刘锡命一个熊抱,对着他耳朵低声笑道。 刘锡命一拳捶在他胸甲上,这老哥稳! “咱们兄弟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承不承情的。” “哈哈哈” “二哥”,邵德荣一脸跃跃欲试地前来相见。 刘锡命冲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干的好,让弟兄们警醒点儿,打完这一仗,大家都该升官了。” 曹变蛟又是一阵大笑,“兄弟,城外已经肃清,咱们赶紧入城吧,否则皇陵只怕有失。” 刘锡命脸上诡秘一笑,一把将曹变蛟拉住。 “再等等。” “嗯?” 曹变蛟看着皇陵内已经有些地方开始起火,不由有些着急了。 “兄弟,这是什么道理,咱们要是救援不力,小心陛下问罪。” 刘锡命耐心低声解释道:“皇陵中还有众多守陵太监,有他们在,咱们的功劳怎么算还得另说,不如先……” 刘锡命阴笑着比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再说了,若是这些人不死,怎么显得咱们扶危树于将倾,救危难于及时。” 曹变蛟听得嘴巴一咧,“嘿嘿,还是你们读书人想得周到,老子早就看这帮没卵子的不爽了,今天正好,就听你的。” 反正城外还有一些溃散的流贼,两人干脆不下命令,任由部下不断追击砍杀。 待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刘锡命估摸着张献忠已深入皇陵内部,这才冲曹变蛟点点头。 “鸣号,入城杀贼。” 第三百七十二章 拯救皇陵(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南门,正在游弋追杀的曹变蛟部闻声而动,龙骧旅也在刘锡命的指挥下顺着南门而入。 一路之上,到处都是护陵官兵和流贼的尸体。 夜色掩护之下,几千官军顺着流贼火把点亮的火光快步向前。 皇陵城内地方广阔,除了宫阙殿宇之外便没有其他,不像寻常城市里的街道还有许多民居挡路。 刘锡命估计了一下,之前观察张献忠部大概有两万人左右,在城外至少被他和曹变蛟打散了一万人,如今还在皇陵里的流贼已经无法对自己构成压倒性的人数优势。 想到这里他也放开了手脚,走到皇陵中部,龙骧旅便和曹变蛟部分开,单独负责扫清城西的流贼。 张献忠此时已经气的七窍生烟,本来手到擒来的洗劫皇陵突然被官军打断。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手下的流寇只来得及将皇陵中的地上部分建筑洗劫完毕。 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五十几个半老的守陵太监,张献忠眼中尽是厌恶之色。 “来人,把这些没卵子的阉货全都砍了,咱老子看你们还怎么鱼肉百姓,驴毬子入你娘的。”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一帮守陵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屎尿横流,这帮流贼哪管这些,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发髻就往殿外走。 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灰头土脸地跑了过来。 “阿爷,除了四川那帮人,好像是曹阎罗带的人马,咱们人手已经被冲散,赶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入他姥姥”,张献忠怒目圆睁,“好不容易吃上一口肉就要俺走,他老子我真是不甘心。” “算求,点火,老子要不成,也别叫皇帝老儿好过。” 张献忠这法子也算歪打正着,刘锡命和曹变蛟本来就是为了拯救皇陵的大功而来,哪里敢放任皇陵被流贼烧毁。 于是一路人马一边放火一边向外撤退,另外两路人马却得一边救火一边追击。 皇陵之中好不热闹,也不知道老朱家的祖宗们有没有被惊醒过来。 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皇陵之中才渐渐安静下来。 皇陵大殿之中,刘锡命和曹变蛟正肃穆而立。 曹变蛟颇为感叹,“好在进来的及时,城里总算没有毁坏多少,咱们也能给朝廷交差了。” 刘锡命却苦笑一声,“堂堂皇家,竟然被流贼摸了祖坟,这事传出去,哪怕咱们将皇陵救了下来,天下也要大为震动了。” “哼,这天下早该震动了”,曹变蛟冷哼一声,脸上尽是复杂之色。 “兄弟,哥哥我追随我家伯父南征北战多年,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世道老子早就看得通透。” 刘锡命悚然而惊,“老哥,你即知如此,何不给自己想想后路?” 曹变蛟嘿嘿一笑,“后路,哪里来的后路,咱们这些当兵的在天子、在朝廷、在堂上衍衍诸公眼里,不过是刀口舔血的凶蛮之辈,叫你往东你敢往西?若真是如此,只怕立时便要被捉拿下狱,混一天算一天吧。” 刘锡命沉默了半晌才拍了拍曹变蛟满是鲜血的肩头。 “放心,有兄弟我在,必定要为你谋上一谋。” “哈哈哈”,曹变蛟咧嘴大笑,“兄弟你这话我信,这才离你救了我多久,如今又有这般大功相送,老哥我听你的。” “对了,此役之后,陛下若是让你出仕你该如何?” 刘锡命嘴角微杨,“自然是拒绝了,功名当从科场取,若是今次我投机取巧,虽然眼下还能走得通,但是日子久了难免被官场排斥,碌碌一生非是小弟志向。” 就着满地的血腥气和大殿之中的焚香气混合后产生的奇怪气味,刘锡命和曹变蛟难得开展了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有句话说的好,一起扛过枪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兄弟,如今两人看着对方身上的鲜血,心中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二哥,城里的尸体都清理完了。” 李彪打破了殿内的气氛,一边走进来一边比出一个割喉的手势,“没死的流贼都补了一刀,现在该咋办?” “还有守陵太监活着吗?” 听到李彪这话,刘锡命突然想起,最好能有几个活口,不然自己的话谁来佐证呢。 “还有两个没断气的。” “赶快救治,看看能不能救得活。”,刘锡命赶忙安排道。 梁俊虽然没来,但是金疮药这些亲卫团可不缺。 安排完这些,刘锡命振奋精神看了看曹变蛟,“流贼不只一部,尚有大队人马正赶赴凤阳府城,咱们还不可懈怠。” “兄长,我想烦请兄长所部一起动手,巩固城防,提防流贼返身再来。” “好,是这么个理儿,我这就去安排。” 曹变蛟毫不犹豫地采纳了刘锡命的建议,转身走出大殿去安排部署。 刘锡命则带着李彪等人在城中四处观察,寻找合适的炮击阵地已经防守位置。 张献忠这边,虽然他手下大部都得以保存退出了皇陵,但是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才陆陆续续地将逃跑溃散的散兵收拢回来再次回到凤阳。 此时高迎祥、李自成等部已然进驻凤阳,大街之上到处都是抢掠、奸 淫的流贼,城内极度混乱。 听到张献忠所部返城,高迎祥和李自成全都亲自出城来迎接。 “张胡子,你小子干的好大事,这么大一块肥肉就让你抢了。” 李自成远远看见张献忠身后众人批绸挂缎,许多东西显然是皇室之物,看得他心中嫉妒之心大起。 “见者有份,你那几个小太监吹鼓手就分给俺了。” 才刚刚调笑完,李自成一挥手,就想让自己手下去将张献忠身后几个小太监抢过来。 张献忠袖子朝上一捋直接破口大骂:“直娘贼,你做甚,这都是老子拼死拼活抢回来的,人都死了几千,你想要就要?个瓜怂,滚一边去。” 李自成脸色瞬间抹了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献忠这般说法,简直就是不给他面子。 还没等他发作,高迎祥却看出不对来。 张献忠手下虽然抢掠颇丰,但是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再加上一身的烟火之色,莫非还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张胡子,这是怎么回事?” 高迎祥抬鞭指了指张献忠身后,脸上一片疑惑。 “怎么,你们还能被守陵的一帮卵蛋打趴了不成?” 一说起这个,张献忠就是鬼火直冒。 “入他娘的姥姥,本来就护陵那点儿人马,俺老张根本不放在眼里,谁晓得半路杀出几个泼才劫了俺的道儿。” “里面好像就有曹变蛟那狗杂种,老子没了一半的身家才换回这么点儿东西,你们还想跟俺抢,门儿都没有。” 李自成眉头紧皱,张献忠一口一个老子已经让他很是不爽了,这么几个小太监都舍不得给更是让他觉得落了面子。 这会儿听到张献忠大倒苦水,李自成面上不说,心底却是偷着大乐。 高迎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曹变蛟带了多少人?” 张献忠还处在羞怒之中,听见高迎祥这话也没搭理,只顾着自己在那儿大骂。 孙可望赶忙低头回道:“回闯王,至少有五千多人。” “哈哈哈,天助我也”,高迎祥仰天大笑,“曹阎罗和他那个死鬼伯父一样,都是杀我义军兄弟最多的,如今他身陷死地,咱们正好一网成擒。” 李自成等人全都闻声看过来。 “闯王,曹阎罗麾下人马英勇善战,况且都是骑兵,咱们想拦也拦不住,怎么说他陷入死地?” 高迎祥指了指皇陵的方向开怀大笑。 “那处皇陵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倘若让崇祯老儿知道曹阎罗没能守住自家祖坟,你们说曹阎罗会被如何处置?” “哈哈哈,铁定要了他的脑袋”,李自成大喜道。 高迎祥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皇帝老儿,是咱们要他的命,这种情况下曹变蛟是断然不敢弃城而逃的,咱们人多势重,难道还怕他这么点儿人不成?” 张献忠哼哼唧唧地跟着笑了笑,末了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闯王端的是好主意,那谁去打头阵,俺可先说了,俺手下只有万把人,这个头俺是不去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拯救皇陵(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围着的高迎祥部下和李自成等人脸色都是一变。 高迎祥横眉看了看张献忠,脸上尽是不虞之色。 “那你在凤阳城待着,俺们自己去。” “闯王,弟兄们还没乐够呢。” 高迎祥手下大将刘哲、黄龙两人大声劝阻道。 “那就赶快”,高迎祥将两人怒骂一通,“传令下去,两天之后收兵,攻打皇陵。” 反正有自己等人在,曹变蛟是不可能退走的,高迎祥也不愿冒着让将士们哗变的危险仓促上阵,索性再让手下放开修整两天。 听到这话,城门口众头领才算平息下来,凤阳城中再次陷入流寇们的狂欢。 刘锡命和曹变蛟在皇陵中忧心忡忡地担忧了一晚上,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却连个人毛都没见着。 “大事定矣,兄长,你还不赶快派人向朝廷报功?” 刘锡命心情大好,一夜没睡也没影响到他,在城墙上见到曹变蛟后就开始调笑起来。 曹变蛟嘴角微抽,这兄弟心有点儿太大了吧。 “老弟不可大意,我派出去的探马已经回来了,流贼只是退回凤阳城中,却没有调兵离开的迹象。” “现在凤阳城中尚有流贼数万,他们随时可能会来袭击,咱们还得做好准备才行。” 刘锡命眼睛微瞪看向曹变蛟,“兄长觉得他们还会再来?可是皇陵之中值钱的都被他们抢了啊,难道这帮人还真想把陛下先祖陵寝都盗空不成?” “那倒不好说,但是有我在此,想来流贼来攻的几率不小。” 见刘锡命有些不解,曹变蛟笑着解释道。 “老弟应该也知道,我曹家猛将辈出,我伯父自不用说,便是我堂兄弟文耀、鼎蛟等人也俱是将才,况且我征战多年,手上尽是流贼鲜血。” “这些人无日不想将我生吞活剥,自从我伯父中计身死之后,这帮流寇更是尝到了甜头,眼下这情形,我走不能走,自然只能等他们来战,你说他们会如何?” 刘锡命悚然而惊,“兄长,如此说来,岂不是小弟害了你?” “哈哈哈”,曹变蛟笑着拍了拍刘锡命肩膀,“这话不能这么说,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流寇要来,那就战便是,老哥我纵横沙场多年,岂惧此等鼠辈。” 曹变蛟淡定的态度让刘锡命心中镇定不少,顿时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好,今日能与曹兄并肩而战,实乃生平大幸。” “话是如此,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老弟,咱们赶快备战吧。” 曹变蛟笑完拍了拍刘锡命,转身走下城墙前去布防。 刘锡命叹了口气自去寻找李彪安排防守的事情。 趁着这个功夫,他又将邵德荣等外派的军官全部找来挨个谈话,一个个了解思想动态。 虽说这两个月来邵德荣一直和他书信联系,但是毕竟不如当面交谈来的实在。 有赖于龙骧旅完善的军事领导制度,眼下邵德荣麾下一千兵马并非由他一人说了算。 刘锡命从刘家村调来了郑敬才作为思政官,李德勤、袁保松等人分别担任军法官等职务。 有他们制衡,邵德荣便无法一家独大将龙骧旅变成他自己的私兵。 更何况刘锡命已经答应,外派的官兵都会适时轮换,更加杜绝了兵为将有的可能。 当着郑敬才的面,刘锡命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谁知郑敬才却笑了起来。 “二哥放心,眼下咱们这一部已经被编成邵字营,但是朝廷的粮饷却从未全额发下来过。” “说是每月三两,但是实际上除了能领到七钱银子以外,便只能再发一石的糙米,弟兄们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对朝廷绝不可能有什么效忠的心思。” “军中克扣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刘锡命虽然知道各级官员往往是上下其手、共同发财,但是绝没想到他们对于战兵也敢这么干。 这么算下来,邵德荣手下的兵马实际得银不过一两七钱,被克扣了将近一半的饷银。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大半是龙骧旅看不上的糙米。 现在龙骧旅光是才入伍的新兵都能拿到每月一两五钱的足额饷银,更不用说入伍一年以上或者其他士官了。 “可不是吗,兵部分发下来的军备也是如此,破破烂烂不堪大用,若是想要好的,那便要各级将官自己掏钱去买,你说这还打个锤子的仗。” 郑敬才虽然也才到军中一个多月,但是对这些事情已然了然于心,说起来满脸愤然之色。 对于龙骧旅这种一直在物资充足、秩序井然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队伍,大萌官军这种乱象简直让他们格格不入。 刘锡命听完直接笑了,这可太符合他的打算了。 “军中思政教育一刻都不能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全体官兵围绕这些乱象开展大讨论,一定要触及大家的灵魂,让大家对大同论有更深刻的认识。” 叮嘱完郑敬才几句,刘锡命转念问道:“铁血大同社发展社员的情况如何?” “已经从全营中发展了100来人,全是担任各级主官的优秀人才和士兵中的骨干,当得起咱们的标准。” “那便好,铁血大同社的发展标准不能降低, 一定是要真正认可大同主义的人才才能加入,有他们在,这只军队就不会散掉。” 刘锡命拍了拍郑敬才,“全靠你和德荣了。” “喏,二哥放心。” 刘锡命在抽时间整顿了解邵字营的时候,流贼们也没闲着。 到了两天之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一直紧盯着凤阳城的哨探快马来报,流贼大部出城直奔皇陵而来。 “不能待在城里,我要带兵出城,兄弟你怎么说?” 曹变蛟得到消息之后很是果断,瞬间便有了决断。 他的部下都是骑兵,野战才能发挥最大的战力。 刘锡命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思索片刻才回道: “既然如此,不如将战场设在皇陵西方,兄长率兵浪战,我带亲卫据守城中,你尽量将流贼引入我方火炮攻击范围,到时咱们两头夹击,未必不能大败贼军。” “若是败了怎么办?” 曹变蛟突然问道。 刘锡命紧闭双眼猛然睁开,“不会,我军必胜!” “哈哈哈,有兄弟你这句话,老哥我拼死也要护得你万全。” “闯王,曹阎罗在城西南列阵。” 随着军报不断传来,高迎祥等人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这曹变蛟竟然出城了,难道他就不管皇陵得失吗。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大家今天还跑这一趟做甚。 “不管他,咱们继续攻打皇陵,他曹阎罗要是敢跑,那咱们正好把皇帝老儿的祖宗全都扒出来。” “哈哈哈” “报,皇陵之中似乎还有守军驻守。” “什么”,高迎祥有些吃惊地在马上坐直身子看向皇陵处。 “张胡子这个王八蛋,他可没说城里还有其他兵马!”,李自成怒目喷张。 高迎祥眯眼观察了一阵,摇摇头道:“不必担心,俺看那城头上人员稀疏,想来不会有多少兵马,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少顷,流贼的五万大军之中分出一万兵马,直奔皇陵城墙而来。 剩下的四万大军却依然列阵以待,正对着曹变蛟的方向时刻提防。 流寇一动,曹变蛟马上就有了反应。 刘锡命送了他几副单筒望远镜,战场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闯贼果然狡猾。” 高迎祥这套打法让曹变蛟有些为难,他若是全军出动,打头的那一万流贼就会将他缠住,剩下的流贼自然会率军掩杀。 他若是任由流贼攻城不管,那刘锡命区区千把号人,只怕也守不住多久。 第三百七十四章 拯救皇陵(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曹变蛟犹豫不决,刘锡命何尝不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眼下这一万人他自然可以开炮阻拦,但是后方那四万大军该如何是好。 城下的流贼还在采用密集攻城的阵列,显然不知道龙骧旅火炮的威力。 但若是他们分成几路来攻,龙骧旅断无招架之力。 “算了,管他娘的,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刘锡命后牙槽一咬定下心来,城下的流贼已经快到两百步开外了。 “西北方向,标尺两百,开炮!” “轰”、“轰”、“轰” 这两天时间刘锡命可没闲着,龙骧旅早已将城墙附近的各个距离标识出来。 布置在城墙后方的炮兵阵列只需要按照数据射击就行。 榴弹炮的弹道是曲线型弹道,刘锡命直接将炮兵阵地设在皇陵城中大殿前的广场上,基本可以覆盖皇陵城周围。 这一次他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炮兵阵地直接布置了他空间中所有的火炮,共计三十门。 高迎祥派出的这一万人瞬间被猛烈的炮火打了个五雷轰顶。 整个冲锋的队伍被搅得乱成一团,惨叫着倒下的流寇将其他人心中的勇气全部磨灭,城墙下乱七八糟一片混乱。 曹变蛟一直按兵不动,看到这一幕却眼前一亮。 “德荣,你率领本部人马前去城下冲阵,其余人随本将上前压阵。” 邵德荣立刻抱拳而出,“末将领命。” 曹变蛟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考虑,邵德荣部虽然配备了马匹,但是还算不上是真正的骑兵。 不过这一千人对付城下这帮已经被打懵的流贼也应该够了。 曹变蛟自己的本部精锐则依旧对高迎祥主力保持警惕,一旦高迎祥等人想要参战,那是必定有破绽可以利用。 此前多次作战,曹变蛟为了照顾刘锡命手下这帮人,常常都是派他们打些顺风仗,这次曹变蛟也未尝没有考验锻炼的意思在里面。 邵德荣也算是争气,眼下二哥和龙骧旅其他兄弟们就在城楼上看着,他自然也不能丢了龙骧旅的脸面。 从邵德荣发动那一刻,刘锡命便观察到了这一状况,城内的炮击声也开始渐渐停了下来,为的就是避免误伤。 邵德荣带领的邵字营催马上前,如同一道利箭一般直入流贼军中。 流贼本就陷入混乱,现在骤然碰到骑兵冲阵,除了一些勇武的流寇还知道上前拒敌,其他人大多是哭天抹泪地四处流窜。 这给了邵字营极大的施展空间,顺着流贼只见的缝隙,邵字营成功地完成了将流贼穿阵的任务。 接下来应该就是分割剿灭了,邵德荣一边努力回忆曹变蛟以往的骑兵战术,一边通过身边的亲兵指挥全军。 刘锡命带领的龙骧旅通过炮击成功地改变了战场态势,随着邵德荣部的参战,这下子该轮到高迎祥等人头疼了。 若是流贼主力不参战,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派出去的一万人有去无回。 若是参战,只怕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曹变蛟等人马上就要扑上来。 在场众人都和曹阎罗有过交手经验,若是有谁敢说不怕他的,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呜呜呜” 低沉厚重的号角声突然在战场西方响起,将高迎祥等人的思绪完全打断。 “闯王,左良玉率部追上来了!”,一骑探马飞奔而来。 高迎祥和李自成等人悚然而惊。 流贼后方,隐隐可以看见举着大旗的官军正在迅速靠近。 “快看,曹阎罗动了。” 高迎祥等人立刻又转头看向曹变蛟,他那五千人马果然也都开始朝己方主力移动。 “草他姥姥的,中计了”,高迎祥脸色大变,急忙挥舞双臂大喊。 “撤退,撤退,咱们朝宿州方向撤退。” 说完这话,高迎祥调转马头打马便走,李自成等人也立刻气急败坏地跟上。 “咱们中计了,曹阎罗肯定是猜到了咱们的想法,这才去通知左良玉前来,否则姓左的怎么可能跑的这么快,只希望官军没有四处合围。” 高迎祥脸上尽是懊恼之色,为了贪图歼灭曹变蛟,竟然将自己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真是划不来。 李自成一边催马快跑,一边回头张望了几眼。 “闯王,官军应该没有合围,咱们来时这边只有几支兵马,俺就不信了,两天时间,他们还能飞过来不成。” 李自成声音一下子放低下来,“必要之时,说不得只能舍卒保车了。” 高迎祥和李自成等人仓促逃跑,立刻就带动着战场上的状况大变。 见到主力撤退腾起烟尘,还在城墙下乱着一团的流贼变得更加慌张,对邵字营的抵挡也更加无力,溃散速度陡然加快。 至于曹变蛟这边,从左良玉的号角声响起,他便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战机出现了。 不同于刘锡命,曹变蛟对于战争有着天生的直觉。 从估算到流贼可能回来围攻自己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何尝不是一个立下大功的绝好机会。 针对流贼各定方向的流寇策略,洪承畴将任务摊牌到各个将领的头上,每个人都要负责一只队伍。 他自己负责追击的是曹操罗汝才,如今高迎祥等人既然在这里,那么负责追击的左良玉、祖大弼、孙显祖等人也一定就在附近。 为此他朝着流贼过来的方向广派哨探,果然在寿州附近找到了正沿路追击的左良玉等人。 听到流贼围攻皇陵,左良玉等人全都魂飞魄散。 真要是让流贼得逞,当今陛下可不会管你能不能追得上流贼,这锅必然是要自己等人来背的。 为此左良玉等人也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亡命朝凤阳狂奔,终于在紧要关头赶到了皇陵附近。 如此大好良机,曹变蛟直接欺身便上。 刘锡命在城墙上稳如泰山,他一个步兵,何必去掺和骑兵的事情,正好在墙头好好观战。 只见曹变蛟带领的骑兵如同狼群一样,死死咬住高迎祥等人的后队,一有机会便上前撕咬一口。 流贼毕竟不如官军精锐,撤退时不可能全无漏洞,这给了曹变蛟无数的施展机会。 不时有数百人的流贼小队被骑兵分割开来,然后躺倒在冰冷的原野上,剩下的只能一边惊骇欲死一边亡命奔逃。 如果再甩不掉曹变蛟,等到左良玉等人追上来,流贼大部只怕一个都别想跑掉。 高迎祥心头惊惶,只能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大将刘哲。 这厮立刻醒悟过来,脸上满是决绝之色,“闯王,你带人先走,俺替你断后!” 高迎祥顿时放声大哭,“老刘,俺对你不起啊,记得一定要活着回来。” “别说这些了,赶紧撤退要紧。” 刘哲拉住马缰,一鞭子狠狠抽在高迎祥的马屁股上。 “闯王,就此别过。” 流贼之中,由刘哲打头分出几千人马加入到已经明显和主力脱离的后队,其余人依旧亡命一般撒丫子就朝北方逃窜。 但是有了刘哲等人的加入,原本混乱的后队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竟然一改只能挨打的态势,通过收缩阵线的方式一边后撤一边和曹变蛟部对峙起来。 每当曹变蛟想要放弃后队直接进攻流贼主力的时候,刘哲就会恰如其当地指挥军队将他的去路堵上,逼得他只能在此地和后队周旋。 曹变蛟气得骂娘,但是碰到这种不要命的也只能徒之奈何,干脆一心一意地围着流贼后队疯狂进攻起来。 僵持了差不多两刻钟,左良玉率领的三千骑兵终于赶到了,两头夹击之下,原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流贼后队终于崩溃了。 然而等到此时,高迎祥带领的流贼主力早已跑出了十几里地。 曹变蛟等人的骑兵也因为长时间作战精疲力竭,无力再去追赶。 第三百七十五章 功在社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可惜未竟全功!” 见到刘锡命的第一眼,曹变蛟不无懊恼地叹息道。 刘锡命则是不以为然,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这算什么大功。 他反倒是担心的左良玉这帮人会不会想要抢功。 “他们怎么办?” 刘锡命朝一脸喜色走过来的左良玉等将领努了努嘴。 曹变蛟无声地笑了笑,“放心,有哥哥我在,这功劳谁也抢不走。” 说话间,左良玉等人已经走到了皇陵城门前。 “老曹,你做的好大事情,如此泼天大功,真是羡煞我等。” 左良玉本就长的英俊潇洒,现在笑起来更显得风度翩翩。 他身后跟着的祖大弼、孙显祖等人也都是一脸羡慕的神色。 曹变蛟一声大笑,“放心,诸位兄弟能仗义来救,曹某自然记得其中情分,这功劳曹某一定如实向朝廷上报。” “说起来你们还要感谢一人”,曹变蛟转身看了看刘锡命,再转身冲几人笑道:“若非我这兄弟发现流贼动向可疑,特意通知了曹某,这场功劳也落不到你我兄弟头上。” “原来是刘老弟运筹帷幄之功,果然是少年英雄啊,哈哈哈。” 刘锡命此前在开封时就经常和左良玉等军中将领厮混喝酒,这会儿大家当然记得住他。 要说洪承畴麾下诸将,刘锡命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左良玉、祖大弼等人。 毕竟一个在历史上割据湖广一时,一个是关宁铁骑总兵官祖大寿的兄弟,由不得刘锡命不多加留意。 一帮人在城门寒暄一阵,马上又分派人手前往凤阳城查探。 得知凤阳知府、中都留守司等大小官员四十余人全部被屠戮殆尽时,曹变蛟等人这才赶忙快马加鞭分别向洪承畴和朝廷上报。 不过一天半的功夫,这份加急军报就摆上了司礼监的案几。 “老祖宗,出天大的事了,凤阳被流贼洗劫了。” 此时还只是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王承恩额冒虚汗地将曹变蛟的奏折递给了曹化淳。 “逆贼狗胆包天,竟然敢打皇家祖陵的主意,所幸被那四川生员刘锡命识破,通知副总兵曹变蛟来救,这才让祖宗们未受打搅。” 王承恩趁着曹化淳翻看的时间,飞速地将奏折里的内容讲了一遍。 曹化淳几下翻完,脸色也大变。 “砰” 茶几上的茶盏被他一袖子扫了下去。 “欺天了,欺天了!” 曹化淳怒气勃发,旋即又眼带泪花地嚎啕大哭起来。 “连皇爷祖陵都敢打主意,这帮人贼 子不当人啊,畜生啊,畜生。” 司礼监内跟着响起一阵哭天抢地。 曹化淳痛哭了一阵才抹了抹泪起身。 “都随咱家去面圣,如此大事定要叫主子马上知晓。” “来人,备轿。” 司礼监几个身着大红官袍的大太监全都匆匆忙忙地向乾清宫赶去,惊得宫内众多宫女太监人心惶惶。 乾清宫内,身着黑色常服的崇祯皇帝正在伏案疾书,周皇后正一脸温柔地陪坐在一侧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儿。 崇祯不时抬头看看温柔娴静的周皇后,眼中难得地闪过一丝温暖。 曹化淳等人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大殿内的平静。 “主子,出大事了。” 崇祯早就习惯了内监们的大惊小怪,这回头也不抬地问道:“又是哪儿造反了?” 周皇后却是一眼看出了曹化淳等人的怪异,惊讶开口道:“曹大伴,你们怎么搞得眼睛通红?” 崇祯心中一惊抬起头来。 曹化淳带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不断磕头道:“奴才们没用,不能替主子分担,江山出了大事了。” “你个奴才,有事说事,这是什么章法?” 曹化淳这副做派让崇祯又惊又怒,能让自己的首席太监这幅模样,难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不成。 曹化淳一抽一抽地抬起头,“奴才说了,主子可别发怒,免得伤了身子。” 他一边将曹变蛟的奏折递上,一边禀报道:“三日前,逆贼高迎祥等贼子趁官兵未至,从颍州过寿州,直奔凤阳而去。” “凤阳守军措不及防,自知府颜若瑄、中都留守朱国相以下大小官吏四十余人尽没。” “逆贼又奔凤阳皇陵而去,破护陵军等……” 曹化淳才说到一半,崇祯拿着奏折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疯狂抖动起来。 听到皇陵被破,他更是啊地一声大叫,差点儿直接跌倒在地,所幸周皇后一把将他扶住。 曹化淳也着急忙慌地上前撑住崇祯后背,“主子勿惊,奴才还没说完。” “虽然护陵军被破,守陵太监等人殉国,但是所幸四川生员刘锡命配合副总兵曹变蛟及时将流贼击退,除了皇陵宫殿被洗劫,祖宗陵寝却是无忧。” 饶是如此,崇祯也已经脸色悲怆地痛呼起来。 “气煞朕也,逆贼何敢如此?” “陛下息怒”,乾清宫内,一众宫监宫女全都下跪哭道。 “奴才们没用”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崇祯嘴里不停地痛骂着流贼,只是他日常所学都 是儒雅之识,骂来骂去都是那几个词语,更加显得苍白无力。 引得周皇后和一帮司礼监太监跟着垂泪。 良久之后,崇祯才顺过气来,毕竟听说陵寝未失,他所担忧的更多的是国家体面不存。 不过这会儿他也无心再看奏折了,就躺在周皇后怀里指了指地上奏折,“里面可有细说其间由来?” 曹化淳抹了抹泪跪地磕头,“奏折是曹变蛟上的,他说这个刘锡命早在流贼向东流窜时便给他说过贼寇可能袭扰皇陵。” “等到流贼进入南直隶,刘锡命曾向南京兵部上书痛呈利害,只是他一介生员,人人都当是个笑谈,哪有人去理会他。” “无奈之下,这刘锡命只得独自带着家丁前往凤阳,上天庇佑,竟然真的让他赶在流贼破城之时赶到。” 曹化淳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敬佩,“这刘锡命也确是忠君爱国之人,危难之时,他不顾敌众我寡,直接带领家丁冲阵,与逆贼张献忠部好一通厮杀……” “只是终究人少,还是被张贼突入皇陵城中,所幸此时曹变蛟率部赶到,两方夹击硬是将数倍于己方的贼军击退歼灭……” “后来逆贼高迎祥等部还欲对皇陵图谋不轨,曹变蛟星夜召集左良玉、祖大弼等将来援,终于在昨日克敌制胜……” 曹化淳解说的栩栩如生,让殿中众人忍不住都屏气精听,耳边仿佛听到战场上的嘶鸣声。 周皇后一介女流都听得心潮澎湃,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赞道:“好一个英雄少年。” 崇祯跟着笑了笑,却马上有变脸问道:“那刘锡命为何会在南直隶?曹变蛟又如何能够赶得过来?” 曹化淳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拾起翻了翻,“主子,刘锡命好友黄宗羲便在江南,此次他是专程前往去访友的。” “至于那曹变蛟,他本是负责追击逆贼罗汝才所部,误打误撞从山东追到南直隶,这才能接到刘锡命的求援。” 崇祯脸色这才恢复过来,拊掌大笑道:“好一个秀才,有勇有谋,我大萌又得一良才已。” “此子功在社稷,曹大伴,你速将此事传召内阁,命人核实之后尽快议定功勋。” 说完这个,崇祯又画风一转咬牙切齿道:“凤阳诸官玩忽职守,险些使祖陵受辱,凤阳知府等人已然殉国,此事便不追究,那凤阳巡抚杨一鹏等人却又何在?” 曹化淳略一思索赶忙回道:“回主子,上次奏是,杨一鹏还在淮安清查漕运。” “淮安,流贼都打到凤阳了,他这个凤阳巡抚在做什么,去,马上去查。” “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受封伯爵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曹化淳等人离去,周皇后这才扶着崇祯起身回到龙椅。 “陛下切勿忧虑过度,祖宗陵寝无忧,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朝廷虽有许多虚于任事的臣子,但也有如这刘锡命、曹变蛟等尽忠效命之臣,陛下只要选能任贤,天下总会无忧的。” 崇祯只觉得浑身乏力,听到周皇后这么说,摸了摸她细腻柔软的小手笑道:“皇后这话说的是,朕自然知晓。” 曹化淳才从乾清殿出来便直奔内阁所在的文华殿而去,内阁首辅温体仁等人此时正在殿中办公。 曹变蛟的军报本来就是先经内阁再报到司礼监,听到曹化淳传来的旨意,温体仁一刻不停地便去安排相关核实工作。 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从各地报上的奏折便蜂拥而至。 自从核实信息以后,崇祯便一直在太庙中哭嚎请罪。 皇帝这番做派,弄得朝野上下全都人心惶惶。 但是总结起来而言,朝中诸公还是打心眼儿里对刘锡命和曹变蛟等人高看一眼。 若非有他们几人拼死相救,真要让皇陵被攻破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了脑袋。 就算是这样,崇祯依旧是阴沉着脸出席了两天后的大朝。 空旷壮丽的太和殿前广场上,一众披红挂紫的朝廷大员束手而立。 “上朝,宣百官觐见。”,曹化淳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白发苍苍的首辅温体仁带头,上百名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缓步进入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身着明黄色朝服的崇祯大步而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崇祯年轻的脸上眉头紧皱,“众卿平身。” 不待曹化淳开场,崇祯径直说道:“前几日凤阳发生的大事想必诸公都已知晓,如今诸事已核验完毕,今日也该谈谈赏罚之事了。” “首辅如何看待?”,崇祯面无表情地冲温体仁问道。 温体仁肃穆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南直隶诸官有涉军务者皆应重惩,首功之人如曹变蛟、刘锡命等人宜当重赏,否则如何表彰如此大功。” 曹变蛟、刘锡命等人虽说没有走过温体仁的路子,但是温体仁本就是靠揣摩崇祯心思才得以上位。 这么几天的时间里,宫里不时有消息传出来,据说陛下很是赏识这两人,温体仁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触崇祯的霉头。 听到温体仁的表态,崇祯欣慰地点点头,同时抬眼看向其他众臣。 除了少许几个与凤阳诸官有关联的官员心有戚戚,其他诸人大多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全赖陛下圣裁。” “凤阳巡抚杨一鹏,镇守地方不利,以至凤阳失守,着令贬为崖州知州……” 朝堂之上一阵哗然,崖州知州那不就是流放吗。 不过想到毕竟保住了性命,不少人依旧替杨一鹏感到幸运。 往常通常要跳出来逼逼叨叨的朝臣今日却出奇的平静,让崇祯颇有些不习惯。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宣布自己决定道:“着令加封曹变蛟中军都护府都督同知,赐蟒袍。册封刘锡命为新安伯,赐蟒袍……” “哗” 听到崇祯的封赏,原本不打算做声的众臣一下子沸腾了。 那曹变蛟一介武夫,封赏也不过是都督同知,众人倒也罢了。 只是这刘锡命据说不过是一介生员而已,何德何能竟然能被赐封伯爵。 要知道从开国至今,文官当中封爵者屈指可数。 这么一厢对比之下,众人全都觉得心有不甘。 左中允李明睿当先出列阻拦道:“陛下,那刘锡命区区一介生员,此次亦全赖曹同知才得以保全宗庙,封他为伯,只怕有些赏之过度。” 兵科给事中鲁应遴跟着道:“左中允所言甚是,臣以为刘锡命率先倡兵,自然于国有功,但若是说能受封伯爵,只怕言过其实了,还请陛下三思。” 这几人的做派看得崇祯眼角直跳,心中一阵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往日里只听你等空口大言,却不见做得一件实事,如今见到别人受赏便要跳出来阻挠,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 想到这儿,崇祯心中一阵强烈的无奈感袭来,对于如刘锡命这种任事之臣希冀之心更加迫切。 看看人家干过什么。 以一介生员之身协助陕西巡抚孙传庭解决筹饷一事。 目光敏锐,且兼果决刚毅,一俟发现流贼可能觊觎皇陵,便敢身先士卒亲赴战场。 如此大勇大智之士,朕放之不用,难道要靠你们来治理天下不成。 心中诸多心思飘过,崇祯面无表情地看向温体仁等人。 “首辅如何看?” 温体仁轻咳两声,威胁地看了看李明睿、鲁应遴,这才躬身回话。 “赏罚之事,历来恩出于上,刘锡命以生员之身受封,虽在国朝并无先例,但是事关宗庙大事,陛下即便要如此封赏也并无不可。” 崇祯嘴角微扬,让人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温体仁虽然在朝臣心中威望不著,但是毕竟是首辅,自然笼络有一帮党羽以仗声势。 听到他定下调子,出言符合的大臣一下子多了起来,顿时将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鲁应遴等人虽然愤愤不平,但却也不愿为了这么一件事撕破脸皮。 令人惊讶的是,一贯作为东林中人的礼部侍郎陈所闻竟然也出列道: “臣启陛下,臣闻刘锡命在江南时,曾先后向南京兵部衙门递交条陈数次,痛陈流贼袭扰之忧,可见其为国效忠热忱之心。” “如今陛下重赏其人,正显得陛下求贤若渴之心,如今多事之秋,倘使天下之士得知陛下用人不拘一格,天下英才岂不纷纷来效?” “哈哈哈,陈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崇祯有些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倘若护卫宗庙还不能算功在社稷,谁人又可算的上,朕自御极以来,江山多事,全仗众卿携手共扶,如今有良才在前,诸卿当喜而荐之。” 崇祯脸上荡漾起灿烂的笑容,“岂不闻秦誓有云,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众卿当以勉之。” “臣等谨遵圣命。”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曹化淳,“传旨吧,将那刘锡命召进京城来一趟,朕要当面垂询。” 曹化淳躬身肃立,“老奴这便拟旨。” ~~~~ 凤阳一役之后,曹变蛟等人硬是在凤阳待了五、六日,直到确认流贼已然离开南直隶,一帮官军这才打算再次动身追击。 不过此时又从淮安传来了消息,朝廷封赏使臣已带着诏书沿运河南下,着令众人前往淮安接驾。 “不知道朝廷会有什么封赏?” 一路之上,曹变蛟和刘锡命这两个正主还没有说些什么,倒是左良玉等人激动的不行。 刘锡命心中却颇为淡定,无论如何,自己在小朱同志都会挂上号,这便是最大的利了。 到了淮安以后,淮安官员热情的态度便将刘锡命等人吓了一跳。 他们一行才走到淮安城外十里处,赫然发现包括凤阳巡抚杨一鹏、淮安知府周光夏等人竟然全都出来迎接。 杨一鹏今年才五十有二,不过满头的白发和皱纹密布的面孔让刘锡命以为他都快七老八十了。 杨一鹤身兼都察院佥都御史、漕运总督、凤阳巡抚等数个职位,其中又以漕运总督的任务最为迫切。 不仅要负责征集应征调的漕粮,还要管理漕运河道,今年来还兼任管理海防和提督地方军务,可以说已然殚精竭虑、夙夜匪懈。 就算如此,张献忠等人在凤阳的一把大火也烧到了他的屁股上。 第三百七十七章 皆大欢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淮安官场上消息也还算灵通,朝中早就有消息传来,陛下论罪之时本欲将杨一鹤斩首示众,还是周皇后说了一句皇陵毕竟未破,这才将他的脑袋救了下来。 是以今日杨一鹤屈尊降贵率众官前来迎接刘锡命,为的就是报这一救之恩。 不只是他,刘锡命这么一出,不知道活了多少南直隶的官员,可以说他虽然还未入朝为官,但是这香火情却是结下了不少。 “漕帅,折煞学生了,学生微末之功,何敢劳烦漕帅带诸位上官相迎。” 刘锡命本以为杨一鹏等人是为曹变蛟大军而来,孰料马车一停,他竟然带着众官直奔自己而来,惊得刘锡命赶紧上前躬身参拜。 至于曹变蛟等诸将,前来迎接的众官仿佛视若无睹一般。 曹变蛟、左良玉等人早就习惯了文官的这副做派,对此自是不以为意,只是这心中羡慕之情却是难免的。 杨一鹏满是沟壑的脸上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伸手将刘锡命扶住。 “无疆客气了,老朽承你大功,得以保住性命,这淮安府众官也多有承你情之人,你当得起今日相迎。” 刘锡命倒吸一口凉气,“杨公,此事是如何说法?” 杨一鹏先逐一替刘锡命介绍身后诸官,一边向刘锡命解释道: “朝中已有消息,陛下怨我路远不得救,已下旨将老朽贬为崖州知州了。” 刘锡命突地停住脚步,“这对杨公而言太过不公了吧,淮安远离凤阳,仓促间如何能救,况且杨公事务繁据,陛下理当体谅才是。” “哎,谁叫老夫还兼着凤阳巡抚一职呢。” 杨一鹏叹了口气,不过他的脸上却并未见到多少凄惨之色,反而笑着看了看刘锡命。 “所以说此事还是托了你的福,若非你及时救援,老夫此时只怕已经人头不保了。” 刘锡命略显惶恐,“杨公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学生万不敢贪此功。” “哈哈哈”,杨一鹏见刘锡命不骄不躁,心中也升起一股赏识之意。 “走吧,钦差估计也快到了,你能得什么封赏,老朽便先卖个关子。” 刘锡命赶紧回头看了看被冷落在一边的曹变蛟等人,杨一鹏瞬间了然,跟着回头对几人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一起跟上。 左良玉等人此时还不知道眼前这个漕运总督马上就要被贬官流放,陡然见到杨一鹏回头示意,一个二个都觉得与有荣焉。 入城之后一众官员迎接宴饮自不用替,刘锡命等人上午到达了淮安,下午时分天使便携圣旨也抵达了淮安 让刘锡命颇为惊讶的是,崇祯派出的宣旨太监竟然是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后世大名鼎鼎的王承恩。 这下子刘锡命可算是知道崇祯对凤阳一事有多重视了。 王承恩面阔鼻挺,单眼皮的眼睛显得他整个人都颇为面善,刘锡命甚至觉得王承恩似乎对自己有着别样的关注。 当然,这只是刘锡命自己的看法,对于杨一鹏等官员来说可没这样的心思去观察。 除了杨一鹏早已得到消息以外,其他人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牵连,因此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满面惶恐。 “诸位,咱家还有圣旨要宣,就别在这儿杵着了,去总督衙门吧。” 王承恩下得船来,也不与众人客套径直便开口道。 杨一鹏颇为淡定的躬身行礼,“王公公贵为天使,旅途已然劳顿,何不先行歇息歇息,也不差这么半天的功夫。” “杨漕台倒是心中想的开”,王承恩的白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看向杨一鹏。 他随即挥了挥自己带着的拂尘,“算了吧,咱家一个奴才,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皇爷的差事要紧。” 说到这儿他又瞥了一眼杨一鹏身后的刘锡命,笑道:“杨漕台自然不急,可皇爷还等着咱家带某些人回京呢。” 刘锡命心头一喜,赶忙低头行礼。 王承恩说完便不再多说,杨一鹏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建议,一行人径直往漕运总督府衙门而去。 照例是摆案、焚香,王承恩直接在漕运总督衙门宣读了崇祯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大统以来,念及祖先创业之艰,是以日夜匪懈,不敢有半点惰怠……” “南直隶诸官,深受皇恩,却不能保朕宗庙,以致中都失守,皇陵受辱,着令罢黜杨一鹏都察院佥都御史、漕运总督、凤阳巡抚等职,贬为崖州知州,即刻上任……” “四川生员刘锡命,忠勇非常,以一己之力挽危局于城下,朕亲封为新安伯,赐蟒袍、宅邸,以彰保卫社稷之功。” “副总兵曹变蛟,克敌定难,功勋卓著,今升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赐蟒袍。参将左良玉……” 王承恩不急不缓的声音在衙门正堂上响起,堂下跪听圣旨的众人却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新安伯! 如此年轻就受封为伯爵,而且还是以文人之身。 从开国至今,文人封爵者能有几人。 一众淮安的官员看向刘锡命的眼神都变得怪异,大家恨不得能以身相替。 但是更多人的眼神随之又 变得热切起来,区区生员便得受大功,若非简在帝心,谁又能有如此际遇。 众人仿佛都已经看到了眼前这少年闪闪发光的未来,想到一个未来的政治明星就在眼前,不少人都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套近乎了。 听到对自己的处置,杨一鹏也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 这结果对于自己来说还算是好的,除去已经全部殉国的凤阳诸官,南直隶共计有三十余名官员受到牵连,不过大多都是如他这样的贬官,真真是烧了高香了。 想到这儿,杨一鹏看向刘锡命的眼神再次变得感激。 刘锡命心头狂喜,顾不上身边众人的想法,带头叩首道:“臣等领旨,谢陛下隆恩。” 王承恩面无表情地宣读完毕收起圣旨,看向杨一鹏道:“杨知州,若非有新安伯等人拼死在前,只怕你等早已身首异处,这份恩情你可得记着才行。” 杨一鹏苦笑着点头,“公公不说,下官也是知道的,新安伯于国有大功,于我等也有救命之恩,下官自然醒得。” 王承恩点点头,他也是临时起意,想帮刘锡命攒下点儿香火人情。 杨一鹏虽然被贬官,但是他贵为漕运总督,以往的人脉依然还在,有他帮衬着,刘锡命将来便能得上不少助力。 安排完这些,王承恩脸色从木然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看向刘锡命的目光里都带着亲切。 “咱家还在京中时就听说新安伯乃是少年俊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公公客气了,刘某年方弱冠,只能徒逞血气之勇而已,万幸有陛下洪福、太祖庇佑,才能侥幸立下此功。” 刘锡命站起身来赶忙面色谦虚地行礼道。 王承恩笑的更加欢畅了,这位新任新安伯可真是会说话。 “新安伯过谦了,你几次立下大功,皇爷早就想见见你了,这次你便随咱家一同返京吧,正好你也应该去京师谢恩。” “臣领旨”,刘锡命躬身而立,心中却是一阵舒坦,总算不用见人就称学生了。 以后说不得要自称本爵,哈哈哈。 刘锡命虽然得到了功劳里面的大头,但是其余众将也没少得好处。 尤其是左良玉等人,本来就是过来打了一圈酱油,却也升了一级,一个个对刘锡命和曹变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更让刘锡命高兴的是,邵德荣趁着这次的春风,顺利由都司晋升为游击将军,一下子跨入了中高级将领的门槛。 邵字营思政官郑敬义等人也都跟着混上了千总、把总之类的官身。 第三百七十八章 崇祯问策(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现在往回看,刘锡命不由得感叹自己此前的决策。 有邵德荣等人在,龙骧旅朝官面上发展的进度陡然加快。 当然,刘锡命可没忘记叫他们这帮人提前改名,不然以后官方文书里一帮子人都是敬德保民的排行,只怕立马就要露馅。 眼下朝廷虽然对兵将还有些管束力,主要是因为钱粮这块儿被文官捏的死死的,所以如左良玉、曹变蛟等军头不得不俯首听命。 但是等到再过几年,地方统治进一步崩溃,兵部无力承担所有营兵的开支,那时才是邵德荣这枚暗子真正发挥作用的时机。 刘锡命可没忘记历史上的淮南四镇是如何崛起的。 王承恩得到的命令显然颇为急切,宣完圣旨之后竟然不打算停留,一直催促着刘锡命动身北上。 刘锡命只得向他讨了个时间,专程和曹变蛟等人叮嘱几句。 谁晓得他才同曹变蛟等人说完,杨一鹏竟然也专门凑了过来。 “此番得新安伯恩情,老朽无以为报,唯有京中还有不少老朽的至交好友和一些不成器的学生,新安伯走后,老朽自当手书给这些人,往后新安伯在朝中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找他们帮衬帮衬。” 刘锡命大喜过望,一把将杨一鹏胳膊拉住:“杨公高义,晚生在此多谢了。杨公此去崖州可有什么需要晚生做的?” 杨一鹏苦笑一下,“老朽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此去崖州烟瘴之地,只怕活不了几年了。” 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刘锡命,“若是老朽介绍的这些人能帮的上新安伯,往后还望伯爷照拂我家人一二。” 杨一鹏说完从袖筒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刘锡命。 刘锡命接过来略略一看,发现里面竟然写着不少人的名字,想来都是杨一鹏方才所说的那些人物。 小册子上前面几人赫然写着的便是此时正在家中丁忧的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镇总督,以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熊文灿等人。 刘锡命有些错愕地抬眼看向杨一鹏。 “老朽乃是湖广人士,所交之人当中自然是以湖广、四川人士为主。” 杨一鹏有些藏头露尾地低声对刘锡命说道:“如今东林势大,你我楚地、蜀中士人还是得同气连枝才行,否则朝堂之上哪有我等说话的份。” 刘锡命这才恍然,原来杨一鹏竟然是楚党一门,难怪此次竟然没有多少人出来求情。 不过楚党混的确实有些太惨了,不只内阁中没有他 们的人,就连六部要员也少有人才,难怪杨一鹏还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上。 刘锡命在这里心头嘀咕,杨一鹏何尝不是心中凄凉。 说是楚党,不过也就小猫两三只而已,如今杨嗣昌丁忧,自己再一被贬,只怕朝中势力更加虚弱了。 好在四川人在朝中的势力也很弱,川楚两地也算是政治同盟,杨一鹏从王承恩的态度里已经看出来当今陛下对眼前这少年很是看重,他也不介意先提前烧一烧冷灶。 “杨公放心,学,杨公心意在下知道了,往后定当回报。”,刘锡命识趣地点头应是。 王承恩这会儿也适时地冒了出来,“行了行了,皇爷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走。” “是是,马上就走。” 刘锡命应和了一声,挥手将李彪招呼过来,“亲卫团跟在我后边走,另外一个团派到南京去,护送香君她们回家。” 自从在松江解决了陈子龙和柳如是的事情后,刘锡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京,在复社众人的配合下做了一场大戏。 包括向南京兵部上书等动作全都是这个时候完成的。 刘锡命率军北上以后,李香君、董小宛以及刘锡命拜托陈子龙招募的造船匠当然只能留在南京待命。 他心头估摸了一下,此去北京再返回四川,只怕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乡试马上就要临近,他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回南京接上李香君等人了,索性便让她们先回去。 安排完这些,刘锡命来不及和曹变蛟以及淮安诸官多说几句,直接就被王承恩拉上了传旨的大船。 要说钦差果然威风,京杭大运河上本来已经十分忙碌,船来船往时有堵塞。 但是在王承恩和刘锡命等人身上却从没有发生过来,一行人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从淮安赶到了济宁,比陆路快了不知道多少。 “新安伯穿上蟒袍果然姿态非凡”,大船之上,王承恩主动来找刘锡命攀谈,让刘锡命有些受宠若惊。 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头足够大,不过也正是如此,刘锡命对他也十分警惕。 “王公公谬赞了,不过借陛下之威而已,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小子山野之人,难免不懂礼数,正打算向公公请教呢。” 刘锡命一脸谦虚低调的模样让王承恩微微有些好感。 他笑着点点头,“这些好说,咱家回头让几个下人给伯爷演练一番即可。” 客套几句之后,王承 恩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新安伯籍贯四川,这次为何不远千里跑到南直隶,还能立下如此大功,实在是天佑我朝啊。” 刘锡命心中一警,这是崇祯已经起了疑心了吗。 他自然知道这位爷是何等多疑,不过此次东南之行,他本也是临时起意,况且流贼的行踪也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应该能顺利过关。 只是这其中的关键处还需要掩饰一二才行。 刘锡命心中思绪闪过,脸上一副庆幸的模样拍了拍胸口。 “恐怕也是太祖等列祖列宗在上,让小子得立此大功吧。” “不瞒公公,小子一直在关注流贼动向,如今天下纷扰,一为流寇,二为建虏,建虏远在关外,虽有入关劫掠,然则不过疥藓之疾,只待本朝国力恢复,灭之易如反掌。” “以小子看来,真正的心腹大患还是流寇啊,其人无定所,每到一州则坏一州,每到一府则坏一府,长此以往,州府崩坏,朝廷便再无粮饷可用,其祸之甚远超今古。” 见王承恩听得津津有味,刘锡命长叹一声,“岂不闻攘外必先安内乎,是以小可一听到流贼东侵的消息便大为警惕,更是多次向南京兵部衙门上书,只可惜人微言轻不为人所用尔。” “新安伯确是大忠大勇之人啊”,王承恩一脸赞叹,泛白的面皮上浮起一丝自己人的笑容。 “难得的是你不止心念皇爷,更是有深谋远虑,咱家一个久居宫中的阉人都不如你对时事这般清楚,这可不像是个秀才能有的本事,依咱家看你比那些六部堂官还要经用呢,难得,难得。” 王承恩负手而立,想了想叮嘱刘锡命道:“皇爷对伯爷也是恩宠有加,此番入宫必然有一番应答,伯爷最好乘做这几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对你大有好处。” 刘锡命一脸欣喜地躬身行礼,“多谢公公提点,往后还要靠公公多提携帮衬才是。” “哈哈哈”,王承恩仰天大笑,“听曹公公说,伯爷在河南时便与高起潜有旧,不知是不是真的?” “呃” 刘锡命一时语塞,他倒是想直接承认,但是现在面对另一个在宫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他又摸不清高起潜和王承恩是否有过节,冒然点头只怕横遭祸患。 王承恩笑着摇摇头,“放心,都是服侍皇爷的,咱家虽然和高公公有些小过节,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难得伯爷看得起我等身残之人,不似一般士人视我等如蛇蝎,咱家不过是讨个好而已。” 第三百七十九章 崇祯问策(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这才展颜而笑,“公公说笑了,庸碌之才的浅见,何必放在心里。” “倘若诸公都是蛇蝎,那稳居天下之极的陛下又成了什么?宫中太监何其多也,难免有些败类,但瑕不掩瑜,若非有公公等人拱卫陛下,天下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说的好”,王承恩拊掌大笑,“新安伯果然是个看得明白的。” 刘锡命见状赶忙加了把火道:“小可非但如此以为,倘若今次陛下问策于我,小子还想建议陛下多多重用如公公这样的忠直之人呢。” 王承恩眼睛一亮兴趣大增,看向刘锡命道:“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事只叫公公得知,切莫外传为好,否则刘某在朝中再无立足之地了。”,刘锡命抿起嘴一副十分慎重的模样。 王承恩点点头,“那是自然。” 刘锡命这才负手在船舱内来回踱步起来。 “如今朝中众官人人皆只顾自己私利,这帮人仗着自己的官绅身份,在地方上大肆兼并土地,畜养家奴,然而却对朝廷分文不交,长此以往,本该属于朝廷的粮饷全都被他们装到兜里去了。” “然而天下纷扰,要想做事或是用兵,第一个跑不掉的便是粮饷,用这帮子官员从他们自己手里去掏银子,这事想想便知道不可能,如此一来陛下倘若不依仗公公等忠直之人还能依仗谁呢?” 王承恩听得脸冒红光,笑的将脸上的皱纹全都缩着一团。 “新安伯端的是有见识,咱家回头要向皇爷好好夸夸你才是。” 王承恩心中高兴,刘锡命何尝不是心中开怀。 眼下朝廷这个鸟样子显然是救不活了,就算崇祯现在想要重用太监,再像万历一样到地方上收税也行不通,对于天下大势不会造成太多的变动。 不过就算如此,刘锡命自信自己的这番对策总比那帮子东林党人天天只知道空谈要好的多,起码他提出了具体的方略。 当然了,这番话能不能直接对崇祯说,应该怎么说,还需要到了京城以后再仔细考虑。 有了这次的接触,王承恩对刘锡命却开始高看一眼起来。 这年头有能力的人不少,但是有能力却能被王承恩纳入自己人范围看待的人却是不多。 一路之上,一个刻意讨好,一个有意亲近,倒是颇有相谈甚欢的感觉。 只不过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刘锡命越发发现天下已然残破的本质。 大运河上依然商旅如织、各式粮船、货船往来不歇,但是运河两岸却谈不上什么好光景。 按说靠近运河怎么也能找到一口饭吃,但是刘锡命放眼望去,入目之处尽是破败的村落和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 至于山东济宁等地,打着各式王府旗号和孔家名号的商旅船只也渐渐多了起来,让刘锡命看得一阵阵皱眉。 不过这些都和刘锡命没有太大的关系,有王承恩在,一路上没有人敢来惹事。 五月初二,身着大红蟒袍的刘锡命等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通州码头上,一行人毫不耽搁直奔皇城而去。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京城自然是无比雄壮,不过在刘锡命看来除了比成都府大上两倍以外,其他的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小儿科而已。 因此入城的路上他显得颇为淡定,这番作态倒是让王承恩心中赞叹,果然是心有韬略之人,行事作风更显稳重。 五月的京城已经有些炎热,一路上穿着薄衣汗衫的百姓不断在宽阔的大街上沿街叫卖,让偌大的京城显得生气盎然。 此时的紫禁城外还没有刘锡命印象中那个宏大的tian安门广场,除却一小块宫殿前方的用砖铺就的大路便没了其他建筑。 只是刘锡命放眼看去,大路两边稀稀拉拉地长了几颗大树,地面虽然是硬黄土铺就,但依然有不少杂草冒出。 经过严密的搜查,走进守卫森严的大明门,穿过狭长的长廊,迈过午门的门槛,刘锡命总算进入了紫禁城的核心地带。 看着眼前的内金水桥,刘锡命一边走一边感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在这里照个相发个朋友圈,这可是皇帝都没有的待遇。 宫殿的广场上不时有碎裂的地砖和零零散散的杂草,看得刘锡命心中一阵莫名,宫中连修缮紫禁城的费用都拿不出来了? 他看了看一旁肃穆行走的王承恩,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 一路上的宫女太监见到王承恩和刘锡命这两个穿的一身红彤彤的人物,纷纷跪地磕头。 不消一刻钟的功夫,王承恩已经带着刘锡命走到乾清宫前。 几个小太监远远见到王承恩立刻迎了上来,“干爹,儿子们还不知道您今天回京呢,您早说一声,咱们也好去接您去啊。”,其中一个面相机灵的小太监躬身笑道。 王承恩拈花指一捏在这人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笑了,“咱家去给皇爷办差,办完了自然就回了,哪儿还需要你们去接。” “林安,皇爷呢,在殿内吗?” 之前搭话那小太监赶忙陪笑,“在呢,在呢,儿子这就去替干爹通传。” 王承恩朝另外几个小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守好,转过脸来朝刘锡命笑道:“这是咱家的干儿子林安,咱家还要伺候主子,往后伯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大可以找他。” 刘锡命立刻会意,朝这名叫林安的小太监笑着点了点头。 林安看仔细了刘锡命身上的大红蟒袍,心头便是一惊。 这新封的新安伯年纪竟然如此年轻,乖乖,不得了了,难怪自己干爹也要亲近。 他赶忙也朝刘锡命行了个大礼,引着两人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崇祯正端坐御案暗自伤神,山海关传来消息,建虏兵力调遣频频出现异动,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跟着这些坏消息过来的又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催要饷银,可是如今内库外库全都空空如洗,即便崇祯有心,他也无法掏出什么银子来。 朕怎么摊上了这么一摊子烂事。 “主子,王公公回京复命了,他正带着新安伯在殿外等候呢。”,大门吱呀一声响起,林安一路小跑着进来禀报道。 崇祯紧蹙的眉头突地松开,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笑容。 “哈哈哈,王大伴回来了,快宣新安伯进殿。” “宣新安伯进殿~” 带着尾音的声音从殿内响起,王承恩朝一脸忐忑的刘锡命招了招手率先跨步进入乾清殿中。 “奴才给主子请安,幸不辱命,今已带得新安伯会朝觐见。” 王承恩一走进殿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大声禀报道。 刘锡命不敢抬头,只能紧紧地跟随着王承恩的脚步走到御案前方跟着跪了下来。 “臣,刘锡命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眼看着刘锡命充满年轻气息的身影跪倒在自己御前,听到他还有些青涩的声音响起,马上接话道:“爱卿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刘锡命强制镇定下来,嘴角含着微笑站起来躬身站立,眼角余光看向眼前这位在历史上颇多争议的帝王。 只见他身着一身红色绣龙常服,头戴金丝冠,面容修长清隽,但也难掩其中的倦色,两鬓之间更是隐隐有些许银丝闪过。 君非亡 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 刘锡命脑海中闪过这句话。 崇祯此时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年轻的过分的刘锡命,不过虽说才十七岁,但是刘锡命身子早已长开。 身高五尺五寸的身躯即便放在北方也是难得的大汉,更兼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南方人的清秀文雅之气,更是让人徒生好感。 第三百八十章 崇祯问策(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仔细端详了刘锡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心中满意,如此气宇轩昂之士才算得上国家栋梁。 察觉到了刘锡命眼角的小动作,崇祯微微一笑,“新安伯不必拘谨,你方才受封,礼数上有些不通也是正常,朕不会多怪的。” 刘锡命赶忙再次躬身,“谢陛下,臣还未谢过陛下赏赐之恩,臣本微末之才,幸得陛下赏识,赐予厚爵,敢不肝脑涂地以效犬马。” “你知道便好”,崇祯满意地点点头走下御案来到刘锡命身边。 “封你为新安伯一事朝中阻力甚大,你毕竟方才弱冠,又只是个秀才,朝中诸官难免有些意见。” 崇祯笑着说完语气一转,“不过朕却不这么觉得,有功就赏,此乃祖制。爱卿护卫皇家陵寝功在社稷,就算年幼又如何,朕依然信之。” 他看了看刘锡命稚嫩的面庞,“今日一见,朕更觉得没有看错人,爱卿一表人才,更兼忠勇皆备,往后若是能发奋用功,未尝不能成为国家栋梁,汝其勉之。” “谢陛下勉励,臣必定时刻砥砺,以有用之身报陛下隆恩。” 刘锡命再次跪倒在地拜谢道。 崇祯挥了挥手示意他站起身来,“多的话也不多说了,你才从凤阳赶过来,对于流贼可有什么认识?凤阳一战情形如何,你给朕详细说说。” 这是要考较自己? 刘锡命心下一凛脑袋飞速思考起来,凤阳之战倒是好讲,他一边讲述当时的经过一边思考着后面的话题。 “……臣以为流寇已然是本朝心腹大患,眼前需得尽快剿灭才是。” 崇祯听到这话挑了挑眉,“这话不用你说朕也知道,关于如何剿贼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锡命微微转头看了看一旁殿柱后隐约露出的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人影,这不会就是负责写起居注的官员吧。 皇帝和臣子之间的对话一般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整理记录,以后将作为重要的史料存档,这档口刘锡命不得不谨言慎行。 他自然听出了崇祯语气中的不满,不过考虑到殿中的其他人,他只能斟酌再斟酌,良久才说道: “陛下,臣以为流寇之患首在治理地方,其次才是剿灭,否则天下民不聊生,即便剿灭了眼下的流贼,还会有其他流贼蜂拥而起。” “新安伯,慎言!” 王承恩站在一边,听到刘锡命这话吓得他脸色大变,竟然不顾宫中规矩直接朝刘锡命呵斥起来。 刘锡命也被他这一声吓得脸色一白。 他这才想起来,在皇帝面前说天下民不聊生,岂不是说崇祯自 己无德? 草草草,真是大意了。 “陛下恕罪,臣本山野之人,说话没个章法,臣的意思是……” 刘锡命一脸慌张地想要解释,谁知崇祯径直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良久才睁眼叹了口气。 “爱卿是难得敢向朕说实话的,朕不怪你。” “天下大乱,百姓流离,皆朕之过也。” “陛下!”,王承恩和刘锡命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 刘锡命向前抢出一步,“此事如何能与陛下有关,天下纷扰,以臣所见,一为天灾,二为**,臣就算身在民间也听闻陛下夙兴夜寐,只求国家太平无事,陛下为天下之主已然尽力了。” 王承恩一边替崇祯抚背按摩,一边欣慰地看向刘锡命。 崇祯听到这话转头看向刘锡命,“那你说天下之乱到底是为何?又如何能治?” 刘锡命头皮有些发麻。 好在他多少对这些问题有过思考,如今心思电转立刻想到了变通的说法。 “陛下,臣不过一介生员,如此国家大事陛下自当向阁臣部官垂询,臣不敢置喙。” 崇祯脸色一板,“朕要你说你便说就是,如今你既已受爵,便已是朝廷大臣,有什么说不得的。” 刘锡命本来还想再推辞推辞,但是眼见崇祯脸色变得不耐,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一个大好的露脸机会,当下便当机立断咬牙拱手。 “陛下要臣发言,臣不敢不说,依臣之见,天下之坏皆在于吏治崩坏,而吏治之关键便在于吏。” “在于吏?”,崇祯有些好笑地看向刘锡命,“这是怎么个说法?” 刘锡命心中也有些尴尬,他总不能直说这天下之害一个就是你们老朱家,一个就是各级官僚吧。 真要这么说了,只怕他刘某人立刻便要成为满朝的眼中钉,那他还想不想在京城混了。 不过眼下这局面还需要他仔细应对,刘锡命索性硬着头皮强撑道:“正是,臣试为陛下解释。” “天下之财无非农商而已,商税并非本朝正税,历年所收不多,此处便不多言。” “至于农税,从农人手中将粮饷收至朝廷,其间必然要先经诸多小吏之手,陛下可知这帮污吏所用淋尖踢斛等手法,这便是他们贪腐的罪证。” “更兼朝廷诸多应役之事全需经由吏员之手商办,如今吏员薪俸不过够一家艰难度日,这帮人经手朝廷如此多的钱权之事,如何能够管得住自己不在其中上下其手。” 崇祯顿时有些意动,这话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这新安伯倒还是有些见识。 刘锡命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讲道:“陛下试想,本朝官员皆为流官,一任不过数年,即便有贪腐之人,也不过祸害一时,然则吏员多由当地人充任且由劣绅把持,其所害者莫有大焉。” “况且臣所言还有其他考虑,如今天下积弊甚重,要想去除积弊,必然需要改革,吏员不过横行乡里,倘有一能臣以一地试法,变革吏员制度,其所牵连者不过数十人而已。” “吏员在朝中没有根基,朝中阻力不会太大,如此往复便可使天下拨乱反正,倘若能将这些污吏所贪之钱尽充国库,则国家用事用兵再无虞也。” 刘锡命说完心中长吁一口气,这已经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正如他刚才所说,改革吏治不会触动宗室和官绅利益,是当下最有可能实施的改革。 当然,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刘锡命也不觉得崇祯真的有办法将这个改革推行下去。 不过这么一来,起码在崇祯听起来刘锡命所说的也不算一通废话。 至少他提出问题的同时也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意见,在一众只知满口道理的朝臣里面已经有些让崇祯眼前一亮了。 “爱卿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只是这其中具体的实施之法可有说法?”,崇祯兴趣大增地问道。 刘锡命嘴角微搐,你老人家还当真了啊。 改革吏治说起来好听,但是刘锡命已经说明白了,吏员是朝廷诸事的关键触手,你老人家把这些人全都换了是简单,但是到哪儿去找这么多懂得地方事务的人才来充作吏员呢。 如今这朝廷又不像刘家村一样一直在开展义务教育,有足够多的庶务人才。 虽说朝廷养士数百年,读书人少说也有百万,但是这帮人可不会愿意去当个吏员。 “呃,陛下,臣毕竟不太熟悉朝政,如此大事陛下是否应该和阁老等人商议啊?” 刘锡命委婉拒绝道。 崇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家伙,想来是不肯说实话。不过看在你敢建言的份上,朕便绕你一马,今科乡试你可有想法?” 这事我有把握。 刘锡命心中一个机灵,立马陪笑道:“臣是读书人,自然志在科举,今科乡试臣必定全力以赴。” 崇祯慢慢踱步走回御案,满脸都是笑容,“那就好,正是考虑到你还要参加科举,朕才没有直接授官,你可不要枉费了朕一番好意。” “臣必不负陛下恩典”,刘锡命哄然应是再次跪地道。 “哈哈哈,如此自信,那朕倒是要好好考较考较你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京城盘桓(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新安伯倒是有趣。” 乾清宫内,崇祯看着刘锡命离去的身影笑着对一旁侍立的王承恩说道。 王承恩一脸恭谨地陪笑,“恭喜皇爷,贺喜皇爷,收得如此良才,若非皇爷力排众议,哪可能让新安伯出头,这可真是皇恩浩荡。” “哼哼”,崇祯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朕看人自然与尔等不同,对了,新安伯方才所说之策,你觉得如何?” 王承恩小心谨慎地回道:“朝廷大事奴才不敢乱说,不过方才听新安伯讲述,奴才只觉得他和温阁老等任事之臣的模样有点儿像哩。” “哈哈哈,你这奴才,新安伯哪里比得上朕的首辅。” 崇祯大笑着一通笑骂,“对了,你去把首辅请来,朕有事和他商议。” 不过话是这么说,崇祯心里却也觉得这刘锡命果然还是有些能耐。 乾清殿外,刘锡命在林安的引领下正朝礼部而去,他还要到礼部领取伯爵的各样行头,同时也在礼部进行登记备案。 这会儿出得宫来,他才觉得后背一阵冷汗。 虽说有个现代的灵魂,但是就算在现代他也没有这种和一国首领直接问对的经历,难免心中紧张。 再说这年头的皇帝可谓是真正的生杀在握,就算你再牛,这种场合难道还敢抖个机灵? 况且方才崇祯不止是问策和询问凤阳之战的经过,听到刘锡命自信满满,他竟然还顺带考较了一番经典。 索性刘锡命在外的这半年里没有落下功课,不然还真的有些收不了场了。 一旁的林安见刘锡命沉默不语,不由小心陪笑道:“伯爷年纪轻轻便能得皇爷赏识,果然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这话怎么说?” 紫禁城忒大,刘锡命有没有在里面开车,不对,是骑马的特权,光靠两条腿走到礼部还要好一阵子,他索性和林安闲聊起来。 林安一脸艳羡道:“伯爷刚一到京城便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间,这可是朝中诸官都没有过的待遇,这还是恩宠有加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 刘锡命放声大笑,这小太监竟然只凭待的时间长短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受宠,果然很宫廷。 “林公公说笑了,不过是因为陛下心情好而已,往后还要多靠林公公帮衬才是。” 林安脖子一缩嬉笑道:“小的哪敢当得公公称呼,伯爷叫小的小林子便是,至于帮衬,那也得是小的干爹才有资格。” 刘锡命抿嘴一笑,拐弯抹角地和林安交谈起来。 与此同时,年近六旬的温体仁正急冲冲地朝乾清宫而去,路上他还不忘朝过来宣旨的小太监询问,“陛下召唤所谓何事?”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不敢怠慢,一边侧身回话,一边脚下不停地一路快走,“回阁老,好像是新封的新安伯圣前奏对,陛下恐怕是想要垂询阁老吧。” 温体仁顿时心中有数,这个新安伯他是知道的,不过量他一介生员,又是因武事封伯,能说的出什么东西来。 那就不必过多担忧了,只是河南奏饷一事待会儿要不要禀报呢,温体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陛下,温阁老到了。,乾清殿内王承恩小声提醒御案后的崇祯。 “哦?快请。” 不等温体仁行礼,崇祯急切地问道:“阁老,朕方才同新安伯谈过,他向朕提出了一个建议,王大伴,你把新安伯的话同阁老复述一遍。” “是”,王承恩满脸堆笑束手而立,“新安伯说天下崩坏皆在于吏治有失……” 温体仁在崇祯开口的时候就收起了掉以轻心,现在听到王承恩说话,心中的惊讶越来越甚。 别看刘锡命说的这些在现代似乎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对于古代信息传播有限的情况,一个秀才能够对国家治理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已经是十分了不得了。 “王公公,这些真是新安伯所说?” 王承恩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崇祯,转头冲温体仁点点头。 温体仁深吸一口气,朝崇祯拱手道:“臣不如陛下多矣,起初臣还不明白陛下为何对新安伯赏以厚赐,如今臣算是明白了,陛下识人之能无有出其右者也。” 一边奉承,温体仁心中一边急速思考新安伯提的这个建议对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和坏处。 从吏员开始改革吏治,唯一的坏处当然是吏员的反弹。 温体仁做了这么多年首辅,自然知道朝廷在地方上的统治是如何运转的,毫不夸张的说,要是没有了这些吏员,只怕朝廷立刻便要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所以真要改革是不可能的,至少不能在自己手上改。 不过,温体仁抬头看了看崇祯兴奋的脸色,这新安伯倒是把皇帝哐的一愣一愣的,倘若什么都不做也不太合适。 至于吏员改革的好处嘛,对于温体仁来说自然是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上位了。 “陛下”,想清楚了这点,温体仁瞬间反应过来,“臣以为新安伯所献之策不无可行之处。” 崇祯精神大振,他叫温体仁可不就是觉得刘锡命说的有道理吗,如今首辅也认可,让他更是振奋。 但是温体仁马上又泼了一通冷水过来。 “陛下,臣以为就算要改也不能如新安伯所说,先从地方改起,地方吏员毕竟关系到粮税征收,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温体仁这话让崇祯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那爱卿觉得应当如何?” 温体仁做出一副公忠体国的样子上前一步,“不如先从六部改起,各部书吏岂止千人,这些人历来搬弄文字、欺上瞒下,以至朝廷政令不能通达于天下诸臣。” “诸臣苦其久矣,只是碍于中枢重地,手握众多大权,即便是堂上官也不敢轻易撩惹,如此下去成何体统,不若就此机会先对各部吏员进行改革,以使陛下之意通达四方。” “若是六部改革可行,倒是再往下推广便是,若是不可行,那陛下大可直接叫停,影响也局限在京城之内,不损朝廷威名,陛下以为如何?” 若是刘锡命在场的话只怕当场便要朝温体仁吐口唾沫,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眼下朝廷的根本之疾便在于各级官吏士绅中间商赚差价太狠,将本该属于朝廷的钱粮装到了自己兜里。 中枢之中的吏员贪吗,当然贪,但是他们贪的是各级官吏的钱,跟百姓没有直接的关系,要改当然应当从地方着手。 这样才有可能将已经陷入死局的财税体系挽救回来,可是按照温体仁这样的搞法,除了便于他争权夺利以外,只派再也起不到其他作用了。 不过在崇祯听起来这话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阁老这话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言,只是这具体怎么改,还请阁老那出个方略来再说吧。” 崇祯一脸满意地坐回龙椅,“对了,这事既然是新安伯起的头,阁老还是要和他沟通沟通才是。” “陛下,八月就要乡试了,新安伯……” 王承恩适时提醒道。 崇祯皱眉摇了摇头,“不碍事,这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等他和首辅商量清楚了便是,具体的实施自然还是要由内阁来推动,到时他自回川便是。” “是是,主子想的周全”,王承恩赶忙点头哈腰奉承道。 殊不知这一幕看得温体仁心头狂跳,这新安伯入朝不过短短时间,怎地连司礼监秉笔太监都要替他考虑了。 温体仁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全靠着奉承皇帝上位,做事也都多赖自己所在的浙党,现在冒然出现一个似乎很受宠的新臣,温体仁内心的警惕性一下子便上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京城盘桓(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直到走出乾清殿,温体仁心中依旧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元履”,走到文华殿附近,温体仁一眼看到了同为浙党的吏部侍郎汪庆百。 “阁老,属下正要去寻你。”,汪庆百身着大红官服,发黑的肤色衬托的颧骨十分突出。 “进去说话”,温体仁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文华殿前,示意汪庆百跟上。 “你可知道新来的新安伯向陛下提了什么建议?” 不等汪庆百开口,温体仁悠悠说道。 汪庆百一脸恭谨,“还请阁老赐教。” 温体仁便将之前在乾清殿内王承恩所说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 汪庆百眼前一亮,“阁老,这是好事啊,如今朝政沉疴难起,若是能从吏员着手改良吏治风貌,未尝不能一扫官场暮气。” “呵呵,元履所想本阁自然知晓,只是改革之事本就是牵一发动全身,哪里能如此轻率,是以本阁才建议先从中枢改起,六部之中也是有许多吏员该整治整治了。” 汪庆百立刻便反应过来温体仁的意思,他马上笑着点头:“阁老说的是,这么说来这位新安伯更是个人才了。” 温体仁脸色转为平静,“是不是人才不好说,你先回你部里找人商议商议弄一个方案出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汪庆百转头就走,走出几步之后他又一拍脑袋转圜回来。 “看属下这记性,这是吏部推选新任漕运总督的人选,还请阁老先行过目。” 温体仁点点头将汪庆百手里的折子收下,转头冲内阁门口负责值守的小官叮嘱道:“去礼部看看,新受爵的新安伯是否在部里,把他请到本阁这里来。” 刘锡命在林安的帮忙下已经在礼部办完了手续,他本打算直接去接收崇祯赏赐的伯爵宅院,谁知温体仁竟然派人过来唤他,只好跟着一路来到文华殿内。 迈入文华殿已经有些斑驳的大门,刘锡命终于见到了当今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者。 首辅温体仁,一个靠着溜须拍屁上位的浙党领袖,看着他有些显露出来的花白头发,刘锡命心中没由来地闪过一丝厌恶。 尸位素餐之人与禽兽何异。 好在他此时已有伯爵之身,哪怕是首辅也用不着他行大礼参拜。 当下刘锡命便只是朝温体仁微躬身躯拱手笑道:“见过阁老。” “新安伯来啦,请坐”,温体仁只觉得这位新受爵的新安伯年轻的过分,倒是没看出刘锡命眼底的鄙夷。 一看到刘锡命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温体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髪发,“哎,见到新安伯才知 我等垂垂老矣,往后天下还需你等年轻人守护才是。” 刘锡命方才坐下,听到这话只好再次起身道:“阁老说笑了,阁老面色红润,更兼精气神十足,陛下还需您多多帮扶呢,哪里说得上年老。” 温体仁咧嘴大笑:“哈哈哈,新安伯果然会说话。” 他话锋一转,“方才新安伯向陛下所献之策本阁已然知晓,陛下和本阁都以为是一出好谋划,只是新安伯对于如何改革可有想法?” “若是有的话,不防说出来听一听,老朽也好向陛下进言。” 若不是刘锡命看到温体仁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怕他真的要相信这句话了。 “有阁老和朝堂衮衮诸公在,哪里轮的到小子置喙,方才在乾清宫内已经有些口无遮拦,如今这事小子断然不敢乱说的,一切皆听阁老和诸位大臣定夺。” 呵呵,关老子吊事,刘锡命心里吐槽,反正这事也干不成,他说的越多将来背锅的可能性便也越多。 索性,他只开这么一个头子,皇帝老子和温体仁等人打算怎么去做他是不会掺和的。 不出刘锡命所料,他这话才一落口,温体仁如同橘皮一般的老脸上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看向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看来是个晓事的。 温体仁彻底在自己的太师椅上放松下来,笑着看向刘锡命调侃道:“新安伯谨言慎行,将来必有大用啊。” “不过这既是你献的策略,你当真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刘锡命坚定地摇了摇头:“小子无壮,安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往后即便是陛下问起,小子也只能如此禀奏。” “那就好”,温体仁脸上笑容更甚,“新安伯似乎还只是生员,今次乡试可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这就过关了? 刘锡命心头窃喜,顺着温体仁的话头闲聊起来。 不过越聊他心中反而有些心虚,改革吏员再怎么说也是他抛出来的主意,若是温体仁这帮人瞎几把搞,可别把局面搞乱了。 他不担心别的,唯一担心的就是因为胡乱改革,反而让本能再撑**年的局面瞬间崩溃。 念及此处,刘锡命小心陪笑道:“说起刚才之事,不知阁老现在是何想法?” 为了避免温体仁误会自己还有什么想法,刘锡命赶忙澄清道:“小子偏僻之人,对朝政多有不通,如今不过是想要多学习学习罢了。” 温体仁嘴角微翘地摆了摆手,“这没什么,老夫所想的是,地方上情况复杂,冒然动手改革,只怕会影响近两年钱粮征收,相信新安伯也知道,如今户部银根吃紧,再也经不起折腾 了。” “那是,那是”,刘锡命配合着点头,“那不知阁老是打算?” 温体仁斩钉截铁地挥手做出向下挥砍的姿势,“地方上不行,那便只有先从中枢动手了,六部之中的痼疾与地方相比不乏多让,老夫会向陛下建言,先从六部书吏做起。” “从今往后务必严肃吏员规制,不使贪渎之吏混迹于部堂之中,如是中枢施行的好,往后再考虑向地方铺开,新安伯以为如何?” 若不是身在文华殿内,刘锡命差点儿就要鼓掌称赞了。 b~r~a~v~o 刘锡命以往自然不懂这些权谋争斗,但是到了这个年代以后他弄出来的刘家村基本上就是一个政府的翻版,自己搞了这么几年,手下人的一些心思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温体仁这老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浙党本就和东林党在争斗过程中落了下风,温体仁这个首辅现在才不关心地方上的情形如何,稳固中枢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这么一看他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了,无非就是通过贬黜六部之中不配合浙党的吏员,换上自己人而已。 这他娘的,还真是…… 党争高手啊! 刘锡命心中五味成杂地看向温体仁,面上却是一副受教了表情。 “阁老老成谋国,确实比小子想的深远太多了,小子受教了。” 刘锡命这副表态再次让温体仁定下心来,这新安伯这么说,至少陛下那里可以过关了。 “新安伯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见识,已经实属不易了,老夫哪里能要求你面面俱到呢,不过此议确实也是非常之才之人才能想得出。” 温体仁看刘锡命的目光仿佛一个老者在看自己的晚辈,“等到新安伯任官以后,可以多到老朽家中走动走动,老朽虽然垂垂老矣,但是毕竟多吃过几碗饭,有些事还是可以给新安伯指点指点的。” 刘锡命装作欣喜的模样起身拱手,“长者有命,小子岂敢不从。” “哈哈哈,如此甚好,正好老夫的几个孙子也与新安伯差不多的年纪,往后你们可以多来往。” 呸,谁特么要上你的船啊,刘锡命心中吐槽。 就温体仁这副做派,刘锡命相信哪怕历史变动,他这个首辅位置应该也坐不了多久了。 无他,崇祯现在都快火烧屁股了,需要的就是能够真正替他解决问题的臣子。 虽说温体仁巧舌如簧,眼下还能够将崇祯唬的团团转。 但是一旦让崇祯醒悟过来这家伙是口惠而实不至,那时便到了该换人的时候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京城盘桓(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好在刘锡命离任官还早,他至少要将进士功名弄到手了再说,不然自己一个堂堂伯爵,出去任个什么县丞之类的岂不是很掉价。 眼下温体仁既然在位,那他便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自己回头恐怕还是得去拜访拜访才是。 一时之间,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文华殿内笑的开怀,只是各自心中的鬼胎只有各自才清楚了。 应付完温体仁,刘锡命终于腾出了时间,让林安带着自己飞一般地快步走出了紫禁城前去接收自己的伯爵府邸。 崇祯赏赐刘锡命的宅子就在紫禁城东门外的仁寿坊内,据林安说是上任兵部侍郎被斩后腾出的宅子。 怕刘锡命心中不满,林安赶忙解释道:“京城之中房源紧张,能够和伯爷身份匹配的宅院更是少之又少,伯爷可不要想多了。” “哈哈哈,本爵沙场上进进出出好多回合了,哪里还会惧怕这些。”,刘锡命毫不在乎道。 他这话可是真话,北京城里的这套房子眼下他又不会长期居住,就算有些晦气又如何。 不过等看到宅子的时候,他心中连晦气这个词都不愿再提了。 小朱同志果然还是大气的嘛,刘锡命心下得意地想到。 眼前这座伯爵府占地至少有十几亩,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来说却是是十分难得了。 更兼那位兵部侍郎是直接被抄家斩首,整个建筑的原貌得意最大程度的保存。 虽不说金碧辉煌,但是至少也是高门大院、庭园秀丽。 新安伯府三个烫金大字做成的牌匾已然挂在了门楣之上,见到穿着蟒袍的刘锡命从轿子上下来,门口几个看门的家丁打扮模样的小厮小跑着便迎了上来。 “小的们恭候伯爷。” 刘锡命手扶玉带站定,见到伯爵府里竟然一下子跑了七八个人出来,顿时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安。 “这些都是礼部安排的人手,伯爷要是觉得堪用那便留下就是了,要是觉得不合意,也可以退回礼部自行安排。”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万恶的封建社会对于自己这种特权阶级总是照顾的很到位的嘛。 “你们可有管事的?” 府门前跪了四个小厮,四个丫鬟,听到刘锡命的问话,其中一个长得明显较大人年纪更大的青年男子赶忙抬头道:“小的任山,听候伯爷差遣。” 刘锡命看了看这人长相,虽说不上英俊帅气,但也不招人讨厌,他点点头道:“嗯,那你便先将府里的人都收束起来,现在先带本爵进府看看。” 说完他迈腿就想走入府中,一 旁的林安却谄笑着鞠躬道:“伯爷,宫里还有事,小的就送伯爷到这儿了。” “林公公这就走了?” 刘锡命转过头来,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难得劳烦了你一天,本爵才到京城,也没带什么东西,你拿着这个吧。” 林安也不推辞,径直喜笑颜开地将玉佩接过来笑着道谢,指挥着宫里安排的轿子转身回了。 伯爵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京城来说自然难得,但是对于刘锡命这种人来说却也觉得一般。 他在任山的带领下逛了院子一圈熟悉一下环境,便安排他找人去通州码头盯着,看看李彪等人什么时候能到。 他和王承恩坐的是钦差大船,自然一路畅通无阻,李彪等亲卫团就不行了,只能慢悠悠地跟着上来。 果然,一直等到五月初五,李彪率领的亲卫团才赶到新安伯府。 “啧啧,二哥,皇帝老爷赏咱们的宅子不错啊,这可省了大钱了。” 李彪见到刘锡命第一面就感叹道。 “哈哈哈,你他娘的只知道钱,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荣耀。” 刘锡命一拳锤了过去,这举动把一旁侍立的任山看得一呆,他早知道这位爷不似一般的勋贵子弟,但是也没想到竟然和自家的家丁打混得这么熟络。 “行了,赶紧把兄弟们安顿下来,马上接手府里的防务,虽然咱们是在京城,但是也得有警卫的样子,告诉兄弟们,可不要堕了咱们新安伯府的面子。” “喏” 刘锡命刚到京城这两天也没闲着,之前在淮安的时候杨一鹏给他一份名单,里面都是一些楚党中人。 只不过楚党在天启时期站错了队,除了杨一鹏等少数幸存下来的高官,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到了十分微弱的地步。 仅有户科给事中、吏部员外郎、通政司主事等二十来个小官儿,虽说还有些发言权,但是确实已如杨一鹏所说,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难怪这老倌儿愿意让自己来联络,刘锡命心中无奈。 不过就算他多番邀请,这帮人也不过是打个招呼,面上应和一下,至于深谈却是不愿意的。 这点刘锡命倒是理解,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无权无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撞了大运捡到便宜的傻小子而已,人家自然不愿意亲近攀附。 只是在亲卫团到达以后,新安伯府家丁良好的精神面貌,英武雄壮的仪态,渐渐让事情有朝另一方面发展的趋势。 “这京城里的人也太他娘的势力了吧”,李彪看着自家府门口不断上前来 拜访的人员,忍不住感叹。 “彪哥,不是京城里的人势力,是哪儿的人都势力,哈哈哈。”,江德参打趣道。 这时,一声“当”的巨响将两人的注意力从伯爵府门口吸引了过去。 “操,有人敢朝咱们府里扔石头”,李彪晃眼一看登时大怒,“抓住他!” 新安伯府所在的柏树胡同前,一个身着长袍的清瘦男子正慌里慌张地扔下自己手中的砖头慌不择路地朝胡同外面跑去。 亲卫团久经战阵,人员素质怎么可能连这么一个瘦弱男子都比不上。 李彪一声怒吼之后,立刻便有四名身着青色劲装的亲卫朝这名男子猛追而去。 还没到巷口,就已经将这人扑倒在地。 “草,老子看你是活腻歪了,敢到咱们新安伯府上来撒野,不想活了吗?” 李彪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满身是灰,但是仍然难掩一脸愤怒的男子,一边大骂,一边直接一拳头打在他的肚子上。 这男子顿时被打成了一只弯腰大虾,抱住肚子就开始痛呼。 “抬进去再说”,李彪看了看门口想看热闹的各府家丁,直接吩咐手下道。 “要给二哥禀报吗?”,江德参也是一脸不爽地问道。 “咱们先审过再说,二哥现在还在见客呢。” 李彪拖着那人径直朝门房里面走去。 门房里,那中年男子依旧在不断呻吟,李彪一脚踹了上去。 “老实点儿,说,你是什么人,敢到新安伯府上来闹事,入你娘的,真当老子们好欺负不成。” 那男子被踹了一脚更加痛苦,眼见李彪等人似乎还要再行殴打,他只能马上断断续续地大骂道:“姓刘的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 “嘿,你他娘的还来劲儿了是吧”,跟着过来的江德参听到这话有些火起,忍不住上前又踹了一脚。 李彪赶忙制止住其他几个还想跟着来一次的亲卫,“行了行了,看这家伙麻杆儿一样的,小心给弄死了。” “哈哈哈”,那男子一口口水吐在地上,“装什么装,姓刘的不让我们活,老子来扔块石头算什么,你们等着吧,这事不会这么了了。” 李彪等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其间到底是什么缘由。 好在李彪到底是跟了刘锡命这么久,多少还是学了一些东西。 见这人正在气头上,李彪直接恐吓道:“冲击勋贵府邸可是大罪,就算我们直接将你弄死在这儿想来也没人会管,你可想清楚了,我们这些兄弟手脚可没个轻重。”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京城盘桓(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嘿嘿” 听到李彪这话,江德参几人在一旁狞笑着掰了掰手腕。 “说了又如何”,那男子明显是被几个大汉吓住了,只是脸上依旧一副强撑的模样。 “姓刘的向皇帝建言要裁汰吏员,现在内阁又说要从六部开始,这不是要断我等生路是什么,反正早晚都得饿死,我上来讨个公道又怎么了。” “操”,李彪嘴里骂了一句。 “彪哥,这怎么办,还弄吗?” 李彪皱眉扫了扫这人,摇了摇头:“先别忙动手,等我请示了二哥再说。” 伯爵府正堂之中,刘锡命正将前来拜访的几个四川籍小官打发走,却听到李彪走进来说了这么一个消息,惊得他心中一凛。 “快把他带过来见我。” 等到这男子被抬到正堂之中,刘锡命仔细端详一番,更是忍不住眉头大皱。 身着长袍,显然也算是读书人,看他五指纤细,唯有指节和手腕处有些老茧,不用说也是常年忙于案牍之事的原因。 这个人莫非也是六部之中的书吏? 刘锡命一边缓步走回主位,一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问道:“你是哪个部里的?” “吏部……” 这男子被刘锡命这番上位者的姿态拿捏的死死的,下意识地便直接说出口道。 “混账”,刘锡命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心中却疼的龇牙咧嘴。 “你身为公人,竟然敢袭击功勋府邸,不想活了吗?” 那男子惨笑一声,“新安伯好大威风,只是真要如你所说的那般改革吏治,我等生路都没有了,照样也活不下去。” 刘锡命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碎语,竟然就敢到我这儿来找事。” 那书吏模样的男子这会儿反而镇定下来,一个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 “新安伯方才也听了,我是吏部的人,这些消息自然无比灵通,你不敢拿朝中大臣如何,却只向我等小吏开刀,亏得陛下还夸你少年英才,依我看不过也是一介趋炎附势之辈罢了。” “狗才,你找死!” 刘锡命还没动怒,李彪却率先大骂道。 “退下”,刘锡命扫了一眼李彪。 “本爵说的难道有错?你等胥吏把持政务,使上官不知民情,使小民不知朝廷恩德,欺上瞒下,大肆渔利,莫非还动你们不得,真是好笑了,本爵倒要看看,这消息传出去,天下人是拍手称快的人多还是肆意辱骂的人多。” 刘锡命一脸厌恶地盯住眼前这男 子。 “呵呵,说我等大肆渔利这倒不假,但是你朝廷中的哪一个屁股上是干净的,我们拿的不过是小头,大头可都被这些上官拿去了,这你怎么不敢向皇帝明言,却要拿我等来开刀,分明就是欺软怕硬。” 这男子越说越激动,竟然还有从地上站起来的趋势,索性李彪一个健步将他按了回去。 “今日你势大,我便不多说了,你等着吧,早晚还有人要上门来讨个公道。” “等等,等等”,刘锡命脑瓜子有些生疼。 “老子只说了要改革吏治,可这具体的措施全都是由内阁来议定,跟我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们来找我作甚?” 那男子听到这话竟然脑袋一偏,不再理睬刘锡命。 “操,二哥,要我说直接打一顿送官得了,跟他废话什么。”,李彪心里的小暴躁终于又有些忍不住了。 刘锡命想了想,终究还是挥了挥手,“算了,扔出去,让他自己走吧,下次还敢再来可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打发走这名突兀上门的书吏,刘锡命心中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吏员改革才提了个头子就被传出了风声,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刘锡命打死都不信。 对于刘锡命眼下来说,改不改其实与他无关,但是他就怕像今天这样子,温体仁这些人强行把锅甩到自己头上来,那到时候自己可就是惹得一身骚了。 不行,不能这么被动下去,刘锡命心头定下主意。 他将李彪等人又叫到了书房里面,“让咱们的人乔装打扮一下,去街上找些混混乞丐散布消息,就按如此说法来说……” 李彪和江德参等人听了刘锡命的吩咐,一个个笑的眼斜嘴歪。 形势果然如刘锡命所料的,没两天的功夫,朝廷关于吏治改革的消息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四九城的百姓完美传承了他们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 粉的心的基因,开始在各处茶楼酒馆里轰轰烈烈地大讨论起来。 然而当晚首辅温体仁的府上气氛却不是那么和谐。 浙党大大小小十几位重要成员齐聚在温府之中,全都摒神凝气地看向坐在主位的温体仁。 原本气定自若的温体仁没了刘锡命上次见到的儒雅淡定,脸上反而都是一片气急败坏的神情。 吏部侍郎汪庆百吞了吞口水,“阁老,现在消息是传出去了,但是坊间里都在传闻说是咱们想要捞权搞党争,才专门针对六部下手。” “还说什么这次之后,只怕朝堂上还想做事的那些人也 只能在部堂里当泥塑菩萨了……” “当”,温体仁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将手里茶盏摔在地上。 “查出来没有,是谁放出的这些消息?” 巡城御史张思阳躬身回道:“最早是谁说的不知道,但是属下最近查访过程中发现,有不少都是张溥、马士奇等人的家人。” 温体仁登时勃然大怒,“果然是东林那帮人在捣鬼,他们就是为了让此事做不下去。” 汪庆百一脸凝重,“恐怕还不止如此,听说复社这帮人最近又在谋划周延儒起复之事?属下恐怕这帮人想要借着此事生事。” 屋中众人全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周延儒虽说已经去职,但是一直就是温体仁最大的防备对象,如今再和张傅等人牵扯在一起,由不得大家不胡思乱想。 温体仁一脸凝重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此事不能再按咱们之前设想的那般做了,元履,你将那份名单取来,咱们再商议商议。” 温体仁等人正在商议的同时,翰林院张溥的府中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久闻乾度兄大名,可惜在江南时未曾得见,今日总算了却了小弟的一番心愿。” 刘锡命穿着一身常服一脸欣喜地迎上了前来迎接的张溥。 张溥眉毛高挑,脸颊细长,一副典型的文人模样,他显然也没料到刘锡命如此热情。 “早前太冲、人中等诸友便来信称赞无疆兄才思敏捷,且大同论之说独成一家,溥早就想当面一唔,不成想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已经是威震南北的新安伯了,哈哈哈。” 刘锡命赧颜一笑,“乾度兄面前小弟哪里敢称这些,你我文人,只以意气相交,其他勿论。” “哈哈哈,说的好”,张溥大笑一声将刘锡命迎入正堂。 一番寒暄之后,张溥笑道:“前次多亏贤弟派人来诉说温长卿所谋,愚兄才能及早安排,如今城中已然风传,想来温长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推此事了。” 刘锡命尴尬地笑了笑,“说来此事还是因小弟而起,只是没想到温阁老竟然如此熟于党争,实在有些惭愧。” “哼,贤弟不用自责”,张溥冷笑道:“以后你入朝便知,这帮庸官除了争权夺利,其他什么都不会,是以我等才要力主自己人入阁,否则天下之事落于此等小人手中,国将不国矣。” 刘锡命心中默然,他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后人对于此时多有误解。 一些固化在我们心中的印象,其实和真实的历史相差甚远。 第三百八十五章 清兵入关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家总说东林误国,对此刘锡命自然不会完全否认。 东林和复社这帮人都是读书人,身上也都带着这个时代读书人皆有的毛病,比如只会夸夸其谈,大多眼高手低等毛病。 但要是将大明亡国的原因归到东林头上,却也有些过了。 无他,即便是在整个崇祯朝,东林能够主政的时间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崇祯恰恰信任的是如温体仁这样的齐楚浙党。 要怪就怪东林的名头实在太盛,盛到连崇祯都十分忌惮。 在大运河上的时候,刘锡命便从王承恩那里套出来了不少话。 “陛下素以东林为忌,言其人只知徒务虚名,且私成党羽,必于朝政有碍。” 王承恩还专程提点了几句,这时刘锡命才发现,对于自己的行踪,朝廷方面掌握的还是比较清楚的,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 进京之后,刘锡命陡然发现,真正身居高位的东林党人其实没几个,反而如周延儒这样高官的还需要张溥等翰林帮忙摇旗呐喊。 东林党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是在弘光朝重建之时,毕竟是在江南有地理优势。 正是对于形势有了清醒的认识,所以刘锡命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络张溥等人,一直等到上次那个书吏之事后才想到这点。 有张溥等地头蛇在,关于吏治改革的消息才能得以快速传开。 虽然对复社中几人的为人比较敬佩,但是刘锡命此刻也在心中不断的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和东林复社牵扯上太深的关系,至少不能让崇祯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一党的。 “乾度兄打算接下来如何做?” 张溥捋须而笑,“此时主动权已经在我等手中,如今自然是静观其变,倘若温长卿还想像以前那般,那便是给了我等弹劾的机会。” “那若是他真的秉公而为了?”,刘锡命好奇问道。 张溥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容,“温贼岂会有如此心思,若是改弦更张,其必有他谋,到时我等便要搅黄此事,让陛下知道他不过是一介溜须拍马之辈。” 呃,刘锡命心中汗颜。 你们这都是什么骚操作,为了反对而反对? 刘锡命作为吏治改革的提出者,虽然他明白这路子不大行得通,但若是真的能做成的话,对于朝政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然而张溥这话却说得明白,无论如何,东林等人都不会让其如愿。 这个瞬间,刘锡命登时醒悟过来,自己终究和这帮人不同。 看来还是 要靠自己啊,刘锡命心中叹了口气,不再谈论这件事将话题转到别处。 随着五月下旬的临近,京城内的风声也越来越躁动,关于吏治改革的各种猜测、流言甚嚣尘上。 刘锡命本想提早抽身,但是恰恰因为吏治改革的争议较大,崇祯反而数次召见他这个提议者想要咨询一些有用的信息。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榨干了自己所有的经验,刘锡命总算勉强将崇祯忽悠了过去。 温体仁显然也察觉到了朝堂和民间的诡异,对于吏治改革始终不肯拿出最终的方案,免得被他人攻讦而上。 张溥等人摩拳擦掌等候多时,却迟迟不见浙党有所动静,一时间几方人马陷入了僵局。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骑从山海关而来的骑士打破了朝堂上诡异而又宁静的气氛。 “黄太吉废诸申之名,自称满洲?还建极称帝,国号大清?” 刘锡命从书房的座位上惊坐而起。 “朝廷如何反应?”,他看向前来报信的张溥家人。 “朝中诸公已然怒极,众多大臣当着陛下之面便开始破口大骂,御史都管不住。” 呵呵,这特么不就跟强烈谴责一样吗,刘锡命心中吐槽,挥了挥手示意这下人下去领赏。 蓦然间,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野猪皮既然称帝,按照这种渔猎民族的习惯,最需要的恐怕就是攻打中国以正威名! 刘锡命背后的汗毛直立,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将情形汇报给崇祯,将来可以给自己博一个知兵的名声。 另一个选择则是现在就离京返程,一来可以保障自己能够参加上今年的乡试,同时也可以远离战场保存实力。 只几分钟的功夫,刘锡命便定下了主意。 “李彪,备马,我要去宫中请辞。” 刘锡命此时已属勋贵,想要离京便不能像其他人一般随意。 好在崇祯看在他马上就要参加乡试,加上最近吏治改革一事眼看就要被建虏建国一事耽搁,便也同意他离京回川。 新安伯府一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打包,除了留下两个小队继续留守伯爵府,其余人全都跟着刘锡命再次朝通州而去。 至于原本礼部派过来的那八个仆役,早就被刘锡命借口自家不缺人手退了回去。 只是到了通州以后,刘锡命的动静一下子慢了下来。 一群数百人租了几艘大船沿河而下,但是一路上刘锡命竟然叫船家能开多慢就开多慢,全然 不像之前在京城里那般火急火燎。 “二哥,咱们不回了?”,李彪有些好奇。 船头上,刘锡命看着不算宽阔的大运河心里一阵轻松。 “不急,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急着离京?” 扫了扫一众亲卫军官疑惑的眼神,刘锡命耐着性子解释道: “建虏原本只敢自称大汗,这大汗之称乃是蛮夷所用,不通于中国。然而如今黄太吉竟然自立为帝,是皇帝则必有天命,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建虏一定会南下征战,这就是我为什么急着要走。” “那咱们怎么又走这么慢呢?”,江德参有些疑惑问道。 刘锡命指了指运河两岸的广袤平原,“建虏起自辽东,如今又整合了蒙古诸部,是以骑兵远胜于中原。” “你们跟了我这么久,应该都知道,天下大祸一为流寇,二为建虏,咱们早晚都要和他们撞上。” “现在咱们对于流贼可谓知己知彼,但是对建虏却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你们既然是亲卫团的军官,身上便担负着教导全旅的责任,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你们见见建虏的兵马是什么样子,回头也好晓谕全军。” 李彪等几十个亲卫军官一听这话个个兴奋难耐,摩拳擦掌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江风吹的刘锡命衣裾轻飘,他轻笑一声道:“现在就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全员战备警戒,沿河派出几路探马,必要时可以持我的帖子去官府打探消息。” “喏”,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在船头上齐声应喏,惊得过往船只上的人们频频回首。 不出刘锡命所料,黄太吉的动作十分迅速。 五月中才传来消息建立清国,五月底由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统领的数万大军便已经冲破了喜峰口突入京畿地区,整个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京城中如何恐慌自不用说,此时刘锡命等人才晃晃悠悠地走到河间府境内的青县与沧州之间。 “来了来了,鞑子入关了”,江德参拿着一张黄纸一脸愤慨地冲入刘锡命所在的船舱。 “二哥,河间府已然收到了朝廷公文,建虏已于五月二十六日入关,大肆劫掠京畿,兵峰直指山东而来,最近的已经到了青县。” 船舱内,刘锡命正带着李彪等人查看这段时间亲卫们临时绘制出的周边地图,听到江德参的嚷嚷,刘锡命在地图上用一指。 “就选择在这儿,打一场伏击战,咱们试一试建虏的水准如何,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三百八十六章 小战建虏(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亲卫团三曲曲长李德勤看了看刘锡命用手圈出来的地方,正是之前探测出来的一个名叫小浪淀的水泊。 “二哥是想借水域抵消他们的骑兵优势?”,他眼前一亮问道。 刘锡命一脸得意,“不止如此,有水域阻挡,更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咱们方阵的作用,不必再安排人手防御其他方向,火力也可以进一步集中。” “这法子不错,我赞成”,舱内一片附和之声。 刘锡命眉头一凝,“那就照此计划,德参,由你负责,带领斥候引诱建虏来战,切记,人数不要过多,以一个牛录到两个牛录为准,如果超出了,则安排斥候从东南方向的大浪淀撤退,甩掉追兵。” “保证完成任务”,江德参右手握拳捶胸,兴奋地大声喊道。 眼下建虏还没扩兵,一个牛录一般是300人左右,两个牛录最多600人,刘锡命估算了一下己方战力,终于将诱敌数量限定在这个范围内。 河间府青县,原本还算宁静的县城此时已如人间地狱。 青县只是小县,县城残破且低矮,加上没有得力的官员镇守,在建虏派出的包衣奴才为前锋冲击下,只半天不到就陷入敌手。 县城内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一队队身着黑色链甲,头发剃的精光,只剩脑后留有一小撮鞭子的女真人正穿梭其间。 不时有被大火逼出藏身之处的女子被这帮蛮人狞笑着当街奸 淫,更有那些四处逃窜的县民直接被当场斩杀在大街之上。 整个县城里似乎只有这帮蛮子肆无忌惮的笑声和充满快意的呐喊充斥其间。 青县县衙里,遍地的尸体鲜血似乎也无法干扰堂上几个身着黄色带盔链甲的蛮人将领大声高笑。 这几人正是此次带兵入关的鞑清郡王阿济格麾下固山额真舒穆禄·谭泰和固山额真完颜叶臣等人。 “爽快,爽快,这汉女奸玩起来就是爽快,随便一个富户家的小姐也比草原上那帮娘们细嫩的多,瞧瞧这小脸,跟南蛮子的丝绸一般顺滑。” 说话这人长脸大嘴,一双单眼皮眼睛看起来颇为凶煞,正是带队的舒穆禄·谭泰,他本是扬古利的弟弟,在建虏之中也算是蛮横之辈,到了汉地自然更是肆无忌惮。 他对面那个满嘴黄牙,豹眼圆脸之人正是固山额真完颜叶臣。 听到谭泰这番“高论”,叶臣也跟着大笑起来,“还是跟着多罗郡王有肉吃,这次回去咱们本部人马也可以过个好年了。” “眼下青县已经打下来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 谭泰看了看临行前阿济格派发下来的地图,指了指大运河下方的山东德州,“让小的们把俘虏的阿其那都收拢起来,咱们顺着运河朝山东去,和我大哥他们汇合。” 阿济格带入关的共有五万兵马,一路之上遇城能破就破,不能破则劫掠地方而去。 眼下,阿济格大军已然攻破安州、雄县、定州等诸多县城,同样朝着山东而来了。 谭泰和叶臣两人此次是各领了两个牛录,共计1200人分兵劫掠河间。 然而就这么点儿人马,驻扎在河间的河间卫、大同中屯卫、渖阳中屯卫等几个卫所竟然连屁都不敢放,眼睁睁地看着谭泰等人肆虐全府。 不过这已经是大明眼下的常态,是以谭泰等人早已视为寻常,汉狗孱弱,只配为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青县内的建虏刚有异动,早早带领两个屯的斥候守候在青县外的江德参便第一时间获知。 此时他们一行60人正悄悄驻扎在县城南面三里外的一处小树林里。 所有马匹全都被带上了嚼头,马队前方斥候们还用树叶和灌木编织出了条植物围栏,将自己等人全都遮蔽起来。 等了不到两刻钟,骑着高头大马的建虏身影便映入了江德参的眼中。 “曲长,鞑子有一千多号人呢,怎么办?” 斥候小队队长吴民海大致数了数眼前的建虏,有些犹豫地看向江德参。 江德参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还在不断呵斥打骂俘虏的建虏,数千名百姓被他们用绳子全都串成一串,正跌跌撞撞地朝前蠕动着。 “草,情报有误,不过应该没事,鞑子还有俘虏要看押,应该不会派出所有的人来追击,真要是人多了,大不了放弃伏击。” 他随即低声朝亲卫们吩咐起来:“都给老子瞧仔细了,一会儿打准点儿,预备。” 亲卫们青色的战袍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加上刘锡命教授的二把刀战场伪装知识,谭泰等人带领的建虏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树林里面还有这么一帮对自己等人虎视眈眈的敌人。 不过估计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汉狗算什么东西,他们有这个胆量伏击? 一千多人的建虏因为押送俘虏的缘故拖行成了一条长蛇,在河北的平原上十分显眼。 谭泰本来正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地小憩,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爽过的几个汉女。 “砰”、“砰”、“砰” 几十声清脆的枪击声响起,跟着飘过来几声惨叫一下子将谭泰 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莫尔根!” 谭泰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十几步外的牛录章京莫尔根脖子上闪过一丝血花,紧跟着从马匹上摔倒了下来。 “有敌人!” 江德参嘴里嘀咕了一句,“他娘的,打偏了,老子本来瞄准的是身上的。” 能够被选拔为斥候的都是各部队中出类拔萃之人,虽说滑膛枪准头很低,但是对于常年训练的人来说,只要熟悉了弹道,还是有较大的几率打出一个好的成绩。 亲卫团这一轮射击下来,竟然直接造成了40多名建虏或死或伤,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不同于江德参等人对战果的兴奋,谭泰此时内心却异常愤怒。 “我大清入关这么多次,从来都是老子们打汉狗,哪里有汉狗敢来打老子们的!” “汉狗在树林里,二郎们,跟我冲”,刚刚低下身子的谭泰马上循着声音找到了江德参等人藏身的地方,火枪射击后冒出的白眼十分显眼。 谭泰一声怒吼,继续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瞬间便从马队里冲了出去。 莫尔根自小便跟着自己,可以说是心腹中的心腹,如今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汉狗手里,还是被冷枪打死的,他如何能够不怒。 叶臣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眼见谭泰手下的两个牛录还没跟上,他直接一鞭子甩了过去。 “还他娘的看什么,保护你们的固山,这里有老子看着。” “吼” 谭泰手下的两个牛录轰然鬼叫起来,一帮人也不管还有俘虏挡在前面,直接催马从人群踩踏而过,追顺谭泰而去。 江德参本来还打算再射击一轮,但是看了看建虏身下的高头大马,再看看自己等人的驽马,他毫不犹豫地下令道: “上马,朝小浪淀撤退。” 树林之中马蹄声响起,亲卫团斥候井然有序地沿着事先踩好的路线进行撤退。 谭泰双目赤红,江德参等人一动他便看了出来,汉狗只有几十个人而已,这可真是活生生地在他脸上扇耳光。 什么时候我大清也被汉狗如此看低了。 “冲上去,给老子剐了他们!” 从后方快马追上来的两个牛录一下子将谭泰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冲击阵列朝树林疾驰而入。 “哎呦,小心,有绊马索。” 扑通声不断响起,冲在前方的数十骑瞬间被绊马索拦的人仰马翻,谭泰等人追击的脚步瞬间慢了下来,为江德参等人逃窜腾出了时间。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战建虏(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哈哈哈,狗鞑子,跟在爷爷背后吃屎吧。” 听见身后人嘶马鸣,江德参转头看去,正好看到几十个鞑子被掀翻在地,弄得他大笑着朝身后喊道。 一众斥候见状也都疯狂大笑,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谭泰虽然是正宗的鞑子,但是自黄太吉上台以来,一直便在推行满汉合流,是以汉语也学的差不多。 听到远远传来的嘲笑声,他本就十分凶恶的面孔变得更加疯狂。 “冲,一定要抓住这帮塞思黑。” 另一个牛录章京阿吉嘎一把抓住他,“固山,可别忘了三国里的计策,这帮汉狗不会是想引诱咱们吧?” 谭泰稍微冷静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摇摇头道:“河北一马平川,咱们又是骑兵,就算要伏击谁又能拦的住咱们,再说了,你看汉狗这边可有谁有这样的胆量吗?” “哈哈哈”,还在帮忙扶起摔倒战友的建虏跟着一阵哄笑。 牛录章京阿吉嘎也跟着讪讪地笑了笑,这么说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江德参留下的陷阱也不算多,谭泰等人很快便收拾完毕,顺着马蹄一路追了过来。 差不多追出了六里多地的功夫,江德参等人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双方之间的差距越缩越短。 “草,鞑子的马果然是好马,弟兄们,加把劲,快进芦苇荡。” 江德参回身看了看已经准备搭弓劲射的建虏,吓得他赶忙大声催动手下。 好在此时小浪淀已经近在眼前,刘锡命在设伏之初便已经想到了马匹的原因,所以才专门挑选这个距离不远的地方。 小浪淀这一片水域不大,最多也就几百亩的大小。 水域北面,江德参等人进来的方向芦苇丛生,但是穿过十几丈宽的芦苇丛后视野反而开阔起来。 因为盐碱地的关系,芦苇丛中形成了一块近千平米的宽阔地带。 在这块地带再往南的芦苇丛中,便是刘锡命等人此时隐藏的地方,四百多号人早已正装列队安安静静地埋伏在其中。 江德参等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头撞入芦苇丛中,将原本完好的芦苇丛踩踏成了平地。 谭泰等人紧追在后,本来此时见到芦苇丛还有些犹豫。 正所谓逢林莫入,这可是三国演义里面多次说了,何况自己等人还是骑兵,最怕的就是山坳、湖泊等极端环境。 不过江德参等人踩踏芦苇的动作让谭泰放心下来,看这帮人的模样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前面那几人脸上一脸惊慌的表情可不似作假。 谭泰面粗心细,就在马上追击的功夫已经将事情想了明白。 眼见追击的这帮人似乎没有被淤泥陷住,他也跟着带人直接追入了芦苇丛中。 “哈哈哈,老子看你们往哪里逃。” 穿过芦苇丛后开阔的场地让谭泰眼皮一跳,但是眼见江德参等人正在另一头的芦苇荡便疯狂地寻找出路,他马上有将这个念头甩到一边。 顺手抄起马鞍旁边挂着的劲弓,谭泰一个挺身,手中的利箭马上就要搭上弓弦。 “射击”,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将同样准备搭弓攒射的建虏惊醒。 没等他们反应,密集连绵的或枪声不断从南面的芦苇丛中响起,一队队身着青色战袍的汉子一边将挡在身前的芦苇踏平,一边从其中走了出来。 亲卫团伏击的地方距离谭泰等人不过二十来丈,基本处于龙骧二式最佳射击距离之内。 一通爆射下来,刚刚冲入芦苇丛中空间的两百骑瞬间被打残了。 “让开”,亲卫团后方一声暴喝响起,完成第一轮射击的步兵立刻闪到一边,露出了八门黑洞洞的炮口。 “轰”、“轰” 火炮轮番开火的声音一下子将战场上所有声音全部掩盖了过去,散弹形成的金属弹雨遍布正面战场。 谭泰本来在第一轮射击中就差点儿被击中,幸好有手下旗兵护卫,替他挡了一枪才幸免于难。 但是这一轮火炮射击他可没了这样的运气,三颗钢柱在火药爆炸的动能推动下带着尖啸的声音将他的身体击穿,形成了三个窟窿大小的空洞后再次朝他身后射去。 本该在屠杀汉人的狂欢中大放异彩的征南大将军、鞑清吏部尚书谭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在金属风暴中丢掉了性命。 “固山!” 紧随其后躲过一劫的剩余建虏见状疯狂大喊起来,眼见谭泰的身影并着麾下战马重重摔倒在地上,这三百多建虏发狂了。 建虏实际上是奴隶社会,各旗人马不过是旗主的私产,而各个牛录又分别附属与各个固山额真等各阶将领。 如今谭泰身死,他们这帮奴才即便是逃回去也要被处死。 刘锡命身在亲卫团中,很快便看到了魔幻的一幕。 经过亲卫团一轮弹雨洗礼以后,剩余的近一半建虏竟然如同发疯一般,毫不畏死地顶着亲卫团的射击开始催马冲锋。 “射击” 好在亲卫团各级将官全都训练有素,无论这帮鞑子再怎么疯狂,依旧在按照龙骧旅的固定步骤进行指挥。 没有首领指挥,建虏变成了只会凭血气之勇上前的乱军,在亲卫团凶猛的火力下只能徒增伤亡而已。 刘锡命亲眼看到,其中一个身着环铁铠甲,似乎像是建虏精兵巴牙喇的蛮兵直接被亲卫团扔出去的炸弹连人带马一下子被炸飞出去,一枚破碎的弹片深深切入他的脑门。 终于,如同屠杀一般的作战让十几个残余的建虏清醒过来。 趁着亲卫团还没顾得上的功夫,这十几骑转身打马便跑,带起阵阵的泥土飞扬。 江德参等人方才一直躲在一旁作为补充阵列进行射击,现在见此情况,他马上就想带人追击。 刘锡命挥了挥手赶紧将他制止住,“先不忙追,建虏只有这么点儿人吗?” “还有一半的人手”,江德参一脸激战后的兴奋,“二哥,鞑子俘虏了青县的百姓,足足上千人,咱们要不要去救?” 李彪已经带着人在清点战场,地上凡是还在呻吟的鞑子,亲卫团往往是直接一刀刺下去结果了事。 还没等刘锡命定下决心,李彪兴奋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二哥,你快来看,咱们好像抓住了一条大鱼。” 映入刘锡命眼帘的,是一具身着黄色链甲,头戴建虏尖顶头盔的尸体,装扮明显与战场上其他鞑子不同。 这是,鞑子的什么官儿? 刘锡命事先也没研究过建虏的军服制式,倒是没认出这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谭泰,但是不妨碍他心中判断。 “哈哈哈,有这样的大鱼死在咱们手里,依鞑子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全体注意,保持警戒,预备再战。” 小浪淀这一片原生态的芦苇荡已经被方才的大战尽数破坏,没有了风吹芦苇的美感,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鲜血的泥土,倒伏的芦苇。 亲卫团很快将还在呻吟痛呼的鞑子全部补了一刀,这一次刘锡命没有打算再待在芦苇丛里。 他命令全团行动,将所有尸体从芦苇荡里搬了出来,尽数堆放在小狼淀芦苇荡前的平原上,自己则是在尸首后方列阵。 当然,刘锡命没忘记把谭泰的尸体留下,如果剩余的鞑子不上钩,他还打算用这个拉一把仇恨呢。 正黄旗牛录章京阿吉嘎就混在那十几个逃出的鞑子之中。 此时叶臣还在慢悠悠地督促着自己的人马鞭打俘虏赶路,谁知一阵马蹄声响起,伴随着的是阿吉嘎等人一脸的惊慌和鼻涕眼泪一把抹的脸庞。 “完颜固山,我家主子战死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小战建虏(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什么?”,完颜叶臣听得脸色狂变,一拉马头嘶鸣而立。 “狗奴才,你敢乱说什么?” 叶臣一鞭子直接抽在阿吉嘎脸上,一道血痕清晰可见。 阿吉嘎脸上只有悲愤之色,“汉狗果然有埋伏,才追到前面水泡子的时候,就有一队汉狗钻了出来,火炮鸟枪打个不停,直接将我们两个牛录全都打死了。”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狗汉贼怎么可能有这般能耐?”,完颜叶臣还是不敢相信。 谭泰领着的可是正黄旗精兵,其中至少有一百个白甲巴牙喇,虽说还有一半是汉军正黄旗的人,但那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可能一个见面就全都死了。 阿吉嘎嘴里说来说去说不清楚,索性直接下马抱着叶臣马腿痛哭道:“还请固山替我家主子做主,尸身还在汉狗手上啊。” “全军听令,随本固山追杀汉狗,替舒穆禄报仇”,,叶臣踩着自己的马镫挺身而起,对着剩余的两个牛录怒吼道。 “嗷嗷”,六百名建虏愤起怒嚎。 “固山,这帮阿其那怎么办?”,叶臣手下一名牛录指了指被捆缚的青县百姓。 叶臣黄牙一咧,满脸都是狰狞之色,“全杀了,就当给谭泰殉葬。” “呼” 他这话是用满语说的,周遭的百姓还没反应过来,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建虏直接便驱赶着马匹踩踏杀戮起来。 青县两千多百姓本就被绑在一起,如何能够逃脱的了,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几千百姓全部被杀戮殆尽,只留下满地的鲜血控诉这悲惨的时代。 “走,杀光汉狗”,亲手斩杀了两名妇孺的叶臣浑身是血,对着一帮同样浴血的建虏狂喊道。 “杀光汉狗!” 刘锡命本以为还要等待许久才能等到鞑子过来,没想到己方才在小浪淀前布置完成,鞑子高头大马的身影便已经在平原上若影若现。 “收拢兵力” 各级将官依次将刘锡命的命令传达下去,还在摆弄尸体的亲卫们全都扔下手上的活计,迅速集结起来。 刘锡命透过望远镜看了看叶臣等人,待发现这帮鞑子身上全是鲜血时瞬间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他头上青筋直冒。 “天杀的鞑子,他们把青县的俘虏全都杀了。” “传令,给老子狠狠的打,一个活口都不要,替青县百姓报仇!” 亲卫团早就从江德参等人的口中知道了方才伏击的情形,现在听到刘锡命的喊话,一个个无不义愤填膺。 眼见鞑子的战马越来越近,刘锡命这会儿反应过来。 曹变蛟说的骑兵战法里面是什么来着,穿插袭扰才是骑兵的第一作用。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战场环境,己方右边是小浪淀,后方是芦苇丛,这些都不虞有什么危险,主要就是正面和左翼。 “把火炮堆在前头,不能让鞑子围着咱们攒射,各队分发盾牌。” 刘锡命这个运输大队长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一面面大盾被分配到一线的士兵手中,给大家带来了一阵阵安心。 方才清理尸体的时候,大家全都注意到了建虏马匹上带着的弓箭。 至少都是一石弓! 幸好龙骧旅强有力的火力输出打断了鞑子的弓箭,否则光凭这些也能让己方损失惨重。 叶臣本来是带着手下一路狂奔,但是等离得刘锡命等人近了,他却让人全都放缓了马蹄缓步向前。 “这帮汉狗着实有些奇怪”,叶臣摸着自己硬如尖刺一般的短髯自言自语道。 四五百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战兵,全部身着统一的青色战袍,前排士兵还身着齐腰链甲,一个个手里拿得竟然全是鸟铳,再没有其他兵器。 八个黑洞洞的炮口直接对准了自己这边,这玩意儿叶臣可不陌生。 几年前孔有德渡海过来投降的时候也带上了一帮子造炮的工匠,大汗还给新造的火炮命名红衣大炮呢。 他赶忙将阿吉嘎唤了过来,“你说就是这些打的你们毫无还手之力?” 阿吉嘎看着龙骧旅阵前散落的尸身,不由悲从心来。 “固山,就是这帮汉狗,他们那鸟铳打得远,还可以穿甲,那个红衣大炮更是厉害,打出来的都是一颗颗的小珠子,挨着不死就伤。” 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指着刘锡命的方向怒吼起来,“那是我家主子的尸身!” 叶臣赶忙让手下人再次放缓了马速,自己凝神朝前面望去。 看到谭泰的尸首摆在前面,反而让他变得更加谨慎。 “把马驱赶起来,先绕着打一次,把他们打散再说。” 叶臣这话显然是要用骑兵进行袭扰,看是否能将对面的汉军阵型打乱。 他这边才一动,刘锡命便立刻反应过来。 “开花弹准备” 眼下散弹只能覆盖一百米以内的目标,火枪也同样如此,而建虏的弓箭显然不止这点儿威力,刘锡命只能先用开花弹进行阻敌。 建虏的六百号人马齐齐加速,平原之上腾起一阵阵灰尘。 还没等他们冲到距离龙骧旅两百步内,火炮炮击的声音响起了。 一团团烟花在亲卫团正面战场的上空爆开,带出一阵阵破片弹雨。 “向西南突进” 叶臣没想到对面的明军竟然还有这种手段,这里离自己开弓的距离还有好几十步呢。 一枚高速旋转的炸弹破片从他的脸颊左侧划过,皮肤被划开的痛觉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只有动起来才能让明军的战法无用。 “呵呵,蠢鞑子。” 刘锡命看着面前的建虏带着人马在阵前转了一圈,被自己的火炮打懵后就想从左翼突进,哪有这么容易。 亲卫团阵地上的口号声不断响起,原本正面朝向北方的阵列开始一排一排地朝西北方向转向。 对于刘锡命这么个军事外行来说,要想如同这个年代的将军一般训练士卒自然不可能。 但是他牢记一条准则,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把简单的事情程序化。 刘家村虽然已经从崇祯七年开始进行普及教育,但是现在的战士们连现代小学的程度都无法达到,太过复杂的指令只会让他们手忙脚乱,从而给敌人可趁之机。 所以现在亲卫团的士官们正在按照刘锡命亲定的步兵操典转向流程喊着口号。 战场上出现奇怪的一幕,建虏的人马冒着炮火围着龙骧旅绕圈飞奔,龙骧旅忙着喊口号变换阵型,炮兵们推着4寸炮的炮架子放完炮也跟着转向。 叶臣带着人马冲到龙骧旅左翼,突然发现他们的步兵还在一笔一划的进行阵列转换,这种战机立刻被他捕捉住了。 “冲锋”,马速还没有降下来的建虏排着稀散的阵列就着惯性直奔龙骧旅而来。 “第一二排继续转向,不要停,第三排停步准备手榴弹。” 刘锡命一看这架势,要是还按部就班地等待亲卫团转向完成,只怕建虏的马队就要冲到跟前了,他赶忙拿出扩音器大声干涉道。 亲卫团的将官们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过在刘锡命不停的重复自己口令情况下,绝大多数都开始按照口令行动。 持有大盾的第一排士兵立刻将前排挡住,为后方同伴提供了有力防护。 眼看明军的身影越来越近,策马向前的建虏全都开始狞笑起来。 不用谁下令,长久以来的战斗养成的反应让这帮通古斯人夹紧双镫,挽弓劲射。 “啊”,不时有几个没有被遮蔽住的士兵被射中发出一阵阵惨叫。 刘锡命在李彪的护卫下透过大盾时刻观察着建虏的动向,等到大约只剩三十步左右的时候才大喊道: “扔手榴弹!” 第三排的士兵早已准备好了火折子,听见刘锡命的口令,纷纷将手中的手榴弹点燃扔了出去。 延迟爆炸的引信正好和建虏的人马撞在一起,战场上顿时响起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轰”声。 除了被当场炸死和震伤的建虏,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冲过了手榴弹形成的火力防线,正正地撞在第一排的木盾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 小战建虏(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叶臣带领的建虏骑兵对于战机的捕捉很不错,但是他们没料到龙骧旅有手榴弹这种利器在。 除却少数冲入阵列的,更多的建虏要么是战死当场或者摔下马背,要么就是被巨大轰鸣声惊了群的马匹四处拖行。 配合上冲撞在龙骧旅阵列上的鞑子和拼死抵挡的龙骧旅,战场之上混乱无比。 “上刺刀”、“自由射击” 各式各样的口令在亲卫团阵线上响起,亲卫们则是各自为战,只为了将突入进来的鞑子尽快弄死。 刘锡命站在后方不由扶额长叹,这他娘的打的是什么烂仗。 不过这时龙骧旅两年多的训练成果突显了出来,如果换成是明军,战兵可能还要好一些,如果是卫所官兵只怕立刻便要崩溃了。 而亲卫团虽然显得混乱,但是至少还能组成三三两两的小型战阵,加上漏网之鱼毕竟不多,龙骧旅的阵线很快便稳固下来。 叶臣也在自己的马队后方,躲过了炸弹爆炸带出的杀伤,但是他麾下战马也被爆炸声惊吓,撂着橛子上蹿下跳在战场上四处游荡,花了他好一通时间才安抚下来。 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亲卫团已经完成了整队,黑洞洞的滑膛枪口再次对准了战场前方这四百多号建虏。 “第一排,射击。” 一阵阵白烟再次冒起,看着战场前方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鞑子,刘锡命忍不住将头盔取了下来。 战场主动权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走,撤退!” 组织起来的龙骧旅战力凶猛,叶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爆起一团团血花,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打击的他大声呼喊起来。 残存的两百多号建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听到这话呼啦一下全都拼命打马朝后方撤退。 有几个因为马匹受惊还在不断乱窜的鞑子干脆直接从马背上一下子蹦了下来,被几个自己的同伙一把拉上马逃窜而去。 战场上很快再次恢复了平静。 亲卫团此时已经十分疲惫,建虏冲阵引起的慌张和高强度作战产生的紧张感让一众人等身心俱疲。 刘锡命眼睁睁看着身着建虏将领盔甲的叶臣等人逃走,没有下来继续追击。 反而,他不断传下口令,让亲卫团时刻保持警惕,一直到建虏消失在地平线上才命令收拾战场。 “他奶奶的,今天这仗可是要了老命了。” 江德参浑身是血,方才建虏冲阵的时候还是他带着自己人冲上去拼死搏杀,才将阵列稳 住。 跟他说话的李德勤同样满脑门子的汗水,仗打起来的时候最累的就是他们这些将官,不只要观察战场形势,还要注意口号,对心力的消耗非常巨大。 “鞑子不愧是鞑子,比咱们以往打的那些都要难啃的多。” 江德参默然一下,才叹气道:“至少人家敢拼命。” 刘锡命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看得到鞑子的优点就好,先不说这些了,鞑子随时可能返回,先救治伤员收拾战场,咱们回头再开会总结。” “喏” “二哥,鞑子的尸体怎么办?” 刘锡命横眉一挑,“全部斩首,筑成京观。” 很快一座由一千余名建虏首级混合水泥筑成的京观便出现在小浪淀旁,挂在最上面的赫然便是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的头颅。 一张张穿刺在一起的大嘴和空洞洞的眼神,直接向观看者透露出一种恐怖的信息。 刘锡命手书的一块木板矗立在京观前方,“烦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崇祯九年五月大破建虏于河间”。 他没有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号,一来自己现在势力不彰,建虏在朝廷内部可是有不少间谍内奸的,别回头给自己引来太多麻烦。 二来嘛,他也不想在此时引起朝廷太多的注意,特别是崇祯,几次面圣以来,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崇祯内心对所有人的猜忌,只要自己还想在朝廷里大展手脚,龙骧旅最好还低调一点为好。 此役因为提前设伏的原因,共歼灭建虏1023人,只有叶臣等一百来人逃脱,若是放在朝廷里面,已经算是大捷了,更何况里面至少有一半是真鞑子。 不过亲卫团也受损不小,当场被建虏破甲箭射死的就有54人,加上后来骑兵突防,又有32人战死沙场。 至于受伤的人员更是占了全团一半以上,这也是为什么江德参叹气的原因。 不过刘锡命并不是只有歼灭建虏这么一个收获,谭泰等人刚刚洗劫完青县,鞑子又习惯将战利品随身携带,光是这一项估计便有价值五、六万两的钱货进账。 更不要提两次作战里面被鞑子遗弃或是幸存的70多匹战马。 处理完这些,亲卫团在已经渐渐降下夜幕的天色掩护下,顺着小浪淀一路返回运河之上,再次乘坐做大船顺河而下。 建虏这边,完颜叶臣从龙骧旅手下逃出生天,一直跑到滹沱河边才敢停下脚步。 回身看看自己手下仅剩的一百多骑,身为固山额真的完颜叶臣不由悲从心来放声大哭。 惨了,满洲勇士何曾遭受过这般打击。 一闭上眼睛,叶臣脑海里再次闪过一个个被击穿胸膛或是被削掉脑袋的手下,还有谭泰。 想到谭泰,叶臣差点儿没一口鲜血喷出来。 舒穆禄家还有一个扬古利在呢,要是知道自己把谭泰丢了,叶臣打了一个激灵。 “朝献县去,去找武英郡王,给舒穆禄固山报仇。” 残存的建虏垂头丧气,听到这话也只是稀稀拉拉地应和了几声,一群人再次朝西方打马而去。 叶臣报仇心切,此时也顾不得爱惜马力,竟然在天黑前赶到了献县。 虽然天色已黑,但是献县却有如白昼,被建虏点燃的房屋照亮了整个献县的天空。 刚刚被册封为多罗武英郡王的爱新觉罗·阿济格方才和扬古利、阿巴泰等人在城中发泄完兽欲,却突然听到手下奴才来报,固山额真叶臣带着一百多人求见。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叶臣不是和谭泰劫掠河间东部吗,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阿济格笑看向扬古利,“别又是你家那混小子犯起混了,让叶臣跑过来告状的吧?” “哈哈哈”,帐内一阵大笑。 扬古利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自家人知道自家是,他这个弟弟向来残暴粗狂,就算和同僚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大汗都训斥过几次。 “小孩子嘛,不晓事也是正常的”,扬古利笑着替自己弟弟解释了一句,转头看向进来通报的奴才,“把完颜固山请进来。” 黄太吉虽然已经宣布建极鞑清,但是规章制度却不如大明这般完善,是以扬古利等人尊卑意识还不如大明。 不然他怎么敢替阿济格做主,让人把叶臣带进来。 果然,阿济格只是笑了笑,浑然没把扬古利这种行为当一回事。 只是等到完颜叶臣进帐时,阿济格等人才觉察到了不对。 “叶臣,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扬古利厉声问道。 完颜叶臣原本威风凛凛的铠甲此时就如同熏染了一般,左一块污渍、右一块血迹,一看就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模样。 而且还得是一场苦战才行! 扬古利心中打了个激灵,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谭泰和叶臣等人碰到了明军,而是谭泰和叶臣两个互相之间大打出手。 这他娘的可不是没有先例的,诸申本就是出身山林间的野人,各部落又都是私产,互相之间私斗也是常有的事情。 第三百九十章 刘家变故(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扬古利怎么想的叶臣不知道,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朝着主位的阿济格和扬古利就嚎啕大哭起来。 “郡王,还请郡王替舒穆禄报仇,替我等雪恨!” “草你娘的,给老子瞎说什么?” 阿济格眼睛瞪圆,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扬古利更是头脑眩晕,差点儿往后摔倒在地。 叶臣不断在地上磕头哭诉道:“千真万确,我和舒穆禄遭了汉狗的埋伏,四个牛录只剩一百多人逃了出来,就连舒穆禄也都当场战死了。” “啊!” 扬古利状若疯癫一般冲到叶臣面前,一把将他衣领扯住,满面狰狞地大声问道:“你在撒谎,你在撒谎,对不对,对不对?” 叶臣任由扬古利将自己不断晃来晃去,只是两行清泪不断流下,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还是阿济格率先镇定下来,他示意一旁同样惊呆了的奴才去将扬古利扶起来,这才上前拉住叶臣。 “事情到底如何,你赶快详细说来。” 听到叶臣断断续续的讲述,阿济格的金顶大帐之中鸦雀无声。 就这? 四个牛录的勇士,会被不到两个牛录的汉狗大败? 还只逃回来了一百多人? 明军火器凶猛,触之即死不说,竟然还能射击连绵不绝? 阿济格真希望自己现在是在听阿玛当年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不然怎么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郡王,我现在就去追击,一定要将这帮汉狗斩尽杀绝,夺回我弟弟的尸首,不然我怎么给额娘交代。” 扬古利从背过气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当先便咬牙切齿地朝阿济格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站住”,阿济格厉声大吼,但是一见到扬古利转身过来通红的双眼,他又心软下来。 “我再借你四个牛录,一定要把这帮人找到。” 扬古利感激地点点头,走过叶臣时一把将他狠狠拉着往外走去。 “给我带路!” 献县城外的建虏营地顿时喧闹起来,属于扬古利麾下的几千人马打着火把策马出营,一路朝东方而去。 不过就算他们马再快,夜里赶路也不敢全速前进,等扬古利在叶臣的带领下赶到小浪淀时,已经快到天亮了。 清晨从湖面升起的薄雾中,一座影影憧憧的建筑让扬古利等人惊疑不定。 “主子,是,是固山他们首级做成的京观!”,前去打探的斥候一路狂奔而回,满脸都是惊骇之死。 扬古利一口鲜血直喷而出,“吾弟!” 谭泰等人的首级似乎还停留在被袭击时的惊慌之中,在已经半凝固的水泥包裹下活灵活现,仿佛一个后现代的艺术品。 这种情况对于扬古利等建虏的冲击更大,一时间他们仿佛看到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汉人,他们似乎也是同样的表情。 “快,快去把首级都取下来”,扬古利手下的几个奴才赶忙将自己主子扶住,一边大声吩咐拆除京观。 扬古利嘴角咕嘟冒出一口淤血,“找,找到这帮明军的踪迹,我要生祭他们,为吾弟报仇。” 在小浪淀旁忙活了一通的扬古利等人想也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寻找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连夜顺着运河赶到了山东境内。 建虏何尝受过这样的大亏,更何况里面还有己方副帅的弟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在河北的建虏仿佛发了疯一般,四处攻击四处杀人。 因为刘锡命没有留下姓名的缘故,在河间府四处寻找踪迹的扬古利等人寻人不得,也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河间百姓身上,因此而被屠戮的村子至少有五六个之多。 不过这些对于刘锡命来说却全然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在鞑子的血海深仇之上再加一笔而已。 此时的他正打算顺着运河到镇江,再顺着长江一路向西返回四川。 ~~~ 刘家村里,自从刘锡命带着窦玉泉等人出川以后,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接踵而至。 先是学房副执事苏谨苏先生重获功名,刘家又在汉中新建了一个苏家村。 再是关中又有消息传来,少爷得了陕西巡抚孙传庭的同意,准许在关中屯田助军。 至于接下来的什么邵德荣投军了,襄阳府又建了个汉川村什么的,更是让刘家村的管理层目瞪口呆。 当然,如陈翊定、刘锡禾这些老资历的少不得偶尔抱怨一下,陕西、湖广那么远的地方,咱们把村子建在那里,天高皇帝远的总得出事。 不过这话也只是他们几个当着刘陈氏的面说说而已,在村子的全体干部大会上,大家还是一口一个二郎决策英明,咱们家还在不断发展壮大,大家都有大把的机会之类的说辞。 高速的扩张也带来了巨量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管理层面。 刘锡命原本建立的是主事-管事-执事-帮办-协理-行走等六级管理体系,因为刘家村盘子不大,所以只提拔到执事一级。 在刘锡命带人入陕之前,各房不算龙骧旅在内的各级管理人员总共也就三百来人,这还得是把所有的基层人员算在一起。 现在陕西、湖广到处都需要增派人手,这可把负责主事的刘陈氏、陈翊定和刘锡禾等人忙得个手忙脚乱。 好在刘家还算有些底子,加上刘锡命一直在推行流程化管理,各个部门都有现成的流程管理手册。 哪怕是最基层的人员,只要派驻出去,不说把工作干得出类拔萃,但是只要能够按部就班的推动,对于现在的刘家来说就有绝大的帮助。 也因为这么一件事情,陈翊定索性先将川内铺开的摊子往回收拢了一下。 原本刘锡命计划在顺庆、保宁等府内建立二十多个村子,形成一片控制网络。 现在除了刘家村、河西镇、陆家庄三个大的据点之外,只新建了小王庄、白口渡、李家沱等七个小型村子,主要负责农业产出。 有这些据点在,加上蓬州城基本被刘家控制在手,刘家算是初步完成了蓬州到顺庆府之间大片土地的控制,在四川控制的人口也跃升到了十二万人左右,土地近十七万亩。 这其中,光是控制蓬州城便为刘家带来了九万亩土地的收益。 这让一帮刘家村管事对刘锡命的大胆动作佩服不已。 至于军事方面,原本6000多人的龙骧旅此时已经被拆分得东一块西一块。 二营四个团被派往汉中,三营被派给邵德荣和襄阳,四川境内便只有一营这2000人负责防守十处据点,力量大为削减。 为此于永凯还专门找陈翊定和刘锡禾等人多次商议,这么点儿人手想要护卫刘家周全,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因此在征得陈翊定等主管的同意后,二月的时候,收到刘锡命加派三营前往河南的消息后,于永凯便一边向刘锡命飞鸽请示,一边着手准备招募预备役入伍。 刘锡命自然也知道家中的情况,一收到于永凯的请示便回书同意,龙骧旅再次招募4000人,新组建四营和五营协助防守。 组建两个营的消息让于永凯和陈翊定等人松了口气,一帮人赶紧动手,从表现突出的预备役中招募齐了人手。 刘家村的预备役制度早已实施,最初是因为龙骧旅只招收18岁以下的青壮入伍,但是当兵后丰厚的军饷着实让刘家村的其他人都有些愤愤不平。 尤其是那些18岁到30岁,自忖处于身强力壮阶段的青年,为了能够加入龙骧旅可没少到刘锡命跟前反应。 虽说张元龙的警房又招募了一批人手,但是几百人对于刘家村的人口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反而因为这部分人成为警察后拿到高薪的情况,更加刺激了这帮人参军的念头。 所以刘锡命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先让这些人成为预备役,一边参加工作的同时,一边每旬抽出两天休息时间进行训练。 当然,教官由龙骧旅派出,同时村中还要给这些人提供每个月一钱银子的作训钱以示鼓励。 这一下呼啦便招来了8000多人作为预备役,刘陈氏为此还对每个月增加800多两的开支皱眉了许久。 第三百九十一章 刘家生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九年三月初二,刘家村在经历一天的时间之后不但没有变的安静,反而越发热闹喧嚣起来。 随着夜幕降临,为公大道两旁的沼气灯逐一被点燃,为夜间的刘家村继续提供光亮。 白天在工厂里辛苦工作的人们此时已经换上了便装,三三两两地来到酒馆、茶楼或是戏院,刘家村里没有宵禁,但是基本上所有娱乐活动都会在子时之前结束关门。 至于沼气灯,刘锡命刚刚让土建局建造的时候还引起过轰动,时间久了便也没人在意,不过大家总会记住这夜色里的一抹亮光,再和自己以往的生活对比时形成鲜明对照。 哦,对了,因为沼气技术不完善,总有一些灯时亮时不亮,这个就是技术原因了。 村公所附近的诸多建筑里却还有不少房间都亮着灯,无论是政事堂还是龙骧旅都在加班加点地处理事情。 于永凯待在自己办公室里一脸头大地看着书桌上的一摞文书,眼下刘锡命不在村子里,所说他只是第一营营长,但是这些工作也只有他才能全权负责起来。 他要尽快完成第四营和第五营的教官人选,以及从第一营中抽调部分士官作为两个骨干。 办公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何天磊闪身进来。 “何局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知道刘锡命对军情局的重视,于永凯连着也对何天磊高看一眼,况且何天磊本来就能力极强,他也乐得交往。 何天磊一句话不说地在于永凯办公桌对面一屁股做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小木盒子,赫然是刘家村精品香烟。 他直接掏了一根出来,就着桌上的油灯点上,在烟雾缭绕中看向于永凯。 “怎么,于营长大半夜的还加班?” 于永凯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我又没媳妇儿,回去也没啥事儿做,正好把手上的活计做完,怎么,你这是刚从哪里回来?” 何天磊猛地吐出一口青烟,淡淡的香气弥散整个房间,这是从刘锡命空间中取出的烟叶制成,普通烟草是没有这样的效果的。 “果然是好烟”,他舔了舔嘴唇将烟放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府城里有人在打探咱们家的情况,据我的人说是从成都府来的,我想着以防万一,先给你打个招呼。” 何天磊散漫的样子没有迷惑住于永凯,他反而瞬间警醒起来。 “打听到了是谁的人手了吗,这档子功夫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何天磊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放心,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虽然还没有打听出具体的情况,但是应该是什么大富人家的护卫之类的。” 于永凯从座位上轻身而起,慢慢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成都府,咱们一直都只在顺庆、保宁等地活动,成都府少有往来,怎么会有人打咱们的主意。” “不行,这事不是什么小事,你赶快跟我一起,咱们去找我干娘和大舅老爷商议一下。” “那你自己去说吧,我把消息传到了”,何天磊一听于永凯这么说,竟然拉开椅子便打算走人。 “何局长”,于永凯拔高音调,“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你使性子的时候吗?” 何天磊仗着自己原来是锦衣卫副千户的身份,除了刘锡命以外,经常不把村子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这一点于永凯一直是知道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玩这套。 何天磊被他这话吼的一愣,不由轻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二少爷怎么教出你们这帮人的,难得啊。” 他依旧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不过到了门边的时候甩出一句,“我让赖小子跟着你去,这总行了吧。” 于永凯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这家伙。 村公所附近的刘家大院已经初具规模,刘陈氏也觉着住在离村中心太远的老宅附近有些不方便,因此顾不得宅子还没完全修好便已经搬了过来。 于永凯匆匆收拾好东西,在隔壁院子里找到赖敬节,穿过人民广场,一同到了刘家大宅里。 刘家大宅占地广阔,加上花园和各式建筑,至少有近百亩,是正儿八经的中心建筑,比对面的大祠堂还要大上不少。 刘锡命对里面的设计要求不只局限于中式风格,同时也根据利类思带过来的一些书籍开始尝试西式建筑,是以整个园子修的十分别致,里面弯弯绕绕让于永凯两人足足走了十几分钟见到正主。 “……事情就是这样,敬节也确认了这些消息的可靠性,干娘,我建议咱们现在最好暗地里对龙骧旅和警房进行通报,提高警戒程度,防备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 于永凯当着刘陈氏和陈翊定等人面与赖敬节一起将事情的原委详细讲了一遍,并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刘陈氏有些拿捏不定地看了看陈翊定,“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毕竟咱们家现在家大业大,有人打听想来也属正常。” 陈翊定听完于永凯的话不停地轻揪着自己的胡须,刘陈氏这话一下子让他想起刘锡命走之前的叮嘱来。 “咱们家现在家业大了,人也多了,一些人做事难免掉以轻心,但是越到这种时候反而越是要小心谨慎,舅舅熟知今古,应当知道这些道理,家中就请舅舅多担待了。”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看向刘陈氏,“不见得,二郎走之前就说了,让咱们多加几分小心,我看永凯这建议不错,况且只是向龙骧旅和警房通报,咱们外松内紧,想来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见陈翊定拿定了主意,刘陈氏自觉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他们愿意警戒那边警戒吧,直接点点头道:“既然大哥也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先这么办吧。” 走出正堂,陈翊定将于永凯拉到一边,“永凯,我看你不像是没想法的人,方才怕吓着其他人,这会儿你给我说说,你这般做可是有什么猜测?” 于永凯咧嘴一笑,“果然瞒不过大舅老爷,你可记得上次你们几位上成都赶考一事?咱们在成都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冤家,我是担心他们找上门来啊。” “德阳王府?” 陈翊定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于永凯提醒,他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 毕竟从成都回来都已经大半年了,始终没见着成都有什么动静,他早把这事扔在脑后。 于永凯默默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当然了,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是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何况现在第四营和第五营还没有正式组建,村子里只有不到千人的武装,着实有些单薄。” 陈翊定一脸焦躁地围着于永凯绕起圈来,“我就说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可怎么办,据说德阳王可是当今蜀王的亲弟弟,素来受宠。为了他,蜀王可是连世子都冷落了,咱们家如何能够匹敌。” 于永凯赶忙制止住他道:“大舅老爷不必太过担心,我说了这只是一种可能,再说了就算是又如何,上次在成都的事情又没什么证据,真要硬拼,以咱们家如今在顺庆的地位,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哎,希望如此吧,那就请你去给元龙说一说,让警房的人也多加注意。” 于永凯应了一声转头就走,径直去找张元龙商议了。 到了第二天,警房里面一下子忙碌起来,原本只是两人一组的巡逻小队被加强为四人一组,交班时间也大幅增长。 至于龙骧旅这边,除了快马前往河西镇、陆家庄等地通报以外,两个团的兵力也开始加大了值守力度。 一时间,刘家村暗地里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二章 刘家生变(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三月初六,天空飘起了连绵的小雨,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让本该热闹的刘家村变得冷冷清清。 刘家村西门望楼上,蹲在一边充当暗哨的李民鹏有些百无聊奈地掏起了耳朵,在他旁边的就是被用来充当明哨的稻草人,他自己则可以通过一旁的几个观察孔暗地观察城外的动静。 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因为刘锡命看多了电影,他觉得里面那些放哨的往往是第一时间被干掉的人员,为了保护自己的士兵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出来。 如李民鹏这样的明哨暗哨还有很多处,只不过他资历老,已经升任为了屯长,自然就要在最危险的地方待着。 “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往常安排暗哨最多二十几处,怎么最近几乎翻了两倍。” 李民鹏摇了摇头嘀咕两句,从怀里掏出一颗奶糖含在嘴里打发时间。 还是二少爷做出来的这个奶糖好吃,甜甜的,还能管饿,李民鹏心里美滋滋的,因为阴雨带来的一丝寒意也被一扫而空。 正当李民鹏兴致较高的时候,嗖地一声传来,他身旁的稻草人应声而倒。 “这是?” 李民鹏眼睛瞪得老大,一颗心脏差点儿没从嘴里跳出来。 这他娘的可能就是老子! 不等他情绪上头,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下意识地含住了绑在手腕上的口哨。 “嘘”、“嘘”的尖锐哨声瞬间在城墙上响起。 “敌袭”,紧跟着不止一声呐喊声响起,城墙上不断有火把燃起。 一支火箭突兀地从墙头抛射而出,照亮一小块城外良田的同时,也将城外一群的黑影照亮出来。 李民鹏透过望楼上的观察孔一望,马上用比之前还大的声音大喊起来:“有人攻城。” 刘家村外,一个黑衣人朝着自己周围的一帮子同样打扮的怒吼道:“去你娘的,拔个桩子都不会,养你们干什么吃的。” 一帮被骂的互相看了看,满嘴脏话憋在了肚子里。 他娘的,这个什么狗屁村子要不要这么邪门,平常混不进去也就算了,连晚上还有这中暗哨安排,这他娘的是什么堡垒吗。 “头领,怎么办?” 之前开骂的那个头领模样的人看了看已经不断亮起火光的城头,叹了口气挥挥手,“撤退,据说他家有护卫上千,硬闯只会吃亏。” 李民鹏的哨声刚刚响起,于永凯就被惊醒了,他一个挺身从床上翻身而起,这几天本就是和衣而睡,直接就冲出了房门。 为了保障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这段时间他都打算直接住在军营里,这会儿却是正好派上用场。 军营就是以前的刘家老宅,本来离西门就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不过等于永凯带着一个营的兵力赶到城墙时,城外早就没了敌人的影踪。 “就这么撤了?”,听到李民鹏的汇报,于永凯脸上惊疑不定。 照这么看的话,这帮人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 这话要是被城外的黑衣人听见了只怕又要骂娘,你们现在是什么实力,你自己不知道吗,寻常那个乡绅能够攒得下这样的家业。 “保持警戒,天亮了咱们再去查探。”,于永凯踮起脚从望楼上看了看,见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如此安排道。 刘家村里也被龙骧旅的这番动静搞得灯火不断亮起,本就加派了值勤人员的警房只好配合着龙骧旅到处去通告,说是夜间搞错了,这才让大家又回家休息。 “查出什么来了吗?” 天亮以后,赶到西门的陈翊定看向于永凯道,他身后跟了一串刘家村的高级管理人员,就连何天磊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于永凯举起一只箭支,“其他都没什么,敌人只留下了这么几只箭。” 何天磊一把将箭支从他手中抢过来,先是闻了闻,又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这才递还给于永凯。 “这是军中的制式箭只”,谁料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一帮人大吃一惊。 何天磊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表情,而是转头看向于永凯,“他们待的地方呢,带我去看看。” 天刚一亮,于永凯就已经派人将城外的情况全都摸了个清楚,包括昨晚那帮人待的地方,走的路线,全都用石灰粉一一标识了出来。 何天磊仔细将这些地方查看了一遍,末了还蹲在被黑衣人压倒的草地上试了试姿势。 从他这里看过去,正对着的就是李民鹏值守的望楼。 “你是说他们只射了一箭,直接射中假人的颈部?” 听到李民鹏的描述,何天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帮人还真是硬茬子啊。 他看向于永凯,“能在漆黑的夜里一箭命中哨兵,这样的水准放在军中也是精锐了,还好他们没有硬闯,否则哪怕你们胜了,估计也要死伤不少。” 李民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何天磊这话毫不怀疑。 只是他这话却让跟着陈翊定等人心中惴惴不安,眼神中全都带上了一抹忧色。 被这样狠辣的敌人盯上,不知道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陈翊定一脸心惊地看向何天磊,“如果真是官军那该如何是好?咱们家好像也没得罪这方面人物吧?” 何天磊见状一笑,“不用担心,这箭上抹了东西,如果真是官军的话,一般不会用这些手段,这些人更可能是什么达官贵人豢养的杀手之类。” 陈翊定一听这话松了口气,于永凯却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这个什么杀手真的存在?不会是像二哥说的那种组织吧?” 何天磊脑袋一偏,用看白痴的目光看向于永凯。 “你不会以为只有咱们家有护卫吧,那些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哪个没有点儿背后手段,再说了,说起专业的组织,阴阳宗你们不是也见识过吗。” 陈翊定等人跟着吸了口冷气。 “那现在怎么办?” 陈翊定好歹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说出报官这种话来,否则凭白让人嘲笑。 何天磊用刘家村流行的动作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耸了耸肩道:“凉拌,敌在暗我在明,只能加强戒备,回头我会派人抓紧追查的。” 刘家村众人眉头大皱,一直警戒也不是一回事儿啊。 于永凯看了看何天磊远去的背影,冲陈翊定等人拱拱手笑道:“诸位执事放心,何局长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有数,咱们只能指望他了。” “既然查不出什么东西出来,大家赶紧回去吧,只是请大家不要乱说,省的村子里的人乱想,龙骧旅和警房会继续加强戒备,这一点大家放心。” “这你放心,咱们管理层还是知道的”,刘锡禾应承了一句,转头又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看向跟过来的大小主管。 “回去都给我背一背二郎制定的那个保密守则,有敢泄漏消息的,一律停职严办。” 陈翊定叹了口气拍了拍于永凯肩膀,“好在咱们提前做了准备,永凯,那便只有辛苦你和元龙他们了,有什么需要的都给政务所说一声,我们别的做不了,保障后勤还是没问题的。” 于永凯眉开眼笑地赶忙点头,“多谢大舅老爷想得周全。” 这边龙骧旅和警房的人持续戒备,但是那帮子黑衣人竟然就像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在刘家出现过。 刘家高层为此还讨论了几天,最终只能依靠军情局仔细探听了再说。 几天后,从何天磊传回来的情报来看,这帮人也并不是真的撤走了,只不过是行动变得更为隐蔽而已,刘家村里只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内紧外松的局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刘家生变(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营长,有好消息”,于永凯的烦恼还在持续,负责与值房沟通信息的刘德辉却兴冲冲地找上了他。 “怎么,有那帮人的消息了?” 于永凯下意识地便问道。 刘德辉嘿嘿一笑,“不是,是旅长从湖广传来了消息,你自己看。” 于永凯有些无语地接过刘德辉手中的通报,只看了一眼便哑然失笑。 难怪这皮猴子这般兴奋,原来二哥传回来的信上赫然写着: 考虑到龙骧旅军官士兵年龄,准许政务所配合龙骧旅军官团体帮助解决龙骧旅士兵婚嫁问题。 以往的时候,虽然刘锡命没有刻意去阻挠龙骧旅谈婚论嫁,但是一来大多数人年纪还小,二来整日的集训整顿已经耗去了他们所有时间,他们也抽不出空来讨论这事。 正好在建立汉川村的过程中,刘锡命考虑到在湖广、陕西等地建村,必然要为外派人员提供最大程度的保障,所以他才专门给刘家村发信。 于永凯看到这通报冲刘德辉咧嘴一笑,“行啊,既然二哥都说了,那你先去给弟兄们说说,我这就去找陈执事他们商议。” 还没等于永凯找上门去,陈翊定派来的人便已经到了门口,直接请他去政务所商议商议事情。 于永凯赶忙叫上从营军法官改任思政官的游德高,两人一起前往政务所。 陈翊定、刘锡禾等大佬早已齐聚,见到于永凯两人进来,几人都笑着看向大门口。 “这次可是专程解决龙骧旅的事情,你们两小子走的可不够快啊。” 于永凯嘿笑着不断朝陈翊定等人拱手,“多谢诸位了,这还的是多亏二哥的照拂。” 陈翊定感叹一声,“那是得亏二郎想得周全,这么多人外派出去,要是没个家在这儿牵绊着,咱们也不放心呐,永凯、德高,你们两人关于这个集体相亲一事有什么想法没有?” “士兵的个人问题也算是思想政治工作,德高,要不这事由你来总抓?”,于永凯看向游德高,倒不是他想推事,组建第四营和第五营的事情还在他肩上呢。 游德高显然也是知道于永凯的想法,直接点头应承道:“没问题,这事就由我们思政干部来做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关于集体相亲这个事情,我的想法是,先让全旅报名,想要相亲的咱们统一安排,然后再请政务所在全村适龄未婚女性中进行宣传。” “只要人数确定,后面的事情就好 办了,大祠堂修成了这么久,空着也是空着,咱们大可以在里面办个酒会嘛,都是年轻人,大家一起见个面,满意的就自己去谈,不满意的再说,咋样?” “这主意我看好”,刘锡禾大笑着把话头接过来,“不过光龙骧旅搞了未免有点儿不公平,叔娘,你看其他各房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啊?” 刘陈氏听到这话偏头跟陈翊定嘀咕了两句,跟着笑道:“这都是好事喜事,人越多越好,那就这么定了。” 只一天的功夫,刘家村值房已经在政务所外的公示栏和各大工坊外张贴了告示,保证能够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遍整个村子。 同时还有几路专人专门前往河西镇、陆家庄等地通报消息,刘陈氏的意思是,这一段时间加紧防备着实让龙骧旅等年轻小伙子累的够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提供一下福利。 刘家村里现在已经是人人奔走相告,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大多数流民来到刘家村没有一年也有半载了,原来大家只求温饱,讨个活路,自然顾不上其他想法。 但是随着在刘家村的生活逐渐稳定,加上刘锡命又是拖家带口的收人,总会有许多家的闺女到了适婚年龄,但是刘家村可没有媒婆这个职业,是以大家只能几家之间互相勾兑。 如今听到消息,刘老爷家要组织全村一起搞什么相亲,而且相亲对象首先满足的是龙骧旅、警房和各房管理人员这样的金龟婿,只要家里有未嫁闺女的人家全都摩拳擦掌兴冲冲地到丁房报名登记。 “乖乖,这都已经有四千多号人家来报名了”,丁房协理罗永寿专门负责档案局的工作,这次陈翊定便将活计派发给了他们局。 从三月十二日到十四日,只两天的时间里,罗永寿带着档案局就已经收到了四千多份登记,把他这么一个已婚老男人看得羡慕不已。 这他娘的不就是相当于选妃吗,二少爷还真是敢开金口啊,从来只听说家丁护卫给主人家卖命的,可没听说过主人家还要包婚配的。 “你们赶上了好日子了”,罗永寿一边对自己手下的行走董江、闻宁等人感叹,一边催促他赶快把名册整理好,自己好拿去交差。 董江和闻宁两个都只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因为以往读了两年私塾,所以在刘家学堂里学的比别人快一些,这才赶上了刘家村各房招聘找到了好职位。 现在他俩也是一脸欣喜,亏了刘锡禾刘执事的福,这里面也有他们的一份。 政务所强大的办事效率很快便体现出来,刘家村第一次相亲大会的各种细节也逐渐浮出水面。 游德高此时正在龙骧旅营地里做动员,“这几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记住是谁给你们安排的好日子,除了二哥,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主家吗?” “今下午就要开始进行第一批次的相亲,大家待会儿到前面来抽签,抽到1到200号的参加今天的活动,明天上午是201到400号,下午一次类推。” “相亲的过程中全都给老子守规矩点儿,有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一律按军法处置,听明白了没有?” 游德高面前,两个营的士兵脸色涨红地大声吼起来:“听明白了。” “游思政,营地外面有个姑娘找你”,远处传来的声音让游德高威严的形象一秒破功。 “哈哈哈,游思政,你相好的又来找你了”,一帮子士兵开始打趣道。 游德高脸色一红,一个凶狠的眼神甩了过去,“皮痒了是吧,回头再收拾你们。” “哈哈哈”,营地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游德高转身就走,一边小跑一边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捋了捋自己的发根。 龙骧旅营地外,一个身着绣花红色镶边襦裙的年轻女子正提着一个盒子安静地看向营地里面,待看到游德高的身影时便是脸上一喜。 “游,游大哥”,这女子顶着门口站岗的六人憋笑的眼光,脸色微红地朝游德高挥了挥手。 “叶姑娘”,游德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路过岗哨时,他朝门口几人挨个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好好站岗。” “噗呲”,几个哨兵忍不住笑了出来。 游德高此时却眼前一亮,他面前的这姑娘身段苗条,鹅蛋一般圆润的脸庞透露出一股可爱的气息,配合上似乎是在恒顺衣铺里买的这身红色裙子,令他有些不愿将眼光挪开。 “游大哥,你看什么呢?”,这姓叶的女子一脸娇羞地唤了他一声。 游德高脸上又是一红,看了看一旁像是看热闹的几人,赶忙拉着这女子走到一边。 “兰儿,你怎么来了?” 叶兰将自己手里的盒子一提,小麦色的小脸上荡起一阵阳光的笑容。 “给你送吃的来了啊,对了,你有没有报名参加那个什么相亲大会?” 叶兰说着说着脸色一红,嘴唇都开始轻咬起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刘家生变(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游德高一脸高兴地将叶兰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一边赶忙否认:“咋可能,咱们这不是……” 话没说完,游德高有些好笑地看向叶兰:“怎么,你报名了?” 叶兰先是暗暗一喜,随即又是小嘴一撅,“去相亲的都是还没找着人家的,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报名?” “哈哈哈,别去,别去”,游德高急忙摆手,随即又反应过来眼前这姑娘话中的意思。 “嘿嘿,兰儿,你这是……” 龙骧旅营地里,刚刚从营房中走出来的于永凯不经意间瞥见了游德高和叶兰两人的身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门口放哨的六人。 “和游思政在一起的那是谁?” 门口带队值守的刘节义一脸贱笑,待看见于永凯严肃的目光才一个挺身站直大声回道: “报告营长,那个姑娘叫叶兰,和游思政往来有一段时间了,我都碰见了三、四回。” 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贱贱地笑道:“咱们现在都在传,这位叶姑娘说不定就是思政夫人呢。” 于永凯不禁莞尔,“哈哈哈,他娘的,我还说帮他多看看呢,结果这小子自己悄没声的就把事情办妥了。” 他指了指门口的刘节义等人,“你们多学着点儿,省的还要老子来操心。” “哈哈哈” 刘家村的相亲大会在村公所附近的大祠堂偏殿里举行,高大的殿宇、明亮的窗几和崭新的家具都让这场活动显得颇为高大上。 加上活动采用的是刘锡命曾经办过的那种冷餐会,更为相亲的男男女女提供了良好的沟通机会。 于永凯颇为得意地站在殿角端着一杯琉璃盏,里面装的是酒坊新出的果酒。 “怎么样,这场活动办的不错吧,你以前可曾参加过这种事情?” 于永凯一边轻品美酒,一边同身旁非要进来看热闹的何天磊交谈道。 等了几息却没有等到回音,于永凯转脸看向何天磊,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大殿中的某一处观察。 “怎么,有情况?”,于永凯赶忙放下琉璃盏,靠近何天磊问道。 只是他顺着何天磊视野的方向看去,除了正在大殿中间晃来晃去的相亲男女,却什么其他的也没看到。 何天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没什么”,他也从旁边桌上抄起一杯酒品了一口。 “确实不错,在这里待的越久,越让我有种错觉,就好像天下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一般。” 于永凯一巴掌拍在何天磊肩上,引得他专门看了看自己肩头多出的手掌。 “天下失序,能有一处安生之所实属不易,何局长我知道你自诩本领无双,但是你想想在锦衣卫中的日子,再看看刘家村的这些人,谁更值得守护岂不是一清二楚。” 何天磊顿时默然,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我先走了。” 于永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维扬,二哥交代自己的任务可是尽力了,看起来还是有些成效。 连续五天的相亲大会取得了圆满成功,刘家村现在的年轻人物资条件基本都相差不大,也不存在什么门当户对一说,只要两个年轻人能够看对眼,这事自然也就成了。 一场活动下来,至少有六千多人有了正主,至于被剩下的嘛,政务所承诺接下来一段时间还会再举行类似的活动,到时自然会轮到她们。 让于永凯等人颇为惊喜的是,营思政游德高的动作似乎要快的多。 “营长,你听说了没,听说游思政都把叶兰带回家见过父母了,指不定两人就要定亲了。” 营军法官刘敬忠趁着吃饭的档口,找到于永凯八卦到,满脸都是得知了第一手消息的窃喜。 于永凯有些惊讶地停下手中的筷子,“这么快。” “快什么快啊,他们都认识快一个月了,郎有情妾有意的,再加上**,那个你懂的……”,刘敬忠眉飞色舞地朝于永凯各种描述。 至于懂的那些内容嘛,嘿嘿,刘家村学堂可是有生理课的。 于永凯皱了皱眉,“德高也是高级干部,他的婚事可不能这么随意,怎么地也要给二哥报告一声吧。” “不行,我得找他说说去”,于永凯越想越不对,加快吃饭速度,打算待会儿就去找游德高问问。 “哐当”一声,木制饭盆敲在桌子上的声音在于永凯身旁响起。 正在聊天的于永凯和刘敬忠转头一看,军情局的何天磊一脸随意地叼着跟香烟端着饭碗在两人旁边坐了下来。 “有事跟你说”,何天磊依旧是简洁明了。 他又看了看刘敬忠,“你也一起。” 说完,何天磊没有透露到底是什么事情,直接扒拉起饭碗里的米饭来。 于永凯眉头皱了皱,颇有默契地没有张嘴问是什么事情。 三个人稀里哗啦地几下将饭吃完,“到我那儿去说?”,于永凯看向何天磊。 何天磊点点头,快步跟着于永凯走出了食堂。 重新整修后的刘家老宅颇为宽敞,是以每个军官都有自己的单独房间。 于永凯等待何天磊和刘敬忠两人都进来后,探头看了看屋外,轻轻将房门关上。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拒绝了何天磊递过来的香烟,于永凯手臂抱胸问道。 何天磊也不见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将手里的香烟再次用火折子点燃。 “游德高有个对象你们知道吧?” 于永凯和刘敬忠两人对视一眼,悚然而惊。 ““她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何天磊依旧一副不急不缓的神情,只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 “我们军情局怀疑她是外人派进来的间谍。”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沉默,隔了几秒钟,刘敬忠才涩声开口:“这,这不大可能吧?” “用用脑子”,何天磊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脑袋,“那个叫叶兰的长得珠圆玉润,你们觉得这光景的流民能够养的出这样的女儿吗?更不用说她似乎还有一手好厨艺?” 何天磊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唔,我还尝过她给游德高做的绿豆糕,确实是挺好吃的。” 于永凯下意识地往后一踩,身体陡然晃了晃。 “那也不能就说人家是间谍啊,这做事总得讲个证据吧?” 何天磊撇了撇嘴,“也就是刘家这么麻烦,要在锦衣卫,我们都是直接锁拿拷问了事。” “算了,不逗你了”,见于永凯有些生气,何天磊轻笑一声。 “我派出去的人观察她好几天了,虽然她伪装的很好,跟着那些女工一起上下班,闲着没事儿就到人民广场上逛一逛,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异常。” “但是再狡猾的狐狸在猎人眼里也会有破绽”,何天磊脸上闪现出一种莫名的,可以被称为自信的东西。 “她和她家人的关系有些过于冷淡了,而且就如同我刚才说的,作为一个佃户的女儿,似乎会的也太多了一些。” “人们总是容易被眼前美丽的事物所迷惑,而忘了探究她背后的真相”,于永凯没头没脑地念叨出这么一句话来。 何天磊眼前一亮,“你刚才说的什么?再重复一遍。” “人们总是容易被眼前美丽的事物所迷惑,而忘了探究她背后的真相。” 于永凯重复了一句自己的话,末了盯住似乎打算将这句话抄写下来的何天磊。 “这是二哥对我们说的,我记得他还说过,“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眼睛只能看见我们想看见的东西。” “哈哈哈”,何天磊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用铅笔刷刷将这两句话写了下来。 “二少爷果然不是一般人,这话说的有境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刘家生变(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行了吧,现在该怎么做,你专程来找我们两个,肯定不只是说一声这么简单吧?” 于永凯念完刘锡命的两句“名言”,心头的难以置信也扫清了几分,终于冷静问道。 “你们觉得游德高有没有问题?”,何天磊没有直接回答。 “不可能!” 于永凯和刘敬忠两人全都异口同声回道。 见何天磊有些不解,于永凯解释道:“龙骧旅所有军官都要定期填写个人情况报告,包括过去一年来的所有动向,家庭变动等等,至少从目前来看,他的家庭很稳定,没有任何背叛的理由。” “而且他的资历很老,又得到二哥的信任,在咱们家的前途谁都能看得见,他没有理由放弃这些。” 何天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样,我再安排人对他盯梢一段时间,如果确实没有异动,可以适当考虑将这件事透露给他,看看他的反应。” “这个叶兰既然被派遣进来,那自然要同外界沟通消息,咱们刘家村十分封闭,现在四周的城墙也都修建了起来,她只能依靠其他人传递,必要时候可以将其一网打尽。” 于永凯对何天乐这个计划还算认可,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德高那里我和敬忠也会找时机试探试探。” 商量好细节的三人很快便行动起来,五天以后,基本确认游德高不存在叛变情况时,于永凯和刘敬忠亲自找上了他的房门。 游德高的房间里一如于永凯等人一样,简单明了,没有什么过于奢侈的东西。 于永凯暗自观察的同时心中点头,二哥总说魔鬼就在细节之中,从德高日常生活来看,应该不存在奢侈腐化现象。 只要个人生活没有问题,那么凭刘家村的条件,于永凯自行没人会背叛。 “我代表龙骧旅,同时也作为铁血大同社第一营副主委找你谈话,敬忠会从旁见证。” 于永凯关上房门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正儿八经的样子让游德高愣住了。 “呃,好”,有些手足无措的游德高赶忙招呼两人坐下。 于永凯一脸严肃地看向游德高,“你最近谈的这个对象,名叫叶兰的女子,你对她了解多少?” 游德高心里咯噔一下,老实回道:“她在村里的情况我都清楚,她家里还有一父一母,现在在德云茶楼上班……” 于永凯等到游德高嘚吧嘚吧说完才静静说道:“那她有没有给你说过她以前的生活?” 游德高眉头一皱,“你们怀疑她?因为什么?调查过没有?” 刘敬忠忍不住抢话道:“不是怀疑,而是基本已经确定,她应该是外面混进来的间谍,接近你也只是为了更好的探听消息。” 游德高勃然变色,噌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可能”,他一脸坚定地摇头,“兰儿一介女流,她能做什么事情,况且她父母都在,之前一起的流民也可以 作证,怎么可能是间谍。” 于永凯叹了口气起身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 “大家兄弟一场,我们也不想骗你,虽然还没有证实她和她的父母怎么逃过的审查,但是她在探听村子里的秘密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现在更关心的是,你到底怎么想的?”,于永凯双目炯炯有神地盯住游德高,看得他额头一滴冷汗滑下。 游德高看了一眼右手揣在怀里的刘敬忠,强忍住自己的冲动闭眼回道:“我自然是忠于咱们家的。” 刘敬忠松了口气,左手拍了拍游德高肩膀,“想开点儿,现在只是来找你配合,最后怎么样,咱们还是要靠证据说话的。” 游德高一下子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这事得有证据。” 他看向于永凯,“营长,你们打算怎么做?” 于永凯依旧面无表情,“何局长想出了一个法子,叶兰如果真的是间谍的话,那必然要探听咱们的秘密并且传出去。” “你仔细想一想,你跟她相处的时间里,她是否有过这方面的举动?” “游大哥,咱们村子里一直冒烟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啊?……” 游德高的心里突然浮现出几个片段,他疯狂地将这些念头赶出脑海,“不记得了,光顾着谈情说爱,忘了都说的啥了。” “噗呲”,刘敬忠没忍住笑岔了气。 于永凯跟着无声地笑了笑,“没关系,下面这几天你再和她相处的时候,可以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一下咱们家的秘密,具体的话术我们会提供给你。” “如果她真是间谍的话,一旦她自觉搜集到了足够的秘密,自然会想办法传递出去,到时就是咱们收网的时候。” 游德高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良久才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回道:“我同意。” 于永凯一把拉住他,死死盯住他的双眼:“记住,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把消息透露给她,也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异常,除了我们给你提供的材料,其他的都当做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见游德高只是点点头不说话,于永凯有些体谅他的心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刘敬忠一同走了出去。 房间里,游德高双手手指深深地插入发梢之中,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我不能光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我要听听兰儿怎么说”,游德高噌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 但是随即他又痛苦地坐了回去,这么做就意味着背叛,而刘家村最容忍不了的就是背叛。 想到被二哥处决的黄明等人,再想想此前生活的对比,游德高终究没办法因为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也是为了她好,如果她不是,那自然无事,如果她是,那就是敌人,二哥说了,对待敌人没有仁慈可言。” 游德高不断在心 中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先不要下定论。 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快会发芽生根。 接下来的几天里,游德高开始对叶兰的一些细节进行观察,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深。 四月二十七日的晚上,已经有些心力交瘁的游德高正准备上床歇息,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是我”,永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怎么了?” 看着一身便装,但是携带着武器的于永凯,游德高刚一开门就是一愣。 “叶兰行动了”,于永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游德高,“军情局早已布置好,你去不去?” 游德高二话没说,将外套长衫直接一裹跟着出了门。 十几个龙骧旅士兵早已便装守候在外,一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点燃火把,直奔村子南面而去。 南面除了城墙以外便是嘉陵江,有人要过来接头。 作为龙骧旅主官,游德高自然对刘家村布防了然于心,他在路上就醒悟了过来,心中忍不住一疼,但是随即取而代之的更是一种解脱。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如果无法避免,那还不如早一些让它发生。 军情局果然已经在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到达南面城墙不远的地方时,游德高赫然发现何天磊、赖敬节等几个军情局大佬全都在场。 一众人等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月光下一个个若有若无的身影。 一直等到寅时左右,南面城墙上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直接从城头跳了下来。 游德高眼皮一跳,是练家子,有王宏等教官作为对比,他瞬间有了判断。 然而还没等这人和叶兰接上头,城头上率先响起了一阵火枪射击的声音。 “砰”、“砰” 伴随着几声惨叫,南面城墙处顿时火光通明,几十号军情局和龙骧旅的人手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叶兰和进入到刘家村的那人围住。 至于城墙外面显然是接应的船队,自然有城墙上的士兵负责招呼。 “两位让我们好找”,何天磊见被包围住的两人呆若木鸡,挺身而出调笑道。 那个负责接应的黑衣人一听他这话反而打破了平静,飞奔着朝何天磊而来,看那架势似乎还想进行斩首行动。 何天磊这边几十个面无表情的士卒果断地扣动了扳机,砰地几声,黑衣人应声倒地。 至于那个叶兰,顿时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游德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向叶兰的目光充满冷漠。 还是于永凯率先走过来,挥了挥手示意将叶兰押下去。 “想开点儿,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回头请二哥再给你多介绍几个。” 没等几人安慰完游德高,负责查看尸体的几个军情局人员有些惊讶地朝何天磊等人大喊:“何局长,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人身上……” 第三百九十六章 回村诱惑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直到六月初,取道南直隶再绕道长江西归的刘锡命一行终于出现在了顺庆府境内。 长达一个多月的旅途把受伤的亲卫团士兵将养的差不多了,在众人的尽心照顾下,总算没有新增一例死亡,这让刘锡命等人松了口气。 看着远远在望的刘家村冶炼局冒出来的黑烟,刘锡命在船头伸了个懒腰,因为淮扬大饥荒和一路上的惨状所带来的沉重心情也随之缓解。 “总算是回来了,这他娘的长途旅行真是要了人的老命了。” 已经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的刘锡命满肚子都是苦水,以后谁要让他再坐这么长时间的船,他非要拼命不可。 不过越是靠近刘家村,刘锡命的心里反而忐忑了起来。 无他,自己从江南带回来的两个美娇娘已经提前回到了刘家村,想到在府城里还没过门的谢纯熙,刘锡命一阵头大。 当初收李香君的时候只觉得音清腰软易推倒,现在才知道里面麻烦的地方。 算了,总归要面对的,咱现在好歹也是新安伯了,纳个妾那不是天经地义,刘锡命心里给自己打气。 大半年的时间不见,刘家村码头上更显得热闹,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布满码头,正在往上装载货物。 “二哥!” 老三刘锡贤、老四刘锡安的声音率先在刘锡命耳边响起,两个不断挥舞着手臂的小家伙出现在码头上。 “哈哈哈,二哥回来啦。” 刘锡安还没和刘锡命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这会儿在码头上又蹦又笑的,显得十分激动。 倒是刘锡贤,虽然也跟着不断舞臂,神情却要稳重得多。 “你们两个,想我了没有”,船只才刚刚停拢,刘锡命大笑着踩着舷梯走下船来,一把将两人抱住。 “哎哟,你们俩长得这么快,抱都抱不动了。” 可不是像刘锡命所说的嘛,这两个小家伙现在都十四岁了,正是最长身体的时候,大半年的时间便窜出了一寸多高。 刘锡安小脸一扬,满脸都是骄傲之色,“那是,我现在都有五尺了,再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哈”,刘锡命照常捏了他小脸一把,“好好好,是大人了。” “娘,大舅,堂兄……” 看着迎面过来的刘陈氏等人,刘锡命咧嘴一笑,拉着两人迎了上去。 “拜见新安伯。” 除了刘陈氏和陈翊定等几人,码头处前来迎接的几百号人呼啦啦地全都跪倒在地。 刘锡命受封为伯的事情,都不用他自己报信,朝廷便早已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了顺庆府衙门,这事可引得全府一片震动。 自开国至今,文人封爵者本就屈指可数,在顺庆府那更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消息一传出来,刘家在顺庆的地位再次暴涨,原本还有想法的一些家族也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生怕惹上了刘家。 现在刘家人出门办事都昂首挺胸,承了这么大的风光,这会儿大家拜起来更是毫无压力。 刘锡命一张脸笑的跟花儿一样,“大家快快请起。” “二郎愈发了不得了”,陈翊定看着刘锡命意气风发的样子感叹道,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走投无路到自己家来求助的少年。 刘陈氏一脸的欣喜若狂,拉着刘锡命一通看来看去,“我儿,你的那身伯爷的行头呢,快拿出来给娘看看。” 陈翊定笑拉她一把道:“妹妹,哪有在这儿看这些的,咱们还是赶快回村吧。” 刘陈氏一脸恍然,“对对对,我都搞糊涂了”,直接拉着他便往村子里走。 “我的儿,快跟我去祭祖,要不是有祖宗保佑,你怎么能当得上伯爵。” 刘锡命一边笑着安抚自己的母亲,目光却看向了她身后的几位丽人。 “香君、董姑娘,你们是何时到的?” 董小宛听到刘锡命直接叫她,不由得脸上一红。 李香君却是一脸兴奋,看了看同样笑语盈盈的刘陈氏才行了个万福礼道:“妾身五月中就到家了呢。” 刘锡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仔细询问她这个把月过得怎么样,只好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过来一起搀扶刘陈氏。 刘陈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刘锡命一眼,没有拒绝李香君过来搭把手,这让刘锡命心底松了口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走进村里,刘陈氏见自己等人已经走到了前头,这才一把拧在刘锡命胳膊上。 “哎哟”,刘锡命龇牙咧嘴的叫唤到。 “好在香君这媳妇儿我看着顺眼,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至于熙儿那里,回头你自己给她解释去,我可是听说她已经哭了好几场了。” 刘陈氏嘴上放着狠话,看向刘锡命和李香君的目光却一片柔和,当娘的自然是和儿子站在一边了。 自家儿子都快18了,竟然还没婚嫁,别人家的小子这会儿都应该抱大胖小子了。 因此李香君和董小宛等人一从江南回来,刘陈氏简直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儿子开窍了,她能不高兴嘛。 加上李香君孤身一人到了四川,自然对刘陈氏百般奉承,提前让她享受到了老太君的生活,这一下子刘陈氏看李香君便真如自家女儿一般。 刘锡命嘿然一笑,再次安慰地看了看李香君。 “儿子这不是想着娘天天嚷嚷要抱孙子嘛,这才给您多找几个儿媳妇儿回来,过几天我就去城里,一切有我。” “哼哼,这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刘陈氏欣然一笑。 刘家村的底子早就在之前打好,这半年的时间里,主要是围绕着主城区进行的扩建,变化不是特别大。 顶着六月的艳阳,刘锡命一群人的马车顺着绿树茵茵的为公大道一路疾行。 刘家村大祠堂已经清扫完毕,正殿之中供奉上了刘家历代祖先牌位,好一通祭拜之后,迎接刘锡命的活动才算是告一段落。 赵向阳、杜良骥等人早前刘锡命一步也都返回了顺庆,准备备战八月的乡试,只不过除了窦玉泉几个,其他人全都待在家中却是没来。 这会儿刘锡命刚刚回来,其他人自然也不好一直缠着,总要给人家留点儿梳洗的时间。 刘锡命走的时候刘家大宅还没有修好,这会儿从大祠堂里走出来,看到富丽堂皇的自家宅子,便是不喜奢华的刘锡命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还是有些太过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迈入刘家大宅的门槛,刘锡命朝刘陈氏感叹了一句。 “这哪跟哪儿,你受封的消息传回来,大家还觉着这宅子修得规格不对呢,咱们家现在好歹也算勋贵了,没有个体面地方,别人来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老娘这话说的一股富贵人家老太太的味道,差点儿让刘锡命忍俊不禁。 “娘,现在咱们家在顺庆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顶尖的富贵人家,只有咱们说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说咱们的。” 刘陈氏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那倒也是,你赶快换洗去吧,让香君伺候着你。” 刘锡命也不推辞,嘿嘿一笑牵着李香君的小手就跟众人告辞。 刘家大院是按照五进的大宅院来修建的,刘锡命待的地方自然是主屋。 一进到屋里,刘锡命一双坏手忍不住将娇小可人的李香君拦腰抱住。 “怎么样,有没有想你夫君,在家中过得如何?” 李香君一声娇 喘转过身,小手轻轻在他胸口锤了几下。 “你还好意思说,扔下人家和董姐姐两个在南京,自己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打仗,你身上可曾受伤?” 李香君眼中的柔情让刘锡命心中一荡,一张大嘴当即俯下身去。 “唔” “嘿嘿,你家夫君乃是天上的星宿,自然有仙人庇佑,寻常人如何伤得了我,今日我挣了个伯爵回来,过几年还要替你纯熙姐姐和你挣个诰命夫人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村中诸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许久不见,刘锡命自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禄山之爪,惊得屋里一阵娇笑连连。 听着美人儿趴在自己胸膛上述说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刘锡命的心情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李香君原本只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夫郎最多就是富裕之家,哪晓得到了顺庆才发现,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在江南也少有人比的上。 良田数万亩,属于刘家的佃户(李香君自己的理解)就有几万人,加上刘陈氏和蔼的态度,让李香君对刘锡命更是上心,小两口更显亲密。 只是晚上用餐的时候刘锡命有些奇怪,刘陈氏竟然将董小宛母女两人也一起叫上,这两人交际能力真有这么强,能够把自己娘也哄得团团转? 董小宛自然也注意到了刘锡命调笑的眼神,只是现在她却怎么也不敢和刘锡命对视了。 母女俩寄人篱下,本来李香君就联合着刘陈氏一起天天撺掇。 现在刘锡命又封了伯爵,那更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这种少年郎对于情窦初开的董小宛当然有无比的吸引力。 不过刘锡命的精力却还没法放在自己后院里,等不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刘家村的各级管事就被叫过来一起开会了。 大半年不在,虽然有信鸽可以互通消息,但是家中依然攒下了一大堆事务要等刘锡命来确定。 他只好先将大部分的事情压下,等到后面再来处理,今晚则先听取各部门的详细汇报。 虽说刘锡命人不在,但是刘家村的体系运转却依旧井井有条,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梳理了清楚。 “大家辛苦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全赖诸位齐心协力,方能保得咱们家蒸蒸日上,在此我先行谢过。” 刘锡命看向陈翊定,“回头还是请丁房牵头,对这半年里的人和事进行一个总结,该提拔的提拔,该赏赐的赏赐,断不能让村里人寒了心。” 陈翊定一脸笑意,“伯爷这话我记下了,下来以后就让丁房落实。” 听到陈翊定的回话,刘锡命心中微微一笑,果然只有自己是这个世代的局外人。 虽然已经讲了这么久的大同之道,但是一听到刘锡命受封伯爵,如陈翊定这些人下意识地便转换了口径,不得不说习惯的力量果然强大。 赏功罚过之后,刘锡命才就眼下自己最关心的几点吩咐起来。 “龙骧旅扩建一事做的如何?”,他首先看向于永凯。 于永凯胸有成竹地起身回话,“回二哥,第四营和第五营已完成组建,按照训练操典进行了三个月整训了。” 刘锡命笑而颔首,“那就好,对了,龙骧旅战士们的个人问题解决的如何?” “凡是年龄在十六岁以上的基本都找到了自己的相亲对象,眼下就等二哥回来定个方略,之前你说的那个集体婚礼还搞不搞?”,于永凯问出了大家最关切的问题。 “搞啊,当然要搞”,刘锡命一脸兴奋,“咱们家的大祠堂修建完成这么久了,还没办过这样的喜事呢。” “老师”,刘锡命看向学房执事周良才,“烦请老师和陈执事等熟悉礼仪的长辈,就着咱们村的这次集体婚礼,商议一个嫁娶流程出来。” “这婚丧嫁娶本就有定例,是不是直接采用就行?”,周良才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有些疑惑问道。 刘锡命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然,民间所用仪式太过简陋,富贵人家所用又太过繁琐,而且其中还有太多不合时宜的东西,趁着这次机会,咱们就要定下个定例出来。” 对于这些丧葬制度,刘锡命早就有想法要改了。 虽说洪武帝对老百姓的吃喝拉撒全都做了规定,但是现在可是乱世,朝廷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来管这些。 何况刘家现在也今非昔比,刘锡命相信,自己只在家中搞这些小动作,没人敢胡乱说些什么。 中国人的礼制从周礼一直传承至今,很多还是奴隶社会的遗存,无法适应未来工业时代的需要。 刘锡命的初步想法是参考西式的做法,让婚礼和丧礼既要简洁,同时也要肃穆庄严。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开始坚持要修建全村大祠堂的原因,国人不信一神,却必须要祭拜自己的祖宗。 有大祠堂,也就相当于有了教堂一般的存在,祠堂中的庙祝便相当于神父,如此很多活动也就可以开展了。 听到刘锡命将自己的想法初略道来,周良才和陈翊定等老学究听得直揪胡子。 但是刘锡命始终将自己的这些想法框在以祖先为尊,以简洁为美的大框架下,周良才除了找两句不合祖制来说话,却也找不出其他借口了。 现在刘家村刘锡命一人独大,这么点儿小声音自然被他直接按了下去。 不理几个老头子纠结的表情,刘锡命看向于永凯。 “这事尽快办,眼下陕西缺人,办完这些,第四营和第五营就可以准备北上,去陕西换防,同时再从陕西的流民里面招募八千壮丁来川训练,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再重新编组两个旅出来。” 于永凯和游德高等人陡然欢呼,“万胜。” 再组建两个旅,那龙骧旅岂不是又该升格了,这帮子军官如何能够不高兴。 刘锡命挥手压了压,笑着叮嘱道:“别高兴的太早,新的家丁护卫队首先要政治上过硬,如果没有合适的基层士官,那还不一定组建呢。” 于永凯和游德高挺身而起,右拳捶胸行礼,“二哥放心,龙骧旅一定做到思想过关,立场稳固。” 刘锡命嘴角维扬点了点头,在中原走了一遭他才深刻感受到时不我待。 反正现在自家的力量分散在各处,这帮大明的官员又没有全国反应沟通机制,谁能知道自己到底养了多少兵马。 仔细算算的话,陕西光是关中就有十万流民,汉中新近招募下来也有三万,刘锡命先提八千已经是算少的了。 在座的管理人员都是经过长时间考验的,现在刘家又如日中天,刘锡命也不怕他们会泄漏秘密。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有一个更大的依仗,那便是财政。 “苏帮办,此前我传回来与江南诸家生意往来的消息你办的如何?” 刘锡命这话问的是商房主管,现在的帮办苏言。 苏言年纪不到四十,一张脸上写满了中年男人的干劲儿。 “回伯爷,属下已派人和江南取得了联系,眼下正准备沟通长江各镇,妥当之后便可向江南发送第一批货物了。” 刘锡命邪然一笑,“沟通个锤子。” “传令下去,龙骧旅派出水军护卫,沿路就打我的旗号,有敢刁难的直接撞沉。” 苏言瞬间反应过来,“哈哈哈,属下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了,咱们家已然是勋贵,何必受他们地方上这些气受。” 屋子里的一帮管理层跟着大笑起来。 苏言满脸笑意,“伯爷,要是照这么个办法,咱们家的利润至少还可以提高二成。”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这便是他敢于再行招募的原因。 之前他就算过总账,加上江南和四川、湖广的收益,刘家一年的收入在九十万两左右。 但是眼下有了新安伯这个身份,光是运往江南的货物便可以增加十万两左右,刘家的总收入也可以突破一百万两一年。 这么一来,新组建两个个旅似乎也不是太大的问题了。 “商房好好干,咱们家的财政就指望你们了,等陕西的棉花出来,家中的收入还要再提升一步,大家的福利也会跟着上涨。” 刘锡命临了不忘先画个大饼,引得会议室内众人喜气洋洋。 第三百九十八章 修建船厂(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说起商业,还有另外一件事”,刘锡命看向被他专程邀请列会的董小宛母女。 “董夫人精通苏绣,她还专程带了几位绣娘一起加入咱们家,以后便是自己人了,我现在任命她为织绣局协理,统筹负责纺织品加工一事。” “吴婶、志定,回头还要请你们几位多帮衬帮衬她,早日让咱们家多出几样拳头产品。” 刘锡命专门叮嘱纺织局吴婶和商房苏言道。 董白氏一脸拘谨地站起来行万福礼,饭桌上的时候伯爷便和她说起这个织绣局的事情,她本以为还要再商议的,哪晓得竟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想到往后自己便算是有了着落,董白氏看向董小宛的目光里充满了喜悦。 董家母女到刘家村一段时间了,许多人也认识,刘锡命便不再多管,眼下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昌达”,刘锡命看向苏谨走后暂代工坊主管的谢昌达。 “从明日起,抽调部分人手,在江边南岸修建一个大型船坞,要求至少能够同时建造六艘大船,至于造船具体的标准,回头你找咱们从江南招募的易辛那帮人去商量。” 谢昌达正打算趁着苏谨不在大展拳脚,听到刘锡命这话有些兴奋地起身应承。 “二哥,咱们家不是已经有几十条船了吗,怎么还要造船?” 于巧曼现在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她和刘锡命熟络,又久在账房,对于要花钱的事情特别敏感,直接就开口问道。 刘锡命笑着冲她点点头,“不是造江里的船,是造能载数百人的大海船,一条船至少得有二、三十丈长。” “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这里在座的都是没出过海的土包子,谁能想到二三十丈的大船是什么样子,那岂不是得跟几栋房子那般大。 于巧曼却眼里冒出了小星星,“这船是不是就可以开到以前二哥说的那些碧浪白沙上去了?”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些,没错,就是要在那儿用的。” 刘锡命哑然失笑,当年他给于永凯这帮小萝卜头上地理课可没少将这些,没想到于巧曼还记得这么清楚。 于巧曼小脸一红,抿着嘴坐了下来。 在一旁的游德高用胳膊撞了撞于永凯,向他比出个嘴型。 “大舅子” 于永凯看懂了他的意思,一脚踩在没提防的游德高脚上。 “嘶” ~~~ “二哥”、“二少爷” 会才刚刚开完,收到刘锡命颜色的于永凯、游德高和何天磊等人便围了过来。 “到我办公室里去说”,刘锡命接过何天磊递过来的香烟,带着几人走出门去。 刘锡命豪华大气的房间里。 “说吧,那件事到底怎么说。” 众人坐定,刘锡命抬抬脑袋示意何天磊开口。 “咳咳”,何天磊清了清嗓子,递过来一张纸。 “二少爷可还记得这个?” 刘锡命一边观察屋里众人的表情,一边将纸张接了过来。 只是才打开看了一眼,他马上就脸色大变。 “这是那名黑衣人身上的?” 于永凯点点头,“那个叫叶兰的呢?”,刘锡命看向游德高。 游德高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气回道:“死了,自己服毒死的。” “草” 刘锡命将手里的烟头狠狠甩在地上,一把将桌子上的几个文件扇下桌子。 “这件事给窦行德说了没有?” 于永凯一边上前收拾地上的文件,一边抬头回话,“还没有,这事还得等二哥来定。” 刘锡命感觉到身体有些燥热,六月的顺庆本就十分炎热,哪怕到了晚上也没有丝毫的凉意,好在刘锡命的办公室几面通透,还有一阵阵微风吹过。 “去把玉泉请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刘锡命思考起待会儿应该怎么给窦玉泉解释。 一阵微风将刘锡命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张吹动了一下,上面赫然露出三个圆环的标志。 “怎么了,会不是开完了吗?” 窦玉泉跟着刘敬忠走进刘锡命办公室,马上察觉到一种不安的氛围。 刘锡命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就坐。 “给你看一个东西,不过你要保证不会太激动。” 刘锡命拿起那张纸,一边朝窦玉泉叮嘱道。 “哈哈哈”,窦玉泉轻笑一声,“都多大人了,还激动什么?” 刘锡命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将纸张递了过去。 “咚” 窦玉泉一拳捶在书桌上,十分激动地站起身来朝刘锡命挥舞手上的纸张。 “这是哪儿来的?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要激动”,刘锡命赶忙从书桌后面绕过来将他按在座位上,抬头示意何天磊将事情讲一讲。 “……事情就是这样,这个图案是我们在那帮前来接应的黑衣人身上发现的,可惜的是这帮人都死了。” 窦玉泉听得头上青筋直冒,他还记得上次去成都时从阴阳宗闵月那里听到的消息。 这个三环刺青就是杀害自己满门的凶手。 本以为连阴阳宗都不知道的消息,自己再也难以查证,但是如今却从何天磊口中听到了消息,让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可是这一切又在听到黑衣人尽数自杀的时候恍然破灭。 窦玉泉一脸的失望和悲伤映入于永凯眼里,他斟酌了一下说道:“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目前初步的证据显示,这帮人可能是德阳王府派过来的。” “啪” 窦玉泉的袖筒中掉出一把扇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晰的声响。 “德,德阳王府?” 窦玉泉嘴唇微抖,看向于永凯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放佛在分辨其中的真假。 刘锡命闭上眼睛想了想,“几年前德阳王还未就藩,年龄也太过小了一些,若是这么推论的话,当年那帮人……” 这结论有些太过惊诧,刘锡命说到一半也说不出口了。 倒是窦玉泉咬牙切齿地念道:“蜀王府!” 刘锡命脸上一丝疑惑闪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们家一直都是蜀王府的官商,有什么事需要让蜀王府动这么大的干戈,竟然要将你家斩尽杀绝?” 窦玉泉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顾不上再回答刘锡命的疑问。 见状,刘锡命只好再次上前拍了拍他肩膀,“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楚,你先不要想多了,总之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刘锡命朝何天磊等人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先退下。 “能有什么结果?”,何天磊等人走出房门没多久,窦玉泉满眼通红地抬起头来。 “他贵为堂堂蜀王,就算知道他家是我的仇人,我又如何能报的大仇。” “我恨,我恨这世道不公,我恨这帮豺狼……呜呜呜”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窦玉泉的感情一下子找到了决口,一个铮铮的男子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刘锡命一句话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窦玉泉哭完。 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窦玉泉才从嚎啕大哭转为小声抽泣。 “哭完了吗,哭出来就好多了。” 刘锡命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毛巾递给他,“男儿有泪不轻弹,想必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想要看见你这番模样。” “你不用多说”,不等窦玉泉开口反驳,刘锡命伸手制止住他。 “你所担忧的,不过是蜀王势大无法报仇而已,倘若我说并不一定呢?” 窦玉泉猛地抬头,满眼尽是血丝。 刘锡命眉头紧皱地看向他,“现在天下是什么状况,你我去陕西一趟还没有个数吗,这朝廷可还有个朝廷的样子,庶民官绅可还有个庶民官绅的样子?” “这是乱世,是乱世你懂不懂”,刘锡命一把将窦玉泉的右手拉住,“自朱明建极至今已近三百载,天下可有超过三百年的王朝?朱家还能不能坐得稳这天下还得另说,你现在这番做派是给谁看?” 窦玉泉的双眼里顿时有了光芒。 刘锡命冷笑一声,“你我兄弟,蜀王既然与你有仇,那便是与我有仇,倘若真有可能天变,屠了他蜀王府一家又能如何?” “无疆……”,窦玉泉手上陡然用力,死命地捏住刘锡命的左手,嘴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建立船厂(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见窦玉泉充满感激的眼神,刘锡命再次拍了拍他大腿。 “咱们两个不用多说其他,这件事既然已经有了眉目,我会让何天磊继续查下去,你只管等结果就好。” “对了,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让自己强大起来,今年的乡试你可要加把劲了。” 窦玉泉被刘锡命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听到他这话顿时破涕为笑,“哈哈哈,这你放心,今年我便和你争一争这解元。” “哈哈哈”,刘锡命放声大笑。 窦玉泉眼下也是刘家村的关键人物,不说他对刘锡命以前的那些帮助,便是他本身也是刘锡命不可或缺的良友。 如今见他恢复过来,刘锡命自然是由衷的高兴。 至于蜀王府的事情,他既然敢开口,那便自然是要做的。 反正老朱家这些恶子恶孙坏事做尽,真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给你说”,刘锡命突然又想到湖广的事情。 “……就是这样,从上次的情形来看,唐修远似乎有些问题,这事你怎么看?” 窦玉泉握着刘锡命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刘锡命见状只好再次安慰道:“这事我就是和你说说,查都没法查证,你自己知道便好了。” 谁知窦玉泉却一把拉住他,一副思考的神色,“这么说来却是有些奇怪,我记得当时被唐家所救之后,唐叔父见我的第一句话似乎是问我带了什么东西。” “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结合你的说法来看,这事似乎还真不是这么简单。” “东西?”,刘锡命也跟着疑惑起来。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事情,转头看向窦玉泉,却发现两人竟然同时看向对方。 “闵月说的那个匣子!” 刘锡命摸了摸下巴,“这么就说的通了,这几方势力竟然都在找你父亲的那个匣子,只不过唐家更技高一筹,知道先牵住你再慢慢寻找。” “这么说来,你在顺庆的日子里,一定有唐家的内应在做尽盯着你,还好你是真的不知道,否则恐怕也要被他们害了。” 窦玉泉冷汗刷地下来了。 刘锡命赶忙挥挥手,“别担心,现在这些都只是咱们的猜想,具体的事情还得等后面查清楚再说。” “也只能先这样了,哎,谁能想到今天一晚上比我一年发生的事情还多呢。” “谁说不是呢,嗨,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刘锡命一拳捶在桌子上。 事情虽多,但还是得一件件地去做。 第二天,刘锡命便专程找到了自己托陈子龙从松江招募的那帮船匠。 毕竟是背井离乡到四川来做活,这一百号人都是孤身一人过来,只可惜都是一帮年纪较大的工匠,要是指望他们亲自上阵呃话,刘锡命计划的大舰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成呢。 不过刘锡命心里也满足了,要不是因为这帮子工匠年纪大了,做活不利索了,恐怕也不会专门跟着他到四川。 “小的们拜见伯爷,祝伯爷万寿无疆。” 这次才一见面,由牵头的易辛和袁楠等人带着,一帮子小老头呼啦啦地全都跪地参拜,可比上次见刘锡命的时候恭谨了许多。 易辛满脸都是惶恐之色,“没成想伯爷竟然能得朝廷册封,小的们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请伯爷无怪。” “哈哈哈,易老丈,你们快快请起。” 刘锡命大笑着上前一步,将易辛和袁楠拉起,甚至还亲自提易辛拍了拍膝头上的灰尘,引得易辛连连躲避口称不敢。 刘锡命意思意思做足了姿态,这才笑道:“这里是我家,大家不必如此多礼。” 一帮船匠全都唯唯诺诺地脑袋低垂不敢直眼相看。 刘锡命转头看了看跟过来的谢昌达和窦玉泉等人,不由哑然失笑。 照这么看,自己倒是省去了管教这帮人的功夫,要说朝廷这身皮在小老百姓眼里还真管用呐。 “好吧,易工,你们一行在我家住的怎么样,没什么水土不服之类吧?” 易辛赶忙躬身搭手回道:“劳伯爷挂念,小的们都好的很,有水土不服的,也被咱们家那个什么医院里的大夫们治好了,现在就等着伯爷吩咐呢。” 易辛本来还想说一说钱的事情,现在刘锡命突然封了伯,他却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刘锡命转头看向谢昌达,“你们还说人家多有抱怨,我看好的很嘛,你们这些管事的可不许因为别人是外乡人就欺负人。” 谢昌达连忙喊冤:“伯爷明鉴,属下们哪敢,咱们可牢记着伯爷的吩咐,天下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他瞥了一眼现在恭恭敬敬地易辛,没有再说起之前这帮人横板竖跳的表现。 刘锡命莞尔一笑,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是当着这帮子船匠的面上指桑骂槐而已,免得以后谢昌达等人不好管理。 “行了,行了,以前的事都不说了”,刘锡命随意地挥挥手。 “易工,我答应了你们的银子一定会给,但是这事你们可得给本爵做好了,否则,哼哼。” 一帮子船匠忙不迭点点头应是。 刘锡命这才带着工坊和船匠们走到南面城墙处,“从今天起你们就动工,就在这边修一个造船厂,然后再动员人手,挖一个大湖出来,我有大用。” 说完他看向易辛等人,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易工,你们这把子年纪了,做活儿肯定是不行的,眼下你们先指导着谢副帮办他们把船厂建起来,回头再给你们一人派二十个学徒,把你们的本事全都交给他们。” “哗” 跟着的这帮子船匠全都惊呼起来,个个面面相觑,但是就是不敢反驳。 刘锡命故作不知地反问:“怎么,你们不愿意?” 易辛满脸苦色,不断作揖道:“伯爷,这手艺人的本事从来都是只传自己徒弟的,哪有一下子交给几十号人,伯爷,这这……” 一旁的谢昌达总算找到了机会,瞬间搭下脸来,“混账,那你们以为我家伯爷给你们付这么高的价钱,就是为了让你们几个肩不能提的老头子来造几条画舫吗?” “真是人心吞象啊”,窦玉泉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在一旁悠悠扇着扇子道。 工坊的一帮人看了看刘锡命眼色,也都领悟过来,马上跟着一起斥责易辛等人。 刘锡命静静听他们扮了一阵黑脸,眼看卓易辛等人瑟瑟发抖一副想辩又不敢辩的样子,这才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安静。 “易辛,你们这可就不地道了,本爵千里迢迢请你们过来,为的就是要造大船,造好船,如今你们做不成事,难道还想讹上本爵不成。” 易辛心里满是苦涩,此前在松江听到有人招募去四川造船,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富家公子闹着玩的。 一帮人主要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想要到四川忽悠一圈就走,哪晓得今天砸了自己的脚。 当然了,来的这帮人确实都是经年的老船匠,只是这把手艺教给外人,一帮人那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对于这个时代工匠敝帚自珍的习惯刘锡命一清二楚,所以今天才要专门弄这么个动静出来。 眼见易辛等人抓麻,他没有继续逼迫,而是讲起了道理。 “这样吧,本爵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们这帮子工匠不愿将手艺授予他人,一方面固然是由于自身过于狭隘,但是另一方面更多地是因为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易辛等人还是不敢答话,只是眼里的神色却出卖了他们。 第四百章 建立船厂(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易辛等人不敢说话,刘锡命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踱步走到他身边。 “其他的不说,你们这百来号人觉得我家如何?” 易辛紧提着的心松了口气,赶忙弯腰驼背地答道:“那自然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小的们说实话,便是南京城里恐怕也没有伯爷这里舒坦。” “哈哈哈”,跟着的一帮刘家村人仰天大笑,这死老头子好歹还有点儿眼力劲儿。 刘锡命也颇为得意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这话他相信易辛没有奉承的意思。 刘家村除了人口方面比不上南京,其他无论是居住环境还是公共设施都远远甩出当今世上任何一个城市。 刘锡命将手中扇子一折,状似随意地指了指易辛等人。 “那如果本爵说,可以就此给你们养老,你们的后人也同样安排活计,你们愿不愿意照我说的做,将所有手艺全数传给每个学徒?” 谢昌达脸上闪过一丝骇然,赶忙抢前一步,“伯爷,这,这使不得吧,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家中众人可还怎么管理?” “哈哈哈,特事特办嘛,以后若是有特殊才能的人员自然也可以照此办理。”,刘锡命朗声大笑。 易辛转脸看了看袁楠等人,发现大家此时的表情都已从恐惧变成了跃跃欲试,心中有些了然。 “伯爷”,他朝刘锡命躬了躬身,“事关重大,可否让小的们商量几句?” “你们……”,谢昌达当即便要发怒,却被刘锡命一扇子挡住。 “可以,那你们赶快商量,我们先去说挖湖的事情。” 说完,刘锡命当真带着谢昌达等人往前就走。 “伯爷……”,谢昌达还想劝一劝,却被刘锡命再次制止住,“我自有打算。” “是”,谢昌达垂头耷脑的应下来。 刘家村整体形状是个一个围着嘉陵江的几字形,在村子南部靠近西边的方向,水流在这里还冲刷出了一个小小的围堰出来。 刘锡命仔细观察了一圈,对着谢昌达说道:“就在这里挖湖,先派人将江水隔断,再从里面挖起。” “整个湖长至少要有两百丈,宽至少要有一百丈,另外记住,湖深必须达到两丈以上,少一寸都不行。” “啊?” 谢昌达听到刘锡命讲出的数据时下巴差点儿没掉在地上。 “少爷,这,这,这工程也太大了吧!” 谢昌达一副哭丧脸叫苦到,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按刘锡命这搞法,这工程确实太 大了。 刘锡命也心中无奈,有空间存在,他即便是在顺庆造船也可以将船带到南海,但是船好造,合格的海军却需要时间和充足的训练。 百年海军,百年海军,这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现在在他空间中安静放着的五艘郑家战船全都是海船,在自家造船厂没有造出船以前,正好用来训练。 但是刘锡命事先已经了解过了,这几艘海船吃水至少在四米多深,而他家旁边的嘉陵江作为内陆河,只有少数地方才能达到这个深度,而且还都不在刘家村附近。 因此他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依靠挖掘出来一个长660米,宽330米的大湖出来,起码要先让船跑起来吧。 “放心,这事是难做,但是我把话撂在这儿,船厂和挖湖是往后一段时间的重点工作,全村多余的人力资源你都可以申请调配,咱们家几万劳力,难道还弄不成这么个事情吗?” 听到刘锡命这话,谢昌达这才脸色好了点。 眼见事情是跑不掉了,他只好脸色僵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算是答应了。 窦玉泉有些好奇地问道:“无疆,这建船厂还可以理解,挖湖却是为何?” “嘿嘿,眼下已经六月,再过几个月陕西的棉花就要运回来了,你亲自主持过那边的工作,自然对此十分熟悉,你说这批棉花咱们能织多少棉布出来?” 窦玉泉此前一直在关中帮助苏谨安顿流民屯田,算得上是关中的奠基人。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中的安排,当时他和苏谨以及雷洪、赵向阳等人都在,免不得为此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 十万人被他们分散成十个部分,沿着秦岭一线建立了十个村子。 这里离真正的关中平原较远,没有什么豪门大户关注,凭着孙传庭的手令,一帮人还真的在这里或开荒或购买,弄到五十三万亩土地出来。 当然了,不全是平地,也还有不少山地夹杂其中。 但是按照刘锡命提供的种子来计算,至少可以产出200万石棉花。 如今随着棉价大涨,普通棉布早就从一匹一钱银子涨到了二钱银子一匹,按照刘家村已经扩大后的产能来看,至少可以产出价值数百万两的棉布来。 窦玉泉算完之后吸了口凉气,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知道刘家势力扩大如此之快。 他看向刘锡命道:“你担心的是棉布销量问题?” 刘锡命点点头,“没错,按理说国内市场够大,卖出去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眼下四处战 乱,对销量肯定会有影响。” “所以我打算打通海上商路,直接把棉布卖到外洋去,如此才能真正将咱们家的实力盘活。” 窦玉泉若有所思,“海上经商首先便要防的是各路海盗,所以你是打算组建水师?先用这个湖来训练?” 他本来还打算问问刘锡命为何要在内陆训练,船只等又从何而来,不过想到刘锡命那一手通神的神术,顿时便又将话收回肚子里。 这时易辛等人也商量完毕,大踏步地从城墙上走了过来。 “扑通” 一帮子船匠纷纷跪倒,易辛朝刘锡命大礼参拜道:“小的们想明白了,伯爷愿意收留小的们,那是小的们天大的福气,小的愿意答应伯爷的条件,只是这……” 易辛说到一半偷偷看了刘锡命一眼,欲言又止道:“只是不知道伯爷能不能出个凭据之类的。” “混账” “大胆” 刘家村众人纷纷怒吼。 刘锡命却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难事,你等放心,本爵贵为朝廷勋贵,哪里会对你们这些人食言。” “这样吧,本爵不只要同你们签一份契约,更要当着全村百姓的面进行宣布,这样你们总满意了吧,倘若我真的毁喏,全村百姓往后也不会信我,这种事我可不会干。” 易辛见刘锡命没有发怒反而提出这么一个更好的建议,咚咚两声便在地上磕头道: “小的们都是贱人,被官老爷骗多了,这才想着这些腌臜主意,还请伯爷无怪,从今往后自当听从伯爷差遣。” 刘锡命依旧笑着上前,将易辛等人扶了起来。 “与民约法,事事依法而行,本就是我等上位者当做之事,你这做法没什么不妥的,相反,本爵还要大力替你宣传哩。” 见跟着的刘家村众人包括窦玉泉都有些不解,刘锡命笑着解释道: “韩非子曰,法莫如显,必使民知之。如今皇权不下县,我家便是替陛下管着这么多百姓,自然也与官府无异。” “倘若无论官民,全都依照白纸黑字做事,官府施政落于纸面,商人经商以契约为准,那么天下自然无事,许多不必要的诉讼也可以取消了,你们说我该不该大力宣传呐。” “妙哉,妙哉”,窦玉泉合扇而笑,“无疆兄这是要辕门立木啊,如此村中百姓都要纷纷效仿了,哈哈哈。” 刘锡命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果然还是玉泉兄懂我。 第四百零一章 安抚后院(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有了易辛等人的正式加入,刘家造船厂这事就算没什么大问题了。 更大的好消息是,易辛等人原本所在的几个船厂,其中竟然有一个承造过郑家的订单。 原来早在郑家与荷兰人交战之后,便已经察觉到了荷兰人战列舰的厉害,郑家不过是仗着近海作战,船多人众才能取得胜利。 是以在缴获荷兰人的战舰后,郑芝龙便四处请船厂仿制荷兰人的三级战列舰,最终造出了两层甲板可安置大炮三十门的战船。 不过因为造炮技术落后,这种船只在郑芝龙的军队里也没有布置太多,只有二十多艘而已。 但是至少对于刘锡命来说,易辛等人的价值又提高了不少,同时也解决了刘锡命的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船帆的问题。 要知道西式船帆和中式船帆是完全不同的,西方采用的是软帆,使用复杂,但是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航行,吃风效果都非常突出。 中国一直使用硬帆,使用起来十分方便,但是因为吃风效果不好,往往导致船只船速不快,不利于远洋航行。 刘锡命志在南海,自然想要使用软帆。 但是刘家海军初创,这么专业的技术兵种连个毛都没有,真要靠自己摸索不知道到猴年马月了。 如今易辛等人曾经建造过类似的战船,也曾帮助郑家摸索过软帆的使用方法。 照易辛的话来说,虽然还没有把红毛的这一套东西搞得太懂,但是至少能指导人把船开起来。 光这,就已经能够为刘家节约大量时间了。 最终,按照刘锡命和易辛等人商议的结果,新开工的造船将会有六个船台,可以同时开工建造六艘最长二十五丈的战舰。 为了进一步节约时间,刘锡命吩咐这帮子老年船匠在指导工坊开工的同时,准备摸索建造几个战列舰模型出来,以便为将来战舰定型打好基础。 为此他还冒着搁浅的危险,专门挑了一个水深的码头将一艘荷兰三级战列舰放了出来,以供船匠们参考学习。 这事自然又引得船匠们一阵鬼哭狼嚎、以为天人,不只全数归心,做起事来也更是积极。 凡是跟海上讨生活挂钩的人都特别迷信,刘锡命这一手显露出来,别说要他们把手艺交给学徒,只怕是让他们把身家全掏出来也愿意呢。 至于更为关键的造船材料,易辛等人说起的时候还一脸担忧,毕竟造船所需大木要求都非常高。 这些造船材料不只要年份够,更是对质地、树种等有严格要求,加上三年自然风干的时间,造船可不像刘锡命所想的那样简单。 谁知他们几个老船匠才提出这个问题就引来一阵大笑,刘锡命更是哭笑不得。 要说大木,刘家村最不缺的就是大木,他自己空间里还有一大堆呢。 年前他经过秦岭时收拢的吴牛等人,便是专门在深山里干采木的,加上后来他帮忙收购的木头,刘锡命估计,造个几十艘战舰应该绰绰有余。 而且这些大木因为长年在深山之中,早就已经完成了风干晾晒工作,否则堆积在山里只会腐朽变坏影响售卖。 这一点无疑又能为刘家省下不少时间,现在只等船厂造成,确定好船型后便可以直接造船了。 在村子里忙活了三天这些事情,刘锡命终于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船只,那里还有个美娇娘等着自己去哄呢。 这次出行,刘锡命特意换上了新安伯的蟒袍,船头之上到处都悬挂有闲人回避的官牌,一路上真是威风得紧。 过往船只遇见了,哪个敢不避让慢行。 王英今日照常在顺庆府码头上蹲守,他是衙门的小吏,一方面负责征收过往的税钱,另一方面自己能捞一点儿是一点儿。 本来他正在逮着一个小商人使劲儿榨油水,谁知却看见一路披红挂彩的大船在码头上停了下来。 再看看船上挂的官牌,王英打了个激灵,挥挥手示意眼前这商人赶紧滚蛋,自己则是马上带着码头上的几个公差迎了上去。 “小的们恭迎贵人。” 刘锡命才一走下船头就看见王英等几个身着吏员公服的人跪在船头,嗯了一声便打算要走。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停住脚步看向这几人,“谁是王英啊?” 王英一脸惊愕地抬起了头,看到刘锡命的面容时心中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刘锡命冷笑一声,“我家的菜好吃否?” 王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么一说他顿时记起来了,这可不就是之前被他敲诈过多次的那个小子吗。 “小的,小的……” 王英嘴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看眼前这身大红蟒袍,再看看跟着的李彪等人,隔了几秒钟他马上不断在地上磕起头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还请大老爷恕罪……” 刘锡命本就是临时起意想起这一出,看见他这做派不由咧嘴一笑,“滚吧,做人仔细点儿,否则小心下次掉了脑袋。” 这人呐有了地位以后,再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只会显得没有胸怀,刘锡命心中莞尔,鲜衣怒马直奔城里。 巡按御史柳建侯因为收元教覆灭,在顺庆的任务便也算完成了,是以这段时间已经移驾别处。 刘锡命受封为伯,在地方也是要员了,自然要到府衙去知会一声。 和知府张立诚等人的见面还算和谐,虽说张立诚因为柳建侯的原因和刘锡命有点儿不对付。 但是以往两人也没有直接起过什么冲突,现如今刘锡命这地位上来了,大家自然是装作风轻云淡。 只不过在座的官员都知道,顺庆府里刘家已经成了不可撼动的顶尖势力。 原本于永凯升为守备,张立诚等人因为文官的原因还可以吆三喝四,现在大家也都熄了这个心思。 “哈哈哈,你是没看到张立诚的那副模样。” 出了府衙大门,谢成周在刘锡命的马车里放声大笑,他也是府城为数不多的官员,自然要参加刘锡命的会面。 只是笑着笑着,谢成周也忍不住感叹起来: “我还记得那时在张家村上,那时不过是觉得你颇有文采,谁能想到你今日竟然能取得这般成就,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呐,哈哈哈。” “岳丈谬赞了,若非有你一路扶持,小婿哪能有今天。” 虽然还只是和谢纯熙定亲,但是刘锡命早早地便将自己身份转换了过来,一声岳丈叫的毫无压力。 谢成周一脸羡慕,“你这次还专门到京师面圣,可有什么收获吗?” 刘锡命嘿嘿一笑,开始了他天花乱坠的吹嘘,“……陛下显然对改革朝政颇为急切,但是小婿观温阁老的做派,只怕难有真正的作为。” “如今朝中事事皆以党争为先,陛下虽然素来厌恶结党,但是沉疴已久,也是难以解除,只可惜我川人在朝中势弱,对朝政难以有大的改变。” 这话让谢成周也是一叹,四川在中枢声音微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谢家在官场上还有几分势力,回头等你抽出时间来,老夫带你去拜会拜会我那两位兄长,他们可比我要能干的多。” 刘锡命颇为感激地拱手道谢:“如此便多谢岳丈了。” 谢成周脸上笑容更甚,“都是自家人,说这些作甚。” 谢府之中显然也对刘锡命的来访早有准备,等马车到时,刘锡命赫然发现,谢府不止中门大开,连谢母和谢孟氏等人也全都到了正院迎接。 第四百零二章 安抚后院(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谢家的这阵仗让刘锡命吓了一跳,他赶忙两步并作一步,几下冲到谢母面前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君如何能来迎我这么一个晚辈,何况我马上就要成为谢家女婿,这更是折煞我也。” 谢母满头鹤发,笑起来的样子给人一种十分慈祥可亲的感觉。 她拍了拍刘锡命伸过来搀扶的双手,笑道:“一码归一码,你如今既然受了朝廷的爵位,我等虽是官绅,但也得照朝廷礼仪办事,不然平白让外人笑话我保宁谢家不懂礼数哩。” 刘锡命一副愧不敢当的表情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老太君,那接也接了,咱们不如去堂中叙话?这大热天的小心热着。” “哈哈哈,好,好。” 谢母开心地拉起刘锡命右手,转头就朝正堂走去。 刘锡命一边朝一旁的未来丈母娘点头打招呼,一边四处看来看去,却发现谢纯熙这小妮子果然不在。 谢文乐绕到他后方突然蹿了上来,一脸坏笑的样子让刘锡命有些想打人。 “嘿嘿,你自己惹下的祸事,你可得自己去解决,我那宝贝妹妹听说你从江南带回了两个美娇娘,气得可是摔了几天的东西呢。” “不许胡说!” 没等刘锡命接话,谢母跺了跺自己手中的拐杖对谢文乐斥道。 他这话说的,好像谢纯熙是什么妒妇一般,这还没过门就有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谢家岂不是还要背一个家教不严的名声。 谢母赶忙笑着看向刘锡命:“无疆,这事你别听他胡说,熙儿今天身体不太好,所以没出来见你,待会儿你自去寻她,看看就没事儿了。” 刘锡命暗自偷笑,看来家长这一关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他赶忙咧嘴一笑,“老太君,不碍事的,这事说来也是我不对,陪您坐一会儿,我便去给熙儿赔个不是。” 谢纯熙母亲谢孟氏本来心里还有些疙瘩,任谁家闺女还没嫁出去就听到夫家娶了几房小妾回来,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但是不舒坦肯定是有的。 不过刘锡命这话倒是让她心中一松,看来自家女儿不用受气了。 谢母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孙女婿却十分满意,原本只是觉得刘锡命这小伙子白手起家,才情本事全都是一等一的。 但是真要让她们多想刘锡命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这事还真不好说。 谢家毕竟是积年的官绅之家,他家真正发家也还是在连着三代任官之后了。 所以这次刘锡命突然受封为伯爵,对于谢母等人的冲击才那般巨大。 虽说新安伯似乎只是不世袭的爵位,但是这也可算是入了天子眼中了,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得到这种待遇。 在这种情况下,刘锡命的前途似乎又被无限放大了。 陪着谢母等人在正堂里闲聊了一会儿半年多来的趣事,又专程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一奉上,刘锡命终于找了机会脱身出来,想要去找谢纯熙聊聊。 谢文乐这个跟屁虫打着带路的名头一脸贱笑地也跟了出来,才一走出正堂房门,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听说江南名妓如云,士人全都已狎妓为荣,你此去可曾见识见识?” 我特么不止见识了,还带了两个回来呢,刘锡命心中浪笑。 不过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为了李香君等人着想,她和董小宛出身青楼这事已经被刘锡命严令封口。 至于以后会不会暴露出来,那时候就再说吧。 刘锡命一扇子敲在谢文乐头上,一脸正气地怒斥道:“我等读圣贤书所谓何事?” “为的就是经世济民、造福天下,为士人者怎可天天沉迷这些淫逸之事,江南士人如此行径,已经为我所不齿,我怎么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刘锡命一副为你好的表情看向谢文乐,“江南士气已丧,我辈川中士人万不可如此,你也随我去过陕西,见生民流离,可有恻隐之心?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去吧,争取早做国家栋梁。” 谢文乐一脸委屈地搓了搓自己的圆脸,“我这不就是问问嘛,纯属猎奇而已。” 刘锡命一个满含杀气的眼神传来。 谢文乐马上尴尬地笑笑,“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咦,不对呀”,谢文乐马上又反应过来,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戏虐,“那你自己还在外面沾花惹草?要不是因为这个,我那宝贝妹妹怎么会气成这样?” 刘锡命心里一虚,嘿嘿笑了一笑。 “这个嘛,不过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况且我当时是为了救人……” 刘锡命赶忙将李香君和董小宛的身世加工一番,编得凄惨无比、闻者落泪。 谢文乐听完眼圈一红,使劲眨了眨眼睛道:“要真是这样,那还情有可原。” 刘锡命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信了?” 谢文乐警觉地一抬头,“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没什么,今天天气不错,算了,赶快走,我还急着见自家媳妇儿呢。” “呸,什么叫你家媳妇儿,我妹妹还没过门呢。” 谢文乐被他这话一打岔跑偏了话题,两人笑骂着朝谢纯熙的闺房而去。 闺房里,谢纯熙正坐在圆桌前生着闷气,她的贴身丫鬟宛儿正一边替她扇着扇子,一边劝她。 “小姐,姑爷他们说不定已经到了,你真不去见一见吗,可别回头让姑爷以为你喜欢使小性子,惹得他生气。” 谢纯熙俏丽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哼,什么惹他生气,他出去一趟便招惹这么多花花草草回来,姑奶奶我才是生气。” 宛儿一脸苦心底劝道:“这做妻子的如何能够跟丈夫置气,再说了,姑爷不是已经受封伯爵了吗,如他这般的才子,将来三妻四妾岂不是常事,小姐你当了大妇,这些事早晚都的面对。” 宛儿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这事谢纯熙更加委屈了。 “男人都是负心汉,走的时候你侬我侬,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一转头就去沾花惹草,我真是……呜呜呜。” “真是什么?谁又惹我媳妇这般生气了?宛儿,是你把你家小姐气成这样的吗?” 刘锡命一进绣楼便把谢文乐一脚踢开,他自己则在谢纯熙门外偷听了几句。 听到屋里谢纯熙明显委屈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宛儿一看见他便眼前一亮,“姑爷,你怎么来了。” 她眼带笑意地看了看谢纯熙,“我就说嘛,姑爷还是想着小姐的,一到府里就先来看小姐。” 谢纯熙听到刘锡命的声音却眉毛一挑,干脆转过脸看向里屋。 “哈哈哈,半年不见宛儿也出落的越发 漂亮了,我给你带了些礼物,你赶快去挑去吧。” 刘锡命一阵大笑,示意宛儿出去给自己留点儿独处的空间。 宛儿捂嘴一笑,行了个万福礼便走出房门,末了还将房门轻轻一带。 “咳咳”,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寂静,刘锡命假意咳嗽了两声,见谢纯熙理也不理额,只好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 “哎,可怜呐,我在外面打生打死,命都差点儿没了,却还始终记挂着我家熙儿,谁晓得一回来连理都不理,哎,真是命苦。” 谢纯熙本来满心委屈,听到刘锡命说什么命都差点儿没了却是心里一颤。 这下子她终于有些憋不住劲儿了,“你受伤了?” 哈哈,果然有用,刘锡命心中大喜,马上一屁股坐到谢纯熙旁边,拉住了她的小手。 “真的啊,不然你以为陛下封我为新安伯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着你夫君在流贼堆里三进三出,这才能保下皇陵蒙受封赏?可惜你还没嫁过来,不然说不得还能受个诰命夫人。” “呸,谁稀罕”,谢纯熙小脸一红,将手抽了出来。 “你不是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吗,这诰命夫人还是给她们吧。” 刘锡命脸上一阵苦笑,“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总该先问问你的,只是江南路远,这情形也也知道,况且当时我也是为了救人,你可知道……” 有了在谢文乐那里的提前演练,刘锡命的说辞圆润了不少,听得谢纯熙也有些我见犹怜。 刘锡命赶紧趁热打铁,“这种情况下,你说我怎么能不出手,眼见她们几个弱女子留在江南太过危险,我便只能先将她们带回来了。” “不过你放心,我之前便答应过你,这次去江南也绝没有什么不堪之事,回头你要是不喜,那便让她们找个人家嫁了便是,我这心里最念着的还是你哩。” 加起来两辈子刘锡命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听得他自己心里一阵发麻。 不过这种情话对于没有韩剧可追的明朝少女来说却是天大的杀器。 谢纯熙本来就是觉得自己在刘锡命心中地位不够,如今听到他这番表态的话,那心里简直是都要笑成了朵儿了。 不过她面上依旧嘟着嘴道:“哼,真要按你做法,回头人家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难道你也以为我是妒妇不成?” “哈哈哈,我家熙儿自然一等一的好妻子了”,刘锡命一听这话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过关了,直接便欺身上前将谢纯熙搂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 第四百零三章 开始造船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距离刘锡命回川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这段时间里,刘锡命可是说是忙了个底朝天。 不仅要忙着哄好谢纯熙,要处理好家中的日常事务,还要持续关注大同社在顺庆府内的活动。 经过了一次到陕西的集体游学之后,大同社的主要成员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亲密的友谊。 尤其是在关中,刘锡命虽然拿到了孙传庭的巡抚公文,同时也有苏谨、窦玉泉等人负责处置。 但是在具体的屯田事宜当中,仅靠他们这些人自然不行,是以窦玉泉又发动雷洪、任元嘉等人过来帮忙。 大同社的理念经过多次优化以后,本就具有极强的号召力,特别在近距离观察关中的惨状之后,这帮社员的责任感被进一步激发出来。 所以回到四川以后,一得知刘锡命回川,几十号核心骨干全都聚拢过来,想听听刘锡命下一步的安排。 眼看马上就要乡试,刘锡命自然是以此为重,鉴于不少社员家境一般,他索性将这帮人全都召集到了刘家村,统一进行备考准备。 这举动一经宣传,顿时在顺庆士林里激起了一阵好评。 现在人人说起刘家,那可不只是势大根深,在士林之中更是有急人所急的好名声。 也就是这一个月的功夫,刘家村的造船厂已经基本成型,刘家水泥砖块钢筋全都不缺,加上人手充足,一栋红砖建成的高大厂房巍然矗立在刘家村码头旁边。 六月二十八日上午,太阳还没有到散发热量的时候,刘家村的码头上已经挤了近百号人。 刘锡命和于永凯等龙骧旅军官全数在场,就连陈翊定等人也跟来不少看热闹的。 就在刘锡命眼前,易辛等人这一个月的成绩便漂浮在水面上。 四艘按照荷兰三级战列舰或仿制或改造的模型船,以及四艘按照刘锡命的要求制作出来的体型更小,船型更加细长的模型船。 刘锡命虽然不是BB党,但是对于海上作战的认识至少比龙骧旅这帮人要强。 刘家要发展海上势力,自然是直接学后世的成功者,所以他直接选择模仿西式战舰。 只是光有战列舰不行,还得有相当多的配合舰种协同作战。 战列舰虽然火力猛,人员多,但是也存在转向不灵活,速度慢等缺点,在中国近海作战,很容易被郑芝龙这样的势力群殴。 所以必须配备一部分火力小,但是速度快的舰只保护己方战列舰,同时承担起穿插、切割等战术作用,刘锡命打算沿用自己知道的内容,将其称为巡洋舰。 现在易辛等人仿制出来的模型就是他这个思路的结果,战列舰按照1:1.2,1:1.1,1:1以及1:0.9的比例仿制荷兰三级战列舰,同时进行适当改良,总吨位控制在1800吨到1350吨之间。 巡洋舰则在战列舰的基础上再继续缩小,将吨位控制在1000吨到600吨之间。 当然了,所有模型船的实际尺寸还再次进行了缩小,眼前最大的战列舰模型也不到十米长,不过用来测试也应该足够了。 一个之前意大利传教士利类思送给刘锡命的钟表被搬了出来负责计时,嘉陵江上也从上游到下游各自设好了标记。 刘锡命一声令下,负责测试的龙骧旅水兵便争先恐后地解开船绳启航。 “快了,快了,哈哈,我说了,7号船肯定跑的更快。” “放屁,这才刚开始呢,要我看,8号船更快一些。” 一帮子围观的龙骧旅军官开始大声讨论起来,大家都把这当个稀奇来看。 岸边上的欢乐影响不了八艘测试船上的人员,在江风的推动下,八艘战舰按照着自己固有的节奏沿江而下。 “惨了,惨了,6号船怎么开始重心偏离了。”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刘锡命赶忙将注意力转到6号巡洋舰上。 望远镜里,那艘船果真开始向左舷倾斜,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还有加重的倾向。 船匠袁楠带着的一帮人老脸一红,6号船正是他们的杰作。 刘锡命一边观看江上比赛,一边安慰众人:“大家不用担心,这次本来就是为了测试出性能最好的船只,有差错也是难免的,只要大家以后注意质量就好。” 这次测试本来就不长,只有五公里左右,只是结果却有些出乎人们的预料。 3号、6号两艘船跑了一大半竟然直接翻车,6号船最后还直接沉没在了嘉陵江中,还好刘家村早已安排了救援船只,参加测试的人员倒是无恙。 负责观察报告的吴民海气喘吁吁地下马来报,“报告,航行测试结果如下:1号船,用时……” 连续几天,刘家村一直在测试这些模型的性能,最终刘锡命敲定下来了具体的方案。 战列舰先按照荷兰人的三级战列舰原比例仿制,只是将货舱部分缩小,整船排水量20000石(1500吨),舰长22丈(73.2米),宽3.2丈(10.6米)。 巡洋舰则选用7号舰模型,排水量10000石(750吨),舰长15.3丈(51米),宽2.7丈(9米)。 趁着这个机会,刘锡命进一步将家中的度量衡标准统一,避免出现大明眼下各行各业不同标准的局面。 往后刘家村使用的度量衡,长度方面就是1丈=10尺=100寸=1000分寸,重量则是1石=100斤=1000两。 刘家村在工房下面增设造船局,由易辛担任协理,袁楠担任副协理,同时工房再派出其他管理人员辅助。 刘锡命的意思是,造船局先集中所有力量仿制出一艘三级战列舰,之后再将经过锻炼的人员分配到六座船台上分工建造。 前期先行建造7艘20000石的三级战列舰,后期则选用1号船模型,建造24000石也就是排水量1800吨的战列舰。 至于巡洋舰,则要等到造船工艺成熟以后再进行建造。 眼下刘家村各式物资已经齐备,加上工房现在研制出来的原始车床和水力动力车床,易辛了解清楚了情况之后直接打下包票: 第一艘试验船两个月内建成,后面的船只基本上能够保证四个月的建造周期。 听到这消息,刘锡命忍不住心中狂喜,不过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还算正常。 正常的风帆战列舰制造周期一般在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更长的还有三年到六年。 但是要是紧急制造的话,甚至可以控制在6个月的时间。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风帆战舰全都是用木材做成,建造的过程中必要保证木材干燥到位,否则就会导致船只使用寿命大幅降低。 而刘家村则不存在这个问题,刘家的木料全都是从秦岭中收购的积年大木,早就已经彻底阴干,直接就可以使用。 七月初三,刘锡命正式召开全村管理层会议,当面宣布了对于易辛等人的任命,也标志着刘家村造船大计开始行动。 刘锡命一脸淡然地宣布道:“为了满足造船厂的工作,整个船厂将要招募2000名年纪轻,同时已经在刘家村学堂读过1年以上的年轻人。” “哗” 这条消息让众多管理层顿时哗然,年轻人,还要读过书,那其他工厂怎么办。 刘锡命也是有些头疼,刘家村现在再次陷入了人力稀缺状态。 眼下在四川,刘家共有十二万人左右,不算十六岁以下的少年的话,其中能够使用的男性壮年劳力大概在四万二千人。 扣除掉龙骧旅一万人,各房管理人员以及警察3000人,其实已经所剩不多,如今还要再给造船厂2000人,各房主管都有些担心自己手下的工作怎么完成。 要知道,去年刘家可是按照各个工坊的效益发放的那个什么年终奖。 最多的比如兵器局,人均领到了三两银子,可把大家羡慕得够呛。 “大家安静”,刘锡命挥挥手示意听自己说。 第四百零四章 乡试期近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人手不足那就再行招募,先从河西镇、陆家庄这些地方抽调考察过的人手回刘家村,新人则安排到这些地方去做工……” 刘锡命的方法简单粗暴,不是缺人吗,那就再招就是了。 眼下他已经有了爵位,地方上便没有了多大的束缚,刘家也可以放开手扩张了。 “另外,达摩研究院加紧研发我之前说的那个液压制退系统和拉线式手榴弹,争取在年底能够上舰。同时工房各部门要全力配合造船局提出的要求,造船是系统工程,涉及到船帆、绳索、船钉这些务必保质保量。” 所谓的拉线式手榴弹是刘锡命想出来的土办法,现在底 火还遥遥无期,他提出用红磷作为点燃方式,拉线的同时产生摩擦,从而点燃手榴弹内置的引线。 这么一来,将来在海上也不用担心了,只要海浪没有浸湿手榴弹防水层,海战中也算多了个利器。 谢昌达顿时觉得肩膀上担子再次加重,这会儿他反而有些希望苏谨赶快回来了。 “还有最关键的”,刘锡命看向于永凯等人。 “龙骧旅准备分家,军队分成陆军和海军,在全军之中挑选会水或者是有过驾船经验的士兵进入海军,前期先建立三个营6000人的队伍,就叫伏波旅,级别与龙骧旅同等。” …… 这下子会议室里反倒是鸦雀无声了,大家全都把目光看向于永凯等人。 刘锡命不待于永凯等人表态,自顾自地继续举起一只手讲道:“鉴于海军环境特殊,海军官兵的薪资全部参照队官以上配置。” “不是吧,二哥,这,这……” 底下坐着的于永凯和游德高等人瞠目结舌。 刘锡命面色平静地看向几个军官,“这件事我自有道理,往后你们自己体会就是了,眼下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办,明不明白?” 长久以来的威严起了作用,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是于永凯、游德高等人立马起身行军礼道:“听从二哥安排。” 没有谁能想到,后世纵横全球的华夏海军竟然是在一个内陆地区成立的,这也让后来的军史学家津津乐道。 不过刘家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海军的底子,从崇祯八年开始,归属于值房运输局和龙骧旅共同管理的嘉陵江船队便已经成立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磨合训练,船队成功地保障了刘家村的各类需求,既有运输任务,也有护航任务。 这种经验对于龙骧旅这种被刘锡命教导懂 得学习成长的军队来说尤为重要,一年多的功夫里,各种被摸索出来的航行经验、船队保养经验等资料早已登记造册。 虽然内河和海洋天差地别,但是对于白手起家的伏波旅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至于伏波旅的主官,刘锡命选来选去最终定下来由游德高担任伏波旅旅长,原因很简单,图个吉利,游得高嘛。 思政官则由资历深的赵敬勇担任,军法官由亲卫团刘德辉担任。 这么一大通忙活下来,关于新组建海军的一切事宜才算是基本完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锡命打算用着海军训练的湖泊也开始同步动工。 当然,刘锡命应该等不到它完工的时候了,因为乡试期限已经临近,谢文乐、杜良骥等人已经多次前来打听,自己等人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动身。 刘锡命只得安排工房在还未成型的湖边修建斜面五个船台,将空间中的五艘战船取出放上,一旦湖泊修建完毕,就将船只放入湖中,供还未组建完成的海军训练。 至于前期,海军便只能靠那几艘模型船以及刘家现有的船队来训练了。 七月二十七日,刘锡命终于会同谢文乐和赵向阳等人,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成都府进发。 这次前往成都比上次规模足足大了三倍,除了谢文乐、赵向阳等人以外,大同社里县学科试合格的社员全都聚集到了刘锡命这里,大家一路同行。 刘锡命自然乐得卖个人情给大家,想到成都府眼下肯定客栈紧张,他索性直接邀请同行的所有社员全都入住他在成都府邸,这一下子又引得一众社员连连拜谢。 大同社现如今在顺庆越发兴盛,光是正式社员便有六十四人,另外还有二十多人正在考察期。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秀才,虽说没有陈黄赵李这样的世代官绅人家子弟,但是有刘锡命坐镇,加上大同社此前做的那些事情,现如今在府城里大同社的名头可是要盖过其他所有士子了。 有这么多人同行,从顺庆到成都的路途顿时变得不再寂寞。 近百号士子天天待在马车上,不是讨论时文就是请教经义,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 受此气氛影响,刘锡命也一头钻进书堆里,天天忙乎考试要准备的东西了。 好在有空间和灵水在,他的学习效率高出别人不知道多少倍,连带着他亲近的谢文乐、窦玉泉等人也一起沾了光。 八月初二,一行人终于跨入成都府东门,晃晃悠悠地再次出现在他在书 院街购买的宅子门前。 上次从成都仓皇出走,刘锡命便将宅子暂时借给利类思和他的几个随从居住,如今才一走下马车,他便察觉到了不同。 这他娘的院子里传出来的莫非是祷告声吗。 咚咚的敲门声中,李彪浑厚的声音响起,“利先生,我们来成都了,烦请开开门。” 宅子里面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李彪此前见过的那个赛义思吱呀一声将门打开。 “李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赛义思一脸喜悦地问道。 不等李彪回话,利类思穿着一身教士的黑色长袍走了出来。 “李,欢迎回来。” 他马上又看见了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刘锡命,尴尬大笑着走下屋子台阶迎了上去。 “刘,你也一起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着利类思,朝侧开的大门后面努了努嘴。 “利先生,你们不会是在里面聚会拜天主吧?” 利类思脸上更显尴尬,“嘿嘿,那个,你知道的,成都府的官员太过迂腐,到现在都不许我们开设教堂,我……” 刘锡命挥手制止住他接下来的话,“利先生,我记得临走时我便对你说过,请你务必不要把我这儿当成教堂,你可是答应了的。” 利类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被正主当场抓包,即便是他觉得侍奉天主才是正事,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刘锡命本不是想要故意为难他,毕竟耶稣会对自己还有些用处。 “好了,此事便不多说,但是如今我等赴成都赶考,这数十位士子住进来,再有人上门礼拜便是不妥,往后先生断不可再带人过来了。” 刘锡命负手而立,轻笑一声替利类思解了围。 利类思一听这话,满是汗毛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刘,你放心,之前是我的错,以后我们换地方就是了。” “哈哈哈,那就对了,这不是我为难你们,我现在已经受封为朝廷的新安伯,你们再这么搞,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我指使的,到时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 刘锡命指了指院子里面,一边给利类思解释,一边示意大家进门。 利类思的关注重点却从礼拜这件事上转移了过来,他一脸惊喜地拉住刘锡命袖子。 “刘,你说你受封为伯爵了?那你现在是贵族了,能不能请你给成都府的官员说一下,让他们允许我建立教堂,散播主的恩典。” 第四百零五章 大获全胜(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一脸无奈地将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利先生,你久在中国,应当明白,我们的伯爵和你们的伯爵是不一样的,在官场上,大家更讲究的是交情,我和成都的官员没有什么交情,冒然说话又能有什么用呢。” 利类思眼神一黯,跟着刘锡命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反而让刘锡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赶忙停下脚步,拉了拉利类思衣袖示意他跟上。 “利先生不用担心,等我把乡试忙完,到时看看有没有机会再帮帮你。” 利类思泛红的面容浮现一丝笑容,伸手画了个十字道:“我就知道,天主的指引不会错的,刘,还是你够朋友。” 刘锡命捂脑哀叹,怎么又来了。 近一年的时间不见,利类思在成都传教工作竟然取得了大的突破。 一走进正堂前面的院子里,刘锡命发现这里至少聚集了近百号男男女女,有的人衣着普通,有的人则是衣不蔽体。 不过看多数人的表情,竟然都显得较为平静祥和。 利类思看见刘锡命观察院中众人,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些都是我主虔诚的信徒,虽然他们手中没有力量,但是心灵上的强大足以让他们面对任何困难。” 刘锡命不是杠精,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利先生,乡试在即,我便不和你多说了,眼下城中房屋紧张,我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安置,麻烦你的那几位也辛苦一下,腾一间房子出来吧。” 赛义思马上接话道:“好的,那我现在就去腾出房间。” 雷洪跟着谢文乐等人走进门来,朝着刘锡命就大叫起来。 “社长,你在成都府的别院可真不小啊,啧啧,果然是致富有道。” “哈哈哈”,刘锡命赶忙笑着替利类思和众学子简单介绍了一下。 在成都府的日子一下子平静下来,刘锡命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同众社友一起探讨,日子不知不觉地便到了乡试的日子。 这段时间里,他为了避嫌,只是派人到黄宗毅岳丈按察使副使叶宪祖等人府上投了一下拜帖,至于拜访一事当然只能到乡试之后了。 经过这么久的学习,刘锡命对于乡试不说十拿九稳,那也是有相当的把握的,犯不着在这关头让别人拿着什么把柄。 刘锡命在这里稳坐泰山,却不知道学政衙门里已经有人焦头烂额了。 夜里,崇祯钦点的乡试主考官河南道御史蒋时中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后院房间中来回走动。 离京时陛下专程召见叮嘱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蒋卿,朕之所以选你为四川主考,便是因你为人忠直,更兼不结党不营私,此次你去四川,一定要替朕好好考察一下四川的贤良,尤其是新安伯也在四川应考,你好好替朕把把关,看看他是真有才还是假有才。” 蒋时中越是踱步,心里越是凄苦。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我看陛下是看我好欺负才专门派我过来的吧。 他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新安伯到底是应该取还是不取啊。 若是要取,万一新安伯才学一般,没能入选可怎么办。 想想崇祯说话时似乎意味深长的笑容,蒋时中脑子都快要被自己的各种猜测搅糊涂了,这皇差可真是不好办。 终于他还是定下心来,“蒋安何在?”,他冲门外喊道。 “老爷,小的在。”,一个身着青黑薄衫的男子推门而入。 蒋时中冲他招招手唤到自己身边,“新安伯府你是知道的,现在你去他府上找他,请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蒋安是蒋家的家生子,听到这话没有半点犹豫,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出。 蒋时中叹了口,希望自己这么做真是陛下所想。 哪晓得过了三刻钟的时间,蒋安竟然灰溜溜地独自推门进来。 “老爷”,蒋安弯腰躬身小心回道:“新安伯说了,乡试临近,他再拜访老爷于老爷于自己都有不利,因此便不来了。” 蒋时中听到这话心中反而松了口气,这样自己便不用纠结了。 放松下来的功夫,他心中反而对这位新安伯生出了些好感。 八月初九,正是金桂飘香之时。 成都府贡院外已是人山人海,每届乡试参加人数都是最多的。 因为不止刚刚考上了的秀才们要应考,还有许多积年的老生员也都会想要拼上一把。 四川今年参考的有近四千人,但是四川的举人名额却只有135人,也就是中举率只有3.3%,真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刘锡命今天穿了一身士子襕衫,在人群不算打眼,不过大同社一群人全都聚集在一起,由不得人们多看一眼。 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李彪等人行走在外的时候逢人便说刘锡命将大同社全体社员都聚拢在一起提供吃住一事,自然也是声名鹊起。 加上他还是四川唯一一个以生员之身受爵的士子,这就更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就在等待开门的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五六波人前来搭讪套个近乎。 顺庆府的卢嘉鸿、黄弘益等人老远便看到刘锡命这边的场景,一个二个恨得牙根痒痒,只是记着家中的叮嘱,却没人敢上前去撩拨。 照例还是那些流程,刘锡命的心态却已非当年可比。 他昂首跨入贡院,唯有贡院前方那两人能让他注目细看。 一个便是今科乡试主考河南道御史蒋时中,另一个则是副考四川学政陈士奇。 虽然贡院之中人头涌动,但是当刘锡命看向这两人时,一正一副两个考官竟然全都主意到了他,而且还冲他微微颔首以示礼节。 刘锡命嘴角维扬,没有大声声张,静静地跟着众学子把流程走完。 “举贤才焉知贤才而举之” 刘锡命看到发下来的考题便是一愣,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啊。 犹记得当时面圣之时,崇祯还朝王承恩感叹了这么一句,所以刘锡命下来以后专门查了一下出处。 想到这儿,刘锡命抬头看了看蒋时中隐隐约约的身影,心中颇有些复杂,既有喜悦,又有感叹。 算了,先写完再说,刘锡命提笔便写。 乡试确实是三天,不过却是分别举行的三天,八月初九举行第一场,八月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这么折腾了九天下来,刘锡命总算从中解脱出来了,他自觉已经尽了全力,其他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叹,要想在明朝考上个举人确实是太难了,三场下来,就算他一个人的试卷加起来都有十几份,要想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恐怕不止要有才学,还得有运气才行。 乡试的流程颇为复杂,不只有主考、副主考之类的设置,还有外帘官、内帘官等诸多分工。 考生的试卷要经过弥封、誊录、对读几道流程,形成朱卷后,才会交由考官对朱卷进行评阅。 蒋时中多了个心眼,他不好直接从中做什么手脚,却让蒋安扮作考场仆役,一直紧盯着刘锡命的试卷。 “老爷,小的亲眼看到新安伯的卷子被呈送给陈学政了,老爷请放心。” 等到蒋安前来汇报这话,蒋时中总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刘锡命的卷子既然上了副主考的桌子,那就意味着排在前面,中举的几率自然大增,至于考的第几名,这便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汇同上其他六名同考官,蒋时中等人一直忙活到八月二十五日才将所有考卷阅定完毕,现在只等他们几人商量一个排名出来,到时再拆封核对考生姓名。 只是等到排行既定,拆开弥封之后,陈士奇却是脸色一变。 “钦差,这排名恐怕要调上一调。” 第四百零六章 大获全胜(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蒋时中困得直打哈欠,听到这话不由一惊,“这是为何,可是中间又什么差错?” 陈士奇摇摇头沉声道:“差错倒是没有,只是这中头名解元的你我都知道,正是朝廷新封的新安伯刘锡命。” 蒋时中心中大喜,这活儿总算交差了。 不过见陈士奇表情凝重,他依旧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问道:“那又如何,这卷子都是糊名而录,新安伯能够得中解元,那便是他的本事。” 陈士奇黝黑的脸上嘿嘿一笑,摇着头笑道:“说是这么说,但是新安伯受封的事情不少士子都知道,回头要是有人参咱们一本,那这事咱们也说不清楚。” “不如这样,将这第二名和第一名换一换,到时若真有人说起来,咱们也有转圜的余地。” 蒋时中捋须细想,果然是这么个道理,不由一拍大腿笑道:“陈学政老成稳重,这法子行的通,诸位同僚,大家对此有没有什么异议?” 见蒋时中和陈士奇两人都看过来,作为同考官的另外六人赶忙摇头,“我等并无异议。” “哈哈哈,那好,那便按此发榜。” ~~~ “发榜拉,发榜啦” 贡院门前,随着衙门里的书吏推开贡院大门,门口围着的人群突地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 不过与院士等考试不同的是,乡试放榜时前来自己查看成绩的秀才却是少之又少。 毕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大家自持身份,自然不愿意专程去和一大堆人挤来挤去,所以现在在榜前看文的大多都是专门赚报喜钱的那帮闲汉。 可惜刘家的钱他们是赚不到了,李彪等人早就牢牢地把持住了最有利的一块地方,只待榜单一出来就将消息传递回去。 “喜报,雷洪雷公子高中第一百零三名。” “任元嘉任公子高中九十五名。” …… “窦玉泉窦公子高中三十七名。” …… 刘家宅子里,聚集在门前大院等待捷报的大同社社员此时已经陷入了狂欢之中。 随着喜报的不断传达,大家赫然发现今科之中大同社得中举人的同窗竟然如此之多,之这么一会儿工夫来看,便已经有十七人中举。 想想这个数字,大家都有些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情绪在李彪欢呼着跑进院子时达到了顶点,“二哥高中第二名。” “吼” 亲卫们率先跟着便欢呼起来,其他中了举的如窦玉泉、赵向阳等人也都跟着大声欢呼。 不过刘锡命的这个消息也将剩下一些人的美梦击碎,大多数人强笑两下还是难掩失落。 刘锡命心中自然是欢腾无比,更让他高兴的是大同社这十几人的中举,标志着大同社从一个府里的小组织发展成为了拥有向全国进军的实力。 这里面当然少不了他的贡献,对于任元嘉、雷洪、赵向阳这些重点社内骨干,他可没有少打着神仙的名头灌水。 “诸位,科场之中,失意不过是一时之事,诸位同窗才高八斗,只要不堕青云之志,来年必定高中,请大家勿要心灰意冷,今日我大同社如此大喜,我请大家吃酒去。” 刘锡命瞧出了在场众人的百态,作为社长自然要调和大家的情绪。 只是他这话才说出来,门外一个亲卫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二哥,来自其他府的士子在贡院门口闹事了。” “嗯?” 院子里的众人都是一惊。 刘锡命右手一指,“什么情况,赶快速速报来。” “文榜一出,便有细心的人注意到咱们顺庆府竟然有二十五人中举,占了名额里的近五分之一。” “不知道是谁挑唆的,竟然又把咱们家拿出来说事,说什么二哥被封了新安伯以后,这帮考官为了巴结你,才故意多录顺庆士子,现在士子们正在大闹说是咱们舞弊呢。” “草他娘的”,李彪在一旁爆出一声粗口。 谢文乐一脸不屑,“让他们闹去,咱们不做亏心事,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对,不过是嫉妒我们顺庆罢了,真是丢人现眼。” 院子中的众人纷纷附和。 倒是刘锡命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这么做有些不妥,若真是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不止他们要成为笑谈,便是咱们也有可能被抹黑。” 见大家有些不解,他解释道:“你们想想,就算这件事被学政衙门压了下来了,但是老百姓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绕绕,这些民间谣言很有可能把咱们说成是真正的舞弊之人,到时可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锡命作为现代人,对于舆论的敏感程度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因此第一时间便反应了出了问题。 杜良骥收敛起了脸上的得意之色,看向刘锡命道:“无疆兄,那你可有什么建议?” “直面而往”,刘锡命手臂一挥,比出一个冲锋的手势。 “他们不是吵着说不公嘛,咱们也到现场去,现在给他们解释是不可能了,只能求诸位考官出来说明,免得留下祸患。” “好,那便同去。” 呼呼啦啦的大同社大队人马立马就走,一群人直奔贡院而来。 此时贡院门外已经人山人海,在各家客栈带着的众多士子被有心人一煽动,全都觉得今科乡试必定有人舞弊。 大家不会觉得自己才情不够才落榜,凭什么你中了我们不中,反正法不责众,先闹上一闹再说。 刘锡命一行在街口就被堵在了外面,见人潮汹涌,刘锡命直接示意李彪等人抬出自己的官牌来。 “新安伯到,众人回避!” 当当的敲锣声盖过了门口的人声,大家全都被吸引了目光过来。 人群之中,同样混在其中的卢嘉鸿看见刘锡命这幅派头登时心头鬼火大冒。 “姓刘的,你买通考官作弊,竟然还敢过来”,卢嘉鸿捞起袖子就大声挑唆道。 人群一下子更加激愤,“严惩作弊”,有人大声喊道。 刘锡命从持锣的亲卫手里拿过鼓锤一下子重重敲在锣上,咚地一声巨响让贡院前顿时一精。 扔掉手中的鼓锤,刘锡命拍了拍手负手而立。 “诸位同窗请听我一言。” 卢嘉鸿还想再鼓噪打断,被李彪怒目一扫,吓得他心头一抖。 刘锡命面色平静地朝众人拱了拱手,“大家的心情我理解,首先我先郑重声明,刘某绝未行那舞弊之事,此次我顺庆府中举25人,刘某等人发起的大同社更是有17人中举,但是这全是凭我等真才实学,绝不存在大家所说买通考官一时。” 刘锡命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的大同社打一打广告,果然,他这番说辞一下子惹得众人惊呼起来。 “这个什么大同社竟然有17人中举!” “以前怎么没听过啊?” 听到面前人群纷纷扰扰,刘锡命嘴角含笑再次示意亲敲锣。 “方才我说了,我等心中无愧,不过如今大家受有心人挑唆,竟然聚众闹事,这可是大罪,最差也要革除功名。” 刘锡命这话一下子点醒了前来闹事的众人,不少胆小的顿时有些心生退意。 “那又如何?只要能讨得公道,我等死不足惜。” 人群中还有人在鼓噪,不过刘锡命放眼望去,却始终找不到敢站出来这么说话的人。 呵呵,藏头缩尾的鼠辈。 刘锡命心中不屑地吐槽一句,脸上却笑容更甚。 “我刚才便说了,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这样吧,为了让大家知晓事情真相,刘某愿意出面,代替大家请蒋御史和陈学宪出来一见,大家以为如何?” 门口闹事的众学子反而陷入了安静之中,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四百零七章 大获全胜(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我也一同前往。” 正当众人不知道如何开口时,一个声音从刘锡命等人的后方传来。 大家闻声望去,只见两个书童伴着一个身着玉色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儒雅士子飘然而至。 不等大家开口,这年轻男子微躬行礼,“不才杨有麟。” “是今科解元,新都杨家的杨有麟。”,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惊呼。 刘锡命眼睛一缩,这个便是抢了自己头名的杨有麟? 他娘的现在又来抢老子的风头,刘锡命皮笑肉不笑地朝杨有麟拱拱手,“原来是杨兄,既然如此那便更好了,请吧。” 杨有麟嘴角含笑微微点头,一副解元的模样做的十足。 新都杨家能人辈出,杨慎、杨廷和等诸多名臣全是出自他们家,对于家人的培养自然也十分到位。 所以一听到士子们闹事,杨有麟便多了个心眼,专程到此一观,不想却碰上了刘锡命等人。 贡院门前的差役早就注意到了刘锡命和杨有麟等人,眼见他们在众士子的包围下走到贡院门口,不等杨有麟开口,当先那吏员直接站了出来。 “学宪有令,朝廷抡才大典岂是儿戏,科场自有诸御史、巡考监管,诸生不得多议,尔等都退去吧,有敢闹事的,直接除去功名。” 杨有麟一下子被这书吏的话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刘锡命在一旁心头暗笑,叫你装逼,想抢老子的风头,没门儿。 不等杨有麟想出办法,他直接上前一步,“请通传一声,新安伯刘锡命拜会蒋御史、陈学宪。” 那书吏听到刘锡命这说辞一愣,这局面几位上官没交代过啊,该怎么办。 见这书吏一脸犹豫,刘锡命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速去,速去,小心本伯参上一本,你等都吃不了兜着走。” 李彪更是直接从亲卫手中取过刘锡命带着的蟒袍,直接给他披了上去。 看见这一身红彤彤的袍饰,这书吏冷汗直冒,告了个罪便转头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的功夫,贡院大门吱呀一声中门打开,蒋时中和陈士奇两人身着官服联袂而出。 “见过新安伯。” “蒋御史,陈学宪”,刘锡命跟着拱手致意。 陈士奇漠然地看了看门外众人,凡是被他目光扫到士子无不心中发虚,脖子一缩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新安伯,不如里面说话?”,蒋时中笑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点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抓麻的杨有麟,嘴角含笑地跟着两人进入贡院。 大门吱呀一下又重重关上,只留下杨有麟等人一脸尴尬地在外等候。 “新安伯何必跟着他们这帮人前来,历年科考,总会有人想要闹事,只要不去管他,自然便烟消云散了。” 陈士奇显然是老手,才寒暄两句便直接点明了刘锡命的来意。 刘锡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是寻常这么处理自然无碍,只是牵扯到他自身,他当然想要尽量做到最好。 “多谢学宪提点,不过在下以为此次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在下未曾想到光是顺庆府之中便有25人中举,其他府县愤愤不平也是自然。” “因此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两位公开顺庆府中举士人试卷,以供大家品评,众生所虑者不过是担忧在下与几位互通,如果能公之于众,则谣言自然散去。” 蒋时中和陈士奇两人有些犹豫地互相看了看。 “历届乡试可从未有如此行径,这……” 刘锡命在提建议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儿,他只说公布顺庆府中举人员的试卷,因为他也怕陈士奇等人真的动了什么手脚,倒是岂不是更说不清楚。 见陈士奇还是有些犹豫,刘锡命只好舔着脸道:“陈学宪,如果要说公布所有试卷,那自然有也不合规矩,但是只公布顺庆一府的似乎便没那么严格了吧。” “御史和学宪自然不在乎这帮人如何看待,但是倘若真能让人心服口服,在下想来川中士人只会对两位交口趁赞,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蒋时中有些心动了,他无权无势,稳在河南道御史一任上已有数年,正需要有名声和政绩推动自己更进一步,刘锡命这说法正合他意。 “陈学政,你看?” 见蒋时中一副眼巴巴的模样,陈士奇苦笑一下,“既然新安伯和蒋御史都有此念,那本官破一回例也并无不可,只是还要烦请新安伯说的明白,若是再有敢闹事的,一律严惩不贷。” 刘锡命拱手答谢,“多谢陈学宪,在下一定向众士子传达到。” 贡院大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刘锡命身着一身红色蟒袍独自走了出来,威势顿时让门口众人一滞。 “诸位”,刘锡命拱了拱手,“我已请得蒋御史和陈学宪同意,将此次中举的顺庆府士人试卷一一公布,大家若是觉得其中有舞弊之人,欢迎向官府举报。” 他随即脸色一变,“但是陈学宪也叫我将丑话说在前头,公开考生试卷,已属破例,倘若再有人敢聚众闹事,学政衙门便要将其一一逮捕,着令除去功名,望大家谨记。” “哗” 门口的数千士子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动作竟然真的有用,一个个全都无比欢欣,连带着刘锡命这个愿意替他们请愿的人也被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不少人当场便夸赞起来。 “新安伯大公无私,果然是我辈楷模。” “我就说嘛,人家心中无鬼,自然不怕这些事情,看看,我说的对吧。” 今科解元杨有麟在一旁听得眉头大皱,这么一来风头就全被刘锡命赚了去,那自己的这个解元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眼见众士子的情绪越来越高涨,杨有麟心生落寞,带着两个书童扭头便走。 刘锡命心下不无得意,现在他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有些时候该当出头鸟就得当出头鸟。 趁着群情兴奋,他再次拱拱手道:“诸位同窗,刘某一直认为,天下兴亡皆看我等士人,士人开明,则朝政开明,是以此次遇到此事,刘某不愿遮遮掩掩,势必要公之于众,以求诸事公开透明……” 听到刘锡命借着这个机会阐述自己的为政理念,杜良骥忍不住朝赵向阳竖起大拇指悄声道: “无疆兄这是要做士林领袖的节奏啊,高,实在是高。” 赵向阳的圆脸憨憨一笑,“那岂不是正好,咱们大同社也能因此大放光彩,我看社长这身本事做个士林领袖也是理所当然。” 一帮大同社的社员也都是人精,遇到刘锡命给出的这个机会,哪个不是卖力地朝身边之人推销大同之论,一时之间贡院外竟然成了大同社的主场。 谁也没想到,一场乡试下来,最大的赢家竟然不是高中头名的解元杨有麟,反而是屈居第二的刘锡命。 就连过了几天的鹿鸣宴上,众多中举的士子依然对刘锡命更为亲近一些。 没办法,谁叫他那通什么信息公开,政务透明之类的屁话对于在野的士子来说诱惑太大。 反过来,他这些话在已经大权在握的诸多官员耳里却真是如同放屁一般,真要都公开了,我们还怎么上下其手。 不过无论如何,借着这次乡试的名头,刘锡命算是在四川士林里打开了声望,连带着大同社也成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名词。 就连刘锡命此后拜访叶宪祖等熟识官员的时候还不断被他们调笑。 得了实际好处的刘锡命自然对此一副无所谓的心态,反正吃到了肉就行,管他吃相怎么样呢。 第四百零八章 筹建教堂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随着乡试的榜单公布,刘锡命中举一事尘埃落定下来,他也如期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件事情。 空间之中再次起了变化。 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随着从外界聚拢过来的红光再次涌入紫微大帝雕像之中,空间里再次有了极大的变化。 这次主要是空间面积的变化,从原有的800亩土地一直扩展到了1600亩,这一点让刘锡命颇为欣喜。 空间里面种植的其余东西还好说,刘锡命此前种下的杜仲树趁着空间变异的机会进行了第二次发育,为刘锡命的选种育种工作节省不少时间。 伏波旅的海军舰队只能依靠他来运输,原本他还有些发愁怎么把所有船只都装入空间,现在却被这件事完美解决。 另一个大的变化则是空间对于刘锡命自身的反馈,冥冥之中,他似乎觉得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但是仔细一品味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看来只能等以后再慢慢发觉了,刘锡命现在顾不上仔细研究这个,还有更为棘手的事情等着他呢。 “刘,你现在也是官老爷了,之前说过帮我们向官府申请建立教堂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利类思自从刘锡命中举以后便一直缠着他,张口闭口都是建教堂的事情。 刘锡命一阵头大,不说其他的,这帮传教士的精神可是真够坚韧的,凭这劲头,难怪他们在东南已经小有所成。 只不过这个命题对于刘锡命来说却是一道大难题,眼看自己的仕途已经打开,他可不愿意和耶稣会士这样的大麻烦牵扯在一起。 要知道光是在浙江和福建等地方,耶稣会已经因为教民祭孔、祭祖这些问题引发了好几次教案了。 但是光想着逃避也没什么用,一来利类思就在同一个院子里待着,跑也跑不掉,二来刘锡命自忖还有诸多事情耶稣会帮的上忙,所以也不能一口拒绝。 终于,到了八月二十九日,他再也推脱不过了,只能专程将利类思找过来商谈,想要弄出一个方案出来。 “利先生”,书房中,刘锡命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你多有请托,但是都被我拒绝,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利类思划出一个十字手势,“想来是天主的指示还未到达。” “噗” 刘锡命一口茶水喷出,这特么都能牵扯上,你还真是个人才。 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 “利先生,你和艾先生对我多有帮助,按说我应该报之以桃,但是现在你也知道,我才刚刚中了乡试,只是个举人而已,连官身都没有。” “虽说陛下亲封我为伯爵,但是在官场上总还差了点儿意思。更为关键的是你们耶稣会本身。” 利类思褐色的眼珠转来转去,有些疑惑问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耶稣会的教义我也略有所知,你等以天主耶和华为唯一真主,讲究的是侍奉天主一心一意,但是如此一来与我中国之情大有不同。” 刘锡命一脸严肃地跟他确认道:“听说在东南诸省,多有因为耶稣会不许教民祭拜孔子和祖宗而引发的闹事,我真正担心的便是这个。” 利类思嘴唇微张,马上就想要辩解。 刘锡命压了压手制止道:“你需得知道本朝官场习俗,大家为官一任,求的便是平安无事,然而观耶稣会风格,往往都会惹出一大堆麻烦,这也是为什么你在成都府奔走经年,却没人敢答应的愿意。” 利类思终于找见一个机会插话道:“如果只是这一点的话,我可以让我受洗的兄弟姐妹尊重你们的习俗,只求能够让我建立教堂,让更多的人沐浴主的恩赐。” 刘锡命微微点头,他今天谈话的主要目的就是去的利类思的承诺,如今他肯主动提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其实这就是刘锡命有点儿孤陋寡闻了,他还不知道这会儿的耶稣会处于弱势地位,为了传教他们许多东西都可以改动。 早在浙江教案和福建教案之后,以艾略儒等人为首的教士团便已经提出了融入中国的主张,所以利类思答应起来毫无压力。 刘锡命笑道:“利先生可知道你们建设教堂另一个问题在哪里吗,关键就在于你们向官府请示的太多了。” “哈哈哈”,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直接爆笑了出来。 见利类思脸上更加迷茫,刘锡命强忍住笑意解释道: “方才就说了,我大明的官员向来是民不举官不究,为的就是少惹麻烦,少生事端,但是你一到成都来便到处去找官府申请建立教堂,这东西他们又不熟知,谁会背着干系替你来做这些事情。” 利类思端起来的茶盏一下子停在半空不动了,他顿时醒悟过来,还真的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耶稣会已经因为多起教案成了惊弓之鸟,因此一到地方便想先要取得官府认同,以求在暴乱发生时求得官府的托庇,谁能想到这反而弄巧成拙。 刘锡命看见利类思一脸懵逼的样子心中大笑,对于官僚主义他可是门儿清。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他就听过一个段子,官场上要想一件事情办不成,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上多请示。 如此一来,为了避免承担责任,最终这帮官僚们只会一层层上报,最终把事情搞黄。 刘锡命趁着利类思还在发愣,继续笑道:“不过你们的想法还是对的,有官面上帮忙和没有那还是天差地别。” “这样吧,既然利先生愿意承诺不对教民进行限制祭祖,那刘某替你们担一些干系又能如何,明天咱们便派人去寻个合适的地方买下来,用作修建教堂。” 利类思一脸狂喜地站了起来,右手不断画着十字,“天主在上,刘,你简直就是天使再生,天主会庇佑你的。” “呃,打住,打住”,刘锡命自忖和利类思也算足够熟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制止住他。 “但是还是那句话,你传教归传教,一定要保持低调,至少这几年能不能给我惹一点儿麻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以我的荣誉起誓,一定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这件事倘若能办妥,他接下来要拜托利类思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第二天,刘锡命果然派出一众亲卫在城内打探合适的地点。 在他印象里,成都第一座教堂似乎是在华西坝附近,也就是现在的成都府南门。 想到直接在城内建教堂恐怕会引来很大的反弹,刘锡命和利类思商议了一下,便先在城南买下一块地用来修建教堂。 至于购买人当然是以刘锡命的名义,他好歹有爵位在身,有这个在,至少前期能够唬住一些人。 成都府虽说比顺庆要大两倍,但是人口却有三十万之多,城外靠近城墙的一圈早就被外来户占据修建了密密麻麻的建筑,把教堂建在这里也不算突兀。 刘锡命自觉对利类思也算仁至义尽了,才将一座宅子盘下来以后,他立刻通过大同社召集了一帮子今科乡试的士子,就在这个位置举办了一场辩会。 大家讨论的东西,一方面是刘锡命所提出的大同论,另一方面则是由利类思出面,为众多士子讲述海外故事和他们这些传教士一路的风土见闻。 因着有增广见闻这块牌子在,在第二天的时候,刘锡命竟然还将素来对新奇事物感兴趣的叶宪祖等官员请来旁听。 这么一来,虽说刘锡命没有直接给官府上报修建教堂一事,但是利类思的讲解中早已有意无意地提起此事,往后真要是出了事情,刘锡命至少可以用这个来堵住官府的嘴。 怎么着,你们这些地方主官都参加了集会,现在却说没有收到消息,那恐怕怎么也说不过了。 第四百零九章 刘家大婚(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直忙活到九月初,刘锡命自觉已经把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做完,这才找上利类思商议自己所想。 利类思最近已经从强作微笑变成了眉飞色舞,因此一听到刘锡命找自己,那真是跑的比谁都快。 “哈哈哈,利先生,请坐请坐,今日在下是有一个不情之请的。” 刘锡命熟知利类思的性格,直接开门见山道。 果然,利类思没有半点不耐,“刘,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嘿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耶稣会的总会应该在濠镜澳吧。” 濠镜澳就是澳门现在的称呼,眼下葡萄牙人才取得居住权几十年,还没有19世纪殖民者的那种嚣张。 利类思对于刘锡命熟知外界之事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笑着点点头,“正是。” 刘锡命一脸大喜的模样,“那可真是太好了,眼下我家有大量棉布想要出售到海外,正愁找不到泰西客商,不知道利先生可有什么人能够推荐的?” 利类思有点疑虑地看了看刘锡命,字斟句酌地打探道:“刘,你是想要直接涉足海外贸易,还是只是想出售货物?” 刘锡命一见他这表情,心里便有些不爽了。 草,竟然忘了这帮传教士就是欧洲的急先锋了,他们背后不只有教廷支持,还有各种商业利益纠缠其中。 刘锡命赶紧摆手摇头,“不不不,我家在四川内陆,哪有功夫去做这些海上贸易,只需要能够将货物卖给海商便够了。” 利类思脸色微红,刘锡命这么说他也才想起来,刘家远在内陆,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咱们是好朋友,这件事你放心,回头我修书一封给你,我再向总会汇报一下,一定帮你安排妥当。” “如此便多谢了。” 刘锡命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脑袋,“说起来还有些丢人,还有一件事想要劳烦帮忙,在下上半年刚从江南回来,一下子迷上了航海,听说泰西海船操帆等方式与中国不同,因此便想请先生帮忙从濠镜澳招募一些水手过来教授我家船队。” 利类思心中刚刚升起一丝警觉,转眼又消失不见。 他张嘴大笑道:“哈哈哈,我们都是海船,你家船队如何能够用的上?” “利先生这就小瞧我家了”,刘锡命傲然回道:“没有海怕什么,我已让家中挖出了一片大湖,足够我玩耍嬉戏了。” 刘锡命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表情,凑到利类思身边笑道:“不止如此,我已让家中工匠仿制了几艘弗朗机双层甲板战舰,只等有人来教了。” 利类思心中咂舌,这大明的贵族财力果然惊人,他家在意大利也是贵族,却没有能像刘家这般。 不过这事也好说,利类思拍了拍胸脯:“这没问题,只是我泰西人士不远千里而来,为了都是这钱财一物,你想要招募水手教习,只怕这薪资一事……” 刘锡命大手一挥,“诶,这是小事,这样吧,劳烦利先生帮我招募20到30人,包括3到5个翻译,这些人只需要替我工作3个月,每个人100两银子,你觉得如何?” “嘶”,利类思吸了口凉气,这价格可真是不低啊。 “没问题,有这价格,一定有许多水手愿意过来。” 刘锡命放声大笑,“好,但是关键是让他们尽快赶到,争取两个月内能够过来最好。” 他想了想觉得不保险,“这样吧,你写好信后交给我,我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广东。” 利类思对这种要求自无不可。 谈下了这件事情刘锡命心中大定,他计划的是年后便到广东一趟,有了这些准备,他的这趟行程也更有把握了。 只是在成都待了这么久,刘锡命却也越发觉得奇怪。 此前何天磊等人探听出德阳王府想要派人到刘家搞事不成,但是如今刘锡命就在城中,却一直没碰到德阳王府的人过来挑衅,这着实让他有些疑惑。 若说以前他还在明面上惧怕蜀王府的话,现如今有爵位在身,只要他不失礼,便是蜀王府也拿他没办法了。 不过这里终究是蜀王府的大本营,多待一天他便觉得不安一天,眼见城中事务已经处理完,他便准备离城回家了。 实际上,德阳王哪里是不想找刘锡命的晦气,实在是眼下不敢找而已。 此前刘锡命等人在混乱中弄死的那人正是他宠妃蔡氏的兄长。 德阳王朱至濬被连着吹了好一阵枕头风,好不容易才求通了自己亲哥哥蜀王朱至澍讨了些人手过来想要报复。 哪晓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加上刘锡命封爵的消息传来,蜀王朱志澍也不愿莫名其妙招惹上朝廷的注意力,这才严令他不准再找刘家麻烦。 刘锡命当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已经在回顺庆的路上了,不过就算知道了最多也是撇撇嘴吧,现在因为窦玉泉的关系,就算蜀王府想躲,他也得直接杠上去。 只不过刘锡命熟知天下大势,眼下蜀王府自然高高在上,但是再过几年嘛,呵呵。 刘锡命等人中举的消息早已传回了顺庆,这次顺庆连中25人,其中竟然有17人是大同社成员,顺庆士林已然轰动。 一行人一回到顺庆,不止刘家村要大摆筵席庆祝,便是府城之中也络绎不绝地有人想要要求庆贺,把刘锡命等人忙得不可开交。 谢成周一家也欢天喜地了好一阵子,这次不止刘锡命这个未来女婿中举,连谢文乐也一举考上,相当于谢家双喜临门,府里上下那可是喜气洋洋。 不过随着刘锡命的名头越大,谢家几个妇人却反倒有些担心起来。 九月初七的晚上,谢孟氏趁着谢成周还没睡着的功夫直接吹起了耳旁风。 “现如今锡命这孩子越发能耐了,我看熙儿和他的婚事最好能赶快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谢成周翻身笑道:“无疆跟咱们家渊源颇深,他和熙儿又是情投意合,你怎么还担心这些事情。” 谢孟氏一把拧在谢成周腰上,嗔怪道:“这还没过门呢,他就整出了几个小妖精出来,要是还不把熙儿嫁过去管着后宅,谁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倒是”,谢成周一脸沉思,刘锡命在这方面的信用已然破产,便是谢成周也不敢打包票。 “这样吧,明天我让文乐去找他说去,这事也是该办了,正好办完再参加明年的会试,喜上加喜,吉利。” ~~~ “听说了吗,新安伯刘家要迎娶新妇了。” “真的?是谁家闺女这么走运?”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南充县县丞谢家不是早就和刘家定亲了吗,当然是娶谢家新妇了。” “啧啧,谢家可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九月二十一日,关于刘锡命要成婚的消息一下子在顺庆府城百姓的茶余饭后兴盛起来。 一方是朝廷新封的伯爵,又刚刚中了举人,另一方则是势大根深的谢家,这种组合如何能够不让人浮想联翩。 之前刘锡命和谢纯熙订婚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刘家攀上高枝儿了。 毕竟刘家虽然有钱,但是士绅老爷们的事情,哪里是光靠钱就能说了算的。 然而经过刘锡命这一年的来的倒腾,舆论风向一下子变了,成了谢家识人有方,早早地便下手内定好了女婿。 据说就连陈黄等官绅人家也不乏有懊恼悔恨的呢,一个冉冉崛起的政治新星就从大家手指缝里溜走,让人如何不气。 第四百一十章 刘家大婚(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家村里,提前几天这里就已经成为了欢庆的海洋。 谢文乐开玩笑似的提醒让刘锡命本就有些愧疚的心思安定下来,刘家正式提出在十月份之前完成成亲,刘家村也随之全村动员起来。 董小宛到刘家村也有几个月了,虽然她已经被震撼了很多次,但是真等到这个时候,却发现刘家还有更多神奇的地方。 为了筹备刘家的婚礼,刘家各个工坊专门停工一天,就为了全城整理卫生、修整村容,数万上齐齐上街,她何曾见过这般大的场面。 站在刘家大宅的花园池塘前,身着一袭长裙的董小宛陷入了沉思,若是有郎君愿意为我也这般,那便真是天大的幸福了。 突然间,一双大手顺着她的纤腰便环绕抱了过来,董小宛顿时花容失色。 这时她却听到刘锡命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香君,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莫非也在想嫁人的事了?” “啊” 董小宛惊叫出来,吓得刘锡命心下一抖赶忙将手松开。 “是你”,眼见身前的丽人转过身来幽怨的模样,刘锡命老脸一红,十分尴尬地抠了抠后脑勺。 “那个,董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穿着一身衣服我还以为是香君呢。” 刘锡命赶忙手足无措的解释道,这他娘的可糗大了。 不过说起来,似乎手感还不错,老刘心中一笑,忍不住回味了一下。 董小宛今天穿着一系湖蓝色绣花长裙,和李香君一样梳着一个流香髻,加上两个人体格本就差不多,都是一般纤细苗条,难怪刘锡命会看错。 董小宛此时也是羞得脸色通红,不过见刘锡命诚恳道歉,她也只好行了个万福礼道:“不碍事,想来公子必是无心。” 刘锡命眼睛一亮,这小妮子竟然没有转身就跑,看来还真是有戏啊。 他转瞬间又恢复了情场老手的状态,略带轻薄地笑问道:“我还叫你小宛可好,这是咱们初次见面时你的名字,听起来别有一番意义。” 董小宛脸色变得更加红润了,只好点点头以作回答。 刘锡命心中一笑悄悄欺身上前两步,“你和令慈两人在村中过得如何?” “承蒙公子挂念,奴家在这里过得很好,奴家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的有桃花源这般的地方存在呢……” 在刘家董小宛能接触到的同龄女性也就李香君、于巧曼这几个,看得出来她已经憋了许久了,一碰上刘锡命这话题顿时变得活泼生动起来。 刘锡命一脸笑意地陪着董小宛聊了许久,却不知道花园的角落里,李香君一脸偷笑地正密切关注着他们两人的动静。 内宅的事情刘锡命一直没太上心,他不知道的是,眼看谢纯熙就要嫁过来了,李香君心中的忧虑又占了上风。 所以这几天来,李香君一直想着法的给刘锡命和董小宛两人吹风牵线,今天这出就是她提前设好的局。 不过无论李香君再怎么想法拉拢同盟,谢纯熙出嫁的时间却一天天临近了。 九月二十八日,刘家浩浩荡荡的迎亲船队沿着嘉陵江一路北上,直奔保宁府谢家而去。 只用了一天的功夫,身着凤冠霞帔的准新娘子谢纯熙便出现在了刘家村大祠堂里。 从刘家村码头一路沿着为公大道贯穿整个村子,所有的树木和沼气灯上都开始披红挂紫,装点一新。 原本就恢弘大气的大祠堂今天更显庄严肃穆,经历多次集体婚礼改良后的刘家村成婚仪式虽说与一般的仪式差别很大。 例如谢成周和谢孟氏两人竟然也被邀请到了村子中一起参加婚礼,婚礼上谢成周还亲手挽着新娘从门前走入,最终将新娘交入到刘锡命手中。 再比如什么由刘家村戏班子和一帮童子组成的唱咏班,随着诗经中出其东门的歌曲邈邈响起,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萦绕在所有出席婚礼的人心头。 太高端,太大气,太上档次了。 谢文乐身着一身大紫绣花伴郎装站在刘锡命身侧,心里不由得狠狠夸赞起刘家,羡慕的眼神表露无疑。 大红的薄纱盖头下,谢纯熙的嘴角更是一路从码头扬到了婚礼现场。 寻常哪里见过这些场景,处处与众不同但又别出心裁的仪式设计,让谢纯熙以为是刘锡命专门为自己而做,顿时把这俏生生的小娘子感动的一塌糊涂。 尤其是等到刘锡命亲手为她带上纯金镶红宝石的戒指时,听到刘锡命脱口而出的“以此为证,与汝偕老”,谢纯熙更是差点儿感动的掉下眼泪来。 刘家村的婚礼属于刘锡命魔改型,互换完戒指后,两个新人还要向双方父母奉茶,然后祭拜两家先祖,可以说已经把中式西式融合在了一起。 刘家这场婚礼办得声势浩大,知府张立诚、知县章高轩等一众官员全都被他邀请了过来,到了夜间,看着人民广场前腾空升起的朵朵烟花照亮天空,一众来宾无不瞠目结舌。 “早知道刘家豪富,却没想到富到如此地步,这个真是……”,张立诚一脸感叹。 同样感叹的还有站在刘家主楼上观看烟花的谢纯熙,“早知道你家豪富,却没想到到了如此地步,看来我这是捡了个大便宜了啊。” 刘锡命大笑着上前揽住谢纯熙的纤腰,一对新婚夫妇沉浸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体验当中。 不过说是婚礼,但是实际上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刘锡命早和谢纯熙有过约定,等到她再大一点儿再行合房,这让一帮想听墙根的闲杂人等失望不已。 只是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谢纯熙依旧有些忍不住甩了脸子。 没办法,谁叫她突然发现宅子里不止有李香君和董小宛两个让她警觉的大美人整天晃悠,竟然连自家婆婆身边的于巧曼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弄得刘锡命又哄了几天才哄好。 马上就要进入十月,刘家的各项事务再次繁忙起来。 首先是伏波旅训练所需的那个大湖,在土建局全力发动下,同时配合从其他各房抽调的人员,几千人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总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被刘锡命命名为青波湖的大湖蓦然出现在刘家村西南角。 而快马加鞭赶赴澳门招募水手的人马也顺利返回,给刘锡命带回了30来个胡子拉碴的红毛白人。 领头的那人名叫曼努埃拉,他本是个商船船长,因为前段时间在海上被海盗拦截打伤了船体,必须要在澳门等待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拿回维修好的船只。 一听到驻扎在澳门的耶稣总会传来消息,中国内地有位贵族愿意开出高价聘用水手三个月时间教授航海术,他麻溜地便带着一帮手下动身北上,有刘锡命找四川布政使司开出的路引,倒也一路通畅。 此刻游德高带领的不满编伏波旅已经在葡萄牙人的指点下热火朝天的开始训练。 原本制造的六艘模型船又沉了两艘,现在只剩四艘。 不过好在造船厂加班加点,已经如期交付了第一艘三级战列舰,加上刘锡命顺回来的郑家战舰,伏波旅现在一共有六艘大型战舰可供使用。 这帮子远道而来的葡萄牙人怎么也没想到在刘家村这么一个内陆地区竟然还能看到如此多的三级战列舰,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 刘锡命起先还担心这些人会藏一手,哪晓得人家根本就心大的很,只要银钱给到,船上的东西没什么不能教的。 毕竟在曼努埃拉等人看来,就算教会了刘家村这些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漫长的道路注定了这里的人们不可能涉足海运,所以他们毫不担心。 第四百一十一章 俘虏闯王(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家的好消息不止这些,经过近一年的整治安顿,汉中和关中的十几个聚集点也相继传来好消息。 汉中的苏家村,在荀博文等人治理下一片兴旺,特别是在刘锡命受封伯爵的消息传来以后,荀博文大胆拍板,直接下令加大开荒力度,同时积极着手侵吞周边土地。 洋县的士绅自然不会甘于挨打,但是龙骧旅始终有一个团驻扎在苏家村,同时还训练有不少民兵卫队,武力方面自然是没办法和刘家比的。 原本洋县士绅还可以通过官面上给刘家施压,但是现在刘家突然变为勋贵,地方上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向更高一级的衙门申诉,陕西巡抚孙传庭和他刚刚组建完成的秦军被刘家喂的满脑肥肠,哪个还敢去撩这胡须。 所以苏家村的人口和土地规模急速扩大,有刘锡命提供的高产水稻在,不止圆满保障了苏家村的口粮,甚至开始向关中刘家据点输送。 也多亏了如此,苏家村的防御力量不断加强。 崇祯九年十月,在河南先后被曹变蛟、刘锡命等人打击,后来又被五省总督卢象升重兵围剿的闯王高迎祥部再次从湖广突入汉中。 高迎祥部虽然已经大幅损兵折将,但是对于地方上的破坏依旧很大。 孙传庭甚至都不得不派遣他手下秦军,从子午道进入汉中府,帮助当地御敌。 高迎祥眼见不敌,子午道又被秦军堵住入口,只得顺着傥骆道向北,想要继续进入关中。 苏家村就在傥骆道入口不远,这么一块肥肉自然引得缺衣少粮的高迎祥等人垂涎不已。 好在苏家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修得是木制城墙,实则防御力与一般的府城不遑多让。 何况城中还配有火炮,高迎祥部几次冲锋下来,不仅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更是丢下了一千来具尸体。 眼见秦军就要追上,高迎祥只得丢下苏家村,带人钻入了茫茫大山之中。 而关中一带在苏谨等人的照看下,棉花也顺利实现了几年的收获。 虽然因为第一年的原因,亩产量只有两石,但是近百万石的棉花依然为刘家纺织局提供了充足的原材料。 刘锡命甚至都要亲自出动协助搬运,这才顺利将各种物资调配充分。 眼下刘家村纺织局已经全力开工,除了细罗织以外的恒顺布开始源源不断的被生产出来。 刘家这厢紧张忙碌,鏖战中原的邵德荣等人也没有闲着。 随着时间的拉长,刘锡命在襄阳建设汉川村的作 用顿时凸显出来。 这里离河南府境内不过数十里,又有汉水、长江可以沟通顺庆,邵德荣带领的邵字营每隔个把月就能从汉川村取得足量的物资补给,对于归属在朝廷序列的邵字营官兵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此时的邵德荣已经荣升游击将军,麾下更是从原本的1000人扩展到了龙骧旅的一个整编营2000人,基本已经可以算是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洪承畴的安排下,邵字营已经作为一支独立军队开始负责追击元气大伤的革里眼部。 陕西盩厔县西滩镇,追击了一整天的邵字营人疲马乏地出现在镇子东头的道路上。 “弟兄们,加把劲,马上就要到咱们家的村落了,我请大家喝酒吃肉。”,邵德荣强忍住疲惫站在马背上朝身后大喊。 “万岁” 一帮又累又渴的龙骧旅战士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为了追击革里眼,邵字营一路从潼关追到西安,又从西安追到周至,从河南带的那些补给早就用的差不多了。 陕西布政司现在已经是穷困潦倒,就连孙传庭的秦军都是靠着刘锡命来供养,对于他们这些外来军队自然更谈不上什么保障。 虽说靠着威胁地方官府,邵字营也敲诈来了一些物资,但是和两千连人带马的军队来说却始终杯水车薪。 西滩镇高大的城墙渐渐出现在邵字营的眼中,因为已经临近冬季,镇外树木上的树叶都已掉落一地,带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城墙上,负责把守的民兵早已敲响了警钟,数百护卫持刃以待。 刘锡命在离开陕西时曾经组建罗格营地,又从招募了三千人作为民兵护卫,忙时务农,闲时训练。 在屯田令下达以后,苏谨进一步将人数扩充到了六千人,名字依旧沿用刘锡命的称呼,取名叫做罗格旅。 这些人平常分散在关中的十个村庄中,与被派到关中的两个龙骧团一起负责村庄防御,对历次抵挡流贼劫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今年6月刘家村传来命令,要求关中和汉中提供8000人的后备兵员进入四川受训的时候,罗格旅便是第一波受益的群体。 眼见城头上人头涌动,邵德荣赶忙派人上前接洽。 刘家村内部自有通信方式,加上镇内还有龙骧旅老兵在场,没过一会儿,核对完身份的西滩镇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苏谨带着一众管理人员鱼贯而出,“邵营长,别来无恙。” 邵德荣一见是苏谨,赶紧 翻身下马,一边大笑一边上前行礼,“苏先生,没想到先生竟然在此,颇让我有些喜出望外啊。” 苏谨仔细看了看邵德荣,银顶明铁凤翅盔,红色镶边鱼鳞齐腰甲,黑色呃官靴,加上因为长久作战所带来的满脸风尘之色,和自己之前在刘家村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邵营长辛苦了”,苏谨感叹一句,“龙骧旅之中只有你被伯爷派出,足见对你的信任,你可要保重才是啊。” 说完他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记性,现在我该叫你邵游击了,,快快快请进,哈哈哈。” 邵德荣一脸恭谨地陪笑道:“苏先生哪里的话,还是叫我在龙骧旅的职务便好。” 西滩镇建设的情况不比刘家村、苏家村这些地方,一来每个村人数较少,只有一万人左右,二来流贼往来又多,防御是第一要务。 所以邵德荣一路走来,赫然发现整个镇子大概只有七、八百亩地大,城中的房屋更是密密麻麻,不复有刘家村那般整齐壮阔的感觉。 至于西滩镇里的民兵,更是大多拿着长枪这类武器,持有龙骧二式的还不到五分之一。 没办法,刘家村的冶炼局虽说工艺已经大幅改进,产量也大幅增加。 但是受限于优质铁矿石的数量,生产出来的钢材保障龙骧旅的装备都要很长一段时间,更别说这些民兵了。 加上刘锡命的开海大计近在眼前,兵器局已将所有好钢全都用在生产新研发的五寸炮和六寸炮上,着实挤不出更多给火枪生产线了。 苏谨见邵德荣有些惊讶的模样,赶紧将关中的现状讲了一遍。 别看这些武装力量看起来一般,但是对付一般的流贼却是绰绰有余。 从建村到现在的近大半年时间里,西滩镇等村落已经驱赶了流贼十几次,成功地保卫住了村庄和田地。 加上刘锡命高瞻远瞩,在关中主要种植棉花,这玩意儿对于流贼来说不能吃还不能直接穿,因此如李自成这般大股的流贼也不愿硬嗑。 “邵营长,你们且在镇子里好好休息休息,自从你从河南出发以后,伯爷便派人不断朝关中转运物资,眼下冬日渐近,你们所需的棉服等物也已备齐,正好一起让弟兄们换上。” 邵德荣一听这话眼泪都差点儿要掉下来了,擦了擦眼睛道: “还是二哥挂念着咱们,朝廷那帮狗东西,现在连三个月前的军饷都没发下来,要不是有二哥撑住,咱们龙骧旅也得跟着其他官军去干那些劫掠民财的事情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俘虏闯王(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跟着的邵字营思政郑敬才和一帮子军官士兵听见邵德荣这话都十分触动。 可不是嘛,和刘家给的保障相比,朝廷那儿就是一坨屎。 原本刘锡命还担心龙骧旅外派之后不受控制,如果朝廷当真有心的话,那他拦也拦不住。 不过按照现在崇祯朝这个尿性,户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监军太监,哪个不想从这帮战兵身上捞一笔。 有这样的神助攻作为对比,邵字营的官兵会心向朝廷才是有鬼了,加上刘锡命各种保障措施,如思政官,家庭等方面通通控制在手,邵字营至今还是姓刘的。 苏谨此时已经带着邵德荣等人走到了西滩镇仓库面前,随着仓库木板被打开,跟着的邵字营士兵全都欢呼起来。 仓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麻袋和箱子,麻袋上已经用大字写明了诸如棉服、皮靴等种类,原木制成的箱子上更是写上了军用物资,龙骧二式20支等字样。 见苏谨点头微笑,邵德荣满脸笑意地挥了挥右手,一帮子士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进去。 “这棉服这么厚实,哈哈,今冬不用怕冻着了。” “这靴子里面还是羊羔皮做成的,好暖和啊。” 一声声惊叹声从仓库里面传出。 苏谨大声冲众人说道:“将士们,二少爷已经发话了,刘家所有物资要优先保障邵字营使用,这批棉服是用咱们关中产的棉花新制成的,这靴子也是二少爷专门让农房留下羊皮制成皮革,村子里的妇人们一针一线给你们缝制出来的,你们可得记住咯。” “万岁”,拿着新枪新衣新鞋的邵字营士兵再次大声欢呼起来。 “咱们这边说话”,见邵德荣和郑敬才已经安排好人去清点物资,苏谨朝几个主要军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一边说话。 西滩镇依旧采用刘家村的整体设计,村公所还是设置在镇子中心。 苏谨带着众人走入自己的办公室,一边翻找自己的东西,一边示意大家随意就坐。 不一会儿,一张陕西的粗略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各位辛苦了”,苏谨感叹一句,“现在由我来向诸位传达二少爷的指令。” 邵德荣和郑敬才等人马上挺身坐正,长久的军事训练留下的痕迹让苏谨暗自点头。 “此前二少爷应该就给过你们指令,眼下中原流贼之中,以号称闯王的高迎祥声势最为浩大,在流寇中的名头也最响亮,所以朝廷必然会死盯住高迎祥猛追猛打。” “而咱们龙骧旅要想在官军之中加速冒头,必然要想尽办法赚取功勋,这个高迎祥部就是二少爷给你们预留的大礼。” 邵德荣点点头,“没错,二哥是有这说法,所以虽然洪总督令我等追击革里眼部,但是我们依旧尽量将贼众向高迎祥方向驱赶,力争一起歼灭,怎么,可是高迎祥部有了什么新动静?” 苏谨嘴角不由自主地一扬,满脸都是欢欣之色。 “不错,一个天大的机会已经出现在咱们面前。” “根据汉中的苏家村飞鸽传书来报,十月二十五日,高贼所部猛攻苏家村不得,已然在秦军的追击下从傥骆道直奔关中而来,预计再有两到三天便要从盩厔县进入关中。” 邵德荣和郑敬才两人刷地一下子站起身来,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狂喜。 “这可是个好机会!” 邵德荣一拳捶在自己手心里,“先生就在关中,可知道傥骆道有何处便于伏击?” 苏谨呵呵一笑,就着桌子上的地图直接比划道:“大甘峪、小甘峪和黑河沿线沟深林密,更兼群山为障,最是适合伏击不过。” 邵德荣和郑敬才等人赶紧顺着苏谨的手指在地图上详细查阅,苏谨指出的这几个地方都是傥骆道出汉中的必走之地,如果真的如同苏谨所说的话,却是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咱们明天就去现场查看”,邵德荣看了看郑敬才道。 “好,听你的。” “对了”,邵德荣转头看向苏谨,“苏先生,可知道高贼所部人马的人数?” “约有一万多人”,苏谨话一出口便见邵德荣两人面面相觑,不由笑道:“不用担心,关中这边还可以给你抽出三千人助战。” “况且此战并不一定全靠咱们,只要能将高贼堵在秦岭之中,等到秦军从身后追上,这场大功咱们也照样能够分润。” “哈哈哈,说的在理。” “只是”,郑敬才随即又有些疑虑道:“革里眼部怎么办?” “根据咱们这一路的村子来报,革里眼应该已向眉县方向流窜,这事你们不用担心。” 苏谨说完继续感叹一声,“说来咱们还得多亏这些流寇,若非他们破坏地方,这关中沃土哪有咱们染指的份。” 屋子里众人一下子沉默下来,这话题着实有些沉重。 傥骆道上,垂头丧气又疲惫不堪的高迎祥部已然经过秦岭中的陈家镇。 在这里,流寇勉强得到了一些补给,已经十分低迷的士气总算得到了一些恢复。 “贼他娘的孙传庭,像个癞皮狗一样紧咬着咱们不放,俺草他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玩了他家女人呢。” 高迎祥的心腹大将黄龙忍不住抱怨道。 一旁的刘哲皱了皱眉没有理他,反而打马靠近了在马背上闭目养神的高迎祥。 “闯王,要不让弟兄们歇息歇息,不然我看官军还没追上来,咱们自己就要先崩溃了。” 高迎祥狭长的丹凤眼蓦然张开,一双眼中满是默然。 “不能歇,马上就要出山了,咱们还得抓紧,要是被人堵在秦岭之中,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加把劲,等出了山,咱们找个县城大掠三天,让弟兄们好好爽爽。” “哎,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刘哲叹了口气转身前去传令,流寇之中有气无力的呐喊了几句,整支流贼大军继续半死不活地朝前行军。 邵德荣等人带领的龙骧旅和罗格旅共5000人马已经在黑河边上的黑山坳附近蹲守了两天了,要不是有前线的探子源源不断地传来高迎祥等人的消息,大家都快有些憋不住了。 十一月二十日,邵德荣照例窝在山腰上新搭建的窝棚里静静看着棚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场雪来的及时啊,一下子就把咱们的痕迹全都掩去了。”,郑敬才走到邵德荣身边,一边用手中的望远镜朝山下观察,一边笑着说道。 “嘿嘿,说明老天爷都想要咱们拿下这场大功……” 邵德荣话还没说完,郑敬才使劲扯了扯他衣袖。 “你看那边,那颗消息树是不是倒下了?” 邵德荣打了个激灵,头往外伸了伸死命盯到。 “对,流贼快来了,赶快通知部队准备!”,他扔下望远镜直接大声喊了出来。 也亏得是刘锡命电影看得多,龙骧旅的各种预警体系才如此完善。 远在三里外的消息树连续倒下,原本埋伏在窝棚里的邵字营也纷纷开始准备作战。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如同一条长蛇一般逶迤前进的流寇大军出现在山脚下的拐角处。 邵德荣眉头微皱,流寇这样的行军方式虽然在他们预料之中,但是想要大量杀伤敌人就有些不大可能了。 呜~呜~~呜呜 绵长的号角声突然响起,瞬间贯彻整个山谷。 在马背上闭着眼睛的高迎祥双眼睁大,眼看着两侧山腰上突然窜出数千人马出来。 “放滚木”,山腰上的指挥官不断大喊。 哗啦~哗啦 被固定在山腰两侧的大堆滚木被斩断了固定用的绳索,沿着山脊如同迅雷而下。 第四百一十三章 俘虏闯王(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轰轰轰的声音不断响起,还没得高迎祥部反应过来,前方方山谷的道路一下子被堵的严严实实。 “冲,快冲过去,派人马上将木头搬开,不然咱们就要陷在这儿了。” 马背上的高迎祥没了刚才的淡定,一脸狰狞地朝黄龙、刘哲等人大声狂喊。 几乎不用多想,黄龙等人也立刻明白了,只有向前冲才有生路,自己等人的背后还有一群官兵正在赶来呢。 “入你娘的,给老子冲”,黄龙一脸凶相,几鞭子直接抽在犹如无头苍蝇一般的流贼身上。 叫喊完之后,他更是以身作则,率先朝谷口奔去。 邵德荣嘴角含笑地看着山腰下的近万流寇慌张哭喊,乱着一团,眼见有几千人在几个将领模样的人带领下想要冲到谷口搬开障碍,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放滚石,扔炸弹。” 流贼也并非莽夫,黄龙冲锋的同时,高迎祥和刘哲等人也在一边组织弓箭手反击。 嗖嗖的利箭破空声很快响起,龙骧旅士兵只得四处找地方躲避。 不过弓箭压制终究只能一时,而山谷中被抛下来的木料可不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能够搬得完的。 等到箭雨一停,近百枚手榴弹从山腰上从天而降,轰轰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只听得一声惨叫响起,高迎祥手下大将黄龙胸口深深地插入一枚炸弹破片,眼看便断了气息。 “黄龙!” 高迎祥悲愤的声音高声响起,从陕北起事时黄龙就一直跟随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折损在了这里。 眼见高迎祥打算继续派人冲锋,刘哲只能一面忍住悲痛,一边牵住他的缰绳大声劝道: “闯王,官军有准备,咱们现在这么上只能是当靶子,不如先行退却再另想办法!” “痛煞我也”,高迎祥扬天大嚎,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刘哲见此情况,赶忙自作主张,命令各部收束队伍,快速朝山谷后方退却。 邵德荣站在山腰上将流贼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对此他却不甚在意。 这几天斥候已经将周边环境侦察清楚,除了眼前这条道路,流贼再无其他道路可走,只要守在这里,等秦军到时,便是他们下山进攻之时。 刘哲所说的容后再图的时机很快到来,到了夜间,天空再次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趁着这个功夫流贼还打算趁机翻越山谷前的障碍。 哪晓得龙骧旅早有准备,一通乱炸下来,又是几百人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这反复的攻坚与守卫之中,龙骧旅凭借着地利 ,始终牢牢控制着谷口。 到了第三日,连绵的号角声在高迎祥等人的身后响起,已经一脸疲色的邵德荣等人面露惊喜。 陕西官军到了。 秦军此次追击高迎祥部居然是由孙传庭亲自带队,他本以为又要让闯贼跑掉,哪晓得两天前竟然有斥候传来消息,一股不知名的官军将高迎祥部阻截在了傥骆道上。 此事登时让他大喜过望,连夜催动着部队就跟了上来。 如今见到眼前满脸惊慌的流贼和流贼中高迎祥那高大的身影,孙传庭狂放大笑:“全军听令,活捉高贼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吼” 身着大红战袄的官军抛却了往日的疲惫,如同饿狼一般,嗷嗷叫着就朝流贼扑了过去。 山腰上,郑敬才看到这一幕有些焦躁。 “营长,咱们还不赶快冲锋,这大功就要没了。” 邵德荣看了看专门被苏谨派过来的负责沟通的李大富,笑着对郑敬才摇了摇头。 “不要激动,有孙传庭在,这场大功注定是秦军的,咱们只要能跟着吃到肉就不错了,不然到时他官压你我一等,咱们难道还能上告不成。” 郑敬才这才反应过来,只能跟着苦笑一下,眼睁睁地看着秦军与流贼厮杀起来。 等到秦军已然占据绝对主动,邵德荣这才施施然地带着一众军士沿山而下,从背后对流贼发起进攻。 这个时候流贼早已心无斗志,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连带着高迎祥等人全部落入官军手中。 “贼子,你也有今天”,孙传庭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还没待战场扫尾完成,便在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高迎祥被被俘的地方。 看着眼前发鬓凌乱、盔甲破损又一言不发的高大陕北汉子,孙传庭忍不住直接痛骂起来。 “就因为你一人,害的天下百万生民流离失所,枉费性命,逆贼,老夫今日便要将你锁拿进京,千刀万剐以报生民之恨。” 高迎祥被几个壮汉死死压住双臂,挣扎着默然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嘴里蹦出几个字道: “若非有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绅在,俺们又哪里用得着起兵反叛,狗官,俺先去地府等你们,哈哈哈。” 孙传庭一下子被他这话噎得脸色一变,几句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张老脸差点儿变成猪肝色。 好在邵德荣为他解了围。 “洪总督麾下,游击将军邵德荣拜见孙抚台。” 郑敬才等人跟着一起跪倒在地,李大富则适时地冒了个头,一脸讨好地跪在地上朝孙 传庭拱了拱手。 “孙大人,小的新安伯府上李大富,给您行礼了。” 孙传庭听到邵德荣的请安时,正考虑着怎么最大限度把龙骧旅的功劳压上一压,听到李大富的话却是一惊。 李大富多次被苏谨派往秦军军营运送物资,简直算得上是秦军的半个军需官,孙传庭自然认得出他。 见到他也掺和其中,孙传庭不由有些好奇地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李管事,你怎么也在邵游击军中?” 李大富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回大人的话,小的们屯田之地就在盩厔县这边,这不是我家伯爷得到消息,说是闯贼一直在汉中肆虐,让我等多家提防嘛。” “前段时间我家在汉中的商号传来讯息,说是闯贼正沿傥骆道北上,正好三天前邵游击追击革里眼部到了盩厔,他以前是曹变蛟曹总兵麾下,与我家伯爷相熟,因此苏孝廉便将消息告诉了他,这才有今日伏击之事。” 李大富此前在商房做事,口才了得,三两句便将事情将了清楚。 可是没等孙传庭开口,一旁被看押起来的高迎祥却率先挣扎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地大声问道。 “可是在凤阳阻拦我等的那个生员?” 李大富转过身,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高迎祥,再次笑道:“你记清了,这两次确实都是我家老爷,大明新安伯做下的。” “哈哈哈”,高迎祥苦笑着仰天大笑,“不想天意如此,也罢,也罢。” 见到他这幅模样,跟来的龙骧旅等官兵顿时哄笑起来。 孙传庭却是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场功劳注定要分润出去了。 若只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那他为了稳定秦军,自然要将大头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是现在加入了一个新安伯,而且这人又是自己军队的主要粮草供应者,卖个薄面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儿,孙传庭脸上带着微笑看向李大富和邵德荣等人。 “邵游击,李管事,你等出其不意,制敌先机,将闯贼拦截在秦岭之中,为我军全歼贼众立下大功,这份功劳本官自会如实奏达天听,尔等等赏吧。” 邵德荣等人大喜过望,立马翻身再拜,“多谢抚台高义。” 这个时候大家才有心思仔细清点今日一战的收获。 山谷之中,寒风萧瑟,吹动一地的破损战旗和残尸败体。 加上刘家的罗格旅,参战的官军一方总共一万五千人,共计斩杀流贼八千余人,另外俘获高迎祥等五千余人,当真是难得的大捷。 第四百一十四章 俘获闯王(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兴奋过度的孙传庭才一走出秦岭,便安排人手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报捷,押送高迎祥的槛车也随之北上。 孙传庭下令,一路上务必敲锣打鼓四处宣扬,务求让沿路百姓尽数知晓,为害大明数载的闯贼已然落网。 紫禁城内,刚刚得到消息的曹化淳以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轻捷一路狂喜着跑入乾清宫。 “主子,大喜啊,天大的喜事啊。” 崇祯此时刚刚和宗人府商议定下圈禁唐王朱聿健一事。 就在几个月前,趁着清兵入关的功夫,唐王朱聿健竟然亲率自己的王府护卫动身北上,号称要勤王抗贼。 这举动让崇祯老羞成怒,你一届藩王,不好好待在封地,反而提兵来到京师,这他娘的是造反。 因此朱聿健早早地便被河南官府收押,只待崇祯做出最后的决定。 说起满清入关,还有一件颇为奇葩的笑谈。 满清刚刚入关之时,崇祯便任命兵部尚书张凤翼为前线总指挥,谁料到这人打定了主意关起京城大门当缩头乌龟。 为了避免崇祯责罚,更是每天服用少量毒药装病,结果清军倒是躲开了,但是等到清兵退回关外,这位兵部尚书也因为服毒过量而死,一时之间让世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对于唐王朱聿健的事情,眼下崇祯终于定下心来,着令将其圈禁在凤阳皇陵,替祖宗守陵。 宗人令才刚刚退下,曹化淳的大呼小叫便响了起来,崇祯此时已经心情大好,下意识地便开口问道: “何事让曹大伴如此欣喜?” 曹化淳花白的两鬓跟着他的步伐一起不断抖动,揭示出主人激动的内心。 “回主子,当真是天大的好事,陕西巡抚孙传庭来报,其率部在盩厔县境内山中剿灭闯贼高迎祥部,生俘逆贼高迎祥,此刻槛车已经押送上京了。” “什么?快将奏折拿来。” 崇祯年轻的脸上骤然大喜,一边大笑一边伸手催促曹化淳。 等拿到奏折仔细一看,崇祯更是扬天大笑。 “祖宗庇佑,上天庇佑,我大明江山有救了,哈哈哈。” 殿中伺候的一帮太监宫女纷纷下跪欢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快,将这捷报传遍天下,另外着押送队伍尽快入京,朕要将其在菜市口千刀万剐!” 最后一句话崇祯说的已是咬牙切齿,天可怜见,年轻的皇帝心中对于高迎祥这样的首贼是如何愤恨。 曹化淳满脸笑容,“皇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只是这封赏一事该如何说,还请皇爷定个章法。” 崇祯这才有时间关心奏折上细说的内容,他拿起来再次看了看,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动容。 “孙传庭的奏折上说,是新安伯在关中的屯田村落第一时间发现消息,并且通知洪承畴麾下游击进行阻截?” 崇祯念着念着将手中的奏折缓缓放下,脸上已经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曹化淳适时地凑了上来笑道:“恭喜皇爷,这么说来,新安伯果真是皇爷的福将啊。” “哈哈哈”,崇祯爆出一阵大笑,“谁说不是呢,先是替朕守住了祖宗之地,又替朕除此心腹大患,新安伯当真是朕的福将。” “哼,前些日子钦天监 竟然还敢说紫微星黯淡,有如此多的良臣猛将,乡野之中还有如新安伯这样的青年才俊涌起,朕的天下如何会有事。” “对了,他月前上的折子是说已经中举了吧?” 曹化淳点头哈腰,“正是,四川主考、河南道御史蒋时中的折子也上了,言道新安伯才思敏捷,言之有物,只不过学政陈士奇恐川中士子非议,才将他从解元降成了第二。” “呵,陈士奇”,崇祯哂然一笑,“这样吧,其余将官赏功依孙传庭所奏,新安伯的事情等以后再论功……” 崇祯本想说暂且按下,说了一半却又觉得不妥,这么做未免有些让功臣寒心。 “他不是还有个母亲在世吗,着令赐封正四品诰命夫人。” “主子,新安伯可还没任官呢”,曹化淳小声提醒。 崇祯笑着摇了摇头,“没任官又如何?新安伯立此大功,朕只是册封一个诰命夫人而已,朝中百官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 曹化淳仔细想想也是,诰命夫人只有俸禄而已,虽说没有先例,但是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不过经此一事,新安伯估计更是简在帝心了。 曹化淳一边走出宫殿,一边心中偷乐,自己等人提前下的注总算没有白费。 想到上个月新安伯差人送过来的万两银子,这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步履更加轻松。 闯贼高迎祥被俘的消息瞬间传遍朝野上下,激起一群好事之人议论纷纷。 先是有流贼想要攻克凤阳皇陵被阻,如今流寇中风头最旺的高迎祥又被生俘,在不知真相的天下百姓看来,似乎大明的气数正在好转。 只可惜这个猜测到了年底就被另一则消息打破。 自从年中入关大掠之后,满清从大明掠得近二十万人口牲畜,得银更有百万两以上,顿时实力大增。 虽然折损了舒穆禄家的谭泰和数千兵马在明国境内,但是对于大局来说也不过是小事。 振奋精神的满清朝野上下,在黄太吉的带领下,再次提兵上马,朝朝鲜大举进兵,并于年底前迫使朝鲜李氏正式称臣纳贡。 朝鲜可是大明的忠实藩属,如今却被满清蛮夷逼迫与大明断绝关系,对于一心想要中兴的崇祯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打击。 这种情况下,刚刚被俘到京的高迎祥下场变得更加悲惨。 急于转移注意力的朝廷硬生生地将其枷号游街数日,最后在菜市口生生活剐了4000多刀而死。 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果然被这一招转移了注意力,多年以后都一直津津乐道。 不过这些与刘锡命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对他来说,还比不上自己母亲受封正四品诰命夫人。 而邵德荣也顺利升任参将兼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成了朝廷的正四品武官。 要知道邵德荣从正式从军算起,也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番境遇传出来,可把如贺人龙、左良玉等宿将羡慕得够呛。 刘锡命心道还得感谢这年头没有微博,不然他和邵德荣等人的关系可经不住深扒。 但是在这个年代,战乱加上**的官僚系统,全都给了他可趁之机。 经历了十二月份各种消息带来的喧嚣之后,刘家村又开始忙活一年事情,着手准备刘锡命赴京参加春闱的事情。 刘锡命同时还在筹备伏波旅南下之事,也正因为如此,崇祯九年这个春节在刘家村里过得热闹无比。 一方面是因为从汉中和关中征调的近一万名青壮已经齐聚刘家村准备开展正式训练,这些人全都是作为龙骧旅新兵被征召而来。 虽然这些新兵还要在接受为期一年的各式训练后才会分配下去,但是刘锡命已经先将军队的架子都搭了起来。 龙骧旅已经被他正式升格成为龙骧师,下辖三个旅,每个旅6000人,另外加上人数高达2000人的亲卫营,这些力量组成了刘家的主要陆军兵力。 共计20000人的部队如果不是分布在全国各地,只怕早就被地方官府发现并且上报朝廷了。 当然,在陕西的罗格旅也正式被纳入了军事体系之内,不过还是作为后备民兵来使用,人数在8000人左右。 另一个重要的力量则是伏波旅,作为刘家海军主力,伏波旅已经扩充到了三个营共计6000人,拥有大型战舰12艘。 这么算下来,眼下刘家控制下的百姓达到二十六万,常备兵力26000人,另有8000民兵,当真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了。 在曼努埃拉等葡萄牙人返回澳门之后,伏波旅的战舰总算可以正式开始改装。 荷兰三级战列舰与眼下西欧诸国的三级战列舰还有些差别。 海上马车夫更多的考虑的是商业效益,因此战舰与英国这些相比,舰炮数量只有50到60门。 而同期的英国三级战列舰却有74门火炮。 考虑到此去南海开拓海路,主要面对的敌人除了郑家之外,还可能会遇到西班牙人,因此刘锡命对于战舰进行了大幅改造。 达摩研究院已经顺利按照刘锡命的指示做出了简陋版液压制退器,这种制退器主要采用连杆、弹簧和液压筒制成。 刘锡命命人在炮口处用钢制炮架对火炮进行固定,在舰炮发射后因为后坐力向后运动的时候,连接在炮架后方的连杆和液压筒会将竖向的后坐力转为横向的冲击力,最终再通过弹簧进行复原。 通过这种方式,原本木制战舰最担心的火炮齐射再也不会给战舰龙骨造成极大损伤,火炮也可以尽量多的设置。 加上刘家早已采用铁范铸炮,火炮质量远胜当今诸国,最终改造完成的伏波旅三级战列舰共计有火炮74门,与英国战舰的火炮数量相等。 除去从郑家那里顺来的5艘战舰,其余7艘新建战列舰一共需要518门火炮。 好在刘锡命四月份在江南时便传书给兵器局,要求先行准备铸炮,8个月的时间下来才总算将这批炮凑齐。 不过龙骧师新建部队换装就要再次被延后了。 这74门火炮中,分别有6寸炮,相当于42磅炮24门。 5寸炮,相当于32磅炮24门。 4寸炮,也既24磅炮24门。 如此凶猛的火力,游德高带领的一众伏波旅官兵都看得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都待在船上训练。 至此,刘锡命开拓海洋的第一阶段计划总算顺利完成。 考虑到舰队的机动性问题,刘锡命命令船厂在自己赴京城赶考的时间里,开始着手建造巡洋舰和护卫舰。 第四百一十五章 武当山上(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湖广襄阳府,武当山。 武当山修道的风气虽然由张三丰在宋代开启,但是真正的兴盛还是得到明朝。 因为是真武大帝山门,而永乐皇帝朱棣起兵北方,正合真武大帝的另一个名字玄武大帝所管辖的北方,是以自永历朝开始,武当山便一直被视为大明皇室的龙脉所在。 在一代代大明皇帝的青睐下,随后几百年间时间里,武当山更是逐渐成为大明皇室家庙一般的存在,已然兴盛至极。 如今的武当山上,早已是宫阁高耸,仙风凛然。 这一日,武当山玄元观高功董扶舆一时兴起,向方丈师兄卢绍岐请辞以后,独自一人做闲云野鹤状下山游历。 武当山山下均州城外,一系素色道袍的董扶舆眼见前方有一处茶棚,一路疾行之下他也觉得口中乏渴。 “小二,来一碗茶。” 茅草做成的茶棚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披着搭肩的小二赶忙应了一声,一边招呼董扶舆坐下。 “听说了吗,南面新建了个村子起来,叫什么汉川村的。” “知道啊,不是说是从河南过来的流民新建的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嘿嘿,流民?你没去他们村子看过的吧,那围墙修的老高了,据说里面的人一天要吃三顿饭呢。” “嘶,这么享受,这还是流民吗?” …… 坐在一旁的董扶舆一边品茶一边听着铺子里的闲谈,随着深入了解,他对这些百姓所说的汉川村也渐渐升起了兴趣。 “小二,钱放在这儿啦。” 董扶舆几口将自己剩下的茶水喝完,起身走到身前那一座前边唱了个喏道:“几位居士,不知你等所说那个汉川村是在哪个方向,贫道想去云游一番。” 均州附近道士本就很多,因此见到董扶舆前来打听,交谈的那两个老头子也不惊讶,直接笑嘻嘻地替他指明了方向。 董扶舆道了声谢,径直朝着汉川村的方向而去。 沿着汉水而下,差不多一天多的功夫就到达了汉川村。 站在村子西南边的山坡上朝下看去,精通风水的董扶舆只觉得一阵阵怪异之感。 “这村子背山傍水,按说风水应该是极好的,但是这东西两头如同起子一般的形状,却让顺汉水而下的龙气受阻。” 董扶舆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如此来看,恐怕汉水所至的湖广百姓都要因此受难啊。” 不过这么一来,董扶舆顿时对这个汉川村更加感兴趣了,眼见村子虽有高墙,却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他便抬步向山下走去。 林安原本是湖广人,因为张献忠流窜湖广,被流贼大军裹挟加入流贼,最终又在蓬州被龙骧旅所破成了刘家俘虏。 好在他年纪小,脑子活,趁着刘家普及教育的功夫肯下苦功,最终还被选拔进了龙骧旅里当了个三等兵。 哦对了,现在应该叫龙骧师了,想起四川传来的消息,林安心里一阵美滋滋的,在到明年自己就该升二等兵了,到时饷银又能长上一分银子。 也是因为是湖广人的原因,汉川村组建时,他便被派了过来,今天正好是他值勤。 一天闲来无事的守门生活让他有些百无聊奈,只不过龙骧师的规矩让他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地带着五个哨兵盯着门口进出的人员。 “兀那道士,站住,你是做什么的?” 董扶舆走过来的时候,林安远远便瞧见了他,见这人张头探脑地朝村子里打望了一阵便朝门口走来,林安赶忙开口唤住了他。 门口这六个如同青松一般矗立的卫兵早就吸引了董扶舆的注意力,见那如同小队长一帮的人唤他,他赶忙停下脚步行了个合十礼。 “太上无量,贫道乃是武当山玄元观的高功,名叫董扶舆,路过此地想到村子里讨口水喝。” “这样啊”,林安有些为难地抠了抠脑袋。 “这位道长,我们汉川村都是河南来的难民,为了避免麻烦,本村不对外开放,实在有些抱歉了。” 林安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对道爷不敬,经历了刘家村经常举行的封建迷信活动拜紫微大帝之后,刘家村里无论是信道还是信佛的,对于道士都是从心底的敬畏。 “这样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哨亭里给你打碗水来。” 见林安转身就走,董扶舆只好再次合十道了声谢。 不一会儿的功夫,林安提溜了一个葫芦出来。 “董道长,这个葫芦与你,里面装的都是白开水,方便你路上喝。” 董扶舆含笑接过葫芦,想要再跟林安攀谈攀谈,找个机会进村去看看。 只是这一聊不要紧,几眼看下来,董扶舆却是心中大惊。 怎地眼前这小伙子面相如此怪异,天庭缺陷,应是早夭之相,但是如今却有印堂放光,更兼官禄一格微微凸起,却是有官至郡县之命。 一注意到这个,董扶舆忍不住朝门口那另外五人看了看。 这一看不得了,面前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当官之相,最不济的也得是个七品。 董扶舆心下微颤,他身为玄元观高功,端的是功力高深,风水堪舆无一不精,却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就在这时,一个彪形大汉身穿一身青色劲装,带着三四百人从村子里齐队而出,一边还喊着口号,“一二一,一二一”。 许是见到门口站了个外人,而且还是一身道士打扮,那大汉跑过门口时停下了脚步,朝林安问道: “林安,这是怎么回事?” 林安立马双脚并拢,提胸昂首,右手捶胸大声回道:“报告营长,这位是武当山上的董道长,过来讨口水喝的。他想进咱们村里看看,被我阻止了。” “唔,做得好。” 这人正是刘锡命派驻在汉川村的军事负责人魏敬国,听到林安这话,他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董扶舆。 “董道长”,魏敬国抱拳行礼,“我们汉川村不对外开放,这并非是针对你一人,还请见谅。” 早在魏敬国过来问话的时候,董扶舆便在仔细观察他的面相,如今凑的近了,看得更加清晰。 这分明是王公贵胄之相! 董扶舆心中惊骇超过方才,眼前这个被称着营长的人至少也能博个公侯之位出来。 可是…… “怪哉,怪哉”,董扶舆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围着魏敬国转了一圈念叨起来。 “这位小哥,贫道看你本属苦命之人,13岁之前理当靠行乞过活,13岁以后则要为奴为婢,20岁时理当殒命,怎地如今却有如此际遇。这,可是有人替你改命?” 魏敬国还没说话,林安听到却脸色大变赶忙拉住董扶舆。 “道长,你可不要乱说,我们魏营长命好的很,哪是什么为奴为婢。” 说完他赔笑着看向魏敬国,“营长,这老道得了失心疯了,说不得是个骗子,我这便赶他走。” 说完,林安便上前想要拉着董扶舆往外走。 “慢着”,魏敬国粗狂的大嗓门突然响起。 他脸上不见有气愤之色,反而有些讨好地笑着上前朝董扶舆再次施礼。 “这位道长,你眼光恁地准呢,小子十三岁之前可不是在街上厮混,靠着四处行乞为生么,只是你说现在有此际遇又是怎么回事?” 董扶舆从林安手里挣脱出来,只是捋须笑而不言。 魏敬国看了看身后同样伸头张望的士兵,挥挥手示意跟着的黄德毅继续带人训练。 “董道长,要不到村子里一叙?” 魏敬国处理完护卫营的事情,朝董扶舆比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只见了自己一面,就能猜出自己13岁之前的经历,这样的人不是奇人是什么,魏敬国心中兴趣大增。 第四百一十六章 武当山上(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魏敬国有兴趣,董扶舆心中兴趣更甚。 就在门口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从那三四百整齐的队伍里看到了六七个官至四品以上的命格。 一帮人脸上、身后那常人无法瞧见的红彤彤气运看得董扶舆心中发慌。 自己这堪舆之术莫非有什么问题不成,不然一个小村子怎么可能聚集这么多未来的朝廷大员。 怪事,当真是怪事。 所以魏敬国一邀请,他便马上顺坡下驴,微笑着不发一言点点头跟着一同朝村子里而去。 越过汉川村看似木栅栏一般,但是实际上异常厚实的,围墙? 董扶舆心中惊讶一波接着一波。 村子不像他以往去过的那种脏乱差的村庄,地上竟然不是泥土路面,而是他在门口见到的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硬质石面,上面除了些许灰尘,竟然有种一尘不染的感觉。 村子里面也不是平日里见到的茅草房或者砖瓦房,而是一种如同高楼殿宇一般的房屋。 从房屋里面延伸出来的一排密密麻麻的台子上面挂满了盥洗好的衣物,还有那屋子的窗户,怎么全都是淡绿色透明的。 这些建筑基本都是以白色为主,毫无其他地方那种黑色砖面带来的压抑感,让董扶舆心情没由来地陡然放松。 一条宽阔的大路从村子东头通到西头,董扶舆都能直接看到对面村口的城门。 魏敬国带着他一边介绍村子的情况,一边朝村子中心的村公所走去。 “董先生,这村子西南边是我们护卫营的营地,西北边是居民区,东北边靠河的地方还修了几个小型养殖场……” 听到魏敬国如数家珍一般介绍情况,董扶舆更是心中动容。 一方面是因为眼前这体壮如牛的少年竟然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从未见过有村子能布局的如此精细,什么下水道、自来水这些东西让董扶舆有些头晕脑胀接受不过来。 终于,魏敬国带着董扶舆在一个门前一片开阔场地的大宅子前停了下来,迎面走出来一人,和魏敬国打了个照面便直接开口打招呼。 “敬国,你们护卫营的训练这么快就结束了?” “梁先生”,魏敬国一脸恭谨,“门口碰到个有趣的道长,我请他进来坐坐。” 梁益智不仅是汉川村的村子,还要主抓村子里的学童教育,因此魏敬国虽然是护卫营营长,对梁益智也还十分恭敬。 又是一个王侯将相之命! 梁益智看向自己的功夫,董扶舆心中再次惊叹起来。 不对,这次好像还有别的,董扶舆晃了晃神仔细一瞧,眼前这人的命格似乎比其他人更高,不是入相便是入阁。 “无量天尊,一定是哪儿出问题了,一定是的。” 董扶舆心中哀叹,这回云游估计是不成了,说不得只能回去闭关个三年五载,才能平静下心绪。 梁益智对于魏敬国带着个道人没有太过在意,汉川村虽说封闭,但是主要是因为地处战乱之地,为了避免混入间谍奸细而已。 实际上整个村子里面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加上村子附近的土地也才刚刚开垦出来,茶叶这些还没长成,更不用担心有人觊觎。 “好吧,那我先去学堂了”,梁益智虽然有些奇怪这道人怎么一脸痴汉地死死盯着自己,但仍旧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董扶舆有些垂头丧气地跟着魏敬国走进陈设与一般富贵人家不同的书房。 令他惊讶的是,魏敬国竟然自己亲手拿起一个木制圆筒从里面倒出了滚烫的热水,替自己沏了杯茶。 保暖壶不是什么难事,在刘家村琉璃坊批量产出玻璃之后便被刘锡命发明了出来。 但是因为里面要使用银作为涂层,因此价值较为贵重,只有如魏敬国这些官员们能用的上。 “乡野之地,没什么好招待的,道长见谅。” “唔,不碍事。” 董扶舆对魏敬国这句客气话没当回事,在他看来虽然这汉川村建的是不错,但是这些待客之道应该还是比不上城里。 然而,他这才刚刚将茶盏接过来便察觉到了不同。 茶盏之中,一股诱人的清香直透鼻底,差点儿让董扶舆双手一抖将茶盏摔在地上。 这他娘的叫没什么好招待的? 董扶舆赶忙轻品一口,随即眼睛瞪圆,看向魏敬国的目光有些急迫。 “魏,魏营长,你这茶是从哪里来的,老道在观中数十年,从未喝到如此极品。” 见魏敬国有些不以为意,董扶舆一脸感慨,“我玄元观世代受皇家恩赏,老道又嗜茶如命,便是那些极品龙井、大红袍之类的也不曾少喝,却未有如此茶一般的好茶。” 魏敬国咧嘴一笑,“道长好眼光,这茶是我家特产,命叫神仙露,确实产量稀少,整个汉川村也只有我和方才的梁先生才有少许哩。” 刘锡命空间之中出产的名叫神仙露,在外界种植的是真元茶,两者相差天壤之别。 董扶舆顿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一把陪笑地抓住魏敬国双手,“嘿嘿,这个,魏营长,这茶你一定要匀我一点儿,多少钱都行。” 魏敬国哈哈大笑着将董扶舆按下坐定,“道长,若是你能将方才在门口的话说清楚,这茶也不是不能给你一些。”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董扶舆差点儿从凳子跳将起来,忙按捺住兴奋讲道: “之前贫道说了,我乃武当山玄元观高功,擅长的便是风水堪舆之术,方才贫道在村中观察,那门口看守的小哥,本是早夭之命,如今却生龙活虎,反而还带上了官运……” “至于阁下你”,董扶舆再次坐定仔细看了看魏敬国,“你本应20而亡,如今却已变得福寿安康,命格之中更是有红光透出,兼有一丝紫气沾染,这命格乃是王侯之命啊。” 魏敬国心里咯噔一下,心情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嘴唇微微抖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好在董扶舆马上又自顾自说道:“不过贫道方才在村子里竟然看到数百人都有官相,想来是近日心魔大盛,失了章法,这堪舆一术也跟着有些不灵,只能再回山中静坐了。” 魏敬国提起来的心跟着又回落了下去。 他虽然性格粗狂,但是在刘锡命身边待了几年,对于这些敏感的事情却非常谨慎。 尤其是刘锡命受封伯爵以来,家中更是不断给各地主管传达要求,对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务必不能暴露太多刘家的秘密。 因此魏敬国马上就着董扶舆的话笑道:“那估计是道长看错了,我等都是河南的难民,能够苟活性命已经不易,谁还敢奢求什么王侯,要真是这样,我睡着也能笑醒哩。” “哈哈哈” 董扶舆跟着大笑,随即又舔着脸道:“贫道话都说了,这茶你看?” “嘿嘿,好说好说,不过我都说了我这儿也只有一点儿,这次便先让与道长一些,二两如何?”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董扶舆总算以每斤二十两银子的天价从魏敬国这里讨要了三两神仙露过来,心满意足地小心揣在怀里打道回山了。 两天之后,武当山玄元观中。 几个仙风道骨的道人盘腿正坐在大殿中间。 董扶舆一脸献宝的表情慢慢将刚刚烧开的滚烫泉水倒入茶壶,一股异常浓郁的清香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殿。 “怎么样,老道我没骗你们吧。” 董扶舆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如痴如醉的方丈卢绍岐、监院柴元明等人。 “快别说了,赶紧倒茶吧。” 柴元明一脸急促地催促到。 大殿之中少刻便响起一阵阵心满意足的感叹声。 “啊~~,如此极品,实乃天宫所有也。” 第四百一十七章 武当山上(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方丈卢绍岐等人诡异的浪 叫声,让大殿内负责洒扫的几个年轻小道士心里如同猫儿抓一般,人人都探着头一边张望一边咽口水,恨不得来上一口。 董扶舆只当看不见,若是其他东西,他这个做师叔的自然不会吝啬,不过这神仙露嘛,那可就两说了。 卢绍岐品完茶放下茶盏,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火急火燎地出去几天就赶回来,就是为了请我们喝茶?话说这么好的茶哪儿来的?” 董扶舆叹了口气一拍大腿道:“别说了,这次才出门就发现有了心魔,连我这堪舆之术都出问题了,看来我还得多闭关两年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董扶舆说有了心魔,其他几人都顾不上茶叶的事情,一脸焦急地看向他。 “不是什么大事。” 董扶舆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他现在也不把汉川村里的事情当一回事了。 世间哪有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自己出问题了,对,一定没错。 因此他说起来一脸轻松,“前几天路过均州下面一个新建的汉川村时,我竟然发现这个村子里大多数人身上都带有官气,还有不少人命格都像被人改过,这不是有了心魔是什么。 “看人都看不准了,说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正好从那村子里得了这极品的神仙露,老道我便赶回来闭关了,这次可得再修个三年四年,不然不提下山之事。” 监院柴元明大笑着猛拍大腿,指着董扶舆便开口大笑。 “你这牛鼻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了凡心吧,我看这样也好,你好好在山上待着,省的我们担心。” “清风明月,你们都先下去。” 董扶舆还没开口,方丈卢绍岐却率先放下了茶盏,肃声对一旁洒扫的年轻弟子说道。 等到这几人走出大殿并且将门带上,卢绍岐才看向有些惊讶的董扶舆等人。 他一边重新拿起茶壶替自己斟茶,一边郑重说道: “你等可还记得八月时那场变故?” “师兄,你是说紫微星那件事?”,董扶舆心下一惊,也放下茶盏问道。 卢绍岐点点头,“八月之时,紫微星黯淡,不仅有东北斗箕二宿犯境,四辅星蠢蠢欲动,如今又多了个西南参井之间有彗星冲犯,当时咱们便认定,天下必有大事发生,如今再结合你这件事来看,其中有些蹊跷啊。” 斗宿、箕宿、参宿和井宿是中国二十八宿中的星宿,李白在蜀道难中所谓“扪参历井仰胁息”,指的就是参宿和井宿这两个星宿,两个都位于西南方向。 董扶舆忍不住嘀咕道:“莫非不是我看错了,是真有其事?这村子难道还卧虎藏龙不成,我可是看清了的,其中不乏有出将入相之人。” 卢绍岐感觉有些棘手,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这样吧,此事事关重大,明日我们几人乔装打扮一番,再随你一起去看看。” “好” 卢绍岐没有出言要求在场众人保密,都是常年修道之人,哪怕知道天机变化,也不会想要对他人泄露,不然断的可是自己的修仙之途。 虽然仙路缥缈,但是架不住大家总有念想不是。 自从董扶舆走后,魏敬国立刻便找到了梁益智,将他的话原原本本地给梁益智讲了一遍。 梁益智听完也是心中大惊,虽然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拿捏不清楚,但是二少爷紫微大帝显灵的事情他可经历了不少,对这个也是深信不疑。 因此董扶舆前脚刚走,汉川村内便关门召开了全村管理层大会,对于知晓本家详情的众人,一律要求不准乱说。 同时村中又赶忙派出飞鸽传书,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向刘家村汇报,以待刘锡命的决断。 不过刘锡命的决定没有等到,汉川村反而等到了再次返回的董扶舆。 只是他这次却不是独自一人,竟然还带了另外4个做员外打扮的中老年男子。 一行人打着购买神仙露的名头在村中盘桓了一个多时辰,专门找魏敬国和梁益智两人聊了一圈后,带上费尽唇舌分到的二两茶叶心满意足而回。 才走出村子,伪装打扮的柴元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说起自己的看法,却被卢绍岐摆摆手打住示意回山再说。 “果然不是老道出了问题”,武当山上,董扶舆听完众人所讲,有些兴奋地开口笑道。 柴元明白了他一眼,“贫道倒希望是你的问题,那样天下间还能少些事端。” 卢绍岐默然捋须,良久才摇头开口:“不然,未必不是好事。” “师兄,这是如何说法?”,一众道长惊奇问道。 卢绍岐手捏法指,轻轻捋过自己的长须,眼中满是神秘莫测之意。 “如今天下形势已然明朗,东北二宿必是指代辽东建虏,而北极四辅位于中原,很可能是指代流寇中的哪一位。” “这其中,东北诸星的气势却要胜过四辅不少,入主中原者说不得是蛮夷啊。” 卢绍岐说完,殿中几个道长全都沉默不言,虽然已是出家人,按理不能管世间之事,但是听到神州恐要沦为腥膻,一帮人依旧有些心有戚戚。 “本来天道如此,非人力可为,我等修道之人,更是深知此道。是以长久以来,贫道并未要求众师弟对此多加关注,但是如今却不同了。” “建虏蛮夷,流寇残暴,二者皆非天下之福。无论西南二宿所应何人,必然应该是我辈族人。如今西南还未生乱,想来不是作奸犯科之人,虽然眼下西南之星气势尚薄,但是终究又多了一丝机会。” 卢绍岐眼睛一睁看向众人,“体天道,顺天意,乃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如今天道有变,无论是为天下苍生计,还是为我玄元观千年运道计,这件事咱们都不得不掺和一下了。” “愿听方丈师兄差遣”,众道人挺身正坐拱手行礼。 卢绍岐点点头看向董扶舆,“师弟,此事由你出首,想来你与此事有大机缘,便由你来主抓。” “如今来看,这个汉川村就很有问题,一个小小村落之中,王侯将相多达十几人,如果不是与西南之人有关系,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师弟你不防就从这里入手,观中会为你提供一切支持,你大胆去做。” 董扶舆微微俯身合十,“谨遵师兄法旨。” 卢绍岐看向柴元明等人,“至于我等,先把山上的提督太监和提督藩臣等人糊弄过去,万不可让他们生疑。” “是” “还有一事”,卢绍岐想了想又说道:“据说上月钦天监监正因胡言乱语恶了陛下,朝廷因此有旨意,想要从咱们武当山找一位精通星象之士去钦天监充任钦天监监正,不知此事可有说法?” 柴元明躬身道:“师兄,此事还未有结论,山上众观为了此事争论不休,净乐宫、极天观这些大观都在争抢,因为师兄你不想多事,咱们也就没有掺和。” 卢绍岐笑着点点头,“之前不争现在却要争一争,柴师弟,你拿着这汉川村来的神仙露去找提督太监张和,请他务必推荐你去京中任职。” “师兄,这?”,柴元明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师兄。 卢绍岐缓缓闭上眼睛,脸上却仍然挂着一丝微笑,“让你去你便去,师兄我自有打算,众师兄弟里就属你的星象一途学的最好,天官书、灵台秘苑这些你都烂熟于心,你不去谁去。” 柴元明一阵无语,只好点头应道:“好吧,那我这就去办。” “其他人等守好自己手上的事情,不要多招事端,大家去吧。”,卢绍岐最后挥挥手,将今日的密会到此为止。 第四百一十八章 北上京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怎么也想不到,千里之外的武当山上会有一帮人对他生起了莫大的兴趣。 虽说十二月时从汉川村传来了消息,说是遇到了一个言行颇为怪异的道士,此人竟然能一眼说出魏敬国的生平,似乎极其善于算命。 不过这条消息只是引起了刘锡命一时的兴趣,随即便被他扔进了公文堆里。 前世他经历的这种骗局多了去了,加上这里和襄阳远隔千里,他总不可能叫人把人绑回来看看,因此当个新鲜看了看便没放在心里。 这个时候,他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即将到来的会试。 刚刚过完春节,刘锡命安排好家中扩张等诸多事宜,和陈翊定、窦玉泉、许卫等人带着五百亲卫,再次踏上了东去的船只。 崇祯九年的乡试对于刘家和大同社来说都是一个新的起点。 刘家村里,一下子多出来了四位举人,大同社中更是还有13人中举,这么大场面当时便将顺庆府的官绅百姓震的头脑发晕。 那些之前没能加入大同社的士子无不捶胸顿足,大同社已然演变成了众人眼中文运所钟之社,一时间前来报名的士子有如潮水。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刘锡命等人到顺庆府城汇合上了谢文乐、杜良骥、赵向阳、任元嘉、雷洪等另外十几位举人,一起浩浩荡荡地沿江而下。 刘锡命早已估算过路程,当初他逆流返程,用了一个多月,现在顺流而下,应该能在二月前赶到京师。 有明一朝,会试都是安排在乡试的第二年举行,因为举办时间定在二月,所以又被称之为春闱。 有亲卫营的护送,一行人一路顺利。 经过武昌时,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是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还是去唐修远府中拜访了一番。 这次倒是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还要急着赶考,只能先将此事放下,再次朝京城而去。 崇祯十年一月二十八日,刘锡命一行终于抵达了通州码头。 在京城留守的两个亲卫营小队早已安排好车马,一行人直奔新安伯爵府。 见到占地不小的伯爵府,谢文乐、杜良骥等人免不了又将刘锡命拿来打趣一番。 大同社诸人也习惯吃住在刘锡命这儿,一行人便就此安顿下来,准备十二日后的会试。 刘锡命前脚刚进京城,后脚曹化淳就得到了消息。 他一路疾行赶到乾清宫找到了正在审阅河南兵事奏折的崇祯。 “皇爷,新安伯到京城了,您说的等他一进京就像您禀奏,还请皇爷示下,可是要老奴差人将新安伯请来?” 满脸都是疲态的崇祯放下手中奏折揉了揉眉头,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想摇摇头。 “算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召见他吧。” 曹化淳躬身而立,“是,老奴遵旨。” “等等”,没等曹化淳退走乾清宫,崇祯看了一眼手上的奏折,满脸都是厌恶之色,最终又将他叫住道:“中原事急,你还是去将他召来吧。” 才经历了漫长旅途的刘锡命此时正在府中和谢文乐等人吐槽。 “乡试八月举办,会试却要定在二月,如今往来不便,对于我等士子而言实在是有些紧迫了,若我为官,定然要向陛下请奏,将时间往后挪上一挪。” 梳洗一新的谢文乐咧嘴一笑,“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多少中举士子求到京城而不得,你却嫌来的早了,真是怪哉。” “哈哈哈”,杜良骥等人闻言大笑。 “二哥,宫中有人来了”,李彪的出现打断了众人的交谈,刘锡命心中一惊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来人正是曹化淳的干儿子小太监林安,他一见到刘锡命就堆着笑迎了上来。 “小的给伯爷请安了。” 刘锡命一副亲昵的样子上前拉住林安就要朝正堂里走,一边笑道:“什么风把林公公吹到我府上了,走,咱们正堂叙话。” 林安赶忙摆手笑道:“不敢不敢,皇爷还在宫里等着呢,还请伯爷快随小的进宫。” 刘锡命脸色一肃,看到林安来了他自然知道是崇祯召见,却不知道为何这般急切。 “林公公稍待,容本伯更衣。” 宫中早已安排好了马车接送,刘锡命换上自己的伯爵常服,在林安的带领下一路疾行。 戒备深严的乾清宫内,没有从林安那儿打探道什么有用消息的刘锡命心中有些忐忑,直到看到崇祯露出的笑脸时才心头一松。 “臣刘锡命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此时已是酉时,乾清殿内已经点起了香烛,崇祯在一片光影之中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爱卿方到京城,朕便召你前来,你可是心有怨言?” 崇祯略带调笑的话让刘锡命心头一紧,赶忙再次俯首道:“陛下有召,乃是臣的荣幸,如何会有怨言。” “哈哈哈,朕调笑尔,新安伯不必紧张,听闻你乡试高中第二名,朕还没来及祝贺你呢。” 刘锡命笑着接话:“若非承蒙陛下洪福,臣骥尾之才安能高中,如今有机会为陛下效力,臣喜不自胜。” “说的好,朕看你不像其他只知清谈之臣,闯贼高迎祥一事你便做的很好,朕已于年前将其明正典刑,可惜爱卿不在京中,不能一观盛况。” 刘锡命敏锐地听出了崇祯对于流寇的愤恨,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 “全赖陛下盛德,将士用命,方才能擒获贼首,如今高贼身死,流寇势头必然大受打击,想来不日便可将其平定。” 崇祯啪地一下将手中奏折扔在桌上,脸上带着微怒。 “按说应该是这个道理,可是洪承畴、卢象升等人连番来奏,言道流贼裹挟日众,中原数省满目疮痍,十几万官军竟然不能将其剿灭,真是气煞朕也。” 他抬头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刘锡命,“卿家先是救得凤阳,又助孙传庭擒获高贼,想来颇为知兵,如今这困局,爱卿可有良策助朕?” 刘锡命心中叹息一声,崇祯这已经是心力交瘁了,竟然问策到自己这么一个还未入朝臣子身上。 他沉吟了几分钟,思考之后才躬身说道:“陛下,臣才疏学浅,更兼身无官职,本不该对朝政妄议,只是陛下垂询,为臣不得不殚精竭虑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上次面圣,臣便向陛下名言,流寇之所以肆虐,原因不过两点,一为地方官吏无德,以至百姓流离,这便是流贼剿之不尽的原因。” “二为流寇居无常所,今日在河南,明日在湖广,官军忙于追击,往往顾此失彼。” 崇祯轻身从御座上站起,捋须细想一下,觉得刘锡命所说颇有道理。 他走下御座来到刘锡命身边,盯住刘锡命脸庞问道:“卿家可有剿匪良策?” 刘锡命低头微躬,“臣以为,欲剿灭流贼,必先捆缚其手脚,使其不能四处流窜,如今流贼专害中原,可使河南、湖广、四川、陕西、山西等省巡抚专剿各自下辖之贼,并使兵将堵塞各省关隘。” “同时再任命五省剿抚大臣,于流贼受困于中原之时专行剿灭,如此则贼必可擒。” 刘锡命这番话说的酣畅淋漓,崇祯也听得兴趣大增。 他在殿内转了几个圈,一脸兴奋地看向刘锡命。 “卿家真乃任事之臣也,朕此前多番问策兵部诸臣,如尚书张凤翼等人者皆不能谋划良策,卿家却能对答如流,可见所学非凡。” “对了,既然如卿家所说,那这具体剿抚事务可有谋划?” 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崇祯这是典型的临时抱佛脚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 会试阴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怪只怪明末的这些大臣确实太过垃圾,如张凤翼这等无能之辈都能任用高位。 其实刘锡命自觉自己所想的这些都只是常识,但是到了明朝这儿却成了难得的有识之士。 不过崇祯问的这个他却无法回答。 刘锡命赶忙拱手推辞道:“陛下,臣还未在朝中任事,冒然谈论具体事务只怕贻害朝政,此事臣断不敢言,还请陛下恕罪。” 崇祯瘪了瘪嘴,显然有些不满意。 还好曹化淳就在一旁,见此情况帮刘锡命说了句公道话。 “主子,新安伯这话老奴以为说的极是,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陛下所询谋划当是阁臣或是大司马才能应答之事,新安伯谨慎这是好事。” “谨慎谨慎,若是朝中诸臣都如此谨慎,那朕该去找谁商议”,不曾想曹化淳这话反而让崇祯有些发怒,他直接甩袖就骂。 刘锡命咽了咽口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陛下”,他上前一步靠近崇祯,“臣人微言轻不敢亲论,但朝中也不乏有正直敢言更兼勇于任事之臣,臣斗胆,请为陛下举荐一人。” 崇祯的脸说变就变,马上又转阴为晴看向刘锡命,“什么人?” “原兵部右侍郎兼宣大总督杨嗣昌。” 乾清殿内突然空气一凝,莫名地安静了几秒钟。 曹化淳一脸欣喜地看向崇祯,“皇爷,新安伯举荐的好啊,杨侍郎素有才名,更兼家学渊源,正是接替大司马的最佳人选。” “可是杨嗣昌好像还在家中丁忧”,崇祯有些犹豫道。 刘锡命义正言辞地挺身而立,“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如今陛下有事急需我等臣子效力,杨侍郎虽有人伦之痛,但若是陛下夺情起复,想来也不会推辞。” 崇祯眼睛一亮心中也定下了主意,他思来想去,发觉确实如刘锡命所说,杨嗣昌才是接任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 “好,那朕这便下旨,命杨嗣昌夺情起复。” “陛下圣明”,刘锡命和曹化淳两人全都躬身恭维道。 解决了自己心头的大事,崇祯顿时觉得身上一松,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加欣赏。 “还有几天就要会试了,卿家可要多加努力才是,如今朝中如你这般的臣子太少,朕还等着你尽快效命呢。” 刘锡命一脸的感激涕零,“臣多谢陛下挂念,敢不效死以报。” 崇祯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眼睛朝刘锡命眨了眨说道: “今科主考朕钦点吏部尚书谢升和礼部尚书孔贞远,你下去要好生温习,此外回去之后多想想眼下朝廷的这些困难,不要等下次朕问你之时答不上来。” “是,臣遵旨。” “好了,眼下天色已晚,朕也不多留你,你回去好好温习吧。” 总算脱身的刘锡命如蒙大幸赶紧告辞。 崇祯重视自己是件好事,只是伴君如伴虎,每次他都得心头捏一把冷汗,着实有些难受。 在回府的路上,刘锡命仔细琢磨起在乾清殿内问对的每一句话来。 一方面是查漏补缺,看看自己有没有说错话的地方,二来也是想想皇帝有没有什么深意。 上次四川乡试之时,蒋时中出的考卷就让刘锡命心中有些犯了嘀咕,眼下会试在即,崇祯竟然又再次提醒,由不得他不细想。 告辞之前,崇祯说的那番话倒是有些可疑,若是想要考较自己,大可不必在这个关头说那番话,回想起殿内的细节,刘锡命精神一振。 会试是由主考出题,殿中有负责起居注的官员,崇祯不便提点,只是告诉了自己主考官。 不过这也是难能可贵的信息了,只要多加揣摩两位主考的文风,对于会试自然也有所帮助。 那崇祯之前所说的莫非是今科殿试的策论? 一念至此,刘锡命顿时有些激动难耐,直到府里都还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不过看到府中客房亮起的灯光,刘锡命心中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要不要给自己的小伙伴透露一下呢。 可是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在院子里犹豫了一小会儿刘锡命终于定下心来,迈步朝谢文乐、杜良骥等人居住的客房走去。 戌时刚到,首辅温体仁府前迎来了一顶八抬大轿。 一个身材硬朗、神采奕奕的鹤发老者从轿子上走了下来,这老者身着一袭靛蓝白襟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若不是他身后的几个护卫,旁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员外老爷。 温府门口早有管家在此守候,见到这老者下轿赶忙迎了上去。 “谢阁老,这边请,我家阁老恭候多时了。” 来人赫然是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谢升。 谢升看了看这温府管家,朝他点点头示意前面带路。 温府正堂,温体仁一身便服早已等候在此,见到谢升身影,他一边笑着上前打招呼,一边示意管家等人离开。 “伊晋,这么晚了还要劳烦你到老夫府上一趟,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请坐下叙话。” 谢升一脸笑意地拱了拱手,“首辅客气了,不过有什么事不能在文华殿里说反而要到贵府呢?” 等到几个俏丽的丫鬟上前奉茶,温体仁挥挥手将他们都打发下去。 他这才笑道:“确实是有要是,今科会试陛下指定伊晋你为主考官,老夫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谢升端起茶笑而不语,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温体仁见状摆了摆手笑道:“伊晋不要误会,老夫非是为了自己的学生等人而来,更不会让你做出什么违规之事。” 谢升心下一松,这才放下茶盏接话:“那不知首辅是为了什么?” “复社”,温体仁轻敲桌面,就着一点茶水在上面写了这两个字出来。 “那张溥等人仗着有东林诸人撑腰,素来肆意妄为,听说今科会试复社中人多有应考的,若真是让他们高中,只怕将来朝堂上更加混乱了,伊晋身为天官,不得不对此多加考虑啊。” 谢升闻言捋须沉思,“张溥等人近来确实有些放肆了,他们一帮翰林,近日来却四处上蹿下跳,听说似乎还想对首辅您不利啊。” 温体仁哈哈一笑,“老夫行的正坐得直,此等跳梁小丑有何惧哉,伊晋呐,你我同为阁臣,更应当为朝政考虑。” “东林复社等人只知一味攻讦朝中大臣,于朝廷大政却又无良策可施,这帮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朝政有多艰难,只有你我二人才能深有体会。” 温体仁说到这个,谢升跟着也叹起气来。 “是啊,国家大事已然危如累卵,这些人却还只知争权夺利,实在可恶。” “正因如此,我等身为阁臣,更因当替陛下把好朝中用人大关”,温体仁两眼炯炯有神。 “此次会试,还请伊晋多加考虑,哪些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哪些是滥竽充数的无耻小儿,这一点伊晋可要把仔细了。” 谢升立刻会意温体仁的意思,跟着笑道:“那是自然,老夫身为吏部尚书,举荐贤才,摒弃奸邪,本就是义不容辞之责,首辅放心,老夫知道了。” “哈哈哈,这就好,对了,前次我得了一副郭熙的早春图,今日伊晋难得一来,便将此画送给你吧。” “嘿嘿,如此便多谢长卿兄了。” 陆续到达京城的众多学子自然不知道温府发生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刘锡命想起陈子龙等人也要今科应考,赶忙差人去浙江会馆等地打听消息。 不想刘锡命等人还需要参加乡试,陈子龙、黄宗羲等人早就已经到了京师,已在这里温习了数月了。 加上复社众人名头又大,亲卫们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消息。 刘锡命自然又得带着大同社诸人一起上门讨教认识。 这也是大同社和复社的第一次接触,虽然因为会试的原因,双方都没有太过深入交流,但是刘锡命还是明显察觉到了大同社诸人和复社的一些差距。 四百二十章 实践之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同社毕竟创社时间较短,四川文名又较江南繁华之地相去太多。 光是论才学、论经义等内容,虽然有刘锡命提供的空间灵水辅助,但是如雷洪、任元嘉这些也不过和复社中的中等之才相当而已。 至于赵向阳、杜良骥等人,勉强能算得上是中上之资。 好在这次能够参加会试的都是大同社的核心骨干,对于刘锡命的大同论多少掌握的比较娴熟,双方交谈起来至少不会丢了场子。 黄宗羲和陈子龙等人都是谦谦君子,加上又同刘锡命关系匪浅,下来之后反而对大同社诸人频频称道。 言道四川文脉之运泰半已在大同社,这自然引得刘锡命哈哈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距离会试只有几天时间,京中士子全都在紧锣密鼓地温习书本,大同社和复社之间的接触也只能点到为止。 当然了,为了兑现陈子龙和柳如是的承诺,刘锡命找了个名头,给陈子龙和黄宗羲几人提供了一些空间灵水。 虽说不能一喝就能考上,但是至少能够提神明目。 返回伯爵府的路上,杜良骥对刘锡命不无感叹道: “人人皆道江南文气所钟,以往在四川还不觉得,如今看来却是我等坐井观天了,那黄太冲、陈人中等几人俱是难得的人中豪杰,我辈不如也。” 刘锡命见大家情绪有些低沉,赶忙笑着劝道:“大家不要丧气,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复社创立至今,社员已有三千余人,其中自然有出类拔萃者,如太冲兄等人,但是更多的却是庸庸碌碌之辈。” “今日我等所见全是复社中的核心骨干,反过来想,大家能同他们侃侃而谈不落下风,岂不是正说明我大同社同样也是人杰地灵吗,此次会试必有我等一席之地。” 刘锡命的这番话果然让大同社众人打起了精神。 陈翊定捋须大笑,“不错,有志者事竟成,我等闯过千军万马,此次怎么不放手一搏。” “哈哈哈,正是”,谢文乐等人皆是大笑。 二月初八一早,位于京师东南的贡院门口便已是人山人海。 来自全国各地的近5000名举人一同赴考,只为成为那300个进士名额中的一员。 刘锡命等人也早早地到了现场,在经过例行的检查之后,5000余人鱼贯而入进入贡院。 崇祯钦点的丁丑科会试主考吏部尚书谢升和礼部尚书孔贞远早已等候在贡院正堂之前,等到诸孝廉齐聚清点完毕,两人便带着诸人先行祭祀孔子。 至此便拉开了会试的帷幕。 会试和乡试一样,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考生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在考场中解决。 不过参加会试的人都是举人老爷,自然不像还是穷秀才参加乡试那般凄惨。 要知道一旦中举,立刻便有人前来投献,送钱送礼的更是络绎不绝,因此全都小有身家。 初春的京城还有些春寒料峭,不过五千举人个个都带有暖炉之类的物事,这些都不成问题。 对于刘锡命而言更是轻松,他的空间中各种物资齐全,因此一到考场,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试题之上。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一共出三题,分别是: “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 “国有道,其言足以兴。” 刘锡命略一思索,对于这三题的出处便有了计较,分别是出自《论语·公冶长》、《孟子·滕文公下》和《中庸》。 科举会试第一场最是重要,因为放榜时间有限,大多数考官对于考生的试卷根本没空细看,和刘锡命当年的那些高考简直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他早已烂熟于胸,当下便展开答卷细细思索起来。 九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因为不能提前交卷,刘锡命也只得在贡院里生生憋了四天。 “无疆兄,好不容易考完了,不如去痛饮如何?” 才出得考场,黄宗羲的弟弟黄宗会一脸兴奋地找上了刘锡命,上次考前聚会,他就觉得时间太短,没能和刘锡命畅聊一番,如今考完自然不会放过。 刘锡命看了看陆续出来的谢文乐、杜良骥等人,大笑着将扇子一折,“好,同去,我把我大同社的诸生叫上,大家欢聚一场。” 贡院门口,来自各地的举人四处成群结队地吆喝同乡好友前去聚会。 刘锡命和黄宗会等四十几人在城里找来找去,竟然找不见有这么大场子的酒馆。 “真是晦气,看来只能改天再聚了。” 走完贡院附近最后一家春风楼,黄宗会只能一脸无奈地提议。 刘锡命眼珠子一转,“大家今日难得高兴,找不见酒楼,那就去我府上喝酒如何?” “哈哈哈,对啊,你小子封了伯爵,朝廷应该赏了你宅子吧。”,黄宗羲大笑着一把将刘锡命肩头搂住。 “诸兄,大家同去新安伯府上,这次定要将他吃穷。” “哈哈哈”,陈子龙等人哄然大笑。 一帮人闹哄哄地到了仁寿坊,见到刻着新安伯府的牌匾,顾炎武不由羡慕道: “还是无疆兄府上气派,京城房贵,我等就算能留在京中为官,只怕也买不起房啊。” “你得了吧,谁不知道你们江南豪富,你们都买不起,那其他人可怎么办。” 黄宗会笑闹着迈过伯爵府的门槛,直接在院子里吵吵闹闹道:“别的不多说,无疆兄,今日你打算怎么招待我们?” “嘿嘿” 刘锡命促狭一笑,“既然是到了我的地界上,那自然是吃我们四川的特色菜,今天就吃火锅吧,保管你们没有吃过。” 不等陈子龙等复社中人开口,谢文乐砸吧了两下口水,露出一脸的馋像。 “这个好,这个好,快让人布置,别忘了那点儿真仙酿出来。” 黄宗会有些好奇地看向刘锡命,“这个什么火锅又是何物,可是如京城中的唰羊肉?” 刘锡命嗤之以鼻,“不辣的火锅也配叫火锅。” 陈子龙等人面面相觑,貌似今天要吃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自从有了辣椒以后,刘家吃饭做菜的口味是一天比一天重,四川本就潮湿,继续辣椒之物帮助除湿。 所以几年下来,连带着经常到刘家村窜门的杜良骥、谢文乐等人也跟着喜欢吃辣椒了。 等到几桌火锅摆上台面,黄宗会和陈子龙等人有些慌了神,这他娘的也太辣了吧。 好在刘锡命知道江南嗜甜,让人准备下了鸳鸯锅,这才免得黄宗会等人闹了笑话。 有刘家的真仙酿助阵,酒桌之上很快便酒酣耳热起来。 “说起这真仙酿,果然是一等一的好酒,托你福,从你家购入的那些货物在南京城、苏州城这些地方都是大卖,我等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陈子龙一杯下肚忍不住感叹道。 刘锡命一边起身敬酒一边大笑道,“既然如此,那诸位理当向我家多买一些才是,有钱一起赚嘛。” “是极,是极,不过今日只谈风雅之事,却不准谈这些俗事。”,黄宗羲喝的脸红脚轻,一拍桌子给定下了调子。 黄宗虎一把将刘锡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满是兴奋地向他说道: “无疆兄,上次在江南一会,深觉你所言大同之道精妙绝伦,小弟日日研习,念及你曾说实践出真知一事,这段日子以来倒是做了一些事情。” 刘锡命双眼一亮,心中兴趣大增。 “泽望兄做了什么?” “无疆兄应当知道,江南一地多有讲习之人,其中心学众人讲究知行合一,所以常有行教化与村里之事。” “正是如此,我便效法心学众人,于我老家余姚村中,尝试推广大同之道,村中田地大多为我黄家所有,为此我劝我兄长拿出五百亩土地,招募了五十户人家想要按你所说构建大同之村。” 第四百二十一章 弹劾天官(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没想到黄宗会竟然如此笃信自己的学说,这不就有点儿类似巴黎公社的这种尝试吗。 他连忙追问,“如今结果如何?” “甚善!” 黄宗会同样喜不自胜,“我给每户分配土地十亩,除去我黄家的少量佃租以外,其余皆归村子公有,同时从中选出五人作为甲长管理村中事务。” “此外,由我黄氏出资为他们购买鸡苗等物,其所种之田,所养之鸡皆为公有,就连就食吃饭都是统一安排。” “一年下来,这些人家生活已然与此前穷困潦倒之时大不相同,田地亩产更甚于我家其他佃户,可见无疆兄所说生产关系之于生产力一说确实属实。” 刘锡命还没大声称赞,黄宗羲凑过头来幽幽说道:“可惜你这般做都快把余姚的士绅得罪完了,找我来闹腾不许减租的可不止一家。” “哈哈哈,兄长,为了天下公义,你多担待一些又如何。”,黄宗会咧嘴大笑。 刘锡命这才来得及给黄宗会比出一个大拇指,“泽望兄学之便能用之,真是士人楷模。” 但是黄宗会脸上马上跟着露出苦恼之色。 “只是虽然应证了无疆兄的道理,但是小弟却觉得此法施行起来实在是太过艰难了,正如我兄长所说,只是在余姚试点,便已经有众多士绅抵触,放眼天下,推行何其困难,无疆兄可有想过?” 刘锡命看了看其他几桌喝酒吵闹的众人,低头朝黄宗会摆了摆手,“这事比较敏感,咱们下来再细说。” 坐在一旁的黄宗羲耳朵一动,马上装作没事的样子又和其他人喝起酒来。 新安伯府里宴饮四方,贡院中的谢升等人也是忙得四脚朝天。 不过并非刘锡命等应考士子所想的那般忙于批卷,谢升等人反而在贡院内招待饮酒。 今天考试结束,先要举办出帘宴。 公款吃喝几乎已经成了大明官场的常例了,会试期间,一众大小考官找着名头就要吃喝玩乐。 考试前有出题宴,考完后有出帘宴、取卷宴,真可谓是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饮。 明末官场生态可见一般。 酒过三巡,谢升眼见屋中没有旁人,当着宴饮众人的面眯眼笑道: “诸君陪本官劳累多日,但是此后阅卷更是重中之重,大家可不能有所放松啊,切记不能辜负陛下信任,为国选出可用良才。” 同为同考官的御史张涛赶忙起来敬上一杯酒道:“不知阁老可有指教,也好叫我等心中有数。” 谢升捋须而笑,“方今陛下最恨结党营私之辈,我等取才便不能犯了陛下的忌讳,最近江南诸生之中,似乎颇多此等恶徒,大家可要注意了,免得陛下责问起来脱不开干系。” 张涛赶忙给谢升将酒杯满上,“这可是陛下之意?” 谢升笑而不语。 这模样反而让张涛等几个同考官连连点头,“阁老放心,我等心中有数了。” 一旁的吏部尚书孔贞远看了看谢升,心中有些疑惑,这事陛下可从未说过。 不过谢升没有明着说不能取谁,这便也算不得犯规,因此他也懒得说出来讨嫌。 会试向来是礼部负责主持,因此礼部也有多人担任同考官。 礼部主客清吏司员外郎封成就是其中一员。 听完谢升含糊其辞的说辞,封成心中一动,趁着酒过三巡,找了个上茅房更衣的借口从筵席花厅出来。 他找到在外侍立的一个礼部司务厅司务郑明义,趁着四下无人,低声吩咐道: “你找个机会从贡院出去,去找陈侍郎,就说谢阁老属意贬黜复社中人。” 郑明义长的高高瘦瘦的,脸上满是精明之色,听到封成的交代,他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郎官放心,属下这就去。” 趁着贡院内的人都在花厅附近伺候,郑明义悄然从贡院溜了出来,直奔礼部右侍郎陈所闻的家中。 没过一会儿,陈家的下人一路风风火火地找到了新安伯府上。 “二哥,陈公子家的下人求见他。” 听到李彪的汇报,刘锡命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让他进来便是。” 这下人进得饭厅,一眼便看见主桌中的陈子龙。 此时屋里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不少人都将外套脱了,打着赤膊,全无文人的雅致。 这家丁赶忙快步走到陈子龙身边低声道:“少爷,老爷差小的来请您回府。” 陈子龙正喝的脸红耳热,听见这话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去去,回去回禀老爷,就说少爷我和同窗相聚,晚些再回去。” 那陈家家丁急的揣手跺脚的,“少爷,老爷说了,他有大事要跟您说,是关于会试的。” “什么?” 刘锡命耳朵灵敏,一下子听到了这家丁的谈话。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家老爷可说了关于会试的什么事情?” “小的也不知道,但是老爷说了,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把少爷请回去。” 刘锡命摸了摸自己脸颊看向陈子龙,“人中兄,伯父如此急切,想来是什么大事,你还是快回吧,待会儿再过来继续就是。” 黄宗会喝的满脸通红,直冲陈子龙摆手,“快去,快去,不要扰了我等雅兴。” “哈哈哈” 陈子龙见状只能向附近几桌道了声歉,转身跟着自家家丁出了门。 然而才过了半个多时辰,陈子龙竟然又返身回来了,除了脸上的红晕,再没有之前的醉态,显然是喝了什么醒酒汤之类的。 醉醺醺的顾炎武一见他重新回来,直接一只脚搭在了凳子上拍桌子大笑,“人中兄回来了,你果然够意思,来,咱们兄弟再喝几杯。” “都快别喝了,要出大事了。” 谁料陈子龙直接将顾炎武的酒杯按了下去,大声朝饭厅内的众人喊道。 屋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几个还在吆喝的如谢文乐等人也都被周围的人按住。 刘锡命站起身看向陈子龙:“人中兄,出了什么大事,让你如此神色?” “哎,真是晦气。” 陈子龙一把将自己的头巾扯了下来扔在桌上,一脸愤然之色。 “实不相瞒,方才愚兄得到消息,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谢升向此次会试主考和同考官言明,要打压我等复社学子,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什么?” “他敢?” 顾炎武还只是生员,此次不过是陪复社众人前来赶考,但是却属他最为激动。 “人中兄的消息可是属实?” 刘锡命同样一脸凝重地问道。 陈子龙坚定地点点头,“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黄宗羲啪地一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酒醉还是怒气,一张脸红扑扑的。 “无法无天,谢伊晋就不怕我等去告御状吗,人中,你可有能够出面的证人,到时候大不了闹上一场。” 夏允彝跟着站了出来,“不错,就算不为了我们几人,只为我复社众人也不能任其得逞。” 然而陈子龙眼睛一闭,满脸都是无奈之色。 “诸位”,他朝屋中众人拱拱手道:“这可是吏部天官,门生众多,先不说我等找不到人敢出来作证的,就算是有恐怕也奈他不得。” 窦玉泉有些奇怪道:“人中兄,这是为何?排斥异己,如此做法难道还能得朝廷认可不成?” 陈子龙喟然长叹,“谢升何其狡诈,他原话中并未点名我等复社之人,只说陛下不喜结党,所以要诸考官谨慎选材,如此说法即便拿到朝堂之上又能如何,所以我一得到消息就马上找大家商议啊。” “这……” 屋中众人一片茫然。 一帮政治菜鸟,突然遇到这种阳谋,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四百二十二章 弹劾天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到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各自提出什么聚众闹事、午门静坐之类的方法全部被众人否决之后,饭厅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刘锡命见状只能出面安慰众人道:“如今只有一面之词,还无法证实谢阁老等人是否会如此做法。” “我看这样,贡院中既然有消息出来,想来人中兄在其中应该有熟识,可否请他盯紧贡院内的动向,若是各房同考官当真如其所说不录复社中人,那时我等再想办法如何?” “只怕到时候就晚了”,陈子龙长叹一声。 这次赴考不止关系到长久以来的仕途抱负,还有个美娇娘等着自己迎娶呢,因此他的心情更为复杂。 刘锡命也是心中无奈,谢升行事滴水不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搬得倒他。 除非,交给公议,刘锡命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转头看向黄宗会,“泽望兄,我记得你号称过目不忘?” 屋中众人还在沉思对策,却听到刘锡命这般发问,大家都是一愣。 黄宗会眨了眨眼点点头,“没错,小弟没有别的才能,记性却是非凡。” “哈哈哈,那就好”,刘锡命大笑着看向陈子龙。 “人中兄,你可有办法买通贡院中人,让我和泽望兄两人混进去?” 陈子龙一脸惊讶,刘锡命赶忙解释道:“不为其他,只为看一看考卷而已。” “会试一般是二月二十六日填乙榜,填完之后原封考卷便会放置在正堂之中,等到甲榜一起填完之后才会封存。” “我等就在那时潜入进去,将录入乙榜之中但是文笔明显不如复社落榜之人的试卷记录下来。” “到时再将复社落榜之人的试卷一起誊抄,在贡院附近四处张贴,只要不写名字,只言这些文笔一般之人得中,其他人却名落榜下,如此必然引起公愤。” “那我等到时便有了借口,向朝廷申诉会试不公,请求返还重阅,到时谢升这个吏部天官恐怕也要到头了。” “哈哈哈,无疆,你这主意太妙了。” 夏允彝一拍桌子大笑起来。 陈子龙仔细一想也跟着笑了,“好一个新安伯,如此行事果然老辣。” 不过他话音一转,“只是如此行事会不会激怒朝廷,到时连我等一并贬斥?” “不错,此计颇有风险,我等不得不防啊”,黄宗羲有些担忧地接话道。 “那这样吧”,刘锡命仔细一想也觉得是,谢升乃是吏部尚书,难保使不出其他手段,他想了想道: “张乾度此时不是正在翰林院吗,可否请他想办法向陛下代奏,就说有人夜投文书于他府中院内,因此呈报陛下。” “妙妙妙”,夏允彝高兴的大叫起来。 “此是复社之事,乾度兄不会不管,我等回头再找他去商议。” “哈哈哈,来来来,我等都敬无疆一杯。” 新安伯府中,饭厅之内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大家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为钦佩。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等到二月二十刘日,贡院中果然有消息传了出来,言道各房乙榜人员已定,复社中人大部分都已落榜。 甲榜只有第六名到第十八名,除此之外便是五经魁首,显然不会有复社中人的份。 事到如今,陈子龙等人也不再犹豫,联络好提早买通的贡院中人,将刘锡命和黄宗望两人送进了贡院里。 每次会试,贡院中除了有二十位主考官和同考官,各房还有十数位阅卷官。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协助帮忙的生员和吏员两百多人,还有负责监考的号军、杂役和伙房等几百人,只要有心,许多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科举实际上舞弊层出不穷的原因。 更不用说刘锡命二人只求进贡院偷看卷子,这风险比起其他,已经是很低了。 第二天一早,翰林院编修张溥便赴宫中求见,言道有要事禀奏。 乾清宫外,身着青色官服的张溥心中意气风发。 时年35岁的张溥政治抱负远大,他早已看穿了朝政的虚弱,因此早早便在江南带头成立复社为自己壮大声势。 为了深入地干涉朝政,他多次想要推荐有把柄在他手里的周延儒入阁,只不过现任首辅温体仁权术一道太过深厚,张溥多次努力都未能如意。 前几天夏允彝、陈子龙前来找他言道弹劾谢升弄权之时,张溥便一口答应。 不为别的,一则他急需夏允彝等人入朝为官继续为自己羽翼,二则他也通过此事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削弱温体仁势力的机会。 如今的内阁,在温体仁的威权之下,几位阁臣要么是跟温体仁一伙,要么就是当缩头乌龟。 张溥对此早已心生不满,此次陈子龙带来的诸生考卷,若是真的能将谢升等人搬倒的话,无疑是替周延儒复起扫清了一些障碍。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筒中的奏折,一脸镇定地跟着前来宣召的小太监走进乾清宫中。 刘锡命不知道张溥给崇祯如何汇报的,但是二十七上午,陈子龙传来消息,言道乾清宫内崇祯一片暴怒,已命都察院彻查此事。 到了第二天,贡院更是贴出消息,宣称因考官病倒,所以要耽误两天才能发榜。 不过关于谢升被张溥弹劾一事却迅速在如同筛子一般的朝堂上弥散开来了。 等到二十九日,更是有消息传来,谢升已经被崇祯停了主考职务,只由孔贞远负责重新审卷。 各类消息在京城的上空传来传去,一直拖到三月初三,贡院才正式发榜。 “二哥,你高中了,第三名。” 李彪满脸涨红地跑进书房里,手里拿着一张红纸不断晃悠。 “恭喜杜公子,高中第四十三名。” “恭喜窦公子,高中第五十四名。” “恭喜赵公子,高中第一百二十五名。” “恭喜雷公子,高中第二百二十九名。” “恭喜谢公子,高中第二百七十五名。” “恭喜许公子,高中第二百八十七名。” 随着不断的报喜声传来,新安伯府内顿时沸腾了。 刘锡命、杜良骥、窦玉泉、赵向阳、谢文乐、许卫和雷洪等七人竟然陆续中榜,刘锡命、窦玉泉和杜良骥还是三甲之前。 虽说后面还有殿试,但是殿试一般不会拙落贡士,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万岁” 新安伯府中猛地爆发出一阵阵狂喜的呼喊,陈翊定等人虽然没能中榜,但是也全都对刘锡命等人表示了由衷的高兴。 大家对彼此的实力都很清楚,这七人中榜自然是众望所归。 更何况,大同社十七人中有七人上榜,无论是放在哪里也算是了不得的惊人之举了。 刘锡命再也忍不住笑意,满脸喜色地朝李彪大喊,“快去打探一下,看看太冲兄他们如何,对了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谁?” “是江西士子刘同升和浙江士子陈之遴。” 这两人刘锡命都不认识,因此也不太在意。 没等一会儿,亲卫营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黄宗羲、陈子龙等二十来人却联袂而至,一个个脸上写满了兴奋两个字。 “无疆兄,托你的良策,我兄长、人中、彝仲和我等人尽数在榜,善谋者无出无疆你之左右也。” 黄宗会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中了一般。 刘锡命赶忙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不可声张,这件事你知我知便可,否则要惹上麻烦的。” 黄宗会一脸无所谓的大笑道:“哈哈哈,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听说陛下震怒于谢升徇私枉法,已然准备下旨将其贬官了,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刘锡命摇摇头道:“都说了不可大意,谢伊晋身为天官多年,朝中门生遍布,若是让他们知道是我等在其中搅合,将来朝堂之上便要事多了。” 陈子龙一把将黄宗会拉开跟着点头附和:“无疆说的没错,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弹劾天官(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也不愿多在谢升这件事上纠缠,一转话题问道: “算了不说这些了,看诸位兄长一脸喜色,想来是捷报频传,敢问都有哪些中榜?” 毛头小子顾炎武咋咋呼呼地从众人身后跑了出来,掰着手指头给刘锡命介绍道: “此次丁丑科会试我复社可谓出尽风头,不止有人中兄、彝仲兄、太冲兄、泽望兄等十七,另外还有刘同升、赵士春、高世泰、陆自岩、包尔庚等七十余位或与我复社有旧或是复社中人中榜,你说厉不厉害?” 窦玉泉、杜良骥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刘锡命也一脸惊喜交加地拱手道贺:“恭喜各位兄长,复社能人辈出,真乃文脉汇聚之所也。” 黄宗羲嘿嘿打趣道:“你还说我们,你高中榜眼,大同社中也有七人中榜,岂不也是天大的喜事?” “哈哈哈” 刘锡命跟着众人一同大笑,但是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有身处在这个时代才能理解到复社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一科300人中,有近三分之一都与他们有关,这是何等可怖啊。 要知道这些人出去之后最少也是八品官,至于一甲、二甲进士往往起点更高、升官更快,刘锡命心中对张溥和张采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这会儿不是王朝末年,只怕二十年后,整个国家大政都要出自二张之手了。 果然是个狼人。 刘锡命等人在府中欢呼庆幸,温体仁府中却是一片肃然。 须发皆白的温体仁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一脸狰狞地将手中茶盏狠狠一摔。 “竖子,竟敢轻辱朝中大臣,这张溥,还有那些东林、复社中人,实在可恶,若是不能将其打压下去,老夫在朝堂之上岂不是徒成笑料。” 谢升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仿佛老了几岁一般垂头耷脑地坐在一旁。 见温体仁怒火旺盛,他叹了口气劝道: “长卿兄,怒气伤肝,你还要保重才是,陛下已找我谈过,想来我罢官的旨意近日便要下来,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排吧。” 浙党成员,跟着谢升前来一起拜会温体仁的吏部侍郎汪庆百也站起来朝温体仁拱手道: “谢阁老说的是,首辅还请息怒,东林复社闹腾也不是一天了,咱们总归是要对付的,首辅不可伤了身子。” 温体仁看了看汪庆百没有说话,反而眉头大皱看向谢升道:“伊晋可知接替你的是谁?” “听说陛下尚在田维嘉与李正恒两人之间徘徊,不知最终定谁。” 温体仁捋须踱步,心中所想的却是田维嘉生性贪婪便于控制,李正恒却是一副臭脾气,若是他当了吏部尚书,那自己手下便不好安排了。 “唔……” 谢升此来本是为了找温体仁替自己求情的,谁知他竟然这幅样子,当下也失望透顶,摇了摇头告辞道: “既然长卿兄无意替我向陛下上奏,那老夫便告辞了。” 温体仁眼中目光闪烁,毫不犹豫地朝谢升拱手道:“那伊晋就请便吧,庆百,替老夫送一送谢阁老。” “是”,汪庆百赶忙放下手中茶盏跟着怒气冲冲的谢升出门而去。 没过一会儿,汪庆百的身影再次在门口出现。 “首辅,谢阁老在时没少给咱们方便,怎么首辅不打算替他求情呢?” 温体仁白了他一眼,“谢伊晋到底不是我们的人,再说了此事陛下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他不走也得走,老夫再去说和又有何用。” “倒是你,那个张汉儒的事情说得如何?” 汪庆百一脸猥琐地嘿嘿一笑,“首辅放心,学生已经打点好了,不久他便会上书弹劾钱谦益,张汉儒与钱谦益是同乡,手里有他许多罪证,这次东林中人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温体仁嘴角泛起一丝阴狠的微笑,“东林匹夫总是弹劾老夫结党,这次有他们东林中人结党的证据,老夫倒要看看陛下信谁。” “对了,还有那个复社张溥,简直就是个茅房里的苍蝇,你一并找人,看有没有出头状告他的。” 汪庆百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首辅放心,学生早就替您老想到了,张溥有个同乡叫陆文声的,几次申请加入复社不得,早就对他心生怨言,学生已差人盯住他了,只要时机合适,到时便一并将复社也端了。” “哈哈哈,元履办事果然靠谱。” 刘锡命没想到自己参加个会试竟然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好在弹劾谢升一事被张溥完全一人揽在身上。 虽说眼见因为成功弹劾谢升而风头大胜的张溥,杜良骥等人替刘锡命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刘锡命心中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心里的认识清楚的很。 有些风头可以出,有些风头却不能碰。 张溥是本就名声在外,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可以算作锦上添花,但是自己还未授官,却是少出这种风头为妙。 因此自会试开榜以来,他要么在家潜心准备殿试,要么就四处访友,结交同科贡士,对于谢升一事只字不提。 这段时间倒是没有白费,崇祯十年丁丑科这场会试却是是卧虎藏龙,刘锡命四处结交下来,先后认识了王行俭、包尔庚、李廉仲等数十位贤才。 三月初八,新安伯府上迎来了刘锡命认为十分重要的一位客人。 身着天青白绣花长衫的黄宗会独自一人悄然而至,在刘锡命的陪同下来到他的书房里。 “这几日你可没少喝大酒吧?” 书房里只有刘锡命和黄宗会两人,刘锡命便亲自替黄宗会将茶倒上。 黄宗会还是那副随意的性子,他轻轻将自己的长裾一抖,毫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 “好茶”,黄宗会赞叹一声,“还是你这儿好东西多,可不是吗,复社中一下子中榜这么多人,少不得要多喝几场。” 随即他眼睛又半眯着笑看向刘锡命,“不过酒不醉人人自醉,喝的再多也比不上无疆兄这儿啊。” 刘锡命负手一笑,“看来你知道我今日请你来是说什么了。” 黄宗会没有接刘锡命这话,反而长叹一声,“哀民生之多艰,苦百姓之多难,某历学古今,未尝有闻不灭之王朝,秦始皇期许子孙后代传之万世,却不过二世而亡。” “哪怕强如汉唐,也不过两三百载光阴,自太祖至今,天命属明已有二百六十九载,可是宗会观如今之气象,已然是末世之景。” 刘锡命仿佛没有听到黄宗会这般在外界看来大逆不道的话,反而只是静静地品茶听他诉说心中深意。 黄宗会面色更加激动,忽地站起身来在书房内负手踱步。 “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宗会历求诸学,未尝有见能致万世太平之学,窃常以为,天命更替岂非常道,王者兴衰更乃常理。” “然则不想世间有如无疆兄这般大才,阶级一说犹如拨云见日,使宗会顿悟世间至理,天下所乱者,剥削也,天下之巨患者,富户豪绅也。” 刘锡命忍不住打断他道:“泽望兄,你家可也是官绅人家。” “哈哈哈”,黄宗会仰头大笑,“正是因为我家也是如此,黄某才能认识如此清楚啊。” “前日酒桌上,我与你说起试行大同之道一事,黄某赫然发现,倘若均天下之物,公天下之私,百姓自能生活富庶、自得其乐,那如今这天下间的这些富户豪绅所存在者又是为何?” “正是因为多了他们,所以天下百姓反而苦不堪言,难怪至圣先师一直倡导复古,若真是回到井田制之时,天下岂能不定?” 第四百二十四章 同道中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黄宗会显然多有所思,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只是他这些认识让刘锡命有些皱起了眉头。 “泽望兄这话有些偏颇了”,刘锡命只能再次将他打断。 黄宗会虽然对经济社会发展有了一些认识,但是还是有不全面的地方。 “你方才所说刘某有些不以为然,井田制打着土地国有的名头,实际上实行的还是贵族占有制,其背后的分配制度并非你所想的那种公天下之制。” “再说阶级一说,刘某已在大同论中说的清楚,只要人们不能压抑自己的贪欲,社会生产力没有达到极度发达的地步,阶级便会始终存在。” “人有智愚之分,学有长短之较,加上社会中存在的信息不对称等因素,出现阶级分化是必然现象,我们要做的并非一刀切,而是要将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况且在现阶段而言,适当的收入差距有助于推动社会进步,否则必然会出现人人坐享其成的现象。” 黄宗会定住了身形,低头似乎在沉思刘锡命所说的话。 良久他才展颜看向刘锡命,“不错,看来是我所学不精,只是如我此前发现的,要想推动天下为公,必然触动官绅这个统治集团的利益,这一点如何解决。” 刘锡命直愣愣地盯住黄宗会双眼看了几秒钟,终于闭眼问道: “泽望兄真的想听吗?” “当然想,事实上我已经大致猜到你所想的了,只不过想要跟你确认一下而已。” “哈哈哈”,刘锡命大笑起来,伸出右手冲黄宗会指指点点,“你啊,你。” 两人大笑一通,刘锡命再次负手而立,满脸都是感叹之色。 “易经之中有革故鼎新之说,是以有汤武革命,世人不以为悖逆,而以之为吊民伐罪,顺天讨逆。” “如今官绅以百姓为奴婢,巧取豪夺,以天下之财供养其数十万之众,如此做法与桀纣何异,正如泽望兄所说,富户豪绅不会自己把到手的利益让出来,能说动他们的只有刀剑,我也将之称为革命。” “古之革命不过是革除王朝旧命,便已经是天下欢欣,世人称赞,而我大同论要革除的乃是捆缚在世间百姓身上的旧命,刘某私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人间正道,这才是真正的革故鼎新!” “哈哈哈,哈哈哈” 刘锡命说完,黄宗会猛地开始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却闪出几滴清泪。 “好一个大同革命,好一个人间正道,无疆兄,请受我一拜。” 黄宗会说完便是一记深躬,朝着刘锡命行了一个大礼。 刘锡命没有上前搀扶,反而一脸镇定地等到黄宗会起身,这才看向他道: “刘某欲至此人间大道,却不知有谁人同行。” 黄宗会脸颊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笑的仿佛一朵盛开的君子兰。 他再次拱手微躬向刘锡命行礼道:“有德者必不孤也,黄某浅陋之才,愿效无疆兄之志,革除旧命,以至大同。” “泽望兄”,刘锡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拉住黄宗会双臂大笑起来。 “无疆兄,哈哈哈。” 书房外面,李彪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爽朗大笑,嘴角扬起一丝会心的笑容。 两人大笑一通后再次坐定,黄宗会迫不及待地凑近刘锡命问道: “我观无疆兄不像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但不知你这些年为了推广大同论做了哪些准备?我可以配合做些什么?” 经过今晚这事,加上此前对黄宗会的了解,刘锡命基本上已经将黄宗会当做了自己人来看待。 不过他还是牢记我兔的革命历史,说话都要留三分余地。 在心中稍一沉思,刘锡命将自己的家底托盘说道: “自有心大同以来,刘某所做有三件大事。” “一是广聚四川、陕西等地流民,拯救百姓的同时扩大自身实力,同时在这些人中推广义务教育和大同教育,这些人是我最坚实的基础,眼下已有近30万人托庇于我家。” “二是以大同社为基础结交士人,遍寻志同道合者,如今我社中陈翊定、窦玉泉、许卫、杜良骥、赵向阳等七位核心骨干便是坚定的大同论支持者,另外三十余位社员还有待考验。” “三便是掌握军事力量,官军之中,已经有我家的一位参将、两位都司等数千兵马。” …… 黄宗会张大嘴巴,震惊的表情溢于言表。 几秒钟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表情瞬间转变为狂喜。 黄宗会一把握住刘锡命的双手不停摇晃起来,“哈哈哈,无疆兄,无疆兄,你果真乃非常之人也,准备如此充分,大势可期呀!” “大同社可有什么章程没有,我申请加入大同社”,黄宗会脸色一转,满脸肃穆地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大笑道:“能得泽望兄加入,我求之而不得也,这样,等过几日我与社中诸人说一声,咱们便要举办入社仪式。” 黄宗会笑着点点头,“这事倒还好说,关键是以后怎么办,无疆兄可有章法?” 刘锡命再次朝黄宗会的这边凑了凑,隔着茶几在上面一边比划一边向黄宗会解释。 “眼下是有两件大事要做,一个便是寻找我等志同道合之士,此事原本我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泽望兄能够托明心志,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情,换了个话题问道:“对了,你对复社东林如何看待?” 黄宗会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 “此前受我兄长感召,宗会与东林复社诸士多有往来,以往还觉得他们一片赤胆忠心为国,但是近日从阶级的角度观之,这帮人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当然,东林复社并非人人如此,其中还是有不少志行高洁之士,譬如我兄长、彝仲、人中等诸友都是可以托付大事之人。” 刘锡命点点头表示肯定黄宗会的说法,“不错,你这观点与我一般,东林复社背后有江南官绅出钱出力支持,自然会代表江南官绅的利益。” “只不过他们很好地运用了舆论,将许多不可告人的目的潜藏在光明正大的理由之中,而朝廷昏庸无能也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譬如江南设立矿监等事,收取商税、矿税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阉宦贪婪无度,以至地方骚乱,东林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将他们的利益隐藏于其中,最终即博得了清名,又得了实际好处。” “原来如此”,黄宗会虽然聪慧,但是对于这些事情却没有刘锡命看得深远,听到他的解释顿觉恍然。 “不过正如你所说,东林复社之中还是有诸多士人值得我等争取,所以我想请泽望你作为我大同社在复社的代表,从中挑选和发展认同我大同理念之人。” “你出身复社,令尊又是士林清流,素有名望,此事最适合你去做。” “好,没问题”,黄宗会满脸兴奋地拍桌子答应下来。 刘锡命忍不住提醒道:“切记,此事不可声张,一来结党素为当今所忌讳,二来我等的主张毕竟是要得罪天下士绅,必须是确实可靠之人才能告知真相,免得暴露我等。” 从刘锡命警惕的神态中,黄宗会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刺激,忙不迭地点头表示知道。 刘锡命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他走到书桌后面的书架上,从里面抽出一本书来转身递给黄宗会。 “这本书你拿着,回头有时间看一看,只要照着做,想来保密不难。” 第四百二十五章 钦点状元(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黄宗会将刘锡命手中的书册接过来,一字一句读了出来:“刘家村保密手册?” “嘿嘿,几年为了家中保密事宜所写,因为他们没读过几年书,所以都是半白话,泽望兄不要嫌弃。” 黄宗会是什么人,那可是号称过目不忘的大才。 他只顺手将刘锡命的这本书翻了翻便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啧啧,无疆兄,你果真是天纵之才,我看此书不仅你我可用,便是朝廷中诸多大臣也应该学一学呢。” 刘锡命哈哈一笑,“朝廷?朝廷如今就跟个筛子一般,你可知道有多少大臣里通建虏?指望他们是没用了,还是靠你我等人吧。” 黄宗会再次叹了口气将书册收入袖中,“好,回去我好好看看,你说的还有一事是什么?” “是关于我们任官之事,这件事关系到咱们大同社在地方上的发展,我就直说了,依我看朝廷这模样撑不了几年了,咱们必须在此之前尽最大可能发展出一片根据地出来。” “如此,等到真的天变之时,咱们才有能力推行我们自己的主张。” 黄宗会眼睛一亮,“你想利用这次授官的机会,将我们的人推到关键位置?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刘锡命抿嘴一笑,从书架上又去了一副自己画的全国十三省两京的简略地图出来。 “自然有些想法,北方眼下已经一片残破,东南官绅势力又过于强大,我等主要是四川人,只能异地为官,因此我的想法是这儿。” 黄宗会顺着刘锡命的手指看过去,嘴角跟着一扬,“湖广?确实是好地方,只不过这里是官军对抗流贼的主要战场,恐怕不易立足。” 灯火明亮的书房里,刘锡命的脸上升起十足自信的表情。 “但是这却是我们的机会,往常湖广一带膏腴之地,争抢官位之人数不胜数,我们大同社新建,肯定争夺不过他们。” “但是如今却不同,这些流贼肆虐之地,人人都视作蛇蝎,咱们的人要是想去,吏部估计还巴不得呢,到时正好将这些地方全部掌握在手。” 刘锡命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掩饰道:“要真是天变,咱们这儿还可以为陛下留一片净土嘛。” “哈哈哈,滚他娘的蛋”,黄宗会一句笑骂道。 “咱们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多给朱家效忠的心思,我看你说的那句话才是对的,人民才是我们应该效忠的对象。” “咳咳,面上还是要顾一下的嘛”,刘锡命老脸一红,对自己的行为有些羞愧。 黄宗会笑了笑不以为意,“不过这事恐怕还得等殿试过了再说,如今还不是最终的名次,到时候咱们一起来想办法商量。” “好”,刘锡命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也再把大同社的人摸摸底,争取做到同心同德。” “嗯!” 和黄宗会的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亮,两个人都是才思敏捷,更兼志向相投,一直从大同论延伸出去,将社会政治经济等话题聊了个遍。 这让刘锡命找到了一点儿当年在大学里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感觉。 离四月殿试还有一些时间,他便趁着复习的功夫,一边挽留任元嘉、陶文石等未中榜的社员盘桓一段时间,一边在大同社里再次做起了谈心工作。 三月十七日,朝廷果然下了明旨,免去谢升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等职,着令贬斥回乡。 陈子龙等人前来给他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问起复社众人,要不要去京郊给谢升送行。 毕竟是自己等人名义上的座师,不去的话似乎又不太好。 陈子龙等人纷纷表示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了谢升刚刚想要拙落复社中人不成,他们又去送行,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想到这个,刘锡命便也只能苦笑一下。 二十八日这天,他便和窦玉泉等人一同前往京郊的十里长亭外等候。 谁料到长亭处早已是人山人海,此次中榜的大多数士子全都来送行,加上谢升的许多故旧门生,长亭这儿热闹的如同城里一般。 刘锡命已经是本届会试中的名人,毕竟他身上还挂着一个新安伯的身份,这玩意儿在爵位稀少的文人眼里还是很吃香的。 只是刘锡命却有些郁闷,本来还想烧个冷灶的,哪晓得人精这么多。 “来了,来了。” 人群传来一阵呼声,刘锡命垫脚看去,几辆外表普通的马车顺着大路朝长亭而来。 这老家伙还真是会装啊。 看到谢升府中几辆披着青黑色粗布帘的马车,刘锡命心中一阵冷笑,你一个堂堂吏部天官,装出这幅寒酸的样子是给谁看呢。 人群很快便蜂拥而上,“恩相,一路走好”,“恩师,朝廷待你不公啊”之类的呼喊声不断响起。 刘锡命忍住不耐,跟着众人一一上前到谢升面前叙名道别。 谁知等到刘锡命时,原本还只是略带敷衍的谢升竟然颇有兴趣的仔细打量起他来。 “没想到新安伯也亲自来替老夫送行,老夫失礼了。” 刘锡命赶紧躬身道:“阁老乃是座师,学生前来送行是应该的,阁老春秋正盛,如今不过是因为小事被贬,想来复起之日不会太远,学生便不做女儿态了。” “哈哈哈,承蒙新安伯吉言,不过老夫本也该颐养天年,此去更当安守晚年,这朝廷还是要交给你等年轻人才是。” “嘿嘿”,刘锡命装傻充愣地傻笑道。 和谢升送别不过是这年头的常规操作,对于刘锡命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不过他倒是对明清两朝的座师陋习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这玩意儿简直就是秦汉以来的恩主制度的沿袭。 活脱脱一个二元君主论的翻版。 这也让刘锡命反过来对自己家中的人事问题幡然惊醒,看来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对自家队伍再次进行整风谈话了。 四月十五日,关于殿试的消息终于传达了下来。 殿试并非孤立举行,在此之前还要在紫禁城内举办一场复试。 刘锡命猜测估计是要避免考官徇私舞弊,先将不合格的再次筛去,免得到皇帝面前露了马脚。 复试于四月十九日在建极殿举行(后来的保和殿),经历了谢升被贬之事后,丁丑科的这三百贡士基本上还算是实至名归,因此一众人等顺利地便到达了殿试这一关。 四月二十一日,整肃一新的刘锡命等人在监考御史的带领下,顺着大明门进入紫禁城,一路过金水桥,绕过皇极殿、中极殿,直入建极殿中。 对于殿试的着装,朝廷早已有明文规定,诸生依旧穿着举人船的青圆领长衫,头戴黑色儒巾。 一群衣裾飘飘的士人结队行走在紫禁城建极殿的殿前广场上,显得格外风雅。 刘锡命走在头前三位,微微侧身一瞟,忍不住心中感叹。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古人诚不欺我。 如此大好风貌,岂能被金钱鼠尾所亵渎。 建极殿中,一众身着红蓝绿公服的考官早已站定,等到诸生齐聚,身着皮弁服的崇祯才仪态庄严地慢步走上御座。 “吾皇万岁,万万岁。” 今日的崇祯不复往日的疲惫之色,一脸都是对新科进士们的期盼。 “众卿平身” 这时早有礼部官员前来将试题放置在御座下方,等到崇祯开口,礼部官员这才给诸考生分发考卷。 等到考生全部拿到试卷,除了监试官等考场官员外,其余官员全部退出大殿,空旷的建极殿中只于三百位考生安静作答。 第四百二十六章 钦点状元(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拿起试题一看不由心中一跳,他忍不住抬头朝还在龙椅的崇祯悄悄看了看, 却发现崇祯有些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吓得他赶紧低头。 不过刘锡命心中却是嘿嘿一笑,考题上赫然写着的策论题目是: “制曰:所与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今士习不端,欲速见小。兹欲正士习以复道,何术而可? ……尔多士留心世务久矣,其逐款对答毋讳,朕将亲览焉。” 短短的数百字已经将崇祯关心的几个核心问题全都提了出来。 官员腐化,士风败坏,如何能救? 东虏地小民少,为何本朝却打不过? 流寇肆虐地方,国家无钱,既要体恤百姓,又要养活军队,有何办法两全? 屯田和盐政是历代的生财之道,为何不能见效? 为什么文武对立牢不可破? 看到这些问题,刘锡命心中叹息。 就凭这些来看,崇祯当真是比他的那些祖宗更有有为之心。 可惜啊,无治国之人、无治国之术、无治国之道,如何能够不亡呢。 虽然心中感慨万千,但是刘锡命既然猜到了崇祯此前的用意,便不会对此没有准备。 装作思考的样子沉思一刻钟,刘锡命拿起笔来提笔便写。 …… 殿试持续一整天,崇祯自然不会在建极殿待这么久,实际上他也就是开始的时候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到下午申时走出考场,刘锡命同窦玉泉、黄宗会等人相视一笑,默默跟着引导的太监走出紫禁城。 刘锡命等人解脱了,参加殿试的诸多官员却才刚刚开始忙活。 三百份考卷经过受卷官、掌卷官等诸多程序预先筛选定级之后,再由读卷官评审并向皇帝呈读。 等到众多考官商议出一个大致的等级,温体仁、孔贞远、张志发三位阁臣便各执一卷,依次向崇祯读卷。 虽然评定一甲的庄园、榜眼和探花是皇帝的权力,但是这么多年基本已经养成了惯例,首辅读的卷子一般定为状元,另外两位阁臣则按顺序读卷。 只不过让温体仁没有想到的是,等到他读完试卷,崇祯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示意孔贞远继续读卷。 “下一个呢?” 孔贞远读完,崇祯却依然不置可否,继续看向张志发。 温体仁小心问道:“陛下,可是对这两人的试卷不满意?” 崇祯轻笑一下摇了摇头,“虽然文辞上佳,奈何所言之事不能施行,先看看其他人吧。” 温体仁心中坠坠,只得示意张志发上前。 待到这份试卷时,崇祯却是眼前一亮。 里面所说创办官营商号从商贾中获利,即可不损百姓,又能弥补财政之说深得崇祯之意。 等到听到其言创办武校,择落第生员为学子,专习武备诸事,如此更可破文武之别等建言时,崇祯已然有些两眼放光,按捺不住了。 “就是此人,这便是朕的状元之才”,耐心等到张志发念完,崇祯哈哈一笑看向温体仁等人。 “速将此人考卷找来,核对姓名,朕要看看是哪位贤才。” “陛下,这榜眼和探花如何确定?”,还是温体仁老成一些,他没有急着取卷,反而先请崇祯将第二三名一起定下。 崇祯此时已然有些兴奋难耐,直接挥了挥手道:“就按方才顺序取吧。” 温体仁、孔贞远等人面面相觑,怎么搞得榜眼探花像是大白菜一样。 还是曹化淳机灵,一路小跑着就将三人的试卷取来,到得跟前便咯咯笑道:“皇爷,恭喜皇爷,您钦定的状元乃是新安伯刘锡命,榜眼名叫刘同升,探花陈之遴。” “哈哈哈,果然是国士之才,朕没有看错。” 崇祯坐在御座上抚掌大笑,随即看向温体仁道:“阁老,就按此发榜吧。” “臣等遵旨。” 温体仁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礼,心中却有些烦躁。 这新安伯自上次见过之后,便再也没有到自己府上拜会过,听说他最近又和黄宗羲等复社中人走的近,说不得又是一个孽障。 如今看皇帝的这个样子,显然还对他十分上心,温体仁心中对刘锡命的提防心理顿时拔高到了张溥这个层面。 崇祯兴致却未减低半分,朝曹化淳吩咐道:“将新安伯的试卷誊抄一份,朕要再看几遍。” 曹化淳满脸笑意弓腰驼背,“老奴这就去办。” 才走出建极殿,曹化淳就朝自己干儿子林安招了招手。 “快去给新安伯报喜,皇爷钦点了他状元。” 林安一脸吃惊的表情,“干爹,这新安伯如此能耐,果然还是干爹看人看的准。” 曹化淳的脸上挤出几道褶皱,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他将手中拂尘一甩,哼笑一声道:“咱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你以为都是白混的吗,赶快去,现在还能给人家卖个人情。” 林安忙不迭地笑着点头,“干爹放心,儿子马上就去。” 新安伯府内,刘锡命都已经准备睡下了。 明天就是传胪日,当众便要宣布名次,他可不想明日在殿上闹出什么笑话。 然而李彪大呼小叫的声音很快便将他惊醒了,连带着将陈翊定、窦玉泉等人都吵了起来。 “二哥,宫里来人了,还是上次那个林公公。” 刘锡命忽地翻身而起,披上衣服就冲了出来,“快带我去。”,心里却是嘀咕起来,这个点儿能有什么事情。 新安伯府正堂里,身着一身绿色圆领内监服饰的林安一看到刘锡命的面便马上站起身来,大笑着朝他贺喜道: “恭喜伯爷,贺喜伯爷,曹公公专程叫小的来报信的,主子钦点您为今科会试状元,往后就可以叫状元公了。” “什么?” 跟在刘锡命身后的李彪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愣,随即马上返身朝内院跑去,一边大笑着大喊:“二哥中状元啦,二哥中状元啦。” “哗” 原本安静的新安伯府里刷刷亮起许多灯火,陈翊定等人全都一脸惊喜地走了出来。 刘锡命看到李彪这举动笑骂一声,“这皮猴子,还未张榜呢,着什么急啊。” 林安连连作揖陪笑,“皇爷开口了,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伯爷不必过谦,对了,小的提醒您一句,可以准备谢恩表了。” “哈哈哈,承你吉言了”,刘锡命一面大笑,一面掏出五张京城丰泰钱庄的一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这些小钱,就请曹公公和林公公吃酒了,替我多谢曹公公。” “小的一定带到”,林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接了银票赶紧告辞。 内院之中,看着已经被惊醒起来的窦玉泉等人,刘锡命轻轻一笑,又得上前解释几句。 因为第二天还要唱名,哪怕窦玉泉和许卫等人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只能先行躺下养精蓄锐。 不过大家这精神头却是焕然一新了,今科状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传胪日这天的规矩很多,就在殿试结束后的第二天,刘锡命等人便来到国子监,领取专门的进士服。 进士服比之举人服更为大气,衣服为深色蓝罗袍,头巾为两侧带有垂带的进士巾,等到赐宴礼部时,还要插上簪花。 到了这一关,实际上刘锡命等人便已经算得上是朝廷官员了,因此每人还配有槐木制成的笏板。 但是,这些进士服并非是赐给他们这些贡士的,在传胪日等诸多仪式上穿完之后还要归还给国子监。 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这他娘的不是和大学毕业的学士服、硕士服和博士服一样嘛,看来我大萌也还是懂得节俭的道理。 好在一帮人都是准进士,国子监也不敢怠慢,这些进士服都是浆洗得干干净净并且熨烫齐整,穿起来没有什么负担。 不过刘锡命却是心中一动,将来自己肯定要开办各级学校,这其中的礼仪服饰貌似都有现成的啊。 想到以后的大学生毕业后不用再去穿白皮那些狗屁倒灶的博士服,反而要穿我华夏的华美进士服,刘锡命心中如同吃了冰棍一般爽快。 第四百二十七章 钦点状元(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四月二十三日,礼部再次将众多贡士召集起来,一起到皇极殿听候传胪唱名。 皇极殿就是后世的太和殿,是紫禁城的正殿,一众贡士心情复杂,有激动难耐的,有心怀忐忑的,世间众生百态在此地一一上演。 朝中百官全都已经到齐,列于殿前广场前方,三百贡生便站在朝官的最末端。 皇极殿殿前两边卤簿高悬,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皇极殿檐下两旁,设丹陛大乐于皇极门内两旁。 刘锡命嘴角含笑站在最前排第三名的位置,他此刻心中有底自然没有那些杂念干扰。 反而他还有空端详了此前的会试第一名刘同升和第二名陈之遴。 刘同升至少已经是四、五十岁的模样,完美诠释了皓首穷经的意思,虽然穿着挺拔的进士服,但是依然难掩其已然步入衰老的实情。 刘锡命不由再次感叹,四、五十岁的年纪才踏入仕途,人生中最美好的数十年就浪费在故纸堆中,即便为官又能有何作为。 这科举是得改了。 陈之遴这几天刘锡命已经听陈子龙说起过了,此人基本也属于东林一脉,跟钱谦益、陈名夏等人结交甚密。 见刘锡命看过来,陈之遴还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刘锡命赶忙点头回礼。 这档口,皇极殿前已经有鸿胪寺的官员出来在殿前摆了一个黄案,首辅温体仁手捧一册黄榜从殿中迈步而出,将其置于黄案之上。 又等了一阵,这才有礼部官员前往乾清宫请崇祯到皇极殿升座,三跪九叩大礼之后,鸿胪寺卿持圣旨而出。 清朗的声音传到丹陛,再有一群群太监分别传声到广场中。 “制曰:崇祯十年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鸿胪寺卿宣制完毕,马上又将黄榜捧起,大声念道: “第一甲第一名,四川顺庆府刘锡命。” “谢吾皇恩典。” “哗” 贡士之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殿试状元竟然不是会试第一,不少人都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刘同升。 “啪” 几声清脆的甩鞭声在两侧响起,一旁的纠仪御史低声呵斥道:“御前不许喧哗。” 马上便有鸿胪寺官员走到刘锡命面前,将他引领到皇极殿前左边御道跪立。 “第一甲第二名,江西吉水刘同升。” “第一甲第三名,浙江海宁陈之遴。” 中榜进士有三百人之多,因此唱名之唱第一甲前三名和第二甲、第三甲的第一名,但是只有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能够出列在 丹陛之下下跪。 刘锡命有些无奈地撇了一眼身后持笏站立的众官,合着下跪还成了自己的特权了。 唱名已毕,丹陛大乐奏起弦乐,诸生再行三跪九叩跪谢皇恩,这才算完成唱名大典。 如此隆重的场面,即便刘锡命是见过世面的人,依旧有些激动不已。 等到崇祯和众多朝臣散去,一众新科进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走出午门、承天门,在长安左门临时搭建起来的龙蓬内观看黄榜。 此时刘同升和陈之遴两人已经变成了刘锡命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不敢超越半步。 殿试的榜单与会试相差不大,除了刘锡命这个怪胎后,其他人基本还是会试的排名。 刘锡命扫视一圈心下大喜,如此一来,二甲之中加上黄宗会大同社有三人,三甲有四人,当真是难能可贵。 “状元公,恭喜,恭喜。” “以后还请状元公多加指教。” 出了长安左门,跟着的一帮进士不断有人大声朝刘锡命道贺。 不过马上又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干涉,一帮人看完榜之后,又被带到鸿胪寺中学习各种面圣礼仪,同时参加礼部的赐宴。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日,崇祯专门给状元赏赐的状元服冠带和朝服终于到了。 状元服非常大气,包含有二道梁的朝冠,绯红色罗袍朝服,白绢中单,大带、锦绶,玉佩,此外还有纱帽,圆领,光银带,黑色朝靴,白色毡袜等。 就连刘锡命换上之后都有点儿舍不得脱下来,更是把陈翊定、任元嘉等落榜的大同社社员看得眼馋不已。 三百人中只有状元有此殊遇,刘锡命还当着窦玉泉等人调侃大明朝这是为了省钱才如此这般。 唱名之后的第四日,刘锡命便身着这套状元服带领三百进士前往皇极殿中上表谢恩。 表词刘锡命早已写好,皇极殿内,群臣毕至,更加显得朝廷威势隆重。 不过今日的主角不是他们,而是刘锡命等人三百进士。 上表谢恩已毕,崇祯笑着朝曹化淳挥挥手,让他上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取材,重在道德文章,丁丑科状元刘锡命者,克躬谨身,得堪大任,以祖制授其为翰林院修撰,初授从六品承务郎。” 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群臣最前列,听到曹化淳念出来的诏书心无波澜。 这些都是有定制的东西,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哪晓得曹化淳接下来的几句却让他身体一震,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另表述新安伯刘锡命擒获闯贼大功,升授翰林院侍读,正六品 承直郎,伴太子读书。” “臣谢陛下隆恩。” “哗” 这下子,皇极殿内的数百大臣全都哗然了。 “啪”、“啪” “肃静,肃静” “不可君前失仪” 负责礼仪的御史们不断低声朝朝臣们吼道。 温体仁终于忍不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吏部侍郎汪庆百,见他同样满脸惊讶的表情,知道崇祯应该没有同吏部商量过,当下便朝他眨了眨眼。 汪庆百立刻会意,他马上手持笏板走出队列,朝龙椅上的崇祯行礼道: “陛下,一甲头名授翰林院修撰乃是常例,只是陛下升授新安伯为侍读,于理不合,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队列里跟着走出来御史史范、高捷等数名浙党成员,同样躬身持笏道:“请陛下三思。” 刘锡命此时跪在殿前面无表情,对于朝堂上的这种反应他倒是可以理解。 翰林院侍读是什么概念? 明清两朝,往往是第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直接授官翰林院修撰和编修,而二甲的进士们还要在进行一次考试。 其中优异的才能被选入翰林院作为庶吉士,由于明清两朝的内阁大学士基本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你殿试没有考好,想凭自己混到阁臣这个位置几乎没有可能。 进了翰林院也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入阁,你还得经过庶吉士-修撰、编修-侍读、侍讲-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侍郎-尚书这样的官路历程进行磨炼。 二三十年后,如果运气、圣意、名望等各方面都到位了,那时才有可能入阁。 而这一段历程里面,自然是最底层的庶吉士、修撰等职务最为磨人。 君不见堂堂复社首领张溥,自从崇祯四年中榜以来,还一直待在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上磨砺吗。 所以看着刘锡命坐直升飞机一般从翰林院修撰直接升为翰林院侍读,一众朝臣当然不干了。 不过刘锡命相信崇祯如此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因此便静静跪在一旁,听从安排。 果然,崇祯对朝堂上的表现闪过一丝不满。 “列位臣工,朕今日升授新安伯,自然有朕的道理和打算,如今朝政日蠹,正需任事之臣,新安伯屡次替朝廷解决大患,又是新科状元,正可替此届诸进士引为表率。” 他抬头看了看曹化淳,示意他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曹大伴,你把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折子都念一念。” “老奴遵旨”,曹化淳从袖子里拿出两个折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谋划布局(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曹化淳拿出来的两个折子里,分别是孙传庭就刘家在陕西屯田助饷秦军的奏报,以及崇祯九年底协助擒获闯贼高迎祥的军报。 等到曹化淳一一念完,朝堂之上已然鸦雀无声。 数百人互相看来看去,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刘锡命能够做下如此的事情。 浙党的史范眼见温体仁甩了一个眼神过来,马上上前一步一脸咬牙切齿地上奏道: “臣御史史范,弹劾新安伯私蓄流民,擅自屯田,屯田本是朝廷之事,新安伯无职无权,如何能够私自行动,况且他一介文臣,竟然替朝廷供养兵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哗” 朝堂之上,众臣没想到史范一出口就是这么阴狠,这几乎是对一个大臣最极端的弹劾了。 刘锡命也有些忍不住了,赶忙叩首禀奏道:“陛下,臣有本禀奏。” “爱卿请讲”,崇祯一脸不耐地看了史范一眼,转头和声细语地朝刘锡命说道。 “陛下,史御史弹劾之事纯属污蔑,臣自当自辩。” 刘锡命挺起腰杆,拿着玉笏的双手正了正自己的二梁冠。 “所谓擅自屯田一事,臣不敢苟同,臣在陕西屯田,乃是征得孙抚军同意的,并有巡抚衙门文书为证。” “此外,臣屯田所获几乎全数供给孙抚军麾下秦兵,屯田百姓每年尚需臣出钱补贴,以至家无余粮。” “至于不臣之事更是无稽之谈,秦兵调遣之权尽在孙抚军之手,臣未尝敢有半点干涉,如何能够算得上是有不臣之心。” 刘锡命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列三品以上重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喊道: “敢问朝堂诸公,刘某一片舍家卫国之心,可能称得上是不忠不臣吗!” 朝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紧跟着一声叫好声传来,众臣抬头一看,崇祯已经满脸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爱琴一片忠心,朕已知晓,诸官再有敢胡言乱语者,一律锁拿大理石问罪。” 见温体仁似乎还有话想说,崇祯背负在身后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挥制止住了他。 “其他不必在说,新安伯授官一事有理有据,朕历来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如此能臣,朕何吝官位相赐。” “吾皇圣明”,见朝堂上没人敢吭声,窦玉泉和杜良骥等人对视一眼,率先大声喊了起来。 朝堂之上立刻跟着响起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吾皇圣明。” 崇祯脸上的喜意抑制不住,一摆手走回龙椅。 “众卿免礼,曹大伴,继续授官。” “老奴遵旨。” 皇极殿上,一众新科进士这才从刘锡命直接授官又升官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心态再次变得热切起来。 刘锡命虽好,但是自己这不是也要授官了么。 一般而言,只有第一甲前三名会在殿上授官,刘同升和陈之遴两人不出所料地授官翰林院正七品编修。 至于其他人,则要等到后续的庶吉士考试和吏部选派观政之后才能定下去向。 皇极殿上的授官虽然完成,但是属于这三百新科进士的荣耀才刚刚开始,从紫禁城出来,一帮簪花带缨的进士还要进行“行释菜礼”、“跨马游街”、“提名立碑”等诸多环节。 更有甚者,还有那些榜下捉婿的诸多桥段,还在刘锡命早已成亲,虽然一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怅然若失,但也只能望而相退。 不过对于京城百姓来说,这确实是个欢喜的大好日子,连着几天里,京城百姓的饭桌上都是聊得什么今科状元怒斥御史等桥段。 崇祯出人意料的封赏,更是将刘锡命推向了京城的风口浪尖。 原本他一个状元,就算授官翰林院修撰,那也得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熬上几年。 但是现在作为翰林院侍读却不同了,这个职位和翰林院侍讲略同,但是地位要更高一些,主要负责陪伴皇帝读书论学或者是为皇子授书讲学。 一下子从潜力很大的清水衙门跃升为天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重要人物,而且这个人还明显很得皇帝喜爱,还他娘的有爵位在身,这让人如何不能取巴结攀附。 先不管外界如何气氛,四月二十五日晚上,新安伯府中的气氛却可以用凝重肃穆来形容。 伯爵府早早地便锁闭大门,亲卫们两步一岗三步一哨,将整个伯爵府每个犄角旮旯都监控在内。 刘锡命的书房里,乌泱泱的坐了六十多号人,哪怕刘锡命的书房已经足够大了,还是显得有些人头涌动。 陈翊定、窦玉泉、杜良骥等十六位大同社举人进士全数在场,除此之外,李彪、江德参等四十来位亲卫营军官竟然也在其中。 当然,这里面最让大家侧目的还是坐在刘锡命主座左手方的复社成员黄宗会。 刘锡命身着一袭月白色圆领镶边罗袍,头戴黑色网巾,既能突显威严,又不失青春之气。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一起到此地,乃是有几件大事要宣布,请行德为我等记录。” 刘锡命看了看窦玉泉,再扫视一眼颇为兴奋的众人,“这第一件事,便是欢迎泽望兄正式加入我大同社,大家欢迎。” “啪啪啪” 书房内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黄宗会没想到大同社的欢迎方式是这样的,只好站起来笑着朝众人拱手行礼。 “泽望兄满腹经纶,更兼对我大同社理论由衷认可,他甚至还在余姚亲自尝试建设大同之村,近日我与他多次交谈,深觉受益良多,因此便请他加入大同社,大家万不可有地域门户之见。” 黄宗会赶忙拱拱手道:“社长客气了,黄某螟蛉之才,当向众位社友学习才是。” 刘锡命挥挥手打断了大家的客套,直接笑道:“客套的话大家下去以后再说,今日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这第二件事便是我大同社的改组问题”,刘锡命看向陈翊定、窦玉泉等几人,“长期以来,我大同社都有两幅面孔。” “一个是面向顺庆府士子的大同社,这个主要用作发掘对我大同之论感兴趣的士人,另一个则是由我刘家众多从心底赞成拥护大同论的诸多人员组成的铁血大同社。” “在座诸位都是和刘某一起经历过诸多事情之人,加上这么久的朝夕相处,我相信大家都是真正拥护大同论的同道之士,都对这个腐朽糜烂的天下深恶痛绝。” “如今泽望兄加入,我们之中又有不少社友得中进士,不日便要授官前往各地,因此我便想着将事情说开,重新组建铁血大同社,以使全社成员真正为建设大同之世而奋起努力。” 杜良骥激动的双手有些发抖,他有些急切地看向刘锡命,“无疆,你倒是快说重点啊。” “哈哈哈,杜兄不要着急”,刘锡命笑着安抚他一声。 “刘某首先问一句,在座众人可还有对行大同之道意志不坚之人,若是有,此时离去,我等还可当着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倘若留下,那便要受我纪律约束,如有违背定当严惩。” 黄宗会眼皮一跳,不过他也没有多说,此前刘锡命也和他交谈过,对于严惩内奸一事他也是同意了的。 刘锡命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见大家全无惧色,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我等今日便重新组建铁血大同社,我开门见山说了吧,我铁血大同社建社之目的,便在于通过革命拯救全天下的百姓,所革者,地主官绅及其利益集团之命。” “为了保证革命能够成功,本社革命手段既要采取文斗,也要做好武装革命的准备,相信大家也都明白,地主阶级不会乖乖将利益拱手相让,只有通过暴力手段才能将其推翻。” 刘锡命多少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直接将革命对象定位在地主阶级身上,没有直接点名朱明皇室。 第四百二十九章 谋划布局(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清朗的声音在书房中不断响起,书房中的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仔细聆听。 “本社的敌人目前定为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及其背后的官商集团。” “本社最终所要建成之政权,必定是以人民利益为最高利益的民主政府,为了建成此政府,我计划按照军政、巡政、宪政的步骤稳步推进民主政府之建设。” “军政者,一切制度权力归属于军政之下,一面扫清国内其余武装力量,一面开化民智。” “巡政者,尝试放开人民自治之权,在政府抓好全国建设之时,稳步推进人民对政府监督之职。” “宪政者,人民广泛参与政府治理,在保持国有体制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建立公正平等之机制。” …… 等到刘锡命将自己关于建党的一系列内容说完,书房内顿时沸腾了。 虽然已经提前和大家通过气,但是关于如何建党的这些东西刘锡命却从未透露过。 虽然历朝都有党争,但是他们所谓的结党和现代意义上的党派却有千差万别。 刘锡命直接将后世成熟的党派理念拿过来加以加工整理变成自己的东西,一放出来就如同核弹一般,彻底震撼了黄宗虎、杜良骥等人的内心。 一帮人哪里听过什么革命目的、革命手段、革命过程等全套的革命理论。 刚刚开始听的时候大家便觉得博大精深,再仔细一想,众人更觉得耳目一新、豁然开朗。 尤其是刘锡命盗用的军政训政宪政三阶段理论,更是让他的革命计划显得有理有据,充满了顺利推进的可能性。 黄宗会唰地站了起来,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流利了。 “社长,此前只觉你乃天纵之才,如今看来,你岂不是神人下凡?如此理论宗会闻所未闻,短短数言,便能直指天下之核心,某受教多矣,请再受我一拜。” 说完黄宗会真的长鞠一躬,朝着刘锡命行了大礼。 雷洪更是激动,“哈哈哈,社长大才,我等甘附骥尾,有如此方略,何愁大同之世不立,万世太平不至,也请受我一拜。” 杜良骥、窦玉泉等人纷纷起身,眼角微红地跟着下拜。 刘锡命只得赶紧起身虚扶众人,“诸位折煞我也,建大同之世,开万世太平乃我等众人之志,刘某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要想成事还得靠我等一起努力才是。” “对,同心同德,共谋大业。” “哈哈哈” 屋中十几个文人相视一眼仰天大笑,李彪等人有点儿跟不上节奏,只能一脸激动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一下子就突显出来。 谈笑坐定,刘锡命抚掌而笑,“既然大家对此没有意见,那我们今日便要商定铁血大同社的各项章程,此前我大同社便已经有一份章程,但是那只适合对外。” “如今我们铁血大同社已经由一个松散的文人组织转向一个革命的政党,其中的一些东西也必须要改。” “首先要申明一点,本社所建设之社会,为人人平等之社会,因此务必斩断文武之别,官民之别等陋习,这一点大家可赞同?” 黄宗会看了看李彪等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咱们这儿都可以算是社员?” “不错”,刘锡命满脸严肃地点点头,“之前我便说了,为了保证革命成功,必须掌握我等自己的武装力量,为了保证枪杆子始终跟着我们走,所有军事武装负责人都必须是本社社员。” 黄宗会一脸沉思地抚须思考,随即脸上泛起了笑容。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社长,照你这个做法,是不是就可以解决历朝历代的军镇问题?” 刘锡命嘿嘿嘿地笑了,黄宗会果然是家学渊源,真是一点就通。 他笑着点点头,“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是要想完全避免出现军阀等现象,还需要多个制度一起配合才行……” 给黄宗会解释了一通,刘锡命心中又不由得庆幸起来。 好在自己有经验可供参考,龙骧师等武装力量从建立之初就已经有了思政官制度,无疑是开了个好头。 黄宗会想明白了其中搞得关键,笑着点点头,“那我没有意见。” 刘锡命转头看向杜良骥等人,“你们觉得如何?” “我们没有意见。” 杜良骥等人早已对刘家的体制有所了解,加上这帮人都是和刘锡命一同去陕西游学过的,深刻体会过龙骧师高效团结的作风,自然对这种没有太大抵触。 刘锡命嘴角含笑继续说道:“好,那我继续说,为了推动本社发展,第二个问题便是要明确本社各级组织之间的关系,成员发展标准、入社仪式、社的纪律等各项重要内容。” “我提议,鉴于本社现在规模较小,本社采用中央委员会、地区委员会及基层委员会三级架构,中央委员会负责本社全体工作和决策,地区委员会则负责执行中央决定……” “凡有人入社,必须举办宣誓活动,为保证革命工作顺利进行,凡是叛社之人,一律予以铲除……” 刘锡命对于这些东西早有准备,自然侃侃而谈,其他人只有目瞪口呆地听着的份。 一场会议下来,变成了刘锡命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最后再由大家对细节进行讨论修改。 不过这么一个动作下来,也做实了刘锡命身为铁血大同社领袖的地位。 随着讨论的深入,在刘锡命的引导下,六十余人对铁血大同社的各种制度都进行了讨论。 四月二十五日这一次的会议,不仅确定了铁血大同社的诸多章程,更是明确铁血大同社社旗、社徽等各种仪式性流程。 最终确定下来的铁血大同社社旗为,以鲜红色为底,金色的谷穗作为底图,中间绘有火枪和毛笔。 按照刘锡命的解释是,谷穗代表以农民为主的人民群众,火枪和毛笔则代表革命的主要成员,即军队和士人。 至于入社宣誓誓词,刘锡命更是直接将我兔的拿来就用。 “我宣誓: 自愿加入铁血大同社。 遵守社纲社章和纪律。 绝对忠实为社工作,绝不叛社。 保守社的秘密。 服从社的一切决定。 为实现大同之世而不懈奋斗。” 听着久违的誓词在书房中抑扬顿挫的响起,不止刘锡命,全体宣誓成员仿佛觉得汗毛都要树立起来,一股叫做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 如黄宗会、雷洪这样的性情中人,更是念着念着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啪啪啪 宣誓完毕,激动难耐的众人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大家四下环顾,仿佛真觉得已经情同手足一般。 好不容易等大家情绪平静下来,刘锡命才笑着压了压手,请大家再次坐下。 “诸位,如今诸礼已毕,大家已然亲若兄弟,那咱们便来商讨一下往后布局之事。” 众人全都来了兴趣,纷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刘锡命看了一眼李彪,示意他将自己画的地图拿出来挂上。 李彪很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副地图,直接在书房的东面墙壁上挂了起来。 刘锡命带着众人走到地图前,拿了一根棍子指着上面介绍道: “如今的形势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流贼肆虐河南、陕西、湖广、四川、山西五省,近来连南直隶和山东也多有波及。” “此外建虏起于东北,鞑靼扰乱北方和西北,天下可谓有倾覆之忧。” “当此之时,本社想要有更多作为,必须对天下大势有准确判断,并以此进行战略布置。” 第四百三十章 谋划布局(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没有给其他人发言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研判。 “我认为,天下最终会被流贼所夺取,原因在于,一旦中原诸省糜烂,朝廷对于东南这个天下最大的财税来源就会进一步失去控制。” “没了财源,朝廷的可用之兵将会更加稀少,到时只要流贼中有明智之士,率兵直扑京师,则其必然一鼓可下。” 陈翊定一脸不信的表情,“不会吧,要想攻打京师,必须先绕过山西或是河北,这两地兵马众多,怎么可能被流贼一鼓而下?”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反问陈翊定道: “舅舅近来在京中待了两个多月,对于这些官员的做派可有了解?” “如今天下,除了少许正直之士,人人皆以贪墨为习,视担当任事如虎,大家所想者不过是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如此情形,你能指望他们抵挡流寇吗?” 黄宗会长叹一声点头道:“社长所说不错,宗会久在士林,长知大部分士子心中所想,大家想的都是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能够考上做官那自然是靠的自己本事,与皇帝朝廷有何关系。” “既然受苦这么久,不少人家中妻儿老小也跟着吃了几十年苦头,那当官之时更是要将这些连本带利全都赚回来,加上上行下效,官场风气已然非人力可以扭转。” “所以我们才要革命”,刘锡命手中的棍子在地图上敲了敲,语气十分坚定。 “但是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朝廷养士三百年,对于士人不可谓不优渥,但是如今却出现这种情形,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黄宗会眉头紧皱,说出来的话充满了苦恼。 刘锡命看向众人道:“出现这种情况,一来和泽望方才所说的有关,士子辛苦数十年,自然要想尽办法让自己的付出体现出价值,在大多数人眼里,这种价值便是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的。” “更深层次的原因则在于,国人国民性中的官本位主义和社会利益分配方式的畸形,因为这两者,百姓想要出头,只能走当官一条路,必然导致其中混杂许多滥竽充数之人。” “算了,又说跑题了。” 见大家又听得聚精会神,刘锡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话题拉了回来。 “继续说刚才的天下大势,方才我说了,流贼很有可能夺取天下,但是请大家注意。” “流贼之所以称之为流贼,便在于根基不稳,就算他能打下天下,也是外强中干,如今建虏已然称帝建国,等到那时他们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流贼本身也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因此我判断,这两方很有可能一战。” “实不相瞒,我曾带领李彪等人和建虏有过一战,虽然斩首千余,但是建虏野蛮凶残、不惧生死的样子依然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因此我觉得,建虏很可能会赢。” “什么?你和建虏对战过?” 黄宗会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刘锡命所说的建虏可能会赢上面,反而一脸惊诧地关注起亲卫营大战建虏的事情。 见杜良骥、雷洪其他十来个士子也一脸求知欲地看向自己,刘锡命只好朝李彪摆了摆手,示意他详细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形。 看来今晚是别想睡了,刘锡命心中哀叹。 听李彪满脸兴奋、唾沫横飞地将上次的情形说完,黄宗会等人又差点儿炸开了。 刘家竟然和建虏直接对战过,还取得这样大的成绩,一众社员都有些如梦似幻。 刘锡命见状只得轻咳几声,将大家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所说有些打断了自己的思路,但是看到黄宗会等人变得更加坚定的眼神,刘锡命又觉得似乎不是坏事。 “大家来看地图,按照这种思路,中原五省,连带北方三省,都会是将来的主要战区,为了火中取栗,咱们必须要选定区域,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根据地。” 刘锡命手中的棍子朝湖广、河南、陕西、四川交界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这里,就是我所规划的根据地位置,这块地方流贼众多,官吏急缺,咱们想要去吏部求职也要方便许多。” “除此之外,流贼经常在这些地方来来回回,也给了咱们隐蔽发展的机会,可谓是绝佳的根据地区域。” 杜良骥提问道:“社长是想派我们到这些地方担任县令,然后再控制全县?可是一县之中还有豪绅占据地方,胥吏把持政务,光我们能有什么用。” “嘿嘿,你说到了点子上”,刘锡命狡猾一笑。 “我刘家早已在村中推行义务教育,如今村子里读过两年以上书的至少有3000多人,足够充作吏员了。” 黄宗会尴尬地笑了一下,“才读两年书,这怕是有些不够吧,恐怕连字都不会写太多。” “哈哈哈”,刘锡命放声大笑起来,他指了指李彪等人道:“他们这些都是才学过两年多的人,你问问他们能识得多少字。” 李彪一脸骄傲地挺胸答道:“我不知道学了多少字,但是现下大部分书上的字我都识得,只是那些文言有些看不大懂。” “不过如果都是白话的话,我读起来没有问题,另外二哥一直说了,学知识不一定要学书上的,生活中、工作中的东西都是知识。” “嘿”,黄宗会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身高体壮的李彪,实在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刘锡命莞尔一笑,简单给众人解释了一下刘家的学习体制。 一方面有拼音、简体字、白话文等手段辅助学习,另一方面,对于村里有潜力的孩童,刘锡命还提供过空间灵水帮助学习。 除此之外,在唐修远的帮助下,刘家从湖广先后招募了五百多名读过书的人,其中就包括荀博文、梁益智这些出类拔萃者。 这些读书人的加入又进一步推动了刘家教育事业的蓬勃发展,这也是为什么刘家近年来能够扩张的这么快的原因。 不同于黄宗会,杜良骥和赵向阳等人对于刘家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了解的。 刘锡命既然敢打包票,那么说明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想到自己治下也可能出现刘家那种繁华景象,一众人等内心都些憧憬起来。 “眼下咱们有一甲进士一名,二甲三名,三甲四名,我的打算是,除了一到两位留在中枢帮我之外,其余人最好都能够下到府县,我会派人做好对接工作。” “至于越之方才所说地方上的豪绅胥吏,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自然会有人收拾。” 刘锡命神秘的表情让屋中众人有些汗颜,你就只差直说打劫了。 沉默片刻,窦玉泉率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申请去河南邓州,我是二甲进士,按例不留京便可授知州。” 刘锡命点点头,邓州连接南阳和襄阳,汉川村就在这附近,正是最关键的位置。 雷洪接话道:“那我就去邓州下面的内乡县吧。” “那我去湖广襄阳的光化县”,赵向阳砸了一下嘴也选了个地方。 谢文乐嘿嘿一笑,“我选洋县,这儿离我家近。” 这便被选去了四个地方,许卫只好无奈看了看众人,笑着指了指陕西盩厔,“看来我只能去这儿了。” “哈哈哈” 他这个表情一下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刘锡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陕西的屯田四分之一都在盩厔,你这儿可是关键,这是信任你呢。” 许卫可以算的是刘锡命的心腹,一方面两人曾是同窗,又都是周良才的学生,另一方面许家全家都在刘家村,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刘家人。 第四百三十一章 联接楚党(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见这五人的去留安排妥当,刘锡命心中大喜。 他圈出来的地方全都是有刘家势力能够伸手的地方,有他们这几人在,想来将这些要地纳入手中不难。 至于吏部选官就更不成问题了。 看看刘锡命挑选的这五个地方。 邓州和内乡县在商洛古道武关附近,光化是湖广连接汉中的要道,洋县和盩厔县分别连接傥骆道,全都是流贼经常要流窜的地方。 从崇祯六年到崇祯十年这几年时间里,这些地方已经有两三任主官死在任上了,还会有谁愿意和大同社去抢呢。 关键是如何把这事做的隐秘,既要达成目的,又不能让人生疑。 不过总体来说,地方上的事情好解决,倒是刘锡命想要黄宗会等人留在京中却是有些困难。 好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想好了办法,宫中这帮死太监收了自己这么银子,也是该帮自己做些事的时候了。 刘锡命看向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位,“那便辛苦你们两位留在京中,与我一同应对了。” “甚善” 至此,这场被后世称为大同社第一次全国代 表大会的会议总算结束,不过它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却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眼见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讨论了半宿的铁血大同社众人赶忙分头小憩补充一下体力。 睡梦中,刘锡命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到了空间里。 与此前他考取了秀才和举人的情况不同,此次空间中似乎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 随着他的身影出现在空间之中,原本包裹空间的白雾里钻出许多红色的光芒,直奔他体内而来。 不过不同于前几次,这次的红光近乎发紫。 随着红光投入紫微大帝雕像之中,空间的面积再次扩张到了3200亩,更为诡异的是,原本空间上方的白雾似乎有变淡消散的趋势,露出一片片星星点点的星空。 刘锡命早已非吴下阿蒙,一眼便看出了这星空之中竟然是紫微星座。 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出现在紫微星座之外,似乎是在不断朝紫微星靠近。 看了半天看不懂其中变化,刘锡命只得将其放在一边,关心起空间变化对自己能有多大的帮助。 首先自然是钱粮方面的助力,空间扩大到3200亩,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细罗织的产量将会提高到近三百万匹的产量。 虽然因为出货量增大会降低市面单价,但是这也能为刘家增收100万两左右。 更不用说空间内土地上的 其他产出,刘锡命初步估计,至少还能再增加100万两。 这么算下来,整个刘家一年的财政收益将会达到300万两的地步,对于已经银根吃紧的刘家来说无疑是旱中甘露。 这还没算上刘家即将大量出产的棉布,刘锡命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至少自己的扩张计划有银钱作为后盾了。 另一个大的好处就是空间面积扩大,顺带着也提高了空间的储存能力。 原本刘锡命还担心如何将刘家舰队全数带到南海,如今却是不用担心了。 至于朝廷这边,他的想法是干上一段时间便请一次长假,到时候便利用这个空隙去一趟南海。 盘点完自己的家底,刘锡命满意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过就在万里之外的四川,夜宿在山野之中的武当山高功董扶舆却突地惊醒了。 自从年前发现汉川村的异常之后,董扶舆便在掌教师兄卢绍岐的指点下,独自朝着四川而来。 因为没有具体的指引,他只得一路四处打探,如今方才行到保宁府巴州境内。 睡到半夜莫名惊醒的董扶舆压了压有些心悸的胸膛,抬头朝天空望去。 “西南之星光芒大盛,这是又增添了几分王气不成?” 董扶舆一边观察天象,一边自言自语道。 约莫等到天边露出鸡肚白,后半夜一宿未眠的董扶舆精神抖擞地再次起身朝巴州城走去。 在巴州城内董扶舆没打探到什么消息,不过他也探听得了一个重要消息。 据说顺庆府内新近崛起了一家姓刘的豪门大户,左近几个州府的不少流民都因为他们家而得以活命,听说那刘家的少主人更是马上就要做朝廷的大官儿了。 闻听到这个消息,董扶舆立马便是眼前一亮,师兄说的明白,这西南新星出现不过两三年时间,倒是和这刘家有些合得上。 为此,董扶舆打听清楚了刘家地址,租了一架马车便朝着顺庆府而去。 等路过蓬州之时,董扶舆一脸欣喜地发现,越是靠近州城,越是能看到一些身具不凡之气之人,这让他心中更为笃定。 只不过等他到了刘家村时才发现,这里竟然全村封闭,外人一律不许入内,这可把董扶舆难倒了。 好在经过顺庆府其他等地的多番查探,董扶舆基本确定了刘家应该就是他们想找之人,打探清楚了刘家动向后,他便再次踏上了返程之旅。 京城之中,刘锡命已经在为自己第一天上班做准备了。 不同于二甲、三甲进士还需要经历 观政等培训流程,一甲三人全是当场授官,因此直接便可走马上任。 这主要是因为,翰林院本就不是处理政务的地方,更多的还是研究经史学术,因此也用不着单独培训。 经历了三天的沐休,换上吏部下发的正六品青色鹭鸶罗袍官服,刘锡命正式前往翰林院报到。 大明朝的翰林院就设在紫禁城外东南方向,离紫禁城不过一二里的距离。 刘锡命到达翰林院的时候,翰林院掌院学士胡宁马上便遣人将他邀请到翰林院正衙。 这里,翰林院内的大多数官员都已经齐聚一堂,让刘锡命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崇祯殿前封赏给他带来的政治资本。 不过还没等他和翰林院的众位同僚寒暄多久,一个门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诸位老爷,宫里来人,说是请刘侍读到宫中一趟。” 翰林院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更是心生嫉妒。 自己到翰林院任官都多少年了,也没见到陛下单独召见,怎么这个刘锡命一来便有此殊遇,真是天道不公。 还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胡宁看得开,他朝众人打了个哈哈,向刘锡命挥挥手道:“你即是侍读,便有侍奉天子之职,赶快去吧,记得随后去太子处报个道。” “多谢学士”,刘锡命面带感激地朝胡宁躬身行礼,再朝院内众人拱拱手后跟着出了翰林院。 乾清宫内,匆匆到达的刘锡命赫然发现殿内已经有了其他人在。 这人身着一身红色正三品官服,长得天庭饱满,面阔耳大,给人一种儒雅忠厚的感觉。 “臣刘锡命拜见陛下。” 崇祯坐在御座后一脸兴奋,看到刘锡命进来更是直接招手笑道:“刘卿,速速免礼,朕给你介绍一个人。” 他转头看向殿内的那名官员指着刘锡命笑道:“杨卿,这位便是向朕举荐你的新安伯、翰林院侍读刘锡命刘卿。” 崇祯有些激动地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御座。 “朕今日方知确有英雄所见略同之说,刘卿曾向朕献围堵流贼之策,今日杨卿便献四正六隅之说,若非你二人还没有见过面,朕真要以为你们商量过一般,哈哈哈。” 原来这人就是杨嗣昌,刘锡命脑海中闪过眼前这儒雅官员的名字,赶忙俯身拱手行礼,“见过杨侍郎。” 杨嗣昌一脸好奇地一边观察刘锡命,一边捋须笑道:“刘侍读不必多礼,没想到刘侍读对于兵事也有如此见解,杨某深觉不孤也。” 第四百三十二章 联结楚党(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有些汗颜,他此前所献的那些计策可不就是在人家杨嗣昌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吗,如今正主在此,就算刘锡命脸皮厚如城墙,也觉得有些心虚。 他赶紧躬身而立,“不敢和杨侍郎相提并论,刘某只能提出粗略方案,对于陛下所问如何排兵布阵、选派大臣等事却一无所知,此事还是得靠杨侍郎这样的重臣才行。” 刘锡命谦虚的态度让杨嗣昌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煦,他朝刘锡命微笑着点点头,将头转向崇祯。 “陛下,臣方才的主张陛下觉得如何?”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崇祯踱步慢行,思考了一会儿,他猛地转头看向刘锡命。 “刘卿,杨卿所说四正六隅与你所说略同,你有何建议?” 杨嗣昌不由对一旁这位翰林侍读有些侧目,所谓简在帝心就是如此情形吧。 说起来,他对刘锡命并非一无所知。 去年漕运总督杨一鹏去职时,曾写信于他介绍此人。 杨嗣昌和杨一鹏都是楚党中人,当时楚党已然势弱,杨一鹏便提出招揽四川、陕西等士人壮大声势。 刘锡命便是杨一鹏大力向他推荐的四川士人,那时他虽然已受朝廷封赏为新安伯,但还只是生员身份,不得不佩服其目光老辣,识人有方。 杨嗣昌心中闪过千般念头,一副笑眯眯地模样同样看向刘锡命。 谁料刘锡命没有直接回答崇祯的问题,反而转向杨嗣昌道: “敢问杨公,推行四正六隅方略所需之兵从何而来,所需钱粮又从何而来?” 杨嗣昌脸上升起一丝赞许之色,能够先问这些,说明此人并非只知读书的书呆子。 他看了一眼点头示意的崇祯,掰起手指给刘锡命解释道: “如今中原已有战兵十万有奇,但是要想达成目的,至少还要招募十二万兵将,如此一来至少还得加派二百八十万两饷银。” “兵将一事好说,河南、陕西、山西等地流民众多,朝廷直接招募即可,此举更能减轻地方流民负担,可谓一举两得。” 杨嗣昌说的洋洋得意,刘锡命忍不住追问道:“那加派饷银一事又如何说法?” “自然只得由各省摊派,除此之外,亦可行赎银抵罪等法。”,杨嗣昌说的理所当然。 刘锡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向崇祯和杨嗣昌两人道:“陛下,杨公,天下百姓已然因为屡次加征苦不堪言,需知朝廷每加征一两,等到地方官员摊派下去,可能就变成了三两,这让百姓如何能活。” “如果确实没有办法必须加征,臣建议施行因粮加派之法,如此方不会使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杨嗣昌马上出言反对道:“不然,因粮加征只怕无法筹得二百八十万两出来,只能均输加派。” 他满脸义正言辞、浑身正气,“天下百姓之苦陛下如何不知,我等朝中大臣如何不知,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如今朝廷无粒米可用,只能请天下百姓苦一苦了。” 说完这些,杨嗣昌精神一振朝崇祯拱拱手。 “陛下,若是臣之谋略能够施行,最多不出两年,则流寇必然被剿灭,天下百姓只需苦上一年,便可换来朝廷百年安宁,倘若百姓们知道陛下深意,应当也能体谅吧。” 体谅你娘的个锤子。 刘锡命听到杨嗣昌这话心中大骂,你朱明亡不亡与天下百姓有何干系,照你这个玩法,只怕要让天下亡的更快。 说起来,其实杨嗣昌提出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方略几乎可以说是明王朝最后的机会。 只不过因为所用非人,加上建虏再次入关,最终才导致功亏一篑。 但是转念一想,刘锡命记起自己铁血大同社的目的,想要再劝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臣不过是尽臣的本分而已,如此大事陛下自当和阁臣决定,臣一切听从朝廷安排。不过除此之外,臣在想,为何不清朝臣募捐?天下不宁,朝臣也有责任,自然当与陛下同心同力。” 杨嗣昌起初还微微点头,脸上尽是笑意,听到刘锡命关于朝臣募捐的建议时却脸色一滞。 旋即他微微摇了摇头,到底是初入官场啊,还是年轻人。 崇祯听到刘锡命这个建议也笑着摇了摇头,“爱卿拳拳之意朕已知晓,不过朝廷自有脸面,怎么能强求大臣捐款,此事不必再提。” 刘锡命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躬了躬身道:“是臣冒昧了。” 还朝廷脸面,等到流寇要打进来的时候,你老人家那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 刘锡命心中吐槽,不过他也没安什么好主意,无非是想让世人看一看这帮官员的嘴脸而已。 崇祯颇为烦躁地在乾清宫内转起了圈圈,想了半天也没定下杨嗣昌所说均输等事,只得挥挥手冲两人道: “今天先这样吧,正如刘卿所说,朕还要同阁臣商议,此事等朕在想想。” 杨嗣昌有些不放心地朝崇祯躬身大拜,“陛下,如今军情如火,需得速救,请陛下尽快决断。” 崇祯点点头,“朕知道,杨卿放心,升你为兵部尚书一事朕意已决,你这段日子现在府中好好谋划吧,对了,刘卿于此事颇有见解,你可以多带上你讨论讨论。” “朕还打算再培养一个杨文弱出来呢,哈哈哈,崇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调侃道。 刘锡命腼腆一笑,“臣哪敢跟杨公相提并论。” 眼见崇祯已经有些心烦意乱,两人便告退从乾清宫内退了出来。 “杨某还要感谢刘侍读举荐之恩呢”,行走在乾清宫的台阶上,杨嗣昌微笑着朝刘锡命伸出了橄榄枝。 刘锡命稍稍停了半步,走在杨嗣昌侧身处,“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就算没有刘某,也会有其他人向陛下举荐,如今朝臣之中,还有谁能如杨公这般担当大司马重任呢。” “哼哼”,杨嗣昌露出一丝冷笑,“无疆有所不知,这满朝的官员里面,会做事的不多,但是认为自己能当官的可不少,就算没有杨某,也会有很多人来争的。” “哈哈哈,这倒是”,刘锡命仰天大笑起来,全无对杨嗣昌这个即将上任的兵部尚书的畏惧。 杨嗣昌不由高看他一眼,想了想杨一鹏的来信,状似随意地朝他发出邀请,“无疆若是今夜无事,到我府上坐一坐如何,杨某在京中也有许多好友,大家正好聚一聚。” “刘某求之不得,上次杨漕帅还说要替我引荐京中楚地乡党,可惜彼时杨公不在,刘某又人微言轻,如姚侍郎等人都未能得见呢。” “哈哈哈”,杨嗣昌仰头轻笑,“不是什么人都如大友兄一般有识人之能的,无疆勿怪,今晚我便让他们给你陪罪。” 刘锡命笑而不语同杨嗣昌拱拱手,他可不就是故意刺一刺楚党中人吗。 上次到京城中面圣谢恩,楚党中也就是些三脚猫的过来走访了一下,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要不是铁血大同社目标已定,将湖广、四川和陕西作为主要发展地区,楚党多少能派得上用场,刘锡命可没兴趣跟他们扯上关系。 两人说笑着走出乾清门,刘锡命躬身朝杨嗣昌行了一礼,“下官便送杨公到此,今日乃日第一日当差,下官还得去太子处报道。” “哦,怪我,竟然忘了你被钦点为太子伴读”,杨嗣昌一脸感叹地看了看刘锡命,“陛下如此殊遇,刘侍读前途可期,更要克躬谨慎才是啊,快去吧。” 目送杨嗣昌朝建极殿方向走去,刘锡命转身朝自己的左手边大步快走。 自嘉靖朝起,太子东宫便在慈庆宫,这里离内阁的文华殿不远,也有方便诸位学士给太子上课的意思。 第四百三十三章 联结楚党(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宫中守卫森严,不过刘锡命有腰牌在身,倒也一路畅通无阻。 “咯咯咯,皇兄你抓不到我。” 刘锡命跨入慈庆宫的宫门,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侧殿传来,一个身着黛紫色罗裙的小女孩一边娇笑一边从侧殿里跑了出来。 “看你往哪儿跑”,一个身着明黄色直裾的总角男童跟在这女童身后,两人笑闹不止。 突然看到侧殿下方站着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英俊男子,追着女童的那个男童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脸上微微一红,站在宫台上指了指刘锡命朝身边一个身着绿色太监服的白面男子问道: “这人是谁,本宫为何没有见过?” 不等那太监回话,刘锡命直接翻身下拜回答:“臣新任翰林院侍读刘锡命拜见太子殿下。” 刘锡命眼前这童子一身打扮,让他瞬间便明了了这童子的身份。 不是崇祯的皇长子朱慈烺还能是谁。 也许是没想到这会儿还会有外人进来,朱慈烺听见刘锡命自报家门脸上一红。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因为跑动松开的襟口,一本正经地拱手还礼,“原来是父皇替本宫找的侍读,卿家免礼。” 狗日的封建社会,才刚刚跪完一个童子的刘锡命心中吐槽几句马上站起身来。 不等他开口,朱慈烺故作镇定地开口道:“方才本宫是和长平公主开玩笑的,刘卿切记不可将此事对外人言道。” 此前那女童嘟着嘴从廊檐下走了过来,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刘锡命气闷道:“怎么又来了个书呆子。” “不得对大臣无礼”,谁成想朱慈烺竟然颇有魄力,直接对着长平公主大喊一声。 见这粉雕玉琢的小女童马上变得眼泪汪汪,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的赶忙再次朝她行礼。 “殿下不必如此,都是臣无状,未曾等宫人通报。殿下兄妹之间情谊非常,自是令人羡慕,臣不会对外人说起的。” 长平公主已经有些云转多雨的表情一下子收束过来,破涕为笑道:“刘侍读却不像一般的书呆子哩。” 刘锡命苦笑一下,怎么自己说来说去都是书呆子。 不过说起来崇祯对于太子朱慈烺的管教却是颇为严厉,看得出他对于太子寄予厚望。 而朱慈烺行事也确实颇有人君之风,和刘锡命粗略一聊,见其风度翩翩更兼学识渊博,也不由得大生敬慕之心。 眼见临近中午,朱慈烺索性留下刘锡命一同用膳,一手拉拢人心的方法用的炉火纯青。 等到下午 时分,另一位东宫侍读邱致中也赶了过来,两人寒暄一阵便又陪着朱慈烺听习日讲,间或提供一些读书咨询,在慈庆宫内的第一天上班就到此为止了。 乾清宫内,崇祯听到曹化淳前来奏报太子与刘锡命相处甚欢的消息时,不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今日殿中,虽然刘锡命提出的让朝臣募捐一事被他否决了,但是他也切实感受到了刘锡命心向朝廷之心,否则谁会提出这种建议,要知道刘锡命也是大臣中的一员。 “给东宫的奴才说一声,对待新安伯要恭敬一些。”,崇祯头也不抬地向曹化淳叮嘱了一句。 曹化淳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老奴知道了。” 夜间,杨嗣昌府上一片灯火通明。 跟在杨嗣昌身后走入书房的刘锡命赫然发现,屋子里已经乌泱泱地坐了一大帮人,想来是楚党中人已经全部到齐。 才走进屋里,当先一名长脸鹰鼻的老者便站起身朝刘锡命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新安伯亲自来访,真是难得,上次你到京城之时,老朽病卧在榻,未曾有机会一叙,实在是可惜,还请新安伯勿怪才是。” 杨嗣昌笑着给刘锡命指着这老者介绍道:“这位便是礼部侍郎姚明恭姚玄卿。”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看来杨嗣昌是把自己的抱怨转达给姚明恭了。 既然人家有意结好,刘锡命便不打算深究,马上也跟着笑而拱手,“姚公哪里的话,刘某乃是小字辈,上次是我未曾主动拜访,还请勿怪。” “哈哈哈,大家都不必客气了,请坐吧。” 杨嗣昌作为主人,干净利索地指挥起全场人道,他先是一一替刘锡命介绍了一遍书房中的众人,紧接着便向众人叮嘱道: “如今朝中争斗日趋激烈,百官之中未尝有不抱团者,我等楚人本就与川陕士子亲如一家,今日新安伯难得造访,我等可不能怠慢。” “那是,那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李文涣带着一帮楚党官员赶忙应和道。 虽说刘锡命只是一个正六品的侍读,但是现在朝中谁都看得出来他简在帝心,楚党本就势微,自然是能拉拢一个算一个。 刘锡命也只得再次起身致谢。 一番寒暄之后,杨嗣昌正色看向众人,“老夫今日方才入宫与陛下答对,往后一段时间,朝廷大事便在剿灭流贼之上,诸位皆是老夫好友,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但不知文弱兄是何剿贼方略?”,姚明恭捋须而问。 杨嗣昌微微一笑看了看刘锡命,“我与新安伯都是一个 想法,剿贼务必断其手脚,捆缚其身,因此老夫所献者乃是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计……” 听到杨嗣昌将自己的计略娓娓道来,楚党中人无不拊掌趁赞,听到刘锡命竟然已经提前建言,姚明恭等人更是有些高看一眼。 李文涣闭目细思,蓦地睁眼问道:“文弱此策确实是良策,只是虽有良策还得有良臣施行才是,不知文弱属意谁人来任这五省总督和五省总理?” “现任三边总督洪承畴剿贼有方,可以继续担任五省总督一职,只是现任河南巡抚、五省总理王家桢剿贼不利,以老夫观之,恐怕只是草包一个,我已有想法将其拿下,只是不知谁人可以代替。” “文弱兄,我有一人可堪此大任”,杨嗣昌说完,姚明恭沉思片刻有些邀功地朝他推荐一人道:“现任两广总督,也就是我的儿女亲家,熊文灿熊心开你觉得如何?” 杨嗣昌沉思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字斟句酌说道:“熊心开督镇两广,以至岭南无事,确实算得上是能臣,不过听闻此人善行招抚之策,我恐其对流寇不能下狠手啊,要是有流寇从中原走脱,只怕就要坏事了。” “这……” 姚明恭顿时有些坐蜡,这一点他也不知如何辩解。 倒是刘锡命听闻熊文灿的名字心中一动,他笑着朝杨嗣昌拱手道: “杨公,窃以为姚公所荐之人最是适合不过,熊制台虽然善行招抚,但是观其往日所为,举凡受招抚者无不忠于朝廷,不敢再犯。” “如那现任福建总兵官郑芝龙,其原本是海上大贼,一旦被熊制台所抚,如今便已替朝廷守卫海疆,不仅沿海匪患平息,更使朝廷不费钱粮多出数千兵马,可见其人知人,有如此良臣在,杨公何愁大事不成呢。” 不知道是不是刘锡命的话颇有分量,杨嗣昌的神色明显有些松动。 姚明恭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刘锡命,再次加把火道: “文弱,你且放心,熊心开与我关系非比寻常,有他在,你的许多意图岂不就能顺利推行,到时剿贼也要方便许多啊。” 杨嗣昌总算定下心来,“好吧,那回头陛下问起时,我便想朝廷举荐。” “光靠这几人恐怕还不够”,刘锡命突然想起前几天浙党在朝堂上给自己下烂药的事情,顿时心中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崇祯封赏自己的时候,就是史范这帮人最先跳出来,要是没有温体仁的支持,刘锡命打死都不信。 只不过刘锡命考虑到自己人微言轻,打算忍让一时罢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朝堂争斗(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计划赶不上变化。 刘锡命虽然迫于无奈要对浙党忍让,但是现在有楚党这么一个后台在面前,杨嗣昌马上就要成为崇祯最倚重的剿匪规划师,他瞬间又察觉到了一丝机会。 刘锡命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看向杨嗣昌道:“五省剿贼,事关重大,若是杨公不能入阁,只凭兵部尚书的身份,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若是到时因为这种情况连累剿匪之时前功尽弃,只怕陛下不会去怪其他的,反而可能全部加罪与杨公您啊,此事还请杨公慎重考虑。” 书房众人仿佛被刘锡命点醒了一般,李文涣有些急切地接话道:“新安伯这话说的没错,依我看不只要入阁,最好能做首辅才是。” “哈哈哈,则之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我还未入阁,如何更做得首辅”,杨嗣昌被李文涣这话逗乐了。 刘锡命抿嘴一笑,“杨公,此事并非不可能啊。” “若说往日里以资历而论,那杨公自然还差一招,但是如今多事之秋,非任事之臣不能救,岂能还以资历而论,现在的关键是先将温长卿从那个位置上扳倒下来,到时才有讨论的余地。” “温体仁任首辅多年,恐怕不是那么好扳倒的。” 杨嗣昌喟然而叹。 刘锡命笑着摇了摇头,“非也,以刘某观之,温体仁外强中干,已然是离去职不远了。” 姚明恭等楚党中人全是大惊之色,李文涣当先问道:“这是如何说法?” “诸公试想,温体仁任首辅这么多年,可有做过什么于天下有利的大事?其人只会逞口舌之利,想必陛下也有所发觉。” “此外,温体仁所以窃据相位数年,所依赖者,不过是让陛下误以为其不结党而已,但是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吏部、户部、都察院等关键部门遍布其党羽,若是让陛下得知,试问他如何能逃得掉。” “哈哈哈,妙哉”,姚明恭拊掌大笑,“若非新安伯,我等只怕还想不到这些。” 刘锡命暗中瞥了杨嗣昌一眼,发现他眼中同样有热切之色,知道楚党中人应当都被自己说动了。 他想了想建议道:“诸公久在朝中,想必对温党动向熟知,当今之际,一方面请诸公搜集温氏结党的罪证,一方面还要联络其他诸人。” 他毫不讳言道:“刘某与复社张溥等人有旧,东林复社一直想要让温体仁下台,我们未必不能合作。” “可是东林中人一直想要让周延儒复相,到时恐怕又是一通龙争虎斗啊”,姚明恭一脸忧虑。 有些话杨嗣昌不好说,姚明恭便替他说了出来。 刘锡命心中摇头,这还没见着影子呢,你们就开始考虑怎么分肉了。 “东林复社如何考虑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如果不把温体仁拉下马来,咱们也就不用讨论下一步如何处理了。” 姚明恭讪讪一笑,“那倒也是。” 楚党中人对于刘锡命的这个提议都什么眼热,对于他们而言,如果楚党真的能出一个首辅,那己方的声势可就不是壮大这么简单了。 更多的是直接看得见的利益。 刘锡命当然对此更加上心,一方面是因为温党已然对自己下手了。 另一方面则是经过谢升被弹劾一事后,他赫然发现,张溥的声威又壮了一些。 对于急需出名的刘锡命来说,弹劾温体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路子。 这老家伙在朝野内外的名声都很不好,用他来刷声望正合适。 果然,第二天刘锡命抽空又专程拜访了张溥一趟,对于刘锡命提议罢免温体仁一事,张溥也显得很感兴趣。 尤其是听说杨嗣昌等人也参与此事,张溥等人更是觉得成功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两方商量好尽快搜罗温体仁结党的罪证,到时一同揭发其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刘锡命等人还没能发动,温体仁一方却率先开火了。 倒不是浙党察觉了什么,而是温体仁等人事先的安排都已经落到了实处。 五月初三,刘锡命照常早早地准备上朝。 这才不过当官几天,他已经吐槽了明朝的许多制度了。 这其中最让人无语的就属朝会制度了,大明的朝议分为大朝会、常朝和朔望朝。 每日早朝定在卯时,而大臣们却得寅时就到午门外等候,这会儿连鸡都没叫呢。 最为关键的是,在刘锡命看来,这种朝会既无必要又浪费时间。 不同于鞑清,洪武帝将参加朝会的人数定的极广,一次便有数百号在京官员一起上朝,人头汹涌颇为壮观。 当然了,除了各部四品以上要员,都察院御史和翰林院侍讲学士以上人员外,其他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只能站在殿外列班,真正能在皇极殿内有位置的却是不多。 按理说刘锡命也应该属于站在殿外的行列,不过谁叫他还有勋爵在身呢,因此也得以列为殿内。 就在今天,本来刘锡命还以为朝会又要如同之前几天一样冗长无聊,没想到御史张汉儒率先站了出来,说出来的话也让殿内精神一振。 “臣启陛下,方今超纲不振,皆因大臣徇私枉法、结党营私之故,臣身为国家大臣,今日便要检举东林诸人。” “臣已获得证据,东林诸人以已罢官的钱谦益为首,阴私勾连,谋图大政,此诚大逆不道之罪,还请陛下明察。” 御座之上,崇祯接过张汉儒的奏报登时大怒。 “混账,朕早已晓谕众臣,当此国家危难之时,严禁结党徇私,如今竟然还有此等恶徒,锦衣卫何在,着令将钱谦益锁拿进京,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 “陛下,臣史范也有事禀奏。” 浙党的攻击一波连着一波,崇祯方才暴怒完毕,御史史范跟着出列。 “岂止东林诸人弄权,江南士子以翰林院编修张溥等人为首,发起成立复社,素来以攻讦朝政、勾连官绅为业,其人与钱谦益等人牵连日广,其祸较之东林更甚。” 御座之上,崇祯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他咬牙切齿看向史范: “可有凭证?” 史范傲然挺身,一脸嘲讽地瞥了李邦华等东林大佬一眼,正色朝崇祯躬身下拜: “臣自然有证据,张溥同乡陆文声素知张溥等人之事,今次便是由他出告,否则臣还如陛下一般被蒙在鼓里呢。” 听到这两人都是钱谦益和张溥各自的同乡,崇祯心中已然有些笃信了。 只因这年头大多以乡党来连接,如今同乡愿意出首,一般都说明证据确凿,否则往后这人便要被乡党唾弃。 崇祯噔地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向朝臣的目光充满猜忌,“着令将这张溥一并拿下,交由三司审讯,若果有结党之事,一样严惩不贷。” “陛下,臣冤枉!” 张溥大声呼喊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听得李邦华等一众东林大佬心有戚戚。 然而眼见此时崇祯已是怒极,一众人等竟然没人敢上前劝谏。 刘锡命在人群之中看见这一幕,顿时觉得温体仁政争手段高超。 不止时机把握的好,连攻击方向也是如此贴切。 他抬头看了看杨嗣昌的方向,见他还是一脸淡定,这才放下心来。 崇祯在御座之上来回踱步,不停怒道:“朕继位以来,深觉皇兄之时党争混乱,以至朝政不宁,朕深以为忌,如今还有这么多人公然结党,这是要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吗!” “陛下息怒,臣等死罪。” 殿中众臣全都跪地请罪,崇祯心头的气愤稍微消散了一些。 他满脸不耐地摆了摆手,“平身吧,三司下去以后细加审问,绝不可轻纵一人。” 等到皇极殿内再次恢复平静,崇祯指了指杨嗣昌道: “近日来,朕与诸阁臣、兵部侍郎杨嗣昌等人多番商议平贼之策,如今已然定下方略,曹大伴,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升任兵部侍郎杨嗣昌为兵部尚书,总理剿贼诸事,洪承畴为五省总督,熊文灿为五省总理,河南、陕西、山西、湖广、四川五省巡抚各剿其贼……” 崇祯一脸激动地看向众位大臣,“此次剿贼,务必尽到全功,诸臣皆需同心并力,共助剿贼大业。” “臣等遵旨。”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朝堂争斗(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散朝之后,刘锡命故意走在人群后面,找上了同样漫步而行的杨嗣昌等人。 “恭喜杨公就任大司马”,刘锡命笑呵呵地朝杨嗣昌拱手致意,“只是温党今日突然发难,不知杨公如何打算?” 杨嗣昌身边姚明恭等人也围了上来,他捋须摇头道:“温长卿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打击面太大,更容易被人所趁,咱们此前的计划照旧,先收集温党结党的证据再说。” 刘锡命长叹一声,也只能先行如此了。 当天夜里,新安伯府又迎来了一拨客人。 陈子龙、黄宗羲、夏允彝等复社骨干全都找上门来,不过这次他们脸上不复之前新科进士的风采,全都是一脸惶然。 刘锡命赶紧将一众人等迎到书房叙话。 “人中兄,太冲兄,你等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陈子龙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一脸怆然地看向刘锡命,“无疆,今日朝堂你也在场,想来事情也应当知晓了吧。” 果然是为张溥的事情而来。 刘锡命点点头,脸上露出难色道:“今日我亲眼目睹温贼发难,只是人微言轻,无法替乾度兄申辩。” 黄宗毅一脸不怪你的表情,“事出突然,就连李公等人都手足无措,你自然也做不了什么,我等今日来是另有事相求。” “如今钱牧斋恐怕要被收监到诏狱之中,我等素来与内监相恶,如今只能四处寻找关系,无疆你如今身为侍读,常在宫中来往,不知道可有门路?” 刚听到黄宗羲说要寻找内监关系的时候,刘锡命还心中一跳。 自己结交曹化淳等人这件事做得还算隐秘,他还以为是消息泄露了。 如今听完黄宗羲说的,刘锡命却恍然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时常出入宫禁的人了,有些事情似乎也不必再过于遮掩。 念及此处,他略做沉思状想了想点头道:“近日时常在宫中,倒是和司礼监曹公公、王公公等人有些交道,只是不知诸位是想要做什么?” 陈子龙等人全都舒了口气,怪只怪往日里东林中人过于嚣张,竟然将朝中大部分派系得罪了个遍,因此这次出事,大多都是作壁上观。 众人却没想到,竟然还能从刘锡命这么个新入朝之人这里获得一些帮助,大家心中都有些感叹。 陈子龙赶忙解释道:“不用做什么,只需帮我等打通诏狱关节,能够让我等传递消息即可。” 这倒不是难事,刘锡命想了想,点头应承下来,“此事我尽量想法转圜,不过却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呼” 陈子龙舒了一口气,赶忙拱手行礼,“如此便多谢无疆了。” “你我同气连枝,有什么需要谢的,前些日子我才同乾度兄商议要搜集温党勾结的罪证,今日温党便突然发难,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黄宗羲皱了皱眉摇摇头,“应该不至于,我等行事虽然说不上密不透风,但是也不是这么容易走漏消息的,况且从今日朝堂上来看,温贼显然准备已久,看来贼心不死啊。” “哼,崇祯七年会试之时,温贼便对我复社中人大加贬黜,如今这是见事不成,想要铤而走险了。”,夏允彝一脸气愤。 “那弹劾温党一事便更要加快了”,刘锡命悚然而惊,他担忧的是温体仁将此事又牵扯到自己身上。 “诸位,如今乾度兄下狱,收集温党罪证一事便要加快了,这事只能拜托诸位了。” “你放心,我等义不容辞”,陈子龙一脸坚毅地抱拳回道。 温体仁一伙的动作确实非常迅速,只用了二十天时间,钱谦益就被锦衣卫从他的南京宅邸中槛车押送到了京师。 五月二十四日,趁着到宫内当值的空隙,刘锡命悄悄找上了曹化淳,两人在乾清宫后殿的丹陛下碰了面。 “状元公难得来找咱家一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啊?” 曹化淳看向刘锡命的眼光十分和蔼可亲,让外人看见还以为这个皇城内最大的太监头子和刘锡命有什么子侄关系呢。 刘锡命嘿嘿一笑,“曹公果然老辣,刘某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钱谦益已然被押送到了京师,眼下就囚禁在诏狱之中,刘某想请曹公公给个方便。” 曹化淳眼睛一眯,“钱谦益?新安伯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的?” “现在皇爷对这些东林中人可是厌恶的紧,新安伯最好不要和他们过往太密才是。” 刘锡命赶忙拱手致谢道:“多谢公公提点,刘某自然和钱谦益等人没有干系,只是今科会试之中有颇多同年都是来自江南,因此便请我帮忙请托一二。” “若是咱家不帮呢?”,曹化淳将手中拂尘一扫。 刘锡命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可没想到这帮死太监还会拒绝自己的小要求,当下只能快速思考起来。 谁知道曹化淳呵呵一笑,“算了,不过是跟你玩笑罢了,钱谦益此前曾替王安王公公写过悼词,也算和咱家有些香火情,这事咱家回去给东厂打招呼的。” 刘锡命顿时大喜,“多谢公公成全。” “新安伯还是少和这些人走动为妙”,曹化 淳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道:“你可知温阁老如何入了陛下的眼,还不是因为他素来宣称自己是孤臣。” “多谢公公提点。” 刘锡命这一声感谢倒是发自内心。 有人帮忙,办起事来却是好了许多。 第二天晚上,刘锡命和陈子龙等人便在诏狱之中见到了蓬头垢面的钱谦益。 “人中,速速救我!” 钱谦益面白须短,若是穿上一身士人长袍,便又是一副儒雅之士的面貌。 不过刘锡命等人见到他时,他显然也已经慌了手脚,连滚带爬地便从诏狱里的木床爬了下来,隔着铁栏杆一把抓住陈子龙的手哭诉道。 陈子龙看得一脸心酸,往日里风度翩翩的钱牧斋到哪里去了。 刘锡命眼见两人就快要陷入闲聊环节了,赶忙咳嗽一声惊醒两人。 陈子龙如梦初醒地一把抓住钱谦益双手问道:“钱公,你可知道你那乡人有什么把柄?我等如何能救?” 钱谦益一脸灰败,“张汉儒不当人子,我对其推心置腹,谁知其竟然反手出卖,我辈虽然号称东林,但是从未有结党之念,只是数年来往来频繁,其中书信不少都被张汉儒掌握,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钱谦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陈子龙问道: “诏狱森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陈子龙这才介绍了一下刘锡命道:“多亏今科状元,翰林院侍读,新安伯刘锡命刘无疆相帮,走通了曹化淳曹公公的路子,这才有机会进来。” “哈哈哈,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新安伯,老夫有救矣。” 钱谦益浑身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一下子撑着铁栏杆站了起来,对着刘锡命行了个长躬大礼。 “还请新安伯再帮老夫一个忙”,不等刘锡命答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 “老夫当年曾为王安王公公写过碑文,临行前他便对老夫说过,若是事有不偕,可请宫中曹化淳、王承恩等辈帮忙。” “如今老夫身陷囹圄,也只有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可以帮我了,我这便手书一封自辩折子,烦请新安伯交由曹公公,请他帮忙递交,不知可否?”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刘锡命心中破口大骂,这他娘的用的是老子的人情。 若是救个有用的人也就算了,关键钱谦益这种“水太凉”他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的,如何肯干这种事。 见刘锡命眉头大皱,陈子龙心中一惊赶忙转过身来,“无疆贤弟,此事只有烦请你再出手一次,我等上下感激不尽。”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朝堂争斗(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打心底一百个不愿意,只是看到陈子龙再三请求,他终究还是不好推迟。 不过此事可不能让钱谦益便宜了。 想到后世的风评,刘锡命计上心来。 他看了看陈子龙道:“人中兄,此事事关紧要,我有几句话要对钱公说,你可否在外面等候?” 陈子龙愣了一愣,赶忙点头答应,看了看钱谦益一眼走出了牢门。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期待的钱谦益。 “钱公,宫中这些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想要打通他们,这其中的花费恐怕少不了啊。” 钱谦益慌忙扑了过来,如同小鸡捣米一般不停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新安伯觉得多少合适?” 刘锡命心中冷笑,面上仍旧一副心忧的表情,“钱公拿的出多少?” 钱谦益低头想了想,咬着牙说道:“十万两。” 卧槽! 刘锡命心中震惊,你们这帮江南士绅是多有钱,难怪钱老鬼日后能够专门为柳如是在虞山上修建一座豪华别馆。 “恐怕有些不够”,刘锡命自顾自地摇摇头道:“此前为了请曹公公帮忙,我便已经使了许多银钱,这些人被喂的胃口大了,十万两估计也打不住。” “那就二十万两!”,钱谦益一咬牙狠心道。 “哎,钱公既然如此孤注一掷,那刘某一定替你想办法带到。” 刘锡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实则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等到钱谦益亲手写完陈奏折子,刘锡命和陈子龙两人这才匆匆离开诏狱。 三天后,果然有钱府跟随到京的人到新安伯府上送上了二十万两银票,刘锡命心满意足地清点一番后,这才拿着奏折找上了曹化淳。 只不过不同于钱谦益所想的,刘锡命却是一两银子都没花,直接将钱全数装进了自己兜里。 他从之前和曹化淳的对话里就知道,曹化淳果然还念着王安的旧情,这位万历天启年间的老太监对人和善,很是结下了不少人情。 钱谦益这老狗也算是歪打正着,竟然得了他的余惠。 没有多想,曹化淳便答应下来同意向崇祯转呈奏折。 只不过还没等他动手,温体仁却先行动了。 这也是刘锡命等人斗争经验不足,钱谦益既然锁拿进京,温体仁等人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诏狱中早有温党的人在盯着,几乎是刘锡命等人去见钱谦益的同时,便有人将消息送给了温体仁。 得知钱谦益等人是走的曹化淳的路子进出诏狱,温体仁当即便吓得亡魂大冒。 要知道就算是他这种首辅大臣,依旧害怕这些天子身边的阉宦,毕竟谁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吹点儿风呢。 所谓三人成虎之说,温体仁自然十分知晓。 事到如今,那便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因此第二天,温体仁弹劾钱谦益、曹化淳等人互相勾结、互为表里的密折便已经摆上了崇祯的案头。 “狗奴才,你看看你做下的好事。” 曹化淳还没有去找崇祯禀报,却先被怒气冲冲的崇祯喊了过来,当着他的面直接将温体仁的密折甩在他脸上。 “主子,奴才冤枉啊!” 曹化淳一看温体仁的奏章,顿时吓得亡魂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奴才不过是念着这钱谦益和王安王公公有旧,因此给了方便而已,万不敢和他就什么牵连。” “哼,朕当然知道,不然哪会对你如此客气,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儿。” 崇祯虽然生气,但是实际上对于曹化淳还是十分信任的,不然便不会直接将温体仁的折子拿给他看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曹化淳袖子里就装着刘锡命请他代为递交的钱谦益的折子,如果知道的话,恐怕更是要暴怒。 曹化淳磕头捣蒜地赶忙谢恩,这个时候他当然不敢再将折子上呈,不过温体仁这件事却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杀千刀的老货,咱家平常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却拿咱家来开刀。 才从乾清宫出来,怒火冲天的曹化淳立马便到找到了在慈庆宫值班的刘锡命。 “你看看你们给咱家惹下的祸事”,曹化淳劈头盖脸对着刘锡命就是一通臭骂。 刘锡命被骂的一脸懵逼,等到他弄清楚曹化淳为什么发火之后,心中却是升起一股狂喜。 温体仁这老家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啊,曹化淳是什么人,那是崇祯在潜邸时就伺候着的老人。 就凭钱谦益这么一件事情就想扳倒他,真是天方夜谭。 “曹公息怒,这件事是我等行事不够周密,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温体仁的问题,他们这是想要置公公于死地啊。” 曹化淳原本平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咱家知道,要不然为什么要来找你,这事是你先引起来的,咱家不管这么多,你得想个办法把温体仁这条老狗治一治,给咱家出出气。” 刘锡命嘿嘿一笑,“公公放心,您不说我也会做,何况我等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 曹化淳一脸欣喜地问道:“什么眉目?” “温体仁素来以不结党著称,陛下也因此而信任有加,不过据我等调查,如今朝堂之中,已然有众多温党成员,吏部侍郎汪庆百、御史史范等人尽是其门徒。” “不止如此,温党中人更是在京营中拉拢了不少人,光凭这一条,相信就能致其余死地。” 刘锡命说出来都是一脸不解,不知道温体仁为什么要对京营下手,想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曹化淳听到温体仁连京营中都安排了人手,先是一惊,随即便是狂喜。 “哈哈哈,温贼死期将至也,陛下素来忌讳结党,他竟然还敢向京营伸手,怕不是活腻歪了吧,你们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有,不过还在搜集之中,请公公放心,不出月余,温贼必定要被拿下。” 刘锡命信心满满,曹化淳却反而有了些疑虑,“只是到时该由谁来出面弹劾,咱家可不能再干这种事了。” “公公放心,到时自有安排”,刘锡命一拍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有了曹化淳的加入,楚党和东林等人的行动骤然加快了许多。 温体仁见自己上奏的折子久久没了音讯,顿时也知道自己失算,错估了曹化淳在崇祯心中的地位,对于弹劾东林和复社之事也更加加快了脚步。 到了六月底,关于东林、复社等人结党的证据被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拿出,崇祯自然更是暴怒,先后处置了张溥等一大批东林复社成员。 被免官的就达到三十四人之多,朝堂之上东林复社的势力大受打击。 可惜刘锡命此时根底尚浅,这些好处他一个都没有占着。 眼见温党即将因为东林复社被贬而扩大声势,刘锡命再也有些忍不住了。 此时关于温体仁等人结党的罪证也已经在楚党和复社的大加努力上搜集的差不多了,只是苦于无人敢出面告发而不得不作罢。 刘锡命只得亲自下阵,一方面拜托曹化淳将密折递了上去,另一方面便又亲自出面弹劾温体仁。 他也是迫不得已,温党已然将他纳入了排挤目标,他也怕自己掺和钱谦益等人之事暴露出来被温体仁知晓。 想到先下手为强,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陛下,臣弹劾首辅温体仁结党徇私、祸乱朝纲。” “哗” 朝堂之上,一众大臣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仿佛看傻子一般。 眼下温党正是大胜之时,有谁还敢当面撸他虎须。 温体仁转头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是如同看一个白痴一般,你一个新科状元,无根无势竟然还想弹劾当朝首辅,真是吃撑了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朝堂争斗(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朝堂之上,听完刘锡命陈诉的证据,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崇祯,等待他的发落。 然而让一众大臣们吃惊的是,原本还面无表的崇祯看到刘锡命递上去的折子之后却顿时暴怒起来,狠狠将奏折扔在御座之上转便走。 “退朝!” 曹化淳匆匆宣布一声,马上跟着崇祯后慌慌张张地朝后跑去。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温体仁等人顿时面若寒霜,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崇祯这是觉得温体仁真有结党啊。 否则的话,堂堂一个首辅被人弹劾,怎么可能不发一语便转就走呢。 “温相”,纷纷往外退走的朝臣之中,汪庆百一脸惶恐地找上了温体仁。 温体仁面无表地一把推开他,径直朝刘锡命走了过去。 “新安伯好手段,老夫自忖没有得罪过你吧,你竟然如此行事,只怕将来在朝中寸步难行啊。” 刘锡命嘿嘿一笑,朝他拱了拱手,“温相,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崇祯的愤然离去给了刘锡命很大的勇气,他已然猜到结果会是如何了,自然对温体仁毫无压力。 他昂首地蔑视了温体仁和汪庆百一眼,满脸都是轻蔑之色。 “尔等为国家重臣,当此危难之时,不知奋发图强、尽忠国事,反而只会蝇营狗苟之事,自你温体仁为相至今,朝政可有缓舒,天下纷乱可有稍解?” 刘锡命冷哼一声,“人人皆道贪官污吏该杀,刘某却以为尸位素餐者更是该杀,前者不过贪些钱财,后者则可坏天下之事,你说我能不能弹劾你?” “哈哈哈,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温体仁仰天大笑。 “你以为这满朝之上只有你等是忠臣吗,这天下纷扰久矣,岂是蛮力可以相救,岂不闻治大国如烹小鲜,你还要多学学才行啊。” 刘锡命一脸怒色,“如此朝政,不学也罢,告辞。” 皇极内,正准备离去的众多大臣全部被刘锡命这一番义正言辞的怒骂给震惊了,旋即又心中摇头,果然如温体仁所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过外一众听列的年轻大臣却是大受鼓舞,等到刘锡命走出大之时,一众年轻官员全都用看偶像的眼光看向他。 温体仁颇有些落寞地朝汪庆百等人挥了挥手,“走吧。” “温相,此等狂徒难道不惩戒一二吗”,汪庆百还没明白过劲儿,反倒是被气的双脚直跳。 杨嗣昌等人轻蔑地扫了一眼汪庆百,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大。 现在谁还不知道温体仁倒台已然不可避免,未有汪庆百这些蠢货还尤不自知。 只不过这刘锡命果然还是胆子大,竟然真的敢当朝硬扛,看得杨嗣昌等人赞叹不已。 刘锡命如此做法,自然有他的打算,经过了朝堂上这么一出之后,他的名头迅速传遍了京城内外。 现在说起刘锡命,谁人不是伸出大拇指一声佩服。 要知道温体仁当政多年,无论是东林还是其他党派,全都被他压得死死的。 当年文震盂入阁时,就因为他文章写得好,得了崇祯的赏识,温体仁便想方设法地将他赶出朝堂。 为了排挤政敌,这种事多不胜数,如今有人敢当面弹劾,自然引得大家拍手称快。 至于陛下为何只甩袖就走而不当场下令,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给朝堂留一些脸面罢了。 果然,等到第三天晚上,温体仁尚在家中用膳之时,曹化淳便亲自带队,向他宣读了崇祯旨意。 着令温体仁罢相,发归原籍。 其余刘锡命所奏温党官员,一律罢官免职。 消息一出,京城内外欢声如雷,刘锡命的声望又上了一个台阶。 尤其是在众多年轻御史心目中,都把刘锡命的战绩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方才任官,便将一国首辅弹劾倒台,如此行径,当得上一个政界新星的称呼。 一时间,想要结交刘锡命的各路大臣从者如云。 当然了,有利也有弊。 刘锡命以一介侍读的份,冒然弹劾朝中大臣,而且是首辅这样的官员,对他不满的人也多出来不少,上朝之时指指点点的更是不尽其数,让他有些烦不胜烦。 温体仁倒台,楚党等人更是欢欣鼓舞,如今东林党已经率先被清扫出局,那么杨嗣昌入阁的可能岂不是大增。 然而事很快又遇到了难题,自杨嗣昌担任兵部尚书以来,崇祯常问对尽皆对答如流,因此崇祯对他倒是很满意。 在楚党稍稍派人吹了吹口风之后,崇祯当即便要廷推杨嗣昌入阁,主持剿匪大事。 可惜的是,朝中上下除了楚党之外,全都对此十分抵触。 东林中人更是抓住杨嗣昌还应该丁忧为由,坚决反对夺入阁。 刘锡命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明朝的这种政治斗争,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明朝皇帝多位碌碌无为之主的原因。 无他,权力太小而已。 就拿这次崇祯想要廷推杨嗣昌入阁一事,按说任免宰相,本就该由皇帝决定。 但是明朝可不这样,不止廷推要让朝臣们信服,就连几个关键岗位也必须全数赞同才行。 这次就是因为吏部给事中张辰认为杨嗣昌夺于朝廷规矩不合,硬撑着不肯在吏部上奏皇帝的推荐书上署名。 按照制度,吏部给事中不予署名,这份报告就出不了吏部,结果杨嗣昌眼巴巴望了许久的位置反而被齐党的张至发捡了便宜。 不过对于刘锡命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吏部侍郎汪庆百等人被连带拔起之后,楚党中人趁机把持了这一位置, 如此一来,铁血大同社关于此前的布局却是方便了许多。 等到七月底,关于窦玉泉等人的正式任命派了下来。 窦玉泉任河南府邓州知州,官从五品。许卫任西安府盩厔县知县,雷洪任邓州内乡县知县,赵向阳任襄阳府光化县知县。 一纸官文道尽了进士出和同进士出的差别。 至于黄宗会则在刘锡命的请托下转任正六品吏部主事,杜良骥任正六品兵部主事。 反倒是陈子龙、黄宗羲等人,因为复社一案受到牵连,全部都被贬为外官,让刘锡命有些无可奈何。 安排完这些,刘锡命已经无心去关心杨嗣昌等人和齐党的争斗,反而一心想要先请个大假。 乾清宫内,崇祯看到刘锡命递上来的请假折子也是一惊。 若非有刘锡命揭发,只怕他还要被温体仁这样的臣蒙在鼓里,怎地如今却要突然请假。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时,卿德才兼备,为何要突然请假?” 刘锡命赶忙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然则如今臣冒然出首,弹劾首辅,以至天下哗然。” “行事之初,臣本着一心为公之心,未曾多加考虑,如今温体仁已然去职,臣思前想后,更觉物议纷纷。” “近来四处非议者已然不少,加之臣颇有些水土不服,因此便想回乡调养一年,容后再向陛下效命。” “朕不准”,崇祯一脸不满,“当此国难之时,你为朝廷大臣,岂能只顾自己的名声,便是有人非议又如何,难道便不做事了吗?” 刘锡命顿时有些犯难。 好在曹化淳早得了他的好处,这会儿赶忙出来打圆场笑道:“主子息怒,新安伯请假调养也是好事,只不过是一年的功夫,等到一年之后,自然便会回来。” 也不知道是曹化淳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刘锡命只请了一年的假期,崇祯思量再三,总算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再三叮嘱他道:“朕只准你一年假期,一年之后,必须准时归来。” “臣遵旨,谢陛下恩典”,刘锡命一脸受宠若惊地磕头便拜。 走出乾清宫大门,曹化淳也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如今新安伯正是得陛下信任之时,人家都是挤破脑袋想要挤进来,怎么你却偏偏还要请假,怪哉怪哉。” 还不是因为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刘锡命无言吐槽。 虽说因为空间扩大,刘家的收入也会从一百万两增加到三百万两,但是架不住刘家现在的盘子大啊。 尤其是窦玉泉等人任官以后,为了尽快将这几个地方控制在手,到时花销肯定会更大,刘锡命再不考虑打通海外贸易,只怕整个刘家都要喝西北风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南下准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虽说要走,刘锡命却还没忘记给自己留下点儿后手。 他朝曹化淳拱手施礼问道:“曹公,上次温体仁结交京营一事,陛下是如何考虑的?” 曹化淳嘿嘿一笑,“果然如新安伯所说的,陛下对此大加提防,正准备让我等内监统领京城大营,这事还要多谢你替我等谋划,不然哪能成事,咱家先行谢过了。” 早在听闻温体仁伸手京营事务之时,刘锡命便已经在着手布局此事,他给曹化淳的建议是,尽量煽动崇祯对于外臣的恐惧心理,从而让宫内的各大太监们统领军中事务。 如今看来,这件事果然办的快要成了。 想到已经提前混进京营之中的江德参等亲卫,刘锡命嘴角维扬,朝曹化淳讨个人道: “那就恭喜公公了,刘某如今有了些名头,前来攀附的也多了,这京营中颇有些四川同乡,照顾也不是,不照顾也不是,以后有曹公公统领京营,想来我倒是省却了一下麻烦,哈哈哈。” 曹化淳对于军队之事也比较敏感,一听到刘锡命这么说,马上十分警觉地问道: “不知都是那些兵马的总兵提督啊?” 刘锡命仰天大笑,“曹公公高看我了,我才入京城,哪里有这么多高官乡党,不过是些把总、哨官而已。” 曹化淳心中一下子松懈下来,原来是这些人,如此一来他倒是不必担心刘锡命如同温体仁一样勾结京营了。 就这些人手,等到混到高位也不知道要多少年了,更不用提把持京营。 曹化淳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刘锡命,“想不到新安伯这么乐善好施,连这些腌臜人等都愿意帮衬。” 不等刘锡命心惊跳,他直接挥了挥拂尘,“行了,左右不过是些小人物,咱家自会照料的。” 刘锡命抿嘴一笑不再多话,江德参等人都是他花钱送进去的,最大也就买个把总官职,他再关心就有些显得过了。 关于是否在京营之中安排人手,刘锡命也曾多番纠结过,主要是担心被崇祯得知后猜忌到自己上。 但是考虑到往后数年时间里,鞑清还要数次入关,京营似乎是刷军功的最佳场所,因此他也只能咬牙安排下去。 八月初二,刘锡命安排完所有事,总算踏上了南归的路途。 恰好这一天也是窦玉泉、陈子龙等人离京的子,数十人在京外长亭吟诗做别,自有另一番伤感。 为了保护窦玉泉、雷洪等人安全上任,刘锡命还专门从亲卫营中各自抽出一个屯,共计150人,先后护送他们五人赶赴地方。 他自己则和陈翊定、任元嘉等落榜举人带着李彪等剩下的亲卫,紧赶慢赶地沿大运河南下,再次通过长江返回四川。 九月初一,刘锡命一行总算再次回到了刘家村中。 这次回家可以称得上是荣归故里,毕竟为今科状元,又荣升翰林院侍读,已然是朝廷当中的政治新星。 顺庆府新任知府马维章等大小官员竟然全都亲自上门庆贺,刘家村里为此又大张旗鼓地办了许多场筵席。 如此形可把刘陈氏和谢纯熙等人乐得够呛,刘家在顺庆府内的声势已然到达了顶峰。 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刘家村中依然在按照着刘锡命的布置快速发展。 首先是人口问题,在刘锡命高中状元的消息传回来以后,刘家招揽流民的步子又大了许多。 根据政务所汇集三省的数据显示,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刘家人口已经从26万急速扩张到了36万人。 当然,这其中也带来了一大批的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财政问题。 刘家之前的年收入不过才100万两左右,加上刘锡命因为空间扩张所带来的产能,预计一年的收益能够达到300万两左右。 好在眼下刘家村的恒顺棉布在原有的商路上倒是打开了一些销路,一个月的出货量就能达到80万匹。 因为战乱的缘故,棉布价格飞涨,细白布已经涨到了二钱二分一匹,粗布涨到一钱二分一匹。 关中的气候并非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地区,所以哪怕有刘锡命筛选过后的棉种,只能算是较好的普通棉花,衣分率勉强可以达到2.5。 这里面大概二分之一的棉花可以生产出细白布,另外二分之一也只是粗棉布。 不过刘家有武装押运,因此细棉布和粗棉布的出货价可以达到一钱六分和八分一匹。 光这批货就为刘家带来了每个月九万六千两银子的收益,刘家收益能够增加到每年400万两的地步,刘家的银根进一步缓解。 但是如今刘家的开支也越来越庞大,光是龙骧师、伏波旅下辖的近三万人正规军,加上军饷、装备、物资等供应,一个月至少要3两银子,一年就要花掉刘家108万两银子。 再加上罗格旅和刘家村的预备役,以及各个村子的工人开支,刘锡命肩头的压力非常巨大。 孙传庭麾下的秦军还要他出钱养着,这种每天睁眼就要想想自己花了多少的感觉着实让他有些心慌。 不过这个时候刘锡命提前设置钱票局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一年三百多万两银子的支出全部用钱票替代,大部分还要被房地产锁定回收,这个时候刘陈氏和于巧曼这些账房主管已经开始在偷着乐了。 但是为自家的货物打开海外销路依旧十分迫切,这也是刘锡命为什么坚持要开海的原因。 第三个问题就是军事力量方面,随着人员和村落的增加,原有的26000人的龙骧师和伏波旅再次出现人手不足的况。 为此刘锡命已经命令军事委员会另行组建虎贲旅6000人,同时将伏波旅升格为师,人手也从6000人扩充到10000万。 第四个方面则是舰队,原本造船厂在建造了7艘三级战列舰后,已经在刘锡命的安排下改为生产巡洋舰和护卫舰。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造船厂加班加点,一共赶造出来了12艘巡洋舰,24艘护卫舰,舰队力量急速壮大。 这也是为什么伏波旅要扩充为伏波师的原因,光是一艘三级战列舰就需要海军士兵420人,一艘巡洋舰需要200人,一艘护卫舰需要100人。 扩充后的伏波师才能将整支舰队完全配齐。 整个九月份到十一月份,刘锡命一直都在忙活着准备南下的各种事宜。 当然,这期间他也抽了点儿小空完成了一些其他事,看了看怀里的美人儿,刘锡命心中一阵偷乐。 今年他已经年满十八,谢纯熙等小妮子也都十五、六岁了,在刘陈氏的多次催促下,刘锡命顺利完成了合房的历史重任。 在心满意足的谢纯熙点头之下,打着将来可能长期在外的名头,为了让刘家更快的开枝散叶保住家业,刘锡命一举将李香君、董小宛和于巧曼等几个小丫头全数收入房中。 几个月时间里,他可是过足了没羞没臊的生活,正所谓“侍儿扶起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在他的火力集中输出下,等到十一月份诸事准备完毕之时,刘家村中好消息不断传出。 谢纯熙、李香君等人先后都有了孕,这可让一直念叨着的刘陈氏等人放下心来。 消息传到各地刘家村落,数十万人更是齐声欢呼,自家主家有后,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为此,远在陕西、湖广等地的苏谨、荀博文、梁益智等人还举办了多次庆祝活动,刘家的凝聚力再次大幅提高。 说实话连刘锡命都没想到自己女人怀个孕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这是明显低估了家族传承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 不过这么一来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带着队伍远行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南下广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到了十一月底,刘家村诸事已经准备齐当,所有战舰全部完成火炮改装,伏波师也完成了训练和换装。 整支伏波师舰队现在共有士兵10000人,战船48艘,其中包括9艘三级战列舰,12艘巡洋舰,24艘护卫舰以及3艘郑家的鸟船。 战列舰每舰74门火炮,巡洋舰48门,护卫舰28门。 如此强大的武装,就算是在南海也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了,带给了刘锡命和一众伏波师将士无穷的信心。 只不过伏波师虽说已经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但是毕竟只是在湖泊中训练,到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能够发挥多大的战力,还需要经历考验。 游德高等将官却是信心十足,为了准备这次开海,伏波师上下可以说已经将训练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 这一年时间里,一帮将士几乎就没怎么下过船过。 经过一年多的筹备,为南下舰队准备的各种粮草物资、石浆钢筋也囤积了不少,足够刘锡命到达南海新建一个基地出来。 考虑到建设基地以及人员安全等问题,刘锡命还专门从工房、医房、商房等部门抽调了几十位人员随他一起南下。 这次南下,关系着刘家最大宗的生意棉布出口能否顺利打开商路,因此容不得一点儿马虎。 到了十二月月初的时候,航海最后一个环节总算被刘锡命和任元嘉等人一起破解。 这就是海上航行过程中的定位问题。 这个时代的欧洲已经在开始使用六分仪作为海上定位,但是曼努埃拉等人只愿意出售一个六分仪给刘家,却不愿意教授具体的使用方法。 无奈之下,刘锡命只能叫上任元嘉等一帮读书人一起琢磨如何使用六分仪、指南针等仪器。 在翻阅了大量的古籍之后,结合易辛等人的经验,刘锡命总算摸索出了可用的牵星术出来。 这样一来,南下之事便再无阻碍了。 十二月初二,盯着正四品诰命夫人刘陈氏杀人般的目光,刘锡命当着众人的面吻别了自家媳妇儿谢纯熙,又给李香君、董小宛来了个熊抱,在众女幽怨的目光中踏上了南下的大船。 伏波师10000人的目标太大,因此早早地便分成几路沿着大江乘风而下,刘锡命只带了500亲卫营随行。 一行人要先从嘉陵江经重庆进入长江,再在岳阳拐道湘江一路南下到达广西,再乘船顺着珠江到达广州。 一路上行程高达数千里,但是好在全部都是水路,又有刘锡命这么一个运输大队长在,一行人只花了二十天的时间,终于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抵达了广州。 刘锡命本以为此时的南中国没有经受战乱,应该是一片富足的景象,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湖南、广西、广东等地依旧显得有些蛮荒。 衣不着褛的流民和各式各样满脸黝黑讨生活的人到处都是,看得刘锡命和一众亲卫感慨连连。 后世是一出国就爱国,刘家村的众人却是一出村就爱刘家。 要知道现在刘家势力范围以内大多都是双职工,一个家庭的年收入至少都是20两银子,高出眼下大明普通家庭近一倍。 加上刘家粮食和布匹自产自足,各类生活成本非常低,人民的生活水平较之大明朝更是天差地别。 这也是为什么治房、警房和军情局一直以来没有发现有人投敌出卖的原因,刘家招收的几乎都是老实人,有这样的太平日子可以过,大家恨不得给刘锡命立长生牌位,谁还愿意搞那些勾当。 况且刘家也不是闹不着玩的,一旦发现那可真是要直接活埋的。 话归正题,此时广东还远没有后世那种在全国数一数二的地位,在朝廷的大多数官员看来,此地虽然算不上穷乡僻壤,但是也绝算不上是什么膏腴之地。 在大明,真正的膏腴之地还是在江南。 广东虽然历来是南中国海外交易的重要节点,但是一来此时的广东还深陷在土客之争中,导致地方不稳,经济难以发展。 客家人为了和土家人争地,几个村子往往可以打得你死我活,这片岭南沃土的真正潜力还无法得到最大程度的开发。 刘锡命等人来到广东的一路上,已经看到了多起土客之争,好在伏波师虽然分成几路,但是依旧人多势众,这才没有陷入进去。 二来嘛,此刻的江南是全中国棉布、丝绸、瓷器等热门外销商品的主要产地,加上有福建的郑家把持海路,广东的衰落无法避免。 当然了,衰落是相对的,广东毕竟还有极强的地理优势,等到了广州城时,刘锡命还是眼前一亮。 广州城城墙周长二十四里,比成都府还要大上一些,商旅往来如织,更是有不少番人通行其间,繁华程度远不是成都这样的内陆城市可以比拟的。 刘家在这里毫无根基可言,但是新安伯的身份却依旧可以让他畅通无阻。 横眉冷对地抽了城门口不长眼的守卫一通后,刘锡命一行数百人顺利地进入了广州成周。 等看到来来往往或身着长袍,或身着西式短衫的白人、阿拉伯人在市集上窜来窜去,一股大航海时代的感觉向刘锡命扑面而来。 站在西城商业区的街头,远处可以看见西山若影若现呃身影,六榕花塔挺拔的身姿更是十分瞩目。 刘锡命忍不住闭目深吸一口气。 咳咳咳,一口各式混杂的汗臭味充斥鼻间。 “哈哈哈”,跟着一众亲卫捂嘴偷笑。 刘锡命脸皮上有些挂不住,赶紧继续往前走和之前已经进城的人员汇合。 伏波师一万人想要入城那是不可能,因此除了两千人分批潜入城里,其余人都是城外偏僻处分头扎营。 就连进了城的这两千多人,想要依靠这年代的客栈安顿下来都很困难,前期进城的人员只得先租下了几个大院子,大家一起挤着暂住。 稍稍安顿下来,刘锡命马上将跟随的商房主管沈怀叫了过来。 沈怀今年三十七岁,也是被流贼裹挟一名商贩,因为精通算术且口齿伶俐被选入了商房,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蓬州锻炼了一年多了。 刘锡命此刻自然最关心城中商贾的问题,好在沈怀提前到了五天,早已带着商房的人将情况全都摸了清楚。 “伯爷,属下已然问过了,眼下广州城里的贸易大多集中在西关附近,自隆庆年间起在官府的扶持下渐渐兴起了一个叫十三行的牙行组织,眼下基本垄断了对外的商贸。” 见刘锡命听得仔细,沈怀更加来劲了。 “不过如今朝廷从十三行收不到什么正税,全部被广州府和广东布政司使的官吏拿了去,这帮人贪渎成性,要是咱们从十三行过手交易的话,只怕要狠狠挨上一刀。” “还有一点,如今过外洋的船只都要给郑家交纳过路钱,只有买了他家过路彩旗的船只才能不受海盗袭击,因此商贸上面反而价格还被压下去了一些,细棉布只得一钱五分,粗布九分,只比咱们家在省内的价格高上一点点。” “草”,刘锡命听完直接爆了一句粗口。 此前刘锡命专门到江南转了一圈,对于江南所产棉布也有所知。 根据织机来估算,如今江南一地一年大约能产数亿匹布,价值数千万两白银,光是松江一府,就能出产近2000万匹布。 所以江南才能豪奢如斯。 当然了,这些并不是全都流出到国外,很大一部分还要在内地消耗。 在这个时代,日本、朝鲜包括东南亚各国基本都需要靠大明的棉布过日子,甚至连欧洲也要采购不少走。 如菲律宾、墨西哥这些地方土人基本都是穿大明所产的棉布。 这种情况最后还是在明末得到扭转,由于满清对江南的破坏,一直到乾隆年间都没有恢复过来。 而那个时候,英国开始了工业革命,棉布市场彻底被欧洲人占据。 正是因为棉布、丝绸、瓷器等物资的大量出口,导致了白银的巨量涌入。 国内货物出口,白银巨量涌入,加上大明又没有从海外采购回来等额的国际贸易商品,如此必然导致剧烈的通货膨胀。 无论在哪个社会,通货膨胀都是对穷人的直接掠夺,所以在刘锡命看来崇祯年的这些问题还不只是气候、吏治等原因,更有复杂的世界环境因素在里面。 第四百四十章 英国商人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些道理他早就在村中授课的时候讲过,因此此时便不再对沈怀等人多说,他反而板起手指算起账来。 “咱们家去年产布3000万匹,今年陕西棉花丰收,亩产达到四石,又产布6000万匹。” “除去内陆贸易2000万匹和自家所需400万匹,还剩下3600万匹可供出口,这出货价每多上一分,便能多出36万两银子,银价咱们毫厘必争。”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刘家明年的产量竟然是松江一个府的产量3倍。 据说松江有织女数万人,纺纱工人十余万人,而刘家呢,全部投入生产的女工不过6万多人,效率是江南的四、五倍。 这就是科技的魅力。 刘锡命算完帐一阵肉疼,终于一拍桌子道: “就这么定了,咱们直接和各家商号交易,不能从十三行里过手,而且最好能把郑家的银子也免了。” 沈怀有些犹豫道:“这,伯爷,不是属下泼冷水,这些日子据属下打听,福建郑家据说有船只3000余艘,手下海贼二十万余人,恐怕还是得谨慎为好。” 游德高噌地一下子站起来,“沈协理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伏波师一万虎贲,做的便是啃硬骨头的活计,为保咱们家商路,就是和他家做上一场又如何?” 经历了叶兰间谍案后,为了帮助他走出阴影,刘锡命专门又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眼下游德高身上不止有作为伏波师主官的魄力,更有作为有家室男子的成熟,看得刘锡命微笑不止。 “哈哈哈,德高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好事,但是还是咱们上课时说过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咱们必须要承认,眼下郑家就是东南海上的霸主,由不得咱们不慎重。当然了,他的实力也并非牢不可破。” “三千艘船里面,能用于作战的大型战舰能有多少?小型战舰又有多少?商船又有多少?这些沈协理可曾打听到?” 沈怀苦笑一下道:“伯爷,这具体的数据属下探听不到,恐怕只能找广东水师的人问问才知道。” 刘锡命砸吧了两下嘴,“算了,先不说郑家的事情,咱们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找着直接贸易的商人吧。” 威廉·肯特是一名英国商人,从1626年离开家乡肯特郡前往传说中的远东算起,他已经外出经商足足有十年的时间了。 这十年里,他回过欧洲四次,主要是为了销售从远东那个神秘国度转运过来的丝绸、茶叶等宝贵货物,以及在印度本地采购的宝石、象牙等奢侈品。 每一次返回欧洲都能够让他大赚一笔,十年时间里,他已经从当初只有一条小卡拉克帆船的小船主发展到了现在拥有三条盖伦商船和两条武装卡拉克商船。 不过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成立,前往印度淘金的英国商人顿时多了起来。 加上还要和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竞争,威廉在印度的生意渐渐有下降的趋势。 不甘于就此沉寂下去的威廉再次发挥骨子里的冒险精神,趁着天黑时偷偷绕过了荷兰人在马六甲的堵截,顺利来到了大明。 初到大明时,威廉便被这片繁华的土地惊呆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度啊,城市整洁干净,贵族们生活奢侈优雅,就连城市里的平民也能体面的生活,更不用提市面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珍贵丝绸、闪亮发光的瓷器等等。 这一切都让威廉如此迷醉,眼睛里更是如同看到了闪着金光的英镑一般。 只可惜在市面上走了一圈下来他才发现,市面上的交易全部被一个叫什么十三行的牙行组织把持着,如果不从他们那里经手交易,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但是如果从他们那里经手,这中间的手续费又足以让人肉疼。 威廉好不容易来到大明一趟,自然不愿意这么白白被宰,况且他手里的本金也不多,因此这十几天里一直在广州城里转来转去想要找个门路买到货物。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今天是最后一天,再找不到合适的货源话,就只能从十三行手里进货了,威廉咬牙下定决心,再次去西关晃荡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的祈祷有了作用,才一进入西关的集市,威廉便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帮陌生人。 他可以对天发誓,这帮人一定是最近才到达的广州。 看看他们白皙的皮肤,精致美丽的服饰和一群群高大的护卫,威廉强忍住激动,静静地跟着这帮人在西关里转来转去,想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二哥,那几个红毛一直跟着咱们,要不要抓来送官?” 威廉·肯特跟随的这帮人自然就是刘锡命一行,他们在西关里逛了几天,这里各国商贾是比较多。 但是一听到要绕过十三行交易,一帮人全都是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在沈怀多方打听下才得知,十三行的人不止和官府勾结,还同郑家有所牵连。 为了保证最大程度地收到过路钱,十三行就相当于郑家的眼线,只要在广州城交易的商人全都会被他们报告给郑家在广州的负责人。 郑家自然会按照十三行提供的线索上门催要过路钱,他们家也实在,明码标价,每艘船三千两银子。 如果不交,可以,出了港自然会有海盗来找你的麻烦。 所以不是广州的商人们犯贱愿意被十三行盘剥一道,实在是形势所迫,逼得大家不得不低头。 所以此刻刘锡命正处在烦躁的状态中,听到李彪的建议,他也没有多考虑,直接点了点头示意亲卫们动手。 威廉带着他的几个水手和翻译本来正好好地尾随着刘锡命等人,见到刘锡命等人不断找各家商人问来问去,而问的内容竟然都是可不可以直接交易。 这可把威廉高兴的够呛,他正准备上前攀谈,却发现这帮人里分出了二十几个护卫直奔自己等人而来。 还没等他们几人反应过来,直接就被亲卫们架起胳膊拖到了刘锡命面前。 刘锡命看了看眼前这个红发白皮绿眼睛、身着镶金线罩袍,脖子上还有一圈白色蕾丝围脖的欧洲人。 他负手而立朝那翻译模样的男子问道:“这帮番人因何尾随本爵,你如实招来。” 听到刘锡命用官话自称本爵,那个瘦小的大明男子心中一惊,赶紧用十分蹩脚的官话大叫: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这些红毛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要打听老爷们做的是什么生意,他们想要直接交易,但是这广州城里没人敢做这个,见到老爷这帮生人,这才专门跟着看看。” 刘锡命心头一松,指了指威廉和他的几个水手。 “他们谁是领头的?” 威廉看见眼前这贵人和翻译叽里咕噜聊了一通,并且用手指着自己等人,生怕被翻译出卖的他赶忙用葡萄牙语大声申辩起来。 说着说着,说到激动之处,他下意识地便用起了母语。 “We just want to do some business……” 嗯? 刘锡命本来也听不懂葡萄牙语,谁知道眼前这番人说着说着竟然说起了英语,虽然英式口音很重,但是他也勉强听懂了几个单词。 我们只是想要做生意而已。 反应过来的刘锡命哈哈大笑起来,紧跟着用自己的美式英语说道:“你们是不列颠人吗?” 这个人会英语! 威廉如获至宝,虽然听起来像是什么乡下人的口音,但是他依旧一脸兴奋地大声嚷嚷起来。 “是的,是的,我们是从印度来的……” 刘锡命被他这番如同打枪一般的语速弄得有些发晕,只好不断用英语说道“慢一点儿,慢一点儿”。 “抱歉,我实在太过激动了,没想到在伟大的明国也能遇到会说英语的人,我叫威廉·肯特,是一个不列颠商人,这些是我的水手。” 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快的威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放慢语速介绍了自己一行。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武装交易(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感谢党和国家这么多年的教育,刘锡命在心中默默念叨一句,示意亲卫们把眼前这些人放开。 “威廉先生,请你们到我那里去说话如何?” 威廉自然连忙点头,就算不是为了生意,光是在这里遇见一个会说自己国家语言的人也值得他冒险。 李彪等人对于刘锡命的各种神奇表现早就麻木,会说红毛话算什么,二哥连天上神仙都见过哩。 亲卫们很快将看热闹的一帮人赶走,一行人匆匆朝驻地而去。 就在刘锡命等人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踮起脚看了看他们,叮嘱了自己同伴一声,悄然尾随刘锡命等人而去。 至于他那另一个同样身材黑瘦的同伴,则是一路小跑着朝十三行在西关的铺子而去。 驻地院子里,威廉和一帮英国水手见到院子中多达数百人的伏波师将士不由得心中一惊,一帮人还以为走入了什么军营之中。 好在刘锡命等人就在前面带路,这些如同标枪一样站立的士兵也毫无动作,否则威廉就要先行逃跑了。 和番人没有这么多寒暄的,刘锡命一坐定就直接问道: “威廉,你们想要和我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都行”,威廉有些毛手毛脚地一口将亲卫送上的茶水喝干,有些急迫地说道:“只要不让那些该死的吸血鬼吸走我们的鲜血。” “哈哈哈” 刘锡命听了大乐道:“我也恨这些吸血鬼,不过听说如果不经过他们,海面上可能会有海盗拦截,你们不怕吗?” 威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摇摇头,“只要能赚到钱,这些威胁不到我,大不了咱们晚上交易,趁夜出港,我就不信他们能在海上追到我。” “关键是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货物,否则我连水手们的工资都赚不回来。” 眼前这个英格兰人的大胆让刘锡命不由得心生敬意,你说他勇敢也好,贪婪也好,但是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才能推动着白皮们侵略完全世界。 刘锡命摇了摇头,将这些纷繁复杂的念头甩出脑海。 “我这里有大量very good的棉布,不知道你能吃下多少。” 谁知道威廉一听到 cloth几个词就直摇脑袋,“不不不,棉布对我没什么用,这东西利润太小,只适合在大明附近的国家贩卖。” “尊贵的阁下,你是知道的,这里还是尼德兰人和海盗的天下,我势单力薄没办法在这里立足,所以我要的是丝绸、茶叶、瓷器这样的好东西,只有这个运回欧洲才能卖出大价钱。” 刘锡命顿时无语,端起茶盏的手拿着茶盖不断来回地拨弄着茶水。 “他说他不要棉布,只要丝绸和茶叶这些。” 顺带着给沈怀解释了一句,刘锡命陷入了沉思。 他倒不是担心生意做不成。 要知道刘家的货物种类可是十分多样的,他的空间里更是装载了大量货物。 除了3600万匹棉布以外,还有1000石真元茶,五万匹丝绸。 正是因为隆益商号这些合作伙伴的货物吃不下这么多货物,刘家才积攒下来这么多的数量。 真要算下来,这些货物至少价值四、五百万两银子。 可是威廉的话点醒了刘锡命。 刘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大宗的货物一定是棉布,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如果只能在东亚和东南亚销售的话,那刘家和郑家的冲突就不可避免。 想想现在如同巨无霸一般的郑家,刘锡命心里有些发麻。 “阁下,不知道这生意你们还做不做?” 威廉见自己说了不要棉布后,刘锡命便坐在那儿沉思一句话都不说,只好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刘锡命晃了个神惊醒过来,马上笑着朝威廉开口:“这不是个大问题,我这里也有大量的茶叶和丝绸。” “沈怀,让人拿一些样品过来。” 没过一会儿,亲卫们捧着两盒真元茶和丝绸的样品出来摆在威廉等人眼前。 坐在木制太师椅上的威廉仿佛觉得眼前一亮,这两样东西才拿出来他便觉得不凡。 见亲卫们闪身后退将两样货物留在桌子上,他一脸贪婪地凑了上去细细观察。 “阁下,这些都是极品好货啊,你打算怎么卖?” 见到威廉一脸迫不及待的表情,刘锡命有些好笑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真元茶一斤4两,丝绸一匹六两。” 这几个单词刘锡命不会说,还是通过那个翻译用葡萄牙语解释给威廉听的。 “噢,我的高德,这价格实在是太贵了。” 威廉立马就惊叫起来,这个价格确实比市面上的货物要贵上不少。 刘锡命慢条斯理地晃了晃二郎腿,“威廉,你应该知道我这些都是最好的货物,你仔细想想,你千里迢迢地从欧洲而来,难道打算运一些低劣的东西卖给穷人吗?” 他摆了摆自己右手的两根手指,“不不不,只有富人才有钱,我的这些货物,你甚至可以卖给你们的国王,他们是最有钱的家伙。” “你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东方最独一无二的货物,除了他们没人能够享受到,这么说的话,你还觉得贵吗?” 刘锡命从没想过自己口语竟然能说到这种水平,连带着肢体语言,竟然让威廉听明白了 自己的意思。 威廉眼睛一亮,嘴里也跟着嘀咕了起来,“高德在上,我是可以把它们卖给国王啊,高德,你真是个天才。” “哈哈哈,祝我们有一个良好的合作。” 刘锡命开怀大笑,突然他又意识过来,开口向威廉问道:“你有多少钱,可以买多少货物?” 威廉下意识地便闭上了嘴巴,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秘密。 刘锡命一见他这表情反应过来,瞬间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吧,精明的家伙,我来告诉你我有多少货物,你自己决定想要买多少,怎么样?” “嘶” 听到刘锡命报出的数据,威廉倒吸一口凉气。 这货物太多了,光是茶叶和丝绸,加起来就价值90万两。 这不是他一个只有五条船的商人能够全部吃的下来的。 这十年的贸易下来,他总共有现金资产70000英镑,相当于30万两银子,只能买到刘家货物的三分之一。 让他眼睁睁看着转手就能挣两倍的货物在眼前溜走,威廉有些心有不甘。 “阁下,不知道可不可以赊账?” “哈哈哈”,听到这个词,刘锡命哄然大笑。 “威廉,咱们是头一次见面,你下次还会不会回到东亚都很难说,我怎么可能把货物赊账给你。” 威廉脸上一红,他当然知道这个请求很荒谬,但是…… 真是不甘心呐。 “船长,我们也许可以找其他人合作?” 旁边一口烂牙的大副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威廉眼前一亮,“阁下,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合伙和别人一起购买?” “随便你,我都可以”,刘锡命一脸淡然。 “哦对了,优先使用黄金交易,我还可以给予适当的优惠。” 对于欧洲人挖挖矿就能从中国换走大量货物的事情,刘锡命心中一直有些不爽。 不过现在还不是谈论货币主动权的时候,想到后世基本上都是以黄金作为货币本位,金融知识不太丰富的刘锡命打算有样学样,提前进行储备。 威廉站起身来,拿着帽子行了个屈膝礼,“阁下,我这就去寻找伙伴,请给我几天时间。” 一行人径直出门而去。 门外,之前跟过来的那个瘦小男子见威廉等人从刘锡命租下的院子里出来,眼睛里闪过一道寒芒。 他仔细看了看刘锡命等人的地址,转身朝城南走去。 宅子里一下子清净下来,刘锡命却没时间休息,他反而拿出自己比照后世记忆画的地图思考起下一步的安排起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武装交易(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因为英国商人威廉·肯特刚才拒绝棉布一事,刘锡命赫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和他之前想到的有很大出入。 自己人知道自己事,虽然伏波师现在有战舰48艘,而且是很猛的战舰。 但是这掩盖不了刘家海上力量薄弱的事实。 舰队中巡洋舰和护卫舰的数量还是有些偏少,在海上作战很容易被敌军的纵火船欺到近前引燃船只。 所以刘锡命之前定下来的策略还是猥琐发育,最好能够在不激怒郑家的情况下在南海建立一个出货基地。 同时大力加强伏波师的海军训练,至少要等一年以后再同郑家争夺海上。 但是如果棉布只能在东亚和东南亚销售的话,在日本、朝鲜贸易全部把持在郑家手中的情况下,刘家很难不和他们发生冲突。 “怎么才能先苟几年呢”,刘锡命一边摩挲着自己刚刚长出茬子的胡须,一边自言自语道。 只要再有一年的功夫,刘家舰队的军事力量势必再次增强,在整个远东也可以算是顶尖的海上势力了。 方才和威廉交谈的过程中刘锡命得知,眼下荷兰人在东南亚的所有力量总共也就有三级战列舰10艘,另有各式快船25艘,加上其他的武装商船之类的最多一百多艘而已。 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成立也才几十年,现在还没到他们巅峰时刻。 就在十年前的料罗湾海战,荷兰人只能拿出9艘夹板船,也就是战列舰进行作战,结果被郑芝龙一举歼灭,成就了郑家东南沿海的无上威名。 “咚咚咚” 刘锡命正在思考的时候,前院亲卫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大声的敲门声,听那架势似乎再不开门就要把门撞破一样。 “来了,来了,谁他娘的乱敲,有毛病吗。” 一个亲卫骂骂咧咧地走上前去开门,谁知大门刚刚打开,一群人便呼啦冲了进来。 “干什么的?” 一声暴喝传来,在院子里练习搏击的数十个亲卫全都看向门口。 只见进来的十几人全都是一身黑红色官差打扮,一个个提着腰刀水火棍,显得凶神恶煞。 只不过这帮人显然也没料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再看看两边回廊里陆陆续续走出几十号人,领头的那个班头模样的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似乎是觉得有些丢脸,那班头挺了挺胸膛,一脸蛮狠地大声叫道: “你哋摣莊的呢?” “说人话”,在前院看守的黄德义赤裸着膀子走出人群,一脸不耐烦地后了回去。 “嘿,你他娘的是想吃牢饭了吧”,那班头眉头一皱,紧跟着就用蹩脚官话骂了起来。 “小兔崽子,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黄德义面颊微抽,自从刘家崛起以后,他便没从官差口中听到过这种话了,如今听起来似乎还有些有趣。 “先抓起来,打一顿再说。” 黄德义将自己手中的衣服朝旁边一扔,直接大喊一声扑了上去。 这十几个官差没想到院子里的人还有不怕官差的,听见黄德义这声喊叫全都慌乱起来。 “都他娘的别动,再动老子告你们一个袭击官差,这是要掉脑袋的。” 那个班头脸上一丝慌张闪过,赶忙色厉内荏地大声吼起来。 见亲卫们依旧在朝这边冲刺,那班头有些慌张地大喊道:“弟兄们,抄家伙。” 黄德义一看有人似乎要去拔刀,直接怒目大吼:“有动刀子的,直接打断手脚。” “吼” 院子本就不大,亲卫们只几息的功夫就冲到了这帮官差面前,而这个时候,这帮人才刚刚比划好姿势。 王宏等搏击教官的成果这个时候体现出来,黄德义一个右闪躲过那班头刺过来的腰刀,左手瞬间搭上他持刀的手臂,右手在下面一垫。 “咔嚓” 那班头顿时如同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啊” 院子里的另外十几人也几下被亲卫们打倒,全都捂着某一个部分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而亲卫们只有两个被划破了衣襟。 “什么事情?” 院子里吵闹的声音惊动了刘锡命,他带着李彪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大声问道。 黄德义赶忙抱拳回话:“二哥,这些拿着武器就冲了进来,还敢出言不逊,属下带人教训了一遍。” 刘锡命走下台阶,看了看这些人身上的衣服,“是官差?” 黄德义点点头,“他们自称是官差。” “哦”,刘锡命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官差又怎么样,打就打了。 那倒地痛嚎的班头见人群中出来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人,谁知他听到自己等人可能是官差时竟然如此嚣张。 他忍痛大声叫道:“哪儿来的强人,老子一定要将你们这帮狗贼全都抓回衙门去。” “你们死定了,死定了!” “啪” 刘锡命一脚直接踹在这人脸上,踹得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对我等都是这般样子,想来对百姓更是如狼似虎,再打一顿,扔出门外去。” 跟着那帮人听出了不对,那班头身后一个人挣扎着爬了过来,“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冲撞的是哪家的贵人。” “哈哈哈”,亲卫们放声大笑。 之前没出手的李彪大声笑道:“狗耳朵听清楚了,这是大明新安伯、今科状元、翰林院侍读刘伯爷。” 十几个官差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伯爵,还是状元公!那把自己等人打死岂不是也无妨。 “伯爷饶命,伯爷饶命”,跟着的十几人这会儿全都咔咔磕起头来。 被刘锡命踹得一脸是血的那班头却强撑起来含血怒道:“哪儿来的什么伯爷,他说是就是了吗,老子看像是强盗装的。” 黄德义听见这话就想再次上前给他一脚。 刘锡命赶忙挥了挥手制止住道,“算了,一帮胥吏,打死也不过脏了手。” 他看向那班头,“本爵是不是真的,轮不到你这等货色来管,要想知道真假,让你们堂上的老爷来问吧。” “对了,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他这话却是问向方才求饶的那人。 那面色略白的男子一脸惊惶,这气势,不是伯爷那也是了。 他赶忙磕了两个响头,“小的们是广州知府衙门的。” 刘锡命还没问,这人就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今天有十三行的人过来,说是伯爷带着人在西关乱转,到处问有没有可以直接交易的商旅,十三行的人便想让我们来警告一番,不想冲撞了贵人,实在罪该万死,还请伯爷大人大量,放了我等。” “十三行?”,刘锡命可没想到会是这一出。 “你们府衙的人怎么还要听他们的,难道是当狗当惯了不成?” “哈哈哈”,院子里一阵哄笑。 那人咳嗽两声赔笑道:“小的们是贱,不过也不是他们指使的动,只是十三行关联着郑家,又和大老爷们关系匪浅,小的们自然只能听命行事。” “哼,恐怕你们也被喂饱了吧”,刘锡命冷哼一声,“行了,滚吧,要想核验本爵,那就把你们知府老爷叫来。” “谢老爷,谢老爷。” 一听这话,一帮人赶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起那还在吐血的班头一路小跑出了院门。 “草,十三行的人动作挺快啊,这么快就盯上咱们了。” 刘锡命不由摸了摸脸颊嘀咕道。 “二哥,咱们要不要做点儿什么?”,李彪抱拳问道。 “不用,老子是正儿八经的新安伯,怕什么,再说了,还有这么多兄弟在,就算他们想闹事,那也得看咱们答不答应。” 刘锡命一脸无所谓地笑道,不过转头一想有叮嘱众人,“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提高警惕。” “喏” 从刘锡命等人的院子里出来,那帮官差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 那班头更是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心中越想越气,“快回府,咱们请大老爷做主。” “哎哟我的哥哥,你消停一些吧,人家敢让咱们回去,可见什么都不怕,我看这帮人说不定是真的。” “丢你老母,那咱们就白挨了吗?” “白挨就白挨,还能怎么地。” “不行,咱们去找十三行去,让他们给钱,丢他老母,否则下次有他们好看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武装交易(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广州西关,十三行在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宅院,作为各项事务的总部。 此刻,这个院子的正堂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身着各式绫罗绸缎的商人。 十三行只是一个名字,并非只有十三家商行参与其中,多的时候,甚至有二三十家,大家共同遵守同一个规则而已。 十三行今年的主事吴国栋一头白发,狭长的脸庞上两颗黑眼珠子显得十分醒目,这会儿他正不断抽着自己的烟袋,一股股呛人的烟味在屋子里慢慢飘散开来。 咚咚咚 吴国栋用自己的银质烟袋敲了敲桌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过来。 “有麻烦了”,他使劲嘬出一口眼圈道,“城里来了一大帮人,整天想着法子要绕开咱们和那些外商直接交易,这事你们听说了吧?” “听说了,好像府衙的王班头他们去警告还被打了是吧”,一个同样拿着烟斗的鹤发老者吕石有些八卦地兴奋说道。 “不是吧,连官差都敢打,这帮人什么来头?” “会不是郑家的人?” 屋子里其他众人议论纷纷。 吴国栋咳嗽两声道:“不用瞎猜,这帮人自称是什么朝廷新封的新安伯家人,专门就是过来开海的,李知府已经上门去拜访过了,据他说金册大印这些都是真的,想来不会有假,这两人都快称兄道弟了。” “新安伯?”,一众商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没听过这号人。 “其他的不多说,现在就说怎么办吧?” “郑家怎么说?”,一个中年人问道。 “郑家说了,事关朝廷勋贵,如果他不下海的话,郑家也不好做的太过,更何况这个新安伯好像带了几千人过来,人多势众,来者不善啊。” “哗” 屋子里众人再次交头接耳起来,这样的情形大家还是第一次碰到。 大明的勋贵主要集中在两京,但是这帮人大多直接从江南走货,绕道广东来的确实少之又少。 “既然官府和郑家都拿他没办法,那咱们还管这事做什么,大不了不理他呗,再过一点儿的,就让和咱们有合作的商号全都不许跟他做生意,看他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一个新加入商号的管事,不过一听他这话,其他众人纷纷摇头。 吴国栋更是一个白眼扫了过去。 “这话说的轻巧,但是今天有个新安伯能把咱们绕过去,明天就能有个旧安伯也来干这事,咱们十三行还怎么在广州这地界上混?” 这话已经是带着训斥的意思了,说话那管事老脸一红,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屋子里再次嗡嗡的响起了交谈声。 最开始开口那鹤发老者吕石看向吴国栋,“不如咱们派人去盯着他,要是有人想要和他做生意,咱们警告不了新安伯,还能警告不了他们吗,没人交易,这事岂不是自然就黄了。” 吴国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诶,这就对了。” “今天把你们请来也就是为了这事,有个红毛好像想要跟新安伯接触,老夫打算先派人警告他一番,若是他置之不理……” 吴国栋脸上露出一丝凶狠之色,右手伸出一下子握成一个拳头,“那咱们就派人在海上把他截了,这事你们同意不同意?” 吕石率先拍了拍桌子,“这事我没意见,犯了规矩就该这么着。” “我也没意见” “我看行” 听见屋子里众多管事纷纷点头,吴国栋笑着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那个红毛手下好像有几艘夹板船,回头说不得要请广东水师出马,这银钱可得由大家一起来分摊,谁都不许跑了。” “你个老家伙,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吕石直接笑骂道。 “哈哈哈,吴会长也是心系大家嘛”,马上就有人出来捧个圆场。 一众商贾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跟着哄笑起来。 跟把持海贸的收益相比,贿赂水师的钱只是九牛一毛。 ~~~ 却说威廉·肯特这边,才出了刘锡命的院子他便想到了合作对象。 眼下英国虽然在东南亚被荷兰人击败,所以将重心放在经营印度上,但是愿意突破荷兰人重围跑到东亚来碰运气的英国人还是有不少。 这些人平时做商人,闲时做海盗,手上有船又有钱,应该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在港口转了一圈,他终于找到了三个合作伙伴,分别是来自伦敦的丹尼尔·达勒,威尔士的福克斯·鲁伯特,朴茨茅斯的赫斯特·希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将这三个人聚拢,打算一起再去刘锡命的驻地商谈细节,却突然被二十几个身着短衫的汉子拦住了。 一个身着长衫,看上去很斯文的中年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兀那番子,你们可是想要避开我们十三行单独交易?老子告诉你们,最好乖乖打消主意,不然小心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听到翻译哆哆嗦嗦地将这人的话翻译过来,威廉和丹尼尔等人顿时傻了眼。 十三行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更兼是地头蛇,威廉只好马上陪笑起来。 “阁下放心,我们不列颠商人一向很守规矩,阁下的警告我们收到了。” 等翻译说完,这中年男子轻蔑一笑,挥挥手示意走人。 “小心点儿,别想耍花样,在广州城里就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 “好的,没问题”,威廉脸上堆满了假笑,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一边低垂脑袋目送他们离开。 “这下怎么办?”,等人这帮人走远了,三个英国商人全都围了上来,几个人用英语交谈起来。 刘锡命本以为威廉还要等几天才能把这事搞定,却没想到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就悄悄摸上了门,连翻译都没有带。 “阁下,大事不好了”,威廉一脸慌张地冲进刘锡命的书房。 刘锡命赶忙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不要惊慌,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这里是我的国家,而我又是贵族,没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那些商人找到了我,威胁我不能和阁下交易,否则就要袭击我们。” 威廉说出的话让刘锡命一愣,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刘锡命幽幽问道。 威廉被刘锡命镇定的情绪感染,总算平复下了心情,眼中开始闪烁着贪婪和恐惧两相交织的情绪。 “这笔生意利润丰厚,我们当然想要继续交易,我连合作伙伴都找好了,只是,听说这些明国商人势力很大,他们可能在外海拦截我们。” “阁下,我们四个人加起来也只有17艘船,其中11艘都是商船,如果真的被袭击,我们一定打不过的。” 威廉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丧气,被别人顶住脑门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谁知坐在主位的刘锡命却是淡淡一笑,“哈哈哈,如果你们只是担心这个的话,我觉得交易还是可以继续。” “阁下”,威廉猛地抬起头看向刘锡命,目光里满是惊喜的神色。 “您能够说动他们不要袭击我们吗?” “不”,刘锡命摇头的表情让威廉心中一黯,但是随后他的话却又让威廉振奋起来。 “既然你们担心被他们袭击,那我就派兵护送你出海,我有48艘大型战舰,最多的大战舰有火炮74门,这样强大的火力,足够保护你们了吧。” 当听到刘锡命口中的big boat有74门火炮的时候,威廉差点儿惊讶得把下巴掉在地上。 我的高德,这么强大的战舰就算是在欧洲本土也很少见。 现在英国还没有完成战列舰分级,搭载74门火炮的三级战列舰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凶猛战舰。 第四百四十四章 香港海战(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前这位贵族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海上力量! 威廉的眼中都差点儿冒出小心心,明国的伯爵竟然如此强大吗。 这会儿他已经点头如捣蒜,“阁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愿意继续交易。” “那好,你趁这两天的功夫准备好出海的物资,两天后你直接出海,咱们在珠江口外海的新安县附近的伶仃洋进行交易,如果有人想要袭击你们,那我就出动战舰保护。” 新安县就是后世的香港,再往外走就是外海,便不怕被人拦截了。 “我的高德,您一定是我的天使”,威廉兴奋地站了起来,差点儿打算上前亲吻刘锡命的手指,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那我这就去准备。” 看着威廉兴冲冲走出去的身影,一直在屏风后待着的沈怀笑着走了出来。 “伯爷,这帮番人怕不是傻了吧,难道他们就不怕咱们黑吃黑吗?” “哈哈哈,不是他们傻,而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刘锡命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也是傻人有傻福,竟然遇上了咱们,我这次是真的只打算交易。” 不过刘锡命话是说的如果十三行敢袭击的话,他才派船保佑。 但是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和十三行正面冲突的准备,威廉等人在城内大肆采购出海物资的消息根本就隐瞒不住,到时十三行一定会动手。 正好,刘锡命也想通了一件事情。 伏波师此次到南海来为的是争夺制海权,不是安安静静地受人剥削了,况且就算不为这个,只为将来东亚的海权,他也必须要先打出名头。 既然将来迟早要打,那不如趁现在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先打出威风再说。 等到威廉等人这批货清空出去后,他的空间里便只剩下了棉布,对于这批货,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正好一起实施。 果然,威廉等人一有动静,吴国栋等人便注意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帮番人为什么只采买了一些价值较低的商品就要准备出海,但是吴国栋却坚信,这里面一定和那个什么新安伯脱不了干系。 十三行本身也就松散,加上海商们嗅觉灵敏,新安伯想要绕开十三行单独交易的消息渐渐也开始在海商之中传递开来。 大家现在都在等着看最后结果,吴国栋相信,如果新安伯胜了,那么本就有偷渡做买卖的局面一定会变得更坏,越来越多的人将会自行其事。 到时候不止郑家的任务完不成,就连十三行自己的利益都保证不了,他身为会长,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去,派人去水师提督衙门报信,务必请他们把外海盯紧了。” “是,老爷。” 而刘锡命呢,在吩咐威廉等人两天后碰头以后,他便带着伏波师 和亲卫营2500人尽数出城,汇合了其他部队后朝着后世深圳的方向而去。 两天后,新安县境内,后世香港荃湾区附近靠海处。 刘锡命等人一路疾行赶到了这里,趁着天亮,他从空间中放出几艘小船,分别派人下海四处查探水文,寻找合适放置战列舰的地方。 刘家战舰吃水在3米到6米,如果不事先查看的话,很容易搁浅在岸边。 新安县现在根本就没有开发,海边也只有一些小渔村而已。 眼见四下无人,刘锡命在探查好的地方将战舰一艘艘地取了出来。 明媚的天空下,空旷的海面上瞬间出现一艘艨艟巨舰,在海面上砸起大片的洁白浪花,也引得伏波师将士高声欢呼。 这可是伏波师的战舰第一次出现在大海之上,和一望无垠的海洋想必,青波湖简直就是个小鱼塘。 “孙武号上的将士,准备登船。” 游德高虽然也心情激动,但是依旧认真履行起自己舰队提督的使命来。 “喏” 420位已然换上刘家定制海军军装的伏波师将士哄然应是,一个个赶忙通过小船朝战舰上划去。 “吴起号官兵,上舰。” …… 一艘艘战舰的名字不断响起,总有数百人跟着应喏。 刘锡命对于战列舰命名的规则主要以中国名将的名字命名,九艘战舰依次是: “孙武号” “吴起号” “韩信号” “李靖号” “岳飞号” “项羽号” “霍去病号” “卫青号” “王翦号” 另外的巡洋舰则是按照府一级的名字命名,包括顺庆号、保宁号、汉中号等12艘战舰。 护卫舰则只能使用县一级的名字命名,同那三艘从郑家顺过来的鸟船一起,被命名为蓬州号、南充号、仪陇号、洋县号、邓州号等。 伏波师的海军装更是与龙骧师不同,采用的是藏青色为主,兼有白色、黄色等作为点缀。 军服整体延续北洋军队的制式,提前采用的中缝正对的样式,不再沿用汉族右衽的习惯,衣服通过两排对称的牛角纽扣连接。 领口处绣有黄色徽标,袖口还绣有三条黄色袖标,一条白色的武装带从左边肩章处延伸向右腰处,满足了陈翊定等老学究们对于右衽的执念。 肩章依旧采用刘锡命之前的样式,依靠鹅黄色四叶草和横杠来表示,配合上藏青色裤子和藏青色带黄色条纹的军帽,一股英武蓬勃之气扑面而来。 唯一遗憾的是军服面料是棉布,很容易产生皱褶。 九艘三级战列舰依次排开,其余三十六艘小型战舰紧随其后,游德高选取孙武 号作为旗舰,刘锡命便也跟着登船。 亲卫营五百人一艘船塞不下,只好分散到其他船上帮忙。 雇佣葡萄牙人曼努埃拉等人的钱没有白花,有他们提点加上刘锡命和游德高等军官自行商量,伏波师战舰作战指挥体系也已完善。 伏波师本身设旅长、思政、军法官等官职,但是在海上作战时,同时还要设置每一个舰队的提督,由其全权负责指挥舰队。 至于每艘战舰上,更是配备好了大副、二副、水手长,航海长,炮兵长等专业职务,配合舰长指挥作战。 所以等到10500人全员等舰以后,整个舰队直接就开动起来。 如此庞大的舰队,虽不说遮天蔽日,但是也是十分雄伟。 不过刚刚登舰的时候也是笑话频出。 伏波师此前的训练都是刘家村青波湖中,为了帮助他们适应海上风浪,刘锡命让工坊做了一种吊桥一样的大网出来,一晃一晃的正好像海浪一样。 饶是如此,伏波师将士第一次登上在海中的战舰时,还是有不少人摔了个东倒西歪,弄得各舰舰长连连破口大骂。 眼见战舰已经快要使出荃湾的范围,刘锡命站在船尾处向一旁的游德高提议道: “最好让各舰试一次空炮,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喏” “喏个屁”,刘锡命笑骂道:“都说了,你是舰队提督,在海上作战你最大。” 游德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点儿紧张。” “哈哈哈,这就紧张了,等你统领几百艘船只的舰队时,看你怎么办。” 伴随着四十八艘战舰上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刘家舰队渐渐进入了状态,在海风的推动下靠近了和威廉等人约好的伶仃洋海域。 “报告提督,首舰旗语,二十里外发现不明舰队。”,孙武号高大的瞭望塔上,一根圆管顺着桅杆将声音放大传了下来。 刘锡命和游德高等人全都拿出望远镜不断观察。 游德高看了看之后,马上朝设在船尾的传声筒大声喊道:“航海长,报告风向和船速。” “东风,船速6节,还在加速当中。” “瞭望手,报告对方数量。” “总共17艘船,挂着红白蓝三色旗帜。” 瞭望手才说完,马上又跟着大喊起来,“对面舰队后方又发现一只舰队,数量,35艘,正在朝对面舰队靠拢。” “这肯定是那帮不列颠人和追击他们的十三行船队”,刘锡命直接脱口而出,英国人在这里用荷兰人旗号似乎也情有可原。 游德高点点头没有说法,转身继续下令,“传令官,通知舰队,抢占上风位置。” 整个舰队马上有开始响起各种呼叫声,呐喊声。 第四百四十五章 香港海战(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好在风帆战舰时代,战舰的速度都比较慢,一二十里的距离,起码要行驶近一个时辰才能碰上,伏波师有充足的时间调整船只。 宽阔的珠江口外洋上,来来往往的商旅船只非常多,但是大多都是一条船或者两三条船的小船队,如刘家这般的大舰队十分打眼。 对面那十七艘船的舰队自然就是英国商人威廉和他的三个合作伙伴。 威廉等人也注意到了自己西方过来的舰队,但是海面上相隔太远无法有效估计战舰的大小。 他的大副亨利,一个满脸络腮胡,一头金发的中年白人忍不住直接朝威廉抱怨起来: “船长,你怎么会信任中国人的话,他们向来喜欢夸大吹牛,我有些担心他们能不能打得过后面的追兵。” “Fuck”,威廉狠狠骂了一句,有些慌乱地看了看身后三十几条船的明国舰队,不断地在胸前比划十字。 “高德在上,希望那位阁下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舰队拥有无比强大的火力,每艘船都有70多门火炮,那样的话,咱们还能逃的了。” 亨利一口浓痰直接吐在海里,“怎么可能,这么强大的舰队不可能出现在这些黄皮猴子的国度里,你说在欧洲我还相信。” 追击威廉等人的正是受十三行委托,要给那些打算绕过十三行进行交易的商贾一个警示的大明广东水师。 但是别看他们整个舰队有多达35条船只,实际上战力如何,只有广东水师指挥使蒋文光心里清楚。 大明本来就不重水师,还是在隆庆开海之后,水师才渐渐有了一些发展。 但是转眼间郑家、荷兰人纷纷而至,福建水师完全被郑家吞并,广东水师更是只剩个架子。 眼下他带着的三十几艘船里,大型福船一艘都没有,只有六艘赶缯船,其他的都是只能近海航行的火龙船、苍山船这些中小型船只。 不过这次受十三行的委托出来追剿这帮红毛商人,他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虽然广东水师看着不行了,但是对付这些大多是商船的商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直到…… 对面又出现了一只四十几艘船的舰队。 “对方全是红毛人的夹板船!” 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让蒋文光大脑瞬间血气上涌。 广东水师可不像刘家,还能有望远镜这种海上利器,瞭望观察只能全凭一对肉眼,等瞭望手看清刘家舰队的具体配置时,双方船队已经只有不到两公里了。 “快,准备调头,草他娘的十三行,老子不干了。” 蒋文光这会儿顾不上什么上官风度了,一把将领口扯开便大声朝船员喊了起来。 整只水师舰队很快也变得慌乱起来,敲锣声不断响起,船上的官兵爆发出了120分的效率,人人争先恐后忙着完成自己手上的活计。 英国人的舰队里,威廉和他的大副亨利等人咽了口口水,看向刘家舰队的目光一片呆滞。 这莫非是哪个欧洲国家的舰队到了这里吗。 “打开炮舱”,刘家舰队上,每艘战舰上的枪炮长都在大声咆哮。 哐哐哐 行进在前方的二十艘战舰组成的战列线上,面向北面的几百个炮舱隔板被依次拉开,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炮口。 “一发装填,距离4里,开始试射。” 刘家战舰上装备的都是兵器局用精钢制成的火炮,不仅重量更轻,射程也非常远。 按照刘锡命的估计,至少能够达到18世纪的水平,这其中主要是炼钢工艺的发展,以及铁范铸炮等多个工艺的配合才能达成。 中原的流贼和入侵的建虏已经提前享受过了这些工业时代利器的洗礼。 如今,刘家这头凶猛巨兽终于要在海洋之上露出獠牙了。 “轰”、“轰”、“轰” 湛蓝的海面上几十艘巨大的战舰点缀其上,在洁白的风帆之下,一团团白烟顺着船舷冒起,给这幅绝美的景色更增添了几分壮丽。 两公里的距离转瞬即至,不过因为海战中可怜的命中率,四五百发炮弹全部落空。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传来。 “吴起号完成跨越射击!” “交换炮位角度” “43度25分” 瞭望手和传令官成了此刻最繁忙的角色,一串串数据不断从吴起号上传达到各个船只上。 因为无法准确估计射击距离,各舰只能按照经验进行射击。 现在吴起号既然完成了跨越射击,就说明他的弹道数据已经超越了最远距离,各舰便可以在他的基础上再进行微调。 如此通过多次射击、反馈、调整、再射击的程序,最终整个舰队的有效射击率都会大幅提升。 这还是刘锡命看了这么多年古今海战大片得来的经验,对于新生的伏波师来说却直接在起点线便超越了别人。 更不用说这年头欧洲都还没有发明战列线战术出来,二十几艘大型战舰抢占T字型进行齐射的场面顿时将整个伶仃洋上来往的商船看呆了。 在伏波师第一轮射击的时候蒋文光就差点儿把心跳出来,虽然没有射中,但是四周不断腾起的水花无一不在告诉他对面的火力有多凶猛。 因此哪怕嗓子已经有些嘶哑,蒋文光依旧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转向,转向,快给老子转向。” 广东水师的船只都是中小型号,转向方便,运动灵活,等到伏波师第七轮射击开始的时候,整个舰队终于完成了转向工作,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大弯开始朝伶仃洋内部逃窜。 一见到对方逃走,伏波师将士更加轻松了,原本还有不少人因为第一次实战难免有些紧张,影响了开炮效率,现在反而还提升了不少。 刘锡命长久以来一直在提流程化、定量化,反应在火炮射击上就是,整个射击流程被大幅简化。 现在整个发射 药包已经完全用玉落纸定量填装,分成了三斤装、四斤装等级别。 刘家村兵器局和龙骧师在试验时发现,采用玉落纸作为包装材料,在火炮射击时能够完全燃烧不留任何灰烬,大大简化了火炮清理工作。 至于引火药也进行了改进,原本还必须在火炮火帽处装入散装火药,现在则是用细木筒装好火药直接塞进去点燃即可。 因为这些措施,眼下伏波师的射速已经达到了同时代最领先的水平,每分钟一发的地步。 所以哪怕是广东水师已经开始转向逃跑,不慌不忙射击的伏波师依旧开始取得战绩。 只听得轰隆声不断响起,落在尾部的广东水师十几艘战舰上木屑四溅,至少有四十几枚实心炮弹击中了他们的船只。 “万岁”,整个舰队爆发出一阵欢呼,手下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蒋文光此时已经是欲哭无泪,但是同时又庆幸无比。 他所在这艘赶缯船在船队中央,有后方的这些小船阻挡,至少他的座舰无恙。 然而那些被炮火击中的船只就惨了。 伏波师舰队上的火炮全是重型火炮,一炮下来直接就能将整个木船打穿。 紧跟着的一帮小船上鬼哭狼嚎,还有两艘小型鹰翼船竟然直接被打穿了吃水线,一船几十号人哭爹喊娘的赶忙跳海逃生。 随着蒋文光麾下的几艘赶缯船也全部完成了转向,真个广东水师舰队总算顺利逃脱生天。 眼见因为距离变得更难射中,游德高这才下令停火。 随着整个舰队上的炮门纷纷收起,这场接战不到两刻钟的海战正式落下了帷幕。 伏波师首次亮相总算没有闹出什么洋相出来。 “万岁” 游德高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没有跟着满船士兵欢呼,但是略带潮红的脸庞深深地出卖了他的想法。 刘锡命却没有这么多顾忌,他直接冲下船尾跟满足将士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 不一会儿更是被醒悟过来的士兵们抬起来朝天空抛动,欢声笑语响彻战舰。 第四百四十六章 南下崖州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该想办法规范军歌了”,一场欢庆下来,别人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刘锡命却有些感叹地对游德高说出了这话。 见游德高一脸不解,刘锡命笑道:“总不能以后再碰到这些场面,大家只知道吼吼吼,或者喊个万岁吧,要是有军歌的话,大家拉开嗓门就唱,既有气势,又有意义,多好。” “你回头记得提醒我”,刘锡命转头叮嘱了李彪一声。 整顿过来的舰队再次朝已经窜到前方的英国商船驶去。 而此时的英国商船上,威廉等英国商人已经震惊的合不拢嘴了。 高德啊,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大战了,看来远东的大海上又要迎来一位新的霸主了。 威廉看了看自己的大副,两人眼中一片心照不宣。 “嘿嘿,看来跑完这一趟欧洲,我们应该再回到明国一趟。” 大副亨利也是一脸奸诈地点头大笑,“远东马上就要发生新的战争了,风险也会带来机会和财富,船长,你的想法很明智。” “走,我们到他们的船上去。” 游德高本来是打算驾船与这帮英国商人一起汇合,哪晓得四条小船从舰队中依次驶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们想求见伯爵阁下。” 在三级战列舰面前,威廉等人的小船如同三岁孩童。 使劲抬头朝上仰望,威廉比出了一个脱帽礼,面色恭谨的仿佛要面见国王一样。 眼见刘锡命同意,一帮水手这才将几个商人拉了上来。 “阁下,恭贺您,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 威廉手上插着白色羽毛的帽子被他再次舞动着行了个单膝跪礼,跟着他的丹尼尔等人也全都跟着行礼。 刘锡命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这几位是?” “请容我为您介绍……”,威廉赶忙一脸恭谨地将自己的三个合作伙伴介绍了一遍。 “请容许我们四个人承揽您所有的茶叶和绸缎,价格可以按照您提出的来办。” “这没问题,那你们想怎么交易?” 刘锡命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孤身前来。 威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再次行了个礼道:“一条船装钱,一条船装货,这样谁也不用担心。” “哈哈哈,原来是担心我袭击你们啊”,刘锡命仰天大笑。 “你放心,我也是生意人,况且在这里碰到不列颠人非常难得,听说你们和尼德兰人因为商业竞争闹得很不愉快,不知道你们愿不愿长期和我交易?” “阁下”,威廉将帽子捂在胸前,十分谨慎地问道:“您是打算和尼德兰人开战吗?” “NO,NO,NO”,刘锡命伸出右手摇了摇食指,“我是个生意人,尼德兰人现在还没有干扰我的生意,我没必要和他们开战,我不过是想要多找几个合作伙伴而已。” “不列颠的殖民地远在印度,在远东没有你们的利益,所以自然不会和我发生冲突,是最理想的生意伙伴,你和你的同伴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刘锡命这话说的坦诚布公,但是威廉和丹尼尔等人抬头望了望身边巨大的战列舰,心中想的却是信你个鬼。 不过刘锡命的说法也很有诱惑力,四个英国商人叽里咕噜的商量了几句,威廉一脸兴奋地冲刘锡命行礼: “阁下,成为您的合作伙伴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尼德兰人把持了马六甲,我们无法频繁来到远东。” 刘锡命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 “这你不用担心,相信在你们从欧洲返回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和尼德兰人达成一份协议,可以让我的生意伙伴顺利到达大明。” 四个英国商人面面相觑,果然还是要诉诸战争。 想到尼德兰人凭白多出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几人心中一阵偷笑。 这帮人英国人并非沈怀说的那种笨蛋,见识到了刘家强大的舰队以后,他们也多有提防。 为了保障交易,17艘英国商船离得远远的,一次只派过来两三艘商船转运货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么一来,事情顿时麻烦了许多,一直到晚上,双方才完成了全部交易。 这四个英国商人在印度大赚了一笔,交易金额里面竟然有价值三十万两的货物都是用金币直接交易,刘锡命也如约给了他们五千两的优惠。 这么算下来,刘锡命又有了89万5千两银子入账,看着空间中多出来的这一堆小可爱,刘锡命心情一阵舒畅。 “先生们,希望你们能在欧洲赚到大钱,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扩大交易。” “希望如您所愿,尊敬的阁下。” 因为已经出了伶仃洋,威廉等人也不怕暗礁,交易完后麻溜地便升帆启航,这也是海运的好处之一,有星星引导可以连夜赶路。 “启航,咱们朝西南边走,直接去海南岛。” 亮起点点灯火的伏波师舰队在六分仪和指南针的引导下,顶着漫天的星光和咸腥的海风在波涛的起伏中一路向西。 广州城里,原本平静的十三行此时已经吵闹无比,一众商号的管事看见眼前满脸怒火的指挥使蒋文光就是一阵烦躁。 广东水师竟然败了,三十几条船竟然打不过一帮商人,还他娘的敢过来讨要赔偿,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连吴国栋看向蒋文光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夷。 “老子再说一遍”,蒋文光将自己手边的茶几敲得邦邦响,“那帮红毛有几十艘夹板船,比老子见过的福船还要大,火炮更是不计其数,这仗让老子怎么打。” “我不管,这事你们十三行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吴国栋一阵头痛,这时他府里的管事一路小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道:“老爷,已经查清了,许多在洋的船都看到了,蒋指挥说的是真的。” “真有这么多夹板船?” 吴国栋悚然而惊。 蒋文光有些不满地敲了敲桌子,“你们这帮瘪三还当老子骗你们不成,我可说了……” “行了,行了”,吴国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贵部的损失我们十三行会赔偿的。” 他突地站了起来,“现在关键是告诉郑家,让他们想点儿办法,不然这帮海商咱们就要控制不住了。” “对,找郑家。” “只要他们还想收买路钱,那就得管。” 郑家派驻在广州的头领是郑芝龙的三弟郑芝豹,听到十三行众管事前来传达的这个消息,他也不敢怠慢。 南海地界上最大的势力就是他郑家,其他如刘香、李魁奇这些昔日的兄弟兼对头已经烟消云散,虽然海面上还有不少零散海盗,但是没有哪一家拿得出来这么大的手笔。 天可怜见,10年前红毛番和郑家在料罗湾大战时总共也才10来艘夹板船,怎么今日又出来这么多。 不过让郑家和十三行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这几十艘夹板船的舰队就如同鬼魅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广州诸人巡视了个把月后总算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广州城里的游商们却是心有不甘,没了人出头,这钱还是得交下去,真是造孽。 被众人记挂的刘家舰队在伶仃洋海战后的第三天便到达了海南。 因为对洋面还不熟悉,一帮人直接跑到了海南岛的琼州府附近。 在靠岸找到岸边一帮目瞪口呆的渔民打探了消息之后,刘锡命再次带着伏波师等人沿岛南下,一路直奔崖州。 明朝的海南岛绝对算的上是穷乡僻壤,偌大一个岛上,加上山里的黎族,还不到一百万人口,商业经济更是无从谈起。 刘锡命点名要去的崖州就是后世的三亚,一路上除了海边零星的穷苦渔村,连个商船都很难见到。 第四百四十七章 崖州基地(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之所以专门挑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原因在于一来这里有老熟人,此前被贬的漕运总督杨一鹏,他记得就是贬到崖州来做知州。 有熟人好办事,相信从他这里买点儿土地不是难事。 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南海一带适合做军港的地方他所知甚少。 而诸如香港等知名深水港又在大陆沿线,郑家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击到他,对于现阶段还有待整合力量的伏波师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幸好在他那个年代兔子海军已经开始慢慢崛起,煎饼大葱号的入列让他注意到了原来三亚附近就有一个军港,为此他还专门去地图搜寻了一遍。 一月初五,刘锡命一行终于找到了那个让他颇为熟悉的海角——锦母角海湾。 “二哥,这里真的有深水港,水深至少3丈。” 跟着士兵一起乘小船出去丈量水深的游德高回到船上一脸兴奋。 “锦母角往西那边还有一处海湾,既可以作为军港建设,又可以防风阻浪,二哥你怎么知道这种好地方的?” 刘锡命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多做回答,反而安排道: “既然如此,那你先带着大部队就地扎营,寻找适合建港和造城的具体位置,我带着蓬州号这三艘鸟船去崖州买地。” “只带这几艘小船是不是有点儿危险?”,游德高脸上有些担忧。 刘锡命顿时失笑,“你当战列舰是谁都有的吗,蓬州号这些即便是在郑家也算得上是大船了,咱们又不是要去打仗,没必要引人注意。” “喏,二哥想的周全。” 舰队中很快分出三只个头小了几号的船只出来,载着刘锡命和部分亲卫营朝崖州州城方向而去。 蓬州号、南充号这三艘船是中国样式的鸟船,排水量在300吨左右,和排水量1800吨的孙武号相比自然是小的不能再小了。 但是正如刘锡命所说,这种个头的战船在眼下的南中国海也找不出几家拥有,因此当三艘战船出现在崖州州城的小码头外时,照样引得一帮乡民四下逃窜、狼奔豸突。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崖州城破败的州衙里,穿着黑红色公服的衙门班头高七手忙脚乱地跑了进来。 知道知州老爷不会在正堂,他径直穿过几个回廊冲入了后院之中。 绿意盎然的小院子里,被贬官到此的原漕运总督杨一鹏一脸蜡黄地躺在一张躺椅上,脸上竟然有一股灰败之色。 一个俏丽的小丫鬟正轻轻替他扇着扇子,两个小厮在一旁束手而立,这几人全是他从江南老家带过 来的,不然在这流放之地还真找不出几个会伺候人的。 听见高七的大呼小叫,杨一鹏艰难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大呼小叫做甚,嚎丧吗?” 高七眉毛都快搭到嘴唇了,一脸的苦相。 “大人,祸事了,祸事了,城外码头来了一伙强人,开的全是几千料的大船,咱们这是要倒大霉了啊。” 高七夹杂着本地口音的官话让杨一鹏听得十分别扭,在他重复了两遍之后才算听明白。 这一下不得了,杨一鹏顿时如同被火烧屁股一般直接从躺椅上蹦了起来,旋即一阵天旋地转从脑海里袭来。 “无妨,许是躺久了”,杨一鹏手上用劲儿,抓着自家小厮的手臂努力站定。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召集所有衙役,发动百姓们守城啊。” 见高七一脸毫无办法的样子,杨一鹏火从心起。 不过他也到崖州有数月了,知道这帮人的德行,骂完之后披上衣服就朝州衙外走去。 高七恍然大悟,赶紧又是一路大呼小叫的前去喊人,好歹等到杨一鹏走到城门处时,还聚起了十几个衙役。 崖州城州城矮小,一丈多的城墙让刘锡命觉得有些儿戏,看这估摸,能有三四千人住在州城里便顶天了,跟内陆完全没法相比。 等到蓬州号等三艘大船靠拢码头停稳,这里赫然一片狼藉,除了零零散散的停着十几艘渔船之外,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不远处的州城大门更是紧紧关闭。 无奈之下,他只得派亲卫前去叫门。 城头上一片寂静,连个人头都没冒出来,被派出来的这个亲卫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渗人,但是依旧硬着头皮走到城外一箭之地。 “城里有人没有,大明新安伯前来拜访杨知州,赶快开门。” 城头上依旧没人冒头,不过这亲卫却听得墙头耳墙后面叮铃咣当一片作响。 杨一鹏带着十几个衙役走到城门处,见城门已经紧闭,便有些气喘地登上城楼。 本来见到一帮子守门的衙役和一大群百姓如同缩头乌龟一般龟缩在城墙后方,他还觉得好气又好笑,谁知这时听到城下的呼喊声他顿时又打了个激灵。 新安伯? 杨一鹏一个健步冲到城墙边上,延伸至码头的杂乱草地上,数百名身着青黑色劲装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男子远远站着。 “可是刘无疆刘伯爷?”,杨一鹏一脸兴奋地大声呼喊,跟着被风呛到干咳了两声。 这时刘锡命也注意到城头上身着青色官服的老者,他赶忙朝前快走几步大笑 道:“正是刘某,杨公别来无恙否?” “哈哈哈,不想在此海角天涯,还能见到故人一面,实在可喜可贺。” “快开城门”,杨一鹏转过头厉声朝高齐等衙役说道。 “来者是我大明新安伯刘伯爷,万万不可怠慢。” 高齐等人都知道杨一鹏的来历,当然不会怀疑他所说的,几个见机的快的,麻溜地便留下墙头前去开门。 “伯爷”,一脸激动的杨一鹏见到刘锡命却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嘴唇不乱抖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杨公,数月不见,你清减了。” 刘锡命此刻已经习惯了古人的多愁善感,任谁在旅个游要在路上走个把月,写封信同样要个把月的情况下都会对熟人有一份别样的感情的。 “呜呜,自老夫被贬至此,新安伯还是前来的唯一一位故人,让老夫如何能够不伤感啊,呜呜呜。” 杨一鹏说着说着眼泪都忍不住掉下来了,稍后更是直接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刘锡命只好示意亲卫们围拢过来挡住,免得在他属下面前堕了威风。 高七这会儿倒是机灵了一些,赶忙在前面带路示意亲卫们到衙门里歇息。 崖州城确实又破又小,城里百姓竟然少有身着绫罗绸缎之人,沿街的房屋店铺显然也是年久失修,黑黢黢的木板衬托得城里一股古老的气息。 等到了州衙里杨一鹏才缓过劲儿来,安排丫鬟上了茶水,他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让新安伯见笑了,实在是孤独自处,无人可以交谈,老朽心中郁闷,这才情不自禁。” “诶,我等文人雅士,迎风而颂,和鼓而歌也是常态,听说江南士人皆以狂涓为雅,杨公至诚之性又有何不可。” “哈哈哈,许久不与我辈中人说话,整日里尽是些鸡同鸭讲,如今同新安伯只交谈几句便让老朽顿觉开怀啊,今日一定要留下浮一大白。”,杨一鹏捋须而笑。 刘锡命正求之不得呢,他转眼看了看李彪示意他将礼物送上。 “远道而来,不曾备得重礼,听闻杨公嗜茶,特备我家极品神仙露一盒聊表心意,还请杨公勿要推辞。” 李彪拿过来的这个盒子端的是精美,杨一鹏被贬以后看得通透了许多,此刻也不讲这么多俗礼,道了声谢便收下礼物。 虽然只到了崖州几个月,但是这里全无中原消息,现在突然有中原士人来访,杨一鹏迫不及待地便要从刘锡命这里打探消息。 刘锡命自然知无不言,两人一通把酒言欢,还颇有一种跨年交的感觉。 第四百四十八章 崖州基地(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闻刘锡命高中今科状元,杨一鹏更是目瞪口呆,再听到杨嗣昌、温体仁等朝堂动向,这位昔日的漕运总督心中顿时心潮澎湃。 “可惜老夫被贬至此,否则定要在朝堂上大显身手才是。” 杨一鹏说起往事,满眼都是郁闷至极之色。 刘锡命只好连忙安慰道:“杨公不必多虑,如今杨尚书虽未能入阁,但是朝中声势却是一日胜过一日,此次回朝,刘某会想办法尽快让杨公还朝。” “当真?”,杨一鹏老眼一睁,满目都是希冀之色,“哈哈哈,如此便要多谢无疆,老夫若是还朝,你便是老夫的大恩人呐。” 有了刘锡命的承诺,杨一鹏顿时觉得精神百倍,这才终于想起询问刘锡命此番前来的目的。 “崖州偏居一隅,不知无疆小友到此地为何,可别说你是专程来看老夫的。” “不敢瞒杨公,此次一为游学,刘某早对碧波蓝海神往之至,趁着这次向陛下请假,因此便想到琼州走走。” “二来嘛,刘某家中所产颇丰,川中售卖已达极致,因此变想到南海前来碰碰运气,此次顺道拜访杨公还是有事相求呢。” 杨一鹏喝的耳酣脸热,听到这话顿时一拍桌子,“可是为了在崖州卖货一事,小事而,只是崖州民穷,恐赚不了什么大钱。” 刘锡命失笑接话,“杨公误会了,我不是想卖货,是想买地,崖州此去东南八十里有一处海湾,适合修建港口,我想将附近土地尽数买下。” “买地?”,杨一鹏甩了甩脑袋,用看稀奇的眼光看向刘锡命。 “那里渺无人烟,你买来又有何用,若是为了卖货,自然应当找那些人烟稠密之地啊。” “不瞒杨公,如今南海郑家独大,更兼海盗猖獗,商贾之利泰半要付与他等宵小,刘某好歹是朝廷大臣,如何能受这等闲气,因此便想寻一地方自建海港以图其他。” “呃”,杨一鹏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买地自是不难,那边本就是荒地,全卖你又如何,只是这建港一事你可得仔细一些,大丈夫在世能伸能屈,做人万不可过于刚烈啊,咳咳咳。” 刘锡命心头一笑,我的谋划可不止这些。 见杨一鹏咳的厉害,他赶紧帮其抚背按摩,“杨公脸色蜡黄,可是有重疾在身?” “水土不服尔,不是什么大事”,杨一鹏大咳一阵才缓过来,仍旧强撑道。 刘锡命想了想,杨一鹏虽然只与自己有数面之缘,但是却已经帮了自己不少,想到这儿,他假装从怀里掏出一瓶灵水递了上去。 “晚辈有一味药,可补中气,顺气血,或许对杨公有用,不防回头一试。” “好好,新安伯心意老朽收下了,算了,今日不说其他,咱们再喝。” 有了杨一鹏的支持,刘家在崖州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顺利无比。 伏波师基地附近近十万亩荒地被刘锡命象征性地用三千两银子全都买了下来,可惜的是崖州人口本就稀少,不然他还打算招募一些人前往基地做工。 三天之后,刘锡命一行再次返回到了锦母角这边。 这几天时间里,伏波师一万将士齐齐上阵,已经率先平整出了一块一百亩大的土地,并且搭建完成了简易营寨和简易码头。 不过刘锡命一回来就马上叫停了这里的工作,命令伏波师将士好好休整两天,他还有大事要办。 一月初十,休整一新的刘家众人再次驾驶舰队,浩浩荡荡地直奔西方而去。 刘锡命的目标赫然是安南国。 眼下前往日本和朝鲜的海路被郑家控制,南洋方向也属于他家的势力延伸范围,只有东南半岛勉强算是一块净土。 安南一地还未统一,后黎朝虽然把控了绝大部分土地,但是北方依旧存在着以高平为中心的莫朝。 而且后黎朝内部也不安稳,郑氏把持中央,以升龙为首都,阮氏控制广南,以顺化为中心,北方还有长期占据宣光地区的武氏,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局面,才让刘锡命觉得有机可趁。 胡建郑家老子搞不动,难道还搞不动你个安南郑家吗。 安南距海南只有三四百公里,但是刘家舰队依然花了三天时间才抵达红河口,毕竟对这里的水文条件不熟悉,一路上游德高都很谨慎。 只是当到了红河三角洲的入海口附近时,刘锡命一行却有些傻眼了。 这他娘的安南根本就没有什么港口城市! 沿海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的渔村,可是渔村跟刘家能有什么关系,去买鱼吗。 这在个年代,红河三角洲确实是越南最富庶的地区。 但是…… 基本上所有人烟稠密的大城市全都聚集在三角洲内部,越南沿海的几个后世知名的港口城市像什么海防之类的现在根本就没有开发出来。 现在安南的所谓的港口城市如升龙、庯宪这些,全都是分布在红河两岸,距离海岸线还八竿子打不着呢。 茫茫的大海上,10000多人看着从陆地奔涌进入大海的红河河口有些茫然。 孙武号这些战舰吃水至少有5、6米深,刘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驶入红河,一路沿河北上。 要是红河水深不够搁浅了的话,自己等人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了。 但是如果只派顺庆府等鸟船和巡洋舰进河,他又怕不熟悉地理吃了大亏。 红河口往来的商船倒是有不少,一见到刘家舰队庞大的船只,一个个全都吓得面如土色,远远地就躲开了。 “二哥,这咋办?” 游德高一脸懵逼地看向刘锡命。 “Fuck”,才刚刚转到国际范儿的刘锡命用英语怒吼一声。 能怎么办,难道要把红河口拦截住逼迫安南郑家买咱们的货物吗,可是人家安南本来就不靠海运为生啊。 刘锡命顿时有些绝望。 自己对于这次出海果然还是没有想好,只是觉得人家穿越者前辈都可以大杀四方,从海外贸易里获利千万,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造孽啊! 庞大的舰队就这么无所适从地在北部湾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实在想不出办法,刘锡命只能先想出了一个主意。 “转道向南,咱们去顺化,去找南方的阮家。” 和越南北方远离海岸线建都的做法不同,刘锡命记得现在阮家的都城顺化离海岸线不远,那里自己的战舰才有用武之地。 浩浩荡荡的舰队再次在大海上画出一条白色的轨迹,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只两天的功夫,刘家的舰队就出现在了阮家建设在横山沿线的前部要塞。 不同于郑家对刘家舰队的毫无所知,阮家建设在广治前线的日丽要塞是直抵海岸线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这只不明舰队。 日丽要塞中的指挥官本来听到手下人来报时,还打算派出战舰前去拦截,谁知道一到海边一看,吓得这帮人全都龟缩城中,不敢再提出站之事。 虽然已经朝顺化派出了人马报信,但是阮家日丽要塞中的人全都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悲凉。 舰队从北方沿海而来,肯定是郑家为了进攻阮家从红毛番那里请来的援兵。 有这种神一般的战舰存在,阮家看来这次是保不住了。 战舰虽然已经够快了,但是还是比不上快马的速度。 就在阮家日丽要塞指挥官派往顺化的快马飞奔进入顺化王城的同时,他已经在思考要不要等到郑家兵马到达时直接投降了。 此时的顺化也已经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富丽的内城里,充充被召集起来的官吏和军将们全都面色惶然。 此时的阮朝是阮福澜当政,今年才35岁的阮福澜不似一般越南人长得那般尖嘴猴腮,黑小瘦弱,反而跟中国人有些相似。 他身上穿的更是于大明贵族所穿无异,除了衣衫稍微短一些,帽子显得夸张一些的安南本土特色之外。 “主上,日丽传来的消息,郑家联合红毛夷派出了四十几艘战舰南下,据守军来报,其舰高耸入云,其炮多如过江之鲫啊。” 阮福澜此时已经有些面色惨白,听到这话更是险些直接晕倒在地。 “众卿可有高论?对了,叔父,弗朗机人的舰队在哪里,赶快请他们过来助战。” 阮福澜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朝自己的顾命大臣叔父阮福溪大声吼道。 阮福溪才刚刚帮助阮福澜平定阮福渶的叛乱,这会儿正是得宠之时,好歹是从阮潢朝走过来的宗亲,他好歹还有些镇定。 “主上,此刻万万慌乱不得,当务之急,应当赶快召集顺化周边守卫,同时传报沿岸城镇警戒,再派出探马沿海查探,一旦有消息立马来报,弗朗机人那里臣自会去请来助战。” 见阮福溪镇定分派任务,阮福澜也渐渐安定下来,“对对对,就如叔父所说,赶快备战。” “我阮家雄踞广南多年,郑家数次进攻也未能攻入广南,此次也必定是无功攻而返。” “主上英明”,一众阮家大臣也跟着稳定下心神。 第四百四十九章 攻略安南(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等人到达顺化外海的时候已经是一月十三日了。 不同于以红河三角洲为根据地的郑家,阮家海岸线狭长,更加依赖海路贸易,这里的往来商船明显较北方要多得多。 只是还是如同北方一样,凡是见到刘家舰队的商船渔船,无一不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掉头就跑,让刘锡命想抓个舌头的想法都无法达成。 顺化虽然离海岸线不远,但是依然不在海边,看着从陆地延伸出来的香江,刘锡命又有些郁闷了。 伏波师舰队中,南充号等三艘吃水浅的鸟船再次被派往江口测量水深。 忙活了大半天下来,测量的结果却让刘锡命再次破口大骂。 巡洋舰和护卫舰勉强可以进去,但是战列舰还是进不去。 好在三艘鸟船也不是完全没有成绩,在香江北岸的沿海边上,总算是有一处水深适合停船的地方,伏波师至少可以在这里登陆。 夜间,舰队就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顺化外海上,上面的灯火如同白昼。 旗舰孙武号内部,刘锡命此时正和一众军官商议如何行动。 南充号等三艘鸟船虽然每船只有火炮二十四门,但是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强大的炮舰了。 仗着自己火力强大,这三艘船还顺着香江朝顺化探查了一断时间,只是因为刘锡命还没有定下策略,没有直接和阮家开战而已。 不过这么一来,刘锡命至少不是对顺化一无所知了。 “如果从海岸登陆,咱们还要行军二十里才能到达顺化城外,有护卫舰配合,似乎也可以一战。”,伏波师军法官刘德辉提出自己的意见道。 游德高狠狠抽了一口香烟,吐出一串串烟雾。 “关键是咱们要派多少人出战,派少了恐怕要被阮家包了饺子,派多了战列舰可就起不到火力掩护的作用了,因为没人操作火炮。” “我看至少得四千人吧,好歹是一个大势力呢。” “以咱们的火力,我觉得3000人应该就够了。” 船长室里,游德高、赵敬勇等一帮军官争论不休。 刘锡命仔细拿着南充号绘制的简易地图翻来覆去的思考,终于大喊一声,“行了,都别吵了。” 烟雾缭绕的船长室里,众多桀骜的军官一下子安静得如同猫儿一样。 刘锡命抬起头来,用手里的指挥棒不停的戳着地图上的顺化城。 “咱们首先要搞清楚一点,这次咱们到顺化来是做什么的。” 刘锡命看了看聚精会神的军官们,“咱们首要的目的是卖货,不是征服,因此作战也只是以威慑为主,其目的是让阮家同意咱们的独家经营权。” “有这么一个地方势力作为市场,我相信咱们的棉布就不愁销路了,如果阮家确实不识好歹,咱们才要好好的打上一场。” “以这个思路为指导,咱们这次派出的人马不能太少了,毕竟人生地不熟,一次就要打出咱们的威风来。” “我命令!” 游德高等人啪地一声收脚立正。 “从全体舰队中抽调4000名官兵作为陆战队,加上亲卫营500人,总计4500人参加本次作战。” “南充号、蓬州号、仪陇号等鸟船和护卫舰沿江助战,舰队主力就在外海集结等候指令。”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语气充满了凝重。 “如果我们输了,舰队要负责提供火力掩护,因此不可掉以轻心。” “喏” 伏波师10000人,对于48艘战舰来说本来就已经是超额配备。 但是为了保障战舰的运行,每艘船至少还要配备足够的水手和火炮手,如今刘锡命抽调走了大半人员,舰队顿时陷入空虚状态。 早在南充号等船只顺江而上时,阮家便已经得到了刘家舰队的具体信息。 等到发现真如日丽要塞所说,刘家大船高耸入云以后,一帮子阮氏老臣全都面如土色。 莫非阮家真要灭国了不成。 至于顺化城中的葡萄牙人,虽然已经和阮家合作了多年,但是葡萄牙人此刻在顺化城也不过几十人,只有一艘护卫舰而已,也就比南充号的火力好一点。 听说刘家舰队的规模以后,这帮子葡萄牙人直接拒绝了阮福溪的求援请求,其长官保罗·达席尔瓦甚至提议阮家投降。 “阁下,如此强大的火力,肯定是尼德兰人倾巢而出了,虽然我们不知道郑家是如何让他们把巴达维亚的舰队派了过来,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在我们欧洲的强大火力下,你们毫无胜算。” 听到保罗理直气壮劝降的话,阮福溪差点儿没忍住想把他掐死。 平日里说的天花乱坠,什么弗朗机国力强盛,火器先进,怎么今天就怂了。 要不是考虑到以后,阮福溪可能直接就翻脸了,这会儿他只好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保罗先生,那我们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防御了,阮家不会轻易被击败,你等着吧。” 穿着传统西式绅士打扮的保罗耸了耸肩,这帮东南亚猴子,既然不相信我,那就自己去撞个头破血流吧。 现在是崇祯十一年,阮家正式建立基业也不过几十年时间,加上广南现在地广人稀,举国也不过三、四万兵马而已。 反观此时占据北方的郑家,却能发动十万兵力南侵,可见实力悬殊。 加上还要在日丽一线布防,这么几天的功夫下来,顺化城里不过聚集起6000来兵马,城里一片人心惶惶。 二月初九,精神抖擞的伏波师将士在海岸边依次登陆,有刘锡命在,后勤方面不用过于担心,所以4500人的登陆不过耗时了一个上午。 草草用过午饭之后,雄赳赳的刘家大军沿着河岸一边开路,一边朝顺化挺进。 南充号等二十余艘护卫舰一直沿河护卫。 得知海上而来的敌人只派出了陆军,没有让那如同巨兽一般的战舰进攻,顺化的阮家君臣全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传来的消息还是让阮福澜菊花一紧,四、五千人的部队,而且看样子还都是装备的火器这些武器。 阮福澜再次被吓得面色惨白,这下子不用多说,顺化的守军也只能据城而守了。 左翼有蓬州号等舰护卫,右翼有少量骑兵侦察,刘锡命直接让伏波师轻装上阵,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抵达了顺化城外。 顺化城外空无一人,刘锡命和一帮军官直接笑了,只是守城而不野战,那阮家更不是对手,不过这么一来刘家说不定可以零伤亡结束战斗。 眼前的顺化城不过周长几里的小城,人口数万而已,只不过因为有葡萄牙人相助,城头上还是布置了几门火炮,对伏波师颇有些震慑作用。 刘锡命带着部队在城外五里处停下了步伐,开始在这里就近设立炮兵阵地。 顺化城头上,被派遣过来督战指挥的阮福溪看着刘家阵容豪华、但是却又没有旗帜的军队在城外直接停了下来,有些茫然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然而一刻钟后,呼啸而至的炮弹声一下子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猜想,城墙上阮家守军无不抱头鼠窜。 这炮竟然比弗朗机人的打的还要远!阮福溪心中震撼。 四轮射击后,面向刘锡命等人方向的城墙总算被火炮正面击中,七八个躲避不及时的阮家士兵直接被打成了肉泥。 刘锡命却淡定地拿着望远镜观察,同时让炮兵部队继续轰击。 一直到下午申时,轮流开炮的炮兵们总算将顺化城直接打出了一个缺口出来。 伏波师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早早躲下城墙的阮福溪本以为城外敌军马上就要攻城,正指挥着士兵们再次登城。 哪晓得城外却突然寂静下来,一个打着白旗的骑士打马而出,直奔城下而来。 “是汉人,是汉人,不是郑家!” 远远听到城下骑士喊出的话语,耳朵灵敏的士兵马上大声喊了起来,才反应过来的阮家士兵顾不上刚刚被人家按在地上搓了一通,马上跟着欢呼起来。 第四百五十章 攻略安南(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蠢货,汉人也可能是郑家请来的,赶快警备。” 阮福溪老脸气得发抖,当即对着欢呼的士兵就大骂起来。 不过这时城下骑士的声音传了过来,让精通汉语的阮福溪听得一愣,脸上随即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稍后更是变得哭笑不得。 “顺化的人听着,我家本为商贸而来,开炮攻城只为给你等一点警告,天兵在此,速派你国朝廷大员到阵前谈判。” 阮福溪这会儿已经走了墙头,听见这话马上探头出去用汉语大声喊道: “不知城外可是大明王师?我阮家一直奉大明为宗主,不敢有半点冒犯,还请将军详告,下官好向我家主上禀告。” 城外这骑士不过是亲卫营中一个队长而已,但是他此时却挺胸抬头,仿佛哪一国的将军一般,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是哪家你不用管,你只需报于你家主上,有天朝上宾至此,让他快派人前来商谈。” 阮福溪心头一喜,这对面的明军既然愿意商谈,想来真的不是郑家盟军,他赶忙回了一句,急急忙忙地冲下城头就朝内城而去。 内城里,刚刚得知了来军真相的阮福澜众君臣也是目瞪口呆,怎么又冒出明军来了。 “恭喜主上,贺喜主上,祖宗保佑,王师威武,显然是不愿与我国交战,这才只是开炮警告,请主上速派要员前往商谈,说不得还能与王师攀上些关系呢。” 阮福澜的军师陶维慈率先反应过来,带着众人山呼拜倒。 阮福溪也明白过劲来,同样一脸喜色向阮福澜劝道: “恭喜主上,王师即来,咱们理当盛情款待,虽然不知道领兵大将是谁,但若是能请他向大明天子上奏,替我家请求册封,那咱们可就有了大义了。” “哈哈哈,孤也正有此意,只是叔父,你确定城外应当是王师?” 阮福溪肯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来人字正腔圆,更兼身形高大,必是明人无疑。” “好,孤与众卿同去,若真是天朝上兵,孤亲自迎接又如何?” 顺化城外,等了半个时辰的刘锡命有些百无聊奈,直接在马背上打起盹儿来。 这时顺化城大门却吱呀一下缓缓打开了,一支穿红带绿如同大明官员打扮的越人队伍鱼贯而出,朝着刘家大营而来。 阮家先行出来查探的正是率先倡议的阮家军事陶维慈,随着越来越靠近刘家大营,陶维慈心中的震撼和惊讶便越来越旺盛。 军容整齐,士气如虹。 陶维慈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只见伏波师排成几个巨大的方阵,众将士身着海军大红色军服持枪而立,一个个身形笔直地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没错了,红色军服,那可不就是大明王师的服装吗,就是样式有些奇怪而已,陶维慈心中嘀咕。 等到广南使团靠近大营时,正对面的方阵里突然响起一阵口令。 陶维慈隐约听到“向左转”、“向右转”这样的号子声,便见到眼前方阵的士兵瞬间分成两个部分,为使团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众广南使臣无不啧啧称奇,陶维慈心中的一个想法也越来越成型。 “广南国主麾下太师陶维慈拜见上国天使。” 二十多人的使团一进入伏波师方阵,刚刚见到刘锡命虎踞龙盘地端坐在马背上,当先的陶维慈竟然直接翻身跪拜,另外二十多个大小官吏护卫也全都跟着下拜。 大明的新安伯看看到这一幕有些眼睛发愣,不知所措。 “咳咳”,刘锡命掩饰了一下自己内心想要装逼的情绪,一脸淡然地挥了挥手。 “使者免礼。” “谢天使。” 陶维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可怕的天朝上使,虽然阮福溪说对方不肯承认是明国王师,但是陶维慈方才进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这不是王师还能是谁。 端正了态度的陶维慈马上就自然地媚笑起来,朝着刘锡命躬身拱手。 “未知天使驾到,小国有失远迎,竟然劳得王师征伐,小国真是该死,还请天使恕罪。” 陶维慈勉强算得上是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让刘锡命再次愣了愣。 什么意思,合着老子打了你们是你们的错? 刘锡命差点儿没绷住笑容,陶维慈却再次恭敬笑道: “为表小国诚意,我广南国主阮氏已然在城门处备好了美酒,还请天使赏脸一叙。” wtf? 连阮福澜都亲自来了? 刘锡命垫在马背上朝城门处看了看,果然见到一帮身着大红绣金衣衫的人在那里晃动。 乖乖,你们还真是,乖啊。 刘锡命这会儿也不好坐在马背上颐气指使了,他毕竟不是当惯了大明官员的人,人家低声下气他便狠不下心来。 他马上翻身下马,笑着看向陶维慈等人。 “使者可知我并非大明官军?我等此来也不为其他,只为商贸而已,如此,你家国主还要迎候吗?哈哈哈” 陶维慈脱口而出,“那不知将军是哪家人马?” 刘锡命束手而立,面上不乏得意之色。 “严格说起来你要说我等是大明官军也并无不可,当今天子我也曾当面问对,只不过此次并非为天子所派,只为我一家之事尔,是以名号不便多言,免得将来传了出去惹下麻烦,这你可懂?” “懂懂懂”,陶维慈马上将头点的如同捣蒜一样,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笑容。 这不就是自己广南一样,割据一方嘛,只是大明何曾有了这样的势力,这事倒是得回去查访一下。 “那不知如何称呼将军及将军所部?” “就叫我刘将军就行,这些乃是我家部曲伏波师。” 陶维慈心中心念闪过,面上却不见有不恭之色,反而又是微微一躬。 “刘将军,既然如此,可否准小臣回复我家国主,稍后再与将军商议?” “快去吧,莫让我久等,你等要是能答应商贸将我的货物买下,我这便走了,也不在此久留。” 陶维慈转身要走的脚步顿了顿,返身看向刘锡命。 “将军可知我朝郑家?他家挟持黎王,人多地广,钱粮丰厚,将军何不去他家卖货?” 刘锡命砸吧了两下嘴也不隐瞒,“他家东京离海岸线太远,我这舰队不好开过去,走陆路又太远,不然早去他家打上一番了。” “哈哈哈,将军好魄力”,陶维慈笑着赞叹一声,带着一帮矮小的使臣返身而出。 顺化城城门处,阮福澜坐在御座上等待了许久,却见陶维慈等人进了对面大阵没一会儿竟然又回来了。 “太师,可是谈妥了?天使是否要入城了?那孤这便出城。” “主上且慢,这只大军并非大明天子所有”,陶维慈赶忙阻止道。 等听到刘锡命所说,阮福澜和阮福溪等一众君臣都有些意兴阑珊了。 阮福澜一脸不爽地朝陶维慈挥了挥手,“既然不是大明王师,又非郑家盟军,那便如他所愿又如何,此事孤便不管了,太师和叔父全权经手吧。” 说完阮福澜就想打道回城。 “主上且慢”,陶维慈再次阻止到,“主上,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说不得此次便是我家攻灭郑氏的好机会,主上焉能不管。” “嗯?”,陶维慈这么一说阮福澜顿时来劲儿了,“爱卿所说何意,快快道来。” “主上,郑家雄踞北方,兵多将广,非我家所能独抗,如今弗朗机人助我,红毛助郑,双方相持不下。” “城外这位刘将军来的却正是时候,他即是心在钱货,那何尝不能为我家所雇一同攻伐郑家,诸位也见着了,这位刘将军麾下军容齐整,战力强大,若是能为我所用,必能马到功成。”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攻略安南(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陶维慈这话犹如当头一棒,让在场的一众君臣恍然惊醒。 “哈哈哈,太师,你不愧是先父军师啊”,阮福澜一拍大腿直接大笑起来。 “太师这话说的对,那便还是请太师出马将这位刘将军请来,我等共商北伐大事。” “臣遵命”,陶维慈满口答应,随即又叮嘱道:“主上,虽然这位刘将军并非王师,但是其能远航至此,必然势力强大,主上还是当以上国天使相待。” “这你放心,孤自然晓得。”,阮福澜就差拍胸脯了,浑然忘了自己方才的漫不经心。 伏波师大营中,广南陶维慈一行去而复返。 再次见到刘锡命,陶维慈直接说明来意,“将军难得一来,我家主上还是希望能亲自宴请,替将军接风。” “这……”,刘锡命有些犹豫。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可是对自己性命看重的很。 陶维慈拱拱手笑道:“将军可是担心小国对将军不利?” 他指了指围在四周的大军,“有如此虎贲在侧,我等小国寡民安敢有不敬之心,若是引得大军攻城,那不是得不偿失吗,将军但且放心。” “不不不”,刘锡命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这样吧,就请你家国主在城外三里处相见,我再让大军后退一里,你我各自只带百名护卫,这样大家都安心,你觉得如何?” 陶维慈有些哭笑不得,眼前这位小将军真是怕死的可以,不过这么一来他更觉得这人必是大明的什么顶尖勋贵,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想法。 “一切便如将军所愿”,陶维慈心中无鬼,自然直接答应了下来。 顺化城外,伏波师的数个方阵开始整齐朝后撤退,城内的阮福澜也在众多军兵的簇拥下来到城外。 最后,只留两只各一百人的队伍从各自军中出列,相聚在战场的中间。 阮福澜穿着一身红色绣金纹饰的服装,本来还自我觉得威武不凡,谁知见到刘锡命时却是直接被比了下去。 趁着方才陶维慈等人回城的功夫,刘锡命已经换上了崇祯赐下的大红蟒袍。 这会儿和阮福澜一对比,一个年轻高大,一个中年矮瘦,差别一下子显现出来。 “广南国主阮福澜拜见上国刘将军。” 本来还有些心理优势的阮福澜一见到刘锡命这幅派头顿时自觉矮了几分,除去阮福澜以外,其他诸臣全都躬身下拜。 刘锡命心中感叹越南此时的汉化教育到位,不像三百年后的那帮猴子,拼了命想要摆脱汉语,结果闹出自己不认识祖宗写的东西这样的笑话。 “刘某见过阮国主”,刘锡命微微点头朝对面打了个招呼。 马上便有广南国的奴婢下人将一众御案等物品摆放整齐,两方的谈判一下子变成了茶话会。 阮福澜笑请刘锡命入座,“将军远道而来,为此还大动干戈,不知欲同我国做些什么生意?” 刘锡命挥了挥手,示意沈怀等人将自家棉布拿出来。 “刘某也并非强人所难,我所售卖的物品广南人人皆需,更兼物美价廉,想来不会让国主难做,你看看这些棉布便知到。” 阮福澜、陶维慈等人面面相觑。 棉布? 就为了这个? 见自家主上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开口,陶维慈赶忙上前接过来看了看。 他们这些达官贵人都是穿的绫罗绸缎,平常哪有人穿过棉布,好在陶维慈自诩国士无双,对于民间也多有走访,是以一看便知刘家的货物乃是好货。 既然是这种小事,那自然不用自家主上开口,陶维慈直接越俎代庖笑道: “棉布确实是我国百姓急需之物,刘将军远道而来,我国自然不能亏待上宾,阁下的货物我们都接下了,就当交个朋友。” “当真?”,刘锡命大喜过望,“我这儿可是有三千多万匹布。” 哈? 广南国君臣眼珠子掉了一地,三千多万匹! “陶卿……”,阮福澜蠕动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维慈咕噜一声咽了一大口唾沫,看向刘锡命的眼神充满震惊。 “刘将军,阁下不是在开玩笑吧?” 刘锡命头一歪,“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呃……”,陶维慈脸上一苦,“这么大的数量,我广南小国寡民,民弱国贫,便是用上一百年也用不完啊,还请将军见谅。” 哈? 这回轮到刘锡命和沈怀等人傻眼了。 “贵国雄踞一方,且能与郑家抗衡多年,怎么能说民弱国贫呢,你国有多少人口?” “全部加起来也不过60万人”,陶维慈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数据。 刘锡命有些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你们有多少军队?” 陶维慈转头看了看阮福澜、阮福溪等人,见阮福澜点头,他才正色道:“我国有正兵三万二千有奇。” “Fuck”,刘锡命用英语骂了一句,同时看向沈怀,“这如何是好?” “伯爷,能卖一点儿是一点儿,要不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想办法。”,沈怀凑到刘锡命耳边轻声嘀咕。 刘锡命正要点头,却听得对面的陶维慈笑道:“将军,虽说我国吃不下这么多的货物,但是为表诚意,我主依旧决定,尽最大可能购买贵军物资,不知售价如何?” “哈哈哈,爽快,你们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刘锡命咧大嘴巴大笑起来,“这样,我也不吭你,我家细棉布二钱,粗棉布一钱二分,如何?这价格在明国境内也算优惠了。” 陶维慈眼角闪过一抹喜色,马上低声朝阮福澜用安南语道:“主上,这价钱确实比一般海商还要便宜,我等若是能够拿到此货,转手在国内售卖还能赚上一笔。“ 阮福澜跟着大笑用安南语说道,“好,那孤便从内库里拿出十五万两银子收购。” “将军,我家愿意收购十五万两银子的货物,不知阁下觉得如何?” 如何?刘锡命此时已经觉得对面这几个猴头猴脑的家伙无比顺眼了。 十五万两也是将近一百万匹布出去了,自己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嘿嘿,甚好甚好,如此刘某便多谢国主了,对了,你们知道这南洋地面哪儿还能找到大的买家吗,做完你们这笔生意,我还得去其他地方呢。” 广南君臣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陶维慈笑着凑了过来,“将军如此劳心劳力,所赚之利不过数万两而已,为免将军辛苦,我广南有一笔大生意想要同将军做,不知将军可愿意听?” 还有这种好事? 刘锡命顿时来了精神,“你先说说。” 陶维慈恢复了他阮氏军师的睿智眼神,负手在后铿锵有力说道: “将军也知我广南与郑家逆贼势不两立,只是国小民弱不得不偏安一隅,如今将军雄兵天降,我家想要请将军以为奥援,共助我攻打郑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啧啧,阮家看来还是有人才啊。 刘锡命心中感叹两声,见陶维慈一副装逼的样子,他干脆笑问道: “一起攻郑并非不可,只是广南打算给我什么样的酬劳呢。” “将军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一听刘锡命这话,阮福澜不等陶维慈开口,直接激动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刘锡命一见这君臣几个急切的样子顿时失笑。 “我也不要其他,一来此次出兵广南需按天付给我军费,二来攻打郑氏所获之地,我要地面上缴获的一半财货,其他分文不取,你们觉得如何?” 阮福澜等君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可以” “如此甚好” 第四百五十二章 攻略安南(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份不可告人的PY交易就这么在顺化城外达成了,位于北方的郑家恐怕不知道,就因为他们缺少港口城市,结果让阮家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达成协议的双方一下子放松了警惕,不过刘锡命依旧秉承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原则,和阮氏商量好明日交货并且沟通北伐方略之后,便直接带着部队在城外扎营。 至于阮氏,则是连夜召集各路官吏将军,商讨北伐之事。 刘锡命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他时间不多,不能久留,况且伐郑本来就应该求快,不然等郑氏做好了准备,又是一场苦战。 等到第二天,准备接手货物的内库官员到达伏波师营地时便惊呆了,整个营地里已经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百多万匹布,只待他们来运货。 交易完成,刘锡命这才有心思帮助阮氏制定北伐战略。 就着阮氏模糊的地图,刘锡命最终和陶维慈等人商定下来一个方略。 阮氏在广治省日丽一线一直都布有重兵和郑氏对峙,郑家大概有三万人,而阮氏只有一万多人。 刘锡命决定由自己带着舰队北上,在日丽外海击溃郑家舰队后,再从郑家背后发起进攻,而阮氏也带着援兵一起进攻,从而瓦解广平省到河静省一线郑家的防御。 为了保障这次仓促的北伐,阮氏立刻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行动了起来。 在阮家君臣上下乃至知情的顺化军民看来,这次无疑是真正的天赐良机。 以往阮氏虽然有葡萄牙人助战,但是最多只是帮忙训练一下火器部队,提供一些火炮和舰队支援而已,哪像如今这般,直接就有一只巨无霸舰队和高达10000人的援军参战。 因此到了一月十六日,刘锡命已经带着伏波师出现在了日丽一线。 阮家沿着横山和灵江一线构筑防线,郑家便也在对面设置要塞堡垒。 早几日前顺化的通报便到了日丽要塞,知道眼前这只舰队是己方的援军,原本都在考虑投降的日丽指挥官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难得看到靠海的郑家要塞,伏波师总算是有了发挥空间,湛蓝的海面上,几十艘战舰依次排开,呼啸而至的炮弹瞬间便将灵江对岸的郑家要塞打得土崩瓦解。 发泄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眼见对岸的要塞已经成了废墟,刘锡命这才继续带领舰队北上。 郑家的家主现在是郑梉(zhuang),其实早在一月初五的时候,就有沿海军民来报,说是海外出现了一只高耸入云的超级舰队。 只是这只舰队在红河外徘徊了一段时间后,什么也没做便走了,不久之后,河静到广平等地全都有军民上报说是看到这只舰队已经沿海南下不知踪影。 虽然这只舰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损害,但是庞大的武力依旧让郑梉有些心绪难安。 郑氏安排在广南的探子更是全力发动,想要打探这只舰队和阮氏有没有关系。 等到一月十六日刘锡命带兵北上之前,郑家的探子总算突破了层层阻碍将消息传回了东京升龙。 得知刘阮联手的郑氏上下顾不得惶恐,整个封建体系便以最快的速度发动起来,开始聚集兵马准备南下。 而在升龙的荷兰人,更是在郑家不断的威胁下,与郑家的内河舰队一起沿海南下,准备先行拦截刘家舰队。 刘锡命现在不是孤军作战,郑家舰队一出动,阮氏安排在升龙里的间谍便将消息传递到了他的手中。 一看郑家舰队的情形,刘锡命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整个舰队倒是有船只七十余艘,只不过除了荷兰人的那条小型盖伦帆船以外,其余的全都是中小型战舰。 这让刘锡命忍不住感叹,在中国周边的这些小国也是命好,要不是中国人已经被儒家牢牢绑住了双手双脚,只怕他们早就被收拾了一百遍了。 远的不说,眼下的福建郑家灭掉如广南阮氏这样的势力轻而易举,至于安南郑家在海上也是不堪一击。 想到之前广东水师的表现,刘锡命和游德高商议后,决定利用地形开展一次伏击,免得郑家也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就在灵江的出海口往东,便有一座小岛草屿,安南人称之为昏果岛,此岛大约两平方公里大小,足够遮蔽刘家舰队。 二月十四日,郑家所谓的大舰队总算行进到了灵江一线。 不过在这里他们没有遇见让他们一路心惊胆战的夹板船舰队,反而碰上了同样准备已久的阮家舰队。 这两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眼见周边茫茫大海没有埋伏,郑家舰队的指挥官郑梼直接带着战舰就朝阮家冲了过去。 阮氏安排在灵江一线的战舰本来就70多艘,为了配合刘锡命专程调走了30余艘,因此一开战便处于下风。 眼见己方不敌,阮氏舰队开始逐渐朝着草屿的方向逃窜,郑家正杀的兴起,竟然跟着一路尾随。 到了当天下午,草屿已然近在眼前,看着突然出现的刘家巨舰,阮氏舰队不由得喜极而泣。 只是郑家就倒霉了,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刘家舰队,七十几艘郑家舰队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隆隆的炮声就已经响起了。 湛蓝的海面上,无论是郑家还是阮家士兵,全都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几十艘艨艟巨舰不断冒出火光白眼,同时发出震天的怒吼声。 因为距离近,只是第一轮炮击的功夫,刘家舰队就已经打出了跨越齐射。 南中国海海面上,郑家成为了刘锡命豪华大舰队的第一个真正受害者。 只听得咔嚓的破碎声不断响起,郑家船队如同烈日下的雪花一样土崩瓦解了。 有阮氏舰队从旁相助,弥补了刘家舰队快速战舰的不足,除了郑梼的旗舰和另外几艘离战场较远的船只,逃出去的郑家舰队寥寥无几。 至于郑家舰队中那艘显眼的小型盖伦帆船,更是被伏波师关照的重点。 好在荷兰人的造舰水平过关,在挨了三十几发炮弹之后,满是弹孔的荷兰战舰识相地升起了白旗,直接投降了。 “快,其他的先不用管,务必把红毛人的船只俘虏。” 孙武号上刘锡命一脸激动,就算不说这艘盖伦帆船修补一下还可以继续使用,便是一船的荷兰人都让他有些欣喜。 其实都不用他下令,阮氏舰队在见识了刘家齐射的场面后,从指挥官到水手,全都对刘家升起了由衷的敬畏。 在停火之后,都不用伏波师忙活,这帮人便自发地帮助收拾起战局起来,所有的战利品全都打包好,直接送到了刘家舰队的船上。 孙武号上,刘锡命看着眼前十几个红头发蓝眼睛,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的荷兰人有些兴奋。 “你们会说英语吗?”,他饶有兴趣地用英语问道。 谁知那个看起来像船长的中年白人竟然用十分生涩的中国话说道:“我会一少少中国话。” 刘锡命撇了撇嘴,这年头的荷兰人为了在南海生存,会中文并不奇怪。 “你是他们的船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范林堡,尊敬的阁下。” 这个荷兰人船长很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句话,恭敬的态度让刘锡命生不起杀意。 “好吧,范林堡,你们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吗,为什么出现在郑家的船队里?” 范林堡泛红的面孔上挤出一丝笑容,“尊敬的阁下,我们只是普通的尼德兰商人,因为郑家给出了大价钱所以帮他训练军队而已。” “尊敬的阁下,我们和郑家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想到会和阁下为敌,请允许我们使用赎金拯救我们自己。” 第四百五十三章 攻略安南(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哈哈哈,我不缺钱”,刘锡命向左右看了看游德高等人,爆出一阵大笑。 “不过你的态度我很满意,这样吧,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必须为我服务,在一段时间后,我会允许你们支付赎金。” “尊敬的阁下……”,范林堡苦着脸还打算求情。 刘锡命脸色一板直接挥手制止住,“够了,你们只是俘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看向游德高等军官,“把这些红毛分散到每艘船上,协助我们的人工作,范林堡他们留在孙武号作为我的航海顾问。” “喏” 范林堡还算不上是东印度公司的人,此时的东印度公司主要由总督、贸易总监、高级商务员、中级商务员、初级商务员这些人员组成,代表的是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利益。 而范林堡充其量不过是到远东来冒险获取暴利的商人而已,不过刘锡命也心满意足了,荷兰人毕竟在南海纵横多年,对于各种航路比他要熟悉,这些经验总会起到作用。 一月十八日,修整一新的伏波师顺利在广平省永灵县登陆。 为了保证这次的作战,刘锡命再次抽调了6000人的伏波师部队,加上亲卫营总共6500人的队伍进行迎战。 如此一来,舰队中的战列舰几乎被掏空了人手,好在还有巡洋舰和护卫舰可以保护舰队,因此倒也没什么风险。 伏波师6500人的队伍整装完毕,开始朝着郑家设置在灵江对岸的防御线出发。 这会儿的广平一带还属于蛮荒之地,一路上除了丛林就是遍地的河流。 好在郑家为了保障前线运输修建了完善的道路,加上有阮家探子带路,伏波师众将士才得以避免陷入异地作战的困境。 刘锡命多了一个心眼,让伏波师斥候一路上留意周围地形,开始绘制地图。 草屿海战的结果还没能传回郑家,但是郑家在灵江的防线却已经收到了从东京升龙传来的战报,沿线的东河、新林等城寨守军也开始集结起来。 等到伏波师从永灵县登陆没多久,郑家在东河的守将郑倘便已经得知了消息。 为了在阮氏进攻前获得先机,避免被两面夹击的命运,郑倘决定由自己带领两万守军出城迎战,破解敌军的突袭后再来对付阮家。 差不多行进了两个时辰,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近三万大军列阵于永灵县以南一片丘陵上,肃杀的气氛充斥战场。 除了军服颜色不同之外,刘锡命等人眼前的这只安南大军几乎与大明军队没有太大的差别,当然了安南人瘦小的身形也无法与明军相提并对。 不过刘锡命此时关注的重点不在于这些,而是郑家军队的主要武器。 这两万多人的队伍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拿着的也是火枪,在列成方阵的大军前方,更是摆放了几门弗朗机炮。 在部队中间的阵列中,还有五十多头大象组成的象兵部队。 “还好把范林堡等人留下来了,不然咱们可是眼前一抹黑。” 刘锡命冲游德高笑道。 “嘿嘿,土鸡瓦狗而已,红毛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安南人自己生产的火枪,能打响就不错了,况且咱们也不会让他们突破到近前来。”,游德高一脸鄙夷。 实际上此时的安南军队火器化程度比明军还要高,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分别相助,郑氏和阮氏都掌握了火器制造方法。 只不过因为冶炼工艺和制造工艺落后,火器质量确实堪忧。 眼下双方列阵而战,刘锡命鸡贼地把阵地设立在距离郑家五里外的山坡上,这里恰好是伏波师火炮可以发挥最大威力的地方,而郑家却还要继续驱动大军向前才行。 “目标东南,开炮。” 随着炮兵阵地上的怒吼响起,这场刘郑大战就此打响。 被大炮轰击到营地的郑家军队一脸懵逼,虽然探子已经将刘家军队阵地打探了个明白。 但是实际在这边地势起伏更兼有树木遮挡的战场上,郑倘根本就无法用肉眼看清对面的情况,更不可能让炮兵攻击。 所以面对刘家的打击,原本还稳如泰山的郑家军队顿时慌乱起来。 不断有实心炮弹呼啸着从阵地上扫过,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郑家的象兵部队更是不断躁动,差点儿没惊扰逃跑。 “快,前进,朝敌军进发。” 郑倘只能催动麾下军队尽快向刘家军队靠近,他原本打算的以逸待劳静待刘家上前再攻击的策略顿时失效。 刘家阵地上,近一千号人操作着刘锡命搬运过来的近两百门大炮不断朝郑家军队开炮。 如此猛烈的火力攻击之下,战场中间的小片丛林仿佛被流星袭击了一样,残枝断木铺满了一地。 差不多行进了三里地的功夫,郑家的军队已经吃了刘家炮兵至少4000发炮弹。 虽然火炮远距离攻击命中率低的可怜,实心弹的杀伤力也十分有限,但是架不住刘家火炮实在太多。 只这么一段路程,郑家已经付出了三千多人的伤亡,部队更是开始不稳。 郑倘此时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前进随时可能面临部队崩溃,后退则要继续忍受炮兵轰击,哪一个决定都十分为难。 最终,家族的荣华富贵占据了郑倘脑袋中的上风。 眼下已经到达距离刘家二里的地方,敌军已然隐约可见。 郑倘索性让传令兵吹起了号角, 以象兵开路,身着暗红色军服的安南士兵蜂拥而上,直接全军朝刘家阵地压了上来。 刘家大军所处的这一片山坡居高临下,眼见火炮已经快要失去作用,刘锡命赶快让炮兵部队归队,再次组成方阵迎敌。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在后方观战的郑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再冲上去一点儿,这场仗说不定还能打赢。 郑家火枪的射程是三十步,只要象兵能够抗住,让你们这帮狗贼看看我大越的厉害。 “砰”、“砰” 伏波师提前响起的火枪声打破了郑倘的幻想。 和火炮一样,眼下龙骧二式使用的也是纸弹,只需要戳破尾端的火药包整个塞进火枪里就行,射速已经提高了一分钟七发,所以游德高直接在一百步的时候就下令开火了。 从一百步到三十步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伏波师轮番齐射两次了。 其实战斗到这个时候,刘锡命已经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战场上郑家军队已然不成阵列,往前冲的有之,犹豫不决想要后退的有之。 更有许多拿着火枪的士兵在老远的地方便开始慌里慌张地射击,除了让战场上更加吵闹一点儿外,对于伏波师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等到冲锋到伏波师阵前的郑家部队在手榴弹的狂轰乱炸下鬼哭狼嚎般四散逃跑时,这场立时近一个半时辰的大战也基本进入了尾声。 体力充沛的伏波师将士在各自屯长曲长的带领下,分成数十只队伍抓捕俘虏。 等到夜间清点时,游德高前来汇报的数据让刘锡命有些意外。 “报告,此战我军击毙敌军七千余人,抓获俘虏八千,我军伤亡七十九人。” “受伤的弟兄赶快让军医救治”,刘锡命叹了口气吩咐道,“至于郑军俘虏,还是由咱们进行看押,回头看能不能卖给郑家。” 游德高有些惊讶地看向刘锡命,“不是说战利品我们只要钱粮吗?” 刘锡命理直气壮地一挺胸道:“战利品不包括俘虏,况且阮家什么力都没出,咱们怎么安排他们管不着。” “再说了,眼下安南四方割据的局面对咱们其实最为有利,郑家或者阮家一家独大都不是我想要的。” “这一战下来,郑家实力大损,至少要丢掉河静和广平两块地方,如果再把这些俘虏都算上,那可真就是伤筋动骨了。” 游德高眼睛一亮,搞懂了这其中的关系。 当然,刘锡命没有说的是,他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敲一敲郑家的竹杠呢。 郑家人口是阮家的三倍,又占据红河三角洲最富庶的地区,这里面的油水可是响当当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攻略安南(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当永灵大战的捷报摆在御驾亲征的阮福澜案头时,他还满脸的难以置信。 “郑军就这么败了?”,大帐之中,阮福澜有些傻眼地看向前来报信的使者。 这使者有些惶恐地埋头答道:“回主上,确实如此,天兵与郑逆列阵于野,天兵以数百门红夷大炮猛攻其营,只花了半天不到就已经将郑逆打得抱头鼠窜了,逃回去的不过两三千人马。” “哈哈哈,天助我也”,阮福澜猖狂大笑着站起身来,“太师,速速传令全军,加速北上,一定要在郑梉派兵南下之前攻下灵江。” 陶维慈侧身拱手,“臣这便去安排。” 被集结起来的阮氏大军动作蓦地又加快了几分,两天后,一万五千人的阮军从灵江南岸发起攻击。 失去了制海权的郑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军读过灵江,这时刘锡命也已经带领大军抵达了灵江防线的后方。 两天时间的功夫,到了二月十七日,郑家在灵江北岸的据点全部被拔出,三万人的大军只有数百人得以逃脱北上。 刘家与阮家的联军更是一鼓作气,直接打穿了整个广平,突入河静省内。 这些作战当中,刘锡命带领的伏波师只帮助阮军攻破了城墙,并没有参与伤亡较大的攻城巷战。 但是收割战利品的时候他可没有手软,仅广平一省的富户豪族就被他搜刮了价值十多万两的银钱出来 有这么几天的时间缓冲,远在升龙的郑糚总算将各地的军队集结了起来,冒着粮草不继的风险,亲率5万大军朝河静扑过来。 此时,刘阮大军刚刚攻下河静省首府。 闻听这个消息,已经有些疲惫的刘锡命本打算就此罢手和郑军议和,但是这时阮福澜等君臣却已经兴奋了起来,拼命苦劝刘锡命定奇功于一役。 去他娘的定奇功于一役,刘锡命心中吐槽。 真要是自己和郑家死磕,受益的只会是广南君臣。 伏波师虽然强悍,但是郑家真要是想鱼死网破,刘家照样也会损失惨重。 苦劝无奈的阮氏只得再出奇招,原本刘锡命和广南商谈的是按天给付军饷,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只花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两家联军便已经推进到了河静省。 为了将刘锡命牢牢绑在战车上,在陶维慈的建议下,阮福澜一咬牙又掏了二十万两银子出来,即作为给刘锡命的酬劳,也是诱使他继续进攻的砝码。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刘锡命果然还是有些按捺不住,想到眼下郑家实力还颇为强大,阮家也不大可能攻入北方,他便同意再与郑家一战,将其打残以后再行决定。 二月二十八日,刘阮联军越过义安省的边界,正式和郑梉大军在兰江以北对阵。 为了保障粮草物资,趁着郑家大军还未到达,两家联军再次将兰江北岸的义安省首府义安府攻克。 别看伏波师攻城克敌打的轻松,这主要是因为南方不是郑家经营的重心,城市也多是小城,数十炮下去就能将城破开。 加上有阮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占领地方,虽然广平、河静等地全都被劫掠了一番,但是却没有大规模的地方势力反叛骚扰牵扯两家后腿。 如果是让伏波师单独来进攻的话,面对安南士绅强烈的仇视情绪,刘锡命还真有点儿不好下手。 毕竟自己势力也不算强大,没有足够的人口基数作为统治基础,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不过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刘家大军至少将安南中部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全都摸了个清楚。 二十九日,再也按捺不住的郑梉带着大军全数出营,于义安城外进行叫阵。 郑家有兵马5万,而刘阮联军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而已。 好在刘家大军之前一段时间的表现让人侧目,战场之上反而是两家联军的士气更为高昂。 这一次刘锡命不再作为中军,反而是在左翼列阵,这边有兰江相隔,右侧便是阮家军队,可以最大程度确保自身的安全。 毕竟是两家主君亲自上阵,郑梉和阮福澜两人的使者在战场中央各自高声叫骂了一阵,这家斥责那家为逆贼,那家斥责这家为乱臣,战场上好不热闹。 郑家也是学精了,知道伏波师炮火猛烈,竟然在五里之外列阵,而且主力方向全都放在联军的右翼。 因此当开战之时,刘锡命赫然发现,郑家大军全数从右翼发起进攻,左翼这边除了派出两只步兵部队远远盯着自己以外便没了动静。 无奈之下的刘锡命只得给阮氏通报,让其逐渐朝自己靠拢,以便发挥火炮优势。 “射击!” 郑家军队前锋,拿着自制火枪的郑家士兵一脸凶蛮,一突入到三十步内便直接开枪,和对面的阮家士兵来了一出排队枪毙。 不过双方武器的质量不过是让战场上多了一处表演而已,刘锡命比较稀罕的倒是两家象兵对战。 大约两百头战象在各自御者的带领下,掩护着步兵开始了冲锋,大象庞然的体型带起一阵阵人仰马翻。 郑家全数压上,阮家立刻便有些承受不了,一见此情况,刘锡命只得放出响箭,通知在义安城码头埋伏的蓬州号等护卫舰赶来支援。 这十几艘船顺着兰江赶到刘锡命左翼,正好协助伏波师牵扯住郑家在左翼留守的军队,保护刘锡命侧方。 伏波师则在刘锡命的带领下,开始走出左翼,向正面战场靠拢。 近6500人的大军齐数行动,马上吸引了郑梉的注意力。 原本负责盯住刘家的一万大军跟着朝前突进,想要从后方突袭伏波师。 幸好此事蓬州号等护卫舰已经赶到,数百门火炮朝着江边一通齐射,直接将郑家的步奏打乱。 但是护卫舰的火力却是有些分散,对于郑家来说,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之后,就算顶着伤亡也还可以勉力向前。 刘锡命这时却醒悟过来,只有先击溃左翼的敌军,自己才能腾出手支援中军。 趁着蓬州号等舰炮击的同时,伏波师再次完成转向动作,开始面朝左翼之敌。 雄心勃勃的郑家将领原本还担心刘家猛烈的炮火,如今见伏波师因为行军的原因抛弃了炮兵阵地,不由山呼万岁带头就开始冲锋。 伏波师的各级团长、曲长等指挥官眼见着身着暗红色军服的郑家大军密密麻麻地呼喊而至,众人却是一片淡定。 长久以来的训练让他们如同机械一样,不断重复着烂熟于心的口令。 “准备” “射击” “砰”、“砰”、“砰” 郑家左翼大军因为炮击的关系已经变得不那么稠密,反而在此时躲过一劫,三轮射击下来,仅有不到两千人伤亡。 然而冲到近前准备射击的郑家士兵赫然发现,刘家不止装备了火枪火炮,竟然在战阵的最前面还装备有花花绿绿的大盾,郑家火枪射出的子弹根本就无法穿透刘家的盾牌。 自从知道安南军队因为欧洲人的原因已经大幅装备火器之后,刘锡命就多了一个心眼。 不像传统的欧洲军队,因为受限于后勤的原因无法为部队准备齐全各种装备,刘家一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加上刘锡命的空间里多的是棉布,伏波师趁着占领郑家城市的期间,让阮家发动了千多名安南妇女,帮助缝制了一千多个棉布袋子出来。 这会儿这些袋子里装满了沙子,正挂在第一排深插在土地里的盾牌上,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掩体。 第四百五十五章 攻略安南(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是因为有这种沙土盾牌在,郑家士兵突进到三十步内反而成为了他们的噩梦。 伏波师将士在盾牌的掩护下忙碌交替着阵列,向前方射出一颗颗死亡之弹。 甚至还没等到伏波师大规模投掷手榴弹,只能被动挨打的郑家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就在三十步范围对射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郑家已经有超过三千多人倒在地上,加上此前的损失,整个军队已然损失过半。 而反观伏波师,因为有盾牌遮挡,反而只有几百人受伤或阵亡。 原本还算意志坚定的郑家士兵在如此大的伤亡比率下终于承受不住了,开始朝着后方不断溃散。 这么一来,因为溃逃被杀或是被击倒的郑家士兵人数再次急剧上升。 左翼战场的迅速溃败让郑家有些始料不及,眼见刘家大军再次转向支援中军,郑梉不得不再次从中军中抽出一万二千人的队伍和刘家对战。 如此一来,本来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阮家军队肩上的压力顿时大减,人群之中甚至都开始欢呼起来了。 郑家大军后方,在两千御林军护卫下身着大红镶金线一品郡王服的郑梉眉头紧皱,富态的圆脸上一丝愁容闪过。 他的谋臣黎文晓苦苦劝道,“大王,形势有些不妙啊,阮氏的盟友战力着实出众,大王宜早思退路。” “退,往哪里退,再退这千里河山便都要拱手让人了”,郑梉朝黎文晓怒吼。 黎文晓没有被郑梉的反应吓倒,反而更加诚恳地劝谏起来。 “大王,河静丢了还有义安,义安丢了还有清化,但是如果将大军全数丢在此处,那江山才是真的要亡于大王之手了。” 郑梉悚然而惊,猛地一抬头看向黎文晓,“若非先生,寡人险失天下。” “来人,鸣金收兵。” “大王且慢”,黎文晓再次挥手制止主道,“眼下战况焦灼,冒然收兵只怕引起溃败,不如让御林军上前压阵,徐徐后撤才是正理。” “哈哈哈,黎先生真乃国士也,御林军听令……” 战场上确实陷入了焦灼,为了避免将郑家打残,在从左翼过来支援后,面对郑家中军调来的一万多兵马,刘锡命并未直接下令攻击。 在两军距离百步左右时,伏波师一通齐射,直接将郑家援军的势头打了下去。 然而眼见敌军略微后撤,刘锡命的军令传来竟然是原地待命,双方就此隔着不到两百步的距离大眼瞪小眼对峙起来。 因此等郑梉撤退的军令传来,左翼的郑家军队反而是最为从容的,一万多人顺顺利利地便从战场上撤了下来。 中军这边,郑家本就占据上风,有郑梉的御林军压阵,虽然阮家拼命阻击,剩余的两万多人也撤了下来。 郑氏君臣总算心底松了口气。 经此一役,郑家五万大军损失了一万五千余人,只剩三万五千人再次向后撤退。 阮家因为郑家的猛攻,也损失了五千军队,此时也无力再攻了。 只有刘锡命,不仅顺利击溃了左翼大军,更是俘虏了三千余溃兵和伤兵,自身仅有数百伤亡。 刘家有完善的军医体系,这些伤亡当中真正战死的并不太多。 义安城外十里处,郑氏大营内,气氛一片惨淡。 连绵数里的军营里,到处都是伤兵的惨叫声和哀嚎声,因为火器使用频率较高,伤口处理较弓箭更为困难。 伤员的哭喊声,加上今日折损一万多人,郑家将士无不悄然抹泪,心中忐忑。 郑梉豪华富丽的绣金文线大帐中,一帮郑氏君臣也全是垂头丧气。 郑梉心中又惊又喜,惊得是刘阮联军如此强悍,自己以众击寡竟然还不能取胜。 他喜的是万幸听从了黎文晓的建言,及时将兵马撤了回来,好歹没有将兵马全数折损在战场上。 大帐内的气氛委实过于颓败,黎文晓终于有些看不过去了,出列行礼道: “大王,诸位同僚,今日我军虽败,但以黎某观之,此次并非灭顶之灾,诸位勿用忧心。” 大帐内的一干文武全都看了过来,眼中充满希冀的神色。 郑梉更是将自己借酒浇愁的酒壶放下,直接踉跄两步走下御座,一脸苦色地拉住黎文晓。 “爱卿有何良策,还请快快说来。” 黎文晓赶忙将郑梉扶住,“大王,臣今日细观战阵,阮氏军力与往常无异,不必过于纠结,真正的关节之处只在那据说是明国来的刘将军所部。” “以臣观之,这位刘将军也未必见得就和阮氏一条心,这便是臣所说并非灭顶之灾的缘故。” 郑梉一脸惊喜地紧了紧自己握住黎文晓的双手,“爱卿为何如此说法?” 黎文晓一脸自信笑道:“今日右翼溃散以后,大王从中路抽调援军支援右翼,然而此时刘将军部下竟然只和我军对峙,不肯再进一步,若非心有他念,怎么会有如此动作呢。” “以臣所见,这位刘将军只不过是图阮家银钱而已,他阮氏出得起钱,我朝雄踞北方,自然能比他家开的更高。” “那刘家单独在城外扎营,臣提议,连夜派出使臣,前往拜会这位明国上将,共商灭阮大计。” “好,哈哈哈,黎卿真乃国之栋梁也,寡人这便安排。” 与郑阮两家不同,刘锡命在义安城外单独建立的营地里却没有他们那般乱糟糟的情形。 伏波师受伤的几百将士全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就连郑家被俘的这三千将士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救治。 刘锡命本来就指望着这些人卖钱,因此并未苛待,不仅让他们的军官继续统领,还提供了勉强可供果腹的饭食。 听着伏波师满口的明国口音,加上刘锡命承诺回让郑家将他们全数赎买回去,郑军俘虏的心情反而较为放松,因此营地里的防卫工作也便跟着轻松了一些。 刘锡命才和游德高等将官开完战后总结会议,便听到通报说是郑家有使臣前来。 他、游德高、赵敬勇和刘德辉等几人相视一笑,赶忙示意将此人带入帐中。 郑家派出的正是郑梉的谋士黎文晓,此人生的面目方正,一看便是汉人血脉,更兼举止彬彬有礼,到让刘锡命有些心生好感。 “黎先生此来所谓何事?” 虽然有些不习惯刘锡命的开门见山,黎文晓还是一脸恭敬地俯身下拜。 “小国之臣,奉我主之命,前来与将军和谈,我主已然知晓,贵军不过是阮贼所雇之师,我主想要知道,若是想请将军反戈一击,不知所费几何?” “哈哈哈,这话问的爽快。” 刘锡命大笑道:“不过你这话问差了,我大明德泽四海,最是讲究信义,我既已与阮氏联盟,那便不会为了银钱再与他家开战,如此于道义不符,你再重新想个提议吧。” 刘锡命这话让黎文晓不忧反喜,他赶忙顺着问道:“将军高义,既然如此,可否请将军退兵?另外我军似乎还有不少俘虏在将军营中,不知可否放归我军?” “嘿嘿,这才说到点子上”,刘锡命呲牙一笑,“这么说吧,想要我退兵也可以,就看你家出得起什么价钱了。” “另外这些俘虏我养着也是白养,你家要是出得起价,便一并送还给你们,我给你明说了,兰江对面,阮氏还帮我看押着八千俘虏。” 黎文晓顿时欣喜若狂,之前郑氏朝野上下全都以为灵江对岸的守军已然全军覆没,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幸存。 要是能把这些人全都赎买回来,郑家虽然元气大损,但是依然能够稳定得住局面。 “将军,我家愿意出三十万两银子请将军退兵,另外再付两万两,将所有被俘将士赎回。” 第四百五十六章 攻略安南(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下已经到了郑家生死存亡的关头,黎文晓又是儒家文士,他也不讨价还价,直接将自己所想的银钱数目报了出来。 这番姿态让刘锡命颇为满意,不过离刘锡命心里的底线还有一些差距。 “黎先生果然是爽快人,不过这价钱还是有些太少了,如今我军军容正盛,郑家危在旦夕,只花三十二万两银子就想保得江山不失,未免有些太过便宜了吧。” 黎文晓眉头一皱挺起身道:“将军容禀,我主领有朝政久矣,辖地百姓数百万,带甲之士十数万,如今虽然战场失利,但是尤有可战之兵。” “况且自义安以北,人人皆心向我主,将军越是统兵北上,越有可能为我国臣民所抵制,马上就要进入夏季,我安南多雨湿热,对于将军更是不利。” “将军至此不过为了钱财而已,何必为那阮氏白白消耗自家子弟,还请将军三思。” 这人口才还真是了得,刘锡命心中感叹。 他围着帐篷内的主桌转了一圈,抬起头看向黎文晓道: “这样吧,我也不说虚的,你家拿出四十万两银子来,我这便去找阮氏商议退兵一事,这一万多俘虏也全数归还你家,你觉得如何?” 黎文晓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就按将军说的办。”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你家需不需要购买棉布?” 啥? 黎文晓脸上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刘锡命跟着笑道:“此次我本就是为了贩卖棉布而来,只因阮氏与我做了生意,买了我十五万两的布匹,所以我才答应他一起攻郑,这有过合作关系的就是不一样,下次嘛……” 黎文晓心中一阵无语,说不定把刘锡命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了。 就为了售卖什么狗屁棉布,你便带着人将我家打的头破血流,天下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不待刘锡命说完,黎文晓眼角一边猛地抽搐一边马上抢问道: “不知将军家的棉布如何售卖,若是可以,我郑家也不是不能买上一些。” “嘿嘿,好说好说,德高,让沈怀带些样品过来。” 经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黎文晓总算心满意足地出了刘家大营回家去禀报自家主君决定。 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郑梉也确认了交易内容,刘郑两家这才算达成了协议。 郑家一次付给刘家四十万两退兵费和赎买费,另外再购买三十万两银子的刘家棉布,条件是刘家以后不能再相助阮氏。 刘锡命自然点头应允,这作为雇佣军打仗的事情来一次便好了,来多了不仅掉价,还容易造成地区间的不平衡,有些得不偿失。 到了第二天天一亮,刘家的使者便找上了阮氏大军,直接送上了刘锡命关于退兵的决定。 没想到阮氏君臣不仅毫不奇怪,反而也颇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其实昨天战场之上,不只郑家看出了刘锡命故意保存实力的做法,阮氏作为盟友更是心里门儿清。 当晚陶维慈便向阮福澜提出,刘家可能有了其他想法,不只要提防他家想要退兵,更要提防他家反戈一击。 到了晚上时分,一直盯守刘家大营的阮氏探子发现了黎文晓一行,更是坐实了阮氏君臣的猜测。 因此整个晚上,阮家军队全都枕戈待旦,生怕刘家突然翻脸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听到刘锡命直接宣布退兵的消息,听使者明说刘家不愿接受郑家反戈的建议,只是考虑到人员损失,这才想到退兵,阮福澜反而觉得刘锡命果然是诚信君子。 当着使者和自家一众臣子的面,阮福澜不断夸耀刘锡命言而有信,有古君子之风,那样子就差和刘锡命拜把子结成兄弟了。 其实阮氏此时也巴不得歇兵休战,阮家毕竟比不得郑家,本来此次北伐就比较仓促,光是占领广平和河静两省就已经让阮氏心满意足了。 况且阮家的兵力因为战线拉长的原因严重不足,此时再行北上,阮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二月十七日,经历了一个多月大战的郑阮两家在刘家大军的见证下正式议和。 此次作战,郑家输了面子和里子,军队损失近三万人,更丢了河静、广平两省以及义安省的首府,但是保住了大部分实力,将来必定还会卷土重来。 阮家倒是大赚特赚,领土增加了两个省的地盘,更是重创老对头郑家,将战线从灵江推进到了兰江一线,可以说大获丰收。 但是阮家也损失了七千多人的军队,对于本就兵少的他家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一场战役中,只有刘家算是圆满获胜。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刘锡命先是通过出售棉布获得了四十五万两银,阮家军费以及河静两省的缴获再入账三十八万两左右。 加上郑家另外付出的四十万两退兵费,刘锡命总共入账123万两银子,真是吃的满嘴流油。 不过最终刘锡命也没能将这些银子全数装进兜里带走。 难得来安南一趟,兜里又装满了银子,他自然要大加采购一番。 尤其是现在安南的米价便宜到令人发指,相比中原一两银子一石多的米价,安南只卖二钱五分银子一石,这一转手就是四倍的差价。 为此刘锡命又强行要求郑阮两家按照平价卖给了自己四百万石大米,以及各式宝石、香料、燕窝海参等特产。 这些采购基本上又将他这一百多万两银子花了出去,他甚至还多掏了几十万两出来。 郑阮两家巴不得刘锡命同意以货抵账,如此一来可谓是合则两利,这两家简直是举全国之力抽调货物,几天的功夫就按照刘锡命的要求备齐了,只不过还得需要他自己去各个港口取货。 除了这个之外,伏波师也在安南战争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锻炼,刘家更是收获了安南地区不少地理信息的第一手资料。 不过有利也有弊,经过和郑阮两家的交易,刘锡命再次认识到了自己以往战略的弊端。 刘家村将棉布产业作为自己的主要财政支柱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要想指望海外贸易销售掉所有棉布却是有些天方夜谭。 安南整个一国也不到三百万人,光是刘锡命卖给郑阮两家的三百万匹棉布至少都能用个一两年。 如今郑家把持台湾海峡,通往日本和朝鲜的贸易几乎中断。 这两个国家眼下有两千多万人口,市场庞大,尤其是日本还是黄金白银的生产国,失去这两个市场的支持,刘家棉布销售面临困境。 所以从二月十七日到二月二十二日这五天时间里,刘锡命一边在义安等着郑家将银钱运送过来,一边还得琢磨自己空间里另外两千多万匹棉布到哪儿找到下家去。 刘锡命自己思考无果,只能将游德高、赵敬勇、刘德辉等一众军官叫过来商议。 见刘锡命不断唉声叹气,刘德辉索性建议道: “二哥,要我说咱们不如先和郑家干上一场,就像安南一样,如果不让他们知道咱们家的厉害,这海上的生意便要一直被他们把持下去。” 赵敬勇竟然还认真思考起这个话题来,他不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具体建议。 “唔,二哥,这事倒也不是不能做,咱们又没有具体的基地,先找着郑家的一些商船下手,一点一点的蚕食他家海上力量,长此以往未必不能将他们家磨死。” 刘锡命失笑地摇摇头,“郑家家大业大,大海之上又不好探明郑家船只动向,光靠这个法子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如愿,这个办法不可行。” “那要不继续顺着东南半岛南下?”,游德高抠了抠脑袋,“二哥不是说那个什么占婆、暹罗什么的都在下游嘛,咱们可以到那儿去啊。” “哎,占婆这些国家不过十来万人口,市场也很有限,暹罗到算得上是大国,但是也不如朝鲜,不过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先去暹罗看看了。”,刘锡命感叹道。 第四百五十七章 转道向东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荷兰人范林堡作为熟悉海况的人员一直被刘锡命当做航海顾问带在身边咨询,听到游德高这话马上心中一紧。 作为东南亚地区最早接触欧洲人的国家之一,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英国人很早便在暹罗建设了商馆,眼下更是在大力开拓市场当中。 如果让刘家的势力介入到暹罗的话,荷兰人等殖民者的努力恐怕就要白费了。 仔细想了想南海的形势,范林堡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 “尊敬的阁下,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说一个建议?” 刘锡命还是第一次看到范林堡这个荷兰人主动提议,马上转向他笑道:“范先生,你有什么好的想法请直说。” 得到刘锡命的允许,范林堡脸上露出一副诚恳的笑容。 他冲游德高点点头笑了笑以示友好,跟着便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阁下,方才这位将军建议阁下到暹罗去,在下却有另外的想法。” 范林堡顿了顿,帐内众人果然都被他的话吸引。 “暹罗人野蛮而又善战,更兼国家贫穷,没有什么油水,在下以为,将军可以向东而行,直接去马尼拉交易。” “马尼拉?”,刘锡命反复念了念这个名字,顿时变得眼睛一亮。 “眼下大弗朗机人在马尼拉有多少武装?”,他一把拉住范林堡问道。 范林堡被刘锡命这幅双眼冒光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 “阁,阁下,你,你不会是想要攻打马尼拉吧,我只是提议去那里做生意而已啊。” “哈哈哈,当然是做生意,但是也要关心一下弗朗机人的动向嘛,你快说说。” 刘锡命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马上将范林堡的手松开讪笑道。 范林堡揉了揉自己被大力捏住的手腕,揉了揉鼻子向众人介绍起吕宋的情况。 “自从1571年占领马尼拉以来,大弗朗机人已经占据吕宋66年了,眼下马尼拉是大弗朗机人在吕宋的统治中心,吕宋总督府就设立在这里。” 范林堡在南海跑了多年,对这些情形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他说着说着,属于海上马车夫的独特自豪感又渐渐占了上风。 “大弗朗机帝国早已衰落,我们尼德兰人也已经脱离了邪恶的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眼下大弗朗机人在吕宋不过四千多人,如果不是我们忙于开拓东南亚其他地区,这里早已经是属于我们尼德兰人的了……” 刘锡命没有打断范林堡的自卖自夸,正好他也想要了解一下如今的世界历史,等到范林堡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才出言问道: “听说大弗朗机人经常从亚美利哥运送大批的白银到吕宋和华商交易,具体的情况你清楚吗?” 亚美利哥就是南美洲在现在的全称,刘锡命的印象里,现在西班牙人应该已经统治了除巴西以外的全部中南美洲了。 范林堡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了赞叹:“阁下,你真是我见过最博学的明国人了,没错,每年大弗朗机人都会派遣几艘盖伦大帆船满载白银到达吕宋。” “在这里购买大量的生丝、瓷器和茶叶等东方特产以后,这些船会再回到亚美利哥的秘鲁地区,最终将货物输出到墨西哥和欧罗巴。” 刘锡命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他们的运宝船大概是什么时候到达,这个你知不知道?” 范林堡低头沉思了片刻,“马尼拉大帆船每年5、6月启航,乘着太平洋上的季风往东到达秘鲁,6个月后再次乘季风往西回到马尼拉,这么算下来的话,应该就是这两个月抵达马尼拉。” “哈哈哈,就这么定了,咱们马上动身去马尼拉。” 刘锡命兴奋的一拍桌子,眼下已经是二月二十二日,留给自己的时间可不多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郑家和阮家已经初步完成了巩固防线和新占领土的工作,刘锡命和他们已经钱货两清,当真是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含糊。 二月二十三日的上午,再次登船的伏波师驾驶着舰队启航奔赴马尼拉。 刘锡命的离去让郑家松了口气,紧跟着又是恶上心头。 郑梉趁着国内兵马继续调动过来,带着补充完成五万兵马猛攻义安。 谁知义安城里只有少数阮家士兵装模作样的防守,见到郑家来攻便一溜烟的从码头上逃走,郑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回了义安。 原来陶维慈早就向阮福澜劝谏,义安孤悬灵江以北,很容易造成和郑家的长期对峙消耗国力。 眼下阮家刚刚占领河静和广平,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收服人心,这个时候最好退守灵江。 因为郑氏船队已经被全歼,阮氏舰队可以封锁整个灵江江面,双方再次陷入僵局之中。 郑梉本想一鼓作气强行南攻,谁知听闻郑家在义安兵败的消息后,北方的莫氏王朝和割据一方的保氏武家全都有些蠢蠢欲动,郑梉不得已只能带兵回朝镇压地方。 二、三月的南海正是最美好的时节,海浪不大,日头也不太猛烈,配合上湛蓝的海水,美的令人心悸。 乘着西南季风,整支舰队被风鼓满了船帆,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破浪而行。 一帮四川山沟沟里的年轻士兵经历了初期的不适之后,每天都沉浸在出海的新鲜感之中,欢笑声响彻整个舰队。 刘锡命好歹是后来人,对于航海所需的物品都有所准备,加上有空间存在,船上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橘子等水果,健康问题更是无忧。 这些航海中的知识,刘锡命早已在日常上课之中讲述给了全军战士,另外还有一本专门编制的海军操典,即便是他过几个月后返回大陆,相信游德高等人也能够顺利生存。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火药等战备物资了。 好在现在四川-汉中-关中商路已经被打通,刘家勉强可以获得足够的物资生产火药。 但是刘家舰队对于火药的消耗量太大,全体舰队一次齐射就是1854门火炮同时开火,至少要消耗火药三千斤以上。 刘锡命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马尼拉拿下,菲律宾群岛上物资丰富,硝石、硫磺这些全都可以找到,是最适合作为海军基地的地方。 至于三亚那个临时基地,已经被刘锡命抛之脑后了,反正那里只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和临时码头,没什么好可惜的。 长时间的航海更是让刘锡命心中的规划越来越清晰。 根据范林堡的信息,眼下西班牙人虽然占据了吕宋和棉兰老岛,但是只能维持表面上的殖民统治,主要还是依靠商业手段剥削土著。 西班牙人在整个菲律宾区域,连同各种传教士、工匠以及士兵军官一起,最多没有超过一万人,分散到各个城市更是人手稀少。 这就给了刘锡命可趁之机。 如此情况,即便是拿下马尼拉之后西班牙人想要反攻,也缺乏压倒性的力量和伏波师对战。 此时距离太平洋季风还有三个月,就算西班牙人及时将信息传递回南美洲,他们的援兵也至少需要近一年的时间才能抵达,刘家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反应。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刘家大舰队渐渐靠近菲律宾群岛,马尼拉已经眼前在望了。 有范林堡等识途的荷兰人带路,加上顺风航行,刘锡命一行以平均11节的航速只花了7天时间便抵达了马尼拉湾外面的洋面。 为了避免被西班牙发现自己的意图,刘锡命带着舰队在马尼拉湾南部的卢邦岛外停驻避风,自己则带着蓬州号和南充号两艘鸟船伪装成商船朝马尼拉而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占领吕宋(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根据范林堡的信息,眼下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应该只有三艘四级战列舰,连三级战列舰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就算事情败露,蓬州号和南充号采用的中国式硬帆也可以快速启动,护送刘锡命逃出马尼拉湾。 游德高和赵敬勇等人本来还坚决反对刘锡命亲自赴险,不过刘锡命的一句话让他们哑口无言。 “如果大弗朗机人真的心怀不轨,谁有能力保证前往查探的士兵的安全,只有我有紫微大帝相助才能办到。” 在忐忑的心情中,刘锡命一行换上了普通百姓的服装,只携带少量火枪,其余换装成大刀之类的武器。 至于蓬州号上面的火炮则没有办法,毕竟有炮门在那里,还不如就此威慑一下西班牙人,免得他们生起什么心思。 崇祯十一年三月初二,晴。 两艘没有写明旗号的大型鸟船晃晃悠悠地驶入了马尼拉湾。 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此时马尼拉湾上最为重要的科雷希多要塞还没有修建,岛上只有一个灯塔为往来的船只指引方向。 上面的西班牙士兵见到蓬州号等两艘船顿时如临大敌,两股狼烟从哨塔上袅袅升起。 越过科雷希多岛再往东北走21海里,马尼拉港赫然映入蓬州号和南充号众人眼中。 此时的马尼拉港还只是一个聚居几万人的港口,沿海处修建有几十个石制码头。 范林堡所说的西班牙人那三艘四级战列舰醒目地停靠在靠右边的码头上,周边还停了十几艘小型的卡拉克帆船以及近百艘小型的船只。 更让刘锡命眼前一亮的是,在三艘战列舰的后方,应该就是范林堡所说的那两艘马尼拉大帆船就安静地停在码头边上。 西班牙人的运宝船已经到了! 刘锡命心中一阵惊喜。 码头后面就是港口区,几十栋西式斜顶三层楼房矗立在上面,看那房子上面挂着的幌子,应该是西班牙人修建的用来交易的商铺。 刘锡命顺着码头中间的那条宽阔大路往里看去,码头后面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西式城堡。 码头左边是是一大片中国式的石头房屋和砖瓦房混合的建筑,红墙绿瓦颇为美观,整片区域的外面用连成一片的栅栏围了起来。 码头的右边则是乱糟糟的一片茅草房区域,看那屋顶的样式,显然是马尼拉当地土人的聚集区。 这两个区域的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大路直接连通码头和码头深处一座西式石制堡垒。 一条河流从堡垒的北侧蜿蜒而过,将中国城和堡垒分成两个部分,最后在港口区域汇入大海。 刘锡命拿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么多中式房屋,他还以为是走错路回到大明呢。 “二哥,有船来了”,负责掌船的刘德辉一声轻呼。 两条几十吨的小型武装快船飞快地朝刘家船队驶了过来,上面赫然打着红色大叉字型的西班牙帝国国旗。 渐渐的两艘船上的船员清晰可见地出现在蓬州号的船边,一个头戴翘边沿角帽,身穿中缝对齐斗篷的西班牙人站在船头朝刘锡命等人大喊两句。 也许是看到了刘锡命等人的中国面孔,那白人马上从一旁拉了一个身穿素色粗布交领长衫、面容瘦削的中年中国男子过来替自己翻译。 “各位老爷,弗朗机老爷叫你们停船检查。” 听到那中年中国男子的翻译,刘锡命赶紧示意刘德辉等人停船。 咚 两船轻轻相撞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白人带着几个荷枪实弹、身着亮银色上身板甲的西班牙人满脸严肃地从他们船上跳到刘家船上。 “弗朗机老爷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还带着这么多武器?” 那个明显是带队的西班牙人一上船便看到刘家船头上的水手全都挂着腰刀,有些紧张地将手放在腰间短铳上,一边大声问道。 刘锡命赶忙陪笑着走上前,一边不断拱手一边笑道: “将军不要紧张,我等只是从大明过来的商旅,想要到港口售卖货物而已,这些武器是用来防备海盗的。” 翻译在那个西班牙人耳边大声说了一遍,这个西班牙人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一下,挥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士兵进舱搜查。 “老爷们要查看一下你们的货物,另外每艘船都要缴纳五十两的税钱。” 翻译显然也在港口工作了较长的时间,直接提西班牙人把话都说完了。 刘锡命笑了笑示意刘德辉拿银子过来,“老兄怎么称呼,我是第一次到马尼拉来做生意,看他们这个样子,不会对我等汉商动武吧?” “我叫林根,放心吧,弗朗机人虽然对咱们明人不太好,但是在做生意这件事上还是挺讲究的,断不会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就直接动手。” 林根接过刘德辉拿出的银子挨个咬了一下判断真伪,这才朝那西班牙人点点头。 这时进舱搜寻的几个西班牙士兵也走了出来,对着领队那人有说有笑地说了几句,几个人看向刘家众人的目光又缓和了几分。 刘锡命做戏要做全套,船舱里放着的都是粗布匹和从安南收购过来的大米,这些货物压舱价值又不太高,最是适合掩饰。 林根听那领头的西班牙人说了几句,转头冲刘锡命拱拱手。 “这位老爷,你们可以进港了,在下提醒一句,你们只能在港口或者是八连城那里交易,千万不要走进堡垒,否则会被弗朗机人直接射杀的。” 刘锡命脸上的笑容一凝。 什么叫殖民者,刘锡命一下子从林根这句话里读懂了。 眼前这个叫林根的中年人行为举止像是读过书的,倒是适合打探一些消息。 见他马上就要跟着西班牙人回到船上,刘锡命当机立断朝他喊道: “林兄弟,我初来乍到,对马尼拉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你稍后有没有空闲,我请你喝上两杯讨教讨教。” 林根转头看了看刘锡命的面色,朝对面船上扫了一眼,沉思两秒之后才转头笑道:“行啊,那我到码头等你们。” 刘锡命心中松了一口气,有华人的地方就是要方便许多。 从卢邦岛航行到马尼拉湾用了近三个时辰,等到刘家船队在马尼拉码头靠岸时,天色已经将近酉时。 难怪林根一口答应,原来他早已算好了时间,刘锡命下船的时候,林根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林兄时间估摸的真准呐”,刘锡命调笑一句,“已经饭点儿了,这城里可有酒楼之类的,咱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林根指了指中国城那边的方向笑道:“港口倒是有酒楼,但是这儿弗朗机人多,容易闹矛盾,八连城里全是咱们汉人,更为繁华,老爷要是不嫌,咱们就去那儿吃吧。” 刘锡命自无不可,点了点头示意李彪等人跟上,一边和林根抬脚朝港口走去,“行,那就请林兄带路吧。” 马尼拉港经过西班牙人60多年的建设,已然是一个大港,在吕宋更是人烟稠密之地。 西班牙堡垒外的中国城占地还颇为巨大,几乎与堡垒面积差不多。 这会儿夜色已经渐渐降临,港口处、西班牙堡垒城墙上和中国城的方向开始亮起点点火光。 而土著人那边却直接点燃了几个大的篝火,几百号人围着篝火在那儿又唱又跳。 见刘锡命有些感兴趣地看向土著聚集区,林根笑着解释道: “这帮蛮子整天好吃懒做,但是过的却是比咱们明人还要舒坦,整天就知道唱歌跳舞,好不快活,哎,咱们什么时候也这般开心就好了。” 刘锡命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愁绪,赶忙问道:“我看林兄在替弗朗机人做事,这薪资怎么也不会少了吧,怎么还说这种话。” “刘老爷有所不知”,林根寒暄的时候已经问明了刘锡命等人的称呼,这回直接叹气道: “这里毕竟是弗朗机人的地盘,咱们明人不过是还有点儿用处,所以他们才愿意让我等在此居住,要是哪一天出点儿什么事情,只怕屠刀又要加到咱们的头上了。” 两个全副武装的西班牙士兵从刘锡命等人身边经过,林根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停止了说话。 他挥了挥手示意刘锡命等人加快脚步。 第四百五十九章 占领吕宋(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马尼拉港口全是用鹅卵石铺就,硬质路面显得十分干净,但是迈出通向西班牙堡垒的大条大道之后,中国城方向却只有用硬土踩踏出来的路面。 “弗朗机人叫咱们这儿八连城,所有明人都要居住在这里面,至于那边那个堡垒,除了几个在里面做弗朗机馒头的明人允许通行以外,其余人都不能靠近。” 林根一边向刘锡命等人介绍马尼拉港口的情况,一边走到了八连城的栅栏门口。 这里还站了四个同样身着铠甲的西班牙士兵把守住木制大门。 林根从怀里掏出一张像是凭证一样的东西给这几个人看了看,又指着远处码头上的船只和刘锡命等人解释了几句,这才被允许进入。 走过城门,李彪低声对刘锡命说道:“这怎么感觉像是囚犯一样?” 林根好像听到了李彪说的,转头看了看他两眼没有多说。 刘锡命掐了一把李彪的胳膊,白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然而让刘锡命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八连城里竟然颇为壮观,房屋修建整齐划一,街上往来的人员也非常多。 听着熟悉的闽南、广东口音,刘锡命等人都以为自己是行走在广州的街头。 城内更是店铺繁多,里面贩卖的商品种类有不少刘锡命都不认识,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只是虽然如此繁华,但是城内百姓的穿着却显得很朴素,脸上照样是大明平民百姓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 一群群穿着粗布衣服的汉人儿童在街上嬉戏打闹,不少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衣着光鲜的刘锡命等人打量。 不过看到前面带路的林根之后,许多人又收回了目光,一些人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朝林根点头示意。 这个时候有一些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火光,林根带着刘锡命等人径直走入一家馆子里,里面摆了七八张上了年份的木头桌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刘老爷将就一下,不过李家的生腌海虾味道可是一绝,待会儿你们一定要尝尝。”,林根带着刘锡命等人坐定下来,直接朝他们笑道。 他显然和店家很熟,一走进坐定就直接大喊起来,“李丙,来贵客了,你还不出来招待。” 一个身材中等、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闻声而出,点头哈腰地朝刘锡命等人走了过来,一边用手里的抹布替几人擦了擦桌子。 “没想到今天还有贵客,这位老爷、阿根,你们想吃点儿啥?” 林根眼巴巴地看向刘锡命。 李彪会意地一笑,满是豪气地一拍桌子,“什么好吃就上什么,反正的让我们吃饱吃好。” 饭馆儿主人李丙眼睛一亮,将手里抹布朝肩头一搭,“好勒,客官们稍等。” 刘锡命笑看向林根, 指了指李丙的背影道:“听你们的口音,大部分都是福建人吧?” “老爷好眼力,咱们这儿最多的就是福建和广东两地百姓。” 林根有些好奇地看向刘锡命,“不过说来也怪,往常到马尼拉来的老爷们基本也都是这两个地方的,像老爷这样满口官话的却是少见。” 李家饭馆没有酒,刘锡命让李彪将自己等人带着的酒壶拿出来给林根满上了一杯。 “我等确实不是这两省的客商,不过是听闻马尼拉有弗朗机人大批量收购我大明货物,所以想着来碰碰运气的。” “那刘老爷你们是来对了”,林根没想到刘锡命等人还带了酒,搓了搓手一脸兴奋地呲了一口,“好酒!” 他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老爷带的好酒,要说这马尼拉啊,确实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棉布这玩意儿在吕宋更是好卖,眼下全岛的土人都是穿的咱们大明的棉布呢。” “哦?”刘锡命来了兴趣,“那不知能出多大量的货物,我这里可是有大量棉布想要出售的,林兄要是能帮我找到几个收购的客商那便是最好了,到时少不得你的好处。” 林根一脸不舍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老爷放心,经常来做生意的客商我都认得,到时候替你转圜转圜就是了。” 李丙的动作是挺快,刘锡命等人正说话的功夫,他和他的内人,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妇人便端着几个大粗瓷碗走了出来。 “几位老爷,小店特色醉虾,你们想尝着,其他菜马上就来。” 昏黄的油灯下,漂浮点点葱花的醉虾让刘锡命等人食欲大增,一个个毫不客气的品尝起来。 刘锡命一边用手剥去虾壳,一边看向同样胡吃海塞的林根。 “我看这八连城里的明人怕不是得有近万人,这城里景色不错,怎么大家看起来却似乎过的很是艰辛,还有林兄你,你替弗朗机人做事,他们都没什么优待么?” “啪” 林根本来吃的好好的,听到这个话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桌上大瓷碗震的一跳。 “何止万人,刘老爷有所不知,咱们明人在这马尼拉至少有三四万人,可是人再多又怎么样,谁叫这帮人弗朗机人有火铳呢。” “这帮狗日的番人,他们就没把咱们明人当过人,咱们在这儿不只要交几倍于土人的重税,就算在能干,也都被他们赚去了,加上还要经常被他们抽调劳役,不死也要扒一层皮。” “到这儿来的明人都是在家乡里活不下去的,平常只要有口饭吃大家忍忍也就好了,可是这些番人真是不当人啊,就因为咱们温顺,对咱们比对土人可狠多了。” “前年的时候,那个弗朗机人总督科库埃拉还强行从咱们这征调了六千多人到那个什么卡 兰巴湖边上去垦荒,老天爷啊,那里可是一片蛮荒啊,加上又湿又热,眼下已经死了一两百人了。” 林根说着竟然抹起泪来,“我弟弟因为不识字,也被他们征调到卡兰巴去了,我本以为我好歹也是替弗朗机人做事,求他们帮忙应该没问题,谁知道人家根本就是把我们当狗啊。” “哈哈哈” 林根在那儿抹泪诉说,刘锡命竟然爆出一阵大笑出来。 他一边笑着揉了揉脸,一边摇头晃脑地笑道: “林兄这故事编的未免太生动了,只是刘某却是有些不信,我明人在此地有数万人,若真是如你所说的这样苦不堪言,怎地不见有人揭竿而起?你分明是框我罢了。” 啪! 林根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满脸都是愤怒之色。 “血海深仇谁愿意拿出来说笑,我们倒是想要反抗,可是这些番人有火铳有大炮,人人还披甲在身,我们手无寸铁,如何能斗得过他们?” “谁能想到才从官府的火坑里逃出来,到了这海外蛮夷之地还要受番人压迫,早知道还不如死在明国好了。” 林根说的一脸苦色。 刘锡命还是笑着摇头,“不信,不信,你们若真是这样,怎么可能对我一个外人就说这些,就不怕我去给弗朗机人报信吗?” 这时李丙也端了一碗蒸海鲜出来,一边朝刘锡命说道: “这位老爷可别不信,咱们这儿谁不是苦大仇深的,但是就像阿根说的一样,就算你有仇又能怎样,还不是得照样盘着。” “至于说老爷要去报信,我们这些人穷得榨不出几个油水,谁会专门去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刘锡命示意亲卫继续倒酒,自己则想法一边灌酒一边从林根这里打探起马尼拉的消息来。 昏暗的灯光下,林根的脸色变得通红,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从他嘴里,马尼拉的具体情形一一在刘锡命等人眼前展开。 确实如范林堡所说,眼下马尼拉城内真正的西班牙人总共也不会超过4000人,这其中还有一小半是传教士、医生等技术人员。 真正属于总督府管辖的部队总共2800人左右,其中还有100人的骑兵。 别看西班牙人的人数不多,但是相较华人和土人而言,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及良好的战斗素养,让他们在吕宋所向披靡。 自60多年前在此建立殖民地以来,西班牙人已经征服了吕宋和棉兰两岛大部分的区域。 当然了,这种所谓的征服有很大的迷惑性。 西班牙人主要依靠土人中的部落酋长等人物控制地方,主要还是通过经济手段,比如低价从土人手里收购粮食、香料这些来赚取利益,并非如大明一样直接统治。 第四百六十章 占领吕宋(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菲律宾殖民地统治基础薄弱这个问题,西班牙王室也早早注意到了,所以近几十年来,菲律宾总督府主要通过天主教发展信徒,进而控制地方。 令刘锡命有些动容的是,据林根所说,信奉西班牙人天主教的土著和华人约莫有好几万人。 不过林根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刘锡命哭笑不得,“咱们汉人只要能过得好,信啥都可以”。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不过虽然吃的挺多,但是李彪也不过掏了三百文而已。 看到李彪使用铜钱交易,李丙神色间颇为激动,大明的铜钱在吕宋岛是硬通货,很多土人只认这个。 掏出一两银子作为好处费,刘锡命等人与林根辞别踏上了返回港口的归途。 虽然获得了很多信息,但是刘锡命还是有些开心不起来,他最想要打听的东西,八连城里有哪些声望显赫的头领之类的人物却没有打听出来。 也不知道这里是真的没有这种人物,还是林根不愿意详说。 刘锡命等人才走出没多远,原本脸色酡红、醉意深沉的林根突然精神了起来。 他冲李丙打了个招呼,站起身朝刘锡命等人背影看了看,一个闪身出了门拐入一条巷子当中。 众多红顶房屋里,一栋砖造的房子显得平平无奇。 林根就在这房子前面停了下来敲响了门上的拉环。 “杨哥在吗?是我,阿根。” 不等里面人问话,林根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红木做成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用木钗别着头发的中年妇人打开大门,冲着林根笑了笑将他迎了进来。 小四合院里,一个披着衣服的精干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阿根来了,都这个点儿你咋才从码头回来,吃饭了没,没有就让你嫂子给你整点儿。” 林根嘿嘿一笑冲开门那妇人行了个礼,“嫂子,不用你操心了,我跟黄大哥说两句话就成。” 给黄杨使了个眼色,林根和他两人走进正屋里把门关上。 “哥,今天碰到了一拨人……” 林根也不废话,直接将刘锡命等人的情况说了一遍。 “最奇怪的是他们那个打头的,那可不像是常年跑商的人,细皮嫩肉,再加上他那几个精壮的护卫,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简单。” “而且他们还专门打听那帮番人的情形,包括城堡里有多少人,有多少炮全都想要知道,杨哥,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打马尼拉番人的主意?” 黄杨收了收有些朝下滑动的衣 服,一脸沉思的表情。 “你说他们只有两艘船?这么点儿人不大可能吧。” “船是不多,但是这船上可是有炮的,我看着像是郑家造的那种炮船,哥,你说会不会是郑家?” 黄杨摇了摇头,“你自己都说了,他们说的是官话,郑一官也是咱们福建人,他的手下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帮他忙找布商吗,那肯定需要抬货的,到时候我带一些兄弟们过去,你让他把活儿交给我们,到时候我探上一探。” “行,就这么着,那我走了。” 林根和黄杨商量定下明天的事情便匆匆告辞。 刘锡命等人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船上,确实如林根所说,一路上的西班牙人守兵都对汉人很是防备。 他们只站在码头通往堡垒的大街上朝堡垒方向仔细看了一小会儿,马上就有西班牙人士兵过来呵斥。 马尼拉的港口上还算是热闹,港口的建筑当中,除了一些商铺以外,还有不少双推门的欧洲特色酒馆以及饭庄茶楼。 不时有衣着暴露的妓子在酒馆附近招揽生意,里面既有土人,也有长得像汉人或是日本人面孔的女子。 来自各地的商人水手在港口晃来晃去,还有不少穿着西班牙守军军服的白人醉醺醺地游来荡去,颇有点儿醉生梦死的感觉。 为了稳妥起见,蓬州号和南充号上的士兵都是在船上安排的晚饭,刘锡命等人出去这么久,刘德辉等人已经有些着急了。 看到他们一行顺利回来,刘德辉松了口气赶忙迎了上去。 “回船舱说”,刘锡命挥挥手带头走入船舱。 刘德辉和李彪等军官跟着走了进来。 蓬州号的船长室也在舰尾部分,不大的舱室被刘德辉、李彪等军官塞得满满当当,船舱中飘散出一股股烟草的气息。 听完刘锡命在港口里的见闻,屋里的一众军官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是刘锡命描述的汉人惨状显然让众人颇为愤怒,连刘德辉这些高级军官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咬牙抿嘴。 “行了,先不说马尼拉汉人的事情,咱们还是说说马尼拉本身。” 刘锡命开口打破了船舱内的紧张气氛,他从桌子上拿出一张黄纸,在上面几下将自己观察的港口情况画了下来。 “眼下有几个好消息,也有几个坏消息”,他看向众军官。 “好消息是,弗朗机人的运宝船已经抵达了马尼拉,如果范林堡说的是真的话,这两艘船上至少装载了 几百万两的白银。” “嘶”,刘德辉等人吸了口凉气。 “还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弗朗机人的力量确实比较虚弱,对付土人还可以,但是和咱们家对阵上咱们的力量明显占据优势。” “第二一个就是城里的汉人,我原本还担心占领马尼拉后无法巩固,现在有他们在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这些人里面有工匠有小商人,正是咱们最急需的。”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好几户人家门口都挂着白幡,应该就是林根说的那些被征调到卡拉巴开垦的人家,马尼拉的汉人确实跟番人有深仇大恨。” “另外,距离弗朗机人屠杀马尼拉汉人才过去三十四年,还有不少幸存者记忆犹新,马尼拉汉人时刻提心吊胆,除了少数汉奸以外,其他人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只不过如何发动他们还是一个大问题。” “当然了,有利也有弊,不好的地方在于,弗朗机人的防备很森严,不仅岗哨布的密,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的城堡。” 刘锡命比划了一下地图上港口到城堡之间的地段。 “从港口到城堡之间应该有两里地左右,光是从正对着港口那一面来看,我刚才观察到应该有16门火炮,李彪,你们几个观察的如何?” “应该有17门,左边角落那里还有一门”,李彪补充了一句。 “好,那就算17门”,刘锡命在地图上补了一笔。 “现在咱们还不知道城堡的城墙有多厚,按照我知道的,弗朗机人的城堡一般是全用石头建成,非常坚固。” “另外码头上还有三艘弗朗机盖伦帆船,相当于我之前说的四级战列舰,这也是一个大的问题。” 刘德辉抿嘴沉思,末了拿手指在地图上两个地方画了一下。 “二哥,照你这么说,咱们在马尼拉期间至少要弄清楚三个问题,一个是八连城内明人能否为我所用,二是弗朗机人城堡的具体情况,第三就是他们在港口一带的布防。” “没错,弄清楚了这些,咱们就可以商量具体的战法了。” 刘德辉的表现让刘锡命心中欣慰,经过三年多的成长,这一届军官已经初步具备战场分析能力了。 “这样,明天咱们派一二十个人假装下船采购,顺带摸一摸港口的情形,我还是找那个林根聊一聊,看能不能再获得一点儿什么信息。” “喏,我这就去安排。” 因为身在敌营,蓬州号和南充号专门增加了值夜人手,一夜倒是平安无事。 第四百六十一章 占领吕宋(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第二天一早,林根早早地就赶到了码头等待刘锡命等人。 朝远处正准备上船巡查的西班牙人士兵努了努嘴,刘锡命看向林根笑道:“林兄,怎么今天不去帮弗朗机人翻译了?” 林根脸上露出一丝老实人式的笑容,“这不是见到刘老爷大方嘛,使了点儿钱,让别人替我去了。” “哈哈哈,好,那你今天就陪我转转吧。” “对了”,刘锡命故意做出刚刚想起的表情,“马尼拉除了港口这一片区域,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好逛的风景,比如弗朗机人城堡后面的区域?” 林根心里一阵排山倒海袭来,这帮人真的要打番鬼的主意! 紧跟着他便心中狂喜,就是不知道这位刘老爷手下有多少人马。 林根状似开玩笑地说道:“刘老爷,除了港口区域,其他地方都是弗朗机人的禁脔,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去这些地方,他们恐怕会认为你在打听他们虚实。” “到时……” 林根一直观察着刘锡命的脸色,却发现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好一咬牙道:“到时刘老爷怕是只能和弗朗机人兵戎相见了。” “想套我的话,嘿嘿。” 林根毕竟只是靠着自己经验办事,一眼就被刘锡命瞧出了底细。 刘锡命故意做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扇了扇手中的扇子,“为敌又如何,弗朗机人这点儿兵力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没有惹我,我却没必要自找麻烦。” “那是,那是”,林根摸不透刘锡命心中的真实想法,只能陪笑两句,不过他心中的把握却又大了几分。 马尼拉港口上有几十家商铺,据林根介绍,这里面既有西班牙人自己的,也有许多有实力的华商的,甚至还有几家是日本、荷兰等商人开的。 这些商号多是从西班牙人手里买过了铺子,专门在这里收售货品。 走到几家华商的商号时,刘锡命停下了脚步,他面前这家店铺上面写了个大大的郑字,配合上字体下方颇为显眼的帆船标志,刘锡命一下子明白了。 郑家也在马尼拉有商号,而且看这铺面,果然是财大气粗做的一手好买卖。 刘锡命今天的目的一是想要继续打探一下马尼拉的虚实,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将自家的棉布甩卖出去。 这玩意儿在马尼拉显然也是硬通货,作为此时南海贸易的重要中转点,一听说刘锡命这里有大量的棉布想要出售,十几家商号的管事全都围了上来。 为了掩人耳目,蓬州号和南充号两艘船上只装了十万匹布,区区万把两的贸易,沈怀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便从中找了一家华商交易成功。 这帮商人更关心的是刘锡命口中还有大量棉布的事情,在得到稍后一段时间会有大量棉布运来出售的承诺后,几个商号竟然直接和刘锡命定下了收购事宜。 火爆的销售场面让刘锡命心中一松,这么一来,自家的棉布好歹算是有了一个新的销路。 “老爷,在下想求您一件事。” 刘锡命这么轻松就赚到了自己一辈子可能到赚不到的银子,林根看得直吞口水。 好歹他还记得自己和黄杨的商议,开口向刘锡命提出请求道。 “哦?什么事,你直说。” 林根壮了壮胆子道:“老爷交货肯定需要力夫卸货,我有个兄弟经常也在码头做事,我想请老爷把这活儿交给他来做。” “哈哈哈,我当时什么大事”,刘锡命大笑道:“这事简单,你现在就把他唤过来,尽快把我船上的货卸下来。” “多谢老爷,在下这就去叫人。” 和马尼拉港口商号的管事商量好交货事宜,为了避免紧盯着码头的西班牙人怀疑,刘锡命带着人再次返回到了船上。 林根很快便带着一个叫黄杨的人和三十多个华人汉子到了码头。 这些人光着上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显然都是家中的壮劳力。 刘锡命眼前一亮,让沈怀和他们谈妥了工钱,自己坐在船头观察港口的动静,林根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黄杨给自己的一帮兄弟使了个眼色,纷纷钻入船舱中开始工作起来。 趁着没人监督,黄杨一边装作搬运布匹,一边在船舱里四处翻找,想要找到一点儿与众不同的地方。 哪晓得翻来覆去一大通,船舱里除了布匹和一些大米之外,便没了其他的东西,这让黄杨有些泄气。 这帮人难道真的只是客商? 谁知这时隔着船舱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黄杨马上示意自己的几个兄弟放轻动作,自己贴在舱壁上想要听清对话。 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不断响起,让透过舱壁传来的声音若影若现。 黄杨只隐约听得几个什么伏波师之类的词语,除却这些却什么也听不清。 这么一来弄得他心里痒痒,见货舱背后就有一道木门通向后方,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己轻轻将门打开看了过去。 里面是一间船员的休息舱,不过这会儿却没人在里面,方才他听到的对话声直接从对面的船舱传了过来。 见对面还有一道木门,黄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趴在门上听了起来。 这回,他倒是听得清楚。 “要我说啊,还是直接打算了,咱们也打了这么多大仗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帮番鬼看着是比以前见到的那些怂包要好一些,但是在咱们伏波师面前,一切都是土鸡瓦狗。” “哈哈哈,老五,你他娘的就吹吧,上次在安南的时候咱们全屯可只有你被子弹击中了,你还好意思说这些。” “哈哈哈” 隔壁传来的话让黄杨格外振奋,这帮人真的是要打番鬼! 他还待继续偷听,谁知一阵脚步声朝他这个方向传来,黄杨心中一惊,马上转头就朝货舱的方向小步快跑过去。 “干什么的?” 身后一声大喊传来,让黄杨心中一惊。 到底是业余人员,脑海一片空白之下,他没想到赶忙辩解几句,却加快脚步嗖地一下子窜入货舱之中。 那几个伏波师将士发现了他的不对,一边大声喊人,一边跟着追了上来。 刘锡命本来和林根聊得好好的,却突然听到脚下传来一阵阵呐喊声。 没过一会儿,李彪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刘锡命抬起头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林根,眼带嘲笑冲他说道:“我好心好意让林兄赚点儿外快,却没想到你竟然把贼带到了我的船上,这可不是什么交友之道啊。” 林根心中一片慌乱,他赶忙不断摆手道:“刘老爷,在下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那黄兄弟和他的一帮兄弟都是老实人,不会做出偷东西这种事情的,是不是搞错了。” “哼,搞没搞错问问便知”,刘锡命冷哼一声,板着脸就走进了船舱。 船舱里面,黄杨等十几个汉子已经被伏波师看押了起来,全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怎么回事?”,刘锡命看向主持场面的刘德辉。 刘德辉手中的腰刀一指黄杨,“这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在偷听还是在偷东西,正好被兄弟们拿住了,还请二哥发落。” “哦?” 刘锡命收了收自己的长衫,蹲下来看了看黄杨的脸。 “看你这面相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速速招来!” “我不是贼”,黄杨猛地抬起头,看向刘锡命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之光。 “刘老爷,我听到他们的说话了,你们是不是想要打马尼拉的主意,我告诉你,我们可以……” “闭嘴!” 黄杨这话说的大声,让刘锡命吓了一跳,他马上声色俱厉地大喊出来,一边站起来示意亲卫们把守好舱门。 第四百六十二章 占领吕宋(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的暴喝让黄杨一愣,没说完的话也随之被打断。 李彪身后,本来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林根听到黄杨的话却是脸上一喜,提起来的心也随之放下。 他马上饱含欣喜地看向刘锡命,嗓音也随之压低。 “刘老爷,你们真的是来杀番鬼的,哈哈哈,太好了,我们兄弟可以帮你。” “对对,我们兄弟愿意跟着老爷一起杀番鬼!” 黄杨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赶忙学着林根一样压低嗓门欣喜喊道。 一个亲卫走进船舱,冲刘锡命摇摇头,“二哥放心,外面人没听到。” “呼”,刘锡命舒了口气。 这会儿他才有心情理会黄杨等人。 “你们啊,你们,真他娘是傻大胆呐,弗朗机人到处都是,还敢弄得这么大声。” 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笑骂几句,用怀疑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林根和黄杨等人。 “没错,我是打算攻打马尼拉,但是你们一上来就说要帮我,这让我怎么信你们,这里是弗朗机人的地盘,稍有不慎我和我的弟兄们都得折在这儿,由不得我不谨慎。” “你们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我只能将你们看押起来了。” 黄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刘锡命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老爷明鉴,丰收想杀番鬼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苦于没有助力,不敢动手。” “老爷”,黄杨猛地抬头,“我弟弟一家前年被番人强征到卡拉巴去,他身子弱,受不得那边的湿热之苦,去年一家三口全都死在那边了,如此深仇大恨,我怎能不报啊。” “老爷放心,小的在八连城还有点儿名头,真要是起事,至少能召集百八十个弟兄,我等也不求其他的,只求替老爷开路。” 黄杨一边说一边流泪,最后更是不断磕起头来。 跟着他的几个精壮汉子见状也全都跪在地上,不断朝刘锡命磕头。 刘锡命用征求的眼光看了看林根。 林根跟着跪了下来,“老爷,千真万确,我黄大哥在咱们明人里边声名在外,有他相助,老爷要打马尼拉必定成功。” “说实话,昨晚我就觉得老爷和一般商人不一样,你总是打听番鬼动向,显然是别有所图。” “所以昨晚我连夜和黄大哥商议了一遍,想着今天摸一摸老爷的底细,这才有之前偷听之事。还请老爷明察。” “都起来吧。” 刘锡命绷着脸思索了一下,挥挥手示意黄杨等人站起身。 他觉得这几个人应该是靠谱的,这年头没有奥斯卡,大家还没集体练习过演技,若非真情实意,这帮没什么见识的小老百姓骗不了他。 “你叫黄杨?” “对!” 刘锡命在船舱里转了两圈,看向这帮人笑道:“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少人,就哭着喊着想要一起打弗朗机人,若是我只有这两艘船呢,那你们怎么办?” “这……” 黄杨和林根等人面面相觑。 见刘锡命一脸调笑的表情,黄杨一咬牙上前一步。 “要是老爷敢打,就算人少,那我们兄弟也敢跟着闹上一闹。” 刘锡命心中摇摇头,太冲动了,不过对于伏波师来说却不见得是坏事。 他脸上挂起笑容上前拍了拍黄杨肩膀。 “你小子撞大运了,说实话吧,我还有10000大军就在马尼拉海湾外面那座岛屿后面停着,这次来就是要将弗朗机人一网打尽,占领马尼拉。” 刘锡命说完一脸傲然地看向黄杨等人,“所以说你们撞大运了,你们和弗朗机人的仇,我来替你们报了。” “多谢老爷!” 黄杨、林根等人大喜过望,再次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只是你们这能够发动的人也太少了吧,要想将弗朗机人一举拿下,最好将咱们明人全都发动起来,你们还有没别的办法?” 黄杨脸上有些发苦,“老爷,番鬼为了避免咱们汉人抱团,向来是让土人来管咱们汉人,因此咱们虽然人多,但是一直是一盘散沙。” “小的还是因为有把子力气,经常能关照到一些弟兄,这才在八连有点儿名气,城里像我这样能够聚起个几十号人的人最多不会超过5个。” “那城中的宿老呢?”,刘锡命急忙追问。 林根苦笑道:“咱们都是从大明逃难来的,全都是小门小户,哪儿来的什么宿老一说。” “呃……” 刘锡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刘锡命一脸的失望之色,黄杨皱着眉头一阵苦想。 过了几分钟的功夫,还真让他想出一个主意来。 “啪” 清脆的拍腿声吸引了刘锡命的注意力,黄杨一脸欣喜地冲他道: “老爷,小的有个办法,番鬼为了开垦卡拉巴湖,从八连城强征了六千多人,这些人基本上和八连城里的人都能扯上关系,如果老爷能先把他们救下来,八连城也就全听咱们的了。” “不光如此”,林根脑袋也转过了弯,“去开垦的人里男丁居多,老爷真要是能把这些人都救下来,攻打堡垒的时候也能用的上。” “呵呵呵”,刘德辉等人军官全都轻声笑了起来。 刘锡命也跟着笑了,“你们都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平民,攻打城堡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了。” 黄杨还想再主动请缨,刘锡命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阻止住他。 “不用争了,军人的天职就是保护自己的人民,这一点我们绝不会退让的。” 刘德辉用十分肯定的语气接话道:“二哥说的不错,我刘家军为的是建立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和明军不同,保护汉人百姓是我们的第一目标。” 黄杨和林根等人何尝听到过这么正气凛然的话,一个个全都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林根敏锐地听出了刘德辉话里的意思,他用小心的语气试探问道:“老爷,你们不是官军?可是不是官军哪儿来的这么多兵马呢,这可是造……” 他这话说着说着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耳闻。 刘锡命再次和刘德辉等人对视一眼,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彪狂笑一阵,这才捂着肚子喘气笑道:“什么造不造反的,放心吧,我们虽然不是官军,但也跟官军差不多了。” “我二哥,那可是朝廷的勋贵,在大明朝廷里也是一等一的大官儿,你们就别瞎担心了。” 黄杨等人脸色一松。 刘锡命抿了抿嘴没有多做解释,反而看向他们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主要帮助我们串联好八连的百姓,到时战火纷飞,我可不想打下马尼拉却没人来镇守。” “回去以后,你们尽快想办法将那五个有点声望的召集起来,一旦我军逼近马尼拉,便由你们带领汉人离开八连城,避免被弗朗机人抓了壮丁……” “嘿嘿”,黄杨终于不再强求,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却比之前还要火热许多。 这帮人真的和自己见过的官军不同。 和林根等人对视一眼,黄杨振奋精神,“老爷,你想让我们怎么做,直接吩咐吧。” “别叫老爷了”,刘锡命笑了笑道。 “跟他们一样,叫我二哥或者二少爷吧,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既然相信这几人,刘锡命便拿出自己最大的热情出来对待。 等到众人见礼完毕,刘锡命按照自己想好的部署到:“黄杨为主,林根为副,我任命你们为我刘家军驻八连城协理和副协理,其余人一旦立功也优先提拔。” “待会儿你们还是继续搬货,交易完成我们就要出海和大军汇合,你们有谁熟悉卡拉巴的情况的吗,留下两个给我们带路,其他人……” 刘锡命简单明了地向黄杨等人交代了一些细节,包括如何接头,如何带领自己等人去卡拉巴营救等内容。 重复了两遍之后,见几人确实都记住了,刘锡命这才准备放他们走人。 “对了,回去以后多加小心,汉人之中也有不少败类,你们要小心这些汉奸,不要让他们提前给番鬼报信走漏了风声。” “我们明白”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占领吕宋(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自觉找到了队伍的黄杨等人热情大增,在伏波师将士的帮助下,几下子便将蓬州号和南充号上的布匹搬完。 本来刘锡命打算就此离开,幸好有林根这么个熟悉港口情况的人在,专门提醒他还要再买一些马尼拉本地货物带走,免得被西班牙人看出了破绽。 恍然大悟的刘锡命庆幸不已,赶忙派出沈怀等人四下采购,忙活到下午时分才顺利完成各项交割。 刘锡命给黄杨等人留了三百两银子,让他们拿到城中招揽人手,自己则再次放下船帆,在西班牙人巡逻船警惕的目光中朝马尼拉湾外洋开去。 只是这些西班牙人却没有注意到,原本前往蓬州号和南充号上搬运货物的三十几个汉人,下船时却少了两个。 因为是逆风的关系,一直到天色渐晚,蓬州号和南充号才行驶到了卢邦岛附近。 绕过三个海角,在卢邦岛靠南的一个狭窄海湾里,椰子树婆娑的阴影不断撒下,十艘亮着点点灯火的舰队悄然潜伏在这里。 蓬州号上的瞭望手拿出马灯亮起熄灭三次,见对面传来了同样的信号,两艘船才慢慢向舰队靠了过去。 见到刘锡命的第一时间,游德高、赵敬勇等人全都一脸急切地围了上来。 “二哥,你们此行还顺利吧?” 乌泱泱围上来一片人头,让刚刚登上孙武号的刘锡命有些不适应。 他赶忙冲大家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兄弟们关心,我们此行很顺利,先把其他人拉上来再说吧。” 孙武号的船长室了,刘锡命当着游德高等人面介绍自己身边两个由黄杨等人派过来充当向导的年轻汉子。 “这两位是吴三和陈海,都是住在马尼拉的大明百姓,这次得天庇佑,咱们的行动都很顺利,不止摸清了马尼拉内部的虚实,更是和住在马尼拉的汉人接上了头,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我刘家的人了,大家欢迎。” 游德高等人一脸惊喜地看向吴三两人,三十几个人一起鼓起掌来。 “欢迎吴兄弟” 吴三和陈海都穿着一身粗布交领短衫,小麦色的脸上刻着年轻人特有的拘谨和羞涩。 游德高等人一鼓掌,他俩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双手不断将衣角搓来搓去嘿嘿地朝众人傻笑。 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放下心来。 这模样跟刚到村子里的流民一模一样,应该不是骗子。 刘锡命伸出手示意安静,等到众人全都看过来时,他双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一脸郑重地宣布道: “我宣布,马尼拉战役正式启动,此次作战我军全军都要参战,目标是占领马尼拉,彻底摧毁大弗朗机人一切抵抗力量,同时为后续可能的反扑做好准备。” “现在,先由李彪和刘德辉上前介绍马尼拉具体情况,吴三和陈海做补充说明。” 刘德辉和李彪两人对视一眼,见李彪苦着脸朝自己挤了挤眼睛,刘德辉嘴角一扬站了出来。 “喏” 刘锡命最近已经开始越来越加大对各级军官的能力锻炼,因此刘德辉和李彪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听两人将马尼拉的情形讲完,刘锡命再次俯身拍了拍桌上的地图。 “情况就是这样,我先声明一点,此次作战计划完全由伏波师军官团,也就是在座的各位来制定。” 刘锡命的目光从神色各异的军官们脸上扫过,嘴角扬起一丝笑容。 “可以预见,如果我们成功占领马尼拉,至少有四到五个月的时间里你们是孤军作战,你们不仅要学会如何自己作战,还要学会管理好马尼拉的行政工作,所以这次就当作一个考验。” “回去以后我会再抽调两个营的兵力前来增援你们,家里各房也会增调人手前来帮忙,但是这个时候,你们只能依靠你们自己和你们身边的同胞,行了,你们自己商量吧。” 刘锡命说完这番话竟然真的绕过书桌一屁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游德高、赵敬勇等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游德高清了清嗓子站了出来。 “我是伏波师师长,军事指挥由我负责,赵思政和刘军宪从旁辅助,现在大家开始讨论吧,我认为……” 刘锡命翘着二郎腿在一旁悠闲地点燃香烟,面带着微笑静静看着三十几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只有军官团和基层士官素质得到提升,刘家军事力量才能真正形成跨越式发展。 可惜时间还是有点儿短,刘锡命心中有些无奈,不然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筹建参谋团体了。 未来的战争必将朝着专业化、技术化的方向发展,因此对军官进行细分十分必要。 不过还是那句话,前提是有足够多的优秀军官才行。 游德高还是第一次主持这样的讨论,一帮年轻的军官更是激动得不行。 为了完善每一个细节,三十几号人愣是从晚上讨论到大半夜,刘锡命熬不住率先去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睡眼惺忪的刘锡命推开房门便看到了两眼通红但是又精神熠熠的游德高、赵敬勇和刘德辉三人站在自己房门外。 “报告,作战计划已经制作完成,请二哥审阅。” 游德高立正报告的姿势让刘锡命咧嘴一笑,这家伙军服上的风纪扣都散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襟,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军人气质。 刘锡命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将三人放了进来。 “你们直接说吧,我就不细看了。” 赵敬勇和刘德辉赶忙一起将绘制出来的简易地图挂在墙上,游德高则拿着一根指挥棒就着讲解起他们讨论出来的作战思路。 刘锡命听得不断点头,经过一夜的细致讨论,现在的作战计划比自己等人在马尼拉拍脑袋想的要好的多。 游德高等人本来也想先偷袭卡拉巴湖营救那6000汉人,然后寻找机会诱使西班牙人出城,在半道上进行伏击,最后攻击堡垒。 但是在仔细咨询了吴三和陈海之后,众人赫然发现,卡拉巴距离马尼拉有近百里的距离。 先不说伏波师能不能适应热带丛林地区行军的问题,西班牙人在这一路上有四个人数在百人左右的小型殖民地村庄,伏波师无法保证在消息不泄漏的情况下地将它们全部端掉。 为此,在掏空了吴三和陈海两人对马尼拉附近所有的信息之后,军官团重新制定了战争计划。 排除掉一切浮夸的作战方式,伏波师计划全体突袭马尼拉,直接打西班牙人一个措手不及。 难能可贵的是,这帮子军官将所有的细节全部都考虑了一遍,包括港口上的地方舰队如何处理,城堡如何攻打等设置了相应的措施。 刘锡命静静听游德高说完,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一拍桌子决定道:“非常好,就按这个计划行动,对了,有行动代号吗?” “万岁”,三人高呼一声,满脸都是被认可后的激动。 游德高一拍脑袋,“就叫先锋行动如何?” “哈哈哈,好,就叫先锋行动。” 三月十四日,修整了一天的刘家舰队开始行动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刘家舰队全体舰队管制灯火,偷偷顺着马尼拉海湾的南侧海岸进入了海湾内部。 越过海湾口的科雷希多岛差不多40里左右,舰队开始向北行进。 因为没有参照物,整个舰队一直向北行驶了60里,直到见到海岸线才停下来。 整个航程共计300里左右,到了这个时候,天也开始大亮了,整支舰队只能继续在海湾中原地待命,等待夜晚的攻击机会。 第四百六十四章 占领吕宋(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个时代,西班牙人还没有能力对吕宋岛进行大规模开发,整个马尼拉湾内沿海地区,只有少数几个地方建设了小型殖民地,最大的自然就是马尼拉港。 刘锡命等人停驻舰队的位置距离马尼拉还有几十里,这里不会有人过来,为刘锡命等人提供了绝佳的隐蔽机会。 为了配合晚上的行动,蓬州号沿着海岸线向马尼拉方向前进了一段距离,在用望远镜才能隐约看见马尼拉港的地方将吴三放下船,由他回到马尼拉串联黄杨等人。 虽然岛上到处都是热带丛林,但是海岸线附近却是一片坦途,吴三独自一人花了近三个时辰才走回八连城。 小心的躲过守卫,吴三跟着一群进出的人们混进了八连城。 黄杨等人没想到吴三这么快就返回了城里,在黄杨家门口见到他时,几人都非常吃惊。 “情况有变,二哥他们打算今晚就动手。” 吴三对于自己已经是刘家人的身份倒是带入的很快,开口闭口都是二哥二哥的。 黄杨眉头一皱,“可是咱们还没来得及联系张河他们,二哥可说了要咱们做什么吗?” 吴三摇摇头,“不用做太多,游师长说了,咱们没有经过训练,贸然动手容易惊了番鬼,他们只要咱们晚上能够把八连城里的汉人稳住,免得打起来有人受伤。” “这个什么游师长又是谁?”,林根听得一头雾水。 “嘿,你们都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吴三这会儿才有机会炫耀自己和陈海的见闻,听到刘家有比弗朗机人还大上几倍的战舰,黄杨等人眼睛都快瞪直了。 等到吴三说一万大军已经在马尼拉北部几十里外等待天黑,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 “阿根,阿牛,你们几个现在就去找张河他们几个,就说我有赚钱的好事要找他们,让他们天黑之后都到我家来商量。” 张河等人八就是黄杨之前给刘锡命说过的那几个在八连城中有些号召力的人物。 黄杨也算是有脸面的人,加上听说是赚钱的大买卖,这八个人全都如约在晚饭后前来。 谁知黄杨只顾着闲聊,一会儿扯几句码头上的事情,一会儿扯几句卡拉巴的事情,就是不说正经事,看那架势似乎是打算聊一个通宵的样子。 张河等人虽然心中怪异,但是黄家好酒好肉的管着,大家便也耐着性子听他瞎掰扯。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看似平静的马尼拉港笼罩上了一层莫名的气氛。 刘锡 命和赵敬勇等人已经带着6500人的队伍一路疾驰赶到了八连城外,此刻正埋伏在城外几百米处的丛林里。 在这里,整个登陆部队分成两个部分,由刘锡命带领5000人向北而行,直奔西班牙的堡垒。 赵敬勇则带领剩下的1500人负责夺取八连城以及港口。 八连城朝北的方向延伸出来一条土路,伏波师战士悄悄顺着土路两旁的草丛摸到了八连城西方。 西班牙人在八连城的东西两端修建分别修建有圣地亚哥炮台和圣加里密炮台,两个炮台隔着帕西河相望,时刻提防着八连城的汉人百姓。 这两个炮台里时刻都会保持半个连队的军力,全部由西班牙士兵和土著士兵充任。 两个炮台都不大,东西长度也就各20米的样子,赵敬勇等人潜伏到两个炮台墙根下,一直等到子时左右才准备动手。 刘锡命空间中常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起了作用,伏波师分别抗着几副梯子,轻轻地靠在了炮台的城墙上。 二十几个手持弓弩的战士同时登上城墙,每三个人负责一个哨兵,嗖嗖几声响起,墙头七个值勤的敌人全部被放倒在地。 两个屯的士兵马上顺着梯子爬上墙头,悄悄走入了炮台内部。 剩下的43个炮台守军此时已经进入了梦想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伏波师将士直接隔断了喉咙。 等到两个炮台依次被拿下,赵敬勇这才带着大部队摸到八连城城门附近。 说是城门,其实也就是一排木栅栏隔成的木门,里面6个身着亮银上身板甲的西班牙士兵正围着门口的一堆篝火闲聊畅饮。 门外的60名伏波师士兵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劲弩,透过门缝瞄准了那六名拿着朗姆酒狂饮的西班牙士兵。 嗖嗖的破空声响起,6个西班牙士兵应声而倒。 八连城内依旧平静如常,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婴儿啼哭声。 负责清理的这些士兵立马将木栅栏从里面打开,自己等人则按照吴三陈海给出的地图直扑设立在八连城内的土官住所和东门附近的岗哨。 伏波师行动一环套一环,这两个地方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就全数被拿了下来。 陈海带着人敲响了黄杨家的大门,在外屋守候的林根走入屋里在冲黄杨使劲点了点头。 早已经有些找不到话题的黄杨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昏黄的火光照得他脸上蒙上了一层光晕。 “张老弟,李老弟,诸位,事到如今,哥哥 我也就不瞒你们了,今天叫你们来是要做大事的,咱们汉人马上就要得救了!” 张河不像黄杨长得那般精壮,身形反而有些瘦小,他跟林根一样,在福建的时候读过两年私塾,所以说话做事比一般人有些章法,也因为这个缘故聚拢了一些人气。 眼见黄杨一脸激动的发飙,他跟着哈哈大笑站了起来。 “我就说你个老黄今日里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果然有事瞒着我们,说吧是什么情况?” 赵敬勇穿着海军军服带着陈海和一帮士兵跨入黄家正堂大门,满脸都是肃杀之气。 “我来说吧,我刘家大军今夜便要夺取马尼拉城,现在急需诸位兄弟帮忙稳定八连城中的乡亲父老。” 陈海急忙钻出来朝黄杨介绍道:“杨哥,这位是咱们刘家的赵,赵思政,他跟游师长都是一个级别。” 黄杨眼睛微睁,赶忙冲上前朝赵敬勇抱拳行礼。 “赵,赵思政,黄某失礼了,这几位就是我们联络的张河、李福等几个兄弟。” 赵敬勇朝屋子里的众人抱拳拱了拱手,“眼下没时间细聊,我长话短说,我们刘家是从大明过来的,今天共有10000人的队伍进攻马尼拉,港口外面还有30多艘夹板船战舰马上要过来。” “现在八连城里的土官和守卫都被我们清理掉了,请诸位赶快出去安抚各家各户,让他们不要吵闹,免得惊动港口的敌军。” “待会儿一旦开战,请大家保护好八连城中的百姓,我刘家军以民为本,绝不会打你们的主意。” “我先传达一下我家二哥的意思,马尼拉我家是要长期据守的,凡是在今晚立下功劳的人员,将来优先授予官职,你们明白没有?” 黄杨和林根等几个知情的人一脸欣喜地抱拳回道:“明白,愿听赵思政差遣。” 至于张河、李福等几人则是听傻了眼,一万人的队伍,我的个娘啊。 看到黄杨等人一脸欣喜的表情,几人互相看了看,随即心中也明白过劲儿来,跟着便是心花怒放。 这可是自己等人翻身的大好机会! 不用多犹豫,一帮人立刻哄然应是。 赵敬勇转身就朝门外走去,黄杨拉着张河等人赶紧快步跟上。 “几位兄弟,为了保密,哥哥我有所隐瞒,实在对不住了,等今天事了,哥哥我给你们赔罪。” “嘿,你他娘的是该请顿客,看把兄弟们瞒的”,张河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大笑着跟着出了门。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占领吕宋(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差不过过了一刻钟的功夫,1500名伏波师战士从西门鱼贯而入,虽然已经尽量轻声行军,但是一千多人的脚步声和军服摩擦的声音还是将城中道路两旁的居民惊醒。 这时黄杨、张河等内应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几百个汉子沿路安抚城内居民,八连城内除了几个妇人失声叫出声便没了其他的声音。 赵敬勇带着1500士兵顺利潜伏摸到了港口附近。 港口这边,西班牙人两个连队近200号人在这里来回巡逻守卫,加上还有不时窜出的商船水手,伏波师再想要悄无声息地拿下便再无可能。 眼见港口通向堡垒的鹅卵石路上插满了火把,赵敬勇一咬牙,招呼身后的士兵瞄准眼前街道上这十几人。 砰砰的火枪声混杂着弓弩破空的声音,十几个毫无防备的西班牙士兵爆出一团团血花倒在一地血泊之中。 “¡Ataque!” 剩余的西班牙士兵爆发出一阵悲痛的惊呼声,纷纷躲进街道上的房屋拐角等掩体进行反击。 堡垒方向的西班牙士兵更是直接将城楼上的大钟敲响,这时西面堡垒方向又传来几声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满天的火光,夜间的马尼拉在战火中苏醒了。 堡垒西边城门处,刘锡命早早地便带着部队赶到了这里并且架设好炮兵阵地。 西班牙人建设的堡垒距离港口大约两里,正好将整个港口以及港口附近的八连城和土著聚集区覆盖在火炮射击范围内。 因为有大量的华人和土人劳力可供利用,整个堡垒建设的非常坚固,光是城墙就有两丈高,七尺多厚,城外还引帕西河河水形成了一道护城河。 西班牙人的工程学造诣不错,护城河上方建设的桥梁没有和城门正对,反而形成了一个错位,让敌军无法直接将火炮对准城门射击。 所以伏波师军官团没打算依靠火炮将城墙轰塌,而是想要通过炮火压制城头,再利用火药包炸开城门。 港口传来的枪声就是信号,一听到这个,刘锡命毫不犹豫地大喊起来,“开炮!” ~~~ 马尼拉堡垒中,将近一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西班牙人在这里面修建了总督府、教堂、学校、面包房等各种建筑。 4000白种人以及被视作二等白人的白人男性和其他种族女性的后裔才被允许居住在堡垒里面,总共大约6000多人。 夜里12点左右,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办公室的灯光还一直亮着。 自从去年开始,这位行事作风颇为强硬的总督便一直在策划征服苏禄苏丹王国。 今年1月份,他更是带领600名西班牙士兵和1000名土著士兵多次进攻苏禄苏丹王国王城所在地霍洛岛,可惜苏禄实力雄厚,多次攻击也没有攻下。 科库埃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弃征讨,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筹备继续南征,今夜更是一直在和自己的舰队司令胡安·恰韦斯和马尼拉大主教梅尔乔·韦拉等人商讨对策。 “为了帝国的利益,苏禄苏丹国必须控制在我们的手里……” 科库埃拉湛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金黄的卷发顺着他手臂的动作抖来抖去。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轰的一声,带着回音的火炮轰鸣声从外面传来,紧跟着西面城门处亮起一阵火光,将他办公室外的窗户照亮。 “敌袭!” 城堡内部的西班牙守军爆发出一阵阵慌乱的惊声尖叫。 科库埃拉和胡安·恰韦斯对视一眼,两人如同猎豹一般从办公室里蹿了出去。 “卫兵,集结部队!” 这时刘锡命的第一波攻击已经取得了战果,在100门火炮的同时攻击下,马尼拉堡垒城门上方的城楼部分瞬间被打垮。 西班牙人安排了一个连队在城墙上值守,炮火袭来的时候,这些大多都在城楼里休息,等到城楼倒塌,这些人直接被倒塌的废墟掩埋了。 只剩下两边城墙上还有三十几个巡逻的士兵在四处飞溅的石子中惊慌不知所措。 几个反应过来的西班牙士兵赶忙奔向城头布置的火炮想要反击,但是马上第二轮炮火随之而来。 这一次是开花弹。 不断在半空爆开的弹雨碎片将整个堡垒城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等到亲卫营在盾牌的掩护下冲到城门处时,城墙上静悄悄的如同无人之地。 “轰” 八个大型炸药包同时爆炸的威力一下子将堡垒的铁门向里炸开,马尼拉娇媚的面容第一次在中国征服者的面前展开。 因为有大量汉人工匠可以驱使,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城中完美复现了他们的艺术细胞,从城门处一直到总督府,整个城里如同花园一般。 不过伏波师将士没时间仔细欣赏这些画面,5000人鱼贯而入,趁着西班牙人还没到来的时间赶紧构筑阵地。 五个团共计2000人的兵力则顺着城墙分别朝北面和南面城门进发,想要夺取后为赵敬勇等人打开大门,同时避免西班牙人逃跑。 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没有想到敌人进攻的如此迅速,等到他带着集结好的2000多名士兵冲到西门时,等待他的是一通钢铁风暴。 “射击!” 城门处,潜伏在黑暗中的伏波师战士冷静地看着在火把照耀下不断朝己方冲过来的重重人影,听从自己曲长、屯长们的指令扣下了扳机。 刘锡命在城头再次朝着城内布置了四十多门火炮,眼见打着火把的西班牙人士兵穿过了总督府前的广场进入西门正对着的大道,一团团火光从城墙上亮起。 哪怕身着半身板甲,头戴亮银铁盔也无法阻挡伏波师的凶猛火力,当先的四百多西班牙人士兵瞬间被这股风暴扫倒在地,留下一地的鲜血以及各种体液。 “冲锋,不冲过去我们都得死!” 科库埃拉的脸上一片狰狞,这是哪里来的敌人,是尼德兰人攻过来了吗,不对,就是尼德兰人也没有这么强大的火力。 伏波师将士完全不受西班牙人的惨状影响,一排排火枪手冷静地在外挂沙包的盾牌后面不断射击,战局从一开始就牢牢掌握在他们手里。 ~~~ 港口这边,赵敬勇等人的行动却不太顺利。 驻扎在港口的西班牙士兵较多,伏波师又未能第一时间将其击溃,在马尼拉堡垒墙头的火炮支援下,双方打的难分难解。 “思政你快看,弗朗机人的大船在升帆了。” 赵敬勇被自己手下的屯长张民发拉着朝港口边一看,顿时有些急红了眼。 “都给老子往死里打。” 停泊在港口的三艘西班牙战舰一直都有人驻守,发现港口乱哄哄的打成一片之后,这帮人赶忙将船帆升起避免被人夺船。 眼见这几艘战船就要驶出码头,赵敬勇真是又惊又急。 如果让这帮人跑掉,或者是利用舰炮轰击己方,那伏波师就算把马尼拉打下来也有隐患。 正当他焦急之时,雾气弥漫的港口海面上却突然有几十团火光亮起。 紧接卓炮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响遍码头,刚刚离开码头的那三艘盖伦帆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挨了几发。 “师长他们到了,哈哈哈。” 赵敬勇爆发出一声欢呼,“吹响哨子,让舰炮增援。” 尖利的哨声响起,但是还没等孙武号等战列舰解决完西班牙人的三艘战舰,马尼拉南门城头上却又响起了一阵阵炒豆般的枪声。 “二哥他们的人也到了”,赵敬勇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恼怒,三路人马之中只有自己差点儿出了岔子,怎么能让他不怒气横生。 “列阵,齐射轮进。” 没有了马尼拉城头火炮的威胁,赵敬勇带领的两个团总算可以放手大干。 第四百六十六章 占领吕宋(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说起来这也是受刘锡命的战争思路影响,龙骧师、伏波师这些部队一直对伤亡很是忌讳,因此赵敬勇宁愿贻误战机,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人顶着炮火猛攻。 在刘家发展初期产生这种理念主要是因为底子薄,损失不起。 到了现在,则是因为刘锡命在军队中日常宣传的各种人文理念,刘家军军官和士兵之间亲如兄弟,大家对人命更加谨慎。 事实证明,一旦刘家军放开手脚,西班牙人虽然也算得上是骁勇善战,但是在刘家军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加上有盾牌的阻挡,伏波师几乎是欺负到西班牙人的面前三十步才开枪,密集的火力直接将他们打懵。 这时带队的西班牙军官弗洛雷斯总算反应了过来,敌军人数数倍于己方,硬抗是扛不住的。 “去把土兵调过来”,这名西班牙连长大吼一声,带着剩下的百来号士兵就朝马尼拉东岸的土著村庄跑去。 赵敬勇得到的命令是全歼或者俘虏西班牙人,避免他将消息传递出去。 眼见西班牙从港口建筑的后方逃跑,他一边命令两个曲的兵力前去占领码头,一边带着剩下1300人的部队继续追击。 马尼拉土著聚集区里,在这里作为官方代表的西班牙人埃雷拉也注意到了马尼拉城的变故。 等到弗洛雷斯带着残兵退到这里的时候,埃雷拉已经将三千土著士兵集结了起来。 不过西班牙人对于土人也不放心,只敢让他们装备大刀长枪这些冷兵器,真实战力也就帮助西班牙人欺负欺负菲律宾群岛上的其他部落而已。 追击的赵敬勇等人很快便和弗洛雷斯等人带领的土兵相遇,在西班牙人的督战下,这帮身材黑瘦矮小的土人竟然冲着伏波师发起了绝死冲锋。 然而伏波师一通齐射加上手榴弹下来,这帮如同蛮夷一般的土人瞬间萎了,哪怕有西班牙人看守着,依然一边叽里呱啦的乱叫着一边四散逃窜。 赵敬勇懒得去管这些土人,只顾着朝阵列后方的西班牙人猛攻。 弗洛雷斯等人只不过一百多残兵,如何敌得过全副武装的赵敬勇等人,没多长时间,这只流落在外的西班牙人军队便全军覆没。 赵敬勇马上带着人一边追捕逃兵,一边配合游德高等人控制住码头和港口。 就在港口等地区渐渐进入平静的时候,马尼拉城里也快要结束战斗了。 刘家军凶猛的火力将科库埃拉带领的士兵打的头破血流,不得已之下,西班牙人只能一边朝总督府退守,一边负隅顽抗。 到了这个时候,城里的4000白人全都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包括 神父、医生等技术人员也全都齐齐上阵,一起抵挡伏波师的进攻。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刘锡命带领的军队,这帮人掌握有这个时代巷战的绝对杀器——手榴弹。 为了避免黑暗中队伍伤亡过大,刘锡命一直等到天色放亮才发起城区清理行动。 随着街头巷尾零散的西班牙人被一一清理,剩余不到2000人的西班牙男女只能龟缩在总督府中瑟瑟发抖。 女人的哭喊声,小孩子的惊叫声,以及神父的祷告声在总督府内不断响起,给残余的西班牙人带来一种走投无路的悲锵。 总督府外,带领伏波师和亲卫营将其重重包围的刘锡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战。 他看向赶过来的林根,拿给他一个铁皮扩音器。 “林根,用汉语和弗朗机语叫里面的人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告诉他们投降的人会得到公正的审判,我们绝不会滥杀。” 总督府二楼的平台上,身穿红色天主教主教袍的梅尔乔·韦拉混迹在一帮带着假发、蕾丝领结的贵族之中侧耳细听。 “总督阁下”,梅尔乔常年为汉人信徒洗礼,因此多少听得懂一些中国话。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科库埃拉,“进攻我们的是桑格莱人,他们让我们放下武器投降,他们说会让我们得到公正的审判,不会滥杀。” 总督府内一帮面容凄惨的西班牙贵族随之精神一振,“主教阁下,这是真的吗,桑格莱人的话可不可信?” 科库埃拉暴跳如雷,“怎么可能,这帮该死的黄皮猴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火力,一定是万恶的尼德兰人提供的武器,他们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欧洲。” “让尼德兰人全都去下地狱!” 一帮西班牙贵族全都悲愤地跟着大喊。 梅尔乔一脸担忧地看向科库埃拉,“总督阁下,你打算怎么做?” 刚刚发泄完的科库埃拉瞬间如同被放了气的河豚,原本硬挺的身子软了下来,面容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升起白旗,投降吧,只希望这些桑格莱人不是野蛮人。” 几分钟后,西班牙总督府最顶端的建筑升起了一面白旗。 刘锡命赶忙大声下令,让全体士兵警戒,不准率先开火。 垂头丧气的科库埃拉等人从总督府大门鱼贯而出,见到总督府外身着整齐划一大红色军服的伏波师,一帮西班牙贵族看得眼睛一缩。 这样的军容和武器装备,是西班牙人在远东地区从未见过的。 科库埃拉原本如丧考妣的内心却微微振奋了一些,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帝国勇士输的不冤。 围成人墙的伏波师士兵当中,刘锡命穿着一身类似北洋军的大红色统帅服站在人群当中。 威武的军帽、闪亮的肩章以及金黄色的穗带让他看起来格外醒目。 科库埃拉一个正步向前走到刘锡命面前,解下自己的指挥刀双手奉上,身体微躬用西班牙语说道: “阁下,弗朗机帝国驻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向您投降,请您遵守您的诺言,让城中的弗朗机人免受屈辱。” 听到林根的翻译,刘锡命微微一笑,单手从科库埃拉手中接过了带着圆形护柄的西式指挥刀。 “我接受你们的投降,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你们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阁下”,眼见刘锡命转身要走,科库埃拉喊了出来,“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我们败给了谁?” 刘锡命顿了顿脚步,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马尼拉常有华商来往,自己要是直接打出名号,只怕传回大明有些棘手。 背对着科库埃拉想了几秒,刘锡命转头扔下一句话,“以前是谁不重要,从今天起,打败你们的就是吕宋将军府。” 抛下这些惶恐不安的西班牙人,刘锡命带着亲卫营赶赴港口和八连城查看战果。 赵敬勇在攻破弗雷洛斯等人带领的土兵之后,还专门将土人的聚集区也一起控制住。 经过一夜的激战,伏波师的黄金城行动大获全胜,不止将马尼拉城里的6000多西班牙人和二等白人全数俘虏或是击毙,更是将码头上的所有船只全都控制住了。 这里面赫然包括刘锡命最感兴趣的那两艘从墨西哥来的大帆船。 “二哥,咱们发财了,哈哈哈。” 赵敬勇在码头处一看到刘锡命就咧嘴大笑,“我派人查看了,那两艘弗朗机人的帆船里,至少有白银300百万两,码头上还有二十几艘商船,里面的货物至少至100万两。” 刘锡命脸色马上变得十分难看,他看了看码头位置,每艘商船附近都有伏波师的战士在守卫。 “这些商船上的货物没人动过吧?那些商人和水手呢?” 赵敬勇有些茫然地抠了抠自己脑袋,他左手一指港口那边的建筑,“都在那里面看押着呢,二哥放心,没你的吩咐,没人敢动船上的东西。” “那就好”,刘锡命吐出一口气,“让人把这些商人全都带到八连城里。” “李彪,你让人把城里那几个领头的弗朗机人也全都带出来,咱们要在八连城里开大会。” “好勒”,李彪应了一声,赶忙转身去安排。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占领吕宋(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此时的八连城里已经沸反盈天。 经历了一夜的炮火声、喊杀声,要不是有黄杨和张河等人带着七百多人拼命维持秩序,八连城里恐怕早就要乱成一团了。 随着天色放亮,越来越多的汉人走出房屋来到了街上,朝着不断冒烟的马尼拉城和港口处垫脚张望。 不少人更是直接拉着黄杨等问东问西。 都是乡里乡亲的,黄杨和张河等人只能不断向众人重复解释自己知道的消息,渐渐地一传十、十传百,城里的数万百姓全都知道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一股来自大明的军队打到了马尼拉,而且人数还有上万人。 伏波师在八连城里留下了两个曲的士兵,协助黄杨等人维持秩序,八连城里的百姓不敢上前搭话,全都远远站着看个新鲜。 “二哥来了!” 一声大喊声传来,待在城市东边的黄杨等人赶忙跟着伏波师的士兵一起迎了上去。 刘锡命在五百亲卫的簇拥下,大踏步地从港口走来,跨入八连城的区域,只见眼前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头。 “亲卫营,维持秩序”,李彪大喊一声,整装待发的亲卫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将人群分割成两边,空出一条道路出来。 刘锡命一眼看见了黄杨等人,他大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到自己身边来。 “黄杨,这几位就是你们之前说的张河等人吧?” 黄杨看见刘锡命这一身打扮时就是一个激灵,听到刘锡命的问话,他马上满脸激动地大声回道:“二哥,没错,就是他们几个。” “好”,刘锡命用赞许的眼神看了看张河等人,“我之前就说过,凡是帮助了我军的,战后都要论功行赏。” “黄杨,城里有没有开阔的地方,我们到那里去,把全城的人都叫过来,我要跟父老乡亲们说说话。” “好勒” 八连城中的人群再次涌动起来,全都朝着城中心的广场移动。 西班牙人按照自己的风格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小型的广场,便于他们平时发布消息等用,这会儿却是方便了刘锡命。 中心广场上,亲卫营迅速从周边的人家里借用了几张桌子出来,三下五除二搭建了一个高台。 刘锡命迈步走了上去,站在高台上往下望去,密密麻麻的建筑周边,到处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少全都一脸期望忐忑地看向自己。 “大明的父老乡亲们,首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在你们头上压迫了几十年的弗朗机人,全都被我们刘家军歼灭俘虏了,从今往后,马尼拉就要由咱们汉人做主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但是却没有刘锡命想象中的欢呼雀跃。 刘锡命深想了两秒,马上明白了八连城中百姓的担忧。 “父老乡亲们,我叫刘钰,是刘家军的首领,大家猜的没错,我们也是从大明过来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和大明的那些狗官不同,我们打下马尼拉是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我现在宣布,成立吕宋将军府,由我担任吕宋大将军,从今往后,弗朗机人强加在大家头上的各种苛捐杂税一律废除,这马尼拉城里,咱们汉人才是一等人,番鬼和土人全都得听咱们的。” “吼” “刘将军万岁”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冲天的呼喊,广场上围拢的数万人全都沸腾了。 刘锡命哈哈大笑,这帮八连城百姓果然是担心大明官吏。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敢使用自己的真名,反而用起了自己穿越前名字,这样就算以后消息传回了大明,也没人能查得到他的跟脚。 刘锡命看了看李彪示意他维持秩序,几个亲卫马上将手里的铜锣敲的咚咚作响。 欢呼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现在我先说两点,一个是对有功人员的奖励,黄杨、林根、张河、李福你们几个都上来。” 刘锡命指着爬上高台的黄杨等人朝人群笑道:“这几人深明大义,协助我军攻打马尼拉城,正是有了他们的帮助,我军才能在顺利打下马尼拉城的时候,保证诸位乡亲父老的安全。” “我宣布,任命他们为我刘家军的曲长一职,另外每人赏白银一百两,这个官儿相当于咱们大明的把总,跟着他们的七百个好汉也全都有封赏,等咱们安顿好城里的事情再来论功。” “哗” “那以后见到阿杨他们不是得叫老爷了?” “是啊,果然是跟对了人。” …… 满街的汉人百姓无不羡慕地看向黄杨等人,刘锡命说的话浅显易懂,大家一下子就有了参照。 黄杨和林根等人此刻更是昂首挺胸,一脸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跟着他们一起起事的700多人也全都放下心欢呼起来。 这么一来,八连城至少是能够稳住了,刘锡命心中暗喜。 他挥了挥示意大家安静,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八连城的百姓不自觉地便接受起他的领导来,人群中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弗朗机人的,伏波师将士何在,把弗朗机人头目带上来。” 被卸下武装的科库埃拉和胡安·恰韦斯等人在伏 波师士兵虎视眈眈之下走入广场。 周围围观的汉人百姓看向科库埃拉等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怒火,只是西班牙人积威已深,大家敢怒却不敢言。 马尼拉大主教梅尔乔也赫然在列,只是当他求助的眼光从那些熟悉的信徒身上扫过时,这帮人竟然全是一脸漠然。 桑格莱人果然都是伪信徒,梅尔乔心中悲愤。 刘锡命顺着用手一指科库埃拉等人,看向众多百姓道: “本将军知道大家多受弗朗机人欺辱,一定都想要将他们杀之而后快……” 科库埃拉听到梅尔乔在自己耳边的翻译马上想要冲到高台附近,被伏波师士兵拦住以后直接大叫起来: “不,天主在上,阁下你给了我们承诺的!” 梅尔乔等人跟着大声朝刘锡命申辩。 “安静”,刘锡命淡漠的眼神在这几人身上扫过。 等到科库埃拉等人一脸愤怒地看向自己时,他才淡然说道: “我承诺的是会让你们受到公平的审判,不是放了你们,你们这么多年对我汉人造成的伤害你们自己清楚。” “但是你们也放心,我们汉人是文明人,一切都将依照我们的法律来审判,那些没有杀戮或者伤害过我们族人的都会平安无事。” 李彪一把将科库埃拉往后推了一步,恶狠狠地说道:“再敢多嘴小心我堵住你的嘴。” 刘锡命没有再管科库埃拉等人,继续看向八连城的百姓说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些弗朗机人都会得到审判,到时候大家有冤的可以伸冤,有仇的可以报仇。” “青天大老爷啊”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带着哭腔的欢呼。 “但是,眼下我们只攻下了马尼拉,整个吕宋岛及其附近的岛屿上还有不少弗朗机人的据点,接下来一段时间,将军府将会继续派兵剿灭这些地方,所以审判工作将会延期,请大家理解和配合。” “另外,将军府刚刚成立,到时会有许多职位空缺,欢迎大家当中有才之人到将军府应聘,被聘用的家庭优先搬到马尼拉城中去居住。” “哈哈哈,咱们可以去城里了。” “黄管事”,刘锡命看见一帮商人和水手被带到了广场上,前面打头的正是此前和刘家交易过棉布的商号管事。 包括黄管事在内,几百号商人水手全都目光忐忑地看向刘锡命。 听见刘锡命想自己打招呼,黄管事惶恐的脸上马上堆起了谄笑,“刘,刘将军,你们打马尼拉城就算了,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啊。” 第四百六十八章 占领吕宋(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用紧张”,刘锡命淡然地安抚黄管事道,“这次把你们请过来就是专门说这件事情的。” “我吕宋将军府是文明的政权,一切都要依法办事,马尼拉弗朗机人的那些财产因为都是敌对关系,所以会被我们直接没收,但是你们不一样。”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以后的马尼拉还是欢迎大家过来做生意,所以码头上的船只、货物我们一个都不会动,全数奉还给你们。” “但是,因为现在还处在和弗朗机人交战的状态,因为不清楚你们的立场,所以在马尼拉的所有商船必须在港待命,你们也会被我们集体看押。” “将军阁下,那我们的安全你们能够保证吗?”,一个身着欧洲绅士装扮的白人问道,见身边的伏波师士兵如临大敌,他赶忙补充了一句,“我是小弗朗机人,不是大弗朗机人。” 原来是葡萄牙人,刘锡命示意一旁的士兵放松,朝他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你们在马尼拉城内将会享受客商待遇。” 几百号各国商旅全都松了口气。 “阁下果然是文明人。” “远东将会因为将军阁下的出现而发生巨变。” “高德在上,你们竟然真的把马尼拉城打下来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阁下,您一定是高德的宠儿。” 就在一帮商人纷纷狂拍马屁的时候,范林堡震惊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他和他的几个水手也在伏波师的押送下到了八连城。 他话音刚落,商人人群中一个白人用荷兰语惊呼道:“范林堡,竟然是你,高德啊,你们竟然帮助桑格莱人攻打白人,该死的,这消息要是传回弗朗机,你一定会被他们通缉的。” 范林堡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转头一看马上跟着用荷兰语大喊:“马尔科,我什么都没做,高德啊,他们是靠自己的力量打下马尼拉的。” “说人话”,刘锡命冲大叫大嚷的范林堡吼道,“从今天起,你和你的水手作为这些商人的管理者,如果有人逃跑了,我拿你是问。” “遵命,阁下”,范林堡有些委屈地脱帽行了个礼。 刘锡命朝围观的八连城百姓用力挥了挥手,“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在将军府发布告示出来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了,土人那边有多少人?” 刘锡命走下高台,带着李彪等人再次朝马尼拉城走去,他顺口问了赵敬勇一句。 “大概有一万多人。” “这么多!”,刘锡命悚然而惊,“黄杨、张河、李福,让你们的兄弟到城里去领些兵器,帮助伏波师看押好土人。” “是”,黄杨等人脸上更喜,看来自己真的是要熬出头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上伏波师用的那种火枪。 马尼拉城中再次陷入了忙碌的状态,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理战场、安顿人员之后,刘锡命和游德高等人商议,必须趁着西班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尽快攻占吕宋全岛。 除了马尼拉之外,西班牙人在吕宋还有大概二十多个小型殖民地,这里面最大的就是卡拉巴湖附近,将近两百西班牙人统治着六千汉人百姓。 除此之外,在吕宋岛以外的棉兰等岛屿上,西班牙人还建有宿务、三宝颜、黎牙实比等多个殖民地,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如果加上能够发动的土人士兵,西班牙人至少还能聚集起近万人的军队。 不过刘锡命对此倒不是太过担心,西班牙人的这些殖民地都很分散,要想将人聚起来必须有足够多的船只。 眼下马尼拉已经控制在自己手中,没了港口里的近百艘船只,西班牙人要想反攻不知道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了。 马尼拉城中的总督府,现在已经被刘锡命征用作为将军府了。 豪华的水晶灯、鲜红的地毯,配上朱紫色绣花的天鹅绒窗帘,西班牙人奢华的装潢让游德高、赵敬勇等人大开眼界。 商房沈怀和医房顾鹏等人还有些矜持,伏波师的几十个军官却没这顾虑,一个个东摸摸西摸摸,有些舍不得放手。 刘锡命含笑看着众人的表现,轻咳一声将众人吸引到靠窗的书桌附近,这里摆着一副西班牙人自己绘制的吕宋地图。 仔细看了看这份标注详细的地图,刘锡命不由心生感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吕宋都是一片真正的宝地。 全岛近11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是台湾岛的三倍,从马尼拉往北一直到林加延湾有比科尔平原,北面的科迪勒拉山脉和马德雷山脉之间还有大片的中央平原。 对着地图,刘锡命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吕宋离我华夏不过一两千里,这里物产丰饶、资源丰富,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华夏的宝地,可惜朱明皇室不识货,竟然将此地拱手送给欧洲人。” 他正色看向游德高等人,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眼下咱们远在海外,这里都是咱们自家兄弟,我就明说了,这吕宋就是我刘家真正的发家之地。” “大明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照我估计,最多十年大明便要亡国,如此群雄逐鹿之时,刘某早就有心争夺天下,只是在四川时还要小心谨慎,如今却不用遮掩。” 刘锡命满含期待地看向屋子里的三十多个军官,“今日我将心意向诸位兄弟名言,诸位肯助我一臂之力否?” “我等唯二哥之命是从!” 游德高兴奋的一把将军帽摘了下来。 “二哥,早在四川的时候弟兄们就在说这个事了,这天下朱家天子坐得,二哥你是受紫微大帝天选之人,那更是坐得。” “只是那会儿猜不到二哥你的心思,大家又不敢多问,所以只能私下里说说,如今二哥你既然公然表态,咱们刘家上下怎么可能不全力支持,我说的对吧,顾大夫、沈协理?” 顾鹏是医房执事顾南的儿子,这次出征南海,考虑到热带气候湿热,刘锡命专门将他请过来作为随军军医。 听到游德高的问话,顾鹏嘿嘿一笑。 “看我们作甚,咱们刘家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二少爷的心思村子里的管理层自然都有猜测。” “想我刘家不过据顺庆三载,活命之人以数十万计,更兼二少爷圣明,村中百姓生活胜过以往百倍,如此明主,我等不去辅佐,难道要辅佐紫禁城里那位吗?” “哈哈哈”,众人一片大笑。 刘锡命有些感动地问道:“你们当真就没有人害怕,这可是谋朝篡位,要诛九族的。” 赵敬勇的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二哥,先不说你值得我等拥戴,以你的为人,便是将来你坐了皇帝,我等也能混个公侯来做做,这等事情谁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刘锡命仰头大笑,“好,有众位兄弟鼎力支持,刘某便放心了。” “眼下咱们孤悬海外,最要紧的是把基础打牢,以往在顺庆还需要顾忌官府,如今在吕宋咱们便是官府,刚出海时我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如今见着吕宋这片沃土才突然有了想法。” “为了保证咱们顺利整合全岛力量,我决定先从伏波师中抽调一些军官兼职担任行政管理人员,整个吕宋岛实行军事管制,一切以伏波师为主。” “那八连城中的百姓怎么办?”,沈怀出言问道,“还是让他们各行其是吗?” 刘锡命摇了摇头,“咱们汉人百姓最喜欢抱团,如果咱们官府不出面将他们整合起来,很快他们就会回到宗族社会的环境里面去,对咱们想要建设的大同社会十分不利。” “所以在吕宋的统治还是延续咱们刘家的做法,将所有汉人全部纳入到体系中来,直到将他们改造完成之后才能任其发展,眼下这帮人还只是小门小户,这些措施推行起来应该不难。”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占领吕宋(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对吕宋如何治理的问题已经有初步草案,其实有刘家村的治理经验在前,只需要将其进行扩展一番就行了。 他看向屋内众人,将自己的规划详细讲述道: “吕宋将军府下划分成五大板块,一个是军队,由我直接领导,我不在吕宋期间,设立三军都督府统一指挥,三军者,陆军、海军、空军也。” “德高任海军都督,敬勇、德辉等铁血大同社社员组成海军军事委员会,集体领导海军开展各项任务。” 游德高等人面面相觑,陆军、海军大家都知道,只是这个空军又是什么鬼。 刘锡命没有详细解释,自顾自地说道: “二是设立政务院,下面设立吏部、户部、刑部、计部、学部、工部、商部、医部、警部、农部、建部等十一个部门,原本的值房改为通政司,政务院设总理一名,副总理3到5名,总理吕宋政务。” 总理这个词中国自古有之,例如现在中原就设有五省总理,负责剿灭流寇一职。 “三是改治部为都察院,设总都御史一名,另设左都御史、右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右副都御使等若干,总理吕宋官员监察、弹劾等职。” “四是改裁判所为大理寺,设大理寺卿一名,少卿若干,总理吕宋所有刑狱民事案件审理工作,刑部则负责管理监狱和司法教育等职务。” “五是设立集议院,设大纳言一名,中纳言、少纳言若干,这些职位由民间有威望、有能力的人士担任,专司立法、建言献策以及监督政务院施政之责。” 纳言是中国古代的官名,只不过后来被日本人一直沿用,刘锡命一时想不起什么好的名字,也只能先把这个拿来借用了。 这套官制是他根据中国古代官制并且参考现代国家体制初步设计的,按照他的想法,这些制度还要在以后不断完善,甚至有可能再次形成三省六部制那样的结构。 然而这已经是不得了了,听完刘锡命的讲述,哪怕顾鹏、游德高等人已经习惯了刘家村的生活,依旧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二少爷看来是早有谋划啊,亏了我爹还天天替你想东想西呢。”,顾鹏略带玩笑地说出一句话,再次让大家捧腹大笑。 刘锡命正色对众人说道:“眼下已经是三月,我在吕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会待在马尼拉搭建政府架构,至于吕宋各地的弗朗机人则交由伏波师清缴。” “明白”,游德高等人啪地立正。 “好,那我就直接宣布命令,德高率领四艘战列舰和十二艘巡洋舰、护卫舰沿马尼拉湾进行扫荡,包括甲米地、科雷希多岛这些地方必须全部拔除。” “敬勇带领一个营2000人向东挺进,尽快将卡拉巴的汉人百姓营救出来,同时摧毁弗朗机人沿岸的四个村子。” “德辉另外带领一个营向北进发,务必将马洛洛斯、卡加延等地的弗朗机人扫荡干净,同时你们还有一个任务,尽量收服沿路的土人部落,并且通告全岛汉人吕宋将军府的成立。” “如果土人不服怎么办?”,赵敬勇摸着脸颊问道。 刘锡命冷笑一声,“远人不服,则使大炮以来之,你们每支部队都配备上三寸炮,谁不服那就打谁。” 游德高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刘锡命,“二哥,既然对土人都这么狠,那咱们何必对弗朗机人客气,这帮人全都和汉人有仇,直接炮决不就行了嘛?还能收得一波人心。” 刘锡命负手而立道:“你们好好想想,吕宋凭借什么才能在这危险四伏的南洋立足。” 不等众人细想,他率先给出了答案。 “是工业和商业,只有发展工业,吕宋才能有充足的货物,只有保障商业,这些货物才能流通起来,一方面为吕宋引入黄金白银,一方面提高岛上汉人的生活水平。” “只有这样,吕宋岛上的汉人才会对咱们心服口服,我们的统治也才会稳固。” “工业就不多说了,咱们刘家一直在做,这次更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商业则不同,他的基础是信用,只有别人觉得你可信,才会愿意和你做生意。” “这也是为什么我坚持要对弗朗机人进行审判的原因,这些人里肯定是要杀一部分的,但是通过审判可以让尼德兰人、小弗朗机人这些认识到我们是文明人,下次他们才会再来。” “原来如此”,赵敬勇双手环臂而立,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刘锡命轻轻一笑,他考虑的可不止这些。 其实马尼拉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正是因为马尼拉和南美洲之间的大帆船贸易,明朝才得以获得天量的白银,从而衍生出后续一系列的问题。 现在刘家攻占了马尼拉,就等于切断了这两地的贸易线路,如果没有每年几百万两的白银输入,刘锡命不知道大明会不会进一步加剧各种社会问题。 加上马尼拉以后的发展也需要多方力量参与,所以他才想进最大的努力挽救这条贸易线路。 说实话,这种可能性不是太高。 因为西班牙这个国家基本上是大航海时代里最头铁的国家。 别的国家如荷兰、英国、法国,大家想的都是做生意赚大钱就行,但是西班牙就偏不,他还有人生理想。 每殖民一个地方,西班牙人就拼命传教推销他们的人间指南2.0天主教,哪怕是激起更大的矛盾也在所不惜,所以西班牙王室的德行刘锡命用屁股也能想到。 但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因为老马同志说过,当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时,资本家敢于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西班牙王室可以忍痛断绝贸易,西班牙人可不一定忍得了。 当然了,这一切必须得是在把西班牙人打服打趴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正所谓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古人诚不欺我。 在将军府的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一早,伏波师按照刘锡命的吩咐,分成三路大军,分头向各个方向拓展攻击。 最先遭到灭顶之灾的是马尼拉那不30里左右的甲米地,这个土人聚集起来的港口里,只有几十名西班牙人驻守,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之后游德高沿着马尼拉湾一线,依次将科雷希多岛等关键位置一一拿下,把守住这些地方,吕宋的消息就要隔很久才能传扬出去。 赵敬勇带领的一个营,在陈海等人的带领下,沿着西班牙人开拓出来的小路一路向南直奔130里外的卡拉巴而去。 此时的卡拉巴已经不再是3年前一片荒野沼泽的样子,经过6000汉人和3000多土人的辛勤劳作,这里已经开垦出了近十五万亩土地,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不过这种繁荣与那6000汉人无关,他们不仅要在西班牙人的监督下不停干活,更要一边忍受疟疾等疾病的困扰,整个汉人群体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奉命前来解决这些同胞的赵敬勇无法知道,就在一年后的崇祯十二年,卡拉巴的汉人终于忍受不了西班牙人无止境的压迫揭竿而起。 起义军杀死所有西班牙官员、哨兵和神父,将家眷安顿在山林之间,聚集起3000人的大军朝马尼拉进发。 这场起义的大火烧遍了全吕宋岛,数万汉人随之奋起反抗,在吕宋各地抵抗西班牙人。 然而因为装备和战斗能力的差异,吕宋的起义军接连遭受西班牙人的镇压,等到这场起义结束时,全岛超过两万名汉人被屠杀。 这就是西班牙人对菲律宾汉人的第三次大屠杀。 不过就算不知道这段即将发生的惨剧,赵敬勇心中依然是怒火熊熊。 在吕宋,汉人竟然成为了第四等人,这让赵敬勇想起了刘锡命在上历史课时说过的元朝。 现在已经不是任意一个提着刀的靼虏就能杀戮数百汉人的时代了,赵敬勇银牙紧要,死死的观察着眼前的情形。 在保存全军体力的情况下,经过三天时间的行军, 一个营的伏波师将士已经潜伏到了卡拉巴的附近丛林,前方就是一片片种满胡椒、甘蔗等作物的种植园。 卡拉巴的北方就是吕宋的内湖,宽阔的湖面,澄净的天空,映照出一副绝世美景。 西班牙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个木制的小型堡垒,四周还设置了不少哨塔,用于监管汉人百姓。 围绕着堡垒的四周则修建了一大片茅草房屋,不时有汉人妇女端着簸箕、盆子之类的东西前往田间地头去送饭食。 为了避免伤及汉人百姓,赵敬勇等人只能后退寻找了个地方安静等待夜晚。 第四百七十章 占领吕宋(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按理说吕宋的丛林应该是如同地狱,西班牙人之所以一直无法在吕宋大规模开拓就是因为欧洲人无法适应这里湿热的气候。 加上还有疟疾等热带疾病频发,愿意前往吕宋殖民的西班牙人少之又少。 但是这些问题对于早有准备的刘锡命来说却不是问题,在动身南下之前,医房的顾南等人早就根据古方研制出了二妙散、白头翁散等药出来。 而且根据刘锡命的提议,这些药全部做成他所说的中成药,一包包用小盒子装好,每天喝上一副就是。 至于疟疾,伏波师上下都知道这玩意儿是通过蚊虫传播,因此在丛林作战都是全副武装,利用纱网等装备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再说了就算真的得了也不是那么可怕,虽然无法大量提取青蒿素,但是青蒿等药材对于疟疾也有一定的治疗功能,并非完全无药可救。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刘锡命三年的悉心指点,刘家的医学体系也在飞速发展。 顾南等人先是通过特制的显微镜发现了细菌等微观世界,对于人体发病的原因有了更多的了解。 接着在刘锡命的提点下,他们又从青霉菌里提取除了青霉素,虽然眼下还无法大规模量产,但是对于刘家这样的规模来说却可以保障。 在接二连三地推开现代医学的大门后,顾南等人已经走入了一条即便是刘锡命那个时代都没有人走过的道路。 那就是在中医的基础上衍生出现代医学。 刘锡命对于中医既不完全赞同也不一味贬低,在他较为客观的指点下,顾南等人首先做的就是将中医中含有巫医影子的一些观念一一剔除,同时渐渐走出经验学说的死胡同,开始朝着科学的方向发展。 正是在刘锡命超前的技术保护下,伏波师将士安静地等到了晚上。 早已探测好卡拉巴情况的伏波师悄然行动,在卡拉巴西班牙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突袭到了堡垒之下。 到了这里战争已经没有了悬念,虽然没有刘锡命来运输大炮,但是依靠火药包,伏波师还是成功地将卡拉巴堡垒炸上了天。 几百号人一起涌入燃起大火的堡垒之中,这里驻扎的两个西班牙连队几乎是全军覆没。 被惊醒的汉人原本还在瑟瑟发抖,好在有陈海等人作为联络人,一瞬之间,整个卡拉巴的汉人都知道自己被叫做吕宋将军府的势力所救,欢呼声、呐喊声响彻整个聚居地。 愤怒的汉人百姓甚至还冲进燃着大火的堡垒里拖出了不少西班牙人的尸体进行鞭挞,可见仇恨之深。 不过卡拉巴的汉人并没有能一直高兴下去,赵敬勇东进的战略已经全部完成,他还要让这些汉人和土人继续留在这里看守好已经开垦出来的十几万亩良田。 面对卡拉巴汉民不理解的眼神,赵敬勇只得重申刘锡命的命令,所有汉人全数作为刘家治下百姓,从事任何职业都需要刘家来安排。 不过他也承诺,每个参加工作的人都会获得每月不低于一两银子的薪酬,同时根据表现发放绩效奖金,这样总算是把卡拉巴安抚了下来。 马尼拉城里,刘锡命也开始着手处理城中的棘手问题。 他首先从伏波师中挑选出了一百名军官作为兼职的政务院官员,同时开始以伏波师为基础组建马尼拉警察部队。 为此他还专门将黄杨等人叫了过来咨询他们的意见,最终他们这700人里,将有300人转做警察,剩余400人加入伏波师。 刘锡命从伏波师抽调了三个屯的人手出来,加上黄杨的人原来的人手,一起组建了马尼拉警察部队。 为了加深对于八连城汉人的控制,刘锡命决定将黄杨等人当做典范来打造,他们这700人的家庭将作为第一批入住马尼拉堡垒的居民。 消息传出去后,八连城里顿时有些疯狂了,原本有些抱观望态度的汉人全都涌向马尼拉城里的将军府,想要在新政府中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这个时候刘锡命反而不那么着急了,眼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编户齐民。 西班牙人虽然一直在对八连城内的汉人进行征税,但是欧洲人没有设立户口的习惯。 为了更好的掌握城中情况,将军府政务院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对全城百姓进行登记清理。 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近千名士兵组成的登记团队就完成了马尼拉所有人的建立户口工作,至于身份证则需要等到工部组建完成了。 眼下马尼拉总共有汉人31471人,土人12895人,让刘锡命感到惊讶的是,里面竟然还有1189名日本人。 加上伏波师的10000人,马尼拉竟然都快赶上刘家村的人口水平了。 掌握清楚了全城的情况,就在攻下马尼拉的第三天晚上,刘锡命在城里又搞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封建迷信活动。 身着自己的大红蟒袍,刘锡命像一个神棍一般直接在马尼拉大教堂前面,当着数万人的面再次展现了一下所谓的神迹,惊得在场的汉人和土人等无不呆若木鸡。 刘锡命拿着一个黄金制成的八卦盘,身后几百号的身着大红色军服的伏波师战士,看上去如同仙人下凡一般。 “诸位父老乡亲,我刘家奉天承命,在吕宋建立将军府,凡本岛一切汉人、土人及其他诸人等,愿意向我效忠者,必可得紫微大帝庇佑,尔等可愿奉我为主?” 在场的汉人土人早已跪倒在地,黄杨等人更是直接山呼起来,“我等愿听将军号令。” “好,过几日审判完弗朗机人之后,咱们便要举行将军府成立仪式,欢迎所有人参加。” 刘锡命笑着宣布完这个消息之后,脸色马上又变得肃然起来。 “既然大家都愿意奉我之命,那往后便需唯我是尊,我吕宋将军府与他处规制不太一样,所有人都必须加入到我家各部之中,或是充任书吏、或是充任农人工匠。” 教堂前的数万人一片哗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子,这是要自己等人当做家丁佃户来看吗? 在大陆吃够了官绅财主大亏的汉人百姓们顿时又开始担心起来,原本的窃窃私语声开始变成大声的讨论。 李彪赶紧带着亲卫营将现场秩序维持住。 刘锡命马上再次解释道:“大家不用担心,我刘家非是想要奴役大家,而是想要把大家的聪明才智集合起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最终让咱们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首先一点,大家加入将军府麾下之后,只要被安排了工作的,全部都由我将军府发给薪俸,以往在明国,普通之家一年也不过十余两银子的收入,在此本将军可以保证,在吕宋将军府,每个家庭的年收入不会低于二十两,以后还会更高。” “真的假的,能有这么高吗?” 跪着的众人一脸难以置信。 刘锡命笑着解释道:“其实大家付出的辛勤劳动本来就值这么钱,但是因为有官府和士绅们盘剥,所以大家工作的再辛苦也只能勉强糊口。” “而我吕宋将军府则不然,我们的目的是让大家生活幸福,所以日常所获之利都会让利给大家,除此之外,本将军还有很多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刘锡命说到这儿停了停,卖关子的表情让大家有些抓耳挠腮着急的不行。 “所有在马尼拉的汉人儿童,将免费接受九年的学堂教育,所有成年百姓也要参加免费的学习班,力争在三年之内,让咱们马尼拉汉人全都能识字写字。” “另外,将军府将为全体臣民提供医疗服务”,刘锡命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顾鹏等人。 “你们也看到了,这几天这位顾大夫带着几十位军医为八连城中的百姓进行了多场诊治,顾先生马上就要担任将军府医部侍郎,将来他们开设的医院全部免费给大家看病,你们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将军是圣君啊!” 八连城中十几个须发皆白的汉人老者听到这话立马又跪了下去,满脸激动的大声欢呼。 第四百七十一章 占领吕宋(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伏波师众将士一脸与有荣焉,这些福利在刘家早就开始实行,这也是为什么刘家的向心力如此之大的原因。 刘锡命这么做也有他的打算,按照后世经验来看,单纯的国营体制自然有很多问题,但是做事还需要实事求是地来看。 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封建主义和官僚主义,如果刘家不实行全面的国有制度,刘锡命可以保证,不出几年,天下百姓就会再次沦为官僚阶级、地主阶级的玩物。 就算刘锡命有本事将资本主义建设起来又如何,资本从来就没有善良之说,君不见英国圈地运动和工业革命之下的累累白骨,到时候汉人恐怕要更加生不如死。 正是因为如此,所有刘锡命觉得,还不如先推行国有体制,在以后再适当地进行放开,毕竟他也清楚地知道,只有市场化的经济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一个国家的活力。 况且刘锡命还考虑到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是大航海时代的中期,中国要想发展,必然需要四处殖民。 而殖民的过程中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力资源。 但是华夏百姓因为小农思想和对官府的不信任,必然会十分抵制这种移民。 如果能够将全体国民全都纳入到体制内的话就不同了,后世我兔的各种建设兵团请参考一下。 刘锡命个人认为,这其中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有组织的移民,一个是无组织的移民。 就如同现在在马尼拉的这些汉人,如果不是在家乡生活不下去,他们也不会不远千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讨生活,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 但是有了组织就不一样,组织的存在完美地解决了人民的后顾之忧,只要能够让汉人们都认识到,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有政府替他们考虑安排妥当,那么刘锡命相信移民的阻力会小很多。 三月十八日晚的这场封建迷信活动办的非常圆满。 刘锡命原本还担心马尼拉汉人可能会抵触刘家的这种体制,但是在神迹的掩盖下,加上刘锡命提出的各种承诺,顺利地打消了人们的担忧,吕宋将军府各项工作得以顺利推进。 到了三月二十日,全马尼拉的汉人都已经完成了分工编制,而刘锡命对于马尼拉城的各种规划也已经制定完成,就等开工建设了。 不过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经过四天的仓促整理,关于西班牙人各种作恶的证据已经被收集的差不多了,就在马尼拉教堂对面的**院前,原本的城市主人马上就要接受正义的审判。 三月二十一日,马尼拉**院前清理出了 一大块空地,按照现代法院形式布置了一个露天的审判庭出来。 除了八连城内的部分百姓以外,此前被伏波师软禁的几百各国商旅也被邀请到庭旁听。 毕竟,刘锡命的这场审判除了平息汉人的怨气以外,更重要的便是在南洋树立自己文明的形象。 科库埃拉和梅尔乔等人胆战心惊地等待了四五天,结果却发现伏波师这些士兵出奇的文明。 不止西班牙人中的妇女没有受到侮辱,还有人专门到俘虏中统计他们的财物等情况,渐渐地,残余的两千来人都慢慢放下心来。 因此等到开庭的时候,范林堡等围观的外国人竟然发现科库埃拉等人的面色看起来还有些红润。 身着一套棕色对摺宽外衣的荷兰人马尔科低头朝一旁的范林堡偏了偏脑袋低声问道: “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我觉得科库埃拉他们过得好像还不错?” 范林堡此时早已换成了一身中式的长衫,看上去如同一个秀才。 他有些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一眼,“高德在上,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刘将军是一个文明人,他和他的部队也是。我在被关押期间得到了很好的待遇,我相信总督阁下应该也是。” 马尔科大喘了一口气,在自己胸口划出一个十字,“高德保佑,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看来我还能活着回到巴达维亚。” 范林堡耸耸肩,“我毫不怀疑。” “肃静” 一声惊堂木的声音从审判庭前方传来,穿上明朝大红蟒袍的刘锡命在临时搭建的审判台后面正襟危坐,这次审判由他担任法官。 “带被告科库埃拉、梅尔乔……上庭。” 李福等十二个身着刘家警察服装将科库埃拉等六个马尼拉主要首领押到了被告席上坐下。 “他们的衣服为什么和那些士兵不同?” 马尔科有些疑惑地看了李福等人一眼,黑色直领的衣服虽然款式和伏波师一样,但是依然有很明显的区别。 不同于马尔科,范林堡在马尼拉城内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他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周围同样想要打听消息的葡萄牙人布兰科等人,一脸炫耀地介绍道: “这是吕宋将军府的新成立的警察部队,他们归属于将军府下面政务院中的警部,以后马尼拉城的治安和防盗等工作将由他们来负责,所以服装当然也不一样。” “听起来很有意思”,围着的几个白人一阵赞叹。 这时作为受害者的二十几个汉人也来到了审判庭的原告席上, 刘锡命敲了敲惊堂木再次看向科库埃拉等人。 “弗朗机人科库埃拉,马尼拉汉人陈甲、李新等人控告你于分别于大明崇祯八年、九年,也就是西元1635年、1636年指使弗朗机士兵非法处死他们的亲属,你如何申辩?” 科库埃拉没想到第一个就是对自己的指控,他一脸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抱歉,阁下,我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 在被告席上的汉人一下子暴怒了。 “杀千刀的,就是你下令屠杀的,你怎么敢说不知道?” 科库埃拉没有理会原告席上的声音,反而朝刘锡命耸了耸肩。 “阁下,您应该明白,我只是在维护我国在菲律宾的利益而已,这些人想要反抗,所以被我下令处死,这无关个人恩怨,如果以此来给我定罪,那么只会损害阁下的公正。” 他转头看了看旁听的范林堡等人,“我想在场的诸位应该也能认可我的辩解,不是吗?” 范林堡和马尔科等人跟着不断点头,范林堡更是站起身来向刘锡命申辩道:“尊敬的将军,我们认为科库埃拉总督说的有道理,您不能因为一个官员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而判他有罪。” “是的阁下,请问您打算以哪国的法律来审判他们?”,马尔科站起身脱帽行了个礼道。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挥挥手示意范林堡等人坐下,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看向在场的几千号人。 “先生们,刚才这两位尼德兰人问我打算用什么法律审判科库埃拉等人,实不相瞒,我认为他们说的对,我不能用大明或者是吕宋将军府的法律去审判弗朗机统治时期的罪行。” “万岁,高德在上,将军阁下,您是一个真正的文明人。” 范林堡和马尔科等人欢呼道。 “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 刘锡命脸上的冷笑更甚,“先生们,你们刚才所说科库埃拉总督为了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下令杀戮是无罪的,这一点我也认同,但是这不能代表杀戮汉人就是无罪的。” “在科库埃拉先生担任总督期间,共有571名汉人被残忍杀害,这里面并没有他所说的汉人想要反叛那种情况,真实的情形是,这些弗朗机人,他们只是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包括这几位的亲属。” 刘锡命将手中的惊堂木重重一拍,“现在,我不是以违反任何一国法律的罪名对你们进行审判,而是以反人道和反人 类的罪名对你们进行判决,我宣布,有罪。” 第四百七十二章 占领吕宋(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啪地一声,刘锡命手里的惊堂木敲出一声巨响。 他满脸严肃地站起身来,扫视下方众人,说出来的话让范林堡等人心中一抖。 “以吕宋全岛人民授予我的权利,我宣布科库埃拉作为弗朗机菲律宾总督期间犯下反人 类罪,对其判处死刑,明日执行。” “不!” 在场的西班牙人传来一阵惊天的呐喊,梅尔乔等人更是满脸悲愤。 “天主不会认同这样不公的审判!” “这里是亚洲,你们的天主管不到这里”,刘锡命同样怒目怼了回去。 科库埃拉暴跳如雷,因为没有绑缚,他立刻就想冲出被告席,好在李福等人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按了下来。 “带下去,明日午时,明正典刑。” 刘锡命惊堂木一拍,审判庭上顿时鸦雀无声,但是随即围观的汉人百姓猛地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声。 “将军万岁” “我等终于沉冤得雪了” 围观的土人和一众荷兰、葡萄牙等商人却是战战兢兢,范林堡等人原本还敢插嘴争辩,现在却生怕在场的汉人将怒火转移到他们身上。 刘锡命使劲拍了拍惊堂木,将现场情绪控制住。 “下面,对弗朗机人驻马尼拉主教梅尔乔·韦拉进行审判,带原告。” “我是教皇冕下亲封的主教,我有权不接受任何世俗的审判!” 梅尔乔此时的反应比刚才还要激烈,如果他认同了吕宋将军府的此种行为,岂不是意味着教会在亚洲的威严扫地。 刘锡命一脸平静地看向他,“我说过了,这里是亚洲,你们的天主管不到这里,我作为吕宋现在事实上的君主,有资格审判在我的土地上的一切违法之事。” “高德啊,这不是审判,这是一场屠杀,是一场对欧洲人的屠杀。” 马尔科双目赤红地死死盯住审判台,一边低声向范林堡哽咽道。 范林堡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将马尔科的左手紧紧抓住。 刘锡命将台下众人的表情看得清楚,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因此也不显得慌张。 西班牙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他是肯定要杀的,不杀不足以平息八连城百姓的民愤,同时他也需要借助科库埃拉的人头树立威信。 但是一味的滥杀绝不是他的目的,否则他大可在攻打马尼拉的时候就直接下令,所以梅尔乔就是这场审判的关键。 根据这几天临时的调查来看,梅尔乔作为马尼拉大主教肯定是参与了吕宋很多的决策事件,但是因为传教的原因,他基本都是躲在幕后操作。 在马尼拉众多的汉人和土人天主教信徒面前,梅尔乔是西班牙人中为数不多的好人,对于他的指控大多也是一些不太严重的罪行。 在梅尔乔不断咆哮不公的怒吼中,刘锡命淡定地拍下了自己手里的惊堂木。 “马尼拉主教梅尔乔在吕宋期间参与策划了对汉人、土人的多次行动,但念其并非决策者,且在吕宋传教期间多有善举,本庭宣布:” “判处梅尔乔在马尼拉城服刑一年,发还其个人财产8000银比索,服刑完毕后准许其继续在马尼拉传教或是返回弗朗机。” 西班牙人的银比索2枚才能当得上一两银子,因此刘锡命实际归还的不过是四千两而已,跟梅尔乔真正的财富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做做样子罢了。 “哗” 这下子轮到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这些惊讶了,包括梅尔乔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刘锡命。 虽然对于自己还要服刑一年这件事非常不满,但是梅尔乔满脑子里都是刘锡命所说的那几句话,他颤抖着嘴唇激动问道: “阁下,你说我还可以继续在马尼拉传教,这是真的吗?”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吕宋国民拥有信仰自由的权利,贵教教义和历史虽然经不起考据,但是于劝人向善一事颇有建树,吕宋不会对此禁止。” 他随即又看向范林堡等人,说出口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世界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无论是欧洲、亚洲,还是美洲、非洲,各地的联系都在不断加强,世界各国文明的互相融合碰撞必将造就一个伟大的时代。” “在这样的历史关头,吕宋将军府作为一个文明世界的领导者,我们将持续推动开放和合作,力求在互利、共赢的基础上,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也就是我们中国古人所说的大同世界。” “今天的审判只是一个开端,他将向你们证明,只要遵守吕宋的法律,尊重吕宋的人民,无论是弗朗机人、尼德兰人还是不列颠人,都可以参与到我们的贸易中来,都将受到吕宋将军府的保护。” “万岁” “将军阁下万岁” 刘锡命的话音刚落,范林堡等人全都爆发出一阵阵狂喊声,几百号欧洲商人的脸上全是狂热之色。 现在的东亚从来没有人能够将开放贸易说的如此明确,更没有哪一国政府将欧洲人视为真正的合作伙伴,更多的还是提防、戒备。 想到自己的国家在亚洲建立商馆受到的各种歧视,在场的欧洲白人无不热泪盈眶。 刘锡命一边面带微笑看着在场的白人感激涕零,一边在心中冷笑不断。 现在的欧洲人确实是抱着做生意的想法而来,不过等到他们比亚洲更加强大之后,想法自然就会随之改变。 要知道,欧洲人的祖先可都是强盗起家的,这是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文化,哪怕穿上了文明的外衣也掩盖不住。 不过刘锡命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梅尔乔心悦诚服地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向刘锡命颔首行礼道: “阁下,您的仁德和公正必将照亮吕宋的大地,我为我的同胞犯下的罪行忏悔,十分感谢您的慷慨和仁慈。”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主教阁下,鉴于阁下的知识对于吕宋人民有巨大帮助,这一年的服刑时间本将军就判决你免费为将军府提供服务,服刑完毕后你就可以在马尼拉自由走动。” “这,这……” 范林堡等人瞠目结舌,随即又马上欢呼起来。 “阁下是我除教皇冕下以外,最能体会天主之道的人,很荣幸为阁下服务。” 梅尔乔兴奋的满脸通红,这样的判决事实上已经等于无罪判决,加上刘锡命准许他传教,那么对于梅尔乔自己来说,总算是可以对教会交差了。 早在成都帮助利类思建立教堂的时候,刘锡命就已经对天主教有了清晰的认识和定位。 到了他这个层面,更多的考虑的是政治利益,而非单纯的个人喜好。 在刘锡命看来,每一个文明都有各自的自限性,只有交流融合才能促进自身文明的不断壮大,这也是为什么大唐盛世至今无人能够超越的原因。 当然了,他自然不会任由天主教在境内肆意传播,眼下他已经有了主意,无论是任何宗教都不能阻挠汉人百姓祭拜先祖。 甚至在未来,可能各式宗教的教堂里面,都必须摆放炎黄先祖的牌位或是雕像。 接受不了的,那就只能滚蛋。 有了梅尔乔的案例在前,接下来对于其他西班牙人的审判就顺利的多了。 1873名西班牙人中,除去421名妇女,其余的人或多或少地都被判了几年的服刑期,其中更是有347人在八连城民愤颇深的西班牙人被判处了死刑。 除此之外,将近1000余名在西班牙统治时期帮助他们镇压统治八连城汉人的土人和日本人被判处死刑,一时间让八连城内拍手称快。 说起来这次攻打马尼拉,刘锡命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 不止码头上那两艘马尼拉大帆船里的300万两白银被他装入囊中,马尼拉城里西班牙人还有大约价值400万两的财产,这些也都被他直接黑了下来。 这次审判,为了表示公正严明,刘锡命假惺惺地从西班牙人的财产中拿出了十万两银子出来,将其归还给罪行不太严重的部分西班牙人。 这种拿着对方的钱收买对方人心的做法反而让这些剩余的西班牙人感恩戴德。 无他,刘锡命的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算是难得的文明了,要知道无论是现在的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英国人、法国人,哪个不是谁抢到就归谁的。 毕竟,欧洲的传统就是充当强盗。 第四百七十三章 乾州新城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轰轰烈烈的马尼拉大审判经历两天的时间终于结束,不过它所带来的后续影响却将持续发酵数十年乃至数百年。 后世的史学家评价,正是凭借着马尼拉大审判,刘锡命成功为刘家政权奠定下了依法治国的政治主线,为保障国家的后续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此之后,西欧各国商人对于吕宋政权的信任感大增,马尼拉的商业贸易反而更加繁荣。 通过审判,西班牙人的总督被处死,还有一部分西班牙人士兵以及土人也被判处死刑,对于吕宋汉人来说可谓是大仇得报,对于刘家也产生了极大的归宿感。 就连马尼拉城的土人和日本人等群体,在刘锡命威逼加利诱的情况下,也迅速转化了立场。 长宗我部吉亲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吉亲是日本土佐大名长宗我部家的嫡脉支流,长宗我部家原本也只是四国岛上的豪族,但是在第20代当主长宗我部元亲的带领下曾一度统一四国,成为有力大名。 只不过生不逢时,元亲崛起之时,丰成秀吉大势已成,最终在秀吉的进攻下丢掉了四国大部分领地,被降为土佐国大名。 后来又因为关原之战、大阪之战连续站错了阵营,长宗我部家彻底丢失了土佐领地,成为浪人家族。 长宗我部吉亲的父亲盛定是长宗我部家21代当主盛亲的三子,因为德川家在大阪之阵后将盛亲等父子全部处死,还年幼的吉亲只能在家臣的护送下逃亡吕宋。 实际上在这个年代,除了汉人之外,东南亚各国还活跃着大量的日本人,暹罗、吕宋等地都有日本人建立的商馆。 比如暹罗的山田屋,吕宋的纳屋、井口屋等。 长宗我部吉亲就是在井口屋的掩护下,在吕宋一躲就是二十余年。 因为极力帮助西班牙人镇压汉人,所以此次在马尼拉的1000多名日本人中,有将近400人被刘锡命判处死刑处死。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让这帮日本人升起了对强者的崇拜之心,在经历了马尼拉大审判之后,长宗我部吉亲终于决定带领家臣向刘锡命效忠。 吕宋将军府内,刘锡命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留着月代头的日本武士。 “你叫长宗我部吉亲是吧?” “哈依,将军阁下,在下正是长宗我部吉亲。” 年已三十岁的长宗我部吉亲身材矮小,留着短须的脸上显现出精干坚毅的神色。 刘锡命看到吉亲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举动莞尔一笑,“你说你想效忠于我,但是你有什么值得我看重的吗?” 吉亲赶忙俯身顿首,“将军阁下,我长宗我部家在吕宋还有十二名家臣,全都是一等一的武士,可以为将军征战沙场。” “倭人的勇武在我们眼中不值一提”,刘锡命抬头看了看身旁抱臂而立死死盯住吉亲等人的李彪,指着他笑了笑道:“再勇武,能够打得过本将军的亲卫长吗?” 长宗我部吉亲抬头看了看李彪高达六尺的身形,不由吞了吞口水。 “将军阁下,我等自然不如这位勇士,但是马尼拉城诸事新建,我等相信一定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 刘锡命将手中扇子一折笑了,“好吧,你们确实有些用处,对于日本贸易,你们可有熟悉的人手?” 长宗我部吉亲趴在地上双眼一亮,他马上抬起头来:“阁下,我等所在的井口屋常年往返日本贸易,对此十分熟悉。” “好,你把这部分人给本将军聚拢起来,本将军要在商部下成立日本贸易局,这些人可以算作将军府成员。” “至于你”,刘锡命俯身往前凑了凑,“如果能够办成此事,本将军准许你从在吕宋的日本人中招募一个曲的兵力组建一个武士曲。” “曲长还是要由我伏波师的人来做,你可以作为副手协助统领他们。” “哈依,谢谢将军阁下赏赐,我等一定誓死效忠!” 长宗我部吉亲满脸兴奋地俯首再拜。 “下去吧”,刘锡命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彪看着长宗我部吉亲矮小的身影皱了皱眉头,“二哥,咱们自己的人手都够了,还要这些倭人干什么?” 刘锡命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用扇子点了点李彪额头笑道: “你啊你,多动点儿脑子,日本作为眼下中土之侧第二大国,是咱们贸易链条中不可或缺的环节,这些日本人早晚用的到。” “再说了,吕宋岛这么大,咱们这万把人也分身乏术,不能什么事情都咱们去做了,养条狗还可以替咱们看管一下土人嘛。” “哈哈哈” 刘锡命自然是说话算数,在长宗我部吉亲宣誓效忠之后,他便让他负责统领剩余的日本人,从中组建一支120人的武士队,主要负责对土人进行监管。 在一片安定的氛围中,吕宋将军府的各项工作得以迅速推动。 三月二十三日,刘锡命正式在马尼拉城里举办了吕宋将军府成立仪式。 在一片鲜花之中,刘锡命顺着红毯走上了将军府中新制成的宝座,向前来观礼的汉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等人宣布了吕宋将军府成立的消息。 当着众人的面,刘锡命任命了顾鹏、沈怀等多位将军府主要官员,同时宣布将马尼拉城更名为乾州城。 吕宋将军府下辖军队从今日起称为吕宋军,定五星红旗作为吕宋将军府旗帜,所有舰队、军队、城镇都必须悬挂国旗。 虽说已经穿越多年,但是记忆中的那一抹红色却是刘锡命心中永远难以忘记的记忆。 乾州城里开始了从未有过的盛大庆典,从二十三日到二十六日,由将军府出钱采购大批食物,免费向全城百姓开放。 乾州城中的汉人土人哪里受到过这种国民待遇,一个二个对于吕宋将军府的好感度更是大增。 就在一片欢乐声中,近五万汉人、土人和日本人被分配到刘家体制下的各部之中,开始按照刘锡命的规划进行各项建设工作。 原本的马尼拉相当于三个分散的城市聚集在一起,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城占据帕西河上游,八连城和土人聚集区分居马尼拉城两侧。 三块区域总共加起来也不到3平方公里,居住区域非常狭窄。 考虑到以后想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乾州城都会是吕宋将军府的首都,因此刘锡命打算将乾州城作为自家政权的样板工程来打造。 吕宋岛以往都是西班牙人的财产,刘锡命直接将全岛所有土地收归将军府所有,城市建设有充足的用地。 这次的乾州新城将在原马尼拉城的基础上扩大几倍,修建成为一个周长32里,占地面积16平方公里的大城。 刘家建城已经有丰富的经验,此前随刘锡命一起南下的工房人员现在排上了用场。 在同原八连城汉人工匠以及西班牙人中的工程师会商了两天之后,全新的乾州城方案总算出炉了。 在这份规划里,乾州城将会在市中心修建一个大型广场,将军府、大祠堂、图书馆等建筑都会以广场为中心修建。 令八连城汉人和西班牙人惊奇的是,乾州城里竟然还要规划修建下水道等地下设施,城市的道路也远比一般的宽阔许多。 对于乾州城的建筑风格,刘锡命更加倾向与中西混合式建筑。 在刘锡命看来,中国建筑美学在汉唐之后就已经大幅衰退,到了明清之时,整个国家的建筑外观已经不复汉唐之时的雍雅大气,变得粗犷俗套。 正是在刘锡命的这一思想指导下,乾州城的建筑里不仅有汉式长直高耸的飞檐翘角,也有罗马式的圆顶浮雕,成为后世城市发展的奇观。 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全城五万多人的努力下,乾州城的地下基础部分就已经完成了挖掘。 第四百七十四章 固守吕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空间中还装有部分水泥钢筋等材料,但是这些只能支撑建设完成乾州城的城墙部分,无法支撑乾州城乃至吕宋岛上的其他需求。 好在这一个月里,游德高等人带领的三支部队已经将吕宋岛北部清理完毕,全岛的精华地区已经尽在刘家手中。 为此游德高等人前前后后发动了70余场大小战争,歼灭西班牙人1200余人,土人三万余人。 通过吕宋北岛征服战,刘锡命麾下不仅将全岛汉人收拢过来,更是替代西班牙人完成了对土人的统治。 到了四月十五日,吕宋将军府治下一共拥有7万余名汉人,另外统治有32万土人,在吕宋北岛拥有大小城镇据点三十七个。 西班牙人此前对于吕宋岛已经有过了较为细致的勘测,加上游走在吕宋岛各个部落之间的汉人和刘锡命后世模糊的印象,吕宋将军府对于吕宋全岛掌握的情况超出人们的想象。 刘家又没有那种新生政权的生涩感,配合上如此优良的的统治基础,被刘锡命当做发改委的计部开始对全岛进行初步规划。 接下来几年时间内,吕宋将军府将在西面的云双山(三描礼士山脉)、北面北金山(北科迪勒拉山脉)先后开设二十几个铁矿、金矿、煤矿、石灰矿等矿井,同时在岛内新建炼钢厂、石浆厂、酿酒厂等多家工厂。 为了进一步发挥岛内人力资源,计部还建议刘锡命将岛上零散分布的人口进行集中移民,合力打造十二个重点城镇。 对于这个建议,刘锡命自然欣然接受。 众多计划之中,眼下最关键的还是铁矿、石灰矿、金矿等直接产生效益的地方。 为了保证乾州城的建设,刘锡命将所有能够调用的资源都放在了这几个方向,吕宋的人力资源在刘家的体制下运转到了极限。 不过因为刘家薪资给的高,加上各种福利保障,全岛的汉人土人竟然全都欣然效命,把梅尔乔等一帮西班牙人看得捶胸顿足。 当然了,对于汉人和土人,刘锡命还是进行了区别对待。 一般汉人男性参加工作,基本年收入在15两到30两之间,而土人则只有汉人的六成左右。 这种收入水平已经可以与这个年代不远千里到东亚的欧洲白人士兵持平。 据范林堡的说法,一般的荷兰士兵月收入也就在8荷兰盾,士官长和下士一类的职位才10盾,相当于2两银子一个月。 这种收入以及刘家控制全岛粮食,并将生活成本控制在较低的水平情况下,就算是土人依旧能生活的很不错。 加上有刘锡命这个神棍的忽悠,这帮土人的工作效率竟然比西班牙人统治时期高出几倍。 不过刘锡命深知汉人才是自己最稳固的统治基础,因此到了四月份,将军府更是直接下令,在吕宋全境内,只有汉人允许携带武器,其余的无论是土人还是白人,一旦违法都将被判刑三年。 长宗我部吉亲那120人的日本武士队除外。 五月十日,在充足的物料供应下,乾州城的城墙段已经基本完成了建设。 整个原马尼拉城、八连城和土人聚集区全部被高达三丈,厚两丈的城墙包围起来,给城中的数万百姓提供了无比的安全感。 也就在这个时候,经过将近两个月时间的通信断绝,远在宿务、三宝颜等地的西班牙殖民军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五月初三的下午,五艘西班牙人的快速帆船出现在了守望岛(科雷希多岛)上守军曲长郑民宣的视野中。 伏波师为了更好的控制乾州城外海,特意从将军府里申请到了一批物资,在守望岛上修筑了一个钢筋水泥堡垒出来,日常驻防一个曲120人。 看着望远镜视野中打着红色叉字型西班牙帝国国旗的船队,郑民宣转身就想去点燃狼烟。 但是他才走两步,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快,把国旗降下来,之前西班牙人的旗子还在不在?给我挂上。” 吕宋将军府成立以后,刘锡命考虑到国际交往必将大增,于是专门制定了各国名称翻译词典。 翻译仍旧是以刘锡命后世所知道的词语为主,这些国名都是当年中国文人作为欧洲舔狗的时候所取,在信雅达方面称得上是比较突出的。 至于这些名字在中国文人作为欧洲舔狗时蕴含的谄媚之意,放到刘锡命眼下却成了他开朗大度的表现。 往来东亚的各国商人本就对大明百姓将他们称为红毛、番鬼感到有些不满,只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如今听到吕宋将军府制定的翻译名称,一个个都对吕宋好感大增。 副曲长齐节平有些傻眼,“曲长,这是要做什么?将军府可是下令了的,除了晚上,其他时候不许降旗。” 齐节平才加入刘家军不到一年多的时间,不像郑民宣接受了两年的军事教育,没能体会到郑民宣的用意。 郑民宣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脑袋,“没看到西班牙人还远着呢吗,他们应该还不知乾州城易手的消息,咱们把旗帜换了,到时候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嘿嘿,还是曲长你厉害,我这就去安排”,齐节平咧嘴一笑,赶忙跑入堡垒中去喊人。 郑民宣敲响挂在堡垒墙头的警钟,当当当的声音传遍整个堡垒,原本还在堡垒中休息的几十个士兵迅速跑到墙头。 守望岛堡垒上修建有12个大型炮台,全都是6寸炮这样的大家伙,一旦命中,稍微小一点的船只都可以直接掀翻。 随着距离的拉近,海面上的西班牙人也注意到了守望岛上的变化。 原本的木制堡垒不见了,变成了一座坚固的石制堡垒,好在堡垒上面悬挂的旗帜还是帝国的旗帜,让几艘船只的船长松了口气。 不过经历了几十年的殖民,西班牙人对于马尼拉地区也有些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看来,有长枪大炮的保护,这里的土人和汉人不可能影响到自己的统治。 因此几艘船几乎没有防备就靠近了守望岛,一个多月没有这边的消息,他们迫切地想要问问是什么情况。 眼见这五艘快速帆船已经靠近到了距离海岸线三里左右的距离,带着西班牙人军帽伪装的郑民宣终于忍不住了。 “开炮,瞄准点儿。” 因为靠近海岸线而渐渐放松下来的西班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十几声轰鸣声从堡垒上响起。 “轰” 巨大的实心炮弹砸出一朵朵浪花,在五艘小型帆船周围打出一片海浪出来。 “敌袭” 海面上的西班牙人爆出一阵惊慌的喊声。 “撤退,撤退,该死的,赶紧转向。” 五艘船只的船长全都拼命朝自己的水手大喊。 “为什么会向我们开炮,天主在上,马尼拉失守了吗?” 回答他们疑问的只有守望岛上冰冷的火炮。 在发出了三轮齐射之后,守望岛上的守军终于建功了。 两枚巨大的实心弹从西班牙人最中间帆船的顶部直接穿透了船舱,船上的船员吓得扑通扑通朝海里下起了饺子。 等到西班牙人的舰队逃出守望岛的射击距离时,原本五艘的船队只剩下了三艘逃出生天。 望着守望堡上升起来的漆黑狼烟,两艘船的西班牙人虽然满心悲愤,也只能驾驶船只朝外海驶去。 消息传回宿务,这里的西班牙人大吃一惊,在陆续派出了多股人马打听消息之后,整个菲律宾的西班牙人无奈的接受了一个事实。 帝国在东南亚的前进基地,最重要的吕宋北岛已经完全被一个叫做吕宋将军府的势力占据。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在激战中活下来的还不到两千人,就连总督科库埃拉阁下都被这帮野蛮人枪决,一时间菲律宾群岛各地的西班牙人如丧考妣。 第四百七十五章 四处扩张(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好在马尼拉传回来的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主教梅尔乔阁下和另外一千多西班牙人都活了下来,这让西班牙人心中多了一丝希望。 既然主教都没有出事,那更说明天主庇佑帝国。 在这种情绪的支撑下,菲律宾各地的西班牙开始行动起来,超过800人的西班牙军队和2000人的土著军队在200多艘大小船只的掩护下开始朝乾州城反攻。 不过这种不可阻挡的势头在被乾州湾遇见伏波师组成的大舰队时顿时变得有些搞笑。 缴获了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战船之后,伏波师的舰队已经扩展为拥有大型战列舰12艘,中型战船41艘,小型战船78艘。 虽然因为人手的原因,这些战舰无法全部动用,但是也足以弥补伏波师舰队机动性不足的问题。 加上有守望岛配合,五月二十七日这天,伏波师在乾州湾内取得海战大捷。 超过50艘西班牙战舰被俘或者是被毁,要不是西班牙人舰队提督见机得快下令撤退,只怕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统治就要宣告终结了。 经历过这一战后,吕宋将军府才算是正是在东南亚站稳了脚跟。 乾州城也因为这件事得以正式解除封锁,随着恢复自由的各路荷兰、葡萄牙商人在东南亚四处贸易,关于吕宋将军府的各项消息也渐渐传遍了东南亚。 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总督安东尼·范·迪门本来还想趁机攻打乾州城,在得知西班牙人惨败的消息后也只能偃旗息鼓。 不过这一切和刘锡命都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已经临近六月,他还要返回京城,因此每日都要忙于完成吕宋将军府的政治制度建设,选拔任命各级临时官吏等工作。 相较于刘家村的治理体系,吕宋将军府主要有几点大的变动。 一个是金融方面,原本刘家的玉落钱票上面印的是他自己的头像和刘家村的图案,如今建立了吕宋将军府,这个自然就不能继续沿用了。 为此,他直接从八连城中寻找到了画匠,将钱票的正反面设计为正面吕宋群岛图案,反面为吕宋将军府的图案。 当然了,因为钱票局的相关设备没有运过来,要等到吕宋纸币正式设计出来使用还需要一些时间。 刘锡命更多的是对金币、银币和铜币进行的改革,随着吕宋将军府的建立,刘家也可以开始正式铸造属于自己的货币了。 这四年时间里,在刘锡命的指导下,刘家工房已经在逐渐推广原始机床的使用,配合上乾州城旁边新命名的江原河,吕宋已经具备使用机器铸币的条件。 为此,刘锡命给户部下属的铸币局已经安排了任务,要求在工房的配合下尽快完成铸币厂建造工作。 眼下的世界还是金银复本位的货币模式,刘锡命自然知道在市场经济规律的支配下最终都会进入金本位时代。 但是眼下黄金开采量远远满足不了经济需求,他也只能先行按照金银复本位制度来执行了。 这第二个大的不一样就属集议院了,经过近四年的高度集中制度,刘家村内部的许多问题也开始有了苗头,比如官员们的一言堂、独断专行、官僚主义等等。 这些问题刘锡命一直都看在眼里,虽然自从成立治房以来,刘家已经开展了几次整风运动,但是由于缺乏制度保障,这种整风终究只是形式主义。 眼下吕宋将军府新建,刘锡命已经打定主意,要为将来的建国打好基础。 要想防止官僚主义等问题产生,在刘锡命看来,自然只能依靠人民群众参与到政治当中。 为此,在吕宋的这段时间里,他开始集中精力组建试点建设的集议院。 在刘锡命的设想里,集议院应当是类似于我兔人大一类的角色,不过其承担的功能却要比人大更广。 在未来,不止所有的法律要由集议院来制定,国家的一些大政方针也应该拿到集议院上进行讨论。 同时为了避免官僚主义的肆虐,集议院还要和都察院一起承担对官僚体制的监督工作,并且拥有属于其管辖的媒体,力争做到真正的为人民发声。 对于官员的任免问题,刘锡命自然要控制在自己手中,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官员只需要对上负责。 将来吕宋将军府乃至刘家政权内,关键岗位官员如政务院的提拔建议权必须掌握在刘锡命手中,最终由集议院来进行选举。 所以对于集议院纳言的选拔,刘锡命更重视其阶级性和代表性,深知官僚体系阴奉阳违本事的他,一开始就直接规定了集议院中各种人群的比例。 各级官员干部的占比不能超过所有人员的30%,其余的必须从农场、工厂、军队等多个地方进行选拔。 不过他的很多深入想法吕宋各级官员们还未能得知,加上鉴于集议院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眼下的集议院只被刘锡命赋予了收集民情民意的功能。 按照刘锡命的要求,每三个月集议院都要召开一次大会,由大纳言向政务院提交政府整改意见建议。 对于集议院所提出的意见建议,政务院的通政司必须给出书面回复,以备刘锡命待查。 这些动作做完,整个吕宋将军府的架构才算是完全搭建好。 在承诺返回大明以后会尽快选派家中管理人员接手吕宋将军府工作,以及另外调遣两个营的兵力驻守吕宋以后,刘锡命在舰队的护送下正式离开了乾州城。 对于这次吕宋之行,刘锡命心中非常满意。 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许多原本做好的打算都没能顺利实施,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光是就攻打吕宋来说,刘家不仅正式立起了旗号,鼓舞了全体伏波师将士,同时也获得了一个绝佳的基地。 从今后,刘家原本不敢做的一些事情也能够启动了,以往的时候为了避免过分引人关注,在陕西、河南等地刘家还不敢大肆招收流民。 但是现在有了吕宋则不同,虽然距离大陆有数千里之遥,运输成本十分巨大,但是刘家本就要在南方各省铺设商馆,不然他家一年几千万匹布根本就找不到下家,这些流民也可以分批运送到吕宋来。 经过同乾州城诸多荷兰人、葡萄牙人的咨询后,刘锡命赫然发现,东南亚的棉布市场也不够大。 从中国运往南洋的棉布主要就是销售到吕宋岛,再有走街串巷的汉人小贩卖到全岛各地,西班牙人的马尼拉贸易也会购买一些运送到墨西哥。 至于暹罗、满者伯夷、亚齐这些地方,由于靠印度较近,棉布市场竞争压力比较大。 但是吕宋全岛土人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十万人,眼下乾州城又被刘家占领,西班牙人是否还会进行贸易还要两说。 在无法打败郑家开拓朝鲜和日本贸易之前,刘家的棉布销售只能将重心放在大陆上,因此建设遍布南中国的商业网络对于刘家而言,已是迫在眉睫。 在这种情况下,刘锡命第一时间想到了后世的物流网络,既然能够运输货物,那自然也能够运送人员。 除去这些之外,刘锡命在吕宋岛上的直接收益更加巨大。 光是从西班牙人手上,刘锡命已经夺取了价值780万两的黄金白银,此后伏波师在扫荡全岛时,又从北金山脉中的数个部落中搜罗出来价值150万两的黄金。 为了改善吕宋人民的生活,刘锡命向将军府提供了400万匹棉布。 另外又通过低价倾销,向荷兰、葡萄牙等商人卖出了600多万匹棉布,回笼资金70万两银子。 至于剩下的2000万匹棉布,刘锡命也没打算继续带回大陆销售,只能全数留在吕宋,作为吕宋将军府的财政收入。 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刘家此次吕宋之行总共赚取了1000万两白银的现金收益,这还不算在安南的钱。 刘家也可谓是真正的富甲一方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四处扩张(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这么多钱却不能全部带走,为了保障吕宋将军府商贸的顺利运行,刘锡命留下了200万两作为其储备金,配合上那2000万匹棉布应该足够使用了。 满载着从吕宋收购来的各种南洋和欧洲、美洲特产,刘锡命一行于崇祯十一年六月十三日正式返回到了大陆。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这群人是在澳门登陆,不等消息传到广州城,在500亲卫的保护下,刘锡命便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船只。 再次经由广东-广西-湖广-江西-南直隶-京杭大运河这条水路,刘锡命一行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顺利抵达了京师。 在路过岳阳时,亲卫营已经派出人手回刘家禀报吕宋等诸多事项并押送部分货物回川,他眼下只需要操心会试就可以了。 七月二十八日,黄德义带领的二百多亲卫终于回到了刘家村中。 跟随他们一起回来的不止有刘锡命的各项安排指示,更有一船船刘锡命在南洋采购的各种奇珍货物。 刘家码头上,作为主母的谢纯熙挺着个大肚子非要出门来查看,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她面前的这条船上,里面摆放着各种胡椒、肉 豆蔻、丁香和檀香等南洋香料。 “我夫君这是去把南洋抢了一个遍吗?” 谢纯熙忍不住朝黄德义感叹问道。 黄德义嘿嘿一笑,“少夫人,这算什么,另外那几艘船上全是各种宝石、玳瑁、苏木,总共价值两百万两银子,这些货物咱们转手出去至少要赚三倍以上的利润。” “嘶” 跟着谢纯熙一起过来查探情况的李香君、董小宛和于巧曼等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捂嘴拍胸的姿态让船舱中顿时一亮。 李香君娇笑一声看向谢纯熙,“姐姐,妾身就说夫君吉人自有天相,可是姐姐偏却不信,你看看,这岂不是白白忧虑了几个月?” 谢纯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身边三女,“说我念着他,我看有些人才是吧,谁一天天都都去值房打听消息呢?” 李香君、董小宛等人脸上一红,全都抿嘴不说话了。 黄德义等人赶忙低头装作没看见这幅风景,要是让刘锡命见到此情此景,只怕会立刻惊呼出来,怎么你们几个关系这般好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谢纯熙初时还对李香君等人多有提防,可是嫁到刘家久了她便发现,整个刘家如同一部机器一般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再看看刘锡命的各项布置,谢纯熙哪里还不知道自家夫君志存高远,她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自然明白有能耐的男人都拴不住。 一想通了这个道理,她便努力学习起作为主母的仪态起来,不止虚心向刘锡禾等各房主管学习村中事务,更是对李香君等人大加拉拢。 正好李香君她们本也想着要讨好大妇,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熟了起来,这倒是为刘锡命省了许多功夫。 听说刘锡命还有书面布置带回来,谢纯熙等人匆匆清点完货物,便赶紧回到刘家大宅将情形向刘陈氏汇报了一遍。 眼下苏谨、荀博文等人又都在外地主持政务,村子里便由刘陈氏、陈翊定、刘锡禾、周良才和于永凯等人组成的联席会议进行管理。 因此一收到谢纯熙转呈过来的刘锡命书信,刘陈氏便马上将陈翊定、刘锡禾、周良才、于永凯等人商议。 当天晚上,就在刘家大宅的书房之中,刘家村全部高层和中层干部便齐聚一堂。 还是那个开会的氛围,只不过主位坐的人换成了一脸慈祥的刘陈氏,谢纯熙等几女挺着大肚子坐在她身旁。 刘陈氏晃了晃自己手中刘锡命的书信,看向众人道: “二郎已于月前从南海归来,他在信中说道此次出行收获颇丰,算上商贸利润,已收得黄金白银价值1123万两,这些银钱已经部分换成了货物,正装卸到咱们家仓库里,等到变卖出去,收获还要增加。” “哗” 哪怕是经历过了众多风雨的刘家村高中层干部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一千多万两银子,这可是刘家这么年都没有赚到过的。 夏明知喉咙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有些舌头打结地说道:“这,这南洋贸易当真如此赚钱吗?老夫人,那还说啥,咱们家以后还得大力开拓啊。” “也不都是贸易赚的钱”,刘陈氏一脸复杂地摇了摇头。 “算了,这事还是由熙儿来说吧。” 刘陈氏脸色一肃看向书房内众人,“肃静,熙儿有大事宣布。” 书房内气氛一凝,大家都没想到刘陈氏为何这般严肃。 谢纯熙抿嘴从刘陈氏身后站了出来,略显稚嫩的小脸上努力摆出符合她主母身份的姿态。 刘陈氏看得微微一笑,她作为村子里的元老,对于谢纯熙这半年来的努力自然全都看在心里。 眼见她这么短的时间便将村子里的政务学了个通透,对于李香君等人也没有如自己所想那般嫉妒成性,刘陈氏对于自己这个儿媳妇也就变得十分满意起来。 更何况据顾先生说谢纯熙肚子里的似乎还是龙凤胎,这可是长房嫡子,刘陈氏自然对谢纯熙更加高看。 眼下儿子不在家中,那谢纯熙这个主母就得担起责任来,是以刘陈氏才会想要培养培养谢纯熙。 如今看来,情况还是不错的。 谢纯熙看了看刘陈氏鼓励的眼神,深呼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她下面要说的话可能有些震撼。 “今日在场的众位全都是我刘家的骨干,妾身夫君在信中有一件大事要我等宣布,此事事关重大,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便不许在村中有任何口风传出,你们可明白?” 谢纯熙板起来的小脸上还真有那么几分庄严的神采,屋子里除了周良才等人都是心中一凛。 “我等明白。” “诸位也都知道,妾身夫君乃是蒙受仙君庇佑之人,他在信中说道,仙君早有指示,朱明失德,天命已除,中原不日便要沦为建州靼虏之手,为保华夏安危,仙君才遣妾身夫君入世,拯救苍生。” 哪怕是已经知道了刘锡命的安排,于永凯听到谢纯熙这话依旧有些激动的浑身发抖。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子里的其他管理层有震惊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同样欣喜若狂之人。 于永凯顿时心中明悟,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帮中高层早就和刘家绑在了一起,对于刘锡命的神通也颇多了解,自然不会抵触。 谢纯熙显然也没想到屋中众人是这反应,不过这样更和她意。 她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正是因为如此,妾身夫君才多番抚慰流民,赈济百姓,只是如今官府死而不僵,我家想要大展拳脚也是无力。” “不过此番南下南洋,妾身夫君却是寻得了大好机缘,南洋有岛曰吕宋,其地物产丰饶,更兼离华夏不远,岛上虽有数十万土人,然而来自欧洲的西班牙人以数百之兵便强占此岛数十年之久,可见其人羸弱不堪。” “如此天赐之地,妾身夫君已率兵尽取其土,这些银子就是从他们手中夺过来的。为治理岛上百姓,妾身夫君已于今年三月成立吕宋将军府,并置官吏将士。” “哗” 这个消息确实足够劲爆,一下子将屋中的气氛点燃了。 “二少爷要建国了吗?” “哈哈哈,天助我家。” “大家安静,听熙儿将话说完”,刘陈氏一句话让屋里安静了下来,大家再次齐刷刷地看向谢纯熙。 谢纯熙早已没了起初的紧张,双手微微环抱于腹前笑道: “妾身夫君让我等明言告知诸位,吕宋便是我刘家兴盛之地,同时以后若是天命有变,吕宋也可以作为我刘家安身立命之所。” “今日说这番话的缘由,就是要告诉大家我刘家的目标愿景,同时也使大家再无后顾之忧。”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四处扩张(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老夫人、少夫人放心,龙骧师全体将士必定效忠二哥,绝无二心。”,于永凯率先站起来表态道。 周良才等人此前也都商量好了,这会儿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捋须笑道: “天命无常,天下有德者居之,如今既有仙君明示,我等岂敢不效犬马之力。” “我等愿听二少爷差遣,绝无二心。” 有这两人牵头表态,其他的各房主管纷纷跟着开口,一个个抱拳捶胸的样子,仿佛不让他们效忠便是要他们去死一般。 刘陈氏和谢纯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笑意。 刘陈氏也站起身来朝众人不断点头,“我刘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就是靠的大家齐心协力相帮,我们对于大家自然是十分信任的,这一点也请大家放心。” “正是如此”,谢纯熙跟着接话道:“妾身夫君也在信中说道,多谢大家鼎力相扶,我刘家绝不会亏待一路跟随之人。” “现在妾身便宣布妾身夫君所安排的几项事务,这第一项便是提高全家福利待遇。” “龙骧师、虎贲旅、警房人员最低薪俸由一两调整为二两,旅长一级将官月俸为八两,其余人员依次提升。” “各房管理人员参照军队提升薪俸福利,各房执事月俸八两,帮办六两,协理四两,其余普通工人最低月俸为一两五钱。” 刘锡命给刘家新定下的薪俸标准让屋子里众人突地欢呼起来,相比其他许诺,这可是眼下马上就能见到的收益。 要知道,在此之前,就算是陈翊定这样的执事,月收入也不过三两多而已。 这个收益在眼下大概是什么标准呢,参照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工资,高级商务员每月90盾,相当于18两银子,中级商务员50盾,相当于10两银子,初级商务员20盾,相当于4两银子。 就算是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身份最高的职员,东印度委员会委员,月薪也不过250盾,即50两银子。 刘家施行的是大同主义,自然不能如荷兰人这般大的收入差距,鉴于荷兰人漂洋过海来赚钱,刘家的这个薪资水平已然是极高了。 如此一来,刘家村众人怎能不欢呼雀跃。 于永凯哈哈大笑道:“二哥开出这样的薪俸,咱们村子只会更加上下一心,还请干娘、少夫人勿忧。” “你们倒是高兴了,咱们家的财政开支可又得缩水了。” 于巧曼听到于永凯这话小嘴一嘟抱怨道,这话也就她敢说出口。 谢纯熙马上笑道:“夫君说了,赚了钱就得花,咱们家现在开销多,可赚的不是也多了嘛。” “哈哈哈”,书房内一片大笑。 谢纯熙笑眯眯地看了看于巧曼,再次看向众人: “说完福利便来说其他事情,为了扩产增收,同时也为了便于向吕宋运送人员,咱们家要将商铺扩展到南方各大城市中去,尤其是湖广、广西、广东等地,就算把龙骧师派上去护卫,也一定要抢占住市场。” “第三件事便是人员安排,为了保证吕宋将军府的运转,妾身夫君正式任命苏谨苏先生为吕宋将军府政务院总理,舅舅陈翊定陈老爷为都察院总都御史。” 刘锡命最关心的自然是吕宋将军府的人事任命问题,鉴于自己不能亲自坐镇,他只能把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派往吕宋。 为此他还专门手书了两封信,分别转交苏谨和陈翊定。 随着许卫担任盩厔县知县,苏谨便不用再关中时常盯着,可以腾出手来准备吕宋的政务了。 至于陈翊定,作为刘锡命的亲舅舅,虽然刘锡命觉得他的思想还有些跟不上来,但是在这个宗亲社会里,除了他,谁又能承担起监督苏谨的重任呢。 为了这件事情,刘陈氏和谢纯熙还专门找陈翊定谈了一次话,一起诉说一下亲谊,这才能把他说动。 谢纯熙清脆干净的声音继续在书房中响起: “除此之外,为保障吕宋将军府对外开拓,将再从家中调派两个营4000人的兵力前往吕宋,同时从各房之中抽调精锐骨干充入将军府各级衙门。” 谢纯熙说道这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一脸笑意地看向大家: “妾身夫君说了,这次先到吕宋将军府的优先授官,其中政务院总理和总都御史都是正三品,其余官职依次降低。” “当然了,这次未能到达吕宋的人也不用担心,未来我刘家还会有很多职位,大家终究都可以授官的。” “哗” “二少爷万岁!”,书房内一阵欢呼。 这可是授官! 无论是经受了几年的大同教育,刘家众人对于官位的渴求就如同这个时代的所有中国人一样,是深刻在骨子里的追求。 谢纯熙抿嘴一笑,继续念道: “第四件事便是船厂,这一批战船建造完毕后便停止建造,转而建造沙船等内河商船,用以扩充长江舰队,同时将船厂人员批量向吕宋转移。” 吕宋原本就有西班牙人建造的造船厂,其工匠竟然多是招募的中国工匠,著名的马尼拉大帆船就是在吕宋直接建造的。 刘锡命这么做自然是要继续扩大乾州造船水平,为了打开日本和朝鲜市场,刘家和郑家的争斗已然不可避免。 要保障伏波师的舰队维护和扩充,因此只能将造船厂外迁。 谢纯熙拿着刘锡命的书信继续念道:“最后一件事便是人员运输工作,为了充实吕宋人口,一方面要扩建内河舰队,另一方面大力招募河南、陕西、四川等地难民向吕宋运输,争取在十年内输送五十万人。” “这,这不大可能吧……”,书房中的各级管理人员面面相觑。 不远千里跨海运送这么多人,就算是刘家也很难做到。 谢纯熙一脸肃穆,“妾身夫君也知道此事的艰难,但是为了我刘家发展,就算再难也要去做。” “夫君在信中说了,这件事正是锻炼我刘家组织能力的时候,凡是在这中间表现突出的,将来一律优先提拔。” “我等遵命!” 书房中的众人一下子被激发起了熊熊斗志。 刘锡命的这一纸文书就如同战鼓一般,一下子点燃了刘家村所有中高层的激情。 随着会议的召开,刘家村里的百姓突然发现各房主管最近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还没等大家弄个明白,关于刘家全体人员调整薪俸的告示已经在政务所和各大工坊门口张贴出来。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全村百姓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什么叫收入突然爆炸式上升,讲的就是这种情形。 一时间人人都对刘锡命歌功颂德,刘家的声望再次向新的高峰冲击。 不过随着这份告示出来的还有另一份通知,各房将抽调部分人员在龙骧师的护送下南下吕宋,同时为了增加吸引力,对于南下人员将会再增加每个月五钱的南下补贴。 村子的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些讨论的内容,你去不去吕宋成了人们见面时的第一句问候语。 到了七月底,刘家关于南下的各项动员已经完成,龙骧师和虎贲旅不仅要抽调两个营南下,还要增派两个营的士兵护送商房在湖广、广西等省开设商馆。 到了八月份,重庆、岳阳、长沙、武昌、衡州、桂林等府城内纷纷出现了几家打着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招牌的商铺。 这些商铺不仅店面装饰别出一格,更兼窗明几净、货物优良,不仅有难得一见的南洋香料、宝石等货,还有质优价低的各类棉布、丝绸等货,一面世就受到了这几地百姓的欢迎。 不过刘家的这番扩张已然抢占了当地其他大户人家的生意,虽然有刘锡命这块新安伯的牌子在,但是急红眼了的当地豪族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四百七十八章 四处扩张(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湖广长沙府。 青沙帮帮主张成接见了一个让他有些胆战心惊的客人,不过听完这人给他安排的任务,张成心里却是一松。 原来是要对付城里新开的那两家商号,送走了这名神秘客人,张成立马将自己的五百多手下全都召集起来,浩浩荡荡地朝着城中的坡子街而去。 为了便于互相照应,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虽然打着不同的牌子,但是挑选的商铺却离的不远,有些府城内甚至是门对门的角色。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两家似乎像是对头一样。 不过张成却无暇顾及这些,来到汉元商号那光鲜亮丽却又与众不同的大门口前,他直接一脸狠色地带头冲了进去。 原本张成是打算进去之后直接先打砸一通的,那位贵人的吩咐就是让这两家做不下生意直接滚蛋。 哪晓得他人才冲进去,马上就有二十几个拿着棍棒的家丁护院将他堵在门口。 “做什么的?想闹事?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宋保义同样横眉冷对地看着眼前这人,精瘦的脸上一双吊梢眉,加上一对三角眼以及手上的棍子,一看就知道是来闹事的。 张成看了看宋保义身后的二十多人,冷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帮众。 “小子,听口音是外地人吧,这长沙城里都是我青沙帮的地盘儿,你们到这儿做生意给老子拜过码头吗?” 张成说完嘴巴一歪,当着宋保义的面就想朝一旁的琉璃展柜砸去。 宋保义左肩微沉,左臂随之而动,一把将张成的右手给抓在手里。 “啊”的一声传来,张成的手臂被宋保义捏的死死的,忍不住喊了出来。 宋保义一脸冷笑道:“去你娘的青沙帮,告诉你,从今往后离这条街远一点儿,不然要你的狗命,来人,抄家伙!” “在”,他身后装成护院打扮的龙骧师众人一声大吼。 嘟嘟嘟的尖利哨声跟着响起,从汉元商号里面和对面的恒顺商号里突然跑出来了三百多号人。 “操,原来是到长沙挑场子的,小爷这么大还没怕过谁过,兄弟们给我打,砸了他这家店。” 张成一见这架势直接怒发冲冠,呼喊一声就想要从宋保义手中挣脱出来。 宋保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朝旁边众人点点头,同时手上不停,直接将张成的右手双手逮住死命一折。 咔嚓一声,剩下张成在地上满地打滚。 跟着的青沙帮众人见状一愣,马上怒吼着冲了进来。 龙骧师早已得了吩咐,为了开拓商路,必要时可以使用武力。 因此一得到宋保义的点头,一帮士兵如同杀人机器一般,几人一组组成小型团队,将手中的长棍化作长枪,直接就朝青沙帮的人捅了过去。 一方早有准备,一方是临时起意。 才刚刚暴怒的青沙帮众人很快就被联合作战的龙骧师士兵打的溃不成军。 五百多号混混要么见机的快转头就跑,要么就被龙骧师打到在地,头破血流地捂着伤口痛呼惨叫。 “小子,以后再让爷看到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听明白了没有?”,街头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混混,宋保义对着张成大吼道。 “住手,谁敢在城里放肆?” 没等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张成点头认怂,一个声音从坡子街街口传来,十几个身着公差服饰的差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当头那一个见到青沙帮满地的混混吓得脚步一停,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敢继续大着胆子上前走到汉元商号门口。 “你们是谁在闹事,不怕被抓到衙门去吗?” 这班头一脸色厉内荏地对着宋保义和他身后几百持棍的士兵大声喊道。 宋保义微微一笑指了指张成等人:“这位差官,我等商号敞开门做生意,却没想到这帮城里的混混竟然上门闹事,你们来了正好,赶紧将他们押送官府治罪。” 那班头冷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宋保义,说出来的话又冲又急。 “你算老几,当自己是什么爷不成,老子看你倒像是闹事的,就你了,跟着我们回衙门一趟。” 这班头说完,他身后两个差人竟然真的拿着铁锁想要上前拿人。 龙骧师众人呼地一声将手中棍棒指向他们,硬生生将这两个公差吓住了。 那班头脸色大变,一脸暴跳如雷地朝刘家众人大喊,“你们这帮狗才,是想反抗官差不成,小心老子治你们一个谋逆大罪。” 这时一个汉元商号的伙计从人群中挤到宋保义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保义哈哈大笑几声,朝那班头拱了拱手,“这位是程班头吧,你家夫人程李氏和两个孩子可还好?我记得你们是住都正街那边的吧,今晚要不我们到你家中拜访拜访。” 那个程班头眼角直跳,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你,你们想干什么?” 宋保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要你不干什么,我们就不干什么,但是把我们逼得急了,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也看见我们身后的店面了,你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家商号能不能花钱摆平此事?” 程班头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宋保义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确实吓住他了。 这得是什么样的狠人才能如此淡定啊。 想到家中娇妻,程班头突然觉得刚才收的五两银子似乎有些烫手了。 权衡一番后,他终于甩下一句狠话,“你们别犯在老爷我手上,我们走。” 一帮子衙役小心翼翼地转身就退,只留下张成等人在地上继续痛呼。 “快滚吧”,听到宋保义的话音,青沙帮众人如闻天籁,一个个爬起身来转身就跑。 在街头围观的一群人中,几个身着长衫的男子看到这一幕不由眉头大皱。 “子钦兄,你这法子不行啊?” “哼,一帮废物”,说这话的男子身边另一人低声咒骂了两句,“你们放心,大不了咱们让青沙帮天天骚扰坡子街上行人,我倒要看他生意怎么做。” “哈哈哈,这是个好办法”,围观的几人低声大笑,扇着扇子消失在街头处。 当天夜里子时。 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张成家的外面,借着明亮的月光,那领头的分明就是龙骧师团长宋保义。 “是这家吗?” 宋保义仔细朝带路的那人询问到。 见那人点头确认,他挥了挥手,一帮人顺着张家院墙反身而入。 寂静的夜晚里,除了打更人的声音传来,张家院子里响起了几声轻响,宋保义等人在此翻身出来。 他们走后没多久,张家院子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跟城中其他二十几处院子一起惊动了长沙城的百姓。 呼喊声、救火声不绝于耳。 第二天一早,长沙城西一处精美的宅院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满头是汗的跑进了正堂。 “老爷,不好了,青沙帮包括帮主张成在内的二十几个头目家中全都起了大火,几十号人无论老幼无一幸免。” “啪” 坐在主位那个儒雅非凡的中年人忍不住将手中折扇一下折断,双手跟着不停颤抖起来。 “好一个汉元商号,行事如此狠辣,快去找周、王等几家老爷过来,我要找他们商议大事。” “是,老爷”,那一脸是汗的管家有些恐惧地点头道。 青沙帮帮主等人全体死于非命一事在第二天就迅速传遍了全城,激起不明就里的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更让一些知情的人士胆寒不已。 这其中就包括昨日出现在坡子街的长沙县衙役程班头等人,这帮衙役清早醒来全都发现自家院子里多了一张纸条。 上面全都用鲜血盖出来了一个手掌印,当场就把这些官差吓得半死。 这下子连官府势力都不敢深度介入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县令雷洪(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然而还没等长沙城里的这些豪绅们商量出个结果来,一封封来自京城的信件打断了他们的谋划。 “这些竟然都是新安伯、翰林院侍读刘锡命家的产业?杨公竟然叫咱们收手?” 几家官绅人家全都面面相觑。 聚集起来的几家官绅全都有家人在京中做官,不止他们,湖广所有的地面上都被楚党打了招呼,要给予刘家的两家商号方便。 这里面自然有刘锡命回朝后带来的一系列变化,但是更多是刘锡命此时的自价值已经显现出来,让楚党也不得不进行拉拢。 至于两广方面,刘锡命则是向已经担任五省剿抚总理的熊文灿讨了个人,请他帮忙说和了一二。 加上龙骧师在地方上配合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的扩张,几个月的时间里,刘家在几个省内的商号据点全部建立完成。 刘家第一次体会到了官绅勾结所带来的便利。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众怒,刘家也并非是一味压制,在出让部分利益拉拢了一批经销商后,刘家的势力迅速在这几个省份铺开了。 到了崇祯十一年底,产自刘家的布匹、丝绸、茶叶、酒水、琉璃制品以及各种南洋特产便流入到了这几个省的市场当中。 因为成本低,特别是刘家的布匹生意,以比江南棉布底上一分到两分的价格,加上质量更胜一筹,近乎倾销地占领了这几个省的市场,大大打击了江南的棉布生意。 不过刘家预想中的人员运输通道却没有这么简单,在无法击败郑家的况下,刘家只好小规模通过澳门向吕宋运送人员。 为此,龙骧师、伏波师全都憋了一口气,摩拳擦掌想要和郑家大干一场。 不过这些要求通通被刘锡命压了下去,在刘家舰队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前,他不会贸然轻启战端。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崇祯十年九月,就在刘锡命等人还未出海之前,河南南阳府内乡县终于迎来了久未的县官。 雷洪一行是沿着黄河一路向西而来的,沿途上无论是河北还是河南,全都是一片凄惨悲凉之色。 大批的田地被抛荒,大量的百姓直接饿毙在田间路边,加上这些地方因为战乱不断,已然有许多疫病流行,死伤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到了洛阳之后,雷洪等便从这里登岸转道向南,遍地流民的况也变得更为普遍。 这里是流贼活动的主要地区,往里富庶繁华的河南也已经残破不堪,强盗土匪更是层出不穷。 好在刘锡命专门给他们这些新进进士配备了一个屯的警卫,不然他们可能都到达不了各自的就任州府。 进入到内乡县,雷洪顿时发觉县中的形比洛阳等地还要严重。 因为地处商洛古道的出口处,内乡已经被来来去去的流贼肆虐了十几遍了,早已是饿殍遍地、生民困顿。 要知道整个河南此前也不过六七百万人口,如今至少已经因为战乱饥荒殁去了四分之一了。 崇祯十年九月十二。 内乡县衙役白役孙平今天一早起来就觉得院子里的喜鹊在叫,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 当他把自己心头的担心给自家婆娘说了以后,反而迎来了一通无的嘲讽,“你还是想想今天能不能捞几个钱儿回来吧。” 眼下内乡县基本都快停摆,吃不着饱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还是仗着自己有亲戚在县衙里当差,这才混了个白役份,好歹能混口饭吃。 “捞钱,到哪儿捞钱去”,孙平嘀嘀咕咕地将自己粗瓷碗里的稀粥一口喝碗,扔下就朝门外走去。 “现在兵荒马乱的,连商旅都没多少了,我他娘的一个看大门的到哪儿给你捞钱去,败家娘们儿。” 早知道就请人调去看大街了,好歹还能从商铺里收点儿油水,孙平一路愤愤不平地朝城门走去。 好在眼下已经是九月,太阳没那么毒辣,孙平跟着几个白役窝在城门洞里守了一个上午也没见到几个人,搜刮过路费更是不可能了。 谁知到了下午的时候出了转机,跟孙平同乡的任河有些激动地捅了捅他肩膀,“孙哥,有大鱼来了,你看。” 孙平睡眼惺忪地朝城外大路上扫过去,一片倒伏在道路两旁的流民当中,三十多号人骑着马,赶着车正在朝内乡县城门处走过来。 “有大鱼来啦!” 这一下城门洞里的二十几个白役全都打了个激灵翻而起,一群人眼巴巴地望着来人的方向露出贪婪的眼神。 但是等到这三十几人的队伍渐渐靠近城门的时候,孙平等人火的内心却渐渐凉了下来。 这他娘的是什么富贵人家啊。 当先的十来个骑兵全都着青色鱼鳞齐腰甲,头戴齐沿帽,手上握着腰间的腰刀,背后更是背着一杆鸟枪。 孙平探了探头朝骑兵后的马车和后的人看过去,这些人竟然全都是这个打扮,吓得他哆哆嗦嗦地就想要往城里跑。 “有兵马过境!” 早已被流贼弄得心惊胆寒的内乡县众人全都狂呼起来,一个个全都朝城门洞子里钻,一边想要把城门关上。 城外的流民也被他们这动静弄得鸡飞狗跳,哭喊着就想要朝县城里挤。 好在一名骑士飞奔而来,口中的话让孙平等人手上一松。 “新任内乡县知县、新科进士雷老爷驾到,尔等还不赶快迎接!” 新任的县老爷? 孙平等人面面相觑,内乡这都已经两三年没有县令上任了,有谁会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来。 这人怕不是个憨憨吧,孙平等人心中已经给雷洪下了个定论。 一群白役哪里敢做这等主,见来人似乎没有要抢城的意思,几个白役连忙朝县衙跑去通知,孙平等人则呼啦一下出来跪倒在雷洪等人的车驾前面。 “我等拜见大老爷” 孙平趁着跪倒在地的功夫,偷偷抬眼看了看从马车里出来的这人,只见他着一绿色七品知县官服,面留短髯,锋眉虚张,一股刚烈之气扑面而来。 这人真的是知县! 不用核验份,直觉告诉孙平眼前这人确属无疑。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那马车上的年轻官员指着他直接喊道:“你等是何人,上前来答话。” 孙平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当然是你”,雷洪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孙平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凑到马车近前弓腰驼背地杵着,“老爷有事请吩咐。” 雷洪指了指城外的一大帮流民,“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又是个不通庶务的书呆子,孙平心中鄙夷,这还用问吗。 不过他面上仍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回老爷,这些都是内乡乡左近的流民。” “本官知道是流民,只是县衙为何不安排救济,难道就让他们在此饿死不成?” 孙平有些汗颜道:“大老爷,县衙里现在连个官儿都没有,全靠一群书吏老爷们撑着,谁敢做这些事啊,再说了,咱们内乡县衙也没粮可发啊。” “你倒是对县衙熟”,雷洪随口问了两句,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能答的上来,顿时对他有了些兴趣,开始仔细在他这儿打听起内乡县衙的形来。 几分钟的功夫,城门处呼啦啦涌来了一大帮着青黑吏服的书吏们,见到雷洪的车驾停在城门前,一帮人蜂拥着挤了上前跪地行礼。 当头的一个书吏行完礼看向雷洪,“大老爷,不知朝廷的文书可带着?” 跟着前来的刘家亲卫屯长姜保林上前将文书掏了出来,一边不耐烦道:“怎么着,还想让大老爷在城外等着吗,快带路去县衙核验吧。” “对对对,大老爷里面请”,一帮书吏赶忙闪开一条路来。 第四百八十章 县令雷洪(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雷洪看了看孙平两眼,转头朝姜保林吩咐道:“赏他一百文。” 刘锡命给每个上任的铁血大同社社员都安排了三千两的议程,这么点儿小钱雷洪自然不在话下。 孙平没想到就刚才对答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还能得到打赏,兴奋的接过钱就在地上磕头,“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雷洪面含微笑地看向城门众人,“本老爷上任,是要给内乡百姓带一片安宁的,有愿意跟着本官一起做事的,本官少不了他的好处。” 留下城门处一帮面面相觑的书吏和白役,雷洪等人打马便进入城中。 内乡县县城不大,刚才雷洪已经从孙平那里得知,原本县城里应该有万把人,但是眼下只有七、八千人了,有能力的基本都已经跑到大城市去避难。 至于城外的流民,那自然是不许进城的。 因此雷洪看到的内乡景象,已然是一片萧条之色,因为流贼攻城的原因,整个内乡城墙也多有残破,看上去摇摇坠。 县衙里,一帮书吏几下将雷洪的文书核验完成,赶忙再次跪拜起来。 雷洪直接向之前领头的那个户房书吏彭金问道:“彭书吏,本县钱粮名册和所有胥吏差役名册等物尽快呈报过来,另外今年秋粮缴纳况如何?” 这知县可不像是才当官的样子,彭金心中一惊,他讪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县尊,眼下流贼肆虐,本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什么秋粮一说。” 雷洪眉毛一横,脸上不怒自威,“既然百姓流亡,县内为何不招募城外流民垦荒,难道真要让百姓都饿死吗?” 彭金等人唯唯诺诺不敢多说,雷洪一看众人这表立刻知道了另有内。 他指了指还在站立的其他书吏,大吼道:“都下去吧,尽快将各房的资料陈报上来,本官要一一审阅,彭书吏留下。” “小的们遵命”,其他几房书吏纷纷应喏。 眼见正堂之上只剩彭金一人,雷洪皱眉走下公堂,“说吧,秋粮这事到底怎么说?” 彭金一脸无奈地作揖拱手,“好叫县尊得知,眼下县中还能耕种的土地基本都被县中大户收购一空,要想收粮,那都得说动他们才行,我等小吏哪里做得这些事。” 雷洪一脸冷笑,“那如你这么说,这内乡县内便只是个空壳子了,那还要本老爷做什么?” 彭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老人家既然敢到这种地方来,那可不就只能当个空壳子吗。 雷洪又就着县里的况问了彭金几句,眼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得挥挥手让他走人。 各房书吏的行道倒是快,没过一会儿,几大堆资料就搬到了大堂之上,顶着一众书吏看笑话的眼神,雷洪在正堂上一坐就是一夜。 到了第二天下午,稍稍休息了的雷洪吩咐守卫在后院的刘家亲卫,“去把姜屯长请过来”, 不一会儿,着龙骧师军服的姜保林走了进来。 “姜屯长,请你去打听一下,看看社长安排的人到哪儿了?”,雷洪环保双臂向姜保林问道。 姜保林眉头一皱,“好,我马上联系,只是内乡的况已经如此糟糕了吗?” 姜保林也是铁血大同社社员,亲卫营作为刘家的教导营,营中军官们的级别一般是比其他部队要高出两级的。 一路之上,他已经和雷洪商讨过了到内乡的对策,却没想到雷洪这么急切就想要让刘家的人手上场。 雷洪苦笑着摇了摇头,“内乡眼下已经被士绅们掏空,咱们想要靠县衙把控全县已然不可能,只能按照乙计划了,你速去联系。” 姜保林点点头,雷洪作为中央委员,有对内乡事务的全权处理权利。 事实上刘锡命早在四月召开了重组后的铁血大同社第一次大会后就已经给家中送信。 为了支持窦玉泉、雷洪等人的行动,从四月到九月这五个月里,刘家已经分批向几个据点运送了大批人员和物资。 尤其是汉川村这个据点,因为关系到邓州、内乡和光化三个地区,干系重大。 好在汉川村不止刘家村可以顺长江汉水运送物资,已经进入正轨的洋县苏家村也可以通过汉水运送物资,这才没耽误物资准备。 姜保林带着几个亲卫一路出了内乡县往南,只两天的功夫便赶到了汉川村。 这里,新近调派过来的龙骧师一个旅共计6000人已经在此等待多时了。 按照计划,姜保林带着一个营2000人的兵力配合上1000人的汉川村民团,带上了少许物资开始返回内乡。 内乡县内,雷洪这几天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一方面他再次核验了一遍内乡县的鱼鳞黄册等资料,这些自然都是毫无用处,不过好歹也让他对县中况有了一个不太准确的了解。 另一方面他则和城中的乡绅们开始虚与委蛇起来,只不过一等到他说起钱粮问题,这帮人就全都装傻充楞。 雷洪也不死命相,只是甩了个脸子便直接走了。 内乡县的士绅们还一个个心中冷笑,说起雷洪来都是书呆子这样的称谓,如今的内乡,离了他们士绅,谁还能把县中的力量调动起来。 然而事态很快便在九月十六这天被打破了。 照例还在城门处守门的白役孙平被边同伴一惊一乍的声音惊醒,远处的道路上一阵阵灰尘腾起,显然是有大军到了县外。 这可把一众人等吓得亡魂大冒,好在县衙里跟着也派出了人来,说这些都是县老爷从临县借来的民军,这才把孙平等人安抚住。 只是等到这些人走近城门时,孙平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光从规模上来看,这帮人至少得有一千来号人。 而且这帮人全都穿着黑色交领外袍,头上戴着网巾,手里拿的不是大刀就是长枪,这阵势,如果说他们是官军孙平也信。 “姜,姜老爷”,孙平认得带队那个队官,就是跟在知县老爷边的那个人,哆嗦着打了个招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县城里。 内乡城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一千号民兵整齐的步伐让城内的居民还以为是流贼打进来了。 好在姜保林带着人一路大喊,“这是县里大老爷借来的民团,是保卫咱们内乡的,大家不用怕。” 县城里的数千居民不断探出头来,看到这帮人果然没有抢掠,这才松了口气。 “县老爷也太能耐了吧,这些咱们内乡可不怕了。” “大老爷从哪儿找的钱粮啊,不是说衙门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嘛。”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内乡县的士绅们心头,不过任他们怎么去打听,却也没打探出个什么消息出来。 关于这帮民团的来源和钱粮等问题,就如同这些天一直沉默的县衙一样,似乎成了个迷。 就在内乡县城南方50里处,魏敬国带着的一个营兵马已经脱下了自家的军服,换上杂七杂八的服饰装扮成流贼的模样。 在他们的面前,就是一处颇为巨大的邬堡。 负责带领斥候打探消息的董节安气喘吁吁的跑回了魏敬国等人藏的树林里。 “魏旅长,打探清楚了,这家就是李家寨。” 在汉川村里被磨炼了几年的魏敬国已然褪去脸上的稚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坚毅。 听到董节安的汇报,他使劲搓了搓眼前的地图,转头吩咐众人。 “好,咱们今晚就行动,大家记住了,这是咱们这帮流贼在南阳的第一场行动,务必干净利索,明白吗?” “明白!” “就地休息,等待天黑。” 第四百八十一章 县令雷洪(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随着夜幕降临,李家寨内渐渐亮起了点点火把,几十个庄丁开始在城墙上四处巡逻起来。 因为流寇肆虐的原因,残余的地主乡绅们纷纷修建邬堡自保,不过他们修不起刘家那样的石浆钢筋城墙,只能用木质城墙来替代。 这样的建筑在刘家军眼里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等到夜幕完全落下,还不到戌时的时候,魏敬国直接就下令发起了进攻。 十几个士兵抹黑潜伏到了城墙下方,直接用火药包将城墙炸出了几个大口子。 高呼着投降不杀的刘家军如同黑夜里的幽灵一般从缺口蜂拥而入,但凡有敢抵抗的庄丁便是直接击毙。 为了掩人耳目,魏敬国等人没有全部使用火枪,而是竹枪长刀等一起配合使用。 饶是如此,精良的训练依旧让他们在李家寨内所向披靡。 这些地主庄丁如何能够抵挡的住,没过两刻钟的功夫,李家寨便彻底被攻陷。 李家寨的主人,内乡县有名的官绅人家李明钰一家子全部被拉了出来。 当着全寨百姓的面,蒙着脸的魏敬国宣布了李家的诸多罪证,直接将其男亲属47人全部当场处死,老幼则任其自生自灭。 至于李家的财货,那当然是一并搜刮干净,下手麻利的魏敬国等人走的时候直接一把火将李家等大宅全部付之一炬,连个毛都没有留下。 雷洪等人早已经商量过细节,为了保证革命成功,眼下也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了。 至于无家可归的这些内乡百姓,到时自会有刘家来收拾局面,也便于他们收拢人心。 一夜之间,南阳府和襄阳府境内仿佛出现了一大股流寇一般. 刘家三个营的人马分成三波,四处攻击地主豪绅的寨子,只用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将邓州、内乡、光化等三个县城和州城外的乡绅据点拔除的差不多了。 一时之间,三个地方人心惶惶。 内乡县衙里,前来哭喊伸冤请求出兵剿贼的乡绅已经挤满了县衙大堂,原本还抱着看雷洪笑话的士绅们现在却把雷洪当成了救世主一般。 着绿色官服的雷洪做出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不断安抚众人: “大家放心,本官现在就派人去南阳府里求援,一定要将大家的庄子救回来。” “大老爷,咱们县城里不是有兵吗,赶快派他们去啊。” 一个急的跳脚的士绅当场大呼道,引得一众士绅跟着哭喊应和起来。 雷洪面色一板,“胡说什么,这些兵是本县求来保卫县城的,如果派出去了,流寇来攻打县城怎么办。” “再说了,人家都是我借过来的,哪有道理为了咱们内乡就去拼命。” “我等愿意出钱出粮,只求老爷赶快派兵。”,堂下士绅跟着哭喊道。 “雷知县,你再不派兵,小心我让我儿子参你一本,他可是在京里当差的。” 雷洪气得面色铁青,“不行,这些兵马必须留在城里,来人,快马加鞭马上去府里报信。” 姜保林抱拳走入正堂,“小的这就去安排。” 在内乡县一众乡绅的目光里,姜保林麾下的三名亲卫带着雷洪的亲笔手书直奔北门而去,让一部分担忧县城的乡绅稍稍放下了心。 可惜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这三名亲卫带着书信没有前往府城,而是绕了一大圈又找上魏敬国等人,直接将雷洪的命令传达给了他们。 当天夜里,魏敬国带着两千兵马悄悄潜伏到了内乡县城外。 如今的内乡县城,早就被雷洪带过来的这一千民团收拢了城防。 亥时刚到,守门的刘家民兵直接将县城东门打开,冲天的喊杀声顿时响彻县城。 “流寇进城啦!” 一时间内向县城内哭喊声、厮杀声响彻天空。 内乡县衙里,雷洪和姜保林等人早早地将剩余的民兵集中到了县衙内,等到魏敬国带的人杀到,双方立刻演起大战一场的样本戏来。 自然,在这场大战之中,存放内乡县全县资料的各房库房全部被火烧的精光。 进了城的刘家军专门挑城里乡绅的宅子攻打,一夜下来,整个城内的豪绅人家男丁被全数屠尽,真是让内乡县人觉得惨不忍睹。 好在新来的知县老爷英勇,带着召集起来的民团拼死抵抗,总算是将流寇全数逐出城去。 等到天亮之后一清点,原来不止城中乡绅们被杀,便是县衙内的许多胥吏人家也全都被杀的干干净净。 当然了,这些在内乡官府向南阳府呈报的公文里就变成了流寇趁夜攻城,知县雷洪带人拼死反击,终于击退流贼,但是内乡县城受损严重,良善人家被屠四百余户。 孙平一家也在这场流寇大乱中幸存下来,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边的平民百姓都没几家被劫掠的,但是眼下他和县里其他人一样,注意力全部被内乡县衙发布的告示给吸引了。 一片狼藉的县城内,姜保林带领着民兵团的人四处巡逻,一边维护城内治安,一边拿着铜锣四处叫喊。 “父老乡亲们,流寇已经被知县大老爷带兵打退了,大家不用担心,因为县衙库房被大火烧毁,从下午开始,大老爷要对全城况进行重新登记,到了的人,每人都能领十文钱。” 这也是刘锡命和雷洪等人商量的结果,眼下县衙各种资料都已经成了虚假资料,索一把火将其付之一炬,再对全县进行重新登记。 魏敬国带领的刘家军摇一变,又成了官府下辖的民团,一众平头百姓只觉得城里怎么多了这么多民团,却不知道一下子翻了几倍。 两天之后,一群打着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名头的人来到内乡县城,在刘家安排的各级书吏配合下,直接将全县土地尽数收入囊中,并且进行登记造册。 同时城中也开始临时搭建粥铺、医馆等场所,帮助城内百姓恢复生计。 一队队人马开始散到全县各处,四处收拢县中各地的流民,并且集结起来修建村庄。 内乡地处南阳盆地,大部分土地都是平原,刘家因此一下子暴增了一百多万亩上好的土地。 刘家的制度早已成熟,这些村子全部按照固定的规制修建城墙和城内建筑,简直就如同一个个小型县城一般。 雷洪等人的这打法迅猛而隐蔽,加上有各地的地方官配合,这几处的上级衙门竟然一直都被蒙在眼里。 毕竟在大明朝廷眼中,只要县城还在控制之中,还有知县等正印官坐堂,那便不算失土。 到了崇祯十一年二月,邓州、内乡、光化、洋县、盩厔这五个州县基本上已经被刘家悄无声息地控制在手里。 五个州县加起来,共计有百姓70余万人,土地450余万亩。 如果加上刘家本来有的36万余人,刘家在中原大陆下辖的百姓首次突破了百万,更何况吕宋还有几万汉人和数十万土人呢。 更为关键的是,因为刘家军对当地乡绅无差别的攻击,总共掠得军资300余万两,粮食200万石。 这又让雷洪等人瞠目结舌,可见这帮士绅家财积累到了如何地步。 当然了,大明朝廷对此到也不能算是一无所知,毕竟有那么多家乡绅灭门。 但是一来刘家是打着流寇的名头,行事又十分隐秘,官府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什么详。 毕竟谁都知道这些地方流寇肆虐,好在县城没有丢,而且连各自的掌印官都没有专门上报,那各地官府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为关键的是,等到年底的时候,这几个受灾严重的州县,竟然还上缴了全年半数的粮税。 这下子可把南阳府、襄阳府以及户部衙门等上级部门乐坏了,对于上级衙门来说,能够完成自己头上的任务才是关键。 等到年底考绩时,刚刚才走马上任的雷洪、窦玉泉等五人还在黄宗会这个吏部主事的帮助下得了个上上的功劳。 第四百八十二章 武当来访(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到刘锡命于崇祯十一年七月再次抵达京城时,雷洪等人关于吞并州县的文书也已经传递到了京城。 “诸兄如唔,内乡诸事已毕,自崇祯十年至今,已收得百姓十六万四千余人,复垦良田一百一十万亩,共建村寨二十七座……” 新安伯府内,刘锡命、黄宗会和杜良骥这几个核心大佬再次齐聚一堂。 黄宗会依次将窦玉泉和雷洪等人的信件读完,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社长,你这法子果然有用,如此一来我大同社也算是有了根据地了。” 杜良骥笑着接话道:“可不止这些,今年二月,李自成带兵入川,总兵侯良柱战死,巡抚王维章被罢,反倒是咱们大同社的于永凯在其中脱颖而出。” “哦,这是何事?” 刘锡命还没有收到关于于永凯的战报,颇有些关心的问道。 “说来还是你打下的好底子”,杜良骥被刘锡命安排到了兵部,对这些信息倒是十分熟稔。 “今年二月,李自成、破天星等几路流寇率八万贼兵寇川,侯良柱手下只有一万人马,在利州和保宁等地疲于奔走,最终被流寇突破剑阁,战死在了绵州。” “至于四川巡抚王维章,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只敢龟缩在保宁府据守,于永凯也被他征调到了保宁,直到侯良柱战死的消息传出,他这才着急忙慌的派于永凯收拢败兵前去堵截。” “李自成带着几万大军将成都府包围了二十多日,幸得四川副使邵捷春等人强征城内百姓守城,这才能坚守着。” 杜良骥说着说着朝刘锡命比出大拇指,“也就是社长你带的兵才有如此胆略,于永凯和四川副总兵张令等六只兵马驻兵成都附近,却只有他一只部队敢与流寇野战。” “更为关键的是,于永凯有勇有谋,趁着流寇不善夜战的弱点,先后数次夜袭其营,直接将破天星等部击破剿灭,李自成等人这才惊慌退去。” “此事五月份报到兵部来时,被我从中经营了一番,于永凯部论功叙为第一,已然得升参将了。” “哈哈哈”,刘锡命大笑起来,他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光从这件事情来看,有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在京中帮忙,确实为刘家的发展起了非常大的助力。 别的不说,至少兵部和吏部里都要了自己人,想要办事也方便了许多。 不过对于于永凯敢于利用夜晚袭击,刘锡命还是打心底高兴,这说明自家的几位大将都真正成长起来了。 龙骧师、虎贲旅这些部队因为营养充足的原因,和这个年代的人比起来先天便要多出许多优势,于永凯能够活学活用,显然是对于战争已经有自己的见解了。 刘锡命笑眯眯地端起茶杯接过话来,“如此情形确实可喜可贺,不过咱们的大事不止如此,你们可知道我这一年时间里干了什么?”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杜良骥被刘锡命这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弄得有些心痒。 “哈哈哈,实不相瞒,我此去南海已然为我大同社定下稳固之基。” “距广东以南两千里处有岛名吕宋,幅员辽阔、物产丰饶,此前此岛为泰西西班牙人,也就是我等称之为大弗朗机人的国度占领。” “我方到南海,便听闻西班牙人在岛上无恶不作,自万历年始,其已然屠戮我岛上汉民数次,为此我便兴义兵将其讨伐,并于今年三月在岛上组建吕宋将军府,置官吏军队,下辖汉民七万,土人四十余万。” “嘶” 黄宗会陡然听到刘锡命开府建立吕宋将军府的消息,心中一下子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咱们这是,开国了?” 黄宗会有些心神恍惚地看向刘锡命。 “还不能算开国吧”,刘锡命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帮士人虽然已然上了自己的船,但真是说起推翻大明重建一国,多少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因此他这会儿只是笑道:“咱们要做的事情可是担了很大干系的,你等无所畏惧,我却不能不为我大同社社员考虑。” “如今有吕宋这个基地,将来就算咱们大事不成,也能有个退路不是吗。” 杜良骥和黄宗会两人深吸一口气将这个惊天消息消化了下去,只不过脸上仍是一片恍惚之色。 刘锡命笑了笑将话题岔开,“行了,先不说这些,近一年来朝廷动向如何?杨尚书的剿匪大业不知进行的怎么样了?” 杜良骥甩了甩头关注起刘锡命的话题。 “剿匪一事如今已然形势大好,今年以来,洪承畴、熊文灿、孙传庭等大员分别于各自辖区内数次击破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加上于永凯在成都击破李自成,眼下李贼已然遁入了秦岭之中。” “而张献忠、罗汝才等贼还被官军困在勋阳地界不得逃脱,最后还是熊文灿出面,将这两人招抚,就地安置在房县等地。” “不过也因为这事,熊文灿与杨嗣昌之间倒是起了些龌龊,杨嗣昌力主剿灭流寇,熊文灿却力主招抚,这事社长你如何看?” 刘锡命摇了摇头,“若是说实话的,自然是剿匪胜过招抚,不过我担心朝廷快要没有剿灭的时间了。” “这是为何?”,连黄宗会都凑了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 刘锡命叹了口气指了指东北方向。 “杨嗣昌的战略思路我很是清楚,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他的想法是全力对付流寇,对建虏通过议和进行安抚,不知道此事进行的如何了?” “不太顺利”,杜良骥摇了摇头答道。 黄宗会哂笑一声,“何止是不顺利,朝中上下反对者如云,尤其是东林中人,我已听得他们数次言明,一定要阻止向东虏求和,这简直就是有辱国威。” “你看,这就是分歧所在”,刘锡命摊了摊手,“实际上此时议和才是正确的,但是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却是不大可能。” “如此一来,一旦建虏窥得我朝虚实,趁此机会出兵入关,杨嗣昌的四正六隅之策便不攻而破了。” 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黄宗会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那我们是应该支持议和?” “不能说支持议和,但是可以支持剿灭流寇。” 见两人有些不解,刘锡命解释道:“议和很容易被众人攻击,咱们眼下实力太弱,还不能和他们硬碰,但是招抚一定会出大篓子,咱们将来至少可以搏一个知兵的名声。” “对了,泽望兄在复社中发展成员一事可有什么成果?” 黄宗会脸色由沉重转为欣喜,“正要给你说这事,去年吏部选官,复社中人大多被贬黜州县,这一年里我四方联络,多有不满朝政腐败、望图革新的志士。” “如今已有广东罗定知州包尔庚、南京户部主事王行俭等二十余人时常与我书信来往讨论大同之论,更有不少想和你亲自聊聊呢。” 刘锡命心中大喜,“不想泽望兄如此能耐,你放心,回头我便给这些志士一一回信。” “咚咚” 一声敲门声将几人的聊天打断,“请进”,刘锡命对着门外轻呼一声。 李彪推门而入,“二哥,府外有两个道士想见你,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道士? 刘锡命和黄宗会等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想这化缘都化到新安伯府上来了,无疆兄,看来你的名头愈发大了啊”,杜良骥忍不住调侃道。 “哈哈哈” 刘锡命朝李彪挥了挥手,“给二两银子打发了便是,我就不见了。” 李彪脸上更是怪异,“他们说不要钱,就为了见你一面,说是和咱们汉川村的人有旧。” 嗯? 刘锡命心中一惊,汉川村可是刘家在中原最重要的支点,这道士怎么和这里扯上关系了。 “请他到偏房稍坐,我同泽望兄他们聊完便来。” 李彪应声而去。 刘锡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和黄宗会等人继续讨论了一会儿这一年时间里的朝廷大事和铁血大同社社务工作。 第四百八十三章 武当来访(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新安伯府偏房,两个着灰色道袍的道士在李彪的带领下走入房内。 “两位道长请稍待,我家伯爷会完客便来。” 领头这道人生的一副好皮囊,四十来岁的年纪,因为长期修道的原因,国字脸上自带有一股温暖和煦的笑容,让人难以心生抗拒。 紧跟着的另一个道人也颇为不俗,面白须长,自有一番神仙气度。 听见李彪这话,国字脸道人含笑点了点头,“不妨事,贫道本就是仓促来访,新安伯肯拨冗一见已经难得。” 李彪心想这道人倒是好脾气,点点头便想退出堂外。 哪晓得面白那个道人反而唤住他道:“这位李小哥,贫道颇通命相之术,你既然引得我等进门,想来是有缘之人,不知道李小哥生辰八字如何,贫道可以替你看一看。” 李彪一听这话有些来了兴趣,“我是万历四十五年六月初八亥时生人。” 这白面道人伸出手做掐指计算的姿势,末了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笑着对李彪道: “恭喜,恭喜,这位小哥命格难得,将来必然是富贵之人。” 李彪一听顿时乐了,他赶忙朝这道人做了个揖,“多谢道长,承蒙您吉言,咱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便好。” “哈哈哈,这可由不得你哩,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这白面道人哈哈一笑道。 待到李彪笑呵呵地走出房门,这白面道人忽地转过头看向和自己同行的那人。 另外一个面色沉静的道人已经在不断捋须沉思了。 “骨重二两五钱,只不过是劳苦之命罢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那白面道人脸上泛起开心的笑容朝那国字脸的道人拱了拱手。 “师兄,贫道我没有说错吧,这人本是劳苦之命,如今却有公侯之气,这新安伯定是咱们要找的人。” “唔,确实只有他最像。”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传来,刘锡命带着几个亲卫迈着快步走进两人所在的偏房。 “失敬,失敬,劳烦两位道长久候,实在是抱歉,正好有两位好友在府中做客,还请勿怪。” 刘锡命进门看见这两人也是一愣,这仙风道骨的样子可不像是骗子的模样,因此说起话来也颇为客气。 “新安伯客气了”,那国字脸道人率先行礼,末了笑着指了指自己两人介绍道: “贫道武当柴元明,这位乃是贫道师弟董扶舆。” “见过新安伯”,董扶舆同样一脸笑语吟吟地向刘锡命拱手行礼。 刘锡命赶忙也跟着还礼,一番见礼之后,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两人,“刘某和两位素味平生,不知两位道长如何自称故人?” 董扶舆大笑着朝刘锡命拱手,“新安伯做的好大事,真当世人不知吗?” 刘锡命心中咯噔一下,差点儿直接站了起来。 好在看见董扶舆一脸笑意,他这才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平静了绪淡定端起茶盏掩饰道:“董道长说的是什么,本伯却是不知,还请细说。” 董扶舆脸上笑意更盛,摇头晃脑笑道:“处变而不惊,临大事而知机,新安伯果然有成大事之风也。” 刘锡命这下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脸色一板,重重地将茶盏放在茶几上。 “两位道长大半夜前来,莫非就是为了和刘某说这些有的没的吗,那请恕刘某无礼,只能送客了。” “哈哈哈,师弟,叫你不要胡来”,柴元明赶忙打了个哈哈笑着出来解围。 他凝神贯注地看向刘锡命,满脸都是郑重之色,“非是我等无礼,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新安伯屏退左右,我等方能明言。” 刘锡命双眼虚眯仔细端详了柴元明一番,末了摇了摇头,“不必如此,这些俱是我家心腹,断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道长请明言。” 柴元明和董扶舆对视一眼,见刘锡命神色坚定,只能轻吁一口气站了起来。 “实不相瞒,我武当山玄元观一脉素来精通命卜、星象等道,去年年底,我这师弟有幸路过襄阳府下的汉川村,一眼便识得其中不凡。” 柴元明顿了顿想看刘锡命反应,哪晓得他不动如山,只是一副静静细听的模样。 “汉川村中如梁益智、魏敬国等人,本是苦命之运,然贫道等人观之,却人人皆有公侯将相之气,如此形我等闻所未闻,因此便请我这师弟前往蜀中打探了一番。” 见刘锡命还是没反应,两人对视一眼,董扶舆有些急切地站了出来。 “我玄元观早已观得天象大变,自万历年间起,东北便有异星崛起,得至崇祯,中原四辅又有异星冲犯,如今更是连西南也有了一个异星,我等觉得此星应当便是对应的新安伯你。” 刘锡命面上淡定实则心中慌乱地淡淡问道:“道长所说刘某不太明白,不知道这其间又是何意呢?” 董扶舆有些玩味地看了看刘偏房四周守卫的几个亲卫,直了躯笑道:“异星所犯者,紫微星也,如今紫微星已然黯淡,此三颗异星似有取而代之之意,新安伯觉得是什么意思?” “啪” 刘锡命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噌地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怒气。 “混账,如今圣天子在朝,中原流寇已然被打的东奔西窜,天下不便要恢复宁静,你等方外之人,如何在此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左右,与我打出去。” “喏!” 几名亲卫齐呼一声便要上前。 柴元明赶忙抬起拂尘制止道:“且慢,我等并无恶意,新安伯请听我等说完。” 几个亲卫转头看了看刘锡命,见他点点头,这才退回原位。 董扶舆舒了口气苦笑道:“新安伯属下何其骁勇,比那些朝廷大将的亲兵还要得力几分呢。” 刘锡命眉头一皱又想呵斥,董扶舆见状赶忙笑道:“老道没别的意思。” “不过我等对刘家的家底还是有不少了解的,如今刘家在顺庆一府有名数十万,兵马更是至少数千,如此做派可不是正经官绅勋贵敢做的,这一点新安伯不会不承认吧。” 刘锡命这会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只是他也没想到玄元观竟然将自己调查的这么清楚。 他不动声色地示意亲卫把住门口,环抱双臂笑道:“道长说笑了,如今天下哪个官绅人家没有几千佃户的,刘某不过是有些钱财,摊子铺的大一些罢了。” “至于所谓兵马更是无稽之谈,一些护村庄丁而已,顺庆府官员多次造访我家,可没见他们说些什么,怎么道长方外之人却如此关心呢。” “嘿嘿,朝廷的这些官儿,他们巴不得天下无事,如何会去得罪你这个大红人啊。” 柴元明不想再和刘锡命弯弯绕,终于说出了此次的目的。 “我等此来,并非为了其他,只是想与新安伯结个善缘罢了,如今贫道已受任钦天监监正,想来有些事能够帮的上忙。” 柴元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新安伯可知上月陛下曾有一梦?” “陛下所梦者,当黄昏之时,他独自一人行于荒野,半途之上,一狼一豺突发而至,绿眼垂涎,可怖至极。” “眼见此二者便要扑撕过来,忽有一骑白马自西南而来,独力与豺狼周旋,然则荒野之上,秃鹫虎豹隐约可见,白马纵有神力,也无法独自护得陛下周全。” 柴元明说完停了下来,刘锡命听得入神,顾不得方才柴元明口中的惊骇之言,下意识地问了出来,“然后呢?” 第四百八十四章 武当来访(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见刘锡命的发问,柴元明笑道:“然后便没有然后了,陛下此时已然被噩梦惊醒。” “道长是如何得知陛下之梦的?”,刘锡命忍不住皱眉问道。 “嘿嘿,如何得知,自然是陛下亲自垂询了”,董扶舆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师兄已然是钦天监监正,更兼精通星象等学,陛下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向他解梦。” 柴元明再次坐回了座位,拂尘往手边一搭仿若静坐一般。 “陛下询问之时,贫道便言明,豺狼啃食陛下,必指乱世之臣,此白马者自西南而来,必应朝中四川某新进之臣,白马既然替陛下阻拦豺狼,其所应者必指其忠勇护主之心。” 柴元明朝刘锡命促狭地眨了眨眼,“过几新安伯面圣之时,若是觉得陛下青睐有加,可不要胡思乱想。” “嘶” 刘锡命心中大惊,这帮牛鼻子能耐如此之大。 他强自稳定下心神,虚眼看向柴董二人。 “虽然不知道两位道长说的什么,不过刘某似乎承了两位的人,但不知两位道长可有什么事想要让刘某帮忙的?” 这两人俱是大笑着摇头晃脑。 董扶舆笑着看向刘锡命,“我等帮你,并非为了其他,实在是天象有变,大明天命不存,我师兄以为,其余二星所应者,应是流寇建虏无疑。” “此二者残暴不仁,若是得命,必然祸乱华夏,所天命靡常,既然多了一匹白马,更兼我等观之,其人其行颇有仁义之风,我等方外之人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至于所谓回报,新安伯却是想多了,我师兄来时曾对我等明言,不求其他,只求白马者能体天地仁心,善待天下百姓,如此足矣。” 刘锡命心中有些动容,这两位道长的风骨可比他以往见到的大多数士人要高多了。 不过就算心底佩服,他自然不可能初次见面便信任两人,因此也只能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 “两位道长居江湖,却能心系朝堂,实在是难得,只不过方才所说切不可再言,我大明太祖驱逐靼虏,光复中原,此乃不世之功,大明的天命如何会说亡就亡,此言不足道哉。” “按说两位如此言论,刘某本该将两位押送官府问罪,只是两位方外之人,想来不懂朝廷忌讳,因此今便也作罢,但是往后再让刘某听见,定惩不饶,两位可知晓了?” 刘锡命这番声色俱厉的话没有对董扶舆和柴元明产生任何影响,他两人笑呵呵地对视一眼,朝刘锡命拱了拱手。 “新安伯说的是,我等糊涂了,说些胡言乱语,伯爷勿要见怪。” 董扶舆话锋一转,“话已带到,那贫道两人便不打扰了,告辞。” “咳咳,两位道长稍等一下”,刘锡命有些扭捏地拿手捂住嘴假意咳嗽两声,“那个,若是刘某想要找两位道长商议些法事之类的事,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哈哈哈” 董扶舆和柴元明两人相视大笑。 董扶舆转过头来,脸上笑的褶子都起来了,“我师兄平里要忙于钦天监事务,贫道会常驻京师,我等所住之地离此地不远,便在南居贤坊的正觉寺胡同里第二家便是。” 刘锡命点点头,这么说来,两家却是相距不远。 他一路将这两位道长送到大门外,目送着两人消失在深夜之中,至于宵一事,他相信对于这两位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才走出新安伯府大门,董扶舆便迫不及待地向柴元明问了一句。 “师兄,你看这位新安伯面相如何?” 柴元明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黑夜中,除了周围房屋里透出的点点灯光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这才偏头凑到董扶舆耳旁低声道:“面相倒是不像有天命之人,只是……” “只是以本观秘术观之,紫气透体啊”,柴元明不知忌讳什么,董扶舆却轻声说了出来。 柴元明不断摇头,“怪哉,怪哉,天意如此,实难为也,回去详说。” 京师的长街之上,两位衣裾飘飘的道人几个闪便消失在街角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让人无从查知。 书房里,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有些奇怪地看向推门而进的刘锡命。 “不是说打发两句便行了吗,怎地用了如此之久?” 刘锡命摊了摊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方才那两个道士自称是武当山来的,其中一位还是如今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柴元明……” 听完刘锡命略加改动的讲述,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也有些坐蜡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连方外之人都牵扯进来了。 良久之后,杜良骥轻轻敲了敲桌子将两人惊醒,“这是好事”,他说道。 “不管这两人目的如何,但是从他们的举动来看,显然对咱们大同社的发展有利,正如他们所说,有个人在钦天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黄宗会咧嘴一笑,“当然是好事。” 不过是什么好事,他却抿嘴不再多说,让杜良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刘锡命挥了挥手,“算了,此事便先这样吧,我会派人多盯着这两人的,还是来说朝廷里的事……” 三人一直在书房里讨论到深夜,总算将近一年来的事理顺了。 这一年对于大明王朝来说也是十分关键,温体仁倒台后,崇祯本想让杨嗣昌夺入阁,谁料朝臣极力反对,杨嗣昌终究还是抱恨无缘。 不过杨嗣昌毕竟是受崇祯赏识,在此之后,崇祯又多次力他入阁,有皇帝的极力撑腰,加上楚党从旁助力,如今杨嗣昌已然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了。 接任温体仁的首辅张至发却没能得意多久,他可不如温体仁这般圆滑狡诈,只干了不到一年,便被崇祯灰溜溜地赶了回去。 眼下担任首辅的正是刘锡命等人的座师孔贞远,他是孔子的第六十三代孙,至少表面上还是个道德学究,朝廷还勉强能被他压的住。 只不过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一致认为,孔贞远虽有威望,但是任事之才不够,罢相也是早晚的事。 了解清楚了朝廷的动向,刘锡命心中总算有了些底。 第二一早,他收拾妥当,便先去翰林院中向掌院学士销了假,直奔乾清宫而来。 只是到得乾清宫外,刘锡命却蓦然发现,原本在乾清宫外值守的曹化淳干儿子林安不知为何换成了另外一个圆脸的小太监。 “这位公公,原先在此值守的林安林公公不知道哪里去了?” 趁着等待通传的功夫,刘锡命朝那新来的圆脸小太监问道。 这小太监脸上显得颇为恭谨,“回伯爷的话,曹公公因病向皇爷告假,眼下林公公正在跟着伺候他呢。” 刘锡命心头一惊,黄宗会等人眼光只放在外朝中,对于内朝的变动可没有说起过。 他有些急切地问道:“曹公公可是有什么大碍?现在在陛下边伺候的是哪位公公?” 这小太监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笑容,“曹公公想来是年纪大了,子骨不太硬朗了,至于眼下陛下边,正是小的干爹,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公公。” 原来是王承恩,刘锡命心中恍然,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 王承恩也算半个老熟人,自己在宫中总算不是个瞎子。 这时负责通传的太监也走出了门,向刘锡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乾清内,王承恩着大红太监官服侍立在崇祯侧,见到刘锡命三呼万岁之后抬眼看了看自己,便也跟着微微含笑颔首回礼。 一年不见,崇祯已然更显憔悴,不过见到刘锡命他还是颇为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欣慰。 刘锡命一直在观察崇祯动静,对此自然心有所感。 突然间他想到了昨夜柴元明的说辞,心中一动,这道人似乎是说的真的。 “哈哈哈,刘卿准时归来,朕喜不自胜,此去归乡一载,家中事务可曾安顿妥当?” “谢陛下厚,臣的家事哪敢劳陛下垂询,一切安好,只待为陛下效力。” 崇祯虽然显得憔悴,但是今精神头却很好。 他笑着走下御台,凑近刘锡命边仔细看了看他。 “嗯,一年不见,卿更显成熟稳重,可以做事了。” “朝中大事你可有知晓,杨文弱果然颇为得力,其剿匪之策已然颇有成效,这其间也有卿的一份功劳啊。” “臣贺喜陛下”,刘锡命拱手而立,“臣已听闻近来朝中动向,如今流寇势微,可见陛下用人之明,想来不便能传捷报于天下。”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再次寇关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这番拍马屁的话挠到了崇祯的痒处,他这个人可不就是这么觉得吗,朝廷的事情没做好,那自然是臣子们不得力。 若是做好了,那肯定是他用人有方啊。 刘锡命正是这两年摸清了崇祯的脾性,加上有温体仁这么个大奸臣做榜样,拍起马屁说漂亮话简直毫无压力。 “爱卿与那些朝臣不同,朕便对你直说了,杨文弱还倡议与东虏媾和,以便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流贼,不知爱卿觉得如何?” 刘锡命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来了,还好他已然和黄宗会等人商量了对策。 他马上昂首挺身回道:“臣请陛下三思,东虏数次寇关,劫掠地方,杀戮百姓,早已与我大明有不共戴天之仇,杨公此论固然是出于公心,但是臣怕……” 见刘锡命吞吞吐吐,崇祯好奇追问道:“但是怕什么?” “但是臣怕天下人以为是陛下想要媾和,反倒伤了陛下威名”。 崇祯闭目站定,开始一言不发。 他何尝不是担忧这个,今日把刘锡命找来,一方面是咨询他的态度,另一方面便是想要看看能不能让刘锡命出头倡议此事。 上次刘锡命直接在朝堂上弹劾温体仁一事让崇祯印象深刻,在他心中已经给刘锡命打上了一个年轻气盛的标签,却没想到刘锡命一语戳中他的要害。 “那爱卿是不赞成议和了?”,崇祯沉声问道。 刘锡命赶忙垂首低头,“只要能够有利于朝廷,臣觉得任何做法都可以尝试,只是此事实在兹事体大,一旦操作不当,只怕会引得朝野上下抵触,所以臣才请陛下三思。” 乾清宫内,崇祯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苍凉,浑身充满着一股左右为难的气质。 就在距京师一千二百里外的沈阳,现在被黄台吉改名为盛京的满清宫城崇政殿内,同样也有一场关于大明议和的讨论。 黄台吉长得宽脸长面,只不过一双单眼皮衬托下的眯眯眼让他两道八字胡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威势破坏殆尽。 满清起自蛮夷,宫殿庙宇无不是依靠汉人工匠来修建,因此宫殿与汉地类似,但是也融合了颇多满蒙特色。 若是刘锡命在此,只怕会嗤之以鼻,蛮子对蓝绿两色的喜欢简直深入骨髓,花花绿绿的看上去要多俗有多俗,全不似华夏这般大气蓬勃又兼色彩分明。 崇政殿内,密密麻麻聚集了数十位满清的满汉重臣,身着明黄色服装的黄台吉高居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殿内众人。 “明国几番遣使想要与我大清约谈议和之事,不知众卿怎么看?” 崇祯虽然还没有找到背锅的人,但是早已经在杨嗣昌的建议下由辽东巡抚方一藻出面,派了几个使者前来协商。 自努尔哈赤时期便存在的四大贝勒之首礼亲王代善率先开口道:“大汗,明人与我乃是世仇,南蛮子说话最不可信,这事说不得便是假的。” “对,南蛮子这是看打不过俺们,才想要投降,但要真是议了和,咱们要的女人奴隶和牲畜到哪儿抢去,大汗,这事不能答应。” 英亲王阿济格有些暴躁地跟着大声咆哮起来,他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说话自然也没有太多顾忌。 黄台吉有些不满地看了代善和阿济格一眼,“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现在已然建国大清,以后要叫陛下。” 阿济格应和了一声,低头小声嘀咕,“干啥依着南蛮子的那套东西,俺看俺们叫大汗就挺好。” 黄台吉有些气恼地看了看嘟嘟囔囔的阿济格,转头看向自己手下的头号汉人文臣,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范文程虽是文人,但是却长得颇有勇力,历次黄台吉亲征,他都有跟随作战,因此深得黄台吉信任。 见他看向自己,范文程赶忙出列小心翼翼地拱手施礼,“陛下,明人议和之事万不可行。” “奴才听闻如今明国境内正在大肆围剿流寇,据说已然将不少流寇逼入绝地,所以明皇才想要议和以图加大对中原流寇的剿灭。” “如今这个关头,咱们大清非但不能与明人议和,反而应该趁此机会,再次入关攻打明国才是。” “这说的是什么蠢主意,俺们年前才打完朝鲜,儿郎们还没有修整过来呢,怎么现在又要说入关的事,大汗,不,陛下,俺看还是晚一些时间的好。” 阿济格有些不乐意了,上次攻打朝鲜,他的部队受损最多,要是现在伐明,他可就吃不上肉了,因此便有些抵触。 反倒是黄台吉想的清楚,他示意阿济格闭嘴,转头看向范文程。 “范卿是说我等应当趁此机会,将明国兵马调到北方,以便明国境内的流寇再次坐大?” “正是。” 黄台吉眼睛微睁,瞬间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不等再次征求代善等满臣的意见,他大手一挥定下调子。 “如此,便先派人与明使商议议和之事,除此之外,各旗整顿兵马,只待数月后再次伐明。” “吼” “大汗万岁” 除了阿济格等人外,其他满清八旗重臣无不欢喜鼓舞,又能入关了,那岂不是又要大发一笔。 自从回京面圣之后,刘锡命在京城中的生活渐渐又恢复了规律。 除了偶尔要被崇祯召唤过去咨询一些政事之外,他便是在慈庆宫内陪同太子朱慈烺读书。 有多年的刘家村庶务经历在,刘锡命对于朝政自有一番见解,说出来的话也往往能让崇祯耳目一新。 但是崇祯所问基本上都是如何足兵足食之类的问题,刘锡命虽然心有韬略,奈何明朝官僚体系已然成了大窟窿,在刘锡命自己看来,他的这些计策实际操作性几乎为零。 不过崇祯自然不知道刘锡命的这些想法,听到他那些闻所未闻的点子,刘锡命在崇祯心中的策士身份却日渐浓厚起来。 因此这几个月来,刘锡命往乾清宫跑动的时间却是比较多的,一时间朝野内外谁人不晓得这位新安伯是当今面前的大红人,巴结攀附的人往来络绎不绝。 经历了复社被弹劾一事,大同社也已经转入地下发展,在外人看来,刘锡命也属于不结党的一类。 只不过暗地里,他可没少和杨嗣昌等人的楚党联络。 一方面眼下刘家大肆在湖广等地拓展商路,急需与当地官绅打好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利用楚党的人脉,替自己人办一些事情。 至于内宫方面,刘锡命亲自上曹化淳在宫外的别院拜访了几次。 这老太监因为担任提督京营军事的职务,一年多来颇受了些劳累,因此身子骨便有些不爽利,这才想着辞职归乡。 刘锡命和他相识一场,自然要对曹化淳再次表示表示。 说起来他还要多谢曹化淳,就在曹化淳提督京营期间,他提前安排进京营的江德参等人果然都得到了曹化淳手下的照顾。 加上刘家大把的银钱支持,眼下江德参这二十几个亲卫军官已然在京营的中低级军官中混得风生水起。 这些亲卫身为京营把总、队官,各自手下都掌握着几十或者上百号人马,加起来也有近两千多人马,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更为关键的是,这些人马基本上已经能够算是京营当中的精锐兵马。 一方面是因为江德参等人并无官军的不良习气,比如克扣军饷、打骂士卒等事情在他们营中绝不可能发生,因此京营中闻听了他们大名的有志之士纷纷申请调换。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刘家练军之术别出一格,首重纪律,其次便是操练。 眼下的大明京营虽然还有十数万人,但是早已糜烂,将不像将,兵不似兵,原本规定的数日一操也跟着荒废。 而江德参等人带领的部队却是每日一操,这样的场景在京营中初时还颇惹得许多军官不爽,幸好有刘锡命的请托,被曹化淳手下的人按了下来。 一众京营军官这才知道江德参等人背后还有大佬,因此也不敢作祟,这才给了江德参等人大肆发展的空间。 除了江德参等亲卫带领的军队以外,京营之中并非没有忠勇之将。 五军营副将周遇吉便是其中之一,在得知江德参等人练兵有方更兼治军严谨以后,周遇吉还多番想要招揽江德参等人到自己麾下。 幸亏有曹化淳的幌子可以用,江德参等人才避免了这个尴尬的境遇,但是双方的人情却是结了下来。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初四,有消息传入京师,清军再次入寇,分二路进至墙子岭、青山口。 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败而死,中官郑希诏逃走,清军遂长驱直入,兵屯于牛栏山。 京师,乱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请战建虏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十二月初五的朝堂上,这个大明的最高决策场所已经是人心惶惶。 刘锡命站在朝官的队伍之中,已经几次听到官员们担忧京城被破的言论。 “靼虏凶悍,如何能够匹敌,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帮贼配军,连个关口都守不住,朝廷每年花这么多钱养他们有何用。” 议论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黄宗会、杜良骥和刘锡命走在一起,三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面,心中全是鄙夷之色。 这些人只知空谈,却提不出些具体的御敌之策,不过是一群草包罢了。 午门外,杨嗣昌和孔贞远等阁臣也是心急如焚,建虏再次入关,将大明的国策全盘打翻。 这个时候,就连素来乐观的杨嗣昌都感觉到有些回天乏术了。 “上朝!” 太监们清亮尖锐的声音在皇极殿前广场上大声响起,数百位朝臣亦步亦趋地走入皇极殿内。 “陛下,方今东虏入寇,已然临近京师,还请陛下尽快戒严京师,封闭九门,以免被东虏所趁。” 杨嗣昌不等孔贞远开口,率先出列建言道。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立刻便引来一串的驳斥弹劾。 御史张范直接大步走了出来,横眉冷对地朝杨嗣昌破口大骂:“你这贼臣,还好意思做如此说辞,前次是谁向陛下进谗言,要和东虏媾和的。” “杨文弱,你身为阁臣,不知为国谋划良策,只知道钻营这些卑劣之道,你怎么还有脸立在这大殿之上。” 张范一番痛骂,马上转头向崇祯跪地哭诉道:“臣启陛下,当此之即,便要先治杨嗣昌等人之罪,方才能保得京城不失。” “混账,东虏入寇与杨阁老有何关系,你们这是胡牵乱扯。” 楚党成员礼部侍郎姚明恭一脸怒色地站了出来。 东林中不少大臣对视一眼,少詹事黄道周默默地站到了张范身旁跟着跪了下去。 “陛下,臣以为张御史所说并非没有道理,杨阁老首倡议和,如今东虏寇边,他这个提议者自然也有责任。” “哼” 崇祯没有回话,站在前排的大臣里面却有一声冷哼传来。 刘锡命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正二品红色官服、肤色白皙,一脸清瘦的官员站了出来朝崇祯拱手。 “陛下,如今京城已处险境,哪里有先惩治国家大臣的道理,还请陛下明鉴,尽快整顿兵马,严守备战才是。” 刘锡命认出了这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卢象升。 卢象升是上个月才被崇祯提拔为兵部尚书,不过据刘锡命所知,此人和杨嗣昌颇有些不对付。 当然了,主要是杨嗣昌看不惯他。 因为卢象升不止反对杨嗣昌提出的均输加征粮饷的策略,还极力反对杨嗣昌的议和之策。 本来杨嗣昌提议议和,包括让方一藻等人派人前往东虏商议都是秘密进行,但是大明朝这种筛子一般的朝堂上如何保存得了秘密。 方一藻派去的人才回来没多久,这消息便传遍了朝堂,引得黄道周等人对杨嗣昌大加弹劾,刘锡命记得,卢象升也是极力反对中的一员。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反而是他最能识大体,竟然还能站出来替杨嗣昌说话。 果然是位胸怀坦荡之臣,刘锡命心中赞叹一声。 朝堂上吵闹如同市场一般,纠仪御史都有些按压不住,引得崇祯眉头大皱,面上怒气渐渐堆积了起来。 “够了!”,龙椅上传来一声暴喝,崇祯两颊上青筋直冒。 “堂堂国家大臣,在此如同泼妇一般吵闹,成何体统,着令,凡是失仪之官,一律罚去一个月俸禄。” 见皇帝动了真怒,朝堂之上各自中伤的各派官僚这才闭口不言。 崇祯看向卢象升和杨嗣昌两人,“东虏入寇一事,便由杨卿负责,卢卿为督师带领军队出战,朕另派高起潜为监军,无论如何,你们先要尽快给朕拿出个方略来。” “臣等遵旨。” 卢象升做了多年的宣大总督见剿匪总理,对于北方军队布置早已聊熟于心,听到崇祯任命,他当即便俯首拜道: “陛下,当务之急一是要京师戒严,二是要将宣府、大同、山西的杨国柱、王朴、虎大威三位总兵尽快调入京师入卫,同时着令中原之兵准备勤王。” “不可”,杨嗣昌有些急了,“陛下,中原剿贼正是关键时刻,此时若是调兵离开,只怕剿贼一事便要功亏一篑啊。” 站在御座上的王承恩有些不满地瞥了杨嗣昌一眼,“按杨阁老这个说法,莫非京师便不重要了吗?” 杨嗣昌一时语塞。 崇祯长叹一声,他何尝不知道中原剿贼正在关键之时,只是…… 这天杀的东虏,朕恨不能生啖其肉。 刘锡命混在朝臣人群中冷眼旁观,见到这一幕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当下整肃了一下衣冠,快步从官员右后方的队列里走了出来。 “陛下,东虏大兵忽至,光靠卢尚书一人出战难免有些力量单薄,臣虽驽钝,但亦知忠君报国之道,臣请战,愿为杨阁老、卢尚书奔走差遣,共抗东虏。” “臣等也请战,愿为前线效力。” 刘锡命说完,站在殿外的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也跟着大步走了出来。 朝堂之上原本因为党派之争而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数百大臣如同看天外来客一般看向刘锡命等三人。 这可是东虏! 寻常官员听见了,躲都避之不及,这三个二傻子竟然还敢主动请战,莫不是想升官想疯了不成。 当然,其间也不乏有如刘宗周、黄道周等老学究颇为激动地看过来,如此忠勇之士,果然是国之栋梁。 大殿之上,崇祯听到刘锡命等人请战的言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来。 东虏入侵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崇祯九年的入侵,连兵部尚书张凤翼都只敢当缩头乌龟,哪里还有官员敢主动请战。 现在刘锡命等人请战,无疑是给了崇祯一个天大的惊喜。 没由来地,崇祯再次想到了钦天监监正替自己解梦的说辞,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显亲昵。 “好,好,好”,崇祯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三位爱卿忠勇体国,朕便任命你们为杨卿、卢卿等人的副使,若是立下大功,朕必定不吝赏赐。” 御座下方,卢象升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出列跪地的刘锡命,这位新安伯他自然知道,早听说颇得陛下看重,经常有朝政与其询策,却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担当。 兵部衙门里,下朝后的杨嗣昌和卢象升等人齐聚一堂,得了崇祯圣令的刘锡命等人自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不一会儿,被任命为监军的高起潜也来了。 又是一个老熟人,刘锡命微笑着朝高起潜点点头,两人颇有默契地笑而不语。 高起潜一进来便大大咧咧地在左手首位上坐了下来,将衣裾一抖直接问道: “皇爷让咱家来做监军,杨阁老、卢尚书方略可曾定下来?” 卢象升对高起潜这做派明显有些不满,他也不客气地跟着坐了下来,“高公公这话说的似乎是已经有了定计,不防说来我等听听。” 高起潜一脸阴阳怪气的表情端起一旁的茶盏自顾自地拨弄其来。 “咱家倒是没什么方略,不过咱家觉得,这防备东虏,自然是首重京师,卢尚书身为督师,只要能把京师平平安安地守住,那便是大功一件。” 卢象升顿时勃然色变,刘锡命和黄宗会等人也脸上有些不好看。 要按照高起潜这话,那便是只顾京师,不管京师周遭百姓的死活。 黄宗会当即便皱眉想要反驳,却被刘锡命一个眼神制止住。 这会儿还是卢象升咳嗽了一声道,“高公公这说法是陛下的意思吗?” “这种事怎么还需要陛下来考虑,我等做臣子的不就是替陛下分忧吗?” “那便是没有陛下认可了”,卢象升有些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高公公可知道京师左近的北直隶有多少百姓?” “光是北直隶一地便有1000余万人,若是我等不出战抗敌,这些人便要沦为靼虏之手,你我于心何忍?” 第四百八十七章 坐观其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象升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刘锡命在一旁看得唏嘘,却又对卢象升同。 这位名臣显然是没搞懂朝廷上下的心思,无论是崇祯还是其他朝臣,有多少人是真的心系百姓的。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百姓死伤多少,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哪里比的上自己等人的安危。 所以高起潜这话一说出口,刘锡命见杨嗣昌也没有出言反对,便知道这几乎是朝野上下的共识,所以他才制止住黄宗会开口。 果然,卢象升这番话不仅没能打动高起潜,反而让他冷笑起来,端着茶盏只顾品茶却不搭腔。 卢象升只得看向杨嗣昌,“杨阁老熟知兵事,难道也以为一味龟缩城内于大局有用吗?” 杨嗣昌面色沉重地沉默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大势如此,为之奈何,天下百姓理当为君父考虑才是,若是陛下不得安宁,天下又哪里来的安宁呢,卢督师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才是。” “砰” 卢象升满脸愤然地拍在茶几上,震的茶盏一跳。 “大局,大局,这天下百姓就不是大局吗?哼,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商量你们的大局去吧,本官自去布置兵马。” 一说完这话,卢象升果然一脸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兵部衙门,弄得刘锡命和黄宗会等人面面相觑。 杨嗣昌朝高起潜那边凑了凑,有些担忧地看向卢象升的背影,“高公公,卢尚书如此意气用事,你说会不会……” 高起潜还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杨阁老放心,皇爷既然让咱家当了监军,那便是要咱家盯着的意思,有咱家在,这事坏不了。” “是不是啊,新安伯?”,高起潜说完笑着看向刘锡命,至于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便被他无视了。 刘锡命跟着笑了笑朝杨嗣昌和高起潜拱手道:“有杨阁老和高公公在,自然万事无忧,卢尚书虽然有些冲动,不过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下官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漏子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卢尚书毕竟是督师,真要是遇到什么要紧关头,新安伯是听谁的呢?” 高起潜虽然和刘锡命是老相识,但是这会儿当着黄宗会两人的面,也难免着他表明态度。 要知道刘锡命等三人可是崇祯亲封的副使,不可能一点儿活计都不派给他们。 刘锡命早已有了定计,马上向杨、高二人拍脯保证道:“杨阁老和高公公代表的是陛下和朝廷,下官自然是听朝廷的安排。” “哈哈哈,咱家就说新安伯是个妙人。” 高起潜大笑着和杨嗣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颇为满意。 杨嗣昌放轻松地坐定看向刘锡命,“东虏入侵确实是可恨至极,但是眼下剿贼才是国家之重,若是一味求战,只怕议和一事便要成为水月镜花。” “无疆你也是剿匪的倡议之人,应当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啊,切记要以大局为重才是啊。” “至于黄主事和杜主事,你们两人忠勇之心可嘉,但是此事事关朝廷大政,切记不可鲁莽。” 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心中憋屈,此时也只能俯首称是。 刘锡命仗着自己和杨嗣昌、高起潜两人都有关系,直接提议道: “虽说杨阁老和高公公已然定下策略,但是难保到时群议纷纷,陛下说不得也要让我等出战,为后计,下官有个不之请,还请两位答应。” “请说。” “我等既然请战,若是寸功未立只怕面上也有些过不去,还请两位能让下官遴选京营之中的敢战之士充为麾下,若遇良机,准许下官出战。” 杨嗣昌和高起潜两人皱眉互相看了看,刘锡命这厮果然是立功心切,这可如何是好,千万不要坏了大事。 高起潜面无表地问道:“不知新安伯打算遴选多少兵士?” 话是如此,但是高起潜已然在心中打定主意,要是刘锡命要的兵马多了,就算是得罪他也只能驳回去了。 “下官也不多要,只需五千兵马就是。” “呼” 杨嗣昌和高起潜两人都是松了口气,这么点儿人马在几十万人的大战中能起什么作用,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杨嗣昌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大笑着站了起来,“此事易尔,新安伯和两位主事难得有报国之心,此事本官便替高公公答应下来了。” 他看向高起潜笑道:“高公公不会不给杨某这点儿面子吧。” 高起潜柔的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杨阁老哪里的话,新安伯和黄杜两位主事都是陛下钦点的副使,咱家又怎么敢阻拦。” “这样,咱家给京营打一声招呼,新安伯自去营中筛选便是,咱家再许你一千人马,凑足一个卫的人手。” 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中颇有兴奋之意。 一切还在几人的商议之中。 不过京城防务离开卢象升还是不行,杨嗣昌和高起潜两人只能又派人去将他请回来,一起商议防务大事。 一直到夜间,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才返回新安伯府当中。 “国将不国矣”,一走进戒备森严的新安伯府,黄宗会立刻便放下了在外面端起来的面具,大声哀叹道。 杜良骥此时也是一脸凄苦,“朝中大臣攻讦至斯,全然不顾生民离散,如此朝廷,有何值得报效的。” 刘锡命一边将官帽递给上前迎接的亲卫,一边安慰两人道:“我等对此不是早已洞若观火吗,朝廷不可恃,大臣不可恃,可恃者唯有你我大同社中同道之士而已。” “如今这形不过是再次验证了咱们的想法,对于大明朝这个破架子而言,它倒的越快,天下百姓受的苦便越少。” 黄宗会再次哀叹:“话虽如此,但是眼见这辉煌的大明朝只剩下一帮勾心斗角之臣,难免心中悲凉。” 他说完直愣愣地看向刘锡命,“社长,你我建之社会如何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形呢?” 刘锡命没想到今对黄宗会的冲击这么大,听到他这话不由放慢脚步仔细思索了一下。 “我以为,这事还是要从教育上下手才行,科举制度显然已经不符合朝廷治理的需要,当然,这并非是说不应该考试,而是考试的内容亟待变革。” “不错,如今既然是士人这方面出了问题,那便要到士人上找根源,这科举是得改了。” 杜良骥也跟着感叹道。 “先不说这些”,刘锡命转头看向李彪吩咐道:“去把江德参他们从军营里找回来,我有事要安排。” 杨嗣昌和高起潜既然点头答应让刘锡命三人领兵六千,那他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个时候就轮到江德参等暗子起作用的时候了。 为了避人耳目,江德参等人早已搬出了新安伯府,在外城各自或租或买了一些民居居住,等到他们赶到内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江德参今年才二十岁,因为参加刘家军参加的早所以混了个德字辈。 原本他在亲卫营中混得风生水起,谁知道却被刘锡命安排进了京营中作为卧底。 要知道他这种人物,如果外派到龙骧师去,至少也是个副营长或者团长的职务,手下要管着几百号人。 反观如今在京营里,江德参不过是一个把总,手下两百多号人,其他人更惨,有的只是个百总之类,着实把这帮亲卫军官憋屈的够呛。 如今一听到刘锡命召唤,他们这帮人跑的比谁都快。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京营点兵(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新安伯府的侧门悄悄打开,一片黑暗之中,江德参等亲卫军官鱼贯而入,侧门再次轻轻关紧。 一见到江德参,李彪忍不住捶了他一拳。 “好你个小子,在京营里当官感觉如何?” “呸,营长,你可别说这事儿了,说起来就他娘的晦气,这朝廷的兵真不是人当的。” “就是,就是”,一帮子跟着江德参过来的亲卫连番吐槽。 “哈哈哈,行了行了,少他娘的给老子说这些,二哥有事要安排,你们马上就能解脱了,进屋里去说。” 李彪一双大手挨个给这二十几个亲卫一拳表示亲近,一边笑闹着一边带领他们走入书房。 书房中,刘锡命看到江德参等人也有些激动,这帮兄弟一年时间没见,任谁都有些挂念,加上京城之中锦衣卫势力尚存,刘锡命为了避人耳目也不敢招他们相见。 “弟兄们辛苦了”,看着黑瘦了许多的江德参等人,刘锡命有些感慨地打了个招呼,“你们这一年时间在京营里待的如何,都给我详细说说。” 江德参一脸激动地上前抱拳见礼,“二哥,黄常委、杜常委,我等幸不辱命,有二哥请托内监照顾,我等都在军中顺利发展了些势力。” “如今京营号称有兵三十万,实际上能有半数就不错了,这一年时间里,我等按照二哥的吩咐,只招揽京营中敢战善战之士,一共募得有近三千人,只待二哥差遣。” 刘锡命闻言点点头,“好,如今东虏已然入关,不日便要到京城脚下,我已向皇帝讨了差事,监军高起潜许我在京营中遴选六千兵马助战。” “你们这里已经有了三千兵马,那便算是有了底子了,明日我便和黄常委、杜常委到军中选兵,你们务必带着各自的人马表现得出彩一些,到时我好将你们讨要过来。” “只是这剩下的三千兵马”,刘锡命有些为难。 江德参再次抱拳笑道:“二哥放心,京营虽然已经糜烂,但是十几万人里,几千敢战之士还是找的到的,前锋营副将周遇吉便是其中一员。” “他多次向我等示好,想要将我等调入前锋营,这个人在军中颇有威望,我觉得咱们可以争取一下。” “唔”,周遇吉这人此前江德参便在书信中多次提及,如今又再次推荐,可见其人确实有几把刷子,刘锡命想了想点点头,“那好,明日我便一起见见。” 至于江德参所说周遇吉身为五军营副将,本是朝廷的从二品武官,刘锡命一个正六品文官如何能够调的动一事,众人却都没多做考虑。 这年头武人能有多大地位,若说是中原战兵如曹变蛟、左良玉、刘泽清等人还能拥兵自持,那周遇吉这种京营军官就只能在文官面前俯首帖耳了。 更何况刘锡命等人还有圣命在身。 第二日一早,刘锡命便和黄宗会、杜良骥两人出现在了内城的五军营校场上。 大明京营经历了多次改革,此时已经再次恢复了成祖时期的三大营制度,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自崇祯十年刘锡命向曹化淳献策,鼓吹中官掌握军马以来,整个京城的军队已经尽数被太监们所接管,这也是刘锡命不敢得罪高起潜等人的原因。 原本的京营是京城勋贵、豪强的天下,这些人往往在民间招募老弱病残加入京营充数冒领军饷,搞得京营之中乌烟瘴气。 现如今换成了太监们也不见好,反而因为太监们苛刻贪婪,京营风气更加颓靡。 不过刘锡命懒得操心这些事情,倒是对前来迎接的五军营左副将周遇吉颇为热情。 “早就听闻周副将练兵有方,更兼忠勇非常,可惜不得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遇吉今年不过四十来岁,留着一把短须,阔面大耳、身形高大,有江德参等人提前的介绍,刘锡命对他印象非常好。 “新安伯过誉了,末将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周遇吉有些合不拢嘴地抱拳冲刘锡命笑道。 “哈哈哈,好一个尽本分,要是天下将官都能如周副将这般尽到本分,那陛下便不用这般操劳了。” 刘锡命看似无意的话再次让周遇吉心中一凛,现在都传这位新安伯颇得圣眷,看来并非谣言啊。 念及此处,周遇吉态度更加恭谨,连忙在前头带路,引着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三人走入北校场。 跟着的右副将冯世科、参将孙尚鑑、刘永寿等人也赶忙陪笑着一路跟上。 北校场的硬质黄土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数千号兵丁,等待刘锡命等人挑选。 阵阵北风吹过,将校场周围的旗帜吹得哗哗作响,加上眼前这数千披甲执锐的兵士,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校场上弥漫开来。 黄宗会和杜良骥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升出一股悲色,不想高起潜这么个太监一声令下,五军营便做出如此阵仗,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不过刘锡命却有些不太满意,他指了指校场上歪歪扭扭的兵丁,一脸不爽地看向周遇吉和冯世科等人。 “本官还以为五军营当属精锐,怎地这些兵丁看上去面黄肌瘦,军备铠甲也不甚齐整,至于这队列,哼哼,真是一言难尽啊。” 右副将冯世科有些尴尬地凑了上来,“钦差,这些已经是本营精锐了,若非高公公打了招呼,旁人是断然见不到的。” “哎”,刘锡命叹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口气问道:“冯副将,五军营本有兵马几何?今日又有多少人到场?” “回钦差的话,五军营本有军兵四万五千左右,今日这里便有六千。” 刘锡命有些惊讶地看向周遇吉,同他确认道:“周副将,冯副将这话可当真?” 见周遇吉沉默着点了点头,刘锡命和黄宗会登时面皮上有些挂不住了。 “京营有兵马72卫,算下来至少该有三十几万,你五军营怎么只有如此少的人马,这拿什么去御敌?” 杜良骥捂嘴干咳两声在一旁替周遇吉等人打了个圆场,“无疆兄,如今京营中吃空饷都是公开的了,不止兵部知道,便是陛下也一清二楚,这事却是与诸将没有太大的关系。” 刘锡命嘴唇紧咬,心中再次哀叹连连,难怪崇祯不断让孙传庭、卢象升等人就地招募兵马,原来已经是无人可用了。 只是京营等旧式军队这些脓包不捅破,朝廷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此事先不论,周副将,高公公答应让我从三大营中挑选六千将士以为后备,那我可就直接挑了。” 周遇吉一脸恭敬地抬了抬手,“新安伯请便。” 站在校场的木制检阅台上,看着下面一帮麻木的脸庞,刘锡命正了正自己的乌纱帽,大步走到了检阅台前。 “五军营的将士们,本官乃是钦命提督京营副使、朝廷新安伯、翰林院侍读刘锡命,蒙陛下看重,委我以抗击东虏之责,现在我要从你们当中招募敢战之士,上限三千人。” 台下数千人一脸木然地看向刘锡命。 “此次募兵,本官承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凡是敢于出战者,每人发给十两银子安家费,若是阵亡,再发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哗” 原本闷不吭声的五军营将士一下子喧哗起来了。 “这位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啊,大人可是当真?” 不少将士纷纷大声朝检阅台上的刘锡命高呼询问,一张张麻木的脸庞变得生动起来。 天可怜见,京营官兵有多久没有拿到过全饷了,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大部分京营士兵除了在营中挂名之外,还要到军营外抽时间打零工,或者是给军将、太监们干活求个生计。 刘锡命这话无疑是旱中甘露,至于怕死这回事,真要是银钱给到了,有多少汉子愿意搏上一搏。 况且刘锡命这赏格着实不低,崇祯九年一次秋操,朝廷给四万多人下发的赏银总共才三百两银子,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第四百八十九章 京营点兵(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校场上群汹涌的状况将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吓了一跳,他们毕竟家境殷实,哪里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卖命换钱。 杜良骥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刘锡命的衣袖,低声凑在她旁问道:“社长,现在朝廷可没多少钱,你许下这些还不知道要不要得下来呢。” 刘锡命微微一笑低声回道:“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京营这样关键的位置最好有我们的自己人在手,就算从兵部拿不到军饷,我也能想办法弥补回来,这点你不用担心。” 不理杜良骥担忧的眼神,刘锡命一脸自信地转过头看向台下。 他双手半抬,一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放心,本官说到做到,今周副将、冯副将等人俱在此处,他们可以替你们做个见证。” “除此之外,你们可知道这位是谁”,刘锡命大笑着指了指自己旁的杜良骥,“这位乃是兵部的杜良骥杜主事,有他在,你们的军饷跑不了。” “吼” 校场上一下子变得更加喧闹了,六千人中不断有人垫脚探头地看向台上,一边大声叫嚷,一边挥舞双臂。 “俺报名” “我也去” “肃静”,李彪得了刘锡命的示意,一个大步向前,如同虎啸一般拿了个扩音器大声朝台下狂吼道,顿时将数千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周遇吉、冯世科等将颇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李彪,任谁都想不到这位钦差旁的家人竟然也是如此猛汉。 刘锡命双手背负后傲然,“大家听本官说完,本官治军,讲的便是赏罚分明、令行止,方才承诺的银钱,本官一分都不会少。” “但是,本官要招的人也不是谁都要的,只有符合标准的才能进入。” 他指了指自己旁的李彪,“稍后,我这家人会带人对大家进行筛选,符合条件的我便招收,不符合条件的就先各自散了吧。” 刘锡命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之后,一众五军营的将士反而对他关于安家费的言论更加信任了。 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目不识丁的京营将士也都知道一个道理,凡是想要招收精兵的,自然会厚待属下,不然花这么多功夫干什么,直接招一些老弱病残充数不是更香么。 见刘锡命说完,李彪马上带着一百号整齐着装的亲卫走下校场,一人包干几十人,依次负责起讲解招收规则来。 不一会儿,整个校场上便被他们分成了六十队依次列好,准备进行跑步、举重等项目考核。 周遇吉等人显然没想到刘锡命准备工作做的这么充分,一个二个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讶。 刘锡命朝这几个副将、参将之类的主官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诸位配合,等这场打完,本官到时必定要摆上几桌请大家吃酒。” “哈哈哈,多谢伯爷抬举。” 这年头的武将哪个不需要有文官在后面做靠山,周遇吉、冯世科这些人虽然各有各的后台,但是对于刘锡命的好意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一个个裂嘴大笑奉承起来。 眼见选兵还要不少时间,刘锡命干脆让冯世科等人都各自散去,只将周遇吉留了下来。 见周遇吉一脸疑惑,刘锡命颇为轻松地请他在检阅台上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边观看点兵,一边闲聊起来。 “许多人都向本官推荐周副将,说你忠于王事、作战勇猛,依你之见,此次东虏入寇,我等当如何应对?” 周遇吉有些犹豫地捋须沉思,刘锡命这话显然有考较的成分在里面。 他仔细思索一番才慎重回道:“末将以为,东虏志在掳掠人口,劫掠财货,京师城高墙厚,更兼各地勤王之师已然赶赴京城,贼虏必不敢轻犯,真正难防的是北直隶等府县。” “有见地”,刘锡命一脸赞许地点点头,“如今朝中文武听闻东虏入寇,生怕贼人前来攻打京师,却没几个能像周副将这般清醒的。” “末将浅薄之见,让伯爷见笑了。” 刘锡命感叹一下追问道:“若是我等率兵与东虏野战,将军以为胜负几何?如此是否能解北直隶之困?” 周遇吉对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文官不由又高看了几分,这年头有几个文官敢说和东虏野战的,只冲这个,他便要竖一个大拇指。 他看了看校场参加选拔的官兵,转头朝刘锡命说道:“若是都能如新安伯如此选兵,再辅以厚饷,六千官军可与三千东虏浪战。” “至于解北直隶之困,这点人马却是无济于事,新安伯虽有杀贼之心,但是末将也不得不劝告一二,还是要以保全自为重……” 一番谈话下来,刘锡命对周遇吉的况有了些了解。 此人确实是京营中难得的人才,顿时让他升起招揽之心。 当然了,周遇吉眼下是京营副将,自然不可能加入刘家序列,但是就算只是有份烟火那也是极好的。 “高公公许我六千兵马,如今看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周将军深通兵法,不知可愿替本官将兵?” “敢问伯爷打算如何作战?” 对于刘锡命招揽的话,周遇吉没有忙着下决定,反而转口询问了一句。 刘锡命微笑着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一脸智珠在握的表。 “正如将军所说,京师自不足虑,所虑者唯北直隶、山东等地也,东虏来去我朝之境如同无人,其必有松懈之时,若是能够抓住机会聚而歼之,方不负陛下厚。” “可是末将听闻杨阁老、高公公皆不出战,伯爷是打算和卢尚书联手吗?”,周遇吉皱眉问道。 刘锡命没想到这帮军中大将消息如此灵通,不过仔细一想有有些莞尔。 在京城这种虎狼之地,若是没有点儿本事,只怕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将军放心,我与杨阁老、高公公交莫逆,自然不会与他们作对。” 周遇吉心头松了口气,他可不是卢象升这种倔人,得罪主事之人会遇到什么样的刁难,他用股都能想到。 “不过就算他们再不想战,朝议纷纷之下,陛下也必然要让他们出战,以求平息众怨,到那时便是我等的机会。” 刘锡命一副推诚置腹的神往周遇吉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况且本官也并非鲁莽之人,到时真要作战,本官还有不少后手,至少还能凑得万余兵马,如此一来,可能与东虏一战否?” 周遇吉瞳孔瞬间放大,对刘锡命的能量再次高估了几分。 刘锡命说的如此明白,他心中的疑虑已然全部打消,当即便抱拳朝刘锡命拱手施礼,满脸都是坚毅之色。 “若真是如伯爷所说,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有将军助我,此事成矣。” 黄宗会、杜良骥两人也俱是一脸高兴,能拉到一位军中宿将,总算说明三人此行不虚。 有了周遇吉的加入,刘锡命等人的动作顿时加快了几分。 一天时间下来,三人在五军营中募得两千敢战之兵,全都是高体壮的棒小伙子,加上周遇吉自己的三百亲兵,任务已然完成了大半。 第三天,在周遇吉的陪同下,刘锡命等三人再次前往神机营挑选兵马。 此前考虑到亲卫们接受的都是火器化训练,因此刘锡命直接将这些人全都安排进了神机营中,这会儿倒是省了些事。 在神机营左右副将王嘉、张文照等人的陪同下,刘锡命照样装模作样地发表了一通在五军营中的讲话,又激起神机营中一片哗然。 然而等到刘锡命从神机营中选的兵聚集起来,周遇吉不由得再次对刘锡命刮目相看。 第四百九十章 卢象升死(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神机营中,看着眼前一排排精神头十足的将士,周遇吉走到当先那领头的把总面前,一拳轻捶在他口上。 “哈哈哈,江小子,你竟然也被选进来了,这些都是你的兵吗?” 周遇吉面前这人不是江德参还能是谁。 江德参一脸嘿然地冲周遇吉讪笑了一下,赶忙抱拳大声回话:“禀将军,小将也愿跟着钦差杀贼。”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后的兵马,“这里一百五十七人,全都是卑职麾下。” “好好好”,周遇吉有些高兴地转头看向走在他左边的刘锡命,“伯爷,你手下选的好兵马,这几个小将的名头便是我在五军营中都有耳闻,端的是好汉子。” 刘锡命笑语盈盈地看了看江德参等亲卫军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大声笑道:“能得周将军赏识,想来果然是军中骁将。” “这样吧,咱们这六千人中编制有些混乱,不如打乱了重新编排,高公公那里我自会去说。” “这位江什么?”,刘锡命假意停顿了一下。 “卑职江参”,江德参立马跪下回话。 “好,江参,你原是把总,既然周将军推荐,那本官便任命你为权千总,待立功之后再行正式上报朝廷请功。” 刘锡命璐出贾笑地看向周遇吉,“将军觉得如何?” 周遇吉满脸欣慰,这位新安伯对自己倒真是尊重。 “伯爷选贤任能,末将佩服。” “哈哈哈,这样吧,剩余诸将咱们今天一次选定,先把架子搭起来,明便要开始训练。” “是” 这么作下来,自然是江德参等亲卫军官全数把持了这只军队的中级军官职务。 七个千总,二十个把总,基本上将整支军队牢牢控制在了刘锡命手中。 一番选兵下来,刘锡命共从三大营中选的兵马六千七百人,加上周遇吉的亲兵,实际已经接近七千人。 京营虽然糜烂,但是还是有些家底的。 这七千人中,共有骑兵两千,步军两千,弓弩手一千,火枪兵两千。 将军队扔给周遇吉和江德参等人整顿训练,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等人又匆匆去找高起潜汇报。 对于刘锡命多招募了一千人这种小事,在他的两千两银票攻势下,高起潜自然是笑呵呵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刘锡命替麾下将士要求的安家费一说费了不少功夫,在花了两万两银子打点各方以后,刘锡命总算是从兵部这里抠出了四万两银子出来。 这结果再次让黄宗会和杜良骥等人涨了见识,合着各级太监、官员们就从这笔钱里贪污了一半走,可见大明吏治到了什么地步。 好在刘锡命不是一般人,他也没打算都能从朝廷中把钱要到。 打从一开始许诺,他的想法便是由自己掏钱养兵。 只是天子脚下,这种事也不能做的太过,因此才有了和兵部、高起潜等人扯皮这么一回事,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听说了没,新安伯答应咱们的安家费先只发六两。” “我去他大爷的,答应好了的怎么还能变卦,这仗咱们不打了。” “就是,出尔反尔,这帮当官的都是一个德行。” 刘锡命聚起的七千大军中,关于安家费的流言不断流传,惹得军纷扰不断。 周遇吉本来还有些发愁,哪晓得江德参等中低级军官迅速出手,直接将整个军队的人心全都稳定了下来。 神机营中,以刘家军队熟悉的曲、屯各自召开会议的形式,江德参等人将刘锡命的统一口径一一传达了下去。 “你们他娘的慌什么,新安伯说了剩下的钱不发了吗,这是朝廷那帮贪官污吏克扣的原因,新安伯自己还掏钱垫了几万两银子呢。” “你们想想,要是新安伯真的想骗咱们,何必花这么多功夫,还要自己掏钱费心,大家放心,新安伯说了,这笔钱在咱们出兵前全都会发下来,要是少了一文,咱们不出兵就是了。” 为此周遇吉还专门向刘锡命感叹了几句,真没想到京营中还有这样的宝贝基层军官,让刘锡命和黄宗会等人偷乐了许久。 随着京师中的气氛一紧张过一,整个京畿的形势也在越来越恶化。 崇祯十二年一月二十七,建虏的五万大军在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和硕成亲王岳托的带领下,分两路突破长城,连下迁安、丰润、于能州河西会兵。 此时京师之中已然是人心惶惶,卢象升极力请战,然而杨嗣昌和高起潜却始终坚持据守京师。 等到崇祯十二年一月初四,在没有明军阻拦的况下,多尔衮和岳托兵分八路,绕开京师进军涿州等地。 冀州大地上空萦绕着一片嚎哭之声,数百万百姓四散奔逃,数十万无辜汉人被建虏杀戮一空。 到了二月十九,北直隶四处如同雪片一般飞来的报急信淹没了通政司的案头,这个时候崇祯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当着二月二十的大朝会上,一脸悲天悯人的崇祯皇帝严令卢象升、高起潜、刘锡命等人率部出战,否则便要全部按照渎职处置。 这个时候的朝臣里面,自然是幸灾乐祸的多,同的人少。 兵部衙门之中,气氛已然十分凝重。 卢象升的乌纱帽放在自己文案之上,就着眼前的一副地图一脸焦急地跟高起潜商议道: “高公公,眼下虎大威、杨国柱等地总兵已然入卫,关宁两镇也有数万兵马入城,京师共计有兵二十二万余人,如今建虏暴虐,我等不如兵分两路。” “由我领虎大威、杨国柱和王朴三总兵四万兵马向南机动,见机剿贼,高公公则领山海关及关宁等兵清缴京畿附近之贼,如何?” 大事临头,高起潜也收起了不紧不慢的表,做出了一些焦急的姿态。 不过对于卢象升的提议,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不妥,不妥,东虏势大,我等率兵野战,只不过是给他们送上战绩而已,依我看,你我还是合兵一处,配合京营人马,十几万大军一起清缴京畿。” “只要京畿附近的东虏清理干净了,咱们便算是完成了皇爷的交代,朝廷也就怪不到咱们了。” “交代,交代,这都是人命,哪里是一个交代就能说得过去的”,卢象升勃然大怒,“高公公,陛下三令五申,要我等出战,你若是畏敌不前,本官定要参上你一本。” 高起潜也有些怒了,“说得好像只有卢尚书一人为国为民一样,我等率兵参战,还不是为了国家着想,到底是这些民重要还是皇爷重要。” “总而言之,你若是想要南下追击建虏,那便自便好了,但是最多只能给你两万人马,其余人手都要防守京畿。” “哼,杨阁老,你是何主意?” 卢象升争论不过高起潜,只得把头看向一旁旁观的杨嗣昌。 熟料杨嗣昌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夫赞成高公公的说法,京畿……” “行了,尔等畏敌怯战,就在京畿守卫吧,本官自领兵出战。” 不等杨嗣昌说完,卢象升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露出一脸厌恶的表,卢象升挥了挥手,转头便朝门外走去。 路过刘锡命时他却脚步一停,“刘侍读,本官看你这几月勤于整顿兵马,显然也是有报国之心,你可愿随本官一同出战?” 刘锡命一脸尴尬地抬头看了看同样转头死死盯住自己的杨嗣昌和高起潜二人,只能讪笑两下朝卢象升拱手施礼。 “卢尚书,下官区区一介副使,自然只能听朝廷的,如今杨阁老和高公公都倾向于京畿作战,下官也不敢不从。” “哈哈哈”,卢象升仰头大笑,指了指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三人,“本以为尔等与众不同,不想也与朝堂上那帮尸位素餐之臣无异,也罢,也罢,卢某自去也。”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卢象升死(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象升的人影刚刚走出兵部衙门正堂,高起潜马上朝自己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快去,传令诸将,只准卢象升带兵两万,其余人敢发兵的,以谋逆论处。” 吩咐完这些,高起潜和杨嗣昌两人笑眯眯地看向被卢象升臊的面红耳赤的刘锡命等三人。 “杨阁老,咱家说了吧,新安伯可是跟咱们想一处的啊。” “哈哈哈,那是自然”,杨嗣昌接话大笑。 “新安伯,你也快去整顿兵马吧,皇爷既然下令了,咱们便不能在京师里待着,我看先移兵顺义,再图他策为好。” 刘锡命和黄宗会、杜良骥两人对视一眼,三人都在心中大骂太监误国,一边应承着一边退出兵部衙门。 “阉贼”,走出兵部衙门,杜良骥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粗口直接爆了出来,“我你姥姥,真是断子绝孙的王八蛋。” “卢尚书此行恐怕多难了”,见四下无人,刘锡命一脸凝重地低声说道。 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都是默然,看今堂上这阵仗,要是卢象升遇敌的话,高起潜是断不可能派兵去救的。 “那咱们怎么办?”,黄宗会皱眉问道。 刘锡命挥挥手,“先去周遇吉那里再说。” 五军营里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除了刘锡命遴选出来的这七千兵马,其他部队都得知了自己等人要在京城据守的消息,一个个看向刘锡命麾下兵马如同看二傻子一般。 刘锡命径直走入周遇吉的大营,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周将军,兵马清点如何,何时能够开拔?” 周遇吉双手抱拳,“禀钦差,七千人马整顿已毕,随时可以开拔。” “好”,刘锡命看向江德参等人,“江参,你们这些小校速去我府上领取剩下的安家费,尽快给将士们分发下去,明咱们可能就要出发去顺义。” “李彪,曹变蛟和邵荣所部到哪里了?” “已经到太原府附近了,不便可到达真定。” “好,加派探马出城,速速探清东虏动向。” 周遇吉一脸哑然地看向刘锡命,“伯爷所说的外援,难道便是曹都督和邵副总兵” “哈哈哈,不错”,刘锡命一脸意气风发,“此二人与我有旧,这次我等能否立下大功,便要看他们了。” 得了刘锡命的确认,周遇吉也兴奋了起来,曹变蛟的大名,官军之中谁人不晓。 这新近崛起的副总兵官邵荣也是个厉害人物,不到三年的功夫便从一介都司混到了副总兵,以前周遇吉还有些奇怪,现在才恍然大悟。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想到这里,周遇吉更加眼。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一。 随着高起潜的命令下来,由山海关守兵,关宁铁骑等组成的五万大军浩浩地开出了京城。 加上刘锡命手下的七千人马,整个京畿附近的可用之兵大半都在高起潜手下。 至于洪承畴、孙传庭等人的勤王之师此刻还在路上。 而卢象升,真的就只带着宣府总兵虎大威、山西总兵杨国柱和大同总兵王朴麾下,以及自己的老部队天雄军共计两万人马南下寻找建虏主力。 消息传来,杜良骥和黄宗会等人又是暗自神伤。 不过刘锡命此时却已经硬下了心肠,卢象升此人对于明朝而言确实是难得的骁将,但是此人显然不是他能够招抚的了的。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为了避免明朝苟延残喘,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死掉最好。 “没卵子的阉货,我草他姥姥。” 刘锡命大营中,连素来谨慎的周遇吉都忍不住当着刘锡命的面破口大骂。 “这王八蛋,咱们数万大军,平白空费在这里,这帮人不敢去杀狗鞑子,却那左近的百姓杀良冒功,真是气煞我也。” 大营之中,刘锡命着一文人素服,一板一眼地在书案上练着书法。 等到周遇吉发泄完毕,他才将手中狼毫放下,叹了口气劝周遇吉道: “世风如此,我等只能明哲保而已,周将军,你马上传令下去,别的军兵如何做我不管,但是咱们麾下要是有人敢如此,本官定要军法从事。” “喏”,周遇吉现在已经十分庆幸自己答应了刘锡命的要求,否则他现在恐怕也要被着去做那些腌臜之事。 说来也是奇怪,眼前这只军队仿佛不像是周遇吉熟悉的京营一般,做事有板有眼不说,江参等骨干军官对待士卒也不像一般军官一般任意打骂。 周遇吉多次巡查营地发现,军营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不少读书人,趁着夜间休息的功夫,这帮人竟然还分成了许多小组,分别在教习军士们识字。 要不是向刘锡命汇报时发现他已经知道此事,周遇吉简直以为自己是撞邪了,这他娘的还是自己所知道的京营吗。 据说这些军士之所以卖力学习,还是因为刘锡命开出了识得一个字赏钱一文的赏格,一千五百字便是一两银子,这些军士如何能够不认真对待。 只是这些银钱却是从哪里来的,周遇吉心中疑惑,可没听说兵部还下拨了什么饷钱。 摇摇头将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周遇吉转走出了大帐。 管他的,反正在这儿自己待的舒服就行,如新安伯和那个黄主事、杜主事这般的官员,周遇吉可从来没遇见过。 大帐之中,看着周遇吉走出门外,同样躺在椅子上闲来读书的黄宗会将手中的论语释义放了下来。 “咱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锡命再次拿起了毛笔,一笔一划地练着字,“等高起潜觉得差不多的时候。” 好在高起潜也知道蒙蔽一下朝廷,眼见卢象升一路带兵南下,他便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其后一两百里处。 十之后,大军已然行进到了真定府的晋州。 “二哥,好消息”,夜间里,李彪高声大呼的声音传了进来,一听便知道他处于极度亢奋之中。 “何事?” “哈哈哈,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家中传来消息,少夫人和几位姨娘都生了……” 李彪拿着一张纸条手舞足蹈地跑了进来,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刘锡命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了宣纸上,他一个箭步将李彪手中的信函抢了过来。 “哈哈哈,生了,生了,老子当爹了。” 看完上面的内容,刘锡命激动的双手微颤,跟着欢呼了起来。 门外的亲卫们听见这声音,一下子呼啦涌进来几十号人,跟着一起欢喜大叫,“哈哈哈,恭喜二哥,贺喜二哥。” 由不得刘锡命不高兴,根据信上说,八月份,谢纯熙八月生了一对龙凤胎,李香君和于巧曼各生了一个儿子。 到了九月份,董小宛又生了一个女儿。 刘锡命这一下子就是五个孩子的爹了。 更为关键的是,这里可是有嫡长子的,怎么能不让刘家众人欢欣雀跃。 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接过信函一看,也发自内心地替刘锡命道贺起来,“恭喜社长,家业有后。” 大帐之中一片欢声笑语。 刘锡命闹腾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月份的消息,到了现在才传过来?” 李彪有些苦恼地抠了抠脑袋,“应该是信鸽的原因,据家中说他们早就发了消息了,一直没等到回信,这才再次发的。” 刘锡命也是心中无奈,这年头远距离传递消息,要想快的话,只能使用信鸽,出差错的几率却是有些大了。 不过好在刘家已经习惯了使用暗语传递消息,就算是丢失了信息也不碍事。 “传令下去,今天给弟兄们加餐,咱们全军犒赏。” 大喜之下的刘锡命也顾不得这些不是自家军队了,直接决定自己掏腰包庆贺一番。 这一下子,又让刘锡命在军中收割了不少人心,京营将士从来只见过克扣盘剥的官员,哪里见过如此大方的主官。 这几个月来,数千大军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大鱼大管够。 现在就算是刘锡命宣布军队解散各回原籍,估计大部分人哭着求着都要留下来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卢象升死(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明军营地里,听到刘锡命营地传来的一阵阵喧哗之声,高起潜、吴三桂等人全都一脸慌张地从大帐之中钻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是东虏打过来了吗,还是炸营了?” 衣衫不整的高起潜脸上有些惊慌失措,一冲出来便朝护卫自己的亲兵大声询问。 除了关宁铁骑这边稍微好一些之外,其他明军营地乱成了一锅粥。 “回禀公公,是新安伯营中在高声庆贺,说是新安伯喜得麟儿。”,好一会儿,才有士兵狂奔回来报信。 高起潜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上天保佑,可吓死咱家了,赶快去各营传递消息,可不要再炸营了。” 刘锡命这边,发现自家营地的欢呼声引得整个明军营地差点儿炸锅之后,他也赶忙派人四处去各营之中赔礼道歉。 第二日一早,他更是直接找上了高起潜。 “对不住了,高公公,下官一时失策,没料到差点儿闹出大乱子来,实在是罪过,罪过。” 高起潜已经不复昨夜慌乱无助的神色,这会儿笑眯眯地朝刘锡命拱拱手,“咱家还没贺喜新安伯喜得贵子呢,恭喜恭喜啊。” 不等刘锡命说话,他拿着案头的文书朝刘锡命晃了晃,满脸都是神秘的笑容。 “这么说来还真是双喜临门呢,你猜猜这是什么?” 刘锡命配合着露出惊喜的表情,“下官不知,还请公公解惑。” “哈哈哈,前方传来军报,卢象升不停咱家的话,冒然进兵,果然被东虏的岳托所部围在了七十里外的巨鹿,现在已经开始派人来求援来了。” “哼哼,咱家看他这次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了,你说这是不是双喜临门。” 去你娘的个死太监,刘锡命心中大骂。 卢象升被东虏包围,死的不也是大明的将士吗,怎么到了你的狗嘴里却成了大喜事。 没卵子的阉狗。 想起这狗贼崇祯之后任职弘光朝,最终又向建虏投效的丰功伟绩,刘锡命心中的厌恶再次加深了几分。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跟着笑了起来,“确实值得高兴,这卢尚书不停我等忠言,果然是要吃大亏了,不过公公,依下官来看,这会儿也是咱们立功的大好机会啊。” “哦?怎么说?”,高起潜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什么立功的机会,马上感兴趣地问道。 “卢尚书所部有两万兵马,建虏就算再能打,仓促之间也攻不下来,正所谓疲兵易败,如果能在建虏攻破卢尚书大军之时,我等从后突袭,必定能一尽全功。” 不同于杨嗣昌的利益主要在和满清议和之上,高起潜主要还是单纯的怕死而已,所以刘锡命才会对他提出这个建议。 饶是如此,高起潜还是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妥,不妥,若是真救了卢象升才是坏事,况且兵危战凶,有谁愿意去干这等苦差事。” “我敢!” 刘锡命眼睛一瞪抢话道。 “哈哈哈,好你个新安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咱家呢。” 高起潜脸上笑的像个老狐狸,“你说你一个正儿八经的状元郎,只要多熬两年,这阁臣之中必然有你的位置,你着什么急啊。” “年轻人,听咱家的一句劝,为臣者要善于谋身呐,功劳多的是,犯不着去抢那些贼配军的苦差事。” 刘锡命微微躬身拱手施礼,“多谢高公公厚爱,不过刘某空受陛下厚爱,当此之时自然是想要替陛下解忧。” “东虏猖狂,若是不能将其痛击一番,就算将来想要议和,也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还请公公成全,下官是真的想要出战。” 高起潜一脸疑惑地仔细看了看刘锡命的表情,“你当真如此决绝?你要是想出兵,咱家可不会多派一兵一卒,光凭你那几千人马,只怕还不够东虏塞牙缝的。” “公公放心,下官只是求个战功而已,又不是一心赴死,若是无机可趁,下官自然会退兵自保,绝不会给东虏机会。” “哎,真是年轻人呐,咱家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冲动”,高起潜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和刘锡命共事的感觉还真不错,这个士人不像东林那帮人那么讨厌,为人做事又懂得圆滑。 可惜…… “算了,那你自去,但是切记不可坏了咱家的事。” 念在这几年刘锡命打点的份上,高起潜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刘锡命大喜躬身,“谢公公成全。” 辞别高起潜,刘锡命麾下大军很快便行动起来,收拾营地的阵仗引得一旁的关宁军等将前来查看。 “新安伯,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眼前这员年轻的将领生的一副憨厚的圆脸,故意蓄起来的山羊胡让他显得更加人畜无害。 只不过刘锡命心中却对此人提防万千,无他,这人正是眼下的关宁军前锋右营副将,年仅26岁的吴三桂。 “本官已征得高公公同意,正要南下征讨建虏。” 刘锡命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向吴三桂随意解释道。 吴三桂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明公身为文官,竟然亲自带兵上阵,吴某佩服,若是无军令在身,末将恨不得与伯爷同行。” “哈哈哈,吴副将年轻有为,你我会有一并作战的一天。” 刘锡命语带双关地大笑一声,径直拍马而去。 顺义的明军营地里,七千兵马整齐有序地大步朝营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蓟州大地的原野上。 有周遇吉这名宿将指挥,军中前后探马全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刘锡命便不用操太多心了。 此时的建虏大军已经劫掠到了北直隶的南部与山东交界处,一路上行来,到处都是尸骸遍野,更兼满地疮痍。 强忍住心中的悲愤,在探马的指引下,刘锡命一行顺利于五月初三和曹变蛟、邵德荣在真定府东部会师。 一时间,真定府外军旗招展,战马嘶鸣。 “曹大哥,老邵,多日不见,可想死我了,哈哈哈。” 两军才刚刚相会,刘锡命便大笑着翻身下马快步朝曹变蛟和邵德荣迎了上去。 曹变蛟原本脸上还有些游移不定,见到刘锡命这副亲昵的神色总算烟消云散了。 刘锡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朝满脸激动的邵德荣点了点头,一拳捶在曹变蛟胸口。 “怎么,升官了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曹变蛟一下子乐了,“哈哈哈,他娘的,老子还怕你这个状元郎看不起俺们呢。” “还好,还是俺的那个刘老弟,什么都没变”,曹变蛟大笑着冲邵德荣指了指刘锡命,两人一起跟着笑了起来。 一番叙旧之后,刘锡命将曹变蛟和黄宗会等人互相介绍一番,双方再次坐了下来聊起如今局势。 “卢尚书已然深陷困局,建虏贼酋岳托带着三万大军将他合围在巨鹿,双方已经大战了三、四日了,据我的探子观察,官军恐怕只有不到八千人马了。” 曹变蛟一脸焦虑地介绍起自家了解的情况,“若非你让我在此等候,我便要带兵前去救他了,卢尚书带兵有方,是个难得的好官。” “可惜他得罪了杨嗣昌和高起潜”,刘锡命冷不丁地插上一句。 邵德荣等人全都一脸惊愕地看了过来。 刘锡命叹口气拍了拍邵德荣肩膀,“如今朝中争斗日盛,京营又为内监所把持,高起潜咱们得罪不起,我临行时他已多次说了,不可擅自救援卢尚书,因此咱们只能等。” “狗阉竖”,邵德荣怒地站了起来破口大骂,“我等在前线厮杀,这帮狗贼却只知拖我等后退,天下有这些人在,怎能不亡。” “闭嘴” “住口” 刘锡命和曹变蛟两人同时大吼道。 第四百九十三章 卢象升死(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邵德荣现在已是中军都督府从三品指挥同知,正儿八经的高级武官,却被刘锡命和曹变蛟两人一吼就乖乖坐了下来。 刘锡命是仗着自己的份,曹变蛟却是和邵德荣风里雨里一起打杀出来的友,况且邵德荣还曾在他麾下待过。 “这种悖逆的话不准乱说”,刘锡命特意看了周遇吉一眼,“邵副总兵一时急,大家可不要到处乱传。” “是,是”,周遇吉没想到刘锡命竟然最先看向自己,赶忙点头符合道。 这些子的接触,刘锡命也知道他的为人,因此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 “你们眼下有多少兵马?”,刘锡命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来。 “我麾下有八千”,曹变蛟回道。 邵德荣有些郁闷,“我有五千。” 由于刘锡命提早便通知了曹变蛟和邵德荣两人,他却不像各处来援的勤王军队一般人员不足。 “好”,刘锡命大喜过望,“我这里有七千人马,那咱们便有两万大军,足以和建虏硬碰硬了。”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数字精神一振。 刘锡命忽地站了起来,拔的形让众人忍不住抬头仰望。 “诸位,我知道大家都有些义愤难平,但是如今世道如此,我等只能自保,建虏猛攻卢尚书所部,必定折损颇大,如此良机,我等一定不能放过。” “从山海关到北直隶,从辽东到山东,数百万军民的冤魂都在等着咱们去报仇,这次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谁都不许落了威风,一定要把这帮建虏全数留在这儿。” “喏~~” 机不可失,合兵一处的两万大军没有半分停歇,马上便朝两百里外的巨鹿拔营而去。 五月初六,两万联军总算出现在了卢象升和建虏交战的巨鹿战场外围二十里处。 在这里,隔着层层叠嶂的树林似乎都能听到战场上传来的隐约喊杀声。 “缓步慢行,速遣斥候打探况。” 正如刘锡命等人所猜想的,此时的巨鹿战场上,已然成了一片修罗地狱。 卢象升等部已经行进到了蒿水桥附近,四周全都是带着尖顶铁盔的建虏精锐。 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各式尸首和残臂断肢。 卢象升眼下只剩五千大军,宣府总兵虎大威护佑左翼,山西总兵杨国柱护佑右翼。 至于逃跑将军,大同总兵王朴早就在真定府与建虏初接战的时候就已经逃跑,眼下只有卢象升等人孤军奋战。 中军之中,卢象升命人架起虎尊炮和大黄弩,径直朝对面的建虏一通劲,打的建虏狼哭鬼嚎。 然而卢军仓促行军,所带的物资本就不多,从中午战到下午,整支大军已经是弹尽粮绝。 距离卢象升中军之外两里处,鞑清的和硕成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正一脸冷漠地观察着卢象升所部的动向。 长达七的围攻,虽说已经近乎将卢象升部歼灭,但是建虏自也受损不少,原本的两万人马只剩下一万多人。 不过仗着骑兵精锐,整个战场的局势依旧被岳托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真定府的明军没有动向吧” 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战况,岳托还不忘关心高起潜的动向。 岳托旁,一个留着金钱鼠尾、满口黄牙、满脸狰狞的建虏蛮夷咧嘴大笑: “贝勒放心,汉狗早就被咱们打怕了,除了眼前这帮杂碎,其他人谁敢和咱们对阵。” “不可大意”,岳托依旧是面无表,“此前探子说明军当中分出了数千人马,可查到去哪儿了?” 那蛮夷愣了一愣,抠了抠脑袋嘿嘿一笑,“没查到,反正不是朝南边来的,估计是退回京城去了吧。” 建虏当然想不到,刘锡命为了和曹变蛟等人汇合,走的是向西的方向,一直到真定才转到向东南前进。 岳托放心下来,挥了挥手示意,“让巴牙喇兵上,明狗马上就扛不住了。” “杀~~” 此时的卢象升已经没有了刘锡命之前所见到的文雅,眼见弓失用完,他径直提着宝剑便冲上前线,满脸血污地亲自上阵砍杀建虏。 他本就长得高大,此时发起狠来,竟然与一般战将无异。 随着岳托麾下的巴牙喇兵投入战斗,一个个着白甲的蛮兵勇猛异常,左翼的虎大威最先承受不住了。 “都督,快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高起潜那个狗贼是不会派援军来了。” 宣府总兵虎大威,一个典型的北方壮汉,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他骑马朝中军飞奔而来,一把将卢象升抱住就想想后拖。 卢象升一把将虎大威推开,满脸都是决绝之色。 “将军有死而已,本官只进不退!” 他看向中军后方瑟瑟发抖的兵部主事杨廷麟,“汝且速退,务将本官力战至死之事禀告朝廷,不可使我等将士蒙冤受屈。” “只进不退!” 跟随在卢象升边的天雄军跟着爆发出一阵怒吼,冲着眼前冲过来的密密麻麻的建虏发起了决死冲锋。 虎大威满脸是泪,见卢象升已经心存死志,他一把拉起杨廷麟,在自己亲兵的护送下朝后方突围而出。 此时的卢象升仿佛天人一般,挥舞着手中长剑拼死杀敌。 眼见天雄军越战越少,一个着白甲的巴牙喇趁着卢象升挥剑挡住前方一枪的时候,狞笑着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刺入卢象升膛之中。 一代名臣卢象升,战死沙场。 “吼” 战场之上,一万多建虏齐声狂呼,声势直冲数里外的刘锡命部。 “报,卢都督中军已被东虏冲破,大军四分五散,卢都督的大旗也已经倒了。” 听闻卢象升可能死,联军之中两万将士已经是人人垂泪、痛哭流涕。 刘锡命自然不会对普通士兵说明自己是故意不救,此时见全军悲壮,他马上一脸悲锵地提马人立。 “将士们,卢都督为国效忠,我大明的袍泽也还在被建虏屠杀,诸君且随我杀贼。” “杀杀杀” 此时刘锡命大军已经行进到了距离岳托五里的地方,当下他也不再掩饰,给曹变蛟和邵德荣派出传令兵通知,整支大军开始向建虏压进。 刘锡命的两万联军里面,因为曹变蛟和邵德荣都是中原战兵中的主力,骑兵部队各有三千,加上刘锡命所部,共有骑兵八千。 一声令下之后,八千铁骑从左右两翼呼啸而出,在掩护刘锡命主力部队前进的同时,势如闪电一般出现在了目瞪口呆的建虏面前。 “敌袭!” 处在中军的岳托踩在马背上看见右前方的森林里腾起一团团灰尘,立刻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他脸上的冷漠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 什么时候有明军摸到自己附近了? 为什么还有明军敢出城野战? 呜~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遍整个战场,大明第一猛将曹变蛟一银色战袍,如同一杆利剑从左翼的建虏部队中穿刺而过,不断有建虏的尸体被曹变蛟等人挑得飞起。 因为卢象升的天雄军死战不退,建虏只能派遣精锐骑兵进行冲击,因此此时外围兵马反而都是步军,给刘锡命留下了一个大好机会。 曹变蛟厉害,邵德荣也不差,他带领龙骧师鏖战中原三年多,骑兵战法早已运用的炉火纯青。 在一片建虏决然的目光中,眼见前方的建虏已经仓促建立起了几排小型枪阵,邵德荣一声暴喝,“扔,右转”。 数百个黑黢黢的铁疙瘩冒着火星从邵德荣的骑兵队中飞了出来,全数扔进了满脸惶恐的建虏汉军包衣奴才组成的步兵队伍当中。 “轰轰轰” 连绵的爆炸声直接将建虏的阵列摧毁了。 邵德荣带着的骑兵则优美地划过一个圆弧,贴着建虏的阵地转道向右而行。 第四百九十四章 岳托被俘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左翼战场上突然爆起的一连串爆炸声让数万建虏全部吓了一跳,待看到邵德荣部趁着左翼包衣奴才还没回过神来突破了防御,岳托急的大声呐喊,“骑兵阻拦。”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这种战场上,想要靠声音传递命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曹变蛟和邵德荣将建虏的战阵搅乱的同时,刘锡命带领的一万两千步军总算赶到了战场。 “弓弩手在前,鸟铳手在后,枪阵护住两翼”,原本说好的由周遇吉统兵,此时却被刘锡命全数夺了权柄。 只是周遇吉惊讶的发现,刘锡命这个新安伯对于临场对战竟然十分娴熟,指挥起军马来也游刃有余,这让他心头一松。 两万人马里面,只有邵德荣带领的五千兵马是真正的龙骧师精锐,眼下只有两千拿着龙骧二式的火枪兵排在前列。 至于周遇吉和江德参带领的七千京营士兵,虽说也算是难得的可战之士,且有四千人都是来自神机营当中。 但是大明神机营所用的火器款式五花八门,质量更是参差不齐,刘锡命又不敢给他们下发龙骧二式,因此这个时候神机营士兵反而只能充当后卫。 一帮着大红鸳鸯战袍的京营士兵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拿着手里粗制滥造的三眼铳、鸟铳、抬枪等玩意儿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咱们京营的都快成打杂的了。 再看看人家邵副总兵麾下,清一色的长柄鸟枪,那模样似乎是比咱们要精锐的多。 原本还有些拿捏的京营将士一个个都有些羞愧。 周遇吉更是脸色涨红地打马冲到刘锡命边,“军门,我京营将士全数请战,还请让我等打头阵。” 刘锡命莞尔一笑,“将军勿忧,会有你们上阵的时候,你先替我指挥好弓弩手,看到本帅令旗之后立刻便将他们撤回后队。” 周遇吉还想声辩,刘锡命脸色一板,“战场之上,以本帅的号令为尊,周副将,执行命令!” “喏”,见刘锡命主意已定,周遇吉无奈抱拳学着军中将士刚刚兴起的样式回道。 “敬才,速速带领人马布置炮兵。” 邵德荣的思政官,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郑敬才抱拳就走,转去布置去了。 邵德荣部是带有火炮的,不过因为经常要移动作战,他们带的只有八门可以用马匹拉动的三寸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锡命总不能再掏出几十门意大利炮出来,因此也只能将就了。 岳托的中军之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 谁能想到两股骑兵之后,中路又来了一万多步军,建虏这边,有忙着对抗骑兵的,有着急忙慌想要转列阵对抗刘锡命中军的,已经跟无头苍蝇一般。 “巴牙喇兵先顶上去”,岳托的泡泡眼已经瞪得老大,眼见战场形势逐渐要被明军把控住,急的他鞭子不断乱抽在边乱窜的军兵上。 岳托军**计有五千巴牙喇兵,都是建虏之中最精锐的勇士,这帮人方才在冲击卢象升天雄军的战斗中抽出来,眼下却又被主将调过来稳住中军战线。 然而此时刘锡命这边的弓弩手已经就位,数千只箭矢呼啸而至,在荒野上种下了一小片箭雨树林。 不断有披甲的建虏被到在地,惨嚎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岳托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又抽调弓弩手上前想要对压制。 刘锡命拿着望远镜一直在中军后方观察着前方动向,一见建虏中军灰尘大起,不少手持强弓的士兵正在朝前线移动,他立刻命令亲卫升起令旗,召唤周遇吉带领的弓弩手退下来。 弓弩手后方,布置的便是龙骧师的八门三寸火炮。 建虏这边还没有让弓弩手站稳脚跟,“轰”、“轰”、“轰”的炮火声就响起了。 因为距离建虏只有一里的距离,炮兵使用的都是开花弹。 “砰”、“砰”的爆炸声不断在建虏头顶响起,一个个留着金钱鼠尾的蛮夷头颅插上各式爆炸产生的铁片钢柱,战场之上,一种妖异的美丽瞬间绽放。 “冲锋” 岳托已然两眼充血,眼睁睁看着数百建州勇士还没交战就倒在血泊之中,他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去管左右两翼的战场了,令旗一挥,中军的一万大军便要趁乱掩杀上来。 刘锡命微微一笑,挥了挥手示意龙骧师的火枪部门准备,神机营的士兵则列队龙骧师之后准备第二次击。 “一战酷烈,乃至于斯”,一旁观战的黄宗会忍不住感叹一声道。 两轮击之后,眼见建虏距离己方只有六百多步,郑敬才带领的炮兵部队马上开始有条不紊地转移阵地。 头顶上的轰鸣声一消失,建虏变得更加来劲了,排在前头的巴牙喇兵狞笑着大跨步飞奔向前。 “砰”、“砰” 龙骧师的火器击声在八十步左右的时候响起,已经改为尖头的子弹头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建虏的前锋,带走七、八百名建虏士兵的生命。 眼见龙骧师击两轮之后便开始绕道两侧撤退,江德参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指挥刀,“稳住,听我号令才准开枪。” “稳住” 一群群由亲卫们担任的基层军官不断重复口令。 神机营的这四千将士虽然算不上什么精锐,但是毕竟不是才从农田里拉出来的新兵,经过江德参等人三个月的整训之后,在战场上也算有模有样。 眼见冲锋的建虏大部队已经冲到五十步的距离,江德参这才将手中指挥刀猛地一挥。 “第一列,击。” “第二列,击。” “砰”、“砰” 神机营有四千将士,被江德参等人分成了四列,第一二列持明军的鸟铳、三眼铳等火器作战,第三四列则是刀盾手装扮,同时负责投掷手榴弹。 被两千火器轮番击,建虏的兵峰再次一缩。 不过神机营之中也有不少士兵被突然爆开的鸟铳等火器弄伤,战场上显得有些混乱。 明军的火器可不像刘家的龙骧二式那般精良,因为官吏层层克扣的原因,这些武器的炸膛几率很大。 这,还是刘锡命花了大价钱专门挑选了之后的结果。 “点火,扔手榴弹。” 江德参的怒吼声响起,一帮神机营士兵哆哆嗦嗦地点燃手中的炸弹,忽地朝建虏那边扔了出去。 但是还有不少士兵要么没有点燃炸弹就扔了出去,要么就是手一滑直接将手榴弹落在了己方阵线之中。 “轰”、“轰”的爆炸在整条战线上不断响起,里面既有建虏的鬼哭狼嚎,也有神机营士兵自己的惨呼声。 江德参看得直跳脚骂娘,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 “杀”,好在周遇吉带领的两千弓弩手已经换装完成,在郑敬才另外两千龙骧师的配合下一起掩杀上来,终于稳住了阵脚。 不过建虏始终还有七千余人,正面的压力十分巨大。 “再派两千长枪兵顶上”,刘锡命眉头大皱,赶忙调派兵力进行补充,现在他手里只有两千机动兵力了。 “万胜” 正面战场正要陷入僵局的关头,左翼战场上,一员银袍大将的影让刘锡命全军精神一振。 “曹都督打过来了。” “万胜” 顺利击破左翼的曹变蛟带着四千多骑兵没有直扑刘锡命正面的步军,反而绕过他们直接朝中军后方的岳托扑了过去。 因为全军压上的缘故,岳托边只有数百亲卫保护,曹变蛟战场意识是何等的敏锐,数千骑兵转瞬即至。 “贝勒,快撤吧”,几个包衣奴才哭喊着想要去拉扯岳托。 “来不及了”,看了看从后绕过来的邵德荣部,再看看眼前的曹变蛟,岳托叹了口气拔出剑来。 “都随我杀汉狗,建州的勇士不许言败。” “吼” 曹变蛟一骑当千,眼见建虏中军之中冲出一个着红色镶边盔甲,头戴尖顶明铁盔的将领,知道此人应该就是建虏主将。 他轻轻一夹马,一个马上弓腰躲过岳托挥舞过来的长剑,反手就是一剑,从岳托的后背之中刺入。 “啊!” 岳托惨叫一声,当即摔下马来。 “建虏主将已死,杀!” 呼啸而至的明军骑兵瞬间将岳托和他的几百亲卫淹没,随着岳托主将大旗的倒下,整个战场上顿时没有了悬念。 第四百九十五章 传檄京师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杀贼”,江德参在一个神机营士兵的配合下,一刀狠狠将一个着白甲的巴牙喇兵脑袋砍了下来,还不忘大声朝周遭士兵大喊。 此时中军方向,刘锡命和后备部队已经开始大声欢呼,剩余的两千后备队和曹变蛟、邵德荣的骑兵也开始投入战场,建虏的步兵开始腹背受敌。 “俺地额娘咧,快跑啊。” 建虏蛮夷却是是硬骨头,但是建虏的军队中并非全由真鞑子组成,尤其是步兵,大部分都是汉军八旗。 遇到这种主将生死不明,己方已经明显落入敌人包围的境地,这些汉军八旗最先承受不住了。 “不准后退,不准后退”,岳托的副将贝勒杜度一边声嘶力竭地高声大喊,一边挥刀砍向准备逃亡的汉军八旗,试图负隅顽抗。 “嗖” 一支羽箭精准地从他左眼之中入,直接贯穿了整个脑袋。 老贼努尔哈赤的孙子,新觉罗·杜度立死当场。 明军之中,周遇吉长吐一口浊气,大笑着将两石强弓扔给了自己亲兵。 “哈哈哈,好在老子宝刀未老。” “贼酋已死”,目睹这一切的刘锡命中军再次爆发出狂呼。 建虏的残军之中更加惊慌失措,纷纷开始狼奔豸突地逃跑。 刘锡命自然下令全军掩杀追击,不过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战场之上毕竟难以全面封锁,还是有六、七千建虏兵马逃了出去。 “我军大胜,万岁。” 一直到夜里酉时,整个战场上才平静下来,打着火把的明军将士一边在战场上寻找己方伤员,一边找出建虏之中受伤不重的伤员。 要是依照刘锡命的子,他自然恨不得将所有建虏俘虏和伤员全部处死,以解心头之恨。 但是这段时间天天和高起潜、杨嗣昌等人打交道,刘锡命如何看不出来,高起潜连卢象升的命令都不鸟,若说没有崇祯在后面背书,是断不可能的。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崇祯自己就没想过要和建虏交战,他打心眼里也想的是杨嗣昌的主意,和建虏议和。 大战之初刘锡命便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自然没有替崇祯和杨嗣昌君臣隐瞒的打算,直接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曹变蛟、周遇吉等人,引得几员大将破口大骂。 这些人虽然不敢直接辱骂崇祯,但是对于朝廷猜忌的种子却是种下了,刘锡命的目的也就达成。 早早便被刘锡命打发出去寻找建虏辎重的邵德荣、江德参等人悄地回到了刘锡命的临时驻地。 “二哥,找到了”,邵德荣一脸狂喜,“建虏所有缴获全都找到了,至少有白银七十多万两,粮食物资五十多万石,另有俘获的汉人百姓十万多人。” “什么?” 刘锡命大喜抬头看向邵德荣,他知道建虏历次入关都搜刮甚重,却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多缴获。 江德参也是一脸兴奋地接话,“已经查明了,建虏带兵的岳托和杜度,为了包围卢都督的大军,他们将这些俘获全都看眼在距此十里之外的周亭。” “建虏果然是嚣张惯了,只派了不到一千人马看守,被咱们一个冲锋就打散了,眼下这些缴获全都等着二哥去接收呢。” 刘锡命急忙将衣服一披,拉着众人便在夜色中悄然前往周亭。 这些缴获可不能曝光,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只怕户部、兵部立马便要伸手。 就是周遇吉等京营士兵也要瞒着,这帮人可不像龙骧师,知道缴获归公的道理。 到了第二天的功夫,整个战场之上的清理工作全部完成,邵德荣等人这才假装一脸喜意地发现了周亭附近的建虏辎重。 不过这个时候,这里已然只剩下十数万百姓了,金银物资全数被刘锡命装进了兜里。 这个时候刘锡命也才知道,昨一战己方竟然歼灭了岳托所部六千余人,俘虏五千余人,这其中便有建虏的主帅岳托。 原来曹变蛟那一剑没能捅死他,反倒让他在乱军之中保全了命。 看着眼前满脸血污、金钱鼠尾四下散乱的东虏成亲王岳托,刘锡命上前便是一脚,正正地揣在他的脸上。 “呸” 刘锡命一口浓痰吐在一脸麻木的岳托脸上,“狗鞑子,你也有落到老子手里的时候。” 才从周亭回来的曹变蛟一脸咬牙切齿,被俘汉人百姓的惨状给了他十分巨大的刺激,见此状况他也忍不住一脚踢在岳托脸上,将岳托踢的飞起。 “汉狗,要杀便杀,我建州勇士眨一下眼睛便不是好汉”,岳托满脸是血地硬撑着跪地而起,一脸凶恶地嘴硬道。 “伯爷,要不还是杀了吧,狗鞑子把整个北直隶可是祸害惨了。”,周遇吉一脸愤恨。 刘锡命踢了一脚心舒畅了一些,摇摇头道:“不行,建虏贼酋多尔衮带领的四万兵马还在山东肆虐,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利用这些俘虏胁迫多尔衮退兵议和。” “只有这样,咱们的功劳才是最大的”,刘锡命说的意味深长,“不然你以为咱们击破建虏几万人就是功劳吗,看看卢都督这个样子就知道了。” “对了,卢都督的尸找到了没有?” 昨下午大战,刘锡命没顾得上天雄军的况,现在才想起来问道。 军营之中一片沉默,“已经找到了”,郑敬才匆匆而来。 刘锡命闭眼长叹,“众军将,随本帅祭拜卢都督。” 巨鹿的原野上,响起一片凄厉的嚎哭声。 卢象升在大明军中威信十足,不少将士都对这位忠臣抱有同之意。 加上江德参等人在军中散布小道消息,说什么都是皇帝要卢都督去死之类的挑拨之语,剩余的一万八千大军无不心中愤恨,对朝廷也有些离心离德起来。 真定府晋州,高起潜大营驻地。 此时的明军大营已然人去楼空,因为刘锡命等人实在卢象升被建虏攻破之后才发起进攻,这个时候虎大威和杨国柱带领的残兵已经突破重围朝高起潜方向逃窜。 一听到卢象升战死,建虏大获全胜的消息,高起潜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大军都顾不上,自己带了几千骑兵一溜烟地跑回了京师。 剩余的各军将领吴三桂等人一看监军都跑了,那更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五万大军脚不停歇一口气撤回了京师之中。 如此动静,吓得崇祯和京城百官还以为建虏要攻打京城,又引得京城一三惊。 然而三之后,刘锡命的军报才不紧不慢地传来。 “大胜,我军大胜!” “新安伯携总兵官曹变蛟、副总兵邵荣于巨鹿大破建虏三万,阵斩一万五千余人。” 本着废物利用的道理,刘锡命直接将卢象升的天雄军产生的伤亡也一起报功,这数目让全京城百万人目瞪口呆。 转瞬之间,整个京城又变得沸腾了。 这都多少年了,何曾听到过明军斩杀东虏过万的记录,以至于东虏随便一个鞑子都敢号称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类的狂言。 现如今新安伯这一捷报,顿时让全京城的人觉得扬眉吐气。 然而此时,乾清宫内的气氛却与人们想的不太一样。 杨嗣昌老脸惨白,“怎么会胜呢,怎么会胜呢,陛下,如此一来,想要和东虏议和一事恐怕就要打水漂了,新安伯虽然小胜,但是于大局却不利啊。” 崇祯此时也有些意气难平,一方面刘锡命的大胜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另一方面正如杨嗣昌所说,如今把东虏打这么狠,那议和怎么办? 在崇祯等人的潜意识看来,刘锡命能够大破建虏,不过是运气而已,难道还能一直胜下去吗,那关宁十几万大军岂不都是饭桶。 如果是这种况,那还不如不胜。 第四百九十六章 建虏请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乾清宫里,不止有崇祯和杨嗣昌两人,高起潜也正一脸惨淡地跪在地上。 闻听杨嗣昌的抱怨,崇祯怒目看向高起潜。 “都是你这个奴才没用,叫你看管住大军,怎地你还是叫新安伯带兵出击了,还有,听说虎大威他们一逃回来你便丢弃大军而走,真是混账东西,朕要你有何用?” “来人,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 高起潜吓得不断在地上磕头,“皇爷饶命,皇爷饶命,奴才是怕伺候不了皇爷了,这才如此惜命啊。” 殿外伺候的几个亲军立刻走进殿中,拖着高起潜出去便打,凄厉的惨叫声不断穿入殿中。 “皇爷” “陛下” 王承恩和杨嗣昌全都一脸担忧地看向崇祯。 想到这几个月和高起潜配合的不错,往后还要多指望这些阉人,杨嗣昌出面求情道: “陛下,高公公虽然临阵脱逃,但是大军毕竟无恙,稍稍惩治也就是了,现在的关键可是东虏的事情,还请陛下立刻召回新安伯,免得他再惹些麻烦出来。” “朕这便……” 崇祯一脸晦气的正要答应下来,却见一个小太监在乾清宫门口不断探头探脑的朝里面挤眉弄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哪里来的混账,竟然敢在宫里捣乱,拖出去打死。” 王承恩转头一看,赶忙低眉顺眼地凑了上来,“主子,这是奴才手下的,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哼”,崇祯一甩袖子转身看向御座的方向。 王承恩冲着门口那小太监低声大骂,“你个兔崽子,竟然敢冲撞主子,还不滚进来说话。” “奴才该死”,门外那小太监吓得面容失色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禀皇爷,宫外来了消息,带领东虏兵马入关的贼酋已经派人向新安伯请和了,新安伯传书上奏,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啥? 大殿之中,崇祯和杨嗣昌等人全都傻了眼。 东虏主动求和?这怎么可能? 杨嗣昌顾不上礼仪,一把将这小太监手里的奏折抢了过来,看了几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马上恭恭敬敬地将手中奏折弯腰递给崇祯,一边大喜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新安伯果然是陛下的福将啊,如此一来大事可定也。” 崇祯满脸都是忍不住的笑意,双手微抖地拿住刘锡命的奏章狂笑不止。 “快,快去招阁臣们商议,看看派谁去和谈合适。” ~~~ 山东东昌府。 在北直隶和山东地界纵横劫掠了小半年的多尔衮所部已然是吃的满脑肥肠。 这半年下来,光是他带领的部队就打下了一座府城,两座州城,三十八座县城。 建虏这三万大军缴获着八十多万两白银,裹挟俘虏了十几万百姓和无数牛马牲畜,正准备在东昌府和岳托所部汇合之后继续向东攻打济南府。 谁料到岳托的大军没等到,反而等来了一个噩耗。 东昌府城外,多尔衮一脸惨白地看向自己眼前这名浑身血污、满脸伤口的牛录章京苏和泰。 “你说成亲王所部在巨鹿全军覆没,连成亲王本人都被明军俘虏了?” 苏和泰满脸是泪地不断磕头,“回王爷的话,此事千真万确,那明狗主将,什么新安伯刘锡命派小的回来传话,若是想要我家主子活命,咱们就得自己去求和,不然……” “不然什么?”,多尔衮暴怒大喊。 “不然就要把咱们建州勇士全数砍了做成京观,呜呜呜,王爷,求你救救我家主子。” “王八蛋,岳托你个王八蛋,这可是两万精锐啊,你个狗才带的什么兵。” 多尔衮气急大骂,那起自己放在一边的马鞭就狠狠抽起苏和泰来。 “王叔息怒”,被封为和硕肃亲王的黄台吉长子豪格是多尔衮副将,见多尔衮只顾拿苏和泰撒气,一把将他手中的鞭子夺了过来。 “只拿这些奴才出气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能想什么办法,这可是岳托,咱们要是不救,你以为大汗会绕了我们吗,杀千刀的蠢材,诶。” 多尔衮一拳捶在自己的案桌上,满脸都是愤恨之色。 本来此次进军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如今出了岳托这么一档子事情,丢失了缴获事小,近两万兵马折损在明地才是大事。 如今听苏和泰说明军手里还有六千俘虏,加上逃回来的三千多人,岳托手下也战死了一万一千余人。 岳托可是镶红旗旗主,如果再把他和这六千人也弄丢了,只怕镶红旗的人可都要恨死自己了。 “来人,派人去那个什么新安伯的大营里求和”,多尔衮死命捏住手里的马鞭,一脸忍辱负重的表情。 “告诉他,什么都可以谈,只求把成亲王和被俘将士全数带回来。” 豪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前几年才被黄太吉剥夺了镶黄旗旗主的职位,转任正蓝旗旗主。 只是这正蓝旗因为莽古尔泰意图谋反的原因,已经被削弱了许多,如果岳托身死的话,他倒是有些想打镶红旗的主意,如今看多尔衮这模样显然是不可能了。 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五日,击败了岳托的刘锡命带着大军沿漳水南下,屯驻在北直隶和山东交界的威县附近。 这里离多尔衮的大军不过百里的距离,便于就近监视和谈判。 为了避免被建虏偷袭,刘锡命的联军建立了一个坚固的营地,此时营地里除了一万八千联军,还有六千被饿的头晕眼花的建虏俘虏。 至于岳托等人劫掠北直隶和山西所获的十几万百姓,刘锡命眼下无力招揽,只得让他们自行归乡。 不过为了收买人心,他专门从缴获的物资中拿出了部分钱粮,按照一人一两银子,加一斗米的标准给这十二万百姓分发了物资。 刘锡命现在还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十几万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谢恩,新安伯刘锡命的仁义之名也随着这帮百姓的归乡在北直隶、山东和山西等几个地方迅速地传播开来。 不过既然安抚了百姓,自己手下的联军刘锡命也不能不表示。 为此,他又按照每人十两银子的标准,再次向剩余的联军发放赏格,对于表现突出的三千余人,更是将赏格调整到了三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又是十几万两银子花了出去。 此次从岳托等建虏手里缴获的钱粮顿时花去一小半。 大笔银钱花出去的效果立竿见影,这帮大明的将士何曾见过如此大方的官员,何况刘锡命赏罚分明,一时之间全军上下尽数归心。 等到五月十六日,多尔衮派来的使者来到威县,崇祯派出的议和使者,兵部侍郎张彦斌一行也终于到了威县。 眼下正主来了,刘锡命自然没兴趣掺和议和的事情,这玩意儿他用屁股都能想到,就算建虏现在答应议和了又如何。 蛮夷嘴里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大明一日不能在军事力量上彻底压倒建虏,一日便要受建虏袭扰之苦。 看着张彦斌等朝廷大臣每日里费劲口舌与建虏争辩,刘锡命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字。 以戈止武。 好在刘锡命已经替朝廷打好了底子,有岳托和六千建虏俘虏在手,张彦斌说起话来也要硬气许多。 议和的事情与刘锡命无干,行军打仗也基本上不用他再掺和。 随着各路勤王大军的齐聚,北直隶大地上明军开始占据了优势,多尔衮部的压力也与日俱增,不得不在五月二十八日与大明朝廷谈定了议和条件。 大明释放岳托和所有被俘东虏士卒,建虏则从中原退兵,同时黄台吉答应自此与大明休兵。 至于被多尔衮裹挟俘虏的二十几万大明百姓,崇祯本不想多费功夫,但是朝野群议汹汹,最终只能由户部东拼西凑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出来,将所有百姓全部赎回。 为此户部还专门派人来询问岳托所部的缴获问题,对此刘锡命等人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开什么玩笑,吃进嘴里怎么可能还吐出来。 第四百九十七章 勾结流寇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被改名盛京的沈阳城中,此时已经一片素缟。 岳托带领的镶红旗一下子被斩首一万余人,对于本就人少地广的建虏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打击。 加上此次寇关,除了缴获的粮食物资和白银等物,人口也未能补充一分,整个鞑清上下全都憋着一股冲天怨气。 对此,黄台吉也只能四处让人传递消息,这不过是妥协之策,等到多尔衮等人平安退回来,到时候再做计较。 而此时大明京师之中,朝廷百官,尤其是杨嗣昌带领的楚党,已经开始弹冠相庆了。 “宣新安伯、钦命提督宣大副使刘锡命,副使黄宗会、杜良骥上。” 皇极中,数百朝廷大臣喜气洋洋,仿佛不是被建虏刚刚入侵了一般,全都一脸羡慕地看着大步走入中的刘锡命等三人。 龙椅之上,崇祯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见刘锡命三人走进大跪倒在地,崇祯示意了一眼旁的王承恩,让他上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邦宁,唯德与贤,今有翰林院侍读刘锡命、吏部主事黄宗会、兵部主事杜良骥三臣,克躬谨,智勇非常。” “着升任刘锡命为詹事府少詹事,初授正四品中顺大夫,赐封其妻刘谢氏五品宜人。” “着升任黄宗会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初授正五品奉议大夫。” “着升任杜良骥为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初授正五品奉议大夫。” …… “哗” 皇极内,因为刘锡命三人的任命再次激得数百朝臣窃窃私语。 不过这一会却没人跳出来反对,大家眼中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一来刘锡命三人这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兵部早已派人前去核验了首级,加上建虏伪王多尔衮愿意和谈,这自然是错不了的。 二来嘛刘锡命三人的升官基本是符合大明朝的升官路,无非就是连跳了两级而已。 刘锡命从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读升为了正四品的少詹事,看似是连升了四级,实际上则不然。 翰林院属于朝廷中的清贵,升官本来就快。 刘锡命这个翰林院侍读要是按照顺序来的话,下一步应该是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再熬上个十来年便可以担任正三品的六部侍郎。 现在刘锡命因为立下大功的原因必须要升官,但是考虑到其资历太浅,这才转任正四品的少詹事,这已经是皇帝向朝臣妥协的结果了。 当然了,对于刘锡命来说也不亏。 詹事府是东宫的下属部门,崇祯将刘锡命任命为少詹事,也就意味着向大家宣布这乃是下任皇帝的亲信大臣,如此际遇可不是谁都能抢得到的。 当然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也就不用说了,正常的连升两级而已,对比斩首一万余级的破天大功,尚且还有些赏功不够呢。 刘锡命虽然心黑,但是好歹还是给卢象升报了不少战功,只不过这会儿人都死了,自然是多是少由他说了算。 卢象升免去了历史上遭受的不白之冤,直接被崇祯追封为太子太师、兵部尚书,追谥“忠烈”。 至于其他文武官员,则另有其他封赏。 曹变蛟本就是总兵官兼正二品都督佥事,此次直接被封为正一品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兼总兵官。 邵德荣得升正二品都督佥事兼总兵官,郑敬才荣升正三品指挥使兼参将,江德参等人更是分别升任了参将、游击等职。 不过对于这些曹变蛟等人却是看得通透,朝廷对于他们这些武人能赏也能封。 剿匪的这几年里,中原的将军如左良玉、贺人龙、曹变蛟这些哪个不是几经贬黜。 前不久因为一年来剿贼不利,全体官兵还被连降了三级呢。 朝廷这些手段用的熟络,只是看上去聪明的举动却让将士们寒了心,刘锡命揣测这也是为何明末之时将官们不愿效力的原因。 一场大战下来,刘锡命获得了他想要的所有东西,这便是得益于他对历史大势的熟知。 虽说因为蝴蝶效应,许多历史细节都有所改变,但是刘锡命深知,天下大势已然不可逆转,如建虏寇关这些事虽然时间会改变,但是事关满清战略,他们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王承恩念完旨意便退回御座一旁,崇祯笑语吟吟地扶座看向刘锡命三人。 “三位卿忠于国事,以文臣之立下惊世之功,朕向来不吝赏赐,列为臣工也当以三位卿为榜样,共保我大明江山。” “吾皇万岁” 刘锡命悄悄抬头看了看崇祯眉开眼笑的表,心里泛起了嘀咕,要是自己没把建虏弄得议和的话,估计今天这事就没这么走运了。 不过想到南边的事,刘锡命心中险一笑。 ~~~ 湖广布政司,襄阳府。 自从杨嗣昌上台以后,崇祯十年底开始,官军对于流寇的围剿战术陡然一变。 由于五省巡抚各有片区,五省总督和五省总理专剿一方,不用再分心防守地方,流寇的压力顿时大增。 崇祯十一年七月,张献忠、罗汝才以及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等数万流寇被熊文灿指挥的官军包围在了勋阳府的大山之中。 为了避免自损失,熊文灿又用起了自己的招安**。 张献忠等人迫于形势,也只得暂时接受招安。 但是据刘家汉川村的线报来看,熊文灿在招安的过程中对于流贼妥协过多,几乎是按照郑芝龙的待遇来进行的招抚。 张献忠、罗汝才、马守应等人麾下的近十万大军不仅没有被朝廷收缴,反而还没熊文灿划分了势力范围进行就地屯驻。 其中张献忠在房县招抚,罗汝才在勋阳,马守应等部在均州,这些流寇不过是换了官军的皮,反而借此机会得到了喘息,让刘锡命大呼明朝这些大臣让人看不懂。 不过这却正合他意,如果这些流寇不再闹腾,他就只能自己硬抗了。 崇祯十二年二月,已经在房县驻守了四个多月的张献忠营地里迎来了一位神秘客人。 这人全批黑色长袍,包裹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面目。 让人奇怪的是,张献忠竟然亲自在大营之中召见了此人,双方会谈的气氛竟然颇为愉快。 如果有刘家村的人在此地的话就能认出来,这人赫然便是本该在汉川村的梁益智。 面相越发精明的梁益智说出来的话足以让负责剿寇的洪承畴等人破口大骂。 “张将军,上次你我交易的那批粮食和军械你可还满意?” 脸色蜡黄的张献忠修整了数月,精神头变得更加旺盛。 他大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老李,你们卖给俺的东西确实都是好货,只是这个价格是不是有些太高了,如果能降一些,老张俺还能买更多。” 梁益智心中冷笑,面对这些流寇他自然不能用真名,这段子以来一直都是化名姓李来打交道。 至于张献忠所说价格高一事,不敲你们这些流寇的竹杠,还能敲谁的。 梁益智脸色虚伪一笑,“将军说笑了,这勋阳府山高路远,本来就运输不易,再加上贵军以往的历史,现在除了我们家,还有谁敢跟贵军交易,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公道?”,张献忠冷笑着摇摇头,“粮食六两银子一石,腰刀十两银子一把,这也能叫公道?” 梁益智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满眼都是笑意。 “将军是久困山中有所不知啊,如今建虏再次寇关,加上两淮、河南等地饥荒,米价已经涨到三两五钱一石了,依我估计,等到建虏多待一段时间,漕运断绝,这米价还得涨,你说我家的价钱公不公道?” “嘶” 张献忠倒吸一口凉气,“三两五钱,那天下的百姓还怎么活?” 梁益智大笑道:“哈哈哈,不想张将军竟然还是体恤百姓之人,失敬失敬,李某还以为你等只知劫掠地方呢。” 好在此时张献忠大营中只有他们两人,不然如李定国这些人听到恐怕马上便要上来给梁益智两刀了。 张献忠横眉一挑,“俺知道俺们是流贼,你们这些大人物都看不起俺们,但是俺老张有一说一,老子起兵就是因为这狗朝廷的俺活不下去了。” “起事这么多年,死在俺手里,大多都是贪官污吏、地主豪绅,这平民百姓虽然也有被杀的,但是俺再狠,还能有你们这些官绅狠吗。” 梁益智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第四百九十八章 流贼再起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自从刘锡命下令暗中与流贼开展交易以来,刘家的商贸系统已经因此而大幅受益。 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流寇纵横中原数省多年,早就积攒下了一大批的财富。 这里面既有他们随携带的大量黄金白银、珠宝古董,也有不少是他们派遣细进入各地府城钱庄换回来的银票等物。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刘家已经同遍布在陕西、四川和湖广的这帮流贼交易了价值三百多万两白银的钱货,预计到年底能达到七百万两。 加上刘锡命从南海带回来的大量货物顺利销售,到崇祯十二年年中,刘家的金银储备将达到了两千五百万两。 就算刘锡命现在想要废除钱票系统,光靠这些金银,也可以有效支撑起自己势力下的货币需求了。 经过五年多的发展,此时的刘家粮食产量早已经超过了自给自足的地步。 眼下刘家暗中控制的二州四县之中,每年产出的粮食高达两千三百万石,养活一百万百姓绰绰有余。 在没有同这些流贼交易之前,刘家多余的粮食都只能通过酿酒、磨粉做成粉条等方式进行重复利用。 现在通过大量输出自家的粮食、棉布,不仅让刘家得以大量囤积金银,为以后治理天下打好基础,更是帮助张献忠等部队迅速恢复了实力。 眼下在房县的张献忠部已经恢复了实力,甚至还有所扩大。 原本张献忠被招安之时不过三万多人马,现在已经到了六万人的规模,通过将部队分散在房县各处的方式掩人耳目,积蓄在大山之中的这帮流贼,马上就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梁益智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故意大笑着挑拨道:“听说最近房县的官员都在大肆向将军索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入他娘的个毯球”,梁益智一说起这个事,张献忠气得连面前装酒的大碗都摔了。 “这帮狗的瓜怂,俺可是知道这天下怎么烂成这幅德行的了,要按俺老张来说,这帮子读书人都该赶尽杀绝。” 梁益智暗自点头,就刘家掌握的况来看,不止张献忠这儿,勋阳府内的罗汝才、马守应等人也大肆受到地方官员的扰。 前来索贿的不止有各级官员,就连胥吏们都想要从这些流寇上捞一笔,如何能够不让张献忠等人动怒。 梁益智笑着抱拳道:“看来离将军复起的子不远了,如今建虏入寇,朝廷自顾不暇,中原的各处战兵都被调往京师勤王,此时可是天大的良机啊。” 张献忠豹眼圆睁,满眼都是激动的光芒。 “李先生,你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官绅人家啊,倒是跟前来跟俺们接触的另一帮人有些像,都有点儿生怕天下不乱一般。” 梁益智心中一惊,“另一帮人这是什么说法,还请将军告知。” “嘿嘿”,张献忠搓了搓手指,“告诉你没问题,但是俺还要买两千副齐腰甲。” “这个没问题”,梁益智云淡风轻地答应下来道,锁子甲刘家产量有限,但是如今这世道从官军里倒货出来可不要太容易,他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刘家却不会出售火器,刘锡命认识得很清楚,欧洲人是因为无法完成对世界的有效占领,所以干脆靠出售火器赚取商业利益。 但是刘锡命可不希望自己以后碰到的敌人全都清一色的龙骧二式,那对自己的士兵来说也太残忍了。 “那帮人比你还要神秘,每次会面还要带着面具,不过他们自称是什么阳宗的人,李先生可认识?” 梁益智托着下巴一脸沉思的样子,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些紧张了。 他作为刘家高层,自然对和刘家有过龌龊的阳宗知之甚详,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也掺和到了流贼的事中来,看来回去以后要尽快给主公汇报了。 见张献忠一脸怀疑地看向自己,梁益智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想来不是什么大势力。” “算了,不说这些,李某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将军若是起事,此前咱们的约定可要兑现。” “俺当是什么事,你放心,俺们比那帮贪官要讲信用的多,你交代的那些地方,俺们是不会去碰的。” 张献忠抄起眼前的一块大肘子狠狠咬了一口,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 “哈哈哈,如此便多谢张将军了。” 梁益智满眼笑意,这便是刘家选择支持流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随着刘家在湖广、陕西和四川都有了大片据点,防守压力顿时剧增。 这两年来,因为时不时地又流寇经过劫掠,虽说龙骧师和虎贲师都能够将流贼击退,但是总这么也不是个办法。 因此刘家便借着和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等流寇交易的机会,要求他们避开自家下辖的据点。 当然了,这里面的名头自然不会引到窦玉泉、许卫等当地主官上,只会说自家利益所在。 张献忠这些流贼头子如何能够想到刘锡命布局这么大,就连当地的主官官员都是他们一伙的。 反正打又不好打,留着这些地方在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个交易的地点,大家何乐而不为呢。 刘家在这几个地区的安排和后手还很多,张献忠不知道的是,在他就地招兵买马扩大自的时候,已经有好一些刘家的人员混入了他的部队之中。 崇祯十二年四月,建虏大军攻入山东的消息传到了南方,勋阳府里流寇们顿时蠢蠢动。 四月十七,张献忠点齐大军,在细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了房县县城。 朝廷派遣到张献忠军中的监军张大经、知县何令以下大小官吏及官绅四百余人全部被他当场斩杀。 不仅如此,一时兴起的张献忠还将这一年来房县官吏向他索贿的记录用这帮贪官的人血书写在县衙的墙壁之上,顿时让全房县一片哗然。 粮草充足的张献忠直接下令打开房县库房及各家官绅的粮仓进行放粮,勋阳本就是贫苦之地,迫于生计的百姓数不胜数。 这里直到清朝都是历代造反起义最多的地区之一,张献忠这么一搞,房县内顿时从者如云。 加上勋阳的罗汝才和均州的马守应等部响应,流寇们才刚刚复起,声势便已经远胜之前。 四月底,几股流贼合兵一处,十几万大军绕开赵向阳主政的光华县,直扑襄阳府城。 襄阳城下,慌忙率兵来援的左良玉和罗岱等人被张献忠一举击破,一万多的军队被大半歼灭。 没过几天,襄阳府更是直接被流寇大军攻破,襄阳王朱翊铭全府上下被斩尽杀绝。 一时之间,天下皆惊。 京城之中,杨嗣昌还没来及和崇祯炫耀自己与满清议和的事,就碰到这么一个噩耗传来。 “熊文灿你个竖子,坑害朕也。” 崇祯同样在宫中大骂,要不是熊文灿一力招抚,怎么会让流贼还能有复起之力。 崇祯可不会记得,当初他自己也是同意招抚流寇,以图秋后算账的。 这么一来熊文灿是倒了大霉了,直接被逮至京师处斩。 至于洪承畴,也因为建虏入侵被调任蓟辽总督。 崇祯这会儿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就算和建虏达成了和议,依然要对其小心防备。 只是这么一来中原再次空虚,卢象升死后,陕西巡抚孙传庭被调任兵部尚书加宣大总督,其余五省巡抚再无才智如这两人之辈,杨嗣昌的四正六隅之计实际上已经宣告破产。 为了尽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的政治成果,杨嗣昌不得不一方面请调傅宗龙、邵捷等人接任各省巡抚,另一方面则自行向崇祯请缨,亲自下场清缴流寇。 在刘锡命的建议下,杨嗣昌想起了远在海南的自己老乡杨一鹏,向崇祯讨了个河南巡抚的职务将他调了回来。 经历了张献忠等流寇复起之后,崇祯猜疑的心思再次犯了,对于杨嗣昌的感官也从一开始的恨不得促夜长谈,变成了半信半疑。 但是如今朝廷之中再没有大臣愿意接手剿寇之事,不得已之下,崇祯只能捏着鼻子让杨嗣昌亲自试一试。 崇祯十二年七月十四,谕旨下到内阁,任命杨嗣昌为督师,赐尚方宝剑,南下统领中原战兵剿贼。 第四百九十九章 赈济京城(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新安伯府中,曹变蛟如同往常一样又到刘家过来蹭吃蹭喝。 因为建虏入侵的缘故,崇祯将他们这些勤王兵马多留了两个月,因此他才能如此悠闲。 有了几次联合作战的经历,曹变蛟和刘锡命已经是过命的交,连带着这段时间里他的堂弟曹鼎蛟也经常跟着一起厮混。 “最近京师之中也开了一家什么蜀中香,专卖这火锅之事,这肯定也是你家做下的吧?” 一见今天还是吃火锅,曹变蛟忍不住朝刘锡命大笑道。 加上黄宗会、杜良骥和邵德荣等人,几个人就在府中的花园中就着凉风,欣赏着花园湖泊美景,一边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刘锡命嘿嘿一笑将酒给他满上,“不是我家还能有谁,这辣椒现在可是只有我家在卖,怎么,不合你口味?” “哪有”,曹变蛟挑着一大筷子毛肚吃的不亦乐乎,“我看你家那几个商号最近在京城中动静颇大啊,这里的水可深得很,你小心点儿。” “呵呵,我打开大门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但是要是有人想打歪主意,那我也不是好惹的,怎么,你听说了什么消息?” 曹变蛟满脸通红地用手给自己扇着,一边拿着湿毛巾擦了擦脸,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有些消息,听说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祯等几家勋贵的生意被你家抢了不少走,这帮人好像还在琢磨着弄点儿什么事出来呢。” “不是我说你,你家那米卖的也太便宜了点儿,人家卖三两银子一石,你家只卖二两,这不是招人恨吗?” 刘锡命苦笑一下,他这还不是迫不得已,自己上次在安南一下子收购了四百万石大米,要是不降价销售,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至于运送到其他区域进行销售,这年头光是运费就要占到一半以上。 “我有我的苦衷,况且我家也没有敞开了卖,每可是限量了的”,刘锡命拿起筷子探头到锅里捞了一把。 “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帮子勋贵还只想着发国难财,听说他们的库房里可是囤积了一百多万石的粮食,京城百姓谁不在背后骂娘。” 曹变蛟朝刘锡命伸出大拇指,“嘿,你还别说,你们刘家在京城百姓中的名声却是是起来了,便是不少没有利益牵涉其中的京官儿也对你佩服的紧呢。” “哈哈哈,那便行了,我给你托个底,勋贵成不了什么气候,我心中自然有数。” “无疆,你家中到底还有多少存粮,我家里来信说是江淮又开始闹灾了,漕运又被东虏断了这么久,京城里的粮荒恐怕还要再闹腾一阵,现在消息还没传过来,但是估计也不远了。” 黄宗会吃的满头大汗的说道。 刘锡命敏锐地心中一动,江淮闹灾,那可能京城之中真的要闹腾起来了。 “这说不定又是个机会”,刘锡命一脸怪异地冲桌上诸人笑了笑。 “什么机会?”,杜良骥一边端着碗筷站起来捞菜,一边好奇问道。 “立功的机会,赚钱的机会”,刘锡命得意地解释,“当然了,主要是立功。” 见桌上众人一脸不解,刘锡命含糊笑道:“你们等着吧,过几天看看形势如何再说。” 一看刘锡命如此神秘,曹鼎蛟一个莫名的眼神看向曹变蛟。 “咳咳”,曹变蛟轻咳两声,“那个,老哥我还没给你贺喜呢,听说你一下子得了三个公子,两个千金?哈哈哈,恭喜恭喜。” 一说起自己新得的五个孩子,刘锡命顿时乐了,“多谢老哥,可别光说恭喜啊,回头这礼你可得补上。” “哈哈哈,放心,少不了你的。”,曹变蛟大乐笑道。 随即他有些扭捏地看向刘锡命,“那个,弟妹都在川中,你在这儿就没个人照顾?” 黄宗会一下子听明白了曹变蛟的意思,端起酒杯笑语吟吟地坐在一边看戏。 刘锡命今天可是在真喝酒,有些醉意的他随意回道:“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这儿就跟个军营一般,来个女子也不方便。” 曹变蛟嘿嘿一笑,“老弟,哥哥我说出来你莫怪,要真是这样,你我两家结个亲家如何?” “啥?” 刘锡命一下子酒醒了,他一脸茫然地看向曹变蛟,“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妻室的,你曹家的女儿还能受这委屈不成?” 曹变蛟和曹鼎蛟两人全都咧嘴一笑。 “也不见得,我伯父文诏公已经故去数年,家中尚有一庶女,今年年方二九,因为先伯父宠,我这庶妹却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多习针线之事,却偏偏舞刀弄枪。” “我这妹妹长得俊俏,更兼习武有了些心气,乡里的子弟都横竖看不过眼,贵戚子弟更是被她鄙夷,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嫁出去,我寻思贤弟你人品过硬,又兼家学渊源,因此就想给你说和说和。” 刘锡命龇牙咧嘴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在这个年代十八岁的女子确实算是老姑娘了,难怪曹变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上。 只是…… “不妥不妥,你我两人亲如兄弟,我怎能将你的妹妹纳为妾室,这实在不妥。” 刘锡命把头摇的向拨浪鼓。 “哎呀,只是庶妹而已”,曹变蛟有些急道。 自从曹文昭去世以后,曹家在朝堂上便没了助力,眼下虽然洪承畴、孙传庭等人还颇为看重曹家子弟,但是这哪有刘锡命这么个关系亲近的人好说话。 如今刘锡命贵为正四品少詹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仕途一片光明,曹家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些心思在里面。 曹鼎蛟也跟着笑道:“伯爷不必多虑,我们这庶妹若是再不嫁人,只怕便要孤独终了,此前我兄长也征求过她的意见,听说是伯爷这般的英雄豪杰,她也愿意自荐枕席。” “说起来这还是你大破东虏的效果呢,加上你解救十数万百姓,如今山西、北直隶这些地方给你供长生牌位的人家可多的是。” 黄宗会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道:“哈哈哈,无疆兄,这可是你自己种下来的果,你便认了吧。” “嘿嘿嘿,是极,是极,这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我看可行。” 杜良骥看着眼巴巴的曹变蛟两人,心中却是想的大同社的布局,有这两位朝廷大将加入,对己方自然是有利无害,一边说他还一边冲刘锡命眨眼。 酒桌之上,几人轮番劝说终于让刘锡命有些招架不住,再看到了杜良骥的示意,刘锡命怎么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当下便也只能先答应了下来。 曹变蛟一脸欣喜地端起酒杯,“哈哈哈,好兄弟,来,祝贺你我两家亲上加亲。” 见刘锡命一脸忐忑的表,曹鼎蛟一脸笑地凑了上来。 “伯爷放心,我这妹妹生的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咱山西数一数二的美人,你就等着享福吧。” 享你个脑壳,刘锡命心中吐槽,这年头竟然还习武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用命去处对象哦。 不过曹家的女儿如何刘锡命还没来得及知道,关于漕粮断绝的消息却率先来到了京城之中。 原本从年前就开始居高不下的粮价顿时如同火箭一般上涨,今三两二钱一石,明三两五钱一石。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持京中粮食生意的各家勋贵便将粮价哄抬到了四两银子一石。 这个价格对于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这种时候刘家巍然不动的米价就如同黑暗中的灯火一般,成了京城百姓的救命草。 当然,刘家的这个做法,自然也成了勋贵们的眼中钉。 第五百章 赈济京城(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哥,府外来了一帮人,自称是什么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拜访。” 七月二十一日,刘锡命才从宫里出来,便听到李彪前来汇报。 成国公朱纯臣,这帮勋贵和自己又没什么交情,怎么会有人来访。 刘锡命一面心里嘀咕,一面换好常服向大门走去。 新安伯府外,二三十号身着劲装的汉子簇拥着一个挂珠佩玉的华装少年正在门外等候。 也许是因为刘锡命久久不至,这华装少年已经有些显得不耐烦了。 “哼,什么狗屁新安伯,竟然还敢对本公子拿捏起来了。” 这少年才抱怨完,便看到同样年轻俊朗的刘锡命从府中走了出来。 “这位便是成国公府上的公子吗,失礼失礼,我这些护卫不懂礼数,怠慢了,在下刘锡命,敢问这位公子?” 刘锡命大步流星地跨出房门,便看到这面如脂粉的华装少年一脸不耐,赶忙笑着迎了上去。 这华装少年见刘锡命一脸笑意,板着的面孔总算柔和了一些,不过一看刘锡命和自己一般年轻的年纪,这华装少年心底又是一顿气不打一处来。 “朱新觉,成国公世子”,这华装少年有些冷淡地蹦出这么一个名字,眼中却满是嫉妒之色。 “原来是小公爷”,刘锡命没有太在意朱新觉的态度,反而笑着邀约道:“还请里面坐。” 朱新觉昂首挺胸,看也不看刘锡命地就朝新安伯府里走去,仿佛这样便能胜过他一头一样。 “新安伯近来在京中明头很大啊,怎地宅院却如此寒酸?” 一进门,朱新觉发现刘锡命这府上什么装潢都没有,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一个暴发户而已,哪比的上我朱家百年沉淀。 刘锡命淡淡回了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小公爷这是在说陛下赏赐太薄吗?” 朱新觉脸上一变,一甩袖子走进正堂之中。 这厮倒是不客气,直接在左手的客人位置坐了下来。 “本世子到此不为别的,听说近来京中那个什么汉元商号是你家开的?” 别人蹬鼻子上脸,刘锡命自然也不能把脸贴上去凑,他也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了下来,蜜 汁微笑着点点头。 “确实是我家的产业。” 朱新觉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寻常到了其他地方谁不是对他这个小公爷礼遇有加,哪像现在连杯茶都没有。 “哼,近来米价大涨,你家为何硬要卖二两银子一石,这不是砸了大家吃饭的碗吗?” 刘锡命没心思和他废话,“那小公爷是想我家如何?” “自然是统一价格,京中其他人卖多少,你家跟着卖就是了,如此便皆大欢喜。” “眼下京中米价已经是四两银子一石了,城中百姓早就民不聊生,成国公府与国同休,难道不该为平息京城米价做些贡献么,怎地还做如此行径?” 刘锡命有些忍不住地讽刺朱新觉道,若说是士人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勋戚只能吃朱家的饭,却还要砸朱家的锅,是不是有些太蠢了。 难道这帮人还想着朱明灭亡以后另投别家不成,蠢货,刘锡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朱新觉丝毫没有作为勋贵的自觉,反而沾沾自喜道:“这些泥腿子又不是活不下去,不就是多掏点儿钱吗,再说了,这事总有朝廷会管,与我等何干。” “你就给个话吧,到底怎么说?” 刘锡命当下犹豫起来,但是一想到成国公等人背后的牵连,他也不愿进行正面冲突,关键是对自己有没有利。 “好,这事我可以答应,但若是朝廷下令让我家救济,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朱新觉心中一嗤,“朝廷,朝廷能干什么,户部衙门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 “行了,那本世子也不多留了”,朱新觉一看见刘锡命那年轻的过分的面孔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事一说完转身便走。 刘锡命目送他的车队离开大门,马上挥手示意亲卫们将赖敬节找来。 自从刘锡命在京城站稳脚跟后,他便让军情局也跟着在京城里设立了军情局北方分部。 何天磊原本是锦衣卫的人,这会儿自然不敢到京城里来放肆,因此只得委派赖敬节前来负责北方事务。 赖敬节今年已经年满十九岁,正是最有精力干劲的时候,加上他又是刘家元老,各方面资源整合能力较强,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军情局北方分部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二哥” “让咱们的人动起来,去城中煽动消息,就说京中勋贵已经决定囤积居奇,要把米价炒到六、七两银子一石,让人把事情闹起来,最好动点儿血才好。” “对了,做事小心一些,不要让锦衣卫察觉出什么。” 赖敬节邪邪一笑,“好勒,这种事情咱们拿手,锦衣卫那帮饭桶,除了敲诈一下京中的商铺,现在哪还能干得了多少活计。” “不可大意”,刘锡命微笑着叮嘱道。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汉元商号米铺前排队买米的京城百姓一下子愣了。 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米铺里的伙计拔下插在店铺前方米堆里的标价签,换上了一个六百文一斗的价签。 “哗” “怎么涨价了?” “对啊,昨天还才三百文一斗呢,这一下子翻了一倍,四两银子一石,谁能吃的起?” “掌柜的在哪里,快出来给我们一个公道!” 排队的人群一片哗然,哭诉的、吵闹的,顿时乱着一团。 米铺里的一下子站出来二十几个刘家的精壮大汉将门堵住,米铺的掌柜赶忙赔着笑拱手: “诸位父老,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漕粮断了,我家采买粮食的成本剧增,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家见谅。” “奸商”,人群里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满脸愤慨地大声呵斥,“走,咱们去其他家看看去,到时候谁都不买他们家的米,看他们怎么办。” “对,去其他家买米去。” 排队的几百号人全都是一脸愤怒,仿佛刘家此前只卖二两银子一石的恩情不在了一般,一帮人吆喝着就朝其他米铺的位置走去。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汉元商号的米铺前面再次排起了长队,之前骂骂咧咧出走的那帮人也灰溜溜地回来了。 无他,京中其他家米铺的价格又涨了,现在是六百五十文一斗了。 之前带头起哄那短褐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天杀的奸商,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说话间,汉元商号米铺的掌柜又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站在米堆旁似乎在和伙计们说着什么。 这下子,排队的众人又开始担忧起来了。 马上就要轮到的一个布衣妇人带着哭腔差点儿跪了下来,“老爷们,别再涨了,求你们别涨了,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这刘家米铺的掌柜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朝着眼前排队的百姓大声喊道: “大家放心,我家东主,新安伯爷仁厚,今日我家不涨价,但是每人限买一斗。” “新安伯爷是青天大老爷啊” “新安伯爷仁厚” 这下子连此前带头闹事的那个短褐汉子都跟着跪了下来大声欢呼道。 慈庆宫中,刘锡命正一板一眼地给太子朱慈烺讲述资治通鉴中关于饥荒历史。 他虽然已经转任少詹事,但是眼下朱慈烺不过十来岁,东宫也没有多少庶务,因此崇祯仍命他陪太子读书。 当讲到卷四十九中所谓“三月,京师大饥,民相食”时,刘锡命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刘卿何故叹息?” 少詹事乃是太子属臣,因此朱慈烺不用师傅之称。 在崇祯的严厉管教下,朱慈烺已然颇为早熟,行为举止更是一板一眼谨守宫中条例。 第五百零一章 赈济京城(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成功引得朱慈烺发问,刘锡命心中一笑,面上做出悲色。 “还请下恕罪,近来听闻京城米价飞涨,已经快到五两银子一石,城中百姓颇多饿毙者,臣触景生,有所感伤而。” 朱慈烺虽然年幼,但是自幼被一帮老夫子围在边,学的都是帝王之学,一见刘锡命如此便也被带了节奏。 他一脸惊愕地问道:“怎么会如此呢,不是说京城有江南漕粮专供,为何会出现米价飞涨之事。” “下,只因东虏入寇,流贼四起,漕运已经断了快一个月了,如今江淮两路又受灾荒,加上城中商贩囤积居奇,若是应对不好,只怕京城便要大乱。” 朱慈烺一张小脸被刘锡命这话吓得一白,随即喏喏地说道:“如此大事,想来父皇应该知道吧,朝中有众多大臣谋划,想来应该有应对之法。” 刘锡命轻蔑一笑,满口都是鄙夷的语气,“如今居庙堂之上者多是尸位素餐、碌碌无能之辈,城中百姓的生死与他们何干,臣上朝这么多天,却未见户部有司想出什么办法来。” “这可如何是好?”,朱慈烺反复念叨着,蓦地眼前一亮看向刘锡命。 “卿家既然如此说话,可是有什么良策,还请教孤。” “下可还记得臣此前所谓大同之论乎?” 朱慈烺眼睛微亮,刘锡命此前给他讲的大同论,他还专门向崇祯汇报过。 只因刘锡命刻意略去大部分关于革命的内容,主讲为建立大同之世必须采取极度专政的方式,因而还受到了崇祯的赞许。 若真是按照刘卿所言,那么皇室必定掌握有绝对权力,对于眼前一片黑暗的崇祯来说当然如同明灯一般。 不过很可惜,崇祯对大同论的赞同无法抵挡地主官僚阶级的否定,在连续与孔贞远等几位阁臣反复讨论被否之后,崇祯心中的也渐渐淡了下来。 见朱慈烺似有所得的表,刘锡命笑着解释道: “臣之前便说过,至大同之世,必先一国家之权,事无巨细俱需出自中央,必令先富之人带动后富之人,如此方有可能实现共同富裕。” “如今京城米贵,并非因为京中无米,据臣所闻,京中米商至少屯有粮食百万余石,足够京城百万百姓一季之费。” “倘若能派一臣强令京中各商人平价放米,如此粮价自然稳定,更可通过此事,使天下百姓得知朝廷威严,感念朝廷恩德。” 朱慈烺听得心潮澎湃,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若真能使天下臣民如使臂,则本朝祸患何愁不能解决。” “刘卿旷世之才,孤受教了。”,说完,朱慈烺竟然对着刘锡命行了个躬礼。 骇得他赶紧起还礼。 “走,咱们去找父皇去,孤定要亲自向父皇奏报。” 朱慈烺如同得了什么好东西一般,拉着刘锡命就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里,崇祯静静听完朱慈烺和刘锡命的阐述,皱眉看向一旁的王承恩。 “京中百姓生计果然如此艰难?” “主子,前段子不是就有御史上奏么,只是朝廷也没有余钱,只能听之任之了。” 王承恩还算实在,如实地将民间形禀奏了一通。 “只不过如今来看,京中百姓生计是有些艰难,但是应该还没到新安伯所说的这个地步吧,奴才手下的东厂将京师盯的紧,也没见有什么乱子闹出来啊。” 崇祯脸上一松,转头微笑看向朱慈烺。 “皇儿心系百姓,诚然是难能可贵,新安伯所提之策也是良策,只是如今朝廷大事还在剿匪戎政之上,强令商人卖米容易引起乱子,还是看看再说吧。” “儿臣知道了”,朱慈烺没想到迎来这么一个结果,有些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见崇祯还有一大堆奏折要看,两人只得从乾清宫内退了出来。 朱慈烺有些沮丧地走下乾清宫丹陛,忽地抬头看向刘锡命。 “刘卿,孤是不是很没用,孤也想替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奈何无良策可用,如今有刘卿之策,却又不能实行,孤真是没用。” 刘锡命心中感叹,在东宫这么久,他对这位太子下倒是知之甚祥。 这个才十岁的孩子确实是难得的早慧,虽然被一帮老学究教成了一个小老头儿,但是还算是有赤子之心。 跟他老子崇祯的多疑比起来,朱慈烺这一点却是要好的多。 “下不必自责,须知为善之事论心不论迹,下有拯救天下苍生之念,而且也付之行动了,虽因外力不能实行,但亦无损下赤子之心。” “然而终究无用”,朱慈烺气闷道。 刘锡命嘴角微杨,“呵呵,那可不一定。” 朱慈烺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刘锡命。 京城米价飞涨,与朝堂之上一片沉默不同,京城百姓之中早就已经炸开了锅了。 尤其是在赖敬节这个不怕事大的人加入到其中之后,里面的湍急暗流更是来势汹汹。 等到七月二十八,京城百姓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在各种流言的煽动下,一伙暴徒突然在徐国公府一家米铺刚开门时蒙着面冲了进去。 整间铺子被抢的精光不说,连掌柜的和小二一起被打了一通,等到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接下来的两天里,京城之中如同炸开了锅一样,数十家米铺被抢,刘锡命家的汉元商号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准备的充足,却是没有人员受伤。 只短短几天时间,京师一下子就大乱了起来。 京城之中可不止有百姓,还有十几万京营士兵,如果朝廷军饷充足,这些士兵自然相安无事。 但是兵部已经拖欠京营两个月的薪俸了,京营士兵还不是照样没米下锅,一见城中混乱,各种打劫的、偷盗的,一下子全都出来了。 八月初一的朝会上,崇祯和一帮朝廷大臣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崇祯才想起刘锡命此前的建议,顿时心中懊恼,为什么没有早做安排,竟然落得如此局面。 “户部可有办法,眼下京师大乱,尔等再不作为,这火都要烧到紫城里来了。” 户部尚书蔡国用一脸苦色持笏躬道:“陛下,如今户部只余二百万两,这些钱都要交付兵部以作军饷,还要应付朝中百官薪俸,库里再无分文,若是要户部出钱赈济灾民,只怕中原剿匪一事便要耽搁了。” “陛下,万不可动军士们的饷银呐。” 陈新甲在卢象升死后得以继任兵部尚书,一听这话有些急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坐视京中乱成一团吗?” 御座之上,崇祯脸色铁青地破口大骂,中数百大臣如同缩头乌龟一般闭口不言。 谁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朝廷又没钱没粮,怎么想办法去平息物价。 就在一众低头装鸵鸟的大臣之中,刘锡命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态度突然引起了崇祯的注意。 “新安伯,你此前便向太子建言要提前预防京中变乱,如今果然生乱,你可有良策?” 已然换上了大红色云雁官服、手持玉笏的刘锡命缓步走出官员队列。 “陛下,京中动乱尚好解决,只需从京营中调遣数千兵马夜巡视,则动乱可平,只是缺粮一事却颇为棘手。” “臣还是那句话,京中并不缺粮,只是商人们囤积居奇,不肯将粮价降下来而已,倘若有司愿意下令,严粮价高于一两八钱,违者不得售卖,如此或可解决粮食一事。” “荒谬”,户部尚书蔡国用眉头一皱驳斥道:“先不说国家有无权力限制商人加价,若真是按你这般,到时粮价降下来了,但是却没人愿意售米,吃亏的还不是京城百姓。” “对啊”,群臣之中一阵窃窃私语。 第五百零二章 赈济京城(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御座之上,崇祯也是眉头大皱,蔡国用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现在百姓还能买到高价米,要是真的因为限价导致米铺不卖米了,那时才真是大事呢。 刘锡命此时却立马抓住蔡国用话里的把柄大肆攻击道: “大司徒此言差矣,国朝以仁义道德教化天下三百年,下官坚信,京城商贾之中必有心向国家之人,朝廷一方面示之以威,一方面以德行感化之,怎么会有顽固不化之徒不知体会圣恩一意孤行呢。” ‘“况且”,刘锡命笑着画龙点睛道:“此令一出,京城百姓便知道朝廷也是想着他们的,若真是出了事,那也是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之罪,与朝廷何干。” 蔡国用一听这话顿时闭口不言,本以为这新安伯多有战功是个任事之人,哪晓得也是个书呆子而已。 朝臣之中,工部侍郎刘宗周,也就是黄宗羲等人的老师大笑着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少詹事说的有道理,我大明纯任德教,百姓皆是可教化之人,少詹事以德感化之说颇和此理。” 刘宗周开了口,朝堂里东林的这帮“君子”便马上跟风站了出来。 “臣等以为有理” 反正东林的这些人根基都在东南,京城之中又没有他们的利益,自然乐得说一说仁义道德。 勋戚之中,定国公徐祯轻轻捅了捅成国公朱纯臣的手臂,却见他微睁双眼摇了摇头。 见这几个国公不说话,在队列里急的抓耳挠腮的武定侯徐锡登、阳武侯薛濂等人也只能干瞪眼地看住。 崇祯一见朝堂之上这么人附和,顿时笑道:“好,既然新安伯信心十足,那此事便由你来办,一定要尽快回复京中平静。” 刘锡命心中叹了口,谁出主意谁来干,这可是管理上的大忌。 不过这事本就颇和他意,当下他一脸肃穆地躬而拜,“陛下有令,臣自当奉命。” 户部以下大小官员全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刘锡命的背影,叫你小子出风头,我看这事怎么办。 “不过正如臣所说,臣请陛下准臣便宜行事。” “朕准了”,崇祯大手一挥,眼下京营都在内监掌握之中,他也不怕有人作乱。 才下朝走出皇极,定国公徐祯一把拉住成国公朱纯臣低声急道:“方才你如何不发声阻止,咱们这钱还想赚不想赚了?” 后徐锡登、薛濂一脸焦急。 朱纯臣一声冷笑,“急什么,这事是他一个小小的新安伯说了算的吗,咱们不开口,就等着看他被陛下治罪吧。” “你忘了,他家可是也有不少米店的”,徐祯有些急道。 朱纯臣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向徐祯,“是咱们的米多还是他家的米多,京城百万多人,一个月就要二三十万石,除了咱们,谁能供的过来。” 这时刘锡命也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朱纯臣左手一伸拦住了他。 “新安伯一心任事,难得难得。” 面对朱纯臣一脸虚伪的笑容,刘锡命一副傻呵呵的模样跟着拱手笑道:“哪里哪里,陛下既然信任下官,下官也只能肝脑涂地了。” “呵呵,那便祝少詹事办差顺利了。” 徐祯跟着冷笑说了一句,拉上朱纯臣等人便走。 刘锡命嘴角含笑地看着这一帮子勋贵结伴而去,直到看不到背影了才转去找王承恩。 京营调兵的事还需要他这个提督京营戎政点头才行。 刘锡命要调的自然就是周遇吉、江德参等人,上次大战建虏,京营这几千人马算是成功被他聚了起来。 若是要让这些人如同龙骧师一般效忠于他自然不可能,但若只是调派用一用的话却是非常顺手。 军营之中,在司礼监太监李国辅的见证下,五军营总兵官周遇吉抱拳听令,“请伯爷下令。” “把将士们全都派到街上去,一方面管束街头秩序,有敢打砸抢烧的一律逮捕,此外,命人持本官的告示沿街宣告,有米铺敢高价售卖者一律也将掌柜的给我抓了。” “遵命” 周遇吉等人的动作很快,京城百姓一夜醒来,便发现街头巷尾全都是全副武装的京营士兵在走动值守。 惊讶之下再听到刘锡命颁布的命令,大半个京城全都沸腾了,一时间人人都在传送崇祯的仁厚,连带着刘锡命也沾了不少的光。 只不过城中百姓很快发现,刘锡命发布的这命令听起来是好听,但是对于实际况却没有半分缓解。 原本城中还有不少米铺在卖米,自从这个命令一出之后,基本上全都关了张。 索刘家名下的汉元商铺还在卖米,京城里再次出现了排起长队的况。 成国公府中,一个管事模样的长衫男子满头大汗地跑进府里。 “公爷,大事不好了。” 朱纯臣正跟着自己的幕僚在下棋,听见这声音顿时不悦。 “慌什么,成何体统?” “公爷,那新安伯家里不仅敞开了卖米,更是将米价直接降到了一两八钱,京城百姓几乎全都去抢米去了!” 噔 朱纯臣忽地脸色一变站了起来,思索片刻又一脸无事地坐下。 他一边玩弄着手里的玉石旗子,一边笑道:“这姓刘的小子开始慌了,本公倒要看看,他有多少粮食够如此低价售卖的。” 京师外城崇北坊内,一家与这个时代店铺外观大相径庭的铺子前面排了一条长长的长龙。 这铺子竟然以淡绿色的透明琉璃为窗,窗沿门面也全都是淡黄色原木色调为主,显得格外别致。 “别急别急,我家的米管够,大家不用担心。” 这店铺自然就是汉元商号名下的铺子,但是无论店里的伙计如何声嘶力竭地大声叫喊,排队的人依然不见减少。 开什么玩笑,一两八钱一石,这价格只比年前贵了一半,刚刚经历了涨到六两银子一石天价米的京城百姓全都被吓怕了,自然是能囤多少囤。 成国公、定国公这些勋贵原本还打算看刘锡命的闹,哪晓得连着两天,刘家的米铺仿佛不缺货一般敞开了卖,这下子这帮勋贵都坐不住了。 两天下来,朱纯臣等人估计刘家已经售卖了三万多石,再多卖上几天,自己等人囤的米也不用再卖了,因为城中百姓都已经买够了。 新安伯府外再次迎来了成国公世子朱新觉,只不过这次他不是孤一人,反而带了十几个同样衣着华装的少年。 正堂中,听到朱新觉挨个介绍这帮人,什么徐国公府世子,武定侯府世子,刘锡命心中震撼,这是京中勋贵联手施压啊。 不过他却全然不惧,先不说自己是文官,勋贵们再横也弄不到他头上来。 况且崇祯朝的勋贵能耐也真不咋地,要是对自己有利,踩着他们上位又如何。 刘锡命思索的样子让朱新觉以为他是怕了,当下洋洋得意地笑道: “新安伯果然是个人才,连我父亲都对你赞不绝口,今我也不废话了,我们这么多勋贵子弟齐聚一堂,你总得卖点儿面子给我们吧,否则,哼哼。” “不知小公爷想要本官卖什么面子?” “马上让你家的米铺关门,不准再低价卖米”,武定侯士子薛奇一脸凶恶地抢话道。 “呵呵,这断无可能”,刘锡命大笑着摇头,全然不把薛奇放在眼里。 “陛下既然任命我平息京中争端,我若是不做些事的话,如何向陛下交差?” “这种事你不用担心”,朱新觉皱眉道,“我们既然让你关门,便有办法在陛下面前保住你,你只说愿不愿意吧。” “小公爷,跟他废什么话,今天这铺子不关也得关。” “说的对,真当咱们是摆设不成。” 几个勋贵子弟当即便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威胁道。 挥挥手示意冲上来的李彪等人退下,刘锡命笑着负手而立。 “你们还以为这是你们府上不成,想动武,本官岂会怕你们。” 第五百零三章 赈济京城(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亲卫营常备有五百人随时护卫在刘锡命侧,眼下这帮原来的羸弱少年最小的都已经十八岁了,一个个膀大腰圆,更兼目光凶狠,看得这帮勋贵子弟气焰一滞。 见压下了朱新觉等人的势头,刘锡命这才冷哼一声笑道: “也不是我想与诸位为难,只是陛下有令,我为臣子如何能够躲得开,诸位若是真想赚钱,那便得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朱新觉马上转头低声和一帮勋贵子弟商量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这纨绔少年转过头来看向刘锡命。 “若是我等愿意将新安伯手中的粮食全都盘下来,而且将粮价降到四两到四两五钱之间,不知道新安伯觉得如何?” 刘锡命心头狂笑,老子才刚给你们下个,你们就主动钻了进来,这个不能怪我。 他虚眼摩挲着略带胡茬的下巴看向这十几人,“此法倒不是不可,京城的米价降一些,百姓也就有了活路,本官也可以交代了,只是如此大事你等可能够做主?” 朱新觉傲然,“本公子乃是成国公世子,这里其他子弟也都是各自府中的嫡子,如何做不得主,你开个价吧。” 刘锡命心中险一笑,表凝重地摸着下巴比出了个数字。 “三两五钱一石,我家还有粮一百万石。” “嘶” 在座的十几个勋贵子弟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一家便有百万石粮食,这可是价值数百万两的货物。 朱新觉心头既震惊刘家的财力,又是心头庆幸不止。 如果姓刘的说的是真的话,要真是让他放开手去做,那自己等家屯的粮食岂不是只能烂在库房里。 只是这个价格…… “不行,太贵了!” 朱新觉断然摇头,随即又笑道:“不想伯爷财力如此雄厚,只是这个价格确实太贵了,我等收购过来也无钱可赚。” 刘锡命跟着瘪嘴摇头,“小公爷莫要框我,你我直接在京城交货,中间又没有其他成本,你们如何就赚不到钱了。” “不妥,不妥”,朱新觉后的一帮小跟班跟着大声符合道。 讨价还价一番之后,刘锡命装作有些不耐烦地嚷嚷道:“行了行了,我等不是贵戚便是朝廷重臣,讨价还价成何体统,一口价,三两银子一石,你们觉得如何?” 朱新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擅自做主,这可是关系到三百两的大生意。 “此事还要等我父亲等商议之后才能定夺。” 见朱新觉认怂,刘锡命冷笑着端起茶盏,“本官还以为诸位世子是能做主的人呢,早知如此何必白费时间呢。” 一帮勋贵子弟顿时勃然大怒。 武定侯府的世子徐兴为面脸不爽地大喊道:“谁说我等定不下来的,只是兹事体大,总要叫长辈知道才行,我等今天便在这儿等着,非要将此事谈成不可。” “呵呵,诸位轻便。” 刘锡命略带轻蔑地含笑点头。 这帮子勋贵子弟何曾受过这般侮辱,一个个竟然真的马上派遣家人回去商议,自己等人坐在正堂上和刘锡命大眼瞪小眼起来。 成国公府中,定国公、武定侯等勋贵全都齐聚一堂,一个个面色都有些焦急。 这时成国公府上的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公爷,诸位爵爷,世子派人回来了,那新安伯同意将一百万石自家粮食以三两银子一石卖给咱们,但是京中米价必须控制在四两五钱以下。” “放肆”,定国公徐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一个小小伯爵,竟然还拿捏起来了,看本公不……” “看什么?”,成国公朱纯臣一个白眼翻了过来,“难道要调京营去和他拼命不成。” “呃”,徐祯一时语塞。 这就是眼下大明勋贵们的悲剧,土木堡之后军中势力大减,加上由于老朱家皇后只娶小门小户的传统,后宫中也没有势力,要不是架子还在,早就要被文官们随意拿捏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还要任他拿捏不成,三两银子一石,这小王八犊子真是想的出来。” 朱纯臣没有理会徐祯的抱怨,反而转头看向自己府上的管家,“世子可说价格还能不能谈?” “据说已然是底价了。” 朱纯臣咬牙看了看屋内的众多勋戚,“这粮咱们买了。” “哗” “那可是一百万石,这就是三百万两啊。” “太多了,太多了。” 挥手制止住众人的抱怨,朱纯臣咬牙切齿道:“挨打就得认,谁叫咱们没想到这姓刘的小兔崽子竟然有这么多粮食,要真是让他放开了干,京城里哪还有咱们什么事。” “再说了,咱们这么多家,一家掏个十几万两便是了,也动不了根本,等到粮价再被炒上来,到时候全都能赚回来。” “可是最多只能卖四两五钱,这里面也没多少利润啊。” 朱纯臣险一笑,“等他手里没粮了,粮价多少还不是由咱们来定。” “哈哈哈”,屋里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阳武侯薛濂突然想到一件事,马上提醒道:“咱们这加起来都有两百多万石粮食了,足够京中百姓加上周边府县吃上半年,到时候漕粮一来……” 屋子里面一片沉默。 徐祯脸上如蒙冰霜一般吐出几个字,“那就派人把运河堵了,这不就行了。” 朱纯臣等人马上含笑不语地跟着点头,这事简单,只需派上几艘船在运河里一沉,至少能堵几个月时间。 新安伯府里,刘锡命已经和朱新觉等人大眼瞪小眼的有些不耐烦了。 他和这帮纨绔子弟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况且今晚之后自己注定要和这帮人成为死敌,因此也没什么拉拢的必要。 好不容易熬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一个朱府管家跑了回来在朱新觉耳边嘀咕了几句。 眼见朱新觉一脸笑意,刘锡命心头一松,这事成了。 “新安伯,你方才说的我们都答应了,赶快交割吧。” “哈哈哈,小公爷爽快,这样,从明天开始咱们便交货,不过你们可得动作快一些,我家卖米的铺子可不会因此关张,什么时候库房中卖完,什么时候停业。” “你……” 朱新觉听得有些牙根发痒,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刘锡命放在京中各铺子中的一百万石粮食,只花了三天的时间便被朱纯臣等人运回了自己库房中。 八月初七晚上,一拿到成国公等勋贵送上来的银子,刘锡命连夜让李彪等人准备马车,朝着紫城而去。 他是东宫属臣,自然有宫中腰牌,只是此时已经是戌时,宫门早已封。 幸好看门的太监都认得他这个大红人,在通报王承恩并请示了崇祯之后,宫卫拿了个吊篮将他吊入宫中。 宫一启,便不准再开,这一点王承恩这个宫内大管家倒是做的不错。 刘锡命入得午门,并没有急急忙忙去找崇祯,反而是先绕道慈庆宫面见太子朱慈烺。 朱慈烺本来正准备就寝了,却被刘锡命急吼吼地叫醒,只说是进来京城米价一事有了解决之法便唬的他跟着一起前往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片灯火通明,崇祯早就养成了连夜批改奏折的习惯,只是即便如此勤政江山却是渐崩坏,看得王承恩等人暗自神伤,生怕主子伤着龙体。 吱呀一声,宫大门洞开,朱慈烺携刘锡命走了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臣拜见陛下” “都免礼吧” 崇祯停下御笔耸了耸有些僵直的肩膀,一脸不解地看向刘锡命。 “卿深夜求见,可是有什么要事禀奏?怎么还把太子一起请了过来?” 第五百零四章 赈济京城(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含笑站了起来,躬身道:“臣启陛下、太子,臣确实是有要事禀奏。” “月初陛下令臣维持京中秩序,此事已然有了突破……” 刘锡命将自己和成国公等人的交易加工一番之后讲了一遍,听到竟然是这帮勋贵在背后捣鬼,崇祯父子全都脸色一变。 朝廷艰难如斯,你们竟然还在背后趁火打劫。 朱慈烺气得面色通红,“这帮勋贵,个个该杀!” “慎言”,崇祯有些不满地开口,随即看了看王承恩,“今日殿内值守之人,全部赐白绫。” “陛下饶命啊” “主子饶命” 宫殿内的二十几个宫女小太监吓得跪地哭泣求饶。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处,王承恩一开口,门外守候的锦衣亲军马上便进来将这帮人捂嘴带了出去。 朱慈烺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给这帮宫女太监惹下杀身之祸,他眼中一丝怜悯闪过,马上就想要替这些人求情。 刘锡赶忙轻轻扯了扯朱慈烺衣袖,对着他的小脸摇了摇头。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等到殿内被清空,崇祯这才瞪眼看向朱慈烺,“你是太子,一言一行都要三思才是,如果你这话传了出去,江山岂能安稳。” “勋贵们再有不是,那也是朝廷的支柱”,见朱慈烺羞愧地低下头,崇祯叹了口安慰道:“也不必过分自责,你毕竟还小。” 说完崇祯看向刘锡命,“你既然与成国公等人交易,那京中米价一事如何处理,这不会就是你给朕的交代吧,难道只因你如实禀告便不治罪了么?” 话到最后,崇祯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刘锡命不为所动地嘿嘿一笑,拱手躬身道:“臣自然不敢如此糊弄陛下。” “臣深夜前来是有两件事要禀奏,一来是臣与成国公等人交易所得,除却运米成本之外,另余一百万两银子,臣知陛下近来日夜忧虑国库空虚,愿将此钱全数交于内库。” “什么?” 不等刘锡命说完,崇祯刷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大殿之中,朱慈烺和王承恩两人也全都是一脸震惊地看向刘锡命。 一百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大明朝一年的国库收入中光是白银一项也仅仅只有三百万余万两。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明朝的财政收入只有三百万两,另外还有价值两千万两的税收都是以粮食、布匹等实物折抵的方式进行征收的。 所以明朝一年的财政总收入应该在两千三百万两上下。 即便如此,一百万两银子也很不得了。 后世还有谣传说什么李自成从崇祯内库中搜刮出了几千万两白银,在刘锡命看来简直就是放屁。 就他所见,眼下宫中一切用度都十分节省,就连皇后、太子身上的衣着也颇为朴素,有哪个皇帝愿意库房里留着一堆银子自己却过苦日子的。 他方才说的是献入内库之中,意思便是这笔钱就是给皇帝的私房钱,如何开销全由崇祯一人决断,如何能够不让皇帝欢呼雀跃。 崇祯一扫此前的厉色,满脸欣喜地看向刘锡命,“爱卿此言当真?” “臣岂敢欺瞒陛下”,刘锡命说的一脸正气,“臣受陛下之命,抚恤京中百姓,如今偶有所得,理当算做职务所获,本就应当归于公家,岂能装入自己腰包之中。”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太子朱慈烺一脸小星星地看着刘锡命的义正言辞,心中关于刘锡命的形象顿时高大了数倍。 御座之上,崇祯面色潮红地走了下来来到刘锡命身前。 “爱卿真乃朕之股肱也,朕必不负卿。” 只是才高兴完,崇祯多疑的性子又犯了,“对了,爱卿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粮食,况且如今你后手全无,京城之中怎么办?” 刘锡命早有准备。 “陛下,臣于数月前与东虏大战之时便预见此事,因此便托了一批海商从安南倒卖粮食到京城之中,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至于臣之后手,陛下也不用多虑,除了这一百万石粮食之外,其余还有大量粮食马上就要运抵京城,到时京中粮价自然平抑。” “哈哈哈”,崇祯仰天大笑,眼里连泪花都快笑出来了。 “朕笑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白白忙活一场,却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哈。” “哼,这帮人危难之时不知体谅君父,家中资财万贯也不知道效忠皇室,正要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吃点儿苦头。” 朱慈烺显然是记恨上了成国公等人,开口依旧是一片愤慨。 说完他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刘锡命,转头向崇祯拜道:“父皇,刘卿如此做法固然是于国有利,但是儿臣深恐他们群起攻讦,到时还请父皇明察。” “臣,谢殿下厚爱”,刘锡命有点儿小感动地回身施礼。 崇祯一脸欣喜地满意点头,太子这手施恩做的好,自己父子两人联手,不怕新安伯不感恩戴德。 “这事太子放心,谁忠心谁不忠,朕心里一清二楚。” 说完他转头看向刘锡命,“卿家忠于国事,你且好好将此事收尾,朕必然在朝堂之上为你论功。” “臣谢陛下隆恩”,刘锡命翻身便拜。 “王大伴带新安伯出宫,太子留下,朕有话说。” 见刘锡命禀奏完毕,崇祯怀着满心的喜悦吩咐道。 让王承恩送刘锡命出去一是以示恩宠,二来嘛也是让他们去对接后面银子送入内库的事情。 漫天的月光之中,王承恩笑呵呵地亲自带着刘锡命走出乾清宫朝宫门走去。 “新安伯果然是大大的忠臣呐”,王承恩打着灯笼亲自在前,一边笑着同刘锡命闲聊。 “寻常里那些大臣哪个不是满口仁义,但是真要见着钱了,便全都走不开道儿了,咱家还从未见过如新安伯这般表里如一之人。” “只不过这么一来,新安伯可是将勋贵们都得罪完了,你就不怕他们随后的反击吗?” 刘锡命本想自己来打灯笼,只是王承恩坚持才作罢。 听到王承恩这么说,他马上笑着掏了一张银票出来塞入王承恩怀里。 “刘某也不见得全然无欲无求,此番也小赚了几万两银子,这两万两便孝敬王公公,至于说把成国公等人全都得罪光了,下官只忠于陛下,其余人我有何惧,只是回头还要请公公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 王承恩大笑着将银票往怀里送了送,刘锡命送钱也不是一两回了,这钱他收着放心。 “新安伯这么说,咱家反而更看好你了,陛下拿了大头,咱们做臣子拿点儿零碎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事你且放心,有咱家在,任谁想要诋毁你,都得过了咱家这一关。” “哈哈哈,多谢公公。” 刘锡命放心下来,正所谓三人成虎,现在有王承恩这么一个心腹太监帮衬着,他也放心了不少。 至于成国公等人,嘿嘿,没了爪牙的勋贵便是落毛的凤凰,那可是连鸡都不如的。 “国公爷,大事不好了!” 三天之后,成国公府里,他家管事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新安伯家里的米铺又开始卖米了,而且还是一两八钱一石!” “什么?” 朱纯臣和朱新觉正在下棋,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两人拿着旗子的手都是一顿。 朱新觉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蜜饯水晶盘,忽地朝管家扔了过去,满脸都是暴怒之色。 “狗奴才,你乱说什么,姓刘的米都卖给咱们了,哪儿还有粮食可卖?” “世子爷,小的可不敢乱说啊,这事是真的。”,朱府管事被朱新觉一下子砸在脚上,一边龇牙咧嘴一边苦着脸道。 “走,咱们亲自去看看去”,朱纯臣也有些坐不住了,拉起朱新觉就去换上便装出门查看。 第五百零五章 赈济京城(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元商号在内城中也有店铺,朱纯臣一行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一家。 他们过来的档口,这家刘家米铺前面已经排上了人山人海,内城中住的多是官吏和富贵之家,饶是如此,前来买米的人依旧一脸喜气。 可不是人人都像勋贵们一样不把钱当钱的。 “诸位慢点儿来,我家的货物充足,还有两百万石米正从头天津运过来呢,往后几个月里都是这个价,大家不用抢。” 听到这米铺掌柜和伙计在店铺门前卖力叫喊,朱纯臣一时间觉得气血上涌,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爷” “爹” 跟随着的朱新觉等人一下子慌了,赶忙带着朱纯臣返回府里。 这时候,京中的大小勋贵也知道了刘家继续卖米的事,定国公徐云祯等人前后脚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想要商议。 见到已经回府躺在病上的朱纯臣,徐祯一脸愤然地大吼道: “天杀的小贼,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看老子派兵去铲平他家。” “对,铲平他家”,一帮子勋贵个个义愤填膺。 “咳咳,不用去了”,阳武侯薛濂一脸灰头土脸地走进朱纯臣的卧室。 见众人目光看过来,薛濂苦笑一声,“我已经去过京营了,王承恩给各路内监提督下了死令,严我等私自调兵出营。” “本公还有亲兵!”,徐祯气得脸色通红。 薛濂长叹一声找位置坐了下来,“五军营总兵周遇吉那王八蛋带了两千兵勇把新安伯府保卫的严严实实的,就算咱们派人去又如何。” 徐祯哐当一下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满脸不敢相信地看向病上的朱纯臣。 “这么说陛下已经知道了?是他在护着姓刘的这小兔崽子?” 病之上,朱纯臣面色惨白,朱新觉一脸担忧地侍立在侧。 “咳咳”,朱纯臣重咳两声,满眼都是不甘之色。 “失算了,失算了啊,终大雁竟然被雁啄了眼,没想到这姓刘的为了邀功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朱纯臣艰难起看向徐祯,“还请公寿即刻派人去宫中打探,看看姓刘的如何说服陛下,咱们才好另做打算。” “对对对,我这便派人去打听”,徐祯如梦初醒。 勋贵们毕竟与国同休,在宫中还是有不少眼线的,过了没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有消息从宫里传了出来。 言道三前的夜里新安伯在宫之后入宫,携太子一同面圣。 至于说了些什么,因为当晚乾清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杖毙,只有王承恩在侧,因此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据说后面三里,内库之中陆续有不少来历不明银子入库,算起来怕不是有百万两之多。 听完徐祯转述的话,薛濂等人顿时暴怒。 “好狗贼,竟然敢拿着咱们的银子去孝敬皇帝为自己邀宠,老子要杀他全家!” “咳咳咳”,朱纯臣咳的更急了。 “定国公,成国公卧榻在,你便是我等之首,还请你尽快拿个主意吧,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银子打了水漂吧?” 阳武侯徐锡登一脸暴躁地看向徐祯,眼中的杀意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徐祯脑中天人交战,对皇权的敬畏和对自家钱财的贪婪一时交锋不断。 “走,咱们去宫里哭诉去,陛下富有四海,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来”,最终还是贪婪占了上风,徐祯一咬牙提议道。 “这次咱们不仅要把钱要回来,还非要让陛下将这小贼治罪不可。” “对,咱们去闹。” “要是陛下不,咱们便在宫门前长跪不起。” 一帮勋贵纷纷附和。 眼见这帮人就要迈步出去,病上的朱纯臣气得大喊一声,“站住”,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你们这帮人想要干什么,宫吗?” 朱纯臣挣扎着坐了起来。 “本公问你们,你们此去宫里打算怎么讨要?” “当然是直说了”,薛濂脖子一昂道,“这钱都是咱们一分一文攒下来的,凭什么让那姓刘的小兔崽子拿去。” “放”,朱纯臣爆了一句粗口。 屋中一帮勋贵顿时愕然。 “先不说咱们本来是打算囤积居奇一事,便是送入宫的银子,要是那刘锡命不承认,谁说的清楚来源?” “到时候你们难道还要打探皇家私密不成?那可是内库!”,朱纯臣说的声嘶力竭,“到时候皇上一问起来,不止咱们在宫中的眼线要被断掉,还要引得陛下猜疑,那时候看你们如何是好。” 朱纯臣这话让徐祯等人乱了阵脚,大家方才被冲昏了头脑,却没想到里面这么多弯弯绕绕。 “姓刘的小贼”,徐祯再次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狗的王八蛋,不止坑了我们的钱,还打算给我们下,我他姥姥的。” “人家这叫聪明”,朱纯臣一脸苦笑。 徐锡登、薛濂等人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成国公、定国公两位大佬,“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朱纯臣按在上的双拳捏的嘎吱作响,显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不过他好歹还有些理智,一边咬牙克制自己的愤怒,一边低沉着声音说道: “对,只能忍着。” “老夫也没想到,这个姓刘的小崽子如此精明,你们刚才都听见了,咱们买米花了三百万两,他一下子便给皇帝献了一百万两,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薛濂有些呆呆地反问道。 朱纯臣怒极反笑,“说明这王八蛋自己不仅没有赚钱,可能还往里面贴了钱,本公问你们,二两银子一石的粮食现在哪里还找的到。” “加上你之前也说了,连王承恩都向京营里打了招呼,这些人打点不要钱的吗,你说他是不是还要倒贴?更不用说他家米铺还只卖一两八钱一石。” “嘶” 徐祯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太狠了吧。 如果刘锡命在现场恐怕要笑出声来,朱纯臣等人无法想到,刘锡命的进货成本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二钱五分一石。 哪怕是按二两银子来算,他也净赚8倍。 要知道安南可是带气候,一年三熟的种植期让饱受饥荒之苦的北方人难以想象。 朱纯臣说完,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苦笑。 “照人家的布置来看,只怕早就在算计咱们了,还能怎么办,这次咱们只能认栽。” “难道就这么算了?”,徐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那咱们这些勋贵的脸还往哪儿放,回头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在咱们头上动土。” 朱纯臣一脸狠,“算了?怎么可能,你们放心,本公就不信了,他刘锡命能一直这么圣眷在,到时候总有机会。” “他娘的,真是不甘心呐”,薛濂一拳捶在桌子上。 刘锡命本也以为勋贵们的反击会迅猛而至,所以他才专门把周遇吉调来给自己守大门。 堂堂一个从一品都督同知、总兵官来看门,刘锡命也算是够有面子的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除了阳武侯薛濂带着家丁在府前大战了一通便没了动静。 京营这六千多将士上次出征便得了刘锡命的高额打赏,这次又是一人十两的赏银入账,自然对他的事十分上心,一时间新安伯府夜守卫森严。 就这么平静了数,刘锡命终于相信勋贵们暂时放弃了反击的打算。 至于他们的想法,刘锡命用股都能想到,无非是等到自己出了什么大篓子再来致命一击罢了。 只是想到中原再次汹涌澎湃的农民军,刘锡命心中冷笑,这帮人恐怕是找不到机会了。 九月初四的朝会之上,崇祯满面红光地听完刘锡命关于顺利完成平抑京中物价的汇报,喜气洋洋地示意王承恩上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嘉士,任事多能,深体朕艰,着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刘锡命为詹事府詹事,升授正三品通议大夫。” “哗” 这份诏书早已得了内阁的认同,因此一干阁臣全都面无表。 只是底下的众多大臣却是不知,一见刘锡命再次升官,若不是有御史在一旁盯着,只怕马上便要炸开锅了。 老天爷,这刘锡命似乎才二十一岁,便已经是正三品大员,难道自己等人是活到狗上去了吗。 刘锡命心中莞尔,这就算快了,那是因为你们还没见过明年的状元魏藻德,人家可是四年当首辅的人。 不过还是有敏锐的大臣从圣旨中体会到了什么,什么叫“深体朕艰”,只是平抑京中物价可当不得这个说法吧。 接下来户部的动作很快便让众人明白了为什么。 户部尚书蔡国用手持玉笏而出,“陛下,承蒙陛下圣恩,由内库之中划转户部九十万两银子,臣以为,其中三十万两宜用来发放京中百官薪俸,其余六十万两发给九边饷银,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御座之上,崇祯一脸兴奋地大手一挥,“准了。” 为了怕朝臣们误会,崇祯还特意笑道:“近来内库之中得了一笔意外之财,朕便特意划拨给户部,诸位臣工需体会朕意,忠于王事才是。” “臣等谢主隆恩。”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已经有些明白刘锡命升官的原因了,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十分复杂。 这里面有许多人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还会有臣子愿意把银子献给皇家。 不少素来有清名的大臣,如方岳贡等人更是对刘锡命顿时刮目相看。 加上这段子平抑物价所做的努力,刘锡命不止大赚了近四百万两银子,更是在朝堂民间两头讨好,一时间风头无限。 更为难得的是,刘锡命通过坑勋贵向皇帝献金邀宠,不止没有引起文官集团的反感,反而还博得了孔贞运等一众大佬的另眼相看。 老刘同志心里门儿清,官场上最怕的是什么人,不是怕有才能的人,而是怕那些破坏官场规矩的人。 比如崇祯初年的御史韩一良,非他娘的要把众人皆知的贪腐问题摆到台面上来,最后算来算去当然只有他韩一良才是真正的贪腐之人。 如果他刘锡命自己掏钱给朝廷捐献,那便是相当于直接打了文官集团的脸,必定也会惹得众怒连连。 怎么着,就你是忠臣,那其他人怎么办? 但是勋贵本就跟文官们尿不到一起,刘锡命这一手使下来,反而相当于在素来猜忌的崇祯面前为文官集团进行了撇清。 相当于对着崇祯的面说,看到了吧,天下的钱不是在我们官绅这儿,反倒是在勋贵那儿呢。 这让一众官员如何能够不喜,更何况这笔钱还有三十万两用来发放了官员们的欠俸。 若不是刘锡命表面上一副不愿结党的样子,只怕想要抱大腿的人就要络绎不绝了。 饶是如此,刘锡命也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和威势似乎也厚重了几分。 第五百零六章 治理吕宋(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在京城之中风生水起,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吕宋将军府乾州城也来了一位客人。 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三,十几个高鼻深目的欧洲白人乘坐着一艘西式卡拉克帆船停靠在了乾州城港口中。 这帮人正是远在墨西哥的新西班牙总督派遣过来人员。 自从刘锡命于崇祯十一年三月攻占了马尼拉,进而控制住吕宋全岛,一直到当年九月份,这个消息才传递到新西班牙总督区。 在等待了半年时间之后,西班牙王室总算传来了命令,由管辖北美洲、中美洲和菲律宾殖民地的新西班牙总督派遣人员前往菲律宾进行调查和支援。 然而直到1638年,西班牙在整个中、南美洲也不过三十多万人,要控制如此广大的区域,新西班牙总督府也抽调不出多少力量。 因此此时新西班牙总督府派遣过来的不过只有七百三十多名士兵,其中另有三十多人的政府官员、军人和传教士组成的团队,想要先期进行打探之后再做决断。 这里面负责的便是中校卡洛斯,总督府特使莫拉莱斯,传教士雷耶斯三人。 这帮人乘坐着三艘大船顺着太平洋的季风先行抵达了棉兰老岛。 在这里,他们惊喜的发现西班牙菲律宾区的几个殖民地如宿务等城市依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消息让卡洛斯等人大为振奋,这么说来那帮桑格莱人不过是趁着帝国勇士不备才能偷袭成功罢了,否则这些近在咫尺的西班牙殖民地为什么没有沦陷。 然而宿务的守军马上又给了卡洛斯等人当头一棒。 吕宋将军府并非没有力量收服棉兰等地,要知道除却游德高带领的伏波师以外,经过一年时间的转运,刘家另外两个营的人马也已经到达了吕宋。 刘家在吕宋的兵力已经扩大到了18000人的地步,足以摧毁整个东南亚地区的各式武装存在。 只是考虑到以后可能还需要同西班牙人进行贸易,以便持续输入黄金白银等物资,因此刘锡命特意吩咐暂时不对宿务等地的西班牙守军进行打击。 但是不打击并不代表不进行威慑,深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的刘家众人在这一年时间里已经多次派遣强大的舰队到西班牙的各个城市进行晃悠。 在实行武力恐吓的同时,也不断派遣使者向其通告吕宋将军府的实力,并且表示依旧欢迎他们到乾州城,也就是原来的马尼拉进行贸易。 听完介绍,卡洛斯、莫拉莱斯和雷耶斯等人已经有些失神了。 18000人的兵力,天主在上,这可怎么打。 为军事主官的卡洛斯心中苦涩,如果真的按照宿务守军的说法,那帝国至少也要再派遣两万名士兵到菲律宾来。 这么多人想要跨越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以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来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因此,这便有了乾州城港口处的一幕,心有不甘的卡洛斯等人硬是要亲自探查一番,一帮人乔装成普通商人和传教士搭乘商船来到了吕宋岛上。 此时的乾州城已经与之前西班牙人在时大为不同,甚至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映入卡洛斯等人眼帘中的,是一座巨大的中式城池,城墙高达10米,墙头布置着数十门炮台。 原本的马尼拉堡垒此刻已经被包含在乾州城内,从外面已经无从窥见影。 乾州城巨大的城墙之外,是一片开阔的港口区域,一片新建的三层飞檐翘角的中西混合式房屋中,马尼拉城原有的几十栋西式建筑依旧耸立,看得卡洛斯等人伤感不已。 伏波师在整个乾州湾内设置了三重防线,最远的守望岛建有堡垒和炮台,海湾中部长期设有七艘巡洋舰和护卫舰组成的巡逻舰队。 最后则是港口附近的快速小艇部队。 等到在港口停好时,卡洛斯等人的船只已经接受了三次登船检查。 卡洛斯等人所搭乘的船主门多萨也是一名西班牙人,政务官莫拉莱斯对乾州城的政务运转颇为感兴趣,听说到港后还要进行登记交税等工作,便主动要求跟着他一起下了船前去看看。 “吕宋将军府在每个港口都设有市舶提举司,专门负责关税缴纳、出入港检查等事项”,门多萨拿着一份盖有三个红章的证明文件朝港口处一处数栋三层大楼的建筑群走去。 “他们管这儿叫海关。” 这几栋大楼都是以蓝色琉璃瓦做顶,配以白色的大理石墙面,给人一种鲜明的视觉冲击,人来人往显得颇为闹。 拿着证明文件给海关铁制栅栏门口的守卫检查了一遍,再次确认门多萨等人没有带着武器之后,这名着大红色海军制服的守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入。 “他们似乎很有活力,这些是吕宋将军府的精锐部队吗?”,一边往里走,莫拉莱斯一边用西班牙语向门多萨问道。 “他们似乎没有精锐部队和普通部队的区别,所有士兵都十分训练有素”,门多萨已经往来了乾州城多次,对于这儿很是熟稔。 见莫拉莱斯有些难以置信,门多萨砸吧嘴感叹了一下,“阁下明早可以到乾州城里来观看吕宋将军府的升旗仪式,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绕过海关前部的花园,一行人走入镶着淡绿色玻璃窗的左侧侧楼之中,这栋建筑大门左边挂着一块汉字牌匾,“吕宋将军府市舶提举司乾州署”。 右边则挂着“关税征缴处”的牌子。 “这边是负责清缴关税的,另一栋楼是船舶查处,主要负责船只和货物检查”,门多萨一边走一边给莫拉莱斯解释。 他扬了扬手里的证明文件,“这个东西就是表明咱们是经受了正轨检查进来的船只,有这个才能在码头停靠,到时关税征缴处会派人上传清点货物并且估算税额,缴纳税赋之后才能正式在城里交易。” 越过带着格纹装饰的镶琉璃木门,走进干净整洁的大厅,首先映入莫拉莱斯眼帘的是大厅最深处一排排用木柜子隔离起来的小窗口。 每个小窗口前面都有一个人坐着在说些什么,中间留有一大片带着靠背的长凳,近百号人坐在里面,大厅中熙熙攘攘非常闹。 在大厅的两旁,还设立有几个售卖茶水点心的铺子,不少人正在那边一边吃喝一边看向柜台方向。 门多萨在进门处领了一个号牌,带着莫拉莱斯在大厅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莫拉莱斯默默地点了点头,实则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吕宋将军府做事可比新西班牙总督府有条理多了。 “他们税率多少?”,才一坐下听完门多萨介绍大厅里各个地方的用处,莫拉莱斯便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门多萨耸了耸肩,“看货物,我这批是香料,只需要二十抽一。如果是帮助将军府运送汉人的话,甚至还有补贴。” 吕宋新立,急需恢复人气,所以刘锡命才将税率定的如此之低。 “为什么你们不考虑逃税,或者直接交易?”,莫拉莱斯可不相信这帮商人这么守规矩。 门多萨露出黄牙嘿嘿一笑,“这吕宋将军府的规制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所有的商号全都归属于将军府名下,想逃都没地方逃。” “再说咱们也不吃亏,我这批货物如果像往常,恐怕要等上十几二十天,但是现在则不一样,将军府会直接将货物买下来,然后在交易所里统一出售给各地商人,省却了我很多麻烦。” “而且他们的码头货运也有统一的机构负责,要不然这一年时间里为什么马尼拉越来越繁华呢。” “这本该是属于国王陛下的,这帮该死的桑格莱人,他们偷走了属于我们的利益”,莫拉莱塞皱着眉头低声咒骂。 门多萨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见关税征缴处叫到了自己的号码,赶忙走上前去办理业务。 第五百零七章 治理吕宋(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莫拉莱斯跟着门多萨去市舶提举司,卡洛斯和雷耶斯几人也不想闲着。 他们本打算直接下船进城去查探,但是却被船上的西班牙人告知,必须等到市舶提举司前来核验了众人份之后才准许入城。 一行人直到门多萨等人返回,后还带着六个着黑色吏服的市舶提举司的官方人员。 这帮人依次将门多萨船上的货物清点了一遍,同时给每个船员进行了登记,并且发给一个份证明。 只有有了这个,外来人员才能够入城并且在客栈等地方投宿。 早已经被震撼过了一番的莫拉莱斯和卡洛斯、雷耶斯等人在门多萨的带领下到港口租用了一俩马车,朝乾州城驶去。 马车行驶在平坦的路面上没有一点颠簸,双开门的设计更是让车内显得宽敞整洁,加上整体密闭的设计,让乘坐者很有安全感。 车里,莫拉莱斯用惊骇的语气向主教雷耶斯描述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天主在上,这个吕宋将军府是一个文明不下于我们的强大政权,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事,神父,马尼拉恐怕要永久离开王国的怀抱了。” “天主自有安排,我等只需要顺从主的意志即可。” 莫拉莱斯说着说着绪开始低落下来,雷耶斯一边安慰他,一边和卡洛斯一样朝马车外面东张西望。 乾州城的城门宽阔的不像话,完全不似大明城门的规制。 刘锡命作为后来人,自然知道城墙对于现代城市完全没有什么鸟用,只是眼下吕宋还处在不安全的阶段,因此也只能先依靠修建城墙来保卫众人。 不过他还是按照后世的需要,要求城门加宽加高,以免未来必须要另行拆除。 这一幕在卡洛斯等人开来,就显得更加宏伟壮丽了,吕宋将军府的强大在众人心目中开始构建起来。 一进入城南的南华门,一条足够八辆马车并排而驶的宽阔街道笔直地延伸进入到城里,街道两旁插有指路牌,上面写着“为公大道”几个字。 现在为公大道都快成为刘家势力的标配了,几乎所有村镇城池的中心路段都是同一个名字,让刘锡命有些啼笑皆非。 为公大道两边,是用红色、蓝色、黄色、白色等各色琉璃瓦和外墙面修建起来的中西混合式五层楼房。 之所以是中西混合式,是因为原八连城中的工匠已经开始吸收西班牙人的建筑模式进行创造发挥。 整个乾州城的建筑更兼偏向古代汉唐的结构,飞檐翘角较为平坦,而非内地那种尖尖的翘起,给人以古典朴素的感觉。 同时乾州城的建筑也并非一味使用中式的圆柱,刘锡命此前便提出过要求,许试验地尝试将罗马柱、圆顶等风格进行融合,这才有了卡洛斯等人眼中的恢弘壮丽。 因为人口的原因,眼下乾州城只有城南完全得到了开发,马车行进在里面,人来人往,繁华如织。 雷耶斯如眼之处,尽是一片欢声笑语。 衣着朴素但整洁干净的明国妇女,留着总角的懵懂孩童,坐在街角茶馆或是咖啡馆里晒着太阳的老人,让整个乾州城显得生动而又活泼。 “那是什么?”,雷耶斯指了指道路尽头的一个大型广场附近周围的几栋建筑问道。 斜顶,高梁,大开间,让这几个建筑显得十分特别。 “那里是胜利广场,周围是新修建的将军府衙门和乾州城大祠堂。” 见雷耶斯不太理解什么叫大祠堂,门多萨赶忙补了一句。 “大祠堂对于吕宋人来说就相当于咱们的教堂,听说以后婚丧嫁娶、生老病死都要在那里举行仪式,不过他们不拜天主,拜的是他们自己的先祖和圣人。” “最近听说乾州城的汉民又在集议院中提出了申请,要求将妈祖搬入祠堂供奉,听说将军府已经同意了。哦,妈祖就相当于他们的海神。” “这帮该死的异教徒”,雷耶斯深吸一口气。 “对了,听说吕宋将军府许多明我会继续传教,那我们的教堂在哪儿?” 门多萨指了指原本的马尼拉城方向,“教堂还在堡垒里面,梅尔乔主教就在那里。” “快,快带我们去”,雷耶斯有些欣喜地喊道。 马车围着胜利广场转了一圈,驶入东边的马尼拉旧城堡之中。 这里面依旧也是汉人为主,不过已经有许多白人获准在其中通行,以便他们前往教堂礼拜。 不过白人只能在白天出入,夜间有敢逗留在堡垒里的白人,除了梅尔乔几人之外,一律都会被捉拿下狱。 这可比西班牙人时期仁慈多了,他们对于汉人闯入堡垒可是一律击毙的。 刘锡命就曾经自嘲,自己为什么学不来欧洲强盗的那一,不然岂不是省事许多。 “这些都是被俘的西班牙人”,门多萨颇为叹息地向卡洛斯等人介绍道,“他们大多数都被判向吕宋将军府服役数年到十数年的罪行,在刑满之前无法离开乾州城。” 卡洛斯眉头紧皱,握在窗棂上的大手鑚的青筋之冒。 “这些人似乎生活状态还不错?”,莫拉莱斯小声嘀咕道。 门多萨耸了耸肩笑道:“是的,阁下,吕宋将军府确实是一个文明的政权,在乾州城的西班牙人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担任技术顾问,将军府也会发给薪俸。” “竟然还有薪俸”,这下子雷耶斯也有些惊讶了。 卡洛斯有些不满地转头咆哮道:“够了,再怎么样,也无法掩盖他们对帝国的侮辱,伟大的白种人怎么能向黄皮猴子屈服。” 马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莫拉莱斯将自己插有羽毛的帽子取了下来在口划了个十字。 马尼拉大教堂前面,来来往往的西班牙人还不少,其中还混杂了许多吕宋的土人。 雷耶斯有些厌恶地避开这些土人,闪进入了教堂之中,着红色主教袍的梅尔乔主教正在经坛上讲解着圣经。 “主教阁下”,雷耶斯有些欣喜地在台下低声喊了一声,并在自己前划了个十字示意。 与一年前刘锡命见到的时候相比,梅尔乔显得憔悴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一道连着一道。 他同样看到了雷耶斯一行,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们坐好。 一直等到讲经完毕,梅尔乔才笑着走下经坛迎了上来。 “天主在上,这可真是主的奇迹,能见到你们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主教阁下” 卡洛斯和莫拉莱斯等人纷纷脱帽行礼。 “走,到我的房间里去说”,瞥了一眼大门口,梅尔乔赶忙拉着几人朝教堂后面走去。 “阁下,帝国急需知道这里的况如何,宿务的守军已经丧失了斗志,他们只知道夸耀桑格莱人的兵力,我们想要听听您的看法。” 一关上门,卡洛斯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梅尔乔温和地示意他们就坐,听到这个问题叹了口气。 “很不乐观”,他叹息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一天天的看着汉人的实力不断壮大,他们修建了巨大的城池,宏伟的建筑,他们新到任的总督我也见过,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 梅尔乔有些泛浊的双眼看向卡洛斯,“如果你要问我的建议,那么我认为帝国无法在几万里之外同这样一个政权开战。” “没有人能够侮辱西班牙帝国而不付出代价”,卡洛斯额头青筋直冒低声喊道。 “帝国离的实在太远了,年轻人”,梅尔乔摇摇头。 “这一年里,吕宋的汉人已经扩张到了十二万人,我亲眼吕宋将军府颁发命令,要求所有汉人都要学习读书写字,其中所有的成年男更是要接受军事教育。” “你想一想,加上他们一万八千人的正规部队,整个吕宋岛上至少有四万多可以动用的武装,而且大部分是火器部队。” 见卡洛斯还想辩驳,梅尔乔再次摇头堵住了他的嘴。 “别给我说什么帝国武器先进、训练有素的话,我建议你明天先去看看他们的升旗仪式,你就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说的都是真的了。” “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这些还是看的懂得,至于武器,看见城墙上的那些炮台了吗,看见他们在马尼拉湾里的庞大舰队了吗,放弃吧,孩子,天主已经抛弃这片土地了。” 雷耶斯接话问道:“那么通过传播天主的荣耀同化他们如何?硬的不行就只能用软的了,听说吕宋将军许您继续传教,这恐怕是个机会。” 第五百零八章 治理吕宋(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呵呵呵” 雷耶斯关于传播天主教的话引得梅尔乔又是一阵苦笑,他指了指自己两鬓新生出来的白发。 “看见这个了没有,这都是急出来的。” “我此前也以为那位刘将军允许我继续传教是天主的奇迹,却没想到他们这么狡诈。” 梅尔乔说的一脸愤然,“之前本来已经有数千汉人成为教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帮人直接抛弃了天主的信仰,再次去拜他们的那个什么祖宗。现在还到教堂里来的人,除了我们西班牙人之外,就只有一些土人了。” “汉人果然都是该死的异教徒!” “更为过分的是,吕宋将军府现在在城中建设了许多学堂,里面教授的内容就包括汉人应该到大祠堂祭拜先祖等东西,要是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们要想传教恐怕就必须在教堂里树立汉人炎黄二帝的牌位才行了。” “这是对主的亵渎!” 雷耶斯开口惊呼道,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梅尔乔的屋中,众人脸上一片惨淡。 ~~~ 就在西班牙人刚刚到达港口之时,这个消息就已经传入吕宋将军府政务院中。 眼下将军府衙门还在修建,将军府下辖的各级衙门统一都在原菲律宾总督府办公。 原本属于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的办公室里,现在赫然坐着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汉人男子,一顶乌纱帽静静地放在一旁。 这人便是现任吕宋将军府政务院总理,苏谨。 经历了刘家村建设、关中大开发的苏谨无疑是刘家的核心人物,正是在他的建议下,刘锡命才开始实施“潜伏于朝,壮大自身”的战略。 对于这样的重臣,刘锡命一直都信任有加。 眼下,苏谨已然迎来了自己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政务院总理,这个职位和大明朝的一对比,大家谁不知道这就是未来的首辅之职,因此现在人人都称苏谨为苏相。 从一个落魄的举人到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谨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对于吕宋全岛口称苏相,他虽然面上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心里早已经乐开花了。 “苏相,港口处传来的消息,冯局长怀疑这个卡洛斯、雷耶斯等人应该就是西班牙人从美洲派过来的人,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苏相示下。” 苏谨的办公桌对面,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警察服装的男子一边递过来一份文件,一边朝他汇报道。 苏谨瞥了一眼文件,颔首沉思道:“继续派人盯住,仔细核实身份,不要惊动了他们。” “喏” 这名男子是军情局安排在警部的人员,见此正步躬身走出房门。 这时,同样身着一身紫色官服的陈翊定跟着推门走了进来。 他和苏谨两人都是于崇祯十一年十月份抵达的吕宋,眼下虽然他只担任都察院总都御史,但是实际上吕宋的政务苏谨也要和他商量着来。 吕宋将军府的官服制度基本沿袭大明制式,只不过在服装眼色却又有些变化。 由于“恶紫夺朱”这一典故,大明只有红色、蓝色、绿色三种官服,刘锡命则再次将紫色恢复为最高级别的官服。 分别对应一品二品大员着紫色官服,三品四品着红色,五品六品七品着蓝色,八品九品着绿色。 吏员则统一着黑色和红色相间的吏服,有点儿类似汉朝时期的官员穿着。 苏谨和陈翊定身为正三品的政务院总理和都察院总都御史,却身着紫袍,这自然是刘锡命专门给予的优待,同时也简接向吕宋众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吕宋将军府绝不会止步于吕宋一岛而已。 “老陈,你来的正好,主公的信函到了,我按照他的要求将官制等制度又梳理了一遍,你看看如何。” 一见陈翊定,苏谨马上大笑着招呼他就坐。 陈翊定对于苏谨的态度却有些复杂,他身为刘锡命的舅舅,对于总理一职不眼热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现在也是举人,自然对于苏谨多少有点儿不服气。 不过刘锡命既然已经下令,他也没办法更改,只能在维持着一团和气的情况下暗自和苏谨过过手而已。 “政务官和事务官分开,官吏之间品位分离?” 苏谨拿出来的东西让陈翊定眼前一亮,他自顾自地拿起来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 “将军府下辖全体官员分为政务官和事务官两种,政务官者,专指从事政府行政类工作之官。” “事务官者,专指从事经济、教育、医务等社会活动类工作之官。事务官可以转任政务官,政务官则非特例不得调任事务官。” 让专业人士干专业的事,刘锡命对此的认识可太清楚了,因此一开始便要将路子堵住。 “自今日起,官吏品级分开,所有官员必须从吏员开始任职,以后逐级升职,由吏员转任官员必须进行专项考核并且向社会公示。” “官员论品,分为正一品上至从九品下,共计三十六级。吏员论位,分为正五位上至从九位下,共计二十级。吏员即便不能转任官员,也可依次晋升位次,以确保其俸禄待遇。” 刘锡命入官场这么久,对于大明的问题了解比较透彻,其中官吏分开便是一大弊病。 因为没有编制且缺乏上升渠道,大明的胥吏们往往只能着眼于自己手中的权力,因此较之现代体制更容易贪腐。 现在刘锡命要做的,一方面是打破官员高高在上的地位,所有人全部从吏员做起,身份地位上便一视同仁。 其次便是要为吏员们提供经济保障,在刘锡命看来,老朱家这种只想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方式十分有问题。 当然了,眼下就提出高薪 养廉肯定不现实,但是官吏们生活要有保障这是必然的。 陈翊定看完将文件放在桌上,笑着点头道:“我看此法甚好,有了这些作保障,下面的官吏们做起事来也有奔头一些。” 苏谨一脸深以为然,“主公总是能想人所未想,他在信中专门说了,咱们作为新兴政权,一定要敢于和朱明的旧制度进行区分。” “朱明制度里好的,要加以沿用,不好的,一定要大力摒除,要知道,咱们现在可是为后世定策,丝毫不能大意马虎。” 苏谨笑呵呵地看向陈翊定,“主公还专门提到了都察院,眼下吕宋全岛的风纪工作都在都察院,往后还要请行之兄多考虑一下啊,一定要坚决打击官僚主义和贪污腐败。” 陈翊定面色肃然地点点头。 “除此之外,鉴于一年来各国往来通商人员较多,因涉及其他国家,主公有意专门设立一个外事部门,名字就叫鸿胪寺,这个职位主公打算先交给林根来做,他本就有较多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经验,上手应该不难。” 林根因为带路有功,现在担任商部下辖的商务局主事,刘锡命眼下无人,只能先把他用起来。 陈翊定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看法,他反而关心起港口那帮人来。 “军情局关于西班牙人的侦察,苏兄怎么看?” “番人不足为虑”,苏谨龇牙一笑,“不是咱们吹,眼下西班牙人要想攻打吕宋,至少得派数万兵马才行,远隔重洋大海,他们不可能得逞。” “但是就怕影响咱们北面的行动啊”,陈翊定叹了口气。 一说起北面的行动,苏谨也有些不淡定了。 经过一年的稳定发展,吕宋全岛都已经进入了正轨。 随着将军府招募汉人百姓的公告被各路商人带到东南亚,吕宋全岛汉人生活条件也随之传遍了南洋。 当听到普通百姓都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汉人还享有免费医疗、教育等国民待遇,南洋的汉人群体早已经沸腾。 一年时间里,有三万多讨生活的汉人百姓涌入岛中,成为吕宋将军府下辖一员。 刘锡命收复吕宋时全岛有汉人七万,现在加上伏波师和飞熊旅,全岛汉人共计十二万左右。 充足的人力为将军府的发展带了更大的助力,尤其是在苏谨和陈翊定带着刘家村原有的行政体系、工业体系和商业体系来到吕宋之后,全岛更是进入了飞速发展时代。 乾州城内,沿着江原河下游一带建起了数十家工坊,包括钢铁、火器、瓷器等物资吕宋都已经可以初步自产。 尤其是达摩研究院在刘锡命指导下研发的畜力自动收割机、耕地机等系列机械投产,更是点燃了吕宋的农业发展。 眼下全岛已经拥有七十万亩耕地,年产各式粮食四百万石,另产可可、咖啡、烟草、甘蔗、香料等经济作物一百五十万石。 开辟出牧场五万亩,只不过因为时间关系,牛羊马等牲畜数量还只有几千头。 此外,北金山和云双山中还开设有不少铁矿、金矿、铜矿等矿场,矿物产量也颇为富足。 甚至因为这个原因,原先刘锡命提出了在船底包铜以延长战船使用寿命的做法都被游德高等人试验了一番,结果自然是大好。 意识到好处的游德高等人下令,将全体战舰都进行了船底包铜,不止可以防止海洋生物,还可以防止敌人的纵火船。 在这样的经济条件下,吕宋军政府已经有些越来越不能容忍北面郑家把持商路了。 第五百零九章 争夺海权(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吕宋模式取得了大发展,一方面苏谨等人迫切需要打通大陆和吕宋之间联系的海上和陆地通道。 另一方面,则是考虑到吕宋如此多的货物产出,如果不把海路控制在自己手中,那么吕宋就相当于在白白替郑家打工。 在这样的思想引导下,三军都督府配合军情局一直都在对郑家的实力进行刺探。 眼下郑芝龙身为福建总兵官,麾下共计有兵马三万,战船四百余艘。 至于刘锡命此前打听到的郑家麾下有二十万人马,船只三千这样的说法,说对也不对。 这种计算方法是把在郑家名下讨生活的人和他手下的商船甚至是舢板也全都计算了进去,如果郑家真有这样的实力的话,那么到了国姓爷收复台湾之时也就不会打的这么艰难了。 郑家战船中,其中大型战舰如欧洲夹板船、郑家自己研发的乌尾船和鸟船等战舰二十三艘,中型战舰一百一十余艘,其余都是小型的快艇、纵火船这些。 按理说这个舰队实力已经足够庞大了,但是游德高等人依旧有些看不上。 一来伏波师的实力也不弱,眼下共有大型战舰12艘,中型战舰43艘,小型战舰95艘。 二来嘛,游德高等人认为郑家的大型战舰并不能算做真正的大型战舰,因为刘锡命此前缴获的三艘郑家鸟船都被吕宋归入了中型战舰之中。 况且伏波师舰队的火力远胜郑家十几倍,对于信仰大炮主义的游德高、赵敬勇等人来说自然是自家胜券在握。 加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刘锡命也认为伏波师无论是人员训练还是战术配置都达到了较高水平,因此也就批准他们见机行动。 当然,这个命令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了。 并且,游德高等人的计划是先行攻打西班牙人在台湾北端的鸡笼、淡水等地,获取一个根据地,稳扎稳打地攻伐郑家,如此一来风险要小很多。 “当当当” 苏谨敲响了放在自己桌上的铃铛,将在门外担任通政司左参议的刘锡禾长子刘嘉祥叫了进来。 “刘参议,去将海军游都督、陆军张佥事和军情局的冯敬义冯局长叫来。” “下官这就去安排。” 换上了一身绿色正七品官服的刘嘉祥一板一眼地躬身行礼。 要说穿上这身官服那确实不一样,吕宋官服全都是用刘家上好的云段锦制成,加上刘家村董小宛母亲董白氏带领的织绣局手艺出众,这身衣服真可谓是华丽无比。 刘嘉祥原本就是一个农家小子,虽说在自己二叔家中锻炼了这么久,但是骨子里哪能摆脱官本位主义,因此现在说话做事都特别注意起来。 游德高等人都住在堡垒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苏谨的办公室里。 游德高自然不用说,眼下担任海军都督的他意气风发,加上在乾州他又娶了一房平妻,可谓是工作生活两不误。 虽然口嫌体正直,但是刘锡命总算还是知道只有女性得到解放,整个社会才会有公平正义可言。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特征,以及未来华夏大陆因为战争必然出现的男少女多现象,刘锡命并未直接在吕宋推行一夫一妻制。 当然也不同于大明朝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吕宋实行的暂时制度里,对于妾的地位进行了大幅的提升,从不具备独立人身权利的附庸变成了平妻一样的存在。 刘锡命的计划是未来直接通过立法的形式规定一夫一妻多妾制只实行五十年,五十年后交由集议院重新立法。 这期间,他自然会通过公平教育和妇女组织等手段唤醒妇女意识,到那时再交由人民自决吧。 张佥事便是张敬良,现任陆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新成立的飞熊旅旅长。 “苏相,陈总宪。” 三人全都穿着常服,一进门便拱手行礼道。 苏谨含笑点头示意三人就坐,“游都督、张佥事、冯局长,我们找你们来,就是想要问问讨伐盘踞在鸡笼等地西班牙人进而打通商路一事准备的如何了?” “今日港口里又来了一群西班牙人,军情局认为是西班牙从美洲派来的人员,这些人会不会对咱们的行动产生影响?” 游德高啪地一声立定站了起来,“苏相,陈总宪,我海军上下将士早已准备完成,只等两位下令北伐,鸡笼淡水两地西班牙人不过两百余人,击之易如反掌。” “至于福建郑家,虽有余威,不过垂死之虎而已,我等击之如击瓦狗。” “哈哈哈,海军上下斗志昂扬,难能可贵啊。”,陈翊定大笑着扶须赞叹。 “嗯,是好事,但是也不可轻敌”,苏谨笑着点头。 冯敬义虽然与魏敬国、穆敬难等人都是敬字辈,但是在刘家体系之中他却是个实打实的新人。 因为刘锡命收留他们这帮乞儿的时候,冯敬义、王敬文、吴敬茂、周敬尚、刘敬孤、刘敬直这六人分别才11岁、8岁和6岁,自然也就错过了刘家最快的发展期。 但是好在于永凯、穆敬难这些大哥们都记挂着他们几个小的,因此一等到他们长大了些,这些大佬们立刻便将他们安排了进体系。 冯敬义便是赖敬节特意安排,刘锡命首肯之后,专门派到吕宋这个不太复杂的地方担任军情局主官进行锻炼的。 见苏谨看向他,冯敬义赶忙也起身肃立。 “报告苏相、陈总宪,西班牙人在东南亚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吕宋,已经被咱们一锅端了,眼下他们更要紧的是保护宿务等地,因此鸡笼淡水一直空虚。” “至于郑家在福建、台湾的诸多布防和军事存在我等也早已打探清楚,相信游都督北伐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军情局吕宋分局与大陆南方分局会密切配合。” “美洲西班牙人一事,我们在宿务的探子还在打探更加深入的消息,回头我会派人加紧探查。” 陈翊定笑着点头,“敬义虽然年轻,但是做事还是沉稳,近来将军府动作会比较多,你们那边盯紧一些。” 苏谨略略瞥了一眼陈翊定,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再次表态。 他知道,陈翊定这是在间接表明自己的权威呢。 “既然西班牙人可能有变,那陆军方面准备如何?” 张敬良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飞熊旅六千将士枕戈待旦,眼下军中虽然有一营兵马是新招募所得,但是也已训练近一年时间,若是西班牙人胆敢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苏谨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如此吧,大家下去继续抓紧准备,西班牙人的消息探听清楚了,咱们该敲打的敲打,总之北伐一定要搞,但是不能影响到吕宋将军府的安全。” “喏”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吕宋的大小官吏们都有些集体亢奋了。 此前刘锡命在岛上草创的制度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现在有苏谨担任政务院总理,总算出 台了各项更为细致的规定。 从官职制度到官服制度,从官员品级到礼仪举止等全都有了规范。 政务院下发到各部的《吕宋将军府会典》中,用明确直白的语言规定了官员的任命、晋升、罢免、薪俸等各个方面,也对各级官吏的权责进行了规定。 同时进一步明确,将军府全体官员虽然有职务之分,品位之别,但是一应人等俱是平等之身份,官吏之间行礼只准使用拱手、躬身、颔首等礼节,严禁跪拜等朱明恶习。 《会典》中还特意强调,各级官吏之间可以互称姓名,或者以职务、职务别称相称,但是严禁使用“大人“等原本用于父母称谓的词语,以免矮化人格。 《吕宋将军府会典》在全体官吏之中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尤其是官吏之间晋升的规定,更是让无数新加入刘家体系的人员欢呼雀跃。 不少人同时也注意到,不止政务院出 台的《会典》,都察院同期也颁布的一份《吕宋将军府风纪制度》。 刑部则向集议院提交了《吕宋将军府民法》、《吕宋将军府刑法》以及《吕宋将军府教育法》等多部法律提请大纳言进行表决。 吕宋将军府在制度建设中迈出了关键一步。 第五百一十章 争夺海权(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二年几乎是刘锡命体系下制度建设的元年。 在回到京师之后,刘锡命会同黄宗会、杜良骥等人夜商议,制定下了许多制度,这才能在崇祯十二年五月由吕宋将军府颁布出来。 为了进一步规范官员制度,刘锡命在参考了多方意见之后,对于教育制度也进行了大幅改革。 自此以后,所有想要进入将军府体系任职的人员都必须通过科举考试才能获取资格。 当然,此科举非彼科举。 在刘锡命的制度中,由将军府统一设立乡学、县学和府学三级学校,分别对应小学、初中和高中。 参加完九年乡学和县学教育并通过考试的人称之为童生,三年府学考完称之为秀才。 府学之后必须进入太学就读五年,若是毕业,则被称为举人。 举人之后,若是想要从政,便可以报考国子监,学习毕业后获得进士学位,直接授官任职。 当然,举人也可以不考进士,直接报考官吏选拔考试。 区别在于,进士授官直接授予正八位吏员,工作一段时间后可以转任从九品政务官或者事务官。 而举人则只能从从九位吏员做起,升迁要慢上许多。 若是不想从政,举人也可以自由从事职业,同时若是想要钻研科学技术,则可以另外报考各太学研究院,毕业之后称为博士。 对于教育,刘锡命还是比较赞同毛大爷的认识。 因此在他的规定中,举人的学期为五年,其中头一年要分配到农村或是工厂工作,否则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很容易不知人间疾苦。 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七夜间,乾州城港口区丰泰客栈中,莫拉莱斯正在明亮的鲸油灯下奋笔疾书,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亲的费尔南多,此刻我正在万里之外的菲律宾给你写信,这里原本是帝国的菲律宾殖民地,现在已经被一个叫做吕宋将军府的政权所取代。” “原谅我使用政权一词对它进行表述,因为就我所看到的东西而言,使用势力或者武装力量都无法表述它的伟大,虽然雷耶斯主教和卡洛斯中校他们都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眼里,这是一片邪恶的地方,流淌着天主的诅咒。然而在我看来,这里却是世界上文明的灯塔,你永远无法相信我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高大的城墙,整洁的街道,衣着华丽、充满欢笑的人们,这些且不用说。就连我们落脚的这个叫做客栈的地方,都是如此干净整洁。 “最为关键的是,这里竟然实行的是文人治理国家而非贵族,你能够相信吗,人们不需要依靠血统,只需要才华和道德就可以担任官职,天主在上,这真是奇迹。” “根据我刚刚拿到的一份吕宋将军府官方文件来看,每一个受过一定教育的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去考取官职,从而在政府部门中获得体面的收入,这在欧洲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据说这种被他们称之为科举的制度已经在东方实行了近千年,天主在上,如此伟大的制度让整个欧洲文明在它的光芒面前黯然失色。” “除此之外,这里人们普遍没有单一的宗教信仰,他们更加崇拜自己的祖先,但是不同于非洲等地的野蛮人,这里的人们十分理地选择自己的信仰对象。” “在他们的神坛上,全部都是为本民族做过大贡献或者道德表现十分突出的祖先,虽然不是宗教学出,但是我有理由相信,正是通过这样的崇拜,他们实现了宗教所能完成的一切任务,并且没有宗教的负面作用。” “请原谅我的不够虔诚,但是你是知道的,作为一名学者,我更衷于研究胜过祈祷,这一切都让我如此迫切能够见到他们那位将军阁下,我有理由相信,他至少应该是一名学识渊博的公爵。” “据说他们来自北面那个叫做中国的地方,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够亲自到那里去看一看,随信附上一些翻译后的文件,希望能对你的研究起到作用,你的朋友,莫拉莱斯。” 就在莫拉莱斯的隔壁,同样两间刷着白色腻子、摆放有木制大的宽敞房间内,主教雷耶斯和中校卡洛斯也在给远方的伙伴或是上级写着信函。 只不过在雷耶斯的信件中,吕宋已经被扣上了异教徒的名头,从梅尔乔主教的经历来看,吕宋将军府的所作所为这简直就是对天主的亵渎。 罗马教会要么放弃这片土地,要么就只能支持西班牙国王对其进行征讨,但是想到长达万里的路途和吕宋的军力,雷耶斯的信件中也是一片悲色。 至于卡洛斯,原本颇为激进的中校先生现在已经有些萎靡不振,字里行间也充满了悲观的论调。 自从一大早观看了一场乾州城升旗仪式和飞熊旅曝光的常训练之后,卡洛斯已经对帝国收回这边土地不再报有幻想。 “他们拥有比我们更加精良的武器,在他们舰队上装备的那种六寸火炮,威力甚至超过我们的48磅巨炮。” “他们的士兵也不逊于我国精锐,这些天以来,据我的观察,他们的训练方式闻所未闻,训练强度远超我国,而且他们并没有只有贵族才能担任军官的规定,普通士兵也可以晋升为将军,因此士兵们的士气十分高昂。” “现在我担忧的不是吕宋岛的丢失,而是棉兰等岛屿还能坚守多久的问题。不过我有理由相信,吕宋人之所以不攻打棉兰,恐怕是为了保障和我们的贸易,因此这么来看,也可算做是一个好消息。” “总督阁下,我申请在吕宋继续停留一段时间,虽然他们对各项先进技术都在保密,但是我相信总会有松懈的时候,那时便是我为帝国献之时。” 除了军局的探子外,没有人关心莫拉莱斯等人的动向,因为到了五月二十,更加令人激动的事发生了。 经过几天的拖延,关于宿务等地的具体报终于摆在了总理苏谨和总都御史陈翊定的案头,发现西班牙人只带来了700多人的兵力增援,几人都舒了口气。 这样一来,北伐的事便可以开展了。 五月二十,在苏谨和陈翊定的带领下,伏波师全体在胜利广场上举行了誓师大会,并且按照阅兵的方式走出南华门登上战舰。 除却保卫吕宋岛的人员之外,伏波师6000将士,连同飞熊旅一个营2000将士,驾驶着3艘三级战列舰,10艘巡洋舰和缴获的卡拉克中型战舰,21艘护卫舰等小型战舰一路向北。 刘家造船厂随同苏谨、陈翊定来到吕宋岛之后,直接在原西班牙人造船厂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 虽然因为木料的原因,战舰建造没有在刘家村那般便捷,但是财大气粗的吕宋将军府依旧直接在8个多月的时间里建造了2艘巡洋舰、5艘护卫舰。 伏波师的实力进一步扩充。 此次的北伐舰队将会在吕宋岛最北端的坤州城进行短暂修整,然后直扑台湾。 六月初一,游德高和赵敬勇带领的舰队已经行进到了台湾东南的台东,被吕宋称为定州的地方。 苏谨为了讨了吉利,给这几处地方的命名连起来就是乾坤定一词。 在这里,为了支撑对台湾的攻伐,将军府已经提前修建了一个小型堡垒,驻扎有一个曲120人的士兵。 别看堡垒小,对于眼下的台湾来说已经够用了。 因为此时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台湾岛上修建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小型堡垒而已。 就拿游德高等人马上要攻打的台湾北部来说,西班牙人在鸡笼、淡水等地修建了圣萨尔瓦多城、圣多明哥城、看守堡、撤守堡和桶方堡等数个据点,然而总兵力也不过三百余人。 可想而知这些城池能有多大,最大的如圣多明哥城,周长也不过是400米左右,这也是为什么游德高称其为土鸡瓦狗。 相比之下,荷兰人在台湾的力量就要强上许多,兰遮城和赤嵌城常年保持有1200人左右的兵力,到了二十年后国姓爷攻台时更是提升到了2800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些人,硬是让领兵两万五千的国姓爷折损小半兵力才强攻下来,可见火器部队与冷兵器部队之间的差距。 不过这些对于吕宋军来说都不是问题,在定州进行了补给并且避开一场暴风雨之后,六月初四,舰队浩浩地沿着台湾岛海岸一路向北。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争夺海权(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六月初六,伏波师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鸡笼港外海之上。 鸡笼港是一个呈内凹陷的海湾,海湾东侧的鸡笼岛也就是后世湾湾的和平岛。 在这里西班牙人修建有圣萨尔瓦多城,围绕着圣萨尔瓦多城周围,还修有看守堡、撤守堡和桶方堡等数个棱堡据点。 但是西班牙人也算是倒霉,崇祯十年的时候,由于本德川幕府对西班牙人闭关,殖民台湾无法获取足够的收益。 反而因为驻扎部队,菲律宾总督府还需要支出大量钱财,原菲律宾总督科库埃拉便下令拆除看守堡、撤守堡和桶方堡,并且减少圣萨尔瓦多城的驻兵。 虽然因为多明我会传教士的反对,保留了桶方堡,但是看守堡和撤守堡却都被拆除了。 至于西班牙人在淡水的据点圣多明哥城,也就是后世的红毛城,因为淡水原住民反抗西班牙人暴政,此城被攻陷。 一年以后,科库埃拉便顺水推舟地将圣多明哥城废弃,将兵力全部转移到了鸡笼这边。 如果没有刘锡命,三年之后的崇祯十五年,窥见西班牙人虚实的荷兰人也会从台南发兵,攻破西班牙人在鸡笼的城堡,进而占据台北。 此时的鸡笼城,虽然还有两百多西班牙守军,但是港口只偶尔有一些福建走私的汉人商人停驻往来,跟繁华完全沾不上边。 西班牙士兵菲德尔才刚刚吃过早饭,心满意足的他正躺在城墙望楼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挑着牙花子。 谁知这时远方海峡处的入海口附近一个憧憧的黑影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嘶” 菲德尔忽地坐直了体,嘴里叼着的小木棍一下子惊得掉在了地上。 “敌,敌袭”,菲德尔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清海湾处艨艟巨舰上巨大的炮门才吓得一边大喊一边想要去敲钟。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瞬间传遍小小的鸡笼城,还在城堡主堡里修整的西班牙士兵和军官纷纷跑上了墙头。 “嘶” “天主啊,您是要抛起您的子民了吗?” “吕宋人终究还是打过来了!” 城墙上数百西班牙人一片哀嚎。 吕宋岛已经被攻占了一年多了,他们这些守军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远在宿务的菲律宾检审庭长罗德里格斯为此还下令从鸡笼再次抽调了一百人返回宿务进行防守,鸡笼的守军力量被进一步削减。 现在担任鸡笼长官的名叫帕啰米诺,是一个留着金黄色大胡子的高大白人。 虽然海峡之上有三十多艘战舰驶来,自己手下的守军更是一个个战战兢兢,但是他还是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大声朝城内喊道:“敌袭,准备作战!” “天主啊,这怎么打,他们的火炮比我们的人还要多!” 帕啰米诺的副官波特罗一脸恐惧地拉着他大声反驳道。 帕啰米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金黄色的胡须因为愤怒不停抖动。 “混蛋,难道敌人强大我们就要直接投降吗,那帝国的尊严放在哪里,我宁死也不会向该死的黄皮猴子低头。” “轰”、“轰” 这时,行驶在舰队最前端的三艘巡洋舰已经靠近到了五里的范围。 由于鸡笼海湾处最狭窄处只有二里宽,为了避免被城堡的火炮伤及,伏波师舰队直接停留在外海上。 没有什么花哨,这三艘船驶出舰队,在海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正对着鸡笼城的七十二门火炮炮门大开,一团团焰火从炮口喷涌而出。 吕宋的巡洋舰可是每艘载炮四十八门的。 “嗖”、“嗖” 巨大的实心炮弹嗖嗖地在海岸和城堡附近落下,其中更是有几枚直接越过城堡的城墙飞了进来。 “天主在上,我们无法战胜他们,看在天主的份上,长官,投降吧!吕宋人在马尼拉也没有大开杀戒,我们或许还可以活着返回西班牙。” 副官波特罗带着哭腔大喊道,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似乎还有三艘巡洋舰想要加入炮击的队伍里面来。 “长官,请下令投降吧,撤守堡已经被拆除,我们对他们毫无办法。” “波特罗长官说的对,我们想要活着回到西班牙。” 鸡笼岛的地形北面朝向太平洋方向是山脉,南面朝海湾处是平地。 为了控制制高点,西班牙人在山上修建了撤守堡,但是此堡已经于两年前被拆除了,因此面对伏波师的炮击,西班牙人无法有效反击。 这个时候,刘锡命在马尼拉所做的事便起到了效果。 马尼拉大审判的结果已经传遍了南海,知道在吕宋人手上有很大几率生存下来的西班牙人士气已泄。 没人能逃得了真香定律。 原本还信誓旦旦要坚守的帕啰米诺一见城墙上百多号人全都眼巴巴地看过来,再看看海面上遮天蔽的舰队,他脑袋一耷。 “升白旗吧” “吼” 兴高采烈的西班牙士兵顿时欢呼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了胜仗呢。 鸡笼外海海面上,正在后方观战的游德高拿着望远镜看见鸡笼城上空升起了白旗,笑了笑朝一旁吩咐道: “传我将令,停止炮击,准备受降。” 同样着海军军服,头戴矮桶帽的赵敬勇放下望远镜,有些不爽地嘟囔道: “他娘的,这帮红毛也太怂了,咱们还没正儿八经开打呢。” “哈哈哈”,游德高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 伏波师的舰队很快分出几艘战舰出来,近千名士兵依次登岸,在西班牙人略带惶恐的目光中控制住了鸡笼城。 鸡笼城码头上,帕啰米诺带着波特罗等十几名军官垂头耷脑地静静等候着。 游德高并未亲自下舰受降,这种弹丸之地何劳舰队司令出马,派一个营长去也就够了。 在一众吕宋军士兵灼灼人的目光直视下,帕啰米诺满脸羞愧地向孙武号舰长姜保林献上了军刀、军旗等物,鸡笼港不战而胜。 “阁下,我们要求受到合理的对待。” 虽然内心羞愧,但是帕啰米诺依然强撑着替自己后的士兵争取道。 姜保林哂然一笑,“正如我们在吕宋做的一样,我们只能保证你们得到公正的审判。” 帕啰米诺心有不满马上就想再次辩解,然而他边的副官波特罗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们和吕宋人没有瓜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帕啰米诺恍然大悟,闭上嘴不再说些什么。 至于鸡笼城附近的桶方堡,一见前来劝降的是自己人,也十分干净利落的投降了。 “都督,金包里社和大鸡笼社的头人找到了,您见不见?” 伏波师要想征服台湾,自然要对当地原住民进行处置,一听这个报告,才下舰的游德高精神一振。 “速速将几位头人请来!” 很快,六个着以白色为主,肩膀两侧绣有红蓝色条纹坎肩的女头人有些畏缩地在伏波师士兵带领下走到码头。 这六人全都留着发辫,脸上还用颜料涂抹了一些图案,脖子上带着用鲨鱼等牙齿做成的项链。 在鸡笼的原住民是巴塞族,经过西班牙人多年的驯服,已经较为温顺,和他们的近支噶玛兰族相比更容易打交道一些。 游德高脸上带着笑容,背后是近百艘庞然大物一般的巨舰,这场面让几个巴塞族头人终难忘。 “诸位头人会说汉话吗?” 其中一个形中等,面容黑瘦的女头人壮着胆子往前站了一步,“这位将军,我懂一些汉话。” 围观的赵敬勇等人都是大喜,会汉话就好,至少可以沟通。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争夺海权(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码头之上,见巴塞族中有人懂得汉话,游德高也是面上一喜。 “哈哈哈,本将乃是吕宋将军府下辖海军都督府都督游德高,这位头人怎么称呼,你是如何习得汉话的?” “我叫撒木坤,鸡笼这里常有汉人来往,淡水那边也有很多汉人,一来一去就习得了。” “哦~~” 游德高、赵敬勇等人恍然大悟。 实际上这也是他们孤陋寡闻,这个年代以及之后的几十年,正是汉人开始移民台湾的高峰期。 尤其是自郑芝龙于崇祯三年向熊文灿提议移民台湾以来,眼下台湾全岛已有汉民五万余人,与原住民的交流不可避免。 巴塞族等原住民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成为熟番的。 游德高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后的巨舰。 “撒木坤头人,请你正告你等族人,我吕宋将军府率天兵征讨台湾,此岛全境都当收归我将军府治下。” “尔等族人原本起自大陆,也是炎黄后裔,与我等同根同源,此前你等为西班牙人迫压榨,从今以后当归属我将军府治下,安享太平之世。” 为了收服土人,政务院下属的学部可谓是费尽脑筋,就连吕宋岛上的土人都被他们安了一个中国祖宗,更何况台湾。 不等撒木坤开口,游德高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抬着几十石粮食放在她们边。 “西班牙人只会奴役你们,迫你们上交粮食,我吕宋军政府则不同,只要你们愿意臣服,这些粮食全都送给你们。” “当真?” 撒木坤黑瘦的脸上一脸喜色,西班牙人因为断绝了吕宋的物资补给,已经强抢了巴塞族几个村子好几回粮食了,眼下巴塞族的几个社群全都陷入了粮荒之中。 游德高脸色一肃,“本都督开口,自然是驷马难追,除此之外,你们在西班牙人奴役下有什么仇怨,本都督也会替你们做主。” “看到那些人没有?”,游德高挥手指了指鸡笼城城墙下抱成一团蹲在地上的西班牙人,“去把你们的人叫过来,只要你们敢指认,我们就敢当场处罚他们。” “将军万岁,我等愿意投靠”,撒木坤等六个女头人一听这话马上激动的跪了下来,左边的两人甚至还直接哭了出来。 “将军勿怪,她们都有族人死在这些红毛怪手里,所以才有些控制不住。” “放心,我等晓得。” 游德高叹息一声安慰道。 苏谨和陈翊定深知台湾打下来容易,但是想要守住却很难,因此游德高出发前便对他三令五申,对于台湾原住民要以安抚招揽为主,攻伐为次。 如今吕宋的工农业已经有了起色,有刘锡命筛选出来的高产粮种和原始机械配合,吕宋的生产力足以保障台湾岛上人员的粮食问题,对于原住民自然也就不用太过苛刻。 离西班牙人的堡垒几里地外,巴塞族用茅草和泥土修建了数个聚集村落。 金包里社和大鸡笼社这几个巴塞族社群正心惊胆战地等待自己的头人归来,却没想到跟着她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上百名挑着粮食的汉人士兵。 “我的族人们,来攻打红毛怪的是汉人将军,他许诺只要我们愿意投靠他,就会替我们向红毛怪报仇,这些粮食都是他直接送给我们的,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巴塞族作为原始母系社会,虽然头人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是面对这种全社的生死大事,撒木坤也需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这时伏波师的士兵们纷纷将挑着的粮食放在了撒木坤旁,一见到竹篓里白花花的大米,一帮巴塞人眼睛都直了。 “你说这帮原住民会不会臣服?” 六月的天气十分炎,游德高等人已经进入了鸡笼城之中修整,赵敬勇脱去了上外,一边喝着西班牙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葡萄酒,一边同游德高闲聊。 “我怎么知道”,游德高同样只穿着内里的贴里坐着品酒,“希望他们识相一点儿,苏相已经说了,二哥传的令,台湾必须要掌握在咱们手中,绝不能许什么台毒存在。” “这个台毒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游德高都有些疑惑了,转头看向赵敬勇。 赵敬勇一脸正儿八经地胡说道:“我猜是说这儿风水不好,胎里就毒。” “哈哈哈”,游德高爆出一阵大笑。 “不过说起来这台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常年雨连绵,加上湿瘴气,我的打算是只在这儿建个小城,关键还是打垮郑家和荷兰人,占领台中和台南。” “这事我没什么意见。” 两人正聊着的功夫,一名卫兵匆匆跑了进来。 “都督,思政,巴塞人臣服了。” “哈哈哈,好”,游德高和赵敬勇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大笑。 能不打自然最好,省下些力气对付郑家和荷兰人。 六月初八,西班牙人的鸡笼城里,在一千多名巴塞族人的见证下,游德高主持召开了一场审判会。 审判对象自然是以帕啰米诺为主的西班牙人,以及他们从菲律宾招募的三百多土人士兵。 “这不公平”,被捆绑起来的帕啰米诺奋力挣扎,“你们承诺过要给我们合理的待遇。” “我没有,不是我,别乱说。” 负责受降的姜保林见帕啰米诺双目喷火地看向自己,赶忙来了个甩锅三连。 “我们只承诺过,会让你们受到公正的审判,可没说过其他的承诺。” “可是这些野蛮人此前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国民,你们无权对我们进行审判!” 波特罗也跟着大喊起来,“这些野蛮人愚昧无知,跟禽兽有什么区别,吕宋军政府要审判我们也应该给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天主必将诅咒你们。” “放肆!” 游德高惊堂木重重拍在案头上,满脸都是愤怒之色。 “我家将军早就言明,这里是东亚,你们的天主在这里不管用,这里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我华夏的皇天后土。” “况且谁敢说他们是野蛮人,只要他们在我华夏之侧,那便天然地享有人类文明应当享有的一切权利,你们入侵我华夏领土,还在这里大肆杀戮,本都督如何审判不了你们。” “你这话说的有歧义啊,那不在咱们华夏侧的土人呢?” 赵敬勇一脸古怪地朝游德高念叨了一句。 “滚犊子” 游德高将他笑骂回去。 他随即转头看向一脸希冀的撒木坤等人,手中惊堂木再次一拍。 “本督判决如下,西班牙人入侵我华夏领土,杀戮当地人民,依照吕宋将军府刑法规定,判处帕啰米诺等四十七人死刑,其余人依照罪行判处三十至五十鞭刑,发配将军府麾下劳役十年。” “不,这是不公的判决!” 波特罗等人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呐喊,在撒木坤等巴塞族人的欢呼跪拜中被拖了下去。 “砰”、“砰”的枪声传来,撒木坤等几个头人心悦诚服地跪地磕头。 “将军公正严明,我等族人甘愿臣服,自此以后永为吕宋之民。” 游德高一脸欣喜地走下案几将几个头人扶了起来,“我家将军已有明令,但使土著臣服,不强求其改变习俗,汉土两家和平共处,一视同仁。” “多谢将军体谅!” 听到自己头人的翻译,巴塞族人顿时沸腾了。 刚刚经历了西班牙人严酷的统治,和吕宋将军府一对比,原住民们瞬间感受到了一种被称为尊重的感觉。 对于台湾岛上原住民,刘锡命的打算是使用怀柔手段慢慢同化。 华夏文明本就具有极强的感化能力,只要汉土混居,最长十来年,这些原住民就一定会被同化成为汉人中的一员。 这一政策后来始终被治理台湾的巡抚和总督所遵守,以至于数百年后,台湾的原住民依旧对刘锡命感恩戴德,称其为圣主。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争夺海权(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在鸡笼的巴塞族人有两千余人,在这些人臣服之后,游德高一声令下,开始在鸡笼岛以南的海湾深处,也就是现代基隆市主城区重新修建城市。 这里也被游德高命名为基隆,取自基业兴隆之意。 但是虽然名字是这么叫,实际上游德高等人并未将重点放在基隆。 北伐首先夺取这里,无非是为了往后的大战寻找一个稳定的基地罢了。 在全体8000将士和2000原住民的配合之下,到了七月份,基隆城已经初步完成了平整土地、安置下水道等工作。 新修建的基隆城不大,周长只有四里左右。 为了便于以后继续扩大城区,也为了加快修建进度,整个城池只修建了木制城墙。 在初步新建了五十多栋木制房屋以供留守部队驻扎以后,全体舰队修整了三天,于七月十三日再次出港,只留下五百将士驻守基隆。 眼下淡水区域已经再次被原住民丰柔社控制,游德高不欲分散自己的精力,绕开淡水河的入海口,直奔澎湖。 他的首要目标依旧是势力强大的郑家。 此时的台湾依旧是蛮荒胜过文明,岛上虽然有数百个原住民村落,但是都停留在刀耕火种、渔猎游牧的状态。 至于迁移到岛上的汉人,此刻主要聚集在台湾南部的大员等附近,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国姓爷直接将承天府设在台南,而非现代的台北。 但是这个时候的郑家依旧将经营重点放在福建泉州和澎湖列岛上,台湾只是他们的一个后备选项。 直到几十年后施琅攻台,整个岛上也不过二十多万汉民。 澎湖列岛作为郑家一直经营的据点,加上远离大陆没有朝廷耳目,这里停泊了三百多艘各型船只,里面大多数当然还是商船,但是依然有七十多艘各型战船。 军情局这一年的时间里也没有白费功夫,他们早就伪装成商旅对澎湖等地进行了多次刺探,因此游德高手里有一份明确的澎湖列岛海域图。 距离澎湖列岛北面一百里外的台中地区,伏波师舰队正在一处峡湾内躲避暴风雨的袭击。 不断摇晃的孙武号上,游德高的舰长室中烟雾缭绕。 二十几名伏波师高级军官齐聚一堂,再次商议如何进攻澎湖。 游德高一拳砸在地图上,手里的香烟抽个不停。 “眼下吕宋新定不久,我们无法有效占据澎湖,能够把台南纳入掌控之中就已经不错了,这里有数万汉人,有足够的统治基础。” “因此本次作战,主要是为了打击郑家的有生力量,他们的舰队对咱们威胁太大,大家都有什么好的建议?” “既然是为了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那么咱们作战最好依靠运动战的方式”,赵敬勇的手指围着澎湖画了一个圈。 “澎湖周边多有暗礁,咱们虽然有海图,但是毕竟不如郑家熟悉地理,在这里作战很容易落入他们的圈套,因此我建议最好将郑家舰队引出澎湖再说。” “如果他们不出来怎么办?”,游德高双目炯炯有神,“如果我是敌军提督,眼见有不明舰队来袭,第一要务便是安排人调查情况,而不是贸然出击。” “郑家主要集中在马公岛上,那咱们便堵在西屿岛以南,西屿以北和白沙、马公之间的海峡暗礁更多,只能航行小船,我就不信他们不着急。” 姜保林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如果郑家派人返回泉州报信,到时他们两面夹击,哪怕咱们实力再强,也容易陷入危局。” “他娘的”,船长室里一众军官气得直骂娘。 澎湖就是这一点麻烦,全都是由岛屿组成,任何舰队都无法完成全面封锁。 思索良久,游德高掐灭烟头道:“这样,咱们还是派舰队突袭进入马公海域,能打沉多少算多少,打完就走,咱们再朝西边去,直接去打泉州,让郑家顾此失彼。” “到时仓促之下,郑家必然要四下里集结舰队,咱们正好可以发挥自身来去自由的优势,分批歼灭郑家舰队,这么几个波次下来,郑家舰队实力大损,就算要决战咱们也不怕了。” “好,就这么办”,赵敬勇等一众军官思来想去也是这么个理,纷纷点头同意。 一帮人这又赶紧商量起具体的战术打法来。 七月十九日,据瞭望手观察,往后三天应该都是大晴天。 伏波师舰队一大早便从海湾中拔锚起航,向着西南面的澎湖列岛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往来的商船发现这只庞大的舰队,伏波师是能够拦截就尽量拦截,不能拦截的也要逼迫他们改变航路远离澎湖。 因为有大量小型护卫舰护航,清理商船的行动还算顺利。 但是茫茫海面,总会有漏网之鱼。 等到伏波师的舰队到达马公岛外时,赫然发现郑家的舰队已经集结起来,正准备朝海湾以外航行。 “方向西北306度,距离三十里,预计敌舰200余艘。” 随着前锋战舰上瞭望手高亢的喊叫声,台湾海峡之间,这两家东亚最强海上力量开始了第一次碰撞。 因为全部装备有望远镜的缘故,伏波师比郑家还要更早发现对手。 “舰队一分为三,分路包抄。” 孙武号上,游德高一脸凝重地发布出了命令。 三十四艘战舰的舰队混合在一起,很容易出现顾头不顾尾的情况,也会导致战局更加混乱,因此他索性将舰队分为三支。 随着旗舰上的旗语传来,吴起号、韩信号分别作为另外两只舰队的旗舰,牵头带领各自麾下战舰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道白浪分头行动。 一直到相距二十里左右,郑家舰队才发现吕宋舰队的踪迹。 眼见对方舰队一分为三,郑家舰队也随之变阵。 郑家舰队的旗舰上,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有些焦躁地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郑家和荷兰人打交道这么久,自然也有类似的装备,只不过和刘家高精度的八倍镜相比可视度要差一些而已。 “入他娘的,这是哪里来的舰队,难道是红毛鬼?” 郑芝豹可是和郑芝龙一起参加过料罗湾海战的,现在他依然对荷兰人的夹板船战舰深有印象,要不是己方小艇众多,只怕那一战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 现在见到外洋上又来了这么多夹板船,郑芝豹第一个念头就是红毛人又来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不对,红毛没有这么大的舰队。” 郑芝豹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自言自语地大声喊了出来:“难道是吕宋人?” 吕宋将军府这么大一个势力建立,而且就在离大陆不远的吕宋岛上,郑家作为南海一霸自然对其十分清楚。 只是这一年来吕宋都在安心发展,跟自家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今天突然来攻? 郑芝豹心中一片疑惑。 “哎呀,大人,该怎么打赶紧给个话吧”,郑芝豹手下大将施天福急的团团转。 “怕什么?”,郑芝豹怒目圆瞪,“十年前咱们能打胜红毛的夹板船,这次一样能,还是老法子,先让纵火船欺上去,其他大小船只准备跳帮战。” “老子还不信了,这南海海面上还有能捋我家虎须的主,弟兄们,给老子好生打,回头个个有赏。” “吼” 郑家不像刘家,由于缺少文人,因此没有有效的行政力量进行管束,作战也依旧保持着海盗式的风格。 可惜的是,他们这次遇上了火力强大且已经完成了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战术思想转变的伏波师。 此前郑家能够在料罗湾大胜荷兰人,主要还是占了荷兰人远道而来军力不足的便宜。 要知道那个时候荷兰人总共只有九艘西式战舰,其余的都是郑芝龙的老兄弟兼老对头刘香手下的人马。 20里的海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两家舰队已经欺近到了六里的范围。 这个时候,郑家舰队总算能够完全一睹吕宋舰队的真容了。 “嘶” 郑家的大型鸟船上,郑芝豹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入他娘的,吕宋人的船比红毛的还要大。”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争夺海权(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确实,刘锡命最初从郑家顺走的不过是三艘1500吨,也就是排水量20000石的三级战列舰。 但是在刘家船厂的多番摸索之后,孙武号和吴起号等三艘旗舰,却全都是升级版的1800吨,也就是24000石的战舰,当然更为巨大。 看清楚了对面清一色全是夹板船之后,郑芝豹忍不住一拍大腿,“草他娘的,要遭,快,让小艇赶快靠过去。” 郑家下面的舰队还没反应过来自家五爷为什么着急,就见到原本直地朝自家开过来的吕宋舰队竟然开始转向了。 这是什么路,这他娘的还隔着好几里呢。 三支吕宋舰队在澎湖列岛的外洋海面上划成一条弯曲的蛇状,排在郑芝豹舰队对面的游德高舰队率先开火。 舰队最前端的三艘巡洋舰才一转过弯侧面对齐郑家舰队,便从舰右侧喷出一股股白色焰火。 “嗖”、“嗖” 数十门火炮一起齐,这场面蔚然壮观。 不过放在茫茫大海上,这样的场景也算不得什么了,三艘巡洋舰的击全部落空。 但是他们的击并非无用,巡洋舰上的瞭望手观察清楚炮弹落点,再次开始朝着各舰传递旗语,提供炮位数据。 “目标西北317度,47度35分角,发。” 孙武号上,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六寸炮张开了它的巨口。 “轰”地一声,一枚十几斤重的巨大铁丸高速飞出,在海面上砸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快,快,快,赶快划船冲上去。” 郑家舰队里面,负责指挥小艇冲锋的施天福在后面看的直跳脚。 谁能想到敌方舰队有这样强大的火力压制,如果不拉近距离,今天这场仗悬了。 洋面上,三条长龙组成的吕宋舰队不断冒出朵朵白烟,就在郑家舰队和吕宋舰队之间,一百多艘小型纵火船、子母船正拼了命地向吕宋舰队靠近。 郑家另外几十艘大中型战舰则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 想要火炮对,打不着,再说数量上也不如对方。 郑家自己研发的主力战舰大型鸟船和福船上也不过载炮二十四门而已,相较于这年头大明水师战船普遍六到八门的火炮自然是远远胜出。 但是要想和吕宋舰队硬杠,呵呵,简直是痴心妄想。 至于逃的话也不用想了,后便是郑家经营多年的澎湖,不战而逃,用股想都知道郑爷会怎么处置。 孙武号上,游德高观察着战场上的局势,脸上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自家舰队占据的位置实在太好了,刚好占据了上风口的位置。 眼下是六月份,台湾海峡主要是西南风,而游德高等人就在东南方向,郑家则在西北方向。 所以哪怕有上百艘纵火船、火鹰船之类的小艇正在拼命靠近,游德高却丝毫不为所动。 郑家逆风而行,恰好给了己方充足的击时间。 “击” 三支舰队上枪炮长的口号不断响起,澎湖外洋的海面上如同下饺子一般,密密麻麻的炮弹一发接一发,打的洋面上水花四溅。 密集的炮火中,不断有郑家的小艇被炮弹击中。 吕宋舰队口径最小的都是四寸炮,相当于欧洲的24磅炮,一炮下去不说糜烂数里,直接将这些小艇击沉是没问题的。 短短六里的海路成了郑家水兵的天葬场,才走完一大半,已经有六、七十余艘小艇被击沉,洋面上到处都是木板碎屑和漂浮求救的郑家水兵。 “快,加把劲,马上就要到了,火油准备!” 眼见只剩下不到3里的距离,剩余的郑家纵火船使出了吃一般的力气,铆足了劲向前划动。 这个时候,吕宋舰队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旗语,命令各舰停止齐,由护卫舰上前阻挡,掩护战列舰向后撤退。 护卫舰排水量为6000石,将近450吨,正因为排水量较小,所以活动更为敏捷,是一种双桅纵帆帆船。 但是即便是护卫舰,也比郑家的排水量200吨左右的主力战舰福船要大上不少。 郑家小艇后方,施天福呆呆地看着吕宋舰队十几艘小型护卫舰从后方穿插上来,挡在战列舰前方,利用自的机动优势靠近到郑家纵火船一里处进行抵近击。 “完了”,施天福腿脚一软。 看到连这些小型战舰都载有二十多门火炮,施天福已经知道己方不可能获胜了。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胎”,施天福痴痴地看着一艘小型护卫舰直接从纵火船上碾压而过,郑家士兵拼死点燃的船只仿佛对他们没有影响一般。 “他们船底包了东西!” 施天福所在戎克船上,一名眼尖的士兵失声大叫了起来。 这时众人全都看到了那艘护卫舰船底露出来的反光面,一股绝望的绪瞬间在船上弥散开来。 “跟他们拼了!” 郑家舰队前方,已经被杀红眼了的郑家士兵个个咬牙切齿地不计生死向前划船冲锋。 眼见一艘护卫舰距离己方只有二十几丈,这艘小艇上的士兵欢呼一声马上就要准备将船只里的火油点燃。 这时对面的护卫舰上却突然伸出来几十杆火枪,对着小艇就是一通齐。 “砰”、“砰” 四的子弹将纵火船上打的木屑四溅。 纵火船本就是一次用品,自然不会有人再安装船舱之内的东西,整条船上十名郑家士兵被打的浑是洞,倒在了血泊之中。 海面之上,几十条郑家纵火船总有几条船突破重围,成功引燃了几条吕宋舰队的船只。 但是这样的战果对于整个战场来说毫无意义,吕宋舰队有充足的时间进行灭火和转移人员物资。 眼见突进过来的小艇被护卫舰清理干净,在后方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再次发威了。 轰隆的炮火声不断响起,郑家剩余的几十艘战舰很快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五爷,打不过了,咱们快逃吧。” 本应该负责前线督战的施天福见势不妙,让人把船靠近了郑芝豹的船只,隔着海面直接带着哭腔大喊道。 听着耳边隆隆的炮火声,眼看着己方一艘艘战舰不断爆出一阵木屑,郑芝豹双目赤红,大声咆哮道: “要逃你们逃,这澎湖可是我大哥的基业所在啊,老子不能就这么走了。” 施天福没有理会郑芝豹的绪,反而隔船看向郑芝豹的几个亲信。 “草你娘的,王二、李鱼,还有没有点儿眼力劲儿,快带五爷走。” 郑芝豹的这几个手下这才恍然大悟地扑了上来,纷纷将郑芝豹抱住,跟着嚎丧一般哭喊起来。 “五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还要替大爷保存实力啊。” 这句话一下子让郑芝豹惊醒了,“对,还得把舰队带回去。” 他猛地转头大声吩咐道:“命令全队转向,去泉州,另外派人去澎湖,让他们做好警备。” 郑家近两百艘船的舰队眼下只剩下五十多艘船还有一战之力,不过这会儿他们在下风口的优势又凸显出来了。 因为是掉头顺风航行,吕宋舰队追之不及。 眼见郑芝豹带着残余的三十多艘战舰逃出包围圈,游德高一脸不爽地通知全体舰队,俘获海面上的大小船只,准备进攻澎湖。 发现郑芝豹已经带队逃脱,在吕宋舰队包围圈中的十几艘赶缯船在数百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威下,乖乖地举手投降了。 有几艘船还想负隅顽抗,就在众人眼中被数百枚炮弹打得漏洞百出,竟然直接缓慢地沉默了。 这下子更是吓得郑家水兵魂飞魄散,一个个不敢再生什么歪心思。 留下十艘巡洋舰和护卫舰收拢俘虏并且拯救落水的郑家水兵,游德高带着剩下的战列舰朝澎湖内屿湖驶去。 “还是二哥仁义,说什么郑家与我等俱是华夏子民,要我等不得滥行杀戮,要我说啊,干脆直接丢海里喂王八最好,省事。” 孙武号上,舰长姜保林忍不住朝游德高抱怨道。 “混小子,二哥这叫考虑长远,咱们需要用人的地方多着呢,每一个汉人都有大用。” 游德高一边观察澎湖列岛内的动静,一边一个巴掌拍在姜保林肩上笑骂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争夺海权(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澎湖列岛上,此时已经乱做了一团。 整个岛上眼下总计七千人左右,郑芝豹的舰队一撤退,岛上便只剩下三千多人。 听到岛外海面上不断传来的轰隆炮声,这三千多人全都跑到码头上一脸惊疑不定地垫脚朝海面观望想要看清战况。 一个半时辰之后,洋面上的炮声停了。 澎湖主岛马公岛上,数千人心忐忑地四下张望。 “怎么样,咱们打赢了没有啊?” “到底是哪儿来的人马,竟然敢捋郑爷的虎须?” 码头上,除了一帮着布衣的岛民之外,还有三个着绸缎长袍的汉人男子,周边为了几十个精装的护卫。 “老爷,敌人来者不善啊,咱们要不要先把货物藏一下?” 这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中,左边一个留着山羊胡,脸圆微胖的中年男子低声向中间那男子说道。 中间那人却是长脸白面,留着短须,听见这话他摇了摇头,“岛上就这么大,仓促之间能藏到哪儿去,再说要是五爷失手了,咱们跑也跑不掉,不防静观其变。” 若是有长期在东南沿海跑商的人必然认识,这人正是郑家的御用商人之一郑明六。 郑芝龙手下有山五商和海五商,山五商为“金木水火土”,负责收购东南的货物,海五商为“仁义礼智信”,负责将其销售出去。 郑明六麾下就是海五商中的“义”商船队。 眼下正是与荷兰人贸易的高峰时期,前天他才带着三十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来到澎湖,只是因为暴风雨的原因不得不停歇几天,哪晓得竟然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郑明六自然也是心中焦急,然而正如他所说的,倘若连守卫澎湖的郑芝豹都失败了,那他们这些人也无法逃脱。 码头上的气氛渐渐焦躁起来,又等了三刻钟左右,眼尖的人突然看见外洋洋面上有船只的桅杆露了出来。 “来了,来了”,一帮人纷纷探头想要看个清楚。 然而一声凄厉的喊声马上跟着响了起来。 “是夹板船,红毛人打进来了!” “娘啊~~” “快逃~~” 码头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常年和荷兰人打交道,郑家如何不知道这帮人心狠手辣,一听说可能是红毛,几千人乱哄哄地转头就跑。 郑明六心中一片茫然。 五爷就这么败了? 可是红毛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夹板船了? “老爷,快跑吧!” 郑明义的手下拉着他就跟着人群朝岸上的镇子跑去。 澎湖内屿湖里,闯进来的游德高等人欣喜若狂。 眼前的马公岛码头上,密密麻麻地停靠着六七十艘商船。 游德高蓦地双眼放光看向舰长姜保林,有商船就意味着有货物,现在可是交战状态,这些东西可就都归吕宋了。 刘家军纪虽然十分严明,但是缴获的战利品全体海军将士也是有资格分润的。 “快,让巡洋舰先靠上去,准备登岸。” 马公岛上还有几处炮台,但是在舰队的轰击之下,没过几分钟这些地方就化作了废墟。 两千将士有条不紊地抢滩登陆,澎湖镇中鳞次栉比的房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叫声和哭喊声。 一队队着大红色陆军军服的吕宋士兵不断冲入镇子当中,街面上凡是有敢持械对抗的便直接击毙,惊得镇中的妇孺哭喊连连。 “澎湖百姓听清了,我吕宋王师不掠民财,大家只要安然待在家中即可,有敢上街反抗的,一律处死。” 随着窗外不断有士兵拿着铁皮大喇叭重复喊话,澎湖镇中的百姓一见吕宋人果然没有闯入民宅,一个个都安心下来。 只是郑明义等人就惨了,他们下意识地跑到郑家大宅中避难,谁知道吕宋专门打的就是这儿。 半个时辰的功夫,着绣山鸟纹褐色锦缎衣服的郑明义便被带到了游德高的面前。 “都督,这人据说是郑家海五商中义商的领头人,如何发落还请都督示下。” 把郑明义带过来的几个士兵强压着几人跪下,十分警惕地将他们按住。 郑明义常年在海上跑商,颇有些胆识,他抬头看了看着样式古怪军服,但是威风凛凛的游德高,昂首硬气道。 “不错,鄙人正是义商首领郑明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郑家与吕宋往无怨,近无仇,你等不宣而战,等着我家郑爷报仇吧。” “哈哈哈,放开他。” 游德高有些欣赏郑明义的豪气,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士兵退下。 “不宣而战到时真的,但是要说往无怨却不然,你郑家把持海路,那便是我吕宋的敌人,如何能够说往无怨。” “至于报复”,游德高大笑着指了指自己旁的大军和舰队,“我等到此便是要打垮郑家,他若不来,我还要去寻他呢。” “哈哈哈”,码头处的一帮将士哄然大笑。 “闲话也不用多说了,现在本都督向你宣布,因为处于战争状态,郑家在澎湖的财产都将被我军收缴,你可以回去告诉郑家。” 游德高傲然从马扎上起,“来袭者,吕宋将军府麾下海军都督府都督游德高是也。” “此外,我吕宋虽与你家开战,但我家乃是文明之政权,不会滥杀无辜,此前海战所俘获的郑家士卒,待你我两家停战之后也可酌归还,勿用担心,带他下去吧。” “将军乃是明理之人,如何做出这等糊涂事,我郑家雄踞海上,你们打不过的。” 郑明义被两个士兵架着就朝后走,他一边挣扎,一边努力转头朝游德高大喊,想要劝她回心转意放弃作战。 游德高大笑着看了看一旁的思政官赵敬勇,都已经打了人家一顿了,现在想要收手,怎么可能。 他之所以让郑明义带个口信,无非是为了以后的和谈罢了。 吕宋将军府上下都有清晰的认识,郑家树大根深,仓促间想要将其击溃是不可能,注定是一个长期过程。 这里面嘛,打打停停也就不可避免了。 “都督、思政,大喜事,大喜事啊。” 飞熊旅的营长魏民安欢呼着跑了过来,大喘气的高声大叫。 “什么事这么高兴?”,赵敬勇一把将他拉住。 “弟兄们在澎湖镇中的郑家大宅里发现了大概价值两百万两的金银财宝,你说这是不是大喜事。” “都督,思政,码头上郑家船队载有前往台湾交易的二十万两生丝、瓷器等货物。” “哈哈哈,果然是大喜事”,赵敬勇和游德高两人相视大笑。 此时的游德高等人可不是刚到南海的新丁,对于海外贸易的程度也更为清楚。 别看上次刘锡命带领人马开海,一下子就搜刮了1100多万两黄金白银回去,但是这可不是南海的常态。 只能说刘锡命运气好,刚好碰上了西班牙人的运宝船,加上搜刮了西班牙人在吕宋岛上六十年的财富积累,这才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实际上此时的白银购买力还是很强的,台湾岛上的荷兰人与中国一年的贸易额也不过是一百万两左右。 至于此前南海流传的郑家霸占海路,每条商船收缴保护费三千两,郑家为此一年收入上千万两白银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按这个说法,郑家崛起这十来年,怕不是要经手上亿两白银,但是此时整个大明王朝白银存量也不过6亿两左右。 加上黄金、铜钱、交子等货币,大明王朝总体货币存量估计在12亿两左右,大致等于其国内生产总值。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大明朝总共也就铸造了800万贯左右的铜钱,明朝国内甚至还要依靠宋人流传下来的铜钱作为货币。 而由于汉人储藏金银的习惯,加上陪葬等风俗,市面上实际流通的货币更加稀少,这也是在明朝前期经济发展大幅低于宋朝的原因之一。 明朝前期一直都处于通货紧缩当中,要不是后来有大量白银输入,整个经济依旧难以提升。 所以说,郑家要真是有这样的财力,郑家恐怕就不是雄踞南海,而是要争霸天下了。 按照军局这一年来的估算,郑家一年的贸易收入和保护费收入应该在二百万到三百万两上下,除去掉各项开支,利润能有七八十万两就烧高香了。 不过饶是如此,郑家已经崛起这么多年,加上四处抢掠和海外贸易,六、七百万两的家应该还是有的。 游德高大手一挥,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容: “传我将令,将缴获悉数装船,把郑家的船队也全都开走。” 吕宋将军府成立没多久,商船数量很少,因此只能依赖海商前来交易,但是游德高清楚,将来将军府肯定要亲自下场,这些商船可谓是及时雨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争夺海权(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泉州晋江,郑芝龙在自己的老家晋江安海镇修建了规模庞大的豪华宅邸。 崇祯十二年七月二十日,郑芝龙按照往常的管理装模作样地在自家前厅天主厅里祷告了一番,便要准备用膳。 早在澳门的时候,郑芝龙为了攀附葡萄牙人便已经受洗加入了天主教,只不过对于他这样的投机主义者来说,天主教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至于虔诚那更是谈不上。 然而很快他的好心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愤怒和震撼。 从澎湖逃脱的郑芝豹带着一身大汗匆匆跑了进来,“大哥,祸事了,吕宋人率兵攻打澎湖,小弟攻之不及,只得带领残兵退了回来。” “哐当” 郑家帷幔重重的豪华饭厅中,郑芝龙手中的白玉碗一下子翻落掉在了地上,留着武将短髯的黑脸上怒气勃发。 “入他娘的,老子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竟然还敢打上门来,真是反了天了。” “来人,去把三爷他们都叫过来。” 安排完这些,郑芝龙也顾不得吃饭了,一把将郑芝豹拉过来仔细看了看,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老五,你有没有伤着?” “谢大哥关心”,郑芝豹感动地抱拳回道,“吕宋人炮火凶猛,我方的纵火船还没靠近就被他们一扫而空,我手下的福船和鸟船根本比不了,无奈之下,小弟也只得先逃了,还请大哥责罚。” 郑芝龙紧皱眉头,“胡说什么,你是我弟弟,澎湖没了还能打回来,你没了让我到哪儿去找去。” “坐下说话,快和我仔细讲讲这帮吕宋人的情形。” 两人就坐饭桌旁坐定,郑芝豹咕嘟咽了口口水一脸心悸。 “太惨了,吕宋人此次来袭至少有三十多艘大船,全都是红毛那种夹板船,但是比红毛的更大,炮火更为凶猛。” “我仔细数了数,最大那几艘船上,光是一侧火炮就有四十门之多,即便是最小的战舰一侧也有火炮十二门,……,吕宋人只管远距离开炮,我军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伤亡惨重。” 郑芝豹说着说再次勾起了惨痛的回忆,自从料罗湾海战以来,郑家已经享有承平日子十年之久,这期间虽然也要跟其他海盗作战,但是都只能算小打小闹,哪里像昨天一般的伤亡。 郑芝龙更是如同听天方夜谭一般,三、四十艘夹板船,最长的至少二十多丈,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但是随即他又暴怒起来,“吕宋人船坚炮利又如何,这东南沿海是咱们郑家的天下,谁来都不管用,走,点齐人马,咱们马上杀回去。” 这时郑芝龙手下大将郑鸿逵等人也全都赶了过来,听完郑芝豹的讲述,一个个全都义愤填膺。 “总镇,下令吧,我等誓死请战。” “好,尔等速去泉州、福州集结水师,咱们这次定要叫吕宋人有去无回。” 郑家的战争机器马上开动了起来,晋江虽然是郑芝龙的老巢,但是也只有战舰一百余艘,其余的则分布在泉州、福州、漳州等地。 集结战舰还需要时间,这时郑明义等人也从澎湖逃了回来。 听闻自家在澎湖的产业被吕宋人劫掠一空,郑芝龙更是暴跳如雷。 只是等到两天后郑家庞大的舰队抵达澎湖时却赫然发现,澎湖岛上一片祥和,连吕宋人的毛都没见着一根,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 只留下空荡荡的澎湖镇和郑家银库诉说着这一切并非梦中。 但是吕宋并非无所顾忌的乱抢一气,除了郑家银库中的白银和码头上的郑家商船以外,其余海商的商船和货物却分文未取,这一切竟然是专门针对郑家。 气疯了的郑家舰队围绕澎湖开展了大范围的搜索工作,但是半个月下来,竟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游德高等人此时早已带着两百多万两战利品和三十余艘郑家商船返回了基隆城。 这里本来就少有福建商人往来,在郑家大肆搜索海面的情况下,愿意冒风险出航的游商更是少之又少,因此竟然没人发现鸡笼早已易主。 安安静静地在基隆城中修整了半个月,等待来自吕宋的火药等补给送到,同时对城市进行了再次修建和加固后,八月初六,游德高带领着舰队再次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走澎湖路线,反而沿着台湾东海岸一路前行,再次在台东南的定州堡整顿,而后绕台湾南端直奔漳州而去。 郑芝龙手下虽然有数百战舰,但是真正能够远洋航行的却是不多,虽然叫嚣着要去攻打吕宋本土,但是郑芝龙等人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 整个郑家的重心依旧放在台湾海峡当中,然而半个月的搜索无果,多少也让郑家有些松懈。 大明的福建水师本来在沿海共设有五个水寨,共计兵马一万人左右。 但是自景泰年间起,关防日益废弛,加上屯田流失,这些水寨也荒废的差不多了。 等到嘉靖年间倭寇入侵,朝廷才再次加强了这些水寨的建设,同时设立了数十个游兵营地御敌。 郑芝龙被招安之后,整个福建水师便也逐渐被他侵蚀控制。 好在他还知道也分寸,只管海上之事,对于福建巡抚等官员也还算尊重,加上流寇祸乱中原,因此朝廷便也腾不出手收拾他,只能听之任之。 游德高等人的舰队这次打算袭击的就是位于漳州下辖的铜山水寨,郑家在这里派驻有1500兵马,并有大小战船30余艘。 铜山水寨位于漳州下辖的漳浦县境内,水寨就建设在外洋的井安岛上,这里位于厦门和汕头之间,便于控制广东到福建一带。 游德高等人带领的舰队从定州出发,距离漳州有近1000里海路,好在到了这里便不用担心郑家的船队,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八月初九抵达了井安岛外。 一路上遇到不少商船,但是游德高都没有予以理会。 大海茫茫,这些人就算跑到郑家去告密,自己等人估计也早就撤走了。 为了躲避风暴,井安岛水寨修建在靠近大陆的一侧,因此等到吕宋舰队突进到附近时,竟然都没有人发现。 轰隆的炮声打破了铜山水寨的安静,一见水寨停靠的都是些中型赶缯船和小型火鹰船之类的船只,游德高连俘获的兴趣都没有了,直接命令舰队开火齐射。 数百门火炮齐齐攻击之下,铜山水寨还没来得及抵抗,便瞬间丧失了所有战斗力。 想到上次在澎湖的缴获,姜保林一个劲儿的撺掇游德高派遣陆战队上岸搜刮。 “郑家这么有钱,万一这儿又搜出来一大笔银子呢,咱们回头建设台湾还需要银子呢。” 这话让游德高心中一动,眼见整个码头已经陷入了火海,岸边的水寨当中也是哭喊声不断,显然已经无法组织起像样的反击,游德高便也点点头同意了。 “弟兄们,登岸。” 飞熊旅迅速依靠小艇在码头上集结起来,由于舰队就在港口附近,整个码头被火炮轰了几炮之后,竟然再没有人敢上来,铜山水寨的军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方集结好部队。 然而姜保林等人想象中的如土鸡瓦狗一般击溃铜山水寨一事也没有发生。 就在吕宋登陆部队马上准备进攻时,用木头制成的寨墙里,竟然出来了一个身着文人长袍的短髯圆脸男子,一开口便将混乱无序的铜山水寨整合了起来。 随着铜山水寨大门被拼死关上,姜保林只得带领部队退回了码头,开始呼叫起火炮支援来。 有舰队在,铜山水寨虽然恢复了一战之力,但是依旧摆脱不了被人鱼肉的命运。 等到水寨城墙被火炮连番轰碎之后,整个水寨再次沦陷。 第五百一十七章 争夺海权(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舰长,就是这个人在指挥,要不然兄弟们早就把水寨拿下了。” 迅速的清理并且控制住铜山水寨之后,一队士兵押着那个身着长袍的短髯男子走到姜保林面前。 “呸,乱臣贼子,尔等竟敢进攻我大明水师,洗干净脖子等着被剿吧。” 那短髯男子还颇为硬气,一口浓痰直接吐在姜保林脚下大骂道。 姜保林大笑一声,“哈哈哈,尔等听清了,我等乃是吕宋将军府辖下海军官兵,可不是你说的什么乱臣贼子。” “况且我等进攻铜山也并非与大明为敌,乃是为了铲除郑家羽翼,你便是这铜山的守将吗,水寨中可有郑家钱粮,如实交代,本将还可以放你一马。” 那短髯男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吕宋将军府,这是什么政权,茅某从未听说过。”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姜保林问的问题,赶忙摇了摇头道,“茅某并非铜山守将,铜山守将纪宁已在炮火中阵亡,情非得已,在下不得已出面组织人马,至于你所闻钱粮,恐怕只能找水寨中人详询了。” 姜保林饶有兴趣地围着这人转了一圈,摸了摸已经生出胡茬的下巴笑问道: “那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铜山水寨之中,再说了,你若不是铜山守将,这帮军兵为何要听你的调遣?” 这短髯男子横眉一扫,强撑起肩膀挺起胸膛。 “在下乃是前副总兵官茅元仪茅止生,你说我能否调得动这铜山兵马?” “可是著有《武备志》一书的茅元仪茅总兵?” 姜保林满脸惊喜地开口大叫道,一惊一乍的表情将茅元仪吓了一跳。 茅元仪一脸惊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姜保林,这人身着一身红色镶白边军服,制式与自己所见过的大明军队以及建虏军队全都不同。 “这位,头领,茅某却不曾记得与你相识。” “果真是茅总兵官当面”,姜保林从茅元仪这话里确认了他的信息。 当下,他一个躬身大拜朝茅元仪行了个大礼。 “学生姜保林拜见茅总兵。” “还不快将茅总兵松开”,抬起头来,姜保林见两个吕宋士兵还将茅元仪双手反扣住,赶忙有些着急地上前示意他们松开。 这一下子,茅元仪更加疑惑了。 他揉了揉因为反扣有些酸疼的肩膀,一脸疑惑地再次问道:“这位郑头领,你可不要拿某来开涮,某却不曾记得有你这个弟子。” “哈哈哈”,姜保林开怀大笑,“总兵,说起来,我们这儿的兵马都可以算作你的学生哩。” 不等茅元仪再次发问,姜保林大笑着解释道: “我吕宋将军府原本出自四川,此前我家二哥论兵之时,便是以总兵官所著《武备志》以及戚少保《纪效新书》等作为我军兵法之书,我三军都督府将士无人不曾拜读总兵大作,如此称一声老师也不为过吧。” 茅元仪顿时有些不淡定了,天下间竟然有人将自己的兵书奉为圭臬,并且以之为据训练出了一只大军出来? 他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姜保林和身边一众军兵,这精气神以及站姿,显然是百战之师啊。 “走走,我这便带总兵去见我家都督去。” 不等茅元仪说话,一脸兴奋的姜保林拉着他便朝码头上走去。 看了看还停泊在海面上的庞然巨舰,茅元仪深吸一口气边走边问道:“你口中的这位都督便是吕宋将军府的主人?这些夹板船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只有红毛人才有的装备。” 姜保林莞尔一笑,“总兵马上要见到是我家将军府下辖三军都督府海军都督游德高,他却不是我家主公,至于这些夹板船,全都是我家自行打造,端的是火力凶猛。” 踏上转运的小舟,在二十几个士兵的护送下,茅元仪和姜保林两人在海浪的摇晃中慢慢靠近了孙武号。 此前在码头上看见孙武号是一回事,近距离观察又是另一番感受。 爬上绳梯之后,茅元仪对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感觉如此的新鲜。 尤其是看看从舰艇两侧伸出来的巨大炮门,吕宋将军府就如同一个蒙面的美人一般勾起了他的兴趣。 孙武号上,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游德高早已带着孙武号上全体军官在战舰甲板上等候。 一见姜保林带着茅元仪登船,都不用姜保林介绍,游德高啪地一声右拳捶胸行了个军礼。 “吕宋将军府海军都督游德高,带领全舰军官,欢迎茅总兵登舰。” “欢迎茅总兵登舰!” 游德高身后,一众海军军官全都行捶胸礼,一边齐声高呼道。 茅元仪精神一振,吕宋将军府将士表现出来的气质让他耳目一新。 游德高等人如此看重,更是让茅元仪心下感动。 “呜呜呜”,茅元仪一时激动,竟然低声呜咽了一下,末了才抹了抹眼睛,对着游德高等人拱手躬身。 “多谢诸位以厚礼相待,自崇祯三年流放至漳浦以来,茅某本以为要了此残生,不想某之兵书竟然还有人肯钻研,茅某死而无憾已。” “士不练,则不可以阵,不可以攻,不可以守,不可以营,不可以战……” 孙武号上,数十名海军军官在游德高的带领下齐齐背诵起了《武备志》书中的内容,更是让茅元仪感动不已。 眼见茅元仪眼眶有些湿润地大声感叹,游德高上前一步大笑着握着了他的双手。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总兵天纵之才,我家主公常叹不能亲见,如果让他得知总兵尚在,不知道该有多高兴,来,请舱中详谈。” 刘锡命能记住《武备志》就不错了,如何能够记得住这么多人的生平经历,因此他竟然不知道茅元仪早就被贬到了福建漳浦。 不然的话,他估计上次南下开海时就要亲自来见茅元仪了。 孙武号因为要作为旗舰,因此有两个舰长室,不过此时的吕宋将军府还没有深厚的海军传统,一切布置都显得颇为朴素。 但正是这种朴素更让茅元仪心下赞叹,为将者不骄不奢,此乃强军之本也。 “游都督和郑舰长都所称主公者,不知道是哪一位,能让诸多良将臣服,想来应是人中豪杰。” 才一坐定,茅元仪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游德高和舱内跟过来的十几名高级军官对视一圈,这才笑着解释: “请恕我等无礼,眼下我家主公的身份还处于保密状态,暂时无法相告。” “总兵只需知道,我吕宋将军府乃是汉人所建政权,其奋斗之目标,乃是为天下汉人,乃至华夏文明圈内所有民族建立大同之世而战。” “暂时无法相告”,茅元仪嘀咕了几句这句话。 他是何等聪慧的人物,一瞬间便听出了游德高话里的意思。 “你家主公还是大明之臣?” 茅元仪唰地站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不是大明之臣不重要,关键是我们相信只有我家主公才能带领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总兵说是与不是?” 游德高一边亲自给茅元仪端过茶盘准备奉茶,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 然而茅元仪立刻有些激动地一脸涨红地大声反驳:“这是谋反!这是大逆不道之举!” 舰长室中,一众海军军官含笑而立,仿佛没有听到茅元仪的怒吼一般。 自从将军府开府以来,大家的心结就全都被打开了,眼下大家心里都知道,便是造反又如何,这天下朱家坐的,我二哥如何坐不得。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争夺海权(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游德高对于茅元仪的话也不甚在意,他再次示意茅元仪请坐,一边慢条斯理准备茶叶和器具。 “总兵忠义,我等敬佩不已。但是正如我家主公所说,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如今朱明失德,以至天下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现在中原流贼肆虐,东北有建虏寇关,大明的江山已然摇摇欲坠,若是我家主公不出手,这天下早晚也要落到别家手里。” “天下自有正朔,若是人人皆聚兵割据,那朝廷如何自处?你等此举就是叛逆!”,茅元仪大声反驳。 游德高指了指包括自己在内的屋内众人,“总兵可知道我等的出身?” 茅元仪喘着粗气一脸涨红地坐在一边不说话。 游德高继续笑着解释:“这里众人几乎都是流民出身,若是没有我家主公,我等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如我们这样的人,我家主公早已经救下数百万。” “总兵说说,我等需要这朝廷救命之时,为何不见他来相救?这天下如今有数千万生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这朝廷如何不救?” 游德高可是做过思政官的人,对于刘家的理念和话术体系自然是十分清楚,说着说着他便开始引用起了刘锡命的大同论。 …… “正如我家二哥所说,天下之所以纷乱,在于阶级压迫过重,官绅阶级占据了大部分生产资料,如果不能改变这种局面,就算是继续让朱明当政,这天下早晚还是要乱。” “我家二哥常说,观总兵大作,便知你是心系天下之人,正所谓以武止戈,我等兴兵不为私利,而是为了天下之大利,还请总兵体谅。” 茅元仪被游德高一番大同论说的哑口无言,一边闭目深思,一边却又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只是多年的忠君思想让他的脑袋多少有些转不过弯来,想到游德高那些无从辩驳的话,这会儿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 “哎,游都督口才过人,茅某无言以对,只是这些话你们对我说了也没用,还望你等好自为之,真的能依言而行。” 游德高和屋里的一众军官笑着对视一圈,末了他起身朝茅元仪躬身下拜。 “难得遇到总兵,此乃天意,如今我家主公不在,游某便替我家主公恳请总兵出山,相助我等。” “恳请总兵出山,相助我等!” 舰长室里,一众军官齐声高呼,响起了一阵阵回音。 茅元仪一脸犹疑地站起身来,“茅某流放之人,如何当得起诸位厚爱,你们还是另找他人吧。” “正是因为总兵被流放,你便更应该相助我军,如总兵这般大才都只能在此孤独自守,这大明朝廷还有何值得效忠的。” 眼见茅元仪已经开始游移不定,游德高继续加了一把火道:“难道总兵就愿意在此地孤独终老,了此残生了吗?” “孔子有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总兵既有匡扶天下之志,为何要拘泥于小节?良禽择木而栖,古之正理也,还请总兵三思。” 游德高最后一句话让茅元仪有些动容。 实际上,眼下正是茅元仪情绪处于最低谷的时候,如果没有游德高在的话,几个月后,他便会因为悲忿纵酒而亡。 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所受的苦难,再想想自己胸中所学,茅元仪脑中一片天人交战。 “好,我答应了”,良久之后,茅元仪终于定下心来。 他转身看向游德高,脸上泛起一丝坚定之色,“但是茅某有言在先,若是吕宋将军府不能如都督所言,行大同之道,则茅某随时要走。” “哈哈哈,这理论便是我家主公所倡,如何不会实行,总兵请放心。” 游德高大笑着看向舱内军官,“诸君,向全舰通报消息,茅总兵加入我军,暂时作为我海军都督同知履行职务。” “此举不妥”,舱内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声音大声从舱外传来。 伏波师思政官赵敬勇身着一身大红军装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想必是茅总兵了,在下吕宋将军府海军左副都督、伏波师思政官赵敬勇,拜见总兵。” 赵敬勇照样一脸恭敬地朝茅元仪见了礼,这才看向游德高。 “吕宋将军府治下官民,皆应由二哥来任命。如今二哥不在,对外作战虽然由我等组成的海军军事委员会讨论决定,但是人员任免仍然应当由兵部任命。” “老游你的心情我可以体谅,但是此间的干系你可要认识清楚,我建议,先请茅总兵担任二哥此前为苏相设立过的参赞一职,等到政务院消息过来后,再行任命。” 赵敬勇的话让游德高一愣,随即他也一拍脑门反应了过来。 “瞧我这猪脑子,老赵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 作为当事人的茅元仪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吕宋军奇特的议事方式,左副都督他知道,这个思政官又是什么角色?竟然能和游德高平起平坐。 吕宋的一切顿时又在他眼中变得奇怪起来。 不过虽然只能暂时任命为参赞,游德高依旧为茅元仪举行了一番庆祝活动。 正好铜山水寨也已经清缴完毕,这个水寨里郑家却没什么钱粮存放,舰队只能将一千三百多水师俘虏,连同他们的家属共计四千余人尽数装船,继续朝台东定州而去。 台湾即将进入大开发,人力资源紧缺,因此苏谨和陈翊定给海军的命令是在打击郑家的同时尽量收拢人口,加上有茅元仪这么个熟悉情况的在,铜山水寨也还算安分。 这个年代的大明水师官兵过得十分凄惨,月俸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只有八钱。 虽然被郑家收编,但是对于这些非嫡系部队,郑芝龙等人也没心思大加拉拢。 因此听到吕宋人承诺自己等人都可以在台湾分田或是获得一份不低于一两五钱月俸的工作之后,铜山水寨的俘虏们全都安定了下来。 茅元仪孤身一人被流放至此,除却自身以外没有什么牵挂。 待到舰队启航之后,他好学的心思又动了起来,在孙武号上来回不停走动,能够打听学习的全都问了一个遍。 吕宋军文武做事严谨细致的态度让他赞叹不已,当听闻吕宋还另外设有集议院,并且大纳言等官职是由民间选举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产生之后,茅元仪对于刘锡命这个神秘主公更加心向神往了。 四天之后,舰队再次返回到了基隆城。 经过两个多月的建设,基隆城已然与西班牙人在时大不一样。 除了原本设在鸡笼岛上的圣萨尔瓦多堡垒,现在被更名为归宁堡,游德高等人又在海湾对面建设了一个小型堡垒定远堡。 这两个堡垒将基隆海湾牢牢的扼守住,即便是郑家来袭也无法轻松突破。 至于海湾深处的基隆城,虽然还显得有些蛮荒,但是总比铜山水寨要强许多,游德高等人相信,在这批俘虏慢慢融入之后,基隆城将会取得快速发展。 这也是吕宋军政府将鸡笼作为北伐第一站的原因,这里不仅水深深达3丈5尺,更是便于防守,十分有利于吕宋舰队停驻。 铜山水寨被袭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郑家,虽然不是自家的嫡系人马,但是这么大一个据点被人直接拔出,依旧让郑芝龙有些挂不住面子。 郑家舰队再次加大了对沿海的搜寻力度,但是始终找不到吕宋舰队基地所在。 等到八月底,游德高带领舰队再次对福州、福宁州等地郑家据点和福建水师部进行了袭击,掠得白银七万两,人口八千余人。 这些俘虏全数被带往台北的基隆和台东的定州进行安置,尤其是定州,地处台东平原,有充足的土地进行开垦。 在与当地的阿美族原住民发生了数次冲突之后,游德高下令将飞熊旅派出的官兵一分为二,其中1200人驻守基隆,另外800人则驻守定州。 至于民政,则由吕宋将军府派遣过来的民政人员进行管理。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争夺海权(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泉州晋江,随着吕宋舰队袭击福州、福宁等地的消息传来,郑家大宅里又是一阵摔盘子摔碗。 九月初三,郑府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人着一正五品蓝色官服,正是现任福建巡抚沈尤龙派来的特使,福州府同知李庆百。 “郑总兵,吕宋之贼夜袭扰福建,如今福建民间已是怨声载道,沈抚军严令你尽快剿灭来犯之敌,否则,他便要向朝廷上奏了。” 李庆百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然了,他说的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什么民间怨声载道,吕宋军队又不曾劫掠百姓,还不是因为吕宋舰队时常扰各地,弄得福建商路断绝,这些官绅们都有些受不了了。 短短两个月时间,郑芝龙已经又长出了许多白发出来,如今沈尤龙亲自派人来责问,他只好低眉陪着好话道: “请二尹回禀抚军,末将正在大力查找吕宋小儿动向,只是此贼不似一般海盗,来去如风,又兼炮火犀利,无人敢尾随追击,以至现在还找不到其人所在。” “但是请尊使放心,下官已经加派了人手,相信不便会有好消息传来,我福建之围也立可解也。” 李庆百一脸晦气地将袖袍一甩,“若真是如此便是最好,否则定要治你个贻误军机之罪”,说完,李庆百一甩袖便走。 正堂屏风屏风后面,郑芝龙的几个弟弟郑芝豹、郑芝麟等人一脸愤然地走了出来。 “这帮文官王八糕子,眼下要求老子们还这么嚣张,真恨不能砍了他们。” 郑芝豹脾气火爆,直接将心里想的骂了出来,郑芝龙马上脸上一板呵斥到:“四弟不可胡说,咱们眼下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谁还愿意去海上做贼。” “照这么下去还有个求的荣华富贵,早晚被吕宋小儿堵死在料罗湾里。” 郑芝豹一赌气转过去,嘴里骂个不停。 “哎” 屋里一帮郑家骨干喟然而叹。 “他娘的,这帮吕宋人也太狡猾了,他们到底藏在哪儿?” 郑芝麟一股坐定一拳捶在自己旁的茶几上,震的上面的茶具叮咚作响。 郑芝龙闭目沉思,“澎湖周围没有吕宋人的动向,这段子我等搜遍福建沿海,似乎也没有见到他们,那么说来他们应该还是在台湾岛上。” “可是台湾靠近澎湖一侧我等已经搜了多次,也问过那些土人了,确实没见到有这样的舰队出入啊。” “你也说了是靠近澎湖一侧了,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台湾东面?”,郑芝龙扶须沉思片刻问道。 郑芝豹抠了抠脑袋,“台湾南面为红毛人所据,北面又有大弗朗机人,吕宋人再能耐,他们还能在红毛的眼皮子底下藏匿吗?” “对了,大弗朗机人”,郑芝龙啪地一声合掌大声说道。 他一脸惊喜地看向郑芝豹等人,“你们忘了那个吕宋将军府是从谁手里抢的吕宋了吗,如果他们要在台湾落脚的话,大弗朗机人控制的鸡笼一带就是最好的地方。” “入他娘的,这还真是灯下黑啊,怎么把这一出给忘了。” 郑芝豹、郑芝麟等人全都一拍脑袋后悔不已。 “兄弟们先入为主,都以为这些地方被番人控制住了,吕宋人应该不会藏匿在这些地方,我看应该就是这儿没错。” “快,赶快派人去查探,他娘的,老子要这帮王八蛋全都下海去喂王八。” ~~~ 九月初六,基隆城定远堡内。 飞熊旅营长魏民安一如既往地在堡内城墙边上查探。 因为时间紧迫,定远堡周长只有一百五十丈左右,仅比海湾对面的归宁堡要打上一些。 全堡有驻兵三个曲,共计配有6寸火炮16门,4寸炮8门,3寸炮6门。 这些全都是在吕宋时由工部下属的兵器局准备好的物资,直接拿来使用即可。 整个定远堡并非如同中原上四四方方的堡垒,而是沿用此时欧洲的标准修建的棱堡。 在敌方火力无法完全覆盖堡垒的况下,棱堡能够发挥出火器的最大威力,正好便于扼守基隆城外海海湾入口。 基隆城自修建以来,一直都没有船只来往,但是今却有些不同。 魏民安的望远镜中,本来空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两艘中式快速帆船的影。 这两条船飞速从定远堡面前的海域飘过,魏民安的望远镜里都能看到对面船只上同样看向己方的惊骇眼神。 “营长,要开炮吗?” 魏民安放下望远镜凝神细思摇了摇头,“不准开炮,免得暴露了我方火力部署,敲钟,升旗,通知港内舰队。” “当当当” 洪亮的钟声瞬间传遍基隆城海湾。 基隆城内,一片木制的房屋当中,最中间一座房屋显得特别显眼,因为它的正门前方还悬挂着一面五星红旗。 还在和茅元仪等人商量战术的游德高推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报告,定远堡发出警报,海面上来了两艘快船。” “哈哈,来得好”,跟着走出房屋的茅元仪捋须大笑。 游德高转过头笑着看了看茅元仪,“不想总兵才提出聚敌而歼之的方略,郑家便把人送上门来了。” 较之半个月之前,茅元仪显得精神焕发,他和游德高等人一样,着一大红色吕宋海军军官服饰,满脸的意气风发。 当年那个壮志少年似乎又回来了。 “这是好事,只要能够一举打掉郑家主力,那咱们想要进行的和谈也就方便多了。” “嗯”,游德高重重点头,转看向自己的传令兵。 “去,通知港口和堡垒,假意拦截即可,不要把船打沉了,咱们还要给郑家留个惊喜。” 游德高脸上露出一丝险的笑容。 基隆城港口之中,庞大的吕宋舰队很快分出一艘护卫舰,朝着外海驶去。 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跑到鸡笼这里来的自然只有郑家的探子。 眼见一艘海湾中驶出了一艘小型夹板船,这两艘郑家快船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吕宋护卫舰假意往外追出了一截,直到这两条船消失在洋面上才转回港。 基隆城和定远、归宁两处堡垒立刻便发动起来,准备物资,加固城防,一时间闹非凡。 依旧停留在鸡笼岛上的大鸡笼社等巴塞族人也得到游德高派出的人员通知,言道这几天可能会有敌军来袭,让他们全都到基隆城中避难。 原本游德高等人计划的战术是通过不断袭扰福建沿海,进而不断削弱郑家的实力,最终迫使郑家求和。 然而茅元仪才一投效便给他们指出了这个战术可能存在的问题。 郑家在福建耳目众多,兼之郑芝龙行事还算仁义,因此颇得民心。 吕宋舰队稍有不慎便可能走漏消息,进而被赶过来的郑家主力包围决战。 在不熟悉海况的福建沿岸作战,加上郑家有大量商船之类的船只可以征调,吕宋舰队很容易像荷兰人料罗湾海战时一样,陷入人海战术之中。 为此茅元仪提出建议,继续通过袭扰福建沿海激怒郑家,同时想办法将郑家舰队聚拢到基隆城附近歼灭。 这里是吕宋的主场,更兼还有归宁和定远两个堡垒助战,到时候海陆夹击,不愁郑家舰队不灭。 正是在这个思路下,游德高才专门放了郑家探子一马,全城枕戈待旦,只等郑家来战。 而郑家这头,得到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吕宋人确实强占了西班牙人的地盘之后,郑家上下无不摩拳擦掌。 整个福建全都动了起来。 第五百二十章 争夺海权(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九月十三日,郑家集结了自家的大部分兵力,共计兵马两万余人,带领着大小战舰三百余艘,浩浩荡荡地朝着基隆城而来。 这支巨大的舰队先是在澎湖进行修整,而后一路沿着大员向北挺进。 台湾南部虽然基本被荷兰人控制,但是郑家依旧将汉人村庄控制在手,同时在台中还控制着北港,便于他们进行补给。 见到如此大规模的舰队出动,热兰遮城和赤嵌城里的荷兰人全都吓了一跳。 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的第五任司令官约翰·范·德·勃尔格还专门派遣使者前去询问,郑家是不是要和荷兰不宣而战。 得知台湾北面西班牙的据点已经被吕宋占领,郑家此行便是为了去讨伐吕宋的消息,勃尔格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是随即他又开始警惕起来,吕宋人悄无声息地拿下了西班牙人的鸡笼,他们会不会对台南的大员也产生觊觎。 这两个月来郑家屡受吕宋舰队骚扰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现如今结合鸡笼的消息,勃尔格心中警铃大作。 当天下午,他便派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驾驶快速帆船前往巴达维亚求援。 眼下大员只有1200名士兵,对于接下来的危局远远不够。 基隆城里,此时早已准备妥当。 为了进一步发挥主场优势,茅元仪还指导海军将士制作了一批水雷埋伏在基隆城海湾附近,避免郑家水军直接攻打基隆城。 少有人知道,大明才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发明水雷的国家,茅元仪此前在《武备志》中就对这种武器进行过详细介绍,眼下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 九月十五日上午巳时二刻,定远堡上守将魏民安首先发来警讯。 郑家的船队来了。 基隆海湾显然无法完全发挥吕宋舰队的火力优势,一得到消息,游德高立刻下令海军全体登舰。 三十多艘海军战舰全数驶出港口,只留下从郑家缴获的船只。 “郑家这是倾巢而出了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游德高面色凝重。 此时西北的洋面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使用方方正正中国硬帆的中国帆船,看得人心有些发慌。 “全舰散开,保持最大火力面。” 随着游德高一声令下,整支吕宋舰队开始动了起来。 好消息是,这个时候台湾海峡已经开始刮起了东北风,形势对于吕宋舰队多有有利。 一见对面的三十多艘战舰一字排开,郑家舰队中最大的一艘福船之上,郑芝龙穿着一身明军锁子甲装扮跟着大手一挥。 “传令,全舰一起欺上。” “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是你们的炮多,还是老子的船多。” 郑芝龙心里发狠,说出来的话都是咬牙切齿。 郑家舰队打头的依旧是以两丈大小的纵火船打头,这些以10人为一队的小船划得飞快,急速朝舰队飞奔而来。 不过整场战役的第一炮却并非由吕宋海军舰队发出。 定远堡上,魏民安一见郑家小艇已经进入了自己堡垒的火力范围,率先发出了口令。 “目标西北,全体开炮!” “轰”、“轰”、“轰” 定远堡用水泥钢筋建成的城堡墙头,16门六寸岸防炮发出了沉闷的怒吼。 吕宋工部兵器局专门研制的六寸岸防炮与海军所携带的六寸炮还有很大区别。 由于没有了重量限制,为了追求更远的射击距离,这种被命名为火神炮的六寸火炮单单是炮身便重达六千斤。 要知道刘家可是早就在应用精炼钢来造炮的,这个重量对于刘家的火炮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因此火神炮的射程高达7里,比孙武号上火炮5里的射程还要超出不少。 特别是在刘锡命的指导下,兵器局主事周江、唐鸿等人一直在研发后膛炮。 等到吕宋被拿下后,凭借吕宋岛上的优质铁矿,周江等人终于顺利研制出了质量过关的锁闭装置。 凭借这一特点,定远堡上的岸防火炮射速高达一刻钟40发的速度。 所以在魏民安一声令下之后,六人一组的炮兵小队立刻便有两人先将顶端尖尖的炮弹合力抬着塞入火炮之中。 马上又有一人将玉落纸包好的发 射药包装填进去,随即锁闭炮膛。 轰地一声,这枚尖头炮弹在炮膛内的膛线作用下高速旋转着朝海面飞去。 然后,很当然的落空了。 基隆海湾洋面上,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场动静的游德高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这个魏民安是怎么回事,蠢的跟头猪一样,敌人还没靠近呢,就把咱们的岸防火力暴露了,老子回头要撤了他。” 姜保林同样憋着一肚子的火,但是见状依旧上前劝了劝火冒三丈的游德高。 “都督,生气也没用,等回头再处置他就是了。” “混账” 洋面上,郑家冲锋在前的纵火船听见炮声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又是哈哈大笑。 这他娘的还隔着多少里啊,吕宋的一帮怂货。 但是“砰”、“砰”几声炮弹入水的声音马上跟着传来,激起一团团巨大的浪花在郑家纵火船队之间溅起。 “娘啊,赶快划船!” 这帮郑家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一个个吓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划船。 “入他娘的,奶奶个熊,这吕宋人的火炮能打这么远!” 郑家船队中央福船上,郑芝龙同样一脸惊骇地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红毛的火炮都打不了这么远”,郑芝龙有些苦涩地看向一旁的郑芝豹。 “要不,咱们绕一圈?” 眼见自家舰队主力似乎就要驶入定远堡火力范围,郑芝豹口干舌燥地建议道。 “对,传令,全舰向东北绕行,避开吕宋人的堡垒。” “都督快看,郑军变阵了。” 郑芝龙的舰队才刚一动,吕宋舰队便马上注意到了,一见整个郑家舰队开始朝北面绕行,游德高兴奋地一拳捶在船舷上。 “哈哈哈,魏民安这个混小子,他还真是歪打正着啊,郑家明显是畏惧我方岸防火炮,传令,舰队加速清剿敌方小艇。” 定远堡内,同样观察到了郑家动向的魏民安等人也颇为兴奋,见旗舰上升起围剿小艇的令旗,魏民安再次催动部下加速开炮。 郑家显然旗失一招,在其主力舰队绕开定远堡范围期间,游德高带领的舰队竟然返身欺上。 数百门火炮对着江面上的小艇狂轰乱炸,不时有小艇被一炮掀翻或是直接洞穿。 眼见己方有些不敌,靠近主力舰队的郑家小艇也纷纷开始朝外海撤离。 郑家小艇部队伤亡惨重。 等到郑家两只舰队再次汇合的时候,近200艘的小艇部队损失高达五成。 郑家旗舰之上,郑芝龙羞愤欲狂。 纵横南海这么多年,郑家如何受过这种损失。 眼见吕宋舰队始终停留在岸防堡垒火力范围内不肯出来,郑芝龙双手紧握,额头的青筋都被憋了出来。 “大哥,吕宋人火力凶猛,正面不可为敌,咱们不如一方面在此地与其周旋,一方面派兵绕到鸡笼岛背后登陆,只要端掉了敌军堡垒,到时便可呈两方夹击之势。” “好主意”,听到郑鸿逵的建议,郑芝龙大喜过望。 郑家舰队很快便一分为二,除却近百艘大小战舰依旧在基隆城外海10里外与吕宋舰队对峙,另一只百艘舰队组成的分舰队却开始朝西方移动。 “郑家这是想做什么?” 游德高等人对于郑家的战术有些看不太懂。 还是茅元仪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楚,他一下子点破了郑家的图谋。 “我军火力如此强大,兵法有云,不可使正,则可使奇,郑家定然是想要包抄我军后路,都督不得不防。” 茅元仪的话让游德高等人恍然大悟,但是紧跟着一帮海军军官便爆笑起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争夺海权(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游德高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声笑道:“郑家也是难得,莫非他们以为海战打不过我军,陆战便可以了吗,我飞熊旅也不是吃素的” “如此反倒给了咱们机会”,姜保林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等到分兵两路,郑家便是最虚弱的时候,咱们正好将正面之敌一举歼灭。” “正是如此”,一众将官纷纷点头应是。 茅元仪对于吕宋将官们乐观的态度有些奇怪,要知道整个基隆城可是只有兵马1200人,还要分驻三个地方,面对郑家至少数千人的攻击为何还能如此淡定? 看出了茅元仪眼中的疑惑,游德高转头朝他笑道: “总兵有所不知,我吕宋军队已经是现代化火器部队,讲究的是火力输出,远有火炮,中有火枪,近有手榴弹和刺刀,是一套完整的战术体系。” “而郑家依旧还处于冷兵器时代,只能依靠人海战术冲锋,这种战法在强大的火力面前不值一提,更不用提我军还有堡垒遮蔽。” 茅元仪心有所获,他本就对战争特别敏感,因此才能写出武备志这样的兵书,眼下听闻游德高转述刘锡命关于战术体系的论调,许多疑惑之处便豁然开朗。 随着郑家分兵鸡笼岛,时间也渐渐来到了下午未时。 发现郑家前往鸡笼的舰队已经走远,游德高果断下令,全军再次向北,准备与郑家的决战。 郑芝龙等人显然没有想到吕宋舰队的决心这么大,在他们看来,己方虽然火力不足,但是人多势众,吕宋舰队应该龟缩在岸防火炮范围内自保才是。 如今这个局面,却让郑芝龙等人有些抓麻了,真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测试了一下风向,发现自己处于上风口,郑芝龙一咬牙决定下来。 “全舰突进,一定要冲入到吕宋人的舰队里面去。” 茫茫大海之上,刘郑两家大军再次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 上风口利于突袭,下风口则利于撤退。 游德高显然也注意到了郑家孤注一掷的表现,不同于郑家在福建势大根深,吕宋将军府眼下的统治还未稳固,他无法承受麾下舰队损失过大的后果。 因此一看到郑家全速冲了过来,吕宋舰队反而再次朝西南方向航行,利用下风口优势和郑家舰队打起了游击。 海面上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但是基本上都是吕宋舰队在进行射击。 “这叫放风筝战术”,游德高不无得意地向茅元仪解释道。 “这是我家二哥自创的战法,若是在陆地之上,这便可以称之为游击战术。” “叹为观止”,看到郑军的一艘中型福船因为挨了十几发链弹被打断了桅杆而停摆,茅元仪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随着郑军追击的深入,这种现象越来越多。、 发现情况不对,在损失了四艘福船之后,郑芝龙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全体舰队再次转道向西,扼守基隆城外海入口,整场战役的重心又重新回到了陆战上来。 鸡笼岛东北端的八尺门水道,7里的海路对于郑家舰队来说不久而至。 原本西班牙人在这里修建桶方堡,但是已经被拆除,吕宋军占领鸡笼之后,重心主要放在基隆城和定远堡之上,因此也没来的及复建炮台。 游德高等人也多次感叹此时欧洲军事理论的发展程度,经过数百年的长期作战,欧洲军队对于排兵布阵、建城防守等都有独特的见解。 比如鸡笼岛上就是如此,除却主城圣萨尔瓦多之外,西班牙人先后在岛上的制高点,以及几处可能登陆的地方都修建了小型堡垒,将整个岛屿的防御建设成了完整的防御链。 这一点,是眼下东亚军队所不具备的。 郑家的部队很轻松地便在这里登陆,高达五千人的部队开始集结,向西南方向的归宁堡疾行而去。 好在岛上的金包里社等巴塞族人已经转移到了基隆城中,否则他们也逃不了被郑军强拉上阵的命运。 郑芝豹带着五千大军沿着此前西班牙人开辟出来的道路疾行了二里多路程,便看到了再次加固后的归宁堡。 归宁堡守军主将陈民山早已得到了舰队上的旗语传报,见到郑军到来全无慌乱之色。 眼见郑军深入到堡垒射击范围而不知,陈民山一声令下,被转移过来的14门4寸炮和3寸炮开始发威。 6寸炮则因为重量过大,无法转移。 堡垒上空传来“轰”地一声,一下子将在山坡上观察归宁堡防御情况的郑芝豹吓了一跳。 “入他娘的,这吕宋狗贼哪里来的这么多火炮。” 郑芝豹气得再次跳脚,“他娘的,一门炮几千斤重,这帮王八蛋怎么能够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我草他娘的。” “五爷,怎么办,您给个话吧。” “还能怎么办,打啊,让弟兄们赶做云梯,老子就不信了,这么个小城还攻不破。” 郑芝豹唾沫飞溅,骂骂咧咧地带着兵马再次后撤了一里多,五千郑家水兵只得就地取材打造云梯。 本来时间就已经到了下午,郑芝豹等人这么一弄,一个下午转瞬便过去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整个战场也开始变得沉寂。 基隆城外,被郑家舰队堵在外海的吕宋舰队悄然派遣了一波人员登岸,向基隆城守军传达己方将令。 而郑家舰队这边,也觉得夜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等到夜色渐沉,洋面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郑家舰队中的小艇部队开始悄悄向基隆海湾移动,打算突入到海湾内部进行突袭。 “轰” 一朵明亮的火光在基隆海湾入口处亮起,与之相伴的,是一艘郑家小艇被熊熊大火点燃。 茅元仪安排在海湾入口的水雷起作用了。 “嗖”地一声,定远堡炮台上打出一发炮弹,在半空之中猛地爆开。 一阵强烈的光芒从炮弹中散发出来,白磷燃烧形成的烟雾清晰可见,也顺带点亮了整个海湾洋面。 “准备开炮!” 洋面上数十艘郑家小艇瞬间暴露在定远堡和归宁堡的视线之中,绵密的炮火声随之响起。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大家快往里冲。” 郑家小艇部队上,几个郑家的积年海贼一脸凶悍地持刀狂呼。 然而一切都是然并卵,海湾狭窄处不断有爆炸声响起,郑家小艇不是被水雷触发炸碎,就是被火炮击中,整个海湾入口处很快便飘满了木头碎块和尸体。 “我郑芝龙誓报此仇!” 鸡笼岛北端,依靠岛屿遮蔽归宁堡射界的郑家主力舰队一片哀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十艘小艇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郑芝龙再也坐不住了,“快去五爷那里传令,让他连夜进攻,等到天亮,吕宋人的火炮对咱们的威胁更大。” “冲啊” 归宁堡城下,随着一只只火把点燃,郑家士兵在郑芝豹的指挥下拿着云梯开始了冲锋。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的是西班牙人修建的棱堡。 这种棱堡并非单一的城堡,而是一套成熟的作战体系。 整个棱堡分为两层,在最顶端的五角形城堡下方又延伸修建了一层五角形突出部分。 郑军士兵进攻的时候,将会受到来自上层堡垒和下层堡垒三个方向的攻击。 哪怕郑家士兵利用云梯爬上了第一层堡垒,他们还必须继续使用云梯才能登上第二层堡垒。 这一来一去的功夫,郑家士兵直接就损失了两千多人,几乎是摆在眼皮子底下让飞熊旅士兵进行射击。 如果不是畏惧吕宋舰队强大的火力,西班牙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投降。 要知道在两年之后,面对荷兰人的进攻,西班牙人也是负隅顽抗了几个月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争夺海权(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面对归宁堡强大的火力,郑军只冲锋了两次,承受不住惨重伤亡的郑芝豹在一片失魂落魄的心情中不得已鸣金收兵。 然而等郑芝豹带领兵马绕回鸡笼岛北端的时候赫然发现,吕宋人的舰队已经趁着夜色绕开了郑家主力,突进到了鸡笼北端。 停驻在这里的郑家分舰队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吕宋舰队一一击沉。 等到郑芝龙率领主力舰队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片的断木残片诉说着郑家舰队昔日的辉煌。 “老五”,郑家旗舰之上,见到自家分舰队被毁的郑芝龙悲痛欲绝。 更为关键的是,吕宋舰队始终在鸡笼岛北端虎视眈眈,哪怕郑家主力到达也没有撤退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郑芝豹等人也无法顺利登舰撤退。 “总镇,不能再打下去了”,郑芝龙旗舰上,郑鸿逵等大将拼命哭诉道。 “咱们的舰队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实力,要是再打下去,我郑家危矣。” “我五弟还在岛上,你们是要畏战不前吗?” 郑芝龙瑕疵欲裂,对着几个大将便劈头盖脸地大骂。 “我们如何不知道五爷还在岛上,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果咱们继续进攻,很可能把咱们郑家基业全都砸在这里。” 郑鸿逵一脸语重心长,“总镇,郑家在,五爷等人即便是落入敌手,他们也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但要是咱们丢了所有人马,那五爷和一帮将士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没错,还请总镇三思。” 郑家的几位大将全都一起苦劝,就连郑芝龙的二弟郑芝麟也一脸忍痛地大哭道: “大哥,还请大局为重,五弟要是在此,也会让你撤退的。” “我草他娘的吕宋人”,郑芝龙仰天大喊,满腔都是悲戚之色。 再多的悲情在实力面前也毫无意义。 已成败兵的郑芝豹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洋面上的己方舰队全体向北,残余的两千多将士无不惶恐悲呛。 此时的吕宋舰队上,随着靠近鸡笼岛一侧的郑家水军北撤,全体吕宋将士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声。 “韩信号、吴起号、……、顺庆号等舰即刻返港,准备协助飞熊旅俘虏归宁岛上的郑军。” “万岁” 等到清理完海湾入口处的剩余水雷,吕宋分舰队才得以顺利返港,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郑芝豹带着一众残兵在归宁岛上根本没有地方躲藏,整个归宁岛也就几平方公里大小,两千多人能跑到哪里去。 等到赵敬勇带着后续部队登岛之后,郑军逐渐被驱逐到归宁岛东部的丘陵地带。 “郑家的人听着,我吕宋将军府从不滥杀俘虏,只要你们投降,我们可以确保你们受到公平的对待。” 山脚下,不断有吕宋士兵拿着大喇叭大声喊叫。 然而有郑芝豹在,郑家水兵竟然还发起了几次反击,不过理所当然地被凶猛的弹雨打了回去。 丘陵上树木众多,为了避免伤亡,吕宋军也不愿意强攻。 眼见劝降陷入僵局,赵敬勇只得亲自上场了。 “本将吕宋将军府海军左副都督赵敬勇,对面是谁领兵,可愿一谈?” 郑芝豹这才从躲藏的树木后站了出来,怒目圆睁地看向赵敬勇。 “我乃大明副总兵郑芝豹,你等吕宋贼人侵我海疆,我等与你不共戴天。” 赵敬勇一声嗤笑,“原来是郑五爷,失敬失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吕宋与郑家并无大仇,此战之后郑家实力大降,大家是该谈谈了。” “你放心,本都督保证,你和你的属下的生命安全都可以得到保障,如果与郑家和谈顺利,你们还能够返回福建,这条件如何?” 郑军士兵一阵骚动。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激战和躲藏,两千多人早已是又饥又渴,听到还能顺利返回,一群人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了郑芝豹。 郑芝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在自己手下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我们投降。” “万胜!” 基隆城上空,立刻响起了一片片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随着郑芝豹带领的郑军投降,整个基隆湾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战郑家出动兵力两万余人,大小战舰三百余艘,而吕宋只有兵马七千二百余人,战舰三十余艘。 然而一日之间,郑家战舰损失了将近一半,加上被俘的郑芝豹等人,兵马更是折损了八千余人。 好在郑芝龙当机立断,率领主力舰队及时撤离,郑家损失的大多都是纵火船、赶缯船之类的小船,还保存下来了大部分的实力。 但是经此一战,郑家还想像以往一样垄断台海贸易已经不可能了。 九月二十日,二十余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再次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泉州外海海面上。 如山一般的大船堵塞住海路,吓得往来的海商全都心惊胆裂。 好在这支舰队只是安静地停在海面,对于往来的商船却没有任何劫掠。 到了最后,竟然还有胆子大的渔民驾着小船靠近舰队,想要问问吕宋人需不需要采购什么东西。 游德高等人被这一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为了搏一个好名声,吕宋舰队竟然还真的派遣小船跟随上岸,真金白银地采购了一大批肉食之类的物资。 基隆城虽然粮食和海鲜不缺,但是猪肉这些可是紧缺的很。 此时的晋江郑家大宅也迎来一位吕宋的客人,正是自告奋勇的孙武号舰长姜保林。 原本茅元仪还打算亲自上阵,但是考虑他还有家小在浙江,游德高等人便又将他劝了下来。 顶着一众郑家士卒杀人般的眼光,姜保林身着大红海军军服昂首挺胸越过郑家宽敞的大门和门前数十名列队而立的郑家士兵。 穿过郑家大宅门后风景区一般的入户花园,姜保林总算见到了郑家的掌权者,郑芝龙。 自从五日前在基隆城外损兵折将之后,郑芝龙回来便大病了一场,眼下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因此在姜保林眼里,这位东南霸主略显黝黑的面容里泛着一股苍白,如钢针一般的短髯也虚弱地贴服下来,无法衬托出主人的威严。 郑家正堂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位郑家核心大将。 姜保林大步走入,用标准的军姿挺身而立,右拳轻捶胸口行了个军礼。 “吕宋将军府麾下,海军都督府指挥同知、孙武号舰长姜保林见过郑总兵。” “什么狗屁海军都督府,一帮海外弃民还耍起花枪来了,想要糊弄我李老三你们还嫩了点儿。” 郑芝龙下首一个身材中等,容貌黑壮的汉子开口大骂道,引得一众郑家大将哈哈大笑。 姜保林淡漠的目光从这个李老三身上扫过,最终又看向了病恹恹坐在主位的郑芝龙。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 “你……” “放肆” 这下子,不止李老三火冒三丈,其他众将也跟着站起来发怒大吼。 “咳咳,行了,姜指挥请坐。来者是客,不要让人笑话咱们没有礼数。” 郑芝龙轻咳一声将一众手下压了下来,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看座。 马上有人端了一把太师椅到正堂当中,姜保林毫无畏惧的淡定坐下。 “郑总兵雄霸东南,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宋某佩服。” “呵呵,说吧,姜指挥此来是为了什么?”,郑芝龙轻轻一笑。 姜保林嘴里蹦出几个字,“和谈”。 见一众郑家将官又想大骂,他马上补充道:“郑五爷和一干郑家将士在我家基隆城内吃的好喝的好,只是郑五爷过不惯台湾岛上的日子,吵着想要回家,我家都督这才派我来商议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争夺海权(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堂之中鸦雀无声,涉及到郑芝豹,一帮粗鲁的海贼也不敢多嘴了。 郑芝龙眼中闪过一抹忧色,“老五没事就好,你们吕宋想要谈什么?” 姜保林嘿嘿一笑,“简单,我方要求,自此以后,郑家放弃在台湾岛上所有据点,全数转给我吕宋将军府。” “同时东南沿海涉及日本、朝鲜、南海的海贸必须由我家来经手,郑家及其他海商全都要持我家发放的贸易证明进行交易。” “王八蛋,你这是痴心妄想。” “老子跟你拼了” 吕宋军的要求一出口,郑家众人简直想要拔刀砍人。 李老三等人当场便将腰刀拔了出来,一脸凶残地威胁着姜保林。 这种条件要是郑家答应了,那岂不是等于把海贸的所有利润全都让给吕宋。 郑芝龙也被气得连连轻咳,良久才一脸厌恶地看向姜保林。 “这不可能,我郑家有这么多人要养活,要真是这样,那我这个总兵也就不用当了,你家要是坚持的话,尊使便请回吧,我那弟弟也不用管了。” 姜保林不以为意地嘿嘿一笑,这条件本来就是游德高等人漫天要价提出来的,为的自然是后续的压价。 现在郑家还保有一大半的实力,这种条件想也没人会同意。 “郑总兵勿急,做买卖还要讲究个三进三出呢,那贵方觉得应该如何?” “释放我方被俘将士,你家占据鸡笼一事,我家予以承认,以后准许你家在台海经商。” “哈哈哈,郑总兵说笑了”,姜保林被郑芝龙这条件引得大笑不止,几秒钟后才哭笑不得地看向他。 “基隆城一战,贵方实力大损,这台海之内我家来去自由,哪里还需要你家准许,郑总兵切不可得寸进尺啊。” “我看得寸进尺的是你们”,郑芝龙虎目怒睁,“几日前虽然我军战败,但是我背后便是大明朝廷,尔等小邦岂敢犯我天威。” “哈哈哈,总兵不用吓我,大明朝廷的事情我吕宋比谁都清楚,敢问总兵,眼下你家的朝廷还派的出来一兵一卒到福建来吗。” 姜保林紧跟着捅了一刀,“再说了,大明朝廷真的愿意看着你家把持东南吗,真要是朝廷兵马来了,恐怕这福建也要变天了吧。” 郑芝龙等人俱是脸色一变。 姜保林马上趁热打铁,“你我两家也不用再试探了,我吕宋对郑家十分了解,而你郑家却对我家毫无所察。” “总兵可知,就在吕宋乾州城内,我家两万大军已经枕戈待旦,打算北上台湾支援了,到时候只怕便是和谈了,而是要郑家退出东南一带。” “欺人太甚!” 郑芝龙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正如姜保林所说,吕宋对郑家知之甚详,但是郑家却毫无准备,如何能够不败。 想到吕宋人停在外海的舰队,郑芝龙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狂暴,再次和姜保林细谈起来。 姜保林早已得了游德高等人的全权授权,加上有郑芝豹等人在手,谈起来底气十足。 如果不是吕宋眼下实力不够的话,只怕游德高等人都打算直接将郑家攻灭了,哪里还会这么墨迹。 听说在台南的荷兰人近月来也是蠢蠢欲动,所以吕宋和谈的心思倒是真的。 两个时辰后,在一众凶狠的眼神伴随下,姜保林顺利返回到了孙武号上。 “目前谈妥的就是这样,郑家将台湾岛上的据点全数让给我方,同时放弃对两广沿海贸易的控制权,日本和朝鲜也可任由我方自行贸易。” “与之相对的,我军释放郑芝豹及郑家所有俘虏,而且保证不涉足东南沿海尤其是浙江的贸易。” 孙武号舰长室里,姜保林一板一眼地将自己的和谈结果向众位海军军官进行汇报。 听完介绍,游德高满脸兴奋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姜保林肩上。 “哈哈哈,干的好,如此一来,我军的战略目标便全部达成,你要记一大功。” 舰长室中,一众海军军官全都喜气洋洋地高呼叫好。 只有茅元仪有些看不懂了,“诸位,眼下大明的海贸泰半都来自东南沿海,咱们如今实力占优,反而无法把持东南贸易,这大头还是被郑家赚去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哈哈哈,总兵有所不知。” 游德高得意洋洋地摸着下巴解释道:“我吕宋不同于别家,他们需要到东南去购买货物,我家却是不用。” “此次打通海路,一来是为了能够直接同日本朝鲜进行贸易,另一方面则是打通湖广到两广的通道,以便我家大量物资得以出口。” 赵敬勇伸出两根手指晃晃悠悠地炫耀道:“总兵可知我家每年货物产量?” 茅元仪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静静看了过来。 “到今年一月,我家仅在大陆一年便能产出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货物出来,眼下吕宋虽然新建,但是一年也有两百万两左右的货物产出,你说还需不需要去购买其他的货物?” “嘶” 茅元仪倒吸一口凉气,“三,三千五百万两,这么多!” 吕宋虽然孤悬海外,但是每年还是要和刘家村保持着定期的通讯,赵敬勇作为刘家高层人员,对于这些经济数据也是略知一二的。 但是实际上,别看刘家出产的货物价值高达三千五百万两,生产效率并非高出天际。 要知道眼下刘家在四川、湖广和陕西等地已经控制住了六七个州县,加上这两年又收拢了不少流民,实际控制人口高达120多万人。 折算下来,刘家人均产出29.2两银子,对比大明11两左右的人均产出,也不过是高出了2.6倍而已。 可这还是刘锡命铆足了力气,努力提高生产技术后的结果。 但是茅元仪何时听到过这么详实的经济数据,如此强烈的冲击,一下子让他有些心潮澎湃。 这吕宋还真是来对了。 没有理会茅元仪求知的眼神,游德高咧嘴一笑,“就这样吧,说起来郑家也不算输,只要东南沿海还掌握在他们手里,郑家就能维持下去。” “况且澎湖列岛还在他们的手中,朝廷那里他们也能够交代的过去,至于以后嘛,嘿嘿。” “嘿嘿”,赵敬勇等人跟着奸笑起来。 茅元仪脸上顿时有些不渝,赵敬勇赶忙笑着解释: “总兵不要以为我们是打算撕毁协议,而是依我家二哥判断,大明朝估计撑不过几年了,到时候他郑家身为明国总兵,就不是我家攻打他,而是他想要投效了。” 茅元仪这才脸色好转一些,点点头表示理解。 说起来好笑的是,此时的中国士人相互之间还讲究一些信义,但是在对外一事上却不见得如此。 比如十年前的料罗湾海战,就是因为福建巡抚南居益诱骗荷兰人上岸杀害引起的。 在执行契约的这一点上,中国人较之欧洲白皮要差得多了。 有鉴于此,刘锡命还在吕宋时就特意强调了“守信重诺”的对外策略,战争该打的当然要打,但是谈好了的便一定要遵守。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随着刘郑双方对于和谈条约的确定,吕宋一方强烈要求要举行和约签订仪式。 九月二十二日,由郑芝龙二弟郑芝麟代表,吕宋海军都督游德高与其在泉州湾上正式签订和约。 持续了三个月的刘郑大战至此告一段落。 随着军情局的介入,这一消息迅速传遍整个福建和两广地区,包括荷兰人在内的一帮看客全都惊掉了下巴。 第五百二十四章 占领台湾(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二年九月二十九日,台南大员,荷兰人热兰遮城内。 新上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五任台湾司令官,约翰·范·德·勃尔格狠狠地将自己书桌上的情报文件撕了个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 今年43岁的勃尔格留着一头红色的自然卷发,头戴宽沿帽,穿着带有白色蕾丝围脖的欧式长袍。 只不过此时他瘦削的脸上满是愤怒之情,长长的鼻子因为激动微微抖个不停。 “你们这是在犯罪,这是对公司的不负责任,为什么吕宋人和郑家达成协议这种事情要通过别人来告诉我?” 勃尔格不断抖动着手里的纸张残片,对着他华丽长官办公室里的一个红发白人男子咆哮着。 “还有,郑家的协约里面承诺将台湾岛上一切郑家利益割让给吕宋是什么意思?” “阁下,意思是郑家原本掌握的那几个汉人村庄和港口都将由吕宋人接手。” 被骂的那名红发男子小声解释道。 “混蛋,你以为我不能处罚你吗?”,这句话让勃尔格更加暴怒,“福尔摩沙现在已经是公司的财产,郑家有什么权力将其割让给吕宋人。” 热兰遮的长官办公室里并非只有勃尔格和这个红发男子两个人,在靠近门的一侧布制绣花高背椅上,还坐着五个衣着各异的白人。 最中间那人身着一袭黑色镶白边教士长袍,正是热兰遮的二号人物新教传教士尤罗伯。 他左右两边分别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大员议会成员,副长官哈约翰,最高阶军官达巴尔和两位高级商务员克利夫、利未士。 见勃尔格有些过于激动,尤罗伯轻声劝道:“高德在上,阁下,如今木已成舟,光靠愤怒已经于事无补,你应该学会克制你的情绪。” “抱歉,我有些粗鲁了”,尤罗伯开口,勃尔格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他面色一正看向屋内的几名荷兰在台湾地区的决策人员,“大家做好准备吧,吕宋人既然专门向郑家讨要福尔摩沙上的土地,那么一定会和我们发生冲突,只是早晚问题……”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同样身着教士长袍,但是面容还有些青涩的红发白人少年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 “长老、勃尔格长官,吕宋人的舰队已经到达大员了。” “什么?” 勃尔格一脸大惊地推开先前被他斥责的属下,两步并作一步跑到了办公室前的窗户边。 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和赤嵌城修建在台南附近,这里海岸曲折,便于防守。 热兰遮城和赤嵌城就隔着一个名叫台江的内港隔海相望,互为犄角。 热兰遮城位于台江西南部,向西看去便是大海。 此刻勃尔格推开窗户,便看到二十艘大小战舰组成的舰队从西北海上正朝着热兰遮城而来。 “敲钟,全体警备!” 勃尔格只看了一眼,便马上朝着楼下大声喊道。 他随即一下子抽身转回室内,一脸愤怒地看向尤罗伯和哈约翰等人,“吕宋人带着舰队庞大的舰队而来,我就说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屋子里的几个台湾议会成员也纷纷冲到窗边观察海面上的动静,哈约翰一脸紧张地大声问道: “长官,我们怎么办?听说吕宋人的舰队比公司在东南亚的所有海上力量都要强大。” 自从吕宋将军府驱逐西班牙人并且开港乾州城之后,荷兰人对于吕宋的打探就没有停止过,正是如此,哈约翰才这么紧张。 看了一眼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的尤罗伯,勃尔格强自恢复了镇定,“先看看吕宋人有什么打算再说,马上让港口的舰队全部启航,在外洋拦住他们。” “遵命,阁下!” 热兰遮城港口处停靠着12艘战舰,但是里面能够达到1500吨排水量战列舰水平的只有1艘。 这还是勃尔格在几个月前专门向巴达维亚申请过来的援兵,要知道,眼下荷兰在整个东南亚也只有3艘这样的大型战舰而已。 面对规模超出己方一倍多的庞大舰队,荷兰的水兵们带着一脸的恐惧在军官们的催促下急速登船。 热兰遮外海上,游德高和茅元仪等人全都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荷兰人的城防工事。 “荷兰人精于营造,确实名不虚传。” 茅元仪感叹一声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如果让此时的明朝人来看荷兰人的城堡,只怕还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 整个热兰遮城也是按照三层结构来修建的,每一层都有数个突出部分,属于一种非对称的棱堡。 如果进攻方没有强大的火力,很容易在守军的炮火下损失惨重。 “西人于堡垒一道确实造诣非凡,不过我家二哥也早有明言,眼下全世界火器还未普及,棱堡尚且能够逞一时之威,一旦如我家6寸火神炮这样的重器普及,棱堡便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作为后来人,刘锡命对于棱堡的定位认识很清晰,也正是考虑到己方已经研究出了大威力火炮,而且棱堡无法按照城市来修建,所以乾州城才依旧采用的中式城墙。 吕宋众人没来及多感叹,便见到荷兰人的小型舰队也从台江港口里驶了出来,双方都很谨慎地在五里开外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艘小船从荷兰舰队中划出,经过游德高同意后,前方护卫舰将其放了进来。 荷兰人派出的使者正是新教传教士尤罗伯,他常年要和岛上的汉人和土人打交道,汉语比勃尔格等人更好一些。 “尊敬的将军阁下,这里是我们尼德兰人的土地,不知道你们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孙武号舰长室里,才互相介绍完,尤罗伯便急切地问道。 实际上这个时候荷兰的称呼应该是尼德兰,不过刘锡命为了自己方便,在钦定翻译词典依旧沿用的荷兰一次。 为此,范林堡等荷兰人还多次抗议,然而这种抗议对于刘锡命来说毫无意义。 听出了尤罗伯话语中的陷阱,游德高瘦长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他摇了摇头,“尤罗伯先生,我要纠正一下你的错误,台湾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土地,就在几天前,大明朝廷的福建总兵郑芝龙将军已经将台湾的所有权全部转让给了我方。” “他没有这个权力做出这种承诺”,尤罗伯长满雀斑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没有给尤罗伯继续说话的机会,游德高的脸色说变就变。 “尤罗伯先生,请你转达本将军的话给大员港内的荷兰人。” “自崇祯十二年九月二十二日起,台湾已经全部归属于我吕宋所有,尔等夷人强占我华夏土地,本已经是罪大恶极,念及尔等蛮夷不知礼仪,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 游德高唰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向尤罗伯宣告到:“半个月,本将军给你们半个月时间进行撤离,你们可以带走你们能够带走的所有财产,但是汉人和台湾土人除外。” “半个月后我军将派遣舰队前来接收,如果还有荷兰军队在台湾岛上,我军将视为敌人进行攻击,勿谓言之不预也。” 尤罗伯面色涨的通红地站了起来,“你们这是强盗行为,福尔摩沙南部地区早已被我们尼德兰人纳入了统治,你们不能在我方没有参加的条约里割让我们的土地。” “我再说一遍,台湾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的领土,你们才是真正的强盗,难道强盗到了我们的土地上,这块土地便属于强盗了吗,真是笑话。” “将军阁下,恕我直言,这意味着战争。” 尤罗伯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游德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向尤罗伯的目光充满了轻蔑。 “如果你们想要战争,那便战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占领台湾(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德高这话基本已经相当于战争宣言了,尤罗伯晃了晃身形稳住心神,面上一片惨白。 作为台湾的长老牧师,他对于眼下台湾岛上荷兰的军事力量一清二楚。 虽然在刘郑两家交战之初,勃尔格长官便迅速向巴达维亚申请了支援。 但是即便如此,眼下台南的荷兰守军也不过2000余人而已,和情报显示高达一万人的吕宋军队而言,实力似乎有些过于悬殊了。 高德在上,愿您庇佑您的羔羊。 尤罗伯在胸前划出一个十字,一边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这才强作镇定地看向一身华装的游德高。 “高德在上,将军阁下,我会如实将你的话转告给勃尔格长官,至于如何决断,那便只有看他如何考虑了。” 游德高这会儿显现出吕宋作为文明政权的特色来,他微笑着向尤罗伯轻轻颔首致意,左手比出一个请的动作。 “既然如此,本将军就不远送了。” “对了”,见尤罗伯躬身欲走,游德高状似随意地补了一句,“按照我军与郑家的和约,我军今日便要接手大员附近的汉人村落,如果荷军阻拦,我方将视为你方发动战争。” “你……” 尤罗伯瘦削的身形再次晃了晃,双拳使劲捏了捏,一言不发地走出舱外。 “哈哈哈,爽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华夏久不夸兵于南海,竟然连这些夷人也做大了,今日正好要让他们好好见识我天朝上国之威。” 一见尤罗伯已经出门远去,跟着参赞军务的茅元仪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游德高却一脸严肃地摇头道:“总兵这话却有些过了,我家二哥早就说过,固步自封、夜郎自大只会带来愚昧和落后,如今这局面并非什么好事,我华夏还在闭门自守,夷人却已探索完大半个世界。” “想我华夏先祖数千年前不过关中一隅之地,经过数十代开拓,才得有今日之万里江山。然而自唐以后,我汉人日渐闭塞,只顾沉迷于所谓的地大物博,而不知世界之变化,总兵也曾看过世界地图,不知有何感想?” 茅元仪这下子顾不上炫耀了,良久才一脸感慨道:“未曾想天下如此之大,我等确实犹如井底之蛙。” “没错,正是因为我们闭上了眼睛,结果连家门口的东南亚都没有占领,如今,竟然被夷人杀上门来了。” “今日他们可以占据台湾,明日是否就可以以此为据点攻伐神州呢?” 见茅元仪露出沉思,游德高这才点醒他道:“所以我家二哥多次提醒,我刘家官吏将士万不可有轻慢夷人之心,夷人虽然开化较晚,但是此时彼等国人的精神状态却如同我华夏春秋战国之时。” “总兵想想,我华夏中人,可有敢孤身一船航遍大海的勇气,可有持一经书便敢四处传教的信仰,可有为追求格物之理而敢勇于献身之精神?” 这几句话一出口,茅元仪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马上拱手长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茅某受教。” “哈哈哈,总兵且随我观战。”,游德高大笑着推开舰长室舱门走了出去。 茅元仪笑着晃了晃脑袋,也赶紧快步跟上。 游德高此前对尤罗伯所说的那番话并非故意挑衅,而是确实打算先行收复台南地区的汉人村落。 在这个年代,台湾岛上的情况较为复杂。 郑芝龙、颜思齐等海盗集团先后都是以台中的北港为根据地,这里聚集有一万多汉民,因为没有官方力量介入,基本上都是以村落的形式聚居。 九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和郑家签订协议后的第五天,吕宋舰队便已经将北港一带纳入到了自己管辖范围。 反观台南地区,因为便于种植,前来这里开荒的汉人最多,达到了三万多人,料罗湾海战之后,郑家对于这些汉人村落也有一定的管辖权。 荷兰人虽然在台南修建了热兰遮和赤嵌城两座城堡,但是其管辖范围依旧局限于他们击败的当地土人。 对于汉人村落,虽然也经常有荷兰士兵前去敲诈压迫,但是名义上却并非归属荷兰人所有。 直到明朝灭亡之后,荷兰人这才抓住机会,强行逼迫全体台湾汉人臣服并且缴纳人头税、渔捞税等税赋,这个时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殖民台湾。 热兰遮外海海面上的荷兰舰队里,勃尔格等人因为尤罗伯带回来的消息陷入了愤怒加癫狂的情绪之中。 “这帮该死的吕宋人,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勃尔格尤为激动,如果真的让吕宋人控制住了台湾岛上的所有汉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荷兰在台湾南部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要知道,热兰遮和赤嵌两城全都处于汉人村社的包围之中,到时候吕宋人想要翻脸易如反掌。 “长官,请下令吧,我们该怎么做?”,最高阶军官达巴尔上前一步郑重问道。 勃尔格还在思索当中,“吕宋的舰队开始朝台江移动”,瞭望台上一声惊叫声促使他下定决心。 “派遣使者再去谈判,为我们争取时间,所有舰队回港扼守海湾,如果吕宋人执意要接管大员的汉人村落,那我们只能准备战争。” “吼” 荷兰战舰上爆发出一阵呼喊声,全体舰队顿时忙碌起来。 传教士尤罗伯再次自告奋勇地驾着小船朝吕宋舰队驶去,这一次他依旧得到了游德高的接见。 只不过看着海面上的荷兰舰队开始回撤,游德高已经明白了荷兰人的抉择。 他挥了挥手打断滔滔不绝的尤罗伯,后者一直试图表明荷兰人在台湾拥有无可辩驳的权力。 “阁下,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看来你们也做出了对应的选择。” 游德高扯了扯衣服下摆,使军装看上去更加平整,“既然如此,我现在代表吕宋将军府,向贵方宣战,我军将于一个时辰之后发动攻击。” 尤罗伯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是错误的决定……”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游德高继续打断他道:“阁下请回吧,我们战场上再说。” 看了看面色坚定的游德高,尤罗伯只得带着忐忑的身影转身返回小艇,在海浪的摇晃中晃晃悠悠地朝热兰遮城而去。 “全体准备,我军将于未时准时发动进攻。” “喏” 不用游德高具体安排,分布在每条战舰上的各级军官便开始按照此前的部署行动起来。 早在接收北港之后,游德高等人便已经意识到荷兰人不可能直接投降,因此一众军官早已针对荷兰人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战略。 草草在船上用过午饭,吕宋舰队开始向东北移动。 然而让荷兰人意外的是,吕宋舰队竟然直接在五里外的范围抛锚停了下来。 看着二十多艘战舰缓慢地在洋面上一字排开,已经返回城堡的勃尔格等人面面相觑。 “吕宋人打算做什么,他们不打算登陆了吗?” “我想,他们是不是打算直接炮击热兰遮城?”,近距离观察了吕宋舰队的尤罗伯弱弱地开口道。 “轰”、“轰” 吕宋舰队一侧腾起的白烟和轰隆的炮火声给了尤罗伯肯定的答复。 以孙武号为首的吕宋舰队率先开火了。 “高德,为什么吕宋人的火炮射程这么远!” 勃尔格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脖子上的血管都因充血而外露出来。 城堡城墙上,达巴尔和尤罗伯等人也全都目瞪口呆。 虽然早有情报显示吕宋人与欧洲军队一样,能够熟练使用火器,并且装备了大量的火炮。 但是关于吕宋火炮射程这样的绝密资料却从未暴露在欧洲人眼前过,看着洋面上不断升起的白色和黑色云朵,热兰遮城中的荷兰人心情沉到了谷底。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占领台湾(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眼见吕宋军队似乎有依靠火炮击垮热兰遮的打算,勃尔格等人再也没有了欧洲白人俯视其他民族的心态。 实际上,从大航海时代开始,欧洲白人就一直视其他民族为低等人群。 哪怕是中国,虽然因为地大物博和人口众多的原因,到达东亚的欧洲诸国不得不将大明视为一个强大的对手,并且对中华文明给与肯定和承认,但是在骨子里,欧洲人依旧对黄种人由衷的轻蔑。 这种思想是根植在天主教和基督教的教义之中,因为天主教和基督教都将信仰耶和华视为更为高贵的人种,那么其他的异教徒理所当然地属于次一等的劣等人群。 加上一直以来,世界各地的原住民从未对欧洲人取得过压倒性的胜利,更是滋长了欧洲白皮的这种种族主义情绪。 不过今天,吕宋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荷兰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狗屁的上帝庇佑,你们只是运气好一些而已罢了。 “快,让我们的舰队出击,通知赤嵌城,把台江以内的所有战舰都调派过来。” 一发二十斤重的炮弹呼啸着击中热兰遮城的城墙,瞬间削去一大块石头,勃尔格马上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疯狂大喊道。 热兰遮城拥有上下三层构造,在面对敌军时可以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但是当面对海面上强大的舰炮轰击时,这种三层结构反而也容易受到巨大损害。 由于是固定靶射击,吕宋舰队只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完成了全舰的炮位校准。 一刻钟之后,舰队一侧共计840门火炮的每一次齐射都准确地轰击在热兰遮城的每一个角落上。 等到荷兰舰队再次离开港口启航,整个热兰遮城的西面城墙,以及城堡内部都已经被蹂躏的一团糟了。 哭喊声、求救声响彻热兰遮城的上空。 “东北52度方向,荷兰舰队,18艘战舰。” 台江西南侧有七座岛屿相连,被称为七鲲,但是七个入海口里,只有南面的南航道大员航道和北面的北航道鹿耳门航道可以通行大船。 二十年后,国姓爷就是利用涨潮的机会从鹿耳门突入进台江海湾,避开了热兰遮城的炮火封锁。 荷兰人确实选了个好地方建设城堡,但是面对强大的吕宋舰队,七鲲一线却也对荷兰舰队造成了绝大的阻碍。 这只由中小舰队为主的荷兰舰队也不得不从大员航道中驶出,直接暴露在吕宋舰队的眼前。 “停止炮击,准备迎敌。” 眼见热兰遮城已经因为炮击失去了西面的火力优势,游德高镇定自若地下令迎击荷兰舰队。 负责带队的荷兰舰队提督达巴尔几乎是抱着必死的悲壮心里带领舰队出击。 见识过了吕宋人的炮火,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到远东来了。 该死的彼得·奴易兹,要不是这个第三任荷兰驻台湾长官回到欧洲后到处炫耀他获取的财富,自己也许就去新西班牙淘金了。 荷兰人的舰队才驶出大员航道就遭到了吕宋舰队的猛烈炮击,在达巴尔疯狂的督战下,荷兰人顶着炮火顺利突进到了距离吕宋舰队三里多的范围内。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火,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叫声从瞭望台上传来。 “西北方向,吕宋人的舰队,一共7艘。” 站在旗舰赫克托号上的达巴尔脚下一软,差点儿从舰艏的船梯上栽了下来。 他循声望去,只见七鲲北线尾方向,一艘750吨级的巡洋舰,带领6艘小型护卫舰迅速从岛屿后方突入过来。 荷兰舰队顿时陷入被夹击的危险境地。 远在孙武号上的游德高,以及在北线尾上同样观察着荷兰人动静的赵敬勇全都一脸欣喜地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荷兰人,已成瓮中之鳖。 现在的吕宋海军可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在青波湖里训练的时候了,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刘家军官迅速提升着对于战争的认知,这一手诱敌出战、两面包抄的战术简直用的有如神助。 随着吕宋分舰队的加入,战局几乎已经不可逆转。 一个时辰后,承受着两方猛烈炮火的荷兰舰队终于缓缓升起了白旗,然而此时海面上也只有8艘战舰幸存了下来。 热兰遮城墙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海面上战况的荷兰军官及士兵见到这一幕全都眼眶泛红地低下了脑袋。 勃尔格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也只能一脸悔恨地一拳捶在石墙上,本就因为一下午的暴晒而变得通红的脸庞更显得快要涨出血来一般。 随着荷兰舰队的覆灭,加上热兰遮城被击毁大半,荷兰人的命运也随之确定了。 修整了一夜之后,扼守大员水道的吕宋舰队再次出发,先是继续炮击击毁了热兰遮另一半的城堡,而后突入台江,开始扫荡赤嵌城。 等到十月初一,承受不住伤亡的荷兰人只得在勃尔格的带领下走出城堡,向游德高请降。 热兰遮城外,就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城墙,姜保林再次充当起了受降大使。 面对这样明显的羞辱,勃尔格等人自然是愤怒不已,但是在一众吕宋海军官兵的目视之下,这帮红头发的荷兰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阁下,我代表尼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地区长官署向您投降,请您能够对我方将士施以仁慈。” 穿着白色围脖欧式长袍的勃尔格一脸屈辱地说出了这番话。 姜保林年轻帅气的脸上微微一笑,单手将勃尔格递上来的指挥刀收下。 “本指挥代表吕宋将军府接受你方的投降,我军承诺,不会滥杀俘虏,但是能否平安返回巴达维亚,还要等到我军召集麻豆、目加溜湾等地原住民大会后才能决定。” 随着荷兰人的投降,也宣告了吕宋将军府对台湾的正式统治。 此战之中,荷兰人守军2000余人,战死700余人,其余的全数做了吕宋军的俘虏。 连续两天的大战早已惊动了台南附近的汉人和原住民村社。 等到游德高和赵敬勇等人分别带领海军士兵登陆接收热兰遮城和赤嵌城,都不用吕宋军方派人去宣示,台南附近30几个村社的代表便全部赶到了赤嵌城。 何康就是这些村社代表中的一员,他今年五十岁,原本是福建泉州府人士,因为乡里日子过不下去,这才带着族人移居台湾。 为了同原住民和荷兰人斗争,移民台湾的汉人也开始逐渐聚集起村落。 在郑芝龙崛起后,这些汉人村落便受他的保护,荷兰人除了偶尔为非作歹以外,对于汉人村庄还算客气。 但是自从今年六月起郑家与吕宋大战以来,荷兰人对于大员附近的汉人村落逼迫就开始渐渐加强。 原本还通过交易从汉人村落获取物资的荷兰人竟然开始派人到村子里要求收取人头税和稻米十一税等税赋,何康等人自然是坚决反对。 起初他们还抱希望于郑家能够尽快结束与吕宋的战争,从而迫使荷兰人放弃对汉人村子的侵犯。 但是让何康等汉人村落长老没想到的是,等到九月底,竟然有消息从往来的汉商口里传来。 不可一世的郑家竟然在基隆海战中大败而归,连北港等据点也全部割让给了吕宋人,听说大员这边也是一样。 这让何康等人心中惶恐不已。 吕宋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们会怎么对待台湾的汉人村落,他们能不能够压制荷兰人,这些疑问都让何康等人夜不能寐。 只不过大家都没想到吕宋人的动作这么快,行动也这么果断,只用了几天时间,便在收服北港之后开始了与荷兰人的战争,而且竟然将荷兰人打的头破血流。 这下子,何康等人心中既是庆幸,又是担忧。 庆幸的是红毛总算是滚蛋了,担忧的是吕宋人能否像郑家老爷一般仁义爱民。 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何康等人开始了与吕宋政权的第一次接触。 第五百二十七章 占领台湾(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原本在何康等人眼中的赤嵌城威风凛凛,是荷兰人对于原住民统治的象征,但是如今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堆堆残垣断壁。 赤嵌城面向大海的一面城墙几乎已经完全倒塌,破碎的砖块到处都是,地上还留着几门扭曲变形的粗大火炮。 一路上行来,到处都是身着红色直排军服的吕宋士兵。 何康一边走一边心底默数,他十分震惊的发现,吕宋人的士兵人数竟然比荷兰人还要多上不少。 看到一个个军姿挺拔的吕宋士兵肩后背垮的火枪,何康没由来地脖子一凉。 “诸位,这两位便是我吕宋将军府海军都督游德高与左副都督赵敬勇,他二人是我吕宋将军府在台湾的全权代表,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们协商。” 负责带路的吕宋士兵口齿清晰地向三十几个汉人和原住民村社长老介绍了一番后转身退到一边。 赤嵌城也是三层结构,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便是在第三层的长官公署前面接见这些头人和长老。 由于人力紧缺,荷兰人无法对原住民进行十分严密的控制,因此只能将二十来家原住民村社的头人聚集起来组成地方议会,进而实现对所有原住民的统治和管理。 当然了,这个议会并非后世的民主议会,而仅仅只是荷兰人发号施令的工具而已。 游德高等人占领台湾的时间非常巧妙,就在四年之前的崇祯八年,荷兰人才刚刚开始对麻豆社等原住民进行大规模镇压和征服。 到崇祯十二年,荷兰人已经完成了对台南原住民的征服,并且对台中大肚等地区的原住民开始了征伐。 因此一见到威风凛凛的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无论是汉人还是已经被驯服了的原住民全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拜见两位大人” 台南地区汉人众多,许多原住民都会一些汉话,吕宋军中也有不少在乾州招募充当翻译的闽粤士兵,双方交流起来倒是无碍。 原本还大马金刀地坐着的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赶忙起身,向前几步将跪着的这些头人长老扶了起来。 “诸位头人,我吕宋将军府此来是为了将你们从荷兰人的奴役中解放出来的,我们不是要把你们再变成我们的奴隶,从今以后,面对我吕宋将军府所有官吏,大家都不用下跪。” 赵敬勇也跟着一旁帮腔,“诸位起来吧,我吕宋将军府除了拜见将军以外,其他人之间都不许下跪。” 何康等人面面相觑地犹豫起身,大家都不知道这吕宋人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游德高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士兵看座,马上有人捧着小桌子和凳子以及水果点心等物过来摆好。 等到众人坐定,游德高这才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示意众人尝尝桌上的物事。 “军中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大家可以尝尝我吕宋生产的糖果和巧克力,这些都是我吕宋 特产,其他地方却是吃不到的。” 早在刘锡命到达吕宋的时候就发现,西班牙人已经在吕宋岛上开始种植可可豆,并且在引用可可制成的饮料,这种饮料就叫巧克力。 为此刘锡命便写下了现代巧克力的制法,名字仍然叫巧克力,现如今已经是吕宋的一大特产。 因为能量高又好吃,加上便于保存,巧克力甚至被纳入到吕宋军的军粮供给当中,成为了军官和士兵们的最爱。 何康拿起一块看上去黑乎乎但是还带着花纹的物事,学着游德高的样子一口咬了下去。 甜,真甜。 浓郁的可可香气和甘甜滋味在何康的嘴里弥漫开来,长官公署前的气氛也一下子活跃起来。 吕宋人似乎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嘛,何康嘀咕了一句。 见一众汉人和原住民头人长老都开始窃窃私语,何康看了看只是微笑不语的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朝两人拱手。 “小老儿乃是东头村长老何康,见过两位都督,小老儿斗胆,敢问两位都督,吕宋大军驱逐红毛之后,不知如何处理我等?” 一帮还在大吃大喝的汉人和原住民头人长老全都放下了手中点心眼巴巴地看向主座。 游德高大笑着挥手示意何康就坐,“何长老这话问的好,现在大员周边村社的头人长老都在这里,我便向你们宣告一下我吕宋的政策。” “自今日起,台湾全岛便归属我吕宋所有,本岛所有土地、人民、山川矿产也全都归属为我吕宋将军府财产,所有人不经我吕宋批准,不得妄自擅动。” “哗” 游德高这话让何康等人头皮发麻,这是要把我等的土地财产全都抢走吗,这可比红毛和郑家还要狠啊。 “都督,这些土地可都是我们一锄一镰开垦出来的啊,怎么能被你们说收就收了。” “对啊,红毛都不敢这般呢。” 没有理会下面的一众抗议声,游德高依旧微笑着示意大家听自己说完。 “大家不要惊慌,我还没有说完,我吕宋将军府实行的是大同主义,因此所有土地山川全都归于国家所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压榨你们。” “虽然土地归属吕宋所有,但是这些土地你们依旧可以继续耕种,只是不能交易买卖而已。同时,以往荷兰人,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红毛,在你们头上摊派的各种苛捐杂税,我吕宋全部废除。五年之内,我吕宋不会有任何征税行为。” 游德高比出右手食指,“只有两条,一是保留纳赋,主要用于向我家将军宣誓效忠,每人一年只收一文钱。” “另一条则是以后所有村落产出的粮食等物,只能卖给我吕宋将军府下辖的常平仓,如果被我吕宋发现有擅自出售给其他人的,一律予以严惩。” 中国的赋和税是分开的,赋主要是指人头税,因此康麻 子才能说出永不加赋这样的话来,在当时的环境来说实际上并没有对汉人百姓减轻什么负担,不过这也足够一帮满遗吹嘘几百年了。 何康敏锐地追问道:“不知道都督所说的收购,是按什么价格?” “大家放心,本都督承诺,我吕宋收购大家村落的产出,绝不会低于市面价格。” “将军府仁义啊!” 游德高话音刚落,何康愣了一愣,便马上一脸大喜地躬身长拜。 其他汉人村社的长老也全都一脸兴奋地跟着站了起来行礼。 “大家先不用急,我吕宋将军府还不止这些仁政,往后无论是汉人还是原住民,我家都会在各村开始学堂和医馆,凡是我吕宋治下百姓,全都可以免费就读学堂,免费接受诊治。” “嘶” 这下子,何康不再是狂喜了,反而露出一脸的疑惑。 这个吕宋将军府这般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哪有不从老百姓手里刮钱的官府? 老头子我不信,这里面莫非有阴谋? 何康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只不过以他的见识,如何能够看破吕宋的阳谋呢。 现场其他人可没有何康这么多想法,一听到游德高宣布的内容顿时全都欢呼起来。 游德高和赵敬勇两人含笑对视一眼。 眼下台湾岛上的这些产出根本就没放在吕宋将军府眼里,现在己方人少,关键是要先将台湾安定下来。 至于以后如何继续加深推广国有制度,在高产物种和经济渗透等多种方式之下,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对了,如今荷兰人已经被我军俘获,鉴于荷兰人在台期间曾经多次镇压凌辱我台湾百姓,我军决定于三日后在赤嵌城举行公审,到时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吕宋将军府绝不姑息。” “将军府万岁,我等愿意臣服。” 几乎是游德高话音刚落的同时,无论是原住民还是汉人,全都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声。 说起来,吕宋将军府之所有要采用如此大幅度的怀柔政策,一方面是因为吕宋和荷兰对于台湾的定位不同。 荷兰人只是将台湾作为一个殖民地,想的是如何为东印度公司赚取最大价值,是一种征服者的统治思路。 而吕宋则是把台湾作为己方的主权领土来建设,这就不能只想到从台湾百姓身上搜刮,反而因为吕宋和刘家强大的生产能力可以进行适当反哺。 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则是刘家经过多年的发展,对于财税制度已经开始了新的研究。 苏谨等人已经开始了解到直接税与间接税的差别,在吕宋强大的国有体制下,就算不直接对台湾百姓征税,也可以通过货物流通征收间接税。 刘家一直以来不就是如此吗,刘家体系内没有交税这一说法,但是通过控制商品,也完美实现了隐蔽征税。 第五百二十八章 关于治理(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吕宋将军府怀柔的政策在台湾取得了辉煌的成果,本就已经被荷兰人驯服的台南和台中原住民以及汉人村落纷纷开始效忠臣服。 十月初四,游德高先后在赤嵌城里组织多场针对荷兰人的公审活动,共计判决174名荷兰人死刑,其余人员也全部被判处为吕宋将军府服役10年到20年的刑罚。 这些荷兰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一技之长,一直处于人力资源匮乏的吕宋将军府如何会轻易放过他们。 荷兰人在台湾的贸易还没有到达高峰期,加上现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财力算不上雄厚,游德高等人只从热兰遮和赤嵌缴获了价值80万两左右的银两和货物,其中大部分是货物。 这让一众海军士兵大失所望,荷兰人也成了吕宋士兵口中的穷鬼。 这么点儿钱,连郑家在澎湖的藏银都比不上。 赤嵌城经过简单的修缮,已经被更名为安平。 游德高和赵敬勇商议后,决定将整个台湾行政中心从基隆转移安平城来。 因为眼下台湾地区这里的汉人数量最多,达到了三万人左右,土地开发也最为完善。 除此之外,安平附近还有大约三万人的原住民村落,这些都是可供使用的宝贵人力。 眼下台湾的原住民大概有十几万左右,只不过随着荷兰人在台湾的统治加强,这些原住民会进一步被杀戮,等到国姓爷攻台的时候,岛上只剩下六万多原住民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岛上原住民大力支持国姓爷军队的原因。 安平西面就是澎湖,南面就是吕宋,简直是最佳的交通枢纽,可以为吕宋统治台湾节省许多时间。 这样一来,吕宋在台湾便有了四个大型据点,分别是台南的安平,台中的北港,台北的基隆以及台东南的定州。 等到十月下旬,随着吕宋军队北上打通北港到安平之间的区域,整个台湾已经被吕宋控制了大半区域。 只剩下台中的大肚和台北淡水、台东宜兰等地区还处于原住民控制范围。 吕宋势力再次增加汉民51341人,原住民63872人。 十月二十日,远在几百里外的吕宋乾州城街头。 一个皮肤略黑的土人少年不断晃动着自己手里的报纸,用不太娴熟的大明官话大声朝道路两旁吆喝道: “大家快来看报啊,南华报特大喜讯,我海军已于九月二十二日与郑家达成和议,并于十月初四歼灭荷兰人占领台湾全境。” “给我来一份” “我要五份” 为公大道两旁,不断有衣着整洁的汉人男女听到消息停下脚步买上几份,一边感叹着,一边继续自己的步伐。 至于那些还在读夜校或是扫盲班的人,就只能求着别人给自己念一念,听到激动处更是手舞足蹈。 南华报是吕宋都察院下属的报纸,鉴于现在交通不便,因此只每旬发布一刊,一个月三刊。 吕宋下辖的军民已经对于这些新鲜事物有了足够的抵抗力,但是报纸的出现依旧让一众军民爱不释手,毕竟自此以后闲聊也多了一些吹牛打屁的东西。 其实中国早就有类似报纸一般的东西,名字叫做邸报,只不过邸报一般只下发给各级官员,相当于内刊一般的存在。 而吕宋将军府下辖报纸则是面对全体吕宋军民,不过不同于眼下大明竖排书写的习惯,吕宋通行的却是横排书写。 眼下吕宋只有三家报纸,分别是都察院下属的南华报,集议院下属的公义报和政务院下属的为公报。 正是因为南华报和公义报的不断宣传,有了报纸以来,吕宋百姓对于自身权利和义务的认识也有了飞速的提高。 乾州城马尼拉城堡内,苏谨和陈翊定等人早先一步便得到了海军的战报,此刻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个游德高,果然是好样”,陈翊定不吝自己的赞美之词不停夸赞着游德高,“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直接同日本、朝鲜进行贸易了。” 苏谨的总理办公室里,已经挂上了一副长宽各一丈的南海地图。 这份地图是在搜集了西班牙人、荷兰人以及南海汉人等信息之后绘制出来的,除了精准度以外,已经基本和后世的地图差别不大了。 苏谨闻言跟着笑道:“还是主公慧眼识人,既然台湾已经在我方控制之中,那么政务院、都察院、大理寺都要尽快派遣人手前去接手才是,同时准备着手组建台湾当地的集议院。” 经过一年多的磨合,苏谨对于刘锡命坚持组建的集议院也有了更多的认识。 原本他还对这么一帮平头百姓为主组成的衙门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越来越发现集议院对于加强吕宋控制的好处。 正是因为有集议院在,许多他们这些上位者以往无法获知的百姓和政府之间矛盾得以被摆上桌面,并且在政务院及时解决之后收获了一大批好评。 加上吕宋将军府一直对土人采取恩威并济的手段,此时的吕宋岛上汉土相处竟然还颇为和谐。 “土人也要组建集议院?” 苏谨的话让陈翊定楞了一下。 “行之兄,据德高奏折中所说,台湾岛上土人虽然有所汉化,但是依旧属于未开化一系,让他们也加入到集议院中来,会不会让两地百姓觉得集议院有些儿戏?” “固山兄这话有些道理,但是正如主公所说,集议院者,集众人之议,议众人之事,如今台湾既然已经全数归于我吕宋,那么这些土人便也算是我吕宋国民,理当纳入正式管理之中。”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吕宋本岛上的土人只怕也会提出要求,那时如何是好?” 苏谨坚定地在自己办公桌上敲了敲,“那便一视同仁,也允许吕宋土人进入集议院。” 见陈翊定有些犹豫,苏谨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敬佩之色。 “苏某现在还记得主公所说之语,正是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华夏才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眼下乃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等所做,便是要为我华夏文明拓展生存空间。” “日本、朝鲜、安南等国,日慕王化,已然可以视为小中华,既然能够同化他们,那这些土人又如何不能同化呢。” “正所谓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如今我们吸收同化这些土人的速度快上一分,将来面对国内战争时产生的助力便越大,这一点相信固山兄也该知道。” 陈翊定闻言低头沉思片刻,末了抬头正色点头,“行之兄气度恢弘,果然有宰相之资,既然如此,那便如此推行吧,我建议,先由南华报等几家报社吹吹风。” “哈哈哈,理当如此。” 随着吕宋将军府政务院开始正式接手台湾行政工作,吕宋也开始了在台湾的统治。 因为缴获了大量商船,由通政司下属的运输局统一安排,安平、基隆到乾州、以及吕宋北端的坤州开设了数条定期航线,吕宋和台湾之间的联系进一步加强。 不过等到南华报等报纸关于土人加入集议院的报道一出来,整个吕宋民间的注意力又开始转移到了这件事情上来。 吕宋将军府又迎来一波焦头烂额的时候。 不只这些,刚刚成立的吕宋将军府安平县衙门里也迎来一帮不速之客。 新近被任命为安平县知县的原商部主事沈怀紧皱眉头看着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这四个明人。 这四人全都穿着各色绸缎长袍,头戴员外帽,一副典型的商人打扮。 “你叫黄林是吧,你们是说崇祯十二年荷兰人还欠你们十二万荷兰盾的货款,现在想要向我吕宋将军府进行讨要?” 身着正七品绿色官服的沈怀一脸不可思议地朝这几个明国商人问道。 当先一个圆脸体胖的中年商人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几乎是点头哈腰陪笑道: “县老爷容禀,小的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被俘的红毛,这帮天杀的番人常常克扣我等货款,而且他们给那个什么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利息为月息四十厘,却只肯给我们二十厘利息,吕宋老爷们打下台湾的消息传来,我等都觉得是好事呢。” 这商人有些言不由衷地拍着吕宋的马屁,只是嘴里的话却让沈怀有些惊讶。 荷兰人做生意竟然还给利息,这,这他娘的也太守规矩了吧。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关于治理(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沈怀也不是头一天当官了,面对黄林等人的要求,他没有轻易置否,反而先是让人将勃尔格和荷兰人的高级商务员克利夫叫了过来。 勃尔格和克利夫两人因为是才上任不久,还没来得及作恶太多,所以游德高只判决两人在吕宋将军府服刑十年。 眼下,这两人都已经换上了一套素色汉式长袍,原本的卷发也被黑色网巾包裹了起来。 虽然已经看了许多遍这些泰西人的造型,但是沈怀依旧有些啼笑皆非。 强忍住自己心中沐猴而冠的评价,沈怀指了指黄林等人,“据这四人所说,尔等在安平期间,还欠有他们十二万荷兰盾货款,不知是真是假?” 勃尔格转头看了看同样打扮的克利夫,这些贸易上的事情全都是由商务员在经手。 克利夫略显肥胖的圆脸上显出一抹红色,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是的,知县阁下,东印度公司驻台湾长官署确实从他们几位手中收购了几百石白丝和黄丝,因为台湾长官署银钱周转不过来,只能先欠着他们。” 沈怀颇有兴趣地看向克利夫,“尔等夷人,购买他人货物,却不付给现银,莫非是想要赖账不成?” “不不不”,克利夫脸色一变慌忙摆手,“我们尼德兰人做生意最讲究信誉,这些钱我们从来就没想过赖账,只是确实手上周转不开,所以才进行赊账。” “如果知县阁下不信,可以向他们几位求证”,克利夫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虽然台湾已经被吕宋占领,但是我相信如果巴达维亚的总督阁下知道此事的话,也会同意予以补偿的。” 见沈怀转头看向自己等人,黄林带头大力点了点头,“县尊老爷,红毛这话说的没错,他们虽然不知礼仪,但是在做生意一事上确实非常守信,也是因为这个,大家才敢放心前来大员做买卖呢。” “唔,没想到荷兰一泰西小邦,竟然也知道信义为本。” 沈怀捋须轻叹,他做过商部主事,自然对于商旅一道十分熟悉。 现在看到克利夫作为一个俘虏,竟然也敢大言承诺荷兰东印度公司补偿一事,他心中顿时升起万千感慨。 现在大明的商人之间还讲究一个信义二字,但是大明官府,基本就是强盗的代名词。 先将脑海中的想法放到一边,沈怀满意地指了指克利夫对黄林等人说道: “既然荷兰人已经同意补偿,那本官便让他们现在修书一封,你等自行去找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讨要如何?” “如此便多谢县尊了”,黄林等人虽然对还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拿到这笔款项有些郁闷,但是这已经是相对比较好的结果了。 派人送走这四人,沈怀开口将勃尔格和克利夫两人留了下来。 黄林等人的事情让他对于荷兰人在商业上的事务生出了莫大的兴趣,因此便趁着这个功夫好好打听起来。 五天后,沈怀的一封奏折摆上政务院总理苏谨的案头。 “老陈,你来看看沈怀的这封折子,此人是个有头脑的啊,难得,难得。” “请议战争补偿折?” 陈翊定将沈怀的奏折取过来一看,轻声念了出来。 刘家早就普及了句读,所以读书识字方便了许多,陈翊定一目三行地将折子几下看完,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行之兄,这事你怎么看?” 苏谨端起自己桌上的咖啡杯轻轻品了一口,一股浓香直冲鼻底。 “我看这是好事”,放下自己新近养成的嗜好,苏谨笑着开口道。 “沈怀能够从荷兰人补偿黄林等商人一事中体悟出治理之道,这是一好。申请对台海战争中受到损失的商人进行补偿,以便树立我吕宋公平、公正、公开之威名,这是第二好。” “这个沈怀,倒还真是个人才”,陈翊定没有直接说什么,反而笑着将奏折放回了桌子上。 “古有商君立木,今有我吕宋偿人,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哈哈哈。” 听到陈翊定夸赞的话,苏谨也放心下来。 “主公走时,只与我二人说到吕宋孤悬海外,其治理之要,务在得人,如今集议院一事如能顺利推动,则土人之心可得,再加上这一招,各国商旅之心也可得了。” “哈哈哈” 总理办公室中,传来苏陈二人爽朗的笑声。 十一月下旬,一份吕宋的公文迅速在东南沿海和南洋的商贾之间传递开来。 吕宋将军府决定,对崇祯十二年六月至十月,在吕宋与郑家战争、吕宋与荷兰战争中遭受到直接损失的南海各国商人开通战争补偿通道。 凡是符合条件的各国商人,可以于崇祯十三年底之前,在吕宋将军府台湾安平县县衙进行登记申请,由吕宋核实之后,直接补偿相应的损失。 这一消息传出,一时间东南沿海及南海各国商人无不对吕宋将军府刮目相看。 原本大家都还对吕宋占据台湾一事进行观望,现在随着吕宋这一政策出 台,即便是对吕宋恨得咬牙切齿的郑家,也对吕宋的信义确信不疑了。 加上吕宋财大气粗,各项关税又低,吕宋和台湾又进入了大建设大开发的状态,前往安平、乾州等地交易的商旅渐渐增多起来,为这两地的发展壮大贡献了极大的力量。 在这样的氛围下,修整了一个多月的吕宋海军再次出动。 一只由吴起号三级战列舰带领的小型舰队于十二月初四抵达了广州湾外海。 说是小型舰队,实际上也有1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6艘护卫舰,这样的舰队一出现在广州湾里,顿时便将广东水师吓破了胆。 任凭广东都指挥使司衙门怎么催问,广东水师也只敢龟缩在水寨里不肯出来。 由赵敬勇带领,一百名士兵组成的使节团队大摇大摆地在广州城码头上登了岸,一路上无人敢拦。 吕宋军大红色直排扣的军服让一众大明百姓新鲜不已,没过一会儿,见吕宋人似乎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凶残,加上也都是汉人面孔,前来围观的汉人百姓越来越多。 赵敬勇一直带着人马走到广州南面定海门附近,这才碰到带着五百衙役白身赶来的广州知府衙门同知谭开一行。 “站住,尔等是何处兵马,竟然敢擅闯府城。” 广州同知谭开身形中等,一张北方的典型长脸,只是那微抖的下摆暴露出了他的真实心理。 赵敬勇哂然一笑,“我等乃是吕宋将军府海军官兵,特意前来拜见李知府,此前福建郑家已与我家签订协议,福建以西海域由我吕宋掌管,此事阁下可曾知晓?” 谭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福建郑家的名头谁人不晓,便是他们这些官员也要从郑家那里收受银钱。 这几个月时间里,吕宋人的威名渐渐也在福建和两广沿海传开了,只是如今看吕宋人这阵仗,可不像郑家那般好打发。 看了看赵敬勇身后如林一般的队伍,再看看自己身后的都快打摆子的一帮混混帮闲,谭开叹了口气,气势消沉了许多。 “既然如此,阁下请随我面见太守。” 因为两广总督衙门设在肇庆,广东布政使司又不愿意出面,广州知府李兴发只得捏着鼻子接见了赵敬勇一行。 广州知府衙门里,赵敬勇态度还算和善。 他面前这位李知府,如果刘锡命还在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去年的时候,刘锡命还和这位李知府打过照面呢。 考虑到刘锡命眼下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因此游德高才将赵敬勇这个没有在广州城里出现过的人派为提督。 至于和吕宋舰队打过照面的广东水师,那会儿刘锡命又没有直接暴露自己和吕宋海军的关系,只靠猜测能有什么用。 第五百三十章 关于治理(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李知府,在下此来只有两件事相与诸位相商。” 赵敬勇说的客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疑。 “其一是为我家与郑家的协议而来,自今日起,郑家将退出两广商贸,十三行等也将由我家来接手,所有从广东出口的货物都必须经过我家。” 李兴发脸色一苦就欲分辩,赵敬勇赶忙挥手制止住他笑道:“请李太守放心,我吕宋也不愿两广大小官员难做,原本郑家给你们多少银钱,我吕宋一分也不会少。” “呼,哈哈哈,吕宋做事讲究,本官代替我两广百姓多谢了。” 一听到每年的孝敬不变,李兴发一下子脸也不苦了,心也不用痛了。 赵敬勇嘴角一扬挥手制止住道:“太守莫急,本将话还没说完,为了便于贸易,我家打算在新安县购买一块地皮修建海港,这件事想必不难吧?” 新安县? 李兴发仔细想了想,那个鬼地方全都是渔村,便是全给吕宋人又如何,何况人家还说的是买。 现在能把这些大神打发走才是正理。 “好,此事易而,本官做主卖给你们了。” “哈哈哈,李太守深明大义,我等佩服,我吕宋位居海外,多有些特产之物,这次顺道给太守带了一些,还请太守笑纳。” 赵敬勇拍了拍手,在衙门院子里等候的一众吕宋官兵马上便有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李兴发径直走过去揭开箱盖看了一眼,马上便喜笑颜开地将盖子扣上。 “好,好,好,这个特产好,既然只是些特产,那本官不收也不太好,不过下不为例啊,哈哈哈。” 什么狗屁特产,里面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两箱子加起来至少有两千两之多,李兴发如何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赵敬勇笑了笑没有多说,反而向李兴发讨了个人情,请他帮忙告诉城内大小官员,请他们夜间各派家人,到码头上领取吕宋送给各位官员的“土特产”。 眼下吕宋主要是要打通商路,对于两广地方事务并没有什么染指的欲望,能够用银子开路自然是最省事的。 吕宋上下对于大明这帮官员的德行都一清二楚,只要天没塌下来,大明官员向来是能瞒报就瞒报,这个确实合了吕宋的心意。 至于广东十三行那里更是不用说,赵敬勇带着兵马到西关转了一圈,十三行的主事,也就是此前请广东水师追击英国商人威廉的吴国栋和白石等人早已经在那儿点头哈腰地等着了。 照例宣示了一番吕宋对于两广海贸的控制权,并且宣布十三行原本的地位不变,吴国栋等人就差跪地谢恩了。 吕宋的这一番操作下来,一日之间,郑家在广州的布置便全数消散,自此以后两广的贸易便都要由刘家接手了。 当天夜里,刘家派遣在广东的商房副执事李大富带着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驻广州的几个掌柜悄悄登上了吴起号。 “敬勇,多日不见,你更显英武了啊,哈哈哈。” 伏波师出海已经有近两年,李大富作为商房管理人员,本就与游德高他们相熟,此刻再次见面,更是万分激动。 跟着的汉元商号掌柜郑刚打趣道:“执事,现在应该叫赵副都督了。” “哈哈哈,是极是极。”,吴起号舰长室内,一片哄然调笑之声。 眼看着吕宋一点一点地不断壮大,刘家众人自然都是与有荣焉。 尤其是吕宋开府之后,刘家一帮管理人员心里有了奔头,一个个心气劲正是处在最高点的时候,做起事来那是干劲十足。 毕竟,有这么一个可以封妻荫子的机会摆在面前,而且似乎跳一跳就能摘到,有谁能够不动心呢。 一番叙旧之后,赵敬勇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情绪拉了回来。 “诸位叔伯,我等小辈,往日承蒙诸位照顾,我等感激不尽,不过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叙旧,现在还是谈正事吧。” 赵敬勇面色一正,坐姿陡然拔高,“苏相有令,为了便于控制两广贸易,也便于我吕宋引进大陆人口,我方已决定在新安县开港。” “开港事宜已经和广州知府衙门谈妥,新安县即名新安,显然与我家二哥有缘,因此此港便命名为儿港,以后我刘家货物全数从儿港出货,避免被人探知。” 新安县实际就是后世深圳香港一带,这里是难得的良港,刘锡命带领游德高等人出海时便是在这里启航,所以他就惦记上了。 至于儿港一名嘛,嘿嘿,没叫不孝港就不错了。 李大富等人一脸喜气洋洋,这可是刘家势力再次返回大陆的历史性时刻。 “早该如此了”,李大富一巴掌拍在自己腿上大笑,“敬勇可知道因为没有自己的外销渠道,咱们家每年要损失多少银子吗?” “至少八十万两”,李大富一脸夸张地用右手比了个八字出来。 随着许卫对盩厔县的控制进一步加强,刘家的棉布生意也在急速扩大当中,从一年前的年产6000万匹飞速扩展到了8000万匹。 因为海贸还控制在郑家手中,刘家的这么多棉布只能转而向内陆销售,但是西南六省加起来也就四千多万人口,刘家的货源又只能达到一些府县城市,因此销售也说不上多顺利。 为此刘家不得不采取降价销售的策略,正是因为他家,整个西南和中南的棉布售价又被打回了细棉布一匹一钱六分、粗布一匹八分的零售价格。 在当下这个棉花成本大幅上涨的时期,刘家这一手简直就是妖孽。 也正是从崇祯十二年开始,产自江南的棉布逐渐失去了西南六省的市场,在整个大明朝野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江南破产的小商人和农户正在悄然增加。 便是江南的各家富户豪绅都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日子开始过得有点儿紧了。 为此,江南等地不得不加大了对日本、朝鲜等地的货物出口,同时各地官绅也开始加大了土地的兼并过程,江南百姓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好过了。 赵敬勇此前在台湾就听克利夫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员抱怨过,眼下荷兰在日本的商馆已经堆满了货物,整个日本全都充斥着中国布料,为此不得不跟着降低价格。 刘家的工业体系已经开始悄然影响到了东北亚一带。 当然了,东南的官绅还不知道更恐怖的一件事,随着郑家被吕宋打服,刘家马上就要亲自涉足日本和朝鲜贸易了! 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但是刘家可是有军情局的。 加上因为数学和统计学的初步普及,这几年时间里,随着各方面数据被汇总起来,李大富等人对于经济体系运行倒是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李大富夸张地表情让舰长室内众人俱是开怀大笑,赵敬勇脸上笑开了花道: “从今以后便不会如此了,荷兰人占据台湾就是为了控制东北亚贸易,眼下这个关键节点已经在我们手中,游都督已经决定,最迟下个月便要前往日本开关,到时候还希望李叔你们能够密切配合。” “那是自然”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移民问题要赶紧提上议程,苏相也想知道,眼下家中对这一块准备的如何?” “请你转告苏相”,李大富面上容光焕发,“家中一切齐备,因流寇再次反叛,眼下河南和湖广已经聚集了大量流民,邓州、光华等州县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就等着向南转送呢。” “只要儿港一开,半年时间里咱们至少可以转送五到七万人过来。除此之外,我等经营两广也有近一年时间,至少可以在这里招募三到五万无地流民。” “好,回头我等一定替大家向二哥请功。” “哈哈哈” 福建郑家早就想要从福建移民到台湾,但是数年来工作进展一直不太顺利。 这其间的原因主要还在于,虽然熊文灿等文官招抚了郑芝龙,然而在他们眼中郑家依旧只是一个海盗头子而已,属于要严加提防的对象。 但是换成刘家这么做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一来吕宋和刘家的关系没有曝光,招揽流民都是汉元商号和恒顺商号这些中间人去做,大明官府的警惕性大降。 二来嘛,也是因为刘锡命的关系。 现任正三品大员,詹事府詹事的刘锡命,俨然已经成了朝中大臣关于下一任天子首辅的热门人选,加上他又与洪承畴等广东籍官员交好,汉元商号这些商家既然专门借他的名头行事,这两广地面上,谁不卖一个面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 日本开关(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得不说,随着吕宋压制郑家、击败荷兰,南海的事情也顺利了许多。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初八,赵敬勇带着从广州知府衙门获取的正式文书来到了新安县,并且开始在此地招募百姓修建儿港。 因为吕宋人开出的工钱高达一天一百文并且管食宿,一时间新安、番禺等周围府县应征做工的人往来如潮。 一天一百文,相当于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放在哪里都算平民百姓中的高薪了。 赵敬勇等人当然没有做慈善的想法,就在儿港建设工程如火如荼地开展的同时,对于当地百姓的摸底工作也在同期进行。 对于那些表现好的,工作卖力且资质不错的家庭,吕宋人很快便发出了移民邀请,到后来甚至还有一整个客家村子都搬到台湾或是吕宋的情况。 正所谓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刘家这一手金钱攻势对于生活困难的大明百姓来说可是极具诱惑力的。 儿港的主要城区就位于后世的九龙一带,正面面对的海湾被命名为妈祖湾。 等到儿港的港口才初具规模,冉冉的五星红旗便已经飘荡在了儿港的上空。 随着吕宋海军相继对广西、海南、安南等地宣示了自己对海贸的控制权,整个南海至少在名义上来说已经是吕宋一家独大。 为什么说是名义上,因为此时海盗猖獗,加上吕宋舰队数量有限,无法完成对南海的真正控制。 在这样的情况下,崇祯十三年元月十六日,在台湾修整了几个月的游德高再次带领六千兵马,由孙武号领头,20艘战舰组成的分舰队离开望海堡(原热兰遮城)向北而去。 就在台湾东北不远的太平洋上,散布着一连串如同珍珠一般的岛屿链,这里便是中国自古以来的藩属国,琉球。 游德高北上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根据军情局的情报显示,眼下的琉球国国王尚丰,是琉球国第二尚氏王朝的第八代国王,今年五十岁。 琉球王城首里的名称就是源于明朝册封之时的守礼之邦一词,可见琉球是典型的中华文明体系中的一员。 但是自万历三十七年日本萨摩岛津藩劫掠琉球首里王城起,琉球已经处于萨摩藩控制中长达31年,就连琉球王都要被迫前往江户朝见德川幕府。 琉球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德川幕府藩臣,只不过考虑到大明的关系,德川幕府才容忍其对外保留琉球国名而已。 已经将整个东北亚地区视为禁脔的吕宋将军府自然不能容忍德川幕府的这一举动,琉球是前往日本的重要中继站,必须控制在吕宋将军府手中。 而且吕宋对日本并非一无所知,因为岛原之乱的缘故,眼下德川幕府已经顺利完成了闭关锁国。 除却郑家、荷兰人等少数外国势力外,其余外国商人全部都被禁止在日本经商,九州等地大名的朱印状也被废止。 在这种情况下,吕宋将军府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去了日本就能够享受到荷兰人和郑家的待遇。 况且吕宋将军府可不止是想要同日本和朝鲜贸易,更想的是直接垄断这两国的对外贸易,除了巨舰大炮以外,吕宋上下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手段才能达成目的。 从台南安平县出发,要行驶两千里的海路才能够到达琉球首里王城。 游德高一行的舰队先是顺着台湾西部海岸线航行,在基隆修整补给之后,再次向东北方向而去。 直到崇祯十三年二月初一,舰队才到达首里那霸港。 经过两百多年发展,首里城已经成为一个人口一万多的城市,港口区就在那霸。 游德高带领的庞大舰队一抵达首里外海,立刻引起了首里城那霸港全体居民的轰动。 孙武号上,游德高等人仔细观察了一番码头上的动静,嘴唇轻动道:“传令,准备登岸控制码头,如遇抵抗,就地击毙。” 首里王城里,现任琉球王尚丰已经病重躺在床上几个月时间了,周围照顾的奴婢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尚丰休息。 突然间,原本静悄悄的宫殿外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尚丰寝宫的大门啪地被人推开,一个身着大明藩王世子红色蟒袍的圆脸青年急匆匆地冲到了尚丰床前。 “父王,大明王师来了,咱们有救了。” 这青年正是尚丰三子,琉球王世子尚贤。 原本还一副死气沉沉孤卧病床的尚丰双眼猛地一睁,眼神中透出一股莫名的色彩,蜡黄的脸庞也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我儿当真,确实是大明王师吗?” 尚丰干枯的双手一把抓住尚贤衣襟挣扎问道,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尚贤年轻的圆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狂喜,他拼命点着头,“绝对没错,来的王师舰队全都打着大明的字旗,虽说只有20艘船,但是全都是如山一般高大的战舰。” 为了迷惑琉球的萨摩武士,也为了给琉球人反抗的勇气,游德高等人打着的都是大明旗号,现在果然起到了作用。 “儿臣手下人来报,他们已经和码头上的倭人打起来了,据说上岸的王师至少有近千人之多。” “哈哈哈,快,快把王宫里所有兵马都调集起来守卫住宫门,一定要坚持到王师来援。” 尚丰强撑着身体说出来的话让尚贤陡然明悟,他赶忙转头看向跟着自己一起进来的紫巾官林德宏。 “爱卿速去调遣人马守卫宫城!” “臣这就去办。” 首里王城中,尚丰父子及一众宫人全都心怀忐忑地等待起码头处的消息来。 那霸码头上,吕宋陆战队与倭人的战斗很快便告于尾声。 眼下萨摩藩在首里派遣了一千足轻,其中有一百五十人的铁炮队,另有两百弓箭手。 对于琉球这个最鼎盛时期也不过三千兵马的地方来说,这已经是绝对压倒性的力量了。 因此一听说码头上有大明的军队正在准备登陆,负责镇守琉球的岛津家大将北乡定盛便立刻组织人手准备抵抗。 然而吕宋军凶猛的火力直接将这帮萨摩武士打懵了,才从护卫舰上下船,数百名吕宋海军陆战队便立刻抢占了港口处的几个出入口,并且在这里列阵开火。 萨摩武士的铁炮实际上就是日本人自己打造的火绳枪,面对吕宋军的龙骧二式毫无优势。 弓箭手倒是勉强可以抛射到吕宋军阵地,但是日本人所用的竹弓都是轻型弓,在七十步以外射击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前来那霸支援的萨摩藩武士队和足轻队便被吕宋军队全数歼灭。 至于萨摩藩派驻在首里的大将北乡定盛,更是在持刀狂叫冲锋的过程中被手榴弹炸得面目全非。 琉球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吕宋人的军队就已经攻入到了首里城。 面对一千名荷枪实弹、衣着威武的吕宋士兵,还在努力控制着心中恐惧守卫王城的琉球士兵赶忙心惊胆战地打开了宫城守礼门的大门。 琉球王世子尚贤带着一众按司、亲方等高官早已经战战兢兢地在宫内等候,一见到吕宋军队的身影,一帮人全都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了下来。 “琉球世子尚贤带领属国上下官民,恭迎大明天使。” 负责领队的陆战队队长王民高莞尔一笑,朝着大开的宫门里拱了拱手。 “吕宋将军府麾下,海军都督府指挥佥事王民高见过尚世子,我家都督还在港口处,请诸位稍待片刻。” “吕宋?” 王民高这话让尚贤等人大眼瞪小眼地有些茫然,不是说是大明王师吗? 琉球离大陆不远,从往来海商口里也多少听过一些吕宋的传闻,只是怎地跑到我琉球来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日本开关(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王民高也没有给他们解释大打算,一众人等竟然就在首里王城的大门前安安静静的等了起来。 两刻钟之后,在数百名海军官兵的簇拥下,身着大红都督军服的游德高才缓步走来。 “世子有礼了,本都督乃是吕宋将军府海军都督游德高,此番前来正是为救琉球官民于水火之中的。” 尚贤忍不住搓了搓手掌,“敢问尊使,不知欲拿我琉球如何处置?” 游德高面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我家将军有命,我吕宋与大明皆是华夏一脉,琉球能够忠于大明,便也是忠于我吕宋,对待琉球公室,自当以礼相待,世子不必担忧。” “呼~~” 跟着的一帮琉球按司、亲方等高官无不大松了口气。 大家就怕这帮吕宋人比倭人还要狠,那可真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了。 游德高见状嘴角微扬,“来人,将琉球官吏中凡是萨摩藩安置的官吏一并捉拿起来。” “喏” 尚贤等人身后,立刻便有几个琉球官员脚底一软倒了下来。 大家都没想到,吕宋人对琉球情况知道的如此详细。 萨摩藩对于琉球的控制十分全面,不仅出产黑砂糖的奄美等重要岛屿被全部割占,甚至还强迫琉球签订了《掟十五条》,将琉球的政治、商贸、宗教等权力全部控制在手。 如今吕宋既然来了,自然要将这些萨摩人的同党一并清除。 得意洋洋地看着身后几个三司官员被吕宋军士捆绑起来,尚贤赶忙邀请游德高一起前去拜见琉球王尚丰。 至于王宫警卫,自然是由吕宋人接管了,琉球人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首里王城中殿之中,已然病弱膏肓的尚丰强撑起身体接见了游德高一行。 一番见礼之后,尚丰也问起了琉球王室最关心的问题,“未知吕宋上国,如何处置我琉球?” 游德高早有腹稿,“国王明鉴,琉球连接我台湾与日本,可谓兵家要地,如此宝地,我吕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宫殿里,尚丰、尚贤等人脸色俱是一黑。 游德高笑了笑安慰道:“正如本督方才所说,琉球王室与我华夏有功,自当保全,我吕宋的意思是保全琉球王室,但必须让出琉球,以此为基础,我吕宋为琉球王室提供往年数倍的收益作为补偿。” “当真?” 世子尚贤一下子没忍住叫了出来。 天可怜见,萨摩人在琉球的时候有多苛刻。 尚丰狠狠瞪了一眼没出息的尚贤,咳嗽几声追问道:“那琉球其他人该如何是好?” “据我吕宋了解,眼下琉球实行的还是封建制度,各岛土地均被各地头所把持,为了促进琉球开化,我吕宋决定,在琉球设立琉球商号,统一管理琉球商贸。 “琉球王室可以占据二成干股,以后坐等分成便是。至于琉球诸岛屿,一律要收归我吕宋将军府所有,琉球各级官吏,有符合我家条件的,也可以在我家任官。” “这,这……” 尚丰听得面如土色,这比萨摩人还要狠呐,萨摩人只要钱,你们还要王位。 “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啊”,世子尚贤这下子也回过味儿来了,哭喊着就跪了下来磕头道,“我琉球乃是大明藩属,可不能就此失国啊。” 首里王城中殿内,一帮宫人也全都跟着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游德高赶忙将尚贤扶了起来,“诸位不必紧张,本都督就告诉你们好了,眼下大明内有流寇,外有建虏,离亡国之日不远矣。” “我吕宋雄踞海外,必定要入主中原,我家将军承诺,待到那时,琉球王室至少可以得一个侯爵之位,世代传袭,如此岂不比尔等据此孤岛要好的多?” “更何况你们还能在琉球商号中占据干股,有我吕宋经营,琉球商号必定兴盛,再说了,至不济你们还有我吕宋的保底供奉呢,总比你们现在这个样子要好吧……” 为了顺利掌握琉球,吕宋上下可谓是绞尽脑汁。 刘家的官僚系统可没有受过大明那一套天朝上国思想的教育,对于这些能够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土地,吕宋上下是一分一毫都不想放过。 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吕宋才对琉球提出了这么一个在后来看来简直是吐血大亏本的条件,琉球商号因为地利原因,在后来获利颇丰,琉球王室也跟着成了国内显贵。 不过刘锡命倒是觉得这笔买卖做的值,毕竟有第一岛链情结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花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此时的尚丰和尚贤等人自然不知道以后的事,见游德高态度十分坚决,全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实际上他们反对也没用,吕宋可不比萨摩藩,力量强出不止一点儿。 如果不是为了尽快掌控局面,依照游德高等海军军官的意思,还不如一炮全轰求了。 随着吕宋士兵的迅速介入,琉球北山、中山、南山等岛屿上的萨摩势力很快被一扫而空,琉球正式进入了吕宋时代。 在琉球待了半个月,接连扫荡完奄美、大隅诸岛上的萨摩武士后,游德高留下一艘巡洋舰,两艘护卫舰以及五百士卒控制琉球局势,自己带着剩余的舰队继续北上。 二月二十四日,萨摩藩当代藩主岛津光久气急败坏地将自家诸多家老和谱代重臣召集到了萨摩藩的居城鹿儿岛。 由于德川幕府颁布的一国一城令,眼下萨摩藩的重心便集中在鹿儿岛城。 开阔但显得非常朴素的评定室里,身材矮小,但是面容黑瘦坚毅的岛津光久忍不住朝着自家的家老岛津久通等人破口大骂。 “该死的吕宋人,诸君,据琉球逃回来的守军来报,那个新近成立的什么吕宋将军府悍然攻打我岛津家在琉球的武士,北乡等人已经全部遇难了,我意发兵再次攻打琉球,诸君以为如何?” “吕宋将军府?” 眼下的日本人可算不上消息灵通,由于闭关锁国,所有商贸都集中到了长崎进行,萨摩地处偏野,如果不是自家在奄美、大隅等岛的武士逃回来汇报,他们可能连吕宋将军府都不知道呢。 一听说自家被一个不知名的势力袭击,而且夺取的还是琉球这样的关键要地,本就民风彪悍的岛津家重臣一下子沸腾了。 “请主公下令,即刻反攻琉球,将吕宋人全数斩杀,臣等愿为头阵。” “我等愿为先锋!” “主公,臣也以为吕宋人该杀,可是我藩内财政已经无力发起大规模战争了啊,还请主公三思。” 家老岛津久通常年管着岛津家藩库,因此不像一帮傻头傻脑的萨摩武士只知打打杀杀。 见岛津光久马上就要勃然变色,岛津久通赶忙再次俯首。 “主公,臣确实并非虚言,如今本藩已欠下长崎、大阪等豪商三十五万两银子,若是开战,咱们可就要连藩内的武士们都养不活了。” “如今藩内贱民已经是按照五公五农来征收,再这么下去,就连贱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还请主公明鉴。” “八嘎,不是说永野发现了金山吗,只要一开采,本藩财政立刻便能好转,眼下这些欠债算什么?” 岛津久通一脸痛心底跪地前挪了几步,“主公,永野金山储量如何还未可知,就算是有,但是幕府一直对本藩虎视眈眈,想来也不会让我等轻易开采啊。” 岛津光久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折扇忽地甩到了岛津久通脸上,“八嘎,难道本藩便要坐视琉球被吕宋人抢走吗,那可是十二万石的知行,更关系到黑砂糖等重要贸易。” “咦,怎么有打雷声?” 岛津家评定间里的一众家老部将还待争辩,突然全都听到屋外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第五百三十三章 日本开关(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敌袭!” 随着城堡主堡外面传来惊慌的大叫声,整个鹿儿岛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位于鹿儿岛城外部的城下町更是充斥着女子的尖叫和孩童的哭泣。 就在鹿儿岛外海,游德高带领的二十艘战舰已经越过大隅海峡,突入到了鹿儿岛海湾里。 因为闭关锁国令和财政困难的原因,岛津家原本还算不错的水军已然不复全盛时期的模样,现在只剩一些小早船和关船。 孙武号上,游德高淡定地发出了炮击的指令,吕宋舰队对着还停靠在港口的岛津家船只就是一通齐射。 鹿儿岛城下町的港口处,近百艘木船顿时遭了殃,港口上木屑四溅、碎片遍布。 鹿儿岛城三层的天守阁里,在朵朵樱花的衬托下,岛津光久等人一走出评定室便看到海面上这令人震撼的一幕。 随即岛津家众人便是一阵暴怒。 “八嘎,吕宋人欺人太甚,竟然打到本藩门口了,准备备战。” “主公,吕宋人的国崩威力过于强大,我等不可力敌啊。” 岛津久通等主和派武士立刻力劝到。 岛津光久如何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因为外城制度,加上曾经制霸九州,因此岛津家的武士数量远超其他各藩,武士与百姓达到了四分之一的惊人比例。 这既造成了岛津家长期入不敷出的财政困境,但也养成了岛津家尚武勇猛的势力特点。 因此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岛津久通等还有些理智的家臣之外,其余一帮岛津家臣全都嗷嗷叫地恨不得抽刀便上。 一队队背着岛津家丸十字家纹靠旗的足轻和武士很快便在鹿儿岛城内集结起来,在一众部将的带领下开始朝港口处开去。 鹿儿岛海面上,吕宋舰队已经通过十几轮炮击将整个港口蹂躏得面目全非。 见到一队队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的岛津家足球小心翼翼地列阵靠近港口,游德高再次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开炮。 除此之外,一队队海军陆战队员则开始从战舰另一侧登上小船,准备进行登陆作战。 吕宋舰队猛烈的炮火将岛津家一众武士的勇武当场熄灭,眼看吕宋人的炮火没有停止的趋势,被打的鬼哭狼嚎的岛津家足轻只得再次退缩到鹿儿岛城里。 在这种情况下,海军陆战队队员得以顺利登陆,并且在港口处构建起防御阵地,一艘艘护卫舰和巡洋舰也开始继续向码头靠拢。 整支舰队一共登陆2000名士兵,同时还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将六门三寸炮送上了岸边。 “记住本次作战的目的,主要是对岛津家进行惩罚性打击,迫使他们投靠我们,不允许过度使用武力,明白吗?” 鹿儿岛港口处,一名名身着军官衣饰的各级将官不断向自己的属下们传达着命令,进而在鹿儿岛城守军的眼皮底下开始朝着城堡进军。 至于鹿儿岛城下的城下町,则被吕宋军华丽的无视了。 吕宋不是强盗,对于岛津家没有大肆劫掠的想法,更何况深知岛津家穷困潦倒的财政,估计抢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反而凭白坏了名声。 孙武号上,游德高得意洋洋地向茅元仪讲述着自己的作战理念。 “茅侍郎,日本不同于台湾和琉球,这里人口众多,更兼封建制度明确,想要直接进行征服作战是不大可能的,因此本次作战主要便是将岛津家打服。” “我家二哥曾经说过,日本人天生崇拜强者,你越是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谈,越容易被他们轻视,因此只能使用这种方法进行威服。” 经历完台湾作战,茅元仪的正式任命也已经下来了。 刘锡命在信中指示,对茅元仪的加入表示大力欢迎,同时授予其兵部右侍郎一职。 因为眼下吕宋军制还在完善的过程中,因此便特别请他先跟随海军行动,整体了解吕宋军制后再上任。 对于招揽到茅元仪这么一个具有丰富军事理论经验的人才,刘锡命自然是非常高兴,吕宋的军事理论想要完善,就需要有这样一批人才才行,因此他才对茅元仪授予重任。 听完游德高的话,茅元仪展颜一笑。 “都督此举恐怕还不止这个心思吧,岛津家身为德川幕府下属的有力大名,又素来与幕府不和,莫非主公指示过你其他什么指令不成,不然你为何说起威服一事?” “哈哈哈,茅侍郎果然明鉴万里,日本人口众多更兼有尚武之风,可谓虎踞侧畔,此等敌国务必使其生乱,我等才能火中取栗。” 游德高眼睛一眯,右手轻轻指向黑白间错的鹿儿岛城,“岛津家便是我吕宋选定的搅局之人,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此事恐怕还需要慢慢经营才行。” 游德高等人在战舰上挥斥方遒,鹿儿岛城中的岛津家却已经乱作一团。 自从丰成秀吉率兵侵朝直到德川家康建立德川幕府算起,日本已然承平了20余年,即便是岛津家这样的乡下大名,不整武备也有十几年了。 如今贸然受到吕宋的攻击,整个岛津家家臣团都有些慌乱。 不过到底是底蕴丰厚,岛津家曾经占领九州,又因为外城制的原因保留了大量的藩士,可以说在日本诸藩之中是职业武士数量最多的家族。 稍一忙乱之后,整个鹿儿岛城内的守军很快便被有序组织起来,开始据守城堡,同时点燃狼烟召唤整个萨摩藩的武士农兵。 没成想,负责领队进攻的魏民安一见到鹿儿岛城中升起的狼烟反而淡定了下来。 “传我命令,构筑工事,据守港口。” 跟随着飞熊旅一起下船的长宗我部吉亲有些焦急地凑了上来,见面便深鞠一躬。 “大将,再等下去萨摩各地的武士都要过来了,请下令吧,卑职愿带武士队为先锋。” 魏民安嘴角含笑地看了看身着一身大红色镶甲胴铠的长宗我部吉亲,摇了摇头道; “本将想的就是让他们都集结起来,正好一次击破,不然如何称的上是威服。” “大将,岛津蛮子家的武士即便是在我日本也称得上数一数二,还请大将三思。” 长宗我部吉亲有些着急了,虽说对吕宋军的战力十分信任,但是这里可是岛津家的老巢,他们至少能召集起两万农兵来,正所谓蚁多咬死象啊。 然而魏民安却胸有成竹,如今港口已经被自己全部占领,左右和前方都构筑有工事,后方又有舰队炮火支援,这样的地利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可惜。 鹿儿岛城堡的天守阁上,岛津光久等人也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向吕宋军队。 只有几千人马,登了岸却又不攻,反而给了己方充足的整顿人马时间,这帮吕宋人想做什么? 放下重金从荷兰人手中收购过来的单筒望远镜,岛津光久一脸疑惑地向自己家臣问道。 岛津家谱代桦山久政一脸兴奋地郑重点头,“主公,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吕宋人轻慢无壮,正好为我等一举破之,还请主公尽快整顿兵马,属下愿为先锋。” “我等也愿出战”,桦山久政身后一帮换上了胴铠的岛津家武士全都跃跃欲试。 整个鹿儿岛战场上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来自洋面上的海风将鹿儿岛城上丸十字旗帜吹得呼呼作响。 但是在鹿儿岛城港口处的吕宋军队却始终稳如泰山,眼睁睁地看着岛津家日向、大隅等国的农兵集结起来。 到了第三日,整个鹿儿岛城下已经聚集起了近两万足轻,岛津家群臣无不士气大振。 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第五百三十四章 日本开关(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鹿儿岛湾内,修整了两日的游德高等人也正在全力观察着鹿儿岛城下的情况。 透过望远镜看去,数里之外黑白交错的日式城堡之下,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数万人马,一支支丸十字靠旗显得十分打眼。 “岛津家看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命令全军,随时准备反击。” 放下望远镜,游德高肃穆向姜保林传令道。 确实如游德高所想,在聚集起了两万农兵之后,岛津光久再也无法容忍这帮吕宋人在自家地盘上耀武扬威了。 吃过当做早饭的梅子饭团之后,近两万身材矮小、眼神麻木、拿着竹枪、带着尖顶斗笠的萨摩藩农兵在一队队萨摩武士的带领下开始乱哄哄地朝港口移动。 铠甲碰撞的声音,靠旗舞动的声音,以及一帮武士农兵为了壮胆大声的吼叫声,合奏成了一曲这个时代日本军队的协作曲。 然而这数万军队才走出城堡的范围没多远,进入吕宋舰队炮火射程之后,立刻便遭受到一阵猛烈的炮火轰击。 十几艘战舰上的火炮齐齐开火,岛津家的战阵当中,不时有炮弹飞入阵列中激起一阵阵断臂飞舞和惊恐哭喊。 “敌军有国崩!” 才赶来支援的大隅、日向等地农兵还没见识过吕宋的狂轰滥炸,一下子就被猛烈的炮火打懵了。 岛津家家老桦山久政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得以带领岛津家全军向吕宋人发起进攻。 但是此时,他恨不得当初没有去争取这个机会才好。 炮火的轰鸣声让岛津方的军马全部受惊嘶鸣起来,不少骑兵更是被带着四处横冲直撞,将岛津家本就不算整齐的阵列冲击的更加混乱。 “冲锋,全军冲锋!” 万般无奈的桦山久政只得满脸狰狞地大声下令,整个岛津家的军队在一片乱哄哄的情况下开始疯狂朝着港口急冲。 “跑到敌人面前就好”,这是大部分岛津家士兵心中的想法。 当然,数万人之中,靠近两翼的不少农兵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心中的恐惧开始四下溃散。 岛津家也有不少铁炮队,但是和吕宋军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就在这个时候,瞧准了机会的飞熊旅在营长魏民安的带领下也开始整队了。 推开港口工事前方的拒马等物,首先露出头的是十门便携式三寸火炮。 如同葡萄籽一般的散弹从飞熊旅的火炮中飞射而出,直接在战场前方打出了十个圆弧型空白区域。 “第一列,射击!” 魏民安的指挥刀狠狠挥下,一团团烟雾在吕宋阵列前方冒起。 如果说没有港口战舰的炮火支援的话,飞熊旅说不定还会被岛津家的人海战术冲散,近而遭受失败。 但是眼下拥有强大火力支援,飞熊旅的战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 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始终无法冲过吕宋火力范围的岛津家终于承受不住了。 桦山久政浑身颤抖地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还剩下的一万多农兵如蒙大赦,几乎是一哄而散一般疯狂跑回了鹿儿岛城下。 吕宋军战阵中,长宗我部吉亲和他的120人武士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武士队也是第一次配合吕宋军作战,见到如此颠覆心中印象的作战方式,长宗我部吉亲等人心中无不胆寒心惊。 好在转念一想,自己等人也是吕宋军中的一员,长宗我部吉亲等人才心头大定。 只不过这样一来,本就对吕宋人畏惧的心思又加剧了几分。 “吉亲,你去,代表我军同岛津家谈判。” 才刚刚清扫完眼前如同地狱一般的战场,长宗我部吉亲就被魏民安叫了过来吩咐道。 因为干活脱下了牛角盔的长宗我部吉亲有些傻眼地拿手一指自己的鼻子,“大将,您说让我去谈判?” 魏民安眼神一瞪,“不是你还有谁,你不是日本人吗,难道还要本将亲自去不成?” 长宗我部吉亲全都是汗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他赶忙狠狠低头道: “大将,属下应该如何谈判,还请示下。” “你这般,这般……” 魏民安早已得了游德高的将令,此时便一句一句地教起长宗我部吉亲来。 鹿儿岛城里,满心期望却迎回自家败军的岛津光久正大发雷霆暴跳如雷。 “八嘎,桦山久政你个混蛋,平日里总是吹嘘什么勇武无敌,怎么今天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败了,本藩要你有何用?” 评定间内,满身烟火气息的桦山久政一脸羞愧地俯首在地,“主公,臣无能,请允许我切腹自尽。” “主公,大战在前,怎能擅杀大将,还请主公三思啊。” 家老岛津久通赶忙跟着求情道,他身后的一帮部将家老也立刻跟着俯首,“还请主公三思。” “混账东西,先把脑袋寄放在你处,若是不能立功赎罪,那你便自尽吧。” 岛津光久也并非不明事理,不过是自家惨败总要找一个替罪羊才行。 将桦山久政大骂一通之后,岛津光久终于满脸凄苦地闭目开口道:“诸君,吕宋人军势凶猛,我岛津家稍有不慎便可能将家业断绝在此时,诸君有何高见教我?” 评定间内一片默然。 如吕宋军这样的敌人,是岛津家前所未见的存在,哪怕是远在江户的幕府来攻,岛津家都不曾像今日这般惶恐。 “主公,吕宋人围而不攻,想来并非要断绝我岛津家业,依臣之见,不如议和。” 见殿内无人开口,岛津久通小心翼翼地正襟危坐说道。 “议和?” 岛津家众臣面面相觑,自己方才吃了败仗,这怎么去议和? “报,主公,吕宋军中走出一员小将,打着白旗朝本阵而来。”,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大呼声传来。 “哦,来者有多少兵马?”,主位之上的岛津光久面色说变就变,一下子惊喜问道。 跑进来的月代头小姓跪地回道:“只有百二十人,全是我军装扮。” 这下子岛津光久有些坐不住了,带头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外。 鹿儿岛城下,受惊过度的岛津家军队还没有从战败中缓过神来,就见到吕宋人军中走出一队队着铠武士。 本来就慌乱的岛津家部队更显惊恐,好在看清来人只有一百多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岛津家才平复下来。 刚刚见识了吕宋人厉害的岛津家武士不敢怠慢,在长宗我部吉亲说明来意之后,慌忙带着他走入鹿儿岛城。 鹿儿岛三城外,身着黑色阵羽织的岛津光久亲自回见了前来拜访的长宗我部吉亲。 一见到吉亲一身红色大铠打扮,等他取下头盔之后,再看到他留着的月代头,岛津光久等人全都有些疑惑了。 “阁下是我日本国人?敢问高姓大名?” 听见堂堂萨摩藩藩主用敬语问候自己,在吕宋流亡了十来年的长宗我部吉亲不由得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 “不错,在下长宗我部吉亲,乃是土佐国大名长宗我部家后裔,见过岛津藩主。” “哗” 岛津光久身后,一帮岛津家臣顿时哗然。 “长宗我部家,不是早已经被除藩了嘛?” “土佐当年也是本家盟友啊,盛亲公当年的风采真是让人钦慕啊。” “没错,我长宗我部家曾与贵家同为西军大名,只是时运不济,竟然被德川逆贼削去领地,但是我长宗我部家可还没亡,在下必定要复兴家业,不使我长宗我部家威名丧失。” 听见岛津家众臣的议论,长宗我部吉亲一脸涨红地大声呐喊道。 岛津光久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原来是故人之后,家祖义弘公也曾多次称赞令祖盛亲公,言道其勇武非常,仪态不凡,只可惜天命不遂啊。” 第五百三十五章 日本开关(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阁下从吕宋军中而来,莫非已经向吕宋人效忠了吗,你此来是何目的?” 才刚刚夸完长宗我部盛亲,岛津光久话音一转便问起吉亲的来意。 长宗我部吉亲一脸正色扶着自己腰间的武士刀,“哈依,我长宗我部家已然是吕宋将军家臣,此来正是替我吕宋将军府劝降的。” “八嘎!” 岛津家众臣又惊又怒,劝降?岛津家的男儿从不服输。 长宗我部吉亲淡然地看向岛津光久,“此次领兵之人,乃是我吕宋海军都督游德高游都督,此番攻打岛津家也主要是为了惩戒萨摩藩侵占大明属国琉球一事,如今惩戒已毕,自然是要劝降的。” 侵占琉球? 就为了这么一个撮尔小邦,吕宋人就要大动干戈? 岛津久通等家老部将面面相觑,方才岛津家一点算,在密集的火力攻击之下,岛津家至少损失了四千多人。 对于财政困难的岛津家来说,这可真是损失惨重了。 岛津光久强忍住怒气驳斥道:“八嘎,琉球是大明属国,与吕宋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代表明国来惩戒我等?” “如今明国自顾不暇,我吕宋身为明国支脉,自然有权利维护华夏正统,更何况眼下琉球已经是我吕宋属地”,穿着胴铠的长宗我部吉亲嘴里说出来的话大义凛然。 只是配合着他一身典型的日本武士打扮,却让岛津家众人心中觉得怪异无比。 见岛津家众人似乎还想狡辩,长宗我部吉亲有些不耐烦了,他颇为霸气地挥了挥手道: “我吕宋大军在侧,诸位不必多言,是和是战俱在光久公一念之间,若要谈和,岛津家必须向我吕宋臣服,此后我吕宋也可与岛津家互通往来。” 长宗我部吉亲眼睛虚眯着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岛津光久,“若是要战,我大军随时可将岛津家领地付之一炬,只是如此一来,恐怕只有江户的德川家会高兴了。” 这句话让一众岛津家众人悚然而惊。 身为幕府外样大名,岛津家自然知道德川家对自己一直大加提防,如果真的让幕府知道己方实力大损,只怕真的会引来大祸。 想到这里岛津光久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岛津家本为幕府之臣,如何能够再次向吕宋臣服,既然贵军只是为琉球而来,我家放弃琉球领地就是了。” 跟自家的基业比起来,琉球那点弹丸之地谁更重要,岛津家自然心知肚明。 然而长宗我部吉亲却龇牙一笑道:“我吕宋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岛津家若是臣服,此事只传于你我之间而已,绝不会外泄。” 紧跟着,长宗我部吉亲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我吕宋每年有数百万两白银的货物想要卖到日本,岛津家若是肯臣服,那么你家便是我吕宋在日本的代理人,这其间的收益想必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嘶” 当听到吕宋有数百万两货物要销售的时候,包括岛津光久在内的岛津家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家老岛津久通更是拼命地在身后捅了捅岛津光久的后背,向吕宋臣服不过是面子问题,只要自己等人不承认,几乎没有损失,而有钱可赚那可是里子的问题。 岛津家又不是德川家,身上还担负着征夷大将军的荣耀,向谁臣服不是呢,再说了,反正也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回头看了看全都一脸眼巴巴的自家重臣,岛津光久转过头来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哈依,既然如此,那我岛津家臣服也并非难事,但是如何保证贵方能够遵守诺言?” 长宗我部吉亲傲然昂首大笑,“我吕宋威名依然传遍南中国海,去年之时,就连在我家与郑家、荷兰人交战中受损的商旅都能够得到我家赔偿,何况是岛津家这样的势力呢。” “放心吧,我吕宋向来视承诺为生命,此事光久公一打听便知,断不会有虚言。” “如此,那就拜托了!” 鹿儿岛城三丸门内,一帮岛津家武士纷纷低下了自己桀骜的头颅。 长宗我部吉亲心中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辱使命。 但是他心中的疑惑也未减轻半分,反而变得更加浓厚了。 吕宋为什么非要岛津家臣服不可呢,而且还是不公开的臣服,真是奇怪啊。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甩出脑海,长宗我部吉亲朝门外比了比手势,“既然如此,现在便请光久公派遣重臣向我家都督请降。” “哈依” 被暴打了一通之后的岛津家果然要乖许多,如果说面对德川家岛津家还能硬气几分的话,那么看着自家门口的庞大舰队,岛津家却再无底气了。 德川家远在江户,要是想要讨伐萨摩藩,必然要劳师远征,如此一来,德川家的天下便要不稳。 这是岛津家自从岛津义弘开始便参透的虚实,但是对于眼前这个实力强大却又不知底细的吕宋国,岛津家只能先行忍气吞声下来。 孙武号上,依旧保持着战备状态的吕宋军很快便迎来了一群岛津家的使臣。 以家老岛津久通为首,岛津家一方十人在长宗我部吉亲的带领下依次登上孙武号。 近距离观察吕宋人的武备状况让岛津久通等人更为胆战心惊。 吕宋士兵个个人高马壮、面色红润,更兼军备整齐,仪容威武,较之自家家督义弘公朝鲜战纪中的描述更胜数倍。 待看到孙武号上如人头一般大小的炮口,岛津久通等人心中更是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不过此时岛津家身为蛮荒之地大名的特征也显现了出来,跟随着的岛津家几名重臣无不心中发狠,誓要以此为契机壮大自身。 孙武号甲板上,一看到大马金刀坐在一众士兵之间的游德高,岛津久通等人不用介绍便当即参拜道: “败军之臣岛津久通拜见吕宋国大都督。” 听长宗我部吉亲翻译完之后,游德高微微一笑虚扶一下示意岛津久通等人起身。 “我吕宋天兵,只为替明讨逆,岛津家不服王化,竟敢擅自侵犯大明属国,因此略作薄惩,尔等即知悔改,本都督便既往不咎。” 说到这里,游德高正身端坐看向岛津久通等人,“以后岛津家当以我吕宋为主,不可犯我疆土。” “哈依”,岛津久通等人重重点头。 才表完态,岛津久通便扬起自己已经略有皱纹的脸庞一脸谄笑道:“都督仁慈,我岛津家上下感激不尽,为表本家诚心,我家请派数十武士赴吕宋学习王道,以图正本清源,还请都督成全。” 游德高心中警铃大响,这帮倭人还真是如二哥所说的,善于隐忍,又能以强为师,果然不能小觑。 他点了点头道:“此事自然是好事,但是我吕宋眼下还未普及教育,负责外事的鸿胪寺也还正在搭建之中,此事只能等事后再议了。” “今日,你等先行上表请降,你我两家谈妥通商之事再说,忙完你这里,我等还要去江户向德川家讨要朱印状呢。” 眼下德川幕府已经闭关锁国,虽然特别允许中国商人和荷兰商人通商,但是都需要由幕府开具朱印状才行。 只不过和荷兰人相比,中国商人受到的约束更少,几乎可以任意行商。 日本独居海外,本就需要商贸补充国内物资,德川幕府上下对此倒是认识颇为清楚。 只不过吕宋的打算可不止讨要经商许可这么简单,虽然想要靠这么一只舰队威压幕府不大可能,但是以此为基础谈一些更加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却是无碍。 孙武号上,很快便搭建起来了几张桌椅,游德高和岛津久通二人,各自签署下了由吕宋起草的《鹿儿岛条约》。 此时的岛津久通还不知道,正是他签署的这一份条约,标志着岛津家与德川家的正式决裂。 此后十多年里,被吕宋经贸利益所绑架的岛津家不得不慢慢变为吕宋开拓日本的先锋,为日本失国埋下了祸端。 这也是刘锡命亲自选中岛津家的原因,作为后世倒幕运动的主要推手,此时的萨摩藩和长洲藩等外样大名本就因为减封和打压已经对德川幕府心生异心了。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地推了一把而已。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日本开关(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由于吕宋军队的刻意保留,岛津家除了损失几千农兵之外,其余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有时间理会岛津家在协议签订之后的反应,留下几个商部人员负责在鹿儿岛搭建商馆,游德高等人再次踏上了征程。 虽然对日本海域不甚熟悉,但是好在日本本就是岛国,只需要沿着海岸线一路前行,行经日向-土佐-纪伊-伊势-远江-骏河-伊豆-相模等地便可一路到达江户所在的武藏。 路过四国的土佐时,长宗我部吉亲等武士队感慨良多,只是眼下吕宋的任务是与德川家进行接触,对于土佐自然不能有其他想法,因此大军一路东去,未曾有半点停留。 七天之后,在往来渔民的惊恐眼神中,游德高带领的吕宋舰队施施然地驶入了江户湾中。 在舰队的北面,便是已经被开发为良田沃土的江户地区。 德川幕府高大壮丽的五重六层楼天守阁赫然映入天际,虽然还有数里之远,但是游德高等人站在船头,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整个江户城下町繁荣的场景。 此时的江户早已是日本的中心,将江户周边的农户也算上人口多达40余万人,但是就算如此,眼前的江户依旧是这个时代不多的大城市。 江户湾上船只众多,流淌在整个城下町的江户川上更是乌蓬不断,人员往来如织。 吕宋舰队的突然到访打乱了江户湾中的平静,海湾附近的望橹上立刻响起了一阵阵洪亮的钟声。 在江户城下町的一片慌乱中,游德高等人赫然发现,海湾内竟然还停留着不少德川家的安宅船和关船。 一见到吕宋舰队的身影,这些德川家水军便立即行动起来。 因为是桨帆船,这些安宅船和关船启动速度颇为迅速,等到吕宋舰队驶入江户湾,德川家的水军便已经严阵以待了。 原来,早在几天前吕宋舰队经过纪伊海岸时,幕府御三家中的纪伊德川家便已经快马向江户汇报了海上有舰队来往的消息。 发现眼前的德川水军似乎有欺上来的打算,游德高赶忙下令道: “前方三里水域,鸣炮示警!” “轰”、“轰” 由孙武号带头,十几门火炮射出的炮弹在江户湾水面上炸开朵朵水花,顿时将正在朝着吕宋舰队驶来的德川水军吓住了。 但是还是有五艘不信邪的安宅船和关船冲出了德川家船队,飞速朝着吕宋舰队而来。 孙武号上,姜保林等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游德高。 “瞄准这几艘船,打沉他们”,游德高没有一点犹豫便沉声开口道。 这几艘德川家安宅船顿时悲剧了,在舰队前方几艘巡洋舰和护卫舰的连番炮击下,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五艘船便被打成了碎片。 这样辉煌的战果将一帮围观试探的德川水军看的心寒胆裂,一时间,德川家的数十艘船队全都慢了下来,再不敢靠近一步。 耽误了一刻钟的样子,见吕宋舰队似乎没有进一步炮击的打算,德川家的水军中驶出一艘中型关船,颇有些犹豫地朝着吕宋舰队方向行驶过来。 “来者停船”,孙武号上,长宗我部吉亲胆气颇壮地拿着大喇叭高声吼道。 对面的关船之上,船头处很快探出一个月代头的武士脑袋出来,对着吕宋这边便叽叽哇哇地大声说了起来。 “都督,德川家问我们的来意?为何要炮击他家战船?” 转头恭谨地替游德高翻译了一遍,长宗我部吉亲听到游德高淡淡吩咐:“告诉他们,我吕宋替大明天子出使而来,并非想要开战,但若是德川家有什么想法,我吕宋也不是吃素的,这五艘船就是下场。” 江户湾上的对话持续了几分钟,获得了第一手信息的德川家关船马上便又返回了自家船队。 来来回回几次的功夫,一个多时辰之后,孙武号的舰长姜保林才作为谈判代表踏上了江户的土地。 只不过这次长宗我部吉亲却不敢跟随了,跟鞑清一样,德川幕府也同样将流亡海外的日本人视为叛徒,一旦上岸就可能被逮捕处死。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姜保林只得带领着一个小队的海军士兵上岸。 好在日本本就属于中华文化圈,这年头的高级武士中更是有不少精通汉学的人在。 就在姜保林身前,便是一个穿着一身纯黑色锦服直衣、头戴垂缨冠、瘦脸狭眼、面敷薄粉的德川家武士引路。 这人正是德川家负责接待的高家今川直房。 因为高家多是由出身名门但又失国的大名子孙担任,加上经常要代表幕府觐见天皇,因此便都养成了日本公家的习气,不似一般武士那般粗鲁。 今川直房就是在桶狭间之战中被织田信长击败的今川义元嫡流。 若不是吕宋人船坚炮利,着实让德川家有些心惊胆战,加上吕宋似乎与明国有些牵连,也费不着今川直房来亲自接待。 “尊使请随我来。” 今川直房的礼仪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在一众上前围观的江户百姓注视中,姜保林整了整军服跟着踏上前来迎接的牛车。 江户城中虽然不如乾州等城市布局开阔,但也显得颇为整洁,加上日本已然承平数十年,民间风貌颇有一种繁荣的气象。 见姜保林频频观察牛车外的动静,一脸敷粉惨白的今川直房笑着用流利的大明官话问道: “尊使觉得我江户城池如何?武士勇猛否?百姓富庶否?与吕宋相比又如何?” 姜保林哂笑着转头看向今川直房,嘴里一点儿不客气道:“江户城确实繁荣富足,德川幕府麾下武士也确实勇武有力,但是若要与我吕宋相比,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而已,不足道也。” 今川直房脸上有些挂不住地追问道:“我日本疆土千里,带甲数十万,而吕宋此前未曾显名,如何能够与我相比,尊使有些说大话了。” “哈哈哈”,姜保林仰头大笑,“我吕宋确实立国时日尚短,但是我吕宋与大明渊源深厚,本国国人俱是来自大明,明国所有,我国尽皆有之,明国所无,本国亦有,如此可能与贵国相比?” 今川直房有些犹疑地探身问道:“未知贵国国主可是大明宗室?” 德川家已经闭关锁国,对于海外信息十分迟钝,就算有中国商人前往日本,也大多是在长崎一带交易,因此对于这个自报家门为吕宋的势力确实一点儿都不了解。 今川直房身为高家,自然有在面见之前打探情报的义务,只是姜保林早已得了茅元仪的吩咐。 眼下吕宋与日本相比,无疑是蚂蚁之于大象,因此此次开关,主要是狐假虎威,借助大明威势威压德川家,所以游德高才如此克制。 如今见今川直房有意打探情报,姜保林神秘一笑抿嘴道:“若是与大明无关,我吕宋如何会替大明因琉球一事惩戒萨摩藩,我家国主眼下便在京师朝见大明天子呢。” “琉球?朝见大明天子?” 今川直房心中大惊,强迫琉球两属朝贡在日本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为了不激怒明朝,德川家一直不敢强行吞并琉球。 如今贸然听到眼前这吕宋人已经因为琉球攻打了岛津家,今川直房心中坠坠,此事会不会引来大明更大规模的报复呢。 念及此处,今川直房的态度又软了几分,也更加不着痕迹地继续打探起吕宋的虚实来。 车队穿过江户城堡外围护城河上的大手门,一路行经西之丸、三之丸等地,最终在二之丸停了下来。 今川直房比了比手势,“尊使请,本家老中阿部播磨守忠秋阁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日本开关(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姜保林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昂首走下牛车,在一众本武士的注目中阔步走入二之丸的正之中。 描红绘绿的二之丸正当中,跪坐着几个衣着吴服的月代头武士。 当中一人须眉半睁,面阔短髯,表现出一种不露自威之象,正是德川家老中、忍藩藩主阿部忠秋。 今川直房跪坐在左侧下手之处,再次替双方都介绍了一遍,姜保林也便顺势在正当中榻榻米上坐了下来。 阿部忠秋一脸皱眉地看着眼前这个装扮怪异的吕宋人,说他是明国人吧,但是衣着打扮却又与明国大为不同。 说他不是明国人吧,嘴里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却又做不了假。 加上姜保林上自有一股吕宋海军将官特有的蓬勃朝气,让阿部忠秋看的更加迷惑。 侧头听今川直房用语讲了讲自己谈听得报,阿部忠秋点点头皱眉看向姜保林。 “我本与吕宋往来无怨,为何要在江户外海击沉本家水军?” 姜保林撑腿而坐道:“恐怕也不能称之为往来无怨吧,贵国强令琉球入贡一事已为大明天子知晓,只因福建水师不便,这才命我吕宋代天子惩戒,此事我军已经言明,阿部阁下应当知晓才是。” 阿部忠秋悄悄捏了捏在衣袍下面的双手,姜保林这话有些唬住他了。 不同于丰成秀吉的狂妄自大,眼下的德川幕府已经进入升平阶段,维稳才是第一要务,因此对于大明并不敢过分招惹。 看到姜保林镇定自若的表,阿部忠秋语气软了几分笑道:“都是误会,琉球前来朝见我幕府本是自愿之举,本家从未有过迫之事,还请尊使明察。” 姜保林嘴角一扬轻蔑地笑了笑,“此事究竟如何,本官想来琉球王等人更有发言权一些吧,总之,我吕宋同样为大明属国,此次乃是替大明天子惩戒本。” “就在十之前,我军已将迫害琉球的罪魁祸首萨摩藩岛津家惩治了一番,眼下到达江户,便是要向德川将军讨一个说法,这琉球究竟如何处置?” 姜保林的话让阿部忠秋心中一跳,这里面信息量太大了。 吕宋已经攻下了岛津家?若真是这样,那幕府该怎么办? 要是不管,只怕幕府便要威严扫地。 要是管的话,岛津家这样的外样大名本就是幕府严加提防的对象,削弱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要帮他们。 脑海中心思电转闪过这些问题,阿部忠秋探慎重问道:“那个,敢问尊使,贵国如何惩治的我萨摩藩?” 姜保林转而环抱双臂笑道:“幕府想要我军如何惩治?” 二之丸正中的几人各自心怀鬼胎地互看了一眼。 不等阿部忠秋说话,姜保林笑着解释道:“阿部播磨守不必纠结,虽然本侵犯我大明属国已然属实,但是念在尔等还知道顾虑我大明颜面,并未直接吞并琉球,此次我军已然手下留了。” 带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姜保林自信满满地笑道:“岛津家虽然在贵国号称勇武,但是在我军攻势之下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十前鹿儿岛一战,我军两千人马大破岛津家三万之众,斩首五千有奇,此事贵方自可向岛津家核实。” “嘶” 阿部忠秋和今川直房等人一头冷汗。 两千人大破三万人,这样的武力该是何等凶猛,想到此前目付们汇报的海面战争,阿部忠秋死死盯住了姜保林。 “既然如此,尊使等人带领舰队到我江户又有何事,莫非是还要与我幕府大战一场吗?” 今川直房等人也齐刷刷地看向姜保林,生怕他嘴里再蹦出什么骇人的消息。 姜保林莞尔一笑摇摇头,这狐假虎威果然过瘾。 “不然,我吕宋也不过是大明藩属而已,并无义务替大明攻伐贵国,此次之所以替大明天子征讨贵国,也不过是因为本国国主朝见天子时推脱不过而已。” “如今岛津家这个罪魁祸首惩戒已毕,鄙国国主在大明天子面前也能交差了,我家海军游都督指示,此事便就此作罢。” “我方此次前来,一来为琉球善后事宜与贵方谈判,从今往后,琉球理当只朝见大明天子,本各藩不得横加兵刃。” “其二嘛,便是为通商而来,我吕宋与本一样,孤悬华夏海外,常需商旅互通,因此特意向幕府讨要一封朱印状,以便后通商往来,当然,也想请贵方对鄙国商旅在关税上给与优惠。” “呼” 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阿部忠秋放下心来。 吕宋人提出的这几个要求都不太过分,如果他们真的如同自己吹嘘的那般实力强劲的话,为了幕府的太平,答应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了,此事定然要向萨摩藩求证之后再上报将军定夺。 心中主意已定,阿部忠秋挤出一丝笑容道:“贵国深明大义,鄙国上下感激不尽,正如尊使所说,侵犯琉球本就是我幕府麾下萨摩藩擅作主张,此后本国自会再行申斥。” “至于尊使所说通商一事,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也无权决定,还需向我家将军禀报之后才能定夺,还请尊使稍歇几天,容后再谈。” 姜保林没想到德川家这么好对付,至于拖后几天他当然想得到原因,无非是向岛津家求证罢了。 见此况,他便干脆地点点头,“此事理所当然,为表诚意,我家都督代表鄙国国主向幕府将军献上一些吕宋特产作为礼物,还请贵国笑纳。” “哈哈哈,如此,那便更好办了。” 见吕宋人还打算送礼,二之丸里的气氛更加舒缓了几分。 正所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在华夏文明圈里都是通用的。 眼见事谈妥,姜保林没有在江户停留,反而带着人手返回了舰队。 在安排人手将送给德川家光的礼物送上岸之后,吕宋舰队再次拔锚起航朝外洋驶去。 江户湾毕竟有些狭窄,为了避免德川家突然翻脸,游德高等人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些为好。 快要驶出江户城五里的范围时,整个吕宋舰队对着江户湾西侧的无人山坡上一通火炮齐,扎扎实实地秀了一把肌。 密集震天的炮火让紧跟在后送行的今川直房等人看的心惊胆战,对于谈和的心思又重了几分。 要知道游德高带领的舰队最大排水量为1800吨,除了不是蒸汽机驱动等条件外,较之后世的佩里舰队还要胜过几分。 都对本构成了碾压的威胁,这样的条件不愁本人不识趣。 当然,对于可能引起的德川幕府再次开关一事,刘锡命也有所考虑。 德川家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四年前才完成闭关锁国,想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加上吕宋打着大明的幌子,对于本人的震撼应该没有佩里舰队那般巨大。 当然了,就算是本人醒悟过来也不要紧。 这个时代中,掌握最先进科技的便是刘家,刘锡命是绝不会给本后世那样的机会的。 三之后,江户城本丸天守阁中。 面白短须、肥头大耳的德川家三代将军家光懒洋洋地躺在天守阁入母屋中,手里拿着的却是吕宋人送过来的巧克力。 才一品尝,德川家光便上了这种甜滋滋的吃食,巧克力瞬间成为了和葡萄牙人金平糖一般的奢好品存在。 “阿部,吕宋人的消息核实的如何?” 在外人面前能够指点江山的阿部忠秋此时正一脸恭谨地俯首跪在德川家光面前。 “禀将军,萨摩藩的目付传来消息,吕宋人确实对岛津家大打出手,斩杀至少有四、五千之多。” 第五百三十八章 日本开关(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哟西”,听到岛津家伤亡惨重,德川家光反而露出得意的神色,“那吕宋自称大明属国一事呢” “这,臣等想来应该属实吧,不然吕宋人为何要甘冒风险攻打岛津家呢,而且大胜之后又不劫掠,除了奉大明天子之命讨贼以外,臣等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这个时候,吕宋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 要知道当年沈惟敬这么一个小人物都可以将大明朝廷和丰成秀吉骗得团团转,更何况吕宋是集体诈骗呢。 “索嘎,既然如此,你们打算怎么做?”,德川家光仔细一寻思也是这么个道理,当即再次问道。 阿部忠秋看了看旁的大老土井利胜,以及其他几位老中松平信纲、堀田正盛和阿部重次等人,斟酌了几番词语才道: “臣建议答应吕宋人的要求,自从长庆十四年占领琉球以来,此地一直便控制在岛津家手中,除了琉球王朝见之外,本家并未得到其他利益。” “如今既然大明已然知晓琉球之事,为保本家太平,最好还是能够大事化小。至于通商一事,本家闭关主要是为了断绝红番异端邪教,明国商人也一直可以往来通商,如今再多一家吕宋似乎也并非什么大事。” “嗯,大老如何看此事?” 土井利胜今年已经67岁,精气神明显有些不足,见德川家光看向自己,他缓慢地点点头。 “播磨守所说有理,眼下一切要以安稳为重,吕宋人实力强劲,臣听闻昨吕宋人对相模叶山一阵炮击,动可摧山裂石,就算本府能够抗衡,也要伤亡惨重,能够和谈自然最好。” “哟西,那便如大老所说,还是由播磨守前去与吕宋人谈判,同意他们的要求。” 德川家光对于自家这位谱代老臣倒是颇为敬重,也正是由他起草的《德川家武家诸法度内参勤交代规则》,让家光明显看到了削弱外样大名的希望。 “不止如此”,见阿部忠秋领命要走,土井利胜赶忙唤住他。 “此去与吕宋谈判,播磨守可以试探一番,看看吕宋人能否将其战舰上的国崩售卖于本府,就算不能,也要在条约中加入几条,严其将这些重器贩售给其他外藩。” “哎呀,果然还是大老考虑的周全,吾险些搞忘了。” 德川家光一拍脑袋赶紧挥舞着折扇示意阿部忠秋记下。 “哈依,臣一定同吕宋人力争此事。” 游德高将舰队停靠在了江户外海的金泽附近,这里在后世有一个更加出名的名字,横滨。 听到德川幕府的使者邀请上岸谈判,姜保林只得再次动上岸。 吕宋与德川家再次陷入了冗长的谈判之中,两天之后,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其中主要内容为: 德川幕府正式承认大明对琉球拥有管辖权,承诺保障琉球的独立主权,幕府及下属藩臣不得领兵攻打,吕宋代表大明朝廷承诺,对于以往之事既往不咎。 因为吕宋虽处唐土之外,然服从中华之命,用中华之文字,并三教通行之国也。 为此德川幕府给与吕宋国通商之特权,将其列为通商国,与荷兰人只能在长崎交易不同,特别对吕宋开放长崎、大阪、堺、江户四地进行交易。 吕宋承诺不得将自家火器向德川幕府所属亲藩及外样大名销售,与之对应,德川幕府对吕宋商旅实行低关税原则。 琉球的事自不用说,关于通商一事,德川幕府也有自己的考虑,大阪、江户等地都掌握在德川幕府本家手中,与吕宋贸易不会壮大其他外样大名的实力。 至于火器一事,德川幕府倒是极力想要求购国崩,但是被吕宋以本国产能有限,尚未列装己方军队为由进行了推脱。 只不过德川幕府不知道的是,自从吕宋占领台湾和琉球以后,荷兰人想要继续涉足本贸易就要为吕宋所制。 加上郑家所控制的大明东南贸易圈很快要被刘家商贸体系冲击,本的贸易主导权很快就转移到了吕宋的手中。 至于岛津家被排除在通商范围以外的事,游德高等人早已料到,不过有琉球在,岛津家真要想通商也并非什么难事。 不过总体来说,吕宋与德川幕府的和约还算公平。 为此,因为吕宋人炮击相模所带来的影响很快便被幕府压了下去,和约反而成为了德川幕府再次证明自家威信的手段。 崇祯十三年三月十一,修整一新的吕宋舰队再次出发离开江户。 这次游德高等人的目标,是朝鲜。 三月二十五,吕宋的舰队便出现在了汉城外的仁川郡外海上。 此时的朝鲜才刚刚被黄台吉带领大军征服没几年时间,朝鲜内部甚至将崇祯九年的这次战争称为丙子胡乱,可见小中华意识之深。 一听闻仁川郡守来报海面上来了数十艘如山战舰,个个威势凛凛,更兼来者俱是明国口音,一时之间,朝鲜自国君李倧以下无不嚎哭泣零,都以为是大明派遣兵马前来拯救朝鲜于建虏之手。 只不过可惜,吕宋此时毕竟实力不强,更没有多线开战的打算,游德高等人只得向朝鲜言明吕宋本为明国支脉,此次只为通商而来。 如此说法,让朝鲜君臣大失所望。 这时的朝鲜政坛已经分裂成了西人派和东人派两党,西人派因为拥立有功正把持着朝政。 而西人派中又有斥和派与主和派之分,眼下因为高举尊周攘夷、尊明事大的旗号,斥和派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因此,对于吕宋这样的明人所建立的势力,朝鲜君臣虽然碍于礼法,不愿给与吕宋对等国待遇,但是依旧将其高看一眼。 虽然游德高等人并非大明将官,但是如同德川幕府一样,朝鲜君臣以吕宋虽非明臣,实乃三教之国为由,几乎是上下一心地通过了与吕宋通商的决定。 至于游德高等人为何不像在本一样谎称大明属国,实在是因为朝鲜距离大明太近。 而且与本不同,朝鲜一直是大明属国,虽然被迫向建虏朝贡,但是在大明京师之中依然有畅通的官方沟通渠道。 吕宋如果贸然伪称,很容易被朝鲜人识破,到时不止引得朝鲜上下猜忌,更容易引来大明朝廷注视。 不过眼下这结果也还不错,顺利完成了本和朝鲜通商之事的吕宋舰队终于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与此同时,就在离朝鲜千里之遥的东南亚巴达维亚城里,关于台湾失守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安东尼·范·迪门的案头。 自从勃尔格求援以来,巴达维亚便一直关注着台湾的动向。 奈何此时南海已经转入东北季风时节,海路不通,因此一直到三月,关于台湾的具体战报才由荷兰人的侦查小队探知回来。 得知吕宋人竟然要求全面割让台湾,范迪门自然大为火光。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破产商人混到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地位,如果就此承认失败,那自己对于东印度公司董事会该如何交代。 为此,趁着爪哇岛上的万丹和马打蓝两国又起了冲突的空档,由范迪门率领的12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开始朝着乾州城进发。 不过在乾州湾外海处,荷兰人的舰队遭到了吕宋舰队的拦截。 虽然已经派遣舰队北上,但是吕宋依旧保持有30余艘战舰的规模,其中战列舰更是多达6艘。 不出意外地,范迪门等人才一交火便落入了下风,好在荷兰人海战经验丰富。 一见吕宋人火力更为凶猛,范迪门只得带领舰队退回了巴达维亚。 没想到吕宋人却得寸进尺地派遣舰队尾随而来,要求与范迪门正式签订和约,承认吕宋拥有对台湾的统治权。 在炮轰掉了巴达维亚城西北角一处炮楼之后,哪怕是心高气傲的范迪门也不得不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吕宋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式缔结和约,因为吕宋争夺海权而引起的纷扰才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第五百三十九章 救疫河南(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松江府。 陈子龙正在自己府中书房内静坐,他于崇祯十年受官广东惠州府推官之后,本应立即上任。 谁晓得才顺道返回乡中省亲,接过就碰上了继母病亡一事,因而只得归乡丁忧了。 手里拿着一封五六页的书信,陈子龙在两对大红蜡烛透出的明亮光芒下看得入神。 突然,一双洁白如玉的柔荑轻轻覆盖在了他的眼前,耳边传来一阵阵轻笑声和淡雅的香气。 “咯咯,夫郎又在看谁的来信,可又是那新安伯的?” 陈子龙嘴角维扬,反手一搂便将自己后的女子环抱到了前。 眼前这女子明眸皓齿、秀色典雅,更兼自有一股书卷之气,却不是名满江南的柳如是还能是谁。 陈子龙大嘴凑到柳如是嫩的脸蛋上轻吻了一下,大笑着调笑道:“你倒是对我这贤弟记挂的紧,看来当一面他给你留下的印象颇深啊。” 柳如是早没了刘锡命当见时的幽怨,一脸的青灿烂之气。 见陈子龙如此调笑,她笑着嘟了嘟嘴道:“若不是新安伯,妾如何能够和夫郎双宿双栖,这样的大恩人,妾自然不敢忘记。” “更何况”,柳如是说着说着又是捂嘴一笑,“这位状元伯爷来信也太频繁了吧,半个月便有一封,妾想不猜他都难。” “哈哈哈,那你可便错了”,陈子龙大笑着在不知名的地方捏了一把,又引来怀中美人笑连连。 “这封信并非无疆所书,而是来自河南。” “黄太冲?”,柳如是眼睛又是一亮。 复社中人颇多大才,但是要论其中出类拔萃的,也就是黄宗羲、陈子龙等人,柳如是如何能够不认识。 “是啊”,陈子龙叹了口气将信放在桌上,“太冲兄和彝仲兄等人眼下都在河南、陕西等凶险之地,太冲兄在信中便说,因去年李自成部复起攻打开封,他那确山县也被乱兵劫掠。 “确山现今已是生民流离、百姓穷苦,当真是悲惨万分,但是就算如此,确山大小官吏依旧视百姓为草芥,盘剥勒索、横行敲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太冲兄已然是怒极,哪怕他有心整治,但也因为地方官绅勾结有心无力,此次他的书信中便多有愤懑之意。” 崇祯十年会试之时,因为刘锡命的缘故,黄宗羲、夏彝等与他亲善的复社中人尽数中举。 但是又因为温体仁的关系,复社结交江南一事被摆到了崇祯面前,因此受了崇祯厌恶,丁丑科的这帮复社进士几乎尽数被贬黜出京任了外官。 黄宗羲被任命为河南汝宁府确山县知县,夏彝被任命为山西平阳府解州知州,其他如万泰、归庄、徐孚远等人也俱是分配到恶州恶县,这三年里当真是吃够了苦头。 “哎,真是祸兮福所倚,未曾想夫郎为母丁忧反而逃过一劫,否则在那等战乱之地,姐姐和妾还不知道要怎么提心吊胆呢。” 柳如是面带怜色地感叹一声,末了好奇追问道:“方才见夫郎面色沉重,莫非就是因为黄太冲所说确山之事?” “也不全是”,陈子龙稍微端正了一下坐姿将柳如是抱得更紧了些。 “太冲兄为官三载感触颇多,便是为夫也没曾想到,我大明官场竟然黑暗如斯。” “太冲兄愤恨于三年治政寸功未见,打算写一本书,名字据说是刘无疆给他取的,叫做《明夷待访录》,取易经明夷卦落于地,但仍有一线之机的意思。” “明夷待访录”,柳如是仔细品味了一下,笑着点头称赞道:“好名字,明夷者,利艰贞也,当此大乱之时,确实只能艰难守正了。” “不止于此,太冲兄在信中说,正因为此事,他如今对于刘无疆所著大同论已然颇为认同了,加上他弟弟黄宗会黄泽望夜劝说,太冲兄和彝仲兄等人已然有加入大同社之意,此次便是征求我的意见。” 陈子龙有些纠结地将心中烦恼对自己的红颜知己说了出来,柳如是才智高绝,不似一般寻常女子,所以他也有一些询问的意思。 “他们是想夫君也一起加入?” 柳如是颔首微点,露出一丝思考的意味。 少顷之后,这俏丽多才的女子脸上也露出赞赏之色。 “刘无疆大才,大同论妾也反复研读多次,越是翻看便越觉其言辞精妙、理论高深,其文所说天下百姓为主,君为其次,与孟子、荀子等先贤不谋而合。” “更为关键的是,此公之说并非夸夸之谈,大同之道在其书中循循述来,似乎却有实现之。如此看来,黄太冲等人为其倾心也不足为奇,夫君又为何要忧虑呢?” 陈子龙长叹一声,“哎,我非是为大同社而虑,大同之论也确实精妙。只是从黄泽望和刘无疆多封手书来看,他们似乎在谋划布局什么,正因看不明白,所以我才犹豫不决。” “再加上太冲兄竟然……”,陈子龙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 “竟然如何?” “他竟然在信中说‘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还说什么三代之法才是天下之法,今之法乃一家之法,是非法之法。这般大逆不道之语,你说为夫如何能够不胆战心惊呢。”,陈子龙面色复杂说道。 柳如是闻言撑手轻轻起,旋即又正色看向坐着的陈子龙。 “夫士者,为天下谋也,何必拘泥于一家之论。妾观刘无疆之书,其言必谈百姓,其政必说公义,如此之人,便是有所谋划,想来也不会有害于天下。” “夫君既有鸿鹄之志,又与其相交莫逆,当此朝政混乱之时,何不交心以待以问其志,若是果然能利天下、能利百姓,则一家一姓可立弃尔。” “这,这……”,陈子龙被柳如是如此大胆的话惊得坐立而起。 但是看了看柳如是淡然沉着的俏脸,陈子龙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实际上,因为朱元璋的缘故,有明一朝江南士人对于朱明都谈不上太大的忠诚。 要知道江南等地的赋税可是远教其他地方重了数倍,这如何能够不让江南人心生怨恨。 仔细想了想,陈子龙再次长叹一声,“哎,不想陈某竟不如夫人一女子。” 脑海中通透明了之后,陈子龙的精神头一下子旺盛了许多。 他转头在书房内踱步慢行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柳如是道: “刘无疆曾在信中言道,大同社社员窦玉泉窦行德等人治理邓州、内乡等地已然大获其功,如今虽然流寇肆虐,但是邓州等地却越发生民富庶、武备昌隆。” “太冲兄便在心中说到,同在河南,确山等地如人间地狱,邓州等地却如人间天堂,据说这便是大同社施政不同所致,以天下之为公,而至于天下之大同,真善善之政也。” “刘无疆也邀请我去邓州等地一观,据说他下个月也要到达河南,到时正好会晤详谈。” “他一个詹事府詹事,不在东宫待着,去河南干什么?” 柳如是一脸疑惑。 陈子龙脸上再次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就要从上月说起了,刘无疆真乃任事之人也……” ~~~ 崇祯十三年二月,京师。 一骑骑的快马将还被冬雪银装素裹着的京师震的人心慌慌。 流寇李自成等部先是围攻开封等地,又向山西、陕西等地流窜,以致生民死伤无数。 因为无人埋尸,河南、山西、湖广等地接连发生大疫,甚至因为人员流动,这股大疫的风潮还有向京城蔓延的趋势。 继兵祸、饥荒之后,这些地方又遭受如此大难,地方官员们终于瞒不住了,告急求救的奏折如同京城的大雪一般不停飞来,压得崇祯和薛国观等一干内阁大臣喘不过气来。 第五百四十章 救疫河南(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月十五早上的朔望朝会上,已经颇显颓废的崇祯面色更加灰败。 坐在高高的金銮殿龙椅上,崇祯眉头紧锁地扬了扬手中的奏折,看向殿内群臣的目光充满了凄苦。 “河南、湖光、河北等地上报出现大疫一事,众卿应该都已经知晓了吧,朕无德,以致上天屡降灾祸,只是苦了天下百姓。” “陛下,此乃臣等之过也!” 皇极殿中,大明群臣纷纷拜倒在地,不论是真心或是假意,一个个全都跟着干嚎起来。 崇祯说话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听见群臣自请其罪也不过心中哂笑一下。 “此事容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将疫情控制下来,诸卿可有高论?” 皇极殿中数百朝臣齐刷刷地看向站在前排的薛国观等几个内阁大学士,这种时候不是你们来抗,谁来抗。 薛国观今年五十有二,长得细眉圆脸,一对八字胡整齐有序。 此人本无大才,首辅孔贞运去职以后,刘宇亮得以继任首辅,薛国观便和杨嗣昌联手,一起构陷刘宇亮,进而坐上了首辅之位。 因此一听到崇祯如此发问,朝臣又全都看向他,薛国观顿时有些慌了。 他结结巴巴持笏奏道:“陛下,疫病乃是上天降祸,若想疫情消除,当请陛下祭祀文昌帝君,只要我等持赤诚之心,想来便可将瘟疫消除。” 民间传言,是文昌帝君下凡降服的瘟神,因此薛国观才有这说法。 崇祯听完大感无奈,但是眼下似乎也无他法,只得点点头道:“祭祀上天乃是应有之意,除此之外,众卿还有何主意?” “臣以为当减免几省赋税,以减轻百姓之苦。” “臣以为可令官府出面,搜集民间救疫良方,进而给百姓派发药草。” “那钱粮从何而来?” “这……” 朝堂之上,一帮大臣议论纷纷,有出馊主意的,有能谈到点子上却不知道怎么做实事,一时间金銮殿内乱成了一锅粥。 崇祯越听越是眉头大皱,这些方法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哎,以往历朝的能臣都到哪里去了,怎地朕一个都无? 崇祯越想越心中凄苦,这时他突然看到站在朝臣第二排的詹事府詹事刘锡命同样眉头大皱地看着身边同僚议论纷纷,自己却不置一语。 想到刘锡命往日里的表现,崇祯赶忙挥了挥手示意群臣安静,自己看向刘锡命道: “新安伯不发一言,可是已有良策在腹?”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转头看向这个政治明星。 自从杨嗣昌领兵中原之后,楚党竟然隐约有为刘锡命大壮声势的表现。 加上上一任首辅刘宇亮便是四川绵竹人,任内对刘锡命多有亲近,四川籍官员如杨文岳、吕大器等人也渐渐靠拢于他,此时的刘锡命已非昔日可比。 见崇祯充满期待地发问,刘锡命正了正心神稳步上前。 “臣启陛下,臣以为疫病并非上天降灾,疫病也并非不可治,只要朝廷应对得法,地方主印者敢于任事,则疫病数月可消。” “不想爱卿竟然还懂医术,如此说法可有凭据?至于应对之法又该如何?” 相比于朝臣们的推诿乱语,刘锡命的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立刻便给了崇祯一种他已经成竹在胸的感觉。 如此情形让崇祯精神一振,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显激动。 顶着满宫殿里的各式眼神,刘锡命淡定躬身回道:“疫病可治并非臣今日得出,古来历有名医救疫成功之事,臣便不再多说。” “至于疫情本身,也并非世人所以为的是瘟神作怪,臣著书大同论之时,便多次提及,天下发展之要,在于格物,格物者,体天地之机也。” “臣深研格物之道,已经通过自制放大镜、显微镜发现世间存在不少至小之物,名为细菌。细菌种类繁多,且遍布于天地之间,疫病便是因为其中一种有害之细菌而导致的。” 崇祯听得连连捋须沉思,其他没有听过刘锡命理论的大臣却如同听天书一样。 刘锡命没有继续发散解释,直接便提出自己的建议道: “既然知道疫病乃是因为细菌所致,那么防治之法便在于如何断绝未犯病之人与细菌接触,同时尽量杀灭已患病者体内的细菌。” “臣以为,要想阻隔疫病,一来要注意隔离,凡是有患病之人,必须与未病之人隔离居住,几处疫区也必须断绝交通往来,以免疫情继续扩大。” “二来要及时施药,细菌致使人体发烧、高热等症状,可以以药草攻之,至于细菌一事,则需另外开发新药。” “三来要为几处疫区备足粮草等物,凡遇疫情,百姓惶恐,士绅惊心,最易引起哄抬物价等事……” 敞亮的皇极殿内,刘锡命挺拔的身形矗立在两班朝臣中间的空地上,看得他身后的一帮朝臣目瞪口呆。 如果硬要用来形容这帮大臣的心情的话,恐怕只有“皆进士,何独秀”这一句话能够表达大家的想法了。 相比于一众朝臣或嫉妒或震惊的态度,崇祯对于刘锡命就简单多了,那就是极度的欣赏加兴奋。 虽然他素来喜欢那些会放空炮的大言之人,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喜欢任事的臣子,只不过因为识人水平有限,往往容易受人蒙蔽而已。 不过刘锡命却不一样,这名年轻大臣的能力是得到了诸多考验的。 皇极殿内,不知崇祯一脸兴奋,以成国公朱纯臣为首的一帮勋贵也照样兴奋难耐。 自从年前被刘锡命狠狠坑了一把之后,朱纯臣等勋贵无时不想报复,只可惜几次使计,都被崇祯压了下来。 今日这事却是个机会。 朱纯臣和身边的定国公徐允祯等人对视一眼,几人眼中全是满满的笑意。 不等崇祯和一帮朝堂大臣反应过来,朱纯臣一个箭步从队列中跨了出来。 “陛下,新安伯对疫情了如指掌,可见其人必定是对此事做过准备,臣以为,满朝文武之中,只有新安伯最适合处理此事,臣泣血上书,愿意推荐新安伯总督疫情。” “臣等也推荐新安伯总督疫情”,不用朱纯臣招呼,徐允祯等一帮勋贵哗啦啦地便站了出来拜道。 我信了你个鬼。 御殿之中,刘锡命看着朱纯臣等人的表演心中破口大骂。 但是随即他便又莞尔起来,这帮勋贵以己度人,自己觉得危险无比又无法可想的事情,便觉得其他人也定是如此,当真是可笑至极。 心中默默嘲讽完朱纯臣等人,刘锡命一抬头便发现,龙椅上的崇祯果然一脸期望地看向了自己。 崇祯也是无奈,如今朝廷无人可用,因此一见刘锡命能够侃侃而谈,而且所说有条有理,他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在朝堂上便略带请求意味地向刘锡命问道: “卿家腹有良谋,方今多难,朕欲以卿家为六省总督,全权负责防疫之事,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嘿嘿嘿 这下子,原本还有些嫉妒刘锡命待遇的朝堂大臣顿时变得幸灾乐祸了。 这可是疫病,哪怕你新安伯嘴上说的再轻巧,我们就不信了,你还真能几下把这六省疫情控制住不成。 刘锡命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大明朝廷这一帮昏官的德行,除了少数能臣之外,崇祯能够依仗的人着实不多。 况且经过几次事情以来,根据军情局的反馈,刘锡命赫然发现,自己现在在士林和民间的声誉竟然都出奇的好。 当然了,这里面自然有军情局煽风点火的功劳,但是刘锡命想的更加深远,这些声望将来未必不能变现。 想到这些,刘锡命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郑重朝龙椅上的崇祯行了一记大礼。 “为臣者,替陛下分忧责无旁贷,既然陛下属意,臣万死不辞。” 第五百四十一章 救疫河南(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毫不推辞的表态激得朝堂之上一阵窃窃私语。 朱纯臣等人略带得意洋洋的表情瞟了瞟刘锡命,一群勋贵本想看到刘锡命吃瘪的表情,哪晓得刘锡命依旧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呵呵,以后有你好看的,朱纯臣心中发狠。 别看姓刘的小兔崽子现在爬得快,但是摸透了崇祯性格的朱纯臣等人却是知道,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最容易被拿来当替罪羊的就是刘锡命这种人。 “哈哈哈,朕之有卿,何其幸也。首辅”,御座之上,崇祯本已疲累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旋即转头看向薛国观道:“新安伯总督六省疫情,理当以何职就任?” 似乎浑然没把方才出丑的事情当一回事,薛国观微笑着点头道: “总督疫情之事,此前并未有先例,陛下可任新安伯为中原巡抚,加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衔,代陛下巡抚中原疫事,事后撤销便是。” “嗯”,崇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他随即又摇头道:“如此大任,非重臣不能制,如今六省各有巡抚、总督,新安伯只任副都御使着实有些小了。” 不理会薛国观微张嘴唇惊讶的表情,崇祯看了刘锡命一眼,转头吩咐御座侧方的王承恩。 “拟旨,任詹事府詹事、新安伯刘锡命为中原巡抚,加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衔,升授从二品中奉大夫。” “哗” 朝堂上一片哗然。 再次复任吏部尚书的谢陞赶紧出列躬身奏道:“陛下,新安伯才升任詹事府詹事不到一年,如今便又升任二品大员,恐怕有些太快了吧?” “太快?” 崇祯横眉扫了一帮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大臣,哗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众卿家谁敢如新安伯这般勇于任事的,直接站出来,若是有胆量有才干,朕何吝一介官位?” 满朝文武顿时全都不吭声了,这可是大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亲自下场。 瘟神可不长眼,万一把自己盯上了怎么办? 一见满朝大臣的这般作态,崇祯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之色,旋即消失不见。 御座之上,侧身侍立的王承恩一见这个情形,赶紧给台下的刘锡命打了个手势。 刘锡命顿时醒悟过来,翻身跪拜在地,“臣谢陛下隆恩,此行一定不辱使命。” “爱卿免礼”,崇祯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谁知刘锡命才爬起来就再次躬身道:“陛下,自古救疫如救火,灭火需水,灭疫也少不得钱粮支撑,臣若是任职,斗胆请陛下同意臣几个请求。” 哎,一听到钱粮两个字,崇祯顿时头大了。 但是正如刘锡命所说,想要灭疫,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瞥了一眼同样万分警惕的新任户部尚书魏照乘,崇祯兴致低沉了不少,朝刘锡命点点头示意他先说说看。 “咳咳,新安伯,国库之中可是再无余粮了。” 还没等刘锡命开口,魏照乘便率先哭穷道。 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新上任没多久,崇祯朝的大员们如同走马灯一样,换的速度非常快。 刘锡命微笑着朝魏照乘拱了拱手,这才看向崇祯道: “陛下,要想平灭疫情,自然少不得钱粮开支,既然大司徒坦言国库无钱,臣倒是有一策可以筹得应急钱粮,不知陛下及诸公答不答应?” “哦,有如此好事?新安伯不妨畅谈。” 刘锡命这话一出口,不止崇祯了,便是薛国观等人也全都来了兴趣。 天可怜见,大明朝廷太缺钱了。 大家想的都是,如果刘锡命的法子真的能弄来钱,那疫情之后,是不是也可以继续来钱呢。 刘锡命拱手躬身道:“臣所说的不是什么新法子,如今中原混乱不堪,盐业早已废弛,臣请陛下授予臣在中原六省梳理盐政之权,如此,或可解钱粮之急。” “嗨,我还当是什么呢?” 薛国用、魏照乘等人大失所望。 盐法虽然在万历年间经过名臣袁世振的一番治理,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两淮盐路已经再次崩坏。 就算给刘锡命售盐之权,可是这盐又该从哪里来呢。 不过不等魏照乘给刘锡命详细解释大明的盐政现状,成国公朱纯臣马上又笑呵呵地凑了上来。 “呵呵,陛下,诸位阁臣,新安伯才具非凡,他既然提出盐政之事,想来已经有了办法,陛下既然敢于用人,何不放手让新安伯一试呢?” 呵呵你个锤子,傻逼。 看到朱纯臣这幅坏事得逞的表情,刘锡命不由得心中大骂了一句。 但是转而他心中又暗自偷笑起来,这事别人搞不成,自家却是不成问题。 自古以来,盐业就是暴利行业,君不见我兔一直都是食盐专卖吗。 刘家早就想涉足食盐领域了。 但是四川的主要食盐产区在自贡等地,早就为蜀王府、四川官绅等把持. 顺庆虽然有地下盐卤,但是开采工艺太难,成本太高,眼下刘家开了几口盐井,不过是勉强供自家用而已。 只不过这种情况在吕宋建立以后便不是问题了,随着游德高崇祯十二年十月占领台湾,把持两广商路的消息传来,来自吕宋、台湾等地的食盐已经可以运入内地了。 加上刘家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多家商铺在中原各地完成了铺设,刘家控制中原食盐行业的各种条件已经成熟。 刘锡命心中所想外人自是不知,崇祯一脸脸色复杂地盯了刘锡命许久。 他倒不是想别的,而是有些担心自家这位重臣把事情办砸了结果坑了自己。 毕竟,刘锡命用起来还是挺顺手的。 不过在魏照乘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崇祯也只得抿嘴重重点了点头,朝廷却是没余粮了。 “既然爱卿有信心,那朕便再加封你为六省盐业都转运使,六省之内盐政你可一意独断。” “臣谢过陛下”,刘锡命不咸不淡地躬身施礼,“除此之外,六省防疫需得一盘棋考虑,加上中原流寇肆虐,臣恳请陛下准臣从杨督师手下调遣部分兵马听用。” “此事万万不可”,同为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姚明恭慌忙开口。 他有些幽怨地瞟了刘锡命一眼,杨嗣昌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流寇势大,本来杨嗣昌就已经有些左右难支了,现在再从他手里调走兵马,只怕杨嗣昌立时便要大败了。 “陛下,杨阁老帅兵鏖战中原,已经到了最危急之时,此时断不能再从其麾下撤兵啊,否则中原便有倾覆之危了。” 作为杨嗣昌在朝中的最大助力,姚明恭当仁不让地拱手诉苦道。 崇祯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眼下中原每一个兵马似乎都有大用,贸然调动确实有些不妥。 但是刘锡命提的要求又是合情合理,眼下乱兵肆虐,又要别人防疫,又不给些人马,似乎确实说不过去。 正当崇祯左右纠结的时候,刘锡命适时叹了口气。 “哎,国事艰难,臣也不能让陛下为难,既然如此,那便请陛下准臣从京营抽调几千人手听用,同时准臣召集乡民人等支应,不知可否?” “京营之事朕答应了,至于召集乡民听用,此事本就是巡抚之权,爱卿自去便是”,崇祯赶忙咧嘴一笑答应了下来。 刘锡命仿佛故意找事一般,还没等崇祯以为解决了事情,马上又跟着说道: “只臣一人,要想应对六省疫情,着实有些为难,臣想向陛下讨要一个帮手。” “谁能得刘卿看重?”,崇祯有些敏感地问道。 “原兵部右待郎兼右佥都御史孙传庭孙伯雅。” “唔,原来是此人。” 崇祯低头略略想了想,孙传庭一直在陕西任事,虽然与刘锡命有助饷秦军的关系,但是去年贬黜孙传庭时也未见刘锡命出面求情,两人应该不存在结党的问题。 “好吧,朕准了”,崇祯点点头看向吏部尚书谢陞,“着令让孙伯雅复职,协助新安伯抗疫。” “臣遵旨”,谢陞这次倒是没有推迟,痛快地便躬身应是。 第五百四十二章 救疫河南(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如果要论崇祯朝的名臣的话,孙传庭必然在列。 刘锡命和他打过交道,也深觉此人能力突出、品行高洁,因此才想发挥他的才能,同时看看能不能多结下一些交情。 但是此公因为和建虏议和一事,与杨嗣昌、高起潜等人矛盾颇深。 去岁建虏寇关之时,洪承畴和孙传庭都被召回京师勤王,但是杨嗣昌却只安排洪承畴进京面圣,把孙传庭晾在一边。 这还没完,虽然和建虏达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和约,但是朝廷依旧要在关宁布防,杨嗣昌又出了个馊主意,非要将孙传庭麾下的秦军安排在关宁驻守。 这自然引得孙传庭十分愤怒,后来朝廷调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却又因为杨嗣昌阻挠他面圣,气得孙传庭称病归乡。 结果杨嗣昌还不满意,倒打一耙状告孙传庭假称生病,实则是畏贼推脱,引得崇祯大怒将其贬黜为平民。 此时的孙传庭正在山西老家待着呢。 正因为孙传庭资格老,所以谢陞对其复职才不反对。 不过敢于向崇祯讨要孙传庭做帮手,也引得一众朝臣侧目,对于刘锡命的气魄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要知道孙传庭和刘锡命相比,资格相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凡是当官的人都不愿意自己手下有资历、名望都不逊于自己的属下,因为不利于指挥。 却没想到刘锡命竟然还有这种胆子,不过此事也引得不少朝臣偷偷嘲笑,这新安伯果然是个官场上的猛张飞。 事情是做不完的,照他这么搞,早晚有倒霉的时候,哪像我等,无过便是功啊。 见刘锡命不再提要求,心情恢复了一些的崇祯调笑着问道:“爱卿就这些要求?可还有别的什么没有?” “没有了,臣必定尽心尽力办好差事。” 刘锡命一脸郑重地躬身回话。 “那好,那便散朝吧。” 随着王承恩清亮的声音响起,数百朝臣依次有序地退出皇极殿。 “呵呵,新安伯勇挑重担,果然令我等佩服。” 才走出大殿,朱纯臣等勋贵便一脸奸笑地凑了过来。 对于他们这些幸灾乐祸的话,刘锡命轻蔑地笑了笑拱手道:“偌大一个朝廷,总要有人做事才行。” “呵呵,那便祝新安伯凯旋而归了。” 见刘锡命还在嘴硬,一帮子穿着蟒袍的勋贵阴阳怪气地弯酸了几句转头就走。 “三年前新安伯还不过一介孝廉,如今却已经是部堂之尊,真是后生可畏啊。” 刘锡命正眯眼盯着朱纯臣等人离去,吏部尚书谢陞凑上来感叹了一句。 “呵呵,不过是尽自己本分而已,谢部堂谬赞了。”,对于谢陞这个吏部天官,刘锡命还是颇为客气的。 谢陞挥了挥手大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确实如新安伯当年所做之诗一般,此去中原,中原百姓便要仰仗你了,祝你旗开得胜。” 刘锡命当庭被提拔为二品大员,已然进入了大明最高级一层的权力圈子,谢陞话才说完,就连薛国观等人也全都过来恭贺了一番,弄得旁人羡慕不已。 好不容易应酬完这些同僚,刘锡命给故意慢步下来的黄宗会和杜良骥等人使了个眼神,几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忙碌去了。 当天夜里,乔装打扮了一番的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又赶到了新安伯府中。 才一见面,黄宗会就有些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哎呀,你啊你,这件事明摆了就是一个大坑,你何必自己跳进去呢?” “社长,这事确实是个烫手山芋啊,若是办不好,咱们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杜良骥也是一脸焦急。 哪晓得刘锡命反而一脸沉重起来,“你不去我不去,那中原的百姓怎么办,难道就要看着他们在瘟疫中挣扎吗?若真是如此做法,那我大同社与其他庸碌之人有何不同?” “可这……,哎”,刘锡命的话让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纠结万分,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时刘锡命反而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的肩膀,搂走他二人朝书房走去。 “别叹气了,此事即是麻烦也是机会,对于咱们大同社来说,未尝不见得是好事。” “这是什么说法?” 黄宗会正待细问,却见一个身形高挑但又明目皓齿的锦衣女子带着两个同样俏丽的丫鬟走了进来。 “两位先生到访,妾身前来奉茶。” 这女子毫不生分,对着黄宗会两人施了个万福礼,便指挥着身后两个丫鬟上前奉茶。 刘锡命却一把将这高挑女子柔荑牵住笑道:“夫人来的正是时候,免得我怠慢了客人。” 这女子鼻梁挺直、唇红齿白又明眸流盼,正是曹文诏的庶女,曹婉仪,也是曹变蛟和曹鼎蛟的堂妹。 曹家对于和刘家结亲一事可比刘锡命上心多了,趁着去年东虏入寇时曹变蛟和刘锡命谈妥了这事,才过了几个月功夫就把人给送过来了。 当然刘锡命也没亏待曹婉仪,虽然怕崇祯猜忌不敢大办,但是刘锡命还是邀请上了各家好友把结亲的程序走了一遍。 这年头纳妾实际上没那么多规矩,刘锡命如此做法,显然已经是给了曹家大面子了。 好在曹婉仪也确实出众,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不止容貌身段是一等一的美人,礼仪举止也没得话说。 更难能可贵的是,因为曹文诏的缘故,曹婉仪还习过一些武艺,自然不会有缠足这样的陋习。 刘锡命本身条件又极为优秀,如今更是声名鹊起,任谁提起来都得说一声英雄少年。 加上他骨子里的人权思想,曹婉仪才嫁过来没多久,便已经整颗心都倾倒在刘锡命身上了。 一见到曹婉仪,刘锡命又想起今天的事情来。 “婉仪,你速去准备准备行李,此次出京少不得数月之久,正好为夫带你回四川一趟,也好拜见母亲。” 如今交通不便,在京官员常常借出差办事的机会回家省亲,刘锡命此举并不违规。 听说要回四川,曹婉仪顿时有些心中忐忑起来,当着黄宗会等人的面不好说话,她也只能微微一笑点头走出书房。 “无疆兄好福气,我还道曹都督的妹子是何等的膀大腰圆呢,却没想到是这般的美人。”,书房门才被关上,素来放荡不羁的黄宗会便开口调笑道。 刘锡命笑骂着一脚踢了过去,“你这混球,那你当日还撺掇这事,合着不是你自己娶媳妇儿是吧。” “哈哈哈”,杜良骥跟着捧腹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说正事要紧”,一番调笑,黄宗会笑着扯回了话题。 “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刘锡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思考了一下看向自己的两位挚友。 “你们觉得如今天下局势如何?” 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对视一眼,最终由黄宗会出面点头道:“说是危如累卵也不过分,这大明天下已然无可救药了。” “是啊”,杜良骥在吏部,这里最是消息灵通,他跟着点头叹气道: “谁能想到流寇才复起一年,竟然声势壮大至斯,兵部应该清楚吧,战场上,朝廷官军和流寇作战已经履有败绩了,这可是以往不多见的。” 刘锡命面上一片复杂之色,心中却微微一笑。 说起来,这里面可有不少刘家的功劳呢。 原本流寇复起,本应该因为缺兵少将遭到官军重创。 但是谁叫流寇有刘家这么一个心怀鬼胎的势力暗中支持呢。 张献忠、李自成等人有了充足的粮食和军械,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已经闹得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南直隶、山东等数个省份烽烟四起。 杨嗣昌带着中原战兵,充分体会到了洪承畴、孙传庭等人当年的情况,只能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第五百四十三章 救疫河南(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三年的大明朝已经因为刘锡命的原因变得有些摇摇坠。 在这种况下,不止流寇肆虐,就连大明朝一帮带兵将领都开始悄然坐大。 因为大战小战不断的缘故,前线急需补充兵员,兵部户部无钱无粮,只得对前线总兵官们私抓壮丁等行径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如左良玉、刘泽清这些总兵官,现在哪个手里没有个两三万人马,这种况放在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趁着这个机会,刘锡命也没少扩大自家的军中势力。 随着邵德荣、郑敬才等人不断升官,刘锡命索让黄宗会安排了一下,将郑敬才也单独分了出来。 眼下邵德荣手下有兵马两万,郑敬才手下兵马一万五千,全都是龙骧师、虎贲师等兵马轮换训练。 更不用提曹变蛟手下还有三万人马,当然了,这个和刘家倒没什么关系。 不过凭借两家现在的关系,刘锡命相信,想要拉拢曹变蛟应该不成问题。 这种借官军的篮子敷自己的蛋的做法,让邵德荣等人十分喜欢。 一来这般做直接锻炼了刘家的各路部队,虽说牺牲不小,但是刘家军队的正规化作战能力却在不断加强。 二来更是因为和大明官军的军事体系和文官体系有了大量的直接接触,在刘家各级思政官的煽动教育下,整个刘家军事系统的忠诚度反而直线上升。 说起兵事,黄宗会这个兵部郎中自然更有发言权。 他跟着扶额长叹,“不止如此,东虏又开始不安分了,洪承畴几度传来军报,言道东虏调动频繁,说不定又要有什么大动作。” “东虏”,杜良骥悚然而惊,“不是已经议和了吗?这帮蛮夷为何还要动兵?” “哈哈哈,你啊你,建虏蛮夷,能够讲什么信义?” 刘锡命大笑着指了指杜良骥,“去岁之所以能够达成和约,不过是因为有岳托等俘虏在,建虏投鼠忌器,加上后来洪承畴等兵马前来勤王,因此建虏才行了这个缓兵之计而已。” “只可惜,建虏如此明显的心思,却因皇帝及杨文弱等人一门心思求和被置之不理,听说孙传庭孙伯雅等人也三番五次申诉其理,朝廷竟不能用。” 刘锡命直接点破建虏的深层次原因道:“建虏人少地狭,女真生番又不事生产,要想养活辽东部众进而促进发展,只能走以战养战的路子。” “去年建虏未能如愿大掠中原,经过一年修整之后,黄台吉必然会举兵再次攻明,真是多事之秋啊。” “所以我等才看不懂你的谋划”,黄宗会有些郁闷地接话。 刘锡命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急,等我做完便明了了。” “对了,如今在川中及复社中大同社成员已然不少,这次防疫便是个机会,泽望兄不妨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邀请各地大同社举子一同前往中原,你看如何?” 黄宗会拊掌称赞:“此事甚好,救疫便是救百姓,若是大同社社员敢于赴险,才显得本社为民之宗旨,我这便写信。” “可以在信中告诉众人,这疫病并非不可治,以免阻力太大。”,刘锡命特意叮嘱道。 黄宗会两人颇为动容地抬头看向刘锡命。 “哦?这事你确实是成竹在?这疫病到底是什么况?” 刘锡命神秘一笑道:“往常请你们看的显微镜一事可还记得,这次的疫主要是鼠疫,其病源便是老鼠等动物上携带的鼠疫杆菌引起。” “此前本家医房已经开发出了可供使用的青霉素,可以治疗大多数因细菌引起的炎症等病痛,这鼠疫虽然对青霉素免疫,但是对于链霉素却毫无抵抗,我早已请顾南等先生开展研究,这次想来能够用上。” “未曾想格物之学如此博大,看来以往众先贤全都误解了曾子的意思,这格物才是正本之道啊。” 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俱是感叹。 刘锡命见状笑而不语,曾参提出格物致知之时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没兴趣去探究,但是对于现在而言,却给了他托古言事的好机会。 “所以说,大家不必担心,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曾见我做过什么没有把握的事吗?” “哈哈哈,这倒也是。” 商量了一会儿社务工作,黄宗会两人施施然地飘然而去。 刘锡命才送两人出门,反便看到曹婉仪一脸忐忑地站在了院子里。 略一思索,刘锡命马上明白了曹婉仪担心的什么。 他大笑着上前几步握住曹婉仪双手笑道:“哈哈哈,怎么了,莫不是听到要回四川害怕了?” 曹婉仪一脸嗔怪地掐了一把刘锡命的胳膊,“都怪你,突然说这么重要的事,让妾心都乱了。” “哈哈哈,不必担心,你的事母亲和家中都已经知晓,早晚都要见面,现在有什么好担心的。走走走,我同你讲讲母亲她们的喜好,也让你有些准备。” 说完,刘锡命揽着曹婉仪盈盈一握的小腰推门入房。 刘家是什么样自不用说,只是崇祯这头看着刘锡命连着三天像没事人一样正常上朝,却不见有什么其他动静,他也终于有些着急了。 二月十九,才下完早朝,崇祯就匆匆派人将刘锡命召到了乾清宫中。 刘锡命才走入宫中,还在御座上的崇祯便有些焦急地问道:“已经三天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卿家有什么动静,莫非是不知道如何办差?” 相比于崇祯的火急火燎,刘锡命听到责问却显得颇为淡定。 他躬拱手道:“陛下,听闻礼部正在准备祭祀之事,不知此事准备的如何?” 刘锡命的态度让崇祯愣了愣,小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已经差不多了,三后便是黄道吉。” “既然如此,请陛下放心,臣的打算几之后便可见分晓。” 见刘锡命有成竹,虽然有些好奇他卖的什么关子,但是崇祯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 刘锡命此举也是没有办法,一来疫本就要持续很久,二来以这个年代的交通况加上大明朝末期的地方执行力,几天时间对于控制疫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索,他便干脆利用好这段时间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三后,二月二十二,在礼部的主持下,才刚刚忙完崇祯十三年会试的大明朝廷,在京师地坛正式举行祭祀,祈祷瘟疫全消、天下康宁。 二月二十三,大明京师之中的百姓突然发现边多了些新鲜事物。 “卖报啦,卖报啦,刚出版的中原报,专讲防疫事务,由钦差大臣新安伯、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亲自校对,大家快来看看。” 京师外城正阳门外,十几个穿着青衣小帽打扮的孩童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报纸不停地朝往来人群推销,引得京师百姓频频注目。 “这个报纸是什么玩意儿?” “新安伯亲自校对,这可得看看了。” “你看什么看,你识字吗?” 围观的人群当中不时有人在喧哗笑闹,一个着举人青色圆领袍服的长脸青年推开人群走了出来。 这人赫然便是再次前来京师赶考的顾炎武。 今科会试虽然还没有出成绩,但是顾炎武已然料到了自己考的不甚理想,郁闷之下便经常在城内闲逛,派遣心中抑郁。 “这,报纸,多少钱一份?” 吆喝了半天,只见到人围观,却没多少人买报,负责卖报的报童早已有些心凉,现在见到一个举人老爷来问价,这青衣小帽的报童赶忙迎来上来。 “这位老爷,只需三文钱就能买。” 第五百四十四章 救疫河南(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顾炎武仔细看了看报童手中的报纸,发现这是大开页的连七纸,估计这价格也就是个纸、墨等成本价而已。 不过就算不为别的,光是新安伯这个好友的名头也值得他掏钱看看。 “你们这买卖做的有些亏了啊”,顾炎武一边递过三文钱,一边笑着调侃道。 谁晓得那报童竟然也莞尔一笑了膛,“这位老爷,新安伯出的这报纸本就不为赚钱,是为了天下人防疫所用呢,要不是怕民人将报纸拿回家糊窗户,这报纸说不定都白送了。” “哈哈哈,新安伯确实有见地。” 看了看边一众一直观望的普通百姓,顾炎武对刘锡命的看法深以为然。 这年头,纸也是钱呐。 一拿到报纸,他赶忙低头细看。 只见这个报纸右上角一个显眼的大方框,框内“中原报”三个大字十分显眼。 中原报几个名字之下还印着几行小字,“崇祯十三年二月二十三印,每旬一刊”,“本报专讲防疫及天下大事,也愿承揽商家代言,有意者请至正阳门外齐东楼中原报社详谈。” 这无疆兄,果然是经营得法。 想到刘锡命关于经商的种种本事,看到这报纸上关于商家代言的消息,顾炎武莞尔一笑。 周围围观的人群一见有举人老爷掏钱买这个什么报纸,又见顾炎武年轻面善,有胆子大的立刻便撺掇起来。 “这位老爷,这个什么报纸里面讲的什么,能不能烦请您给老少爷们儿讲讲?” 看了看边围着的一帮着深色或是素色绵衫,双手揣在袖筒里的京城百姓,顾炎武想了想点头将手中报纸摊开念了起来。 中原报几个字往左,用中号字体写着: 大明皇帝陛下钦命,着任新安伯、正三品嘉议大夫、詹事府詹事刘锡命为中原巡抚,加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升任从二品中奉大夫。 中原巡抚全权负责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河南、陕西、湖光六省疫,以上各省官吏军民悉听差遣,勿有相违。 “哗” “这个新安伯是不是就是带兵打退鞑子那个啊?” “可不是嘛,除了他还能有谁?” “嘿嘿,我可听说了,这新安伯端的是少年英雄……” “朝廷总算干了件好事,有新安伯在,这疫相比能够控制住了。” 早就听说刘无疆在民间声名鹊起,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号召力。 顾炎武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一旁自发议论的百姓,心中有所感慨。 他继续往下念了下去,人事任免以下,是一段记事的报道。 “崇祯十三年二月二十二,皇帝陛下率群臣于地坛祭祀文昌帝君及瘟神,以期消弭灾祸……,本报正告天下百姓,天道无常,人当自强,今虽祭祀,然则灭杀瘟疫亦需人人醒惕,不可有侥幸之念。” 中原报上每篇文章都用不同的方框隔开,加上里面有逗号、句号等句读辅助,顾炎武念起来很快。 但是最吸引顾炎武的,莫过于这报纸上的一张图画。 上面赫然画着崇祯在地坛祭祀时的样子,边那执三牲的不是刘锡命还能是谁,而且这画面较之一般插画显然更为写实。 这报纸竟然还有插画,这成本恐怕有些太高了吧,顾炎武大吃一惊。 他当即将报纸翻转过来,将这上面的图画拿给围观的人群观看,引得一众百姓惊呼连连。 要是刘锡命在现场估计又要偷笑了,虽然明朝开始已经有木刻插画用于印刷,但是应用到报纸上却是闻所未闻的。 熟知宣传路的刘锡命自然要将这一点用上,而且相比于中式的婉约派人物画法,中原报采用的是西式写实画法,现场还原度更为清晰。 一众百姓望去,仿佛真的看到皇帝在地坛上祭祀一般。 不过刘锡命还是有些可惜,虽然早期照相机原理很简单,但是由于各种化学试剂还需要不断试验,一时半会还拿不出什么成品。 “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刘锡命令,疫病非鬼神所降,其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俗语有云,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疫病即此虫中一种所导致,本官称其为细菌也……” “此病多以老鼠、跳蚤等为载,因此本官以其名为鼠疫,近年中原兵祸连接,百姓尸骨不得收敛,多有鼠疫患者之尸骨为老鼠等啃食,老鼠流窜城乡,更使他人致病……” “中原巡抚衙门令,六省之中,凡鼠疫病患尸首,一律以火化之。患病之人当与未病之人隔离居住,倘若确需照料,未病之人也应当以湿布掩面,常使草木灰泡水清洗双手……” 整张中原报上,大篇幅都是关于疫病如何发生、如何防治,官府应当如何处置,百姓如何面对等知识,加上语言直白朴素,顾炎武一口气念下来,只觉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这疫病是如此来的,疫病也可以通过防范隔绝消灭。 心细的顾炎武更注意到,刘锡命在文中专门提到,天生一物,必有一物相克,自己通过格物致知已然发现对鼠疫相生相克之物,正在大力研发,相比不便有药物面世。 这一消息,不止让顾炎武,更是让已经对疫病惶恐不安的京中百姓精神一振。 将报纸看到页末,顾炎武发现上面竟然还有一则招揽人才的信息。 “中原巡抚衙门令,为保障六省救疫工作有效开展,巡抚衙门诚招天下有志之士入幕,孟子曰:如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国朝养士数百载,当次危急之秋,方能显英雄本色……” 看到这里,顾炎武已经忍不住赞叹道:“这报纸一事原来应该这么办,无疆兄真乃旷世之才也。” 看了看周围围观百姓中的不少人已经开始纷纷掏钱买报,顾炎武心中大赞,当下几下念完收起报纸,径直朝南直隶会馆而去。 不止京中百姓因为中原报而变得纷纷扰扰,就连崇祯在宫中也同样如此。 锦衣卫虽然已经大幅收缩,但是对于两京还是有一定的掌控力,尤其是崇祯为了防疫的事专门让王承恩盯着一点儿刘锡命的动静。 因此中原报一开售,崇祯便拿到了报纸。 听着王承恩一字一句将报纸念完,崇祯忍不住意气风发地吩咐道:“快去,将新安伯请过来,朕要亲自询问。” 刘锡命此时还在家中准备南下之事,报纸是他前几天早就想好的东西。 作为后来人,刘锡命自然知道,对于疫这样的公共事件,最重要的便是做到信息透明,尽可能消除公众恐慌的同时,也为大明百姓防疫提供指导。 当然了,这里面也藏了他不少的小心思。 中原报固然有指导防疫的作用,但是也有替他扬名的企图。 岂不见报纸中一口一个都是什么中原巡抚衙门令,新安伯刘锡命令之类的说辞,一旦防疫成功,对于刘锡命个人的威望提升简直不可估量。 一听说宫中召他入宫奏对,刘锡命赶忙换上官服直奔紫城而去。 乾清宫内,崇祯已经因为报纸的事弄得心潮澎湃。 自古以来,从未有听闻如此做事之法。 因此,一见到刘锡命迈步走入大,崇祯迫不及待地起扬了扬手中报纸问道:“这份中原报可是卿家所发?” 刘锡命谨慎地接过来确认一番,这才笑着点头,“正是,自从陛下下旨之后,臣未敢懈怠,一面协调户部、京营等部门,一边便是在为推广防疫做好准备。” 崇祯颇为兴奋地开口道:“此文详实有物,确实是防疫的一等好物,不过若是只能在京师流传,于防疫一事恐怕也没有太多益处吧,这一点卿家如何解决?” 第五百四十五章 救疫河南(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陛下可曾看到报纸反面的内容?” 对于崇祯的疑问,刘锡命没有直接回答。 崇祯翻起另一份中原报,背后有许多小框,里面写着各式不同的信息。 “长青商号代言,本商号所售肥皂,可清洁一切油腻污垢,易于保持个人卫生,于防疫亦有奇效,本品北直隶、山东……等地长青商号有售。” 除了这条之外,零零总总还有许多各家商号的广告信息。 “朕正准备问你这些,这后面这些商号所发内容,竟然全都是卖货的,这成何体统?商贾事,如何能跟朝廷大事放在一起讨论?” 刘锡命笑道:“陛下,方才您所问中原报如何影响各地防疫,以及此前臣所谈及的防疫资金一事也有不少与其有关。” 一听到和钱有关,崇祯顿时兴趣大增。 “这如何跟防疫资金有关,还请卿细说。” 刘锡命躬拱手道:“陛下,商家代言之事古来有之,臣将此类代言称为广告,取广而告之之意,商家通过广告,便可使自家各种商品货物广为世人所知,如此则商家生意兴隆。” “正是因为此理,商家为了宣传自家商号,往往愿意付钱刊发各类广告,臣此前通过赈济京城认识了一批有报国之心的商贾,此次便是由他们出钱,臣再在中原报上刊登。” “为了让防疫之事传遍大江南北,中原报每份售价不过三文钱而已,仅仅只当得纸的成本。” “因此这些商贾为代言所处之资,一方面用以资助中原报发行,另一方面则充作防疫经费,除此之外,中原报也可以通过各家商号发售到全国各地,朝廷不需再出分毫。” “卿筹得多少银两?”,崇祯眼睛一亮。 “臣一共筹得五万两左右,不过这已是将中原报未来几年的代言之费全都收了。” 刘锡命苦笑一下,“这也是因为户部无钱可用,所以臣才出此下策,如果陛下觉得辱没了朝廷名声,还请陛下责罚。” 实际上,刘锡命这话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中原报上所谓的各个商号,其实都是换了马甲的刘家商号。 毕竟是键盘侠,常在网上浪,哪能没小号。 为了规避被锦衣卫查探到的风险,也为了进一步混淆视听,此时刘家名下共有各式商号三十余家,这年头又没什么公司登记一说,别人想查也查不到。 至于五万两银子一说,那更是他思前想后定下来的数据。 这个数据既不会太大,让皇帝和朝臣动了别的心思,又可以掩饰自己在防疫中的开销。 听到刘锡命诉苦,崇祯也跟着苦笑了起来。 在他心里想来,刘锡命为士人,自然更加对这等商贾事敬而远之,只是如今为了王事,这位重臣竟然不惜颜面,当真是难能可贵。 对比一下朝廷其他大臣的做法,崇祯对于刘锡命更加赏识起来。 “卿真乃治国之能臣也,此去中原,若能顺利归来,朕必然委以重用,你这般懂经营之道,朕看恐怕还是户部更合适你吧,哈哈哈。” “至于商贾之事,都是为了国家的权宜之计,朕不能怪你。” 崇祯说完脸上又露出一些古怪之色,“咳咳,既然卿所说商贾愿意为了广告之事付钱,那不知,咳咳咳。” “不知朝廷能不能通过这个方法充实一番国库,刘卿你也知道的,如今国库着实空虚的很呐。” 刘锡命听到崇祯调侃要将他调到户部就是心中一抖,这劳什子差事自己可不愿意接,就崇祯朝这财政尿,哪怕是十个刘锡命都救不回来了。 “臣不过是懂些小道而已,哪里敢跟户部各位官员相比,与户部之事相比,臣到觉得兵事更加不错呢,虽然有刀剑之险,不过却不像户部那般忙于案牍。” “哈哈哈”,刘锡命推脱的话没有引得崇祯反感,反而让他大笑起来,心中好感更甚。 这年头谁都不愿意就任兵事,刘锡命既然敢这么说,就已经不是推脱,而是敢于任事了。 刘锡命思索片刻再次躬道:“至于朝廷想要利用商贾代言一事,臣到觉得大可一试,毕竟商贾逐利,臣以中原巡抚的名义都能筹得数万两,更何况于朝廷呢。” “嗯,这话说的在理。”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他意识中可没有朝廷信用已经崩盘的想法,见刘锡命也认可,这会儿他已经在心中盘算起来赚到钱该怎么花了。 “主子”,见崇祯当场便发起了呆,王承恩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 崇祯这才反应过来,无声地笑了笑。 “对了,那你在报中所说招募士子入幕又是怎么回事?” “臣此前便说了,防疫非臣一人所能,如今地方官员疲于其他事务,臣只得招募未中举士子了。” “况且正如臣在报中所说,朝廷养士三百载,当此危难之际,正是选拔人才的好时机,举子们只知读圣贤书而不知道庶务,已然是本朝用人之患,臣以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举子们得到锻炼。” 见崇祯频频点头,刘锡命赶紧提了个要求。 “臣请陛下恩准,此次凡是有愿意到中原抗疫的举子,请陛下令礼部优先考虑授官之事。” “此事朕准了。” 这次崇祯没有犹豫,直接大手一挥同意了下来。 正如刘锡命所说,他也越来越察觉到科举制度的局限,新科进士们对于朝政一窍不通,着实让他这个皇帝有些恼火。 不说乾清宫内崇祯对刘锡命越来越有兴趣的君前奏对,此时的京城各地会馆中,因为顾炎武等人带回来的中原报也产生了掀然大波。 因为科举的盛行,基本上所有省份都在京中设有会馆,以便于本省举子赶考。 这些会馆多是本省商人合力所设,为的就是以后多结一份香火。 此刻的南直隶会馆中,更因为复社中人众多,且其中不少出类拔萃之人都与黄宗羲兄弟有所结识,因此这几年来黄宗会没少在其中挖角。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顾炎武咋咋呼呼地拿着中原报走入南直隶会馆中,大家一听说是新安伯刘锡命招纳幕僚,一时间都谈论的火朝天。 “密之兄,你觉得新安伯此举如何?小弟已经有了想法,若是今科不中,小弟便要随新安伯前去赈济中原了。” 顾炎武今年已然26岁,他问的这人瘦脸阔鼻、眉骨高高凸起,正是有江南四公子之称的方以智方密之。 方以智脸上有些为难道:“这毕竟是大疫,稍有不慎恐怕便要处祸端,为兄难免有些心中坠坠。” “对啊,对啊,我等只是读书人,这等俗事做也不会做,去了恐怕也是平白添乱而已,要我说啊,咱们还是好好待在京城,正儿八经地做个好官才是。” 方以智旁,另外一个脸长眉浓的少年公子也跟着扇着扇子接话道。 顾炎武也认得这人,正是与方以智齐名的冒襄冒辟疆。 此时会馆中众人的议论声也纷纷入耳传来,不过大多数都对应招一事不太上心,只有几个已经有打算加入大同社的士子颇有些心动。 对此顾炎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新安伯在报纸中便说的明白,因为事关危难,此事不宜以道德相。 能去者自然高尚,不能去者也不见得卑劣。 只不过,经过此事之后,顾炎武也瞬间明白过来。 这世间和自己同道中人终究只是少数,还是无疆兄说的好,我辈仗剑行道,全凭意气使然,倘若无有初心,则道之不行矣。 看了一眼同样眉眼有些笑意的黄淳耀等人,几个已经打算加入大同社的复社举子颇有默契地一同消失在了会馆之中。 第五百四十六章 救疫河南(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在明朝时期,巡抚一职还并非是一个固定编制的官职。 最初巡抚只是朝廷临时任命用来纠察地方的官职,虽然大明中后期之后这一任命逐渐有常态化的趋势,地方上也开始有了巡抚衙门,但是始终没有正规化。 也正是因此,刘锡命就任中原巡抚,同时还要加衔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官衔,否则他这个中原巡抚就只是一个空壳子。 但是就算这样,巡抚能有多大的职权,依旧要看巡抚本身的势力以及对地方的控制能力。 为了保证政务运转,新就任的巡抚们往往需要自行招募幕僚,这便是刘锡命敢于登报招聘的原因。 实际上,中国士子一直都在受春秋战国时期的二元君主论的影响,这一点在两汉时期最为明显。 刺史、太守等封疆大吏往往自行招募属下,这些属下在效忠朝廷的同时,更要效忠于自己的举主。 虽然在明朝已经不像汉朝一样,但是这种潜规则却依旧存在,甚至还像科举等场合蔓延开来。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看到顾炎武、黄淳耀等复社中人找上门来,刘锡命此时心中已经乐开了花了。 复社众才,已入吾毂中矣。 不过当着顾炎武等人的面,刘锡命还是义正言辞地表了个态。 “诸位仗义来援,刘某自然举手欢迎,然则如今会试尚未出榜,我也不能耽误了大家的前程,这样吧,有意者可以先在我府上登记,若是高中,大家还是去朝廷办差,若是失意落榜,咱们再一起去中原大干一场,如何?” “别人如何我不管,这中原我顾绛是跟定你了,就算是中了榜,我也要向朝廷申请”,顾炎武跟刘锡命相熟,说起话来全不像黄淳耀等人那般拘束。 “哈哈哈,果然乃吾辈同道中人也”,刘锡命欣然大笑。 京城之中的各般准备还在进行中,刘锡命的各项指令便已经在飞速朝中原各地传达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里,随着刘家船队四处运送报纸等物到达各地,济宁、保定、开封、南阳、襄阳、武昌等地纷纷都出现了中原报的身影。 一时间,关于防疫的话题变得十分热门。 大明朝百姓何曾见过这么详细直白的防疫介绍,刘锡命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和名声日渐兴盛。 北直隶保定府高阳县,已经年近77岁高龄的孙承宗正在家颐养天年。 放下儿孙们带回来的中原报,孙承宗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朝廷里好歹还是有能臣的,这个新安伯就很不错嘛。” 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书桌前的次子孙鉁,想了想道:“鉁儿今年也四十有五了,这些年一直在家中服侍为父,着实有些委屈你了,你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呐。” 孙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此时却低眉顺眼地笑道:“父亲哪里的话,能够在家中尽孝,儿子求之不得呢,大哥他们想都想不来这福气。” “哈哈哈,话是如此,但是男儿一世,怎能徒留双亲塌前。” 孙承宗指了指书桌上的中原报,“这位新安伯实乃治世之能臣,为父观之,如今的朝堂之中似他这般良臣着实不多了,你既有才学,可愿意随新安伯赴中原救疫?如此方不至于白活一世。” 孙鉁犹豫了片刻,良久之后,士人立德立功立言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 他一个躬身到底,“既然父亲同意,那儿子这便去投书。” “诶,有为父在,何劳你去投书,我这便修书一封,到时新安伯路过高阳之时你自去拜访便是。” 孙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孙承宗还不知道,自家其实和刘锡命早就结下了缘分。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多尔衮、岳托率领大军入关,岳托本来已经大胜卢象升,如果没有刘锡命的话,下一步便要攻打高阳,再移师山东与多尔衮汇合。 孙承宗一家全都会在高阳之战中殉国。 然而刘锡命的出现阻止了这一切,岳托才击败卢象升,便被他带着曹变蛟等人捡了便宜,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攻打高阳了。 如果刘锡命知道这样一位海内名臣竟然遣子来投,恐怕做梦多要笑醒了。 不过此时的刘锡命也因为防疫的事情忙的不亦乐乎,恐怕也顾不上其他了。 三月初,随着崇祯十三年会试发榜,顾炎武、任元嘉、黄淳耀等人竟然全都落榜,一行人再无负担,纷纷正式加入刘锡命巡抚衙门幕僚当中。 三月二十日,刘锡命协调好一切,在三千京营将士的护送下,带着60余位前来应征的举子走出了京城。 只是顾炎武等人不知道的是,武当山的董扶舆等几个道长也悄然混进了队伍之中。 这几年来,虽然没有专门与柴元明、董扶舆等人做下什么勾当,但是近几年本就频频有天象异常,有柴元明这么一个钦天监正在,刘锡命倒是悄无声息的躲过了不少麻烦。 几年下来,两家关系也就越来越近。 此次南下,董扶舆打着的幌子是自己也略懂医术,想要为防疫帮点儿忙,不过依刘锡命小人之心揣度,恐怕武当玄元观一脉更多的是想要考察自己才是。 只是刘锡命本就志在防疫,对此自然全然无惧。 他心里清楚的很,这年头官员们都觉得做事没有好处,因此不愿多做,但是刘家现在正到了发展最关键的时刻,必须通过做事将大家团结起来。 京师、北直隶等地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没有发展到疫情最猛烈的阶段就被刘锡命发出的各项命令及时截断了。 从京师到济宁,一个个城市大多开始进行隔离交通,古代经济不像现代有这么大的牵连度,地方官员对于封城完全没有什么忌讳。 当然了,按照刘锡命的估计,就算地方经济会受影响,这些大明的官员也是不会担心的,毕竟我大萌本来就没有发展经济这个说法。 饶是如此,刘锡命等人一路行来,仍然是饿殍遍地,因疫病或是饥饿白骨于野的百姓比比皆是。 为了避免进一步扩散疫情,刘锡命带领的京营将士只得一路走一路收烧尸体。 好在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准备,刘锡命的队伍里携带了大量的生石灰、酒精、草药等防疫物资。 对于避免感染一事,虽然眼下没有什么医用物资可用,但是刘家在京城紧急采购了一批皮革制品用来制作手套。 只要后期用酒精消毒,这些也勉强可以当做医用手套来重复使用。 同时汉元商号等商铺利用棉布制作了一批口罩,京营将士在处理尸体时可以在口罩上喷撒酒精使用。 到了刘锡命这个位置,他已经不需要考虑如何具体做事了,更为关注的是如何制定制度并且监督制度的落实和执行。 亲卫营的军官团本就可以充当官吏来使用,更何况现在又招揽了顾炎武等一大批志在大同的读书人参与其中。 不过鉴于保密原因,刘锡命没敢直接把他们全部纳入大同社之中,而是美其名曰考察品行,再择优入社。 刘锡命想的是,顾炎武等人以往再怎么了解民间,也不过浮于表面,这次河南救疫,应该能够深层次地刺激他们的良知,到时再一鼓作气忽悠这帮年轻人就容易多了。 况且就算顾炎武等人入社,刘锡命的核心布局依旧不会对他们公开。 崇祯十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刘锡命等人带着人马来到了高阳县。 高阳县城外长亭处,此时已经聚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员。 人群中打头的两人竟然全都穿着大明高级文官的红色官服,其中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的还是红色蟒袍,却不是孙承宗和孙传庭还能是谁。 第五百四十七章 救疫河南(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本来被一帮京营将士簇拥着骑马前行,见到高阳县外的这阵仗也是一惊。 特别是看到长亭外那两人,刘锡命赶紧翻下马迎了上去。 “竟然劳烦阁老和伯雅兄相迎,晚辈惭愧。” 孙传庭今年已经47岁了,如今朝廷也让他官复原职,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乃是正三品的大员。 然而眼下刘锡命官位已然高过了他,大明以位高者为准,因此刘锡命叫声伯雅兄反而是客气的表现。 年纪虽大,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的孙承宗捋须而笑,盯着刘锡命仔细看了一会才大笑道: “近年河北一带人人皆称颂新安伯威名,更兼公有仁义之心,老朽虽僻居家中亦有耳闻,可惜不得一见也,今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早就听说孙传庭与刘锡命熟识,为了避免这两人尴尬,孙承宗还指着孙传庭朝刘锡命笑道: “我本说我来迎接便是,孙伯雅竟然也坚持要来,可见新安伯面子颇大啊。” “哈哈哈,我与伯雅兄是旧识了,当初还承蒙他多番提携呢”,刘锡命也赶紧笑着接话。 孙传庭已经在家中闲住了一年有余,此时的精气神却不如当年在开封时刘锡命见到的模样。 他本想直接到京师赴命,还是刘锡命考虑到一来一回过于劳累,这才请他在高阳暂候。 “不曾想当一份分,竟然对孙某起了这么大作用,说起来此事还是应该我感谢新安伯才是。” 孙承宗没料到孙传庭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颇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此事如何说起?” 孙传庭有些脸色复杂地看向刘锡命,朝他拱手道:“当杨文弱在陛下面前构陷我畏敌不前,听说就是新安伯在杨文弱那里替在下多方转圜,这才免去在下牢狱之灾,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新安伯你我只不过是君子之交,然则骤然有事,朝中却只有阁下仗义执言,真乃是谦谦君子也。” 刘锡命含笑而立,没有多做解释。 去年杨嗣昌本想多次向崇祯构陷孙传庭,甚至想要将他以欺君之名下狱,刘锡命虽说没有直接在崇祯面前替孙传庭求,但是可着实在杨嗣昌那里费了不少功夫的。 要是按照历史的走向的话,孙传庭将会因为杨嗣昌构陷被下狱三年,一直到崇祯十五年流寇彻底失控,崇祯才想起这么一个重臣来。 这次正是考虑到因为刘家悄悄与李自成、张献忠等势力勾结,引得流寇势力较历史上同期更为强盛,杨嗣昌督师中原已经屡处险境。 为了压制流寇,避免其彻底失去控制,刘锡命这才专门向崇祯请求启用孙传庭,防疫不过是借口,真正能让孙传庭发挥作用的还是兵事之上。 只不过眼下杨嗣昌是督师,只怕孙传庭还是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为此刘锡命只能将孙传庭划拉到自己这边来了。 孙传庭这话倒是让孙承宗有些高看刘锡命一眼。 他笑了笑道:“孙伯雅就是这么个臭脾气,但是朝中若论忠谨,无有出其右者,新安伯能够保全他,这也是替天下百姓做了一件功德啊。” “保全说不上,如今国事艰难,我等有志之士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吧。” 一说起形势,众人全都是无语。 刘锡命对高阳县前来迎接的众官吏也没心思细谈了,寒暄了几句一行人全都去往孙承宗家里小坐。 飞檐翘角的士大夫庭园中,孙承宗专门摆下了茶局款待刘锡命和孙传庭二人。 就着微风,品着良茶,刘锡命不由有些心中得意,这才三四年时间,自己已然可以和孙承宗、孙传庭这样的大佬对饮,真是世事变幻无常。 在刘锡命对面,孙承宗和孙传庭二人也是心中感慨万千。 孙承宗还好,只是感叹刘锡命如此年轻却已是一方重臣。 孙传庭内心就十分复杂了,几年前,刘锡命还是一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小生员呢,如今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不过好在刘锡命的步子走的相当稳当,并非宫廷幸进之徒,救凤阳、俘岳托、赈京师,哪个不是千难万难的活计,他能办成自然也该得享高位。 孙传庭并非迂腐善妒之人,当下稳了稳心神朝刘锡命拱手道:“前月中原六省遍传一份名叫中原报的东西,上面尽说防疫之事,此事可是中丞所为?” 刘锡命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笑道:“让两位明公见笑了,此事确实是刘某向陛下呈奏之后推动的。” 他看向两人,“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刘某以为防疫事关中原百姓,除了官府之外,还需得让百姓全都自觉参与才是,商鞅有言,民众而不用者,与无民者同。在下以为诚如是也。” 孙承宗悚然动容,“新安伯能有如此想法,果然是天下百姓之福也,这中原报一事老夫看来就办的妙不可言。” “不过老夫还是想要多问几句,新安伯此次防疫,打算如何处置?” 刘锡命侃侃而谈,“大疫起于河南,更兼河南湖广为流寇袭扰,因此刘某打算主要治理这两个地方,至于山东、北直隶等地,官府尚能顾忌,只要按照刘某所说防疫之法严控,想来治理不难。” “那治理河南、湖广钱粮从何而来?” “此事刘某已向陛下请得圣旨,准以中原六省盐政所获之钱赈济,除此之外,中原报上为各商号代言还筹得数万两银子,这些也都将用于防疫。” 见孙承宗和孙传庭两人听到盐政都开始皱眉,刘锡命赶忙解释道: “盐政一事刘某早有定法,如今虽然盐政崩溃,但是百姓需盐却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作得法,必定可以筹措大批钱粮。” 孙承宗见刘锡命信誓旦旦,这才点点头。 他看了看孙传庭一眼道:“当今为官者,全都以为一权在手,百姓理当被其呼来喝去,任独断,岂不知如此皆是蠢钝之辈,老夫现在对新安伯一行却是真的放心了。” “少坡,你且过来。” 孙承宗朝书房外轻唤一声,次子孙鉁应声而入。 孙承宗笑着朝刘锡命指了指孙鉁,“我这次子取名一个鉁字,他本也是举人份,只因在家服侍我耽误了前程,如今新安伯南下防疫,老夫想将他托付与你,让他见见世面,不知新安伯可否卖老夫一个薄面?” 刘锡命下意识地而起,面上全是受宠若惊之色。 “明公竟然如此高看刘某,愿意将公子托付与我,在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推迟。” 说完,刘锡命笑着朝孙鉁拱了拱手,“往后便要请少坡兄多多指教了。” 多了孙鉁这么个联系,刘锡命和孙承宗之间的关系顿时亲密了不少,书房中的气氛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孙传庭见状赶忙追问道:“中丞专程向陛下索要孙某,不知可是有什么需要孙某去做的?” 刘锡命喟然而叹,“伯雅兄才智高绝,不是刘某可以驱使得了的,刘某此举,乃是为天下所谋而已。” “正如方才所说,如今之中原已然是流寇肆虐,在下也没能想到,流寇复起之后竟然声势如此浩大,听闻河南等地已经多有落地举子、生员投效闯贼,这已经是大乱之象了。” “杨文弱虽然四处堵截,但也不过是勉力维持而已,再这么下去,恐怕不止中原要乱,就连京师也保不住了。” 刘锡命说完再次朝孙传庭拱手道:“当此之时,能够多一能臣镇扶中原,便多一分把握安定天下,因此此次请伯雅兄协助防疫是假,刘某想通过此事让伯雅兄复起督师才是真。” 第五百四十八章 救疫河南(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书房之中,孙承宗等三人无不动容。 孙承宗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充满欣赏。 “秦誓有云,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新安伯何其之贤也。” 孙传庭也感慨万千,“不想明公竟存此念,若说为天下所谋者,孙某大不如也。” 这下子,孙传庭可谓是再无心结。 当天晚上,孙承宗府上专门为刘锡命一行大宴一场。 第二天一早,刘锡命等人离去的影还没有消失在高阳县境内,一封孙承宗亲自手书的奏折快马奔向了京师方向。 两之后,崇祯的案头上便出现了这位三朝老臣的奏折。 “……以臣观之,新安伯有韬略,心怀天下,更兼有识人之能,赤诚之心,此诚天所以资陛下也,宜请陛下重用其才。” 放下孙承宗的奏折,崇祯一脸欣慰地朝王承恩感叹道:“新安伯果然未负朕望,如今孙阁老专门来信趁赞,可见其才属实。” “那也是主子慧眼识珠,将新安伯从人群中选出来的呢。” 王承恩一脸陪笑地奉承,引得崇祯再次哈哈大笑,心中因为天下纷纷扰扰的事务而升起的忧虑被冲淡了几分。 ~~~ 河南开封府,距离府城北面七十余里的一处小村庄内,来自南直隶的游方郎中吴有面带惊奇地走进了村头李四家的屋子。 已近60的吴有面容清瘦,鼻梁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从鼻翼两侧延伸而下。 他脸上用一块浸着酒水的棉布捂住口鼻,手上也带着自己用毛皮制成的手,一切都如中原报上所说的那样。 在他前,是一脸紧张看向他的开封府村民李四。 “吴大夫,俺家婆姨还有救没有啊,俺可是都按你说的做的,让她自个儿住一间,送药送水都带了面罩的。” 李四后,三个不到十岁的半大小子一脸可怜兮兮地跟着看着吴有。 吴有轻轻摆了摆手,率先一步迈入李四媳妇的房中。 不甚明亮的茅草房内,一个蓬头垢面但已经有些精神的黄脸妇人正躺在土炕做成的上。 吴有用惊奇的眼神看了看李四媳妇的面色,二话不说一股坐在土炕边上搭起脉来。 良久之后,他忍不住惊讶开口道:“真是奇了,确如新安伯在报纸上所说,以连翘、生地、当归等药配成的祛疫方服之,确实能够让患者病减轻。” 说完他忍不住起踱步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新安伯所说此病乃是由老鼠等动物上细菌所致,只需找到与该细菌相生相克的物质便可将其镇压,这话莫非是真的不成。” 吴有越想越激动,一扇新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要知道疫爆发以后,他和几位心怀百姓的仁医孤进入疫区,一方面诊治病患,一方面也在花大力气研究疫。 只不过到了明代的中医已然走入了死胡同中,全然不像汉唐之时多有创新之举,对于疫的认识也始终只能限制在中医辩证之法中。 因此无论吴有等人如何查探,却只能摸到疫的表皮而已。 但是上个月开始在中原六省流行起来的中原报却如同一盏明灯一般点亮了吴有等人的思维。 原来这世上还有如细菌一般的东西,只要能够防范住细菌传播,则疫自然能够控制住。 实在找不到好方法的吴有只能按照中原报上所说的,动员他来到的这几个村子里行动起来,一方面将病患进行单独隔离,一方面要求村人清理村内为生,尤其是对老鼠、跳蚤等大加治理。 在多番恐吓之下,这帮村民倒也配合,因此才有了方才这一幕。 刘锡命虽然知道链霉素可以直接治疗鼠疫,但是眼下医房的开发工作还未结束,为了最大程度拯救百姓,他只能请顾南出手,按照中医理论提供了一个祛疫方,勉强能够缓解病患症状。 不过畏畏缩缩躲在门外的李四和一帮孩子却不知道吴有在说些什么,他只顾低声焦急唤道: “吴大夫,俺婆姨到底咋样啊,俺们可是都按你说的做的,没敢有半点儿乱来啊。” “哦,你放心,你家内人病已经缓和了许多了”,吴有回过神来赶忙安慰道。 “听说朝廷已经派新安伯为中原巡抚、防疫大使,想来等他到了河南,你媳妇儿也就有救了。” 李四脸上露出一抹狂之色,“这个俺晓得,听村人们说,这个新安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他老人家样样都懂,更兼还有仁义之心,这样的好官儿来了,俺们子也就好过了。” 吴有含笑点点头,跟这帮目不识丁的村民说些大道理没有用,还不如刘锡命在中原报上刊登皇帝祭天的消息管用。 只是这新安伯的名头传的有点儿太快了吧,吴有心中闪过一丝怪异,不过随即他又摇摇头,想来应该是中原报的原因。 想到这儿,他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朝廷总算派了个好官儿过来。 “走,我再去李门他们几家看看去,要是病控制住了,老夫打算去拜访拜访这个新安伯。” 李四大吃一惊,“您老要去见新安伯,他老人家的面是咱们平头百姓能见到的吗,您老还不如就在俺们村上待着呢。” “哈哈哈,能够做下如此大事的人,怎会不愿见我”,吴有大笑着走出门去。 四月初七,听闻新安伯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卫辉府,整肃一新的吴有踏上了前去拜访刘锡命这位中原巡抚的路途。 ~~~ “中丞,前方有人拦路,自称是南直隶郎中,叫什么吴有,说是有防疫之事想要求见中丞。” 才刚到开封府延津县,负责开路的中军参将江德参便打马前来禀报。 刘锡命一行为了沿途知道府县防疫,因此并没有走大运河,反而是一路车马劳顿,每到一县便与县官等官吏面授机宜,因此包括刘锡命在内,一帮举子全都坐的马车。 一听车外的禀报,和刘锡命同车讨论的顾炎武忽地将车帘子掀开,有些奇怪地朝江德参说道: “堂堂一方巡抚,岂是乡野小民想见便的,尔等中军怎么办的事?” 江德参臊得面红耳赤,他是刘家亲卫营出,学的便是大同之道,从未将百姓视作低之人,因此一见吴有求见心切,便代为禀奏。 不等江德参开口,马车内传来刘锡命对顾炎武的训斥声。 “宁人此话却是不对,你即志在大同,当知我之论见,天下本无贵之分,奈何人为定之。乡野百姓又怎么了,乡野百姓和我这巡抚有多大区别吗,还不都是娘生爹养。” 刘锡命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让车内顾炎武、孙鉁等人全都面有愧色。 这一路从京师到河南路途遥远,刘锡命自然不会放过宣传自己理念的机会,反正刘家自制的马车宽大,一路上他都将孙传庭、顾炎武等人轮番请到车上交谈讨论。 不得不说,经过黄宗会等人复古包装之后的大同论对于这个迷茫的时代来说简直就是大杀器。 每个时代都有那么一批精英心怀天下,只不过在明朝末年,这些人却无法找到合适的理论为天下谋划。 如今有刘锡命这么超前的主义摆在面前,刘锡命几乎没花多少工夫,便已经占据了话语的绝对主导权。 即便是同样为大儒的孙传庭,虽然觉得这大同论谈起天下为公之时还有许多需要亟待解决的问题,但是也已然觉得这乃是数百年里从所未闻之高论。 因此一见到刘锡命如此说话,顾炎武羞愧之余赶忙低头拱手,“中丞训导的是,学生受教了。” 刘锡命这才笑着点点头,探出头朝江德参吩咐道:“去将这位郎中请上车,等到了县城梳洗之后再见面。” “喏” 江德参知道这是为了避免吴有染病,立刻抱拳就走。 第五百四十九章 救疫河南(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着江德参远去的影,孙传庭不由感叹一声,“不想京营之中也有如江参将这般治军之臣,抚军果然有识人之能。” 刘锡命心中一突赶忙打个哈哈,“哈哈哈,天下自有才人出,哪个时候都不缺有才之人,关键是看上位者能否用之而已,这些将士全都是跟我打过建虏的,自然是知根知底。” 孙传庭点点头不再多言,他也是带兵的人,自然知道培养心腹的道理,况且刘锡命本就居高位,他也不疑有他。 这就是明朝这个时代的通病,无论是皇帝还是朝臣全都对武将防范有加,对于同样为文臣的大臣们却少有往这方面想的。 一方面是因为文臣不能直接掌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几百年来从未有文臣领兵造反过,这已经让大明朝廷放松了警惕。 刘锡命大军最前方路边,躬而立的吴有没想到江德参竟然带回了刘锡命同意接见的消息,这让他又惊又喜,赶忙带上行礼跟着大军一同进发。 当天晚上,刘锡命才在延津县城内安顿下来,便将吴有招了过来。 “草民吴有,拜见刘中丞。” 见到洗浴一新的吴有,刘锡命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就坐。 “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既然是郎中,此番前来相会,想必是有事想要教我,还请先生明言。” 刘锡命和蔼的态度让吴有惊喜交加,这可是一任巡抚。 “不敢说教,中丞礼贤下士,吴某愧不敢当。” 吴有想了想壮起胆子道:“草民本是南直隶人,因闻河南大疫,特意前来献微薄之力,自崇祯年间起,天下间便大疫不断,因此草民有心著写一本瘟疫论,以为后世所借鉴。” “近来阅读中丞在中原报上所著高论,乃知天下竟然还有细菌等学说,实不相瞒,在此之前,草民已经按照中丞所说方法救治了几个村子,确实效果显著。” 吴有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正是因为如此,听闻中丞将至,草民便斗胆前来,为的只是讨教这细菌说一事,还请中丞见谅。” 刘锡命对于吴有越说越羞愧倒是不奇怪,这年头所有人都喜欢敝帚自珍,无论是工匠还是医生,全都死死抱住自己的知识不肯轻易外传。 倒是吴有所说瘟疫论一事让他眉头一跳,他隐约想起来,明末清初之时确实有这么一位大家,甘冒染疫的危险,四处奔走,只为求得消灭瘟疫。 眼前这个人莫非就是那人? 刘锡命心下感动,当即起朝吴有深鞠一躬。 “本官替天下百姓向吴先生致谢,疫病本与先生无关,然则先生甘冒风险,亲赴险地,如此精神,着实让刘锡命感动不已,我大明朝若是多几个像先生这样的人,天下何愁不治。” 吴有骇的赶紧起鞠躬,“不敢如此,不敢如此,草民不过是尽绵薄之力罢了,当不得中丞如此夸奖。” “先生不必惊慌”,刘锡命见状赶忙笑着将他扶起,“本官所说都是心里话,如先生这般高义之人,本官还要向陛下请功呢。” 不等吴有客气,刘锡命再次解释道:“至于防疫一事先生也不用担心,虽说刘某对于格物一道颇有研究,但是疫病毕竟是大事,本官麾下有名医姓顾名南,这防疫药物等事都是他在作,先生若是有意,不防随本官一同,到时你二人正好交流一番。” “如此,便多谢中丞”,吴有大喜过望,赶忙躬行礼。 此时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吴有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医者仁心,在见识了刘家村医房从新建立的现代医学体系之后,他也投于此,并因此成为了后世防疫学的先祖。 其所著的《瘟疫论》成为后世医学的经典之作,从而名声大噪。 ~~~ 如同吴有一样沉浸在幸福的烦恼中的还有陈子龙。 十三年二月刘锡命的手书到了以后,陈子龙左思右想,加上有柳如是撺掇,眼见守孝期满,他便轻装简行,一路朝河南而来。 他到河南的第一站自然是好友黄宗羲治下的汝宁府确山县。 然而正如黄宗羲在信中所说,经年以来,流寇肆虐中原,汝宁府地处河南、湖光和南直隶交界,革左五营、张献忠等人更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此前汝宁府几任知府、知县都因城破被杀,眼下更是连汝宁府知府位置都空着的,着实没人敢来上任。 好在黄宗羲也不是一般人,他才到任确山,便凭借着手腕和名望收服了确山的官绅,借此得以控制住确山军民,勉力在流寇的冲击下保住了城池不失。 按说这种形应该撑不了多久,但是好在刘锡命主动给他提了个醒,窦玉泉等人就在汝宁府旁边的南阳府任职,若是事有不协,他可以到邓州等地求援。 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在革左五营再次大举来攻之时,黄宗羲只得向邓州知州窦玉泉求援。 结果窦玉泉也不含糊,虽然没有河南巡抚的军令,地方官兵不许擅动,但是邓州凭借的可不是官军,而是数营刘家自己组建起来的人马,号称是邓州民团。 就这样,当革左五营的老回回马守应攻城正酣之时,邓州民团近万人马突然杀出,将革左五营当场打到崩溃,看的邓州军民心惊胆战。 然而这帮民团竟然毫不在意,解了确山县之围后便立刻撤走,说都没说开拔银等事,让黄宗羲感动不已。 正是在这几次接触之下,大受震撼的黄宗羲才开始对隔壁的邓州、内乡等地关注起来。 这一关注便不得了,黄宗羲赫然发现,整个河南境内,似乎还真的有这么几处堪称世外桃源之地。 这便是邓州、内乡。 虽说这两地地处流寇往来之地,邓州等地也屡次向省里告急,然而黄宗羲何等聪慧,他很快便从蛛丝马迹中捋清了思路。 这邓州、内乡告急是假,叫苦才是真。 历次流寇过境,要么是在两地民团的虎视眈眈之下被礼送出境,要么就是被民团打的头破血流不得不四处逃亡,却少有听到他们村镇被屠等消息。 大吃一惊的黄宗羲还专门去信窦玉泉询问为何不如实向河南巡抚衙门报告,谁知道窦玉泉一句话扔过来堵死了他的嘴。 若是河南巡抚衙门知道邓州民团有如此强的战力,邓州民团还能留在邓州保境安民吗? 哪怕是忧国忧民的黄宗羲也无话可说了,难道他能让邓州放弃自安危去救河南全省不成。 虽说如此,但是自此以后黄宗羲便对邓州等地多了个心眼,不仅派人多方打探邓州施政之策,更是想要在确山也如此推广。 只不过邓州等地实行的并土地、结村社、粮食统购统销等手段在他这儿却全都用不上,确山不像邓州和内乡等地经过刘家暗地清理,地方官绅早就将逃散百姓的田地装进了自己兜里,哪里容得了他这么胡来。 没办法之下,黄宗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州在窦玉泉治下一天天在乱世中逆势繁荣起来。 邓州周边的府县,不止南阳,就连汝宁、归德等地都有百姓拖家带口向邓州迁移,据黄宗羲和窦玉泉通信得知,到了崇祯十三年初,光是邓州下辖已经有民七十余万人了。 当然了,这些人口全都是不在官方资料上的,全数被刘家装入了自己囊中。 但是刘家与一般官绅的区别就在这里,只要邓州还控制在大同社手中,朝廷便多少能够收到刘家上贡的赋税,这三年里邓州、内乡等地年年都是上上的考绩,由不得河南全省官员羡慕眼。 为此,黄宗羲已经听说了多个消息,早就有人盘算着今年等到窦玉泉等人调任他处之后谋取邓州等地的知州位置了。 只不过熟知刘锡命格的黄宗羲却是心中哂笑,这种肥,既然吃到了刘锡命嘴里,他怎么可能还会吐出来。 第五百五十章 救疫河南(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三月底,在确山县停驻了十几天的陈子龙终于踏上了前往邓州的路程。 从汝宁到南阳的一段路上,四处都是因为横死而曝露在外的百姓尸首,村舍被焚毁,城镇被摧残。 才走出确山县没多远,陈子龙等人便发现了一群眼神空洞、衣不着缕的百姓正艰难地朝着西面迁移。 见到陈子龙等人鲜衣怒马而来,这近百名穷苦百姓组成的队伍忍不住直往道路两旁闪避。 陈子龙见着眼前的情形眉头大皱,发现百姓队伍里有一个腰杆还算挺直、衣着虽然朴素但却整洁的中年人,他赶忙驻马停下来朝他问道: “在下陈介,表字人中,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你等不在家安居,却向西而去,是为何事?莫非流寇又打过来了?” 那中年男子面长眉粗,可能是因为饥饿的缘故,脸庞轮廓分明。 见陈子龙行礼问答,这中年男子也赶忙搭手回礼。 “这位公子,不敢称高姓,在下马文,最近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流贼过境,我等都是前往邓州投靠亲友的。” “邓州离此地相隔数百里,你等甘冒风险前往,恐怕不是投靠亲友这么简单说的过去吧?” 马文寡瘦的脸上嘿嘿一笑,“不瞒贵人,听说邓州现在繁荣太平,早几年跑到邓州去的乡亲都托人带话回来,言道邓州的青天大老爷窦知州体恤百姓,只要是有流民前往基本都能得到安置,现在村里实在活不下去了,俺们这才想去找找活路。” 陈子龙心下恍然,看来黄宗羲关于邓州的各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眼见都是去往同一个地点,陈子龙索性便护着马文一行一路西去。 一路之上,原本整修好的官道已然变得杂草丛生,路旁不时有腐烂的尸骨出现,引得陈子龙等人纷纷掩鼻。 虽说随着中原报的销售,河南各地官府开始认识到尸体也会导致疫病传播因而开始派人收敛尸体,但是这动作比起流寇和官军造成的杀戮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然而这种景象在进入邓州境内便大为改观,不止道路两旁的尸骨全都被掩埋,就连商旅队伍也渐渐多了起来,呈现出一片繁华景象。 邓州东面的汲滩镇控制着进出邓州的东面通道,陈子龙带着十几个家丁跟着迁移的百姓一路走到这里,赫然发现涅水东岸已经有不少身着青黑色战袍劲装的汉子在这里维持秩序,整个码头附近加上流民差不多有七八百人。 这帮人一个个都用白色棉布布罩蒙脸,不少人肩上都垮着鸟枪,他们身后便停靠着几艘三四百石的船只,不时有百姓搭着船驶向对岸的集镇。 陈子龙一行衣着光鲜,显然与这帮流民不同,才走到岸边,马上便有一个同样带着口罩的精壮汉子过来盘问。 “这位公子,不知您是打算前往何处,可有路引验证?” 这精壮汉子身强体壮,脸上露出来的部分也不像一般百姓那般面有菜色,加上说话举止还颇为有礼,陈子龙看了看自家家丁,示意他将自己进士身份的文书拿出来。 “你们是何人,可是邓州的衙役?在这里设卡莫非是要征收税款不成?” “哟,原来是进士老爷,小的失礼了。” 一见陈子龙家丁掏出来的文书,这精壮汉子赶忙拱手作揖。 听到陈子龙发问,他微微躬身笑道:“启禀老爷,我等乃是邓州民团中人,奉我家窦刺史的令,在此收拢流民,查禁奸邪。” “传我家刺史的令,军民百姓进出邓州不再征收杂税卡费,若是有军兵敢私下索要,也请老爷到知州衙门举报,到时必有重赏。老爷是贵人,只需在此经过防疫查验,付个过河的船钱就行了。” 不收关卡税,陈子龙捋须细品 “听说邓州民团势力颇大,这些不是应该是巡检司的活计吗,你们怎么也要做?”,陈子龙皱眉细问。 这精壮汉子笑道:“都是州里的人,哪里还分这些彼此,我家知州仁德爱民,因此全州百姓都听他的,我等民团做这些事情也是应当。” “这位老爷,请随我这位同伴前去查验疫病。” 不等陈子龙再次发问,这精壮汉子朝他拱了拱手示意,转身朝下一波客商打扮的人走去。 涅水东面码头处已经摆放了十几张桌椅,十几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在负责给过往百姓填写些什么东西。 就在这帮书吏身后,一群穿着白色直领长袍,胸口处绘有金色葫芦模样的人正对着过往人群检查什么。 陈子龙等人再次受到了特殊待遇,负责替他引路的那人没有将他带入百姓人群中,反而朝着一边人少的队伍走去。 再次给书吏核验了文书之后,一个穿着白袍、带着面罩的人走到陈子龙身边给他递了一根透明琉璃做成的小管子。 “在下向彬,是邓州府衙的大夫,这位贵人,请将这温度计放在腋下测量体温,若是没有发烧等症状,稍后你们便可乘船过河了。” 陈子龙一脸惊奇地接过那根琉璃小管,只见这小管子下端装有一团红色的东西,上面依次有黑色的小线条密布全身。 这玩意儿自然就是刘家制造出来的温度计了,最早的温度计是伽利略于1593年发明的。 为了防疫,同时也为了便于工业生产,刘锡命便指导工房制作出了较为现代化的温度计出来。 在这个自称向彬的大夫指导下,陈子龙一行纷纷照办。 没过一会儿,向彬将几人的温度计仔细看了看,转头对邓州民团的人点点头然后笑着看向陈子龙等人: “这位贵人,你们体温正常,应该没有感染鼠疫,欢迎来到邓州,交了船钱,你们就可以过河了。” 陈子龙早就对涅水旁的一切感到颇为新鲜,见状赶忙拱手道: “向大夫,实不相瞒,本官乃是你家知州的同年好友,此次是专程拜访他而来,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温度计是什么东西?如何能凭借它就能辨别疫病?” “竟然是我家刺史好友,失敬失敬”,一听说认识窦玉泉,向彬的态度一下子从客气变得和善起来,就连周围负责秩序的邓州民团中人都跟着朝陈子龙一行颔首微笑。 这让陈子龙忍不住心中感叹,窦玉泉为官一方,竟然能让生民如此敬重,真乃吾辈中人佼佼者也。 陈子龙有进士文书在身,向彬也不疑有他,看在窦玉泉面子上,他耐心向陈子龙解释道: “贵人岂不闻刘中丞在中原报上所说,疫病乃是因为鼠疫细菌引起,凡发病者,必然伴随高烧、寒战、头痛、呕吐等症状,这温度计便是用来测量人体温度的。” 陈子龙听得有些糊涂,“这,温度一说又是何物?” 向彬洋洋得意道:“这也是刘中丞所说,易经有云,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因此便将衡量万物冷热程度的量词称为温度,取水结冰之数值为0度,人之体温便在37度左右波动,若是超过38度,那便是发烧无疑了。”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这便是我邓州人人都学的格物一书中所说,贵人要是在邓州停留,自然会了解的。” 只不过向彬没有向陈子龙解释的是,他学的这些东西都是在刘家所办的医学院中所学知识,外人是接触不到的。 随着刘家势力向外铺开,为了降低风险,刘家管理层已经多番要求在外人员统一口径,不得言必称刘家。 抛开脑中的纷乱思绪,陈子龙一行付了每人十五文钱的船资之后踏上了开往对岸汲滩镇的船只。 邓州知州衙门对于码头的管理显然很是到位,充分考虑到了防疫的需求,同时也将人群按照三六九等分开。 陈子龙方才瞟了一眼,发现一路上同行的马文等人似乎没有掏钱便上了船,只不过他那艘船明显拥挤不堪,远不像自己等人坐的这船宽敞舒适。 第五百五十一章 救疫河南(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然而陈子龙等人才刚踏上大船没多久,船只还没开动,便看到码头北岸一名骑士飞奔而来。 这人一边纵马疾驰,一边高声大喊:“北面十里,有两千流寇来袭。” “哗” 这叫声如同催命一般,一下子让涅水码头上炸开了锅。 早就对流寇怕到骨髓的流民们不断哭喊着、挤闹着,想要拼命冲上停靠在码头上的船只。 “镇静,大家镇静!” 楼船上,陈子龙看见方才那个大夫向彬和一众书吏等人不断高声喊叫,一边招呼着码头上的民团中人维持秩序。 “砰”、“砰” 眼见人群有越闹越凶的趋势,码头上的民团纷纷将肩头鸟枪取下,对着天空开火。 陈子龙眼尖地发现,这些民团手里的鸟枪竟然不需要火绳便能击发,看的他心下一动。 十几声枪响声一下子让流民们安静了下来,现场的秩序马上就被控制了下来。 向彬似乎是这里管事的,陈子龙眼中,他拿了一个大喇叭模样的东西高声大喊: “大家肃静,不要担心,流寇还在十里外,咱们有的时间转移。” 马文等流民一脸惊慌畏惧地抬头看着向彬。 向彬深吸一口气继续吩咐道:“听我的命令,各房书吏先停止统计流民况,协调船只将全体百姓运送到汲滩镇再行安排。” “民团立刻通知集镇做好准备,其余民团成员在外围列阵掩护百姓,明白没有?” “喏!” 虽然码头上的民团成员不过百人,但是山呼的口号却让现场百姓心神一定。 马上便有民团中的队长之类的人物站出列来,招呼着自己的下属开始朝外围运动。 不一会儿,一个小型的方阵便出现在码头北面,仿佛一堵坚墙一般为前来投奔的流民遮蔽风雨。 涅水船上,陈子龙看着这一幕叹为观止。 邓州官吏团结协作、处变不惊的作风让他心动不已,这里还只是邓州东面的门户,那邓州城内又该是什么模样。 停止了登记之后,码头上流民转送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起来。 涅水也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一刻钟的功夫,码头上的流民和书吏便全部被转移到了对面的汲滩镇里。 踏上汲滩镇坚硬的石质路面,陈子龙还没来得及感慨镇子里的景象,便发现对面的民团似乎没有撤回来的迹象。 不止如此,汲滩镇里也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数百名与民团同样打扮的汉子整齐划一地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下从刚刚下船的陈子龙等人边跑过,登上了腾空出来的船只。 “不是说流寇来了吗,他们为何不撤回镇子防守?” 瞟了一眼高大的不像话的集镇城墙,陈子龙有些焦急地将路过他边的向彬一把抓住。 见是陈子龙问话,向彬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流寇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咱们退了,这帮腌臜杀才便要以为我邓州是好欺负的,反正贼兵人少,还不如将他们打散再说。” 陈子龙脸上抽搐了一下,他娘的,你们这话怎么说的跟玩笑一般,这流贼有这么弱吗? “可是本官看你等兵马不过数百,方才那探马可是说了,流寇有两千之多。” 向彬耸了耸鼻头看向跑步而过的民团,“那在下就不知道了,这事归焦团长管,他既然敢出战,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子龙看了看向彬旁一帮深以为然的书吏,再次被向彬等人的态度击倒,你们为何这般有信心? 走入汲滩镇坚实的城墙,陈子龙和一帮流民全都心神放松下来,有了高墙才有安全感,这几乎已经是刻在汉人骨子里的东西。 汲滩镇镇内的布局与陈子龙以往到过的镇子相差不大,但是城镇内部已经全都是硬质路面,较之其他城镇也更为干净整洁。 不过陈子龙来不及细看这些,专门找向彬说了一声之后,他跟着登上了汲滩镇的城墙。 这小小汲滩镇上竟然还有火炮! 由于陈子龙进士的份,加上他自称是窦玉泉好友,向彬等人也不敢强行阻拦,只得由向彬亲自陪着他一路查看形。 “陈公子请看,我邓州防务尽赖民团,这汲滩镇中有百姓七千余人,便有民团1000,除却少数人之外,其余人全都是忙时务工,闲时训练,若是有敌便可召之即战。” 向彬得意洋洋地向陈子龙吹嘘着汲滩镇的形,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却算不得需要保密的。 果然,陈子龙忍不住皱眉道:“维持民团也需要钱粮,你们一个镇子便有千人民团,这钱粮从哪儿来的?” 向彬一下子卡住了,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对外人说道,当然了,限于刘家保密条例,他这个层级也不清楚。 当下他只好嘿嘿一笑,“这个就不是在下能够知道的了,公子见到我家刺史不妨再问。” 陈子龙点点头转而问起其他的来。 站在城头望去,涅水对岸的码头上,汲滩镇民团组成了两个方针,成一个人字形牢牢封锁住路口。 从有人报信到看到流寇大队人马腾起的烟雾,陈子龙等人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眼见河对面的流寇影越来越清晰,陈子龙等人不由精神一振。 对面的流寇没有旗号,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汲滩镇竟然敢派兵直接在河对岸对阵,隔着差不多两里的路程,这帮人竟然直接停下来了。 不过不等他们想好如何处置,汲滩镇民团这边却率先而动。 听着河对岸隐约传来的口号声,六百人组成的军阵开始整齐朝着流寇行进。 陈子龙发现,每走两百步左右,这些民团便要停下来重新整理队列。 因此等到距离流寇不到半里路程的时候,整个方针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阵型。 这时对面的流寇显然也有些坐不住了,一见民团距离己方越来越近,流寇当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振臂高呼一声,一群穿着五花八门、拿着长枪大刀的流寇开始蜂拥而上。 “立正,准备击。” 与之相反,汲滩镇民团反而停下了脚步,整个方针分为三列,第一列的人已经将手中的鸟枪举了起来。 陈子龙一脸紧张地看着河对岸的形,他虽然中了进士,但还没有经历过兵事,当下看的肾上腺激素飙升。 “击!” “砰”、“砰” 随着流寇一窝蜂地跑过来,民团中传出一声高亢的呼喊声,方针前方突地冒出一股股白烟。 流寇的冲锋队伍就如同被撞上了一堵墙一般,哗啦啦地倒下了一片人马。 没等这帮流寇反应,民团中的第二列再次开始击。 战场上仿佛屠杀一般,只见到汲滩镇民团重复着开枪的动作,对面的流寇便如同割麦子一般不断倒下。 “这,这,就这么简单?” 陈子龙在墙头看得有些傻眼,这种战争方式着实和他读过的兵书相差太大。 城墙上的军兵等人莞尔一笑,全都抿嘴不言。 只有向彬笑道:“陈公子,这帮流寇只不过是些小贼罢了,公子且看,他们进不成阵,退不成伍,可见没有投贼的官军教导,因此我等才能胜的如此轻松。” “但要是换成张献忠、老回回等老贼的部队来就麻烦了,这几年他们多有大破府县,裹挟了一大批官军从贼,战力早就不似以往那般孱弱,现在的官军碰上了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呢。”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涨敌人威风,向彬赶忙补充了一句。 “不过要是真有张献忠等大贼来犯的话,州里一定会及早探知,到时候自有刺史领兵抵挡。” 第五百五十二章 救疫河南(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万胜!” 就在陈子龙和向彬闲聊的功夫,河对岸的民团已经将来犯的流寇打的四下奔逃,抛下几百具尸体,这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股流寇向着东面逃窜而去。 对岸的民团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是就地建立阵线继续防范流寇再次返回。 而汲滩镇这边,在派出探马确认了流寇已经逃远之后,镇子里面连着派出了数百名男壮丁到达河对岸,帮着处理其河对岸的尸首起来。 汲滩镇河边的一场小战给了陈子龙极大的震撼,倒不是说战果有多么辉煌,而是邓州下属一个集镇都可以独自应对小股流寇给他带来的惊讶。 如果邓州都如同汲滩镇这般,那么黄宗羲所说邓州已经与流寇数次大战却未见于官方邸报也就解释得通了。 安稳下来的陈子龙这才有心思带着自己的家丁一行在汲滩镇转悠起来。 汲滩镇有七千人,这已经接近大明一个小型县城的规模,镇子里人来人往很是繁荣。 走在镇子中心的通源街上,陈子龙抬头望去,一家家各色样式制成的幌子挂的密密麻麻,给人一种商业繁荣的感觉。 只不过陈子龙注意到,这些商铺门口都挂着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幌子,里面售卖的物品更是五花八门、品类齐全。 才走了没几步路,街道左边便有一家米铺,陈子龙心下一动抬脚走了进去。 这铺子与大明其他地方的铺子不同,白花花的大米全都装在袋子里摆放在店铺的最里面,店铺外面一圈柜台模样的东西将整个店铺围了起来,买粮的人只能在柜台外面等着。 眼见铺子里人头攒动,陈子龙一言不发地探头到前面看了看,随即便是眼睛一缩。 “每斗一百四十文!” 跟着陈子龙的一个家丁忍不住小声喊了出来,见陈子龙狠狠盯了过来,他小声嘀咕道:“少爷,这价格合下来还不到一两银子。” 陈子龙又不是不通庶务,哪里会不知道这些,眼下就连江南的米价都涨到了二两多银子一石,这邓州是使了什么神仙手段,竟然能够如此低价。 陈子龙深吸一口气,他猛地发现,就在这价牌的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折合钱票13元5角每斗的字样。 还没等他发问,一个排到队列前方的汉子从怀里掏了几张淡绿色类似宝钞的东西出来,和着一张文书一样的小牌子递了过去。 “伙计,我买五升米。” “好勒”,柜台里面一个年轻的伙计欢呼一声,接过那汉子递过来的东西便转替他装起米来。 陈子龙忍不住凑上去朝那买米的汉子问道:“这位兄台,你方才用来买米的是什么东西,可否给某一观?” 那买米的汉子下意识地将自己怀前一护,不过陈子龙一锦衣打扮让他再次放下了警惕。 这汉子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这位贵人,你是新来邓州的吧,竟然连钱票都不知道。” 不等陈子龙的小厮发火,这汉子赶忙掏了一张钱票出来拿在手里。 “这钱票据说是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多家商号联合发行的,凭此便可在他们这些家的商号里任意购买货物。喏,你瞅瞅,这张钱票就是10元钱的。” “你东西买完了没有,可别耽误我等的功夫。” 这汉子向陈子龙解释的功夫,米铺伙计已经将他要的米装好递了过来,这汉子后的一帮人顿时不满起来。 陈子龙见状赶忙将这汉子拉到一边,“这位小哥,这钱票似乎能够和铜钱银两兑换,不知道是如何兑换方法,此外,你这钱票又是从何而来的?” “嘿嘿,贵人问对了,这钱票10元便可当100文钱,1角便可当1文钱,兑换起来方便的很。至于其他的,俺还有急事,俺得先回了。” 那汉子抗着自己的米说了几句就打算转离开,陈子龙赶忙一把抓住他,“兄台且慢,这样吧,我用两百文钱换下你的这张钱票,你给我详细讲讲如何?” 一听说两倍兑换,这汉子眼睛猛地睁圆了。 他马上放下米袋搓了搓手笑道:“嘿嘿,贵人大方,俺突然想起来,家里的事好像也没这么急。” 不理自己家丁甩过去的白眼,陈子龙笑着示意这汉子继续介绍。 这汉子毫无愧色,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镇上有专门开设的大通钱庄,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商号发行的这个钱票都可以统一在钱庄兑换金银。” “不过眼下邓州全州都在用这个钱票,听说附近的什么光化、内乡几个县也都开始用了,加上用钱票买卖货物粮食还要便宜一些,因此大家都愿意用这个钱票。” “至于俺嘛,俺本来就是在汉元商号在镇上开铁匠铺子做活,这每个月的薪资都是用钱票开出的呢。” “不知道小哥一个月能拿多少银子,不,钱票?”,陈子龙拱拱手道。 这汉子抠了抠脑袋露出一丝得意,“俺一个月能拿300元呢,当得了二两银子。” “嘶” 跟着陈子龙的几个家丁砸吧了一下嘴,顿时都感觉有些蛋疼。 “唔,多谢小哥解惑,陈厚,快把钱拿给这位小哥。” 陈子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示意自己的家丁兑现承诺。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钱票似乎和宝钞差不多,你等怎么不用宝钞呢?” “宝钞?”,这汉子嗤笑一声,“那劳什子当的了什么,擦股都嫌纸硬。” 跟着陈子龙的家丁陈厚心不甘不愿地逃出二百文钱递了过去,那汉子欢天喜地地接过铜钱,小心翼翼地装入自己怀中,末了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这位贵人,要是这钱你不想买东西,也可以用来交抵官府的各项费用。” 这汉子一句无心的话反而在陈子龙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竟然连邓州官府都参与其中,难怪这些商号敢冒着私印宝钞的罪名做这等事,虽说朝廷自己也知道宝钞无用,但是祖宗法度可还在呢。 踱步走出米店,陈子龙拿起手中的钱票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两指长、一指宽的一张小纸片上,正面画着一个建筑群模样的图像,背面则是一副四个男女老少不同的形象组成的图画。 整张钱票呈现淡淡的绿色,透露出一种雅致的气息,钱票正面用正楷写着“大通钱庄发行,仅限内部流通”的字样。 钱票两旁是两个用花纹圈起来的图案,一个里面写着拾元,另一个则是一竖和一个小圆圈组成的图案。 这钱票怎么看也比朝廷发行的宝钞要美观的多,陈子龙心中感叹,光看颜值来说,自己都愿意用这个钱票。 陈子龙不知道的是,原本刘家村设计钱票时正面使用的是苏谨为刘锡命画的画像。 但是随着刘家地盘的扩大,再使用这种钱票可就太容易暴露自己了,因此刘锡命这才下令重新制版,同时将原本第一版的钱票止流通并逐步回收。 不过因为第一版钱票着实太有意义,不少已经宽裕起来的刘家村村民宁愿留着也不愿意兑换,这就引得后世为之疯狂颠倒,这便是后话了。 发现了汲滩镇不凡之处的陈子龙如何肯直接离开,因此他又专程在镇上待了一天,只为好好打听这里的虚实。 可别说,一番折腾下来,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镇上管理的窍门。 比如镇上几家米铺为何将米卖的这般便宜,原来买米不仅要钱,更要凭借汲滩镇上的户口才行,而且每人都有限购数额。 加上镇子几头的关卡,便是有想要投机倒把、倒卖粮食的人也无可奈何。 只是这么几天下来,陈子龙想要和窦玉泉会面的心更加迫切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救疫河南(十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五天之后,陈子龙一行总算顺着邓州修整一新的官道来到了州城之中,好在邓州的官道不是如同汲滩镇等地方一般都是硬质路面,否则陈子龙真的要怀疑人生了。 这邓州哪里来的这般的银钱支撑这些工程。 其实这倒不是窦玉泉不想修路,只不过刘锡命觉得眼下河南十分动乱,首先要做的是自保并且悄无声息的发展势力,在别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况下你们还大举修路,这简直就是给别人树靶子嘛。 到时候不止流贼,便是河南布政使司也要狮子大开口了。 因此,整个邓州的建设主要还是围绕集体化村镇以及加高加厚州城等防御设施来开展的。 走入邓州城门,一股扑面而来的人潮将陈子龙等人的马车挤得寸步难行。 陈子龙在马车上看着州城里闹非凡的景象,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的南京、苏州等地,不然怎么会有摩肩擦踵、挥汗如雨的盛况。 到了这里,陈子龙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了,“快,咱们先赶去知州衙门”,他推了推自己家丁陈厚的肩膀,催促着尽快向前赶路。 费了老大的力气挤出不太宽敞的主路,一行人总算来到了邓州知州衙门。 然而知州衙门前面的场景又是让陈子龙等人一愣。 原本应该如同大明其他府县衙门前面一般冷冷清清的知州衙门门口,此时却聚集了几十号衣着朴素的百姓。 坐在马车前方负责看路的陈厚呲牙惊道:“少爷,这帮人不会是想要冲击官府吧,咱们赶快走!” “走你个头”,陈子龙一个响指敲在陈厚脑袋上,“没看见这些人都规规矩矩的在外面排队吗,那前面几个就是衙役,他们都没说什么,你瞎叫个什么劲。” 陈厚定睛一看,可不是嘛,知州衙门门口站着六个着衙役公服的壮汉,只是他们手里却不像一般衙役那般拿的是水火棍,而是如同汲滩镇民团手里的鸟枪一样的火器。 这几个衙役显然也注意到了陈子龙等人,见马车停下,马上便有人小跑了过来。 “衙门门口不许停车,要办事的可以下来等着,马车都要开到后面去停着。” 陈子龙本来还以为这衙役是来索贿,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事。 给陈厚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搭话,陈子龙自顾自地观察着衙门外面的人群起来。 “你小子等着,这回我不在衙门里告的你倾家产,那我便跟你姓。” “嘿,等着就等着,窦老爷是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这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在那儿嘀咕吵闹。 “哎呀老周,这么一点儿小事何必闹到衙门里来,你看咱们和解了如何?” “嘿嘿,和解了咱们也可能要扯皮,我看这事还是请衙门里给定个章法才是,免得再生枝节。” …… 人群中不断有谈话传来,陈子龙心下了然,这帮人竟然都是来官府告状的。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大明的百姓,怎地如此愿意到官府来了。 这邓州又不是南直隶徽州,素来以喜讼出名,真是怪哉,陈子龙摇摇头。 这是陈厚也将那帮衙役说通了,在此前那个衙役的带领下,一行人径直朝衙门里走去。 “哈哈哈,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在叫呢,果然是有贵人前来,人中兄,别来无恙否?” 才走过三班房,一个爽朗的笑声从衙门正堂传来。 窦玉泉着一绿色七品官服大踏步地走了出来,脸上是陈子龙此前从未见过的自信之色。 “几年不见,行德兄风采更甚啊,哈哈哈。” 故人相见,陈子龙也颇为兴奋,跟着大笑上前寒暄起来。 两人交往虽然不长,但是俱是德行高尚之辈,何况还是同榜进士,加之有刘锡命的关系在,亲密自然非比寻常。 一旁偷偷打量陈子龙一行的衙役书办何曾见过自家知州对人这般亲,一个个全都停下手中活计悄悄探头。 “走走走,人中兄难得来一趟,咱们先去后堂稍坐,今晚我便破例一回,和你不醉不归。” 窦玉泉拉着陈子龙转就往后衙走,陈子龙反而奇道:“这破例一回是什么说法,当初在京中也不见你戒酒啊?” 窦玉泉嘿嘿一笑,“还不是我们社长要求的,他曾言如今大明官场陋习深重,大小官员今一饮,明一宴,不止空费公帑,更是耽误政务。” “我大同社以致大同为己任,我等大同社员便要以作则,管束自,因此社内有明文规定,凡为官者,当值之不许宴饮,以为后世戒。” 陈子龙被窦玉泉拉着的步伐一下子停顿了下来,脸上满是深以为然之色。 “无疆兄何其大才也,行德兄何其高义。陈某虽未上任,但也听闻太冲、彝仲等好友言道,官场应酬往来频发,以致府库空虚、政务荒怠,如今我大约知道邓州为何如此兴盛了。” 只是陈子龙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他作为复社领袖,自然知道结社是个什么形,说好听点儿叫结社,说不好听的不过是一帮文人互相吹捧而已,对于各自社员根本就没有什么约束力。 那为何刘无疆竟然能对窦玉泉等人设规立矩,而且窦玉泉似乎还欣然遵守呢。 若是刘锡命在场的话想必能够替他解答困惑。 权力的来源是什么,是资源和组织上的支撑,这其中资源更是重中之重。 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刘锡命来自后世,对此有清晰的认识。 没有足够的物质资源,脱离物质基础,政治意志是无法进行彻底贯彻的。 所以后世但凡是强有力的政党,必然要掌握有独立的资源,并且能够高效集中资源,按照政党的意志进行分配。 大同社现在所有的经济基础全部都是来自于刘锡命的刘家所提供,如果没有刘家的参与,窦玉泉等大同社员便于一般的大明官员在资源上相差无异,自然也就无法调动整个州县的力量。 在尝试到了刘锡命为社长提供种种资源辅助之后,窦玉泉等人已经悄悄陷入到了刘锡命的权力陷阱中,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们想要脱离,也只能孑然一的离开,从大同社中带不走任何利益。 在一帮大同社员已经付出了大量沉没成本的况下,这帮人除了跟着刘锡命一条道走到黑,其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当然,这个问题窦玉泉是解释不了的。 带着这种疑问,陈子龙瞥了衙门外一眼,有些奇怪道:“怎么,我来了你这个知州就不办公了,这可不成吧,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窦玉泉哈哈一笑,“不必担心,审案自有人处理,我大同社认为法为立公之本,绝对不能与行政相混同,因此邓州已经在推行司法与行政分离了。” “嘶” 陈子龙一把抓住窦玉泉的手停住他,“等等,你给说说这是什么况,朝廷自有定例,难道你们还能自设衙门不成?” 窦玉泉不在意地摆摆手,“并非如此,只是对朝廷的分工进行了重新划分而已,本州不是还有判官吗,所有审判事务都交由他处理而已。” 陈子龙摇摇头,“断案乃是地方主印官主要的权力,我可不信你们会放给他人,说吧,这个判官是哪儿来的?” 窦玉泉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嘛,确实是我由我大同社的程泰定来担任,他也是举人,担任这个判官合合理。” 陈子龙撇了撇嘴没有多说,刘锡命做事滴水不漏,他还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判官不是主印官,朝廷对于这类官吏的任命放的比较宽松,就算用钱来买也是买的到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救疫河南(十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见不耽误政事,窦玉泉和陈子龙两人欣然来到后堂。 才一坐定,陈子龙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向窦玉泉询问起自己路上的见闻起来。 窦玉泉已经为官三载,早已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 虽说邓州州衙的人员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但是他这个主印官可是要同南阳府和河南布政使衙门打交道的,这大明的官场乱象自然也是十分清楚。 因此陈子龙关于大同社如何治理地方,为何与别处不同这些疑惑,窦玉泉倒也能够答的上来七七八八。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一种新的治理模式在陈子龙面前缓缓铺开。 配合上这一路对比明显的冲击,陈子龙心神大乱了。 ~~~ 话说另一头,四月二十三日,刘锡命一行总算抵达了开封城外。 “无疆,本官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给盼来了。” 让刘锡命惊讶的是,前来迎接他的竟然是两个老熟人,现在督师中原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杨嗣昌以及河南巡抚杨一鹏。 “哎呀,怎敢劳两位相迎,折煞我也”,一见这场面,刘锡命赶忙下马快步上前。 杨一鹏此时已不复当初在崖州时的凄惨况,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意气风发,只不过细心的刘锡命还是察觉到了他两鬓白发相较之前更多了,看来河南这个差事着实恼火。 “阁老,不是说您在围剿流寇吗,怎地还能在此相遇?” 杨嗣昌此时的状态比之杨一鹏还要不如,本来儒雅的脸上皱纹横生,仿佛苍老了二十几岁一样。 听到刘锡命的问话,他长叹一声道:“不知何故,流寇势力越发壮大,加上如今中原疫病横生,便是我等官军也心惊胆战,老夫手下兵马已经多有畏战之人,因此只得稍事修整。” “本来我前几日就要走的,听闻无疆前来河南主持防疫之事,老夫这才想着多留几天,和你共商一下中原形势。” 说完他用已经皮肤松弛的双手握住刘锡命的双手,满脸期待地开口道:“中原防疫一事已经不止是这几省之事,更是关系到天下安稳,无疆需得多加深思啊。” 刘锡命抽手拱手,“明公放心,仆既受命,自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好了,大家都别在这儿寒暄了,不如一同去我的衙中叙旧。” 杨一鹏此时乃是地主,他一边向刘锡命介绍河南左布政使高飞翰等河南本地众官,一边拉着他便想进城。 这左布政使高飞翰倒是长得相貌堂堂,但是刘锡命在朝中也没怎么听过他的政绩,想来也不过是花枪一个。 刘锡命赶忙朝杨一鹏笑道:“不忙,随我来的还有孙伯雅一行,自当也请他们见礼。” 杨嗣昌闻言脸色一变,孙传庭怎么也来了? 刘锡命赶忙上前低声道:“还请阁老见谅,孙伯雅虽然倔强,但是能力出众,眼下还是用他之时啊。” 杨嗣昌眼珠转了转,现在人都已经到了,他即便是反对又能如何。 好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城,也不用和这酸腐之人较劲。 孙传庭方才远远地看见杨嗣昌身影便躲进了马车之中,现在却又被刘锡命强行拖了下来,引得一众前来迎接的官员面面相觑。 不过这下子一帮河南官员也全都知道了刘锡命在朝廷的地位,君不见堂堂一省抚军都要在他手下听用,这等威势可是不比杨嗣昌弱多少。 高飞翰等人心中还在嘀咕,却见刘锡命和杨一鹏等人低声说了几声,当场便将王命旗牌、圣旨等物掏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新安伯、中原巡抚、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六省盐业都转运使刘锡命全权统筹中原抗疫事务,凡涉防疫怠政,四品以下官员可凭尚方宝剑立斩。” 刘锡命清朗的声音让高飞翰等人听得心中一抖,只见他念完圣旨端身而立道: “晓谕河南众官,本府概有明言在先,陛下命我全权负责中原防疫之事,事关万千生灵,还请诸位念兹在兹,克恭谨身,勿负天下人之望。” 一通开场之后,刘锡命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城门外的众官员。 “诸位想必都知道中原报了,本官有言在先,若是此次防疫有故意怠慢的,这中原报上怕是少不得大加报道一番,到时候这人可就天下知名啦,还请诸位牢记。” 我草! 在场的河南众官员心中全都冒出一句粗口,这位上官也太他娘的狠了吧,大家当官是来发财的,可不是为了干活儿的。 真要是你这中原报上一登,这人在士林的声望可就全都没了,到时候还怎么在官场上混。 左布政使高飞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抬头赔笑道:“军门,这,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苛责了,大家同僚一场,何必做的如此决绝呢。” 刘锡命豹眼环瞪,不怒自威地看向高飞翰,吓得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混账,方才杨阁老便语我曰,防疫非只关系中原百姓,还关系到剿寇大事,再怎么严苛也不能算是过分,你等身为父母官,自当忠谨用事才是,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高飞翰顿时脸上大囧,心中更是破口大骂。 你一个黄口小儿,不过幸进之徒,怎么敢来侮辱我这科场前辈,真是混账。 刘锡命看了看噤若寒蝉的河南官员,心知立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也不愿和这帮官员结下大怨。 毕竟还要做事,这些人虽然不能成事,但是坏事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当下他便又笑着上前扶住高飞翰,貌似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然了,藩台也是好意,本官自然会考虑的。” 河南众官一片鸦雀无声。 “行了,行了,新安伯既然大家也见过了,那便请大家回城吧,不要耽误了政事,回头我等再为新安伯接风。” 杨一鹏伺机出面替刘锡命打了个原场,挥挥手将高飞翰等人挥退。 “你啊你,虽然已是二品大员,却还这般年轻气盛,这可不是好事啊。” 杨一鹏与刘锡命也是熟识了,见刘锡命一来便将河南众官都得罪完了,忍不住笑着提醒他道。 杨嗣昌也跟着点头,“不错,要想办事还要靠这些官员,无疆确实有些莽撞了。” 刘锡命还没说话,孙传庭便有些不高兴地还嘴道:“我却觉得新安伯这话说的没什么不对,为官一任本就要造福一方,若是昏庸无能之辈,那便该让其自绝于天下。” 孙传庭硬邦邦的话让杨嗣昌和杨一鹏两人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刘锡命见状只好赶忙上前打圆场,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朝开封城而去。 高飞翰这边,自觉被刘锡命抹了脸面的他才走入城里便恶狠狠地低声向一同前来的河南众官吩咐道: “大家伙儿都给本官仔细了,该怎么做不用本官来教你们吧?” “藩台放心,我等知道的。”,一帮官员纷纷应和。 刘锡命还不知道高飞翰的动作,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打一开始他就没有太多指望过大明朝的这帮官员。 不过杨一鹏等人可不这么想,才在河南巡抚衙门落座,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新安伯此行救疫打算如何安排?户部钱粮划拨多少?人手从哪里出?” “哈哈哈,看来杨公这个封疆大吏位置坐的也不太舒坦了,竟然如此着急。” 刘锡命才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见杨一鹏如此急切,当即便大笑着调笑道。 杨一鹏气哼哼地白眼看了他一眼,“你才知道这官儿不好做,河南都快被打成筛子了,我这个巡抚政令也不过是开封、南阳几个地方打转,你没看见我这头发都白了不少吗?” “杨公请放心,刘某自有办法。” 第五百五十五章 救疫河南(十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笑着看了看同样一脸关切的杨嗣昌,“来时陛下就答应了我,可以将六省盐政的钱用作防疫之用,这事我正要请杨公的巡抚衙门出个规程。” “还请河南巡抚衙门与本官一同用印,凡有在河南贩盐者,必须持有我中原巡抚衙门颁发的照牌,若是无照牌经商者,一律按私盐论处。” 杨一鹏有些疑惑地皱眉道:“这能有什么用,现在在市面上的本来就都是私盐,就算没有你这照牌他们还不是照样售卖?况且若真是因为你这照牌制度引得几省无盐可买,那你不是还要背个黑锅?” “嘿嘿”,刘锡命咧嘴笑了笑,“刘某敢如此做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他掰起手指给杨嗣昌、杨一鹏等人算道:“眼下盐价已经高达一两二钱银子一石,而万历年间时,盐价才不过五钱银子一石,有大把的商家想要涉足盐业,只不过苦于没有门路而已。” “实不相瞒,为六省供盐一事,刘某已经找到了下家,只要官府照牌制度一实行,这些商家定然愿意付钱购买,到时候防疫的银子不就有了吗?” 刘锡命这话说的是轻巧,但是久在地方且督办过漕运的杨一鹏却敏感地察觉到没这么简单。 要真是像刘锡命说的这般,那天下早就大治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出来。 别的不说,光是官吏贪墨受贿一事便可能让这盐法破产。 刘锡命笑了笑没有往深里细说,盐生意里的门道确实是多,但是架不住刘家势大根深啊。 来之前他便测算过,眼下光是河南一省,每年便要用盐30多万石,刘家全是自吕宋、台湾运来的海盐,几乎只有人工和运输成本,这里面至少有七成的收益。 要知道乾隆一朝光是盐税便有500万两,虽说那时的人口比之明末翻了两三倍,但是这里面还没算被官员贪腐掉的部分呢。 所以刘锡命估算下来,要是刘家能够把持六省盐业,至少能够进账100万两左右。 到时候自己找个名头从里面拿出四、五十万两当做赈灾款自然是轻轻松松。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状态,实际上此时的山东、北直隶、山西等地刘锡命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能把湖光、河南和陕西三省盐业控制住便已经是烧高香了。 见刘锡命不肯细说盐法的详,杨一鹏也没有多问,他追问道:“那人呢,要想控制疫,这人手可是必不可少,我看你不过带了几千京营,这么点儿人肯定不够。” “哈哈哈,杨公多虑了,我此行不止带了兵马,更从京中招募了几十位落榜举子为幕僚,只要钱粮齐备,他们立时便可做事。” “啧啧,看来新安伯已经成竹在了,那老朽便听候佳音了,有什么需要本官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刘锡命说的利落,杨一鹏虽然不知其中关键,但是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 真要是刘锡命办砸了,这件事也不会牵连到他上,这便足够了。 当即他便看向杨嗣昌,”文弱兄,我关心的问完了,该你了。” 刘锡命竟然罕见地从杨嗣昌的脸上发现了一丝羞愧之意,只听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这个,无疆啊,防疫固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我等部臣堂官更要从全国大局考虑,那个,你这边的防疫钱粮若是宽裕,能不能给老夫划拨一点儿。” 话一说完,杨嗣昌自己都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一年前刘锡命不过还是个小兄弟,如今自己堂堂一个阁臣竟然还要着脸向他讨要钱粮,这让杨嗣昌如何受得了。 但是想到中原的形势,杨嗣昌又不得不咬牙厚着脸皮开口。 如今李自成部和罗汝才部已经越发壮大,主要是因为这两伙流寇经常在陕西、山西和河南流传,这几个省是大明边军最多的地方。 随着崇祯朝财政进一步恶化,被裹挟或是主动投靠流寇的边军越来越多,因此李自成手下的实力也在不断增强,渐渐已经有像正规军靠拢的趋势。 户部已经三个月没有下拨饷银了,在这种况下,如果再不把自己麾下的这些总兵官们稳住,只怕天下登时便要倾覆。 杨嗣昌也是刚才听到刘锡命说从盐政上捞钱才临时起意,他本来是打算向刘锡命请教一下足兵足食之计的。 这位新安伯的手段他也大致清楚,当真是理财的个中好手。 杨一鹏听到杨嗣昌这话忍不住嘴唇微张惊讶起来,一旁黑着脸的孙传庭反倒是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中丞,中原战事确实危急,若是……” 孙传庭才拱手开口,刘锡命便笑着朝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懂得分寸。 “诸位放心,刘某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若非势确实危急,杨阁老如何会说这话。” 他随即沉吟道:“这样吧,先看看盐政实施况如何,到时候刘某自当尽量协助阁老。” “多谢无疆仗义相助”,杨嗣昌一脸感激。 发生在河南巡抚衙门的事外界一无所知,人们也想象不到大明的天下如今已经万般凶险,倒是全都盯着刘锡命的河南一众官员如愿以偿地等来了刘锡命的第一份命令。 不过让河南官员们傻眼的是,刘锡命首先干的不是与防疫有关的事,反而是利用他名头里面最不引人注意的六省盐业都转运使作起了文章。 “着令全省境内一切食盐售卖尽数取缔,非持食盐照牌者不得售卖,照牌由中原巡抚衙门出具,所获之资以供防疫所用。” “此外,中原巡抚衙门将组建护盐军兵,全力打击私盐贩售。地方有司胆敢阻挠者,持尚方宝剑立斩不赦。” 河南布政使司衙门里,高飞翰拿着手里的中原巡抚衙门文书不断翻看,随即便冷笑起来。 还以为这新安伯是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原来也不过是草包一个。 “哎呀,你竟然还笑的出来,姓刘的这一出搞下来,咱们省的私盐可就要断绝了,到时候你我那份孝敬钱还哪里有着落,我的藩台呃,您快想想办法吧。” 高飞翰的衙门里不止他一个人,布政使司左参政黄涛等人也一脸焦急地坐在他下手处,这份文书便是他们拿过来的。 河南靠近河东盐场,所用之盐也大多是从这些地方运来的。 但是朝廷对于盐场早就失去了控制,眼下各省都是依靠私盐贩运,这里面自然少不得各省官员们的分润。 刘锡命的这一招出来,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对于私盐贩子和官员们来说却无疑是晴天霹雳。 黄涛等人的态度让高飞翰也沉思起来,他随即问道:“你们可知道中原巡抚衙门这照牌是按什么价钱发售?” “听说是全省照牌统共发行二十张,持照牌可在全省发卖,每张一万两银子,限期五年。” “哈哈哈,这姓刘的莫不是痴心疯了不成”,黄涛才一说完,高飞翰怦然大笑。 “本省一年所用之盐不过几十万石,况且盐商从盐场买盐不要钱吗,转运不要钱吗,按他这个收法,盐商的成本起码要降到一石四、五钱银子才打得住,谁会这么蠢去干这事。” 黄涛有些忧心忡忡地接话道:“那可说不准,我看这姓刘的在城门那一出,恐怕不是耍花枪的。” 高飞翰见黄涛和他后一帮大小官员全都有些心忧,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派人多盯着点儿,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咱们再想办法。” 然而还没等黄涛等人定神下来想要先行告退,他手下一个经历急吼吼地跑进了布政使衙门的正堂。 “藩台,参政,祸事了,中原巡抚衙门驻地突然多了好些商家上门,都说是要买盐业照牌!” “咣当” 高飞翰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第五百五十六章 救疫河南(十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可能”,当着一众下属的面,高飞翰直接不顾颜面地破口大骂,“他娘的,这帮商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不成,好好的银子不赚却要去送给姓刘的。” “都是哪些商家去买这照牌?”,黄涛赶忙问道。 那经历擦了擦额头的大汗,苦着脸道:“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几十家商号都去了。” 布政使衙门正堂中的一帮官员顿时哗然。 汉元商号这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不止在各大府城之中都有分号,而且物美价廉,早就已经驰名河南内外了。 高飞翰有些疑惑地转了转眼珠,“这些个汉元商号什么的,此前不是便说与他新安伯府有莫大的关系吗?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掏自己的钱替朝廷办事?” 汉元商号、恒顺商号此前要想在全国打开局面,便少不得要动用刘锡命的关系,虽然这些里面的弯弯绕绕知道的不多,但是高飞翰为一省布政使自然清楚。 黄涛没有理会高飞翰的疑问,反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嗨呀,我就说这姓刘的来者不善,他娘的原来是都计划好了。” 蓦地,黄涛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惊骇地看向高飞翰,“藩台,你说这姓刘的会不会是得了陛下的授意,特意来……” 高飞翰被黄涛这话吓得手一哆嗦,随即又反应过来摇头:“不会,眼下河南事急,朝廷不会这个时候做不利于河南安稳之事,想来是这姓刘的为了防疫钱粮出的主意。” “只是这里面透着一股子怪异,他家要是想插手盐业,直接卖私盐便是了,何必还要掏钱给朝廷呢,真是奇怪。” 高飞翰的自言自语对于黄涛等人没有半点帮助,一想到每年的大笔进账可能会溜掉,这帮子大小官员全都急了。 “藩台,这事该如何是好,咱们还得赶快拿个方略出来啊。” 在黄涛等人焦急的目视之中,高飞翰闭目轻思了一会儿睁眼道: “不管其他,这些商号既然和他家有关系,那本官便先参他一本再说,拖住他的手脚,另外你们去找林家、王家这些贩盐大户商议,不管怎样断不可让姓刘的就这么得逞断了大家生路。” “哈哈哈,就这么办,我这便去安排。” ~~~ 开封城中只设有河南巡抚衙门的驻地,刘锡命这个中原巡抚便只能将河南巡按御史的巡按察院征用过来充作官邸。 他本就有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做这个倒也不算违规。 此时的巡按察院中已经变得闹非凡,孙传庭、孙鉁和顾炎武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帮各家商号掌柜喜笑颜开的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从刘锡命这儿领钱呢。 瞧了瞧伪装成汉元商号掌柜的商房管事苏言,刘锡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 “尔等虽为商贾,但能知朝廷之艰,足见有赤子之心,你等放心,关于盐法改革已经征得陛下和内阁同意,地方上断不敢阻拦,本官也会组建护盐军兵保护盐路,你等只管卖盐便是。” 苏言穿着一黑色绣花直领稠衫,头戴员外帽,妥妥的一副商贾打扮。 这会儿他便代表后一众刘家商号的掌柜笑着躬谢道: “有伯爷出面,我等自然是放心的,这里有我等商家出资的二十万两银票,全都是大通钱庄所发,直接便可兑换,还请伯爷核验。” 刘锡命笑眯眯地挥挥手示意李彪将银票收好,“不必核验了,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本官信你们,你等这便下去到偏房领取照牌便是,若是有事,本官自会相召。” “是,我等告退。” 苏言有模有样地朝着刘锡命躬拱手,又对着同样着大红官服的孙传庭躬示意一番,这才鱼贯而出。 等到苏言等人走出门去,刘锡命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李彪递过来的银票。 “伯雅兄,如何?这防疫资金就算到手了,咱们也可以干正事了。” 孙传庭尤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完事儿呢?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筹了二十万两银子? 孙鉁和顾炎武等人也都傻了眼,二十万两银子说起来轻巧,但已经相当于河南一省全年用白银缴纳的赋税了。 刘锡命一边偷乐一边赶忙打个圆场,“大家也不要想多了,这纯属寅吃卯粮,摊下来一年也就四万两银子而已。” 顾炎武跃跃试道:“这个,既然来钱这么快,咱们何不多发一些照牌,如此就连朝廷的财政困难也可一并纾解了。” “胡闹,这种事哪能张口就来”,刘锡命一脸义正辞严地开口驳斥。 他看了看同样看向自己的孙传庭等人,专门解释道: “这笔银子并非我胡乱征收的,而是根据河南一省每年耗盐量进行的均摊,这么算下来,相当于每石盐多加一钱到一钱二分的税钱,再多的话,河南的百姓便要吃不起盐了。” 孙传庭还是一脸不解,“那为何这些商号愿意购买照牌呢,你这照牌只能管到售卖之时,不像此前朝廷的盐引还能从盐场提盐。” 刘锡命心下莞尔,他总不能说自家吕宋、台湾等地的盐场早已建成,早就等着打入内地市场。 当下他只好换了个说法解释道:“说起来这还是和朝廷盐法有关,朝廷定例,食盐必须划区售卖,例如广东等地盐价明明低于河东,但是却不能到河南售卖。” “现在有了我这照牌却不然,我只管他们能否在河南销售,却不问他们的盐是从哪里来的,这帮商人自然可以通过从其他地方低价拿盐进而在河南销售获利。” 想到这也是个普及经济观念的好机会,刘锡命进一步向顾炎武、孙鉁等人解释道: “货物流通过程中,中间经手环节越多,到达百姓手中的售价便越高。以往我大明盐业,要经过盐场、小吏、官员、商贾等数十道经手,其间大量收益便被这些人拿了去。” “等到了百姓手里的时候,已经是高价盐了,除此之外,朝廷也很难从中收到什么税赋。中间商太多这个问题基本上贯穿于我大明方方面面,比如官绅不纳粮,大量农民出产的收益都装入了官绅囊中,朝廷自然无钱可用。” 刘锡命点了一句官绅的问题便点到截止,没有继续深说,但是他这种结合实际问题借题发挥的方法依旧对顾炎武等人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引得顾炎武等一帮官绅子弟沉思不语。 “好了,不细谈了,防疫要紧”,刘锡命看向门口侍立的李彪,“传我的令,通知河南各府县,本官要组建护盐军兵,看有没有州县自愿报名承担的,钱粮由都转运盐使司来出。” 李彪强忍住眉眼中的笑意,低头抱了一下拳赶忙转走出院子。 再晚一些的话他怕他会直接笑出来,这他娘的不就是要把自家的民团官方化吗,真亏二哥想得出来。 刘锡命心中同样闪过一丝笑意,从崇祯手里要到盐政大权,筹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这个原因。 邓州、内乡等地早已成为刘家的实际控制区,因为政局安定并且有刘家作为后盾,粮食等物资保障充足,此时已经俨然成为了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据窦玉泉在书信中说,这几年时间里,邓州已有百姓70余万人,为了保障这几处地方的安全,刘家在各村各镇当中都实行民兵制度,民兵总数已经高达10万人。 当然了,这些数字从未见于任何官方文书,在这个流寇肆虐的时代,河南上下官员既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将刘家的这一切调查的清清楚楚。 但是为了便于以后行动,刘锡命也必须将一部分民团转变为官方力量。 只不过直接转入官军的话很容易被虎视眈眈的杨嗣昌等人调走,还是转到都转运盐使司下面较为安全。 第五百五十七章 救疫河南(二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孙传庭为副使,却一直没有事做,现在见到有钱粮了,当即便摩拳擦掌想要为防疫做点儿什么。 刘锡命指着顾炎武等人笑了笑道:“自然有伯雅兄忙的时候,现在便先请你帮刘某培训一下他们,咱们能够派上用场的人手不多,到时候只能靠他们监督地方防疫,需要让他提前们熟悉一下。” “至于具体的防疫事务,钱粮的事已经解决了一小半,剩下的便是筹粮稳定灾区,通知各省开放山泽准民自救,另外筹备药物对重灾区进行集中救治这几件事。” 刘锡命仔细想了一下道,“筹粮筹药的事咱们到时候还是找汉元商号这些商贾来谈,伯雅兄倒是可以先和刘某一起,在中原报上向六省官绅写一份公开信,请他们捐钱献物,到时我等自会向陛下请赏,同时在中原报上公开表彰。” 孙传庭一脸赞许地捋须感叹,“中丞处事有理有据,不愧为陛下所重,好,我这就去办。” “哈哈哈,好,我也将今之事快马报于朝廷,也能让陛下省心一些。” ~~~ 紫城中,崇祯拿着高飞翰快马报上来的奏折心生疑惑。 他朝一旁的王承恩晃了晃奏折,“这份折子大伴看过没有?你觉得可是属实?” 王承恩揣着双手躬笑道:“启奏主子,以奴才来看,高飞翰所说新安伯与这些商号有关系一事估计属实。” 崇祯脸色顿时大变,“那这么说来新安伯官商勾结是真的?他们是不是在从朝廷这里获利?这刘锡命莫非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哪晓得王承恩却不紧不慢地笑道:“皇爷息怒,奴才还没说完,好叫主子得知,这年月那个当官的儿没几家商号,依奴才来看,新安伯是通过这些商贾做了些事,但是要说他不忠却不见得。” 见崇祯眉头大皱眼带怀疑地看向自己,王承恩赶忙解释道: “主子您想想,别的不说,便是前次京师缺粮一事,新安伯可是实打实的拿了银子送入内库的,以当时的形来看,奴才敢打包票,他绝对是没有从中获利。” “至于河南一事奴才倒是不太清楚,但是户部分文未给与他,想来到时候还是要新安伯从这些商贾手里掏银子,要说新安伯不忠,奴才实在也有些想不明白如何个不忠之法。” 没想到,王承恩的这番话反而让崇祯心头疑心更重。 他站起绕着王承恩慢慢转了两圈,一边死死的盯住王承恩的眼睛,满眼都是怀疑之色。 “你什么时候这么清楚新安伯的形了,莫非你还是跟他一伙儿的不成?” 崇祯着脸口里说出来的话让王承恩心中一抖,吓得他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主子明鉴,奴才可是一心向着主子的,哪里敢和朝廷大臣有什么勾结,请主子明鉴。” 不理把头磕的梆梆作响的王承恩,崇祯继续冷哼一声。 “那你凭什么替他打包票,他一个堂堂大臣,做什么事都要经过商贾之手,这里面敢说没有什么猫腻?” “主子,这就是奴才替新安伯说话的地方啊”,王承恩趴在地上带着哭腔低声说道。 “奴才虽然蠢钝,但是这些年来也看的清楚,朝廷数万大臣之中,只有这新安伯能够在没钱的形下变出钱来完成皇爷交代的差事。” “其他大臣哪个不是千方百计地从国库里抠钱出来,只有他还给内库倒送过钱的。要说这样的人是臣,是贪官,奴才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谁是好官、清官了。” 王承恩越说语气越委屈,“奴才也是看皇爷天天着急,这才想着替皇爷分忧,别的咱做不了,能替皇爷保下一两个好苗子便是万幸了,还请皇爷明鉴。” …… 崇祯有些烦躁地在中来回踱步皱眉不语。 王承恩这话让他有些从善忌的心思里走了出来,仔细一想也是,要说为非作歹的话,可是朝廷每次都从刘锡命完成的差事里获得了好处的。 这样的臣子,他能为非作歹什么。 就在中一片沉寂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低声通报。 “禀皇爷,内阁转呈的新安伯奏折到了,说是已经通过河南盐政筹得钱粮二十万,新安伯正准备动员各省官员赈灾呢。” 崇祯猛地一回头看向雕栏玉砌的外,满脸都是喜悦之色。 “快,将折子递上来。” 趴在地上的王承恩麻溜地翻就起,小跑着将折子喜笑颜开地送了过来。 “怎么,不委屈了?” 崇祯斜眼瞟了王承恩一眼笑道。 “嘿嘿,奴才哪敢。” “哼” 崇祯拿起刘锡命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罢全省私盐,发给特许之证,将五年盐税一次征收,折合每石加税一钱左右,共得银二十万两。” 看着看着,崇祯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到了后面更是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臣请示朝廷,为保盐政顺畅,请准予征募三千护盐军兵,除此之外,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杨嗣昌要求划拨部分钱粮以作军资,此事妥否,请朝廷一并裁决。” 奏折末尾写着内阁的票拟,“拟准办理,杨嗣昌一事可酌拨付”。 “嗯,这新安伯果然是人才啊。” 放下手中的奏折,崇祯忍不住感叹道。 不花朝廷一分钱便为防疫筹到了银钱,现在竟然连杨嗣昌都要向他开口,这么说起来朕此前想要他去户部办差的想法也不赖嘛。 关键是新安伯事事都向朝廷请示,这样的臣子能有什么问题。 再撇了一眼摆在案头的高飞翰奏折,崇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王承恩适时上前笑道:“这还是多亏陛下识人才是。” 崇祯立马面有得色地笑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想了想道:“批红吧,内阁的票拟朕准了,除此之外,司礼监替朕申斥高飞翰一通,让他用心办事,不可诋毁大臣。” “奴才这就去办。” 王承恩笑着点头应了下来,他倒并非全是因为刘锡命坚持不懈地送钱的原因,心中确实也有几分公心在。 没办法,刘锡命这个老币的一系列做法着实太具有迷惑,在信息不充分的况下,任谁也想不透他这般做能落下什么好处。 这可真真是“周公恐惧流言,王莽谦恭未篡时”。 ~~~ 开封府内,随着朝廷确认的文书下达,刘锡命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系列动作。 至于高飞翰等河南官员,在得了朝廷发来的一通申斥之后,至少在明面上这帮人是什么也不敢做了。 不出所料,河南各府县中只有邓州、内乡两地愿意协助筹募护盐队伍。 因此打着亲往视察的名头,刘锡命总算有机会离开开封直奔邓州而去。 五月二十,刘锡命带着顾炎武一行终于进入了邓州境内,至于孙传庭则被他留在开封暂时代理防疫事务。 一进入邓州境内,顾炎武立刻便感觉到了不同。 河南境内,除了开封府这种大城,哪个不是流民遍地,便是开封城内也是乱糟糟的不堪入目。 但是这邓州却不同,一切仿佛依旧保持着井然有序的景象。 不止进入邓州有民团在负责检查,便是一路之上的村镇也有不少持械之人警惕着过往路人。 趁着路上歇息的功夫,他专门爬上了刘锡命的马车。 “中丞,这邓州治理的如此模样,莫非有什么诀窍不成?” 第五百五十八章 救疫河南(二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随着刘锡命身份的不断提高,哪怕关系再熟,顾炎武也不敢再以名号相称了。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顾炎武自诩君子,怎么可能不懂保持礼节的道理。 宽大的马车内,刘锡命一边偏头透过琉璃窗看了看车外的景色,一边不经意地笑道: “这邓州知州乃是窦行德在做,我也是初到此地,你问我,我还想问别人呢。” 顾炎武瘪了瘪嘴,一脸不信,“中丞不必瞒我,我虽然还没入大同社,但是从泽望兄的来信中也能窥之一二。” 他往前凑了凑身体低声道:“大同社一定是在谋划什么,不然窦行德、雷幼泽等人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却偏偏聚集在河南、湖光一带。” 顾炎武说的有些得意洋洋,“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这几人却是大同社中人无疑吧。” “嘿嘿”,刘锡命一副你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的亚子,正所谓顾左右而言他是也。 “不要急,等到了邓州再说。” 马车中,顾炎武顿时被憋得抓耳挠腮。 从南阳府一路南下到邓州全是平原,虽然邓州没有专门修建大路,但是官道保养却是不错,刘锡命一行中午时分便赶到了邓州城外。 这里,窦玉泉早已带着数十人在近千民团的护卫下等候多时了。 顾炎武、黄淳耀等人突然发现,前来迎接的人群中竟然还有一位至交好友。 “人中兄,你怎么也在这儿?” 一见到陈子龙的身影,顾炎武立刻又惊又喜地下车飞奔而来。 与此前在江南相比,在邓州盘桓了近两个月的陈子龙皮肤变得略黑了些,但是双目之中透露出的眼神却已然变得更加坚毅。 他眼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正在接见邓州军民的刘锡命一眼,转头朝顾炎武说道: “为兄两月前就来了,倒是你和蕴生等人,怎么也和无疆兄一道前来。” 顾炎武兴致勃勃地一把拉住陈子龙站到一边说起了自等人的经历。 刘锡命这边,看着已然完全褪去稚嫩之色的窦玉泉,以及他身后一帮伪装成邓州书吏的梁益智等人,刘锡命千万句话化作一句。 他上前拍了拍窦玉泉肩膀,朝梁益智、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点头笑道:“辛苦诸位了,邓州安稳富庶,足见诸位之功,本官替朝廷多谢诸位。” “中丞谬赞,我等尽本分而已。” 身着蓝色官服的窦玉泉赶忙带着众人回身施礼。 刘锡命笑着走到陈子龙身边,同他打了个招呼,眼见陈子龙神色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刘锡命笑了笑示意进城再说。 在邓州人一片崇拜的眼神中,刘锡命一行浩浩荡荡地进入城里。 “准备组建护盐队的民团筹备的如何了?” 才一进入知州衙门当中,还没坐稳的功夫,刘锡命便抓着窦玉泉问起来。 这个时候屋中只有窦玉泉、梁益智等六家中人,窦玉泉顿时心领神会,“社长放心,邓州已经准备了两万人,只等你来安排了。” “哈哈哈,行德办事果然牢靠,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刘锡命转头朝梁益智笑着点了点头,“这一分别就是几年,文古却是清瘦了许多,我看家中所报材料,你在邓州和光化等地做的很不错,要再接再厉啊。” 梁益智一脸激动地点头应是,“少爷放心,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刘锡命笑了笑没有多少,反而抬眼看向穆敬难和魏敬国两人。 与几年前相比,这两个年轻人都已经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尤其是穆敬难,他本就是聪明人,磨砺了几年后更显锋芒毕露。 当初为了敲打这小子,刘锡命专门把他扔到陕西去带领民团,也是为了进一步强化自己对龙骧师的控制力。 崇祯十一年的时候,考虑到邓州和内乡都要建立民团,魏敬国等人有些力不从心,他这才将其调了过来。 这两人本就是跟随他最早的心腹,因此一见到他二人,刘锡命当即大笑起来: “别他娘的杵着啦,给我好生说说现在家中武备如何?” 刘锡命如同往常的态度让穆敬难和魏敬国两人心头一松,穆敬难再次恢复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咧嘴大笑。 “禀二哥,眼下家中共控制了邓州、内乡、光化、周至、洋县、蓬州等十余个州县,辖地有民271万人,共计有、五个师十万人的正规军,另有三十万民团。” “正规师中,邵德荣和郑敬才麾下各有一师,101师在四川,103师在陕西,105师就在邓州和光化。民团方面,河南、陕西各10万,四川、湖广各有5万……” 在座众人虽然大多清楚刘家现在的势力情况,但是一听到这些详细内容依旧忍不住心中震撼。 拜托于刘家男女同工的工作体系,刘家能够发挥和动员的人力资源远远胜过其他势力,更何况这些军事力量中大多还都是民团。 不过随着刘家地盘的铺开,为了避免人多嘴杂泄露些消息,刘锡命已经下令不再使用龙骧、虎贲这样的军队名号,取而以数字代替。 “好好好”,穆敬难详细说完,刘锡命也忍不住鼓掌大声称赞,“这几年时间里大家都没闲着,我很欣慰。” “如今天下形势已经越发崩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天变的情况,因此咱们更要抓紧时间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以备不测之时。” “我等明白!” 刘锡命最后意味深长的话让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心头一喜,两人马上一个挺身,捶胸大喊道。 刘锡命满意地再次坐下看向窦玉泉,“人中兄来了数月,你觉得他现在情况如何?” 窦玉泉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当发未发之时。” 这是还没有转变过思想? 刘锡命心下好奇,“怎么,咱们在邓州所做的一切还不能让他彻底倒向我们吗?” “这个倒不至于”,窦玉泉端茶浅品,“眼下邓州等地生民安定,百姓乐业,在这乱世之中已然是难得的乐土。” “便是陈人中自己也承认,现在的江南恐怕都比不得。张献忠等贼肆虐江淮,加上灾害连连,江南也不安稳了。” 刘锡命点点头,大明乱了,江南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不说明末的小冰川气候,江南商品经济发达,如今大明内部市场需求大降,海外市场又因为刘家的关系悄然萎缩,江南不好过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他是在顾虑什么?”,刘锡命奇道。 窦玉泉嘿然一笑,“还不是被你这儿的布置吓到了,他现在搞不清楚咱们到底想做什么,自然有些顾虑。” 刘锡命沉吟片刻,“唔,眼下局势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恐怕最好不要给他们直说才好。” “不错,我也觉得不能直说”,窦玉泉点点头,“朱明虽然失德,但是毕竟是正统,士大夫们多少还是有心向之啊。” 屋中众人都有些烦躁,魏敬国大大咧咧开口道: “管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咱们现在有兵有粮,直接割据一方不就好了,我就不信了,真要是咱们把天下打下来,这帮文人还能不从?” “你个浑人,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二少爷早就去做了,何必谋划这么久。” 梁益智当先笑骂道,窦玉泉等人也是跟着轻笑。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刘锡命正色道:“古语有云,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要是按敬国这个法子,咱们就算把天下打下来最终也会因为缺少人手,继续走回朱明的老路,到时候还是人人相欺、百姓苦不堪言的局面,这种做法要不得。” “那陈人中那里恐怕就只有你亲自去说了”,窦玉泉叹道。 刘锡命沉声不语,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救疫河南(二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驻地另一间房间里,陈子龙也正在和顾炎武等人敞开心怀畅聊。 顾炎武明显对邓州的一切颇为感兴趣,拉着陈子龙问个不停。 “人中兄,这邓州风貌明显教其他州县远胜一筹,你既然先到此地,可知道什么缘由?对了,你为何会到邓州来?” 陈子龙这两个月也不是白待的,为了掌握邓州的详,在征求了窦玉泉同意后,他带着家丁将邓州乡野走了个遍。 听到顾炎武发问,陈子龙当下笑道:“我能到此处,说起来还与刘无疆有关。” “想必你们这两年来也同黄泽望有联系吧?他可曾向你们鼓吹大同论?” 见陈子龙在这么多人中专门看向自己,顾炎武顿时赧然。 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对于公平正义最是向往,大同论理论完善、逻辑清晰,对他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这两年来他虽然还没有加入大同社,但是也没少帮黄宗会在复社中宣传。 顾炎武的表已经说明了一切,陈子龙笑了笑没有过于追究此事。 “太冲兄也曾多番来信与我探讨大同社之事,此行我先去的确山县,看他的样子想来是已经打算加入大同社了。” 顾炎武若有所思,“太冲兄曾谓天下为主君为客,在他看来天下治乱比任何事都重要,如今邓州这些况岂不正是说明这大同论是治乱之道?他这个选择想来并非冲动。” “我并不否认大同论,而是另有所忧。” 陈子龙负手在后起踱步。 “其一者,刘无疆、黄泽望等人名为托古,实为述今,对于理学等先贤更是多有驳斥之语,这是我所忧虑的。” “其二者,大同论主要以格物为主,其所谈者也多是宇宙变化之道,而非专研道德之士,如此做法是否于天下有利,愚兄深虑之也。” “其三者便是权力问题,邓州为何能有今之盛景,全因邓州大小各地尽数被大同社所制,窦行德在邓州村镇实行一体纳粮,粮食统购统销,百姓结成保甲,由是官府驱民如同使臂。” “这有什么不好吗?”,顾炎武疑惑问道,“现如今天下之困,便在于朝廷不能调动天下民力,钱征不上来,兵建不起来,大同社却能使民如常,正是其厉害之处啊。” 陈子龙马上反驳道:“若是地方皆被大同社所控制,那朝廷又该如何自处?” “哈哈哈,这有什么难的”,顾炎武不以为意的大笑。 “若真是如此,那无疆兄便合该入朝为相了,太冲兄不是也多次说过吗,本朝最大的弊病就是罢黜丞相之位。” “内阁虽有丞相之实,但无丞相之名,以致名位颠倒,这是为了便于君王玩弄权术,但却不利于天下。如今出了事,阁臣人人推诿,谁该来为天下负责?” “要我看呐,这反而是大同社的优点所在,人中兄可曾了解过大同社的组织结构,其架构层层延伸,于治理一道确实便利许多。” 对于黄宗羲的论述,陈子龙原本还不太理解,现在看看朝政和地方况,他反而倒是有些释怀了。 只不过陈子龙心中隐约觉得,刘锡命似乎并不是只志在宰辅之位。 但是这话他又不能直接说出口,一来无凭无据说人家有其他想法,那不啻于挖人祖坟。 二来则是有明一朝以来,从未有过文臣造反的先例,在陈子龙这样的士大夫心目中更是对其十分抵触。 他自己也是文人,要他承认刘锡命打算谋反,那不就意味着承认自己也有这种可能吗。 这一点是陈子龙万不能接受的。 屋中众人正在讨论的时候,屋外传来一声呼喊,“中丞亲自到访。” 陈子龙和顾炎武等人对视一眼,赶紧将房门打开,着常服的刘锡命和窦玉泉面带微笑跨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屋里众多复社子弟,刘锡命脚步顿了顿,随即大笑道:“众贤才尽在此处,莫非是在讨论什么大事不成?” “哈哈哈,正是在说邓州之事。” 屋内皆是坦之人,说的又是天下事,陈子龙当即便笑着回道。 “那正好”,刘锡命一脚迈了进来,“我将邓州刺史也带了过来,咱们正好一起讨论讨论。” 当下屋内众人便将刘锡命邀请到上座,一行人等依科举顺序依次坐下。 窦玉泉为地主,当仁不让地抖了抖衣裾笑道:“看到大家对我邓州如此关切,我邓州上下实在与有荣焉,这说明我们工作做的还行。” “哈哈哈”,顾炎武等人又是一阵哄笑。 当下,顾炎武便牵头将自己等人关切的一些邓州事务向窦玉泉一一询问,大家都比较关切的是邓州为何能够与其他州县不同,在保得地方平安的同时让百姓安居乐业等等。 窦玉泉也颇为直接,除去刘家在里面参与的事之外,其他诸如民兵制度、一体纳粮等问题也都一一解答。 面对顾炎武提出地方官绅为何能够同意一体纳粮这个问题,窦玉泉假装苦笑回道,邓州位于中原腹地,在他来之前便已经残破不堪,哪里还有多少官绅剩下,因此才得以推行此事。 眼见屋内的一帮好友有要变成大同社小迷弟的趋势,陈子龙终于开口了。 他起朝刘锡命和窦玉泉两人拱了拱手示意,“大同社能够造福一方百姓,确实是邓州之福,有关大同社种种我不多问,我只想问无疆兄一句,汝意何为?” 见陈子龙死死地盯住自己,刘锡命毫不怯场地起大笑,“自然是保我华夏基业长青,护我生民富庶康宁。” 刘锡命进一步笑道:“我大同社的主张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其中种种都曾对大家详说,刘某再次重申一遍,我大同社所求者,是为建立公平公正之世界。” 陈子龙一脸凝重,“请恕我直言,以陈某观之,大同社的做法之中似乎并未考虑朝廷如何如何,你们实行的这些政策都是自作主张,这又是为什么?” “哈哈哈,原来人中兄是担忧这个。” 刘锡命大笑着看了看窦玉泉,转头换了个话题问道: “人中兄可知道张溥张乾度被贬黜之后在家做些什么?” 陈子龙和顾炎武等人俱是一愣,怎么又扯到复社领袖张溥上了。 关于张溥的谋划,陈子龙也有所耳闻,见刘锡命如此发问,他当即脸色一变有些不安了。 刘锡命笑了笑示意李彪将房门关上。 屋中的光线顿时暗淡了许多,让屋内一帮士子的表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这里都是自己人,刘某也实话说了吧,听闻张乾度一直在家谋划推动周延儒复归首辅,这事应该没错吧?” “周延儒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想必也清楚,张乾度这么做的心思我也清楚,据说周延儒有把柄在他手里,要是周延儒得以上位,想必朝政便要把持在张乾度手里了。” 笑着看了看脸色大变的陈子龙等人,刘锡命反问道: “敢问人中兄,张乾度弄朝政于股掌之中,这是将朝廷放在什么位置?” “这,这,乾度兄也是为了天下才出此下策”,陈子龙额头冒着冷汗支吾说道。 “我大同社也是为了天下啊!”,刘锡命步步紧,“凡治政,必先谋其根本。” “乾度兄看到的根本是朝廷,所以他只能想到控制朝廷从而推动改革。而我大同社看到的天下根本是百姓,是以我等做事当然只能从基层做起。” “虽然乾度兄与刘某方法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已,诚可谓殊途同归是也,却没想到竟然让人中兄误会了,真是冤枉。” 第五百六十章 救疫河南(二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说起来刘锡命确实对张溥等人佩服的紧,复社虽然出自东林,但是却比东林中人思想更加开放,也更偏重于做实事。 这也是为什么弘光朝完蛋以后,在江南起义的多是由复社中人领头。 当然了,受限于时代的限制,张溥等人的所作所为也不过缘木求鱼而已。 尤其是他们竟然指望通过要挟周延儒进而控制朝政,这在刘锡命看来就如同小朋友过家家一样,足见复社中人政治思想的不成熟。 不过放在这个时候,张溥等人的做法却给了刘锡命以良好的借口。 与刘锡命意图未知的图谋相比,张溥的谋划显然更为恶劣,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陈子龙也沉吟起来。 刘锡命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机会,反而直接劝道:“君子做事,出于本心而已,只要我等一心为国为民,即便是出了问题也不会对天下有害,至于其间细节处,不必拘泥太过,不知道人中兄以为然否?” 陈子龙龇牙吸气,十分纠结地将自己此前对顾炎武说的顾虑又说了一遍。 谁知刘锡命又是一阵大笑。 “人中兄,天下岂有不变之理,若是如此,哪还需要董仲舒天人之论补充儒学,二程、朱子等人更是对儒学大加阐发,这岂不都是悖逆之举。” “况且我大同社以格物为根基也并非乱说,大学有言,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如果格物致知也全是将精研道德之理,那何必再说诚意正心四个字。” “由此可见,先贤早已明言,为君子,必先钻研天下万事万物运转之理,一则体悟天道,二则推动社会发展,但是只研究物理一道容易让人走偏,是以还需诚意正心以求利于天下……” 刘锡命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有黄宗会等人相帮,大同论已经完美实现了托古言事的标准。 一番话下来,不止顾炎武、黄淳耀等人听得连连点头,便是陈子龙也最终颔首承认,自己所虑确实有些偏颇。 见好不容易引得陈子龙等人入毂,刘锡命强忍住兴奋再次发出邀请道: “太冲兄等人已经明言想要加入大同社,小弟以大同社社长的份邀请人中兄和诸位也加入本社,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我等愿意!” 顾炎武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当即便大声叫了出来,引得屋内一片善意的轻笑。 刘锡命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关系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随着陈子龙的点头,标志着复社中的大部分精英人物开始与大同社合流。 不过此时的陈子龙等人颇有点像国共合作时期的样子,两面兼顾者有之。 鉴于复社并不能算是一个正式意义上的政党,刘锡命也并未要求他们断绝与复社的关系。 在此期间,关于防疫和盐政的事也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河南全省没有想到,刘锡命这个中原巡抚的动作如此之快,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不止组建起了一只号称三千人的护盐队,街头巷尾间的汉元商号等商铺中也开始出现大量的食盐销售。 到了五月,河南全省的盐价已经从每石一两二钱降到了每石五钱银子,一时间河南全省百姓对刘锡命赞不绝口。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高兴。 开封府周王府。 现任周王朱恭枵正一脸沉地接见着几个藏头露尾的客人。 朱恭枵今年已经60岁了,但是优渥的生活让他上岁月的痕迹不甚明显,除了两鬓微白的白发,以及眉头的皱纹之外,其他竟然与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无异。 周王府帷幔华丽的花厅之中,朱恭枵穿着一大红色王爷常服端坐主位,在他左下手的便是一黑袍掩饰的河南左布政使高飞翰,右侧则是三个一言不发如同员外一般的中年男子。 大明不许地方官与藩王相通,高飞翰此举若是让朝廷知道了,只怕立时便要被捉入北镇抚司。 不过此时的高飞翰显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一脸焦急地向周王朱恭枵拱手道: “王爷,事急矣,谁能想到这新安伯如此能耐,才一个月的功夫,粤盐便充斥河南全省,王爷再不出手,这河南盐业的好处便要从此和咱们无关了。” 他指了指朱恭枵右侧下手的三人道:“林家、王家和李家都已经准备妥当,近期便要和新安伯麾下的都转运盐使司斗斗法,只是他们三家毕竟势弱,恐怕还需王爷前来主持才行。” “对对对,还请王爷主持”,跟着高飞翰一起前来的林王等几家赶忙跟着附和。 周王府从朱元璋时期便就藩河南,到朱恭枵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一世,端的是树大根深。 虽说一世祖周定王朱橚时期为了自保就将三卫上交,但是这几百年下来,周王府为了捞钱,暗中依旧在鼓捣不少事。 河南毗邻河东,食盐贸易就是一块大肥,这些藩王哪个不想咬上一口。 见高飞翰等人的作态,朱恭枵心中恼怒,这是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啊,那他娘的养你们是有何用。 早就听说这新安伯颇得圣眷,朱恭枵也不想同这位大红人发生冲突,但是谁能想到刘锡命一上来便要拿盐政这块肥说事,周王府不出手也得出手了。 不愧是老朱家为数不多敢于出钱守城的王爷,朱恭枵稍一思索便定下心来。 他拍了拍两下手掌,花厅门外侍立的护卫头领模样的人闻声推门而入。 “有什么事找张端说去,记住了,要是事泄,本王可不会承认是我周王府的人手。” 朱恭枵对着高飞翰等人说了一声转就走,他堂堂一个王爷哪里会掺和这种事,自然全是下面人去办。 ~~~ 刘锡命虽然号称是组建了三千护盐队,实际上则是将两万人的105师尽数换了个份。 但是不同于人们想象的那样,护盐队并没有满河南地去打击私盐贩子,反而是化整为零停驻在各个城市当中保护汉元商号等商铺及关键的运盐通道。 这其间的缘由在于,刘家从吕宋、台湾等地运来的食盐本就成本低廉,私盐贩子们在刘家的这种倾销战下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所以护盐队更主要的是防止这些人狗急跳墙而已。 七月初七,洛阳。 城东头的东市中,白的喧嚣渐渐散去,整忙于生计的市井百姓和小商小贩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回家的回家,关张的关张。 等到宵的时间一到,整个东市便开始变得沉寂起来,一阵阵暖风吹过,带起地上的片片碎纸。 东市平兰街上,打更的更夫才消失在街头,街尾处的影中不断闪出来一串串人影。 月光照耀之下,这帮人全都着黑衣,以布蒙面,行踪颇为神秘。 这群人足有百人之多,似乎是非常熟悉地形,一群人直奔东市中心几家挂着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牌子的铺面而去。 等到了那明显装修风格与众不同的店面前,黑衣人中一个领头的毫不犹豫地挥挥手,他后一帮手下立刻将捧着的柴火等物围了上来。 眼见几家商铺都被柴火围的严严实实,那领头的发出一声狞笑,忽地从怀里掏了个火折子出来点燃扔了上去。 淋过火油的柴火轰地一下子爆发出巨大的量,瞬间将整间铺子包围在火舌之中。 见已经成功得手,这群黑衣人没有半分停留,再次朝街角跑去。 就在汉元商号对面的一栋小楼里,被派遣到洛阳坐镇的魏敬国冷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望远镜。 “他娘的,总算把你们这帮龟孙子等出来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救疫河南(二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既然敢于吃下几省的盐业市场,自然是做好了最坏打算的。 遍布几省的军局一直在摸排各地私盐贩子的况,这年头的人有没有多少保密意识,河南私盐贩子想要和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对着干的消息早就传入了刘锡命耳中。 魏敬国说完看向屋里一个护盐队士兵,“咱们的人跟上去了没?” 那名士兵重重地点点头,“师长放心,弟兄们早就安排好了。” “好,马上去召集人手,老子今晚要杀人了。” 随着魏敬国一声令下,被派遣到洛阳来的两千护盐队立刻行动起来。 这个时候东市几家被点燃的商号也将东市的其他居民惊醒过来,吵闹声、哭喊声顿时让不太大的洛阳城都沸腾了。 有不少城中百姓都注意到,一队队精壮劲装汉子拿着刀枪沿街小跑,不过见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官军在准备维持城内秩序。 从东市撤出来的这帮黑衣人没有想到自己后还跟了不少尾巴,一行人才悄悄逃入洛阳城南一大宅子里没多久,便听到门外起了阵阵喧哗声。 “中原巡抚衙门办差,闲者避让。” “轰”、“轰” 紧跟着,几个黑黢黢的铁疙瘩从墙外扔了进来,蓦地爆出一团团火花。 伴随着猛烈地爆炸声,还在院子里修整的黑衣人顿时死伤惨重。 护盐队的士兵至少有三分之一都在邵德荣等人的官军队伍里轮流锻炼过,打起仗来较之这些私盐贩子凶狠了数倍。 还没等这帮人从爆炸的晕头晃脑中清醒过来,大门啪地一声被护盐队从外面撞开。 “砰”、“砰” 没有任何喊话劝降之类的动作,魏敬国麾下的这帮护盐队举起火枪就直接开火,猛烈的火力将这院子里打的火花四溅,至于这帮黑衣人更是纷纷惨叫着倒地。 不断有后队的士兵从院子外交替进入补充击,一刻钟之后,整个院子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护盐队的士兵这时才开始忙活着从死人堆里挑选一些轻伤的作为俘虏,这些人被带走后,洛阳城南的这处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魏敬国早已在东市的另一处据点中等候着了,等到这帮俘虏一到,马上便有人开始拷打盘问起来。 洛阳知府衙门中,睡眼惺忪的知府赵时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府尊,大事不好了,林家来人求援,说是都转运盐使司的人见人就杀,已经把城南搞得大乱了。” 肥头大耳的赵时中吓得连滚带爬的从俏丽的小妾边翻滚下,都来不及整理衣服,他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拉开门拉住门外小厮的衣领。 “狗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门外这小厮青衣小帽一脸苦相,“府尊,城南都乱成一锅粥了,盐业司衙门的人在那边大开杀戒,听说房子都推到了几栋了。” “这帮泼才好胆”,赵时中气的须发皆张,私盐在河南关系到众多官员的利益,他这个知府自然也不能免闲。 此前林家等私盐大户早就给他打了招呼,要他帮着帮衬一下,不然这些人怎么敢直接在城里动手。 哪晓得他们头铁,刘锡命麾下的这帮人更加凶残,直接就是在城里开战。 赵时中转披上衣服,一边大喊道:“快去将府衙里的差役帮闲全都叫上,咱们去现场看看。” 不过,哪怕洛阳知府衙门的行动再迅速,要想叫起一帮衙役帮闲也花了大半夜的时间。 等到赵时中在正堂中都快坐的股生根了,衙门的班头们才来禀报准备妥当。 这个时候再去城南显然已经无济于事,赵时中只得气哼哼地带着几百号帮闲赶到城东东市中。 谁知这里也早就被数百着藏青色战袍、头戴圆顶毡帽的军士把守住了,任谁都不能出入。 赵时中一脸羞怒地推开前的衙役,对着都转运盐使司衙门中似乎是领头的一个年轻壮汉怒吼道: “本官洛阳知府赵时中,你们这里领头的是谁,马上叫他出来面见本官,谁给你们的权力竟敢在城中杀人!” 说完,赵时中朝后大喊一声,“左右,准备拿人。” “我看谁敢”,不等洛阳知府衙门的人动手,魏敬国穿着一鱼鳞叶齐腰明甲、头戴尖顶明铁盔走了出来。 见到着大红官服的赵时中,魏敬国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抱拳道: “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千户魏敬国见过府尊。” 赵时中上下瞟了魏敬国一眼,浑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来人,将此人拿下,带到府衙审问再说。” “是”,一帮狐假虎威的知府衙门衙役帮闲当即便要上前。 “吼” 哪晓得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这帮军丁见此况马上便将手中的火枪平端起来,数百人一声怒吼,吓得这帮衙役帮闲腿脚一软,有几个胆小的还直接摔了一跤。 “混账,你们要造反不成?” 见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人竟然还敢反抗,为文官的赵时中恼羞成怒大喊道。 魏敬国冷笑着将双手收了回来,“本将奉新安伯、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六省盐业都转运使令,凡有敢涉私盐之人,可先行拘捕,有反抗者,可当场格杀。” “新安伯曾有明言,若是地方官吏敢于抗法,四品以下文武本将也可一并捉拿,四品以上则由新安伯亲自弹劾。” 说完魏敬国向旁边一转看也不看赵时中道:“陛下已然赐下尚方宝剑和王命旗牌,赵知府若是想要以试法,大可亲自来试。” 给你脸不要脸,如果是别的大明官员,面对这种官场上的冲突恐怕还会礼让几分,大家商量着来办。 但是刘锡命可不鸟这些,一来他有王命在,二来所有护盐队也全是他自己的人马,这些地方官吏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赵时中堂堂一个四品知府,何曾受过武人的无视,当场便开口破口大骂。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护盐队一众军兵全都唯魏敬国马首是瞻,洛阳知府衙门的人最终也只能灰溜溜地护着赵时中一路返回知府衙门。 打发完赵时中一行人返回驻地,负责审问的人凑到魏敬国耳边嘀咕道:“师长,俘虏里面有人说是周王府的人,这该怎么办?” 魏敬国眼神一凝,“把这些人留下,押送到开封府去,其他人全都宰了,今晚就去抓捕那几个林家、王家这些私盐大户。” 都转运盐使司衙门的行动如同风暴一样,迅疾而不留面,半个月的时间里,整个河南不知道有多少想要和刘锡命对着干的私盐贩子被破家灭门。 关于弹劾刘锡命的奏章也如同雪片一般飞往京师之中,不过因为一件事的缘故,崇祯不仅对刘锡命未加申斥,反而还下旨抚慰。 这话还要从魏敬国抓获的那几个周王府护卫说起。 七月十二,再次回到开封府的刘锡命第一次上门拜访周王朱恭枵。 不过他这一行可不是空手而来,后还带着十几个浑血污的犯人。 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到周王府挑事儿的,当即便引得一帮河南官员轮番派人盯梢想要看个闹。 周王府中,朱恭枵看着左下手的刘锡命也是一脸愤怒。 “新安伯这是何意,为何带几个人犯到本王府上来?” 刘锡命一边打量周王府里金雕玉刻的奢华装饰,一边端起茶盏边品边笑道: “还请王爷恕罪,这半个月里都转运盐使司衙门一直在大力打击本省私盐,抓住了不少人犯,没成想这里面竟然还有几个泼才口口声声说是王爷派去的人马,未免有损王爷清誉,本官这才将这些人带过来向王爷求证。” 第五百六十二章 救疫河南(二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你这是怕有损本王清誉吗,孤看你是为了让本王丢面子才是真的。 朱恭枵心中大骂。 这种时候朱恭枵如何会承认自己也掺和了私盐的事情,他看都不看堂下跪着那帮人便挥手道: “此时孤全然不知,定是有贼寇冒充本王名号,抚军大可将这些人充军发配,以正视听。” 刘锡命心中冷笑,朱恭枵这是还在打其他主意啊,充军发配能有什么用,早晚还不是被你悄悄救了回来。 想到崇祯多疑的性格,刘锡命心中升起了丝丝奸笑。 他马上摇头接话道:“既然王爷说是这帮人与王府无关,那本官便自行处置了,这些贼人竟然敢辱没王爷威名,哪里是充军能够了事的。” “来人,将这些狗贼拖下去,带回衙门直接杖毙。” “你”,朱恭枵面色一滞,显然没有想到刘锡命竟然如此决绝。 “抚军行事何必如此刚烈,岂不闻刚则易折?况且这些人虽是贼人,但是也当上报刑部衙门才能处置,岂能如此儿戏便直接处死?” 刘锡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端茶掩饰笑道:“乱世当用重典,来时陛下已准我全权机断之权,眼下全省防疫事大,这些人不必再拖了。” 李彪等几个负责看押的军士立刻便将那几个周王府护卫拖了下去。 “王爷救我”,这几人被拖行的哭喊声传遍王府前院,引得一帮王府丫鬟小厮纷纷掩面不忍。 朱恭枵强忍住怒气,端起茶杯重重一放,连句“送客”的话都不说,自顾自便转身回内院去了。 刘锡命目的已然达成,也没想过多做停留,当下大笑着便离开周王府。 这一幕在河南众官员的口中迅速演变成为刘锡命与周王府闹翻,并且被摆上了崇祯的案头。 与众人所想不同的是,越是到王朝危急的关头,皇帝越是对自己的这帮亲戚大加提防。 因此刘锡命回怼周王府的举动不仅没有让他失宠,反而让崇祯更加对他信任了几分。 通过这几件事,也越发让河南等地的官员认识到了这位新安伯、中原巡抚不仅仅是头铁,关键还在于背景太硬。 最恼火的地方在于,刘锡命只用承担防疫之责,而不用向杨一鹏这样的河南巡抚一样承担民政上的问题。 所以以往官员们经常用的阴奉阳违这一招对于刘锡命竟然毫无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手握强兵占据食盐市场。 刘锡命的动作一环接着一环,等到都转运盐使司的这一套班子建立开之后,防疫工作也紧跟着以此为基础进行推广开来。 邓州州城,刘锡命再次迎来了一批自家人。 “兄长!” 还在城外长亭处坐等的刘锡命突地听到了四弟刘锡安的声音。 等他惊喜起身,两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提前从一大队人马中打马飞奔而出。 正是专程从四川赶过来的刘锡安和刘锡贤等人。 “哈哈哈,老三、老四,臭小子,果然是个大人了。” 欣喜迎上两个弟弟的刘锡命一见到两人便是一记黑虎掏心过来,兄弟三人打闹成一片,仿若当初在村中一般。 两年不见,刘锡贤和刘锡安已经越发成熟,这两兄弟今年都已年满十八,正是青春年少之时。 刘家现在雄霸一方,他兄弟二人整日里好吃好喝的管够,又有刘家总教头王宏等人打熬身体,这会儿已经是又高又壮。 “兄长,三年不见,想煞我等了,母亲天天都在家中念叨你,几位嫂嫂也日夜牵挂,你可不知道,几个小侄儿也生的越发水灵了,平日里可好玩了……” 虽说几年没见,但是老三老四两人的性子却还是与刘锡命印象中毫无两般。 老三刘锡贤性格沉稳,老四刘锡安外向开朗。 就才见面这么一会儿工夫,刘锡安拉着自家兄长叽叽喳喳地便说起家中的事情来。 刘锡命一边含笑朝一起过来的医房管事顾南等人示意,一边也仔细聆听着家中的动向。 常在异乡为异客,这几年下来,刘锡命对于古人为何如此伤春悲秋也有了更多的体会。 路途遥远、行路不便,像刘锡命这种外出做官的,一走便是数年不得归家,只凭封封书信联系,任谁都会倍加思念。 尤其是崇祯十一年谢纯熙等四女各自生下麟儿,几年间里,刘锡命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还没能见上一面,更让他倍感遗憾。 刘锡命所得三儿两女,被他按照家中辈分赐名刘嘉善、刘嘉佑、刘嘉亨以及刘嘉蔚和刘嘉钰,今年都该有两岁了。 这年头女儿一般是不入排行的,但是刘锡命自然管不得这些。 从刘锡安的话里刘锡命得知,家中一切安好,母亲身体康健,几位夫人也都无甚大碍。 同时因为医房顾南等人在刘锡命的指导下大力推动医学进步,刘家新生儿的存活率也在直线上升。 实际上,关于古代人均寿命为什么这么低的问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新生儿死亡率过高,导致人均寿命被大幅拉低。 一直说到刘锡命驻地,刘锡安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嘴巴。 中原巡抚驻地正堂里,刘锡命总算得空向刘锡贤问道:“这几年你二人书读的如何?” 刘锡贤一板一眼地端身正坐,“全都按照二哥的吩咐,四书五经之外多学数学、格物等书,已经烂熟于心了。” 不过才一说完,刘锡贤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只是二哥来信一直不许我等参加科举,母亲和我等都有些不解其意。” 跟着一起被叫了过来的顾南等人也全都抬头看向刘锡命,这一点也是刘家众人奇怪的地方。 刘锡贤两兄弟都已经18了,却连县试都没有去参加过,这可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了看屋内众人的表情,刘锡命捋须而笑。 他朝刘锡贤刘锡安两人笑道:“怎么,可是有在心里抱怨为兄?” 不等两兄弟解释,刘锡命自顾自地凝声道: “我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不使吾弟为朱明之臣而已。” “啊?~~” 刘锡贤等人顿时语塞。 刘锡命再次解释道:“眼下朱明失国已成定局,中原流寇很快就要彻底失控,只要有一聪明人趁着河北空虚,提一劲旅便可直捣黄龙。” “如此场面,少不得要我等来力挽狂澜,然而为兄以为,朱明虽失其德,洪武所承袭的也是元蒙旧俗,非我华夏正统,但是其人毕竟驱逐鞑虏,于华夏亦有大功。” “因此为兄不欲见朱明绝嗣,到时少不得要保全当今陛下血脉。你二人不为科举,便不算大明之臣,将来处置起这些事情来就要名正言顺许多,这下你二人可懂了?” 没错,朱元璋实际上承袭的大多是元朝旧制,与宋朝基本没有太大的关系,尤其是像匠户制度、贱民制度,更是蒙元四等人制度的恶臭沿袭。 但是在刘锡命看来,光是驱逐蒙元,部分推翻蒙古人四等人种姓制度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否则中华大地就要变成阿三一般,华夏儿女永受异族奴役。 从这一点上讲,朱明便不至于被绝嗣。 这下子,连素来沉稳的刘锡贤都有些坐不住了。 自家兄长考虑的竟然如此长远,亏了自己等人还时常不解,如今看来果然是井底之蛙。 刘锡贤当即带着刘锡安起身拜道:“不知兄长深意,我等惭愧。” 顾南等人也跟着起身感叹道:“少主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窦玉泉更进一步地朝其他刘家众人解释道:“古来失国,能保全血脉就十分难得了,如今无疆兄竟然不欲绝朱明之嗣,此诚明主之风也,届时天下人心必定归附。” 吕宋的事情刘家高层都已经知晓,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太多避讳的。 如果说对于陈子龙等文人士子刘锡命还要瞒上一手,那如同顾南等人便是心腹嫡系,利益捆绑之下也不怕他们做出什么对刘家不利的事情。 第五百六十三章 救疫河南(二十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也正是考虑到两兄弟久在家中,怕他们生出什么心结来,这才专门点醒二人。 见刘锡贤刘锡安喜笑颜开的表,刘锡命当下安排道: “这次你们既然出来了,那就先别急着回去,南阳、襄阳是咱们家经营的重中之重,你二人便留在这里,到时无论是衙门里还是在咱们自己的村镇上做事都好过在家中待着。” “当真?”,刘锡安猛地站起惊喜问道,“早就说了待在家里没什么意思,这下可好了,哈哈哈。” 刘锡命一个白眼甩过去,“叫你们出来是做事锻炼的,可不是让你们出来玩的。” 他看向窦玉泉道:“这样吧,先把他们安排在邓州衙门里做一做主簿之类的活计,民团里面也可以去锻炼一下,你觉得如何?” “这当然是好事。” 窦玉泉一边思索刘锡命这安排是否有什么深意,一边点头应下。 他倒不担心刘锡命是为了分他的权,而是考虑到这两兄弟的份不得不多想一些。 正所谓恩宜淡而浓,威自严而宽,刘锡命在御下一道上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倒是顾南笑眯眯接话道:“不考科举也就罢了,这婚可还是得成啊,主母专程叮嘱老夫,要和主公说道说道此事呢。” “哈哈哈”,刘锡命顿时雅然大笑,他看了看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这倒也是,不想吾弟已然18了,正妻不娶,妾室也该纳几房了。” 一句话臊的刘锡贤刘锡安两人脸色通红。 处理完自家两兄弟的事,刘锡命这才有心思关心起顾南等人来。 “顾先生,你既然亲自前来,是不是说明抗鼠疫的药物已经研发完毕了?” 顾南虽然已近60岁,但是由于保养得当,此刻看起来竟然和四、五十岁的人没什么区别。 一听刘锡命这话,他非常兴奋地站起来拱手道:“禀告二少爷,医房已经成功制成链霉素,现在就可以投入使用了,只不过眼下生产能力有限,产量却是不大。”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能有特效药就已经非常难得,至于产量问题,眼下光是无菌实验室都很难建成,自然也谈不上大规模量产。 “这已经足够了,这几个月来,各省都在实行隔离措施,鼠疫患者已经较年初时大为减少,关键是有了特效药就能给各地军民带来希望,陛下那里咱们也好交代。” 窦玉泉轻叹一口气问道:“虽然有药,但是产量不足,那天下百姓该如何分配?总不能让富者先用,贫者后用吧?” 刘锡命心中无奈,哪怕是现代社会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何况是本就不公平的大明。 他相信,哪怕是给了穷人使用药物的机会,只怕也会被各类官绅豪强或买或抢地拿走机会。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免得泄了大家的士气。 对于这种事有许多处理方法可以借鉴,刘锡命看了看众人道: “首先在中原报上进行通告,抗鼠疫药物已经研发成功,同时申明,为保障大明百姓公平获得用药机会,中原巡抚衙门将对所以病患实行抽签制度,谁运气好谁就先用。” “同时还要专门阐述我中原巡抚衙门的理念,那就是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绝不因份地位而给与优待……” 听刘锡命说完,窦玉泉忍不住拍掌大赞: “妙啊,如此一来,天下百姓都要承我等之,更足以让有识之士深明我大同之大义,果然是好主意。” “呵呵,你先别高兴太早”,刘锡命最终还是泼了盆冷水,“这些药就算能到他们手里也不一定保得住。” 窦玉泉、顾南等人愣了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刘锡命说的实话,一个个都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随着刘家村众人一起到来的,还有从四川等地一起运送过来的各种物资,一时间邓州、襄阳等地又开始变得熙熙攘攘繁荣起来。 ~~~ 陕西河南交界的商洛山中,李自成率领的大军再次被杨嗣昌等人围剿迫到山中躲避。 商洛山山阳县附近,李自成近十万大军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大片山野,各类帐篷等沿着山梁搭建。 与两年前相比,虽然迫不得已再次四处躲避,但是李自成的状态却已经较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意气风发,因为厮杀留下来的几道刀疤更显得他英气人。 “牛先生、宋先生,如今杨嗣昌攻我甚急,不知道几位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李自成大帐中,密密麻麻地已经坐了数十号人。 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会儿的大帐中竟然还有十几位着文人长袍的男子混在其中,李自成发问的就是那几个站在左手前排的男子。 站在左下手第一位的男子材中等,一脸精明之相,正是李自成麾下头号谋士牛金星。 他本是河南举人,因为被人陷害革去了功名,这才一怒之下投奔李自成。 他后那材矮小、面容冷峻的文人便是被他引荐给李自成的好友宋献策。 随着李自成势力的持续壮大,除了宋献策等人,还有顾君恩、李岩、霍兆伟等文人纷纷来投,这也是为什么刘锡命等人一致认为大明将亡的原因。 如果不是有利可图,这些文人如何会舍家投靠。 听到李自成发问,牛金星捋须大笑道:“闯王不必忧虑,不止闯王可曾发现,近来杨嗣昌所部已然是强弩之末,较之两年前相比,官军与我等不过是五五开而已。” “如今我有大军十万,加上曹、张献忠等人袭扰江淮,官军主力不敢轻动,就算他们不断追赶,也不过是徒费心思罢了。” “依牛某所见,当下我等不应该再四处逃窜,反而要尽量争取民心,取得自己的一块基业才是。” 牛金星后的宋献策也赶紧出列接话道:“闯王,聚明兄这话说的有理,如今敌我攻守之势异位,是到了打一块地盘的时候了。” “那几位先生觉得哪里合适?”,李自成皱眉问道。 他何尝不想安定下来,只是苦于缺乏战略意识,只能四处流亡作战。 从崇祯初年到现在,已经近十年的时间过去,屡败屡战的李自成心中知道,如果还像以往那般那样,只怕自己真的成不了什么大事。 不过说起这根据地一事,牛金星和宋献策、顾君恩等人却各有所思。 “四川天府之国,据之进可取陕西、湖光,退亦不失为一方诸侯,牛某以为可取四川。” “不妥不妥”,宋献策头摇得飞快,“四川确实易守难攻,但是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从四川而取天下者,此地不妥。” “哈哈哈,宋先生,俺们现在早夕难保,谁还敢想什么天下哩。” 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袁宗第和李来亨等人全都大笑起来。 虽说已经与官军逐渐打成平手,但是李自成等人依然从心里觉得自己等人就是流寇,这个时候说起取天下,确实让人贻笑大方。 不过宋献策心中却是嗤笑,一帮粗鄙武夫,若是不能取天下,那宋某何必到这里来讨利事。 只是他今年才初到李自成军中,眼下各位大将都开口嘲笑,他当然不会触这个眉头,当即便闭口不言。 倒是李自成听到宋献策这话眉头一挑,用眼示意刘宗敏等人安静之后,他转头朝宋献策问道: “先生以为我等取哪里为根基合适?” 宋献策微笑着伸出手掌,“闯王请听我细说,如今陕西、山西和河南一带,因为我义军与官兵连年征战,早已残破不堪,河南还好一些,毕竟有中原的底子在,陕西和山西却不止缺人,更加缺粮,这两处万不可去。” 李自成点点头。 “然而河南也并非什么安居之地,这里地处中原,正是四处用兵之所,若是占据此地,则明军必然四处来攻,我军即便再强,也敌不过敌人的车轮战。” 说完宋献策握紧拳头,“如此一来,能够为我军所取者,最合适的便是湖广,一来此地我军纵横多年,地理山川颇为熟悉。” “二来湖广连接中原和南直隶,若是天下可取,则闯王可提一旅北伐京师,若是天下不可取,我等也能顺江而下直驱江南繁华之地,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也。” 第五百六十四章 救疫河南(二十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宋献策此话一出,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全都怦然心动。 哪怕是如刘宗敏这样的目不识丁之人,也能听出宋献策计谋更高一筹。 他可顾不上去照顾牛金星的面子,当即便朝李自成抱拳道:“闯王,俺觉得宋先生说的有理,这湖广还真是个好地方咧。” 李自成扶须沉思,牛金星却有些不高兴了,这不是抢了自己的风头嘛。 他素来心眼小,当下立刻反驳道:“湖广还不是和河南一般,都是四战之地,况且杨嗣昌的驻地便设在襄阳,哪有那么好打的。” 见惹恼了牛金星,宋献策当即笑而不语,不与之争辩。 李自成有些头大,这没有谋士的时候子难过,有了谋士之后子也难过,真他娘的晦气。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平息麾下谋士的争论,一声高呼声从帐外传来。 “报,河南传来消息。” 一骑快马沿着山沟里的小路快速飞奔进山,待到李自成大营附近便立刻高声大喊起来。 李自成仿佛找到了解脱一般,立刻大手一挥大声喊道:“快带进来。” 负责传令的骑士快步跑入帐中,单膝跪地将手中东西呈上道: “报闯王,河南传来消息,中原巡抚衙门制得抗鼠疫之药,同时在邓州囤积了大量粮草和药物,正准备救济北方六省。” 牛金星心中一动一把将那骑士手中的中原报抢了过来,浑然没有发现后李自成略带不满的眼神。 粗略瞟了一眼中原报上的内容,牛金星一脸大喜地转看向李自成。 “闯王,大喜啊。” “哦?喜从何来?”,李自成一边接过牛金星递过来的报纸,一边将眼中的不满按耐下去问道。 牛金星浑然不觉地大笑道:“这中原巡抚衙门将物资全都屯驻在邓州,再从此地分发六省。邓州距离我等不过数百里而已,朝夕之间便可到达,若是能够将这些物资尽数夺取,那我军便更得一助力矣。” 这声音比之方才讨论哪里作为根据地更让李自成等人心动,满脸络腮胡的刘宗敏和材魁梧的袁宗第等人全都一脸欣喜地跟着站了出来。 “闯王,这果然是大喜啊,还请闯王下令,俺们现在就杀到邓州去。” “对,打下邓州!” 李自成还没开口,帐内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 “诸位忘了邓州是谁的地盘儿了吗,可还有人记得年前在邓州的败仗?” 刘宗敏怒目圆瞪地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一脸秀气的李岩,顿时一下子没了脾气。 李岩不仅是举人出,而且能文能武,他父亲还曾经是山东巡抚,这样的人物加入李自成军中,天然就对刘宗敏等人形成了压制。 加上李岩本也颇有才干,刘宗敏在被李自成拉偏架训斥了几回之后见到他也只能躲着走。 李岩这话一下子让帐内众人全都记起了一件事来,去年十月,刚刚再次起兵没多久的李自成部听说邓州富庶,因此便亲提大军前去劫掠。 哪晓得,流寇大军才进入邓州没多久,便遭到了邓州那个什么民团的伏击,李自成部损失惨重才逃了回来。 正是因为吃了这个亏,李自成等人才开始认真考虑此前和刘家交易时答应的条件,尽量避开邓州等地,转而围攻开封。 “闯王,此一时彼一时也”,见李自成有些犹豫,宋献策赶紧出来鼓劲道。 “去年我军势弱,加上低估了对手,所以才会阵前失利,如今我军兵强马壮,就是杨嗣昌也不敢直面锋芒,何惧区区一个邓州。” “早就听说邓州富庶,这里又是通往湖广的要地,若是我军不取,将来很容易腹背受敌,不如趁官军还在陕西,一举将其歼灭,也可作为攻取湖广的第一步棋子。” 牛金星没想到这件事都能被宋献策扯到湖广上面,顿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下不来台。 “唔”,李自成沉吟几分钟,暗笑着看了看牛金星的脸色才道:“邓州民富财多,我军若是不取,只怕会让官军更加强大,那就这么定了,诸将即刻回营准备开拔,大军直驱邓州。” “遵令!” 随着李自成的一声令下,还停驻在山阳县的闯王大军立刻开始行动起来,近十万大军沿着逶迤的山路朝着邓州方向行进。 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就在李自成大军五里外的山头上,负责盯梢李自成大军动向的刘家军局屯长马节胜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快去内乡通报,闯贼大军开始向东南运动,去向不明,疑似奔赴内乡。” “喏” 马节胜边不远处,一团灌木一般的植物里传来一声应诺,随即这团灌木竟然动了起来,沿着山坡向下狂奔。 大同社虽然已经实际控制了邓州、内乡等地,并且和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在私下交易的过程中达成了初步协议。 但是刘锡命对于流寇们的信用度始终是抱怀疑态度的,加上去年开始还是有流寇不断扰自家根据地,刘锡命一方面命令邓州等地组建民团、推广联防联动以及设立哨探等方式进行警戒,另一方面则命令军局派出专门的探子,时刻跟踪监视李自成等人部队的动向。 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四处散布的接应地点,军局监视流寇动向这个工作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只用了两天的功夫,关于李自成大军的系列消息便不断传入到邓州州城里。 原本刘锡命和窦玉泉等人还不敢肯定李自成的目的,但是随着后续的一系列报传来,流寇的动机已经昭然若揭了。 邓州城里,此时已经战云密布,街上到处都是着青黑色劲装、垮着鸟枪或是刀剑的民团中人,气氛一片肃杀。 刘锡命驻地中,穆敬难、魏敬国等大将全都齐聚一堂,静静等待刘锡命的安排。 “敌军报如何?”,刘锡命着从二品大红官服,端坐在堂中主位之上,面上毫无表地问道。 军局何天磊早已跟着一起将总部搬到了邓州,此时见刘锡命发问马上出列抱拳道: “已经探明,闯贼大军计有十一万人左右,共分七营,李自成领中军三营三万人,袁宗第、刘宗敏、田见秀、李来亨等人各领一营一万人左右。” “因为招揽了不少官军败将,闯贼大军已然颇有些官军的模样,战阵还算齐整,军械也颇为齐全。” 穆敬难等人肃然而立,他们都是一天天眼睁睁地看着流寇壮大的,对于流寇队伍的变化并不陌生。 只是一想到十数万的大军即将侵犯邓州,哪怕是久经战阵,几人还是有些心中坠坠。 主位之上,刘锡命看出了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眼中的担忧。 与穆敬难等人相反,刘锡命对于他们的惊恐反而觉得颇为欣慰。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敌人强大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对敌军了解不充分,以至于轻敌失策。 “怎么,怕了?” 为了激励士气,刘锡命故意嘴角微扬调侃穆敬难等人道。 “有死而已,我军训练数年,为的就是此时!”,穆敬难昂首大声回道。 刘锡命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了,流寇再强,那也是无根之萍,我军整备况如何?” 窦玉泉沉声道:“邓州有民团五万,眼下已经召集起了三万人,随时可以出发,此外内乡应该还能聚齐两万民团,雷幼泽已经来信通报一切准备妥当。” 刘锡命点点头看向穆敬难。 “105师五个营一万人马已经先期调往内乡。” “好”,刘锡命猛地起,脸上尽是喜悦之色,“流寇势大,我军也不弱,加起来咱们共有正规军一万,民团五万,打他一个流贼错错有余。” “传我令,全军准备,今下午便拔营前往内乡备战。” “喏” 正堂之中,穆敬难等人纷纷捶怒吼,强烈的战意喷涌而出。 陈子龙、顾炎武等人虽然加入了大同社,但是此刻早已被刘锡命打发到各地去监督防疫工作,此时的邓州在保密方面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五百六十五章 救疫河南(二十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堂之中众人求战心切,唯有窦玉泉心有忧虑。 趁着穆敬难等人全都出去整兵之时,窦玉泉拉住刘锡命问道: “双方交战动辄数十万兵马,如此大的动作要是朝廷知晓了应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在邓州的力量岂不是要暴露?” 刘锡命忽地停下脚步,窦玉泉这句话提醒的对。 眼下还不是刘家举旗的最好时机,如果暴露自实力确实有些得不偿失。 “看来只有向朝廷谎报军了”,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办法的刘锡命轻叹一声,“只要你我将敌上报的平常一些,再多报一些伤亡,想来能够先瞒过去。” 窦玉泉顿时失笑,“他娘的,这算什么事,别人都是多报军功,咱们却要少报,真是颠倒黑白。” ~~~ 崇祯十三年十月十二,河南南阳府内乡县。 一前刘锡命便已经带着数万大军来到了内乡,数万军势一到,瞬间让听闻流寇动向惶恐不安的内乡百姓平静下来。 如今的内乡已经被大同社内外清理的十分干净,内乡百姓虽然还不明内,但是至少不会像一般官绅一样和朝廷内外通气,因此刘锡命便直接将大军驻扎在内乡县城外。 加上内乡自己本有的兵马,六万多人在县城外密密麻麻连成一大片。 内乡县衙里,现在已经成了刘家大军的大本营。 县衙正堂前悬挂着内乡县的巨幅地图,流寇和刘家大军的各路人马全都用小旗子标记出来插在相应的位置。 此刻被任命为作战总参谋的穆敬难在刘锡命和雷洪等人面前侃侃而谈。 “二哥、雷县令,流寇虽然战力不及我军,但是人多势众,我方一致认为,如果放任流寇成建制进入南阳,必定会对整个内乡和邓州等地形成灾难破坏。” “因此本次作战的中心思想,便在于将敌军阻挡在商洛山出口处,即便流寇逃窜出来,也不能让他们扎堆逃走,从而减轻对地方的伤害。” 穆敬难拿着指挥棒指了指内乡西面的丹阳镇,“此地横绝商洛道出口,从丹阳再往东便是一片坦途,正适合我军列阵堵截,因此我等建议,即刻发兵向西,务必要在丹阳拦截住李自成军。” “除此之外,为了尽最大可能震慑地方,按照二哥的吩咐,我等已经向还在陕西的曹变蛟和邵荣部去信,请他们尽快从陕西赶来,对流寇进行两面夹击。” “好,看来你们已经把此战考虑清楚了”,刘锡命大笑着起拍了拍穆敬难肩膀,“既然战场形势十分明确,那我等便按此策进军,一定要赶在李自成部之前,堵住商洛。” “喏” 随着军策的制定,内乡的官兵们很快便又行动起来。 内乡作为刘家的控制地,各类物资全都不缺,因此后勤问题便可以直接省去,大大简化了作战难度。 刘锡命带着穆敬难等人一路不停,总算在七月十三赶到了丹阳镇。 从但丹阳镇往西,便是一片大山,蜿蜒的商洛古道在山中来回曲折,承担起沟通东西的重任。 当下,刘锡命直接将大军分为三路,中军便屯驻在丹阳镇外,左右两军则分别堵住两侧出口,将整个商洛古道封的严严实实。 十月十四,在商洛古道中带着大军行进了十余的李自成等人终于看到远处内乡的平原。 然而还没等众人高兴,从前方传来的线报让李自成的等人跳了脚。 “内乡竟然已经有兵马屯驻,而且将商洛道出口尽数堵住?” 李自成粗犷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什么时候官军竟然有这么灵通的消息了,比自己等人还要更快一步。 宋献策当先一步反应道:“闯王,中计了,请快派遣探马向我等来时方向探查,若是有官军影,我等便要立刻定策才行。” 不止李自成,闯军一帮将领全都悚然而惊。 是啊,官军既然能够提前得知消息来堵截,谁能保证后面没有追兵两面夹击? 刘宗敏当即大吼一声,“闯王勿惊,俺这就派人前去查探。” 闯军如同长蛇一般的队列当中,立刻便有近百快马朝陕西方向疾行而去。 李自成吐出一口浊气,轻抽胯下坐骑道:“走,随我前去那边山上观阵。” 闯军行进的商洛道都是在山中蜿蜒,从东北方向的山坡上望去就可以看到内乡方向的形。 李自成带着手下将领和谋士策马上山,从山头望去,闯军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内乡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军?”,李自成看了看袁宗第等人犹自不敢相信。 中原的官兵大致有哪些流寇也清楚,杨嗣昌手下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万人,可是看对面出山口那阵仗,怕不是得有数万人之多。 “莫非杨嗣昌调遣了其他部队专程来堵截我等?”,牛金星失声叫道。 但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摇头道:“不对,闯王你看,下面的官军穿的并非是战兵鸳鸯袍。” 李岩叹气接话道:“是邓州民团,我等此前还以为邓州民团不过是胜的侥幸,现在看来,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 山坡上包括李自成在内全都沉默不语起来,任凭山上的暖风吹得呼呼作响。 良久才听得李自成一甩鞭子道:“不管了,咱们到都到这儿了,先派兵试他一试。” “你们谁敢去打先锋?” 见李自成发问,刘宗敏、袁宗第等人全都有些退缩。 哪怕李自成已经自称闯王,但是却依旧和流贼时期的军制相差不大,都是兵为将有的老路。 虽说刘宗敏、袁宗第等人是真心拥戴李自成,但是这档口,谁也不愿意白白损失自己的人马。 李自成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口,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刘宗敏,“捷轩,你去打头阵。” 刘宗敏见李自成亲点,这会儿倒是不含糊了,当即领命前去备战。 流寇到达山口,刘锡命等人第一时间便接到了军报,大营中早早地发动起来,以105师为主的部队开始在营内集结。 眼下刘家的部队还没能完成全部火器化,因为产量的原因,除了驻扎邓州、内乡各边境的民团外,其他地方的民团大多还用的是长枪大刀。 不过这也够了,有105师等火枪部队做掩护,民团依靠方针也勉强能够对敌,更何况大营东南方向还设有炮兵阵地呢。 刘锡命等人在营地望楼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山口的动向,蓦地,一只大约三千人左右的队伍抢先从山口走了出来,开始在刘家军阵前列阵。 “呵呵,闯贼还懂得试探了,看来这几年的仗没白打啊。” 刘锡命回头调笑一句,引得穆敬难等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随即面色一正,“敬难,派遣部队前去对战,不必太强,也不能太弱。” 穆敬难马上明白过来,太强怕是要将闯贼打跑了,太弱又容易让闯贼强行冲阵。 他嘿嘿笑了笑,马上从望楼上走下去安排。 刘家军大营中,紧跟着也分出三千兵马来,其中一千火枪兵居前,另有两千持长枪的民团在后。 商洛山口处,刘宗敏才略一整好队形,当即便带着人冲了上去。 他从一介铁匠混成李自成的心腹大将,凭的就是勇猛敢战、先士卒。 在刘宗敏这么个猛将的带领下,闯军将士全都迸发出十二分的精神,一个个狂呼着飞奔向前。 刘家军阵前,负责带队的袁保松咽了一口口水,平复好心大吼道:“火枪手上前,准备!” 着青黑色战袍,头戴平顶圆帽的火枪手当即上前一步端起手中火枪。 闯军阵中,看到对面密密麻麻的火枪阵势刘宗敏心中一震。 又是这个玩意儿,这帮人到底是谁家人马? 说起来刘宗敏并非第一次和刘家军作战了,只不过此前几次刘锡命一直都在隐瞒份,流寇中消息又不是特别灵通,自然弄不清楚刘家军的真面目。 但是眼前这一幕倒是让刘宗敏确定了一件事,这帮人真的是邓州民团的人,去年和他们作战时便是这个路。 想到当时敌军凶猛的火力,刘宗敏心中一颤大声吼道:“加速冲锋,冲过去才能活命!” “吼” 流寇中再次爆发出一声高呼,一个个穿着从官军那里缴获来的战甲战袍的流寇拼了命的一路狂奔。 第五百六十六章 救疫河南(二十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家军阵列前方,袁保松心里冒出一句遗憾,“可惜不能用火炮。” 瞥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火炮阵地,眼见流寇已经越过设好的七十步标尺,袁保松猛地一挥指挥刀。 “射击!” “砰”、“砰” 一千人组成的火枪阵线不算免密,加上为了避免惊退敌军,火枪兵只射击了两轮就开始撤退。 饶是如此,刘宗敏的部队里还是抛下了近八百具尸体和伤员,杂草丛生的草堆里到处都是闯王李自成部的呻吟和痛哭呼喊的声音。 流寇弓箭手不多,大多都是依靠官军缴获,加上刘宗敏本就是为了冲阵试探,也没想到安排弓箭手对射。 在大明朝,弓箭手的攻击并非主力。 邵德荣就曾经向刘锡命汇报过官军对于远程武器的使用情况,通常都是贼进百步,鸟铳手在前打铳,贼五十步外,各射手放箭放弩放火箭。 鸟铳手百步外射击基本没什么鸟用,弓箭手五十步射击对于刘家军的龙骧三式火枪来说更是被打击的命。 “全体都有,架枪!” 袁保松一声令下,在火枪兵身后列阵的两千长枪兵立刻将手中长枪架起,配合上第一列的大盾,一个如同刺猬一般的方针出现在刘宗敏等人眼前。 “冲过去!” 刘宗敏铁匠出身,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见对面邓州民团不用火枪却改成长枪,他心中不惊反喜。 好歹能够摸到敌人的边就行。 一个个狂呼乱叫的流寇紧跟在刘宗敏身后,如同浪潮一般扑打在刘家军的方阵之上。 好在邓州等地虽然是民团,但是除了训练程度比不上刘家正规军以外,其他的都相差不大。 因此虽然民团士兵们全都心情紧张、满手是汗,但是在数百位从营长到队长的基层军官指挥下,整个方阵除了刚开始有些混乱以外,之后却慢慢稳定了下来。 在大盾的掩护下,排在后面的长枪兵不断按照口令重复着刺击的动作。 之前退下来的火枪兵则回到两翼,依靠刺刀和火枪遮蔽方阵两翼。 大营之中军旗招展,刘锡命站在望楼上仔细观察着前军动向,末了向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夸赞道: “前军打的不错,虽然只是民团,但是战阵稳固,看来你们这几年没白白浪费时间。” 魏敬国抠了抠脑袋露出傻笑,“这都是跟着二哥的法子训练的,自然要有几分本事才行。”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随即又提醒众人道: “不过大家不能轻敌,咱们也跟流寇打了多次交道了,你们仔细看看,李自成麾下流寇与此前可有什么不同了?” 此时战场上已经开始出现变化,发觉始终冲不破敌阵的刘宗敏终于心生退意,闯军在他的指挥下开始一步步朝着身后撤退。 穆敬难放下望远镜凝声道:“流寇比之前更重视队列了,指挥也不像以前那般混乱,二哥你看,他们撤退的时候并未乱成一锅粥,显然是经受过了训练的。” 刘锡命深吸一口气吐出,“没错,咱们在进步,流寇也在进步,尤其是现在大量官军加入了他们,将来恐怕他们还会继续扩大实力,所以我才要你们保持警惕。” “我等明白”,穆敬难和魏敬国纷纷表态。 看着成建制退去的刘宗敏部,刘锡命没有将其多放在心上,对于未取得大比例战果他也没有太多的沮丧。 这年头冷兵器战争就是如此,因为盔甲、盾牌等装备的使用,加上人力有时而穷,想要依靠刀枪在战场上直接杀伤大量敌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古代关于大比例的杀伤几乎都是在敌方逃亡的时候发生。 真正把战场变成屠宰场的还是火器,因为动能强大的关系,几乎可以破开目前的一切防御,杀人便再也不是一件难事。 刘锡命这边关于李自成大军产生不小的争议,商洛山口,见到刘宗敏带着残余的两千来人垂头丧气地退回来,李自成的脸色也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捷轩,你觉得对面的邓州民团战力如何?” “十分难缠”,刘宗敏忽地一下子将自己的头盔取下来扔在地上,满头大汗地回道。 说完他露出探究的神色看向李自成,“闯王,你有没有觉得这帮人的战法有些眼熟?” “嗯?” 李自成和袁宗第等人俱是皱眉,刘宗敏这么一说,几个模糊的身影在众人脑海中开始重合起来。 “这邓州民团竟然跟那个什么新安伯有关?” “他娘的,俺记得官军里面那个叫邵荣的总兵官也擅用这种招数。” 一时间闯军众人纷纷回想起以往的一些遭遇起来。 李自成猛地打了个寒颤,他倒不是联想到了刘锡命蓄积实力一事,而是再次想到宋献策此前说到的可能。 “快,再多派几路哨探前去打探,看看有没有敌军追来”,李自成黄黑粗糙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这新安伯既然能从邓州招的数万兵马,又何尝不可能再招些兵马前来堵截我等。” 李自成这么一说,刘宗敏、袁宗第等人全都有些慌神,一个二个赶紧下去布置起来。 刘锡命这边奇怪的注意到,原本已经开始在山口扎营的闯军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转而开始朝山中转移。 这一举动看的穆敬难等人面面相觑,众人还以为闯军是打算临阵脱逃。 但是己方不过是派了三千人前去对阵而已啊,流寇现在这么不经吓了? 不过前去查探的哨探持续将情报传递回来,李自成大军撤回山中并未继续退却,反而是依靠地势重新扎营起来。 内乡地界上,刘家大军和闯军开始形成对峙局面,除了小规模的互相袭扰,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五日之后,被闯军派去侦查身后动向的斥候总算回营了。 不过这帮人给李自成等人带回了一个噩耗,就在闯军身后,大概十天的路程处,一队打着邵字旗和曹字旗的大明官军正在飞奔而来。 商洛山口,李自成面色冷峻地在山谷中搭建起来的临时营地中召集齐了麾下众人。 “接军报,官军果然从陕西追过来,来人正是曹阎罗和邵判官,这个新安伯、中原巡抚刘锡命果然是在打咱们的主意,他娘的。” 邵德荣因为出自曹变蛟营中,加上作战勇猛,麾下士兵战力强劲,也被流寇们冠上了一个判官的绰号。 这样的绰号很多,例如曹变蛟的阎罗之名,贺人龙的贺疯子等等,全都是各自实力的体现。 李自成这么一说,帐内众人一片哗然,袁宗第立马出列抱拳: “闯王,前有围堵,后有追兵,该如何作战,还请闯王尽早定夺。” 李自成横眉扫视了一眼帐中诸将,冷峭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厉色。 “商洛道狭窄难行,若是回头攻打曹变蛟等人,很容易被刘锡命所趁,反观内乡一带,俱是平原,只要能够突破刘锡命的包围,咱们这么多人马,自然可以边打边走。” “诸将,传俺的将令,明日辰时造饭,清点人马尽数压上,一定要突破内乡的围堵,此战袁宗第、田见秀打头阵,刘宗敏、李来亨……” 李自成的这番安排部署早就和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商议过,因此一旦宣布,闯军立刻便行动起来,整饬兵器的,整理行囊的,山谷中一片沸沸扬扬。 闯军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得刘家军情局的谍报人员关注,关于流寇营地动向的情报也迅速传回了刘锡命营中。 穆敬难等人再一次体会到了刘锡命设置军情局的好处,何天磊也接着这个机会再一次在刘家体系中深度融合。 第五百六十七章 救疫河南(三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才一拿到报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在营地中的众将也被他叫了过来开会。 扬了扬何天磊递上来的报,刘锡命笑道:“流贼有异动了,看来明必定会攻打我军,我猜应该是曹变蛟他们的部队相距不远,被流寇探听到了消息。” “二哥,咱们该怎么打,还请示下。” “传令下去,全军战备,此战我等不求歼敌多少,但是一定要把闯贼打疼,让他牢牢记住邓州这个教训,必要时刻,可以放开一条通道,让闯贼逃窜,我等一路将其送出邓州境内。” 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二哥这是打定了主意扶持李自成啊。 刘锡命也只得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他马上又掩饰道:“贼军势大,如果拼死抵抗,对咱们邓州的民团损害太大,可不要挡住了李自成,却让张献忠等人捡了咱们邓州的便宜。” 在大营中观战的内乡知县雷洪不断点头,这理由倒是说的过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剿寇那是杨嗣昌的事,我等只需保境安民就行。 “只是”,雷洪犹豫开口道:“应该将流寇往哪里迫呢?” 刘锡命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湖广。” 他解释道:“眼下中原六省防疫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是让李自成等人再向开封逃窜,咱们的差事就完不成了。” “眼下杨督师就在襄阳坐镇,大军齐聚,不愁他流寇不亡。” 不同于窦玉泉这样的知根知底之人,雷洪等大同社士子更多的还是受到理念感召才和刘锡命站在一起。 刘锡命也担心这帮士人脑袋里面的筋转不过来,因此对外也只能宣传改革朝政而非直接取而代之,不然对于陈子龙这些人他如何还要费这么多手段。 十月二十一早,刘家军大营中的士兵们便被号角声惊醒了。 负责后勤的伙房早早地准备好了饭食,一荤一素两个大包子,另外加上一碗粥和一个鸡蛋,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全都是同一个标准。 这样丰厚的伙食在现在大明的各种军队中都是见不着的,而这只是刘家军的正常伙食而已。 得益于土地公有、高产良种等多个手段,刘家势力范围内一直在享受着粮食丰富的红利,这也是为何刘家控制的地方都能组建庞大民团的原因之一。 原本饥肠辘辘的流民们一旦吃上了饱饭,穿上了暖和的棉服,便再也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么一个可以给自己提供庇护的地方。 无论刘家的宣传口径如何,吃刘老爷的饭,给刘老爷卖命却是刘家势力下最朴素的观点。 反观李自成大军里面却有些寒酸了,除了李自成等人吃的好些以外,一般的流寇只能吃着一块硬面饼就着清澈见底的粥稀里糊涂地混个肚饱。 这种差别在两军全部列阵完毕时变得十分明显。 刘家军麾下将士一个个士气饱满,闯军这边除却精锐之外,精气神明显比不上刘家军队。 一个是兵一个是贼,双方自然用不着阵前交流。 李自成大手一挥,流寇军中马上分出近一万人马,持着弓箭就朝阵前移动,位于流寇中军的几门缴获自官军的虎尊炮等老旧火器也开始朝着阵地前移动。 “闯贼倒是还知道些战法”,刘家麾下大军已经倾巢而出,刘锡命此刻便站在中军中专门做成的瞭望战车上一边观战一边指挥。 “命令炮兵,瞄准敌方弓箭和火器部队开火,一旦他们撤退便停止攻击。” “喏” 李彪带领的亲卫营时刻拱卫在刘锡命侧,此时自有他们前去通报。 李自成在自家中军中眼睁睁地看着己方弓箭手在前方列阵,却发现对面邓州民团竟然毫无动静,正奇怪的功夫,战场上突然想起一阵阵隆隆的炮声。 这声音可比官军的虎尊炮响声大多了,伴随着邓州民团右后方眼可见的白色烟雾腾起,一枚枚铁弹呼啸而至,围绕着闯军的前阵不断嘶吼。 虽然开头几十炮全部落空,但是很快便有炮弹建功,直直地落入到弓箭手阵列里打出一条血腥的道路出来。 “娘咧” 闯军阵列里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呼声,李自成麾下的基层军官拼命想要压住阵脚,一时间阵前都忘了进攻。 邓州民团的炮弹仿佛没完没了一样,不停地朝着闯军前阵倾泻,打的一帮弓箭手鬼哭狼嚎。 眼见己方前阵有崩溃的趋势,李自成不得不下令让弓箭手全都退了回来。 说来也怪,闯军前阵才撤走没多久,阵地前方的炮火顿时停了,仿佛专门是为了打击闯军的弓箭手一般。 李自成牙根紧咬蹦出一句脏话,“入他娘的卵蛋,这帮狗官兵太欺负人了。” 宋献策拿着把鸡毛扇子,装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沉声道: “闯王,看来邓州是不想我军使用弓箭,恐怕只能派将士们直接冲锋了。” 李自成顿时有些焦躁起来,前几天试探的结果都看在他眼里,邓州火力如此凶猛,只怕还没冲到近前就要被他们打死打伤不少弟兄。 但是想到后的追兵,李自成最终还是一咬牙下令道: “不必等弓箭手了,前军出击,务必压倒对方。” “吼” 刘锡命并未带兵直接将商洛山口堵死,反而给闯军留出了一块空地以便整军作战,毕竟刘家军的作战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剿灭闯军。 十来万人的流寇大军,真要是想要歼灭的话,恐怕至少要围困数月之久,刘锡命可没这么多的耐。 闯军之中再次变阵,一队队手持长枪或是腰刀盾牌的步兵开始列阵向东进发,数万人大踏步的声音将山口附近震的轰隆作响。 刘宗敏带着自己手下一营流寇心惊胆战地走在前锋处,不过这次倒是没有火炮再来进攻,闯军前阵顺利地经过了之前弓箭手列阵的区域。 “冲锋” 眼见对面的邓州民团越来越近,刘宗敏爆发出一声高喊,再次悍不畏死地带着手下加速冲锋起来。 而刘家军这边,这次也没有再留手,火枪部队连绵的弹雨再次出现,将整个流寇大军的势头打的一滞。 不过随着闯军突破到五十步的距离,纷纷进入近战,整个战场上顿时陷入一片苦战之中。 狂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冷兵器战场上的交战让刘锡命看的有些犯困,刘家占据地利优势,又有精良的装备保护,士兵们更像是在参加一场大型游戏。 而流寇这边,虽说不断有人倒下,但是由于邓州民团一直保持防御态势,哪怕是偶有崩溃的部队,也能很快在后方再次集结起来投入战斗,双方在战场上你来我往,但是就是不见有多大的伤亡。 这一战一打就是从上午打到下午,双方士兵换了一拨又一波,直到下午申时左右,眼见始终突破不开敌军阵列的李自成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刘家军阵前,穿着各种颜色款式服装的闯军流寇一边保持着戒备一边不断朝后方撤退,刘家军的士兵们也全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地形的原因,闯军一次只能投入两万人左右的部队出站,刘家军这边对阵的有三万人。 这边才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已经修整了许久的刘家军后备部队立刻在军官们的指挥下上前收拾战场,拯救伤员。 刘家军完善的后勤体系再次发挥起了巨大的作用。 医房这七年来总共培养了五千余名具备基础包扎和医护知识的军医团队,加上青霉素、酒精和消毒纱布等医疗物资的投入使用,刘家军在冷兵器作战中的阵亡率非常低。 第五百六十八章 救疫河南(三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二哥,统计出来,今一战我军共计阵亡572人,负伤3739人,阵地前方有闯贼尸首1770具。” 刘锡命大帐中,匆匆从营地里赶回来的穆敬难行了个军礼向刘锡命汇报道。 雷洪虽然也统领过内乡民团作战,但是却从未经历过今天这般数万人的大战,听到穆敬难报出的数据顿时有些激动难耐。 “社长,我军战力如此出众,看来即便是将流寇歼灭在此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要不要修改一下作战方略?” 刘锡命莞尔笑道:“幼泽不要太过激动,咱们看起来伤亡不大,但是那是因为我军建有军医体系,大部分伤员都可以得到救治。” “除此之外,因为地形原因,流寇无法一次投入压倒的兵力进攻我军。但是要真是将他们急了的话,流寇全军压上来,咱们也只能暂避其锋。” 见雷洪有些失望,刘锡命赶忙补充道:“不信你看,明流寇肯定要加大冲击力度,到时候胜负如何还不好说呢。” ~~~ 闯军营中,此时的气氛却颇为凝重。 在不断哀嚎的伤兵营中转了一圈,李自成脸色已然变得铁青。 亲眼见到一个自家士兵因为左臂被斩断得不到救治而活活痛呼致死之后,李自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当场便怒吼起来: “郎中呢,咱们之前抓的那么多郎中呢,都死哪儿去了,赶快把他们带过来救人。” 负责后勤的牛金星扭捏地上前低声道:“闯王,军营中的大夫郎中经常都在偷跑,现在营中已经剩的不多了。” 李自成一脸晦气地看了他一眼,怒甩袖子转返回大营。 “玉峰,今伤亡统计的如何?” 负责统计的田见秀从众将中走了出来,“闯王,今我军战死两千三百余人,另外还有五千多人受伤,估计至少有两千弟兄熬不过这几天。” “不成想邓州兵战力如此强劲”,李自成长叹一声。 他偏头看向牛金星、宋献策和李岩等人道:“如今官军堵我去路,曹阎罗等人又在后追赶,我们应该怎么做,还请几位先生说说。” 牛金星皱眉道:“闯王,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两边无路,唯有冒死冲阵一途了,从今大战来看,邓州兵虽然战阵整齐,但是对于我军也不见得能形成压倒压制。” “依牛某的意见,明一开战我军先佯攻左路,实则派大军朝右路冲阵,只要能够冲破敌军营地,那此战咱们便算是胜了,到时天宽地阔自然不用担心。” “就怕邓州兵明使出全力啊”,一旁的宋献策喟然长叹。 李自成眉头一动问道:“先生这话怎么说?” 宋献策扇了扇自己手中的羽扇,一边仙风道骨道:“今宋某在中军观战,发觉邓州兵马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以开战之初的火炮猛攻我军阵地,闯王自觉可能无虞?” 李自成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邓州火炮着实凶猛,我军不能抵挡。” “正是”,宋献策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那么问题来了,邓州既然有如此神器,为何压制不用,反而要使步军与我军对敌呢?” “先生是说,这邓州兵马不和我军大战?”,李岩一脸沉思地接话道。 “哈哈哈,铸万想的极是”,宋献策大笑着朝李自成功拱手道:“宋某以为也是如此,是以闯王需得考虑到这一点,明作战不可对邓州多加杀伤,免得激怒了那中原巡抚刘锡命。” “好好好,难得先生观察细致入微,否则俺们就要失策了。” 见宋献策和李岩两人全都这么认为,李自成心中也缓过劲来,当即大笑着夸赞两人道。 只是众人没有发现,牛金星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嫉妒、愤恨的光芒。 他本就不是什么大气的人物,现在屡次被宋献策和李岩等人抢了风头,早就有些心生不满了。 不过李自成自然管不得他这些,闯军之中再次厉兵秣马,准备明再战。 十月二十二,修整两天的两军再次在商洛山口摆开了阵势。 这次闯军学乖了,根本就没有弓箭手出击,分为左中右的三路大军直接向前压上。 在经受了两轮火枪轮之后,闯军先锋再次如同浪潮一般拍打在刘家军阵地之上。 刘锡命一如既往地在中军中观察着闯军的动向,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敏锐地发现闯军中军似乎已经开始在悄然向自己的左路进行移动。 嘴角闪过一丝轻笑,刘锡命看了看旁的穆敬难道:“你去亲自指挥,让105师尽数向左路移动,务必给与闯贼一个深刻的教训,若是敌军势大,准许他们逐步后撤,但是务必要稳住阵脚。” “喏”,穆敬难兴奋地应诺一,转头变下去领兵。 李自成最初还是让中军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等到距离右路不远时,他这才一挥腰刀,狂呼着让大军全军压上。 从商洛山口中源源不断冲出来的流寇就如同洪水一般,开始猛力地冲击起刘家军的左路大军起来。 刘家军阵地左路只有一万兵马,面对闯军的全力进攻立刻陷入了被动当中,好在此时穆敬难带领的105师主力及时赶到,总算帮助他们稳住了阵脚。 闯军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105师密集的弹雨进行了一次洗礼。 这时位于刘家军后部的炮兵阵地也跟着开始发威,猛烈的炮火直轰闯军后阵,将整个战场搅得一片混乱。 然而这样的攻击才持续了将近三刻钟的时间,穆敬难带领的左路兵马竟然开始慢慢向后撤退了,留出一条南向的通道给闯军来。 “万岁!” “快冲出去!” 久战无果的闯军大营中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声,在刘锡命的刻意放水下,整只流寇大军开始顺着穆敬难留出来的通道蜂拥而出。 这个时候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刘家军在刘锡命的指挥下不断收缩阵线,同时对开始撤退的闯军进行看似激烈实则软弱无力的追击。 而李自成这边,也颇为默契地假模假样组织人手防守反击,但是双方下手又都颇为克制,更多的不过是双方士兵大眼瞪小眼的狂呼乱叫。 随着闯军的有序撤退,在抛下大量尸体之后,整个战场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 十来万人的部队要想通过一个隘口,光是撤退时间要花上近一天的时间。 从刘锡命的包围网中冲脱出来后,李自成并未急着率领大军南下,反而是屯驻在刘家军的南面,一边和刘家军进行对峙,一边慢慢收拢己方的兵马。 然而等到第二天一清点各营兵马,李自成等人还是心痛地发现,整只队伍又损失了近一万兵马,全是在冲出来的过程中被直接击毙或是炮击致死的。 连续几的大战下来,包括李自成在内的一众流寇总算清晰地认识到了,邓州富庶果然有他富庶的理由,这里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能够让人随便拿捏的。 虽然邓州兵马似乎没有继续攻击的打算,但是闯军上下已然胆寒,此时自然不敢主动挑事。 在花了几天时间收拢了全军上下之后,李自成灰溜溜地带着十万大军一路顺着湍水沿途南下,刘锡命则带着数万大军紧随其后,得闯军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了邓州境外,快要接近襄阳府的时候,整个邓州大军才止步不前。 闯军营里,包括李自成在内的众将全都松了一口气,被这么个强大的敌人一路虎视眈眈押送,任谁都要心中坠坠。 好在邓州兵马到底要顾及大明朝廷守土之策,不然闯军还能剩下多少犹未可知呢。 饶是如此,经此一役之后,李自成麾下的兵马全都识得了一个教训,从此以后对于邓州等地全都开始绕道而走。 第五百六十九章 围攻武昌(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十一月初八,刘锡命带领的邓州大军总算再次回到了邓州。 内乡的民团在此前追击李自成时就已经遣散回县,等到刘锡命返回邓州时,除了数千105师的官兵,其余兵马全都再次分散到了邓州各地。 邓州城里,刘锡命此时却又抠起了脑袋。 邓州民团狙击李自成部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像朝廷上奏,不说李自成部已经向湖广方向流窜,就算河南本地的官员也早晚会听到风声。 与其平白惹的别人生疑,还不如刘锡命自己先将此事平息一下上报上去。 思来想去了半天,刘锡命终于咬着笔头写道: “臣刘锡命顿首,自上月以来,中原六省疫情已大为好转,臣殚精竭虑,筹得粮草药物,以备决战疫情。然则天灾不断,人祸亦凶,有流寇李自成者,率贼从陕西出,危急邓州。” “事急之下,臣只得调集全州百姓来战,幸得陛下洪福,民不畏死,臣于七月十八日于内乡丹阳小胜贼兵,斩得首级五千七百有奇,贼兵遁走湖广,此战中邓州知州窦玉泉、内乡知县雷洪诸官,并力相合,同仇敌忾,实有大功……” 刘锡命洋洋洒洒近千字下来,将功劳削减了大半,其余大部分功劳也都分润给窦玉泉等人。 正好,窦玉泉、雷洪等已经三年任满,马上就要调任,有了这一战的功劳,加上刘锡命本就打算将防疫的许多功劳安在他们头上,想来到时能有不少操作空间。 在刘锡命想来,最好能够直接将窦玉泉推到南阳知府的位置上去,到时整个南阳盆地才算是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不过这件事在刘锡命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毕竟知府是正四品高官,知州不过正六品而已。 正是存了这个心思,刘锡命的这封奏折便晚了一段时间才呈递上去。 眼下中原抗疫已经取得了硕大成果,在隔离等手段指导下,六省疫情正在进入消退阶段,到时候一起报功岂不是更好。 只是刘锡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后来寄出这封奏折没多久,几件大事的发生将再次深刻地改变大明政治生态。 崇祯十三年,新安伯、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刘锡命奉命赈济中原六省疫情,至年底顺利消除瘟疫,活人数以百万,天下由是称颂,曰“刘菩萨”,中原数省私立祭祀者络绎不绝。 刘锡命所创格物学一说,也因此而大噪天下,在中原报的多番宣传下,原本沉迷于经史子集的大明士人不少都开始转而研究此道,刘锡命在士林之中也颇有独创一派的趋势。 ~~~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七,辽东沈阳,鞑清的盛京城内。 早已从崇祯十二年的败仗中回过神来的鞑清君臣上下元气满满地聚集在崇政殿内。 多罗贝勒多铎出列奏道:“大汗,宁锦一带的情形已经探听清楚,汉狗中原再起事端,不少兵将都被调往中原镇压流寇,眼下从锦州到山海关一线明军不过三四万人,正是我军出击之时。” 稳坐皇位的黄台吉偏头看向群臣之首的郑亲王济尔哈朗,“郑亲王,义州城修建如何?” “臣启陛下,义州城已然修筑完毕,可以作为进攻锦州的跳板。” 自从多尔衮等人带兵退回辽东,黄台吉便没有放下过再次攻明的打算,至于和明廷签订的和约,在黄台吉看来自然是废纸一张。 建州起自苦寒之地,讲的就是弱肉强食,和约算是什么玩意儿。 因此自崇祯十二年末开始,黄台吉便遣济尔哈朗等人在锦州城东面的大凌河畔筑城,名字就叫义州。 按说义州城就在锦州攻击范围内,满清本不应该如此轻易地就完成了筑城。 但是谁叫大明皇帝和杨嗣昌等人都对和约看的紧,三番五次申令不许锦州守军挑衅战端。 这就给了济尔哈朗等人绝佳的机会,哪怕天寒地冻,凭借着驱使奴役到辽东的大明百姓,满清依旧在崇祯十三年六月前完成了筑城工作。 听到济尔哈朗确认,黄台吉顿时大喜。 “哈哈哈,天助我也,我等与明人乃是世仇,明国一天不亡,我等便如芒在背,如今其国动乱,正是我兴兵之时。” 黄台吉忽地起身,壮硕的身材在大殿中形成强大的压迫感。 “诸将听令,朕意已决,即刻发兵攻明,我大军分作三队,轮番围攻锦州,此次作战务必将明国在关外的据点全部拔出,不胜不归。” “大汗万岁!” 崇祯殿内,阿济格、豪格等军方大将全都爆出一声欢呼声,明人孱弱,打仗就意味着会有俘虏,这是建州八旗扩张势力最直接的手段。 四月十九日,还在山海关总督军务的蓟辽总督洪承畴接到快马来报,建虏出兵八万轮番攻打锦州,辽东战事再次触发。 大惊之下的洪承畴赶忙调集人手,集合山海关总部、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等部驰援锦州。 然而建虏对此早有准备,明清双方你来我往之下,辽东战场进入了持久作战的阶段。 辽东的噩耗才传入京师,引得崇祯和一帮朝臣悔恨交加且不说,很快从中原战场上又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噩耗。 ~~~ 十一月二十七日,湖广武昌府。 往日里商旅繁茂的武昌府城外已经变得一片肃杀,城外密密麻麻地屯驻起了几十万大军,将整个武昌府包围的水泄不通。 整个武昌府外的部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四块,西面是李自成,北面是曹操罗汝才,东面和南面则分别被张献忠以及革左五营包围。 原来被刘锡命带兵一路驱赶南下后,李自成率部直奔湖广襄阳,杨嗣昌的剿寇大营便设在此处。 但是眼下杨嗣昌手底下的各路大将全在各省追击流寇,反而造成了襄阳府军力空虚。 加上去年张献忠等人再次起兵之时,就曾经打破襄阳府并将襄阳王全家斩尽杀绝,因此直到此时襄阳都还没有缓过劲来。 面对李自成十万大军威逼,杨嗣昌指挥左良玉、猛如虎等部勉力抵挡了一阵,但是由于势单力薄,最终也不得不再次弃城逃亡到了武昌。 李自成部顺利占领了襄阳,在这里得到了有效补给,听闻罗汝才、张献忠等部也在湖广活动,遂约书几人一起攻打武昌城。 等到十一月十四日时,曹操罗汝才带领七万流寇从汝阳而来,张献忠则带着十二万大军从岳阳向北,加上老回回马守应等人的五万兵马,整个武昌城下的流寇人数高达三十四万人。 武昌城高达三丈多的城墙上,杨嗣昌已经显得灰败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临危受命,本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谁能想到今日剿贼的却让贼兵给围住了,看流寇的这个架势,恐怕是不死不休了。 再次长叹一口气,杨嗣昌转头看向湖广巡抚傅宗龙。 “仲纶,楚王还是不肯出钱助饷吗?” 傅宗龙也是当世名臣,生的器宇轩昂不说,更是有文人少有的那种果断气质。 听到杨嗣昌发问,傅宗龙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愤然,他跟着叹气道:“傅某已经苦劝了四次了,但是楚王依旧不肯从内库中掏钱,他说养兵乃是朝廷之事,与他们这些宗藩无干。” “除此之外,楚王反而还多番训斥我等,说我等辜负朝廷重任,不能剿贼反而为贼所困,这要掏钱也该由我等官员来掏。” 跟着杨嗣昌在城头视察城外军情的还有武昌知府王维屏等人,听到傅宗龙此语,一帮人无不愤然。 圆脸大耳的王维屏身着正四品大红官服,对着城里楚王府方向怒骂道:“真乃守财之奴也,武昌若亡,他楚王府何以独活,这种连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堂堂一介亲王如何能够说得出口这话。” 王维屏这话已经颇为无礼,但是城头一帮本该维护礼法的朝廷大臣却无人对其进行呵斥。 城外一片片联营数十里的流寇大军时刻都在提醒着武昌各级官员,眼下已经到了最为危急的关头。 就连杨嗣昌听到这话也满面怒色道:“真是不当人子,如今流寇数十万大军在侧,若不发动全城百姓,如何能够守得住城,走,本官亲自前往促请楚王开仓。” 第五百七十章 围攻武昌(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如今武昌城内兵不过三万,面临城外流寇大军压境,整个武昌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杨嗣昌带着数十位文武大臣下得城墙,朝楚王府赶去的一路上,到处都是趁机在城内抢劫或是作恶的混混流氓。 城中本就兵少,这回儿都要派到城墙上去,自然顾不得城内秩序如何。 杨嗣昌眉头再次闪过一丝阴郁,不断催促着轿子加快速度。 好不容易赶到了富丽堂皇的楚王府,杨嗣昌顾不得礼节,直接带领傅宗龙等人闯了进去。 面对这么一帮高官显贵,楚王府的宫卫们再横也不敢阻拦,只得赶紧派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地先头去报信。 楚王朱华奎此时还有闲心在院中听曲,见杨嗣昌等人不经通传便直接闯入,肥头大耳的朱华奎登时大怒,指着杨嗣昌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混账东西,你们都反了天不成,这朝廷礼仪还要不要了,本王还未相召,尔等安敢擅闯。” 杨嗣昌瞥了一眼院子里莺莺燕燕的舞女歌姬,强忍住怒气躬身行礼道: “启禀大王,实在是事关全城大事,我等不得不便宜行事,还请大王赎罪。” 说完,杨嗣昌一脸恳求地看向朱华奎,“大王,如今流寇将武昌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内官兵只有三万余人,如何抵得住数十万贼寇轮番攻打,本官恳请大王,尽快打开府库,招募城中军民帮助守城,否则城门一破,便是玉石俱焚呐。” 朱华奎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他朝着杨嗣昌身后的傅宗龙冷笑一声,看向杨嗣昌道: “是不是又是咱们这位傅巡抚撺掇阁老前来,他自己想要哄骗本王还不够,却还要将阁老拉来压我。” “今日这事便是说破天告到了朝廷上,本王也说得过去,且不说这养兵之事为何要本王出钱,就说我府中,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多的钱粮,楚王一系宗亲繁多,全都指望着本王养活呢。” 说到这儿,朱华奎摆出一副混不吝的神色来,“如果阁老非要要钱,本王大殿中那张交椅乃是太祖所赐,椅身皆用黄金裹铸,拿出去想来能当不少银钱,你若要那便拿走吧。” “你……” 杨嗣昌被朱华奎这么不要脸的态度气得头顶生烟,他始终想不明白,这楚王怎么就能如此吝啬,难道这大明江山不是他们朱家的吗? 杨嗣昌当然想不到,朱华奎的表现并非特例,而是跟他老朱家的亲戚们一模一样。 随着楚王府里的这一幕传到武昌城内,整个城中军民的士气再次大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流寇来了也是去抢掠那些豪绅之家,普通老百姓一穷二白无非就是一条烂命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他老朱家的王爷自己都不怕,城里其他人又何必替他们操心呢。 不管武昌城内的反应如何,武昌城外的李自成大营中,当今中原势力最大的几路流寇终于再次聚首了。 “哈哈哈,老张、曹操,好久不见,兄弟我想煞你也。” 闯军大营门口,李自成亲自带着一众大将迎接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 自从高迎祥死后,流贼之中再无人能够将所有营头全都统领起来,不过李自成好歹继承了闯王的名头,在众多流贼之中也算位居前列。 大营外,面色蜡黄的张献忠和一双三角眼的罗汝才各自带领着自己麾下将领大步而来。 张献忠虽然和李自成早有分歧,但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两人都颇为默契地将这种不合压了下来,大笑着互相迎了上去。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直入李自成大帐中叙话,至于革左五营的马守应等人,此刻却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张献忠等人身后。 这一幕看的李自成等人眼睛一缩。 一进帐中,张献忠毫不客气地在李自成身旁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看向一众流寇头领,“黄来儿,你这次把俺们全都请过来,莫非真要将这武昌城打下来不成?” “这里可不比咱们以往打下的那些州府,一旦城破,只怕官军就要跟疯狗一样扑上来了。” 李自成略带嘲讽地看向张献忠道:“怎么,八大王也开始怕官兵了?就算不打武昌,官兵还不是要追着我等打杀,眼下皇帝老儿派遣的督师就在武昌中,你就没一点儿想法吗?” 张献忠豹眼一翻,“呵呵,俺老张天不怕地不怕,便是皇帝老儿在这里又如何,让俺逮住还是照砍不误。俺是担心你小子又弄什么阴谋诡计,让俺们损兵折将,却肥了你自己。” 李自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说起来这也是他们二人自己种下的因果。 当初张献忠兵败前去投靠李自成,差点儿被李自成所杀,幸得罗汝才帮忙,给了他几百兵马才逃出来。 谁晓得风水轮流转,不久之后李自成又兵败,投奔张献忠时又险些被杀,结果也是罗汝才私下救了李自成,一来二去两人自然都互相记恨上了。 因此一听张献忠又说起往事,李自成忍不住一拍桌子大怒:“他娘的,你个瓜怂还有脸说这些……” 张献忠自然也不发憷,带着手下孙可望、李定国等将便要骂回去。 好在罗汝才也在现场,见状赶紧起来做了个和事佬,“行了行了,大敌在前,怎么能自己先闹出了乱子,之前的事回头再说,还是来说今日该怎么办吧?” 他随即看向李自成道:“闯王既然专程将我等聚集一处,想来不是只为了武昌一事,有什么打算可以一并说来听听。” 李自成和自己手下谋士牛金星等人对视一眼,都对罗汝才的见识有些提防。 牛金星笑着开口道:“诸位大王,此次我家大王相请,确实有其他事想谈。” “正所谓天命靡常,谁也想不到大明竟然衰败到今天这种地步,去年这个时节,我等还在山中困守,今年便已是大旗招展、兵强马壮。” 张献忠和罗汝才等人闻言俱是一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 是啊,谁能想到原本强悍若斯的大明朝竟然一下子弱的这么快呢,这一年多来与官军交战胜负各半的经历给了张献忠等人很大的信心。 往常屡战屡败都不能让这帮凶徒收手,如今看到官军不再像以往那么威风,这些流寇头领原本有些不敢想的东西也开始渐渐在心中萌芽了。 牛金星和李自成对视一笑,继续说道:“虽说眼下取代大明江山似乎还不大可能,但是依牛某来看,只要我等几家应对得法,三五年内与大明各自割据一方却不无可能。” “这话怎么说?” 张献忠顿时来了兴趣,他和李自成都是同样的霸道人物,早就想着把自己的名号弄得响亮些,如今听到牛金星这说法更是心里痒痒。 只是看着李自成麾下多出了不少文人谋士,张献忠心中的嫉妒之火也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趟回去,俺老张也得绑一些当官儿的来帮忙说道说道。 牛金星挥了挥手示意帐内的军士将从明军那里缴获的地图拿过来。 “诸位大王请看”,牛金星就着地图指点江山道:“眼下我等四路大军雄踞中原,除非官军全部集结起来才有可能彻底覆灭咱们其中一方,而这武昌城中的杨嗣昌就是关键之处。” 牛金星狠狠地戳了戳地图上武昌城的位置,“杨嗣昌督师天下兵马,只要咱们能够拿下他,短时间内整个中原便再无人能够制住朝廷的那帮骄兵悍将,自然也就奈何不得我们。” “倘若之后我等兵分几路,各自袭取一块地方以作根基,那么朝廷即便是再次任命了督师,也必须分兵四处追剿我等,然而日子每过一天,我等便要强上一分,朝廷却要弱上一分,长此以往,天下谁能再制得我等?” 第五百七十一章 围攻武昌(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牛金星一番分析说得酣畅淋漓,这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同宋献策、李岩等人一起商议的结果。 只因他在闯军中资历最老,因此才被他捡了个便宜。 张献忠静静听牛金星讲话说完,眼中的羡慕之色更加浓厚,末了一巴掌拍在交椅上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四面开花之计,这位先生俺是服啦,啥时候你要是在黄来儿这里做的不爽利了,尽管来找俺老张,我把第二号交椅留给你。” “八大王说笑了,牛某早已投效闯王,哪里会有二心”,牛金星看了看李自成刷地抹下来的脸色,赶忙苦笑着撇清。 张献忠冷笑一声看了看没有开口的李自成,浑然没把他的不爽放在眼里。 说起来眼下张献忠确实有强势的本钱,四路流寇当中就属他的兵马最多,手下大将如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这些人在明末都能算得上是难得的猛将。 更为关键的是,以老回回马守应为首的革左五营因为自身实力不足,已经开始有了向张献忠靠拢的趋势,加上曹操罗汝才一直和他亲善,张献忠的风头已然盖过了李自成。 李自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忌惮之色。 他偏头看了看同样一脸喜悦的罗汝才,心中计上心来。 “别的先不说,你二位觉得我这谋士所出之计如何?”,李自成状似大度地摆摆手扯开了话题。 罗汝才的一双三角眼微微半闭,摸着他那十分萎缩的山羊胡笑道: “牛先生此计说的好,俺们都是粗人,要说脑子确实不如他们这些读书人好用,攻打武昌城好说,大不了让皇帝老二再气一回罢了,可是这打下来该如何分配,之后我等又如何行事,恐怕要先探讨探讨才行。” “哈哈哈,今日请你们前来正是为了说这两件事”,李自成既然对罗汝才打起了主意,对他的态度也就变得更加亲热起来。 “俺的建议是,武昌城咱们一起攻打,谁先打下来谁就多拿两份,至于打下武昌之后,俺打算就在湖广、河南、陕西和四川找找地方,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李自成话才刚落,张献忠马上就跟卓肆意嘲讽起来。 他冷笑着指了指挂起来的地图,“照你他娘的这个算法,俺们兄弟就只能往江南和南边的山嘎嘎里钻了,你倒是会选地方,这事不用想,俺不会答应。” 李自成一脸不耐地接话道:“江南可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这种地方俺老李都让给了你们,你还敢说俺不公道?” “嘿嘿,黄来儿,收起你那花花肠子吧,当老子是三岁娃娃还是怎么地,这江南确实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可是朝廷盯的最紧的也是这儿。” 张献忠说着说着就成了半诉苦的性质,“俺老张可是到南直隶晃荡了多少回了,可每次去的时候,官军就盯死了俺们来咬,这南直隶地面上的官绅也是邪性,一个个拼死都要组建民团来和俺对打,这可不是什么好打的地方。” “说来说去还是你怕了,不然这么一块膏腴之地,你怎么会舍得放手”,李自成语带轻蔑地嘲笑道,“没想到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黄虎也有怕的时候。” “贼你娘的,老子什么时候说我怕了。” “行了行了,这才没说几句怎么又干起来了”,眼见两人的火药味再次变浓,罗汝才只得又起来拉架道: “这种事靠吵是吵不出来结果的,张黄虎,你想要哪块地方,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张献忠气哼哼地从牛金星手里将手杖抢了过来,直接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 “湖广、四川、江西,这些地方俺老张都要。” “你也不怕牙口不好”,李自成见张献忠竟然对四川和湖广也有意思,顿时有些不爽道。 “别吵了”,罗汝才一声暴喝。 他心中还不是照样不痛快,这两个王八蛋三下五除二基本上把地方都分完了,可没人考虑过自己怎么样。 “我看不如这样,湖广九省通衢,谁也不能保证不会经过此地,除却湖广之外,闯王攻河南、陕西,黄虎攻江西及湖广南部,我和老回回他们就在河南和南直隶打转,至于这四川嘛,你们谁有能耐谁就去打,这个办法如何?” 罗汝才这话一出口,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倒是眼前一亮。 见李自成还有些不满足,宋献策赶忙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眼下大势未成,先按照这个法子来办,等回头形势有变再说。” 张献忠那边同样低声和李定国等人商议了起来。 没过多久,张献忠鼓掌大笑着叫嚷起来:“好,俺看曹丞相这个法子好,那就这么着吧,等打下武昌城,你我各凭本事。” 由不得张献忠不高兴,既然湖广四川都是看各自的手段,眼下他实力最强自然对此举双手赞成。 李自成看了看暗自朝他点头的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也装出勉为其难的表情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 张李二人点头,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罗汝才虽说也是一方枭雄,但是他这人不像李自成和张献忠那般豪横,除了贪花恋色之外却没有什么大的野心。 目送着张献忠狂然大笑着走出营帐,李自成笑眯眯地将罗汝才唤住留步开始勾兑起来。 几天的时间过去,武昌城内的杨嗣昌等人赫然发现城外围城的流寇打造攻城器械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除此之外,流寇们为了获得补给,将整个武昌府附近的地域全都清扫劫掠了一遍,武昌周遭的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被劫掠到流寇营中作为苦力,原本还算繁华的武昌府顿时变得支离破碎。 “冲啊,活捉杨嗣昌!” 武昌城下,一个包着素色头巾、满脸横肉的大汉爆发出一阵大喊声,带领着自己身后数百号身着形形色色服饰的流寇向武昌城下冲去。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在围城近半个月后,李自成等人终于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十几万流贼如同飞蛾一般,在各自小头领的驱使下,抬着云梯开始蚁附攻城。 武昌城全线告急! 好在城内有杨嗣昌、傅宗龙等诸多名臣在内,凭借着高人一等的毅力和临机应变之能,武昌守军硬是硬生生地抗住了流寇的数次攻击。 然而李自成等人已经是下了决心要将武昌城拿下,在数十万人不记伤亡的大力进攻下逐渐变得难以招架。 崇祯十四年元月初二,罗汝才在李自成的暗中相助下率先打破武昌城东门进入城中,武昌城正式宣告陷落。 武昌巡抚衙门中,悲愤交加的督师杨嗣昌、湖广巡抚傅宗龙等人纷纷自杀殉国。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早就对连年追杀自己的杨嗣昌咬牙切齿,如今虽然他自尽身亡,却依旧将其鞭尸于大众之下,后来还是武昌城中的残余旧部趁着流寇不注意才将其尸身偷了出来偷偷安葬。 楚王朱华奎倒是想要投降,但是在流寇从他王府中搜出数百万两金银之后,包括张献忠、李自成等人在内,全体流寇都对其恨之入骨。 李自成等人本就是因为陕西穷苦、饥寒交迫才起兵造反,如今看见楚王府这么多财宝,又听闻他城破前不拔一毛的表现,就差点儿要将其扒皮下锅了。 最终,楚王府全府上下数百口宗室尽数被杀,无一人走脱。 消息传出,顿时天下大骇,惊恐非常。 一直到崇祯十四年元月二十日,畏惧流寇势大的各路官军才在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月后抵达武昌府附近。 曹变蛟、邵德荣、左良玉、刘泽清等总兵官共计统领九万余大军,分兵驻扎武昌府周边。 这其中,曹变蛟和邵德荣是最早抵达的部队。 但是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流寇,哪怕曹变蛟和邵德荣率部拼死进攻,也不过小有所获而已,最终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武昌城陷落。 流贼当中以张献忠为首的部队开始对武昌城及周边大开杀戒,整个武昌府血流成河。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天下大乱(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老祖宗,天大的祸事了!” 二月二十三日,紫禁城司礼监外,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高声响起,惊得在司礼监中歇息的王承恩、高时明等人纷纷起身到门口探头观望。 见来人是自己手下的小太监高博,掌印太监高时明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狗奴才,大呼小叫做什么,这里是内廷,哪里是你个狗东西放肆的地方,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家直接便要将你打死。” 这小太监高博长得细皮嫩肉,被扇了一巴掌后脸上痕迹清晰可见。 只见他马上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大喊道:“老祖宗,确实是祸事了,流寇攻破武昌,楚王府一脉断绝,阁老杨嗣昌等人尽皆殉国。” “当”的一声,王承恩手里端起来的茶盏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王爷啊~~” 司礼监中陆续响起一片惊天的哭喊声。 楚王身为宗室,那是当今天子的亲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要悲痛万分才行。 不过与其他人相比,王承恩、高时明等人却又多了几分悲痛,杨嗣昌自尽身亡,那中原还不知道该乱成什么样呢。 王承恩和高时明等人哭嚎了几嗓子,马上便又火急火燎地朝乾清宫赶去。 少顷之后,整个紫禁城内都响起了半是惊慌半是应景的哭喊声。 乾清宫内,崇祯才听到这个噩耗顿时就气血上涌,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还是王承恩等人眼明手快这才将他扶住。 “快,快去内阁将阁臣们都请来商议!” 崇祯捂着胸口斜坐在龙椅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乾清宫中的大小太监、宫女们立刻便慌乱地跑动起来。 这道消息是同时奏报内阁和司礼监,内阁众臣也早已知道了消息,正在等候崇祯召见。 一见宫中来人,以范复粹为首的内阁诸臣瞬时便赶了过来。 没错,崇祯又换首辅了。 薛国观才干了没几个月的首辅,就因为东林中人弹劾被捉拿下狱,范复粹就此接任。 一进到乾清宫内,范复粹当即便带着一帮大臣俯首便拜。 “陛下,武昌失陷,臣身为首辅,岂能无罪,臣自请降罪,以安天下人之心。” 御座上,崇祯这会儿已经缓过了一点儿劲来,听到范复粹请罪的话,他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众卿请起,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武昌陷落,楚王一脉断绝,杨阁老等人身死,朕也十分悲痛,但是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控制住中原形势。” “如今辽东建虏再次来袭,若是不能将中原流寇压制住,那我大明江山立时便是危在旦夕,众卿乃才智之辈,可知何人能够承担此任?” 宗藩失陷,崇祯这个皇帝自然跑不脱干系,但是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杨嗣昌等人身死,明军此前在中原的战果全都化为了灰烬。 崇祯这话俨然是在问,内阁当中可有能在杨嗣昌死后接任剿寇大任的大臣。 然而令崇祯失望的是,范复粹带头的一帮内阁大臣个个低垂着脑袋,全都当没听见一般。 眼见大殿中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范复粹身为首辅不得上前一步道: “陛下,事情要一步一步做,如今最要紧的不如先抚慰死难宗室大臣,也好鼓舞人心。” 崇祯眼中闪过深深的遗憾和愤怒,朕的大明江山都快完了,你们现在想的第一件事却是给死人加封号? “此事尔等先去商议,有结果了再报给朕知晓就好。” “是,那臣等这便去商议”,范复粹也是光棍,当即便接着崇祯这话脚底抹油了。 “啪” 眼睁睁地看着内阁众臣的身影消失在乾清殿门口,崇祯气得浑身发抖地拿起御案上的砚台便朝地上扔去,惊得一帮跪地伺候的宫女太监浑身哆嗦。 “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大臣”,崇祯颤抖着双唇指着殿外朝王承恩等人怒道。 “要是指望他们,祖宗的基业早晚要丧在朕的手中!” “主子息怒” 王承恩、高时明等人吓得脸色惨白地跟着跪下。 “主子,奴才们相信,朝中大臣也有忠于任事的,祖宗保佑,这天下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崇祯不禁仰头长叹,一滴浊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朝廷里什么事也没干,光是为了杨嗣昌、傅宗龙等人的身后事,一帮大臣便已经吵翻了天。 以姚明恭为首的楚党中人当然想要给杨嗣昌定个公忠体国的论断,但是以东林为主的一帮言官却以杨嗣昌失地败兵为由大加挞伐,在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 一直到二月二十九日,崇祯终于定下心来,决定对杨嗣昌、傅宗龙等人进行追谥,这才算是将此事盖棺定论。 然而当此事好不容易过去,崇祯在朝堂上再次问起平贼之人时,朝堂上却陷入了沉默当中。 连续经受了三天朝堂上的沉默之后,崇祯的脾气也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 王承恩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然而此时他们这些宫里人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好在此时刘锡命关于中原防疫的奏折慢悠悠地到了台省,让王承恩等人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希望。 “皇爷,喜事啊,大喜事啊。” 一拿到刘锡命的奏章,王承恩便大喜过望地朝乾清宫赶去。 御座上,崇祯听到他这话头都没抬,“什么喜事,流贼又破了哪座城,杀了那个亲藩宗室吗?” “主子”,王承恩骇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崇祯“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发泄情绪。 王承恩这才叩着头道:“皇爷,确实是喜事,新安伯、中原巡抚刘锡命递上折子,言道中原六省疫情已大为缓和,想来年底便可消退。” “除此之外,今年十月,闯贼李自成率众从邓州而过,新安伯竟然发动全州民壮,于商洛山口进行堵截,虽因民团为经整训未能剿灭贼寇,但也斩得首级五千余人。” “当真?” 听久了坏消息的崇祯猛地惊醒,急忙伸手让王承恩将折子递上来。 几下将奏折里的内容扫视完,崇祯当场哈哈大笑起来。 “听了这么多坏消息,朕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好个新安伯,不枉费朕这般信任于他。如今中原疫情平定,多少都对天下有些好处。” 王承恩露出一丝笑意接话道:“皇爷,您可看到奏折里最后那段话没有?” 崇祯眼睛一亮再次看了看奏折,此前他的心思都放在刘锡命所说防疫成功一事上,却没有注意到后面所说。 “哈哈哈,新安伯果然是文武双全”,崇祯说完眼前一亮。 他看向王承恩道:“你的意思是说新安伯可接任杨嗣昌的剿寇之任?” 王承恩一脸嬉笑地点头,“皇爷不是生气朝中众臣无人愿意承担此责吗,奴才是觉得,新安伯能文能武,加上素来善于任事,若是陛下下令,他应该不会推脱。” 崇祯听着听着也跟着点头起来,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错,新安伯凭着一帮临时组织起来的民团都能小胜流寇,要是让他去领兵,这件事说不定还真能成,现在新安伯在何处,你这便去拟旨去,问问他意下如何?” 王承恩当下手脚麻利的应喏一声,赶快前去书写圣旨。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天下大乱(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朝廷中关于武昌城破所发生的一切,刘锡命此时还不太知情,因为他已经离开邓州踏上了回家省亲的道路。 严格算起来,李自成等人之所以围攻武昌,还是因为他故意放水,让闯军所部南下。 不知道杨嗣昌如果地下有灵,会不会想要上来掐死他这个始作俑者。 不过想来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听到李自成等人包围武昌的消息,刘锡命反而还有些心中窃喜。 如果天下不乱,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出头呢。 自从派遣梁益智等人暗中资助流寇开始,刘锡命就已经在拨动天下这件事上越走越远了。 况且眼下大明内外交困,杨嗣昌虽然颇有才干,但是面对这种危局也只有败亡一途而已。 随着时间转到崇祯十三年底,来自刘家村的各类抗鼠疫药物和物资的到位,肆虐了中原近一年的鼠疫终于得到了控制。 在向朝廷呈报此事,并且为孙传庭、窦玉泉、顾炎武等数百人表功之后,刘锡命便动身返回四川。 在奏折中他专门点名了窦玉泉、雷洪等人的功劳,言明至此动荡之时,邓州等地生民安泰,赋税如常,足见其人有治政之才,理当特别拔擢。 特表窦玉泉为南阳知府,雷洪为邓州知州,另以南直隶丁卯科进士陈子龙不畏疫病,亲赴河南助疫,表其为内乡知县等等安排。 这一番安排在刘锡命看来,除了窦玉泉升任南阳知府一事有些为难以外,其他的应该都还好说。 加上此事他还专程找河南巡抚杨一鹏另外上了一道奏折,想来朝廷也不会专门驳斥掉两位高官的意见。 留下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继续在邓州锻炼,刘锡命自己则带着妾室曹婉仪沿汉水北上到达汉中,再从利州一线返回顺庆。 “妹婿,我在这儿。” 洋县码头上,身着常服的谢文乐一脸兴奋地朝着船头的刘锡命大力招手。 刘锡命这一行浩浩荡荡数十条船,由不得他认不出来。 “哈哈哈,智障兄,不对,至正兄,三年不见,你更,丰润了啊。” 直接从船头蹦了下来,刘锡命当即便拿起谢文乐开起了玩笑。 两人不仅是郎舅关系,更是多年好友,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 谢文乐也不怵刘锡命现在堂堂二品大员的身份,抬起一掌便捶在他胸口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你个负心汉,说好的只宠纯熙一人呢,怎地在京师里又纳了一房妾室,看本大舅哥不教训教训你。” 刘锡命脸上尴尬一笑,“嘿嘿,这个嘛,岂不闻天下男人都会犯这个错乎?” “哈哈哈” 谢文乐当然没有想要去管刘锡命家事的想法,朝着向他施礼的曹婉仪点点头示意,搂着刘锡命肩膀便往洋县城里走去。 “走,也让咱们的刘中丞看看,如今我洋县是何风景。” 还真别说,一离开码头,刘锡命便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刘家村治下一般。 来往县城和码头的洋县百姓人来人往十分繁忙,刘锡命入目所见,百姓衣着最差的也是素色棉服,但也是衣着整洁,不见一点补丁,显然是用不着像别处大明百姓一般省之又省。 除此之外,洋县码头全都用木料搭建起了不少货摊,整个货摊四面通透,只有四周的几根柱子加上一个顶棚,看起来非常简陋。 但是就算如此,还是有大量的小商贩正在向过往路人兜售各式各样的货物。 见刘锡命仔细观察着这些摊位的建筑结构,谢文乐笑道:“这可不是我行懒政,实在是流寇过境太过频繁,要是修建得太好,一定会被他们抢掠烧纵,还不如这样简单一些,大不了被烧了再重新搭建就是。” “眼下整个县内除了粮食、布匹等大宗货品全部控制在咱们手中以外,其余的小型商业活动已经放开了,准许百姓自行经营,从这一年的效果来看,对经济发展很有裨益。” 刘锡命闻言点头,随着刘家摊子的扩大,原本刘家村中坚持的纯集体化经济已经有些难以实施。 这里面的关键在于一个是信息流通不畅,刘家决策层无法对经济数据进行有效收集、判断和分析,进而选择最好的经济措施。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等到邓州、内乡等州县入手之后,刘锡命才赫然发现,刘家的人才体系无法支撑这样涵盖几个州县、数百万人口的经济体系运转。 要知道我兔时期的中国可是先后经历了清末、民国以及苏联援助等多个时期,才能建设成完善的人才梯队,刘家显然不具备如此条件。 因此,迫于无奈的刘锡命只能于崇祯十一年向各地发出指示,除却粮食布匹等关键经济体以外,开始准许刘家下属百姓自行经营小本买卖。 结果这么一来,市场经济立刻发挥出了它自动自发的优点,迅速地为刘家下辖地区带来了繁荣。 谢文乐乃是官绅世家,但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物,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发展经济、保障民生之类的说法,在洋县当官这三年,成了他这二十多年不可多得的新鲜经历。 听着谢文乐如同连珠炮一般说完自己的感受,刘锡命转而笑道:“看来文乐兄这几年官没有白当,洋县百姓有你这么个父母官,也算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刘锡命一边和谢文乐畅聊,一边步行朝城里赶去,道路两旁的百姓显然认得谢文乐这个父母官。 虽说不少人眼中还有许多畏惧之色,但是却也有不少人露出笑脸直接向谢文乐问好,这一幕看的刘锡命欣慰不已。 能够让百姓不再畏惧官员,这就是大同社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个极大的转变。 整个洋县驻有刘家正规军3000人,另有民团三万余人,这么强大的武装力量有力地保护了整个洋县不受流寇的威胁。 在洋县待了三天的功夫,刘锡命亲自接见了荀博文等刘家管理人员,在视察了洋县民团之后便再次踏上了返回四川的道路。 一直到四月底,他才正式踏上刘家村的土地。 “夫君” 看着码头上的热烈气氛,还在船上的曹婉仪忍不住又去牵住刘锡命的手紧张喊道。 船头触碰码头的声音轻轻响起,大笑着安慰了曹婉仪两句,刘锡命大踏步地走下船去。 码头上,刘陈氏带着谢纯熙、李香君、董小宛和于巧曼等众女在刘家一众高层的簇拥下已然等候了许久,在队伍的最前头,谢纯熙等人身旁赫然还站着几个丁寸大的小萝卜头。 刘锡命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从二品官服,走到刘陈氏面前便直接深情下拜道: “拜见母亲,未能侍奉母亲于屋前,请恕孩儿不孝。” 刘陈氏从看到刘锡命身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泪眼婆娑,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赶忙泪流满面地将他扶起,嘴里只能不停地说着“好”字。 等到把刘陈氏安慰下来,刘锡命这才有功夫看向谢纯熙等妻妾和她们手中的孩子。 “辛苦你们了。” 想到自己一播种完毕就离家两年,颇有些拔X无情的感觉,刘锡命见到谢纯熙等人心中的愧疚感更加浓厚了。 谢纯熙已经变得丰腴成熟的脸上泛起一抹激动,有些哽咽地牵了牵自己手中的长子刘嘉善和长女刘嘉蔚,“快叫爹爹”。 长得轮廓分明、粉嫩乖巧的两个孩子有些惧怕地紧了紧抓住母亲的手,怯生生地喊了出来,“爹爹”。 “哈哈哈,乖儿子,乖女儿。” 两声呼唤一下子将刘锡命与这个时代紧密联系起来,让他心中顿时变得汹涌澎湃。 有了刘嘉善两人的开头,李香君、董小宛几人也纷纷带着刘嘉佑、刘嘉亨等人前来相见,码头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刘锡命便赶紧趁着气氛还算和谐,将曹婉仪带来拜见刘陈氏及谢纯熙这个正房。 好在此事他早已通过书信征求过家中意见,加上曹婉仪的曹家身份无疑会对刘家的事业有极大帮助,刘陈氏和谢纯熙等人均是含笑见礼。 “恭迎二少爷归府!” 刘陈氏等人身后,以刘锡禾、周良才为首的刘家高层大笑着迎了上来,一帮人这才向着村中走去。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天下大乱(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忙完祭拜先祖等流程,才在刘家大宅中坐定,刘陈氏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瞥了一眼同样一脸渴望的谢纯熙等妻妾,刘锡命含笑回道:“母亲放心,如今中原大疫已平,想来应该能多待一段时间。” 说完他看了看屋内的周良才、刘锡禾等人,接着解释了一句,“况且现在流寇肆虐中原,我离开河南时,流寇已经包围了武昌城,督师杨嗣昌、巡抚傅宗龙等人全都被困城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二郎走的汉中所以不知”,越发红光满面的刘锡禾接话道:“前几天刚刚传来消息,闯贼和张逆等贼已然攻入武昌城中,督师杨嗣昌等人自尽身亡,楚王一脉彻底断绝,整个武昌已然被流寇屠杀殆尽了。” “嘶”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刘锡命依旧有些惊心动魄。 正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刘锡命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声。 “可惜了,杨文弱有匡扶天下之志,奈何不知天命,大明已然烂入骨髓,光凭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够力挽天倾,可惜可惜。” 说完,刘锡命随即瘪嘴道:“这么说的话,只怕我也在家中待不了多久了,眼下朝中无人可用,陛下想来不会放任我在家不归的。” “难道还要让你去中原领兵不成?” 刘陈氏顿时有些紧张了,她一脸忧惧地看向刘锡命: “流寇都剿了多少年了,现在却越发做大,你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家里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你,可不要置身险地。” “哈哈哈,母亲放心,孩儿自然晓得。” 刘锡命莞尔一笑体会到了家人的关心,“不过说起来这中原早晚要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刘家众人都有些不解其意。 “眼下督师新丧,流寇又第一次攻破如武昌这般的一省首府,定然胆气大壮,想来随后这一年里,流寇的胆子和动作只会越来越大,现在谁去接任,不过是专门背黑锅罢了。” “如今我家在河南和湖广都掌握了不少州县,真要是剿匪,虽不说十拿九稳,但也是颇有把握之事。只是这事还要找个好机会才行,不然很容易就引火烧身。” 听到刘锡命心中分明,刘陈氏好歹放下心来。 她看了看一脸眼巴巴的谢纯熙等人,赶忙给刘锡禾、周良才等人使了个眼色,匆匆地结束了今天的接风。 “你这么久不在家里,家中事务全靠熙儿她们几个帮我撑着,这次回来你可得好好陪陪她们才是。” “嘿嘿,孩儿知道了。” 刘锡命如何安抚后宅且不用说,离家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自然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流连于闺房之中。 不得不说他这个时间回来的巧妙,几个孩子都是正需要父爱的时候,刘锡命的及时出现让几个孩子也变得更加活泼起来。 刘家村的许多事务也被他一件一件的理顺,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刘家的管理体系现在已经完善,行政、监督、治安、军队全都各司其职,刘锡命只需要总体把控就行。 不过这次回来,刘锡命倒是专门对治房和警房提了几点要求,要他们大力培养各自下属人员,必要时可以送到吕宋去进行实习锻炼。 尤其是警房,现在刘家的各个村子中即便是驻有军队也统一设立了警察部队,一方面是为了保持军政分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以后大力培养警界人才。 根据张元龙的报告,眼下整个警房在大陆部分共计有五万人左右,远远超出了实际需求。 为了不让这帮人闲着,从而养成老油条的心态,张元龙此前可是彻底贯彻了刘锡命的指示,将警房办成了一个下到基层的部门,各个村子里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他们。 村子里现在一说起这事大多觉得好笑,不过也因为如此,警房和治下百姓的关系却在迅速增进之中。 这让刘锡命深觉欣慰,他此前可最怕的就是警房承袭下来衙役帮闲那一套东西,那样的话他就不得不再次整风了。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虽然因为流寇在湖广等地肆虐,导致路途受阻,但是到了四月底,崇祯急招刘锡命还朝的旨意还是来到了顺庆。 崇祯诏书里说的急切,刘锡命只得将与家人的温存放在一边,匆匆辞别之后踏上了前往京师的路途。 这一次为了公平起见,他只能将曹婉仪留在家中,带着李香君和于巧曼两人随行上京。 一行人照例避开最为混乱的湖广等地,再次从陕西走河南。 崇祯十四年,天下再次发生大旱,刘锡命等人一路行来,颇有一种赤地千里,荒无人烟的感觉。 不过这在刘家治下的州县却不存在,有充足的人力和石浆钢筋等物,许卫、谢文乐等人早已经在组织人手修建小型水利工程,这个时候起到了大用。 等到六月中旬,刘锡命一行人抵达陕西时,陕西巡抚衙门又有邸报传来。 闯贼李自成带兵北上,先围南阳府城,进而诛杀唐王一脉,后又进兵北上,围开封十日。 因为周王朱恭枵大开府库,取出五十万两银子发动全城百姓守城,开封由是士气大振,成功击退李自成部。 坏消息还不止这些,南边方向,张献忠带兵离开武昌直奔长沙,围攻长沙月余不能破城,进而转攻湖广南部各府县,破二府三州。 至于东面,则有革左五营袭扰江西和南直隶,先后破吉安、袁州、建春等地。 罗汝才则带部突入山东境内,一度包围济南城,再次阻塞漕运。 刘锡命看的惊心动魄,照这么个势头来看,大明朝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 好在此时中原腹地内还有曹变蛟等人的二十余万战兵,在朝廷的大力申斥下,这帮总兵官一个个也使足了力气攻打流贼,否则大明朝恐怕真的要直接覆灭了。 不过刘锡命知道,眼下建虏正在大力攻打松锦防线,相比于中原的掣肘之患,建虏就在京师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崇祯不是从中原调遣兵力,就得从九边调遣。 无论是哪种安排,那个时候都已经是回天乏力了。 不过这么多坏消息里也有不少对于刘锡命来说称得上是好消息的内容。 刘锡命此前关于替众人请功的折子批复下来,着升孙传庭为陕西三边总督,继续清剿流寇。 窦玉泉原本升为正五品南阳府同知兼理邓州事,现在因为南阳府城被破,他又被升为权南阳知府事。 雷洪则升任邓州知州,赵向阳升任襄阳府同知,谢文乐转任汉中府同知,许卫转任凤翔府同知。 至于他们之前的那些位置,则被杜良骥使了法子将陈子龙、黄宗羲、夏允彝等人调了过去。 别看刘锡命等人的布局似乎看起来很轻松,实际操作上,更轻松。 要知道这年头被外派的二甲、三甲进士,大多都想的是到京中当官,大家一般做个三年知县,便要使银子谋个科道给事中或是六部主事的官职。 只有那些谋取失败的,才会考虑继续在地方上打转转,通过知县、同知、知府这样的路子慢慢升任。 加上现在地方残破,流贼肆虐,除了河南当地知情的官员,其他还有哪个头铁的愿意到这些地方去任职,杜良骥办这些差事的时候还必须打着公报私仇的名头才好意思开口。 但是对于大同社社员来说,现在在地方上任职才是最划算的。 有刘家帮助控制地方,这些府县不止固若金汤,就连赋税都能假装如常。 例如窦玉泉此前在任上,年年考绩都是上上,再有刘锡命给他的功劳加身,他才能如愿坐上南阳知府的位置。 至于黄宗羲、夏允彝等人,也总算从苦海中解脱了出来。 这帮复社成员才一加入大同社,便感受到了大同社强大的实力,黄宗羲此前所在的确山县虽然离邓州不远,对于邓州的一切事情也较为熟悉。 但是直到他到内乡接替雷洪的职位之后,才知道自己此前的估计有多离谱。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天下大乱(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四月十一日,朝廷的文书到达汝宁府,黄宗羲正式离任确山县知县,转任南阳府内乡县知县。 消息下达时,黄宗羲心中颇为惊讶。 虽然黄宗羲自认为在任内廉洁奉公,政务等事也是尽心尽力去做,但是无奈流寇肆虐,加之县中官吏虚于应是,地方士绅贪婪无度,确山县在他治下并未变得更好。 正是因为如此,黄宗羲一直以为自己恐怕要被调到其他偏远州县去任官了,哪晓得如今竟然是内乡! 汝宁府前来传达朝廷文书的李推官看向黄宗羲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两眼当中充满了羡慕的神色。 “黄县尊,没想到你竟然跟刘中丞有旧,这样的大事,你怎地不再府里说一说呢,刘中丞可是咱们河南的大救星啊,现在全省上下,哪个不给他供个长生牌位。” “你要早说有这层关系,去年府里下拨的那笔银子估计早就给你们确山县送来了嘛,南阳离此地不远,回头在下可还要拜托黄县尊多多照拂啊。” 黄宗羲双眼有些迷茫地拱手应付两句,这事竟然是刘无疆做下的? 刘锡命此前倒是给他说过欢迎他加入大同社的事情,他也知道刘锡命在防疫结束后专门向朝廷递过报功的折子,但是这转任内乡一事确实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随着汝宁府推官的到来,关于黄宗羲要离任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不大的确山县城。 “县尊,你不能走啊,你走了咱们确山的百姓可怎么过啊。” “青天大老爷啊,留下来继续做县尊吧。” 等到两天后黄宗羲收拾妥当准备离去之时,确山县里的百姓呼呼啦啦地来了数百号人为他送行。 虽然黄宗羲自认为所做不多,但是他至少能做到秉公执法、清正廉洁,这样的人在大明朝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官了,确实百姓当然有些舍不得。 站在县衙门口的台阶上望下去,看到数百百姓跪地叩首,黄宗羲心中的责任感再次爆棚起来。 他赶忙挥手虚扶众人,“诸位乡亲,黄某在确山三年,没能为确山百姓做下什么实事,实在当不起大家的称赞,朝廷自有规制,便是我想留也留不得,还请大家速速回去吧。” 确山百姓又是好一阵挽留,黄宗羲推脱大半天才走脱出来。 然而等黄宗羲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他的家丁黄翰面前时,却发现黄翰身边竟然跟了好几辆看起来颇为不俗的马车,马车旁站着十几个身着青黑色劲装的汉子。 “这些是什么人,不是让你随便去找辆马车就行吗,怎地弄成这番模样。” 黄家世代官绅,黄瀚也是黄家的家生子,听见主人呵斥,这年轻小厮有些无奈苦笑道:“老爷,这车不是小的找的,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黄宗羲心中一惊,这莫非是确山县官绅想要做什么勾当? 他当即变脸对着那些汉子怒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直,我在任上都未收你们半分半毫,如今离任更是不可能,尔等速速退去。” 谁晓得那领头一个方脸阔肩的大汉立马笑着朝黄宗羲拱手道: “在下傅节立,县尊勿虑,我等乃是内乡县雷县尊派来迎接您上任的,跟确山没什么关系。” 啥? 黄宗羲顿时有点儿懵了,这大明官员上任历来有规定,全都是自行上任,哪有听说前去上任的州县还要迎接的,这莫非又是内乡搞得什么歪风邪气? 那汉子见黄宗羲脸上有些不爽,赶忙笑着解释道:“县尊,实在是近来流寇肆虐,雷县尊担忧您的安危,这才专程派我等前来迎接的。” 怕黄宗羲继续坚持,这汉子说完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县尊既然入了大同社,那便是我等自己人了,我等自然要护得周全,这马车都是中丞名下产业,并非县里出钱,县尊且放宽心。” 黄宗羲这才恍然,心中更觉刘锡命情意深重,对于内乡一行也顿时更加期待起来。 一行人翻身上马,待到出了县城,黄宗羲赫然发现,城外还停有近百护卫,看见马车后一起默不作声地靠了上来,一并护卫着向西而去。 “这些也都是县中的?”,黄宗羲坐在马车中颇为好奇地看向傅节立。 “嘿嘿,我县中素来有组建民团的惯例,这些都是本县民团中人,若非如此,我等怎能保得内乡邓州太平。” 黄宗羲马上就要上任接手内乡,傅节立也不怕如实相告。 看了看行动训练有素的内乡民团众人,黄宗羲陷入了沉思。 其实不止他这儿,刘锡命专门下了命令,凡是能够照顾的过来的大同社社员上任,全都要安排护卫保护,比如山西夏允彝那里,也被他派了一曲人马前去护送。 一路行来无话,但是等到进入内乡境内,黄宗羲可谓开了眼界了。 县境各处都设有检查的关卡,这些关卡不收取杂税,只为防范奸细所用,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全县官道也十分平整宽阔,道路两旁的田地没有丝毫荒废的迹象,密密麻麻的种满了粮食,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 不过地里种的除了小麦之外,还有许多黄宗羲未曾见过的作物。 一问之下他才得知,这些唤作玉米。 这玩意儿黄宗羲在确山县也曾听说过,据说产量非常高,但是碍于这个年代的技术传播速度以及政府的执行能力,包括黄宗羲在内的周边府县都无力推动这种作物改革。 想不到内乡、邓州竟然能让全县境内大种此物,黄宗羲不由得又对刘锡命领导的大同社高看一眼。 只有当过地方官的人才知道,治理地方何其困难,大明权不下县,官员们也只能依靠官吏和士绅对地方进行统治,能够做的着实有限。 让黄宗羲更为惊讶的是,等到他们一行来到内乡县时,本该离任前往邓州的雷洪竟然依旧还在内乡县衙里等着他。 “太冲兄,小弟千等万等,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已经升任正六品知州的雷洪对于黄宗羲却颇为客气,一见面便大笑着迎了上来。 一番还礼之后,黄宗羲大奇问道:“幼泽兄不去邓州上任,却在此地等我作甚?” “还不是政务交接的事情”,雷洪露出一脸苦笑,“无疆兄早已给我大同社内定下了规矩,凡是地方交接,务必使前任与接任当面交接,厘清各项细节之后才允许离任。” “况且我内乡与其他地方政务大相径庭,若是我不等你来就走,只怕许多事情你便摸不到门路。” 黄宗羲闻言大喜,这大同社做事的套路可是太合他意了。 大明朝地方官交接也有政务交接这个说法,但是因为官员们上任时间过长,这种交接往往流于形式。 通常都是前任将所有府库一封,留下各类文书,将其扔给县丞之类的官员保管,等到接任的官员上任,便只能自己去翻阅档案。 正是因为这种制度,往往造成前任挖坑后人填坑的现象。 哪怕接任的官员当场审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由于前任已经离任,这些问题也得你自己兜着,以至于地方政务一日坏过一日。 雷洪的这个交接却与黄宗羲此前经历的不同,除了他这个前任知县以外,内乡县内担任县丞的大同社社员裴乐心以及户房、刑房等各房人员全部被他交了过来一起交接。 大同社将整个内乡县渗透的十分彻底,当听闻包括县丞在内的各房官吏全都是大同社社员时,黄宗羲差点儿晕厥过去。 内乡为何能够在众多州县中独树一帜的原因已经初露端倪。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天下大乱(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黄宗羲等人分别接手内乡等地政务的同时,窦玉泉等人也开始了他们新的征程。 趁着南阳府城被攻破、唐王一脉被斩尽杀绝的档口,大同社再次在南阳境内展开了大清洗,几乎全府境内的土地被分别收纳到刘家名下。 与之带来的全府士绅莫名消失的情形,自然要由李自成这个大魔王来背了。 一直到七月十三日下午时分,刘锡命一行才千里迢迢地赶回了京城。 新安伯回府的消息再刘锡命才迈入自家府邸大门的时候就传入了崇祯耳里,与之相对应的,传召他入宫奏对的旨意接踵而至。 “这皇帝老爷还让不让人活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人家留。” 才放下行李,还没得及缠着刘锡命带自己转遍伯爵府的李香君一听宫里又来传召,颇有些不高兴地嘟嘴吐槽道。 虽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李香君今年也不过18岁而已,正是豆蔻年华,一旦露出小女儿态来,让刘锡命也忍不住心神一荡。 眼见主屋里除了于巧曼便没有其他人,刘锡命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李香君翘臀上笑骂起来。 “真是胡说八道,皇帝传召,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呢,却被你说成了这般模样。如今天下多难,陛下在宫中日夜匪懈,我等国家大臣怎能无所事事呢。” “好了,好了,你是大忠臣行了吧,虚伪”,李香君也摸透了刘锡命的性子,当即便做了个鬼脸弯酸起他来,引得于巧曼也俏生生地咯咯轻笑起来。 刘锡命哈哈大笑一声便要扑上去收拾两女,谁知还没动手便见李香君干呕一声捂住嘴巴。 紧跟着,于巧曼也是捂嘴干呕。 “怎么了这是?莫非吃坏了肚子不成?” 两人同时这般,顿时让刘锡命大为紧张,马上便焦急地文乐出来。 李香君轻抚了几下跌宕起伏的胸口,转头看了看于巧曼,突地噗呲一笑,随即玉指轻轻点上了刘锡命的脑门。 “你啊你,什么吃坏肚子,依妾身猜测,夫君你是又要当爹了,不信你问问巧曼。” 一旁的于巧曼脸色变得通红,“谁叫你一路上不曾收敛的。” “哈哈哈,老子又要当爹了”,刘锡命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差点儿没一下子蹦起来。 “快,我马上让医房的人来看看,你们好生在家中休息,乖乖等我回来。” 要不是宫里的人就在府上等着,刘锡命怎么地也要拖到检查出了结果再走的,不过此时他却只能怀着激动的心情跟随宫里的太监一路往紫禁城而去。 “这天下布武的目标还没达成,倒是天下布种的任务快要完成了,真是怪哉。” 一路上,坐在宫中的轿子里刘锡命都在想着这件事,浑然把皇帝相召的应对说辞扔在了脑后。 进入宫禁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然而紫禁城中却不像平常百姓想象的那般灯火通明。 为了节省宫内经费,崇祯早已下了明令,全体宫人都要节俭度日,不止吃穿用度,就连灯油都要省着用,这一幕让刘锡命心中大叹。 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大明朝的好日子生生被嘉靖、万历这些人给败坏透了。 才走入乾清宫,刘锡命便是大吃一惊。 御座后面的崇祯两鬓花白,一双丹凤眼显得毫无神采,眉头中更是留下了深深的川字痕迹,较之他走前又苍老了几分。 “陛下,臣刘锡命回京复命,如今奉召前来。” “爱卿总算回京了,王大伴,快快赐座。” 崇祯一见到刘锡命下拜,马上转忧为喜站起身来,一边走下御座虚扶他起身,一边挥手示意王承恩赐座。 刘锡命眼下已经是从二品大员,当得上这样的礼遇。 崇祯缓步走到刘锡命面前,仔细端详了他一番,这才一边转身走回御座,一边笑道: “爱卿瘦了,也更成熟了,足见中原的事情你是下了功夫的。你在中原做的很好,内阁之中也多有称赞你的,如今你回京了,朕自然要委以重用,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锡命冲着端来凳子的王承恩拱了拱手致谢,等到崇祯坐回去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半边屁股,一边拱手回道: “臣谢陛下厚爱,臣所作所为,不过出于公心而,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不得不说,刘锡命中原之行着实干的不错,不仅没有花费朝廷一分钱就平息了疫病,甚至还给杨嗣昌垫支了一部分军费。 如果不是出了流寇攻破武昌这等糟心事的话,崇祯的心情恐怕会变得很好。 至于眼下嘛~~ 崇祯凝神看向刘锡命,“爱卿可曾收到朝廷邸报?如今中原形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哎,果然该来的跑不掉,刘锡命心中叹了口气。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崇祯眉头大皱,“自然是真话。” 刘锡命站起来躬身道:“陛下既然想听真话,那便恕臣直言,如今杨督师身故,中原流寇已经失控,陛下此时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再幻想一年两年能够将其平定。” 崇祯脸色瞬间一白,低声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这般崩坏了吗?” 看着御座上的崇祯不住地擦拭眼角,一旁的王承恩心酸不已,他忍不住躬着腰看向刘锡命。 “伯爷,怎么会到如此境地呢,流寇复起也不过才两年啊,之前他们可还是被官军追着跑呢。” “王公公”,刘锡命毫不怠慢地朝王承恩拱了拱手,“此一时彼一时也。” “崇祯十二年之前,流寇大多是由裹挟的平头百姓组成,彼时朝廷财政虽然困难,但是依旧可以保持军队开支,百姓虽然困苦,咬咬牙还能坚持。” “然而十二年之后,天灾人祸不断,地方官吏贪渎未见收敛,天下百姓已然不堪重负,加上此时财政断绝,不少朝廷官兵纷纷从贼,以至流寇战力大增,所以,臣才说仓促不可解决。” 刘锡命好歹还是顾着崇祯和杨嗣昌的面子,没敢直接当着崇祯的面说都是因为你们两君臣非他娘的要均输征粮,造成百姓民不聊生。 崇祯的性子本就凉薄,加上又刚愎自用,刘锡命真要是这么说了,指不定明天就被发配到外地任官去了。 乾清殿里安静的仿佛无人一般,崇祯现在回想起当初杨嗣昌献策之时,只说百姓忍一时之痛即可,可没想到今天竟然换来这么个结果。 “杨嗣昌误朕!” 崇祯面色通红地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咚的一声让刘锡命心中跟着一颤。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刘锡命和王承恩两人全都开口劝道。 崇祯发泄了一通之后这才看向刘锡命道:“爱卿既然熟知中原情形,朕此前见你奏折中还说到,于南阳招募民团抵挡闯贼数日,可见有知兵之能。” “如今杨嗣昌不在,中原无人能够统领众将,以至流寇越发得意忘形,卿家既有大才,又能忠心事国,朕欲以爱卿为督师,总督中原兵马,重振我大明锐气,不知卿家意下如何?” 刘锡命心中一惊,马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厚爱,臣无以为报,然则此事臣万不敢答应,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崇祯脸色一黯,“原来你也是怕事之人,朕本来还以为你与他人不同的。” 卧槽,你这么无情。 刘锡命心中疯狂吐槽,脑海中飞速旋转起来,思考起如何给崇祯一个圆满的解释。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天下大乱(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乾清宫冰凉的金砖地板让刘锡命脑海中迅速冷静下来,他仔细想了想中原的情况,这才定下心神叩首起身。 “陛下请听臣一言”,刘锡命努力挺直腰杆直挺挺地跪奏道:“臣并非贪生怕死,也并非顾忌自己名声,实在是此时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御座上,崇祯的脸色已经冷淡了几分,他淡淡说道:“什么苦衷,你的苦衷能比朕的还要大吗?” 刘锡命的心又凉了几分,他晃晃脑袋将一些不良思想抛在脑后,再次叩首道: “陛下,臣之所以辞任有两点原因,其一者,杨督师名冠天下,又是父子相继,因此统领中原兵马无人敢质疑,但是臣如今年不过二十有二,陛下让臣统领中原兵马,只怕天下哗然。” “除此之外,中原诸多巡抚、总督之中,尽是资历、才智高于臣者,如丁启睿、杨文岳、汪乔年、孙传庭等要员,不是常年带兵,就是历次督抚地方,顺便挑一个也比臣强。” “其二者,便在于朝廷当中。如今朝中风气大坏,科道台谏诸臣,不问地方难易,不顾文武死生,专以求全责备。” “就拿此次来说,杨督师虽有疏漏,然其呕心沥血以剿流寇,不说有功劳,也当有苦劳,但是朝中诸臣却依然一力攻讦。” “若非有陛下御笔直断,为杨督师盖棺定论,只怕他还要蒙受不白之冤。如此情形,地方文武虽有长材,又从何展布。此等情况,臣据实禀奏,还请陛下明断。” 刘锡命侃侃而谈,越说感觉越是悲愤,大明朝廷的这帮猪队友实在是太过坑人了。 让这帮人做事是不会做的,但是在一边虚头巴脑的说上一通他们却兴致盎然,有这帮人在,不到最后关头,刘锡命是断然不会出马的。 当然,他还有许多潜在的原因没有说,现在朝廷财政几乎枯竭,想要指挥得动左良玉、贺人龙这些总兵官,没点儿手段还真不大可能。 现在左良玉已经成了有名的避战将军,贺人龙也多次违背督抚的指挥临阵脱逃,但是朝廷还不是照样无可奈何。 刘锡命这一通分析一说出口,崇祯也有些哑口无言。 他都快忘了,刘锡命的年龄比他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虽说历来任事出色,但是资历一关确实很容易让人诟病。 此时的大明还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崇祯内心还无法冲破自己给自己加上的樊笼。 良久之后他才喟然叹气道:“卿家雄辩之才无出其右者,既然你意已决,那朕便不再勉强你了,只是你巡抚中原有功,朝廷必然要封赏,既然你不愿领兵,那朕便只能将你派到户部去了,这个你总不能再推了吧?” 刘锡命头皮有些发麻,这他娘的户部也是个天坑啊。 当初他就不想去户部,只是现在看来,恐怕不去也得去了。 “不知陛下欲使臣到户部作何差事?”,刘锡命脑海中迅速转了几圈,硬着头皮躬身问道。 崇祯麻木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卿家历次差事都能想办法变出银钱来,足见经营之能,眼下户部尚书李待问年迈体虚,朕欲以你为新任户部尚书,替朕重开财路。” 卧槽,之前的事情果然还是有后遗症,刘锡命心中有些后悔此前为什么要想着法子弄出这么多银子来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要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跃居正二品高位了。 想明白了这点,刘锡命赶紧顿首道: “臣谢陛下隆恩,只是臣有个建议,还请陛下考虑。” “爱卿请讲”,见刘锡命没有推迟,崇祯的嘴里再次恢复了爱卿的称呼。 刘锡命恍若不觉地上奏道:“臣年轻识浅,就任大司徒恐怕耽误朝廷政事,不若依旧请李尚书处理户部日常事务,臣则专命开拓财源,如此也可两不相误。” “好,这个主意不错,朕准了。” 崇祯一听大喜,他本来也有些担忧刘锡命年轻,又没在户部待过,但是现在这个法子却是不错。 好不容易谈下了一件大事,崇祯只觉得心中畅快。 他从御座上站起来毫无仪态地伸了个懒腰,马上又看向刘锡命道: “建虏如今又在辽东生事,先后围攻我锦州、宁远等地,洪承畴多次来书请求派兵增援,这事你怎么看?” 来了,来了,刘锡命心中叹息。 内忧外患,你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时候。 所以说永乐皇帝judy也是个坑货,非特么把首都设在这么靠近边境线的地方,你丫是猛人,但是你的儿孙们可都是怂货。 结果不仅造成了三百年间南粮北运的困难局面,也导致整个国家时刻处于敌人的威胁之下。 刘锡命心中感叹几句再次拱手语气犹豫地接话道,“陛下,中原还在千里之外,可辽东却近在咫尺啊。” 他没有说到底该不该调兵,也没说是不是要从中原调兵到辽东,反正他现在不是督师,这黑锅爱谁背谁背。 崇祯听完也是默然,呆立了一会儿才缓缓挥手示意结束今天的奏对。 走出乾清宫时,漫天的星光已经挂在了天空之上。 抬头看了看这个时代异常明亮的夜空,刘锡命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无奈感返回了家中。 与紫禁城相比,新安伯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刘锡命一进入府中发现,府里亲卫们和一众丫鬟小厮个个喜气洋洋,他马上心中跟着一喜,难道真的是怀孕了? 这时,听闻刘锡命归府的李香君和于巧曼两人携手走出后院前来迎接,一看到她们两人脸上的笑容,刘锡命心中立刻狂呼起来,大笑着上前拥美入怀。 一夜心事倾诉不表。 七月十五日朔望朝,修整了两天的刘锡命再次出现在了朝臣队列中。 此时的刘锡命已然今时不同往日,中原六省防疫成功,又有中原报将他的功绩吹的天下皆知,这个时候的刘锡命,称之为名孚海内也不为过。 加上他与东林及其他党派也没有太多过节,刘锡命自己是不清楚,但是实际上他已经算是一方大佬了。 一见到他的身影,马上就有兵部、户部等衙门的中层官员围了过来打招呼,这态度跟见了自己亲爹一样。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嫉恨的,成国公朱纯臣等一帮勋贵此时正恨得牙根儿痒痒的看着他呢。 “宣,百官进殿!” 伴随着宣礼太监高声的叫喊声,皇极殿前数百位身着各式官袍的官员向皇极殿内鱼贯而入。 等到崇祯和众臣见礼完毕,王承恩直接在御阶上拿着圣旨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尔嘉士,功高劳苦……,特进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锡命为户部尚书,进翰林院学士,升授正二品资政大夫,赐蟒袍玉带。” “臣刘锡命谢主隆恩!” 王承恩话音刚落,刘锡命立刻缓步出列拜倒谢恩。 “着任丁启睿为中原督师,统领中原兵马剿贼,杨文岳为保定总督,汪乔年为湖广总督,孙传庭为陕西总督……” 对于刘锡命升官一事,这次倒是没有太多朝臣开口,此时在前几天崇祯与内阁商讨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朝野,大家多少都有些心理准备。 加上中原防疫一事顺利完成,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显贵又要升官了,只是大家没想到会是户部。 不少好事者全都把目光投向现任户部尚书李待问,想看看朝廷如何安排。 哪知道崇祯直接在御座上挤出笑容开口道:“此前刘卿自己提出,言道自己资历尚浅,历练尚有不足之处,因此朕便同意让李尚书继续留任,刘卿则主要负责开源增饷一事。” “哗” 这下子,群臣全都有些激动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救时司徒(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倒不是说户部实行多首长制有什么不妥,现在六部尚书往往并非只有一人,加尚书衔的,入阁兼任的六部尚书非常之多。 大臣们之所以激动,主要是因为听到崇祯给刘锡命的任务竟然是专门负责找钱。 这下子,一帮大臣就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全都心生警惕。 经历了万历、天启两朝遍地刮钱作风的大臣们,对皇帝这样的打算可是打心眼儿里反对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道直立刻出列持笏奏道:“陛下,如今天下之所以盈沸翻天,根源就在于国家掠民之财,尤其是江南之地,税赋数倍于天下,如今陛下又转任要员搜罗民财,岂不是让天下更为纷扰,还请陛下三思。” “正是如此,还请陛下三思。” …… 王道直基本上代表了大部分官员的想法,他们倒没有什么为民请命的打算。 实在是眼下天下富人皆是官绅,在穷苦百姓刮不出油水的情况下,朝廷想要再增加财政收入,那自然只能从他们身上下手,所以这帮人提前打打预防针罢了。 御座之上,崇祯忍不住冷哼一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好在这时还是垂垂老矣的户部尚书李待问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他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站在朝臣前列,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 “按照你们的这些话,那朝廷便最好不要征税了,这九边的兵马不用养了,让建虏直接打进来就是,中原的战兵也不用拨饷了,流寇自然就会消退,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待问三朝元老,资历深厚,说的这话顿时将王道直等人噎得十分难受。 然而片刻之后,王道直依旧挺直了腰杆继续唱反调道: “天下百姓早已缴清了赋税,如今天下不靖,那是地方文武大臣和阁臣、大司马的问题,怎么能让百姓再受一遍苦处,陛下要做也应该先厘清这里面的关系才是。” 卧槽你姥姥的个东林,首辅范复粹和一帮阁臣差点儿没把老眼珠子瞪出来。 老夫一把骨头都快致仕了,你还把锅扔到我们头上来,还有没有良心。 范复粹当即便咳嗽两声清场说道:“朝廷自有法度是没错,但是这些年的问题也不能一概归咎到内阁和兵部之上,台谏只顾苛责,着实有些失礼了。” 范复粹乃是齐党领袖,他一开口,齐党的众人便跟着纷纷斥责起王道直为首的东林中人来,朝堂之上乱着一团。 刘锡命瞪着自己无辜的小眼神看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心中对于大明朝堂上的党争之风更是深恶痛绝了几分。 见朝堂上攻讦的内容已经开始从互相甩锅到人身攻击,刘锡命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咳咳,诸位请听本官一言。” 刘锡命年轻体壮,说话的声音可不像范复粹等老朽那般轻言细语,一开口顿时将全场震慑住。 面无表情地回头瞟了一眼身后诸臣,刘锡命双手怀揣淡定开口: “大家也不必再吵了,蒙陛下厚爱,诸阁臣赏识,升我为户部尚书,专司增收之道。财赋乃国之重器,历来牵扯颇广,如今天下纷扰,本官也以为不可再从这上面打主意。” 王道直为首的东林中人面露喜色,这新安伯果然是半个自己人呐。 刘锡命没有理会这帮人的窃喜,继续解释道:“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眼下我大明朝再经不得大风大浪了,因此本官初有个想法,可以从宝泉局入手,再在铸币之事上下个功夫。” “诶,我还当是什么好办法。” “难得看到新安伯吃瘪,这可有意思了。” …… 刘锡命话音刚落,身后立刻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同在前列的范复粹皱眉道:“自陛下登基以来,已然废除铜禁,宝泉局日夜不歇,年铸铜钱六万余贯,只是如今天下少铜,民间又私铸横行,以至劣钱充斥天下,铜钱也与日具贱,不知新安伯又能有何良策?” 皇极殿内,包括崇祯在内的数百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刘锡命。 清尘的阳光从皇极殿殿门照射进来,打在刘锡命身上形成一个亮丽的光斑,让他看起来仿若天人一般。 刘锡命轮廓分明、年轻帅气的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朝崇祯拱拱手笑道: “首辅明于政事,臣自愧不如。” “正如首辅所说,眼下劣钱充斥天下,以至铜钱价格一日低过一日,臣将此称之为劣币驱逐良币。” 对着一帮不懂经济的大明朝臣,刘锡命简直可以随意装逼。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劣币驱逐良币的根源在于劣币与良币实际价值不同,但是在使用过程中却能够和良币按照同一价值进行兑换,如此一来,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自然都要降低铸币含铜量,从而获取暴利。” “但若是朝廷能够铸造质量上乘的铜钱,且准许民间自行设置兑换比例,那么如此一来良币必然驱逐劣币,朝廷也就可以从中获利。” “铸币的根本目的,在于通过将铜冶炼成钱币的过程中赚取差价,臣将之称为铸币税。此税本应是朝廷所有,现在则为民间所窃取。” “据臣所知,仅有宋一朝,每年便可收取铸币税数十万贯。倘若宝泉局能够加大铸币数量,臣以为,这一块每年应当能为国库增收至少十数万两银子。” “嘶,这么多!” 崇祯听得两眼发亮,当即身体前倾想要听得更加清楚。 刘锡命心里笑了笑,我咋知道,这不是吹牛逼嘛。 不过按照宋朝最高时年铸币三百多万贯来算,这个铸币税估计也差不多。 李待问捋须看向刘锡命,“新安伯还没有说铜从何来呢,就算朝廷大力铸钱,可是本朝缺铜却是事实啊。” 刘锡命含笑而立,右手手指向皇极殿外的南方天空指了指。 “本朝缺铜是不假,但是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本朝以外的日本等地多产铜矿,若是能从海外大肆购铜,此事便有着落了。” 一群大臣又是愕然,这事能有你说的这般轻巧? 李待问捋须的手差点儿没将自己胡子扯下来几根,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做了几年了,往常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一般。 哪晓得这位新安伯才一上任就敢拍着胸脯保证能找来钱花,这让他心里产生了极大的落差。 “海贸之事哪有说的这般轻巧,新安伯还是要多想想再说,此外买铜也要本钱,户部如今到哪儿去找。” “对啊,对啊。” …… 看了看皇极殿中众人的表情,刘锡命心中暗自得意。 还真别说,这件事当今天下恐怕也就他刘锡命能够做得下来。 如今吕宋将军府已经稳坐吕宋,加上占领台湾打通东南海路之后,由汉元商号等组织起来,来自湖广、广东的移民开始源源不断地朝吕宋迁移。 眼下吕宋汉人人口已经达到了三十二万人,这么多人口涌入,吕宋将军府可以调动的人力资源也大大增加,对于吕宋本岛上的土人控制力也大幅增强。 在这种条件下,吕宋的大量矿产得以开产。 根据吕宋传回来的消息来看,眼下吕宋每年产黄金17万两,白银76万两,铜矿、铁矿更是达到了800万斤(4000吨)的产量。 更不用说吕宋还深度涉入了日本贸易,每年至少能从日本进口万斤的铜矿。 因此这会儿李待问一说起这个问题,刘锡命便充满了自信地微笑回道: “大司徒不必担忧,本官既然敢夸下海口,对此自然已经有过考量,倘若此事真的能成,那朝廷无疑是多了一个财源,而且此法不用经过地方,于百姓也无害处。” “至于购铜一事,想来只有看能否赊欠了,待铸币成功再以铜钱抵扣就是。朝廷如今每年铸币六万余贯,所得也不过一万贯左右,左右不会少于此数的。” 崇祯在御座上听得连连点头,见刘锡命侃侃而谈,他赶忙开口将此事定死道: “既然爱卿胸有成足,那此事便由你来主导,尽快促成此事。” 刘锡命马上打蛇顺杆上提了个要求,“陛下,此事要想推行,少不得需要宝泉局和工部下属衙门相助,此事还请陛下许臣特许之权。” 崇祯现在眼里都是银子,哪里关心这些小事,当下便挥挥手,“你如今是户部尚书,这些事你都管得,有谁敢阻挠的你看着办便是。” “谢陛下。” “陛下,辽东有事禀奏……” 好不容易把刘锡命的事情说完,其他各部官员纷纷上奏陈述各自事务,皇极殿中再次响起了辩论争吵的声音。 第五百七十九章 救时司徒(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散朝之后,刘锡命还没来得及转身,便看见李待问笑眯眯地找了过来。 “新安伯,咱们从今天起可就是一个部院的同僚了,老朽托个大,称你一声老弟如何?” 刘锡命看了看李待问够当自己爷爷的苍老面容,心中莞尔一笑,马上拱手笑道: “李老兄三朝元老,即是科场前辈,又是朝中老人,往后还要多多提携小弟才是。” “诶,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这老朽哪里敢称得上提携二字,走,老哥我亲自带你去衙门里,也好让部僚们拜见拜见。” 李待问见刘锡命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知道进退,当即也就放下心来,一张老脸堆满了笑容拉着刘锡命的手便往大明门走去。 六部衙门全都设立在大明门外的紫禁城两侧,距离皇极殿也不算太远。 一边走,李待问一边感叹道: “老弟,咱们这户部可不是好地方啊,你可是来错了,不过说起来老哥我倒是高兴得紧,我腿脚不好,来年便想向陛下乞骸骨归乡,户部有你这么一个年轻的上官把握着,我对部属们也就有个交代了。” 刘锡命有些惊讶道:“李老哥,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排行仅在礼部和吏部之后,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苦差事了。” “嘿嘿,你是不晓得,坏就坏在这个钱粮二字上。” 李待问显然也是苦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久矣,一上来就直接给刘锡命大倒苦水。 “如你说的,钱粮都在咱们户部管着,那别人要钱自然要找你来要,按说咱们管钱应当比要钱的硬气才是,但是现在天下不靖,那帮丘八们仗着手里拿着刀枪,脾气也渐渐涨上来了。” “但是你也晓得,现在这国库里,哪里还找得到多少银子,户部已经是寅吃卯粮了,但是人家可不管你,反正就知道伸手要钱,你要是不给,那些科道谏官们可就有得骂了。” “这还不止,户部衙门管着钱粮征收,每到秋粮、夏粮就得派人到各省去盯着去,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愿意跑这趟,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呢,加上现在连薪俸都发不出来,部属们也早就怨声载道了。” 刘锡命虽然做京官做了这么久,但是要么是在翰林院待着,要么是在詹事府,全都是清贵之所,对于户部衙门虽然有所了解,但是却也没有李待问这般深入。 当下他拉着李待问一通好问,慢慢地对于大明的财政体系也有了较多的了解。 这一打听下来,刘锡命更觉大明朝药丸,整个大明朝的财政制度本来就不科学,不仅要管天下田亩、户籍、疆土等事,还要将赋税等征税工作一并包揽。 然而户部衙门上下能算做官的,包括从九品的副使之类,总共也不过二百来人而已。 这么点儿人手要想负责全国所有的财政事务,明显是捉襟见肘的。 想想后世米帝光是征税就有10来万人,刘锡命忍不住砸吧起了嘴巴。 李待问见状嘿嘿一笑,“怎么,怕了?没用了,你人都来了,提前给你说明,老哥我马上就要致仕了,这户部衙门就当是你来做主,人员任你指派。” “但是只有一点,别让老哥我背黑锅就行。”,李待问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刘锡命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哥放心,刘某办事还从未让别人去别黑锅过,这一点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两人就这么谈笑着走入了户部衙门中。 一进入户部衙门大门,当先便是一个大开大合的院子,院子两侧两颗樟树郁郁葱葱,为整个院子停供了一大片阴凉之地。 户部一众官吏早就在两位侍郎的带领下在院中恭候,一见李待问和刘锡命进来,数百人赶忙躬身拱手。 “拜见李大司徒、刘大司徒。” 李待问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他是户部主官,这些下属如何做可是代表了他的面子。 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刘锡命,李待问笑着指了指他朝众人笑道: “今日的主角是刘大司徒,来之时本部便已经说了,我垂垂老矣,对于刘大司徒你们要像对待本部一般。” 李待问说完,便笑着朝刘锡命比了比上前的手势。 刘锡命也不怯场,直接将右手背负在身后上前一步笑道: “往后大家便是同僚,本司徒为人如何,大家都可以去打听听,我也听闻户部衙门辛苦,因此断不会苛责大家,但是本司徒也并非纵容下属之人,还望大家好自为之。” 瞥了一眼低眉搭眼的众人,刘锡命转头看向李待问道: “陛下属我铸钱之事,如今有司各有其责,再抽调人手只怕颇有不足,去年应该有新科进士入部,老兄不如将这些人划拨给我听用,也可不耽误部内其他正事,如何?” 李待问面色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好好好,这法子好,即可不耽误原来的政务,又可完成陛下所托。” “陈侍郎,那便烦请你让去年的新科进士交接一下手中工作,尽快到刘大司徒那里报道吧。”,李待问直接向户部右侍郎陈文杰安排道。 “是” 安排完这些,李待问这才带着刘锡命到户部衙门右边的青翠小院歇下。 尚书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小院,往后这里便是刘锡命的办公地点了,李待问又在这儿盘桓闲聊了一会儿,期间礼部衙门的人还亲自过来送上尚书官服等物。 户部的新科进士中,大同社顺庆籍士子程泰定一脸惊喜地和十几位同僚走入刘锡命的尚书小院。 他和刘锡命不止是同乡,也是最早加入大同社的顺庆士子,崇祯十年时他便随刘锡命等人一起赴京赶考,只可惜名落孙山。 好在刘锡命对于他们这些核心社员还算关心,经常打着各种名头提供一些空间灵水,加上大同社结社本就有探讨经义的目的,程泰定和一众顺庆士子苦读三年,今年终于中举。 有杜良骥这个吏部郎中帮忙,程泰定如愿留在了京城之中,成为了户部的一名主事。 此刻见到自家社长已然升为尚书,而且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程泰定心中自然十分激动。 尚书小院的正堂当中,刘锡命自然也注意到了程泰定等人,抛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冲着被派遣来的这十几个新科进士笑道: “诸位可知道本司徒为何只将你们唤来听用?按说户部衙门其他各司官员为官更久,做起事来也要麻利许多,可是本司徒却偏偏选中了你们。” 程泰定立刻颇有默契地躬身接话,“还请大司徒示下。” 刘锡命含笑点头,“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在于你们才如官场,还没有染上官场的恶习,铸钱乃是陛下钦点,关系到国库能否充盈,可谓重中之重,本官对你们寄予厚望,你等要珍惜机会才是。” “我等听凭大司徒差遣!” 一帮新科进士无不面露喜色。 与从事户部日常工作相比,自然是跟着刘锡命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做事要好的多,所谓终南捷径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见自己简单提点几句便将大家的士气调动起来,刘锡命也是心中一笑。 “眼下我等最关键的便是两件事,一是直接接管宝泉局,所有工匠和锻炉都必须由我们来控制,二是到工部去,将工部下属凡是咱们能用得到的匠人全部要过来。” 刘锡命用考验的目光看了看程泰定等人,“怎么样,谁敢去做这些事情?有愿意去的,可凭本官帖子前往。” “我等愿去”,早就听说皇帝亲许了刘锡命用人大权,一帮新科进士又不是傻子,当即纷纷应命。 第五百八十章 救时司徒(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社长,你这些事情弄得我越发头大,你去户部便去吧,又弄这劳什子宝泉局作甚,现在天下百姓都把朝廷铸的钱叫折价通宝,这玩意儿都没谁愿意用。” 好不容易在户部衙门忙完,刘锡命才回到家中不久,黄宗会和杜良骥等人便找上门来。 一进入刘锡命所在的书房,黄宗会便大声叫嚷起来。 杜良骥则是笑着朝刘锡命拱手,“恭喜社长,贺喜社长,年纪轻轻便是二品大员,你这可真是登了天梯了,哈哈哈。” 刘锡命身着常服笑着将两位好友迎了进来。 黄宗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调笑道:“那我等以后就该称大司徒了,难得难得。” “什么大司徒,不过虚名尔,你们这么晚还来找我便是为了朝堂上的事么?” 刘锡命一脸淡然,对于这个户部尚书一职颇有些不以为然。 “嘿嘿,看来只有入阁才能满足你了”,黄宗会见状又是笑道,随即才肃声问道:“正是为了此事,铸钱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做的不好你此前积攒的那些好名声可就要毁了。” 刘锡命亲自给两人一边倒茶一边笑道:“你也知道做不好于名声不利,那若是做好了呢?” “做好了又能如何?” “铸钱乃是关系到一国能否健康发展的要事,本朝不专研俗物,因此对于银钱一道毫无建树,最初太祖只以为宝钞可以敛天下之财,便滥行肆发,以至宝钞如同废纸。” “然而天下军民交易始终需要货币,幸得泰西人如西班牙、葡萄牙等从东方万里携银而来,每年流入我大明白银高达数百万两,天下这才有货币可用,形成如今黄金、白银、铜钱和粮食布匹共同流通的局面。” 刘锡命首先向两人解释了一遍货币经济学的原理,等两人大致明白了大明朝的货币构成后才继续解释道: “这种货币结构十分不稳定,因此以后我大同社执政,首先要做的便是统一货币,黄金白银和铜钱全都要受产量所限,而且多为泰西人所控制,对我中国不利。” “所以我已经在考虑,将来对内全部发行纸币代替,对外则依旧使用黄金白银,西人来我中国购货,必须先将黄金白银兑换为纸币再采买。” “如此一来,只要能够将货物出口都掌握在我中国手中,那么黄金白银如何兑换便要由我中国说了算,也就间接操控了全世界的经济。” “同时,纸币便于携带,能够更好的促进国内经济发展,另外因为是信用货币,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超发,从而刺激经济快速发展。” 从占领吕宋开始,刘锡命就已经在构思将来的货币体系。 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当今世界经济体系中,中国已经有些类似后世我兔的地位,即世界工厂的角色。 只不过这个世界工厂更加高端,从低级的棉布到高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全部控制在中国手中。 只要操作得当,中国很容易将自己变成米帝一般,利用金融收割全世界的羊毛,同时将白皮们也变为中国的原材料供应地。 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采用我兔外汇管制一样的手法,出口企业从海外交易中获得的黄金白银全部收缴,进而替换为纸币,进口企业则可以根据货物量申请兑换黄金白银。 白皮们在初期可能还会要求必须使用黄金白银,但是一旦随着中国纸币地位的提升,白皮们也有很大可能直接使用纸币来交易。 这样一来,相当于将中国纸币进行了国际化,而纸币发行由掌握在中国手中,自然也就可以直接收割羊毛了。 刘锡命仔细研究了几遍这种方法,发现竟然具有非常高的操作性。 当年米帝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就是凭借着将美元与石油绑定,从而实现美元霸权。 现在刘锡命换个法子,将纸币与茶叶、丝绸这些货物绑定在一起,在白皮们没有找到替代产地之前就必然无法脱离这一体系。 不过刘锡命的这一套东西在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听起来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毕竟没有接触过这一方面的知识。 刘锡命只得笑道:“就这么说吧,这次铸币是一个机会,一个将我个人信用与国家货币挂钩的机会。” “如果天下百姓发现我刘锡命主导的铸币最终出产的全都是质量上乘、用料扎实的好钱,那么就很容易形成固化印象,将我个人的信用提升为靠谱、守信,如此一来,将来咱们想要再推行信用货币时,阻力就会小的多。” “哦~~~”,杜良骥一拍桌子,“我就说嘛,你哪里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哈哈哈,果然是高明。” 黄宗会心中则是不断咂舌,这无疆兄计划也太大了,简直是一环扣一环。 想到现在刘锡命已经因为救疫而变得如日中天的名声,以后再加上他现在谋划的这些东西,黄宗会脸上露出了一抹会意的笑容。 正如黄宗会自己所说,他本就是江南一狂生,皇帝谁来做他没兴趣管,但是这合作共事的人却一定得投了他的心意。 仔细听了听刘锡命关于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打算,黄宗会两人这才联袂而去。 刘锡命关于宝泉局的动作也很快,不过他对宝泉局提了一个很麻烦的要求,要让所有宝泉局的铸币厂全部搬迁到天津去。 理由是这里靠近港口,便于从海外进口铜矿,同时为了避免运输,直接在天津进行铸币显然比拉回京师要方便许多。 这个理由还算正当,崇祯便也点头同意了。 除此之外,程泰定等人拿着刘锡命的手札,到工部衙门里好一通生事,硬生生地从工部抠出来了近万名工匠。 这些工匠也将和宝泉局的一同,前往天津建设。 外人不知道刘锡命的打算,看起来仿佛都觉得正常,实际上,刘锡命心中算盘却是打的叮咚响。 要想发展工业,那么便少不得大量的优秀工匠,这些从工部挖角过来的匠人,刘锡命打算采用分批逃亡的方法,将他们全都送到台湾或是吕宋去,进一步提升当地发展。 除此之外,将来就算京师陷落,这些人集中在天津也便于吕宋舰队转运,可谓是一石多鸟。 在一片如火如荼的氛围中,天津的各项事务得以迅速开展。 一个半月后,天津卫的百姓们赫然发现,港口上来了十几艘几十丈长的红毛大船,上面除了一些汉人面孔外,还真的有不少红毛生番,弄得大明百姓稀奇不已。 这自然就是从吕宋前来的交易舰队,除了港口这十几艘商船之外,还有十几艘战舰正在海上游弋没有入港。 海路可比陆路要快得多,现在吕宋和郑家进水不犯河水,通过海路顺风而下传递消息到吕宋不过大半个月时间而已。 吕宋虽然建立了这么久,但是一直保持着低调行事,大明朝廷虽然也收到了一些奏折说起这个新成立的海外之国。 但是一来大明现在自顾不暇,二来这些吕宋人也本分守己,未曾干出过侵犯大明州县的事情来,加上沿海官吏的刻意瞒报,大明朝廷并未将这个吕宋放在心上。 天津卫港口码头上,身着大红蟒袍的刘锡命在一帮亲卫的簇拥下亲自前来迎接吕宋船队。 依旧是游德高负责保护船队北上,他自己已经提前换船到了商船之上。 一见到刘锡命的身影,游德高立刻一脸兴奋地带着姜保林等手下将官蜂拥而下。 “拜见二哥!” “拜见主公!” 第五百八十一章 救时司徒(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游德高等人全都换上了普通的深色劲装,一帮二十来岁的汉子直接在码头上朝着刘锡命单膝跪地抱拳大喊起来。 刘锡命满心感叹,这一别就是几年,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嫡系部队,要说不记挂那是吹牛。 他马上一步上前将游德高扶住,再向姜保林等人虚扶一下。 “好好好,近年来多闻你等纵横四海,我虽未亲见,也觉得豪气干云,气壮山河,就冲保障本家商路,你们便是立了大功的。” 游德高满脸激动地抱拳道:“二哥谬赞,弟兄们日夜都想见见二哥,咱们吕宋现在好生兴旺,乾州城里的百姓也都记挂着你哩。” “哈哈哈,走,咱们会城中细说。” 转头看了看港口处围过来的人山人海,刘锡命生怕人多嘴杂,拍了拍游德高肩膀以示亲近,直接转身就走。 “这次你们带了多少货物过来?我看这些船像是新造的,看来近年吕宋船业发展的不错啊。” 示意李彪前去安排人手卸货,刘锡命一边向游德高问道。 “二哥好眼力”,游德高嘿嘿一笑,“这些都是乾州造船厂在孙武号等基础上,糅合福船、夹板船等特点专门建造的商船,每船排水量可达两万石。” “这次接到二哥的指令,咱们总共带来了八万石铜锭,除此之外,还有你要的铸币机器,另有从吕宋、台湾运过来的白砂糖、食盐等货物六万余石。” 刘锡命心中默算,按照刘家现在的度量衡,八万石便是八百万斤,已经相当于云南采铜五年的产量,足够宝泉局用上不少时间了。 吕宋早已经实现了机器铸币,现在在吕宋通行的货币包括铜币、银币、金币以及吕宋宝钞,铜币等金属货币全部实现了机器制造。 为了保证此次铸币成功,刘锡命首先想到的就是改进铸币工艺,以免被民间模仿,这个自然就要依靠机器了。 刘锡命一行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在天津城东新建成的宝泉局铸造厂中,游德高等人一靠近这儿便笑了起来。 整个宝泉局的建筑构造充满了刘家村式的特点,围墙、岗哨等等都与大明建筑有些区别,这给了游德高等海军将士一股亲切感。 走入宝泉局靠东边的三层小楼,刘锡命当下拉着游德高好好询问起吕宋的近况来。 虽然一年之中多有书信往来,但是这怎么也比不上自己说话来的透彻。 一听刘锡命问起这个,游德高忍不住咧嘴大笑。 “二哥放心,眼下一切都好,今年完成的人口统计显示,吕宋共计有汉民人,土人人,台湾和琉球共有汉民人,土人人。” “根据二哥你的指示,现在吕宋将军府辖下共计有陆军三个师,海军一个师和一个旅,除此之外,加上大陆派遣过来培训的警察,共计有3万余名警察部队。” “军备方面,三军都督府已经完成了思政部、职方部、作训部、武选部、车架部和武库部六个部门的建设工作,武库部已经接管吕宋所有军备生产工作。” “经贸方面,荷兰人已经被咱们彻底排挤出了日本和朝鲜贸易,郑家眼下都有小半的货物需要通过咱们出口,去岁将军府共计获得800万两左右的商贸收入。” 刘锡命一直在谋求将军队体系打造成为现代化的作战体系,这两年来,吕宋将军府便在按照他的要求进行改革。 现在三军都督府已经可以作为独立的军事部门存在,只是因为刘锡命需要苏谨和陈翊定帮助制衡军方,才要求游德高等人必须向政务院汇报。 三军都督府下属的部门大多是从兵部演化而来,其中职方部就是参谋部,车架部则是总后勤部,武库部当然便是总装备部。 有了这样的架构之后,整个军队便正式宣告脱离了文官集团的控制,开始向现代化军事体系转变。 当然,以后的三军都督府军官也全部将从军校中选拔,也算是文官化的一种体现。 只是这个商贸一块,刘锡命虽然早已知道去年吕宋财政收入大增,但是依旧还是有些奇怪,这南海的贸易圈按道理来说是提供不住这么大的贸易量的。 游德高听到刘锡命专门问起商贸,脸上的笑容更胜了几分。 “嘿嘿,这事说起来还要从西班牙人说起……” 通过游德高的讲述,刘锡命慢慢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这事说起来也有些搞笑。 崇祯十二年的时候,西班牙帝国的墨西哥总督派遣了中校卡洛斯、传教士莫拉莱斯等人前往吕宋刺探情报,并且据此判断西班牙是否可以收复吕宋。 然而卡洛斯等人在乾州城待了一年多,情绪却越来越悲观。 因为随着吕宋击败郑家和荷兰人,从大陆前往吕宋的移民人数顿时暴增,整个乾州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发东城区和西城区,军队数量也在持续增加。 意识到了无法和吕宋进行直接对抗之后,卡洛斯等人终于正式向墨西哥的新西班牙总督区提议议和。 这样一来,好歹可以保全西班牙在宿务等地的殖民地,为西班牙帝国保留一个前进基地。 消息传回西班牙后,西班牙本土呼吁和吕宋人作战的呼声四起,不少人都斥责卡洛斯等人为叛徒、西奸。 西班牙王室迫于压力,便专门向新西班牙总督区下达了作战命令。 然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从吕宋被刘锡命攻占之后,马尼拉帆船贸易自此停止。 原本从东方源源不断运送过来的生丝、茶叶、瓷器等高端货物一下子没了来源,这里面最为关键的就是生丝。 要知道,光是墨西哥一地,依靠加工生丝生产丝绸的工人就多达一万四千多人。 来自东方的生丝一停货,墨西哥的经济立刻就出了大问题,甚至因此而爆发了几次大型的暴动,新西班牙总督府不得不派兵进行镇压。 加上海路遥远,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要对吕宋宣战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此,新西班牙总督府一方面对西班牙王室虚与委蛇,另一方面却又偷偷开始派遣商船再次奔赴乾州进行交易。 这也就导致了崇祯十三年到十四年之间,吕宋商贸收入暴增。 这么一说刘锡命就立刻明白了,看来他之前留下宿务的西班牙人还是有一定的作用。 “对了,军情局在日本、朝鲜和安南等地开展的间谍活动进行的如何了?” 刘锡命马上又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吕宋开海可不仅仅是为了通商而已,背后还有更大的图谋。 一通跟来的军情局吕宋分部负责人冯敬义满脸激动地站起身来。 “二哥,军情局一切工作开展顺利,朝鲜、安南方面,凭借着商部的掩护,我等已经摸透了哪些是亲中人士,并且进行了接触和培养。” “至于日本方面,当年岛原之乱还有不少余孽活着,这部分人我们也已经联系上了,在提供银钱支援的同时也在对其进行初步整合和训练。” “除此之外,因为我吕宋大量向日本倾销货物,日本的黄金和白银不断出口,整个国内已经开始出现通货紧缩的迹象,粮食等各项物资价格不断下降,农民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熬,相信未来一定会有更大的暴乱发生。” 冯敬义现在说起话来有条有理,才一说完,刘锡命便一起身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 “哈哈哈,你小子做的好啊,没枉费你干娘天天惦记着,好好干,于永凯他们都是各镇一方了,你也得尽快成长起来。” 刘锡命这番话说的冯敬义眼眶一红,感动的泪水在眼睛里转了几圈才下去。 “二哥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第五百八十二章 救时司徒(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冯敬义与其他人不同,他可是和于永凯等人第一批加入刘家的,向来都是管刘陈氏叫干娘的。 因此对于他们这些嫡系中的嫡系,刘锡命自然要格外关照一些。 只不过没想到这小子成长的这么快,竟然连吕宋对日本的经济战影响都能推测出来,可见这段日子没少下功夫。 对于日本,刘锡命当然不会放任其在身边。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眼下日本一国便有人口两千余万,放在全世界都算的上的大国了。 加上此时的日本也可以算是中华文化圈的一员,对于刘锡命后续的计划还有着不小的助力,如此一来,德川幕府只怕是要倒大霉了。 看了看游德高等人羡慕的眼神,刘锡命再次笑了笑安慰众人道: “大家也别羡慕敬义,他是比你们进我家门早一些,但是你们也都是老子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培养出来的,只要你们自己不出错,这份情我都记着呢。” “我等誓死效忠!” 宝泉局的这处小楼里,猛地爆发出一阵阵的呐喊声。 和游德高等人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三天,刘锡命从军队思想到吕宋将军府政务院的具体情况全都摸了一个遍。 这个时候刘锡命也不由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自己装神弄鬼深入人心,吕宋孤悬海外这么久,恐怕文武大臣们难免要生出点儿其他想法来。 但是有了紫微大帝这么一个存在之后就不同了,吕宋现在各大城市中全都修建有大祠堂,里面除了炎黄及古代先贤外,还专门供奉了紫微大帝,相当于时时让人警醒,吕宋人员的忠诚还不用太过担心。 反倒是官场风气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倒不是说贪污腐败特别严重,也许是还有奔头的原因,陈翊定带领的都察院没有发现过太多贪腐的案例。 但是官僚主义现象却在吕宋政府中不断抬头,为此,刘锡命已经要求游德高等人回去转告苏谨和陈翊定等人,要坚决对此进行打击,同时也让他们在南华报等报纸上以自己的名义刊登文章,痛斥这一现象。 不过虽然有种种问题,但是总得来说,吕宋发展还算是健康向上。 崇祯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在天津忙活了几天时间的刘锡命兴冲冲地返回了京师。 “陛下,大司徒刘锡命求见。” 乾清宫中,崇祯的内心如同寒冰一般冰冷,听见王承恩通传的话,硬是愣了好久才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请进来。 “陛下”,刘锡命一进入宫中,见到崇祯这幅模样,当即一脸关心地凑上前几步问道,“陛下何故如此?” 崇祯一言不发地抬起头来,双目之中全是空洞和麻木。 “你自己看吧。” 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一份奏折,刘锡命迅速地翻动起来。 这一看就是吓一跳。 原本他手里这份奏折是洪承畴所奏,里面尽是关于松锦会战的噩耗。 从崇祯十三年建虏发兵攻打锦州开始,辽东战事已经持续了一年的时间。 等到崇祯十四年四月,建虏已经攻破锦州外城,锦州守将祖大寿再次紧急求援。 为此,崇祯不得不从大同等地抽调九边重兵,前往支援辽东战事。 原本也应该被调往辽东的曹变蛟部,则因为中原李自成等人流寇四处攻杀,成功逃过了征调。 崇祯十四年七月,洪承畴带领王朴、杨国柱、唐通、吴三桂等九总兵,领步骑十三万出宁远城,直奔锦州解围。 洪承畴好歹是在中原指挥多年的人,作战指挥还算有一套,凭借着稳扎稳打的战法,甚至在初期还小胜建虏。 然而洪承畴手握十三万重兵却不肯迅速出击,给本就恶化的朝廷财政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这个时期,大明无论是九边还是中原战兵,士气早已崩溃,将士们出战如果没有开拔银等军饷,基本都是直接兵变。 在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大力鼓动下,崇祯开始不断催促洪承畴尽早进兵,而全然不顾松锦阵前的实际情况。 这种一日三传的阵仗让洪承畴着实有些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带着兵马与建虏进行决战。 然而建虏早已窥得明军虚实,通过烧毁粮道,袭扰包围,让洪承畴带领的大军陷入了恐慌之中。 九月初七,迫不得已的洪承畴在于王朴、吴三桂等总兵官商议之后,只得分头进行突围。 明军的惶恐就如同海里的血腥味一般,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建虏呼啸而至。 结果明军在突围的过程中就直接崩溃,无论将官全都四处奔逃,建虏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支大明军队击溃。 此战,建虏共斩杀明军五万余人,缴获战马七千余匹,从杏山到塔山,一路之上尽是明军尸首。 洪承畴因为手下无亲信兵马,结果逃之不及,只能困守在松山城中。 大明王朝在辽东的防御阵地几乎全部损失殆尽。 读完军报,刘锡命也忍不住冷汗直冒。 这场简直可以称为决定大明王朝生死攸关的一仗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此时的大明朝堂恐怕还意识不到,从此以后,大明已经丧失了对建虏的所有威慑能力,彻底转入防御状态。 而这种情况配合上中原的流寇作乱,将会直接将整个大明王朝推入深渊。 看到刘锡命看完军报,御座上的崇祯嘶哑着嗓子朝他问道: “洪承畴负朕厚望,九边大军一日丧尽,如今这帮情况,朝廷该如何自守?” 你又来甩锅! 刘锡命心中大骂一句,人家洪承畴本来仗打的好好的,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总喜欢远距离指挥,这一战的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结果现在一出了事情,包括皇帝在内,人人都想的是将责任扔给洪承畴一个。 这样的朝廷,如何能够让文武大臣们拼死效力呢? 努力压制住脑海中的愤怒,刘锡命略带惶恐道: “陛下,当今之计,还是要先稳住山海关才行,可令山海关守将尽快收拢败兵,勿使建虏寇关,否则京师危矣。” “也只能这么办了”,崇祯沉默片刻犹豫道:“那洪承畴等人怎么办,他们可还困在松山城中,救还是不救?” 刘锡命心中再次无语起来,现在还谈什么救不救,大明最后的九边精锐全都葬送在了辽东,朝廷现在还拿得出什么去救。 难道要调中原战兵吗? 这个念头才从脑海中闪过,刘锡命瞬间明悟过来。 小朱同志这他娘的是又想甩锅啊,自己要是说不救,那回头松山失陷这口锅可就到了自己头上了。 想明白了这点,刘锡命马上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那个,若是朝廷还有余力,自然要去救援松山守军,否则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人?” 崇祯眉头一皱,这锅没甩出去啊,算了,看来只能让兵部尚书陈新甲来背了。 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崇祯这才像想起刘锡命的目的来一样问道: “此事暂且不提,卿家此来何事?” 刘锡命赶忙示意门口端着盘子的小太监走过来,轻轻揭开上面的红布将盘中新制成的几枚铜币样式展示给崇祯。 御座上的崇祯起先还没太在意,然而他才一晃眼瞟过去,立马便被吸引了目光。 托盘内洁白的丝绸上,摆放着大小各异的六枚铜币,所有铜币全都呈金黄色,外观十分光滑有质感,一看就是用心做出来的样品。 就连一旁的王承恩等人,初看到盘子里的铜币时也都被吸引住了,一个个垫着脚尖探头想要看个清楚。 崇祯顿时有些来了兴趣,立马缓步从御座走了下来。 第五百八十三章 救时司徒(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便是卿家带领宝泉局做出来的样品?只是这款式为何与此前的钱币不同?” 崇祯几步走下御座,径直从盘子里取过一枚铜币仔细观察把玩起来。 铜币才一上手,他便立刻看出端倪。 这新造的铜钱虽然还是圆形,但是内里却没有了方孔。 除此之外,铜币正面虽然还是崇祯通宝几个大字,但是围绕着这几个字周围有一圈凸起的小点构成一道圆环,圆环外围顶端是两条戏珠的神龙。 在崇祯通宝下方,用楷书写着几个大字,“当制钱十文”。 至于铜币的反面,中央处是一副紫禁城的浮雕图案,图案上方写着“大明户部监制”。 “这,这钱币如此精美,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崇祯把玩了一圈之后,第一句话不是问刘锡命提供的铜钱为何规制不同,而是问起了铜币的来源。 确实,眼前这铜币与大明之前发行的差别太大,整个铜币图案精美,质地优良。 更为关键的是,以往的铜钱都是铸造,难免会有气孔和些许毛边,但是眼前这个铜币上却光滑的不像话。 刘锡命抿嘴一笑,“陛下,这是因为此钱采用了新的制造工艺,以往制钱均是铸造,工艺过于简单,因此民间多有伪造,以至劣币充斥天下。” “此次臣奉命制钱,想到主要是重塑朝廷信用,同时为国家筹钱,这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杜绝私造,因此改革工艺就成为了首选,这批铜钱全都是机器压铸而成,除了制式精美之外,铸钱速度也加快了数倍。” 刘锡命手指比出个八的手势出来,“臣已和宝泉局商议过,按照此种速度,一年之中便可制钱两亿枚,按照每钱当制钱十文来算,这便是两百万贯。” 崇祯一听到两百万贯这个数据立刻脸上一喜,马上就要欢呼出来。 然而刘锡命赶紧又泼了一盆冷水道:“这两百万贯并非都归朝廷所有,还必须要将买铜的钱扣除在外呢。” 崇祯才刚刚展露笑容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沉声道:“那朝廷一年能赚多少?” “新钱每枚实重五钱四分(20克),而旧钱每枚实重一钱二分(4.5克),扣除工艺等中间环节,以此粗略算之,每造一钱,朝廷便可赚得旧钱三钱,相当于每年六十万贯。” “嘶” 虽然没有达到两百万贯这么多,但是听到六十万贯这个数字,崇祯依旧觉得一股清气直冲天灵。 这太值了! 谁能想到钱竟然这般好赚,崇祯现在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仿佛在看聚宝盆一般。 刘锡命一面陪笑,一面心中暗自摇头。 实际上,铸币所赚的大头都来自与剥削民财。 因为币值和实际价值相差较大,朝廷每铸一枚新币,就相当于百姓手里的旧钱贬值,富人们由于持有的大多是资产,因此受到的影响有限,但是穷苦百姓可就惨了。 哎,没文化真可怕。 默默鄙视了一下此刻正兴高采烈的崇祯和王承恩等人,刘锡命沉默着没有点破。 只听崇祯一脸感叹地称赞起刘锡命来,“所幸天下还有如爱卿这般的任事之臣,这段时间看了这么多坏消息,也就你这儿能让朕时常听到一些好消息了。” 崇祯说完扬了扬手中的铜币,“这新钱该怎么发行,如何才能让百姓接受,这一点儿爱卿可有应对之法?” “这事,臣倒是有些想法。” 刘锡命坦言解释道:“此前臣为防疫所创的中原报还未解散,可先在报纸上鼓吹新币的消息,同时发动各地商家承认使用新币,并准许他们以九钱的价格从户部兑换新币,如此一来,新币很快便能得到推广。” “还要给这些商贾让利?” 崇祯脸上闪过一丝不爽,“这天下都是朕的,如今财政吃紧,哪有还让利给他们的道理,这一条朕看值得商榷。” 刘锡命有些哭笑不得,你老人家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现在朝廷的信用就跟张白纸差不多,要是依靠朝廷自己来推广新币,怕不是要到猴年马月去。 君不见后世那些国家为了发行第一次国债之类的东西,都先要找一些发行商或是富商进行兜底吗。 “陛下,此事要是由朝廷来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效果只怕就慢上许多了,倘若陛下不急,那也无妨。”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一下子将崇祯给噎住了。 不急?怎么可能不急。 眼下九边精锐损失大半,如果再没了银钱,那朝廷当真是什么都不用干了。 仔细低头沉默了半晌,崇祯终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吧,那此事便按你说的去做,但是国库里要尽快见到银子。” “臣遵旨。” 刘锡命也如同卸下重担,实际上,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是又要打算拿自己的汉元商号等商业力量过来替他自己打掩护了。 如今刘家的商号遍及所有大中城市,如果这些商号率先承认新币,那无疑是替新币开了个好头。 至于这里面可能会产生的损失,刘锡命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也就是这么几年的功夫,大不了还是由自家垫着。 十月初二,辽东的消息终于在京师传了开来,京师中的大明百姓顿时愕然。 洪承畴带着十几万大军竟然还能被建虏击败,这下子,这口黑锅他不背也得背了。 一时间,京城百姓仿佛全都化身泼妇,洪承畴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骂了个遍。 张三也是其中一员,他本是一介混混,靠着在京师里坑蒙拐骗过活,常常自称是法外狂徒,这天下除了皇帝没有他不敢骂的,在外城崇文门一带也算是一号角色。 初三这天,他如同往常一样走到崇文门外的报摊旁。 “给我来一份中原报”,张三照例摸出了三文钱扔了过去。 按说他这样的人买报本不该自己掏钱,事实上他此前也是这般操作的。 哪晓得这家中原报点子扎手,他才白拿了报纸的当天晚上,就被一帮黑衣人冲进宅子给打成了猪头。 听说外城的好几十号狠主儿都被收拾了,这下子包括张三在内的一帮混混全都不敢闹腾了,只得老老实实地掏钱。 要说这中原报确实是个好东西,上面不止有许多朝廷大事,更有许多能生钱的生意。 例如它的背面那些商家代言,里面除了吹嘘自家货物的,还有不少招工的信息。 法外狂徒张三自然用不着去做这些活计,但是谁叫他横呢,凭借着地头蛇的优势,他往往能替这些商家招揽上不少做活的人,从而赚个牙人钱。 这一来二去的,经常看中原报就成了张三的习惯,当然了他自己也不识字,但是没关系,天坛外面有不少落魄摆摊的读书人,这其中就有两个有把柄在他手上的。 “奉陛下令,新任户部尚书、新安伯刘锡命于天津试制新式崇祯通宝,称为铜元,自崇祯十四年十月起,此铜元通行天下,每钱以圆度量,一圆可当制钱十文。” “此钱已转由大通钱庄代为发行,官军民人俱可兑换,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诸家商号接受新币交易,官府纳粮及纳税亦可以此缴纳……” 天坛外边,张三嘴里叼着跟木棍敞开胸前衣襟四仰八叉地坐在一个写着代写家书的摊子前面。 摊后一个相貌清瘦,眉眼间颇为懦弱的长衫男子正战战兢兢地拿着一份中原报给张三念读。 “等等,再把刚才那段话念一念呢。” 张三闭着眼不断晃悠着二郎腿,只在听到发行新币的时候顿了下开口道。 那长衫男子赶忙倒回去,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第五百八十四章 救时司徒(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新任户部尚书、新安伯刘锡命?这不是刘菩萨嘛,他干的事儿准对百姓没有坏处。” 一听到刘锡命的名字,张三蓦地眼睛一亮。 经过中原报多次隐晦的宣传,眼下刘锡命这三个字几乎可以说是信用的代名词,全大明百姓谁还不知道这么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官儿。 就连张三,都拧不过自家婆娘在家中供奉了一张刘锡命的长生牌位。 一听朝廷发行新币与他有关,张三立刻对这新币信任了许多。 再听到后续的内容,张三心中更加激动了,干他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个发掘新鲜消息,商机说不定就蕴藏其中。 “这报纸上还有有关的消息吗”,张三一脸关切地看向那秀才。 “有,有,三爷你看,这上边还有朝廷新币的图案呢。” 话音才落,张三一把将他手中的报纸抓了过来,瞅了几眼立马塞进怀里直奔崇文门外的大通钱庄而去。 这大通钱庄与以前张三见过的那些钱庄全都不同,总结起来就一个字,阔气。 整个钱庄光是门脸儿就占了十几个大开间,从外面看起来那叫一个气派。 门口常年都站着十个身着劲装,手持水火棍的汉子,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 张三听说,在大通钱庄里大额存钱或是取钱,钱庄还会专门委派保镖贴身保护到家呢。 当然了,要说起最绝的,自然是大通钱庄的利钱低至年化一厘,相比于其他钱庄每年四、五厘的水准,这可以算得上是良心价了。 有看不懂的可能会奇怪了,大通钱庄明明利息更低,为什么还能称得上是良心了。 因为这利钱不是钱庄付给客户,而是客户向钱庄缴纳的手续费。 如今这年头,四处兵荒马乱,做生意也是朝不保夕,因此钱庄很难依靠放贷生存,那么为了提供汇兑业务,自然就要向客户收取高额手续费了。 刘锡命虽说清楚地知道后世银行恰烂钱的手段,但是也架不住现在的经济规律如此,因此也只得入乡随俗收取利钱。 但是他的目标又要比其他钱庄远大一些,现在赚钱还是次要的,为将来控制全国金融打好基础才是关键,因此大通钱庄的利钱要远远低于其他地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大通钱庄始终跟随汉元商号等商号一起铺设,为了省钱,也为了方便交易,大通钱庄的客户却是在持续增加之中。 “伙计”,一溜烟地冲进有大通钱庄,张三喘了口气向柜台后面的钱庄伙计扬了扬手中的中原报。 “中原报上说你们代发朝廷新币,这是不是真的?” 柜台后面那伙计常年带着一副笑脸,直接冲着张三笑道:“中原报上说的,当然是真的了,客官,您算来的巧的,眼下我大通钱庄对这新币还有优惠呢。” “哦,什么优惠?”,张三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 “新币是按十文制钱换一枚来兑换,但是眼下这个业务新开,为了推广新币,我大通钱庄决定客户可以用九枚制钱兑换一枚新币。” 那伙计笑眯眯地说完,还朝张三眨了眨眼睛,“虽然兑换是九文兑一圆,但是在汉元商号这些商铺里面,一圆可还是能买十文钱的货物呢。” 张三顿时眼睛都快瞪圆了,这也太他娘的土豪了,那岂不是相当于白送一成的利! “你,你等着,老子现在就回家拿钱去。” 张三扔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一溜烟就往家里跑去。 冲入他那祖传的破烂小院,翻箱倒柜地找出家中全部的三十两家当来,在自家媳妇的哭喊怒骂中,张三叫上自家邻居的几个小兄弟,再次跑回了大通钱庄中。 “快,全给我换成新币!” 张三话音才落,身后马上也跟着响起一个声音,“我也要换。” 大通钱庄大门处,一下子涌入几十号人进来,将十几个柜台呼啦啦地沾满,看得张三心惊胆战。 好在替张三办理业务的那名伙计手脚还算麻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银两替换成了铜元。 三十两银子按市价可换四万五千枚制钱,换成铜元就是五千圆,加起来总共200斤。 张三不由得庆幸自己有头脑,及时叫了几个兄弟前来帮忙。 钱一到手,他马上对着几个兄弟偏偏头,“走,咱们去汉元商号那儿去看看。” 几个人吭哧吭哧地抗着几个大麻袋来到就在同一条街不远的汉元商号门口,张三朝同样气派的汉元商号里面看了看,示意兄弟们替自己看着,自己揣上几枚铜元就进了店里。 “那个伙计,你们这儿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新发的铜元卖货啊?” “客官,您消息倒是灵通,没错,这铜元我们收,一枚当十枚制钱。” 张三眼角闪过一抹喜色,故作大声地朝一旁正在购买货物的百姓大声嚷嚷起来:“哎呀,还真有这样的事哩,一枚当制钱十文,可真是值钱。” 他这话成功地引起了商铺中百姓的注意力,不等别人发问,张三赶忙挥挥手示意几个兄弟将几麻袋的铜元抗了进来。 “老少爷们儿过来看了啊,新出炉的铜元,一圆可换制钱十文,汉元商号直接购货啊,现在在我这儿换,四十九文可换五圆,大家快来看啊。” 这张三,竟然是直接在汉元商号的铺子里干起了倒爷的买卖,看得一帮汉元商号里的掌柜伙计瞪大了眼。 其中一个身高体瘦的伙计将手上的货物放了放,当即便想将张三等人赶出去。 哪晓得这家商铺的掌柜一伸手直接将他拦了下来,一边还笑呵呵地看向张三等人:“不碍事,上面说了,只要不是阻碍新币流通,其他的都由得他们。” 虽说四十九文钱才能省下一文,但是现在的大明百姓,那可都是穷怕了的,不费力气就能能省一文钱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干。 当下,张三和他的一帮兄弟身边立刻围了几十号人上来。 也有不少心眼多的,想要打听这铜元的来历,却全都被张三含糊着支应了过去。 这汉元商号里的掌柜和伙计们也挺配合,硬是等到张三一伙人的铜元全部换完,这才拿着中原报到处宣传可以到大通钱庄里兑换新币。 这一下子,京师百姓很快都反应过来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一时间跑入大通钱庄里兑换铜元的人多如牛毛。 户部新发行的这种铜元质地精美,一看就是含铜量充足,在大通钱庄和汉元商号等人商家的配合下,只用了十几天的功夫,就开始在京师里流行起来。 就连素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们,这下子都知道了刘锡命做的这些事情,甚至还有不少人专门兑换了一些铜元。 等到十一月初一的大朝会上,刘锡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上奏道: “臣启奏陛下,户部制钱一事已然大获其功,仅一月时间,宝泉局便制得铜元价值白银十八万两,共计获利五万两,已全部送入国库之中,还请陛下明鉴。” 李待问这时也适时站出来奏道:“新安伯所奏属实,臣已命人接手这笔银钱。” “哈哈哈,好,新安伯办事有功,着令赐蟒袍玉带,赐封其母刘陈氏为二品诰命夫人。” “哗” 崇祯和内阁等阁臣还好,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其他朝堂众臣却是一片哗然。 一个月便获利五万两,那一年岂不是六十万两! 想到辽东才发生的大祸,都察院御史黄道周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果真是救时司徒是也,新安伯何其能乎。” 一句无心之言,瞬间在整个朝堂上传遍开来,刘锡命“救时司徒”的名声就此传开。 第五百八十五章 图谋宗室(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河南南阳府。 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整个南阳府城渐渐陷入了沉寂。 然而就在府城东面的一栋五层阁楼里,一个身着黑衣的俏丽身影站到了阁楼阳台上。 由于阁楼较高的原因,从她站立的角度看过去,能够清晰地看到南阳府城东面的全貌。 原本富庶繁华的南阳府城此时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她所在的这栋阁楼不远处,还矗立着好几栋被付之一炬的院子和阁楼。 留下一堆漆黑的残破石墙和烧焦的木头,向世人诉说着原本的模样。 “流寇之祸,惨烈如斯。” 这女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蓦地开口说出了这么一句。 如果刘锡命在此地的话,听到这声音肯定能够辨别出来,这不是他多方提防的阴阳宗闵月还能是谁。 “呵呵,流寇闹得越厉害,咱们的大事成功机会才更高,小姐不可心软。” 闵月身旁,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短髯男子开口接话道。 “安叔放心,我还分得清楚轻重”,闵月轻轻点首。 这个安叔正是当年她被刘锡命抓住时带人来救的那人,算得上是她的心腹。 闵月再次看向安叔,“人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安叔点了点头,随即又犹豫道:“小姐,咱们真要现在做吗?窦玉泉那小子现在是南阳知府了,刘家派在他身边的护卫只怕会更多,咱们这些人上去恐怕是以卵击石。” 月光下,闵月轻咬红唇,脸上尽是恼怒之色。 这刘锡命当真是不当人子,做事简直滴水不漏。 阴阳宗一直将抓捕窦玉泉拷问那件东西的下落作为重要任务,此前是因为窦玉泉身在刘家,阴阳宗多次试探派人潜入刘家村。 然而小小一个刘家村竟然卧虎藏龙,不知有护村的庄丁守卫城墙,竟然还有巡逻队在村子里日夜巡逻。 而且他们养的那些狗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特别惊醒,阴阳宗的人才进去经常就被嗅了出来。 在损失了几波人手之后,阴阳宗只好放弃了潜入刘家村的打算,转而寄希望于窦玉泉离开刘家村。 功夫不负有心人,窦玉泉后来果然跟着刘锡命一路北上,后来又直接在关中留了下来收揽流民。 这本应是个好机会,但是因为流民的缘故,刘家的护卫队反而更加警惕,阴阳宗还是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窦玉泉中了进士,被派到邓州担任知州,阴阳宗这下子以为机会来了,毕竟城中地形复杂,最是便于下手。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刘家的护卫不仅跟了过来,而且还加大了防御力度,人数也从原本的六十人,一下子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人。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阴阳宗的人很快发现,整个邓州似乎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什么改变,在经历了一次城破之后,不止城里的大户被清扫一空,还迁移进来了许多自称是刘家部署的人员。 接下来就是如出一辙的人口统计,衙役天天上街巡逻,阴阳宗要不是潜伏的早,只怕就要暴露了。 听到安叔质疑的话,闵月也犹豫了一下,半晌后又坚定地摇了摇脑袋。 “不能再拖了,眼下南阳府城刚刚被李自成大军洗劫过,正是混乱的时候,再等一段时间,只怕窦玉泉又要将这府城建设起来了,邓州的教训你忘了吗?” “哎”,安叔吐出一口浊气,咬牙低声发狠道:“那就尽快行动。” 闵月俏丽的脸庞上也闪过一丝无奈,随手带上面纱,转身直奔楼下。 阁楼下方的院子里,早已经聚集起了六十多名身着黑衣的劲装汉子,闵月和安叔两人下得楼来,一句话没说,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出发。 一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进入了南阳府城的街道中。 “姓窦的此时就在府衙中,只不过他那一曲亲兵时刻将前后门都把守住的,硬攻的话咱们肯定打不过,该怎么办?” 随着向城内深入,街面上巡逻的衙役和民团越来越多,闪过一队打着火把的十人队伍之后,安叔向闵月郁闷问道。 闵月此时也是眉头大皱,“这南阳知府衙门哪里来的这么多衙役,咱们这一路上过来看到的,至少得有两三百号人了吧。” 似乎没有期待能从安叔等人这儿拿到答案,闵月略一沉思道:“先派人去试试能不能将后门的人引开,不行的话咱们就从院墙翻过去。” “快走”,眼见巷子前方的一队衙役再次打着火把走过街口,闵月挥挥手瞬间蹿了出去。 南阳知府衙门也是流寇攻击的重点,府库等地方全都被付之一炬。 窦玉泉接任之后,为了便于控制府城,索性又一把火将户房等存放档案的地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因此从府衙外面看进去,里面不少地方都是残垣断壁。 好在府衙的围墙都是砖墙,这个却是都保存了下来,加上后堂这些建筑都还在,窦玉泉便还是在府衙中落下了脚。 闵月一行人行到府衙后门处,发现后门的小门外面,竟然也站了十个手持火枪的士兵在站岗,后门往外十几步的距离处全都竖立着火把,将周围环境照的通明。 安叔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队伍一眼,马上有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后门右侧另一条巷子处潜伏起来。 “咔哒” 宁静的夜晚中,除了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再无其他,这一声异物落地的声音特别明显。 府衙后门处的十名亲兵立刻警戒起来,然而让闵月等人失望的是,这帮人竟然没有前去查看,那个领头的军兵反而走到后门处使劲敲了两下。 “什么情况?” “好像有什么动静,大家警醒点儿。” “明白” 远远听到那领头的和门内的对外,闵月等人心凉了半截。 这府衙的防守也太过深严了,竟然有内外两层警卫。 忌惮地看了看后门这帮人身上的鸟枪,闵月和安叔两人只得带着手下来到了府衙东侧的围墙处。 趁着夜色正浓,一群黑衣人手掂脚揣的忙活了好一会儿才从高大的院墙上翻了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闵月等人不首选翻墙的原因,府衙围墙太高,她们这次来的匆忙,各种器械都准备不全。 府衙东院就是户房的库房,这里早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看了看黑黢黢的库房遗迹,闵月挥挥手就打算示意众人潜伏进去。 “汪、汪、汪” 突然,一阵猛烈的犬吠声从正堂方向传来,伴随着的是喧闹的呼喊声。 闵月等人心中一紧,还没等她们找到躲藏的地方,三条恶犬猛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十几个明晃晃的火把紧跟其后。 “有刺客!” 护卫中猛地大喊一声,紧跟着便是尖利的哨声响起。 “快撤!”,见事不齐,闵月和安叔两人对视一眼,马上选择了最明智的决定。 “这狗甩不开”,然而那三条恶犬一从黑暗中冲出来就直接咬住了三个人的大腿,这三人一边哀嚎着,一边想要用手中的腰刀去砍。 谁料到这三条恶犬竟然出奇地机灵,一边躲闪一边毫不松口地死死咬住他们。 闵月等人正准备翻身去救,这时十几个持枪的护卫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一见到眼前几十个身着黑衣的刺客,这帮护卫哗地一下将手中火把扔在一边,十二人马上分作两队。 第一队半跪地上,第二队则站立其后,“砰”、“砰”几声,呼啸着的弹丸瞬间即至。 “噗噗”几声入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闵月手下十个黑衣人的惨叫声。 “先干掉他们,不然咱们走不脱!”,闵月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就想返身搏杀。 安叔也同时开口,“他们装弹还要时间,赶快上!” 话音落下的当头,他顺手一把将闵月往前冲的身影拉住,任凭手下的黑衣人先冲了上去。 第五百八十六章 图谋宗室(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阴阳宗的这帮黑衣人听到安叔这一声狂吼,全都饱受鼓舞,一个个转念一想,对啊,鸟铳装弹可要不少时间的。 这下子,倒在地上呻吟的那些同伴仿佛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剩下的五十号黑衣人一言不发地转身拔刀而上。 大有瞬间将眼前这十几个护卫劈成肉酱的势头。 然而还没等他们冲到身前,“砰”、“砰”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一曲死亡赞歌一般再次收割走了八个人的性命。 阴阳宗的还不知道,刘家已经开始于今年换装龙骧三式火枪。 刘家工房的许多杰出匠人早已经转移到了吕宋,在吕宋工部的大力研究下,加上有茅元仪这么一个战争专家和武器专家在,刘锡命此前提出的后装弹火枪于崇祯十三年进入了研发程序。 终于,在工部的全体努力下,崇祯十四年初,龙骧三式正式面世。 与此前的两款火枪都不同,龙骧三式采用弹药后装结构,弹仓设在枪管根部右侧,内部装有长杆形击针。 由于吕宋军方早已开始采用玉落纸定转弹药,转换为后膛枪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定装纸弹推入枪膛,扣动扳机后,长杆形击针就会直接刺穿定装纸弹尾部的底火,进而引燃发射药。 由于刘家特产玉落纸燃烧后不留烟尘的独特特性,龙骧三式几乎可以连续击发。 据说吕宋工部的唐鸿、周江等人已经在考虑能否按照刘锡命所说的那样,制造金属弹壳,进而使火枪能够连续发射。 在龙骧三式定型后,考虑到南阳等地处境最为危险,吕宋三军都督府下属的武库部决定优先向南阳配发该型火枪。 阴阳宗也算是吃上了第一波红利。 突然快速发射的火枪让阴阳宗剩下的四十多个黑衣人愣了愣,但是这帮人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局面,如果不尽快将这些护卫解决,自己等人一个都跑不掉。 然而就在这帮护卫射出第三轮子弹的同时,让阴阳宗等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从南面正门方向突地转出了几十号同样持枪的士兵,一发现目标,这帮人就直接列阵开火。 “砰”、“砰”的火枪声接连响起。 闵月被安叔一把拉住,机警地朝院墙方向躲去,顺利地避开了这轮攻击。 不过在中间的那帮黑衣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一波金属弹雨袭来,数十人纷纷倒下。 “不”,闵月爆发出一阵痛呼声,这些都是她和安叔手下的嫡系,一下子受损这么多人,当真是心中滴血。 眼看着知府衙门里冲过来的这帮人还打算继续射击,闵月顿时有些忍不住多了,当即大声痛呼起来: “都住手,我们投降!” “小姐!”,安叔一脸震惊,一把拉住闵月左手喊道。 闵月眼中闪过一抹坚定,随即再次看向有些犹豫不决的属下,“全都站住,我们投降,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安叔,不用担心,窦玉泉和我打过交道,与其鱼死网破,不如先保存实力。” 偏头看了一眼直指自己等人的黑洞洞枪口,安叔跟着叹了口气,手里的腰刀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一帮黑衣人眼见如此,也只好纷纷停步。 早在闵月发出第二声大喊的时候,负责领队的齐节平就下令暂停射击。 现在看到这帮刺客确实有打算投降的意思,齐节平心中松了口气。 他一边示意属下警戒,一边朝闵月等人大声喊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不要开枪,我和你们窦知府是老熟人,这次来不过是找他谈事的而已。” 我信了你个大头鬼,齐节平心中冷笑一声,就想再次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此时闵月刷地一下子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四周火把照射之下,一张俏丽光洁的面容呈现在齐节平等人眼前。 “咕噜” 使劲咽了口口水,齐节平顿时有些不淡定。 这来人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这下子他就有些抓麻了。 这种美女说跟自家知府有关系,他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万一真有点儿关系呢。 脑海里有些懵圈的齐节平再次看了看闵月的俏脸,挥挥手示意手下上去将这些人全都绑起来。 东院的枪声早就惊醒了整个府衙,连带着附近几条街的民团也全都赶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将整个衙门围的水泄不通。 窦玉泉此时已经换好衣物,在数十号护卫的保护下,他正襟危坐在后堂静静等候着外面的消息。 没用多长时间,东院的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狗叫声也慢慢低沉下去,整个知府衙门再次恢复了平静。 “府尊,刺客都抓到了,领头的是个女的,她说是和您有旧,吵着要跟您见面谈,您看怎么办?” 身着戎装的齐节平大步走入后院正堂中,对着主位的窦玉泉直接拱手道。 窦玉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刺客是女的?还和我有旧?” “把她带进来吧”,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谁,窦玉泉只得点点头示意将人带进来。 “是你!” 一见到闵月那张脸,窦玉泉登时惊坐起来。 “窦太守,别来无恙否?” 闵月这次倒不像之前见到窦玉泉时那般狼狈,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齐节平只让人将她双手背负捆绑起来,却不向刘锡命上次那般玩了个羞耻play。 窦玉泉的眉头立时大皱起来,看了看屋内的齐节平等人,他冲他们挥挥手道:“大家辛苦了,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嘿,还好自己没乱来”,齐节平心中偷笑,强忍住笑意啪地行了个军礼转身退下,临走时还贴心地将门拉上。 窦玉泉没有傻到要去解开闵月的束缚,他直接返身坐回主位,端起茶盏问道: “闵姑娘深夜来访,想来不会只是拜访本官的吧,你们阴阳宗莫非还想从本官这里弄到那件东西不成,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闵月也不客气,虽然被捆缚了双手,但是这不影响她一屁股在左下手位置坐了下来。 “呵呵,这话你说了不算,要我们才能说了算。” 窦玉泉脸色一怒,“混账,你信不信本官现在就将你们明正典刑?” 哪晓得闵月反而抿嘴一笑,露出一副妩媚的姿态娇笑道: “窦太守好大的威风,这话我当然相信,不说我只是一介区区弱女子,就是看你们在南阳、襄阳这些地方的做派,你想要办到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嗯?你什么意思?”,窦玉泉瞬间警觉。 “咯咯咯” 闵月又是一声娇笑,模样就如同一个九尾狐变化的美人一般。 “刘锡命好大的手段,只是你们既然做得,自然就该想到有人发觉才对啊,怎地这般紧张?” 不等窦玉泉开口,闵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奴家明白了,这大明的官吏都如同蠢猪一般,整天除了压榨百姓、搜刮民财,谁会去管你们的那些勾当,更不要说你们还是自己人了。” “新安伯,中原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刘锡命好大的威风”,闵月眉眼里尽是精明调笑之色,“窦公子爷不差,年纪轻轻便是朝廷四品大员,南阳知府,这可真是难得啊。” “本官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窦玉泉脸色一正,将自己衣裾整理了一下抖了抖,“你若是指望靠胡言乱语就能让本官放了你,那只怕是痴心妄想。” 第五百八十七章 图谋宗室(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窦玉泉这么说,闵月猛地爆发出一阵娇声大笑。 “哈哈哈,窦公子掩耳盗铃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趁着窦玉泉还没发怒,闵月莞尔道: “你们那个什么大同社在刘锡命的带领下到底在做些什么,你们真以为能够瞒得住天下人吗?是的,大明的官员们不在意,大明的百姓也不在意,可是本姑娘可是盯了你们几年了。” 闵月突然背负双手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窦玉泉身前,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传入窦玉泉鼻中。 见窦玉泉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往后偏头,闵月眼中闪过一抹得色。 “崇祯十年,窦公子任邓州知州,雷洪雷公子任内乡知县,还有那赵向阳、许卫等人便不一一细说了。” “关键是怪异之处在于,从你们上任开始,这几个地方的官绅豪族竟然全都巧合的被流寇杀害了,更为怪异的是这些官绅人家留下来的土地也全都变到了刘家名下。” “当然了,还有这些土地上的百姓,现在河南等地官员都夸赞你们几位治理有方,却少有人知道这些地方的百姓基本都在刘家名下的商号做工吧。” 闵月一边在窦玉泉面前踱步慢行,一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 “啧啧,说来这位新安伯也真是能人,竟然能将这几处地方都变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州县百姓也全都俯首帖耳。但是奴家可是知道,刘家光是在这几处地方组建起来的民团至少有好几十万人呢。” 闵月背负着双手如同沉思状,“刘家组建这么多民团做什么呢,而且还都只听命于他一人,真是伤脑筋啊。” 就在放在决定投降的那么一会儿工夫,闵月已经想明白了今天的事情。 要想直接脱身是不可能了,只能看看能不能用自己发现的刘家小动作作为威胁。 闵月踱步向前的时候,窦玉泉已经开始闭目沉思。 她说的越多,窦玉泉的脸色便越发平静。 等到闵月再次等着漂亮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自己时,窦玉泉终于笑着开口了。 “胡说八道完了?你一个刺客,没由来地编造这些打算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天下间是个乡绅便在组建民团?朝廷兵马不堪用,难道还不准地方官绅自行保卫乡村么。” “这种事你即便出去造谣又有谁信,况且你都说了,我们是官啊,你恐怕还不知道,无疆兄现在已经贵为户部尚书,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离入阁也就只差一步了,你说朝廷是信你的疯话还是信我们的?” 闵月颇为自信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愕起来。 刘锡命又升官了?还是升为户部尚书这般重要的职务? 之前想好的东西仿佛失去了用武之地,闵月顿时有些慌张了。 好在闵月也不是寻常女子,她看了看窦玉泉冷笑的表情马上就镇定了下来。 “窦公子好生凶狠,吓得小女子都慌神了”,闵月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看得窦玉泉心中一哆嗦。 这小娘皮招数怎么多。 窦玉泉正准备义正言辞地呵斥,哪晓得闵月反而面色一正。 “既然如此,那你我两家合作如何?” “我看你不只是胡言乱语,更是得了失心疯!”,窦玉泉有些啼笑皆非地斥道。 闵月明媚一笑,“窦公子且慢生气,奴家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不论你如何分辨,刘锡命带领的大同社在图谋朝政是不变的事实,不然为何要私蓄兵马,控制地方。” 不等窦玉泉再说,闵月笑看向他,说出口的话让窦玉泉心中大惊。 “这一点上,你我两家都是一样,我阴阳宗成立的目的,便是为了推翻朱明,再造乾坤,如今刘锡命既然也有此心,更兼你等势力深厚,你我两家联手此事便是事半功倍。” “你阴阳宗竟然想要造反?可是我听说阴阳宗已经成立了数百年了,难道你们这么多年一直在……”,窦玉泉失声脱口。 闵月冷笑一声,“没错,我阴阳宗成立至今已有二百七十余年,成立时的宗旨便是为了推翻朱明暴政。” 见窦玉泉一脸不解,闵月沉声问道:“窦公子可知道大夏国太祖钦文昭武皇帝?” 窦玉泉皱眉沉思,“你是说明玉珍?” “正是,明者,日月相合也,你难道没想到点儿什么吗?” “你,你,你们阴阳宗是明玉珍的人组建的?” 窦玉泉惊讶的嘴巴大张,差点儿没把下巴惊掉下来。 闵月狠狠一笑点头道:“没错,当年朱元璋攻打大夏国,只因自己儿子战死,便对明氏一族大加杀戮,幸得我祖有所准备,这才得以保全血脉。” “为了复仇,先祖便专门成立了阴阳宗,多年来一直图谋此事,我大夏待民以宽,军兵又纪律严明,因此蜀中愿意帮我们的人很多,也因此得以一直流传下来。” “所以你不是姓闵,而是姓明?”窦玉泉惊道,“难道你就不怕我通报朝廷?” 闵月目光流转看向窦玉泉,“你们调查过蜀王府的人吧,可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窦玉泉还没有从震撼中缓过劲来,当下闭口不言。 明月自顾自说道:“前几年你们派人去调查蜀王府,此事被我侦知,因此便也凑了个热闹,现如今你也知道蜀王府是杀害你家的仇人,奴家不信你会舍得这么个报仇的好机会。” “阴阳宗果然好手段”,窦玉泉咂嘴道,“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想要谈这个事吧,那何必这般阵仗?” 明月脸色一红,“唔,那个,这几件事情还未能求证,本来今天是想要将你掳走的,如果不是被俘,我也不会自投罗网来说这些。” “哈哈哈,明月姑娘倒是快人快语”,窦玉泉一下子被明月真实的小女儿态弄笑了。 明月却没有心思调笑,马上急切追问道:“那此事如何,你我两家合作,定能成事。” “这事先别忙,我倒是想问问,你们一直想要从我这儿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否则我可是寝食难安呐。” 明月蛾眉一蹙,想了想还是直说道:“是一份地图,当年陈友谅为朱元璋所败,自知不保的情况下,他便命部下将自己囤积的财货全数藏了起来,只有那张藏宝图能够找得到。” “我阴阳宗虽然起自明家,但是朱元璋攻入蜀中,所有财货都被他搜刮走了,要想推翻朱明,自然少不得银钱,这张藏宝图就是我们的希望。” 窦玉泉站起身面色肃然,“这么说来,蜀王府也是同样的原因?” 明月一脸你这是废话的表情,“那是自然,蜀王府虽然僻居一隅,但是又何尝没有僭越至尊之心,这期间也就少不得银钱相助。” “你那父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份东西,只可惜他还没弄明白其中的关节,就被蜀王府抢上门来,以至招此大祸。我们知道这些年你一直被楚王府的唐修远庇护着,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只是好心吧。” 听到明月提起唐修远,窦玉泉又是长叹一声。 早有消息传来,今年二月李自成和张献忠等流寇破城之时,唐修远等人也已经葬身城中了。 虽说窦玉泉当时已经因为刘锡命的话对其产生了一些怀疑,但是也不影响他悲痛万分。 如今再次听到此事,窦玉泉的秦情绪又有些波动。 花了几分钟时间将情绪平静下来,窦玉泉摇头道: “我李家本就是蜀王府御用商人,蜀王府要要,直接开口就是,何必还要专门派杀手上门,这事有些说不通。” 明月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财帛动人心呐,你自己没有碰上此事,如何说得清楚其间缘由。” “你也为官多年,看看那些乡间劣绅,他们难道就不知道逼得乡人走投无路是什么后果吗,但是真到了要钱的时候,还不是个个如狼似虎,更何况陈友谅宝藏这么一大笔钱财。” 窦玉泉顿时默然。 第五百八十八章 图谋宗室(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堂中再次陷入了沉寂,明月此时反而不急了,再次返身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良久之后,见窦玉泉一直不开口,她这才沉声问道:“怎么,还决定不下来吗,我都将事情说的分明,你应当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窦玉泉此事已经缓过神来,听到明月这话反而笑着摆了摆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如何会去做这些叛逆之事。” 明月一颗心顿时凉透了,这帮做官的,当真是老奸巨猾。 这下可好,没把他给拉上船,自己的底细倒是被倒了精光。 “哼,敢做不敢当,无胆鼠辈”,明月登时有些气急骂道。 窦玉泉捋须大笑,眼睛滴溜转了几圈才道:“看你一介女流,也算是颇有胆气,正好无疆兄还在追查你们阴阳宗的事情,既然你落到了本官手里,那便不要再想着逃跑了,本官自会送你去京师。” 明月此时不怒反喜,这老奸巨猾的窦玉泉,说话滴水不漏,自己还以为他要翻脸不认呢。 既然要将自己送到京师去见刘锡命,那想来是打算让自己和刘锡命直接谈判了。 当下,明月不再犹豫,“去就去,但是你得把今晚上跟我一起的属下都放了。” “那你就别想了”,窦玉泉起身而立,“你自去京师,这些人本官会收入府衙牢中,等你回来以后再说。” “你……” “来人,把这刺客带下去,和那些刺客一起好生看押,断不可走脱一人”,没有理会明月接下来的话,窦玉泉对着门外大喊。 “喏” “窦玉泉,你个混蛋,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吗?”,明月被齐节平等人拖着一路远去。 窦玉泉脸上冷笑一下,“哪怕你说的再动听,但是今晚你可是来绑我的啊,岂能便宜了你们。” 看了看天色还早,窦玉泉决定先睡个回笼觉,等到天亮再给刘锡命写信不迟。 ~~~ 八月份的时候,刘锡命还在京中忙活铸造新币的时期,对于河南南阳发生的事情自然无从知晓。 一直等到十月十七日,几辆马车押送着明月北上到达京师他才知道了阴阳宗这么一出勾当。 本来从河南到京师用不了这么久,但是谁叫流寇现在闹腾的厉害呢,一行人硬是东躲西避才抵达京城。 新安伯府书房中,刘锡命笑眯眯地看向坐在自己面前一副气鼓鼓模样的明月。 “哎呀,真是对不住明月姑娘了,你说这帮混小子,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竟然一路当犯人似的被押送过来,真是对不住。” 还好,明月眼里虽然恼怒,但是还没到想要捅死刘锡命的程度。 窦玉泉办事也算靠谱,考虑到明月一个女子,因此专门从治下找了两个健妇帮忙贴身看押,要不是这样的话,只怕明月早就要咬牙自尽了。 “哼,虚伪,口里说着对不住,怎么不见你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明月坐在书房正对门的左下手,刘锡命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来,一脸轻佻地向前嗅了嗅。 “嗯,还是这个味儿,你这用香粉的习惯还是没改啊,听说在南阳就是因为这个被巡夜犬闻出来了?” 明月恶狠狠地盯住刘锡命双眼,眼神恨不得撕了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锡命见状顿时仰头大笑起来,好久没有调戏自家媳妇儿以外的女子了,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直调戏道明月快要按捺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刘锡命这才脸色一转,满脸严肃地起身转头看向她。 “行德的信我已经看了,你对他说的那番说辞我可不太信,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明月被刘锡命调戏的七窍生烟,心中生气一阵阵无奈。 说来也怪,每次遇到这个家伙都要被他气得二佛升天,想到自己那从来没有被别人碰过的部位竟然还被他捏过,明月顿时又觉得有些羞愤欲死。 刘锡命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小娘皮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渐渐变得面色通红,心里想的是这么几句调笑的话不至于吧。 他可能是忘了,这里是大明朝,是良家妇女摸摸小手就要跳井的大明朝,明月虽然是江湖儿女,但也是深受影响。 “呸,你个登徒子”,明月嘴里直接骂出这么一句来,脸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嘿,跟你好好说话呢,又来人身攻击。” 刘锡命下意识地一把伸过去抬住明月向下低垂的下巴,一入手便是一片光滑细腻。 “嘶” 心里闪过一丝旖旎,刘锡命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看住我,好好说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哪晓得他这个动作彻底让明月羞愤起来,如今这个状况,明月双手背负在后被捆缚起来,下巴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捏着,让她怎能不羞愤欲绝。 当即,明月直接疯狂扭头挣扎起来,“你个登徒子,快放开,唔……” 发现明月动静越发闹腾,刘锡命鬼使神差地一个低头俯身,将自己的大嘴朝手中的樱桃小口贴了上去。 “呼~~” 差不多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刘锡命才将手放开,自己仰头站起深吸一口气。 这时候他再回头看去,只见明月一动不动地呆住了,也不哭也不闹了。 “效果不错嘛”,刘锡命心中嘚瑟一句,一屁股再次坐了下来。 谁知道他才坐下没多久,明月光滑的玉面上几滴泪水滑落,她自己则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双手被捆住的原因,明月无法用手去擦拭眼泪,只得低着头不断抽泣。 刘锡命一下子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赶忙手忙脚乱上前扶住她的双臂将她头抬了起来。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嘛,何必这么拘泥小节呢。” “嗷呜”,还在哭泣的明月一言不发,径直一口狠狠咬在了刘锡命伸过来的左臂上,立刻便有丝丝血迹透露出来。 “嘶” 刘锡命左臂一阵生疼传来,他本想马上将手臂抽出来,然而看到明月留着泪的俏脸后却又停了下来。 这年头碰到个漂亮妹子不容易,有一说一,本来他还没多大兴致,但是现在却更有想法了。 心中念头一起,刘锡命顿时行动起来。 他不仅一声不发,反而一脸温柔地伸出右手轻轻拭去明月脸上的泪珠。 这么不要脸的行为一下子让明月变得更加惊慌失措起来,这下子她也顾不得咬了,直接一脸呆滞地松开嘴发起呆来。 “你又摸我……” 嘿嘿,看来这套招数还是管用,刘锡命心中浪笑一声。 紧跟着,他再次出手抬起明月的下巴,盯住她迷迷糊糊的眼睛说道: “关于阴阳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是你们要说合作却让我有些放心不下,不过今天再次见到你我倒是有了想法。” 一说起正事,明月总算从大脑的眩晕中清醒了一些。 她顾不上刘锡命捏着她下巴的举动,有些急切问道:“什么想法?” 刘锡命再次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手上却没有放松,而是再次凑到她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萦绕鼻端,逗得刘锡命兴致更盛。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明月道:“这个关键就在于你啊,要想你我两家互利互信,这中间总要有个中间人才行,你不就是最合适的吗?” 明月这下才回过神来刘锡命所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又恢复了又羞又气的神态。 “你,你个登徒子,你休想!” “哈哈哈,好好想想吧,这次若不是你亲自来,我见都不会见,更何况谈什么信任呢。” 看着刘锡命再次一脸调笑地看向自己,明月挣扎着向后一仰,一脸警惕道:“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用强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没什么效果,明月赶忙追加了一句道: “我今年都二十有四了,我可是有夫家的人,你总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第五百八十九章 图谋宗室(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嘿嘿嘿”,听到明月这话,刘锡命脸上笑起来如同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二十有四了啊,那确实是老姑娘了。” 他颇为轻佻地将右手伸到鼻子下面仔细嗅了嗅上面还残留的香气,一脸精明地笑道; “我信了你个鬼,你手上的守宫砂都还在,你给我说你是有夫家的人?再说了,真要是妇人,哪里会有你方才那样的反应?” 明月顿时羞得脸色通红,同时心中又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自己可是被这家伙吃的死死的。 她只能强撑道:“那又如何,我今年二十有四可不是假的,你们这些登徒子不是都喜欢二八佳人么,我这样的昨日黄花,你收入房中岂不怕人笑话?” “何必这么作贱自己呢?”,刘锡命一脸惋惜道。 “二十有四又怎么了,正是女子青春年少的时候,你容貌俏丽,身材又好,更兼个性分明,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嫌弃?” 刘锡命口上花花,但是说的却是心里话。 这话说起来一把把都是泪,本来以为穿越了,三妻四妾、后宫三千都是常事,哪晓得这坑爹的大明朝,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碰到什么合他意的女子。 就连李香君这些,要不是他去了趟江南,只怕也无福娶回家中,更不用说眼前这大长腿姑娘,搁哪儿都是女神级的啊。 明月听了这话登时怔了怔,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她因常年在江湖上走动,没由来地耽误了自己的婚事,实则内心中更加向往那种郎情妾意的感觉。 奈何眼见着年纪渐渐大了,这夫家也是更难找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一门心思扑在宗门内。 如今刘锡命一番话倒是将她心中的女儿情又勾了起来,真要说起来,眼前这登徒子还真是个良配呢。 年纪轻轻白手起家,已然是人中龙凤,如今有这么大家业不说,还官居二品,哪个少女见到这样的不芳心荡漾。 发现自己越想越歪,明月赶忙在心中连着呸呸了几声,然而脸庞却变得更加红润了。 “哼,登徒子,也不知道骗了多少女子,油嘴滑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想让我嫁给你,下辈子吧。” “诶,别介”,刘锡命本以为这事快要水到渠成了,哪晓得明月这妮子又倔强起来,急的他当即起身又想朝她靠近几步。 “吱呀” 这时,书房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李香君挺着大肚子的俏丽身影跟着晃了进来。 “夫君,听说你忙了大半天了,妾身专程熬了莲子汤来给你尝尝。” 李香君身后跟着一个端盘子的小丫鬟,一边推门一边说道。 才打开门,李香君顿时玉手轻捂嘴唇,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哎呀,不知道夫君还有客人在,那妾身待会儿再来。” 然而她并没有朝大门返身,反而继续一脸惊讶地上前几步道:“夫君,这位姐姐是哪里人,你怎么还把人绑着了?” 李香君才一开口刘锡命就晓得了她的用意,当即笑着轻骂道:“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小心思吧,当我不知道吗,你这是故意来探门儿的吧。” 一边笑骂,刘锡命还一个轻掌拍在李香君身后,弄得她娇笑一声嗔怪道:“这儿还有外人呢。” 刘锡命心中叹了口气,这家中的女人多了事情也多了,看来今天是没法一亲芳泽了。 他指了指明月朝李香君道:“正好,你既然来了,待会儿便替这位明月姑娘安排个房间,她恐怕是要在咱们这儿多住一段时间了。” 说完,刘锡命径直凑到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明月身边,伸手将她背后的绳索解开,一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要是还想合作就别耍花样,刚才我的建议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嘿嘿。” 谁知道明月才被解开绳子,站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刘锡命的脸上。 “登徒子!” “夫君”,身后的李香君一声惊呼,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月竟然会这么做,顿时又心疼起自家夫君来。 刘锡命龇牙咧嘴地朝李香君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江湖儿女嘛,就是这么奔放。” 听到刘锡命一直在说什么江湖儿女,明月这会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马上横眉冷对道:“哼,以后再收拾你。” 李香君登时有些气炸了,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捂着肚子上前几步,指着明月娇声怒道: “这位姑娘怎地如此无礼,你……” “哈哈哈,都说了是误会,你这怀着胎呢,小心动了胎气。” 瞥了一眼李香君的大肚子,刘锡命赶忙返身搂住她拼命安慰道,同时给明月疯狂眨眼使眼色。 见到刘锡命这般关心李香君的样子,明月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酸,翻了个白眼仰头不语。 “好家伙,总算没闹大”,刘锡命心头冷汗直冒。 眼见李香君小脸也有些愤然,刘锡命只好捂嘴咳嗽两声道: “咳咳,那个,这位明月姑娘是来谈合作的,之前有些误会,先这样吧,安排她住下再说。” 这情况自然不能再让李香君去安排了,刘锡命随即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李彪,死哪儿去了,快去安排去。” “知道了二哥”,李彪紧跟着一头雾水走了进来,看清刘锡命给他挤眉弄眼的表情这才醒悟过来。 “明月姑娘,请吧。” 有些酸溜溜地瞥了一眼紧紧抱住李香君的刘锡命,明月眉头挑了两下,终究还是跟着李彪走了出去。 “呵呵,这位明月姑娘恐怕不止是什么误会这么简单吧”,书房内才被清空,李香君立马顺手捏起了刘锡命的老腰。 “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关系?” “嘶,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刘锡命龇牙咧嘴的又是大叫起来,“咳咳咳,那个,她们是……” 想到这几天明月可能要待在府里,为了安全起见,刘锡命也只好将明月来自阴阳宗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李香君听得眼前一亮,“这么说来,如果明月能倒向咱们,夫君要做的事岂不是也要有把握许多?” “嗨,这倒不好说,不过你不用担心,眼下咱们家已经够强了,多她一个阴阳宗不多,少她一个阴阳宗不少,你夫君的本事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刘锡命一脸随性地搂住李香君就是一口,亲得她娇声连连。 “话是这么说,但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依妾身来看,这明月姑娘值得拉拢。” 说完,李香君似笑非笑地看向刘锡命,一根纤纤玉指在他脑门儿戳了戳。 “再说了,这位明月姑娘生的国色天香、美艳动人,某些人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你敢说你没有打过主意?” “胡说,本公子心怀天下,每天想的不是贫苦百姓,就是中原战事,哪有功夫去想这些。” 对于李香君的这话,刘锡命自然是义正言辞地大加驳斥。 “哼,死相,这件事就交给妾身来办”,李香君早就知道刘锡命什么德行,当即捂嘴偷笑起来。 刘锡命心中颇为感叹,这他娘的古代美德可真多啊。 李香君这小妮子倒是有些充当案内人的潜力,而且还是无料的。 第五百九十章 图谋宗室(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新安伯府东侧的偏院中,明月气哼哼地在李彪的带领下走入了一间专用待客的小院。 才一推开房门,明月便冷哼着看向李彪,“怎么,你们府上尽是这般寒酸的地方不成,姑奶奶我看你是在故意捣鬼吧?” 人高马大、方脸阔首的李彪憨憨地搓了搓脸,“明姑娘,我可不敢乱来,这院子就是我们家专门用来待客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全新的,绝不会有什么怠慢。” 明月颇为狐疑地看了看李彪的表情,再转头仔细看了看房间内的布置。 整个房间分为三个部分,中间进去是正堂,左侧用屏风隔开,应该是睡塌,右侧则是直接使用木门隔开。 房间里面的东西却是如李彪所说,看上去应该都是新的,屋内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但是明月入眼处的那些帷幔、装饰等物,却都是极为简单的风格,全不像现在大户人家那种富贵之色,所以她才出言讥讽。 一旁的李彪见明月四处打量,马上走到右侧的木门将其推开露出里面的布置。 “明姑娘,这边是盥洗室,里面有洗手台、马桶和浴桶等物,用完可直接冲水清理,若是要沐浴,可以给院门口的玲儿说一声,她会安排人烧水送过来。” 明月顿时有些疑惑了,看这盥洗室的新鲜玩意儿,这刘锡命过得显然比大户人家还要讲究啊,怎地衣饰用度却颇为简单? 李彪看出了明月眼中的疑惑,嘿嘿笑道:“我家二哥曾做大同论,素来讲究的是简朴节约,因此所用物品并不追求奢华,马桶等物主要是为了生活方便,并非刻意炫耀。” 明月这才点点头,她摸查了刘家这么久,自然对刘锡命所提的大同论有所了解,如今看来这登徒子倒还算表里如一。 呸呸呸,明月心中再次狠狠骂了几句,登徒子就是登徒子,哪会是什么好人。 不过一等到李彪离开,自己静静地坐了下来,明月的脑海中却又开始思考起刘锡命此前的那个提议来。 当然了,还有那个吻。 随着天色的渐渐变暗,明月房间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头戴簪花、身着浅青色长褙子的李香君带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明姑娘,该用膳了……” 案内人李香君用了什么手段刘锡命无从得知,夜里卧榻在侧时这小妮子也只是娇笑却不肯说,不过这效果却是挺显著的。 十天后,李彪向刘锡命禀报道,明月有请他一唔。 偏房中,明月一身浅紫色云肩让刘锡命看得格外眼热,加上她本就俏丽的容颜,差点儿让进门的刘锡命手脚一滑。 好在他还算眼明手快稳住了身形,“咳咳,明姑娘,你专程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明月此时的表情颇有些变幻无常,良久她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红唇轻咬、目光复杂地看向刘锡命道: “你说的事我答应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锡命登时狂喜,“当真?”,说着的同时他便顺手将门一关就势坐了下来。 明月俏脸微红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说是这么说,但是该做的却一样不得少,另外,安叔他们还被窦玉泉看押在南阳,你要尽快将他们放了。” 刘锡命一副后世猪哥相地嘿嘿一笑,咸猪手直接将明月的柔荑握了起来。 “这你放心,你都是本公子的人了,那其他人自然也可以算是自家人,我亏待不了。” “呵呵,你别高兴太早”,明月冷笑一声,不过也没有将手从刘锡命咸猪手里抽出来。 “阴阳宗也不是我的,我还有许多叔伯不说,便是我那兄长,与我同为明家嫡系,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宗主,虽说我愿意委身于你,但是两家能否达成一致还要看后面怎么说。” 刘锡命突然想起了上次见到明月时说的玩笑话,立刻有些惊讶道:“你老哥不会真叫明日吧?” “肤浅”,明月又是一个白眼甩过来,“他单名一个德字。” 刘锡命一脸恍然。 随即他沉声思索片刻,“要说合作也并不难,阴阳宗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现在担心什么,你可以给我说说。” “目的早就说过了,我明家世代都以复仇为目的,自然是推翻朱明,至于担心嘛,呵呵,你现在可是朝廷大官,哪怕我晓得你在南阳等地做些什么,可是他们自然还是会担心你将我们卖给朝廷。” 刘锡命顿时大笑起来,握着美人小手的咸猪手又暗戳戳地捏了几把。 “这事简单,你我各交一个投名状不就行了。” 明月一脸你说来听听的表情看向刘锡命。 “这会儿我给你说了也不怕,你家夫君我胸怀大志,朱明失德,天命有变,我便有取而代之之心,如今你家既然有此图谋,那我们不妨先合作一次。” 对于刘锡命的不要脸,明月已经见识了多次,当下便也不以为意,只是他竟然敢明说取而代之这种话倒是让她心下刮目相看。 要知道,明月对刘家可是深有了解的,照这么看,眼前这登徒子岂不是已经谋划了好几年了? 此子竟然厉害如斯? “怎么个合作法?” 刘锡命沉默了一下,随即一脸郑重开口:“你可知道凤阳高墙?眼下上一任唐王朱聿键正被囚禁于其中,你我可联手将其除掉,这么一来自然就可互信。” 明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刘锡命,“这朱聿键怎么得罪你了不成?亦或是他在任期间无恶不作、为非作歹?” “恰恰相反”,刘锡命摇摇头,“这位唐王刚毅果决,行事颇有永乐之风。” 再次偷偷摸摸地将屁股往明月方向挪了挪,刘锡命叹气道: “四年前我曾与他在南阳城外相见,彼时就觉他意气风发、英武过人,好在他不知进退,竟然敢私带兵马进京勤王,因此而被废为庶人。” “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如此人物岂是小小凤阳锁得住的,为天下计,我只能将其先行除掉了。” 刘锡命念完对子,明月眼睛一亮,美目流转地看向他道: “这对联怎么也像是说你的?” “哈哈哈,这么快就情人眼里出西施了?那为夫便说不得要行使一下权力了。” 深知趁热打铁、男不坏女不爱道理的刘锡命二话不说,趁着距离够近,直接又是将明月抱住,一嘴堵了上去。 ~~~ 三个月后,凤阳城。 守门的门子梁二狗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同伴李大道:“怎么这几天这般奇怪,来了这么多操作外地口音的人,听起来像是西南那边的,现在兵荒马乱的竟然还敢乱跑,刚才又进去了三个。” 李大正懒洋洋地靠在城门旁晒着太阳,拿起手里的小木棍就直接剔起牙来,一边回道: “管这么多作甚,城里那个什么汉元商号里不就有许多说西南官话的人吗,说不定是人家商号里的人来了呗。” “哦,那倒也是。” 梁二狗这么想了想,觉得估计也是这种情况,随即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凤阳城西门临西大街上,梁二狗口中那三人在一家汉元商号的门口停了下来,看了几眼后朝门后转去。 这三人都是一身赶路的灰色劲装装扮,头裹黑色网巾,一顶斗笠将三人的面容大半遮住。 等到了后门,当先一个面色微红的短髯汉子径直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后门不开,请走前门。”,门内传来一个声音。 那敲门的短髯汉子贴着门低声说道:“老板,刚到的手机要不要?” 这一句话一出,原本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窜出来个白脸年轻伙计。 他探头朝四下观察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立马将几个人迎了进来。 “这货是哪儿的?” “铁定是华强北出的,至少八成新。” 对了一通几人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暗号后,那开门的伙计顿时笑了。 “你们来的倒是快,东西都准备好了,快跟我来。” 三个人没在这家商铺里待多久,两刻钟后便匆匆地又从后门走了出去。 看那方向,像是往高墙方向去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图谋宗室(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凤阳城的这家汉元商号小楼上,一身青色绣花交领道袍打扮的赖敬节突然出现在三楼窗前。 他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三个人,直到他们消失在了街角,这才开口道: “记得叮嘱下面的人,动手的时候只能由他们动手,咱们帮忙就行。” 赖敬节身后,站立着四个或文士、或商贾打扮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听到这话几人全都赶忙点头:“属下遵命。” 四人里面,一个圆脸无须的年轻人看上去和赖敬节关系不错,紧跟着开口问道: “十哥,你说二哥这什么意思,既然派我们来了,怎么还不许我们动手啊,朱家的这帮王爷一个个贪渎成性,我可是指着练练手呢。” 赖敬节闻言转过身来,看向这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宠溺。 “敬茂,我说呢嘛,二哥还专门叮嘱我看好你,看来你小子是皮痒了。” 这少年赫然是跟赖敬节一批的吴敬茂,难怪如此随意。 他比现在在吕宋锻炼的冯敬义还要小,刘锡命一直想要加强对军情局的控制,因此便也将他派了过来学习。 “二哥说了,咱们军情局跟锦衣卫不同,只搞情报,不搞暗杀是咱们的底线,杀一个人容易,但是杀了之后能不能收的住手可就不好说了。” 赖敬节说着拍了拍了吴敬茂的肩膀,“大明朝以厂卫制臣下,这是奸邪之术,二哥既然要澄清宇内,自然容不得这些腌臜手段。” “咱们军情局此时的地位较之锦衣卫更要胜过几分,如果开了这个先河,将来暗杀、监听等等特务手段便要层出不穷了,因此二哥专门叮嘱,一定要我等守住底线。” 赖敬节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四人,再次笑着朝几人道: “大家也不要想得太多了,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厂卫的下场大家都知道,有哪个是活得久的,二哥这么做,恰恰说明对咱们都有好的安排。” 包括吴敬茂在内的众人全都神色一松。 “总而言之,大家好生做事,二哥之前便说,军情局现在越发盘子大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为了便于管理,过几个月就要从军情局中分出一部分新组建安全局,到时候空出来的位置也多,你们好好表现。” “谢赖副局长栽培。”,除了吴敬茂外,其他三人颇为兴奋地拱手笑道。 刘锡命本身是极为反感特务政治的,而且严格意义上说起来,特务政治的大肆使用,基本上都是在政治极不稳定的时期才出现。 比如汉武帝末期、武则天时期,以及北魏首创的侯官制度。 在此前后,汉人王朝虽然也有类似的监察机构,但是还未在社会上形成特务政治的气氛。 直到朱元璋时期,才将这一制度“发扬光大”,进而影响了后来的鞑清和常申凯等人。 不过专门叮嘱军情局守好底线一事,刘锡命却不仅是受反对特务政治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受伟人总理的影响,总理在统领特科的几十年中专门为特科制定了三条底线: 不许乱打叛徒,不准打公开的特务,不准搞绑票。 这些全都是为了避免陷入特务政治的怪圈。 崇祯十五年元月初四,凤阳高墙。 高墙是朱元璋所建,专门用来囚禁宗室子弟的地方,就在凤阳旁边。 此处墙高城深,而且还有专门的军队驻扎。 有明一代,高墙对于宗室子弟来说几乎相当于地狱一般的存在,可以说是人人闻之色变。 武宗年间,鲁王朱阳铸九子归善王朱当冱因为妄言欲反,被大将军朱厚照发配高墙。 结果才一听到高墙这个名字,朱当冱便惊惧大哭,直接以头撞墙而死,可见高墙的威名深入人心。 趁着这个过年的功夫,高墙里的看守太监等人便也聚集起来一同饮酒作乐,只要不招妓乐到高墙内城来,一般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至于看守的将士,当然也都是一个二个心不在焉。 “诶,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高墙城门处,门卫杨风看到一队十几个身着素色短衫的汉子在一个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指挥下,或是抬着或是捧着十几个盒子径直朝城门处过来,杨风当即站出来将他们唤住。 那个员外打扮的男子马上站了出来对着杨风点头哈腰笑道:“这位军爷,小的是城里凤来楼的,高公公说是要吃酒,我们专程安排人送过来的。” 杨风看了看这帮人抬着的盒子,打开一个看了看,发现里面确实是装的酒菜,一边咽了口口水,一边不耐烦地挥了挥,“行了,快走快走。” “谢谢军爷”,这员外眉开眼笑地朝自己手下招了招手,一行人大大咧咧地便进了城。 不过杨风等守卫不知道的是,看守太监高世诚派人到凤来楼点菜是真的,这帮人带来的酒菜也是真的,但是这人,可并非全是酒楼里的人。 大明朝的饮食呈现两个极端化的发展,如江南等地因为白银大量流入的原因,因此富户人家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但是在普通百姓来说就惨了,吃饭缺盐都是轻的,炒菜没有油星子更是常态,这对于想要穿越的朋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富户人家,眼下的饮食文化也还远没有发展到巅峰,后世的什么淮扬菜之类的都要到了鞑清时期才慢慢完善起来。 刘锡命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随着刘家村众人的生活状态从饥荒变为了小康,对于饭食的要求也就跟着上来了。 刘家的饮食文化随即也在刘锡命的指点下突飞猛进,老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舌尖、贝爷这些刘锡命可没少看。 这凤来楼就是刘家开设在凤阳的据点之一,才一开设就受到了各地富户的欢迎,它也就和汉元商号等一起成为刘家开展间谍活动的主要场所。 从城门口大摇大摆进来的这帮人,自然就有前几天阴阳宗派过来的那帮人。 经过一番侦查,哪怕是阴阳宗的刺杀高手也不得不承认,要想进入高墙刺杀颇有些难度。 加上刘锡命考虑到刺杀宗室,哪怕是个被废黜的宗室,也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特意嘱咐他们要把此事做的悄无声息。 这么一来,难度就更加大了。 没办法,这帮人只得再次找上赖敬节,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潜入进来。 他们调的时间是下午近黄昏的时候,高墙里面也不是处处都有人盯着。 才拐过一个回廊,整个队伍里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两个端着食盒的汉子。 军情局在凤阳这么多年,早就将高墙里的方位图搞到手了。 这两个消失的阴阳宗杀手凭借着地图在各个楼宇间四下多窜,没用多久的功夫就到了囚禁朱聿键的小院子。 说来也是凄惨,关押朱聿键的这个院子从外观上看就十分破烂,连墙头处的开始长草了,显然是无人打理。 从被关到这里之后,朱聿键因被看守太监石应诏等人索贿不成,便被这帮阉货百般凌虐,竟然还用墩锁法进行施刑。 具体怎么做呢,就是将人所在一个桶内,只露出头和手,身体只能蜷缩固定,十分残忍。 当然了,石应诏等人可不敢直接将朱聿键弄死,因此也只是偶尔用之,但是这也够让朱聿键吃苦的了。 这种情况要一直持续到崇祯十六年,凤阳巡抚路振飞前来巡视才将他解救出来。 加上朱聿键早年也被他爷爷囚禁的经历,刘锡命估计这才是他为何能养成刚毅不屈性格的原因。 可惜,生不逢时。 第五百九十二章 图谋宗室(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阴阳宗这两人没花什么功夫就潜入了小院,院中没有下人,只有朱聿键一人,此刻正在正堂跪地念佛。 这两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径直将朱聿键捂嘴拿捏住。 “呜呜呜”,还不知所以的朱聿键拼命挣扎起来,因为嘴巴被人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中一个阴阳宗的杀手走到朱聿键面前冲着他笑了笑,附耳低声说道: “王爷,新安伯、户部尚书刘锡命刘大司徒让我给您带个好,他说了,王爷天纵之资,更兼刚毅不屈,倘若有机会,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奈何你生不逢时,朱明无道,残虐天下,仅仅宗室便耗尽天下之财,以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这样的天下早晚要亡。” “新安伯说了,留下王爷,也不过让大明遗老徒做挣扎罢了,为天下计,他虽然心慕王爷风采,但是也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人说着说着一脸感慨,“本来按我们这行的规矩,杀人要少说废话的,也就是为了你才费此口舌。新安伯说了,要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安心上路吧,我们会留你全尸的。” “刘锡命谋大逆!” 朱聿键眼中闪过一丝悲色,在心中怒骂起来。 这两个阴阳宗的杀手毫不含糊,见话说完,当即从院子里找了一根绳子过来往房梁上一搭,旋即将朱聿键挂了上去。 等到确认朱聿键没了气息和脉搏,这两人在正堂佛像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模仿朱聿键笔迹写下的临终书便飘然而去。 军情局众人故意装作找不到路的样子挑着食盒在城里转来转去,直到这两人再次趁着众人不注意回到队伍中,领队的那军情局负责人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死亡没有?”,一边带着众人往外走,这负责人一边低声问道。 那两个阴阳宗杀手坚定地点点头,“呼吸和心跳都没了,我们还等了一会儿才离开,可以确信死亡。” “好,快走。” 刘家医房早就对死亡下了定义,只有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的才能算是死亡,刘锡命千辛万苦弄这么一出,自然不可能让朱聿键出现假死的现象。 一行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顺利利地消失在了城门外。 一直到半夜时分,负责查夜的小太监才发现朱聿键的情况。 “来人啦,罪人朱聿键上吊自尽了!” 一代雄主,南明隆武帝卒。 朱聿键死亡的消息一个月后才传入京师,也不知道是谁递了个折子,将其在高墙内收到的凌虐一一陈述,引得崇祯暴怒不已,直接下旨将看守太监石应诏等人尽数处死,也算为朱聿键报了仇了。 ~~~ 几乎是在同时,驻扎在陕西潼关附近的闯王李自成部中混入了一个身着闯军服饰的年轻汉子。 这人进入营里直奔李自成麾下谋士霍伟兆的帐中而去。 “龙头传来消息,请先生依计行事。” 一进入帐中,这年轻人确认安全之后,直接递了一张纸条给霍伟兆。 霍伟兆中等身材,面白长须,头戴方巾,一副典型的文人长袍打扮。 他明面上是湖广襄阳府秀才,因为被官绅迫害不得已加入李自成部,凭借着识文断墨很快也在闯王军中混出了点儿名堂,名列李自成麾下排名第五位的谋士。 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刘家军情局安插在李自成部队中的卧底,代号黑狐。 早在崇祯十二年,刘锡命派遣梁益智等人勾结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时候,这些就已经悄悄混了进去。 此时正是李自成等人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官军上下包括杨嗣昌等人都认为已经胜券在握,李自成等贼首也惶惶不可终日,谁能想到这会儿会有人到流寇当中来安排卧底? 如果不是霍兆伟等人刻意藏拙,只怕此时他的地位比牛金星等人还要高呢。 饶是如此,对于这位最早来投的秀才,李自成依旧是信任有加,专门任命他管理粮草辎重。 霍兆伟接过这人递过来的纸条,并未直接查看,而是开口问道:“对应哪一本书?” “尚书第二册。” “嗯,行了,需要我回话吗?”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用,这是单方面消息,先生看过后销毁就是,我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这年轻人拱拱手转身就走。 谁料他才掀开门帘,门外恰好也有一人要进来,直接跟他撞了个照面。 进来这人也是一身文士打扮,赫然是李自成营中谋士李岩。 “抱歉”,那年轻人混不似一般军士那般慌张,直接躬身抱拳说了一声就走。 这样大气的态度让李岩看得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年轻人的背影,他掀帘再次走了进去。 “众治兄,这人也是你账下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岩显贵子弟,李自成账下众人牛金星小肚鸡肠,宋献策江湖术士,都和他有些尿不到一起。 唯有这霍兆伟,虽然只是秀才,但是说起天下大事自有一番为国为民之心,因此得了李岩亲近,两人遂成好友。 霍兆伟也没想到李岩现在会来,他下意识地便想要收起手中的纸条,旋即又想起这是加了密的,也不怕人窥视,当即将纸条随手一放笑道: “我管着营内后勤,手下这么多人你哪里认得完,怎么?今日怎么闲来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李岩本就是随口一问,见霍兆伟这么说也没有当回事,走到帐内几案时他晃眼瞟了瞟一下,隐约看见纸条上写着什么“熟地二百七十斤五十四两……”之类的字。 想来是军营中派来催买药材的,李岩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向霍兆伟沉声道:“牛聚明今日又在大营中杀人,只因那军士说了一句他不如宋献策之类的话被他听到,他一个堂堂举人,却如此睚眦必报,真是枉为人子。” 牛金星表字聚明。 “你不会又上去阻拦了吧?”,霍兆伟皱眉看向李岩。 “呃,那是自然,我总不能让他如此草菅人命。” 霍兆伟闻言一怔,随即又摇头叹气道: “哎,你啊你,牛金星是什么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这般小肚鸡肠,你如此做派岂不是让他下不来台?那军士是谁家兵马?” “应该是田见秀手下。” “那田见秀可曾派人出面阻拦?” “这个倒是不曾。” 霍兆伟冷笑一声,“那就是了,人家自己的主将都不开口,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去管,我看你这就是身在贼营,却以为自己是官军。就算是官军,这种事不也是常事吗?” 李岩顿时愤然起来,“我等读书人,读圣贤书,学圣人道,难道还要和他们这般同流合污不成?” 霍兆伟顿时气急,这李岩还真是个书呆子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人才是真的心怀天下,难怪龙头让自己多留意此人并且暗中接触。 当下,霍兆伟只得拍了拍李岩肩膀语重心长道:“正所谓入乡随俗,虽然我等不想如此,但是也犯不着四处生事。你记清了,他们终究是流寇,你可以试图去改变他们,但是永远不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李岩怔了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我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吗?” 霍兆伟笑着耸耸肩摊手道:“谁知道呢,但是古语不是有云,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吗,你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不容易将李岩安抚一通打发走,霍兆伟终于得出空闲来。 他赶紧从自己书箱中翻出尚书,一字一句地翻译起密语来。 第五百九十三章 图谋宗室(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闯军大营正中间,李自成帐中。 因为连日来暴雪不断,因此闯军只得在潼关附近安营扎寨。 终于,崇祯十五年元月初七这天,风雪渐渐有变小的趋势,李自成赶紧又将一众谋士猛将召集起来商议下一步进兵的事情。 暖如春天的大帐中,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为了决定方向问题又吵得不可开交,这时经常默不吭声的霍兆伟突然拱手出列。 “闯王,牛先生和宋先生所说各有其理,不过属下倒是以为,与其四处转战进兵,不如再像我等在湖广一般,拿着西安、洛阳这般的大城开刀,集中兵力攻下几座。” “这些城池不仅有大量富户官绅,更兼有不少朝廷宗室在其中,能够搜刮财宝粮草以供军需是其一。” “更为关键的是,天下苦朱家久矣,倘若闯王能够将这些敲骨吸髓的宗室一一铲除,不仅可以震慑天下,更可以广收被这些宗室迫害的百姓人心,如此岂不大妙?” 李自成还没开口,刘宗敏大大咧咧满嘴唾沫乱喷道: “霍先生,你说这话俺们当然知道,谁不想打下大城吃好的穿好的,还有漂亮娘们儿可睡,但是这些大城哪个不是城高墙深,没有个几十万人围城数月,哪有那般好打的。” 李自成闻言点点头,刘宗敏把话说到了大家心坎上了,只是他不相信霍兆伟会不懂这些,当即便又看向霍兆伟。 “捷轩说的是,不过霍先生既然专门提出来,莫非是有了什么好的法子不成?”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要是能解决攻城问题的话,那这天下真是哪里都去得了。 霍兆伟微微一笑拱手道:“正好叫闯王得知,属下因负责后勤事务,此前多见官军和那邓州民团善使火器,因此便对火药一道多有涉猎。” “经过数月苦思,加上四处试验,属下已经寻得一个法门,可以助闯王攻破大城。” “是何方法?” 李自成猛地从自己的虎皮交椅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霍兆伟啪啪拍了两下手,帐外立刻有一名军士抱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刺骨的寒风吹得帐内人等脖子一缩。 “闯王请看,此物便是属下所思之物,我将其称为炸药包。此物以火药制成,倘若在城墙下挖掘地道,再将将数十个炸药包放在一起点燃,动可穿金裂石。” 李自成两个快步走到大帐中间,从那军士手中接过炸药包仔细端详了一番。 不过光从外表是看不出来什么的,霍兆伟当下笑道:“闯王,属下已经制成了数个,不如到外面试验一下就知道了。” “哈哈哈,好,大家伙儿一起去看看热闹。” 李自成此刻正是高兴之时,直接挥了挥手带头走了出去。 闯军大营外,李自成带着一众文武来到一处雪地上,近百个军士早已在这里修建好了一堵宽两丈,高两丈的土墙,上面还用夯土桩将其夯实。 李自成见状看了看霍兆伟笑道:“霍先生这是早有准备啊。” “哈哈,那是,属下既然献策,自然要给闯王验证才行。” 李自成亲自带着牛金星、刘宗敏等人到土墙上观看了一圈,发觉这土墙除了规模大小之外,其余的应该和城墙相差不大。 一群走下土墙,霍兆伟马上指挥着他后勤营的军士前去挖埋炸药包。 一刻钟之后,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面两丈高的土墙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下掀起,直接破碎成为无数的土块。 李自成等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说来也是好笑,由于缺少创新意识,虽然中国人早就在使用火药,但是将其当做炸药包来用却是从未有人试过。 所以一直到鞑清取代明朝,还依旧在修建城墙来保卫城市。 直到太平天国兴起,太平军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挖掘地道进行爆炸攻城,没有了往日里熟悉的城墙保护,清军顿时一败涂地。 也是自那之后,城墙才渐渐退出中国的历史舞台,而西方早就已经在开始现代化城市建设了。 这个炸药包自然是刘锡命的手段,要想达成自己的目的,不给流寇一点儿好处是不可能。 反正刘家也不是依靠城墙来防守,更多的是仰仗火力体系,这玩意儿也就打一打明军城池有用。 “先生有大功于我军也!” 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从炸药包带来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李自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一把握住霍兆伟的双手,眉眼中全是狂喜之色。 “有了此物,攻破西安、洛阳等大城全然不在话下,这天下不复归朱家所有也,哈哈哈。” “恭喜闯王,贺喜闯王。”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也是满脸震撼,好在霍兆伟为人低调,牛金星等人虽然心生嫉妒,但是依然笑眯眯地朝李自成祝贺。 大赏了霍兆伟一通金银女子之后,李自成大军开始忙碌起来。 等到崇祯十五年元月二十五日,十数万的大军出现在了西安城下。 秦王府中,武昌城内一切仿佛又重演了。 “大王,闯贼来势汹汹,大有不破城门誓不罢休的势头,如今城中兵少,臣等恳请大王打开府库,取出些许银钱助饷,否则城破之日,大王也无路可走哇。” 陕西左布政使宁飞英此刻也顾不得老脸了,直接在秦王府正堂上向秦王朱存极跪下来苦劝道。 朱存极去年才袭封秦王,为此还专门大修宫室,此时听到宁飞英的劝谏,他也跟着哭起穷来。 “宁藩台,本王府上的情形你应该是知道的呀,现在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本王新修的宁德殿都动工大半年了,可是连个影子都还没建好呢,这不就是缺钱嘛,你说本王还能到哪里去弄钱来啊。” 说完,朱存极抬起泪眼婆娑的脑袋看向跟着宁飞英一起拜访的陕西众官员。 “王府里都成这样了,要不省里再借给本王一点儿,等今年朝廷的俸禄到了,本王一定照还。” 还没等宁飞英等人气急而笑,朱存极又一脸激动地指着众人道: “孙传庭在哪儿,他不是又组建了一只秦军吗,快去叫他来保卫西安,朝廷养兵千日,为的不就是今天吗,你们可一定要守住啊。” 宁飞英等人看着朱存极极具天赋的表演,一个个顿时变得心如死灰。 从朱老抠家里抠钱自然是不可能的,陕西府库里也早已空荡荡的。 西安城内的一帮子官员只得四处派人在城中造谣,大说武昌被流寇全部屠尽的消息。 在这种恐吓之下,西安城内的百姓也只得战战兢兢地在官吏们的吆喝下上城防守,不过这士气当然也就几乎为零了。 城外的李自成等人却管不得西安城内如何,新任的三边总督孙传庭也确实来了,还带着他新练的一只秦军。 只不过这只秦军眼下还不到万人,遇到李自成这般的大贼,除了在外围骚扰,也不敢直奔中军。 孙传庭原本就训练了一只秦军,这钱还是刘锡命打着屯田的名义出的。 只不过崇祯十二年的时候,这只秦军被全数调往了山海关防守,已经折损在了松锦大战之中。 此次他重新上任,不得已只能一方面逼迫陕西各地协捐。另一方面依旧厚着脸皮找到了刘锡命,再次谈起屯田的事情来。 刘锡命本就有利用孙传庭制衡流寇的打算,半推半就之下也就同意了。 除却他这一只兵马,另外还有总兵贺人龙等部也尾随而至,但是全都因为流寇势大,只能进行不痛不痒的骚扰。 在一众大明官军的虎视眈眈下,李自成一反常态地优哉游哉围攻西安城。 终于,在二月初二这天,闯军在西安城下挖通了数条直达城下的地道。 初二下午,十几声巨响从西安城墙下传来,原本巍峨挺拔的西安城墙如同雪花一般瞬间崩塌。 这就如同一个信号,直接将西安城内士民百姓的精气神抽了个干干净净。 在城外孙传庭、贺人龙等人静惊骇欲绝的眼神中,西安城,破了。 西安被大索数日,光是从秦王府中就搜出白银百万两。 在霍兆伟的建议下,秦王一脉被李自成斩尽杀绝,以图威慑天下。 消息传出,天下再次惊慌骇然。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朱仙之败(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无独有偶,远在湖广的张献忠账下也出现了同样一幕。 张献忠麾下,崇祯十二年入伙的谋士钟玉和也给他献上了这般计策,与之一起的,自然是钟玉和灵感突发研制出来的炸药包了。 只不过,此时的张献忠还有其他打算。 在攻打长沙失败后,深感自身实力还不够强大的张献忠终于对罗汝才部打起了歪主意,意图趁其不备将其吞并。 哪晓得早在武昌时,李自成就在罗汝才面前下了张献忠的眼药。 张献忠这边还没动手就被罗汝才发现,两家正式分道扬镳。 罗汝才转而向西去寻找李自成合作,张献忠则只能再次领兵南下长沙。 好在此时常年混迹大别山区的革左五营因为督师丁启睿时常照着自己这个最软的柿子捏,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率兵投靠了张献忠。 饶是如此,气急败坏的张献忠依然迫切地需要展示自身实力,向世人证明自己才是流寇头领。 因此得了钟玉和这个方法之后,张献忠于崇祯十五年元月大起刀兵,先破长沙,杀长沙王、襄王、吉王等数家朱明宗室,后又一路向南攻陷衡州等府县,杀桂王等宗室。 几个月时间里,十几支宗室血脉被杀,天下已经不是震佈这么简单,而是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时候,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这天下恐怕马上要变天了。 不止这些,五月十七日,辽东传来消息,在松山坚守了大半年之后,洪承畴带领的九边精兵最终也没能守住松山城,被建虏一鼓而下。 因传言说是洪承畴已然身死,崇祯还专门下令进行追谥。 只不过这一消息配合上中原的败局,果真如霍兆伟、钟玉和等人献策时所说,百姓归附流寇如同河流入海,奔涌不可断绝。 流寇声势也就一日胜过一日。 这里面,吃到了最大红利的就属李自成了。 因为罗汝才来投,李自成势力大增,一举从十万之众扩张成为拥兵四十余万的头号势力。 李自成自号“奉天倡义大元帅”,罗汝才自号“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 崇祯十五年五月,李自成在西安吃干抹净,又回头向西来到了洛阳城下。 洛阳虽然城高墙深,但是也挡住不李自成的炸药包战法。 只花了三天的时间,洛阳城宣告失陷。 洛阳城外,霍兆伟特意找上了李自成。 “什么?先生想要驻守在外?”,听完霍兆伟的要求,李自成大惊问道:“可是这城都破了,大家都想的是抢先进城好抢得一份,先生怎地反其道而行之?” 李自成中军之中,霍兆伟一脸正气拱手回道: “我大军攻城,此时最需提防有敌人趁我不备前来袭扰,属下虽然也想要金银财宝,但是我军安危更为重要,况且此前几次破城,闯王已然赏赐颇丰,这次便让给其他人一个机会吧。” 此话一出,就连牛金星等人也都笑而不语地不断点头。 这老霍,果然是讲究,懂道理。 李自成看了看霍兆伟的脸色,见他神色坚定,想了想便也答应下来,“好吧,那我等先入城去,留先生在外防守。” 一路目送着李自成等人狂放大笑直奔洛阳城而去,霍兆伟几个快步返回了自己营中。 “人找到了没有?” 上次给霍兆伟传递情报那年轻人又到了他帐中,一见到这年轻人的面,霍兆伟便赶忙问道。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还没有,才破城不久,想来还没这么快,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多方盯守,如果发现了的话一定第一时间控制在咱们手里。” 听到这年轻人这么说,霍兆伟这才点点头转身静坐起来。 眼下李自成等人不在,他又有李自成赐给的兵符,城外闯军将士全都听他调动,有些事情做起来顿时简单了许多。 差不多快到黄昏的时候,霍兆伟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名身着闯军将士装扮的军士掀帘而入,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先生,找到了。” “哦,快带我去看看。” 霍兆伟猛然惊起,二话不说便拉着这人出了门。 一行人拐出闯军在洛阳城外的攻城营地,快马来到了城东外的一处小树林里,这里已经有数十名身着闯军军服的军士一脸警惕地围成圆圈四处警戒。 见到霍兆伟等人过来,这帮军士立刻闪出一条道来,露出里面一个身着素色百姓服饰的年轻胖子和几个农民打扮的男子出来。 “果然是他”,一见到这个小胖子,霍兆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走到这小胖子身边,厉声问道:“朱由崧,你死期到了!” “哇” 谁都没想到,这小胖子竟然直接大声哭了起来,一双惊恐的小眼神盯住霍兆伟抽泣道: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不是什么朱由崧啊,我是洛阳城外的农户,名叫唐高。” “哈哈哈,还敢狡辩”,霍兆伟大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直接摆在这小胖子面前笑道: “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 这小胖子只盯了一眼,马上就觉得头晕目眩、尿意频频。 这画像上赫然便是他自己的头像,旁边写着福王世子朱由崧几个字。 当下,这小胖子朱由崧再次大哭起来,求饶声、磕头声接连不断。 哪晓得霍兆伟却一把将他扶了起来,连语气声调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世子不用担心,我早年曾受王府大恩,这次既然碰上你了,那便正是我还你家恩情的时候,稍后我便派人送你过河,你可以到河东怀庆暂避,等到朝廷知晓,自然会安排你的。” 小胖子朱由崧一双眯眯眼登时变得老大,嘴巴都因为不可思议一下子张大了,“当,当真?” 霍兆伟平静地点点头,一边抚平他身上衣服的褶皱,一边用略带悲戚的声音道: “如今洛阳城破,想来老王爷是活不成了,世子你可要记得,这世道兵荒马乱,能享一天清福是一天啊,你可不要想不开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没由来地丢了老王爷给你的福气。” 天可怜见,小胖子朱由崧被霍兆伟的人抓住的时候已经是心如死灰,哪晓得如今竟然还能绝处逢生, 一听到霍兆伟这么说,他赶忙涕泪皆下地大哭道: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世道这么乱,哪个龟儿子才想去过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肯定得好好活着享福啊。” 听到朱由崧这么说,霍兆伟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拍了拍他肩膀,挥手示意身边的将士将他送走。 “呵呵,这小王八蛋,连自己的救命恩人叫什么都不问,可见是个什么货色。” 眼见着朱由崧一脸傻乐的在一帮军士的护送下向北面黄河而去,向霍兆伟通报消息的那个年轻人冷笑着嘲讽道。 霍兆伟一脸嘿笑地朝着朱由崧的背影挥了挥手,演够了之后才转头道: “要的就是他这个忘恩负义、贪图享乐的性子,要是宗室里面多些贤明之辈,哪里还有咱们的事,走吧,回营。” 没想到那年轻人却沉声道:“先生先回吧,龙头有命令,我要亲自盯住他,直到他安全为止。” 霍兆伟无所谓地点点头,在一众军士的护送下返回营地。 刘锡命再三思索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朱由崧保全下来。 不说别的,就冲他能将弘光小朝廷搞得乌七八糟这也是一大本事啊。 眼下其他地方刘锡命都有考虑,唯独只有江南,这个天下官绅的老巢,大明朝最富庶的地方,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关键是此刻已经加入大同社的不少原复社成员老家也都在这里,由不得刘锡命不慎重考虑。 当下他的想法是,如果自己不好动手,那便只能让敌人内部生乱了,这朱由崧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 发生在洛阳城外的这一幕悄无声息,一帮闯军将士全都忙活着入城烧杀抢掠,谁还顾得上霍兆伟这边,加上参与的都是刘家安排进来的人马,因此朱由崧一行总算顺顺当当地度过了黄河。 第五百九十五章 朱仙之败(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河南开封府,曹变蛟终于下令停止追击全军扎营。 自从得知曹操罗汝才有和李自成部合营的趋势后,中原督师丁启睿大惊之下赶忙调遣曹变蛟、左良玉等总兵官四处围堵罗汝才,务必不能让这两股贼寇合营。 曹变蛟手下都是精兵猛将,加上曹婉仪嫁给刘锡命后,两家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为了避免曹变蛟手下的部队变成和左良玉等人麾下一样无恶不作,刘锡命已经开始悄悄资助曹变蛟,顺带着的也开始了安排钉子的行动。 毕竟是自家麾下,刘锡命安插人手的举动并没有瞒过曹变蛟,但是一来人家打着捐资助饷的名头,二来刘锡命派过来的人全是刘家军中的军官,再不济也是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可比曹变蛟从行伍中提拔人才要方便顺手的多。 在曹婉仪含糊其辞地来了几封书信之后,曹变蛟也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下来。 还真别说,有了刘家的这帮人加入,曹变蛟部战力上升且不说,这军需补给却是又方便了许多,似乎只要刘家的这些人出面,军需基本不成问题一般。 一来二去的,曹变蛟也就开始心安理得的享受起这样的便利来。 只不过,他麾下勇猛敢战,可不代表大明军队的其他总兵官也是如此。 被丁启睿调遣过来配合曹变蛟拦截罗汝才的左良玉部就是出了名的逃跑军队。 也就是在伏牛山一带,左良玉部再次怯战,罗汝才顺利地从他那里逃了出去,直奔洛阳的李自成去了。 满心郁闷的曹变蛟只得一面向朝廷上书弹劾左良玉,一面在洛阳以东的荥阳停驻下来。 然而五天之后,一个劲爆的消息从西面传了过来。 “报,将军,闯贼攻破洛阳大索三日,尽杀福王一脉,此刻已经和曹贼合营向东而来了,看架势说不定是朝向开封的。” “咔擦” 一向镇定的曹变蛟听到这个消息一失手直接将手中茶盏给捏碎了。 “王八蛋,这帮狗贼怎么这么厉害了,攻城拔寨如入无人之境,他娘的,这仗没法打了。” 曹变蛟才抱怨完,他帐中一员面色微黑、略带胡茬的小将抱拳道: “总镇,曹贼所部兵马已经不少,闯贼连破大城,更是如日中天,咱们眼下不过两万人马,要想攻打此二贼犹如螳臂当车,还请总镇下令,尽快向东面撤退,同时向丁督师禀报请求支援。” 曹变蛟看了一眼这小将,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说的也是,马保华,你们速去整兵。” “喏” 曹变蛟的部队速度很快,不过明军的其他部队就差多了。 在曹变蛟部抵达开封之后十五天左右时间,李自成和罗汝才率领的四十万大军逼近开封,而此时其他来援明军还看不到影子。 曹变蛟号称曹阎罗,哪怕李自成等部十几倍于几方,他依然敢于冲阵。 不过终究势单力薄,发现曹变蛟不过孤军奋战之后,李自成一边亲自帅兵接战,一边令罗汝才部分兵包围。 还好刘锡命派遣的马保华等人发觉不对,一阵金鼓将曹变蛟唤了回来,这才免被包了饺子。 无奈之下,曹变蛟只得帅部向东南退守到黄家镇附近,一边盯住流寇,一边等待援军。 洛阳城破,贼兵东进开封的消息早已震惊了朝野上下,崇祯一面命人手持自己的玉带前去怀庆加封朱由崧为福王,一面连发圣旨催促丁启睿带兵堵截。 直到十天之后,督师丁启睿才火急火燎地会同杨文岳、汪乔年带领邵德荣、虎大威、左良玉、杨德政、郑敬才等总兵官共计十六万大军抵达开封附近。 由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攻破武昌的时间较早,加上曹变蛟、邵德荣等人早已抵达武昌府周围,左良玉没能从李自成等人撤退的过程中捡到收复武昌的大功劳,他的部队还控制在三万人左右,较之历史上弱了不少。 李自成大军之中,宋献策兴奋地急奔进入李自成大帐中。 “闯王,这是个好机会啊,若是我军可一战剿灭官军主力,则天下间再无可制我军者了。” 帐中,李自成正在和刘宗敏、袁宗第等一帮大将商讨整编军队一事。 转战陕西和河南,尤其是攻破西安、洛阳不仅为李自成带来了大量的政治资本,更为关键的是从这两地吸收到了大量官军加入到军队中来。 虽说崇祯十三年的时候李自成的部队已经在像官军靠拢,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军队才真正拥有了战胜官军的战斗力。 更不用提李自成等人本就出身边军,这么多年摸索下来,各自对于战阵的使用也有了不少心得,军官团体也在逐渐成型当中。 “尽快完成对骑兵的整编,咱们能不能打垮官军就要看他们的了,可以按照咱们在边军的法子来弄。” 李自成朝袁宗第等人扔下一句话,转头看向宋献策。 “宋先生这是何意?” 宋献策一边朝众将点头示意,一边兴奋进入大帐道:“闯王,我军数倍于官军,加之官军远来,我军以逸待劳,这正是我军的优势啊,如果明廷没了这些中原兵马,那天下还不是任由我去得。” 李自成闻言有些心动,不过想到官军人数,还是有些担忧道: “官军也有近二十万之众,咱们能不能一口吃下还是个问题,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闯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官军之中,除去曹阎罗、邵判官那几路人马着实凶猛外,其他总兵麾下哪个不是强拉壮丁拉来的,还请闯王三思啊。” 李自成被宋献策好一通苦劝,终于下定决心道:“速去将曹操请来,俺要当面跟他商议。” 不出半日,曹变蛟等人便发现,围攻开封城的流寇大军分作两路,一路数万人马继续围攻开封,一路则南下直奔朱仙镇,和自己等人对峙起来。 曹变蛟一得到消息,立刻便去将邵德荣、郑敬才两人找了过来,一行人直奔督师丁启睿的大帐而去。 然而让几人没想到的是,一见到曹变蛟当面,丁启睿第一句话问的便是: “曹总兵可愿为大军先锋?” 若是按照曹变蛟自己的意思,那自然是有仗能打就成,何惧什么先锋不先锋。 不过还没等他答应下来,走在他身后的邵德荣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裾后摆。 察觉到了身后异常的曹变蛟迅速扫视了一眼丁启睿帐内情形,发觉左良玉、虎大威等总兵也全都在内,他瞬间明白过来,做出一脸苦色道: “督师有命,末将本当听从,奈何我军最先与贼兵接战,彼时贼兵数十倍于我军,我麾下也伤亡惨重。” 丁启睿闻言一滞,随即又暴怒起来,他转头看向帐内的左良玉等人,直接破口大骂道: “这个也推,那个也推,朝廷养你们这些军兵有何用处。” 曹变蛟见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邵德荣两人,心中升起一股叹息。 官军虽然人数少,但是若能齐心协力,未必不能大破贼军,只是如今各总兵各自心怀鬼胎,那这事情便难了。 不过说起来曹变蛟也能体谅左良玉等人的心理,每个总兵麾下也就那么几千亲兵是真正敢战能战的,若是全部折损在这里,朝廷可不会给你半点好处。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手里没兵那岂不是等死? 想到这里,曹变蛟简单将李自成等部移阵朱仙镇的事情说了一下,便同邵德荣等人一起坐下来静观帐中推诿。 丁启睿虽然身为督师,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此时朝廷的威信又因为接二连三的宗室被杀而降到了谷底。 左良玉这些人是何等的人精,早已看出了朝廷虚实的他们对于丁启睿的话基本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不放在眼里。 第五百九十六章 朱仙之败(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此时的中原诸将中,曹变蛟无疑是资历和威望最大的。 丁启睿本来还指望他能听从自己的指挥,进而带动其他总兵官服从安排,哪晓得一个晚上下来,曹变蛟只是和邵德荣等人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眼见曹变蛟不开口,左良玉等人的底气更加壮了,无论丁启睿如何怒骂,一帮人只管顾左右而言他,把丁启睿和杨文岳等人气得发疯。 “为何在督师帐内不让我开口?” 才一回到自己军中,曹变蛟便立刻朝邵德荣问道。 邵德荣和郑敬才两人全都跟着到了曹变蛟营里,听到此话顿时失笑。 “将军英勇,全军上下谁人不知,但是方才在帐内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人心不齐、互相推诿,如此大军如何能够成事?” 然而曹变蛟还是疑惑道:“你我三人知根知底,各自麾下兵马也尽是精兵,若是咱们联手,就算其他人蠢笨如猪,那又如何?” “咱们出战之后呢?”,郑敬才抢话问道:“若是一不小心将咱们的精锐兵马尽数折在这里,将来谁来抵挡流寇?” 曹变蛟闻言一言不发地看向邵德荣和郑敬才两人,良久才疑惑开口道: “你二人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那兄弟安排你们这般做的?” 曹变蛟这话一出口,邵德荣马上面露警惕之色,转身挥手将亲卫们全都赶出大帐,自己将帐幕遮上。 做完这些他才返身笑着看向曹变蛟道:“这事先不说,邵某想请教总镇,如今这天下总镇觉得可还有救?” 曹变蛟面色肃然地深吸一口气,见邵德荣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沉思几秒后回道: “已然病入膏肓了。”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等何必费心费力替这栋烂房子裱糊呢,与其帮它苟延残喘,不如再起新楼岂不更好?” 卧槽! 曹变蛟心中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此时内心的震撼更是无以言表。 连刘锡命这样的朝廷重臣都在考虑其他,你说他如何能够不惊。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皱眉道:“可是就算握住咱们三支人马,也不过六万人左右,我那兄弟要想变天也还缺些火候啊。” 见曹变蛟只字不提谋逆二字,邵德荣和郑敬才两人对视一笑。 看来二哥娶了曹家女这一招果然还是有些用处,他二人也是考虑到这点,这才敢直接点明。 邵德荣一脸笑眯眯地提点道:“可不只六万人马,南阳、汉中、顺庆、襄阳等地,我家至少还有六万精锐,另有守备部队三十余万,如此势力将军觉得够否?” 曹变蛟咕嘟吞了一口唾沫,虽然素来知道自家这妹婿钱多势大,但是他何尝敢往这边想象,如今听到邵德荣报出来的数据,他顿时有些头晕眼花。 “大司徒好大的谋划!”,随即他又有些不爽起来,“哼,你们这帮小子竟然瞒了老子这么久,看我回头不收拾收拾你们。” “哈哈哈”,一番大笑过后,郑敬才跟着抱拳道:“事关机密,还请将军谅解,如今二哥的谋划已经到了最关键之时,还请将军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哼,老子三代将门,难道还能不知道这些”,曹变蛟咧嘴一笑,手上使劲儿在邵德荣和郑敬才两人脑袋上都重重敲了一下,弄得两人龇牙咧嘴不敢坑声。 “既然你们已经有此打算,那咱们三家最好将军营聚在一起,我看左良玉等人心怀鬼胎,可不能让他们坑了咱们。” 稍一镇定下来,曹变蛟马上又恢复了他当世名将的姿态,开始有条有理地安排起三人所部事务来。 官军这边整天为谁来打头阵吵个不停,李自成等流寇那边却是自己干的热火朝天。 发现官军确实是银样蜡枪头之后,李自成也索性想要万一出大的。 他一边派出部分兵马与官军对峙,牵扯官军的注意力。 另一方面则是大派人手,围着朱仙镇南面挖掘壕沟工事,想要断绝官军逃跑的方向。 这场景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之久,一直怯战不出紧盯着朱仙镇的官军丝毫没有发现,流寇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想要将自己一口吞下。 邵德荣等人虽然凭借着军情局的刺探知道了流寇的布局,但是一个个都在营中装死,任凭流寇完成自己的布置。 等到步入七月份,速来对战场敏感的左良玉终于发觉到了不对劲。 李自成这帮流寇即不求战,也不退缩,只是每天叫骂对峙,左良玉这个逃跑将军也不是白给的,当下便判断出官军恐怕要败。 这个时候,他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七月初八的晚上,原本扎营在官军南部的左良玉军营趁着夜色,直接派兵想要抢夺整个大明军队的骡马辎重。 才一得手之后,趁着丁启睿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左良玉麾下四万大军直接拔营而走,趁着夜色直接向南逃去。 几万人的大军撤退当然不可能无声无息,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发现官军异动之后,立刻挥军掩杀。 大明官军各自为战的弊端再一次在混乱面前显现出来,丁启睿等人一听闻闯贼来攻,一个个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走。 十几万明军登时乱做一片。 然而没人注意到,早已将营地转移到大军北部的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三部却是一片沉寂。 曹变蛟营地中,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看已然人嘶马鸣乱做一团的中军营地,曹变蛟脸上闪过一片决绝转头就走。 在他身后,是早已经聚集起来的数万将士,然而黑暗之中,这数万人竟然一片沉默,让人看得心中发寒。 既然早就打算趁此机会削弱官军,曹变蛟等人怎么可能不盯紧战场上的形势。 因此一发现左良玉军中有变,曹变蛟等三人马上便行动起来,趁着流寇进攻中军的档口,数万大军直奔东方而去。 朱仙镇李自成大营中,李自成带着罗汝才、牛金星等人站在中军眺望对面明军乱象。 突有一骑士飞马奔来,“闯王,官军北面曹阎罗三总兵依然拔营撤走,并未支援中军。” “哈哈哈,天助我也!” 中军大营前,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全都欣喜若狂。 若说官军之中闯军最畏惧的,自然就是曹阎罗、邵判官等部。 今夜发现左良玉逃亡,李自成除了安排大军进攻官军中军以外,还额外保留了十余万人的部队,为的就是防范曹变蛟等人。 如今听闻曹变蛟等人不战而逃,李自成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道:“传俺的将令,大军全军掩上,务必全歼官军!” “杀!” 朱仙镇外,再次响起了冲天的喊杀声。 流寇三十余万人,明军十余万人,几十万人在同一处战场上厮杀是何等的壮观。 可惜因为天黑,不少部队已经越冲越散。 但是与官军的慌乱不同,流贼们仗着人多,哪怕是编制混乱,依旧敢于冲锋进攻。 而被下破了胆的左良玉、丁启睿等人则只敢四处奔逃,连收拾军队的魄力都没了。 也算左良玉走运,闯军麾下骑兵本来死死盯着他的动向,一路向南追杀,但是好在左良玉抢掠了大量官军的骡马辎重,此时见追兵凶猛,左良玉只得命令部下一路抛弃军资。 终于在闯军骑兵四下抢夺战利品的档口,从闯军的壕沟工事中艰难跑了出去,一路向南而去。 至于丁启睿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没有了曹变蛟等人掩护侧翼,整个中军大营全部被李自成大军包了饺子,连同督师丁启睿也在乱军之中被杀身亡。 大明中原最后的主力就此灭亡,除了曹变蛟等人麾下六万人马,其余十二万人只有五万多人成功逃出生天。 等到一个月后消息传遍天下,大明士绅无不惶然。 这天要变了! 第五百九十七章 龙归大海(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七月十日黄昏,一骑快马朝着京师右安门飞奔而来,看那架势仿佛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仔细观察了一下,瞧见那人身上没有朝廷信使的标识,右安门外几个负责守门的军士马上就想要将这人拦下来。 谁知道那名骑士隔着老远便高声朝城门口喊道:“我乃新安伯家人,尔等速速闪开。” 一听这个名字,守门的一帮军士打了激灵立马将这人放了进去。 “奇了怪了,这刘菩萨家里出了什么事了,怎地这般着急?” 门口的一帮守卫望着那骑士远去的背影嘀咕起来,八卦了几句之后便扔在脑后。 新安伯府中,刘锡命正一脸宠溺地抱着两个小奶娃哦来哦去的逗弄着,片刻都舍不得停手。 崇祯十四年十二月,李香君和于巧梅二人全都顺利生下二胎,李香君生了个女儿,于巧曼生了儿子。 刘锡命分别将两人取名为刘嘉韵和刘嘉翰。 好消息还不止这些,一个多月后,四川老家中也传来好消息,去年刘锡命回家播种大获丰收,家中再添了三儿一女。 没办法,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就这么多,刘锡命更是难得回家一趟,自然要抓紧时间造人了。 谢纯熙又生了个儿子,唤做刘嘉宣。 董小宛生下一对龙凤胎,唤做刘嘉浩和刘嘉娴。 曹婉仪原本在京中时便时常陪着刘锡命,只不过考虑到谢纯熙等人的想法,刘锡命便使了些避孕手段(古代羊肠了解一下。) 去年回了家中见过大妇便没了这个顾忌,因此也顺顺当当的怀上了,生下一个儿子,唤做刘嘉祺。 刘家怪兽天团一下子扩张到了六儿三女的规模。 坐在一旁同于巧曼等人闲话家常的李香君指着刘锡命的这个样子朝同样在侧的明月笑道: “姐姐可见过哪家的官人像他这般的吗,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求田问舍的老翁呢。” 数月不见,明月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打扮,除了容貌依旧惊人之外,原本留着的少女圆髻也变成了妇人留的桃心髻。 她身着一身浅红色镶白线袄裙静静坐在一旁,仿佛一张画中人一般。 听到李香君这般说,明月顺着望过去,顿时也轻笑起来。 刘锡命也听见了李香君的调笑,马上故作叹气摇头:“老父亲不好当啊,连抱个自家娃都要被人嫌弃。” 屋中众女闻言全都捂嘴轻笑起来,房中的气氛更显温馨。 不过这种氛围马上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打破了。 李彪快步走到刘锡命等人所在的小院子里,一边高声叫道: “二哥,河南来了消息,出大事了!” 房中众人全都愣了一愣。 刘锡命赶紧将自己怀中的两个奶娃交还到李香君和于巧曼手中,站起来接过李彪递来的纸张。 “七月初八日晚,左良玉率军抢夺大军骡马辎重后弃营而逃,流贼趁机全军掩杀,督师丁启睿,总兵虎大威、杨德政、方安国等人身死乱军之中。” “全军十八万人中,泰半战死或被俘,左良玉侥幸逃脱,我部会同曹总兵、郑敬才合营而退,现已全身退至陈留……” 这封书信显然是邵德荣发出的。 刘锡命一字一句念完之后心中猛地一缩,果然还是等到了。 “你们好好在屋里休息,我有事要办。” 朝李香君等人扔下一句话,刘锡命便打算带着李彪转身就走。 “夫君”,李香君等人方才也听得清楚,闻言惊叫一声一脸担忧地看向刘锡命。 “不用怕,流寇还在河南呢,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京师。” 随口安慰了惊慌的众女,刘锡命快步走出了院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走出院子,刘锡命马上朝李彪问道。 李彪抬头看了看天色,直接估摸道:“马上快到戌时了。” “好,你现在就派人去南居贤坊的正觉寺胡同将柴元明道长和董扶舆道长请到家中来。” “喏”,李彪当即抱拳便去安排。 “对了,稍晚些时候再去将黄泽望他们两位请到府上来叙话。” 没人注意到,天色才擦摸黑,几个身着便装的人影闪入了新安伯府中。 七月十一日,崇祯才从睡梦中醒来,梳洗尚未齐备,便听得王承恩有些惊恐地在殿外奏道: “皇爷,钦天监柴监正连夜求见,说是有大事禀报,已经等候多时了。” 崇祯心中一惊,钦天监?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自从自己登基以来,这天上的异象便没有停过,加上天下各种祸事,早已让崇祯变得草木皆非。 匆匆洗漱了一番,崇祯直接在偏殿接见了柴元明。 “陛下,臣这几日夜观星象,发觉有白虎凌于中原,似有遮盖紫薇之象,如此大事,臣不敢不报,因此星夜求见。” 崇祯闻言心中一抖,马上阴沉着脸问道:“照卿家说来,此象有何象征?” 柴元明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头拱手道:“臣近来读朝廷邸报,得知丁督师正带领中原战兵与贼寇战于河南,臣猜想……” 柴元明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渐渐低沉了下去,弄得崇祯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直接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急迫道:“猜想什么,你直说无妨!” “臣猜想可能是丁督师战败,为流寇所噬,否则难以解释为何白虎星光芒大盛。” 崇祯闻言一屁股重重坐回了御座,脸上的神色却从一脸阴沉变为有些惊慌失措。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丁启睿手握几十万兵马,怎么可能会败给流寇,你这是造谣!” 没等崇祯怒斥柴元明几句,宫殿外突然响起了惊呼声。 “什么情况,快去看看。” 崇祯等人在殿内都听到了这惊呼声,他赶忙示意王承恩前去查探。 王承恩才走出殿门没多久,便跟着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 “主子……” 王承恩畏畏缩缩地说了一句之后,有些惊惧地看了看殿中的柴元明一眼便停下了开口。 直到崇祯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王承恩才一脸哭相地苦道:“皇爷,中原传来消息,丁督师在中原大败,十八万大军战死大半,连同督师本人都阵没于乱军之中了!” “啊~~” 御座上的崇祯发出一声惊吼,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皇爷” “陛下” 偏殿之中一片慌乱,王承恩赶忙带着一众宫女太监上前扶住崇祯,找水的找水,喊太医的喊太医。 没过多久,太医院的几名太医匆匆跑了过来,几人轮番上阵替崇祯把起脉来。 “还好,陛下只是忧劳成疾,加上气急攻心才晕厥过去,修养一会儿便没事了。” 这个时候,崇祯在各种手段救助下已经悠悠醒来,听到太医这么说,他虚弱地挥了挥手。 “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王大伴和柴监正。” “是” 等到殿内再次被清空,崇祯脸色惨白地看向柴元明。 “果然如卿家所说,如此祸事,天象可有挽救之道?” 柴元明马上谨慎接话道:“如何挽救臣无从得知,但是这几夜以臣所观,白虎之光每有侵犯紫薇,便有紫薇座下文曲星光芒略胜,二者似是针锋相对,臣以为这可能便是转机。” “文曲星,文曲星……” 崇祯嘴里不停地念叨起来,突地他看向王承恩:“大伴,既然是文曲星,必然应的是朝中大臣,你觉得是说的谁?” 王承恩心中一抖赶忙道:“奴才一介阉人,哪里知道这等事情,这文曲星无论是应的哪一位朝中大臣,想来都是皇爷的助力,这是大喜事啊。” 崇祯没有从王承恩那里得到答案,只得有些失望地看向柴元明,“柴卿,你以为呢?” “唔,臣对朝中大臣不熟,这个倒是不好说,不过臣以为文曲星也不一定是应到某一个人,也可能指数位出类拔萃之人也说不定。” 第五百九十八章 龙归大海(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王承恩和柴元明两人的答案显然都令崇祯不满意,不过对于这种圆滑的举动他也不好出言斥责,当下只得默默点头陷入了沉思。 中原战败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迅速刮过了京城,瞬间让京师文武官员和普通百姓全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祸不单行,上午刚刚传出中原战败的消息,中午时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前蓟辽总督洪承畴并未在松山战死,反而已经剃发降清了。 坊间甚至有谣言,说是大明将亡,不然如洪承畴这些人怎么会向鞑子投降。 这则消息如同炸雷一般,一下子让京城变得沉渣泛起起来,市面上竟然还出现了不少暴徒趁着混乱打砸抢烧。 就在这种情况下,刘锡命急匆匆地进宫了。 “陛下,事急矣,城内有人造谣,言道洪承畴并未身死,反而已经投效建虏,加上中原大败的消息,城内百姓已经是惶惶不知所措了,更有暴徒四下劫掠,若是不马上镇压,只怕要引起动乱。” 从早上收到消息开始,崇祯便将自己不吃不喝地关在乾清宫中,连早朝也不上了,因此到现在还不知道洪承畴的消息。 一听说京城动乱,原本心如死水的崇祯此刻又再次慌了起来。 “什么,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脸惶然的崇祯如同才发现刘锡命一般,马上从御座上快步走了下来抓住刘锡命双手惊慌问道: “爱卿以为当如是好?” 刘锡命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语气决然地说道:“请陛下下旨,令五城兵马司警戒全城,有敢作奸犯科者,即行拘拿。同时调遣京营入城,戒备非常之事。” “对对对”,刘锡命镇定的语气给了崇祯一种安慰,他马上看向王承恩大声吩咐,”你是提督京营,快按刘卿说的去办。” 王承恩赶忙慌忙答道:“奴才这就去办。” 刘锡命则是又加了一句,“王公公,宫中守卫若是充足,可在看守住内城城门的情况下,调遣部分到宫前听用,有敢擅动者杀无赦!” 王承恩抬头看了看崇祯,见他也点头确认,这才朝刘锡命拱手示意返身出殿。 崇祯见刘锡命布置齐全,这时仿佛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一般,紧绷的情绪瞬间垮了下来。 “呜呜呜”,崇祯一边返身向龙椅走去,一边低声呜咽起来,同时用手不断擦拭眼角。 等到他回到龙椅上时,除了眼角存留的泪痕,再次变得正常起来。 “刘卿,洪承畴之事你如何看?” 刘锡命心中感慨一声,端身拱手道:“臣以为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咚” 崇祯一脸怒色一拳捶在御案上。 “不忠不孝之徒!朕恨不得生啖其肉!” “陛下,洪承畴不过癣疥之疾,现在关键还是要稳定中原才是正事啊!” 刘锡命没有去接崇祯的话,反而一脸痛心疾首地说起中原战败的消息来。 “丁启睿手握二十万大军,却不战自溃,听闻左良玉部还未接战就率先逃跑,更显中原乱局,当此之时,陛下应当尽快收束败军,听闻曹变蛟等部还有部分保存,可命……” 崇祯本来还在悲伤气愤的情绪当中,但是随着刘锡命侃侃而谈起中原局势,他的眼睛却越发亮了起来。 “陛下,陛下?” 刘锡命正说的起劲,却看见崇祯一脸莫名地看向他自己,当下心中一动假装谨慎地呼唤起崇祯来。 “哈哈哈,果然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朕糊涂啊,哈哈哈。” 崇祯没有直接回应刘锡命的呼唤,反而惊喜若狂地手舞足蹈起来。 高兴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崇祯终于稳定下了心神,他再次快步走下御座来到刘锡命面前,一脸期待地看向刘锡命。 “天不亡朕,卿家方才所说有条有理,可见对中原战局自有见解,上次朕便想让你出镇中原,奈何朕意志不坚,以致用了丁启睿这个庸才。” 崇祯说着说着又是一脸痛心疾首。 “如今形势危急,中原有倾覆之忧,朕遍观朝中众臣,无有能如卿者,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朕,替朕再到中原走一趟。” “陛下!” 刘锡命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臣不过弱冠之年,已然出任二品高官,此诚陛下信任所致,但是要说督师中原,臣恐怕无力承担啊。” 这个时候崇祯哪里还听得进刘锡命这种推迟的话,他马上也跟着一脸悲呛道: “朕真的无人可用了,朝中这帮文武哪个不是说起闲话来头头是道,真正做事的时候却缩头缩尾,你现在是朕唯一信得过的大臣,朕不派你去还能派谁去。” 崇祯说着说着心中对满朝文武大臣的怨气也瞬间爆发了出来,他颇有些歇斯底里地朝着一旁的宫女太监怒吼道: “全天下的人都说这天下是朕的,但是朕现在还能喊得动谁,朕就不信了,难道这天下亡了,他们便能得到什么好去吗?全是逆臣,全是逆臣!” “陛下息怒,陛下,呜呜呜。” 奥斯卡小影帝刘锡命脸上流下了两行伤心的泪水,君臣两人当即抱头痛哭起来。 一番长达两刻钟的煽情之后,刘锡命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努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决然地看向崇祯道: “既然陛下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臣不从也得从了,孟子曰,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只是臣若是去往中原,有几件事务必请陛下答应。” 听到刘锡命开口愿意督师中原,崇祯立刻从忧转喜,他一把拉住刘锡命手臂急切道: “爱卿所说何事,你但说无妨。” 刘锡命咬唇思索片刻,仿佛理顺了思路一般拱手道: “其一,中原兵马泰半阵没,臣请陛下从京营中派遣数将给臣,否则此去中原,只怕难以压服众将。” “这是自然,你即督师,天下兵马都可调的,除此之外,朕还要让你入阁,否则那些督抚怎么会听你的。” 刘锡命仿佛没有听到入阁两个字一般,淡定地朝崇祯点点头,“谢陛下。” “其二,臣请陛下准臣对地方文武便宜行事之权。” 似乎是怕崇祯怀疑,刘锡命赶忙解释道: “此次中原战败已然暴露出了许多问题,地方上领兵的将官一个个拥兵自重,全然不把朝廷看在眼里,如左良玉这等狂徒竟然还敢劫掠官军而逃,简直是胆大包天。” “如此狂徒若是不加以惩处,只怕其他将官都要纷纷效仿。不止武将,文臣也是如此,臣在户部便听说,地方上对战兵供应不力,以致战兵心无斗志,如此风气也必须打压下去才行。” 崇祯咬牙切齿地不假思索点头,“爱卿说得对,这帮逆臣全都该杀。” “这样,朕再赐你尚方宝剑、王命旗牌,包括总兵在内的武官任你发落,地方上三品以下文官你可直接判罚,三品以上可收押后报朝廷审判,如何?” 刘锡命心中激动,他娘的,真是赚大了。 三品以下文官任由自己发落,那岂不是除了省上的官员,知府等大小官员都要受自己节制? 努力按压住心头的兴奋,刘锡命一脸忠贞地肃声抱拳,“臣谢陛下信任。” “臣还有第三条,便是钱粮问题。” 刘锡命这话一出口,崇祯马上跟着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陛下无忧”,刘锡命赶忙安慰道:“臣在户部任事一年有余,自然知道朝廷的困难。” “臣的想法是,如今财政入不敷出,那这钱粮还是应该要从地方上来弄,陛下可还记得臣此前所献吏治改革之策?” 第五百九十九章 龙归大海(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听到刘锡命说起吏治改革,崇祯努力回想了一下,总算是记起了这么个事情。 那还是崇祯九年,刘锡命刚刚受封伯爵初入官场之时。 当时崇祯向刘锡命询问足兵足食之计,刘锡命便建议对官吏中的吏员制度进行改革。 他提出来的理由是官员们治理百姓必须通过吏员去进行管理,然而现在胥吏贪污腐败横行,不仅上吃朝廷的好处,还要下占百姓的便宜。 因此他便提出要将胥吏正规化,并且将其中的奸猾之辈剔除出去。 只不过当时是温体仁当政,此獠首先想到的便是利用吏治改革排除异己,结果在朝中大臣的反对下不了了之。 如今又听到刘锡命旧事重提,崇祯思索一番谨慎问道: “爱卿觉得这吏治改革真的有助于现在的形势吗?” “陛下”,刘锡命拱手道,“天下间的事情都是从小做起,这吏治改革听起来微不足道,但是若是能够一直坚持下去,那么将来必定能够改善施政。” “如今朝廷能够用的法子不多,想要快速改变局面更是不大可能,陛下何不一试呢,如果成功的话,省出来的钱粮便可以招募更多兵马,如果不成功,那便取消就是了。” 崇祯闻言有些心动了,他忙碌了十几年,无不是想的尽快将天下平定下来。 所以当年袁崇焕献策五年平辽,他信了。 杨嗣昌献策三年剿贼,他又信了。 如今回头想想,崇祯心中一片唏嘘,或许,自己的方略真的错了? 这天下就得一步步慢慢来治理? 深思一番之后,始终想不通透的崇祯也只得在心中承认,起码目前来看,只有刘锡命说的东西还算有条有理,就有操作性。 好,那朕便信你又如何。 “朕同意了,中原十省的胥吏你可任意改革。” 刘锡命一脸钦佩地拱手道:“如此,臣即便是明知山有虎,也敢偏向虎山行了。” “哎,全靠你了。” 刘锡命不像一帮老臣资历深厚,崇祯直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叹气道。 “你入阁的事情朕还要同首辅商量一下,说不得还要廷推,卿家先去准备,等明日朝会,朕再安排。” 说起首辅,刘锡命闪过一个人影。 周延儒。 崇祯十四年底,在东林复社的大力推动下,周延儒终于得偿所愿地再次复相,成为崇祯朝唯一一个两次担任首辅的大臣。 也不知道东林党人抓到了周延儒的什么把柄,整个朝政竟然被张溥等人把持了一段时间,如东林党人、吏部文选郎吴昌时等人更是嚣张一时。 不过正如刘锡命此前对陈子龙等人所说的那样,周延儒既然复相,怎么可能再甘于充当张溥等人的傀儡。 三个月后,张溥莫名其妙的因病去世,此事还引得东南士林震动,无数人为之奔走号泣。 想了想此公的德行,为了保险起见,刘锡命向崇祯主动请缨道: “臣毕竟年少,首辅恐怕也有所忧虑,不如陛下先让臣去向首辅奏明今后方略,也方便陛下召见于他。” 崇祯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果然是好臣子,能够解君之难,真是难得。 “好,朕准了,你先去吧。” 刘锡命当即躬身后退出了乾清宫。 七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等刘锡命到达文华殿时,已经热得前心后背都是汗了。 找文华殿当值的宫人要了快湿毛巾擦了擦汗,刘锡命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周延儒的院子。 周延儒今年也不到五十岁,由于保养的好,一张国字脸上不见多少皱纹,他首度出任首辅之时更是只有三十六岁,从这方面看来,崇祯也真的算是敢于用人了。 “新安伯怎么有空到本阁这里来了,莫非是为了今日军报之事不成?” 周延儒一听说刘锡命求见,马上亲自出门将他迎了进去,一边略带愁色地试探起刘锡命的来意来。 刘锡命回头看了看房门,周延儒马上会意地让人将门关上,只留他二人在房中。 “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刘锡命这才朝周延儒施礼坐下。 “陛下方才已经找下官谈过,想让下官接任丁性如的位置,前往中原督师。” 周延儒心中一动,看向刘锡命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这毛头小子是真愣头青还是假愣头青,中原现在才刚刚战败,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那里就是一个大坑,你竟然还敢往里面跳? 不过周延儒已然老于世故,当下反而面带赞赏道:“不惧危难,无疆真乃少年英雄也,老夫倒是从你身上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真是后生可畏啊。” 个不要脸的东西。 刘锡命心中吐槽一句,马上笑着谦虚了几句,顺带将自己在乾清宫内和崇祯的对话挑着说了一些。 “明公,陛下既然有打算让下官入阁,又准了下官吏治改革之策,明公乃是首辅,下官便想着先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听完崇祯答应刘锡命的条件后,周延儒心中就已经掀起了掀然大波,如今又听到刘锡命这般说话,他马上思考起刘锡命的来意来。 “无疆所献之策都可谓良言,但不知道你是需要老夫做什么吗?”,想了片刻没有找到答案,周延儒当即含糊其辞起来。 刘锡命本就没打算和他弯弯绕,直接说明来意道:“下官此来是有两件事相求,一来自然是陛下所说入阁之事,此是若是明公能够点头,朝中便不会有太大阻力。” “刘某求得此职位并非为己,因此心中光明正大不怕人说。二来嘛便是为了这吏治改革一事,虽然不涉及官吏,但是朝中百官肯定会议论纷纷,此事也需要明公首肯才行。” 知道这种话不足以打动周延儒,刘锡命做出一副直言直语的性子笑道: “下官是个直性子,在朝中又素来独来独往,就怕下官离京之后朝中百官又千方百计攻讦此事,因此便想求得明公答复。” “明公放心,下官自知年纪轻,资历浅,是断然不敢对其他多想的,如今只求多位朝廷做事,以后明公在朝,下官在地方,许多事情明公交代一声便是,下官自然马首是瞻。” 这话一出口,本来还在犹豫的周延儒顿时笑了。 刘锡命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如今专程来见面,这话中已经有了投靠的意思,正愁党羽不够的周延儒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当下哈哈大笑起来:“新安伯年轻有为,更兼敢于任事,老夫老矣,如果能为朝廷培养一两个栋梁之才,即便是与百官为敌又如何,你且放心,方才所说老夫都知道了,定不负你。” “多谢明公成全”,刘锡命一脸大喜地起身拱手致谢。 七月十二日的朝会如常举行,但是每一个参加朝会的官员都感受到了这次朝会的与众不同。 中原和辽东的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在百官口中传播着,引来纷纷扰扰的各式猜测和揣摩,叹息声、哀嚎声更是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熬到上朝,群臣还未从王承恩尖利的声音中清醒过来,龙椅上的崇祯便直接开口了。 “昨日的军报诸位卿家都看了吧?” 皇极殿中一片宁静,数百朝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触了霉头。 整个大殿中只听得崇祯冷漠的话音在皇极殿上空不断飘荡着。 “丁启睿等人丧师辱国,着令有司尽快商讨善后事宜,既不能让前线文武寒心,也不能没了朝廷法度。” 大殿中还是一片安静。 崇祯漠然地看了看一众缩头乌龟一般的文武大臣,口中的语气加重几分。 “有鉴于中原形势,朕今日便任命新安伯、户部尚书刘锡命为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拜为太子太傅,赐尚方宝剑、王命旗牌,督师天下兵马,专事剿贼之任。” 第六百章 督师中原(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太子太太傅,赐尚方宝剑、王命旗牌,督师辅臣! “哗” 一听到崇祯的任命,这下子,一帮群臣顿时按捺不住了。 任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太子太师,这可是多少大臣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位置啊。 今天就这么给了刘锡命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这帮大臣可没谁考虑刘锡命要去中原督师的事情,一个个首先想到的便是不服气。 凭什么,论资历,论本事,什么时候轮的到刘锡命啊。 然而诡异的是,虽然不少大臣全都心中腹诽,竟然没有谁急切地跳出来反对。 原本属于朝廷上的杠精,东林党人此刻竟然也沉默了。 此时刘宗周已经被复职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他此刻便默默地站在朝臣队伍的最前列默不吭声。 黄宗羲、黄宗会三兄弟全是他的亲传弟子,这三人又都与刘锡命交好。 尤其是黄宗会,更是只差和刘锡命穿一条裤子了,有这一层关系在,刘宗周怎么可能专门为难刘锡命。 更何况与一般的东林党人稍有不同的是,刘宗周虽然也是杠精中的南波万,而且为人也迂腐保守,但是忠君这一条他可是不曾有过半点动摇的。 如今刘锡命既然愿意到中原这个大火坑里去,至少说明人家忠于王事,这种情况下就更没有必要阻拦了。 刘宗周不发话,他身后的一帮东林中人便也纷纷熄火。 至于其他朝臣,楚党自杨嗣昌死后,姚明恭勉强担任了一回儿楚党领袖,只不过他年纪也大了,去年便已致仕,现在还指望刘锡命那点儿香火情救命呢。 四川、陕西等官员就更不用说了。 倒是都察院中几个齐党的年轻御史还没发觉不对,跃跃欲试地想要出来打个头阵博个清名。 哪晓得这时站在朝臣最前列的首辅周延儒突然咳嗽两声,直接缓步站了出来持笏拱手道:“陛下用人有方,臣也以为新安伯乃是督师中原的最佳人选,至于担任次辅,虽说新安伯年纪尚轻,不过也不打紧。” 周延儒看了看身旁不远处的一个长脸短须的红袍官员,再次朝众人笑道:“魏师令才华卓绝,陛下不以其资历尚浅,便能委以重用,从这段时间来看,陛下识人颇准。新安伯数立大功,此次又是前去拯救危局,再怎么任职也不为过。” 魏师令就是魏藻德,这家伙也算是崇祯朝的传奇人物了。 崇祯十三年才中状元,今年的时候,因为建虏围困锦州和宁远,为了避免明军支援,特意派遣兵马骚扰京畿,崇祯因此向朝臣咨询兵事。 魏藻德就是这个时候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成功获取了崇祯的信任,直接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擢升为东阁大学士,成功进入内阁。 将来这位牛人还会更进一步,成为大明朝最后一任首辅。 刘锡命当时都忍不住感叹,谁叫人家口活儿好呢,不过这事让他去干他也不会愿意,凭白得一个幸进的名头可太划不来了。 可惜魏藻德的人品就和崇祯的识人之能一样糟糕,李自成刚打进京师,这位首辅就屁颠屁颠儿的前去求官去了,可谓明末无耻文人的典范。 “可是,这总归还是要廷推一下吧?”,都察院的队列方向悠悠传出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周延儒故作随意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一眼,朗声笑道:“廷推乃是在人选较多时才用,如今诸位大臣中可有人愿意接下去中原剿贼的大任吗,若是有的那便请站出来,老夫自然会奏请陛下廷推。” 此话一出,皇极殿内鸦雀无声。 中原现在糜烂至斯,人人都避之不及,谁还愿意到那里去。 周延儒毕竟是首辅,他一开口,基本上就将此事板上钉钉了,崇祯满意地看了看无人吭声的朝堂,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 当即他便看向刘锡命道:“卿家所陈之事朕已全部准奏,等你从京营选好兵马,朕亲自为你壮行,祝你早传捷报。” 刘锡命挺身而出躬身束手,“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人群之中,黄宗会和杜良骥两人隔空相望一眼,眼中全是忍不住的激动之色。 ~~~ 京师京营中。 身着大红蟒袍、威风凛凛的刘锡命在周遇吉、江德参等将官的簇拥下大步迈入京营大军驻地。 往常素来威严沉默的周遇吉此时脸色却显得有些复杂,刘锡命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众人脸色,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失笑道; “怎么,萃蓭可是知道本阁的来意了?” “嘿嘿,伯爷荣升阁老的事情现在都在京城传遍了,您要去中原督师的消息那也是人尽皆知,门下就算消息再不灵通,那也不至于不知道啊。” 自从跟着刘锡命打了几场仗,后来又被他调来调去帮忙之后,眼见刘锡命这官儿越当越大,越当越顺当,周遇吉也就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刘锡命的门人了。 这个称呼还是好听的呢,当年戚继光在张居正面前还要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可见在权贵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向周遇吉,“既然知道了本阁要去中原督师,那你想来也知道陛下准我从京营调遣五千将士,你这个表情是愿意去啊还是不愿意去啊?” “嘿嘿,阁老有召,门下便是赴汤蹈火也要赶过来啊。” 周遇吉慌忙表明态度,不过才一说完他便又犹豫道: “只是门下有些不解,中原如今糜烂至斯,官军几无战力可言,阁老何必现在往里面跳呢,这件事不止门下摸不着头脑,其他将官们也有些担心呢。” 刘锡命闻言故作不爽地瞟了一旁跟着的参将江德参一眼,“怎么,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嘿嘿嘿,阁老去哪儿属下们跟着便是,属下可没这么想过。” 周遇吉马上一巴掌拍在江德参脑门上,“混小子,你这是在阁老面前拆我的台不成?” “小子哪敢”,江德参连忙叫屈。 刘锡命却不怒反笑,“哈哈哈,一帮混球。” 也就是知道刘锡命和善,周遇吉才敢有如此动作。 紧跟着一帮神机营、三千营等将官看到这一幕又是羡慕又是幸灾乐祸。 羡慕的是周遇吉等人竟然和刘锡命这个大红人关系这般密切,幸灾乐祸的自然就是中原的事情了,刘锡命此来总不会是随便看看的。 有外人在场,刘锡命也不好表现的过于自信,当即他捋须凝声道: “我乃国家大臣,又承蒙陛下信赖,此时当然要尽力效忠,不过你等也不用惊慌,中原并非无药可救。” 他看了看周遇吉道:“你还记得上次我等伏击建虏之事吗?” “曹阎罗?”,周遇吉惊喜地脱口而出。 “呵呵,正是,曹总兵及邵总兵等人还有不少精兵,只要能够用策得当,未必不能保住中原元气。” 周遇吉等人这才心头一松,你老人家有准备就好。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锡命等人已然走入了军营校场之中,周遇吉早将上次跟随出战的七千将士集结起来,等候刘锡命训话。 旌旗招展的校场上,刘锡命大步走向前台,看着台下乌泱泱一片人头,他深吸一口气提声道: “将士们,承蒙陛下信任,着本阁统领京营兵马前往中原督师,京营位于天子脚下,世受皇恩,现在正是你们报效的时候到了……” 一通大义凛然的话说完,刘锡命笑了笑道: “官话说完了,咱们就说点儿私房话,在场的将士不少人我都熟悉,废话老子也不多说,你们就自己想想,跟着我可曾吃过亏?这次南下名额只有五千,愿意去自己去营中报名。” “哈哈哈,阁老威武!” 不出刘锡命所料,这帮子京营将士那是刘锡命精挑细选出来,早就被江德参等人渗透成了筛子,听见刘锡命接地气的话数千顿时都哄笑起来。 不少人当场就喊了起来,“愿随阁老出战!” 刘锡命转头看向周遇吉等人,仿佛在思索什么一般,等了片刻才对众人道: “这次出战中原,萃蓭肯定是要跟着我去的,至于江参将你们嘛,这次便留在京中吧。” “啊?” 江德参一脸大惊,他还以为刘锡命回趁着这个机会将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京营将士全都带走,却没想到还要让自己等人留下,这是为什么? 第六百零一章 督师中原(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关于江德参的这个安排一说出口,周遇吉也有些惊讶。 这几年接触下来,他对江德参等人越发满意,这年头虽然有武科举,但是由于武人地位低下,真正有才学的谁愿意走这条路。 江德参等人虽然只接受过刘锡命这个二把刀的军事教育,但是无论是眼界还是具体的指挥作战能力,较之眼下大明官军中的中层军官可要强的太多了。 因此刘锡命话音才落,周遇吉马上替江德参求情道:“阁老,江参将能力出众,此去中原正是用的着他的时候,还请阁老给他个机会,这小子被门下惯坏了,回头门下定然要好好教教规矩才是。” 刘锡命和江德参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憋着笑意。 不过刘锡命还是假意解释道:“萃蓭放心,本阁并非对他有什么不满,一来此次南去本就只能派遣五千人众,你其他部下便不要人统领了吗。” “二来嘛,京营将士自然主要是拱卫陛下,京营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清楚,要是你们这些人走了,就凭那些臭皮匠谁能放心,有他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留着,将来陛下要用人也好调遣不是。” “哈哈,原来阁老是为了这小子着想,请恕门下蠢钝。” 周遇吉一听刘锡命这么说,当下便释怀了,这么看来江参留下来说不定还有其他机缘呢。 七月十五日,刘锡命点齐京营五千兵马,以周遇吉为总兵官,加上他的五百亲兵,准备正式南下。 不过刘锡命这个坑货没想到的是,周遇吉乃是明末不多的良将,因为被他抽调的缘故,最终导致本应派往山西镇守的周遇吉去了中原,也不知道后事会如何发展了。 为了这一天,崇祯竟然还专门在京郊设立了点将台,带领文武百官为刘锡命送行,遣大理右评事孔德曜为监军。 不过没人注意到,刘锡命的身边除了一众将官之外,还多了几个身影,其中一人面如冠玉,身材修长,营中人都将他唤着明先生。 正是明月的兄长明德。 这一日,中原报也专门出了一期特刊,专说崇祯拜刘锡命为次辅、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督师中原。 一时间,全天下的目光全都随之转到了刘锡命身上。 这位年方弱冠便担任朝廷副相的新安伯,能否如皇帝所愿平定中原贼乱,有人拭目以待,有人嗤之以鼻。 ~~~ 鞑清盛京城中,已然将自己的汉家长发剃去,换上了建虏金钱鼠尾发型的洪承畴坐在黄台吉赏赐的院子中仰天长叹。 在他面前,一份中原报在风中不断随风翻动,平白带起一阵心事。 洪承畴与刘锡命也算是熟识了,想到这位新安伯如今也踏上了杨嗣昌和自己的道路,他心中泛起一阵阵喜忧兼半的情绪。 洪承畴在鞑清的日子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好过。 黄台吉确实有明主之风,为了避免洪承畴牵连家人,特意将他隶属于镶黄旗的包衣牛录之中,平常也只备咨询,不在朝中任官。 虽然知道如此,但是和此前自己堂堂一介封疆大吏比起来,洪承畴心中要说没有失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当初怕死上了贼船,那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河南开封,率军击败丁启睿麾下官军之后的李自成和罗汝才才刚刚大肆庆祝完便收到了刘锡命督师中原的消息。 李自成当着众将的面大笑着将探马送上来的中原报撕成碎片,新安伯又如何,次辅又如何? 如今中原战兵死伤殆尽,刘锡命那什么和自己数十万大军硬拼。 回身看了看因为大战还未被攻下的开封城,李自成大笑着下达了命令。 “全军攻城,咱们给这位新上任的督师送上一份大礼。” “哈哈哈,杀啊!” 数十万流寇大军兴高采烈地高呼着口号,在炸药包的余威中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开封城中。 开封早已聚集了河南各地逃难过来的宗室藩王,这次真是被一锅端了。 不同于历史上的大水攻城,李自成部拥有炸药包这样的攻城利器,开封城中几乎无人逃出。 七月二十五日,刘锡命率领大军顺运河到达济宁时,开封城陷落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一听到河南宗室近乎全灭,周遇吉等人全都面如土色。 “督师,如此大祸,陛下不会怪罪我等吧?” “怪罪什么?”,刘锡命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本阁才刚刚上任,开封城落的罪名掉不到我头上。” 随手扔掉情报,刘锡命面无表情地下令,“全军加速,尽快前往河南。” 此时的河南,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三人因为流寇势大,已经继续朝东面退却。 朱仙镇大战之后十天,邵德荣便收到刘锡命传来的命令,让他们前往归德府暂避,等候自己的到来。 七月二十八日,刘锡命一行终于顺利抵达了归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着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刘锡命持尚方剑督师中原……” 归德府外,曹变蛟等人和着归德知府等人在城外迎上了刘锡命一行。 在宣读了一通圣旨之后,满脸兴奋的曹变蛟等人纷纷跪地叩首。 “末将拜见督师,我等麾下六万兵马愿听督师差遣!” “愿听督师差遣!” 曹变蛟等人身后,数万大军齐齐怒吼,听得周遇吉等京营将士身躯一震。 如此虎贲,中原可一战也! 跟过来的归德知府邓玉山等人心中惊愕,不是说现在的总兵官个个跋扈吗,怎么见了刘督师却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一帮官员对视一眼,当下对刘锡命更加恭敬起来。 简单朝归德府地方官打了个招呼,刘锡命直接大笑着将曹变蛟等人扶了起来。 “正是还有你们在,我才敢接下陛下重任呐,还请诸君奋勇向前,随我讨贼。” 没有答应邓玉山等人城中宴请的提议,刘锡命直接带着周遇吉等人进入到了曹变蛟大营中。 “闯贼大军现在动向如何?” 一进入营中,刘锡命没有顾得上其他,当先问起李自成等人来。 曹变蛟看了看邵德荣,示意他上前禀报。 “督师,据探马回报,李贼攻下开封之后,大索城内三日,如今四十万大军已然兵分两路,其中李自成亲率二十五万兵马向南移动,似乎有攻打南阳之意,曹贼罗汝才则带领十五万兵马向归德而来,想来是想围攻我军。” “哼,这贼坯算盘倒是打的挺好。” 刘锡命一声冷哼。 分兵向东攻打归德他不意外,想来是李自成等人想要趁着自己这个中原督师立足未稳,直接将自己扼杀在萌芽之中。 只是攻打南阳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看来当初在邓州给他留下的教训还不够狠呐,还是他看南阳富庶,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清除,刘锡命看向帐内。 此刻帐内已然聚集了曹变蛟、邵德荣、郑敬才、周遇吉等四位总兵官,麾下更有参将、游击等数十位,已然算得上是将广。 只不过这兵多却还有点儿不足,仔细想了一番,刘锡命突然响起了一件事,他转头看向李彪。 “李彪,当初都转运盐使司下面的护盐军兵如今在哪儿,有在归德附近的吗,将其一并调来?” 李彪拿出一个小本子仔细翻看了一番,立马立正回道:“穆敬难带领大部分护盐兵已经退守南阳,河南东部和山东附近还有魏敬国带领的五千人左右。” “好”,刘锡命一捶身前的桌案,“如此一来我军也有七万之众,哪怕是流寇来攻,此番也可以一战了。” 第六百零二章 督师中原(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话音刚落,曹变蛟便一脸兴奋地鼓掌大笑。 “还是督师爽快,俺老曹早就想着和他们正对正的干上一场了,他娘的,以前都是咱们官追贼,现在却变成了贼追官,真他娘的晦气。” “那是当然”,刘锡命同样笑道:“本阁身受皇命,此番来到中原,若是不先胜一场,天下谁人服我,诸君,各自传令下去吧,派遣探马,收拾行装,咱们明日便要拔营。” “喏!” 大帐之中,众将士气如虹。 只是才一表完态,总兵官周遇吉便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 “督师,我大军数万,朝廷又无钱粮支应,这后勤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曹变蛟和邵德荣等人对视一眼,相继朝着周遇吉大笑起来。 曹变蛟和周遇吉也是老熟人了,当下一巴掌拍在他肩头笑道:“看来老周还是和督师一起出战的少了,岂不闻救时司徒之名,在督师麾下听用,你就不要担忧粮草一事了。” 看了看大营中一众将官信心满满的样子,周遇吉心中有些疑惑,这帮将官怎地看起来都和督师这般熟悉。 曹变蛟说完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总兵刘泽清、黄得功和高杰等部应该也在附近,督师要不要将他们一起召来? 原来是这几人。 刘锡命心中谋划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帮人三心二意,并非可以共事之人,岂不闻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吗,带上他们说不定还要乱了咱们的阵脚,此事容后再议吧。” “那倒也是”,曹变蛟想了想这帮朝廷总兵官的德行,当即不再提此事。 等到众将各自下去安排部署,刘锡命将邵德荣唤住问道: “方才虽说钱粮不需担忧,但是现在到底如何?河南各城频繁被破,你即在此,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邵德荣笑着拱手道:“二哥放心,汉元商号等早有准备,流寇虽然破城,但是咱们的人员和物资都及时转移到地道中了,基本没有太大的损失。眼下虽然开封一带不通,但是窦太守依旧从汝宁一带运了不少粮草前来,军需是够的。” “那就好”,刘锡命点点头放下心来。 既然知道这几年到处都是动乱,刘锡命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早在几年前,商房在各地开辟商路的时候,通常都要备下至少两处隐蔽据点,用以藏匿掩护人员和物资,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归德府城外的大军很快便发动起来,现在刘锡命麾下的这只军队,除了曹变蛟和周遇吉手下的人马以外,其余都是刘家的正规军,真正可谓是令行禁止。 哪怕是曹变蛟部和周遇吉部,虽然士兵们不知道,但是这中层和基层的军官却也大多是刘家的,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磨合问题。 在归德府知府邓玉山等官员的目视中,这位朝廷显贵,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中原督师刘锡命连口饭都没有在府城中吃,直接在数万将士的簇拥下向西而去。 大军之中,趁着扎营修整的功夫,周遇吉从亲卫手里拿到了属于他的那份军粮。 一份白米饭,一个似乎是用铁皮盒子装好的肉菜,里面像是梅菜和猪肉,一份同样用铁皮盒子装好的白菜豆腐汤,外加一个用硬纸包起来黑乎乎的东西。 肉菜和汤全都冒着热气腾腾的雾气。 “总镇,这军营里吃的也太好了吧,就是有些不讲究尊卑,将官们领的和军士们的竟然一样”,周遇吉的亲兵一边替他布置一边咂嘴感叹道。 “方才小的看了,那些大头兵吃的也是这样的肉菜,真是太奢侈了。” 他指了指那个用硬纸包起来的黑色物事道:“这玩意儿听他们说是叫什么巧克力,是饭后当零嘴吃的,据说可以管饱。” 周遇吉一脸惊讶,“这物资哪里来的,本将记得来的路上都是一路沿途采购,却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那亲兵抠头道:“之前大营里不是下令了吗,要求统一各军后勤补给,大帅还新设了个什么车驾中郎将,专门负责调配物资的,这些就是他们分到咱们营的。” 周遇吉这下记起来了,刘锡命是说过这么一回事,不过他同时还在说到大军合营统一编制的问题,自己便没有特别关注此事。 按照刘锡命的安排,六万五千大军全部合营,大战之后各级将官将拉通安排,不再由各总兵官提拔。 同时,刘锡命将在自己的帐下设立思政司、作训司、职方司、武选司、车驾司和武库司,分别负责思想、训练、参谋、晋升、后勤和装备等业务。 当然了,刘锡命的说法是这样统一之后将会便于指挥,同时也有利于和兵部衙门进行对接。 但是周遇吉当时就心惊了,这么一搞,不就相当于把各总兵的权力全部回收到刘锡命手中了吗,曹变蛟等人应该不可能答应吧。 哪晓得现实直接让周遇吉惊掉了下巴,曹变蛟、邵荣等人连个屁都没放,直接乖乖地同意了刘锡命的安排。 周遇吉当时都快疯了,不是说总兵官们现在许多听调不听宣吗,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所以在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后勤方面的变化也就情有可原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周遇吉越发对刘锡命的手段惊讶起来,当下他便坐下来一一尝了一口。 这一尝不得了,肉菜里面连同梅菜一起,全都绵软香甜,至于那白菜豆腐汤,更是咸淡适宜。 周遇吉心中惊讶,立马几下将这份口粮吃完开始四处溜达查看起来。 他心里知道,虽然不如京城酒楼的饭菜可口,但是对于普通军士们来说,这可就算得上是美味了。 果然,整个大营里弥漫着一股股浓郁的饭菜香味,一个个身着镶钉棉甲的京营士兵吃的泪流满面。 有这样的后勤补给,大军还有什么可怕的?周遇吉心中一片火热。 周遇吉不知道的是,就在中军不远处,刘锡命同样拿着一份军粮一边吃一边绞尽脑汁向监军孔德曜编起了理由。 本来崇祯是打算派遣太监监军的,但是一来中原丧乱,太监们全都丧了胆气,二来刘锡命也拐弯抹角地让楚党中人上了个折子,备说各地监军太监恶行。 崇祯这才作罢,改派孔德曜监军。 这人在京师中就是个小透明,面对刘锡命这样的大佬那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刘家这几年的工业发展势头很快,几乎是开挂一般在发展。 当然了,实际上也是在开挂。 要知道,在蓝星上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完了工业革命的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约翰牛,它用了三百多年的时间。 后面的白头鹰,发家就是靠的山寨约翰牛,汉斯猫和脚盆鸡这些更不用说了,也是在山寨约翰牛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它们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 所以刘锡命前世便一直觉得白头鹰才是深得不要脸的精髓,你一个山寨起家的玩意儿天天骂别人山寨,好意思吗? 当然那些美分舔狗就跟不用说了,双标玩的飞起。 科技发明这个东西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偶然性,约翰牛当年未必不想山寨,可惜找不着对象,当然只能自己苦逼修炼了。 如今刘锡命采用拿来主义,十年时间将刘家的工业体系推动到现在这个程度,他还觉得有些太慢了呢。 正是随着工业体系的发展,军队后勤正规化在吕宋便早已提上了日程。 由于马口铁的投产,罐头便开始逐渐出现在吕宋军粮中。 眼下刘家的军粮也是仿照后世体系,分为甲级军用口粮、乙级军用口粮和丙级军用口粮三种,分别对应不同的战争需求。 从崇祯十三年开始,吕宋三军都督府中的车驾部就已经给工部下属的食品工坊下了高达近百万两的订单,并且持续不断地向南阳囤积。 这才有了刘锡命等人今日的便利。 第六百零三章 督师中原(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八月初二,归德府宁陵县。 斥候营屯长林俭丰小心翼翼地拨开身前的枯枝,双手胳膊肘撑地趴在一片草丛中,从他手里的望远镜向前看去,十几个穿的五花八门的骑兵正在前方树林处晃荡。 “注意隐蔽,是流贼的探马。” 林俭丰压低声音朝后说了一句,再次仔细观察起前方的动静来。 “一、二、三、……,总共二十人。” 就在林俭丰观察的同时,他的身边,副屯长程俭文也跟着偷偷摸了过来。 “屯长,咋办?” 听到敌方只有二十个人,程俭文跟一帮斥候营的战士全都眼巴巴地看向林俭丰。 与身着大红鸳鸯胖袄的正规军不同,林俭丰等人身上穿的都是各种绿色图案混合而成的服饰,在他们所处的这片树林中极具隐蔽性。 林俭丰咬着嘴唇再次看了看对面二里处的流寇探马,最终一拳捶在地上。 “他娘的,干了,猴子和乌鸦,待会儿要是战事不利,你们马上上马从树林后面回去报信,其余人跟我伏击这帮贼寇。” “嘿嘿,又有功劳了”,程俭文怪笑一声,紧跟着将自己肩头的龙骧三式火枪取了下来。 宁陵附近几乎都是平原,不过因为动乱的原因,往日里富庶丰饶的农田里大多都长满了杂草,四处都是散乱生长的杂树林,这就给了程俭文等人机会。 流寇可能也没想到刘锡命的大军这么迅速,几乎是刚刚合营的第二天就直接开拔,因此这二十个流贼探马虽然看起来也是老于此道,但是终究多了份心不在焉。 只几分钟的功夫,这群流寇探马便打马来到了林俭丰等人所在的这片树林附近,他们所在的这片树林最为茂密,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然而一帮人才行进到离树林八十步的时候,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高喊,“射击。” “砰”、“砰” 呼啸而过的子弹从树林四面八方射过来,一下子就将七人击倒在地。 “有埋伏,快撤。” 那流寇的斥候首领反应还算快速,当即高喊一声就要催马转身。 可惜的是,林俭丰等人很快便完成了第二轮装弹,一个屯三十人形成的密集弹雨瞬发即至,直接将这帮流寇所在的地方全部笼罩进来。 “聿~~” 不断有流寇的战马被击中,树林处一片人喊马嘶声。 有几个眼见跑不掉的流贼顿时红了眼睛,他们不往回跑,反而大叫着策马直接朝树林中冲了进来。 不过还没等他们见到人影,几颗子弹如同重锤一般将他们从马上掀翻过来。 “停止射击!” 林俭丰透过层层的树叶望过去,只见前方树林边缘处的流贼全部被击倒在了地上,立刻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遍布腐叶枯枝的泥地上,十几个流寇斥候不断痛苦呻吟,见没有了危险,林俭丰等人这才迅速将这帮人制住。 “说,流寇大军行进到哪里了?” “我说,我说,大军就在我们身后五里。” 一听这话,林俭丰和程俭文两人俱是一惊。 照这么说,流寇岂不是和自家大军近在咫尺? 林俭丰顿时有些坐不住了,他给看押俘虏的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自己站起来看向程俭文道: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贼兵,我提议,先派人回去禀报,咱们再靠近侦查一下再说。” “好,我没意见。” 几分钟后,树林中传来几声惨叫声,一东一西各分出十几匹飞奔而出。 宁陵县西方七里,刘锡命带着大军正小步快走向西行进,突然听得有探马来报,流寇就在距大军以西十里处。 “督师有令,全军止步,准备作战!” 数十名亲卫骑士立刻从刘锡命中军大营中一边飞奔而出,一边大声呼喊传令。 原本以长蛇阵行军的大军立刻骚动起来,很快便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横向变阵。 曹变蛟、邵德荣等人在官军中混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他们六万大军中,骑兵便占了4万,另有步军2万。 刘锡命正是有鉴于此,才专门下令对部队进行重新整编。 不过鉴于马上大战在即,他也未做过多调整,只是专门讲骑兵部队集中到了曹变蛟和邵德荣麾下,以期发挥更强的作用。 军令一下,曹变蛟和邵德荣所部马上反应过来,披甲的披甲,喂马的尾喂马。 中军之中,刘锡命颇为激动地看向前来回报的斥候营林俭丰。 “流寇反应如何,他们如何行军?” “报督师,流寇还未探知我方消息,此刻正沿官道向我军行来。” 刘锡命闻言大喜,“天助我也,速去将曹总兵和邵总兵请来。” 没过一会儿功夫,刘锡命大军中径直分出两只骑兵,左路以曹变蛟为首,右路以邵德荣为首,各领一万准备妥当的骑兵成圆弧型向流寇扑去。 流寇营中,罗汝才两手搂着刚从开封城里抢来的周王府小娘子,大摇大摆地躺在也是从周王府里抢来的八抬大轿上。 不过还没等轿子旁边另一个水灵的王府丫鬟给他喂上一颗葡萄,东边十里左右的方向蓦地腾起一片灰尘。 还没等罗汝才警惕过来,他突然发现自己搂着的俏娇娘身体有些微微抖了起来。 “什么情况?” “有,有骑兵!” 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高声响起,正在缓慢行军的流寇大军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赶快结阵!” 罗汝才忽地一下子将双手抽了出来,直接将两个小娘子从轿子上掀翻过去。 才从轿子上翻身下来,他马上爬上了一旁的坐骑,高声呼唤起自己的心腹整队。 从宁陵县西方的上空望去,曹变蛟和邵德荣带领的两支骑兵如同怪兽一边,在一片烟尘缭绕中突然出现在了流寇大军的左右两侧。 这时,罗汝才等人才将中军集结起来,至于两翼兵马,本来就是炮灰居多,这个时候自然也没人顾得上。 “冲锋!” 才刚刚从一片荒芜麦田中冲杀过来的曹变蛟一看罗汝才部慌乱的两翼,这位当世猛将瞬间乐了。 在他的带领下,他身后的一万骑兵如同利剑一般,直接从流寇右翼中部插了进去。 闪烁着银光的长枪如同死亡之神一般,在轰隆的马蹄声中带走一条条性命。 “杀贼!” 这个时候邵德荣所带来的人马也顺利赶到了流寇左翼,与曹变蛟部不同,邵德荣最擅长的还是使用火器,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使用火器的机会,整只大军直愣愣地向流寇左翼壮了上去。 “娘啊!” “列阵,列阵!” 流寇军中一片混乱,哭喊声,厮杀声,传令声此起彼伏。 不过虽然两翼混乱,但是罗汝才精锐所在的中军却及时整队完毕。 流寇大军毕竟有十五万之巨,在有了来自中军的强力支援下,原本已程溃散之势的两翼竟然渐渐有了稳固的趋势。 不过还没等罗汝才和他的一帮手下高兴,流寇大军正前方再次猛地爆出一声高呼声。 “杀贼!” 关键时刻,郑敬才带着剩余的骑兵部队顺利赶到了。 剩下的两万骑兵此时也已整军备战完毕,随着中军当中一声令下,两万人如同后续的潮水,顺着曹变蛟等人冲击下暴露出来空隙冲入了流寇军阵中。 至于刘锡命麾下的两万五千步兵,此刻还在小步快跑地朝着战场方向移动。 流寇中军,罗汝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狗日的斥候营,都是干什么吃的,让官军近身了都不知道,养着你们还不如养一条狗。” “来人,传我的令,再往两翼派遣一万人支援。” 第六百零四章 督师中原(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罗汝才总共带了十五万大军,其中左翼三万,右翼三万,中军中多位罗汝才的嫡系,另有九万余人。 如今才刚刚开战,两翼的六万人马便陷入混战之中。 迫不得已,罗汝才已经向两翼各自派遣了一万人马,如今再次派遣一万人马,他这中军中便只剩下了五万人左右。 曹变蛟带着大军在流寇阵中杀得兴起,然而很快他便察觉出来,已经再次动摇的流寇右翼竟然又开始返身再战,深谙骑兵战法的曹变蛟没有选择死磕,而是直接朝着最为薄弱的西南方向再次突破。 流寇右翼的两万官军骑兵如同暴雨飓风一般,将整个流寇右翼捶打的七零八落,等到流寇仗着人数围上来时,整个骑兵队伍却跑开了。 这正是曹变蛟常用的打毡战术,通过一遍遍的冲击,将敌军军阵冲散,进而为后续的步兵创造机会。 至于流寇左翼方向,邵德荣在发现流寇中军派遣援军进行了支援之后,也马上果断地带兵撤出了战斗,转而在左翼外围利用火枪和手雷进行骚扰性进攻起来。 他这种战术与蒙古人的曼古歹战术十分相似,仗着自己马快,邵德荣根本就不给罗汝才集结弓箭手的时间,专挑防守薄弱的地方进攻。 战场上再次响起一片轰隆隆的声音。 一直僵持了将近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刘锡命才带领着步兵队伍进入战场。 此时的战场上,罗汝才的两翼部队已经因为骑兵的轮番攻击变得支离破碎。 好在罗汝才也是久经战阵,知道不能将中军全都压上,因此虽然战场上一片混乱,但是整只流寇大军却还保存着大部分的战力。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哪怕罗汝才已经发现了刘锡命带领的步兵,他也不敢指挥大军直接进攻,曹变蛟等人的骑兵还在两翼虎视眈眈呢。 正面战场上,刘锡命仔细观察了一番战局心中松了口气。 有两翼骑兵压制,己方还占据着战场上风,不过考虑到曹变蛟等人已经带领骑兵鏖战了这么久,刘锡命当机立断,命令中军即刻投入战斗。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刘锡命中军前方,排列成十个方阵的步兵队伍在军官的口号声中迈出了坚定的脚步。 罗汝才已经集结起来的弓箭手和鸟枪兵总算派上了用场,趁着官军距离还远,近万弓箭手组成的部队迅速转移到了流寇中军阵前。 “嗖”、“嗖” 流寇中的弓箭手都是官军投靠过来的,此刻一得了命令,密密麻麻的箭雨瞬间从天而降落在了官军的脑袋上。 “啊” 惨叫声、痛呼声不断响起,哪怕刘锡命早已下令将普通明军用的软沿帽换成了铁制的圆边大帽,但是依然有不少将士被弓箭射中到底。 这个时候,刘家严酷的训练方式就凸显出效果来了,近万人的方阵冒着箭雨咬牙向前,前面的士兵被射倒,后面的立刻补上,整个方阵毫无波澜。 流寇弓箭的最大射程是一百步,而刘家最新式的龙骧三式,其有效射程也已经扩大到了一百步,只不过为了增加命中率,军官们通常会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才下令开枪。 这么点儿距离,只够流寇施放一轮箭雨。 正准备继续拉弓的流寇弓箭部队才将弓箭从箭囊中取出来,便看到对面战场上的第一排官军已经蹲下了身子。 “射击!” 伴随着尖利的口哨声,“砰”“砰”的火枪射击声连绵不断。 金属风暴形成的弹雨可比远程抛射的弓箭威力大多了,罗汝才中军阵前的万名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对面的一片白色浓烟中倒下了近千人。 几乎是在同时,官军依靠三段击方式形成的第二轮弹雨紧随而至。 “他娘的,快把弓箭手撤下来,把步军顶上去!” 流寇的部队中远程兵种本就不多,现在官军这么凶猛,鸟铳是肯定不管用了,弓箭手的重要性一下子在罗汝才心目中提升了许多,战场前方成排倒下的弓箭手让他心疼不已。 “继续前进!” 趁着流寇部队调整的同时,官军的步兵也停下了射击,近万人的队伍继续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拉近与流寇的距离。 直到到达六十步左右距离的时候,官军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再次对准流寇射击,这个距离刚好是龙骧三式威力最大的距离。 还处于轮换中的流寇中军瞬间便被准确率大增的官军直接打懵了,哪怕不断有头领招呼冲锋,整个前锋队伍依旧有了不稳的趋势。 最后,还是罗汝才眼见情况不妙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部队督战,才将骚乱压了下去。 “冲锋,冲锋,老子就不信了,俺这兵马多出你几倍还能吃亏不成。” 气急败坏的罗汝才在中军中急得跳脚,他也发现了官军战力凶悍的问题,眼下既然对阵落了下风,那便只能依靠人数取胜了。 当即,罗汝才中军中响起一阵阵沉闷的号角声,一直严阵以待的三万流寇中军开始在各自头领的吆喝下投入战斗。 官军这边,刘锡命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军队的调动情况,眼见罗汝才中军移动,他也马上跟着下令: “传令,将剩余的一万人马投入战斗。” 中军方向的异动很快传递到了两翼,一直在右翼骚扰流寇侧翼的曹变蛟敏锐地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 再次从流寇军中打马奔出拉开距离后,曹变蛟浑身鲜血地带领着剩下的骑兵再次进行起了冲锋。 不过这一次,面对已经开始组建成军阵的流寇右翼,曹变蛟如同一只银狐一般在阵前呼啸而去,直奔因为全军压上而变得突出的罗汝才中军。 罗汝才中军在挨了五轮射击之后才得以冲到官军阵前,此时早已被打的心惊胆战,突然听到两翼传来的嘶吼声和马匹的轰鸣声,数万人的中军一片骚动。 从刘锡命派遣曹变蛟和邵德荣带领先锋骑兵突袭开始算起,战争到现在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光是曹变蛟等人最开始发起的几轮冲锋,就至少斩杀了近一万多人的流寇,加上后续的冲击以及中军的对阵,罗汝才带领的十五万大军此刻只剩下十三万左右。 将近20%的伤亡,如果不是流寇人多,只怕早已崩溃了。 饶是如此,因为被三面夹击而战战兢兢的流寇还是有些受不了了,死在官军刀枪下的人数越来越多。 “大将军,不能再打了,官军有备而来,咱们战阵已破,再打下去可就要把老兄弟们丢光了。” 罗汝才中军中,一众亲信大将开始苦劝道。 罗汝才一脸怒色,指着对面刘锡命的大旗便骂:“撤,怎么撤,官军把咱们咬的死死的,稍有不慎,咱们今天都得丢在这儿。” “现在只能让中军先行后退,同时将两翼的人马也撤回来,只要咱们不松劲儿,官军也奈何不了咱们。” 流寇中很快便有人献上了主意,眼见中军前方的战事越来越不利,罗汝才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最终,他只得涩声下令,“就照你们说的做,务必稳住阵脚,不要让官军钻了空子。” ~~~ “流寇要准备撤了!” 官军中军之中,刘锡命等人一眼看出了罗汝才等人的动向,不过此时他连最后的五千京营都已经派了上去,再想要增兵已经不可能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战事,刘锡命不得不叹气道: “算了,传令下去,尽可能杀伤敌军,不要继续追击。” 第六百零五章 督师中原(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监军孔德曜早已看的热血沸腾,这一年来他在京中,听的都是官军今日败了,明日又败了,何曾能想到才跟着刘锡命出京没多久,竟然就能在正面战场上压制住贼兵。 因此听到刘锡命这个命令,孔德曜顿时急的有些跳脚。 “阁老,不能退啊,不能退啊,贼兵已然势弱,这正是我军一举歼灭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够撤兵呢?” 刘锡命皱眉看了看孔德曜一眼,直接高声怒斥道: “我是主帅,阵前以我的军令为准,流寇有十几万之众,就算是十几万头猪也要杀上好久,哪里这么容易歼灭的,真是书生之见。” 孔德曜顿时被训斥的面红耳赤,只得唯唯诺诺应声道:“阁老训斥的是,属下失礼了。” “呜~~呜呜” 刘锡命中军营地里,亲卫们马上吹起了号角,官军的进攻势头也随之一缓。 罗汝才想要退,刘锡命也不欲纠缠,只不过大战一起,两军哪有这么容易分开,双方又一直纠缠了半个多时辰才真正分开。 这个时候已经是将近酉时了。 好在官军因为骑兵和火器的原因此时占了上风,因此当两军真的分开时,流寇又吃了一个大亏。 从后方轮换上来的火枪手逮着仓惶后退的流寇中军又是一通爆射,直接报销了数千人之多。 等到罗汝才率领全军退下扎营自守,仔细清点一下才发现,原本十五万之众的流寇大军,此时只剩下十二万多人,气的罗汝才狂怒不止。 宁陵县西南的这处战场上,随着两军结束了一天的对战,渐渐地再次恢复了平静。 官军和流寇颇有默契地各自后退二里分别扎营,同时安排人手收拾战场上的伤员和尸体。 一轮明月渐渐升上天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战场上,为还在死人堆里挣扎求生的人们带来一丝希望。 刘锡命此时却没有在大帐中待着,反而来到大营外侧的一处山坡上俯视整个战场动向,李彪等亲卫随行护卫。 “二哥,战场清点完了。” 郑敬才和周遇吉最后才投入战斗,清理战场的工作当然是由他们来完成,此时一清理完成,他马上便飞奔赶来禀报。 “我军伤亡如何?流寇呢?” 刘锡命放下手中望远镜,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痛惜。 郑敬才叹了口气正色回道:“我军伤亡7000余人,流寇至少伤亡两万。” “流寇果然跟以前不同了”,刘锡命嘴里悠悠冒出这么一句。 他还记得当初与张献忠等人对战之时,哪怕刘家军的武器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战损比却要比现在好看的多。 郑敬才也有些郁闷道:“流寇现在招揽了大量官军混杂其中,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斗能力都比以前强了许多,咱们这还算好的,此前丁启睿在的时候,官军只能和流寇打个平手。” 近前护卫的亲卫营里不乏精通兵法战阵的军官,听到郑敬才这话一个个脸上都有些忧虑。 因为是趁夜观察,刘锡命一行没有打上火把,但是就着清亮的月光,刘锡命依旧看清了众人的表情。 他当下笑起来道:“怎么,怕了吗?流寇越战越强,人数也越战越多,咱们是该担忧了。” “怕他个锤子”,李彪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表情接话道,“今天咱们主要还是靠骑兵作战,虽说曹都督和老邵勇猛,但是和咱们家的火力优势相比毕竟还是差了点儿,真的一串火炮、火枪摆开,这帮贼坯一个都跑不了。” “哈哈哈” 李彪耿直直白的话语让山坡上的刘家众人全都笑了起来,不过大家笑完之后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刘锡命也颇为赞赏地看向李彪,“李彪说的没错,正好,既然有这么个机会,那咱们就再给罗汝才送上一份大礼吧。” “二哥,你打算夜袭?”,郑敬才惊声问道,随即又满腔欣喜地拍掌笑道:“好主意,流寇眼下正是惊慌的时候,正好一举破之,二哥,这次我申请做先锋。” “这话可是你说的。” 刘锡命立马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今夜的主角不是你,方才李彪都说了,要是火炮火枪一字排开,保管叫流寇一个不留,那咱们就试试吧。” 李彪和郑敬才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刘锡命趁夜出来观察地形的用意,原来是为了给己方炮兵阵地寻找合适的位置啊。 这一下,一帮人的兴致全都被提了上来。 随着夜色逐渐变得深沉,官军大营中率先沉寂下来,一直派人盯着官军动静的罗汝才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安排好足够多的部队防守之后,他才回营抱着自己的那几个小娘子合衣而睡。 然而流寇没能注意到的是,到了下半夜丑时过后,官军营地里又悄悄开始忙碌起来。 在黑暗的掩护下,一队队军士拖着近两百多门火炮悄悄转移到了大营左侧的山坡上。 邵德荣和郑敬才麾下的官军实际上就是刘家的师,按照刘家的标准配置,每个师应当是由两个步兵旅和一个炮兵旅组成。 每旅6000人,加上师直属的其他部队,总共20000人左右。 这其中,炮兵旅标配2寸炮100门,3寸炮48门,4寸炮32门。 只不过因为邵德荣所部大部分是骑兵,因此102师所携带的火炮较少,只有104师的一半。 今日白天的战斗中,因为仓促对敌,为了掩护己方骑兵,刘锡命没来得及使用炮兵,不过现在就不同了。 因为不能使用火把照明,几千人的队伍在大营左侧山坡上忙活了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这才把所有火炮布置妥当。 凌晨3点刚过,负责值夜的李彪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怀表,准时将刘锡命叫了起来。 崇祯七年的时候,刘锡命就从意大利传教士利类思手里求购到了座钟,这么多年下来,在刘锡命的指导下,刘家工房早已将怀表制造了出来。 不过此时的怀表在精美程度上还无法和后世相比较,但是对于眼下的刘家来说却是足够了。 为了便于计算,也为了适应将来工业社会对时间精细化的要求,刘锡命已经下令将十二个时辰拆分为二十四个小时。 等到刘锡命走出大帐的时候,曹变蛟、邵德荣等人已经带着人马跃跃欲试了。 曹变蛟等人从战斗一结束就开始休息,这会儿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刘锡命无声地朝众人笑了笑,翻身上马骑在马上眺望远处的流寇大营。 3点15分,负责统领炮兵的104师旅长黄德义准时扣响了自己手中的短铳。 “轰”、“轰”、“轰” 黄德义的这一声枪响如同催命符一般,直接拉开了官军炮击的序幕。 二百七十门各式火炮纷纷发出怒吼,一枚枚尖头弹或是开花弹顺着火光四射的炮口喷涌而出,向着炮兵阵地早已划定好的射击范围飞去。 “轰”、“轰”,轰隆的炮弹直接在流寇的大营上空炸响,惊叫声、爆炸声、哭喊声瞬间将整个流寇大营惊醒了过来。 罗汝才所部还有十多万人,聚集起来联营数里。 官军的火炮根本就不用担心会打偏,只要方向和射角正确,一定会命中流寇大营的某一个位置。 三轮炮击之后,整个流寇营地已然变得火光四起、人影重重。 罗汝才从美梦中被惊醒过来,双手恋恋不舍地在身边美人儿身上捏了一把,他这才恍然清醒过来。 这时一枚开花弹正好在他大帐附近的空地上爆炸,尖啸四射的破片哗啦一声便将大帐上半部分撕成了两半,整个大帐紧跟着向四周倒塌下去,惊得罗汝才帐中众女惊叫连连。 第六百零六章 督师中原(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罗汝才顺着倒下的大帐向四周看去,只见周围早已成为一片火海,不时还有爆炸声在营地中响起,同时伴随着的必然是一阵阵哭喊声。 “一帮毯球,快去整军!” 发现自己帐外的亲兵犹如无头苍蝇一般惶然无措,罗汝才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指示他们去收拢兵马。 亲卫们这下子倒是反应过来了,不过大家不是去整顿兵马,反而一股脑地向罗汝才跑了过来。 “大帅,太乱了,扛不住了,咱们快跑吧。” “放你娘的屁,老子还有十几万的大军。” 罗汝才一巴掌直接将最靠近他的一个亲兵扇了个圆圈,他一脚将另外几个人踹开,一手将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铜锣抢了过来。 “当”、“当”、“当” 清亮的铜锣声在大营中迅速传开,罗汝才的身边开始不断有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汇集起来。 官军营地中,刘锡命等人优哉游哉地静静观赏着这场烟火大秀,发现流寇逐渐有再次整军的趋势后,刘锡命终于挥手道: “传令,停止炮击。” “停止炮击~~” 数名亲卫想着炮兵阵地飞奔而出,一边高声传达刘锡命的命令。 一刻钟后,炮火渐渐安静了下来。 刘锡命看了看曹变蛟和邵德荣,冲他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该你们上场了,记住之前我说过的话。” 曹变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刘锡命身旁一脸激动的监军孔德曜,点点头直接将自己头盔带上翻身上马。 “儿郎们,随本将冲锋!” “万胜!” 近两万骑兵催马而动,如同天边的炸雷一般呼啸着向流寇营地奔去。 刘锡命给曹变蛟等人所说的,却是让他们不要杀红了眼,免得将流寇一举歼灭了。 正所谓养寇自重,要是寇都没了,他这个中原督师还能做些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变蛟等人带领的骑兵并未直接向已经开始聚集起来的罗汝才中军冲击,反而是对着仍旧混乱不止的其他几处营地猛攻。 虽然流寇靠着四处砍伐木柴,在大营前方修建起了一圈简易围墙,但是方才那一顿炮击中,早就有不少地段被猛烈的炮火所摧毁。 顺着这些缺口,官军骑兵飞奔而入,与他们闪亮的马刀相伴随的则是一抹抹四处飞溅的鲜血。 整场行动一直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就在流寇开始四散奔逃前,曹变蛟等人带领的骑兵却突然撤了回去,让罗汝才等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流寇眼下也顾不得去深究官军的意图了,趁着中军已经聚集起来了部分兵马,罗汝才马上下令,全军一路向西撤退,一路收拢逃亡的散兵。 等到天亮时,流寇终于撤退到了睢州附近,这一清点人马,原本还剩下的十二万多人的大军,此刻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万人。 罗汝才等人脸上一片惨白,原本因为朱仙镇之战而变得野心勃勃的流寇再次遭受到了来自官军的毒打。 这下子,原本高昂的流寇士气也顿时萎下来,罗汝才更是被官军绵密的炮火吓破了胆,连停留都不敢停,直接一溜烟地带着人马再次向开封撤去。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早晨的露珠,刘锡命带着一众将官踏上了流寇大营的废墟上。 偌大一片营地里不时能看到因为炮击形成的弹坑,至于尸体更是遍布营中,到处都有身着大红胖袄的官军在四处巡视,一边点数尸体,一边从中找寻生还者。 “啧啧,看来昨夜流寇伤亡不小。” 在流寇大营中转了一圈,孔德曜早已忍不住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刘锡命虽然也对空气中充斥的怪异气味赶到有些恶心,但是仍旧在一众将士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流寇伤亡清点的如何?” 眼见空气中的怪味越来越浓烈,刘锡命赶忙找了个由头一边朝外走一边向身边问道。 李彪赶忙回头派几个亲卫前去询问,一直等到刘锡命等人走回大营,周遇吉等人才一脸兴奋地匆匆赶过来。 “督师,大捷,我军大捷,昨夜至少击毙了两万贼寇,加上昨日下午的,宁陵一战咱们斩获贼寇五万有余啊。” 孔德曜闻言顿时有些绷不住了,马上兴高采烈地大声欢呼起来。 “哈哈哈,果然是大胜,阁老,还请速速将此消息回报朝廷,以正天下士气民心。” 刘锡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他一脸淡然地捋须点头:“本阁不过小试牛刀而已,不必如此亢奋,既然已经核实,那便请孔监军执笔向朝廷上报吧。” “职下这便去办”,孔德曜欣然领命。 刘锡命则看向周遇吉等人安排道:“命令军士,尽快收拾战场,稍事修整之后咱们还要尽快赶去南阳。” “啊,咱们不先收复开封吗”,周遇吉一脸惊讶问道,“贼寇昨夜一定是向开封逃窜,他们如今已成惊弓之鸟,开封旦夕可复也。” 刘锡命缓缓摇头,“开封已然糜烂,纵使收回,也不过徒增我军负担,但是南阳一带却不同,我大军要想和流寇持久对战,就必须依靠南阳等地供养,话不多说了,尔等照办便是。” 经过昨日这一场大胜,刘锡命的威望又陡然上升了许多,周遇吉不敢再问,直接抱拳转身便走。 等到下午时分,刘锡命麾下大军再次拔营而起,一路烟尘浩荡地朝着西南方向的裕州而去。 大军中同时分出几骑一路快马向北飞奔。 “捷报,捷报,刘阁部率军于河南大胜流寇,阵斩贼寇五万!” 三天之后,几骑快马飞奔进入京师,一路上到处沿街叫喊,听到如此捷报,京城顿时沸腾了。 “我的老天,这小阁部端的如此厉害,还是以前的剿抚大臣都是饭桶?” “哈哈哈,大明有救了,大明有救了。” “刘阁部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告诉你,那是天上的文曲星,是……” 京城百姓充分发挥起四九城下的八卦精神,每个人嘴里口里说的全都是中原战事,一个个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这几名骑士还没有跑入紫禁城的功夫,刘锡命便已经被吹嘘成了身高八尺、玉面神眸的大英雄。 紫禁城中,收到捷报的崇祯仿若吃了一颗仙丹那般舒坦,原本紧皱的川字眉头也跟着送了开来,脸上尽是大喜之色。 “哈哈哈,好一个新安伯,朕才送他上任,便给朕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崇祯笑着笑着看向王承恩,“听说新安伯又新得了麟儿是吧,快,着人将御书房里那柄玉如意送到新安伯府上去,就说赏给他儿子的。” “哈哈哈” 刘锡命大胜的消息如同一枚石子,立马在死气沉沉的大明朝廷中掀起了惊天大波,随着几天后中原报再次将消息刊出,这位内阁次辅、中原督师再次成功地将天下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 河南南阳府裕州。 裕州位于南阳盆地东北方向,是扼守河南平原进入南阳的重要通道,在历史上它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方城,是真正的南阳北大门。 正是因为知道裕州的重要性,李自成和罗汝才在开封分兵之后便带着二十五万大军一路直扑此地。 刘锡命此前在邓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教训,哪怕是后来李自成从武昌北上前往河南,也照样没有从武装到牙齿的邓州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但是与之相对的,南阳的富庶却被李自成麾下的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人看在了眼里。 朱仙镇大战之后,宋献策等人深觉官军势弱,已经开始力劝李自成积极拓展地盘,这富庶的南阳便成了闯军上下眼中的一块肥肉,已经属于必取不可。 第六百零七章 督师中原(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好在刘锡命提前已经在闯军中安排下了霍兆伟等人作为内应,虽然无力对这种战略方向进行反驳,但是关于李自成即将来攻的消息却十分及时地传递到了南阳。 窦玉泉明面上仅仅是大明朝的南阳知府,但是实际上他能够调动的资源却远远超出一个知府的能力范围。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负责领兵的穆敬难等人开始急速召集部队。 先期五万人组成的大军顺利在李自成大军抵达襄城的时候进驻裕州城内,等到李自成带兵逼近裕州时,后期的三万兵马也随之赶到。 虽说人数只有闯军的三分之一,但是南阳可是刘家经营的重点,穆敬难麾下的兵马除了一个103师之外,另外六万民团也是装备精良。 不过此时对于整个南阳来说也到了十分危急的关头,原本南阳境内总共也就只有九万兵马,这一下子派出了八万屯兵边境,窦玉泉只得下令加大征招民团的力度,南阳各府县内已经开始有些惶然了。 好在八月初四,刘锡命带领大军大胜罗汝才部的消息传到了南阳,整个南阳上下顿时如同满血复活一般再次充满了士气。 八月初四,裕州城东十里处。 自开封府前往南阳的官道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建起了一大片营地,李自成带着他的二十五大军就驻扎在此处。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李自成并未将裕州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己方已经有了炸药包这个攻城拔寨的大杀器,哪怕南阳调遣再多兵马前来防守也是白日做梦。 到时他只需带领兵马往裕州城下一扎营,再派遣工兵挖掘地道炸毁城墙,到时城中就算有数万兵马,也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到闯军一路气势汹汹地抵达裕州城附近时,赫然发现南阳守军竟然没有据城自守,反而是屯兵于裕州城东,直接和闯军兵锋相对。 利用炸药包攻城本就是刘家通过霍兆伟献上的计策,穆敬难等人如何能够不知道其中关节。 因此一接到守住裕州,阻挠李自成进入南阳的命令后,穆敬难便带领军官团进行了多场战术模拟。 最终决定,一方面利用裕州的城防优势部署炮兵,另一方面则在裕州城外构筑大营硬抗闯军的进攻。 从这十几天的战事情况来看,这一战术可谓大获全胜。 来势汹汹的李自成可没想这么多,一见到裕州守军直接出城,仗着己方人多势众,闯军在扎下营寨的第二天就直接开始了进攻。 首先是由袁宗第和田见秀各自带领一万兵马沿左右两翼向裕州守军大营发起冲击,不过才到近前,这两人还没坚持半个小时就被凶猛的火力打了回来。 裕州守军的营寨依山傍水而建,前线木墙中全部留有射击孔,闯军毫无掩护地闯过来,几乎是被当成了固定靶子。 在留下了两千多具尸首之后,闯军的试探性进攻直接宣告失败。 此时的李自成还算沉得住气,眼见敌方又开始利用火器据守,闯军也开始将从官军处缴获过来的佛朗机炮、虎尊炮等五花八门的火炮抬了上来。 可惜的是闯军不熟悉地理,加上明军的火炮本来就毫无质量可言,一帮炮手只得不断朝裕州守军大营推进寻找合适的炮兵阵地。 结果这帮投降的明军炮手才刚刚进入裕州城五里的范围,马上便迎来了一通猛烈的炮击,还处于萌芽阶段的闯军炮兵部队直接全军覆没。 正是靠着这样的多层防御手段,穆敬难等人才能一直和闯军僵持十几天不分胜负。 不过这样的局面在刘锡命带领人马加入战场之后便立刻被打破了。 八月十一日,在汇合了魏敬国的几千人马后,经过八天的长途跋涉,刘锡命带领六万大军奔袭五百里终于抵达了叶县附近。 李自成带领的闯军顿时陷入到了腹背受敌的境地。 “他娘的怂货,十几万大军连几万人都对付不了,还被别人打得丢盔弃甲,真是他娘的把脸丢尽了。” 裕州城外的闯军大营中,接到军报得知刘锡命已经带领人马从叶县南下的消息,李自成顿时在帐内破口大骂起来。 宋献策赶紧看了一眼帐内众人,发现都是跟着李自成的老人之后才松了口气道: “闯王,眼下不是纠结曹操责任的时候,刘锡命携大胜而来,我军又在裕州城下受阻数日,何去何从还请闯王速速决断。” 李自成浓密的双眉一下子皱了起来,现在这情况还真有些进退维谷。 他有心直接进攻,但是裕州守军着实顽强,就怕打着打着刘锡命从后面杀出来,到时就只有亡命奔逃的份儿了。 但要是就这么退去,一想到己方大军是官军的两倍,再想想富庶的南阳盆地,李自成心中又着实有些不甘心。 “不能就这么走了”,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十几分钟,李自成终于拍案大喊道。 “俺们好不容易才大胜了官军,要是就这么直接走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人心就要散了,俺就不信了,他刘锡命是有三头六臂能够一个打俩不成。” 牛金星闻言闭幕沉思一番,蓦地眼睛一睁笑道: “既然闯王心意已决,那咱们便跟官军做上一场,眼下裕州防备森严,咱们在这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领兵向北,直接去找那刘锡命生事。” “如此一来,裕州守军要么跟着咱们一起向北,要么就只有继续固守。如果他们尾随而来,那裕州城头的火炮便不再是威胁,如果他们不来,那咱们也正好将刘锡命包了饺子。” “好” “好计谋!” 袁宗第等人一听牛金星这话连忙高声叫好。 李自成也捋须跟着点头,牛金星这话颇有些见地,可谓是将战场形势全都算到了。 当即,李自成看向帐内众将,“传令,拔营向北,与那新安伯决战。” “是!” ~~~ 裕州城外,穆敬难接到探马消息,说是闯贼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似乎有拔营北上的倾向。 穆敬难当即便跳了起来,转身看了看自己帐内挂着的南阳地图,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笑容。 “嘿嘿,闯贼啊,闯贼,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啊。” “来人” “在” “速去传令,收拾行装,咱们尾随闯贼进攻。另外派人联络二哥,报明我军动向。” 裕州城下的八万守军也跟着动了起来,留下一万兵马据守城池之后,剩余的七万大军在穆敬难的带领下开始顺着李自成等人的退路一路尾随。 不过与牛金星等人所想不同的是,穆敬难所部还专门将裕州城头的火炮拆下来了不少一起带上。 刘家的火炮全都装有车轮,裕州的城墙也经过了简易改造,全然不像流寇们印象中那种笨重难挪的东西。 叶县以南50里处,一路小心翼翼地缓慢行军的刘锡命大军收到了前方传来的军报,李自成等人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开始返身北上,只需一天的功夫就要和己方撞上了。 刘锡命大帐之中,再次迎来了人数众多的军官团队。 八月十四日,就在叶城与方城之间交界的地带,一处唤做王家集的地方,刘锡命带领的官军和李自成麾下的闯军终于正式对阵了。 刘锡命骑在马上从中军望去,只见闯军人山人海如同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 “这他娘的可真是大兵团作战了”,刘锡命自言自语一句,随即下令全军扎营。 第六百零八章 督师中原(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数十万人的战争,光是战场就要绵延几十里,这也是为什么此前刘锡命攻打罗汝才的时候只求尽量杀伤敌军的原因。 如果不是陆逊火烧连营,或者是朱仙镇中左良玉抢掠自家辎重这样的奇葩事件,想要让数十万人的部队崩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刘锡命此时更倾向于稳扎稳打,力争在保住各个方向战场的同时,等待穆敬难从后发起进攻。 刘锡命的营寨还好说,六万多人分成三部分成犄角之势扎营,互相之间都可以进行有效支援。 闯军阵中就有些麻烦了,二十五万人只得分成十个大营分头扎寨,从最前方的营寨到最后方的营寨之间足足有数里之远。 不过此刻闯军要操心的事情还不是扎营的是,而是李自成等人突然发现,刘锡命自北向南而来,穆敬难也跟着尾随而至,闯军的后勤粮道竟然被截断了! 二十几万人的队伍,每天需要的粮食都是海量的存在,因为此前开封等城一直掌握在流寇手中,因此李自成等人并未随身携带太多军粮。 加上上一次的补给,整个闯军上下不过十日的口粮而已。 这一下子,原本还打算静待战机的闯军上下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日一早,闯军大阵中便行动起来,驻扎在前方的袁宗第等三营倾巢而出,想要寻机与刘锡命麾下的官军进行对战。 然而任凭袁宗第等人怎么安排叫骂,对面官军营地中仿佛静如止水一般全无人理会。 刘锡命和一帮将官又不傻,闯军的困境同样被他们猜测了出来,是以从扎营开始,官军的打算便是硬扎硬打,一定要将李自成大军拖死在这里。 刘锡命倒是没有歼灭李自成的想法,但是为了保证他之后能够顺利接手南阳以及湖广,进而推动他所说的所谓吏治改革,那么一次将李自成打疼打怕也是必要的。 袁宗第等人自然不知道刘锡命的想法,眼见官军死活不出营,接到李自成死命令的袁宗第直接命令营中开始打造撞木、盾牌等攻营物资。 一直等到第三日,袁宗第等人才在李自成后军的协助下完成这些工作。 早已等待不得的闯军将士纷纷在前排盾牌的掩护下开始朝着刘锡命大军急速进攻。 不过闯军前锋才跑到距离刘锡命大营一里的位置时候,一声惨叫突然传来。 “啊” “地上有坑!” 排在前列冲锋的闯军士兵纷纷大喊起来,然而在后队的推攘和惯性作用下,前队的数千名将士全都没能止住脚步,直愣愣地便掉入到了战场前的这处大坑里。 官军营地中,郑敬才一脸贱笑地看着闯军在阵前止步,一边高声下令道:“开炮!” “轰”、“轰” 早已布置在官军大营前方的五十余门榴弹炮突然发威,呈弧线状的弹道轨迹直接将五十余发开花弹送到了闯军前锋的脑袋上。 “砰”、“砰” 一颗颗铁弹在半空中爆出一阵阵巨响,金属碎片形成的弹雨风暴瞬间将闯军前锋笼罩进去。 光是这一轮火炮共攻击,至少便报销了闯军四五百人。 原来,趁着闯军打造器械的这段日子里,刘锡命等人也没有闲着,而是利用夜晚的时间,直接在阵地前方挖掘出了三条半人深的壕沟出来。 由于官军骑兵远多于流寇,整个战场前沿全部被曹变蛟等人压制住,流寇的斥候根本就无法靠近前沿战场,这才使得袁宗第等人带领的闯军前锋直接吃了个大亏。 前锋军的后队中,袁宗第因为这一变故气得直跳脚,眼见官军似乎还有继续炮击的打算,想到李自成传来的命令,袁宗第瞬间眼睛红了。 “冲上去,冲上去,后队人马全都向前冲,老子就不行了,咱们这么多人还填不平几条小坑。” 闯军虽然逐渐在正规化,但是从骨子里将还是一只流寇大军,以往他们就没少干利用老弱病残掩护攻城的事情,如今面对困难,袁宗第理所当然地将这一习惯又用了出来。 一听主帅发令,围绕在袁宗第身边的数千后队亲卫立刻发动起来,这帮人全是壮汉,一个个奋起向前冲撞,层层传递之下,直接将整个前锋大军向前冲动了十几步远。 哭喊声、惊叫声在前锋大军的前部连连响起,不过这声音很快就被战场上的爆炸声和喧闹声所遮盖了下去。 数万的闯军前锋如同蚂蚁一般,顶着炮火的攻击,在后队的不停驱赶下继续朝前进发。 至于官军原本挖好的几条壕沟里,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地躺满了闯军前锋的尸体,后队几乎是踩着这些人直接冲了上去。 可惜的是,袁宗第的努力全是徒劳,等到前锋这六万多大军快要冲到官军阵前时,郑敬才指挥的炮兵就给其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 如此大的伤亡,加上炮击所带来的心理震慑,闯军前锋此时已经摇摇欲坠。 还没等这帮人摸到官军的木墙前面时,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突地瞄准了他们。 “射击!” 官军营地中,由数百名中层军官组成的指挥团队齐齐发出怒吼,一阵浓厚的白烟突然在官军营寨前方升起。 伴随着清脆的枪击声,数千枚金属弹丸直接洞穿了闯军前锋的身躯。 “第一列后退,第二列,瞄准!” “射击!” 官军营地中不断重复着分段射击的口号,身着大红鸳鸯胖袄的官军不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每一次射击都在闯军阵前收割走近千条人名。 到了这个距离,已经有一些悍不畏死的闯军士兵开始发起决死冲锋。 然而面对官军营地的木墙,这些人还没来及抬起手中撞木就被纷纷击倒,整个战场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撤退,撤退!” 看着自己手下如同割麦子一般倒在官军营寨前方,却连官军的人影都没见着,袁宗第的心态也终于崩溃了。 哪怕自己的亲卫们还未受损,但是普通炮灰死伤太多,也会影响到自己再闯军中的地位。 心头私念升起的袁宗第赶忙命令亲卫们鸣金收兵,早已承受不住伤亡的闯军前锋如蒙大赦,一个个撒丫子回头就跑。 面对这种将后背露给敌人的愚蠢行为,刘锡命手下的官军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几十步的距离里面,又是近千人倒在了官军的火器之下。 等到袁宗第率部退却时,总兵力高达六万的先锋只剩下了四万五千余人。 不过这还没完,才从第一线撤下来的袁宗第先锋大军惊恐地发现,官军营寨大门竟然大开了。 一列列手持火枪身着红色鸳鸯战袍的大明官兵鱼贯而出,很快便在营地外列阵排开,看人数至少有两万之众。 “齐步走” 官军排成二十个长条形阵列,层次分明的层层排开,在一众军官的口令声中朝着闯军大营迈出了坚定地步伐。 袁宗第有些头皮发麻,此前作战可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官军,行进百步竟然不需要重新整队,纪律竟然严明若斯! 看着官军两翼开始不断有骑兵加入聚集成队,袁宗第知道这是官军想要正式对战了。 才刚刚吃过官军火器威力大亏的袁宗第立马高声大喊起来:“快去中军禀报,请闯王派军支援!” 李自成虽然带军在中营,但是一直观察着前锋的动向,他本以为袁宗第能够和官军大战一场,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开战没多久就来求援。 “袁宗第误我”,大营中,李自成气急败坏地将头盔直接掼在地上,随即高声吩咐道:“速去调中军两营参战。” 与一般人所想的不同,几十万人的战争里,因为战场宽度的原因,很难一次将大量兵力全部压上,此时李自成只能让李亨再领四万人前去支援。 第六百零九章 督师中原(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此时的闯军前锋中,刚刚疯狂退下的闯军好不容易再次集结起来,一转身就见到官军已经迈着整齐的步伐跟着前进到了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内。 “弓箭手在那儿,快放箭!” 袁宗第等人此时又手忙脚乱地安排弓箭手上前。 负责指挥步兵的郑敬才一见敌阵中的变动,马上挥动指挥刀大声喊道:“加速前进,进入百步内开始徐进射击!” “吼” 官军数万人的阵列爆发出一阵大吼,前排的几千将士趁着流寇还未调整好队伍的功夫马上低头小跑起来。 一百步的距离瞬发即至,等到大致估算距离差不多的时候,不等闯军的弓箭手摆开架势,官军之中传来一阵吼声。 “立正,举枪,第一列射击!” 快速跑动就位的官军火枪手刷地一下子停住,第一列的士兵举起枪便直接开火。 第一轮射击产生的白烟还没散去,第二轮射击马上又开始了,虽然这个距离命中率十分低,但是突如其来的射击还是将本就慌张的闯军弓箭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时候官军直接停止了后续的射击,整个数万人的队列继续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朝前逼近。 得益于龙骧三式的换装,刘锡命麾下官军已经可以在行动中直接装弹,因此郑敬才才敢使用这样的战术。 官军前锋中,士兵高广干净利落地掰开后膛枪的弹仓,将纸质子弹塞入进去,再将火枪后端的击锤扣下,在军官们的口令声中再次停下脚步扣响了扳机。 “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官军已经行进到了和流寇相距六十步的距离,高广清晰地看到,自己枪口飞出的子弹从前方一名一脸青涩的流寇胸膛中射入,带起一阵血花。 还没等他有时间继续观察,同伴扯着他的袖子立刻蹲了下来,身后又响起了绵密的火枪声。 “冲,跟他们拼了!” 连续倒下的同伴让流寇们有些丧失理智,不少凶蛮的老贼呼啸着操起手中长刀就朝前方阵列冲去。 然后,直接被官军无情的子弹击飞在地。 这其中自然也有侥幸落网的,高广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一身批绸挂缎的流贼就是如此。 他猛地冲到高广面前,大开大合地举起手中大刀就想直接将高飞劈成两半。 高飞猛地一个激灵,脑海只记得训练是教官教过的口令。 “突刺!” 端正手中的长枪,高广右脚猛踩坚实的土地,形成一个弓步将手中长枪上的刺刀斜向上刺入了眼前这名流寇的胸膛中。 “荷荷” 嘴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荷荷声,高广面前这名流寇手中的大刀猛地滑落在了地上当即丧命。 一脚将挂在枪头的尸体踹开,高广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起装弹、射击的程序来。 整个官军阵线如同精密的机器,不断喷出的子弹就是他们的产品,流寇的伤亡在急剧增加。 一千、三千、五千、七千…… 战场上到处都是闯军士兵被击倒在地的身影和躺在地上的呻吟声。 在两万人的火力倾射下,哪怕是李亨带领的四万援军赶来也没能制止住流寇的溃败之势。 李自成营中本来还想派出不多的骑兵从两翼袭扰官军,但是很快就被咄咄逼人的曹变蛟等骑兵队伍逼了回去。 面对这种超越了几个时代的技术优势,闯军上下毫无还手之力。 让人怪异的是,在给闯军造成了数万人的伤亡之后,官军却停下脚步开始返身回营了。 已经被打傻了的闯军上下呆呆地看着官军游刃有余地在战场上纵横捭阖,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闯军数十万人的心中升起。 官军在把自己等人当猴耍! “嘶” 想到刚才猛烈的火力,在中军中观察战场的李自成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恐惧。 这新上任的督师刘锡命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官军都是这般凶猛,哪里还会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一想到己方数十万大军可能都要葬身此处,李自成心中悲愤万分。 还没等他从己方却是不如官军的现实中清醒过来,后军传来的消息又让闯军上下全军哗然。 从裕州尾随而来的南阳军竟然也开始在闯军后方构筑营寨挖掘壕沟! 这下子,惊慌顿时从前军蔓延到了整个队伍。 当天夜里,李自成军中,袁宗第等人关于伤亡的数据终于摆上了李自成的案头。 今日一战,闯军前锋死伤三万五千余人,这其中光是直接战死的就有两万多人,大多都是被火枪打死的。 要命的是,就算只是被火枪击伤,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闯军的死亡数字还会进一步扩大。 “他娘的,刘锡命这是把咱们在朱仙镇做的又重复了一遍啊。” 闯军阵中,李自成悔恨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宋献策和牛金星等人全都惭愧不已,“闯王,都是我等失策,没想到这新任督师竟然这么大胃口,还请闯王责罚。” 牛金星紧跟着一脸不可思议地抱怨起来,“往常从未觉得官军战力如此之强,怎地这新安伯一来便如此顽强,莫非真有带兵入神之人吗?” 闯军的这帮人怎么也没想明白,当年邵德荣、郑敬才这些人四处追击流寇全都是留了一手的,否则怎么会让他们发展壮大起来。 李自成也抠破脑袋都没想明白,不过眼下当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诸位先生,此事既然是俺老李下的令,那自然是俺来担责”,李自成率先开口将责任全都揽了下来,引得宋献策等人心中直呼明主。 “只是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几位先生可有明策?” 宋献策和牛金星等人合计商量了片刻,这才皱眉道: “为今之计,可能只有遁走一途了,趁着官军还未将咱们全部包围尽快撤回开封,否则粮草一断,我等大军不战自溃。” 宋献策等人此话一说出口,闯军中的刘宗敏、田见秀等人顿时有些不满起来。 “几位先生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俺们既然能打败官军一次,就能打败他们第二次……” “够了”,李自成一声暴喝将帐内众人呵斥住,“今天白天的大战你们都瞎了吗,只胜了一次官军,你们就能耐成这样子,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可真要被包饺子了。” “我意已决,命令全军整装待发,咱们尽快突围,从官军大阵中冲出去。” 李自成此时正是威望正浓的时候,他一开口,刘宗敏等人终于不再胡搅蛮缠,一个个抱拳应声前去安排。 官军营地中,刘锡命等人突然发现闯军大营开始热闹起来,吆喝声、呼喊声在数十里的大营中不断响起。 一众官军还在考虑闯军会从哪里再次发起进攻,却见到整个闯军大阵竟然直接出营列阵,绕开北面官军的防线径直朝东北面的舞阳县而去。 叶县和方城之间的这一块地方虽说也是狭窄蜿蜒,但是毕竟还有许多平坦的地方,刘锡命手下军力不够,无法完成对此间区域的全部封锁,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闯军突围。 不过刘锡命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在曹变蛟等人的请战下,四万骑兵依次别营而出,尾随着闯军的大军不断骚扰。 尤其是深谙骑兵战法的曹变蛟,一遇到机会就能从闯军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当真是叫李自成等人痛入骨髓。 一直追到舞阳县城下,曹变蛟等人这才大胜而归,根据一路上的点算来看,至少斩获了一万多流寇。 好在双方都没有意图往死里死磕,但是等到官军退走,看着己方只剩下不到二十万人的部队,闯军上下全都欲哭无泪。 “从今以后,老子看见这新安伯就要绕着走!” 闯军大阵中,李自成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 第六百一十章 督师中原(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叶县刘锡命大营中,此刻已经变成了欢庆的海洋。 等到闯贼一退走,官军们清点尸首发现,仅此一战,便又斩杀流寇五六万人之多,如此大胜自然引得全军载歌载舞。 随着李自成等兵马的退却,官军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刘锡命当即下令准备与南阳兵马合营。 也就是第二天的功夫,裕州知州夏彝便带领着穆敬难等几十名将官走入了刘锡命营中。 “下官拜见督师,祝贺督师大胜闯贼!” 年近五旬的夏彝此时一脸兴奋,他本来被贬到山西任职,因为后来和黄宗羲等人时常通信,这便一起入了大同社。 没想到才入大同社没多久,刘锡命竟然就将他从山西那个大坑里拔了出来,安排到裕州做官。 虽说裕州也已残破,但是在窦玉泉上任南阳知府之后,裕州也开始快速发展起来,夏彝也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做官的快乐。 看着自己治下一天天繁华起来,这种感觉对于任何一个有志于天下的士人而言都是一种幸福。 本来此次李自成率军来袭,夏彝还以为自己要与城俱亡了,哪晓得窦玉泉迅速便从南阳派遣了援军,虽说号称是民团,但是人数却高达八万人。 经历了这大半个月的鏖战,夏彝对于大同社的实力再无疑问。 能在此处见到老友,刘锡命也颇为高兴,他亲自带着一众将官出营,全无杨嗣昌做督师时的盛气凌人。 “哪里是什么大胜,不过将流寇退而已,此次还得多亏彝仲兄守住了裕州,否则南阳危矣。” 夏彝当即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都是窦太守的功劳,若非他及时征召郡内民团相助,我小小裕州哪里拦得住闯贼。” 看了看一旁低眉搭眼的穆敬难,刘锡命生怕夏彝当着监军孔德曜的面细说此时,他马上大笑着上前拉住夏彝双手,一边假意询问裕州近况一边走入营中。 人群后方,邵德荣故意落后了几步走到穆敬难边,狠狠地捶了捶他的肩膀,“你小子够行的啊,单枪匹马就能将李自成拦下来。” 穆敬难和邵德荣可不客气,几个人在人群后方低声笑闹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入营中。 才一走入刘锡命大帐,孔德曜就一脸失望地说道: “可惜没能将闯贼留在此处,否则河南之危立时可解了。阁老,我等为何不一路追击,谋图收复河南,却在此停驻?” 刘锡命马上失笑道:“孔监军心切我等可以理解,只是贼兵势大,我等若不先稳固住自,哪怕数败贼兵,也可能再次翻盘。” 他两步走到自己帐中地图处比划道:“眼下光是河南的流寇便有数十万之多,加上南方还有张献忠的数十万兵马,仓促之间难以取胜。” “本阁已经决定,先领兵南下,稳固住南阳和湖广再说,这几地连接南北,只要咱们能够将其守住,那么便可以隔绝李自成和张献忠合流的可能,到时候再分兵讨逆,如此方有把握。” 夏彝一脸原来如此的表,“难怪当初杨督师初到中原,也将行营设在襄阳,看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刘锡命抿嘴一笑没有多做解释,杨嗣昌那可不算据守,最多只能是被流寇牵着鼻子四处奔走,为了便于调兵遣将,他不得不将帅营设在襄阳。 他反而面色一正叮嘱道:“贼兵盘踞河南,往后随时可能要扰南阳,彝仲兄肩上担子还很重啊,你务必多加小心。” 夏彝激动的脸色通红,“还请阁老放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刘锡命的大军并未在裕州停留太久,在确认了李自成已经带兵返回开封之后,刘锡命留下三万民团驻守裕州,自己则带着其他兵马进入了南阳府城。 经过一年的发展,原本已经被流寇肆虐毁坏的南阳府城再次展现出了生机。 有刘家和大同社控制整个市场,整个南阳府的百姓都开始纳入到刘家的工作体系和生活方式当中。 南阳知府衙门里,背着监军孔德曜,刘锡命召集窦玉泉等人开了一场关于南阳发展的大会。 包括窦玉泉在内,刘家在南阳的各房执事,以及掌握各民团的高层军官,一共几十人齐聚一堂,显得闹非凡。 “今入城,我看城中百业繁盛,可见行德治理南阳有功啊,对了,眼下南阳有多少人口了?” 一见到窦玉泉,刘锡命马上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来。 说起这个,窦玉泉当即有些笑得合不拢嘴道:“嘿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眼下咱们南阳府**计有民一百七十余万人。” “嘶” 刘锡命有些惊讶地倒吸一口气,“这么多人,整个河南境内估计也就五六百万人吧?” “说起来还是因为流寇的原因”,窦玉泉一脸感叹,“洛阳、开封等人大城先后被破,这几处的百姓全都向咱们南阳涌了过来,就连陕西那边也有不少人过来。” “好,好,好,哈哈哈”,刘锡命脸上展露出一丝笑容,“人口是发展的基础,有这么多人在,南阳的发展指可期了,不过南阳如今还能将这些人全部收容下吗?” 窦玉泉马上拍脯道:“这你放心,如今唐王府一脉已经绝嗣,全南阳境内的土地都在咱们手里,总共有一千三百余万亩土地,除去经济作物之外,每年可出产各种粮食七千万石,养活千把万人不成话下。” 刘锡命这下子才放下心来,有在邓州、内乡的成功经验,刘家体系要想铺开到全南阳盆地并非难事。 有玉米、土豆、红薯以及刘锡命自己筛选出来的高产水稻和小麦,粮食问题在刘家下辖从来不是问题。 不过想到南阳土地归属问题,刘锡命却是心中一动,看来还得给朝廷上书一封才行。 掌握了南阳全府的况,刘锡命的心顿时放松了许多。 “这么看来,咱们此前的布局谋划都是对的,如今赵向阳等人在襄阳,要是能将这一片全部纳入我等手中,那咱们这根基也就算是稳了。” 说着说着,刘锡命看向了同样参会的穆敬难,“前几和流寇一战,虽说咱们大获全胜,但是南阳全境地域广阔,而民团不过七万人,这着实有些太少了,你们下来后再合计合计,重新征募五万,确保南阳武备充足。” 一听说又要招兵,穆敬难马上激动的跳了起来啪地立正行礼。 “二哥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嘿嘿,那个,咱们这民团什么时候转正啊?” 才一说完,穆敬难马上又嬉皮笑脸地开口道,眼见着邵德荣等人一个个升官,他心里要是没点儿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刘锡命对这小子何等熟悉,他一撅股便知道了他的想法,当下马上笑骂着将手中折扇朝他扔了出去。 “没用的家伙,让你统领全府兵马,你还嫌没有职位,等着吧,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然我先委任你一个南阳统制当当?” 穆敬难一把接住刘锡命甩过来的折扇,忙不迭地嬉笑点头,“这感好,二哥封的,那我便接下了。” 刘锡命白眼一翻,“先说好了,这个可没有朝廷官员会认。” “要什么劳什子朝廷官员认可,二哥开了口,这南阳一带我就不信谁还敢不听。” “哈哈哈,正是,我等唯二哥之命是从”,穆敬难这话一出口,立刻引得屋内一帮子军官大笑起来。 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刘家军中很是涌现了一大批优秀的军官,敬字辈、德字辈这些自然不用说,现在就连节字辈和俭字辈都有不少人开始担任中高层军官。 至于刘家政务体系中,接受了新一代教育的年轻人也开始成长起来。 从崇祯六年到崇祯十五年,刘家教育体系总共为刘家培养出了十余万具备小学学历以上的人才。 正是这些人才,撑起了刘家在吕宋和中原一带的基层统治。 此刻因为吕宋将军府建立,以及后续人口基数的不断扩大,这一数字还在急速扩张之中。 看到屋内一群朝气蓬勃的团队,刘锡命心中升起了深深的自豪和骄傲,有如此人马,天下何愁不靖。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六百一十一章 督师中原(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九月初一,安顿好南阳事务的刘锡命,带领着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三总兵官麾下六万大军出现在了湖广境内。 与南阳邻接的襄阳府,此刻也早已变成了刘家的地盘,从田间地头到官府衙门全都充斥着刘家系统的人员。 按理说赵向阳由光化知县升为襄阳府同知,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才对。 但是谁叫襄阳府的官员命不好呢,正好赶上张献忠率兵肆虐湖广的时候。 一年的功夫,因为武昌城被破,湖广三司官员死了个干干净净,原襄阳知府胡广德在曹变蛟等人收复武昌后便被调到了武昌,这襄阳府里自然就落到了赵向阳手里。 刘锡命带领大军并未在襄阳多待,襄阳也是刘家汉川村所在的地方,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有民团四万,在张献忠未曾北掠的情况下也够用了。 大军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现在被左良玉控制住的武昌。 无论是谁,对于武昌的重要地位都无法忽视,如果说南阳是扼控南北,那么武昌就是联通东西南北,只有控制住这里,刘锡命的战略才能够得以顺利实施。 实际上,现在刘家对于刘锡命的战略规划也已经越来越清楚了。 尤其是现在刘锡命出任中原督师,其战略野心更是暴露无疑。 围绕南阳、湖广、汉中、顺庆、夔州一大片区域,刘家已经在悄无声息当中控制住了这一块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这里再配合上吕宋等海外基地,不仅在源源不断地为刘家体系贡献着财政支持,更是为刘家奠定了坚实的发展基础。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刘锡命怎么可能容忍左良玉继续盘踞武昌这一关键位置。 才进入武昌府境内,专门在湖广负责情报工作的军情局局长何天磊便悄然闪入了刘锡命的大军之中。 刘锡命大帐里,他专门召见了何天磊,想要仔细听一听武昌城内的情况。 “主公”,何天磊口中毫无异色地叫出了这个称呼,“左良玉不愧是善于见风使舵,他才从开封败逃回来,一面向湖广巡抚等衙门将战败之过全部推给丁启睿,另一面又不断忽悠湖广上下闯贼如何如何强大,弄得湖广上下惊慌失措。” “趁着这个机会,左良玉在武昌大肆招兵买马,钱粮不够他便纵兵劫掠,等到湖广官员反应过来,他已然是尾大不掉,不能轻动了。” 刘锡命对于左良玉的为人早有了解,此时自然没有太多好惊讶的,他最关心的还是左良玉现在势力如何。 “左良玉麾下大致有兵马十二万左右,除去他原本有的四万兵马,另外八万都是这一段时间里强拉壮丁拉来的。” “嘶” 刘锡命发出一声惊叹,左良玉这厮也真是个人才。 不过想想历史上他号称拥兵八十万占据武昌,这会儿他还只能算是发展初期呢。 两日之后,刘锡命带领的大军顺利抵达了武昌城下。 武昌城外十里,湖广上下数百位官员尽数前来迎接,待见到刘锡命的车驾到达,一帮红红绿绿的官员齐声拜道:“湖广官员拜见督师。” 刘锡命抬眼一看前来迎接的队伍,立时一阵冷笑道:“怎么,只有湖广地方官前来迎接本阁,左良玉呢,听说他就屯兵在此,怎地不来见我!” 前来迎接的湖广官员中,新任的湖广巡抚何腾蛟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赶紧出列拱手道: “敢叫阁老得知,下官早已通知了左总兵,只不过他……” “他什么?”,刘锡命骑在马上直接怒道。 “他自称偶感风寒,为免阁老面前失礼,因此并未前来。” “哈哈哈,好一个偶感风寒”,刘锡命面色突地转怒为喜大笑起来。 蓦地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亲卫头领李彪,拿着手中鞭子指了指武昌城东左良玉大营的方向。 “李彪,你亲自带上人去左良玉军中通传,就说本阁方到武昌,有要事向他咨询,让他酉时之前务必到城内见我,若是不来,以后也就不用来了。” “喏,属下这就去办。”,李彪一个抱拳打马便走。 刘锡命这时才翻身下马,走到何腾蛟面前将他扶住笑道: “久闻何巡抚大名,若非有你镇守,这武昌能不能坚持到本阁前来都是个问题,你有大功啊。” 刘锡命既然打算将湖广纳入掌中,那何腾蛟等人他便绕不过去,因此这会儿他却不像在河南那般蛮横,反倒是彬彬有礼地挨个打了个招呼,一行人在笑谈中进入城中。 武昌城江对岸汉阳,左良玉的十几万人马全都驻扎这里。 这家伙也是贼精,他打着防备张献忠趁乱偷袭的名头疯狂招兵,但是却不屯驻在长江以南防御张献忠,反倒是驻兵江北,可见其奸猾。 不过此时左良玉帐中的气氛也非常凝重,副将马士秀等人全都一脸焦急地地聚集在此等候他的回话。 “将军,还请速速决断吧,那刘督师派来的亲兵头领还一直催着咱们呢,您看这如何是好?” 听到负责接待李彪的副将郝效忠的话,左良玉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 “那亲兵头领态度如何?” 尖脸阔首的郝效忠抱拳道:“看不住来是什么想法,将军未去迎接他也不怒,但是就是杵在那里说是要等将军给个答复。” 左良玉闻言在帐内不断来回踱步,一边看向马士秀等人犹豫道:“你们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能去”,马士秀是左良玉心腹,此刻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这刘督师来势汹汹,关键是他还带着曹阎罗他们数万兵马,要是想要对将军不利,那您这一去可就是羊入虎口啊。” “对啊,将军还是小心为上。” 马士秀身旁一帮部将卢光祖、李国英等人纷纷附和道。 左良玉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可是刘阁老奉命督师,才初到武昌我便不去拜会,这难免落人口实,到时候朝廷问责起来,我也脱不了干系啊。” 马士秀一翻白眼,“哼,朝廷,朝廷有鸟用,将军还没看出来吗,这朝廷早就不行了,眼下咱们兵多将广,就算是那刘督师想要翻脸,他也得看看后果。” 左良玉麾下另一员大将张应祥弱弱说道:“听说刘督师在河南先后大胜李自成和罗汝才,可见曹阎罗和邵判官这些人是真心归顺于他,如果真的激怒了督师,到时候打将起来,咱们……” 此话一出,左良玉和马士秀等人全都心中悚然一惊。 朝廷不可怕,但是曹阎罗和邵判官这些人可都是在百战中走出来的猛将。 左良玉此前也和这些人合作过,虽说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曹变蛟等人似乎也没立下什么破天大功,全不像现在一到刘锡命麾下便生猛如虎。 但是左良玉还是清楚地知道,人家是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但是也没听说他们几人有过什么大败啊,这里面的猫腻可就多了去了。 一想到这几人的勇猛,左良玉有些心惊胆战地看向自己帐内众将。 “若是曹阎罗等人奉督师之命挥兵来攻,你们觉得咱们胜算几何?” 马士秀见左良玉目光首先看向他,当即头皮一麻,只好硬撑着僵硬的表情抱拳道: “管他是谁,只要将军下令,我等从命就是,谁敢不听的,我老马第一个宰了他。” 那就是没把握了。 左良玉心中长叹一声,怪只怪在朱仙镇一战之中自己损失过大,此时他麾下更多都是刚募的新兵,这能有多少战斗力。 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左良玉终于定下心来。 他看向帐内众将道:“势不如人,本将只能到城内走一趟了,尔等看好大营,我能否安然回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请将军放心,我等誓守中军”,马士秀等人见左良玉下了决定,当即一个个拍着胸脯表达忠心。 第六百一十二章 督师中原(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下午时分,左良玉在李彪等人的带领下从大军中直向武昌城而来。 不过这家伙也生怕刘锡命拿他开刀,出营竟然还带上了一千亲卫,不愧是逃跑将军,端的是小心谨慎。 李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力催促左良玉入城。 他这个举动反倒让左良玉定下心来,刘锡命真要是想拿自己开刀,想来应该不会同意自己带这么多人入城吧。 刘锡命等人此时已经在湖广总督衙门暂住了下来,左良玉一路行来,发觉总督衙门附近兵马不多,心中也越发淡定下来。 看来这刘督师还没有想要和自己撕破脸,左良玉心中暗自得意。 说起来也是,现在李自成和张献忠等人势大,朝廷要想剿灭贼寇还得依靠自己这样的领兵大将,大不了待会儿自己态度放低一些就是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左良玉跟着李彪大步走入了总督衙门大门。 不过在进入大门的时候又除出了些小插曲。 “站住,督师帐前,除却左将军以外,其余闲杂人等只准在外等候。” 总督衙门门前,负责守门的亲卫营副将吴德蒙一脸严肃地将想要跟着左良玉一同进门的亲兵拦了下来。 左良玉心下一沉冲着眼前这眉眼分明的小将拱手道:“这些都是我的亲卫,还请通融通融。” 吴德蒙端身而立,向着左良玉抱拳道:“职责所在,还请将军见谅,我家督师乃是朝廷次辅,岂容他人在面前无礼。” 左良玉咬唇看向负责领路的李彪,却见他转头笑道:“怎么,左将军面见上官难道还要带着刀兵不成,那朝廷的脸面放在哪里?” 就在总督衙门门口,左良玉停步思索了几分钟,终于还是咬牙吩咐自己手下道:“你们就在门外等候,不许无礼。” 说完,左良玉朝自己的亲卫使了个眼色转身跟着李彪走入院中。 总督府正堂中,刘锡命早已带着监军孔德曜和何腾蛟等一众湖广官员在此摆开了架势。 听到亲卫进来备说左良玉在大门口的表现,刘锡命冷哼一声,冲着何腾蛟冷笑道: “不想此獠竟然猖狂若斯,云从兄奉命抚军,怎地将他纵容成如此德行?” 何腾蛟坐在刘锡命左下手的位置,闻言一脸羞愧拱手道: “下官无能,实在是湖广方受劫掠,省里无兵可依,不得已仰仗此人保境安民。” 刘锡命再次冷哼一声,“你等且安坐,本阁今日倒要看看他如何保境安民。” 在坐的一帮湖广官员无不心惊肉跳,看刘锡命这个样子,莫非是要拿左良玉动手? 惨了,惨了,一众官员全都心中大骂。 这左良玉还有十二万大军驻扎在城外啊,到时候兵祸一起,可不要连累了湖广。 正堂大门口,左良玉看着院内全副武装的督师亲兵,强装镇定地挺胸抬头走入正堂。 “末将左良玉拜见督师。” 正堂之上,刘锡命似笑非笑地看向左良玉。 “左将军好大威风,本阁奉钦命督师中原,你连拜会都不拜会吗,更何况咱们还是故人呢。” 左良玉见刘锡命语气平和,当即胆子又大了些,他没有像一般的将官那样见到刘锡命磕头就拜,反而是躬身肃立在门口。 “还请督师恕罪”,左良玉脸上赔笑道:“末将偶感风寒,不然铁定是要亲自前来迎接的,回头末将亲自设宴向督师赔罪。” 刘锡命大手一挥端坐道:“赔罪就算了,本阁问你,当日在朱仙镇你为何率先弃军而走,这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抢夺大军辎重,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这……”,左良玉心头猛地一惊,面上全是惊骇之色。 这刘锡命竟然想要拿自己开刀,他就不怕城外的十万大军吗? “督师请听末将一言,那时在朱仙镇全都是因丁启睿带兵无方,以致……” “不必多说了”,正堂上刘锡命一声暴喝,“还敢狡辩,今日本阁就要拿你正法,以正天下风气。” “来人,将此獠拿下!” 原本安静的总督衙门正堂当中突然涌出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昂藏大汉,一个猛扑直接将左良玉扑倒在地按住。 “刘锡命,你怎敢擅拿国家大将,就不怕我城外大军吗?” 左良玉此时终于急了,他转身想走却被伏兵抓住,当即一边努力挣扎,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刘锡命不顾一旁湖广众官惊骇的眼神,冲着左良玉一脸冷笑道: “本阁奉皇命而来,地方文武凡有不准号令者,可凭尚方剑斩立决,哪有什么擅自捉拿一说,至于你的大军,哼哼,你可看见曹变蛟他们人影?” 左良玉一环顾堂中众人,果然没见到曹变蛟、邵德荣等人的身影,当即面若死灰。 “阁老,末将冤枉啊,还请阁老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饶过末将一命。” ~~~ 总督府衙门外,左良玉带领的一千亲兵密密麻麻地将衙门门口巷子堵住,他的亲兵头领在衙门石阶前一脸眼巴巴地看着门内。 突然间,总督衙门院内传来一声奇异的鸟叫声,本来面无表情在门口站岗的数十名卫兵一听到这声音,立刻忽地一下子全数冲进了总督府中。 紧跟着,总督府的铜钉大门吱呀一声重重关上。 左良玉的这帮亲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总督府院墙边和对面巷子院内一下子冒出来几百号人影。 这些人手中全都拿着火枪,几乎是冒头的同时就直接扣下了扳机。 “砰”、“砰” “中计了!”,左良玉的亲兵头领才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听到从巷子两侧也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射击!” “砰”、“砰” 总督衙门巷子两头,各有数百持枪士兵蜂拥而至,在院墙上方的袍泽配合下对着巷内一通爆射。 总督府衙门前的这条巷子里顿时血流成河。 武昌城外左良玉大军附近,就在左良玉带着亲卫跟随李彪进城后没多久,曹变蛟和邵德荣等人便带着大军出现在了左良玉大营外。 高达数万的骑兵将左良玉大营层层围住,马士秀等左良玉副将顿时慌了神。 “快关营门!” 好在左良玉走时就已经吩咐马士秀等人坚守大营,此时一见有其他兵马过来,整个大营反应还算迅速,在曹变蛟的骑兵抢占到大门前就将其轰然关上。 一帮左军副将急吼吼地爬上墙头望楼,却看见营外大军中三员身着明光铠、头戴凤翅盔的大将策马立于阵前,却不是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还能是谁。 这几位在大明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马士秀等人如何能够不认识。 望楼上,马士秀一边擦了擦额头冷汗,一边高声朝外叫道: “可是曹总兵、邵总兵和郑总兵当面?末将左总兵副将马士秀,我家将军进城参拜督师,你等缘何包围我军?” 曹变蛟打马上前几步,在左军弓箭和火枪范围外停了下来。 他大笑着朝营内喊道:“奉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督师辅臣刘阁老之命,左良玉横行不端、私蓄兵马,已被督师拿下,谅尔等不过被迫胁从,现在立刻打开营门交出兵权,还可饶尔等一命,否则我大军一动,必定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 左良玉大营外,数万将士旌旗招展全都猛地一声暴吼。 第六百一十三章 督师中原(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马副将,咱们该怎么办?” 左良玉走前专门制定马士秀担任营中主将,现在看到营外这阵势,卢光祖、李国英等人全都有些慌了神。 “不能开门!”,马士秀急切大喊道:“大军在手,咱们才能保得住性命,要是开了门,咱们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大家快去各营整军,一定要坚持住,只要咱们能够守住,到时候便是督师也只能低头!” 左良玉大军现在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马士秀的话无疑让众人镇定了许多,大家都有从众心理,见有人出面主持局面,一帮将官全都返身回营整顿兵马。 曹变蛟在营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见左良玉大营中始终毫无动静,终于返身打马回到阵中。 “看来马士秀他们是不打算投降了”,见到邵德荣和郑敬才,曹变蛟感叹一声。 郑敬才冷笑道:“螳臂当车而已,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硬碰硬了,也好让天下人晓得,谁才是官军中的主力。” 邵德荣当场大笑道:“哈哈哈,那咱们便先看看你的烟火表演。” 几个大将谈笑中将事情定了下来,接下来左良玉大军中的士兵马上便看到了令他们恐惧的一幕。 数百门带着车轮的火炮从营外官军大阵中鱼贯而出,直接一排在大阵前面摆开。 “轰”、“轰” 战场上一阵阵浓厚的白烟冒起,尖利的炮弹声呼啸着朝左良玉大营飞去。 “咔嚓” 左良玉大营坚实的木质营墙在炮弹的冲击下应声而到,余势未尽的炮弹穿透营墙直接在营帐内带起无数条血痕。 “娘啊!” 左良玉的大军本来就多是新兵,这几个月来他们在湖广一带欺压百姓,抢掠物资倒是用的顺手,但是一面对曹变蛟等部这样的精锐就直接露出了本来面目。 左军大营中,猛烈的炮火将整个大营搅成了一锅粥,哭喊声、呻吟声让马士秀等一帮将官的命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面如如此乱局,马士秀等人也一下子慌了。 突然间,天地间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一下子停了下来,世间仿佛再次清静了。 然而马士秀等人却更加惶恐了,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大家如何不知道,炮击之后敌军估计就要冲上来了。 “冲锋!” “降者不杀!” 果然,左军大营外猛地响起一阵冲天的呐喊声,紧跟着便是数万骑兵踏马顿地的声音传来,整个左军大营都在万马奔腾中颤抖。 “俺投降,俺投降,呜呜呜……” 曹变蛟等人的骑兵顺着被破开的营寨城墙蜂拥而入,本就已经慌乱无比的大营瞬间崩溃了。 “投降不杀!” 满营中全是刘锡命麾下官军们的欢呼呐喊声,一个小时的功夫,左良玉大营全军皆降。 武昌城中,听到城外震天的欢呼声,被按到在地的左良玉面若死灰。 不只是他,一帮湖广的官员谁人不是面露惊骇。 谁能想到,刘锡命仅凭借着曹变蛟等人的六万兵马就敢强行收拾两倍于己的左良玉,关键是还做成了! 想想当年连杨嗣昌、丁启睿等人都只能对这帮军头忍气吞声,以何腾蛟为首的湖广官员看向刘锡命的眼光顿时变得更加恭敬了。 不愧是能担任次辅的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报督师,城外左良玉大营已全军投降,拿获左营副将马士秀等人。” 总督衙门中,随着李彪等亲卫确认完城外状况迅速回来禀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主坐上,刘锡命看向左良玉的目光闪过一丝厉色。 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左良玉这种人就是典型的蛀虫,如果不能将他清除,那么自己就谈不上什么威信可言,况且他在城外的那十几万人马也让刘锡命有些垂涎。 想到这儿,刘锡命终于定下了决心。 “逆臣左良玉,素无战绩,又兼领兵无方,于河南扰乱官军大阵,首先逃跑是为罪一。屯兵武昌,名为护卫,是为割据是为罪二。” “如此大罪,不惩不足以平民愤,陛下既然赐我尚方剑、王命旗牌,此次本阁便要将此獠正法,以正天下人心!” “来人,将左良玉押下去好生看押,明日向全城百姓通告,于抚院街外鼓楼前开刀问斩!” “阁部饶命,阁部饶命,左某知罪了,我这么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左良玉被一众亲卫拖起来就朝外走,吓得他泪流满面地惊慌哭喊起来。 如此情形更是将正堂内一众官员骇的面容失色。 堂堂一介总兵官,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刘锡命说杀就杀,威势何其重也。 何腾蛟率先反应过来,一见左良玉已经被拖了出去,当即站起来拍掌大笑。 “哈哈哈,好,阁部好手段,此贼仗着手中有兵,素来不将我等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如今阁部将其正法,正是大快人心呐。” “是极,是极,果然还是阁部有法子。” “陛下没有看错人呐。” …… 刘锡命听着一众官员狂吹彩虹屁,良久才淡然笑道: “本阁既然奉皇命督师,自然无所畏惧,来之前本阁便已向陛下建言,要在中原推行吏治改革,只有先稳定住河南、湖广等地,才能为歼灭流寇创造基础。” 说完刘锡命向堂中一一扫视,满脸威严问道:“此事我意已决,诸公有谁反对,有谁赞成?” 何腾蛟等人被刘锡命看的心中一凛,连刘锡命打算怎么改革都没问,直接纷纷起身大声回礼,“愿听阁部差遣。” “好”,刘锡命眉头一挑大喜道。 他为何要一进城就收拾左良玉,将这个桀骜不逊的军头收拾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要携此威势,逼迫湖广上下同意改革。 等到这吏员改革一完成,这湖广上下也就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九月初四,武昌城抚院街口处。 一个高高的行刑台被临时搭建了起来,武昌城内不多的百姓纷涌而至,在刘锡命的一声令中,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手起刀落。 一代军阀左良玉,身死军灭。 ~~~ 三日之后,紫禁城中。 “陛下,陛下,大喜事,有大喜事了。” 王承恩一路小跑着冲入乾清宫,不断扬着手中的奏折轻声笑道。 “难得见你如此,可是中原有什么好消息吗?” 御座上的崇祯似乎也被王承恩欢快的语调感染,说话的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陛下圣明”,王承恩笑呵呵地走到御座前将折子递了上去,“刘阁老从湖广发来的折子,他于八月拒兵闯贼进入南阳,又于前几日到达武昌,皇爷时常怒骂的那个总兵左良玉,被刘阁老当日就捉拿下狱,直接问罪鼓楼门前了。” 崇祯悚然而惊,手中的毛笔蓦地一抖,一滴墨汁沾染上了他手下的文案。 “快,快给朕看看”,崇祯一脸急切地将奏折接过来,一边担忧问道:“朕何尝不想将左贼治罪,不过是顾忌他兵强马壮,朝廷又有赖于他,新安伯可不要给朕捅个大篓子出来。” 少顷,等到崇祯读到刘锡命斩杀左良玉,又尽收其军的时候,他这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果然是好消息,横行不法,蔑视朝廷,斩了此獠最好,也让天下文武看看朝廷的威严。” 崇祯拿着奏折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仿佛从没有这般痛快过。 上月刘锡命奏报河南大捷他便高兴过一回,不过跟此事比起来,那场大捷仿佛都不值一提了。 在崇祯看来,收拾了左良玉,至此以后刘锡命便可以专心征伐流寇而不必担忧有人扯后腿了,这如何不值得高兴。 第六百一十四章 督师中原(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过崇祯的高兴没持续多久,等他读完刘锡命的奏章,看上顿时又变得阴沉起来。 “这个刘锡命到底搞什么,才得了两场小胜,这一到湖广就要朕准他买地,还说什么家用不足,简直是放肆”,崇祯气愤地扬了扬手中的奏折,啪地一声摔在御案上。 “你来说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要居功自傲吗,朕可算是看清他了。” 王承恩小心谨慎地抬头看了看崇祯,他当然知道崇祯为何如此恼怒。 原来刘锡命在奏折中不止说了斩杀左良玉的事情,同时还在奏折中说道左良玉麾下大军在湖广肆无忌惮地四处搜刮,以至于民不聊生,田地荒芜。 他刘锡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么多良田全都无人耕种,想到当年在四川时因家穷而揭不开锅的事情,因此想请崇祯准他在湖广买些田地以备家用。 王承恩也有些搞不懂刘锡命为什么在奏折中掺杂上这样的事情,这不是故意找事吗,以新安伯的为人应当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仔细在脑海中想了想,王承恩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躬身看向崇祯,“陛下,老奴觉得,这是不是新安伯变着法子向朝廷表忠心呢?” “嗯,这话怎么说”,崇祯莫名其妙地看向王承恩,“这主动讨赏还能算是表忠心,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王承恩嘿嘿一笑,“老奴自然比不上皇爷,不过老奴倒是记起一件事来,当年汉高出征项羽,丞相萧何不也是求田自污吗?老奴估计,这是新安伯担心朝中有人忌惮他想要自保呢。” “哈哈哈”,崇祯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王承恩这么一说他也想起这个典故来,顿时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这个混小子,他当朕是什么人,难道别人说两句朕便要怀疑他了吗,真是混账东西。” 王承恩咧嘴陪笑道:“是咧,新安伯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爷明鉴万里,哪里会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真是可笑。” 一通说笑之后,崇祯只觉得心怀大畅,更觉得自己看穿了刘锡命的打算,心中却更加放心起来。 他当即大度地摆摆手向王承恩吩咐道:“也罢,中原的形势也是难为新安伯了,你代朕拟个条子给他,让他好好做事,他说的事朕准了。” 王承恩立马笑道:“奴才这就去办。” ~~~ 河南开封。 被刘锡命一通爆锤不得已退兵回来的李自成终于和罗汝才见了面,不过这回他对罗汝才也没了话说。 要说办事不牢靠,他李自成自己带着二十多万人也没能从刘锡命手中讨了好去,如今却怎么去说罗汝才。 不过,等到刘锡命阵斩左良玉,尽收其军的消息传来,李自成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急切之感。 本来就打不过刘锡命,现在他又收拢十几万大军,那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一念至此,李自成赶紧又将牛金星、宋献策等人找来商议对策。 “闯王”,李自成大帐中,牛金星的三角眼骨碌一转想出了个主意。 他阴恻恻地看向李自成道:“属下以为,我军之所以打不过刘锡命手下的官军,主要在于人心不齐,如今官军势力再次大盛,咱们若是不做些改变,恐怕将来碰到了还是会遭殃啊。” 李自成心中一想,也是深觉此理,当即急切问道:“先生所说有理,那你觉得我等应该如何是好?” 牛金星此话一出,宋献策略一沉思便明白了他的打算。 不等牛金星开口,急于立功的宋献策抢先捋须笑道:“这事说起来也简单,曹操虽然已经投靠闯王,但是他麾下终究还是自立营头,这可不就是聚明兄说的人心不齐吗,闯王你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自成哪能还不明白牛金星等人的意思。 看了一眼因为被抢话而一脸不爽的牛金星,李自成有些犹豫起来。 “这个不太好吧”,李自成脸上有些纠结地在帐内转起了圈圈,“曹操当年有恩于我,如今不远千里来投,我却将他的人马全数收到自己麾下,这传出去将士们如何心服?” 牛金星大急道:“哎呀,闯王,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讲这些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哪一天我等势弱,曹操见势不妙又带领兵马去投他人应该如何?” “是啊闯王,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事可不能心软呐……” 大帐内的一众文武纷纷开口,基本上都是劝谏李自成拿下罗汝才的。 李自成帐中右侧文武中,霍兆伟一脸低调地隐藏在人群中间,见到帐内这一幕,他突然想到了前几天从龙头处传来的命令。 眼见李自成还在犹豫,霍兆伟一改往常默不吭声的状态出来躬身道: “闯王,属下有一策,不仅可以收的罗汝才大军,也可以将其安抚下去。” 李自成眼睛一亮,连忙抬手看向霍兆伟,“还请先生教我。” 霍兆伟一脸胸有成竹地扫视帐内众人一眼,做出一副名士的样子负手在后左右踱步道: “我军之所以如此局面,在于主次不明而已,要想顺利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定下尊卑,尊卑既定,这罗汝才就是闯王之臣,那这兵马他不交也得交了。” “霍兄的意思是说……”,宋献策一脸惊喜地看向霍兆伟。 “没错”,霍兆伟笑着坚定点头,“正是要请闯王建极称号,一直以来我等都是以流贼的身份活动,如今河南、山西、陕西等地不少都在我军手中,再以流贼身份活动未免坠了士气。” “况且我军这次和那新安伯手下大军并未讨得好处,已经引得一众将士心思浮动,如果闯王不加以抚恤,将来军心如何还未可知。” “哈哈哈,闯王有霍众治这样的贤才真是大幸也”,霍兆伟话才说一半,宋献策当即大笑着接话道。 他和霍兆伟虽然没有太多交情,但是也不像和牛金星那般需要争风吃醋,因此便顺手抬了一抬。 宋献策一副志得意满地表情扇着手中羽扇看向帐内众人道: “众治兄说的不错,我军现在占有五府二十三州,早已不是流寇了,如今正要请闯王建极称号,然后大封全军,如此一来不仅罗汝才的问题可以解决,就连军心也顺带稳定住了。” 一听说要大赏诸将,帐内的袁宗地、刘宗敏等一帮武将全都兴奋起来。 方才宋献策等人说的那些各种理由大家懒得去管,但是这件事可是和大家休戚相关的。 一脸横肉的刘宗敏当即大笑着抱拳道:“闯王,几位先生说的极是哩,弟兄们跟着闯王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吗,如今封了官,大家也就都有个盼头了,打起仗来肯定更加卖力。” “宗敏说的是”,李自成麾下袁宗第等人纷纷抱拳,“还请闯王建极称号,我等也好共谋富贵。” “哈哈哈,诸位兄弟都有此意,那俺老李便不客气了。” 一见帐内众将如此激动,李自成的心情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建极称号,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说法,没想到自己一介草莽竟然也能干下这种大事。 李自成心中狂喜,要是真能干成,那便真是死也值了。 当下,他一拍板道:“好,那俺们就建极称号。” 只是转眼李自成又有些龇牙道:“这个建极称号到底怎么个说法,诸位先生可知晓?” 宋献策看了看霍兆伟一眼,见他示意自己来说,当即微笑着还礼转而摇扇笑道: “建极有两种,一种是称王,另一种则是称帝!” 称帝两个字仿佛有魔力一样,在大帐中一出现立刻引得闯军上下怦然心动。 “称帝好,要搞就搞大的!”,刘宗敏一脸通红地兴奋道。 第六百一十五章 督师中原(十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哪晓得刘宗敏这话才说出口,宋献策和霍兆伟全都齐声喊道:“此事不妥!” “若是没有实力便称帝,那不过是徒叫天下人耻笑而已,眼下最好的还是先称王,然后尽快扩大我军地盘,只要能占得数省地盘,那时闯王再要称帝也来得及。” 霍兆伟一脸深以为然地符合宋献策道:“不错,称王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哈哈哈,那好,既然几位先生都这么说,那俺们就先称王!” 主坐上,李自成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朝交椅上使劲一拍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牛金星看到宋献策和霍兆伟两人将风头占尽,心中妒意尤若杂草一般疯狂生长。 不甘心话语权旁落的他当即出列道:“宋霍两人主意虽好,但是还有些不足,那罗汝才现在自成一军,怎么会简单束手就擒,我看最好能够先将他拿下,把军队掌握在咱们手里,到时候再封赏他不迟。” “如此一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罗汝才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闯王的臣下。只要能将他控制在手,他手下大军也就只能跟咱们走了。” 李自成一脸赞赏地看向牛金星,“先生说的不错,不然我等险些误了大事,此事就照你说的做。” 牛金星一听这话,马上略带挑衅地看了看宋献策和霍兆伟两人,眉目间尽是示威的意思。 宋献策微微一笑,浑然不将其放在眼中,至于霍兆伟则是向着牛金星比出一个大拇指。 一帮人翻来覆去地商议一阵,终于将闯军的旗号定了下来,李自成则是马上安排人手准备,一边去将罗汝才请到营中。 罗汝才自恃是李自成的盟友,哪里会想到他已经起了念头吞并自己的部队。 有心算无心之下,罗汝才等人才进入闯军大营没多久,就全都被控制了起来。 九月十七日,李自成率军在开封称王,自号“新顺王”,另封罗汝才为陈国公,除此之外手下文武大将更是个个得了封赏,简直可谓是公候满地走,伯爵多如狗。 但是还真别说,李自成这一手使出来,不止顺利地合并了罗汝才部,更是让手下人军心大涨。 一时间,新顺军上下士气如虹,大明上下则是天下震动。 原本崇祯任命丁启睿为中原督师的时候,同时任命孙传庭为三边总督。 等到丁启睿阵亡,崇祯一面命刘锡命入中原接手督师,一面也命孙传庭加速剿贼。 困守在陕北和山西的孙传庭可谓是真正的忠臣了,依靠着四处搜刮大户,他硬是在这几地拉起了七万人马。 现在李自成在开封称王,十月十五日,孙传庭在朝廷的催促下提兵直奔西安而去,誓要收复陕西,给刚刚组建的新顺政权予以重击。 按理说孙传庭此时最好向刘锡命汇报请求援助,双方一南一北同时进攻,正好可以让李自成自顾不暇。 然而孙传庭终究没有等到刘锡命派遣来的援军,据说原因是因为在南湖广的张献忠也开始闹腾起来,刘锡命手中不过十万兵马,只得先行与张献忠大战。 无奈之下的孙传庭只得孤身一人带领大军与新顺军鏖战,但是他一介新师,如何敌得过刚刚完成重建的李自成大军。 加上孙传庭一介儒生,对于战争的认识还停留在防御草原战争的层面上。 鉴于李自成部因为收留大量官军,在骑兵方面已经对自己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孙传庭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四处征调物资打造出了数万辆板车充作车营用以抵挡新顺军骑兵。 结果还是李自成技高一筹,眼见自己无法突破孙传庭的营地,便干脆派遣骑兵截断孙传庭粮道,逼迫孙传庭与自己决战。 之后,李自成更是凭借着海量的炮灰冲击孙传庭麾下大军,再以重骑兵突然掩杀而出,瞬间击败孙传庭麾下高杰、白广恩等流寇中投降的将领带领的唯一骑兵。 孙传庭麾下本来就因为粮草不济而士气低落,如今骑兵被破,大军瞬间崩溃,被李自成率部追杀数十余里。 大明朝在西北的军队可谓全军覆没,自此以后,除了刘锡命麾下大军,以及东南刘泽清、黄得功等人的部队外,大明在中原再无成建制的军队可调。 ~~~ 十月十七日,武昌城。 此时的武昌城已然一片肃杀。 孙传庭派人前来求援的时候,刘锡命虽说打心眼儿里确实也不想去救,但是他给孙传庭的理由却是正儿八经存在的。 李自成在开封称王不久,得知消息的张献忠便也在手下文武的撺掇下称王了。 崇祯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张献忠在长沙城内建极称王,自号大西王,同时向湖广、江西等地广发消息,要招募各地有学识的举子、秀才入朝为官。 据说长沙城里就有不少胆子大的秀才一投靠便被任命为正四品的知府,此例一传出去,不少头铁的读书人竟然都想要到长沙去试试运气。 眼下大明朝的颓势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在大明朝身上吸血数百年的读书人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那是什么玩意儿,对得起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的投入吗。 当然了,本来这种事情是和刘锡命无关的。 恰恰相反,这几件事本来就有刘锡命在后面推动的影子。 只不过让刘锡命有些郁闷的是,张献忠也不知道哪根筋犯了拧,因为刘锡命在河南先后击败击退李自成大军的原因,他竟然想到要通过从刘锡命身上找个场子进而刷一刷自己在流寇界的威望,这下子刘锡命想不应战也不行了。 自从斩杀左良玉以来,刘锡命一直在忙活两件事,一件就是收拢左良玉麾下那十二万兵马,另一件自然就是吏治改革的事情。 吏治改革先不用说,光是收拢左良玉大军就让刘锡命和曹变蛟等一众将官有些头疼。 这十二万人里大多都是左良玉刚刚强拉过来的壮丁,而且在左良玉的纵容下,这帮人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沾染上了老兵油子的恶习。 对于这样的兵马,刘锡命打死也不会将其收入自己帐中。 至于左良玉原本就有的两万人马,那更是毒瘤中的毒瘤,一开始就已经被刘锡命严加看管了起来。 最终,刘锡命总算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些人全部遣散。 但是如果直接遣散的话,这些人势必会大量涌入流寇之中,到时反倒给自己带来大量麻烦。 因此刘锡命又不得不在武昌府直接开展大量土地兼并工作,同时从襄阳府抽调刘家的行政人员在武昌就地建村,并且安置这些左良玉军中士兵。 这一来二去的大费周折不说,刘锡命在武昌等州府大肆兼并土地更是与湖广本地官绅以及何腾蛟等湖广官员产生了大量冲突。 好在刘锡命早已给崇祯打了预防针,湖广如雪花一般的告状文书不仅没有在崇祯面前告到刘锡命,反而让崇祯更加觉得刘锡命是在自污名声以表忠诚。 除了不咸不淡的公开训斥刘锡命几句,朝野上下竟然什么具体的动作都没有,将一众湖广官绅看得心头发酸却又无可奈何。 这帮人倒不是没想过武力对抗,可是天可怜见,刘家吃相实在太过难看,连曹变蛟麾下的骑兵都被派出去了为刘家强买土地保驾护航,这种情形谁能扛得住。 无奈之下的湖广官绅只得通过何腾蛟等人向刘锡命讨个公道,但是刘锡命一句话就将这些人全都堵住了嘴。 没有大量土地,左良玉军中的这些乌七八糟的壮丁谁来养活。 就这样,在各种名头的掩护下,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刘家便在一片骂声中侵吞下了武昌府、德安府、黄州府和承天府等几个州府的泰半土地。 加上刘家原本就在悄然经营的一些地方,可以说整个北湖广基本已经控制在了刘锡命的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献忠带领的三十万大军从岳州府浩浩荡荡地沿江而下,可谓江帆蔽日,军旗如云。 第六百一十六章 督师中原(十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长江之上,张献忠意气风发地坐在船头眺望江水。 在他身侧,一众被他新封的文武大将侍立在旁,看上去好不威风。 “哈哈哈,还是定国的计策厉害,俺老张在南湖广一人不杀,便招的恁地多人马,要是再给俺一段时间,这天下俺老张也坐的了。” 大军船头,张献忠一脸满意地看向被他封为左军都督的李定国,正是因为李定国一力劝说,嗜杀的张献忠才停下屠刀。 还别说,这年头的大明百姓确实好骗,一听说张献忠不再滥杀,举家投靠的数以万计。 张献忠此话一出口,他身旁一个白脸长须、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顿时有些不快了。 此人正是被张献忠封为右丞相兼吏部尚书的汪兆麟,这人素来阴狠狡诈,不过他却得了张献忠的信任,竟然还将女儿嫁给了他。 汪兆麟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为人却比一般的流寇还要凶残毒辣,当初李定国等人为了避免滥杀,也和他多有冲突。 因此张献忠一说完,汪兆麟马上在一旁状似随意笑道:“张都督这一手却是是好计策,最近我听长沙百姓之间都在谣传,将张都督称着活命菩萨呢,看来很得人心啊。” 李定国和孙可望等人都是张献忠义子,现在还都姓张。 一听这话,张献忠和李定国等人全都脸色一变。 李定国一脸愤怒地看向汪兆麟,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张献忠便先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 “狗日的杀才,俺就说你咋这么好心,原来是为自己博名声,怎么地你是打算做俺老张的位置吗?” “义父”,李定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脑门都是冷汗,“儿子跟你从天南杀到海北,何曾有过异心,还请义父明鉴。” 孙可望等人也跟着跪下来道:“还请义父明鉴,老三素来就是这个性子,可不是他想要收买人心。” 张献忠仍旧是一脸怒色,汪兆麟这话有些戳到了他的心窝子里。 嗜杀之人虽然看起来暴虐凶猛,但是实际上不过是用杀戮来掩盖心中的胆怯罢了,张献忠就是这一类的典型。 不过不等他继续发怒,船头另一侧一个声音幽幽传来。 “大王,大战在即,怎可临阵杀将,还是军心要紧呐。” 本来觉得自己奸计快要得逞的汪兆麟猛地转眼怒看过去,待看到说话那人时却眼神一滞,强行将自己想要继续挑拨的话收了回去。 为何汪兆麟对此人如此忌惮,无他,这人正是最早主动投靠张献忠的秀才钟玉和。 崇祯十二年的时候,钟玉和便孤身一人前往房山投靠张献忠,后来更是屡次献计,帮助张献忠大胜官军。 这次张献忠称王,也是钟玉和提早便向张献忠提出了预言,言道李自成损兵折将,必然要称王以振士气。 张献忠营内文武粗听到这话时还都不以为意,哪晓得半个月后便有消息传来,李自成果然在开封称王。 而这钟玉和更是鸡贼,竟然提早便准备好了称王所需的许多事物,当天直接带着众将劝进,这可把张献忠给高兴坏了。 不过说来也怪,这人明明有如此多的功劳,但是在张献忠封官时却坚持不受右丞相的官职,偏偏只愿做礼部尚书。 如此行径,加上知道他在张献忠心中的地位,便是汪兆麟也不愿意轻易招惹。 果然,钟玉和一开口张献忠马上就停止了怒骂,扔下一句回头再收拾你,继续观赏起他的江面大军来。 李定国等人这才纷纷起身,包括孙可望等人在内,一帮大西军中的重要将领全都充满感激地看向钟玉和。 见此情况,钟玉和心头一笑,也多亏了有汪兆麟这样的无耻小人,不然龙头交代给自己收拢大西军众将的任务还真不好完成呢。 “大王快看,江边有动静!” 张献忠等人乘坐的是一条三层大船,一个声音从楼船下面传来,引得上层的张献忠等人纷纷转头去看。 只见浩荡的长江南面,数百名头戴羽盔、身着软甲的官军骑兵突地从岸边树林中钻了出来,沿着江边一边朝北奔走,一边打量着江上的情况。 “是官军的骑兵,看来武昌早有准备了。” 孙可望一见这些人马,立即醒悟过来官军的打算。 不过仍旧端坐的张献忠却冷笑一声,“官军知道又如何,俺老张可不是李自成那般的软脚虾,老子还就不信了,俺这三十几万大军还奈何不得他。” 说完,张献忠猛地站起来,对着江对岸就猛地捶胸大吼起来:“吼,来杀俺啊,狗官军。” “哈哈哈”,江面上,一帮大西军将士哄然大笑。 张献忠咆哮完后冲着自己的队伍大喊道:“儿郎们,都给俺加把劲,打下武昌,俺老张就要当皇帝了。” “打下武昌,当皇帝!” 长江南岸,曹变蛟有些蛋疼地龇了龇牙。 “常说楚人沐猴而冠,怎地这北面来的蛮子也是如此扯蛋。” 曹变蛟的副将,他的堂弟曹鼎蛟咧嘴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且让这帮土贼好好开心一下,等上了岸看咱们怎么收拾他们。” 大西军三十万兵马,并非全部乘船,除却十万顺江而下的水师外,另外还有二十万人全是沿着南岸的陆地一路进军。 曹变蛟等人本来还打算突袭大西军陆上兵马,不过没想到大西军竟然列阵言明,一行人没寻得机会,只得一边向武昌城通报消息,一边沿途尾随盯梢。 武昌城头,刘锡命一脸淡然地踏上了西边的城墙。 明朝的武昌城坐落在长江东岸,西面的汉阳门、平湖门和文昌门等便是傍水而建。 从他的位置望过去,大约二十里外的江外,隐约能看见大江上一艘艘船只连接成片,遮天蔽日。 刘锡命身后,湖广巡抚何腾蛟等人脸色惨白,拿着望远镜的双手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阁,阁老,贼兵势众,咱们是不是避一避?” “避?往哪儿避?” 刘锡命转身笑道:“我是督师,并无守土之责,我可以走,尔等却不行,不然我先带着大军去黄州府看看?” “不不不,属下胡言乱语,阁老当不得真呐。” 一帮湖广官员一经刘锡命吓唬当即面如土色。 现场的不少官员都抱怨起来,当初要是将左良玉麾下大军全都收拢起来多好,否则现在哪用六七万人去打人家三十多万人。 在这帮大明文官的朴素观念中,人多就是力量。 刘锡命眼珠子一转想出来个主意,他装作一脸感叹道: “这年头为官不易,做湖广的官更难,这样吧,本阁也不难为大家,有愿意辞官的,现在就将辞呈递上来,我准你们出城避难,反正本官是只能与武昌共存亡了。” “当真?”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喜的叫声,刘锡命眉头微挑坚定道:“本阁说话从不反悔。” “呜呜,阁老,下官家中前几日才来了书信,说是家母身体欠安,为了尽孝,下官只能辞官了。” 没想到,湖广的这帮官员还真有脸皮厚的,刘锡命话音一落,马上就有武昌府的推官出来抹泪说道。 刘锡命嘿嘿一笑,“好,李彪,给他个条子,准他出城。” “哗” “下官家中也有要事……” 刘锡命才刚开了例子,马上便有十几个大小官员一下子冲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拜道在地。 何腾蛟气的脸色更白了,“你,你们,简直是士林之耻!” 这帮子官员一个二个心中乱翻白眼,命都快没了,谁还管这些。 第六百一十七章 督师中原(十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心中却是大乐,湖广动乱,本来官员就不多,现在再弄这么一出,将来自己控制湖广就更方便了。 当即他也故作愤怒地大手一挥,“准了,都准了,你们要走赶快走,不要让本阁再看见你们。” “谢阁老恩典”,一帮胆小官员如蒙大赦,一个个对视一笑一拍屁股便走。 “阁老”,何腾蛟登时有些急了,“没有了官员们,逆贼攻城谁来防守?” “防守自有将士们操心,管文官何事?你等安坐衙门就好了。” 刘锡命早就有心将文官干预军队的权力收回来,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当即将此事定了下来。 “可……”,何腾蛟还待辩解几句,却见刘锡命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当即只好黯然垂头带着不多的几个官员返回城内。 “诸位,大家各自准备好后事吧,待流寇进了城,咱们就黄泉相见了。” “呜呜呜”,剩余几位官员无不黯然抹泪。 “督师,何巡抚等人如何处置?” 何腾蛟等人一下楼,邵德荣便凑到刘锡命耳边问道。 刘锡命捋须略一思索,“何腾蛟虽然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但是此人在朝中也颇有些名望,加之还有些气节在,留下他会有用的,派人保护好他,免得城中生乱。” “喏” 等到张献忠兵马到达后,武昌城内肯定会产生混乱,因此刘锡命早早在城内安排了三千人马上街巡逻,以便维持秩序。 说起来也是凄惨,武昌城原本有百姓四十余万,但是上次城破之后,被杀的被杀,逃跑的逃跑,如今城内只剩六万余人了。 二十余里的距离对于顺江而下的张献忠大军来说并不算远,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武昌城头便已经清晰可见江面上的船帆了。 “大王,官军一直游弋在岸边,咱们无法登岸啊,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信心满满的张献忠等人到了武昌城下便傻了眼,曹变蛟等人的数万骑兵一路尾随,全然不给流寇登岸的机会,这让一帮大西军将领有些抓麻了。 张献忠脖子一梗,“俺记得武昌城西南的文昌门不是有水门吗,等不了岸那咱们就直接从水门破城,可望,你先去打头阵。” 孙可望看了一眼还略显得有些残破的武昌城,当即大笑着便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大西军船队中分出百余艘船来,直奔武昌城西南的水门而来。 武昌城头,郑敬才再一次亲自带人检查了一遍布置在城头的火炮。 一共一百一十门火炮,全都密密麻麻地布置在西面城门上,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面。 浩浩荡荡从江面上划向水门的大西军船队还不知道噩梦即将降临,此时还一个个的褪去上衣站在船头狂吼壮胆。 眼见大西军船队已经渐渐驶过了江岸的标示线,郑敬才大吼一声,“全军射击!” “嗞” 拿着火把的上百名炮兵旅士兵闻言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将火把凑到了炮尾引线上。 “轰”、“轰”、“轰” 武昌城头上,突然冒起一阵阵冲天的白烟,将整个城头全部笼罩其中。 城门下的江面上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开花弹在半空爆炸,形成的金属风暴将大西军的木船打的木屑四溅。 更有使用的实心炮弹,直接从船头打到了船尾,激起一阵阵更为恐慌的惊呼声。 “快冲,快冲!” 船队后方,孙可望看的睚眦欲裂,谁能想到武昌城头竟然还有这般强大的火力,大西军简直就是直接在给官军送靶子上门。 江面上本来就只有这么宽,近百艘帆船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这不是给官军的火炮当靶子是什么。 四里的距离仿佛人间地狱,成为了大西军将士怎么冲也冲不过的地带。 “啊” 不时有被开花弹击中身体的大西军将士掉落江里,更有几十艘木船惨遭燃烧弹的攻击,熊熊燃烧的大火让整船的将士如同下饺子一样扑通跳入江里。 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便留下了一艘艘残破不堪的帆船,诉说着大西军将士的遭遇。 孙可望带领的七千余大军,直接全军覆没在了武昌城下。 大西军主力军中,张献忠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城头上的烟火表演,等到孙可望一身湿透,满身黑烟地跑回来,包括张献忠在内的大西军将官全都心寒不已。 “他娘的,官军什么时候有这般强了。” 楼船上,张献忠一脸狂怒地破口大骂,隔了一会儿他才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这刘锡命莫非是俺老张的命中克星不成,四川遭过他的道,凤阳遭过他的道,今天他娘的到了湖广还要被他拦。” “大王,官军火力如此凶猛,咱们怎么办才好?” 张献忠把眼一横,“怕个球,老子倒要看看是官军的炮多还是俺的人多。” “大王快看,岸边的官军撤了!” 船队里一声惊喜的叫喊声传来,张献忠等人凝神朝岸边看去,只见原本死盯住船队的官军骑兵此刻竟然有序朝着北岸退去,空出了江边一大片滩涂。 “哈哈哈,狗官军,老子看你们这是想要找死”,张献忠见状大喜,马上就要下令大军登岸。 李定国赶忙阻止道:“大王不可,官军突然退却,想必是要半渡而击,咱们才在城下吃了大亏,可不能再被袭击了,否则大军必乱。” “是啊,还请大王三思。” 刘文秀、艾能奇也纷纷附和李定国劝道。 张献忠眼珠一转,“哪里来的这么多鸟计策,这样吧,俺们一点一点的派人上去,官军要是想偷袭,那也只能击败少量人马,要是官军不来,俺们正好站稳脚跟。” “大王,不然还是等一等吧,只要咱们后续的大军跟上来,再行登岸也不迟啊。” 李定国等人一帮苦劝,加上有孙可望的惨状在前,张献忠终于勉强答应停下脚步等待后续援军。 当天晚上,整只大西军舰队直接停泊在长江江面上,将整个大江堵塞得水泄不通。 夜里丑时刚过,长江南岸的树林里淅淅索索地钻出来数千人的队伍,却不是武昌城中的官军还能是谁。 趁着大西军后续部队还未赶到,曹变蛟等人的骑兵部队直接将战场进行了遮蔽。 在一片片黑影中,不时有一抹抹泛着蓝光的金属光泽一闪而现。 “10,9,8……3,2,1,开炮!” 南岸的树林中,郑敬才借着月色努力看清自己手中的怀表,等到指针刚刚走到凌晨两点的时刻,一声暴喝突然从他口中传出。 “咻~~” 尖利的口哨声瞬间在岸边响起,树林中的官军火炮再次在大西军将士面前露出了獠牙。 “轰”、“轰” 漆黑的夜间,近百门火炮炮口冒出橘红色的火焰,不断向江面上的大西军舰队喷射出各式炮弹。 “轰” 一枚白磷燃烧弹在江心突然爆开,一股明亮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江面。 伴随而来的,是大西军舰队中不断传出来的惊慌喊声。 “敌袭!” 张献忠等人没有想到刘锡命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带兵出城,这可与他们印象中的官军相差太大了。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让半夜被亲兵背起来就跑的张献忠欲哭无泪。 江面上,此时大西军的舰队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 停靠在舰队最前方的船只拼命向长江下游划去,至于后队,则是一股脑地转身想要撤出炮火覆盖的区域,由于没有人指挥,整个江面上的船只犹如无头苍蝇、四处撞来撞去。 江岸上,郑敬才和曹变蛟两人看着江心的乱象大笑起来。 照这种情况来估计,张献忠的这十万水军不损失个两三万是打不住的。 一直等到这个大西军船队四散而去,郑敬才这才在曹变蛟所部骑兵的掩护下悄然向武昌城中退去。 第六百一十八章 督师中原(十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清晨时分,再三确认了安全之后,张献忠等人终于踏上长江北岸的土地。 此时的张献忠批着一件毛皮大氅,里面只着一身丝绸内衣,浑身上下全身湿透,全无在江面上指挥大军的豪气。 “阿嚏” 眼下天气已经转入秋冬,只昨晚上这么一遭,直接就让张献忠有些着凉。 使劲抹了抹鼻子下面流出的两道清鼻涕,张献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猛捶起泥地来。 “王八蛋,王八蛋,刘锡命,俺誓要生吃你的肉!” “大王”,同样哆哆嗦嗦的汪兆麟赶紧上前将张献忠扶起来,“一时失利不算什么,等我大军一到,一定要让武昌城鸡犬不留。” “对,鸡犬不留,他姥姥的!” 一直等到第三天,沿着长江南岸行军的大西军二十万兵马才姗姗来迟地抵达武昌城外,张献忠等人这才敢渡江与其汇合。 不过一清点兵马,张献忠忍不住留下了心痛的泪水。 原本三十万兵马此时竟然只剩下二十五万人左右,光是在江面上一场炮轰就让大西军五万人马失去了下落。 当然了,这里面也并非全部被官军所杀,不少顺着长江向下逃亡的兵马也有直接弃军逃跑的。 杀了几个后队将官泄愤之后,大西军连修整都不修整,直接就朝着武昌城下而来。 早在去年流寇联军携手攻破武昌城的时候,武昌城外的护城河就已经被夷为了平地,凭借着手中的炸药包,张献忠有信心直接将武昌一鼓而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等到流寇大军抵达城外时,赫然发现官军竟然出城了。 数万官军组成密密麻麻的方阵,直接将整个南城堵得严严实实。 刘锡命也知道炸药包凶猛,如果还要待在城中的话,只怕倒是自己就要沦为流寇的盘中餐了。 因此他索性故技重施,再次将步兵屯兵在外吸引张献忠火力,同时将曹变蛟等人的骑兵散布在城外,随时准备给张献忠致命一击。 大西军可不知道在方城李自成的遭遇,一见到官军主动出城,一个个全都激动的摩拳擦掌主动请缨。 十月二十三日,大西军二十万大军将整个武昌城南包围的严严实实,另有五万水军沿江布阵,直接将整个江面全部封锁住。 武昌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让大西军众将没有想到的是,武昌的战斗并非是由武昌城下率先打响,反而是江面上起了动静。 长江之上,大西军的水军都督狄三品一脸轻松地坐在楼船上眺望武昌城的景象。 吃过了武昌城头的大西水军这回已经变得聪明起来,数百艘战船远远地将江面包围住,却里武昌城头数里之远。 狄三品身旁,一个黄牙凸眼的大西军水军将领有些忧虑地看向自家都督。 “都督,大王让咱们守住江面,不能让官军跑了,可是咱们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狄三品猛地翻了个白眼,“大王只说把武昌水路堵住就行,哪会管咱们怎么动手,你给老子看看现在这个情况,武昌城就算想逃能逃的出来吗?” 不过还没等狄三品这手下说话,一声惊叫声从楼船的瞭望塔上传来。 “都督,西面汉水方向好像有船来了,看起来数量还不少?” “嗯?” 狄三品蓦地起身,一脸奇怪地遮眼朝西看去,“是哪儿来的客商吗,咱们这么多人围攻武昌,这帮人竟然不知道?” 随即他又嘿嘿一笑,“要是那就正好了,反正也闲来无事,小的们,准备抓了打打牙祭。” “哈哈哈,好勒!” 船上的嬉笑声才落,瞭望塔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恐起来。 “不是商船,看上去像是战船!” “草他娘的”,狄三品心中悚然而惊。 等他仔细凝神望去才发现,从汉江上游沿江而下的这几十艘大船速度飞快,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便移动了一二里的路程。 这样的船速绝对不可能是商船! 不过还没等狄三品决定好怎么做,大西军水军将士突然发现这些汉江上沿江而下的船队突然在四、五里外减速并且转向了。 等到这些船侧身过来大西军水军将士才发现,这些船竟然不是一般的帆船,而是带有车轮的车船,难怪能够如此迅速。 “他们把船侧着停靠是什么意思?想逃跑吗?” 狄三品眉头大皱看向自己身边的一帮小头领。 不过来自江面上的轰隆声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轰” “敌船有火炮!” 瞭望塔上的哨兵声音变得更加尖利了,伴随着的是一声尖啸破空的声音传来。 “咔嚓” 停靠在外围的一艘大西军战船被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官军,这帮人是官军!” “娘啊,怎么他们都有火炮!” 原本安安静静停驻在江面上的大西军水军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才经历了两次炮击,这些人已经犹如惊弓之鸟,不少船只纷纷起锚开始调转船头朝舰队深处躲避。 来自汉江上游的船队上,身着戎装的魏敬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继续射击,不要停手!”,猛烈的炮火如同连续不断的协奏曲,直接将整个江面变成了舞台。 襄阳此刻已经被刘锡命控制在了手中,有南阳帮忙抵挡来自河南的进攻,此时赵向阳已经可以腾出手来支援武昌。 刘家本来就在汉江和长江流域发展有内河舰队,在接到刘锡命派出的命令后,魏敬国迅速将襄阳的民团集结起来,在船队的护送下一路而下。 这些刘家内河舰队虽然因为车轮的原因,不能像战列舰一般安装两侧炮台。 但是刘家可是有榴弹炮的,此时正是这种曲线弹道的火炮发挥威力的最佳时刻。 来自江面的炮火让岸上的大西军心中一惊,张献忠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到大军身后传来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杀贼!” 曹变蛟一身银装,策动胯下骏马,犹如一柄利剑,带领着一万五千骑兵直插大西军后阵。 这还没完,就在张献忠慌忙指挥李定国前去增援的同时,大西军右翼阵线上也突地传来喊杀声。 邵德荣带领的骑兵也出现了。 “列阵,装弹,齐步走!” 一听到四面战场同时发动,原本在武昌城下不动如山的刘锡命大军中也跟着不断响起口令。 身穿大红鸳鸯战袍的明军士兵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缓步朝大西军阵前行进。 几乎就在同时,武昌城头上的火炮也再次响起,越过城下己方士兵的头顶,直接在大西军阵中掀起了血雨腥风。 张献忠等人突然遭到刘锡命的连环打击,几乎瞬间变被打懵了。 不过都是久经战阵的老贼,流寇中的孙可望、刘文秀等大将纷纷前往四面指挥,开始各自对阵起来。 大西军前,首先受到炮击的前锋大军已然有些混乱,好在刘文秀一声令下,原本静立不动的大军蜂拥着便向前冲锋,大量士兵在裹挟之下加入了冲击的队伍,瞬间让队伍稳定下来。 武昌城头下的官军节奏很稳,一见大西军开始冲锋,全军立刻止步,数万支火枪齐齐地瞄准了大西军的方向。 “砰”、“砰” 刘家麾下士兵使用的龙骧三式发出了这个时代火器的最强音符。 后膛枪,定装子弹,让龙骧三式的射速高达每分钟十发。 配合上刘家三段式射击的阵列,整个战线上仿佛没有间隔一般,不断朝着大西军喷射火力。 一朵朵鲜红的血花不断飘起,官军的每一次齐射都要带走数千条性命。 从前锋到官军阵前短短一百步的距离仿佛有诅咒一般,直接将大西军将士固定在了战场上。 第六百一十九章 督师中原(二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 大西军中军阵中,看着前锋营如同被割麦子一般倒下,张献忠满是络腮胡的脸上一片狰狞。 虽然右翼和后军中的官军骑兵也很危险,但是却没有像正面战场上的战争机器一样带给张献忠等人这么强烈的恐惧感。 曹变蛟等人的骑兵终究还要靠人力挥舞刀枪才能杀人,但是这正面战场上的火枪,却让大西军上下有些透不过气来。 眼见着好不容易有大西军前锋冲锋到了二十步内,官军阵列中却突然飞出数千给黑铁疙瘩,轰隆隆的爆炸声仿佛在提醒张献忠等人,他们面前的这支队伍绝对不是官军。 “官军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战力,老子不信,老子不信!” 张献忠突然眼眶变红,委屈的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武昌城头,刘锡命长吁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 见到自家部队如此娴熟的打法,他心中已经对于战争没有了太多的担忧。 当然,这场战争不止是建立在刘家火器压倒性优势的基础上,更离不开刘锡命和一帮将官商议出来的战法。 刘家步兵在武昌城下列阵,右翼有江水阻隔,后队则受城墙掩护,因此两万多人的大军只需要注意两个方向的敌军。 反观张献忠带领的大西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在一个战场上能够投入的兵力却不见得多出刘家多少。 这样的战术眼光,却不是张献忠等流贼能够具备的。 随着汉江上游舰队的猛烈进攻取得突破性进展,整场战争几乎也就到了尾声。 等到长江被刘家舰队控制住,张献忠带领的大西军已然陷入了四面被围得境地。 没错,二十余万的大西军被七万多的官军包围住了。 大西军中军阵中,眼见着江面上开始不断有炮弹落在自己大军中,再观察到另外三面战场全都陷入到劣势中,张献忠不得不痛苦地下了一个决定。 “全军撤退,俺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中军中的一众将领全都默然垂泪。 谁能想到,轰轰烈烈带着三十万大军而来,结果却来灰溜溜地撤退,而且看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撤走呢。 这个心里落差实在太大,让一众将官无法接受。 在一众垂头丧气的文武大将中,唯有钟玉和显得格外特别。 “大王,诸位将军,大家不必惊慌,以钟某来看,官军必然不会穷追猛打,咱们逃出去的机会非常大。” 已然心中凉透的张献忠猛地抬头,双眼中全是希冀的神色。 “先生这话是怎么说?” 钟玉和一脸自信地指了指后军和侧翼的方向。 “官军兵少,经过这近一天的鏖战,哪怕是骑兵也不会再有战力,我军正好从后军撤退。” “除此之外,大王可觉得这官军有些奇怪?据咱们所知,今日参战的乃是咱们的老熟人,曹阎罗、邵判官、郑剃头三大总兵,这三人往常与咱们交手多次,从未见他们如此凶猛,官军战力不可能突然变强,可见当初是留了后手的。” 钟玉和这么一说,张献忠眼睛一亮不断地点起头来。 “虽然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刘菩萨使了什么手段才能差遣得了曹变蛟等人,但是我可以肯定,一旦我军摆出拼命的架势,曹变蛟等人为了保存实力一定会再次放水,这就是咱们的生机。” 这番话有条有理,不止张献忠,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也全都面露狂喜。 “钟先生说的好,那咱们便集中一军,全力从后军突围。” 士气一起,李定国等人纷纷大笑抱拳道:“我等遵命!” 让大西军将士欣喜若狂的是,等到大西军全军集中兵力向后撤退,曹变蛟等人果然呼啦一下子全都向南遁去,全不似之前作战时那般浑不要命。 带着剩余的十几万大军,张献忠一行总算有惊无险地从战场上撤了下来。 这时天色早已进入午夜,来自江边的大风将大西军的军旗吹得呼呼作响,张献忠在众人簇拥下骑马回头张望,看着黑暗中灯影灼灼的武昌城头心头一酸。 “他娘的刘锡命,老子打不下武昌城,难道还收拾不了你的家人吗?” 张献忠嘴里蹦出这么一句狠话,他看向一旁牵马的李定国,“定国,刘锡命这王八蛋老家是不是在四川?” “没错”,李定国记性好,当下跟着咬牙道:“当年在蓬州就是他带的民团拦住咱们的。” “好,那咱们回了长沙,整兵经武之后就去打四川,不报此仇,俺誓不为人!” 没有人注意到,黑暗中钟玉和看向张献忠的目光里充满了危险的神色。 ~~~ 武昌城头上,此时已经爆起了如山一般的欢呼声。 随着张献忠大军的退走,武昌战役正式宣告结束。 武昌城内的数万百姓仿佛梦幻一般,这仗就这么结束了? 哪次围城不得打个个把月,怎么一天就结束了。 这位刘菩萨也太厉害了,守城竟然不强拉壮丁,城内也没有骚乱,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老天爷啊,我大明朝真是出了个活神仙呐。” “早就给你说了,人家刘阁老那是天上星宿下凡,专门来拯救咱们天下的。” …… 一时间,武昌城内谣言遍地。 望山门外,欣喜若狂的何腾蛟等人不顾仪态的快马赶到城门内,一见到刘锡命走下城楼,这位湖广的父母官一个翻身跪地便拜。 “阁老神威盖世,下官心悦诚服,往后阁老但有差遣,下官无不从命!” “哈哈哈,何中丞客气了,不过是为天下效命罢了”,刘锡命一脸大喜地将何腾蛟扶起,随即又面露苦色假意擦拭了一番眼角。 “今日大胜,合该全城大庆,只是可惜了我数万将士,虽然将张贼击败,但是估计已经没有余力再战了,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何腾蛟一下子哑了火,刘锡命这话说的在理,数十万人的战斗,官军哪怕是大胜,也必然损兵折将,这么看来,天下还得乱下去。 “哎,苦也!” 刘锡命身后的李彪等人闻言心中偷笑,这位中丞怕是不知道,除了骑兵部队之外,刘锡命麾下大军的伤亡根本就不重! 不过他这么认为最好,到时候有他们的证词佐证,那李自成等人继续做大可就不关刘锡命的事情了。 果然,等到安抚好何腾蛟、孔德曜等人,刘锡命将曹变蛟、邵德荣等人唤来一问,此战杀伤大西军十余万人,而刘锡命麾下大军的损伤不过七千余人而已。 ~~~ 十一月初一,武昌城。 城中心的鼓楼门前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就在鼓楼城楼上,一个身着衙门书吏服饰的男子拿着一个铁皮圈大声朝下说着什么。 “哎,劳驾,请让一让。” 人群中,几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不断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要挤到人群最前面去。 被挤的这帮人纷纷转头怒目而视,待看到这几人身上的玉色襕衫时却眼色一滞赶忙点头哈腰地赔笑让开身子。 “汉侯兄,明进兄,这边,这边。” 人群前排,一个同样士子打扮的长脸青年男子朝着这几人不断招手,一行人在其他人的刻意相让下终于碰上了头。 从人群中挤进来的那几人里,当先那人左颊颧骨处生了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一看那架势便是几人中领头的。 “怎么样,官府说的什么,有咱们廪膳的消息吗?” 那左颊有痣的士子一走到前排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长脸青年一脸苦色,“别提了,我刚才听得清楚,说是官府财政困难,以后秀才的廪膳都要停!” “啊!” 这下不止左颊有痣那男子惊讶,其他几个跟过来的士子也都慌了神,一行人赶紧侧耳再仔细听鼓楼上那人念读布告。 第六百二十章 吏治改革(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当当当” 鼓楼之上一阵敲锣声响起,方才宣读的那个书吏立刻停了下来走到一边喝茶,却从侧旁走出来另一个书吏继续宣读道。 “奉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督师辅臣刘阁老令,贼寇肆虐,天道不宁,以致朝政崩坏,政事不兴,今湖广、河南等地府库空虚,自今日起不再付给两地生员廪膳米粮……” “哗” 在鼓楼下面努力听宣的一帮士子中,有许多人都如那左颊有痣的士子一般才刚刚到达鼓楼下面,一听这段话顿时全都炸了锅。 “抗议,我们抗议!” “国朝养士是太祖定下来的祖宗之法,他刘无疆凭什么废除!” “对,我们要去京师告御状!” …… 鼓楼下面的士子不断大声喧哗,然而鼓楼上的这帮书吏仿佛没听到一般,全都笑嘻嘻地看着楼下。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见楼下士子没有停歇的迹象,楼上的这帮书吏只得不断敲打铜锣,“当当当”的声音很快将现场其他声音压了下去。 “肃静,尔等都是读圣贤书的,听我读完再说”,之前宣读的那书吏面色一板直接训斥起众人。 楼下的士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便有人想要从楼道爬上去。 然而鼓楼的楼洞中突然传来一阵踢踏有力的脚步声,二十名手持火枪、身着大红鸳鸯胖袄的官兵鱼贯而出。 “有敢冲撞官府宣教者,立刻捉拿羁送大牢!” 当先那领队的队正之类的人物冲着一帮跃跃欲试的士子便直接大声吼道,面无表情的态度让众士子心中一颤。 武昌才刚刚经历大战,城外的鲜血还未消失,武昌周围府县的百姓全都还心有余悸,对于官兵也都十分敬畏。 见楼下渐渐安静下来,楼上那书吏才继续朗声说道: “众士子不用担心,刘阁老号称刘菩萨,怎么会无故断了大家生路,除去停付生员米粮之外,自今日起,湖广、河南等地开始实行吏治改革。” “各级衙门中原有的吏员全部停任,督师衙门将会对省、府、县各级衙门的吏员人数进行重新定数,并且面向全体士子、百姓进行招募,这便是刘阁老为大家想出来的生路。” “无耻之尤!” 那书吏不说还好,一听说刘锡命竟然是让大家去做胥吏,一帮士子全都离奇地愤怒了。 之前那左颊有痣的士子在一众愤怒声讨的士子中挺身站了出来,朝着鼓楼上方拱手道: “学生汉阳县生员熊伯龙熊汉侯,这位官差,我等士子读书,所为的都是科场应试,修的也是经世济民之道,有谁愿意为了这五斗米便失去自己的前程。” “请恕在下无礼,督师衙门出此恶政,实乃与全湖广士子为敌,还请官差尽快回禀刘阁部,及早改恶从善才是。” “哈哈哈,汉侯兄说的。” “是极,是极!” 这熊伯龙显然在武昌士子中颇有声望,他一出面,下面全都是附和之声。 楼上那书吏含笑朝熊伯龙点了点头,“这位士子,刘阁老人中龙凤,你们所想的他老人家如何不知,你等且听我说完。” “本朝自太祖至今已近三百余年,如今已然是朝政混乱、贪贿成风,正是鉴于朝廷已经积攒了数百年的陈规陋习,刘阁老便提出方今天下有五害为祸巨盛,如果要天下归宁,必定要除此五害。” 这书吏说着说着伸出右手,一根一根地比出手指道。 “第一害,便是政出多门、名不符实,我华夏古来有制,以丞相佐天子、制百官,朝政有失便是丞相之责,如今则不然,内阁有名无实,以致朝臣无人为天下崩坏负责。” “第二害,便是人分四六九等,陈胜吴广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天下有人天生便是贵人,有人天生便是贱民,人不平等,便有百祸丛生。” “第三害,便在于取士只重八股,而八股又只重程朱理学,以至于天下士子思想僵化,所学者又于治国无半点所长。” “第四害,官吏贪渎成风,人人皆以索要贿赂,压榨百姓为做官之第一要紧事,全无读书人的廉耻。” “第五害,便在于这养士之说,凡中孝廉之人皆有免税赋之事,而百姓竞相投效,以至于天下之田泰半为官绅所有,朝廷无半粒米粮可收。” “当此五害,若是不能尽除,则天下便不可能复归于太平,这此刘阁老要打的便是官吏贪渎成风这一害,尤其是胥吏,因为经手百姓钱粮事务,多有勒索之举。” “为了保证衙门风气风清气正,刘阁老便要重新招募吏员,诸位士子饱读诗书,又兼年轻热血,阁老便将希望寄托于你们,希望你们能让这湖广官场一扫恶习。” “至于你们担心的功名一事,阁老也早就考虑好了,凡是自今日起被湖广各级衙门录为吏员的,名册只留在督师衙门,决不向礼部上报。” “除此之外,士子担任吏员之时全部享受俸禄,最低也是二两每月,如果任事勤勉,阁老将来还会向朝廷请命,直接给予举人功名,此令已经征得陛下同意了。” “哗” 震惊!从头到尾的震惊! 熊伯龙和他的一帮好友全都直接呆立住了。 这里面既有对刘锡命关于五害论述的震惊,也有刘锡命关于吏员待遇以及直接提为举人等举措的震惊。 自本朝开国以来,何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要知道秀才能够考上举人的少之又少,多少人还不是靠着廪膳那点儿米粮,再加上给人教书来过日子。 如今听到将来可以直接升为举人,而且每月还能拿到二两每月的俸禄,不少家境贫寒的士子当场便心动了。 二两每月的收入,对于秀才公们来说也是难得的高薪了。 世间的事情都逃不过二八定律,读书人中真正能够发财的是那科举顶层的举人、进士,至于秀才嘛,现在各地纷乱,连请西席的人家都少了许多,好多秀才家庭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 “汉侯兄”,跟着熊伯龙一起来的那名士子有些激动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这事情似乎做得啊,刘阁老在中原名声不错,应当是个有一说一的人。” 熊伯龙皱眉细思,没有直接和他这好友说话,反而继续走出议论纷纷的人群到了鼓楼下面。 “这位兄台,看你谈吐想来也是读书人,熊某请问,刘阁老想要招募吏员,是怎么个招募法?可有什么具体要求没有?” 台上那书吏见状也拱手回礼笑道:“在下南阳罗永寿罗子期,督师衙门此次招录的职位包括府县衙门兵刑礼户吏工等各房书吏,以及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三司书吏。” “除此之外,阁老还打算在全湖广推行全民教育,在各村镇、县、州府都要建设乡学,教授国文、数学、自然和乐理四科,因此还有大量教师职位招募。” “所有招募全都通过考试进行,督师衙门会在各府统一开设考场,全府都可应考,不是府城范围内的人员还会统一发给一定的车马费,考试成绩出来后,将在全省进行公布,取其靠前者录用。” “哗” 一众士子又是哗然。 “还有车马费?有这功夫为什么不给我等发放廪膳费用?” “就是!” 谁晓得那罗永寿面色一板,直接揣手道:“关于招募吏员的费用,全都是阁老从军费中抠出来的钱粮,你们有本事去找官军去要一要试试?” 方才开口质问的那几个士子闻言一滞,全都不敢开口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 吏治改革(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相比于鼓楼下其他士子还在纠结廪膳一事,熊伯龙心中想的却要更多一些。 当然,这些想法中主要是以惊讶震撼为主。 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的话,这位罗书办说的是,刘阁老打算在湖广全省推广普及教育? 这是要让所有人全都读书吗,那田谁去种,织布养蚕谁去做? 自古以来何曾听过这样的怪事,真要按照刘锡命这个做法,将来自己这些士人还能有什么用呢? 当下,熊伯龙马上将这些疑问问了出来。 鼓楼之上,罗永寿看向熊伯龙的目光充满赞赏。 “这位熊生员确实想的长远,不过你所担心的问题,在阁老看来却不是什么问题。” “方才我便说过,天下之所以不靖,便在于人之不平等,以至于聪慧者欺凌愚笨者,身强者欺辱体弱者,推行普及教育便是为了消弭人与人之间的智力差距。” “至于熊生员所担忧的天下读书人太多的问题,刘阁老早就提出,天下之所以发展,治政者固然重要,但是那些精于百工之人也同样重要。” “如今天下间的读书人想的都是去做官在,这官位无论如何分派都会不够,以后读书人再多起来,便可以去钻研百工、商旅、乐理等事,如此一来人人都有钱赚,岂不快哉。” “混账东西,我等读圣贤书怎么能和百工这样的贱民混为一谈!” 罗永寿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鼓楼下面不少士子更加愤怒。 “放你娘的狗屁!”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惊天怒骂声,直接将鼓楼外的声音全都压了过去。 方才出言不逊的那名士子顿时脸色气得通红,直接涨红着脸气势汹汹地四处张望。 “谁,谁敢口出狂言?” 人群中突然分出一条大路出来,身着大红蟒袍的刘锡命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大步威严走了出来,何腾蛟等几位湖广官员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 刘锡命阴着一张脸,一进入人群便直接怒道: “方才是本官说的,你待怎地?” 卧槽! 鼓楼下方的一众士子包括熊伯龙等人在内全都赶紧躬身拱手施礼,“武昌府士子拜见刘阁部。” 刚才开口怒骂的那名士子面色瞬间从面红耳赤变得面色煞白,一时间呆呆地楞在了那里。 刘锡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看向围观的众士子道: “本官方才怒骂的并非针对他本人,而是他口中荒谬之言,什么叫百工商旅皆是贱民,照你们这么说黄帝发明车子,神农尝遍百草,燧人氏发明取火,这些都是贱民所为,那他们也都是贱民吗?” “照你们这个说法,我华夏百姓全都传承自炎黄帝,那我们都是贱民,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盛气凌人!” 刘锡命勃然大怒的表情让在场士子全都心惊肉跳,只听得他继续怒道: “一个二个动不动就是什么读圣贤书,学治国策,我呸!” “现在这朝堂里的全都是你们这样的人,这个国家被治理好了吗?现在满天下贪腐之风盛行,有谁有记起自己学的圣贤之道了吗?……” 刘锡命足足骂了十几分钟才停歇下来,不过他倒是爽了,周遭一帮围观的士子可就脸如猪肝之色一般。 这位督师辅臣太特么狠了! 好在刘锡命也知道今日主要是吏治改革的事情,骂完一通后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道: “此番话也并非针对你们个人,本阁入朝为官之前也是个有志青年,然而官场就是一个名利粪坑,足以把所有人都染成恶臭难闻。”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本阁才对你们寄予厚望,说话也就难免语气重了一些,还是那句话,湖广生员在本阁心目中还是有很多可造之才的,你们放心,本阁绝不会因为吏治改革一事坑了你们,你们放心去报考便是。” 刘锡命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艰难之色,最终咬牙道: “本阁也知道,家境富裕的生员毕竟是少数,现在许多生员家中都生计困难,为了体现本阁爱惜士子之心,所有成功考上的生员,本阁再从军费中挤出一些钱粮来,为每个生员发放二钱左右的特殊津贴。” “阁老当真?” 刘锡命此话一出口,不少生员全都面露喜色惊喜问道。 就算是一些不太关心钱粮的,也都展颜而笑,这倒是足见刘阁老诚意了。 刘锡命双手往身后一背,内阁次辅的气场十足。 “本阁身为朝廷宰辅,岂会做此食言而肥之举?你等放心就是。” “哗” “多谢阁老体恤!” 看着说完转身就走的刘锡命等人,熊伯龙抬头望了望鼓楼陷入沉默起来。 他看向他身边的几位好友,谭凤祯谭明进、张三异张鲁如。 “明进兄,鲁如兄,你们觉得这招考吏员一事如何?” 张三异也就是此前在人群中为熊伯龙等人留下位置那人,见熊伯龙发问,他砸吧了一下嘴道: “你不会真想去报这劳什子胥吏吧,有这功夫,多为科举操心岂不是更好?” 熊伯龙正准备开口,突然警觉地看了看身边其他围观讨论的学子,拉着谭凤祯和张三异几人出了鼓楼。 几人辗转几圈绕到黄鹤楼附近,就地寻了人少的茶摊坐了下来。 等到茶摊子老板上来奉茶之后,几人叮嘱他勿要打扰,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起来。 “实不相瞒”,熊伯龙端起粗茶碗喝了一口,“愚兄以为,这科举也不见得就靠谱。” 张三异吸了口凉气,“嘶,此话怎讲?” 不过他才说完,偏头便看见谭凤祯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 张三异面上随即露出惊恐之色,伸手指着熊伯龙结结巴巴道: “莫非,莫非你们觉得这朝廷要……” “要完?”,再次四处张望一眼,张三异将头往桌子方向凑了凑,小心谨慎地低声开口道。 “不是我们觉得,而是眼下事实就是如此啊”,熊伯龙再次感叹道。 “如今闯贼在河南称王,前一阵子据说已经大败了三边总督孙传庭,现在据有河南、陕西大部,而且还在向山西挺进。” “至于南面,张献忠这逆贼也在长沙称王,南湖广,江西大部都被他所占据,这局面怎么看也是典型的乱世啊,这种时候,咱们还去朝廷凑什么热闹?” “可是,可是,刘阁老不是才数败贼寇,而且还守住了武昌城吗?这不正说明朝廷还有机会?” 张三异还有些就接受不了朝廷药丸这个事实,当即下意识地反驳道。 熊伯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刘阁老确实是天纵之才,但是据说他虽然将贼寇抵挡下来,自身手下的兵马也损失了数万,现在却也无余力反攻。” “但是流贼可不一样,现在全天下都是吃不饱饭的人,张献忠等贼寇走到哪里都能拉起一票人马起来,要不然怎么会剿贼剿了十几年,贼寇反而越来越壮大?” “愚兄此前还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在张李二贼连续称王之后才突然发现,这天下已经变得危在旦夕了。” 张三异一边按捺住心中惊慌,一边奇怪道:“可是如此一来,那不是更不应该去应考这什么胥吏了吗,万一流贼打过来,那咱们岂不是要成刀下之鬼?” 一旁不吭声的谭凤祯突然笑着接话道:“老张啊老张,你这是糊涂啊。” “没错,眼下刘阁老手下是没了足够的兵马反攻流寇,但是现在中原之内除了他以外,那个封疆大吏手里面还有兵马,他打不了流寇,可流寇也打不了他啊,此时的湖广反而是最太平的。” “除此之外,今天的事情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那何军门贵为一省巡抚,却在刘阁老面前唯唯诺诺,我看,这湖广早晚要姓刘。” 第六百二十二章 吏治改革(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嘶” 张三异一听谭凤祯这话,心中震撼更甚。 不过随即他又心中哀叹起来,自己这帮好友真他娘的是人精啊,这么看来莫非只有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努力将这些杂念甩出脑海,张三异苦着脸不耻下问道:“还请明进兄替小弟解惑,你这话是说刘阁老也有异心?” 谭凤祯闻言摇头,“说刘阁老有异心到不见得,但是此刻的实际情况就是如此,河南和湖广一带唯一的官方力量都在刘阁老手中,若是天下有事,他即便不能大败流寇,也至少能割据一方。” 谭凤祯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他直接拍了拍张三异的肩膀冲他笑道: “这下你懂汉侯兄的意思了吧,这刘阁老既然进退两全,我等要是现在投了他,将来就算有事也可以保全自身,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应考胥吏一说,现在是胥吏,真要等到天下大变,那时候胥吏还能是胥吏吗?” 一说完这些,谭凤祯马上又面色肃然道: “当然了,这些全都是从利害关系分析,我等读书人还是应当有些抱负才是,我观这位刘阁老行事,麾下军旅对百姓秋毫无犯,却不像左良玉此贼一般纵兵劫掠,显然此人还是有底线的,在他手下做事,即便不能如意,也不会让我等愧对百姓。” “明进兄说的好”,熊伯龙闻言拊掌轻声大笑。 “方才刘阁老在鼓楼下一通慷慨激昂,我观其面色不似作伪之徒,而且还有一点细节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 熊伯龙故作神秘的表情引得张三异和谭凤祯两人好奇心大起,“什么细节?” “这位刘阁老手里有钱有粮!” 熊伯龙一脸肯定地低声道:“招考吏员是不是得花银子,他还说要给各级衙门确定吏员人数,这是要把胥吏纳入官府财政范围啊,除此之外,他竟然还能给考上吏员的生员单独发钱,这里面的东西可就有意思了。” “嘶” 这下子,连谭凤祯都开始倒吸冷气起来。 “走,走,走,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还闲着干什么,赶紧去总督衙门看看去吧?” “哈哈哈,不急,既然要去投奔,那何不送上一份见面礼呢?”,熊伯龙大笑着将着急忙慌的张三异拦住。 “你忘了,咱们寻社可是有不少同伴的,若是能一起去,必然可以让刘阁老注目,这不是比其他人快捷的多吗。” 张三异顿时恍然,一行人扔下三文钱的茶钱,直接去寻城内好友去了。 两天后,湖广总督衙门。 刘锡命一直镇守在衙门当中,时刻关心着吏员招考的事情。 这天一早,他便又将负责招考的罗永寿叫了过来。 “子期,这几天过去了,前来报名的人有多少?其中生员又有多少?” 罗永寿乃是刘家嫡系,早在崇祯八年就到了刘家村,眼下已经接受完六年教育,便被拉出来四处锻炼了。 “阁老,现在一共有372人前来报名,但是大多都是读过一些书的,生员只有不到10人。” “哎,这帮子生员”,刘锡命闻言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在一旁的茶几上。 “阁老,衙门外来了几十位生员,说是要报名参加吏员招考!” 正在刘锡命生闷气的同时,一个小厮急吼吼地跑了进来,一边兴奋地大声喊道。 “什么?” 刘锡命和罗永寿两人全都一脸惊喜地看向门口。 总督衙门大门口,张三异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三十多号寻社好友,用不确定的语气看向前方的熊伯龙道: “汉侯兄,咱们当真要去,这进去可就不好说了。” 熊伯龙年轻张扬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的笑意,“哈哈哈,既来之则安之,鲁如兄,且去且去。” 几十人才刚刚跨入总督府衙门大门,身着书吏服饰的罗永寿便大笑着迎了出来。 一见到熊伯龙,罗永寿当即便记起了这个当日在鼓楼不断询问的士子。 “原来是熊生员,你们这么多士子前来,莫非都是前来报考吏员考试的吗?” 熊伯龙连忙见礼道:“正是,还请罗书办指点到何处办理。” 罗永寿脸上一抹喜意闪过,他一把拉住熊伯龙衣袖就朝总督衙门正堂走去,一边还朝后招呼道: “走走走,大家请随我来,刘阁老听说众士子前来,特意邀请大家正堂相聚。” “哗” 谭凤祯、张三异等人看向熊伯龙的目光充满了赞许,果然如汉侯兄所说,方一进来便得了刘阁老的青睐。 当下,一群人全都喜滋滋地跟着来到总督府正堂。 正堂之上,刘锡命高坐书案之后,一见到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同龄人,熊伯龙等人心中一边感慨一边齐齐躬身行礼。 “武昌府士子拜见阁老。” “诸贤才免礼,来人,赐座。” 刘锡命显然颇在兴头上,竟然破天荒地为这些秀才赐座,引得一帮生员更加兴奋,这总督衙门还真是来对了。 才一坐定奉茶,刘锡命便捋须笑看向众人: “方才罗记室说汝等士子全都是来报考吏员考试的?” 熊伯龙显然是众人之首,他被大家推荐坐在左下手首位,此时便赶紧起身拱手:“正是。” “哦?汝等姓甚名谁,可有家学,且先一一报来听听。” 熊伯龙谦虚朝后拱了拱手,率先笑道:“末学后进汉阳县生员熊伯龙熊汉侯,晚生曾祖曾任楚王府典宝,先父为武昌府孝廉。晚生和一众好友一起结社寻社,此次便一同前来报考。” 刘锡命闻言心中一动,一直等到谭凤祯等人全部自我介绍完之后才忽地笑道: “可是墨汁糖包的熊伯龙?” “哈哈哈”,跟着一起来的一众生员悄然轻笑。 熊伯龙脸色有些尴尬地拱手道:“正是不才,不想贱名竟然传入阁老耳中。” “哈哈哈”,刘锡命当即大笑起来,没想到竟然还捉的一位贤才。 这熊伯龙在历史上颇为有名,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鞑清顺治六年的状元,更因为他所著的《无何集》一书。 这本书与一般文人所写的酸腐文章不同,全书通篇竟然讲的都是无神论,乃是中国自《论衡》之后集大成的无神论思想大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锡命心中才有些印象。 他督抚中原,到了湖广难免要打听一下当地贤才,如今见着本人,他才将记忆中的情况和现实结合起来。 一想到熊伯龙的身份,刘锡命心中更加兴奋,这人可不是一般的书呆子,据说此人尤通西洋天文算法,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明末士人并非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全都是思想僵化之辈。 对比鞑清末期从皇帝到士大夫到民间的愚昧无知,此时的明末士人还是很有包容开放之心的。 不然如何解释熊伯龙一个湖广内地生员,竟然还能学习在鞑清看来实属夷人之学的西学。 念及此处,刘锡命脸上露出一抹赞赏道:“本阁也素知惟楚有才,此前听闻何巡抚等镇抚谈及湖广贤才,知尔精通西学算经,这是与不是?” 熊伯龙没想到刘锡命对自己这么知根知底,当即有些吃惊地躬身拱手道:“晚生不敢谈精通二字,不过是课余时学来打发时间罢了,却不敢耽误功课。” 原来熊伯龙还以为刘锡命要兴师问罪,毕竟这年头还是以理学为主,在任何关心学子的官员看来,不学经学那便是胡作非为。 却没想到,主坐上的刘锡命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必担忧,本官这是夸你呢,你能够用心去学算学等知识,可见是个知道政事的,这样的人才在本官看来才是真正的人才。” 嗯? 包括熊伯龙在内一帮生员张大了嘴巴,这位阁老也太过语出惊人了吧。 第六百二十三章 吏治改革(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从见到熊伯龙等人起,刘锡命便已经有心思将这些人全都纳入囊中。 督师衙门本来就招人不顺,如果能把熊伯龙等人收下,无疑可以在湖广内部充当一块活招牌来用。 这湖广省内的生员数以十万计,就算不能拿来做官,去当个老师也是好的嘛,刘锡命的全民教育可还需要大量师资呢。 当下,刘锡命直接从公案后站起身缓步走下公堂。 他这一起身,马上便引得一众士子也纷纷起身致意,刘锡命只好赶紧再次挥手,示意他们免礼坐下。 “本官方才说的并非笑谈,朝廷如今多有弊端,但凡是有志之士都能看出来,本官此前便曾说朝廷有五害,这科举八股就是其中最大一害。” 刘锡命显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说话就让众人心中大惊。 “科举本来是为给朝廷选拔人才,但是如今的科举将各种条条框框全都划好了,言不能超脱朱子,文章不能超脱八股,这样的方式能够选个锤子的贤才。” “我华夏传承五千余年,儒学传承至今也有两千余年,若不是先贤前辈各自发挥聪明才智,儒学怎么发展至今?” “说以本官才说,科举八股害天下士人,你们都是年轻人,应当知道一个道理,人的脑袋里如果只有一种思想,上位者统治起来是方便了,但是这人也就废了,所以熊汉侯学习西学和算学,本官才会如此高兴。本官曾著大同论一书……” …… 正堂之上的画风突然一转,变成了刘锡命向一帮年轻士子灌输大同论。 还真别说,熊伯龙人等人此时竟然全都听得津津有味,不少人还跟着附和连连点头。 一旁的罗永寿等人心头好笑,面对刘锡命这样的大佬,谁敢反对,谁敢反驳。 一直讲到口干舌燥,刘锡命这才有些念念不舍地停下了洗脑大法。 “难得看到可教之才,没想到一说便说远了,这样吧,大家先去办理登记,如果顺利的话,大家以后便是同僚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交流。” 刘锡命一脸笑眯眯地再次拍胸脯表示道: “诸位放心,本官做事一向言而有信,你们不会后悔参加本次考试的。” “全凭阁老做主”,熊伯龙等人听了刘锡命一通教导,双方的关系竟然不知不觉间拉近了许多,一听刘锡命这话,大家伙更加兴奋了。 辞别了刘锡命,罗永寿赶忙带着众人朝衙门左侧的书吏院前去登记。 熊伯龙趁着这个机会拉住罗永寿问道:“罗书办,请问这个吏员招考是什么规矩,还请告知一二。” “说来简单”,罗永寿一边招呼众人一边笑道:“其实诸位生员能够前来报名,就已经被纳入到吏员之中了,这考试主要是针对生员以外的人的。” 此话一出,熊伯龙等人如沐春风。 这才对嘛,我等苦读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和一帮没有功名的人一起考试? 督师衙门做事,讲究! 不过罗永寿马上话锋一转,“大家也不要对考试太过掉以轻心,虽然你们是入了名单,但是选派到哪个位置去锻炼,那可是由考试成绩来看的。”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问道:“但不知道考些什么?” “主要靠两门,一是写作,二是算学,这写作不以八股,而是考官拟定一个题目,大家随意阐发,主要考的是大家对于民间生计的了解和认识,毕竟是要在衙门做事,如果不懂世事,那便要坏了事情。” “本次考试还会分出一二三等,排列在前的考生,除了优先选派衙门之外,阁老还另外提供了五百两银子用来奖励成绩优异者,这些都会在考试说明里面写明。” 熊伯龙心中一喜,这不正是自己擅长的吗。 他家虽说也勉强算是官绅人家,但是因为流寇肆虐湖广,熊家也早已衰败了。 就连他的母亲,也是因为张献忠乱兵劫掠武昌而死。 眼下熊伯龙一边要努力读书,一边还要照顾两个弟弟仲龙、叔龙,肩上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打定了主意的熊伯龙终于定下心里,一心一意地开始准备一个月后的吏员考试。 武昌府各个州府中,熊伯龙等人参加吏员考试的消息瞬间从一帮负责宣读的书吏口中宣传了出去,还别说,这一有了人带头之后,前来报名应试的生员顿时多了起来。 毕竟衙门告示上可是清清楚楚地说了,凡是生员应试担任吏员的,不仅以后可以继续科考,同时至少能够拿到二两银子的月俸。 优秀者,还可以享受督师辅臣刘锡命提供的特殊津贴。 一时间长江以北控制在刘锡命兵力范围内的六个府全都风起云涌。 等到十一月三十日考试的时候,光是武昌府便有一万三千余人参加考试,其中生员便有三千余人,这个数字让整个武昌府上下全数震惊了。 但是也可见如今百姓生计有多艰难。 十二月初三,终于到了武昌府公布吏员考试成绩的日子。 熊伯龙跟着谭凤祯等人努力挤到鼓楼下面的官榜前,才一进去他便看到了榜首处的名字。 第一名,汉阳县生员熊伯龙。 “哈哈哈,汉侯兄,恭喜啊,恭喜啊。” 寻社众人如谭凤祯、张三异等人熟知熊伯龙的情况,这声恭喜说的心服口服,至于其他士子,这话里可就多了一些酸味了。 虽然不是乡试中榜,但是能够在近万人中脱颖而出,这无疑也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将来就算要参加乡试,主考官想必也要多考虑考虑吧。 鼓楼楼上,罗永寿一边朝楼下的熊伯龙等人微微拱手,一边命人将铜锣敲了起来。 “当当当” “大家听好了,本次吏员招考已经结束,鉴于武昌府现状,本次招考只招录前五千名考生,请在榜考生于十二月初四到北校场集合,刘阁老将亲自训话。” 罗永寿说完还顺带安慰了落榜的人道:“至于没有考中的考生也不必沮丧,本次招考只是试行,为了保证武昌府的发展,将来还会有大量名额,请大家积极关注衙门告示。” 鼓楼下方,围观的数千人一阵热议。 不过就在一众人等或兴奋或沮丧的时候,人群外却传来了一阵阵高喊声。 “抗议督师衙门横行霸道!” “还我职位!” …… “要糟,是衙门里原来的那些胥吏来闹事了!” 人群中有熟悉情况的,才回头一看便大声喊了起来。 近千名手拿各种棍棒武器的男女老少打着各种旗帜从蛇山方向冲了出来,直奔鼓楼方向。 这下子,鼓楼下面一下子炸锅起来。 胥吏集团在大明朝是个顽疾,刘锡命等人在成都府便经历过,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这些胥吏世家可是连蜀王府都敢对着干的。(真事) 熊伯龙等一众参加考试的生员也有些慌张了,此前没见到胥吏们出来闹事,本来还以为他们是服了,哪想到原来是在今天。 然而就在一片慌乱中,熊伯龙敏锐地注意到鼓楼上罗永寿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踏踏、踏踏” 眼看从蛇山方向冲出来的这帮胥吏马上就要越过街口冲到鼓楼这边来,突然从鼓楼西南侧的楚王府旧址里传来一阵轰隆震耳的声音。 近五百名手持木棍、小圆盾的劲装汉子在几个领头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子从楚王府一侧大门中快步跑了出来。 这帮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是统一样式,上半身黑色交领短衫,肩头各自绣有两个白色徽章一样的东西,下半身则是黑色长裤,腰上系着一条棕黑色带扣皮带。 至于这帮人头上带的,却不是一般大明士庶的头巾或是各种帽子,而是一顶黑色圆筒帽,帽沿前方还用金线绣着不同的图案。 第六百二十四章 吏治改革(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如果有去过吕宋的人就能认出来,这不是和吕宋警部下属的警察装扮一模一样吗。 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圆筒帽。 说起来,刘锡命当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明人人都要束发,一般的帽子根本就不适合军队、警察这些军种,因此他只得将高卢鸡的圆筒帽拿来用上了。 “吼” 这帮人一出场便是一声大吼,抢在从蛇山冲出来的这帮胥吏之前挡在了鼓楼前方。 他们当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直接挺直身体冲着这帮胥吏大喊道: “我等乃是武昌府警察,奉督师辅臣刘阁老命,严禁城内聚众滋事,给你们一刻钟时间,立刻遣散队伍返回家中!” 从楚王府出来的这帮劲装汉子看上去不止孔武有力,行为举止更是充满彪悍的气息,他们的头领话音刚落,这帮人又是一声大吼。 “速退,速退!” 一边大喊,这帮人还一边用手中的短棍敲打着手里的小圆盾,这阵仗别说是胥吏了,就连鼓楼下围观的众人也全都目瞪口呆。 前来闹事的胥吏本能地停下了脚步,但是心中的愤怒很快便驱使着他们疯狂大叫着向这帮警察冲了过来。 当先那喊话的警察头领扔下一句脏话,一个闪身躲回大队人马当中。 “列阵,持盾!” “吼”,一帮警察听到口令便将左手圆盾举起,右手上的短棍也握的紧紧的,随时准备出手。 瞬发间,这帮胥吏组成的队伍冲到了警察组成的方阵前,这帮冲锋在前的人也是心狠,冲着对面的警察脑袋便抡起了手里的长棍。 哪晓得这帮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几乎是在胥吏们冲击队伍的同一时刻,在前排的几列警察端好圆盾,猛地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胥吏们的队伍撞的四仰八叉,这帮警察毫不停歇,马上从后队中分出几列人马分头从左右两翼包抄上去,直接将整个胥吏队伍包围了起来。 鼓楼外围观的人群看不清楚细节,只能听到警察包围的队伍中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 十几分钟之后,整个街道上对战的人群都停了下来,这帮黑色劲装的警察挥舞着手中短棍,让所有胥吏们全都双手抱头蹲在了街角。 方才那喊话的警察头领蹭蹭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到鼓楼下方向楼上的罗永寿抱拳行了个礼。 “报告,前来骚扰的不法分子已经镇压完毕,请求返回。” 鼓楼上,背负双手的罗永寿面色冷淡地点点头。 “辛苦了,先将这些人押回去吧。” “喏” 说完,这名壮汉指挥着街头的警察押送着被制服的胥吏们便走,一套动作干净利落。 熊伯龙和谭凤祯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鼓楼上的罗永寿,眉眼中全都是震撼之色。 这个警察是什么存在? 这个罗书办真的只是一个书办? 一帮武昌府的士子脑子里全都乱了。 鼓楼街头发生的一切仿佛没有影响到罗永寿等人,等到警察们一撤去,他们仍旧有条不紊地继续宣告起来。 走出人群,熊伯龙等人脑袋里仍旧有些晕乎乎的,这督师帐下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没有自己等人想的那么简单啊。 从决定开始吏治改革到考试出成绩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刘锡命当然不会闲着浪费。 继续打着吏治改革的名头,刘锡命率先从衙役入手,直接将所有衙门的衙役全部废除,转而设立了一个武昌府临时治安房,并且将衙役改名为警察。 这些警察人手自然都是从刘家在襄阳、南阳等地调来的。 随着刘锡命在武昌城下击败张献忠,大西军在长江以北的势力也被顺理成章地清缴干净。 眼下河南南阳府,湖广的襄阳府、勋阳府、承天府、襄阳府、德安府、武昌府、黄州府以及荆州府的大半已经全部纳入到了刘锡命手中。 他本来就是朝廷次辅、中原督师,趁着收复流寇所占城池的功夫掌握政局,这自然是理所当然。 也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刘锡命才如此迅速地在各州府建立起临时治安房,通过警察而不是军队控制地盘。 三天的时间一瞬即至,十二月初六,武昌城北校场内密密麻麻地聚集起了几千人。 在一帮亲卫和书吏的指挥下,熊伯龙等人按照考试成绩排名一一站好,五千人的队伍显得颇为壮观。 就在众考生还在想刘锡命打算怎么安排自己等人的时候,一身大红蟒袍的刘锡命大步踏上了校场前方的检阅台。 看到下面五千个身着长袍的读书人,刘锡命心里乐开了花,这些都是资源啊。 “诸位,恭喜你们通过湖广吏员考试,从今天起你们便可以算是湖广官府的一员了。” 台下不少人一脸窃喜。 “不过,在任职之前,你们还要先接受一段时间的培训。” “本次吏员招考分为三种,一种是衙门书办,一种是学校先生,还有一种乃是郎中。” “这其中郎中统一接受三个月的培训,以后便一边就职一边学习,教书先生和书办则要接受六个月的培训,此后才能正式上任。” 这次招考的郎中有四百多人,刘家的医疗体系已经与大明大相径庭,自然要先接受培训。 至于吏员和教师,这两个一个关乎到育才,一个关系到治政,如果不能按照刘家的思想体系进行洗脑,那刘锡命做这些岂不都是无用功。 “哗” 大家可没想到这考个吏员还有这么多说法,顿时全都喧闹起来。 校场四周负责秩序的士兵立刻大声呵斥起来,这才让校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刘锡命嘴角维扬道:“本阁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是钱粮问题而已,这一点你们放心,在培训期间,大家就可以领取薪俸,但是本阁丑话说在前头,培训期间表现不好的,将来可能会被黜落。” “好了,现在开始分班,被点到名的便跟着各自身旁的书吏前去其他地方开展培训。” 不等台下众人反应过来,刘锡命说完返身就走。 校场上马上在一帮书吏的招呼下响起了密集的点名声。 熊伯龙很快发现,来到他们这一队人马前点名的赫然便是此前的那个罗永寿。 在朝熊伯龙等人含笑点头示意后,罗永寿便一板一眼地点起名来。 熊伯龙和谭凤祯、张三异等人都被分到了吏员一班,整个班共有八十人,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一个三寸方圆的圆形徽章。 徽章红底白字,上面写着吏员一班。 熊伯龙和谭凤祯等人环视一圈,发现里面既有生员,也有没有功名的人混杂其中。 发现人数清点完成之后,罗永寿马上挥了挥手,和另外几个书吏一起带领着众人走出校场。 出了北校场,罗永寿带着熊伯龙等人朝南走了二里路的样子,竟然直接迈步进入了楚王府旧址中。 “这里就是咱们接下来几个月时间的培训地点,大家吃喝拉撒睡全都聚集在这里,每旬有一天的沐休,大家可以出门采买物品,其他时间一律封门。” “可,可这是王府啊”,熊伯龙仗着自己认识罗永寿,直接开口质问道。 罗永寿回头看了看他,展颜笑道:“是前楚王府,现在连楚王一系都断绝了,哪还有什么王府一说,阁老已经下了令,将全部王府尽数征用为学校。” “你们以为这段时间官府都是闲着的吗,趁着招考的时间,王府内外已经都修葺过了,正好方便你们入住。” 吏员一班的士子中,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这可是王府,寻常人有几个能住在这里面的。 唯有熊伯龙等少数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第六百二十五章 吏治改革(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虽说熊伯龙曾祖曾经担任过楚王府典宝,但是熊伯龙也没有机会进入过楚王府。 不过与民间传说楚王府中金碧辉煌不同,熊伯龙等人进去才发现,眼下的楚王府别说什么金碧辉煌了,大殿柱子上的鎏金铜箔都被刮了下来,露出一处处或泛白或泛黑的痕迹。 整个楚王府里不少殿宇都已经被烧毁,现在矗立在上面的一看便是官府新修的房屋。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够说明朝廷的衰落了,在楚王府里七拐八拐的绕了几圈下来,就连最活跃的士子都不说话了,大家心里一片复杂。 罗永寿等书吏将整个队伍的表现看在眼里笑在心头,等到走的差不多,这才带着众人来到楚王府西南角的一处三层新楼。 “这里就是咱们吏员一班的宿舍,每四人一间,大家自行挑选舍友,官府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被褥,你们直接入住便可,行了,动起来吧。” 直到罗永寿使劲拍了几下手掌,熊伯龙等人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二个地冲着楼房而去。 熊伯龙赶紧叫上谭凤祯、张三异以及另一个好友易道沛易晴湄,四人挑选了二楼东头的第一间屋子抢先走了进去。 整个房屋应该全都是用砖块建成,不过屋内屋外都刷了一层白色石膏,看上去颇为整洁。 整个宿舍里摆放着四张怪异的床铺,床铺设在上方,有小楼梯可以上床,而床下则是几个书架一类的东西。 还没等熊伯龙等人搞明白这屋子里一些东西的用法,罗永寿掂着步子走了进来。 “怎么,大家都选好床位了?” 罗永寿一进来便朝屋内四人笑眯眯道。 经历了几天前鼓楼的一幕,熊伯龙等人再也不敢小看罗永寿了,寻常的书吏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带兵数百的那个什么警察这般尊敬。 熊伯龙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将罗永寿迎了进来,“罗,罗记室,这屋里的摆设都颇为别致,我等正在钻研呢,既然罗记室来了,不知道能否为我等解惑?” 记得当初在总督衙门的时候刘锡命似乎是称呼罗永寿为罗记室,熊伯龙当下便现学现用起来。 罗永寿嘿嘿一笑,当下将高低床、厕所、洗手台等都介绍了一遍。 刘锡命自然还是采用自己熟知的那一套东西,整个房屋的布置与现代大学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这些都是刘阁老的设计,四人一屋便于大家商讨学业,床下带桌便于你们研习功课,这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因为工期紧张,眼下只有靠前的几百名才有资格,其他人只能先去挤大通铺了。” “啊?” 一听到还要挤大通铺,熊伯龙等人顿时傻了眼,随即又全都庆幸起来。 罗永寿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说是大通铺,实际上也就是十几人挤在楚王府旧宅中的一间屋子而已。 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反而对几人说道:“培训期间每个班都需要任命斋长、学长等职务,到时会采用民主选举的方式进行,我希望你们能够积极参加。” 斋长就是班长,熊伯龙等人都颇为熟悉,但是听到这个民主选举时还是犯了糊涂。 “罗记室,这民主选举又是什么东西?” “选举者,众人推选举荐是也,刘阁老说了,方今天下不济,很大一部分原因便在于百姓对于官员的任命没有话语权,如果主要官员要由百姓来选举产生,那你们认为他们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贪腐吗?” “嘶” 自从和刘锡命麾下接触之后,熊伯龙等人已经被震撼多次,但是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可是任命官员不是朝廷和皇帝的权力吗,如果让百姓来做,那这天下该姓什么?” 罗永寿眉眼中都是笑意,“你们认为这天下应该姓什么?我等以为,这天下就该姓天下,否则那么多先贤为何拼了命的想要限制君权,提升相权。” “行了不多说了,这百姓选官也不可能选举所有的官吏,眼下也不过是刘阁老的一个想法而已,大家权当听听罢了,刚才我说的事你们仔细考虑考虑,担任斋长等职务对大家有利无害。” “言尽于此,罗某告辞了,我还要去其他屋子里看看。” 说完,罗永寿拔腿就走,空留下熊伯龙等人在屋中发呆。 没过多久,屋子里面便传来一阵阵激烈的讨论声。 让熊伯龙等人惊讶的不止这些,在安顿下来之后,罗永寿等人又将大家拉到楚王府承运殿中,和其他几个班一起数百人在殿中开起了什么学前动员会。 之后,更是几百人分开各自搞起什么竞选演讲之类的把戏,那罗永寿等人也颇善言辞,经常是一通讲话下来,便将一众士子和读书人搞得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几天的组合拳打下来,熊伯龙等人已经被官府这些新鲜事物和新鲜举动搞得头晕脑胀了,这个时候这帮人脑袋里面想的不再是什么赚钱养家,考取功名之类的事情,反而全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培训上来。 让熊伯龙和一帮士子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天的课程竟然就是由刘锡命亲自来讲。 承运殿阔达九间,正是聚会讲学的最好场所,当着一众士子的面,刘锡命淡定地走上已经被拆去龙椅的御座,直接讲起了吏治改革的意义和具体做法来。 武昌府的士子还好,一般的读书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就差磕头拜师了。 饶是如此,自那以后,熊伯龙突然发现,各个吏员班中对刘锡命口称恩师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而且这个趋势还在持续增长中。 也正是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熊伯龙才逐渐打听到,罗永寿这个记室职务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人并非是他们所想的一般衙门中的书办,而是刘锡命幕府内一个叫学部委员会的负责人,专门就管他们这帮吏员的招录、培训、任职等事。 想想罗永寿和自己等人差不多大的年纪,这个消息一在培训班上传开,全体生员们都疯狂了。 同样的年纪,罗永寿还没有功名,如今却手握权柄,我也可以。 在楚王府中的吏员培训内容包罗万象,既有警示教育,又有经济常识、格物知识、医学常识等各个方面。 当然,更少不了的是大同论潜移默化的洗脑教育。 抛开前期的抵触心理,熊伯龙等人很快便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原来这大地是圆的,原来我们呼吸的叫氧气,原来货币本身没有价值…… 巨大的信息冲击,全方位的知识碾压,直接让熊伯龙等人迷失在了刘锡命的话术体系当中。 当六个月的时间一晃结束,熊伯龙等人早已成为了大同论的坚定支持者。 崇祯十六年五月初一,熊伯龙以培训班第一名的身份结束了为期六个月的培训。 在他的推荐评语上,罗永寿亲自写下了几句话。 “机智聪慧,忠诚坚毅,有恒心有毅力,坚定认同大同主义,建议作为大同社社员发展,同时将其树立为湖广生员中的榜样。” 这份文件很快便上交到了刘锡命手中。 在罗永寿的签字下方,刘锡命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在上面写下: 准予发展为社员,任命其为武昌府三级吏员,调往吏房主持工作。 刘锡命在湖广等地推行的吏员制度现在只有五级,一级为最低,五级最高。 熊伯龙才一任职便担任三级吏员,在武昌府知府等官员空缺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相当于武昌府的组织部部长了。 随着这一批新任吏员的纷纷上任,刘锡命终于完成了对湖广等地实际控制的最后一环。 由于吏员的选拔调任全部被刘锡命以试行阶段为借口掌握在督师衙门手中,整个湖广、南阳等地的官员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傀儡。 不过这个时候的刘锡命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因为天下的局势已经有了更加风云涌动的变化。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大明覆灭(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京师紫禁城。 乾清宫中,崇祯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被他寄予厚望的刘锡命奏折到了,只不过奏折中的事情却让崇祯沮丧万分。 “臣泣血上奏,十月中,张献忠领贼兵三十万围攻武昌,臣以曹变蛟、邵荣二总兵兵马在外,郑才兵马于内,令着左良玉麾下败兵坚守内城,幸得陛下庇佑,保得武昌不失。” “然则贼兵攻势甚急,即发水军于江面,猛攻武昌西门,又发猛卒于城南,强攻郑才所部,是时情况危急,臣不得已,只得令曹、邵二人驱兵奔袭贼兵后营,另发郑才部拼死冲锋。” “此三总兵者诚然世之猛将,然贼兵甚众,几乎尽伤其兵,当此之时,有襄阳兵马应臣所招顺汉江而下,出其不意大破贼兵水军,武昌城外受此鼓舞,方能拼尽余勇驱退贼兵。” “此战共计杀伤贼兵八万,实乃大捷,可惜天不遂愿,臣麾下战兵亦死伤甚重,战死者达五万之数,此战过后,臣只得七万兵马,武昌虽保,然大江以南亦难收复。” 崇祯哪里能想到刘锡命一直在虚报伤亡,照他这个说法,河南一战后他麾下便只剩四万人马,收得左良玉溃军八万,如今便只剩七万残兵。 真要按这个样子来看,别说攻打流贼了,能够将湖广等地坚守住都是烧了高香了。 然而崇祯还无法斥责刘锡命,一来朝廷本来在中原就没了什么底子,人家过去本就是接了个烂摊子。 二来刘锡命回回可都是打赢了,至于这伤亡过大一说谁能说得清楚,要是没有伤亡那还能叫打仗吗? 一旁伺候的王承恩看着崇祯面若死灰的表情心中不忍。 就在御案上,另一份写着加急的折子上面,赫然写着孙传庭陕西大败的事情。 王承恩心中一酸,只能一边悄悄抹了抹眼角,一边柔声道: “皇爷,刘阁老还上奏了个折子,说是眼下各地官员已经无力控制地方,为了收集上钱粮来养军以图再战,他已然在湖广等地开展胥吏改革了,这您要看吗?” 崇祯毫无仪态地瘫坐在龙椅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看了,不看了,随他做去吧,等有了结果再说。” “急报,四川巡抚陈士奇来报,逆贼张献忠领兵二十万直奔重庆,似有入川之意。山西巡抚蔡懋德来报,逆贼李自成领兵三十万寇榆林,大有入山西之势。” 乾清宫外,一个小太监急吼吼地跑到宫外门口大声吼道,语气中满是惊恐之意。 “噗” 王承恩惊得回头一看,却见龙椅上的崇祯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出来,晕倒在了龙椅上。 “陛下!” “快传太医!” ~~~ 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在从武昌退兵返回长沙之后,张献忠率兵修整了两个月,一方面继续搜刮地方钱财,另一方面则不断扩充自己兵力。 两个月时间里,张献忠不仅将损失的十万人马补了回来,更是再次将兵力扩充到了五十万的规模。 眼下大西军已经占据湖广南部,江西西部和广东北部部分府县,可谓是雄踞一方。 不过张献忠可没有忘记对刘锡命的大仇,在再次派遣部队试探武昌兵力并且又吃了一次大亏之后,张献忠终于下定了决心。 提师西征,攻占四川。 这里面也少不得汪兆麟等人的劝说,四川天府之国,占据之后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称王割据还是进取天下都是霸业之资。 一番说辞下来,张献忠怎能不心动。 正好此时江南官绅畏惧张献忠兵锋,上到南京各留守京官,下到江西、南直隶等各省府州县官吏,全都发动百姓拼死抵抗。 大西军在东线一直无法取得进展,至于南下攻取两广,大西军的精锐骨干全都是北方人,在南湖广就已经很不习惯了,更何况是更南面的两广。 不少人倒是颇为赞同攻打四川,到时候顺着汉中北上,大家岂不是还能够返回家乡耀武扬威。 正是在这多方的原因下,十二月初十,张献忠带领二十万大军于长沙誓师,沿长江朔江而上直奔重庆。 从荆州府到重庆府,长江北岸的府县还好说,因为有刘锡命麾下骑兵防御的缘故,大西军也不愿意再去惹霉头,但是长江南岸的州县就惨了。 面对大西军如同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的队伍,巫山、万县、丰都等州县几乎全是不战而降。 崇祯十六年二月初七,张献忠带领的大军便已经抵达重庆城外。 重庆府城内,四川巡抚陈士奇早已移镇到此亲自指挥抗敌。 陈士奇原本是四川学政,和刘锡命还打过交道,不过此人终究是文人喜性,虽然他早已派遣参将曾英、赵荣贵等人分守忠州、梁平等地,但是日常却更喜欢与重庆知府李平等人舞文弄墨,军备反而废弛了。 这就是眼下大明文人的通病,眼高手低不说,还总喜欢外行指挥内行。 一听说张献忠连破数县,兵锋已至重庆城外,陈士奇文会也不开了,诗也不写了,屁滚尿流地带着一帮文官赶忙去城头观望。 大江之上,张献忠带领的数十万大军遮天蔽日,再看看长江两岸扎下的营头,陈士奇等人更是面色惨白。 “未曾想贼寇迅猛若斯,对了,秦良玉秦总兵的兵马到了没有?” 陈士奇这会儿总算想起来调兵遣将来了,只是他这话一落,一旁的参将曾英一脸苦色道: “军门,秦总兵镇压松潘兵变未归,怕是赶不上此次大战了。” 陈士奇面色大变怒骂道:“我川中难道就再没有兵马可以调来增援了吗?” 曾英看了看一旁的知府李平等人,支支吾吾提醒道:“也并非没有兵马,总兵官于永凯手下还有数万人马驻扎在顺庆府,但是此人跋扈嚣张……” 陈士奇哪里会管这些,当下直接一把抓住曾英衣领对着他脸上喷道:“速去派人,去将这于永凯调过来,若是不来,本官让他人头落地!” 曾英心中凄苦,这于永凯早就已经听调不听宣了,你老人家的威胁能有什么用。 听说于永凯目下已然聚兵五、六万人,雄踞川东北几个州府。 好在此人从不骚扰地方,加上这几年流寇时常入侵川中,人家也是屡立大功的,因此四川官员便一起闷不吭声按下了这个葫芦。 但是现在想要将于永凯调到重庆来,曾英自己都不抱希望,明眼人都知道张献忠现在势不可挡,谁还会专门过来送死。 不过说是这么说,曾英还是专门派出了几匹快马,再次前去顺庆求援。 ~~~ 距离重庆府150里外的合州定远县,知县瞿永贞战战兢兢地从城墙上往外探出了脑袋。 就在定远县往北四里左右的地方,遮天蔽日地驻扎下了一大片军营,看得瞿永贞和一众县丞、主簿等官吏眼皮直跳。 “打听清楚了吗,确实是顺庆的官兵?” “县尊,确实是顺庆的官兵。” “他顺庆的官兵跑到我定远县来做什么,眼下重庆告急,就算要待也该在重庆待着啊,没由来地在这里吓人。” 听到瞿永贞抱怨的话,一帮定远县的官吏无不心中苦笑。 我的爷,人家顺庆兵马这是明摆着不想去趟重庆的浑水啊,至于驻兵定远,想来就是为了阻止张献忠的贼兵进攻顺庆的。 定远县以北的大军中,连接十几里的大营中高高地飘荡着于字大旗,却不是于永凯带领的大军还能是谁。 第六百二十七章 大明覆灭(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从崇祯十年升为参将之后,于永凯在四川兵马中的地位便已经急剧提升。 崇祯十二年,张献忠、李自成等流寇再次反叛,川东北一带便再次成为了流寇们来来回回的大通道。 在刘锡命和杜良骥的掩护下,于永凯接连在保宁府、夔州府等地刷了不少战功,终于也在崇祯十四年的时候晋升为了总兵官。 等到进入崇祯十五年,各地军镇纷纷开始自行招兵买马,于永凯明面上的大军也“急速”扩充到了七万,瞬间成为不能招惹的存在。 只不过少有人知道,于永凯能够调动的兵力并非只有这么一点儿,而是高达十五万。 顺庆是刘家的老巢,刘锡命怎么可能会掉以轻心。 于永凯比陈士奇等人还要提早知道张献忠领兵西征的消息,从那时起刘锡命的命令便很明确,放弃重庆任凭张献忠入川,但是决不允许其跨过定远县一步。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永凯趁着陈士奇等人忙于防守重庆,悄然带着十万大军来到了定远县驻扎。 于永凯大营中,一名快马飞入营中。 “报总兵,弟兄们拦截下了三个从重庆来的信使,说是要调咱们前去重庆防守流寇。” 于永凯大帐中,张敬良、李敬弘等几十位主要军官正聚集在一起商议军情,一听门外的通报声,屋内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嘿嘿,这陈老倌儿以为他自己是谁,咱们的大军说调就调,真当这会儿还是万历年么。” “哈哈哈,说的是,他娘的,往常这帮文人耀武扬威,现在是到了他们当龟孙子的时候了。” 主坐上,于永凯也是一脸笑意,“先把人都收押起来,张献忠已经到了重庆,我看陈士奇也坚持不住几天了,到时候咱们正好替他报仇。” 一脸懵逼的几个重庆信使直接被投入帐中看押起来。 二月初十,随着重庆通远门下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重庆城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 三十余万大西军将士从通远门蜂拥而入,好在由于钟玉和早早地献上了炸药包这一破城利器,张献忠等人并未在攻城中损失太多。 原本残暴的大西军相比历史上要收敛了许多,但是包括从汉中逃亡到重庆的瑞王朱常浩,以及陈士奇等大小官员却全都被张献忠一一处死。 二月二十五日,在重庆修整一新的张献忠带着三十万大军直奔顺庆而来。 “咚咚咚咚” 定远县外于永凯大营中,冲天的战鼓声响起,瞬间将十万将士全都惊动。 张献忠麾下大军已经据此不到十里。 于永凯等人在定远县驻扎了月余,早已在这里设立好了连盘大阵,各军全都占据有利位置,尤其是炮兵阵地更是居高临下。 川东北一带地势崎岖,虽然没有名山大川,但是却也到处都是丘陵密布,于永凯等人驻扎的定远县便是沿嘉陵江北上顺庆最便捷的道路,张献忠等人果然沿着此路如期而至。 定远县西南,大西军大营中。 庞大的大西军部队终于也发现了于永凯部的动静,三十万大军不得不就此停下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打探对面官军情报。 “大王,斥候们都探明了,对面那军全都打着于字战旗,应该是总兵官于永凯麾下大军。不过……” 前来向张献忠汇报的斥候队长说着说着支吾了一下,“不过按照重庆俘虏的说法,这于永凯应该只有兵马七、八万,但是小的们多方查探,发现对面官军至少有十万之众。” 大西军主帐中,拿下重庆再次让张献忠意气风发起来,眼看着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便要在自己面前低头,却听到对面竟然还有官军拦路,张献忠登时怒了。 “狗官军,有十万人又能如何,俺老张三十几万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不成,传令下去,让大军尽快扎营,大家打进顺庆,捉拿那刘锡命全家。” 然而还没等大西军数十万人将营盘扎好,对面于永凯大营中突然冒出了几个怪东西。 “再高一点儿,绳子收紧一些,点火,快点火,对了,对了。” 于永凯中军中,数百号军官全都围在中军校场上看着眼前这几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物事下方是一个竹条编制成的大篮子,里面蹲了四个人进去,上方则是用丝绸缝制起来的一个大圆球,内里也是用防火的竹条等物编织成框架。 这东西正是刘家新近研发成功的热气球。 定远县除了县城附近有一片平地,其他地方全是丘陵。 哪怕是设立在西北方向牛头峰上的炮兵阵地也无法将整个大西军营地观察清楚,这个时候自然只有依靠热气球来进行观察。 在刘家工房专门派过来的技术人员指导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四个热气球便冉冉升上了天空。 “万岁!万岁!” 刘家大军中的十万将士一见到自家的热气球升空,顿时全都激动的高声欢呼起来。 热气球上升到五十丈的高度便不再上升,下方吊篮中的炮兵观察员立刻拿起手中望远镜和三角尺估算起大西军阵地距离来。 没过一会儿功夫,几个用竹筒装好的小纸条从热气球上扔了下来,几骑快马直奔炮兵阵地而去。 热气球这么打眼的东西,大西军中自然也看到了,不过张献忠带着李定国等一众将领仰天围观了许久,也没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正在大西军众将官疑惑间,从战场西北角的矮山上隐约传来了一阵阵轰隆的声音。 “有火炮!” 李定国眼尖,一眼看见对面西北山峰上冒出了一阵阵白烟,惊得他立刻大喊了出来。 这年头火炮并不少见,按理说李定国这一声大吼也没什么大碍,然而从对面山峰上射出的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至少跨过了四五里的距离直直地射入了大西军营地中。 “轰”地一声,整颗炮弹直接在大西军营地上方炸开,炸起一片鬼哭狼嚎。 这下子,大西军将官们在武昌城下被刘锡命麾下火炮支配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娘咧,又是那个刘锡命,他亲自带兵来了!” 张献忠身边,一个在武昌城下受了刺激的小校当场吓得神经失常,直接哭喊着大声喊了出来。 他这一喊,直接让不少其他将领也跟着炸起了锅。 “去你娘的”,眼见这名小校紧张的就想转身逃跑,张献忠嘴都气歪了,从身边亲卫腰中拔出腰刀,直接一刀将这人砍翻在地。 “谁他娘的敢乱动!” 一道鲜血从那名小校脖子上喷射而出,星星点点的血花溅射在张献忠脸上,给他再增添了许多恐怖之色。 “去他娘的刘锡命,他还在武昌待着怎么可能到这里来,都给老子仔细了,俺就不信他们这炮都能打这么准。” “轰” 仿佛在附和张献忠的话语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又是几十枚炮弹从天而降划出一条弧线落入大西军营地中。 “娘咧!” 整个大西军营地顿时乱做一团。 大西军眼下是距离于永凯麾下大军差不多十里,但是这是在山路盘旋的情况下计算的,如果从直线距离来看,两军其实也不过相距五、六里罢了。 顺庆是刘家的老巢,除却吕宋以外,刘家所有的兵工厂都聚集在刘家村。 于永凯麾下也就理所当然地拥有刘家最强大的火力。 为了对付张献忠庞大的流寇军队,于永凯此次一共带来了五百余门各式口径的火炮。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刘家体系内两个半师的火炮总数! 加上大西军麾下大军人数太多,光是搭建营寨便要占地十几里,刘家的火炮几乎是一轰一个准。 原本张献忠等人还指望对面的炮击持续时间不长,哪晓得这一打就是半天,近两万发炮弹如同雨点一般落下,直接将整个大西军的阵地打成了渣滓。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大明覆灭(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这还没有正式开战,大西军便至少损失了一万多人,整个大西军营地处一片火海。 人数上的损失倒还是小事,关键是整个大西军的阵势全部都被打乱了。 中军之中,张献忠急得跳脚,连忙手忙脚乱地派遣大将前去各营收拢队伍。 突然,从牛头峰上发射的炮弹数量渐渐减少,一刻钟后,整个战场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还没等大西军将士从哭爹喊娘中平复下来,大营北方,一阵冲天的喊杀声陡地传来。 “前进!” 近三万人的刘家前锋部队趁着炮击大西军的同时,便已经悄悄潜伏到了大西军大军二里外。 此刻炮击一听,带队指挥的101师师长张敬良立刻便高声下令全军前进。 由于是丘陵,整个刘家先锋便按照操典中要求的散兵阵线开始依次前进。 大西军先锋营正对着这片山林间,突然一下子冒出了许多身着大红军服的刘家军士兵。 “敌袭!快整队!” 大西军的前军都督白文选一脸灰头土脸地从一个弹坑中派了出来,拉住自己的亲兵便开始拼命聚集士兵。 二里的距离并不远,大西军前锋才聚集起五六千人的队伍,张敬良率领的101师便已经开始在山坡上进行自由射击了。 刘家军眼下已经在使用后装线膛枪,精准度、装弹速度全都远远地超过了原本使用的前装滑膛枪。 在这种情况下,精准射击和持续火力覆盖已经变得可能。 因此刘锡命早已下令刘家军官团开始摸索散兵战术,将原本的排队枪毙战法演变为更为灵活的多战线同时推进战术。 现在在定远县战场上,就是刘家这一新型战术大放光芒的时候。 唐忠是101师第三旅下辖的一名一等兵,此次作战他所占的曲被派遣担任前锋。 轻身跳过梯田上的一个小坡,唐忠一个闪身躲到了前方梯田边缘一个小树身后。 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对面最近的大西军将士已经不到百步。 突然,唐忠眼睛一缩看见了一个身着华丽铠甲的大西军主将。 这人一脸络腮胡,一边躲在几个亲卫的身后,一边不断招呼身后的士兵上前列阵。 “就是你了”,唐忠心中闪过一丝喜色。 他马上熟练地端起手中的龙骧三式,右手在枪的后端帅气一拨,直接将弹仓打开装入一发新的子弹。 “紫微大帝保佑!” 默念了一声神名,唐忠虚眯右眼,聚精会神地瞄准起这名大西军将领。 “西北风,风速3尺每秒,距离180步……” 一些数据从唐忠心底一闪而过,对于180步这个距离,唐忠没有半点担心。 手中的这个宝贝他自己清楚,虽说在大兵团作战时将官们通常会要求到达100步才开枪,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宝贝只能射击100步的目标。 相反,由于定装纸弹中的弹头采用黄铜制成,并且后端有空洞,在射击的时候,子弹便会在火药室气体的冲击下膨胀进而完美贴合枪内的膛线。 唐忠等精通射击的士兵时常私下试验,龙骧三式有效射击距离高达400步,在这个距离上命中率可以达到50%。 不过此时的唐忠脑海中自然没有这么杂念,他的眼里只有准星里的那个华丽身影。 “砰” 无视战场上的纷扰,唐忠目光坚毅地扣下了手中的扳机,几乎是枪声响起的瞬间,眼前那名身着铠甲的大西军将领应声而倒。 “白都督死了!白都督死了!” 大西军前锋军中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大叫声,整个前军数万人一下子崩溃了。 “好小子”,唐忠身后,他的屯长张俭宏提着枪忽地冲过他身边,一边向前追击一边转过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唐忠马上跟着咧嘴一笑,露出比这个时代百姓白出几度的大白牙来。 “冲啊!” 一见大西军前锋开始败退后撤,101师的这帮士兵们更加兴奋了,一个个散落在田间地头里疯狂奔跑追击,不时利用手中的火枪或是手雷收割大西军士兵的性命。 101师一直追出了三里路,才因为大西军中军前来支援不得不停下脚步。 张敬良见好就收,尖利的哨声瞬间响起,散布在林中的散兵开始有序后撤。 大西军中军中,才撤退到刘家军火炮射击范围外的张献忠闻听前锋大败的消息气得脸皮直抽。 “一群狗怂,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王息怒,还是尽快收拢大军才是上策。”,李定国等将纷纷劝道。 趁着于永凯没有继续率兵进攻的当头,大西军才得以将大军全都收拢起来。 不过这样的安宁没能持续多久,半个小时之后,从大西军西北侧的丘陵上,再次响起了猛烈的喊杀声。 于永凯从左翼又派遣了五千兵马前来骚扰袭击! 这还没完,大西军是水陆两路一起进军,眼见陆路吃亏,大西军水军都督狄三品当即便驱使麾下水军将士卖力划船想要从上游登陆突袭于永凯部。 哪晓得才走到半路,上游顺江而下三十几艘船,比照着武昌城下的模样又来了一次横江截流。 一通炮火下来,狄三品被打的屁滚尿流,水军也跟着向南撤退。 他这一退,立刻便将张献忠大军的右翼露了出来,这下子刘家大军两面夹击,沿着嘉陵江一带到处都是大西军的尸首。 张献忠仓惶后退,一直退到八字山附近才停下脚步。 这里远离嘉陵江,又都是丘陵,刘家军的火炮无法观察瞄准,这才让大西军逃过一劫。 但是等到第二天一清点人数,张献忠赫然发现,三十多万人的大军里又没去了三万多人,真真是欲哭无泪。 中军营地中,张献忠大帐里再次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怒骂声。 “刘锡命,我草你姥姥!” 吃了大亏的大西军还想着从于永凯这里找回场子来,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双方大军围绕着定远县开展了激烈的对战。 大西军人多势众,但是远道而来不熟悉地理,加上后勤补给不畅,相比地头蛇的于永凯,已然在争斗中逐渐落了下风。 等到三月初七,连续损失了六万多人马的张献忠终于熬不住了,趁着夜色的掩护,二十多万的大军一夜之间顺着嘉陵江再次撤回了重庆。 “哈哈哈,爽快,今日总算知道二哥常说的那个什么作战体系有多厉害了,凯哥你是没亲自去看,张献忠这王八蛋根本就挡不住咱们的火力线。” 闻听张献忠退兵重庆的消息,于永凯大军之中十万将士顿时欢呼起来。 张敬才带着一帮将官一边大笑一边高声进入了于永凯的帐中。 “不可大意,咱们毕竟人少。” 于永凯一边招呼众人就坐,一边笑着提醒道。 不过他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刘家这么多年仗打下来,基本上都是顺风顺水,将官们这自信的心理是改不掉的。 好在现在已经有了职方部,专门负责作战策划,经过近十年的努力,刘家军的军官团队越发庞大,高达五十万人的各式部队中,光是各级军官便有五万人左右。 军官与士兵比例高达1:10。 刘家财政体系也不止一次地提醒刘锡命军官超标严重,但是刘锡命秉着长远考虑的原则,一直坚持这一做法。 这五万人的军官团队中,几乎绝大多数要么到邵德荣、郑敬才的中原战兵当中历练过,要么就是到吕宋轮训过,无论是战略眼光还是战术能力都十分突出。 正是有这样的底气,刘锡命才敢在军队体系中推广参谋制度,现在看来确实有效地保障了军队的作战能力。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大明覆灭(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才一坐定下来,张敬良马上急切问道: “张献忠退兵重庆,咱们要不要继续追击?按照二哥的部署,可是不能让他们在川中胡作非为的。” 主坐上,于永凯想了想摇头道: “不必追击,张献忠既然千里迢迢而来,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顺长江而上攻取泸州,再谋夺成都。” “成都沃野千里,只要能占有此地,那么张献忠便能再次扩大队伍,到时候如果凭借人海战术,未必不能击败我军。” “退一万步说,就算一次不行,只要张献忠足够狠心,拖也能将咱们拖死。” 帐内一帮职方部的参谋连连点头,这个说法符合职方部的推演结果。 一说起成都,张敬良眼中马上闪过一丝笑意,“嘿嘿,看来窦常委的事情要解决了。”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蜀王府,这个刘家在四川最大的敌人。 因为窦玉泉的原因,刘家已经是和蜀王府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朝廷尚在,刘家自然不能干出驱兵攻城这种事情。 但是有了张献忠可就不同了,这也是刘锡命为何没有极力阻挡大西军入川的主要原因。 接下来几个月时间,事情果然如同于永凯等人所预料的一样。 三月底,大西军攻占泸州。 四月中,大西军攻入叙州。 五月初七,浩浩荡荡的大西军便出现在了成都城下。 这座自建城以来从未更名的千年古都,即将在张献忠的大军面前瑟瑟发抖。 蜀王府中,蜀王朱至澍面色惨白地接见了巡按刘之渤一行。 “寡人悔不听直指之言呐!” 一见到刘之渤,朱至澍差点儿哭了出来。 他直接两步上前,一把将正待跪拜的刘之渤扶住一脸苦色问道: “谁能想到贼兵如此之速,川中军民竟然无一能挡,寡人要是之前听从直指的话拿出银钱招募士卒,现在也不至于终日惶惶。” 蓦地他又一脸期盼地看向刘之渤,“不知道本王现在大开府库还来不来得及,若是全城百姓一同据守,想来贼兵也不能得逞吧?” 刘之渤并没有如同朱至澍想的那样直接给出肯定的答复,而是一脸死灰地沉默了片刻才叹气道: “臣不知也,不过大王既然愿意,那便试一试也无妨。” 王臣二人相视一眼,全都抱头痛哭起来。 朱至澍赶紧将王府长史杨锵唤来,命其带领王府卫士上街招揽民壮守城,同时向城内开出高额赏格。 然而此时张献忠已经兵临城下,成都百姓又不傻,杨锵等人卖力地吆喝了半天,却连个人毛都没有招到。 三天之后,从北门驷马桥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高大的成都城墙直接轰然倒塌。 成都城,破了。 数十万的流寇顺着城墙上的缺口蜂拥冲入成都城内,一时间整个城内喊杀声、哭喊声响彻天空。 城中书院街方向,北城方向的破城声才一起来,刘锡命原先盘下来的那栋院子里立刻便有憧憧人影冒了出来。 这帮人至少有百人之多,一个个手拿腰刀,若是单看他们身上和大西军麾下差不多的服饰,只怕还以为是大西军已经提前冲进城里了。 这帮人领头那个青年从怀中拿出一块怀表看了看,嘴里念叨着: “驷马桥到蜀王府有五里路,按照流寇的速度,半个小时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全体注意,保持静默。”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默不吭声地等了起来,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明显有一股声音从北面传了过来,那领头的青年当机立断,“出发”。 一行人从院子中鱼贯而出,刚刚拐过一个街角,刘家这帮人直接和一群大西军将士撞了个满怀。 “哪个营的?” 一见刘家这帮人的穿着,大西军的这些将士心头放松了一些,但是那领头的大西军小校依旧谨慎地问了一句。 刘家这边那领头的青年淡定回道,“第四营的,我家将军是中军都督王尚礼,你们呢?” 这句话一说出口,现场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对面大西军那头领嘿嘿一笑,“俺叫王克,是第三营的,你们这来的够快的啊,东边也破了吗?” “袁保松”,刘家那领头的青年跟着咧嘴笑道:“要是再不跑快点儿,蜀王府里的东西都要被你们抢光了。” “哈哈哈,兄弟,你这话说的,人家都说了蜀王府富可敌国,咱们能抢多少,同去同去。” 大西军那王克看上去便是个豪爽的西北汉子,说完立马拉着袁保松就朝蜀王府而去,两队人马并作一队,一行两百人飞速向前。 蜀王府前,原本应该守卫在此的蜀王护卫早已一哄而散,袁保松等人没费吹灰之力便冲入了蜀王府。 “老王,蜀王府这么大,咱们还是分头去找吧。” 一进王府院门,袁保松当即便向王克提议道。 王克自然巴不得如此,两队人马便各自找了一个方向,一路叮叮咣咣的四下翻找而去。 不过和王克等人不同的是,袁保松带领的这队人马没有专挑那些看上去可能会有财货的屋子去钻,而是如同识途老马一般,直奔蜀王府后宫。 前寝宫中,一众宠妃和宫娥彩女惊恐地蜷缩在朱至澍周围。 太监王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大声哭喊道:“王爷,贼兵已经杀进王府了,您快拿个主意吧。” 朱至澍哀叹一声:“是刘之勃等百官害了孤王,オ有今日大难啊。要不是他当日不让孤王出去避难,怎么会有今日。还能有什么主意,我命如此。” 此话一出,朱至澍的宠妃们全都嚎啕大哭起来。 朱至澍脸狠厉道:“大平时日,尔等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今逢世乱,你们当自裁殉国,以保我朱家清白!” 宠妃中,李丽华素来有“汉殿仙子”的美称,此刻竟然直接抹泪抱怨起来: “昔日刘之勃屡劝王爷散财守川,是王爷不肯,才有今日!” “还不是尔等美色误我”,朱至澍大怒,狠狠一巴掌直接将李丽华打翻在地。 袁保松等速度快,一路上杀散了不少慌张的王府护卫和太监,直奔前寝宫而来。 一到门口便直接大喊起来:“活捉朱至澍!” 寝宫中,朱至澍闻声脸色一白,他整了整衮冕颤抖道:“孤藩王之尊,与其被献贼活剐,不如自己去死。” 说完,他也不管李丽华等宠妃了,自己转身朝着后宫的社稷坛跑去。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寝宫,袁保松等人便从大殿四周包围了过来,再看他们队伍中提着的几个王服男子,却不是蜀王世子朱平栎、嫡子朱平樻等人还能是谁。 这帮人一听说贼兵进宫,全都慌里慌张前来找朱至澍,正好被袁保松抓了个正着。 朱至澍原本已经心存死志,但是见到自己几个儿子被人如同狗一样抓着头发拖行在地,顿时再次哀嚎起来。 “孤乃蜀王,怎么可受你等贱民羞辱,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袁保松一脚将朱至澍踢倒在地,一口浓痰狠狠地脱口而出吐在他脸上。 “天杀的狗贼,四川百姓为了供养你们这些蠢猪,凭白耗费了多少财力,多少人家因之家破人亡,今日正是要将你等正法。” 不理这帮蜀王世系的人求饶,袁保松大吼一声,“动手!” 数十名汉子噌地一声纷纷将刀砍向各自手中的蜀王和蜀王世子。 少顷之后,被乱刀加身的朱至澍和他那一众儿子全都气绝身亡。 袁保松看了看远远还在围观哭嚎的太监宫女,朝着自己手下偏头示意了一下,一行人又将朱至澍等人的尸体抬起来扔进一旁社稷坛的八角井里。 做完这些,刘家这帮人如同鬼魅一般,直接消失在了蜀王府中。 刘锡命答应窦玉泉要替他家报仇的承诺,终于如愿以偿。 第六百三十章 大明覆灭(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当然了,刘锡命的心思还不止为了窦玉泉报仇这么简单。 蜀王府嫡系一脉彻底断绝,刘家掌控四川也就扫平了障碍,这些便是后话。 半个小时后,张献忠在汪兆龄、孙可旺、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大批臣僚的簇拥下,由龙韬、虎威、豹略、麼扬四营护卫,顺着西御街前往蜀王府。 一路上军容严整,剑戟森然,旗帜鲜明。 “清宫”后的蜀王府已然看不出战争的痕迹。但见绿瓦琉璃,崇楼丽阁,鱼池假山,小桥流水,张献忠一边赞叹王府的华贵舒适,一边痛骂蜀王骄奢淫逸。 一路行来,张献忠才进入承运殿坐下,便开始询问蜀王的下落。 蜀王的贴身太监王宣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道:“大王破城之时,有贼,有大军进宫,正好抓住了蜀王及蜀王世子,已将其乱刀砍死扔进井里了。” 张献忠摸着大胡子大笑道:“哈哈哈,是哪一部的龟孙,胆子这般大,不过这也算这老小子捡了个便宜,不然落在俺老张手里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倒是李定国闻言冷哼一声,“真是混账东西,抓到朱至澍理当报于大王处置,是哪个没长眼的敢做这事,此事定要好生查探。” 张献忠眉头一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当即看向孙可望等人道:“是这么个事,去查查这是谁干的,俺老张不抽他几鞭子才怪。” 承运殿中一众将领赶紧抹汗前去排查。 张献忠又向太监王宣问:“老子天兵到此,你为什么不去陪着蜀王,也死他娘?” 王宣一脸谄媚道:“奴才要留条小命伺候真命天子。” “哈哈哈,老阉狗,果然会说话!” 没过一会儿,孙可望等人前去排查回来,对着张献忠便抱拳道: “大王,问清了,当时率先入宫的是张其在的第三营叫王克的小校,另外据他说还有王尚礼麾下一个叫袁保松的,但是我等查来查去也没找到这个人。” 张献忠当即怒目看向跟过来的王尚礼,“你个贼货,是你安排的人不是?” 王尚礼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大王,北门破城的时候属下还没能攻破东门啊,怎么可能会派部队入宫?” 此话一出,承运殿内悚然而惊。 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这还没完,蜀王宫内一个不断响起的声音从远及近跑了进来。 “报,大王,城外有消息传来,东面三十里外有官兵大军前来。” “是哪一部人马?” 张献忠一脸震惊地站起身。 “应该是顺庆总兵于永凯麾下兵马,至少与十万之数!” “咣”地一声,张献忠直接将蜀王王座旁的一个香炉摔倒在地。 “贼他娘的于永凯,老子还没去找他麻烦,他怎么敢先来打俺!” 殿内众将全都有些心中坠坠,在定远县一战可是让大家吃了不少苦头的。 就连前军都督白文选都被直接击杀了,由不得大家不担心。 一旁冷眼旁观的钟玉和马上冷然出列道: “大王,如今官军威胁在外,咱们才新破城,最要紧的便是先清除城内的威胁,免得到时官军里应外合,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钟玉和不着痕迹地一边整了整自己的官帽一边看了汪兆麟一眼。 汪兆麟眼皮一跳一下子明白了,这成都的官儿要是都留下来了,那岂不是要对自己等人产生威胁? 心中朝钟玉和比了个大拇指,汪兆麟赶忙也站出来符合道: “子轩兄说的在理,大王,不如将城内宗室和官吏尽数斩杀,也可震慑全城百姓。” 张献忠本就因为于永凯的事情火冒三丈,当即一听便直接拍手道:“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成都城内顿时再起一片哭喊声。 德阳王、内江王等诸多藩王,以及刘之勃等一众四川、成都官吏尽数被拖到蜀王府外当中一众百姓的面处死,成都城内一片战战兢兢。 成都东面三十里外,于永凯几乎是卡着点儿准时带领大军到达此处。 听到城外流寇大军一片鸡飞狗跳,于永凯、张敬良等人莞尔一笑,整个刘家大军干脆就在此地扎营,静静等待起城内的消息来。 当天晚上,趁着夜色掩护,一名军情局探子从城内槌城而出,直奔于永凯大营。 “报总兵,张献忠大军已将城内宗室、官吏斩尽杀绝,府南河为之而赤。” “好”,主帐中,于永凯不怒反喜,直接看向张敬良等人道:“如此一来,咱们明日便攻城,绝不给张贼杀戮四川百姓的机会。” “二哥好算计”,张敬良此时也是不断大笑,“对了,可有蜀王府宗室子弟逃脱?” 那名前来报信的军情局探子闻言笑道:“本来有华阳王、石泉王等几家宗室趁着混乱跑出了城,好在钟先生早就安排人在城外盯着,已经全部将这些人捉拿进城,蜀王一系断无余生。” 于永凯等人跟着又是一通叫好,这么说下来,自己等人只要收复了成都,那整个四川便基本上控制在刘家手中了。 五月十一日一早,于永凯大军中早早用过早饭,随即拔营而起直奔成都城而来。 整个大军分为两路,一路从东北进军,一路从东面进军,两者相距不过数里,随时可以互相呼应。 等到中午时分,十万大军便已经将成都东面和东北面团团围住,彻底断绝了大西军向川北和川东北逃窜的可能。 张献忠等人也没想到于永凯行军决心竟然如此之大,虽然此前吃了一场败仗,但是大西军多少还有些仗着己方人多的强势心态。 包括李定国等将领在内全都想的是等己方安定下来,到时在出城与于永凯作战,哪怕无法战而胜之,想要占据成都应该问题不大。 哪晓得,人家于永凯根本就没有将大西军放在眼里,区区十万人就敢上演包围三十多万大军的戏码。 这一出举动,着实让城内的张献忠等人气的七窍生烟。 不过还没等大西军上下决定好作战方略,城外的火炮声却率先响起了。 “轰”、“轰” 午时刚过,分别在东面和东北方向设立的刘家炮兵阵地猛地发出巨响,数百枚炮弹直奔流贼还在城外的营地而来。 大西军三十多万将士,几乎比成都百姓一样多,这么庞大的部队要想塞进成都城是不可能的,因此于永凯等人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这里。 张献忠从重庆绕道泸州进攻成都的这两个月里,刘家众人也没闲着。 一边派人盯紧大西军麾下的动静,于永凯一边带领大军向西缓慢行军,这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拖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于永凯大军中五百多们火炮行进起来颇为缓慢的缘故。 不过此时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回报。 在于永凯大军猛烈的炮击之下,大西军东面的大营率先出现了崩溃。 丝毫不给大西军整军备战的机会,于永凯当机立断,亲自指挥着两个师4万人的兵力直接扑了过来。 手持火枪,密集成队的4万人马如同浪潮一般,从五里外奔涌而至。 “砰”、“砰” 大西军流寇在城外本来就没有设置像样的大营,此时经过一通炮击之后更是显得混乱无比。 这一会,刘家众将士可不再留手了,子弹如同不要钱一般直接洒向整个大西军阵地。 也有不少打算冲锋的大西军将士,但是往往还没跑到一半,一转头便发现自己带领的手下差不多快要报销完了。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就在东路大破贼军的同时,东北方向,张敬良也开始带人发起了冲锋。 成都城头,张献忠等人全都已经慌做了一团。 大西军上下都没有想到,于永凯麾下大军发起狠来竟然如此凶猛。 从城墙上望下去,整个大西军阵线几乎是一触即溃。 面对刘家军如同弹雨一般的射击,哪怕是大西军将士手持大盾也无法抵抗,更不用说其他没有防御手段的士兵了。 随着时间逐渐推移到下午酉时,整个于永凯大军这才渐渐停下脚步开始向后退却。 这个时候,大西军在城外的十几万部队已经被歼灭了大半,只剩下两万多人仓促逃回了城中。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明覆灭(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成都城头,张献忠和汪兆麟等一众文武手脚冰凉、心头滴血。 就这么就完了? 十万大军一个下午全部报销? 那他娘的还打个锤子! 看着不断捶墙怒吼的张献忠,汪兆麟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上前苦着脸道: “大王,事急矣,官军太过凶猛,咱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退兵的事情?” “退,退他娘的哪儿去!” 张献忠一把抓住汪兆麟的衣领,恶狠狠地看向他道: “当初要不是你个怂货说是打下四川足以建国称帝,俺现在还在湖广过好日子呢,你说,现在能怎么办?” 汪兆麟一脸畏惧地想要退后一步,“要不,咱们先称了帝再走?” “称你老娘个帝,人家都火烧屁股了,哪还有这功夫。” 张献忠一脸不甘心,“明天再打一场,要是不行,咱们就带着蜀王府和成都的财宝往南走,回湖广去。” “是”,李定国等人面面相觑地抱拳应喏。 夜间,成都城再次不平静起来,一队队大西军将士如同饿狼一般挨家挨户闯入搜索,几乎是将一切金银财宝全都抢掠一空。 不少成都府中的富户豪绅更是被杀尽满门,大西军的残暴再次凸显无疑。 五月十二日,再次重新整队的大西军将士畏畏缩缩地开出了成都东大门。 这一次于永凯等人倒是没有抢先发动攻击,一直等到大西军二十多万人在城外列阵完毕,于永凯麾下大军这才淡定向前行军。 成都城外,再次响起了轰隆的炮声和枪声。 战场上,唐忠和其他同僚一起,不断重复着举枪,射击,装弹,再举枪的机械动作,眼前的大西军将士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冲上前来,但是最终也如同飞蛾一般在火焰旁不断落下。 只有那么两三次的机会,大西军差点儿冲到大军阵前,但是唐忠等人身后的掷弹队立马上前将手中的手榴弹扔了出去。 一通硝烟过后,唐忠等人再次淡定射击起来。 到了下午时分,大西军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人员伤亡了。 二三十万人的大战,若是按照大西军以往的经验来看,死个几万人也就顶天,但是现在呢? 原本三十多万人的大西军军队此刻却越变越薄,战场前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大西军士兵尸体,如同尸山血海一般吓阻着大西军普通的士兵。 眼见战场上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再次被军官们催促着上前的大西军将士全都苦喊着扔下武器就朝南边而逃。 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大西军一系列的反应,还剩下的十几万人的部队如同得了什么命令一样,呼啸着就朝南边窜逃而去。 这个时候,李定国等人也管不得城中的财宝了,架着张献忠就一起朝城外逃窜。 “俺的财宝,俺的美人!” 张献忠被架在马上,一脸痛心疾首地不断回头张望,一边不断痛打抬着轿子的李定国等人。 不过这一切终是徒劳,大西军还是无法避免的败退了。 成都城外,于永凯等人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万岁” “万岁” 片刻之后,于永凯一脸兴奋地将手中马鞭指向成都。 “全军都有,快速进城,务必抢占所有府库,追缴张贼一切财货。” “喏” 于永凯才一说完,当即又一脸严肃地补了一句,“各曲思政官、军法官严肃执法,发现有私藏财货的,一律军法处置!” “喏!” 刘家军军队中的两千多轻骑兵当先快马入城,直接在大西军撤退的关头将全城全都控制住,这时于永凯等人才先后入城,整个成都全数落入刘家手中。 唐忠跟着大军一同入城,因为射杀大西军前军都督白文选的战功,他这会儿已经被晋升为了权曲长,麾下带有120人号人马。 才从东大街拐向城南,唐忠等人便看到一群混混模样的人从一户民居中冲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袋粮食。 大西军虽然将全城的金银财宝都抢了,但是对于普通人家的其他东西却还看不上,这些也就成了这帮混混的目标。 “列队,射击!” 几乎是发现这帮混混的同时,唐忠便果断下令。 前排数十人当即举枪,“砰”、“砰”几声过后,这十几个混混当街倒地身亡。 街道上发生的枪击声将两边民居中的百姓吓得惊叫起来,每家每户全都关起门窗小心向外张望。 唐忠马上带着人上前将他们尸体上的粮食取了下来,直接挥了挥手示意将对门被抢的那户人家架了出来。 “老乡,这粮食是你们的吧,快拿回去吧,可把门锁好了。” 那户人家是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文弱的男子带着一个妇人和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这家人本来还在家中瑟瑟抖抖暗自抹泪,却突然又被刘家军的人强行带了出来,如今见到唐忠和颜悦色地将粮食递了回来,偌大一个汉子直接大哭起来。 “军爷,你们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唐忠一边示意旁人将他扶起来,一边站起身看向周围紧闭门窗的民居,里面人影重重,显然都在门窗后窥视街上。 “成都的乡亲们听好了,我们是朝廷次辅、督师辅臣刘阁老的麾下,成都已经被我们收复了,大家不用担心,我军军纪严明,绝不会骚扰成都百姓,回头官府会张贴安民告示,大家好好在家待着就行,凡是上街的全都以叛逆论处。” 说完这些,唐忠留下两队人马守卫住这条街道,自己又带着其他人马向下一条街搜去。 就是在这样的安排之下,整个成都迅速平稳了下来。 成都百姓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就发现自家门前的街道上到处都有身着大红胖袄的官兵巡逻。 这些军兵为人和善,看见街坊领居有的时候还会帮把手或是打招呼,没用几个时辰,成都的百姓终于安心下来。 蜀王府中,于永凯等人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就在几人面前,张献忠搜刮来的全城财富已经集中在了此地。 张敬良一脸兴奋地从广场另一头跑了过来,“账房的人大致点了一下,至少有四千万两的金银珠宝,咱们这次可发了大财了。” “这些可都是要上交的,叫兄弟们盯紧了,有敢伸手的立斩不赦”,于永凯一边大笑着一边叮嘱道。 他心中也有些感叹,要不还是二哥厉害,利用驱虎吞狼一招,直接就将这么大一块肥肉全都吞了下来。 蜀王府号称天下宗藩最富庶的宗室,他的财富加上张献忠等人搜刮的成都城民财,这些足够支撑自家两三年的军费了。 张敬良有些念念不舍地从一箱黄金上挪开眼睛,看向于永凯道:“那些王府的田册文书怎么处置?不少百姓都来反应,说是张献忠抢夺了他们的财物,这如何处理?” “哪儿还有什么王府田产,这些全都是咱们刘家的,至于城中百姓,这些财货又无法分辨,全都不予退还,就说是都被张献忠抢走了。另外派人在城中开仓放粮,务必不能让城中生乱。” “喏” 成都的百姓很快发现,在蜀王府周围,以及十几条主要街道附近全部都搭建起了粥棚,免费为城内百姓提供伙食。 这下子,关于于永凯等人私藏财货的声音全都被掩盖了下来,成都百姓又陷入了忙碌的求生当中。 至于张献忠,在李定国等人的拼死掩护下,一行人得以顺利出逃。 有中军和一帮老兄弟在,大西军剩余的十万人马再次被聚集起来,总算还保留下了一些元气。 欲哭无泪地看着灰头土脸的大军,张献忠怒火冲天。 不过面对于永凯这样的杀神,张献忠即便是心中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整顿兵马之后再次向南进攻,顺利攻占眉州重新整队。 说来也怪,在将张献忠驱逐出成都府范围之后,于永凯手下大军除了派遣三万兵马据守新津县阻挡张献忠之后便没了其他动作。 反倒是嘉定州这边,原本的杨嗣昌麾下参将杨展等人联合地方势力拉起了一只数万人的军队开始向眉州进攻。 不过大西军虽然面对于永凯如同土鸡瓦狗,但是打起明军来却不遑多让,一番大战之后,不止嘉定州被张献忠抢夺下来,杨展等人的部队也被打残,不得不退守东川府。 第六百三十二章 大明覆灭(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南边战事纷繁,北面的战事也更加纷扰。 崇祯十六年二月,李自成先后攻克宁夏,杀韩王朱亶塉等,又破甘肃平凉,杀庆王朱倬纮。 到了此时,李自成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大明除西宁以外的三边,在整合了陕西、河南、山西甘肃部分地盘后,李自成大军已然扩大到了七十余万人。 在霍兆伟等人的建议下,三月初四,李自成在西安正式建极称帝,国号大顺。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不止如此,李自成既然建国,当即便提兵五十万,出潼关,过河东,一路直上太原。 山西巡抚蔡懋德率领大同残兵据守太原,然而仅仅三日便被李自成破城,蔡懋德殉国自杀。 自此之后,山西往东方向再无阻拦,李自成大军一路向东北长驱直入直奔京师而来。 跃马跨过大同宁武关,李自成一脸大笑地看向霍兆伟: “先生岂非我之孔明哉,不想明国虚弱至此,如果不是先生极力苦劝,朕险失这大好江山。” 已经被任命为大顺吏部尚书的霍兆伟一脸谦虚地指了指宋献策、牛金星等人道: “陛下谬赞了,若非宋丞相、牛丞相运筹帷幄,下官这些计策也无用武之地,陛下理当赏赐他们才是。” 霍兆伟这话一出口,李自成更是大笑,“朕麾下文武倘若都能像诸位一般,何愁天下不定。” 这时的李自成意气风发,全然没有了当初在河南时被刘锡命所败的惨像。 这也不能怪他,这大半年时间里,刘锡命只顾据守南阳,除了偶尔派遣少量部队骚扰一下关中、洛阳等地外,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这样的战局,如何让坐拥数省的李自成心头好笑。 刘锡命在大顺军文武的口里也变成了守门之犬而已。 正如霍兆伟所说,刘锡命手中兵不过七、八万,徒自硬撑而已,一旦大顺攻取天下,此獠必定望风而降。 五月初一,大顺军破大同城,杀代王朱传㸄一脉,至此大明分封的诸多宗室,除了两广还有一些外,其余主要分支都已经被斩杀的差不多了。 至于那些逃跑的,也大多都是分支余脉,在宗法体系下,已经不具备继承大位的资格。 五月十五,大顺军抵达居庸关,监军太监杜之秩、总兵唐通不战而降。 五月十六日,大顺军过昌平,抵沙河,兵峰直达京师城下。 这个时候,全京师已然惶恐不可终日,百姓们倒还只想着自报,但是官员太监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随时准备投敌了。 十八日,提督内外军事的成国公朱纯臣一行直接打开外城城门投降,李自成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外城。 紫禁城中,崇祯已然心灰意冷。 早在几日前大顺军攻破大同时,他便向朝臣试探着提了提迁都南京的事情,然而包括魏藻德、陈演等人在内的一帮辅臣全都义正言辞地将崇祯这话堵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大家的身家全都在京师,要是迁了都,那还有自己等人的份吗。 结果等到今日大顺军兵临城下,堂堂紫禁城里连一个大臣的人影都没了。 乾清宫中,崇祯最后挣扎着看向王承恩:“内阁诸臣有谁到了吗?” 王承恩一抹眼泪,有些不忍心道:“陛下,内阁诸臣皆说近日身体不适,全都在家歇息不肯上朝。” “诸臣误朕!” 一听这话,崇祯终于再次爆发了。 他一脸疯狂地站起身来,拔出殿内尚方剑便到处砍杀发泄,砍了一通之后,他突然回过神来看向王承恩,脸上尽是垂死挣扎之色。 “刘锡命大军现在何处,朕要的勤王大军现在何处?” 王承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噗通跪倒在地。 “陛下,刘阁老已经上报,他带着五万兵马一路北上,可惜在开封受阻,闯贼部署了十几万兵马在此地,他数次冲阵终究无法破敌啊!”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无法破敌啊。” 崇祯状若疯癫地仰头大笑,这个时候再指责刘锡命也没有了意义,这大明朝真的要亡了。 “速去将皇后、太子、公主等人全都召集起来。” 一通惨笑之后,崇祯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脸惶恐的朱慈烺和长平公主等人在周皇后的带领下来到了乾清宫。 才一进入宫中,周皇后便忍不住垂泪大哭起来,她这一哭,马上引得朱慈烺等人也全都哭了起来。 “哭有什么用”,一脸惨白的崇祯抬头怒斥,“马上安排下去,让太子和定王他们速去国丈府上避难,剩余人等……” “轰” 这时紫禁城北门方向猛地传来一声爆炸声,惊得乾清宫内众人全都心疑不定。 崇祯当即失声惊道:“内城还未破,贼人便已经杀进来了吗?” 没过多久,十几个小太监哭喊着朝乾清宫飞奔而来。 “老祖宗,京营的人马造反了,他们炸了神武门,数千人全都冲击来了。” 崇祯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连京营都反了,这是要拿朕去邀功啊。” “快,快那剑来,朕不能落到贼寇手中!” 不过正当崇祯手忙脚乱地想要自戕时,殿外一匹快马飞奔过来一边大声喊道: “陛下勿惊,臣京营参将江参奉督师辅臣刘阁老令前来护驾!” 乾清宫内,崇祯和朱慈烺等人全都再次一惊。 朱慈烺满是泪痕的小脸是忽地转忧为喜破涕笑道:“是太傅派人来了,孤就说他不会不管我等。” 说完,朱慈烺就想起身朝殿外走去。 崇祯立马一声暴喝,“站住,你怎知刘锡命不是生有异心,他也可能派人来将你我绑了换取官位!” 朱慈烺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好在此时江德参已然飞奔至殿门外,直接在殿门大开的御阶前跪地拜倒。 “臣京营参将江参,拜见陛下、皇后、太子,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崇祯提着剑就从殿内走了出来,满脸都是强装的凶狠之色。 “你说你是奉刘锡命的令前来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刘锡命也要造反吗,还是他提前便知道朕是这个下场?” 崇祯这话及其诛心,江参回答的稍有不慎就要被套。 然而江参此时却一脸忧虑地跪地拱手道:“臣与刘阁老乃是同乡,素来受他关照,离京之时,刘阁老曾叮嘱末将,言道建虏凶暴,如今既破宁远,必然会犯兵南侵。” “阁老叮嘱末将,假若京城有失,城中文武大臣必然投敌,是以他才要末将留心,一定要护得陛下和太子等周全。谁能想到建虏没有打进来,流寇却先来了,臣只得仓皇应对。” “神武门守军坚持不开门,臣怕陛下有恙,只得挥军入宫。臣有刘阁老手书一封,说是关键之时可以取信陛下。” 崇祯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刘锡命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里面所说的却是与江参将所说别无二至。 崇祯看完之后站而不语,过了片刻才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全是悲呛之色。 “咳咳,咳咳,建虏若来,满朝文武必定举手投降,哈哈哈,朕还不如刘无疆啊,竟然连这满朝的狗贼当做心腹,哈哈哈。” “陛下!” 周皇后和王承恩等人全都悲从中来喊道。 崇祯独自悲伤一阵,这才看向江参,“你麾下有多少人马?” “不过两千之数!” 崇祯闻言叹息一声,“算了,这么点儿人想要护得朕和太子的周全是不可能了,念在你是忠谨之士,你且自逃去吧,太子和朕自有安排。” 不了江参竟然直接抱拳道:“陛下所说安排可是想指望国丈等人?” 崇祯悚然而惊,手中的剑刷地便提了起来对准江参。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连这都知道?” 第六百三十三章 大明覆灭(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乾清宫前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这时,江德参手下一众京营将士也全都赶了过来,齐刷刷的步子声看得周皇后心中一颤,赶紧将朱慈烺、朱慈炯等人一把搂在怀里。 江参赶忙回头怒斥一句,“止步,快来拜见陛下!” “我等拜见陛下!” 两千将士齐齐拜倒,终于让崇祯和周皇后等人面色缓和了一些。 江德参抱拳沉声道:“陛下可能托付周国丈。此事也是刘阁老亲自所说,他说若真是危难之时,陛下只有周国丈可以信任,他毕竟是太子和定王他们的亲长,除了他还能有谁担当此任。” “不过陛下可知,周国丈以往之事?” 江德参这话让崇祯眉头一皱,“何事?” “据末将所知,月前陛下号召群臣捐献银钱,因国丈捐钱颇少便将他训斥一顿,皇后闻此便变卖首饰等物凑得五千两银子交由国丈,让他以自己名义捐献。” “但是陛下可知,国丈拿到皇后这笔前后并未全数捐出,而是贪墨下了两千两银子,只捐出三千两充数,如此人物,陛下以为闯贼大军进城,他真的可靠吗?” “叮当” 崇祯手中的尚方宝剑一下子掉落在地上,他猛地转头看向周皇后,却发现她也一脸花容失色地看了过来。 “此事当真?” 崇祯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问道。 周皇后当即“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臣,臣妾也不知道我这父亲如此爱财啊!” “那你为何不曾对朕说起”,崇祯当即崩溃咆哮,“朕要是将太子交给这种人,岂不是要将社稷全都断送了。” “臣妾,臣妾……” 周皇后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崇祯双目赤红地看了看乾清宫殿前跪地的将士,再看向江德参道:“你一个京营将官,如何知道这等隐秘之事?” 江德参一脸愧疚地磕头答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皇后娘娘变卖首饰时就难免会走漏消息,如今城中已经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不然陛下以为这些勋戚大臣为何一个个如此抠门?他们真的没钱吗?” 崇祯一个踉跄退后一步,瞬间也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朕这满朝都是什么畜生啊!” 乾清宫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全都跟着抹泪低泣。 王承恩总算还有些定力,他拿出自己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威势看向江德参。 “江参将,若是由你护卫陛下、太子,你打算怎么做?” 江德参猛地抱拳,“臣必定拼死护送陛下太子突出重围,刘阁老现在在中原,南京也还有六部在,只要陛下太子到达这其中任何一处,都能够东山再起,请陛下明鉴。” 王承恩一脸惊喜地回头看向崇祯,“陛下,这法子可行?” 崇祯仰头看天空一眼,随即面色默然地瞥了殿前军士一眼,摇摇头道: “闯贼大军数十万,靠这么点儿人朕逃不出去的。” “陛下”,江德参有些急了,“就算不能直接杀出城,但是末将在城内还有不少隐身之所,只要能躲得过一个半个月,必然可以护送您悄然而出。” 崇祯闻言心中一动,他何尝不想出城逃往南方。 不然当初他便不会让李明睿出来建言迁都了,只是这满朝文武一个一个政治正确,直接将他的最后希望全都断绝。 但是想想自己跟着江德参走后,生死便要托付给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参将,生性多疑的崇祯依旧无法接受。 乾清宫前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紫禁城此时只能依靠太监们来守城,等这些不多的兵马听说神武门的变故赶到乾清宫时,看到江德参等人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也全都没了主意,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良久之后,崇祯终于定下心来。 他朝王承恩挥挥手示意将自己搀扶起来,含泪看向朱慈烺道: “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十六年来,朕日思夜想,无非是治理好天下,可惜朕才学有限,不能守住祖宗江山,你既是太子,这天下便要交付给你了。” “你带着弟弟妹妹们跟着江参将走,不要去南京,那些都是乱臣贼子,直接去找你的太子太傅,他手上有兵,至少可以帮你稳住南方。” “父皇!” 朱慈烺、朱慈炯等人一声悲呼扑通跪地,纷纷上前抱住崇祯双脚痛哭起来。 崇祯没有理会脚下众子,反而看向王承恩道:“速去拟旨,封刘锡命为太师,博陆侯,命他辅佐太子在武昌继位大统。” 说完他又含泪长叹一声,“再替朕手书一封信,告诉他,朕盼他如伊尹、霍光一般,辅佐少主再定国朝,就算不能,也要护得朕的血脉,如此便不负我二人君臣之恩。” 博陆侯就是霍光的封号,崇祯显然是打算将刘锡命套进笼头里。 “呜呜呜” “陛下!” 王承恩等人再次大哭跪倒,奈何崇祯心意已决,直接催促他速去办理。 少顷之后,崇祯终于安抚好了太子朱慈烺等人,一脸托孤一般将朱慈烺双手交到了江德参手中。 “记住,若是能登基为帝,汝必定要勤勉用功,不可旦夕携带,祖宗陵寝具在京师,早日带领王师收复!” “父皇”,朱慈烺一声痛呼。 崇祯看向定王、永王和长平公主、坤仪公主、昭仁公主等人,一脸痛心地一一上前和他们环抱一下。 “此去南方不可再任性行事,一切都要以辅佐尔等兄长为任,切记。” 说完,崇祯朝着江德参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去。 江德参带着圣旨、玉玺等物,拉着哭喊不止的朱慈烺等人直接从神武门出了宫禁。 乾清宫中,崇祯如同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惨笑着看向周皇后、袁贵妃等人。 “今日合该你我夫妻齐上黄泉了。” 周皇后悲戚一声,“臣妾等先走一步,望来生再伺候陛下。” 说罢,周皇后自会宫中自尽而亡,一众妃嫔也纷纷上吊自杀。 崇祯则在王承恩的陪同下,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朝阳,在李自成大军的一片欢呼声中走向了景山。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九日,李自成大军在司礼监太监王德化等人的引领下,毫无阻拦地进入了紫禁城中。 大明朝,亡了。 紫禁城中,李自成一脸复杂地走上了皇极殿的龙椅,左摸摸右摸摸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 “哈哈哈,这皇帝老儿的位置也不见得多舒服嘛,还不如俺家的炕头舒坦。” 大殿内,一众大顺群臣跟着大笑起来。 这时,一名小校飞奔入殿。 “报陛下,后宫中发现崇祯皇后及多位嫔妃尸首。” “报陛下,景山上发现崇祯尸首。” 皇极殿内大顺军臣全都愕然。 刘宗敏大笑着出列道:“崇祯老儿倒是下手的快,否则俺说不得要将他砍杀几刀,陛下,还请臣拿他尸首抽上几鞭子泄气。” “不可!” 大殿中,霍兆伟、李岩等人纷纷大吼开口。 尤其是霍兆伟,一个呲溜就窜了出来,对着李自成拜道: “陛下,我军虽然攻破京师,但是离收服天下人心还早,远的如江南、刘锡命等人全都在翘首观望,近的如京师百官也在等局势安定,此时万万不可拿崇祯泄愤,反而要将其厚葬才是。” 霍兆伟心头一脸冷汗,看向刘宗敏的目光充满了恼怒。 你个棒槌,要是让龙头知道了自己没将崇祯尸首保下来,那老子一定要你的狗命。 好在宋献策、牛金星等人也算有点儿眼力劲儿,见此情况也纷纷跟着苦劝。 李自成这才点头答应,允许用两口薄棺将崇祯和周皇后收敛,并遣崇祯旧臣前来拜谒祭奠。 京师之中,顿时哭声一片。 崇祯虽然为人刻薄,但是大明正统深入人心,为之祭奠的百姓和官员也不在少数。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另立新君(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京师内城仁寿坊内一处名叫玄元观的道观,董扶舆一脸淡定地在观口挂上了一个牌子。 上面写着,国朝天崩,今日祭奠,概不接待。 玄元观本来远在武当,但是刘锡命为了自己的布局,便自己买下了这一处道观,撺掇着董扶舆前来充任观主。 关好玄元观大门,董扶舆在一众换装成为道观道士的刘家亲卫的护卫中,径直走入大殿。 大殿供奉的是紫微大帝,董扶舆进入大殿片刻不歇,直接走到大殿右手边轻轻将一个烛台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三圈。 大殿正在的紫微大帝身后轻响一声,一个人高的大洞突然出现,里面有点点光线照射出来。 董扶舆弯腰走入其中,殿内守候诵经的几名道士马上又将机关关上。 顺着几步台阶下来,董扶舆便进入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室中,被江德参保护出来的太子朱慈烺和长平公主等人赫然在列。 “殿下,公主”,董扶舆一脸凝重地拱手道:“李自成已将陛下和皇后的尸首入殓,准许旧朝军民拜祭,殿下可以放心了。” “父皇、母后”,长平公主一声悲戚地喊了出来。 朱慈烺也是一脸悲色,“恨不能杀尽贼寇。” 说完他看向一旁躬身侍立的江德参,“江爱卿,咱们何时才能动身去找太傅,孤想马上就提兵北伐。” 江德参跟着做出悲痛的神色躬身道:“还请殿下耐心,如今李贼在宫中遍寻不到几位殿下,正在城中大肆追捕,各处城门都有见过殿下的太监宫女在帮忙识人,现在动身实在太过危险。” “我朱家三百年到底养了些什么人啊!”,朱慈烺仰头长叹一声。 道观下方密室中陷入一片沉寂。 此时的京师已经成了崇祯朝百官向新主谄媚的舞台,一个个在破城前推脱不肯上朝的官员们全都一脸喜滋滋地前去向李自成投效,队伍可以从大明门排到崇文门。 可惜他们这番作态算是给了瞎子看,有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从中作梗,加上霍兆伟也在期间拼命挑唆,李自成很快就将目光转移到了这帮官员背后庞大的财富上。 从五月二十日到五月底,所有崇祯朝的官员全部被大顺军将士抓捕起来挨个拷打抄家,一番动作下来,竟然在京城抄得七千万两黄金白银,震动整个大顺军上下。 霍兆伟还专门提议,将这一数据向民间公布,更引得天下百姓对大明官员的唾弃愤怒。 一通组合拳下来,大顺军竟然勉强在京师站稳了脚跟。 不过这些做法却也引得远在山海关的吴三桂正式决定引清兵入关平寇,大战一触即发。 ~~~ 崇祯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南京。 “卖报啦,卖报啦,中原报今日特刊,李自成率大军攻入京师,陛下自杀殉国,满朝文武尽数归降!” “哗” 这一声吆喝声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将南京城百姓震得三魂出窍。 不少人拿到报纸还不敢相信,一个劲儿的拉着报童不断催问,等到弄明白真相,更是有不少人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南京城中,吕大器、钱谦益等人匆匆赶到了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府上。 “部堂,祸事也,天子驾崩了!” 才进入府中,钱谦益便哭天抹泪地大声叫到,直接将张慎言吵了出来。 张慎言今年已经66岁,闻言顿时脚步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胡说八道什么,六部都还没有消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些事情?” 刘锡命的同乡,四川遂宁人吕大器扬了扬手中的中原报,“这是中原报上所说,言道李贼不费一兵一卒便打开城门,陛下已然在景山上吊自尽了。” “陛下!” 张慎言一声悲呼,眼角两行浊泪瞬间即至。 钱谦益赶紧将他扶起来急道:“事急矣,明公当赶紧振作,正所谓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此时必须尽快议定储君人选。” “你等意在何人?”,张慎言谨慎地看向钱谦益等人道。 钱谦益瞥了一眼同行的吕大器,“我等已经排查过了,不知道是何缘故,眼下宗室之中所剩藩王着实不多,在凤阳的只有福王和潞王。” “按理说福王朱由崧是神宗的孙子,按辈份、排行应当立为君王,但是他有七大缺点:贪、淫、酗酒、不孝、虐待下属、不读书、干预官吏。潞王朱常淓是神宗的侄儿,贤良而且聪明,应当立他为君。” 张慎言闻言捋须细思一遍,对于这几位藩王的德行他也早有耳闻,当下便干脆点头:“好,就拥立潞王殿下,此事需得有兵事大臣相助,史可法就在浦口,你等速遣人前去联系。” 中原报是刘锡命麾下产业,这个时代也只有他才能有这般通畅的信息渠道完成信息传递。 按理说他大可以再报纸中声称太子朱慈烺等人已经救出,只待到达江南称帝即可,不过他在报纸中却只说崇祯驾崩之事,全然不提朱慈烺等人,险恶用心可见一般。 只是这些心思对于江南众官来说却是不知,在从中原报获得了信息之后,整个江南官场瞬间串联起来。 史可法、张慎言等人打算拥立潞王,而福王朱由崧却通过南京驻守太监卢九德联系上了马士英等人,最终凭借着江北四镇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高杰四人的大力支持率先抵达南京。 这个时候,史可法等人只能坐蜡,一群人捏着鼻子将朱由崧接进了南京城中。 六月初一,朱由崧正式在南京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弘光,追谥崇祯庙号思宗。 以马士英、阮大铖为首的大臣带领南京各衙门百官向朱由崧山呼万岁,正式宣告大明延续传承。 只不过马士英等人光顾着勾结军镇和江南众官就直接将此事定了下来,却没人想起湖广还虎踞龙盘着一位重臣。 南京皇宫内,小胖子朱由崧一脸志得意满地登上了龙椅。 他率先做的,便是大肆封赏功臣,马士英、刘孔昭、阮大铖、刘泽清等人全都得到了大量封赏,升官的升官,加爵的加爵,一时间好不快活。 只是好不容易忙完这些,殿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再次复起担任左都御史的刘宗周冷不丁地出列奏道: “陛下方今继位,理当安抚四方,如今天下之重者莫过于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锡命,新安伯奉命督师中原,湖广、四川、河南和江西等地不少都听命于他,如今陛下遍封百官,臣却未闻有封赏刘无疆者,请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刘宗周这话一落,朝堂上一片愕然。 马士英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要多难受有多难受,都怪自己等人享受胜利果实太过忘我,竟然连这么一位大拿都给搞忘了。 但是瞥了瞥自己身上的东阁大学士袍服,马士英心中又是一阵不舍。 真要照刘锡命这资历,朱由崧不让他来当首辅能说的过去? 更不用说眼下他手里还有曹变蛟、邵荣等部精锐兵马。 “依总宪的意思,这新安伯该如何安抚呢?” 马士英心中无奈,只得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刘宗周呵呵一笑捋须道:“此事自当陛下来决定,不过据老夫所知,新安伯手下兵马已近十余万,湖广、四川、江西等地也进行了吏治改革,这些地方可都只听他的差遣。” “如今朝廷新建,能否让新安伯归附关系到本朝的安危。自古守江南者,必定守湖广,说句不好听的话,倘若新安伯不认南京朝廷,他大可以提兵顺流而下,以曹变蛟等世之猛将的名头,诸君以为谁能抵挡呢?” 弘光朝堂上,一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第六百三十五章 另立新君(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朝堂上,小胖子朱由崧被刘宗周这番话说的有些心慌了。 他马上看向马士英道:“首辅尽快定下计策,朕可不想才坐稳龙椅便有变数。” 马士英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陛下,臣以为刘总宪此话有些过了,新安伯即便是占据湖广等省,但是他手下军兵也全是朝廷兵马,各省主印官更是由朝廷任命,臣就不信当此大难之时,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作乱。” “不过确实如总宪所说,对于新安伯还是应该大家抚慰,最好能够将他召回南京为官,如此一来本朝才能将长江以南牢牢守住,臣以为,陛下可封新安伯为侯,再加封为太保,如此想来也够了。” 刘宗周和黄道周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满是鄙夷之色。 这马士英偷奸耍滑,只说给刘锡命虚的东西,却不说内阁如何安排,这种旨意,依照刘宗周对刘锡命的了解,他会答应才怪。 不过龙椅上的朱由崧闻言却很是兴奋,他胖手一挥高兴道: “此意甚好,就照首辅的意思去办,此外朕以为可命靖南侯黄得功、兴平伯高杰等领兵屯驻安庆,如果新安伯不臣,便可率兵击之,大家觉得如何?” 朝堂之上,黄得功、高杰等人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小皇帝不知道刘锡命麾下众将的厉害,他们这些常年作战的大将却是知道。 这曹阎罗、邵判官的威名岂是浪得虚名,那可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好在史可法赶忙出列阻止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先不说刘阁老手下兵马俱是精锐,能够在武昌城下抵挡三十万流寇而不败,便是现在天下之争的重点,也在于流寇而非朝廷大臣,万不可做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黄得功等人这时才赶紧跟着出列,“臣等以为史督师说的对,臣等还是应该留在江北拱卫都城才是正理。” 一见众多文武反对,朱由崧这才悻悻然作罢,派出圣旨前往湖广宣召不提。 ~~~ 武昌府,湖广总督衙门。 此时的武昌城与一年前刘锡命刚到此处相比,已然再次变得繁华起来。 随着吏治改革的顺利推行,先是北湖广七个府被刘锡命牢牢地纳入了控制之中,之后不久,听闻张献忠率兵西征,刘锡命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 曹变蛟、邵德荣等人各自率领五万大军,一路向东攻取江西,一路向南攻取南湖广。 与朝廷和江南所知道的不同,此时的刘锡命在中原的麾下战兵实际上已经扩大到了三十五万之多。 原本南阳和襄阳就有十万民团以及103师两万人,再加上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所部,这便有二十万人。 等到湖广全省被刘家体系逐渐渗透,刘锡命便已经悄然命令各地再行征募了十五万人。 只不过这些人既不向朝廷上报名册,又不向兵部讨要钱粮,加上各地官员已经被吏员架空成为了瞎子,湖广上空形成了一个信息黑洞一般的存在。 张献忠等人还不知道,就在他们攻下成都的同时,刘锡命已经顺利将整个南湖广、江西西部的大西政权全数攻灭。 此时的刘锡命已然坐拥湖广全省十六个府,河南南阳、汝宁两府,江西南昌、九江、袁州、瑞州、临江、吉安、南安、赣州八府。 如果再算上实际已经被纳入控制的四川成都、顺庆、夔州、重庆、保宁五府,再加上陕西汉中和凤翔,刘锡命眼下实际据有三十三个府,人口高达三千五百余万。 这里面人口最多的就是湖广和江西,由于连年大战的原因,中原各省不少都向南方逃难,从而导致人口大量增加。 刘锡命这多年的普及教育总算有了些作用,在数十万接受过六年义务教育的人才支援下,刘家已经具备了建立政权的基础。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眼下刘锡命麾下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地方,基层官吏也不缺,唯独在高层次官员这方面还有很大的空白。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刘锡命一边花费大力气改革地方,一边则不断调动已加入大同社的复社成员包尔庚、王行俭等诸多官员前来湖广任职。 眼下湖广等地数百个州县中,大同社社员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职位。 除此之外,因为开封、西安等城被攻破,河南巡抚杨一鹏、保定总督杨文岳、三边总督孙传庭等大员此刻也流落到了武昌,武昌城内也算文武云集了。 才接到南京小朝廷成立的消息,刘锡命便立即将这些官员全都召集了起来,共同商讨往后动向。 也正是在此时,湖广巡抚何腾蛟带着一众湖广官员匆匆来到了总督衙门。 就在他们其中,还有一个不属于湖广官员的面孔。 这人赫然便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袁继咸。 袁继咸原本驻地设在九江,专门统筹江西、南直隶一带兵马对抗张献忠。 张献忠率领大西军西征之后,刘锡命第一时间便打着剿寇的名头将九江、南昌等府收复回来控制在自己手中。 此时刘锡命还是督师辅臣、太子太傅,袁继咸也不敢招惹他,因此只得将驻地继续设在安庆府。 弘光朝一建立,袁继咸便向南京表态效忠,因此朱由崧便又任命他为湖广总督,想要利用他曾在湖广任职的经历前往武昌夺权。 只不过等到了武昌他才发现,何腾蛟等人虽然还任着官,但是实际上已经是命令不出巡抚衙门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请何腾蛟帮忙引荐拜访刘锡命。 总督府衙中,刘锡命一脸淡然地接见了袁继咸一行。 此时正堂中密密麻麻地聚集起了湖广、河南等地数十位知府、知县等官员,袁继咸一进来便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刘锡命会有这种准备。 不过他自恃有所依仗,对于这种情况反而更加高兴,如果能将刘锡命说服,那湖广等地旦夕可定了。 才一介绍完身份,袁继咸当即掏出朱由崧圣旨来大声念道: “圣旨下,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刘锡命接旨。” 正堂上,刘锡命左右望了望已经被他调到武昌的窦玉泉、黄宗羲等人,一脸疑惑问道: “本阁早已得到消息,陛下已于五月驾崩,太子还未找到,这圣旨是从哪里来的?” 大堂之中鸦雀无声,何腾蛟等人额冒冷汗战战兢兢。 袁继咸此时也是一脸尴尬,他心中冲着马士英等人破口大骂。 新安伯刘锡命贵为朝廷次辅、太子太傅,又手握重兵,江南立君竟然不事先征求他的意见,现在却让自己来做恶人,真是混账东西。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袁继咸也是多年老臣,此时处理起这些事情也是得心应手。 当即他便拿着圣旨笑道:“阁老说笑了,天崩已有月余,太子等人至今没有消息,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南众臣心系天下,只能推举福王殿下登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还请阁老体谅。” 刘锡命鼻孔中冒出一声冷哼,一脸不屑道:“好一个无可奈何之举,京师陷落,内阁除本阁以外全体投敌,那本阁便是首辅,尔等另立新君竟然未曾知晓于我,此时却要让我承认,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显然已经有决裂的意思了。 袁继咸略微有些慌神拱手道:“阁老息怒,陛下也知阁老功高盖世,因此才遣下官前来抚慰。”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摆架子宣旨了,直接将圣旨展开给刘锡命看了看道: “阁老请看,陛下已然在圣旨中下令,封阁老为顺德侯,升为太保,只待阁老前往南京听任,必有重任相托。”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另立新君(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直接示意李彪将圣旨去了过来,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袁季通啊,袁季通,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区区一个侯爵之位便要让我到南京去,连个具体职位都不说,这是打算软禁本官吗?” “万不敢有此念!”,袁继咸当即大惊道,“只是阁老也当明了,眼下还有闯贼大敌当前,朝中百官自当同心协力以保天下,阁老若是不去,只怕为天下人所指摘啊。” 刘锡命心中冷笑,指摘又如何,他可不是没有根基的人,还需要畏惧地方流言。 不过刘锡命自己心中也清楚,眼下他才接手湖广、江西等地一年不到,根基并未稳固,如果没有官面上的理由,只怕此时确实有地方不稳的可能。 但是想想从京师中传来的信息,刘锡命心中又开始得意起来,有太子这张王牌在,这天下还有的是变数。 心中有了底气,此时刘锡命面对起袁继咸的威胁便不放在眼里。 当下他对着袁继咸、何腾蛟等一众大明官员傲然笑道: “本官临出京时,陛下先以国事托我,又命我为太子太傅,已然有将太子托付给本阁的意思,如今陛下驾崩,太子理当为正朔,一日不见太子,本阁便一日要将湖广等地捏在手里。” 刘锡命说着说着抬眼看向孙传庭、杨一鹏等人,又转头看了看黄宗羲等复社士子。 “本阁心意已决,拒不承认南京小朝廷,一定要拥立太子正统,你等既为明臣,但不知道如何决断?” “这……” 孙传庭、杨一鹏、黄宗羲、陈子龙等人一时语塞。 众人心中全都心思复杂,一方面是大明正统,另一方面却是既定事实,这如何让人选择。 不过没等正堂中的一帮文官开口,堂外几个爽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等三军将士全都支持阁老的决定,麾下大军有敢不从者,一律军法从事!” 伴随着话音的,是曹变蛟、邵德荣、郑敬才和周遇吉等人高大的身影。 这十几人一进门来便直接向刘锡命拜道:“我等拜见阁老。” 刘锡命见状含蓄一笑,满意地捋须抬手:“不必多礼,诸位将军请起。” 一见曹变蛟等人雄赳赳地冲了进来,袁继咸和何腾蛟等人便是脸色一变。 如果有了曹变蛟等人的大军支持,那刘锡命还当真可能割据一方。 想到自己身上的重任,袁继咸当即看向曹变蛟等人厉声道: “尔等世受明禄,怎敢不尊王命,如今新君已立,天下官民理当效忠。” 曹变蛟一副看空气的表情朝袁继咸的位置看了一眼,旋即转头昂首看向房梁。 “哪儿来的什么新君,阁老不是说了,只有太子才是天下正朔,其余人等俱是篡逆!” “你……” 袁继咸被曹变蛟这蔑视的眼神气得胸口发堵,指着曹变蛟说不出话来。 这时窦玉泉也摇着扇子走了出来,看向黄宗羲等人笑道: “在下以为也最好等等为好,如今天子的下落是清楚了,但是太子以及定王等人还未找到,诸位可知道京营江参此人?据说城破前他曾闯入宫中,此后太子等人便不见了踪影,想来应该是由他护送出宫了。” 自从蜀地传来消息,蜀王一脉被斩尽杀绝,窦玉泉心中的包袱总算放了下来,此刻更是与刘锡命坚定站到了一起。 “当真?” 黄宗羲失声惊叫道。 周遇吉挺身而出朝众人抱拳道: “周某出自京营,江参便是周某麾下听用,此事确实属实,京中旧部已经传来消息,江参等人还未找到。” “哗” 这下子连袁继咸的脸上都惊疑不定起来。 大家都是儒家子弟,这宗法制当然背的烂熟。 若是崇祯身故,太子朱慈烺是天然的不二人选。 一旦刘锡命能够找到朱慈烺并且扶持其登基,那南京小朝廷从名分上来说直接就变成了名不正言不顺,各地督抚只怕也要重新考虑效忠了。 不等袁继咸考虑清楚,刘锡命直接大手一挥将事情定下调来。 “此事就如此吧,季通兄名满天下,你既然到我湖广来了,那也就别走了,现在这里安心等着,南京那边我自会修书前去答复。” 袁继咸目瞪口呆道:“阁老还欲软禁袁某不成?” “软禁你做什么,这是为了你好,要真是太子突出重围,难道你还要会南京城报道不成。” 刘锡命白眼一翻。 ~~~ “卖报啦,卖报啦,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锡命发文,拒不承认南京政府,静待太子归来登基。” “河南巡抚杨一鹏、保定总督杨文岳、三边总督孙传庭等要员发文响应,湖广、江西、河南、四川等三十三府官员及曹变蛟、邵荣等九总兵官发文响应。” 南京城街头,卖力的报童不断吆喝着手中的报纸,口里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全都哗然。 南京皇宫奉天殿中,小胖子朱由崧的胖脸不断抖动,拿着手中的中原报气急而怒。 “发兵,发兵,朕要他刘锡命死无葬身之地!” 奉天殿中,马士英、阮大铖、史可法等一众大臣具都在列,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 此前史可法等人便考虑过刘锡命是否会接旨,但是大家想来刘锡命最多就是围绕权力进行一番争斗而已,谁能想到在这种时候了,刘锡命竟然还不承认南京朝廷。 一想到北方的贼寇,史可法顿时悲从心来,直接冲着刘宗周骂道: “这便是总宪弟子交的好友?简直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这都什么时候,全国上下理当一心抗敌才是,他刘锡命竟然为了一己私利便置天下大义于不顾,真是不当人子。” 被骂的刘宗周面无表情,心中却白眼狂翻,真要说起来,他反倒觉得刘锡命的做法没什么问题。 天子驾崩,这继位者理所当然应当是太子,如今南京众臣为了自己的私立扶立福王,这已经是乱了祖宗规矩了,现在怎么好去说别人。 马士英本就担心刘锡命前来南京抢了自己的风头,作为前朝唯一一个在外的内阁大臣,而且还是次辅,这名头谁能压得过。 当下,马士英赶忙趁乱出列义正言辞道:“陛下,刘锡命抗命不法,已然是本朝之敌,还请陛下下令,着令靖国侯等人速速征讨。” “哗” 这下子,朝堂上更是哗然。 群臣之间无不惴惴,这朝廷新立便要拿大明之臣下手,怎么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吧。 但是朱由崧可不这么觉得,天下大势有自己屁股下的龙椅重要吗,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岂能拱手让给别人。 就当了皇帝这个把月,朱由崧已经再次过上了美人如玉、美酒浓香的日子,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舍得。 眼下有马士英出头,朱由崧当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拍板道: “朕准了,内阁速速拟旨,着令江北四镇平叛。” 朱由崧说完又看到了桌子上的中原报,登时又怒道:“派人去将这中原报的人全数抓了,这些人尽是刘锡命爪牙,着实可恶。” “陛下不可!” 刘宗周急忙急道:“陛下,中原报确实是刘无疆所办,但是其通达消息、兼明信息,对本朝也颇为有用啊,远的不说,思宗驾崩一事,中原报比南京的消息还快,可见其作用之大。” 见朱由崧神色稍缓,刘宗周马上跟着说道:“臣曾经向中原报投过稿,这中原报也多有采纳,可见其并非只为刘锡命张目,朝廷若是能用的好,也可以为朝廷所用。” 史可法闻言也点头道:“确实如此,朝廷可将关于宣布刘锡命为乱臣的消息交由中原报发布,若是其不从,那自然要取缔关闭。” 朱由崧一听这话顿时乐了,让刘锡命麾下的产业打他自己的脸,这主意不错,当下便大笑着同意下来。 但是一想到朱由崧刚刚下的圣旨,史可法在殿下叹了口气。 眼下江北四镇自己还在生乱,谁会拿出自身的兵马前去替朝廷办事,可别到时候让南京朝廷威望进一步下降。 第六百三十七章 另立新君(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早已经叮嘱过江南的中原报报社,只有做到公平公正才有可能在江南存活下来。 正如米帝做的那样,往假话里掺真话难,但是往真话里掺假话可就容易多了,这样的洗脑利器刘锡命怎么会平白放弃呢。 确实如刘宗周所说,中原报一接到南京衙门的指令,立刻出了一期专刊,在上面公布弘光朝对刘锡命发文的回复。 宣布刘锡命为朝敌,着令湖广、江西等官吏军民拨乱反正。 这一则消息很快随着中原报通行大江南北,变得人尽皆知,江南和湖广等地尽是人心惶惶。 可惜弘光朝的这通动作等于摆给瞎子看,湖广等地早已经被刘锡命经营渗透完毕,加上他号称拥立太子朱慈烺也是正统,这些招数对他却是没用。 马士英的动作倒是麻利,南京城内很快便有旨意下达到江北四镇。 只不过正如史可法所知道的,眼下江北四镇为了抢夺地盘,内部都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高杰原本是李自成手下,崇祯十五年跟随孙传庭在陕西战败后,直接带着兵马逃到了河南。 刘良佐、刘泽清这些本就已经演变为了军阀,只有黄得功一人还算心系朝廷。 随着南京鼎立,高杰、刘泽清和黄得功因为扬州富庶并且位于后方,一个个都争相抢夺驻兵权,甚至互相攻杀和劫掠地方。 最终还是史可法出面压住众人,将黄得功安置在滁州,刘良佐安置在临淮,高杰安置在徐州,刘泽清驻淮安。 眼下就黄得功离刘锡命麾下的江西最近,这圣旨自然就到了他的手里。 滁州城内,黄得功接到朱由崧的圣旨哭笑不得。 他手下现在确实是有十几万兵马,但是人家刘锡命是什么人,那他娘的可是崇祯皇帝任命的中原督师,手里握着曹变蛟等精锐大军。 光看在湖广、河南的战绩就能知道,流寇几十万人来攻竟然都没能得手,自己能干些什么。 不过黄得功确实是忠义之人,他虽然当着钦差就直接骂了起来,但是被稍一劝解,却也答应了下来。 才刚安顿好的黄得功兵马当即提兵五万,直奔九江府而来。 自从刘锡命宣布拒不承认南京政权以来,作为刘锡命麾下前线的江西等地便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九江是邵德荣辖区,他专门安排了麾下猛将陆德夏镇守,从襄阳调遣过来的炮船也多集中在这里。 黄得功水陆并进向九江进发,陆路还没有抵达,水路便吃了一通大亏,被陆德夏安排的长江舰队半路拦截轰击,不得不直接退走。 等到黄得功率兵抵达九江府,不仅要面临水面被封锁的危险,更是要直面陆德夏麾下三万刘家精锐。 一通陆战对射下来,黄得功十分干脆地撒丫子就跑,空留下三千多具尸体。 弘光朝对刘锡命的反击就此结束,消息传出,各地原本已经宣誓效忠的督抚们也有不少动摇起来。 这南京朝廷,看上去不太靠谱的亚子啊。 ~~~ 崇祯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 董扶舆兴冲冲地再次走入玄元观大殿下的地下室内。 “殿下,好消息,好消息。” 朱慈烺等人虽然是藏身在密室,但是平常道观中无人之时也经常在院落中活动,因此这一个月的时间不仅没有变的弱不禁风,反而因为江德参等人安排的刘家餐食又壮实了许多。 听到董扶舆如此兴奋,朱慈烺也颇有些高兴接话道:“道长有何喜事?” “哈哈哈,并非贫道的喜事,而是李自成率领大军在山海关大败了,山海关守将吴三桂投降建虏,引建虏出其不意攻击闯贼,杀贼数万。” 朱慈烺和长平公主等人闻言俱是又惊又喜,几个少年现在心中最恨的自然就是李自成,听闻李自成大败全都觉得欢欣鼓舞。 密室入口再次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江德参的身影一晃而至。 “殿下,李贼大败,京中惶惶不可终日,咱们离京的时机到了。” 朱慈烺年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二十七日下午,十几俩马车来到玄元观门口,将化妆后的朱慈烺、朱慈炯等人分别载上不同的马车,一行人分作几路,分别从朝阳门、东直门等地悄然出城。 江德参等人的目的是距离京师两百多里的天津。 一出城门,马上便有数百骑兵悄然避开大顺军部队围了上来,一路护送着江德参等人朝东南而去。 随着大顺军逼近京师,早就得了刘锡命吩咐的吕宋舰队卡着时间点儿到达了天津码头,将刘锡命担任户部尚书时在此地安排的各类工匠和器械全数装船带走。 这项工作已经悄然持续了数月之久,等到大顺军接管天津之后才发现,整个宝泉局早已人去楼空。 此时恰逢大乱,也没人能够说得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被接走的这批工匠再次为吕宋工业发展提供了大量的人力资源,进一步推动了吕宋工业的发展。 大顺军人多势众,随着攻克京师,李自成从东路派遣攻取山东等地的大军也传来好消息,整个北中国基本都被大顺军控制在了手中。 但是这种统治犹如空中楼阁,大顺军除了军队之外,根本就没治理地方的人才,只要一有外力介入,这种统治便会不攻而破。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江德参等人才能够在军情局的掩护下顺利突围,至于黄宗会、杜良骥以及刘锡命原本待在京师的家眷李香君等人,早在大顺军快要抵达京师的时候就已经趁乱迁走了。 经过一夜的连夜赶路,二十八日凌晨,江德参一行便赶到了天津城南一处偏僻的码头。 登上几艘吕宋战舰,在夜色的掩护下,朱慈烺一行顺利沿海路南下。 站在船头,朱慈烺带着朱慈炯等人向岸边回望去,几人心中全都升起一股悲凉之意。 船队一路避开主要航道急行,等到了松江府附近时,又有几艘巡洋舰加入了进来。 整个舰队一下子扩充到了一艘三级战列舰、四艘巡洋舰、六艘护卫舰的规模。 前来担任护航行动总指挥的是吕宋海军副都督赵敬勇,眼见人员已经全部到位,整支舰队如同利剑一般,鼓足风帆就朝黄浦江口驶去。 弘光朝在大江上是设有操江水师的,不过这些人马全都是江南原班人马,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 此刻见到吕宋舰队这般的庞然大物行驶在江面上,沿江的水师只敢远远望着不敢向前。 南京城内,接到军报说是有西洋大船进入长江,弘光朝一众君臣全都大吃一惊。 督师、兵部尚书史可法连忙将忙于权力斗争的刘孔昭拉上,几人一起到狮子山上观望。 远远见到吕宋舰队的身影,史可法颇有些疑虑道: “近来常听闻海外有一新国名为吕宋,擅使西洋夹板船,不仅打得福建郑家求和,如今更是垄断了日本、朝鲜和南洋贸易,这船队是不是就是他们派来的?” 吕宋崛起已经六年的时间,京师百官不在乎,但是南京众官员身家都与海贸休戚相关,说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来吕宋海军实力强大,二来吕宋人也从不犯境,只凭借海军优势不断蚕食东北亚商贸,江南官绅虽然已经发觉日子有些难过了,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刘孔昭身为诚意伯刘伯温的后人,多少也有两把刷子。 隔着老远看见吕宋舰队船只上的利炮,刘孔昭直接摇起了头。 “当真是船坚炮利,这等武力我这水师可是拦不住,督师可有定计?” 史可法双唇紧咬细思良久,“赶紧让各城防部队将火炮准备好,若是吕宋人想要犯境,那咱们当然只能应战,另外快遣几条快船,速去询问他们的来意。” 第六百三十八章 另立新君(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孔昭这才恍然,赶紧命令兵士做好准备。 没想到,面对南京城派出去询问来意的船只,吕宋舰队理都没理,在鸣炮示警之后,整个船队沿着江北直奔上游而去。 狮子山上,史可法一脸疑惑地看着吕宋舰队渐渐远去,突然他想到位于上游的刘锡命所部,顿时失声惊叫起来: “不好,这吕宋不会是要和新安伯结盟吧。” 可惜史可法醒悟的已经太晚,吕宋舰队在大江上耀武扬威一番便径直扬长而去不见踪影。 七月初一。 一大早,刘锡命便将全城官员召集起来一起前往武昌码头,李彪更是派遣了两千亲卫直接将周围包围的水泄不通。 见到这个阵仗,再看看刘锡命特意穿上自己蟒服,袁继咸、何腾蛟等人无不心神震动。 这是要有大事发生? 袁继咸看了看依旧故作神秘的刘锡命,咬牙走了上去。 “阁老,今日这阵仗,莫非是,太子找到了?” 刘锡命哼哼两声笑而不语。 窦玉泉在一旁摇扇笑道:“袁公稍待,稍后自然揭晓。” “我怎么还等得下去!”,袁继咸一听窦玉泉这话,顿时变得激动万分,“若真是太子到了,那阁老便是天下的大功臣啊!” 人群中的孙传庭、杨一鹏等人本来也多有怀疑,此刻听到袁继咸大嗓门的吼起来,人群中顿时哗然开来。 “来了,来了!” 大江之上,远远看见几个西式船帆露头,李彪立刻大声呼喊起来。 码头上的一众文武大臣全都翘首以盼地垫脚向江中窥探,神色全都激动无比。 刘锡命见此情况和窦玉泉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感叹。 大明正统深入人心,不是自己等人仓促间能够顶替的,若是无大功者,便是强行登基那也是沐猴而冠,刘锡命当然不会干这种事情。 好在自己占得先机,刘锡命心中微微一笑。 长江之上,一身便服的朱慈烺等人早已登上了船头,从船头望去,武昌码头上的人影重重尽入眼底。 看到最前面那熟悉的身影,才经历过大难的朱慈烺忍不住眼眶微红起来。 “太傅!” 长平公主等人也和刘锡命相熟,此刻见到码头上庞大的排场,顿时全都失声痛哭起来。 江面上的西式战舰固然让孙传庭、袁继咸等人震撼不已,但是战舰船头那几个年轻瘦小的身影却更让众人牵肠挂肚。 江德参早就让人为朱慈烺等人换上了明黄色的太子和亲王服饰,在船头十分显眼。 孙传庭、杨一鹏等朝廷大员此前便曾拜见过太子,这会儿一靠近立刻认了出来,几名文臣当即眼眶一红大喊了出来。 “殿下,是太子殿下!” 这下子,武昌码头上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战舰轻轻停靠在了码头上,船梯才一搭好,孙传庭、杨一鹏、袁继咸等人马上便簇拥着刘锡命围了上去。 太子朱慈烺牵着自己两个幼弟定王和永王,长平公主则牵着自己两个妹妹坤仪公主和昭仁公主,几人顺着长梯缓缓走了下来。 刘锡命一脸激动地翻身便拜,身后一干文武大臣在他的带领下也齐刷刷地拜倒在地。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定王殿下,永王殿下,公主殿下。” 船梯上朱慈烺激动的嘴唇微抖,放开定王和永王的双手直接快步走到刘锡命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太傅,若非太傅相救,我等险落贼手矣!大恩大德,慈烺永世不忘。” 刘锡命一站起身来,顿时和朱慈烺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良久,刘锡命才将朱慈烺松开,拉着定王、长平公主等人一起向他们介绍在场的文武官员。 孙传庭、杨一鹏、袁继咸等人激动的手脚直哆嗦,袁继咸更是连说话都说不麻利了。 “天佑我大明啊!” 在场官员又是一阵大哭,花了足足半个小时,刘锡命等人这才簇拥着朱慈烺等人到楚王府安顿。 此前楚王府被用来作为吏员培训的地点,但是这一个月来早已被刘锡命安排人手清理出来,这会儿却也正好。 一路上朱慈烺紧紧拉着刘锡命不肯放,甚至直接让他到马车中叙话。 “太傅”,一旦独处,朱慈烺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如今南京伪朝已立,我等当如何是好?” 刘锡命一声冷笑,“殿下都说了是伪朝,何必去管他们,南京众臣只知私利,不知忠义,但是天下还是有忠义之士的,只要殿下举起大旗,其余诸省必定相继归附。” 朱慈烺一脸咬牙切齿,“父皇临终前便说南京众臣皆是贼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说完,朱慈烺又一脸感慨地看向刘锡命。 “果然还是父皇识人,眼下这天下只有太傅才是真正忠于我皇室,父皇临终时已经传下圣旨,着令太傅辅政,助孤扫清天下。” “臣必不辜负先皇厚望!” 刘锡命眼角含泪再次拜倒。 君臣二人又是一阵唏嘘。 刘锡命再次道:“殿下,当务之急,乃是议定殿下登基之日,同时大封朝臣,只要将殿下登基的事情通告天下,想来天下忠义之士必定云集武昌。” 朱慈烺被刘锡命这番话说的脸色通红,他抓了抓自己的衣裾兴奋道:“此时便全部托付太傅了,走时父皇说起,要封太傅为博望侯,孤必不负卿。” 刘锡命心下感叹,崇祯也算用心良苦了。 只可惜,自己早已势成,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自家手下众臣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当下,他还是拿出奥斯卡小金人的水平当即再次抹泪哽咽起来。 李彪等两千亲卫浩浩荡荡的护送一队马车入城,立刻便引起了武昌百姓的围观。 刘锡命索性命人直接在车队前不断命锣开路,一边大肆宣扬太子到达武昌的事情。 “晓谕军民人等,先皇御天,太子理当继位,今太子太傅刘锡命已然护卫太子抵达武昌,不日即将登基。” “哗” 武昌府中,数万百姓顿时也激动起来。 “真的是太子来了,大明有救了。” “太子太傅果然是天大的忠臣呐,不像南京那帮货色。” …… 听着车窗外不断传来的山呼万岁,朱慈烺一脸欣慰,天下百姓毕竟还心在我家。 至于车队中的长平公主、定王、永王等人更是安定下来,连日受的苦楚此时也终于得到了回报,一个个再次含泪喜极而泣。 打扫一新的楚王府宫门,刘锡命亲自搀扶着朱慈烺走下马车,在一众围观人群的欢呼声中步入承运门。 楚王府承运殿中,原本的王座早已被流寇抢走,此时已经替换成了一把梨花楠木垫锦大坐。 刘锡命再次将朱慈烺扶上王座,定王、永王等人则在王座两侧依次赐座。 孙传庭、杨一鹏、杨文岳、袁继咸、何腾蛟等大佬一脸激动地顺序步入承运殿中,窦玉泉、雷洪、黄宗羲、陈子龙等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等到殿内人员聚集的差不多了,刘锡命看了朱慈烺一眼,当先躬身朗声道: “两月前,逆贼李自成引兵作乱攻破京师,先帝及先皇后先后罹难。幸得皇天庇佑,不绝我大明之嗣,护佑太子殿下及定王等诸皇子女驾幸武昌,我等国家大臣日盼夜盼,终于盼得今日,听本阁令,诸臣跪拜太子。” 刘锡命不显山不露水,已然于悄然之中夺取了最高话语权,不过这里也就他地位最高,明眼人都能看出朱慈烺多么依赖他。 此时他话音一落,孙传庭、杨一鹏等人理所当然地兴奋拜倒。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祝恭安。” 朱慈烺此时情绪早已平复过来,崇祯在时便曾让他旁听朝政,此刻也便镇定抬手道: “武昌诸臣稳定国家有功,还请平身。” 孙传庭等人纷纷起身,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御座旁的刘锡命。 第六百三十九章 另立新君(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太子到了,那下一步自然是请登大位,历来首倡拥立者俱是大功,在场众人没人敢抢这个功劳。 不过刘锡命却没有向朱慈烺请示,反而直接看向下方候在殿侧的江德参。 “先皇临终时,曾有圣旨下达,京营参将江参除护送太子殿下及诸王公主南下,还保得圣旨及先皇玉玺等物,实乃大功一件。” 刘锡命话音一转,“江参听命,上前宣读圣旨。” 已经换上武官朝服的江德参当即抱拳,“末将领命”,说完双手捧起圣旨走到御座下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德薄才疏,识人不淑,以致社稷江山丧于朕手……,皇太子朱慈烺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刘锡命,忠谨任事,恪尽职守,着令辅政太子,任太师,封博望侯……” 大殿内,除了江德参清朗的声音再无其他。 殿内诸臣心中明了,此圣旨一出,不仅朱慈烺继位再无异议,刘锡命辅政也没了障碍,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想到能够护送朱慈烺等人千里迢迢逃出京师,便是孙传庭这样的耿直之士,也觉得刘锡命担任辅政大臣一职合情合理。 不一会儿,江德参一念完圣旨,殿内众人再次下拜。 “臣等谨奉命。” 刘锡命直到殿内无人再开口,这才微微一笑返身下殿直接躬身拱手。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天下纷乱,南京更有乱臣更立旁宗,正需要太子殿下早正大位,以定人心,如今陛下遗诏,玉玺等物俱在,合该殿下继位。” “臣,新安伯、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督师辅臣锡命恳请殿下尽早登基。” “臣等附议,请殿下尽早登基。” 御座上朱慈烺终于有些激动了,不过他还是牢记住马车上刘锡命的教导,做出悲戚之色道。 “孤德薄才少,不敢当此大任,还请诸卿另议人选。” 在一旁的定王、永王也赶忙翻身下殿拜倒:“皇兄德被四海,我等远不及也,还请皇兄早正大位。” 大殿中,孙传庭、杨一鹏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暗自点头,看向刘锡命的眼光更是钦佩。 这位太子太傅果真懂礼。 一番三请三让之后,朱慈烺这才起身向众臣行礼道: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孤虽不才,愿修身至性,以图大事,还请众卿助孤一臂之力。” “臣等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一番对礼之后,孙传庭、杨一鹏等大臣忍不住呜咽起来,整个大殿内或笑或悲。 刘锡命再次起身道:“殿下远道而来,需先安顿再说,至于登基之日,臣与诸大臣商议之后再报请殿下。” 朱慈烺小手一挥,“此事便由太师决断。” 承运殿内,朱慈烺十五岁,刘锡命二十四岁,两个年轻得不像话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带给朝臣们一股异样但又朝气蓬勃的感觉。 大明的王府规制都是一模一样,除了规模不同之外,楚王府与蜀王府这些格局并无不同。 楚王府规模宏大,虽然经过了刘锡命等人此前一通魔改,但是依旧颇为大气。 只是后宫之中的装饰却没有了楚王府当年的气派,全都被刘锡命换成刘家的简易风格,说是为了让朱慈烺等人学会勤俭之道。 当然,刘锡命是不会说自己是打算省钱这些话的。 见长平公主等人左顾右盼,刘锡命还是装作有些不好意思道: “湖广等地久受流贼摧残,臣等还在恢复生产,因此宫内用度难免吃紧,还请几位殿下恕罪。” 朱慈烺到还好,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他现在的意志全都放在为崇祯报仇这件事上。 不过定王、永王两人毕竟年纪小,又过惯了好日子,在京城时有危险在侧还好说,现在突地放松下来,再看到宫内简陋的装饰顿时有些甩脸子。 朱慈烺见状立刻斥责二人道:“父皇在时,便曾多次反对骄奢淫逸,宫内用度还不是以简约为主,如今我等流落在外,更不应该讲究这些,你等不可胡搅蛮缠。” 定王朱慈炯这才赧颜拱手道:“臣弟知道了。” 朱慈烺说完一脸感慨地摸了摸后宫才刚刚刷新的廊柱,“几年前这里还是楚王一脉的住所,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可见天下之事并无定数,我等怎能不醒惕自励。” 刘锡命一脸赞赏道:“殿下说的极是,武昌城破时,宫内宫女太监全都四散一空,如今也无法找回,臣只能招募了一些良家女子入宫充作侍女,至于宫内护卫,便由臣麾下指挥佥事李彪带领两千人马护卫,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彪一个亲卫头子,哪里有什么官衔,不过现在还不是刘锡命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王宫禁卫是一定要控制在刘锡命自己手里的,李彪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哪晓得朱慈烺眼珠一转,有些犹豫道:“护送孤等前来的江参将立有大功,孤等这两月受他照顾也颇觉顺手,不知道可否让他来护卫宫禁?” 刘锡命本来见到朱慈烺犹豫便觉得不妙,好在听到朱慈烺属意的人选是江德参,他心中这放下心来。 但是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提醒自己,朱慈烺刚来就想任用自己的人手,这其间可是不得不防啊。 看来,其他手段也要尽快用上了,刘锡命心中沉思。 当下他赶紧拱手道:“殿下看中,那是江参将的福气,他本就有大功,殿下登基之后可封赏于他,到时也是名正言顺。” 朱慈烺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 安顿好朱慈烺等人,刘锡命这边才又去马不停蹄地召见孙传庭、窦玉泉等一众官员商讨登基大典的事情。 最终一行人决定下来,七月初四便是黄道吉日,朱慈烺的登基大典就于此时举行。 孙传庭、杨一鹏等人大为兴奋,朱慈烺早一天登基,天下便早一天安稳,众人对此都十分满意。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刘锡命这边前脚才走,后脚便又将窦玉泉、黄宗会等心腹人员叫到府上开起了小会。 “阁老觉得殿下为人如何?” 刘锡命书房中,不等刘锡命开口,窦玉泉率先问道。 “聪慧早熟,颇有王者之气。” “哈哈哈,你这是想要用话套我等不成?” 屋子里众人全都是刘锡命心腹,听到刘锡命如此说话,窦玉泉当即笑了起来。 刘锡命无奈笑道:“这话并非作假,我也曾做詹事府詹事,又任侍读学士,对于太子的品行还是认可的,若是太平年月,太子做一个守成之君却是问题不大。” 黄宗会见状笑道:“可是如今这世道却不是太平年月,听闻满洲建虏在山海关大破李自成,已然夺得了京城,北直隶一带顺风而降者不在少数,如此时节,若非有大魄力者,谁能力挽天顷。” 说罢,黄宗会看向沉默不语的杜良骥。 “怎么,杜兄可是心中有其他想法了?” 杜良骥闻言苦笑道,指着黄宗会就笑骂道: “你这厮,却不要来赚我,我请问一句,便是我有其他想法,这湖广五省三十三府以及数十万将士可会答应?” 屋内众人全都默然,是啊,刘锡命此时便是想退,身后这帮人可能会答应吗。 刘锡命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挑起这个话题的窦玉泉,心知他是见朱慈烺颇有为君之相,专门将话题挑明帮助他安定人心。 黄宗会、杜良骥、雷洪等人可谓刘锡命手下最关键的一帮官员,如果连他们都心生动摇,那将来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 第六百四十章 另立新君(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朱慈烺的事情,刘锡命也专门考虑过许久,因此此时面对这一困境,他说出来的话却也让黄宗会等人心头一安。 “先帝待我不薄,太子又是我专程从京师里救出来的,若是我想要他们性命,当时便让江德参罢手就是,如今既然救了,那我便不会再为此事动手。” 杜良骥、雷洪等人蓦地心头松了口气。 刘锡命见此再次笑道:“你们还是有些脑袋转不过弯来,古来争夺帝位,无非是为了一家一姓之权而已,因此这事说起来自然是你死我活。” “但是如今我大同论一出,争夺这天下之位便是为了天下百姓,同时也为我华夏扩展生存空间,如此大事我是不会拱手让人的。” “至于太子等人,正如我此前所说,天下何其大也,待到我等事成,到时专寻一地,用来安置他们便可,如此即能保得先帝血嗣,又可安抚民心,岂不美哉。” 杜良骥有些紧张道:“不知无疆兄考虑何地?” 大家都有些担心,这是要把朱慈烺等人扔到苦寒之地去发配。 刘锡命莞尔一笑,“自中国向东,朝鲜以南有一岛曰济州岛,古称为耽罗,其地不大不小,正适合安置。” 杜良骥、雷洪等人这下全都恍然而笑,如此说来,这个法子却是能够让大家接受。 当下,雷洪直接笑道:“这个法子好,我等不损私义,又保全了天下公义,可谓两全其美,无疆兄,你有什么安排就直说吧。” 刘锡命环视屋内这一帮最早的大同社员,见众人眼中再没有疑惑,这才心下大安。 “眼下最为关键的自然是新君继位后的封官问题,吏部、户部、礼部以及都察院这几个部门一定要掌握在咱们手中,至于军队这一块更是不用担心。” 刘锡命指了指窦玉泉,“如今众官之中你的资历算是较深的,我意以你为湖广巡抚,总揽湖广政事。至于泽望还是依旧待在吏部……” 眼下朱慈烺只能依仗刘锡命,而崇祯朝逃出来或是在外的高官又大多在南京任职,这会儿正好给了刘锡命安排的机会。 只不过刘锡命手下这些文臣资历方面确实还有些太浅,要想和孙传庭、杨一鹏等人争夺高位是不可能了。 一通合计下来,刘锡命打算任命黄宗会为吏部左侍郎,杜良骥为户部左侍郎,雷洪则任礼部左侍郎等等等等。 至于孙传庭等人,刘锡命打算继续任命孙传庭为兵部尚书,杨一鹏为吏部尚书,袁继咸、何腾蛟等人也各有任命。 但是别看这些部门的老大都是孙传庭等人,真要做起事来,有刘锡命撑腰的窦玉泉等人无疑是大权在握。 这份名单一商讨出来,刘锡命立即进宫向朱慈烺汇报,不出所料,面对这份全都不熟悉的名单,朱慈烺也只能全盘照收。 三天后,七月初四。 身着一身黑红相间冕服的朱慈烺登上楚王府社稷坛,在刘锡命、孙传庭等一众文武大臣的陪同下祭拜天地,正式宣告即皇帝位。 改年号正兴,定武昌为临都,另表崇祯谥号为“贞宗”。 崇祯去世后,弘光朝已经给他上了谥号,但是朱慈烺显然不可能承认弘光朝的谥号,因此必须给与重新追谥。 谥号中,清白守节曰贞,大虑克就曰贞,不隐无屈曰贞。 刘锡命等大臣正是以崇祯不屈敌兵,故而上表建议改谥号为贞。 至于年号正兴二字,正者,专为针对南京弘光小朝廷,意为朱慈烺天下正统。兴者,则谓新君有兴复国政之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礼行毕,正兴帝再至承运殿接受百官朝拜,并且大封群臣。 如今武昌城内没有太监宫人,宣旨的便是定王朱慈炯。 承运殿内,朱慈炯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任杨一鹏为吏部尚书、孙传庭为兵部尚书……” “封曹变蛟为武定侯、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邵荣为永定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郑才为兴安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穆敬难为武宁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朱慈烺的诏书里关于官员们的封赏全是按照刘锡命所递交的条陈来办,文官还好说,至于武官那就必须要加官的同时进爵了。 因此曹变蛟、邵德荣等人全都得了个侯爵、伯爵之位不说,官职更是一路到顶,刘家的穆敬难等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洗白,就连李彪这些人都得了爵位与官职,当真是人人封赏。 这里面最离谱的就属江德参了,因为护驾有功,他直接被封为武襄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提督禁军,当真是一人登仙鸡犬升天。 当然了,加上原湖广有的官员,承运殿内官员不过四百来人,正兴朝官职还空缺了许多,却不像南京朝廷那般人才济济。 刘锡命却是知道,只要朱慈烺继位的消息一出,想来天下间投奔的官员数不胜数,官职自然也会充实,这恰恰也是他最需要防范的。 只不过等到圣旨念完,承运殿内的众文武却赫然发现,名单里面独独缺了刘锡命,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之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刘锡命身着蟒服站在前排,见状轻咳两声,大殿内一下子全都肃静下来。 朱慈烺颇为羡慕地看了看刘锡命的威势,转而笑道: “朕初登大位,朝政有赖群臣辅佐,这其中最为大功者莫过于太师,朕年少识浅,总觉得以往职位无法比拟太师大功,因此便将此事搁置,如今群臣就位,正好请诸位一议。” 原来如此! 殿中不知情的众臣心中舒了口气,现在武昌是什么状况大家都清楚,要是新帝继位就拿刘锡命开刀,不说寒了人心,关键更是要起得大祸。 一念至此,孙传庭当即挺身道: “陛下,自成祖以来,天下之重者无出内阁首辅,臣以为任命太师为首辅当能表功。” “臣附议!” 杨一鹏、袁继咸等人毫不犹豫地持笏出列。 眼下这首辅的位置,不让刘锡命来,谁还能干的动。 不过等殿中附议的声音稍缓,刚刚被任命为湖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的黄宗羲立刻拱手出列。 黄宗羲此时颇为激动,这倒不是为了升官一事,而是他想起昨夜窦玉泉连夜来访时所说的。 “方今天下大乱,欲定大事,必有能臣相佐,国朝以内阁制群臣,然阁臣之位不过五品,品位颠倒乃至于斯,若要克乱复建,非得重设丞相之位不可。” 天可怜见,黄宗羲这么多年任官下来,早就觉得这内阁之职十分不合理,如今连窦玉泉都这么觉得,他心中更是笃定。 此刻黄宗羲便直接拱手躬身朗声道:“陛下,诸公,下官以为仅凭内阁首辅不足以表太师之功也,臣请陛下再设丞相之职,令太师统领百官,进而光复天下。” “哗”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孙传庭等刘锡命体制外的官员全都把眼看向刘锡命,想要探求他的真实想法。 谁晓得刘锡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孙传庭、袁继咸等人下意识地便想要反对。 不同于窦玉泉等人,他们可是一心一意想要辅佐朱慈烺的,若是设了丞相,那君权旁落怎么办。 不过还不等他们几人出列开口,窦玉泉马上带着一帮大臣纷纷上前。 “臣以为黄太冲此话有理,陛下方今用事,正需要能臣相佐,当年汉昭烈皇帝白帝托孤,若非诸葛孔明有丞相之尊,蜀汉能定鼎多久还未可知。” “当今之世,乱局较之三国更为糜烂,东有南京伪朝,北有闯贼建虏,西有张献忠此獠,若非集一权在身者,谁能任之?” …… 窦玉泉才说完,黄宗会等人又纷纷上前痛陈内阁制人浮于事的故事,甚至将那些点头阁老等诸多旧事拿来攻讦。 一时间,便是孙传庭等人也不好辩驳。 至于御座上的朱慈烺更是被一众大臣引经据典弄得头晕脑胀,不一会儿功夫就连他也觉得有理起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大明丞相(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设不设立丞相,主要体现的是君权与相权的对立。 如果在皇帝强势的时候,这种事情是怎么也不可能被拿出来讨论的。 但是谁叫朱慈烺现在手下连个听用的都没有,至于孙传庭等本来打算反对的,被窦玉泉等人一通忽悠也都醒悟过来。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刘锡命会不会夺权的问题,而是文臣能不能压倒皇权的另一次尝试。 成了,那皇帝便要再次为文臣所制,不成,那将来大明皇帝的那些胡作非为之举还可能再次重现。 想明白了这一点,孙传庭和袁继咸等人对视一眼,此刻也全都闭口不言了。 刘锡命瞟眼看见了孙传庭等人的表情,心中大笑起来。 还是窦玉泉会做事,他列举的那些内阁往事一件件都在刺痛着孙传庭这些在外任职的官员,哪个外臣不对内阁心生怨恨的。 渐渐地朝堂上的辩论声小了,最后关头,文官们竟然出奇地统一起来。 窦玉泉再次领头奏道:“还请陛下三思,此时复设丞相乃是必要之举,非如此,不足以平天下。” “请陛下三思。” 众臣附和之后,沉默许久的刘锡命终于开口了。 他这一说话便是转头对窦玉泉等人斥道:“是否设立丞相,理当由陛下乾纲独断,尔等大臣尽责谏言即可,万不可多加逼迫。” 说完,刘锡命再次转身看向正兴帝。 “陛下,今日乃陛下登基大典,一切皆以陛下为重,至于臣任何职,实不重要,等到今日散朝之后也可再行讨论,此时还是宜早定国策为上。” 刘锡命不说还好,这话一说,顿时又让朱慈烺想起了京师城破之时董扶舆告诉他的情形。 朝堂百官全都争立宫门两侧向李自成效忠,大顺军一场拷掠竟然从京师百官家中搜出七千万两,这如何不让朱慈烺咬牙切齿。 “朕犹记得此前城破之时,先皇登高鸣鼓,内阁阁臣无一人前来,可见诸卿所说皆是属实,内阁行丞相之实却无丞相之名,以致阁臣身为宰辅,却不以宰辅之尊要求自身,确实是本朝一大患也,千百年至今,可有如今日之丧乱者乎?” 朱慈烺清脆的声音中透露出刻骨的仇恨,引得一众堂上百官全都默然。 谁能想到,大明养士三百载,到头来真正敢于殉国的却没有几人,真是羞煞一众士人。 朱慈烺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干脆起身道: “朕意已决,就如众卿所奏,拜太师刘锡命为丞相,封博望侯,替朕统领百官!” “吾皇圣明!” 窦玉泉、黄宗羲等人纷纷一脸激动地拜倒在地。 刘锡命也露出一脸感动的表情大礼参拜道:“臣谢陛下隆恩,必不负陛下所托。” 至于一同上朝的曹变蛟等人则是无不欢欣鼓舞,看向刘锡命的眼中充满热切。 眼见大事已定,刘锡命毫不客气地直接履行起了丞相的职责。 “陛下登基,理当广纳贤才,还请陛下下令,着令礼部举办恩科,招贤纳士。” “此乃正理,朕准了。” 刘锡命当然不会只谈这个,“此是一事,但是先皇御极十六年,其间开设科举六场,然地方治理却依旧一日坏过一日,臣以为,当先更应该要做的,是立刻着手改革吏治。” “只有革清吏治,才能让天下人知道陛下励精图治之心,亦可让真正的贤才出人头地,更可正我国家风气。” “正是此理!” 刘锡命一说完,陈子龙、夏允彝等原复社士子全都激动了。 这他娘的才叫朝政,这他娘的才是丞相该做的事情。 这年头但凡有志之士,哪个不对朝堂腐败、人浮于事深恶痛绝,却没想到无疆兄如此豪气,一上来便要拿此开刀。 果然是定鼎之臣! 陈子龙和黄宗羲等人对视一眼,满脸都是激动之色地上前奏道。 “陛下,丞相所说正中我朝朝政得失之要害,方今天下之所以大乱,便在于官不像官,吏不像吏,这根源便在科举一道上,只有即刻改正,才能匡正天下风气。” 朱慈烺没想到朝臣如此激动,当即一脸恭谨地看向刘锡命。 “敢问丞相,可有改良科举之法?” 刘锡命心中早有腹稿,此刻侃侃而谈道: “臣启陛下,实际上臣在湖广、河南等地已经开始了吏治改革,离京之前臣便向先皇讨得胥吏改革大权,眼下湖广等地胥吏已经全部革新,所有吏员都由考试招聘,湖广等地风貌已经为之一新。” 一旁的孙传庭不断点头,“陛下,丞相所说确实如此,臣从陕西至湖广,虽只是帮助处理兵事,但也觉得这些新任吏员全无旧吏之腐朽之气,可见丞相改革已然成功。” 一听改革有效,朱慈烺顿时也变得兴奋起来。 “不知丞相以为为何能够取得效果,今后又当如何改进?” “臣以为,此前的吏治改革,关键就在于三个,一是广开用人之路,通过考试招任吏员,再由朝廷择其优者统一安排,如此便可杜绝私相授受之举。” “二是确定编制打通晋升渠道,以往胥吏不纳入朝廷正编,一来薪俸得不到保障,二来职位晋升无望,如此情况,胥吏自然全都想着贪污勒索。” “臣以为,可以恢复太祖旧制,吏员也可以晋升为官,同时不再唯科举名次是从,更有甚者,可以让中举士子也从吏员做起,以便打破官吏隔阂。” “三是改革科举内容,如今取士专以八股论文,士子所学全都是程朱理学,但是陛下也见到了,一旦大难临头,这些人所学的理学又到哪里去了,所以臣以为必须改革科举所学之书。” “哗” 承运殿内一众朝官全都没有想到,今天这个登基大典竟然内容这么丰富。 不止文臣们斗倒了皇帝重新设立丞相,现在竟然连改革科举内容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一时间,群议纷纷。 黄宗羲、陈子龙等早就看不惯程朱理学的人兴奋不已,他们中不少人本就是学的心学,但是也有如袁继咸、何腾蛟等死守程朱理学的士人。 这下子,朝堂上仿佛炸开了锅一样全都大声争辩起来。 御座上,朱慈烺却是听得眼睛澄亮、激动无比。 刘锡命这话可是又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这个时候他又想起自己父皇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 这得是多么绝望才能说出这种话啊,想到自己父皇多年来呕心沥血却落得个上吊自尽的下场,朱慈烺对于这些旧臣心中厌恶之情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朕以为丞相说的对……” 朝堂之中吵闹不休,朱慈烺开口说了两句,却发现大臣们依旧是各顾各的说成一团。 刘锡命赶忙大声咳嗽道:“咳咳,肃静,陛下在此,不得无礼。”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朱慈烺感激地看了一眼刘锡命,这才继续说道: “朕以为丞相说的对,正所谓破而后立,本朝方经大难,倘若不能痛定思痛,那将来不过是重倒覆辙而已,丞相既然提出来了,那便请您与朝臣商议,定下方略。” “臣遵旨”,刘锡命淡然应下。 但是接下来他的话却又引得朝堂上更为震动起来。 “臣再奏陛下,当改革财税制度,取消官绅免税资格,自此以后,官绅一体纳粮,绝无宽宥!” “哗” “丞相,此事太大了,还请三思而后行啊。” 除了窦玉泉等少数官员,朝堂上的官员这下子更加激动了。 官绅一体纳粮,那岂不是要动大家的命根子,这如何得了。 这其中,就属原湖广的官员闹腾的最凶。 他们倒也不光是为了此事,而是因为刘锡命趁着收复失土的机会,将原有的田亩地册尽数烧毁,对于湖广官绅原本持有的土地更是全都不认。 这会儿大家正好一起发作。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大明丞相(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对于朝堂上这些官员的心思何尝不了解,但是此时他却是全然不惧。 不同于南京的弘光朝廷,刘锡命占领的湖广、江西、四川等地都是从乱军中收复过来的,原有的利益格局已经被打破。 就算这些现在要闹的官员们,大多也是因为考虑到将来可能的利益损失,而不像江南官绅现在就要肉痛。 这种时候他不力推此事,那还要等什么时候。 脑海中心思电转,刘锡命直接回身冷笑道: “诸位也不必说那些大道理了,我就问你们一句话,朝廷这么多年里税赋一直在不断减少,这里面的差额都到哪里去了?”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刘锡命自顾自地负手说道:“我是做过户部尚书的,这些东西我最清楚,因为官绅不纳粮,所以民间多有投寄之人,这天下间的赋税,朝堂能收上来一半就要烧高香了,如此情形,面对天灾人祸,朝堂无钱养兵,岂能不败?” “丞相,如今陛下方才登基,此时就要说这些事,只怕让天下忠义之士寒心吧?这原本想要前来投效的恐怕也要犹豫几分了。” 孙传庭一脸苦劝道,他这话却并非光为自己所说,末了他还加上一句。 “恐有损陛下圣明。” “此事由我来一力承担!” 孙传庭说完,刘锡命直接斩钉截铁道。 “此事本就是我提起,陛下又命我为丞相,那此事自然是由我来承担,天下官绅有不满意的尽数向我来好了。” 承运殿内,刘锡命挺身负手而立,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 “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改革吏治,改良税法,全都是为国家考虑的大事,刘某当仁不让!” “好一个定难之臣!” 人群中,黄宗羲忍不住开口赞道。 御座上的朱慈烺听到黄宗羲这话,顿时也热泪盈眶起来。 太师果然是朕的忠臣,什么都替朕考虑到了。 “丞相所说,朕全都准了,朕是新君,你们也是新臣,这天下全在你我君臣一念之间,我等正当破旧立新。” “吾皇圣明!” 人群中,只有窦玉泉心中看的分明。 想到刘锡命的布局,窦玉泉心中大笑。 ~~~ 南京城,就在靠近南京皇宫西面两条街的存义街上,街口第一栋三层飞檐小楼门口光明正大地挂着一块大牌子。 “中原报社” 中原报社从崇祯十三年成立至今,已经走过了三个年头。 这几年里,中原报不仅注重于全国新闻,更是大力发掘江南本地的各种新闻,如今已然引得江南士人手不释卷了。 喜爱者有之,愤恨者有之,不过这都不影响中原报貌似客观公正的报道。 为什么是貌似,因为这玩意儿本就是刘锡命创办了来为自己扬名用的,自然有许多细微处偏离事实。 本来刘锡命拒绝承认南京朝廷一事一出,江南士人都以为中原报要直接关门大吉,哪晓得人家反手就刊登了南京朝廷斥责刘锡命为朝敌的文章,地位又瞬间便得稳固了。 七月初五夜里,三只鸽子在夜色中扑棱扑棱着翅膀飞入了中原报社小楼中的阁楼里,窗口的风铃被这几只鸽子带动的叮当作响。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身着短衫的年轻人快步走入进来,从这三只鸽子脚下取下了一个竹筒。 这年轻人核对了一下三只竹筒的内容,发现一致后,这才快步走下楼去。 中原报社前面的小楼是用作办公的区域,后院则住着主编余常等人。 今年才三十七岁的余常在刘家的地位却不一般,他是和荀博文等人一起到达刘家村的那十三个秀才之一,响当当的老资历了。 若是他此刻也待在刘锡命身边,只怕也要如同梁益智那般混个知府来当当,不过江南乃是刘锡命经营的重点,他在这里也算是重用。 此前喂鸽子那少年快步走到余常的小院子,直接轻声在门外道:“主编,西边来消息了。” 还在屋中看书的余常闻声快步走出,将那少年手中的书信接了过来。 刘锡命朝前这么年费心建立起来的信鸽系统终于起了作用,正是依靠这种通信方式,中原报才能在各地站稳脚跟。 要知道江南也不乏聪明人,见到中原报这种模式,模仿抄袭的不知凡几,但是中原报就能凭借着全国各地的商业网络快速获知全国信息。 再加上在江南本地采风获取的新闻,中原报在江南的地位始终无人能动摇。 余常将三封书信翻译过来一核对,顿时笑的脸上褶子都起来了。 “小林,快去把程工他们叫起来,咱们要连夜印报。” 初八早上,晨间的薄雾才刚刚消散,位于鸡鸣寺和国子监附近的成贤街上便响起了报童的叫卖声。 “惊爆,惊爆,先皇太子讳慈烺于七月初一抵达武昌,初四继位大统,年号正兴,定都武昌……” 这报童才一开口,路过的行人顿时吓得手中行李都掉了,不少人蜂拥着就向这报童跑了过来。 “小哥,这是真的吗?太子在武昌登基了,天呐!” “惨了,惨了,这下可有得斗了,天无二主啊,这可怎么得了。” “咦,正兴天子任命太子太傅刘锡命为丞相,封博望侯?” “不是说本朝不设丞相吗,这是?” 前来围观的南京百姓也不是都买的起报纸,不过有几个人买了之后,一大群人立刻便央求着他读了起来。 被一帮人眼巴巴的求着,这些人中不少人也乐意买个痛快,这下子成贤街口更加热闹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宅邸就在成贤街上,这里靠近国子监,被认为是有文脉之地,向来多有达官显贵居住。 这日一早,刘宗周府上管家刘安便出门采买,一听到街口报童的叫喊声,敏感的刘安耳朵一动买了一份报纸就朝家中跑去。 “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刘安一路小跑着冲入后院,惹得府内一阵鸡飞狗跳。 朱由崧本就惫懒,这才当上皇帝没多久便已经不上早朝,刘宗周因此也在家中。 一听到门外大呼小叫,素来注重礼仪的刘宗周登时呵斥起来。 “慌什么慌,成何体统?” “老爷,真是出大事了,太子在武昌登基了!” 刘安扬了扬手中报纸,直接喘着粗气大喊出来。 刘宗周仿若晴天霹雳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几秒钟他手抖得如同筛子一样哆哆嗦嗦地伸了出来。 “快,快,快给老夫。” 中原报几个大字一映入眼帘,首先入目的便是几个大字,先皇太子讳慈烺于前日在武昌继位登基。 刘宗周登时老泪纵横呜咽一声大哭了起来。 “先皇,您泉下有知,当可瞑目了。” 刘安在刘宗周大哭了一通之后忍不住提醒道,“老爷,您先别急着悲痛,这后面还有其他大事呢。” “嗯?” 刘宗周这才醒悟,接着往下一看。 “改年号正兴,追谥先帝为贞宗……” “封刘锡命为博望侯、太师、丞相,总览朝政……” 关于武昌朝廷的事情一个版面便说完了,接下来一个版面用更大的大字写着几个字。 “大明丞相、博望侯刘锡命令,晓谕全国军民人等,新皇登基,着令各地加开恩科,凡有功名者皆可赴武昌参考。” “大明丞相、博望侯刘锡命令,国朝崩灭,朝廷百官丑态百出,自首辅以降,数万士人束手躬身以迎闯贼,无廉耻之义,无忠义之心。” “先帝时,曾尝令百官捐献,然多者不过两万,少者不过数十两之资,及李自成至,拷掠京师,得银七千万两,此诚为天下所羞、所愤、所怒也。“ “国朝养士三百年,所养者大抵为何物,于此一事尽可知尔。仆今受命,拯危救难,必先整肃朝纲而后再图光复,自今日起革新科举之制,不再以程朱理学为官学,所考内容改为国文、数学、格物三科,具体内容以礼部所出试题为准。” “大明丞相、博望侯刘锡命令,太祖善待士人,本为朝廷养士之用,然则天下官绅贪婪无度,三百年间肆意侵夺民财,以至朝廷无税可收,自今日起,废除官绅不纳粮之策,改为官绅一体纳粮……” 第六百四十三章 大明丞相(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中原报上,零零总总关于刘锡命作为丞相发布的命令就有十几条之多。 这其中,包括了“四民平等令”,着令废除贱民制度,全国军民无论身份,效忠朝廷,敢于抗敌者既为国民。 刘宗周继续看下去,下面还有“讨胡令”。 流寇实为天下大祸,然此时此刻,建虏较之流寇其祸更甚,流寇不过灭我一国,建虏则欲灭我一族,自此以后,华夏衣冠不存,满地尽是腥膻。 当此之时,全国军民当同德一心共抗建虏,流寇中有知民族大义者,除首逆李自成等人外,皆可拨乱反正。 至于南京弘光朝廷,刘锡命也在令中写道,朱由崧虽为伪帝,但份属宗室,若能知错就改,及时削去帝位,武昌仍将以亲藩待之云云。 更有“肃清朝纲令”,凡有劣迹之官员,武昌朝廷虽然缺人,但也决不录用,除此之外,对于以往贪赃枉法之官员,武昌朝廷还会适当给予追查。 看完这些,刘宗周一会儿拍手称赞,一会儿又放声大骂。 朱慈烺在武昌称帝,对于刘宗周这个老儒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一来弘光帝朱由崧并非大宗,在朱慈烺还健在的情况下继位形同篡位。 二来近月朱由崧的表现也让刘宗周等人凉透了心,孟子所谓望之而不似人君,正是指的朱由崧这样的人。 至于太子朱慈烺,刘宗周当年在京师时也曾到东宫讲习,对于这个温文尔雅的太子很有好感。 至于封刘锡命为丞相一事,刘宗周下意识地便想到了自己的那几个亲传弟子。 黄宗羲此前不止一次来书向他述说政治抱负,这设立丞相总揽朝政就是他所大力支持的,刘宗周对此倒是不置可否。 科举废除程朱理学,刘宗周更是想要举起四肢表示欢迎,他们这些心学门人苦思而不得的事情,竟然让刘锡命在不声不响之间就办下来了,真是大快人心。 但是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可是刘锡命竟然要将科举内容改为国文、数学、格物三门,这就让刘宗周大为恼火了。 更不用说什么四民平等,天下军民百姓无论身份皆无贵贱之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刘宗周气得胡子都快炸起来了,若是不论尊卑,则礼之何存,君王又如何自处? “刘安,速去备马,老夫要出门去。” 刘安一下子懵了,“老爷,你不去衙门了吗?” “去什么衙门,派个人去说一声,就说老爷病了。” 刘宗周急匆匆地打马而出,直奔礼部尚书黄道周的府上。 此时天才刚亮不久,路上行人还不算多,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刘宗周便拍马赶至。 “幼玄,出大事了,快出来说话。” 不等黄府管家去请黄道周,刘宗周直接冲进了黄府后院大呼小叫起来。 黄道周却耐得住性子,硬是整理好了衣冠才走出来。 “什么大事,当得让起东兄如此不顾礼节?” 刘宗周没有理会黄道周话里的调侃之意,直接将手中的中原报递给他,“你自己看!” “先皇!” 黄道周的表现与刘宗周如出一辙,待看清报纸上的内容登时便大哭起来,等到看完上面的内容,脸色也如刘宗周一般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这,这博望侯做的是什么事情,锐意改革是好事,但是怎能如此胡来?” 刘锡命曾任詹事府詹事,黄道周那会儿还是少詹事,正好是他的下属,因此虽然激动,但是黄道周依旧不敢直称名讳。 只是看他这个博望侯的称呼,黄道周的屁股坐在哪一方便不用多说了。 黄道周激动得胡子都抖起来了,指着中原报上刘锡命的一系列丞相令便大声道: “科举内容改成了什么东西?还有,正兴朝新立,正是急需大臣效命的时候,怎么还能说要对此前贪污等事追责,这不是把人往南,往其他地方推吗?……” 刘宗周等到黄道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这才跟着叹气道:“可不是吗,刘无疆胸有大志,但是这为政之道可不能急啊。” 话音才落,刘宗周便看到黄道周转身就想朝屋内走去,急的他赶忙一把将黄道周拉住。 “幼平兄,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黄道周一脸激动地看了看西方,“天子就在武昌,博望侯又为政太急,可见正需我等前去辅佐,我还在此地荒废时日做甚?” 刘宗周愣了一下,他没想黄道周这么激动,既然立刻就要前去武昌,这,这也太…… “你我亲朋故旧都在江南,若是不辞而别,只怕牵连甚重!” 黄道周冷笑道:“你也说了,我等牵连甚重,福王何曾有这样的胆魄。” 说完他语重心长地看向刘宗周,“起东兄,愚弟和你不同,我本就是太子之臣,如今主上南幸,为人臣者怎可不披肝沥胆前去相见,不说了,在说南京衙门就该封门了。” 黄道周说完松开刘宗周的手便走。 刘宗周在原地呆立了几秒钟,随即也猛地一跺脚。 “同去,同去。” 趁着南京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宗周、黄道周分别给自己的几个亲信弟子人蔡春溶、赖继谨、赵士超和毛玉洁等人递了个信,一行人分成数路直奔武昌而去。 一直等到下午时分,马士英等人才带着中原报获得弘光帝朱由崧的接见。 倒不是马士英等人故意拖沓,实在是朱由崧沉醉在酒池肉林里无法自拔,一直到下午才醒呢。 “混账,混账!” 乾清宫中,猛地传出小胖子朱由崧的怒吼,只是这吼声中怎么听都有一股恐慌的意味在里面。 大肆发泄一通后,朱由崧一脸惊慌地走下御座拉住马士英手道: “首辅,如今奈何?” “陛下无忧,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与朱由崧相比,马士英倒是显得颇为平静,经过这一天的细思并且和手下阮大铖等人商讨之后,马士英已然定下心来。 “哎,臣也没能想到,刘无疆竟然真的能将太子寻回,仅此一事,他被任命为丞相便是众望所归,难怪先皇封他为博望侯,果然堪比伊尹霍光啊。” 听到马士英感叹,朱由崧顿时气鼓鼓地一甩手道: “说这些作甚,快想办法,朱慈烺一登基,朕如何自处?朝廷如何自处?首辅你如何自处?” 马士英依旧笑道:“臣说了,陛下勿惊,刘无疆本来是拿了一手好牌,却硬生生地将其打成了滥张,可见其名不符实也,这便是我等的机会。” 朱由崧眼睛一亮立刻追问:“这是怎么个说法?” 马士英嘿嘿一笑指了指报纸,“所以说刘无疆名不符实,倘若他趁着太子继位一事,大肆号召群臣前往武昌朝见,再能大肆承诺封官赏爵,那样的话咱们才是真的危险了。” “但是如今呢,刘无疆仅凭意气用事,便断绝了太子继承先皇政治遗产的可能,如今这天下有哪个当官的屁股上是干净的,刘无疆竟然公开表示要对前朝追责,如此一来,谁还会去投效他?” “除此之外,刘无疆擅改科举,废除理学官学地位,必然惹得天下士子大怒,国朝以理学治天下三百年,这天下间终究还是理学士子多,刘无疆这么做,岂不是断了他们当官的路子?” “臣就不必再说什么废除官绅不纳粮之类的话了吧,仅这一条,江南的官绅便不可能前去投靠武昌,陛下大可放心了。” 听马士英娓娓道来,朱由崧面色渐渐由怒转喜,到最后更是直接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这侄儿昏了头,竟然任命刘无疆这等人为丞相,朕无忧矣,哈哈哈。” “报~~” “陛下,都察院、礼部等衙门传来消息,言道刘总宪,黄大宗伯等人全都未到衙门点卯,有人前去查看,发现这几家全都人去楼空了。” “哐当” 御案上,一个龙纹山河瓶直接掉在了地上摔成八瓣。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明丞相(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得不说,刘锡命这份中原报威力实在太大了。 原本可能要十几天甚至几个月才能传遍江南的消息,竟然只花了几天时间就达到了。 南京朝廷的都察院、礼部等部门本来对自家老大不来上班也不以为意,但是等到报纸传开,结合黄道周的身份,登时便有聪明人前去打探,这才发现黄道周等人早已逃离。 不止是他,南京城中一日之内不辞而别的官员就多达六十余位,包括吕大器等四川籍官员,只要是屁股还算干净的,基本上都直接跑了。 可见朱慈烺正统二字的威力。 但是也正如马士英所说,刘锡命宣称要追查前朝官员贪污一事杀伤力太大,一下子吓得南京朝廷绝大部分人停住了脚步。 马士英等人暗自偷笑的同时却不知道,刘锡命等人也在暗地高兴。 刘锡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政策的问题,但是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如果大量崇祯朝旧臣涌入,朱慈烺一下子便会有了帮手,到时虽然也能控制,但是恐怕就如曹丞相那会儿,非得杀上几波人才行了。 现在只有刘宗周等人过来,再配合上刘锡命马上要亲自主持的新式科举,正兴朝中很快就会充满刘锡命的人。 试问天下间能考得过国文、数学和格物三门的人,除了刘家体系之外还能有多少? 江南因为朱慈烺登基一事一片喧嚣的同时,远在北方的京师也进入了大地震中。 六月二十五日,在吴三桂的掩护下,多尔衮指挥建虏骑兵突然从两翼掩杀而出,大破李自成麾下大军。 李自成仓惶逃回京师,在京师盘桓两日仓促举行代明称帝仪式后,匆忙收拾完缴获的财货,大顺军几十万人凄凄惨惨地抛下顺手得来的京师转道向山西撤退。 多尔衮带领的鞑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捡了一个大便宜。 七月初一,多尔衮带领十万大军顺顺利利地进驻到了京师当中。 残存的崇祯朝文武百官再次上演了一幕坦胸负手来降的戏码,跪着迎接多尔衮一行进入北京。 李自成撤退时虽然在紫禁城中放火,但是也只烧毁了部分偏殿,多尔衮因此便向继承黄台吉皇位的福临上折请议迁都。 七月初七,比江南晚了一天,多尔衮手上也拿到了具有京师地方特色新闻的中原报。 不同于马士英等人的淡定,多尔衮此时心中一片惊恐。 “这个明国丞相刘锡命实乃我大清心腹大敌!” 紫禁城皇极殿中,多尔衮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崇祯龙椅上咆哮道。 殿内一众人员中,阿巴亥是多尔衮胞兄,两人虽然关系不睦,但是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拿捏他。 至于多铎等人,不是他的兄弟便是正白旗镶白旗中人,更是多尔衮的嫡系,多尔衮自然也不会担心。 多尔衮扬了扬手中的中原报,一脸心有余悸道: “此獠竟然专门将我大清拿来说事,若是真如他所说,明国上下全都视我等为大患,那我等还谈什么入主中原?” 金銮殿上,投降鞑清的一众崇祯旧臣忍不住笑了。 这里面赫然就有乾隆所著贰臣传中的吴三桂、冯铨、田维嘉、王铎、宋权、金之俊、党崇雅等百人在列。 吴三桂此时已经褪去汉家衣裳,改穿建虏胡服,脑袋上的发髻也已经削去,取而代之的是建虏经典的金钱鼠尾。 光溜的脑袋中间留着一小撮发辫,两旁被剃的发青的头皮还在述说着主人原来的模样。 一听多尔衮这话,吴三桂当即笑着出列。 “大王勿忧,以臣来看,武昌朝廷不足为虑,刘无疆此令一出,已然断绝了正兴帝复归京师的可能。” 实际上,吴三桂现在的地位非常尴尬。 因为当初在山海关时,吴三桂是打着“复君父之仇”这样的旗号向满清乞师攻打李自成。 但是如今朱慈烺已经于武昌复登帝位,那他这个“复君父之仇”的旗号也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顺带着的,满清中多尔衮等人此时也有些无奈。 自多尔衮带兵入关,河北一带简直是望风而降,这里面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满清也是打着为崇祯复仇的旗号进来的,因此各地官绅并未抵抗。 如今朱慈烺这么一出下来,大家全都有些抓麻了,地方上更是观望之色。 因此见到吴三桂出来说话,多尔衮的态度却又更加亲热了几分。 “吴总兵以为我大清当如何是好?” “大力宣扬刘无疆在中原报中所说的话,尤其是废除理学、废除官绅不纳粮一事,如此一来,各地官绅必然视正兴朝如同蛇蝎。” “除此之外,大王还可命人四处散播谣言,就说太子朱慈烺早已在京师薨毙,在武昌的乃是刘无疆故意扶持的伪太子,如此一来,或可使天下观望。” “哈哈哈,好,好计策”,多尔衮当即大喜。 金銮殿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站立在殿中大臣左侧有一人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此人正是被刘锡命提拔为户部郎中的程泰定。 京师城破之前,程泰定本来想要同其他大同社官员一起撤往武昌,但是刘锡命一封手书留住了他。 大同社在朝中开展活动向来低调,谁也没想到程泰定竟然会是刘锡命的人,加上他也跟随潮流降了大顺又降满清,此刻已经和殿内众人是一条船上的了。 眼见吴三桂这种无耻之徒在殿上表演,程泰定藏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捏了捏。 但是想到刘锡命的嘱托,最终程泰定也没有开口反驳什么。 御座之上,多尔衮再次变得意气风发。 “阿济格、多铎听令,速发大军征讨李自成部,务必于月内肃清北直隶一带大顺贼兵,之后直发大军攻破武昌。” “尊令!” ~~~ 就在北直隶井陉口附近,撤退到此地的李自成部也收到了武昌的消息。 站在抱犊寨上朝东面的河北平原望去,李自成内心一片痛苦。 “悔也,不想好端端的局势竟然在朕手中崩坏,朕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一众兄弟?这刘锡命果然是一世英雄,竟然还能扶得太子登基,天下又要多事了。” 就在李自成脚下的山隘之间,大顺军二十几万大军正抬着、背着大量在京师缴获的金银蜿蜒向山西方向前进。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现在也变得灰头土脸,不复当初进入京师时的意气风发。 这一场称帝大梦就如同一场照妖镜,直接将大顺朝廷的君臣德行照的纤毫毕现。 李自成就不用说了,土鳖的德行瞬间暴露.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也是,要么小肚鸡肠,要么阴险狠毒,再看看刘宗敏这些麾下大将一个个杀戮抢掠的嘴脸,大顺军岂有不败之理。 不过此时牛金星等人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见李自成胆气大丧,牛金星赶紧出面鼓励道: “陛下,天下岂有常胜的将军,一场得失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大顺还据有数省之地,只要厉兵秣马,未尝不能卷土重来,但是最重要的就是陛下自己要有信心才行啊。” 宋献策也赶忙拱手道:“牛丞相说的是,建虏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现在正兴帝于武昌继位,建虏的重点恐怕也要转向他们,咱们就可以喘息了。” 李自成枭雄一世,不过是因为受了打击才如此悲伤,如今被牛宋二人连番劝谏,心中顿时好受了许多。 再次看了看广袤的河北平原,李自成心中豪气再生。 “说的好,朕英雄一世,岂会受这些小挫折所困,只要你我君臣一心,这天下早晚要姓李。” “哈哈哈” 抱犊寨上响起一阵大笑。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大明丞相(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李自成等人在抱犊寨上一边观察形势一边诉说天下大势,却见太行山脚下东面一处队伍里突然喧闹起来,似乎有两营人马在进行厮打争斗。 稍后便有人来报道:“陛下,制将军李岩率军攻打亳侯麾下兵马。” “什么?他反了天了,竟然敢打自己人!” 李自成登时暴怒,拔出腰刀一刀砍在面前的大石上,溅起朵朵火花。 “快去,派人给老子将李岩抓回来!” 霍兆伟在一旁赶忙接话道:“陛下,李将军并非莽撞之人,说不定有什么内情在其中,不如将毫侯也请来一问。” 李自成见霍兆伟出面说话,这才点点头勉强同意。 毫侯便是李过,是李自成的亲侄儿,他当然要护着几分。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自成的亲卫们便带着李岩和李过两人上了山。 李过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李岩确实一脸愤然之色。 才一见面,李自成便对着李岩劈头盖脸骂道: “如此关键时刻,为何还要自相做乱,今日要是给不出一个理由,朕必不饶你!” 李岩气冲冲地抱拳半跪道:“臣在鹿泉掩护大军撤退,听闻毫侯麾下四处劫掠民财,因阻止不成,这才挥军上前,并非想要作乱。” 李自成闻言抬头看向吊儿郎当的李过。 这李过倒也光棍儿,直接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咱们都要从河北退走了,还管这儿的泥腿子做甚,弟兄们抢了也便抢了,这李岩却要挥军来攻,实在有些过分。” “再怎么退那也是活生生的人,河北百姓本就穷苦,如今我等过境还要劫掠,那还是人做的事吗?”,李岩闻言大怒。 见李岩不顾自己威势径直朝李过嘶吼,李自成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 “混账,李过再怎么有事,那也是我军将领,你为了一帮泥腿子就来打自己人,这是什么居心?” 牛金星早就看风度翩翩的李岩不顺眼了,当下立刻挑拨离间道:“陛下,李岩居心叵测,还请陛下严惩!” “削去他一部人马,继续听用去吧。” 李自成正要发泄情绪,李岩却直接撞了枪口,当下他便直接公布了处罚,命人将二者带了下去。 只是这两人还未转身,便听得一个声音从山腰传来。 “陛下,祸事了。” “泽侯田见秀前锋刚到太原,便派人来回报,说是在平阳附近发现明军兵马!” “什么?” 抱犊寨上,李自成等一众大顺君臣惶然失色。 “朕不是在山西留下了一些兵马留守吗,怎么会有明军动向,还有,这是哪一部分的明军?” 前来报信那传令兵一脸苦色抱拳道:“据说是从陕西过来的明军。” “哐当”,李自成手中的腰刀瞬间滑落在地。 还没离去的李过、李岩等人更是直接呆立当场。 从陕西过来的明军,西安等地本都有大顺军留守,怎么可能还能有明军过来。 除非…… 在场诸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除非陕西已经失守。 “一定是凤翔守军!” 李过颇为痛苦地大声喊道:“俺就说了,一定要把凤翔和汉中全都打下来,这下可好了,咱们要被人一锅端了。” 宋献策没有理会李过的哀嚎,当即急切道:“陛下,请速派快马查探,一定要弄清陕西和山西动向,这可是事关我等生路的问题啊!” 李自成自然也知道这是危急时刻,正在通过井陉口的大顺军中很快便飞奔出几匹快马直奔太原而去。 至于山隘中的大顺兵马,行进速度也陡地提高了几分。 ~~~ 山西平阳府解州。 此时的解州城下已经密密麻麻建立起了数个营地,绵延数里之长,营地周围全都用一片片铁丝网围起来,全然和眼下各路军队都有所不同。 这支兵马正是李自成等人口中的陕西兵马。 城下大营中,李敬思穿着一身明光铠,头戴凤翅盔端坐主帐,他四周处坐着数十位刘家军将领。 “敬思哥,恭喜了,听说二哥已经向皇帝表你为陕西总兵,前军都督府右都督,你这是一下子从白身变成了朝廷重臣啊。” 主帐左下手处,李敬弘笑着朝李敬思拱手调笑道,这里都是刘家的自己人,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李敬思闻言直接笑骂道:“格老子的,你们这是在恭喜自己吧,谁不知道,你小子也是总兵官兼副都督了。” 帐内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哄笑。 由不得这帮刘家子弟兵高兴,在坐的众人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七八岁,但是从武昌传来的消息来看,刘锡命可是给他们一个个都安上了明军官职的。 这里面哪一个拉出去没有个三四品的官衔,一帮年轻人如何不得嘚瑟一下。 李敬弘嘿嘿一笑傲然挺身,“咱们四月起兵,连破西安、延安等府县,五月又联合敬难哥所部攻下洛阳,这样的大功吹吹牛也没啥大事吧。” 主坐上,李敬思闻言也有些傲色。 刘家在陕西经营了近十年,尤其是在许卫、谢文乐任职之后,这两地发展更是迅速。 等到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西安,想要进一步占据陕西的时候才发现,在凤翔、汉中两府已经多了两股拥兵十多万的势力。 凭借着火枪火炮,许卫、谢文乐指挥李敬思和李敬弘等人与李自成麾下大军鏖战了数场,这结果自然是刘家大胜。 但是刘家军胜后也不乘胜追击,只管默默地守好自家村落,就连战果都不见于朝廷军报。 一来二去之下,被打的没脾气的李自成部只得放弃死磕的打算转而攻取其他地方。 只不过,等到崇祯十六年李自成从西安起兵攻打京师之后没多久,许卫等人便接到了刘锡命的命令,酌情收复陕西、山西和河南等地。 谢文乐当即便命李敬弘带领汉中兵马清剿了盘踞在汉中的吴汝义部,这股占据汉中府城一年多的大顺兵马瞬间覆灭,直接惊掉了汉中父老的下巴。 而后许卫和谢文乐两人更是联合派出李敬思统领十万大军两路夹击,顺利攻下西安和延安。 刘锡命也早在南阳部署了穆敬难部,等到李自成率部攻入京师的档口,穆敬难挥军五万克复洛阳。 自此,自开封府以西的陕西和河南一部已然尽数纳入刘锡命掌控之中。 收拢完这些地方军政之后,李敬思和李敬弘则带领七万大军东渡黄河攻入山西平阳。 数月之内拓土千里,难怪李敬弘等人面有得色。 不过一通得意洋洋之后,李敬思还是正色盯住众人道: “大家不可大意,李自成率兵从京师退走,眼下陕西和河南又被咱们攻占,大顺军如果不能据守山西,那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这一战肯定会打的很是吃力。” “但是大家都给老子记清了,二哥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山西,绝不能让建虏进入一步,李自成如果不想去河北,那也就别走了,明白了没有?” “明白!” 主帐内,数十名刘家军将官齐齐起身大吼起来。 军心可用,李敬思脸色稍缓。 “大家也不必紧张,你们要想想,李自成可是从京师里带回了七千万两银子呢,这么多钱,对于二哥绝对是一大助力,只要这件事办好了,功劳少不得大家的。” 一说起这笔钱的事情,李敬弘忍不住咂嘴道:“他娘的,果然还是官绅有钱,二哥为什么非要咱们守住山西?以咱们的火力,直接攻入河北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对啊,我等请战建虏!” “打汉人算什么好汉,要杀就杀鞑子!” 大帐内,一众年轻军官顿时又激动起来。 刘家上了这么年的历史课,爱国主义思想已然贯穿全军,现在鞑子就在大家眼前,众人如何能够不激动。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占领山西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到底是如何谋划的,刘家一众文武少有能跟上他思维的。 但是如今从天下大势来看,大家却不得不佩服,果然还是二哥深谋远虑。 如今随着刘家扩张的越发大了,刘锡命手下一帮文武多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李敬弘发问,李敬思立刻笑道: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二哥这是想要敌人帮咱们扫清屋子再入住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一众将官忍不住抠头疑惑。 “你们啊你们,这他娘的政治敏感度实在是太低了”,李敬思忍不住笑骂道。 哪晓得李敬弘硬着脖子一歪脑袋,“二哥都说了,军人就是要纯粹,我们只管打仗就行,搞政治的事情军人不能掺和。” 李敬思有些哭笑不得地用手指了指李敬弘。 “你个皮猴子,还知道用二哥的话来堵我了,二哥这话是没错,军人是不要考虑政治,但是随着咱们身居高位,这政治上的事情还是要学一学的。” 李敬思对着自己身后的大幅地图画了一个圈,直接将陕西、河南、湖广、四川等地框在了里面。 “这些地方是我军现在控制的地盘,你们发现没有,他们有什么共同特点?” 李敬弘等一众将官凝神细思片刻,有人眼前一亮说道: “我知道了,这些地方全都是流寇活动最为猖獗的地方。” “没错!” 李敬思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咱们占领的地盘,全都被流寇来来回回祸害了多少回了,流寇虽然暴虐成性,但是他们对于这些地方的官绅阶级打击也是十分巨大的。” “配合上我军后续的行动,这些地方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二哥所说的反封建、反官僚的动作。” 一说起刘家军后续的行动几个词,在坐的各位全都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刘家军中有几个没有参与过刘锡命代号除草的行动,反正有流寇背锅,刘家动起手来可没有一点儿含糊。 单从每次行动上来看,结果惨烈了一点儿。 但是与此相对应的,便是刘家控制下的百姓生活水准得到大幅提高。 刘家众将士又不是瞎子,面对刘锡命明显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动机,原本在行动过程中产生的许多疑惑也随之一扫而空。 李敬思见大家都明白了意思,反手指向中国东部说道: “但是这些地方则不然,我军的势力范围无法触及,这些地方的官绅力量还非常雄厚,这种时候,咱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山观虎斗。” “现在你们明白二哥的意思了吧,守住山西,就等于守住了咱们现在控制的地盘,将李自成尽力赶往宁夏甘肃,那就是希望他们能和蒙古人死磕,最不济也可以去祸害宁夏甘肃这些地方的官绅。” 李敬弘等人闻言不断点头,脸上全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是,咱们现在只有七万人马,想要控制住山西这么大的地盘,还要封锁住所有要道,我怕有些力有未逮。” “这你们不用担心,去年底的征兵令你们忘了吗,据许太守说,二哥有心将部队扩张到六十万人,后续应该很快就有支援过来。” “哗” 李敬弘等人顿时激动万分,六十万人,这个数字对于一步一步陪伴刘家走过来的大家来说,简直如同魔咒一般。 什么时候我们这么强大了? 李敬思见状微微一笑,作为刘家主要的方面大将,他对刘家的发展还算了解。 “三年前,加上各地民团,咱们家便已经有了大军四十万,崇祯十四年扩大到五十万,十五年再扩大到五十五万,今年因为大战将近再扩军到六十万,很稀奇吗?” “不稀奇,不稀奇”,李敬弘等人笑咧了嘴疯狂摆手。 对于军官们来说,当然是兵越多越好啊。 “行了,废话不多说,大家下去整备队伍,明日立即开拔攻打李自成。” “喏” 解州城下刘家军气吞万里如虎,来援的穆敬那也不相让。 他从洛阳领兵,带领五万大军一路疾行,原本该用十天的路程,只用八天便走完了。 七月初九,李敬思拔营北上的同时,穆敬难也带领三万兵马越过王屋山进入了潞安府内。 七月十七日,李敬思统领的大军正式在太原附近和李自成部碰上了头。 太原,李自成带着一众文武登上了城头。 看着城南旌旗招展的明军营地,李自成脸色已然变得铁青。 这么多天下来,该打听的消息也都打听清楚了。 得知明军在大顺军前脚刚走,后脚便派遣兵马从汉中、凤翔而出收复陕西、洛阳,李自成的银牙都快咬碎了。 “刘锡命,你个王八蛋,莫非是朕的克星不成!” 这帮明军全都用的和河南官兵一模一样的火器,加上又都向武昌朝廷效忠,李自成如何不知道这些都是刘锡命的手脚。 只可惜,光凭愤怒无济于事。 李自成一通发泄下来,看着城外阵型严密的明军大营,心中终究升起了一阵阵无力之感。 “诸位爱卿,这仗怎么打,如何打,大家可有章法?” 墙头上一片沉默,就连素来以勇猛闻名的刘宗敏也无话可说了。 “陛下,如果是一般的明军咱们还有胜算,毕竟我军二十万人,敌军只有几万,但是这刘大炮麾下的兵马可真的难打啊。” 负责打前锋的田见秀已经和李敬思麾下的斥候队接战过了几场,但是几乎都没有胜过。 每次一碰到小队的明军斥候,这帮人就会用火枪远距离射击退敌。 但若是遇上了大队斥候,这帮人还敢冲锋上前,往往也是一通火枪齐射先打你个措手不及,到了近前又是一通炸弹,这谁能顶得住。 李自成一声怒吼,“难打又能怎么办,难道就不打了吗,听说又有一路明军攻占了潞安府,咱们这是左右不得,不打那就得死在这儿。”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打建虏得了?” 李过麾下大将李来亨弱弱建议道。 “哎” 城头上又是一阵叹息。 这他娘的,怎么现在只剩下建虏这种对手算是兵弱的了,这都是什么世道。 最终,摇摆不定的李自成大军还是只能和李敬思麾下大军作战了。 这倒不是大顺军将领鼓起了勇气,实在是因为李敬思嫌拖得太久,率先发起了进攻。 明军阵前一字排开的火炮直接将太原城头炸的石屑飞溅,眼见守城不行,大顺军只得分作三路同时向明军发起了进攻。 太原城下,再次响起了“砰”、“砰”清脆的火枪声。 在后勤线路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李敬思的部队源源不断地从陕西得到了补给,这下子数万大军更是不再留手、火力全开。 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大顺军的二十万大军直接被削减到了十四万人,李自成坐不住了。 “突围,继续走井陉口出河北。” 中军阵中,看着蜂拥而至反向包围自己大军的明军,李自成咬牙下达了这个决定。 “陛下,可是咱们在太原的金银财宝怎么办?” 牛金星一脸痛心。 指了指漫山遍野的明军,李自成脸色苍白地转身就走。 不然他可能要心头滴血了。 那可都是将士们呕心沥血一棍子一棍子拷打出来的钱财啊,想想都心痛。 随着李自成部的退走,太原战场的局势瞬间明了。 不过就在此时,李敬思却直接下令,禁止大军继续追击,只管将李自成大军逼退。 虽然一众基层官兵无法理解,但是等到大军开入太原城中,接手李自成因为仓促撤退无法带走的六千多万两金银财宝时,全军上下再次沸腾了,李自成也被大家甩在了脑后。 不过等到李自成等人朝东边退却时才赫然发现,扫荡完潞安盆地的穆敬难早就带着大军把守住了东面各处关隘。 无奈的大顺军只得向北遁走,绕道大同之后再折道向西进入陕西北部和宁夏一带。 所谓的大顺朝瞬间变成了土鸡瓦狗的草台班子。 等到八月中旬,整个山西已然全部落入刘锡命控制当中。 大同总兵姜瓖此前便投降了李自成,如今见李敬思率大军来攻,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明臣身份还想再次投降。 哪晓得李敬思根本不安常理出牌,直接逮着大同就是一通猛攻,阵斩姜瓖于大同城内。 整个山西境内的其他旧明军势力也纷纷被清洗一空。 张家口城,山西商人范永斗瑟瑟发抖地看着攻城直入范家的明军士兵。 “我范家世代忠良,一直都是终于大明的啊,你们不能这么多我。” 负责率兵清缴山西的李敬弘一脸狞笑着走了进来,闻言呸地一声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 “老狗,你身为汉人却勾结满清鞑虏,多年来一直为他们走私货物,你有什么脸面敢自称忠良?” “我家丞相说了,山西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这八家最是罪大恶极,着令将其男丁斩尽杀绝,女子投入教坊司为妓。” 不等范永斗解释,李敬弘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吼道:“来人,给老子杀!” “啊”地惨叫声响起,张家口范家就此除名。 至于那些被鞑清册封为八大皇商的其余几家也是同样下场,直接消失在了山西大地上。 第六百四十七章 驱贼渔利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就在李自成败退山西的时候,远在大明边陲的云南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轰” 坐落在滇池之边的昆明城下,猛地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声。 昆明城坚固的城墙在二十余万大西军将士的注视下哄然倒塌。 “杀进城去!” 昆明城外,张献忠在中军中举起了马刀,仿佛要发泄心中的愤怒一般直接狠狠地劈了下来。 一群群大西军将士如同蝗虫一般,顺着缺口哄然冲入城中,见到街上的人便直接砍杀。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昆明城中响起了一阵阵冲天的哭喊声。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浑身浴血的孙可望兴奋走入了张献忠大营。 “陛下,将士们已经拿下昆明,黔国公沐天波已在沐王府中自杀身亡,咱们赶快进城吧。” 不同于在成都的时候,此时的张献忠面相却是老了许多。 但是他身上赫然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俨然一副开国之君的装扮。 自从在成都被于永凯坑了一把之后,张献忠带着兵马一路南退,先后击败四川参将杨展等人带领的官军,并占据雅州、嘉定州一带。 但是没想到的是,于永凯竟然连四川都不想张献忠多待,等到两个月后大西军将嘉定等地官绅大户清理的差不多了,于永凯再次挥军八万南下。 不敢直缨其峰的张献忠只得在嘉定州匆匆称帝,定国号大西,随即便又全军向云南进军。 黔国公府早就在云南巡抚吴兆元等人的帮助下在川滇交界处布下了八万土兵。 这些土兵在云南称王称霸惯了,战力也算数一数二,可惜的是,他们碰上了张献忠带领的流寇大军。 在嘉定等地休养了几个月后,张献忠的实力又恢复了不少,反正流寇又不在乎人员伤亡,但是黔国公府调遣的这些土兵就不行。 每一个土兵都是各地土司们的私人财产,多死几个他们就扛不住了,几个对阵下来,不少土兵直接中途逃亡,沐天波也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退回昆明。 原本他还指望依靠着昆明高大的城墙抵挡住张献忠,但是谁叫刘锡命这个坑货提前给流寇指点了破城之法呢。 面对炸药包疾风般的攻击,昆明城如期陷落。 孙可望兴奋的表情不仅没有引起张献忠半点高兴,反而让他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有个锤子好高兴的,咱们都让人给从四川追到云南来了,一座昆明城能比得上俺丢掉的四川、湖广和江西吗?” 张献忠越说越气,最后竟然直接站起来狠狠将身旁的马匹一刀刺死,如此暴虐的行为让他身边一众大西军文武噤若寒蝉。 尤其是汪兆麟,这位往日里张献忠的好女婿、大红人,此时更是声都不敢吭,要知道当初就是他向张献忠献计先去西川,再定汉中,到时必能如刘备一般成就王霸之业。 再不济,那也可以学刘禅稳坐几十年天子嘛。 当初定下这个计策的时候汪兆麟可还真有些飘飘然了,浑然觉得自己才比诸葛,智高张良。 如果不是因为汪兆麟还是自己的女婿,张献忠恐怕早就将他砍了。 钟玉和在张献忠身后看到汪兆麟这副表情,心中会意地莞尔一笑,当下赶紧出来劝道: “陛下,在这里待着也是无用,不如先进城去再说,黔国公再怎么说也是镇守了云南数百年的,想来家财丰厚,有这个做支撑,我军起码这一段时间无忧了。” 张献忠对于钟玉和还是颇为客气的,主要是凭借着钟玉和的几次建议,大西军都顺利地避开了于永凯设下的埋伏,此时的钟玉和在张献忠心里颇有些左右臂的作用。 果然,见钟玉和出来说和,张献忠这才收了怒色,顶着一张扑克脸打马进入昆明。 流寇的性子说变就变,才一进入沐王府,见到府内富丽的装潢,再看看捉拿过来的王府如花女眷,张献忠顿时将城外的不快忘却,又变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一手拉过两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到怀中蹂躏着,张献忠一边淫笑着看向钟玉和。 “钟先生,还是你说的对,俺老张这会儿觉得这昆明待着也算不错了,你看俺们能不能就留在这儿,做个土皇帝也成啊。” 钟玉和对张献忠怀里小娘的惊叫无动于衷,但是心中却冷笑起来。 你个贼寇,还想在云南待着,恐怕这是在做白日梦了。 于永凯大军就在身后,如果不是大西军还有用的着的地方,只怕早就掩杀上来了。 钟玉和脑袋中念头一转,嘿嘿笑道,“陛下,这主意倒也不错,将士跟随陛下转战千里,早就有些疲累了,正好好好歇歇。” “那于永凯身为四川总兵,想来不太会尾随过来,咱们倒是可以拿云南好好做做文章。” 张献忠顿时来了精神,他两手捏着两处柔软使了把劲儿,怀中小娘略带哭腔的叫喊声更让他兴致盎然。 “俺老张说的对吧,既然钟先生也这么说,那这事看来还真的能成,哈哈哈,传令下去,让儿郎们也好好高兴高兴。” 没等张献忠的亲兵前去传令,钟玉和赶忙制止道: “陛下且慢,若想久驻云南,至少有两件事要做到,否则咱们在云南必然待不长。” “什么事,老钟你说给俺听听。” “第一便是让大西军上下保护好云南汉人,咱们要想立足,这些汉人就是咱们的根基,土人毕竟是蛮夷,终究不可能跟咱们一条心的。” 张献忠揪了揪自己的大胡子,“唔,这话说的对。” 钟玉和继续笑道:“这第二嘛,就是要大力打击云南的这些土司,这些人各自霸占一方,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很容易被别人拉拢来攻打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消弭土人这个祸患,更可以从这些土司手中聚敛钱财,也方便咱们统治云南,当然了,若是朝廷发兵来攻,咱们也才有本钱带兵跑路啊。” 钟玉和这话一说完,张献忠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怀中小娘的翘臀上。 “这计策好,老钟果然是俺的那个张什么,就这么办。” 因为钟玉和一句话,昆明城中的汉人百姓算是有福了,在张献忠的严令下,城中百姓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也为云南留住了香火。 只是这云南的各地土司们就惨了,大西军仿若蝗虫一般,到一地便抢一地,硬生生地将各地土司逼得不得不起来造反。 可是他们蛮横,大西军更蛮横,加上大西军没有占地的习惯,土司们就算想打也找不着人。 整个云南登时乱着一团。 就在距离云南北面不远的四川东川府,于永凯带领的八万大军死死地钉在了这里,这一待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 听闻张献忠在云南生乱,张敬良终于有些坐不住地带着一帮军官找上了于永凯。 “凯哥,咱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啊,张献忠把云南搞的乌烟瘴气,正是咱们出击的最好时候啊。” 大帐中,于永凯反而在优哉游哉地看着兵书。 见到张敬良等人前来,于永凯顿时失笑道: “怎么,几个月没仗打你们就闲不住了?” “嘿嘿,这不是老待着没啥意思嘛。” 张敬良身后,一帮刘家将官不好意思地讪笑起来。 于永凯冷哼一声,“没意思也得给老子待着,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什么,等的就是张献忠把云南搞乱,云南不乱,咱们怎么去收复,收回来又怎么治理,难道还要封些土司之类的吗。” 张敬良眼睛一亮,上前做出神神秘秘的表情冲于永凯笑道: “原来如此,二哥打的主意莫非是驱贼为兵之计?那下一步是不是就是两广了?” “嘿嘿嘿,你们晓得就好了,可不要到处乱说,免得坏了大事。” “我等明白!”,帐内一帮得知了内情的将官纷纷激动应喏。 第六百四十八章 联姻公主(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武昌城内,随着中原报将朱慈烺在武昌登基的消息传开,这几天下来断断续续地有崇祯旧臣从江南前来投奔。 七月十七日这天,正兴朝终于迎来了最重要的几位投奔者。 名满天下的大儒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带着一众门徒日夜兼程,在躲避了南明朝廷的层层阻拦之后终于顺利抵达了武昌。 一听闻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到达,刘锡命竟然亲自带领着文武百官前往码头迎接。 身着素服的刘宗周和黄道周二人在船上便看见了刘锡命的这套排场,心中原本升起的许多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 人家刘无疆以一介丞相之尊亲自带领百官来迎,足见有尊士重道的高尚品德。 至于朝政中的诸多疏漏,人无完人,刘无疆毕竟初心是好的嘛。 抱着这样的心情,刘宗周和黄道周二人大笑着迎上了前来迎接的刘锡命等人。 “博望侯折煞我等了,老朽愧不敢当。” 甫一见面,刘宗周和黄道周二人便是一记躬身大礼,足见两人对于礼法的重视。 刘锡命赶忙上前笑着扶起二人,“贤哲远来,这是本朝兴盛之兆,仆不才,被陛下任命为丞相,正是要向四方贤良征求治国之道,如今两位不远千里投奔,刘某怎敢不来迎接。” 老刘的商业互吹技能早已臻至化境,如今当着文武百官替刘宗周和黄道周二人大吹特吹,直接就让两个老学究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刘宗周终究是儒家老鸟,没几下的功夫他便醒悟过来,见和百官见礼完毕,他直接颇为期待地问道: “不知老朽能否求见陛下?” 刘锡命笑眯眯地比出请的手势,“陛下早已下旨,两位先生一来立刻召见,这便请吧,车上已经为二位备好朝服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在刘锡命等人陪伴下乘坐马车来到了昔日的楚王府。 楚王府经过刘锡命派人改造后,原本的功能已经大多恢复,加上此前吏员招考还修了不少宿舍楼,这会儿刘锡命索性请示朱慈烺,将王宫前半部分改为了正兴朝的丞相衙门和六部衙门。 朱慈烺等人本来就愁几个皇子、公主孤零零地在宫内住着没有人气,眼下有这么人前来陪伴,一帮人还巴不得如此。 远远看见楚王府宫门上改写的“大明门”几个字,刘宗周二人再次忍不住老泪纵横。 承运殿此时也已经改名为了皇极殿,朱慈烺身着皇帝朝服早已在殿中端坐多时了。 刘锡命给刘宗周准备的朝服依旧是左都御史的,黄道周则是按礼部尚书品级来的,完全比照南京的级别。 一进入大殿,见到朱慈烺当面,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人登时噗通一声跪倒,直接行起了大礼参拜。 做完这些,两人才异口同声地大喊道:“陛下”,随即痛哭起来。 御座上,朱慈烺见二周如此郑重,顿时也回想起此前在紫禁城中的景象来。 见两人跪地痛哭,朱慈烺几步走下御阶,与两人一起痛哭起来。 好一番叙旧述情之后,朱慈烺这才抬眼看向刘锡命道: “丞相,两位先生不远千里而来,丞相可考虑过如何安置?” 刘锡命朗声道:“陛下放心,臣正要奏请陛下,刘起东在先皇时便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黄幼平此前虽然只是詹事府少詹事,但是在南京也任职礼部尚书。” “臣以为,这两位先生敢于弃暗投明,可谓世之典范,臣奏请陛下,依旧任命刘起东为左都御史,黄幼平为刑部尚书。” 礼部尚书一职关系到马上就要到来的科举,刘锡命为此准备了许久,自然不会因为黄道周就放弃。 朱慈烺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见刘锡命安排妥当,当下满意地点头:“有劳丞相,朕准了,就如此定吧。” 刘宗周二人赶紧再次俯首,“臣等谢陛下隆恩。” “陛下,刘丞相,臣在江南便得知朝廷打算大兴改革,臣正有许多疑惑要向丞相咨询。” 刘宗周才被朱慈烺封官,当即便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宜。 刘锡命心中一笑,二周一来便提问此事,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两位先生远道而来,一路上还要躲避南京伪朝追捕,想来已经十分疲惫,如今既然在朝任官,回头多的是机会讨论,今日还是先请两位休息吧。” 朱慈烺一脸确实如此的表情,“正是,国事虽急,但也不在此时一时,两位先生年纪也大了,还请多休息才是。” 皇帝亲自叮嘱,刘宗周和黄道周二人何曾受过这个待遇。 崇祯的时候,虽然看重二周的名望,但是崇祯本身是不喜欢这两个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的老学究的。 至于朱由崧,这更是花花大少一个,如何做的出这些关心人的事情。 见朱慈烺坚持,二周只得泪眼婆娑地下殿而去。 目送两人远去,朱慈烺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太师,果然如太师所说,天下正直之士必定先后来朝,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是否立即提兵北伐?” 刘锡命莞尔笑道:“陛下太过心急了,如今朝廷新定,一切还需要重新厘清,哪有如此快的事情。” 朱慈烺只得一脸失望地点点头,旋即他又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看向刘锡命。 “听说太师的家眷已经到了武昌,朕蒙太师大恩,无以为报,今日便在宫中设下筵席宴请太师一家吧。” 刘锡命赶紧躬身拱手,“臣所作所为都是应当的,不敢蒙陛下称谢,不过陛下既然有诏,那臣便先替家人谢过陛下。” “好,那就今夜相会”,朱慈烺哈哈大笑道。 这应该也算收拢人心了吧,努力学着为君之道的朱慈烺心中想到。 自从决定定都武昌以来,刘锡命便开始考虑将家人全都带过来。 一来四川确实距离湖广太远,家中还有一大堆媳妇儿孩子,这常年见不着也是个大事。 二来嘛,把家人迁过来有利于发挥带动效应,从而忽悠黄宗羲、陈子龙等人将家人也迁过来,也算为将来考虑。 谢纯熙等人接到这个要求自然是欣喜若狂,全家老少几乎是全家出动,接到消息的第二天便踏上了出发的大船。 才到夜间,几辆刘家马车载着刘锡命全家十几口人悠悠驶入了皇宫,现在是江德参提督禁军,刘锡命能有什么忌讳。 除了谢纯熙、李香君等妻妾儿女,刘锡命还将自家两个弟弟一起带上,这么多人一进宫,整个宫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谢纯熙等人虽说在家中见惯了场面,但是到这皇宫里却还是头一回,难免都有些心情激动。 不过谢纯熙毕竟是主母出身,掌控惯了家中,稍一失神便定下心来,转而叮嘱了李香君、董小宛等人一句。 不过就算如此,刘嘉善等几个小家伙的加入,还是让才从亡国打击中恢复过来的长平公主等人喜笑颜开。 “太师,朕看令公子聪慧可爱,不如让朕认他作为义子如何?” 正在筵席间,朱慈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让殿内气氛一滞。 刘锡命含笑看了一眼朱慈烺,对这小子又高看了一眼,居然知道从自己家人下手拉拢关系,真不知道扶持这小皇帝是福是祸啊。 不过刘锡命反应却是很快,朱慈烺才说完没几秒,他马上出来跪拜道:“谢陛下厚爱,犬子能得陛下欣赏,那是他的造化,臣求之而不得。” “哈哈哈,好极,好极,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双手都是汗的朱慈烺见刘锡命答应的痛快,当即大笑了起来。 刘锡命心中却心思电转打起了其他主意。 回到座位上,他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看向几位公主的两个弟弟,悄悄使了个眼色将两人唤出殿外更衣如厕。 第六百四十九章 联姻公主(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承运殿旁的新式盥洗室里,刘锡命带着两个弟弟大步走入。 “你们两个混球,一晚上盯着长平、坤仪两位公主看个不停,这是有想法了?” 刘锡贤、刘锡安两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们哪有?” “哼”,抖了抖小弟一下,刘锡命一脸淡然地洗手道:“有想法便有想法,天家的公主咱们又不是配不上,恰恰相反,今日我倒是有想法替你们一人尚一个公主。” 刘锡贤现在可不是小白兔,在家中和南阳历练了那么久,对于刘锡命的谋划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下他转头四处看了一下,盥洗室里只有他们三人,门口是刘家士兵充作的禁卫军。 “兄长,如此一来岂不是和你的谋划有抵触?” 刘锡贤这话担忧的不是没有道理,两个弟弟家里多了一个公主掌管后院,那刘锡命的许多事情暴露的风险顿时加大了许多。 谁想刘锡命反而笑道:“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大事也就在这一两年了,不会牵连太久。” “相反,现在替你二人求取公主,不仅可以安定陛下之心,更是可以为将来做好打算。” 刘锡命虚眯眼睛看向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今晚在殿中你二人可发觉了有什么不同寻常?” 刘锡贤两兄弟顿时咬唇细思。 几秒后,刘锡安猛地抬头。 “兄长是说陛下想要收善儿为义子的事情?他果然是在防备咱们了。” 刘锡命点点头,面色有些沉重。 “是啊,若非小心提防,如何需要特意加上这么一层关系呢,陛下看似小心,可惜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么说的话,求取公主一事看来还跑不脱了。” 刘锡贤当下也醒悟过来,一脸郁闷道。 刘锡命赶紧一拳捶了过去笑骂起来:“混账东西,长平、坤仪两位公主个个貌美如花,坤仪还和我家有旧,当年若非医房献药,坤仪公主早就早夭了。” “这二女德行我也有所闻,长平公主一到武昌便能替陛下管理起后宫,坤仪也颇为贤惠,你们两混蛋能娶到这样的如花美眷,可就偷着乐吧。” 盥洗室里,刘锡贤有些抓狂地揉了揉头。 “可是咱们家这情况,将来铁定要和她们起冲突的啊,到时岂不是宅邸不宁?” 刘锡贤、刘锡安见惯了刘锡命内宅和谐的场面,又是被他一手教导拉扯,对于女子却不像这个年代的人一般,因此一想到将来可能抵牾,他下意识地便有些抵触。 刘锡命叹了口气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况且此事是我来做,与你们并无多大关系,再说了,到时也并非无可挽救,有她们这层关系在,陛下将来才更安全呢。” “唔,我觉得有道理”,刘锡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嘟嘴点头。 却引得自家三哥一个响指扣在他头上,“滚犊子吧你。” 刘锡命看着这一幕仿佛又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心中顿时闪过一丝笑意。 他看了看盥洗室上挂着的简易时钟,定板道:“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走吧,我这便向陛下求婚去,对了,你们都看上了谁?” “嘿嘿……” 西三所的宴会间中,朱慈烺正奇怪刘锡命三兄弟怎么出去这么久还不回,却听到宫门一响,三人推门而入。 “太师更衣为何去了这么久,当罚酒一杯,哈哈哈。” 刘锡命一脸兴奋地上前拜倒在宴席中间,抬头看了看朱慈烺右侧下手的几位公主,随即向朱慈烺拱手笑道: “臣有一件不情之请,正想请陛下恩准。” 刘锡命如此郑重的做派让朱慈烺愣了愣,随即马上笑着抬手道: “太师有话请讲,朕能答应的一定答应。” 刘锡命笑道:“谢陛下,臣有同母胞弟二人,今年俱是二十一岁,因先父早逝,他二人学业俱是由臣负责,虽不说天资卓绝,但也是胸有韬略。” 说罢,刘锡命又看了看长平、坤仪两位公主一眼。 他这话说了一半,长平和坤仪两人也都知道了什么意思,两个年龄还未到二八的豆蔻少女一下子羞得两颊通红。 刘锡命这才继续笑道:“只因臣觉得他二人性格还需打磨,因此便一直没有让他们参加科考,这一点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二人婚姻大事便也因此耽搁了。” “臣身为长兄,对此事一直颇为愧疚,今夜见长平公主、坤仪公主两位帝姬天人之资,臣又忍不住想,能否替两位胞弟求尚公主,臣此前便悄悄替他们算个八字,正是天作之合。此事唐突,还请陛下恕罪。”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长平公主此前便见到了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这二人跟刘锡命一路吃好喝好长大过来,端的是面如美玉、气质卓绝。 长平、坤兴二人素来养在深宫,哪里见过这般年华风貌的男子,又见宴席上两人频频望向他们这边,早就有些小鹿乱撞。 现在听到刘锡命直说出来,两位公主原本就面如粉黛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更加粉嫩了。 朱慈烺听完也顿时大笑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自己两个妹妹的小女儿态,脸上的笑容更加止不住了。 “哈哈哈,这是大好事啊,朕见两位爱卿人品端庄,又是太师胞弟,想来德行必定如一,朕两位妹妹能得此佳婿,朕也替她们高兴呢。” 这时,坐在朱慈烺左下手的定王朱慈炯小声嘀咕道:“长平姐姐不是已经许了周显了吗,这如何还能再嫁?” 主位一旁的长平公主闻言小脸一白,原本的娇羞突然不见,变得有些惊惶起来。 刘锡命淡然一笑道:“京师城破之时,都尉周显已然随其父向李贼投效,建虏进京时又再次向鞑虏投降,如此三顾之人岂是人臣?” “长平公主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如今皇家血脉凋零,更应该及早开枝散叶才是,哪有在此空等一个不臣之人的道理,陛下说是也不是?” 主位上,朱慈烺此前听到定王说话便马上狠狠瞪了他一眼,长平公主随他一路到武昌,现在又主动帮忙管理后宫,当真是功高劳苦,他怎么能忍心长平孤独一生。 况且朱慈烺脑海中瞬间就转过了弯来,这不正是拉拢刘家的大好机会吗。 自家两个妹妹都嫁到刘家,到时候帮自己说话的人不也多一些? 因此听到刘锡命这番解释,朱慈烺一边狠狠瞪住朱慈炯不让他开口,一边高声大笑道: “说的好,朕也觉得此事可以,据朕往常所知,历位公主中多有所嫁非人者,如今宫禁废弛,咱们这儿也没这么多规矩,朕便先应下此事,太师随后来提亲便是。” “臣,谢主隆恩。” 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马上也跟着长袖飘飘地走出来拜倒:“臣等谢陛下隆恩。” 西三所中顿时欢声笑语大盛。 宴席中,长平公主和坤兴公主两人一下子变得如同鸵鸟一般,只顾红着脸低头不语,不在像此前一样落落大方。 倒是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放开了,两人趁着殿中众人不注意,不时瞟向两位公主。 兄弟两人全都心下满意,脸上笑的花儿都开了。 一顿饭吃出了两桩姻缘,这是谢纯熙万万没想到的。 她趁着刘锡命坐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在他腰上拧了一把,“这事你直接就定了,可向母亲问过?到时候她若是不同意,看你怎么收场。” 刘锡命讪笑着在台下摸了摸谢纯熙依旧白嫩的小手,“这天下间还有比两位帝姬更好的儿媳妇了吗,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一顿家宴吃的宾客两欢,两家下来各自叙话这且不说。 第六百五十章 新式科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卖报,卖报,劲爆消息,大明丞相、博望侯刘锡命替二胞弟求尚长平、坤仪两位公主,大明第一世家强势出炉。” 还没从刘宗周、黄道周两大文宗专程来投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湖广、江西等地的士绅百姓又迎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博望侯、丞相刘锡命替自己两个胞弟求尚公主,陛下竟然还同意了。 几乎是中原报刊登此事的一瞬间,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便冲上了正兴朝治下百姓话题榜的热搜第一名。 现在谁人不知道,顺庆刘氏才是大明第一豪门。 博望侯、丞相刘锡命的权势之大,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有了更直观的体现。 武昌城文昌路,刘锡命为刘宗周、黄道周等人在此地找了几个宅子安顿下来。 经历了流寇破城的武昌到处都是空下来的宅子,刘锡命一带领大军入驻,立刻便宣布这些资产全都归为国有,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看到中原报上关于刘家二子尚长平、坤仪公主的新闻,刘宗周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这个做法不对吧,但是在大明众臣看来,如此轻易地便将刘家绑定在皇位四周,似乎很有必要。 但是说对吧,刘宗周却又觉得,这似乎是在拿皇家威严给刘锡命铺路一般。 若是放在崇祯朝,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大臣自己便敢去求娶公主。 刘宗周和黄道周等人已经到了武昌十几天了,这段时间里,为了刘锡命先后发布的数十道丞相府令,他们已经和刘锡命等人争论了十几场。 刘锡命倒也大气,甚至直接在宫内召开了辩论大会,专门就此时进行讨论。 结果却很不如刘宗周等人的心意。 无论刘宗周等反对的人如何攻讦,刘锡命只拿出几条就能将之一一驳倒。 原因很简单,随着京师陷落,大明的士人已经天然地落入到了道德困境当中。 你说科举废除理学不对,那为什么之前的大臣全都投敌? 那也应该改成心学,为什么要改的乱七八糟的。 呵呵,投降的这些人里面,便没有心学之臣了吗? 说官绅不纳粮是祖宗之法的,刘锡命拿出崇祯朝的财政情况来清楚说事,这天下到底还要不要了。 如此往复下来,刘宗周这一帮往常习惯占据道德制高点打击别人的大儒竟然全军覆没、哑口无言。 眼见着刘锡命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壮大,刘宗周等人也只得先在位置上干起来,以求为朱慈烺效力了。 ~~~ 武昌皇宫六部衙门中,已经被升为吏部四级吏员的熊伯龙拿到了从礼部传达过来的文件。 当先一行大明礼部衙门文的大红字下方,明明白白的写着: 奉天子诏命,大明丞相、博望侯刘锡命令礼部衙门于正兴元年八月二十五日重开科举,本次科举考试范围为:国文、格物、算学三门,择三门成绩最优者录取…… 前来给熊伯龙送文件的,正是他在寻社的好友张三异,现在礼部任三级吏员。 “喏,这是我专门给你找的三本考试大纲,好好复习一下,咱们是龙是虫,可就看这一次了。” 不同于去年时的心中忐忑,熊伯龙等人此时已经可以说完全融入了刘锡命所创立的这一套体系当中。 原本大明各级衙门中的胥吏已经被全部开除扫地出门,现在六部到省、府、县的这一套东西全都是刘锡命新制定的。 熊伯龙等人在吏员培训班上学的就是这些东西,因此一旦上手,很快便能应对自如。 尤其是在各级官员出缺的情况下,熊伯龙等人实际上比那些官员权力还要大。 如果不是刘锡命麾下还有一个吏员廉洁治理委员会在管理着吏治,熊伯龙只怕没几个人管的住手。 现在熊伯龙所在的吏部司中,他自己便独享一间办公室,这要放在崇祯朝那是不敢想象的。 示意张三异悄悄将门关上,熊伯龙看着面前的科举文件沉吟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礼部虽说要向所有士子出售考试大纲,但是市面上至少还要等三天才有。” 张三异关门过来看见熊伯龙这幅思索的表情,忍不住炫耀问道。 熊伯龙笑着朝张三异拱拱手示意感谢,请他在办公室前的沙发上坐下道: “丞相要举行科举是好事,但是我想的是,这次科举一考完,咱们可就算是丞相的人了,这你想过吗?” 张三异愣了一愣,“科举是为国取士,怎么能说参加了就是丞相的人呢,那置陛下于何处?” “呵呵,你且看看这考的科目,鲁如兄,我问你,当今世上,除了咱们这帮经受过吏员培训的人学过这些东西,还有哪些人学过?” 张三异眉头一提,浓密的粗眉皱了起来。 “你是说,罗永寿罗子期他们?他们是吏员班的老师,这些东西除了咱们,自然只有他们这些人最熟悉。” 熊伯龙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啊,除了咱们,自然就是罗永寿等人最熟悉,而这帮人的来历你也是清楚的,可都是丞相的心腹,所以你也可以换个说法来说,这场科举本身就是为了他们和我们来专门举办的。” “嘶!” 张三异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随即他又疑惑起来,“这么做有什么缘由吗,罗永寿等人本就在丞相幕府中做事,他们自己就掌着权呢,何必还要同天下其他士子争抢做官的名额。” 熊伯龙低声笑道:“这里面的关节当然在于一个是吏一个是官啊,吏员丞相可以打着先皇遗命的名头直接招考,但是官员呢,这个就必须要朝廷来任命了吧。” “你看我等在官府任职了这几个月,可见过有官员被任命过来主持工作,还不全是咱们自己来做。但是这场科举之后就不同了,丞相不仅名正言顺地将自己人安排进了官场,更是直接将整个官吏队伍牢牢控制在了手中,你想明白了吗?” “草!” 张三异猛地爆出一声粗口,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汉侯兄的意思是,丞相可能有不臣之心?” 熊伯龙朝身后的沙发倒身靠了靠,翘起二郎腿晃悠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过,我说的是,你要想清楚了,参加了这场科考并且顺利入朝为官,那就代表咱们是丞相的人了,将来就算有什么变故,别人也不会听你辩解。” “可是咱们就算考上了,也可以和丞相划清界限啊”,张三异苦恼道。 熊伯龙一脸钦佩地摇头。 “对于丞相来说,这是一个阳谋,我等举人进士都是考国文、格物和算学中榜的,其他人却是考理学中榜的,这里面能一样吗,就算你想要投靠其他人,别人会收你吗,真的收了你,你心中能安吗?” 说完,熊伯龙又是一声赞叹,“这大明丞相之位,博望侯果真是众望所归啊,许久没见过如此犀利的布局了,真是佩服,佩服啊。” 见张三异变得有些失魂落魄,熊伯龙再次轻笑一声安慰他道: “鲁如兄不必这么紧张,也不必纠结,实际上现在看来,咱们为了生计去考吏员的时候就已经入了丞相的毂中了,现在你只能顺着走下去,区别只是你自己明白了还是不明白而已。” …… “那你们明白了吗?你们觉得别人又有多少人能明白呢?” 刘锡命拿着手里的礼部文件笑眯眯地看向面前的罗永寿等人。 罗永寿一脸笑意,“丞相妙计一环套一环,属下以为,这世上能够明白的终究不多,就算知道了,那也只能跟着咱们一起走下去了。” “哈哈哈” 刘锡命放下手中文件,大笑不语。 第六百五十一章 恐吓清军(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个半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正兴朝第一次科举近在咫尺。 等到贡院门前集合的时候,熊伯龙、谭凤祯、张三异等吏员看见罗永寿等刘家众人俱是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有较真的就能发现,参加这次科举考试的人数虽然高达几万人,但是真正属于传统读死书的人可是不多。 细究起来,恐怕许多人都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哩。 这个内幕,刘锡命等人知道,可朱慈烺和刘宗周、孙传庭等人却不知道啊。 一听说朝廷科举有数万人报名参考,原本反对的一众大臣无不羞愧难当。 丞相不愧是丞相,这科举改革果然势在必行啊。 这次科举主要是为了补充正兴朝数量庞大的官吏缺口,因此刘锡命特意奏明朱慈烺,将进士、举人、秀才放在一起来考。 得中进士和举人的可以直接授官,中秀才的则可以先任吏员,将来再考试或者被提拔为官。 当然,礼部文件中也说的分明,这次只是特例。 将来等到朝政稳定,所有人不论是进士还是举人,授官一律从吏员起步,以便继续推进官吏不分的吏治改革。 九月初五,历时十天的正兴朝科举考试完毕。 礼部放出来的进士中榜名单中,赫然写着状元梁益智,榜眼荀博文,探花夏明知。 至于罗永寿、熊伯龙、张三异这些人,竟然都已经排到几十名开外了。 此次科举,一共选拔出进士七百五十人,举人二千三百人,秀才五千余人,可谓是皆大欢喜。 朝堂上朱慈烺志得意满,这么多人才受朕的恩惠中举,丞相这一招广结天下士人之心果然有用,如此一来朕还怕朝政不稳吗。 这么多的进士、举人就会第一个不答应! 无论朝野上下如何,一下子三千余人涌入进来,正兴朝无人可用的局面瞬间缓解了,从县到府再到六部,至少中低层官员已经全部就位。 至于进士中前二榜,不少人更是直接授得知府高位,让刘宗周、孙传庭等人咋舌不已,深为刘锡命不拘一格用人所感叹。 当然刘锡命也不傻,为了降低舆论攻击,特意奏明朱慈烺将知府官位重新定位为正五品,如此一来便算是相对合理了。 然而在正兴朝控制之外的江南等地,随着这一场新式科举的消息传开,却引得江南士人痛骂不已,这自然就是另外一说了。 科举是关文运,江南更是程朱理学的大本营,南京朝廷本来还打算为此和武昌朝廷大动一场干戈,至少要好好打一打口水战。 北面突然传来的一个消息让大家都消停了下来。 清军大军入关,已经开始南下攻伐了。 消息传出,南方各地一片惊慌。 不过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被刘锡命隐瞒了几个月时间的一条消息再次刷新全国军民对他的认知。 九月初传来消息,正兴朝新封的武安伯、陕西总兵、前军都督府右都督李思带领十万兵马顺利收复陕西和山西。 武宁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穆难则带领五万兵马收复河南洛阳。 这则消息如同暴风一般直接横扫了正兴朝堂。 “哈哈哈,大喜事,大喜事啊。” 皇极殿上,朱慈烺拿着刘锡命递上来的奏报狂然大笑。 “收复山西是一大功,逼得闯贼李自成退走漠北更是一大功,丞相,这李思此前声名不显,如今却能立此大功,足见丞相识人之能。” 刘锡命一脸谦虚拱手,“臣愧不敢当,都是陛下洪福,才能的良将相助。” 金銮殿上君臣两人的对话引得一旁的孙传庭眉头直皱,当下直接问道: “丞相,这武安伯李思,下官在陕西任职多年,可是闻所未闻啊,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朝堂上袁继咸、何腾蛟等人也全都看向刘锡命,这也是大家所疑惑的,这么大一个武定伯,还有那个武宁侯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怎么大家以前都没听说过? 要知道如今正兴朝的大将中,如曹变蛟、邵荣、郑才这些都是声名显赫之辈,广为大家所知。 金銮殿上,窦玉泉、雷洪等亲信心腹心下汗然,全都为刘锡命捏了把汗。 谁料刘锡命却一脸淡然道: “这种事很正常啊,天下武官数以万计,各位朝官都认得吗,再说了,此前是什么情况大家也是知晓的,你等文官何曾将武将放在眼里过。” “这李思早年便随曹变蛟征战中原,兵部衙门上都有他的功勋的,只是因他家中母亲去世,这才丁忧了三年。去岁流寇占据关中等地,李思在家乡凤翔招募民团抵御,后来又向本相请援。” “朝廷新立,为了安抚地方,本相不得不表他为陕西总兵、前军都督府右都督,如今看来此人还是有些公心的。其他的不说,四川总兵于永凯、参将杨展不也是如此吗。” “若是没有张献忠入寇四川,谁能知道四川诸将之中还有此等猛将,可见以往本朝任官制度有多大缺失,连这些人才都不能出头。” “哎,这件事倒是真的,以往朝廷用人多有偏颇,尤其是军中,更是任人唯亲、贪腐横行……” 刘锡命一将话题引到用人上果然成功将话题跑偏,孙传庭、杨文岳等人带兵数年,对其中的不合理之处早就怨声载道。 此时刘锡命轻轻一引,几人当即便是大倒苦水,听得朱慈烺无比愤然。 最后还是刘锡命大手一挥,“好了,伯雅兄不必多言,这些咱们回头好好商量便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讨论建虏南下之事。” “如今山西已经被朝廷控制在手中,那么陕西等地便也有了依仗,建虏凶残,常有女真满万不可敌之说,我军又是新定地方,臣以为,当命山西诸军尽力保住地方才是,万不可随意出击。” 御座上,朱慈烺兴奋的脸色渐渐消停下来,山西虽然收复,但是马上又有更大的敌人,真是国朝多事。 “丞相所言极是,就依丞相所奏吧。” ~~~ “女真满万不可敌?” 井陉口上,拿着望远镜远观清军阵列的李敬思不屑地咧嘴一笑。 直接将望远镜扔给一旁的亲卫,李敬思拍了拍自己的副将李敬弘。 “嘿嘿,咱们兄弟几个就让鞑子好生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满万不可敌。” “哈哈哈”,看了一眼脚下坚固的井陉关城,李敬弘脸上泛起一丝阴笑。 井陉口下,清军已然立下三万大营。 六月时,多尔衮攻占京师,便向满清盛京奏报此时,同时议请福临迁都。 八月初,满清朝廷从盛京沈阳迁都至京师,再于紫禁城武英殿中举行继皇帝位仪式,宣布“兹定鼎燕京,以绥中国”。 为了破解南京朝廷和武昌朝廷先后成立带来的影响,满清上下一面在投降的汉臣建议下打击中原报等舆论阵地,一面四处散播伪太子言论。 九月初,更是直接派出阿济格和多铎两路大军分别南下攻打西明和南明。 来到井陉口下的这股清军,就是由英亲王阿济格、平西王吴三桂和智顺王尚可喜统率的一路。 清军帐中,阿济格故意抬眼看向吴三桂和尚可喜两人。 “我大清勇士阵前自是无敌,但是这攻城破关却差了点儿,两位手下的汉军现在也该派上用场了,这次就由你们上吧,也好让本王看看尔等战力。” 主帐下方,吴三桂和尚可喜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大骂。 这阿济格素来看不起投降的汉臣,这是摆明了要拿自己等人来当刀子使啊。 不过眼下吴三桂的部队全在清军的虎视眈眈之中,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末将这便去整军备战。” 眼见势不可违,吴三桂、尚可喜二人抱拳走出营帐。 “王爷,汉狗不可信,咱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吴三桂等人前脚才走,广略贝勒爱新觉罗·褚英的第三子多罗贝勒爱新觉罗·尼堪便立刻在阿济格身旁说道。 面容粗狂的阿济格咧嘴大笑,“你小子放心,本王正是要让这帮汉狗自相残杀。” “哈哈哈,好计策。” 第六百五十二章 恐吓清军(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吴三桂等人当然也知道阿济格的想法,但是第二天,他依旧不得不带领着麾下一万大军向着井陉关出发。 吴三桂麾下的全都是他在关宁军的旧部,也可以称之为关宁铁骑。 这只部队此时已经如同他们的主子吴三桂一般,全部都剃成了金钱鼠尾头型。 这个条件是当初吴三桂向满清乞师时多尔衮提出来的,可见所谓“为君父复仇”之类的旗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吴三桂入关时手下本有三万人马,入关后通过“为君父复仇”的旗号又将总兵官唐通手下不少溃兵招揽了过来,总共大约有兵马五万。 不过满清朝廷为了遏制吴三桂的势力,直接将他麾下分为了几部,一路跟随阿济格出战,另外的则划到多铎麾下听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吴三桂也只得将苦果吞下。 这只一万人的关宁铁骑出的清军阵来,一路小心翼翼地向着关口移动,不过让吴三桂等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井陉关关口大开,一只人数在一万两千人左右的队伍从关门口鱼贯而出。 “他们这是想要投降吗?” 吴三桂军中大将吴之茂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引得一众关宁铁骑放声大笑。 在大家眼中看来,明知道己方数万大军兵临城下还敢出城,那不是想要投降是什么。 与大明一般百姓认知不同的是,关宁铁骑实际上大多数是由蒙古人组成,这帮人更看重金钱,与雇佣兵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手握大军的吴三桂一直不敢造反的原因,直到在云南扎下根来,发展了几十年后他才敢举旗。 然而让吴三桂等人惊讶的是,这帮井陉关出来的大明官兵行军速度飞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在关城前列阵完毕。 与吴三桂认知不同的是,井陉关出来的明军并未结成那种十分密集的大型方阵,而是分列成一千人一个的小方阵,每个方阵之间还有一定的间隙。 阵前总共只有六千人左右,另有六千大军还停留在中军附近。 一见到这种情况,吴三桂阵中的关宁铁骑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是哪个棒槌带领的官军,竟然连列阵都不会了,大帅,下令出击吧,咱们一个冲锋就能打垮他们!” 吴三桂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清军大营,终于一脸凝重地点下了头。 “吼,吼” 近万关宁铁骑如同风暴一般一边狂吼一边催动身下马匹向着李敬弘带领的明军狂奔突击。 井陉关下,李敬弘一脸淡定地看着飞奔而来的八旗汉军,大声喊道: “检查枪械” “检查枪械” 各个方阵中的方阵长不断重复着李敬弘的口令,一列列持枪的明军士兵仿佛对阵前数里外的骑兵视若无睹,全都拿起枪仔细查看。 “检查弹药” “一发装弹” 明军阵地前瞬间响起整齐清脆的拨弄枪机声。 这时,骑兵万马奔腾踏动大地的震动感由远及近传来,仿佛天边的炸雷逐渐移动到明军阵前一般。 眼见敌军骑兵已经进入己方一百步的射程,方阵中不断有口号声响起。 “举枪,射击!” “砰”、“砰” “举枪,射击!” “砰”、“砰” …… 连续四排的射击刚过,快速完成装弹的明军阵列再次举起了火枪。 “砰”、“砰” 吴三桂冲锋在大军阵中,左右都是亲兵保护,但是从他这个角度依旧能清晰地看到明军在一百步时就开始举枪射击。 没有经历过和刘锡命携手对战的吴三桂心中一喜,这股明军竟然如此之蠢。 山海关外任何一个明军将领都知道,要想发挥火枪的威力,至少要在三十步的时候才开枪。 骑在马上风驰电掣的吴三桂随即又失笑摇头,这帮明军要真是聪明的话,就不会专门组建全火枪的队伍。 果然只有我大清才是真正的天命。 “啊” “噗”、“噗” 突然间,伴随着明军阵地前一阵白眼腾起,还在高速移动的吴三桂大军前锋骑兵如同遭受重击一般,不断爆发出痛呼声。 数百匹前锋战马齐齐跌倒,战场上一片人嘶马鸣。 吴三桂亲眼看到,自己的前锋大将吴之茂带着头盔的天灵盖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直接掀开,洒出一拨红的白的不明液体溅射在周围骑兵身上。 此时吴之茂身边的骑兵也无暇他顾,呼啸而来的子弹如同催命符一般不断发出入肉的声音。 坚硬的铠甲已经毫无用处,一个个被击中而亡的关宁铁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猛地从马背上翻落,许多人的双脚还踩在马镫中,直接被拖行起来。 “之茂!”,骑兵阵中,吴三桂双目通红地狂吼出来。 这可是自己最得力的前锋大将,没想到没有死在宁远和鞑子对战的路上,却在这里丢了性命。 “给老子冲锋,杀光他们!” 愤怒至极的吴三桂扬起马刀怒吼,对面阵地回答他的是一串串毫不停歇的弹雨。 “不可能”,看着对面阵地连续的开枪,吴三桂一片惶然。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开枪,怎么可能?” 吴三桂军中一阵惨嚎声响起,又是近千人在弹雨中倒下。 马匹摔倒、人员落地,直接影响到了后续骑兵的速度,整个关宁铁骑为之一缓。 明军阵中,李敬弘拿着怀表精准地计算着战场上的时间。 在整个方阵射击两轮之后,他马上大声传令道: “组建空心方阵!” 战场上,明军突然变阵,原本排列成四排的大型方阵在各级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切割成数十个小型空心方阵。 每个空心方阵再次产生一位方阵长,居于方阵中心指挥。 方阵外围三排火枪兵纷纷将手中的龙骧三式刺刀冲外,组成一道铜墙铁壁,内里还有一排士兵转而从弹药袋中拿出了手榴弹虎视眈眈地盯住前方。 由于明军装弹射击速度太快,变阵时吴三桂的大军还有八十步的距离,在前锋尸体的阻拦下,整个骑兵队伍的速度大降,竟然让明军成功完成了变阵。 关宁铁骑大军中,吴三桂见到对面明军的变化不惊反喜。 虽然刚才的火枪射击着实出人意料,至少让己方产生了两千多的伤亡,但是眼下明军就是在自寻死路。 面对骑兵竟然不抱团列阵,反而分割成一个个小部队,这简直就是替自己完成了分割穿插动作。 大喜过望的吴三桂当即踩住马镫垫脚怒吼:“冲锋,杀光他们!” 奔涌的骑兵呼啸而至,一个个兴奋的关宁铁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恨不得马上就饱饮明军鲜血。 “投弹” “轰”、“轰” 明军阵地前方,一个个黑黢黢的小疙瘩沿着抛物线完美划出,直接在快要冲锋到方阵前的关宁铁骑队伍里猛地炸开。 “娘咧” 猛烈的轰鸣声,伴随着明军方阵中的火枪射击,关宁铁骑登时大乱。 马匹本身就有怕火怕尖刺的动物性,因此但凡骑兵冲锋,大多都会将马匹双眼蒙住,这样一来它们就可以无畏向前。 但是现在战场上,这种做法顿时显露出劣势来。 失去了方向感的马匹在炸弹的轰鸣下惊慌失措,一个个全都四散奔逃。 因为明军方阵之间还有距离,在火枪刺刀的逼迫下,整个关宁铁骑顺着方阵间的空隙涌入明军大阵中。 “射击!” 清脆的口号声连绵响起,中军的吴三桂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不!” 第六百五十三章 恐吓清军(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家麾下的军队也是这一两年才敢使用空心方阵战法,无他,只因这种战术对于军队素质要求极高。 不止需要指挥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更需要训练有素的士兵配合。 否则,面对骑兵的高速冲锋,可能方阵还没建立起来就要被敌军冲破了。 明军阵中,李敬弘一脸悠闲地看着阵前吴三桂大军不断减少,忍不住朝身边一众职方官感叹道: “骑兵的末日就要到了,这就是格物学发展的结果,你们一个二个都记住了。” “总镇,这个不至于吧,学院里的教官都说了,眼下对于骑兵的冲击力,步兵还无法完全战胜,哪里称得上是末日。” 李敬弘嘿嘿一笑,“你小子孤陋寡闻了吧,二哥早就向吕宋工部提出了研发金属子弹和速射火枪的要求,据说二哥管这个速射火枪叫做连珠枪,一旦射击,每分钟射速高达上百发,这样的火力掩盖下,骑兵算的了个锤子。” “嘶,每分钟上百发?” 中军中,一众职方部的职方官纷纷惊叹起来,更多人开始对这种连珠枪充满憧憬。 井陉关外清军阵中,阿济格拿着一个缴获的单筒望远镜面色肃穆地看着前方大战。 “吴三桂扛不住了”,阿济格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战场上,关宁铁骑的数量在肉眼可见地减少,而对面明军的阵地却纹丝不动。 “王爷,咱们要不要上前救援?”,尼堪提了提自己手中的金瓜锤沉声问道。 阿济格脸上显示出一股纠结的意味,“算了,吴三桂毕竟也是咱们的奴才了,不能让他死在明军手上了,再说了,要是让明军大胜一场,只怕这些汉狗胆气又要上来了。” “小的们,听本王令,大军压上。” “吼” 清军阵中一片忙碌。 既然派出了吴三桂前去对阵,阿济格自然不会没有准备,清军只花了十几分钟粗略整队,近两万人的队伍便直扑井陉关下而来。 明军中军,李敬弘敏锐地观察到了阿济格等人的动向。 见清军全军出动,李敬弘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传令下去,炮兵阵地准备。” 就在井陉关的西北角一处高地上,设立在这里的明军炮兵阵地俯视河北平原。 随着李敬弘命令的传达到位,布置在这里的一个炮兵营60门火炮纷纷开始动了起来。 “清理炮膛” “调教诸元” …… 井陉关前,阿济格带领的骑兵直接从五里外就开始了小步快跑,他要趁着明军陷在吴三桂的攻击时突破明军大阵。 “轰” “轰”、“轰” 几声沉闷的声音从西北角的山坡上传来,哪怕是骑兵轰鸣,这声音依旧显得如此突出。 “打雷了?” 策马奔腾的阿济格晃眼瞟了一眼天上没有理会,“儿郎们,加速冲锋!” “轰” “聿聿聿” 突然间,几十枚炮弹在清军阵前和阵中炸开,直接惊起数百匹战马立马嘶鸣。 “有火炮!” 清军阵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建虏蛮子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明军的火炮,毕竟自家老汗野猪皮都是被红衣大炮轰死的。 鞑清在孔有德渡海投降之后也掌握了红夷大炮的制法,但是这些火炮虽然对于葡萄牙人来说算是先进技术,放在吕宋工部却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玩意儿。 而且清军的红夷大炮太过沉重,阿济格等人此次是奉命追杀李自成,进而领兵南下,根本没工夫携带这些玩意儿。 现在清军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军炮兵阵地上不断开火,在自家大阵中炸出一条条血路。 一个个头戴尖顶避雷针、身着镶白边盔甲的镶白旗建虏如同纸糊的一般,直接被呼啸的炮弹撕成了碎片。 阿济格看的眉头直跳,“加速,加速,冲到明军阵中就好了。” “呼~~” 清军大阵中,再次爆发出一阵高呼声,一个个被同伴的死亡激起了血性的鞑子涨红着脸死命踹了麾下坐骑一脚,嘶鸣着向前奔去。 明军阵中,看了看已经越发困顿的吴三桂大军,再看看从七里外奔袭而来的阿济格大军,李敬弘淡然下令: “中军绕开前军,到两翼列阵,传来前军,尽快击溃吴三桂部。” 井陉关下的明军中军之中,六千后备立刻分作两路,各自三千人向战场两翼移动。 一边移动的同时,后备部队也在同时帮助前军围堵绞杀吴三桂部。 前军阵中,吴三桂现在心头正在滴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自家的一万骑兵现在能剩下三千人就不错了,全部都倒在了明军猛烈的火力之下。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官军不可能这么强,如果都是这样的火力,那流寇怎么可能会攻破京师?” 大军中,吴三桂一脸又哭又笑地仰天大声咆哮。 蓦地,吴三桂终于反应过来,再次带着哭腔冲着明军阵地破口大骂起来。 “刘锡命,我草你姥姥,这大明的天下是被你耽误了的,如果不是你按兵不动,陛下怎么会身死,京师怎么会被破,却让老子来背了这个黑锅,我草你姥姥,我草你姥姥……” 天知道吴三桂此刻心中有多么愤恨,自家好好一个“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好汉子,竟然要被逼的向狗一样的建虏投降。 还要剃去汉家发髻,留着小儿一般的金钱鼠尾,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在建虏军中所受的侮辱轻蔑,吴三桂直接在阵前哭的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就在明军阵中,数十名士兵都注意到了这个在阵前又哭又笑的傻大个。 发现他身上穿着的华丽铠甲之后,这数十名士兵果断地举起了自己的火枪。 “砰”、“砰” 艳丽的火焰从枪口喷射而出,数十枚高速弹丸直接将吴三桂身上的盔甲打成了筛子,吴三桂的身体仿佛支撑一般不自然地向后倒地。 就在倒地的这一刻,吴三桂的眼前一切都慢了下来。 当年建虏军中自己带领二十余骑冲锋救父。 金銮殿上崇祯称赞他勇冠三军。 高起潜大军中,刘锡命笑着对他说你我早晚会有一并作战的一天。 山海关前,自己金钱鼠尾向多尔衮跪地投降。 …… 种种场景如同幻象一般,一一在吴三桂面前闪过,已经濒临失去意识的吴三桂嘴里发出无意识的荷荷声。 “我多么想回到,还是名震天下的汉家少年郎之时啊。” 一代大汉奸,吴三桂,卒。 伴随着吴三桂倒下的,还有他身边亲卫们举着的中军大旗。 “吴三桂已死” “吴三桂已死” 冲天的呼喊声响彻前军。 呼啦一下,残余的两千多关宁铁骑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顺着明军大阵的缝隙便想窜逃出去。 可惜李敬弘布置这种大阵为的就是将敌军留住,加上有左右两翼支撑,这帮残余的骑兵就在左冲右突中被消耗殆尽。 伴随着最后一名关宁铁骑倒毙在地,明军阵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 这时向左右两翼前进的明军也已经全部到位,眼见阿济格所部冒着炮火的猛烈攻击飞速而来,两翼明军直接斜向列阵,全都将枪口对准了战场中央。 整个大阵就仿若一个口袋,只等阿济格带领着一万多的骑兵钻入进来。 战阵中央的明军方阵也顾不得收拾战场了,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战士们已经有些身心疲惫。 李敬弘没有下令再让前军变阵,而是依旧保持着空心方阵的样子准备迎敌。 井陉关下,刘锡命麾下的刘家军将再次和建虏大军发生激烈的碰撞。 第六百五十四章 恐吓清军(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阿济格麾下都是骑兵,但是建虏的骑兵与蒙古人的轻骑兵却并不相同。 建虏在作战过程中更多的还是依靠战马提供转移速度,在正面作战过程中,建虏实际上更习惯于步兵作战。 正是因为如此,建虏的骑兵装备较之蒙古人的轻骑兵可就多多了,骑兵的战马也不像专业冲锋的关宁铁骑一般蒙上了眼睛。 清军大营距离井陉关战场有七里,阿济格等人在最初阶段不敢全力策马,只有等到炮击时才开始一拥而上。 好在李敬弘安排的炮兵部队起到了一些作用,等到阿济格赶到距离战场只有两百步的距离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了。 冲锋到此的阿济格一见到明军在关口下摆开的阵仗有些惊讶,由于背后就是太行山,明军阵型呈一个明显的盆状,看上去就很危险。 当然,更让阿济格惊慌的是吴三桂带领的关宁铁骑,对于这帮老对手,建虏恐怕比明军自己还要熟悉他们的战力。 但是瞅了瞅明军前军阵前一个个身着大红鸳鸯胖袄的身影,却哪里还找得到吴三桂等人的影子。 “大帅,从哪里突破?” 奔涌的骑兵队伍中,尼堪大声朝阿济格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无法允许清军掉头,阿济格毕竟老于战阵,直接一挥长刀指向明军前军。 “向那里冲锋,打垮他们!” “吼~~” 一万多铁骑爆发出一声大吼,如同野人一般一边策马而上,一边比划起了手中的长枪和马刀。 “预备,射击。” 两翼的明军阵列率先传来口令,随着明军端枪而起的明晃刺刀让建虏麾下战马下意识地就朝大阵中心悄悄靠了靠。 如此密集的阵型正好给了两翼火枪发挥的机会。 “砰”、“砰”、“砰” “砰”、“砰”、“砰” 河北大地上,李敬弘带领的明军终于用龙骧三式让建虏明白了什么叫火力倾泻。 高达六千杆火枪每分钟十发的速度击发,一分钟内就有六万发子弹射击到中央战场上。 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这些火力并没有能将建虏骑兵全部覆盖,但是靠近两翼的建虏骑兵队伍依旧肉眼可见地直接被削薄了一层。 是的,被削薄了一层。 一个个或黑脸黄牙,或断发文身的建虏如同黄油被高温的刀子切过一样,直接在惊慌痛苦的呐喊中从战马上摔了下来,不少尸体连五脏六腑都给摔出来了。 “前进射击!” 发现己方的射击距离覆盖范围过小,两翼的指挥官当机立断大声下令。 还排列成阵的明军将士一边小步快走,一边不停装弹。 龙骧三式给了他们极大的心理安全感,只要自己还有子弹,只要自己还有战友,那么敌人终将失败。 建虏骑兵大阵中,阿济格和尼堪等建虏将领发出痛苦的咆哮声,“汉狗,我跟你不共戴天。” 这可都是镶白旗的精锐啊,这可都是自家的好奴才啊。 没有给这帮犹如野人一般的女真人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前军阵前依旧保持着空心方阵的明军阵地也开始射击了。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白色的烟雾,加上之前大战还未散去的,在井陉关下形成了一处淡淡的薄雾出来。 “杀!” 露出黄牙,滴着口水的建虏骑兵在躲过一轮轮的枪林弹雨之后终于撞上了明军前军方阵。 就在一名建虏骑兵挥刀准备将眼前这名明军砍成两半的时候,明军空心方阵前方两名士兵一起猫着腰将手中的刺刀从马匹下方刺了上去。 一个刺人,一个刺马。 在马匹的痛鸣当中,这名建虏直接被刺刀刺了个对穿。 两名明军士兵顺顺当当地将留有放血槽的刺刀拔出来,继续刺向下一个冲上来的建虏。 整个明军方阵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由于有掷弹兵扔出手榴弹破坏建虏骑兵的冲击力,建虏的骑兵根本就无法发挥出原本该有的威力。 只是一个接触的瞬间,至少有七八百名骑兵在枪炮声、刺刀声中直接身亡。 明军布置的数个空心方阵保证了无论是面向哪一面,都能有数百将士朝建虏开火射击。 建虏的骑兵就算冲过了方阵中的缝隙,也会受到来自背后的子弹。 李敬弘临城布阵的效果很快体现出来。 就在阿济格带领的骑兵冲击前军的同时,布置在两翼的明军开始加速向战场行军。 建虏有被包围歼灭的可能! 骑兵阵中,尼堪回头一看这架势,当即吓破了胆一般朝阿济格狂吼:“亲王,中计了。” 阿济格当机立断,“全军撤退!” 就在此时,前军方阵中的一名方阵长瞄见了尼堪的身影。 他抄起倒插在地上的火枪,猛地拨动枪击,砰地一声瞄准尼堪的猪尾巴脑袋扣下了扳机。 就在阿济格的目视当中,这名野猪皮后裔的脖子上如同水管被爆开一般,啪地一声鲜血喷涌而出,直接当场殒命。 “草,打偏了”,那名方阵长有些气恼地捶了自己一拳。 “尼堪!” 阿济格发出一声悲吼,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被他的亲兵们驾着就朝后撤退。 两侧的明军正在加速靠近,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最终,明军的速度终究要慢了一些,裹挟着阿济格的三千多清军终究还是从阵前逃了出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首和不断呻吟的伤员。 “停止追击,收拾战场。” 看了看逃出去的这帮残兵,李敬弘挥手制止住了麾下兵马的蠢蠢欲动。 “万胜!” 井陉关下,明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声。 以一万两千明军便抵挡住了三万建虏,而且将其杀伤了绝大多数,刘家的现代作战体系提前让清军领悟到了八里桥的痛苦。 随着战果的统计,这一情形更加清晰。 整个明军伤亡1127人,而战场上光是清军的尸体就有20043具,其余还有6879名幸存下来的俘虏。 消息传出,全军上下更是振奋。 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放你娘的狗屁。 “总镇,还请示下,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李敬弘中军中,一名旅长前来请示道。 李敬弘虚眼沉思片刻,随即大声发令。 “来之前,二哥便有明令,建虏入侵华夏,罪无可赦,着令将所有俘虏斩杀,于井陉关前修筑京观,震慑胡虏。” “喏!” 明军阵中,一众鹰派将官士气大振。 “对了,留几个真女真,咱们还要给建虏酋长福临带点儿东西呢。” 从阵亡清军中,明军将士翻找到了尼堪的尸体,经过俘虏指认,李敬弘打算那它做点儿文章。 稍后,几骑快马从明军大阵中飞奔而出,被选中三个建虏幸运儿顶着血淋淋的头皮不断仓惶东奔,在其中一人的马上还挂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没有猪尾巴的建虏才是好的建虏”,李敬弘看着这三个鞑子的背影大笑道。 阿济格带着三千残兵一路狂奔,直到三十里外才敢停下歇一口气。 仔细一点数手下兵马,阿济格悲从心来。 这个建虏中出了名的暴脾气亲王直接放声大哭。 没多久,从明军阵中跑出的三名鞑子找到了大队伍,阿济格接过那盒子一看,顿时更是怒火攻心。 两日之后,一路快马赶回京师的阿济格出现在了没有受到李自成火烧的乾清宫中。 “陛下,俺该死,俺该死啊,丧失大军不说,还将尼堪丢在了军中,还请陛下责罚。” 乾清宫内,年幼的福临在多尔衮、济尔哈朗等满清重臣的陪同下,面色铁青地看着跪在殿下的阿济格和他身边的盒子。 福临虽然年幼,但是果然也继承了他老子黄台吉和女真生番的彪悍,看着尼堪那不能闭目的头颅竟然眼睛都不眨。 多尔衮一脸涨红地将尼堪的头颅捧出来,一个被削成了圆溜溜的脑袋和脸上还刻着一行字。 “有敢杀我国人者,我汉军上下必讨其首” “大明丞相刘锡命留” 第六百五十五章 清军南下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乾清殿中,满清朝臣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刘锡命和他麾下的兵马竟然会如此残酷地向满清上下传递信息。 多尔衮捧着尼堪的头颅本想硬气几句,但低头又看到他脸上那行字,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杀杀杀,杀光汉狗!” 多尔衮憋了一会儿,猛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出来。 朝堂上,郑亲王济尔哈朗跟着大叫道:“对,杀光汉狗替儿郎们报仇。” 一脸奴才像恭恭敬敬侍立在殿下的洪承畴赶忙出列道: “陛下,诸位王爷,奴才有事要奏。” 多尔衮随手将尼堪的头颅放回盒子,示意下人带下去,一边看向洪承畴。 “洪尚书请讲。” 黄台吉也是懂得用人,洪承畴初投鞑清之时,他只给洪承畴安了个咨询的名头,并不直接授官。 实际上则是将拉拢洪承畴的机会留给了自己儿子。 果然,等到福临继位,顺利入关中原后,立刻便按洪承畴原本在明廷的职务封他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入内院佐理军务,授秘书院大学士。 洪承畴也成为了跟范文程平起平坐的汉人大臣,只是跟满人主子比起来,他们这些汉八旗当然只能自称奴才。 听到多尔衮发话,洪承畴一脸恭谨道: “奴才以为,我大清现在的目标是问鼎天下,那这治理之策就不能如以前那般,如今明国在武昌有朝廷,在南京也有朝廷,此二者必不可平安相处,这正是我大清的机会。” “如今看来,这武昌朝廷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是军心士气却较南昌朝廷要高出许多,不过武昌也不是没有劣势,他们所占据的湖广、陕西等地全都被流寇肆虐多年,跟江南比起来相差太多。” “奴才以为,我大清现在应当一边安抚地方,一边速攻南京朝廷,只要能抢先将江南富庶之地纳入我大清手中,那么于武昌朝廷相争时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洪承畴此时还没醒悟过来,刘锡命带领的武昌朝廷已经将战争形势进行了革命性的演变,他的观念还停留在一场战役的得失上面。 听完洪承畴的奏对,多尔衮脸上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洪尚书说的有理。” 多尔衮转头朝福临敷衍了事地拱了拱手,再次看向朝臣道: “刘锡命派遣麾下羞辱我等,为了就是让咱们大肆杀戮,到时候河北等地百姓纷纷抵抗我大清,那我等还谈何夺取天下,传本王的令,凡我大清官兵,不可肆行劫掠地方。” “除此之外,派遣一路兵马前去河北防守,以防明军攻入河北,另外再给多铎加派一些兵马,让他尽快攻下南京。” 随着多尔衮拍板,京师之中的清军再次行动起来,一路由满汉士兵组成的十五万大军再次顺着山东一线调往多铎军中。 清军对于南明小朝廷的攻势陡然加大了许多。 西线战线则只有十万人马前去攻打河北诸府县,同时朝着河南前进。 满清本来还想将河北等地的大明旧臣全都抓到京师以壮声势,但是哪里晓得,包括孙承宗等一帮崇祯名臣早已全家向着武昌而去,清军直接扑了个空。 得到支援的多铎兵锋一下子猛烈了许多。 十一月,清兵攻克山东。 十二月,清兵攻破淮安、徐州等地,刘泽清、刘良佐纷纷投降。 正兴二年元月,清兵诱杀高杰,吞并其部下,再于滁州大破黄得功。 正兴二年元月,清军大破扬州,杀史可法,屠城扬州。 正兴二年二月,清兵兵临南京城下,整个江南烽烟四起。 消息传出,天下皆惊,不少人都以为满清有一统天下之势,背地里的动作也全都多了起来。 就在江南一片骇然惊慌的同时,武昌朝廷内部也掀起了掀然大波。 “丞相,鞑虏肆虐,江南乃我大明的精华之地啊,请速发兵救援!” 皇极殿上,黄宗羲、陈子龙等一帮江南大臣泣血力谏。 孙承宗已然八十一岁,虽然垂垂老矣,但是一到武昌,依旧被朱慈烺视若珍宝给捧了起来,特意加封太傅,准予留朝听用。 此时此刻,孙承宗也不免杵着拐杖扯住刘锡命绣袍道: “丞相,南京虽系伪朝,但也是本朝子民啊,听说建虏在扬州屠杀十日之久,此仇不报,我等有何面目去见江南百姓!” 金銮殿上,刘锡命满头大汗一脸无奈之色。 “陛下,诸公,本相何尝不想尽快发兵驱逐鞑虏,但是奈何朝廷缺兵少粮啊。” 他掰起手指挨个点算道: “诸位请看,为了驻守山西和陕西,防备李自成和建虏攻击,这两地近十万兵马是动都不能动的。” “建虏除了进攻江南,还另有一路大军直逼武昌而来,为了抵挡他们这十万人,曹变蛟、邵德荣等部七万人一直在艰难支撑,建虏的战力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到哪里给你们变出兵来。” “九江和南昌倒是有兵,可是也不过五万之数,面对建虏数十万大军,这些人马前去做什么,难道要自取灭亡吗?” 刘锡命一脸我很委屈我想哭的表情,“天下方今大难,本朝连官员都还没有配齐,地方上的钱粮全靠压榨商贾才能收上一些,不然连将士们的军饷都发不下去,现在你们要我发兵,我能做些什么?” 李敬弘在井陉关下一战根本就没有给朝堂汇报过,如果让正兴朝的一众大臣知道刘锡命麾下大军和建虏作战一个可以打十个,只怕整个朝堂都要炸开了。 但是现在,听到刘锡命如数家珍地将朝廷“底细”摆在面前,满朝廷的文武大臣全都沉默了。 孙传庭、刘宗周等人已经找过刘锡命多次,专门就谈朝廷财政的事情,正兴朝财政混乱,户部名义上管理天下财政,但是下面的官吏根本就不向户部报税。 真正能够维持户部运转的,还是从刘锡命丞相府中转出来的每月四十万两左右的银钱。 但是当刘宗周、孙传庭等人要求刘锡命将这笔财政收入来源公开的时候才发现,这笔钱实际上是刘锡命向汉元商号等商家提前“借贷”的。 如此情形,一帮正兴朝大臣也是无奈。 黄宗羲、陈子龙等人倒是清楚地方上的情形,但是从一开始,刘锡命就没有向他们透露过自家财政情况。 在这帮复社转过来的大同社士子眼里,看到的是因为刘家不用纳税,所以当地百姓能够免去盘剥。 因为刘家在地方有号召力,所以当地百姓愿意自发聚兵组成民团保卫家乡。 当初正兴朝初立之时,黄宗羲等人就提议尽快举兵收复失地,结果刘锡命直接扔过来一句,民团保卫家乡还可以,但是要让他们出战,怎么可能不发军饷。 在不知道刘家商贸体系包括内部消耗,一年销售额高达数亿两的情况下,黄宗羲等旧式文人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现代财税体系能够支撑起多大的财政收入的。 黄宗会倒是知道,但是此时他已经铁了心和刘锡命坐一条船,对此却是闷不吭声。 黄宗羲、陈子龙等大臣始终心系江南,闻言不由得跪地大哭。 “皇天在上,难道我江南就没有救了吗?” “呜呜呜” 朝廷上的江南官员不少,闻言全都呜咽垂泪。 龙椅上,朱慈烺也听得泪眼婆娑、心情低落。 “丞相,朝廷当真什么都做不了吗,可是建虏打完南京,下一个不就是咱们了吗,要知道唇亡齿寒啊。” 刘锡命使劲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苦笑着朝朱慈烺拱手。 “陛下请放心,咱们并非没有胜算,只是没想到建虏来势如此之快,朝廷新立所以反应不及而已。如今各级官吏正在陆续到位,只要地方上的税收能收上来,咱们马上就能扩兵发兵。” “如今朝廷所有二十多万兵全是精锐,暂时抵挡建虏兵锋应当不成问题。” 正兴朝堂,皇帝百官一片哀叹。 刘锡命正身而立,“陛下,臣已派义士先行前往江南潜伏,必先手刃屠杀我汉民百姓之贼,以震慑建虏蛮夷。” 闻言,朱慈烺等人全都愕然。 第六百五十六章 江南劫难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正兴二年三月初七,南京城外。 志得意满的多铎带领数十万满汉大军驻扎城下,眼见南京朝廷已成瓮中之鳖,多铎等人更是直接在城下开起了狂欢大会。 从扬州等地掳掠的数百少女都成了这些建虏宴席上的礼物,任凭多铎麾下的满汉将领们挑选。 细心的多铎还专门挑选了数百美貌少女,一路派兵押送往京师,进献给福临、多尔衮等人。 至于那扬州城下的数万冤魂,在多铎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 随着夜色的逐渐降临,数十个身着清军服饰,留着金钱鼠尾的汉子在清军大营中冒出头来。 这帮人对于大营布局很是熟悉,一路上靠着帐篷遮挡,以及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四处躲避,一行人分成数路,竟然悄然靠近了贝勒爱新觉罗·博洛、李成栋等清军各级将领的大帐。 摸到博洛大帐外的那一路人马到了距离大帐几十步外的距离便再难前进。 博洛大帐外,至少有四五十号亲兵负责守卫,堪称是方位森严。 这帮人仿佛早有准备一般,直接在博洛大帐附近寻找了一个犄角旮旯埋伏好。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随即又掏出两个手榴弹,直接递给了身旁一个拿着强弓的人。 “瞄准一些,争取一击建功,宗主说了,这次是为天下百姓报仇,不用留手。” 听声音,这帮人竟然是阴阳宗手下! 那名拿着强弓的汉子坚毅地点点头,直接将两枚手榴弹绑在了一只羽箭前方。 为了这次的任务,他已经练习了数月之久,可以说驾轻就熟。 “10,9……3,2,1” 听着身边同伴以及其低微的声音默数,这汉子猛地将手中利箭射了出去。 “轰”、“轰” 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地射入博洛的营帐中,两枚手榴弹瞬间引爆,大帐一下子被炸倒在地、帐内鲜血飞溅。 两声惨叫声传来,周围的亲兵也被这爆炸形成的气浪掀翻在地。 等到这帮亲兵手忙脚乱地哭喊着冲入帐内,只看到博洛光溜溜的脑门上插着十几块炸弹碎片,死的已经不能再死了。 “主子!” 营地上,一阵惊天的哭喊声响起。 就在博洛身死的同时,清军营内李成栋、贝子屯济等人的大帐也遭到了袭击。 有幸运的如李成栋这样的,利用自己帐中女子做掩护躲过一劫,只被炸断了一只手臂。 但是更多的是如同博洛这样直接被当场炸死。 一瞬间,整个清军营地乱做一团,四处都有被惊动的士兵前来四下寻找凶手刺客。 数十万的大军之中,想要找到这几十号善于潜伏的阴阳宗高手谈何容易,清军营中一片哀嚎怒骂。 清军中军之中,被数千旗兵保护起来的多铎面色铁青地听着手下人汇报。 “报主子,博洛贝勒、屯济贝子等二十七员将官受袭身亡,另有李成栋等数将被炸断手脚,惨不忍睹。” “砰” 多铎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嘴唇直接被他咬出了一丝血迹。 “汉狗!光明正大的打仗打不过,竟然用出如此卑鄙手段,我誓报此仇!” 那名前来报告的牛录章京连忙又双手递上一张布条,“主子,在博洛贝勒等人大帐附近全都发现了这个布条,请主子定夺。” 多铎从手下手中接过布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有敢杀我国人者,我汉军上下必讨其首” “大明丞相刘锡命留” “刘锡命!” 多铎帐中,一声凄厉嘶哑的怒吼声传遍云霄。 清军大营外五里处一处山坡上,一名白衣飘飘的年轻公子看着清军大营方向冷笑一声。 在他身前,赫然便是此前混入清军营中行刺的阴阳宗众人。 “我这妹夫倒是好手段,如此一来,我看鞑子还敢不敢肆意行事。” 此话一出,这白衣公子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却不是跟着刘锡命南下的阴阳宗宗主明德还能是谁。 “宗主放心,鞑子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咱们大不了再弄他几次。” 明德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别他娘的乱来,一切行动都要等我拿妹夫发了话再说,小心被军情局的人又拿来说事。” 方才答话那人一脸不解道:“宗主,咱们难道还要怕姑爷不成,宗里面也都奇怪,二小姐竟然会如此委曲求全,竟然嫁给姑爷做妾,就算他现在是丞相,那也不值啊。” “你们懂个屁!” 明德一个白眼翻过。 “丞相的妾室不值,皇帝的贵妃呢?” “嘶” 阴阳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自家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刘锡命这个大明丞相想要造反? 可是他已经位极人臣了啊,何必如此行险,还要背负天下骂名。 在场的都是明德的心腹,他当即莞尔笑道:“刘无疆有包含宇宙之志,区区一个丞相之位如何困得住他,再说了,哪有什么行不行险一说,你们仔细看看现在武昌朝廷的兵马,哪一个不是只听他刘锡命的。”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我这妹夫着实所图甚大,他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建虏帮他扫清屋子的机会,可惜东南百姓,只能陪着东南官绅一起受一下苦咯。” 如果刘锡命在此的话,只怕要引明德为知己了。 老实说,他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武昌朝廷的君臣全都被蒙的严严实实,实际上,此时的正兴朝哪止二十多万兵马,全加起来的话至少有六十万。 郑敬才此刻便提兵十五万驻兵九江等地对江南虎视眈眈,只待刘锡命一声令下,便要挥师东征了。 对于刘锡命来说,大明朝野上下几乎全是毒瘤,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包括儒家的腐朽陈旧等等,都会对国家的发展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这里面最典型的,就是封建文人聚集的江南地区。 刘锡命花了老鼻子的力气才将黄宗羲、陈子龙、顾炎武这些具有一定中国古代士人优点的文人聚集起来,至于其他那些人他可没什么信心去收复教化。 不然的话,史可法等人也是一代名臣,铁骨铮铮、宁死不屈额,刘锡命为何从没有考虑过去招揽他,那就是因为刘锡命知道,有一些人骨子里就是那么拧。 鞑清入侵对于没有刘锡命的时代来说自然是天大的悲剧,但是在刘锡命已然控制西中国的情况下,这反到对于他清洗东南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在刘锡命看来,能够通过战争悄无声息地清洗地方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等到承平时候就很容易留下后患。 例如兔子当年,就是因为地方上的这些余孽没能清除干净,结果反过头来还要再搞WG,落得一屁股烂账。 明德带人在南京城下搞的这一通动作很快便收到了效果,清军之中一夜间死伤这么多将领,而且全都是在数次作战中杀戮百姓最狠的人,这下子清军上下也都明白了刘锡命的意思。 等到营地中接二连三地再次爆发刺杀事件,清军上下已然噤若寒蝉。 正兴二年三月初八,多铎挥军猛攻南京城下。 在钱谦益等东林大佬的带领下,清军没有多大损伤便进入城中。 自朱由崧以下,南京朝廷文武全部被擒。 多铎本打算将朱由崧一行送往京师处决,谁料到攻下南京的第二夜便发现朱由崧在被看押的地方上吊自尽。 对于这个结果,南京的一帮旧明大臣和江南百姓是一百万个不信。 朱由崧这种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他可能为了国破而去殉死? 江南官绅百姓由是和清军之间猜忌日深。 多铎简直是有苦难言,清军是打算杀掉朱由崧,可是却没打算直接在南京杀掉,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说也要报请满清朝廷才能决定。 然而现在,任凭多铎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改换衣冠(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就在多铎带领大军南下江南的同时,现任鞑清户部右侍郎的程泰定迈步走入了礼部右侍郎孙之獬的府邸。 孙之獬,山东人,崇祯元年因阉党一案被削职为民。 崇祯十六年,多尔衮带领大军入关时便提出,谕令全体军民一律剃发。 进入京师之后,多尔衮更是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 而这孙之獬就是第一批率先剃发的汉臣,也因此他素来被一帮五十步笑百步的崇祯旧臣耻笑不已。 就连上朝之时,因为他着胡人打扮,但是满臣不许他列班,汉臣也不许他列班,当真是被羞辱够了。 是以一听说程泰定这个户部右侍郎前来拜访,孙之獬当即一脸欣喜地亲自迎了出来。 “天光老弟,不曾想你今日竟然亲自到访,真是蓬荜生辉啊,老哥我就说怎么今日里喜鹊一直在叫。” 程泰定一身文人长袍打扮,头戴四方平定巾,看起来很是低调。 看了看孙之獬被刮出青皮的头顶和顶端的金钱鼠尾,程泰定心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 好在他来之前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否则看见这一幕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龙拂兄,小弟久闻龙拂兄才思敏捷,只可惜近来京中物议纷纷,小弟也不敢来见啊,还请龙拂兄多多包涵才是。” 听到程泰定的话,孙之獬登时一脸委屈。 “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既然能上门,就说明看得起哥哥我,之前那些事咱们就不提了。你果然不像京中百官那般虚伪,一个个道貌岸然、男盗女娼的腐臭酸儒。” 程泰定今日来就是完成一件大事,此刻马上就跟着孙之獬一脸鄙夷地骂道: “谁说不是呢,小弟也对这帮人深恶痛绝,只是不如龙拂兄这般嫉恶如仇罢了,这帮人个个言必称仁义,口必谈道德,但是真等李自成和我大清打进来了,还不是一个个俯首帖耳。” “关键是这些人还恬不知耻,自己本来就已经不战而降了,却还要去嘲笑别人也投降。孟子有五十步笑百步之说,正是说的这些酸腐文人。” “哈哈哈,哈哈哈” 孙宅院子当中,孙之獬听完程泰定额话仰天大笑,眼角两滴泪珠滑落。 他猛地一巴掌拍到程泰定肩膀,脸上既心酸又感慨。 “我与天光老弟交往不多,却不知道你看的如此通透,关键是不像那帮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那般无耻,你这个老弟合哥哥我的胃口,我认下了。” 谁他娘的要你认,程泰定心中厌恶。 有了这么一通“惺惺相惜”,两人之间的关系顿时变得亲近许多。 才在堂中坐定,孙之獬立刻清热地看向程泰定道: “老弟才智卓绝,此次应当不是只为叙情谊而来的吧?” “嘿嘿,孙兄果然透彻。” 程泰定赧然一笑,“不知孙兄如何看天下大势?” 孙之獬心中警醒,仔细看了看程泰定脸色,发觉其不像调侃,这才正色端身坐好。 “好叫老弟得知,为兄以为如今天下必如我大清之手!” “哦?愿闻其详!” “老弟且听为兄给你解释,当今天下如今只有五大势力称得上是割据一方,其中我大清雄踞辽东、河北、河南,如今豫亲王又收复了山东和南直隶大部,眼看着整个东南都要落入我大清之手。” “第二个便是南京小朝廷,刚才便说了,在我大清兵锋之下,南京朝不保夕,不再赘言。” “第三个偏居武昌的西明小朝廷,如今其据有湖广、山西、陕西、四川,以及河南和江西的一部,看起来势力颇大,实际则不然。” 孙之獬说起武昌朝廷轻蔑一笑,程泰定故作疑虑地探身问道: “这是从何说起,如今就连京中旧臣也认为天下正统就在武昌呢,况且前段时间阿济格不是才在井陉关下大败而归吗?” 孙之獬鼻孔里喷出一股浊气,“哼,正兴帝不过守成之君,刘氏小儿也不过门户之犬罢了。” “不错,前段时间我大清是在井陉关下败了,但是这只是小败,几万人马对于如今的大清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反观正兴朝呢,如果他们真有能力,怎么可能不乘胜追击?” “这都这么久过去了,驻守山西的明国兵马据说一直在搞什么剿灭山贼,如果真有宏图大志,为什么不发兵攻打京师,如此一来,至少豫亲王的兵马便不敢南下了。” “既然他们什么都没做,可见正兴朝不过外厉内荏而已。听说英亲王戴罪带领十万兵马便和正兴朝僵持在了开封、洛阳一带,如果不是有地利相助,我大清早就打入武昌了,此一势不足道也。” 孙之獬一番话说得程泰定连连点头,“嗯,老哥言之有物,小弟受教了。” 有人捧场,孙之獬当即更加兴奋,直接点了点茶水在桌上继续比划。 “这其四嘛就是李自成了,但是此贼竟然连正兴朝野打不过,听说此刻已经流窜到宁夏甘肃去了,这天下已经没有他的份了。” “至于第五老哥想必也不用多说,除了张献忠还能是谁,此獠才刚刚作乱云南,却又被刘锡命令四川总兵于永凯赶出滇省,前去祸害广西和广东。” 程泰定有些犹豫道: “听说张献忠此獠在两广现在发展的不错啊,两广土客之争争了数百年,张献忠一去便相助客家人,兵力已经再次壮大到五六十万了,就连广东现在也被他控制,当真了不得。” 孙之獬又是一声嗤笑。 “老弟啊,老弟,你这是只看到表面啊。” “张献忠虽然荼毒两广,但是他终究是外地人,在两广没有根基,说白了,如果没有大军抢掠,他连军饷都开不起,更不用说直接统治了,如此匹夫安能成事。” 说完,孙之獬傲然起身。 “要说夺取天下,还是得看我大清才行,我大清现在拥兵数十万,八旗铁骑满万不可敌,现在豫亲王不就是吗,一路南下摧枯拉朽,这便是明证。” 说着说着,孙之獬笑眯眯地看向程泰定,“老弟,咱们还是运气好,及早向我大清投诚,如今咱们就安心干着,飞黄腾达不成问题。再过两年地方上平静了,大可以去外放一任督抚,至少搜刮个百万两不成问题。” “哈哈哈,龙拂兄对于时局果真是一针见血啊”,程泰定心中差点儿笑出声来,你他娘的果然是条好狗。 套用社长那句话来说,虽然你长得丑,但是你想的美啊,替自己主子把这江山都想好了,难得难得。 “龙拂兄”,程泰定一脸激动地也跟着起身,“实不相瞒,小弟也是这么想的,此次就是前来找人求证的,如今的龙拂兄一言,小弟也就安心了,那我那计策应当可以向摄政王提了。” 孙之獬耳朵一动,“什么计策?” “嘿嘿” 程泰定贱笑道:“既然我大清马上就要定鼎天下,那此时便是纳投名状的时候,小弟想请摄政王再行剃发之令,让天下百姓官绅全都如本朝定制,如此一来岂不是讨的欢心?” 孙之獬心头一抖,他娘的,这倒是个好主意啊,自己怎么没想到。 “可是摄政王此前不是说了,现在为了求稳,先暂停实施剃发令吗?贤弟现在去说,岂不是让摄政王承担言而无信的名声。” “诶,我大清起自关外,哪里用跟那些腐儒讲这些东西,反正刀子在我大清手中,该怎么做还不是要听摄政王的?” “嘿嘿嘿,那到也是。” 孙之獬脸色牵强地附和着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程泰定一见他这样子,当下便心中偷乐,找了个借口打道回府。 第六百五十八章 改换衣冠(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孙之獬府里。 程泰定离去之后,孙之獬在正堂中不断走来走去、左思右想。 最终,他仿佛相通了什么东西一样,自言自语笑道: “孙龙拂啊孙龙拂,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这样的圣贤之言你都忘了吗,白花花的银子和官位就在眼前,你还要客气什么?” 说完之后,孙之獬一脸失笑地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腐儒之书读多了”,他抬头朝院外大喊:“孙平,快去备轿子,老爷要去宫里。” 孙之獬是礼部侍郎,他抵达宫门时天色也还早,当下他顺顺利利地便见到了还在宫中的多尔衮。 “王爷,奴才有天大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 看到孙之獬一副典型的奴才嘴脸,还在谨身殿中处理政务的多尔衮莞尔一笑。 “你且说说来听。” 孙之獬抖了抖自己那身黑不溜秋的鞑清朝服,一脸谄媚道: “如今睿秦王势如破竹攻取江南,但是奴才听说,山东、南直隶等地多有起来作乱的乱民,专门攻击我大清在这些地方的官吏军兵。” “因我大清官吏军兵衣冠发式全与明国不同,这些贼人往往可以一击得手,奴才以为要想根治此事,必须再推行剃发令,让天下百姓军民全都留我大清发式,着我大清衣冠,如此一来,谁还能专门认出我大清军兵呢。” 谨身殿的御座旁,多尔衮专门给自己设立了一个摄政王座,此刻听到孙之獬的建议,多尔衮直接将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 “可是如今多地新定,朝中汉臣全都反对推行剃发,这可有些不好办呐。” 孙之獬一脸轻蔑地跪地磕头道:“好叫王爷得知,这些人名为我大清之臣,实际上还想着明国呢,不想剃发就是明证,如奴才这样忠心的,那可是王爷如京第一天就剃了的。” 多尔衮还是一脸疑虑,他当然也想推行剃发,但是他终究还有些战略眼光,知道如此做法肯定会引得天下反对。 孙之獬一见眼珠一转,“王爷,奴才进来听说,正兴朝正在大肆联络崇祯旧臣,据说地方上也有许多可疑人员出没呢。” 这话如同逆鳞一般,直接将多尔衮引得暴跳如雷。 “是哪些奴才敢有二心,你可知道?” 孙之獬赶忙低头,“奴才手上无人,却没有打探到具体的人物,但是此时肯定是真的,不然王爷可以亲自追查。” 御座旁,多尔衮一脸凶蛮地拍桌,“此事孤自会定夺。” 翌日。 紫禁城皇极殿内。 不等群臣开口,多尔衮直接朝福临微微躬身道: “陛下,如今天下泰半归我大清,地方上又颇多不服王化暴民,本王以为,此时应当再推行剃发令,以便……” 朝堂之上,程泰定一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一脸苍白地看向孙之獬。 见孙之獬得意洋洋地转头看过来,程泰定嘴型比出无耻之尤的口型,呸地一下愤然转头。 孙之獬心中嘿嘿一笑,这就叫手快有手慢无,小老弟你还要多学着呢。 多尔衮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激动万分。 一众满清王公早就受不了京师百姓异样的眼神了,此时纷纷出来支持。 洪承畴等人痛心疾首地想要阻止,奈何多尔衮如同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竟然直接将此时拍板定了下来。 想到孙之懈的建议,多尔衮一脸冷笑道:“传旨去山东,让衍圣公府带头剃发。” “哗” 满清朝堂上一众汉臣登时哗然,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你们建虏都不给我们这些大臣留啊,真是…… 一想到剃去自己的发髻,众人如丧考批。 程泰定踮脚望去,一帮汉臣低眉耷眼全都一脸愤慨地,装起了缩头乌龟。 程泰定心中嘿笑,真要是不畏生死,当初满人入京时就该学着李邦华等人殉国而死,何必还要苟活到现在呢。 山东曲阜,衍圣公府。 从京师而来的鞑清圣旨很快,刚刚被任命为鞑清山东巡抚的方大猷留着金钱鼠尾,身着鞑清草帽顶官服,一脸得意洋洋地带领数百绿营兵马抵达了孔府。 从崇祯朝就开始担任衍圣公的孔衍植一脸恭谨地将方大猷一行迎接进了孔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全国军民一律依照大清风俗蓄发辫,换衣裳……” 孔府正堂中,孔衍植毫无愧色地将方大猷手中的圣旨接了过来。 “方大人,陛下既然有旨意,我等为人臣者自当遵从,还请尊使回禀朝廷,我孔府上下将于三日后全府剃发,以示效忠皇清之意。” 方大猷虽然自己就是汉奸,但是他何曾想到孔衍植竟然如此轻易地便点了头,见状忍不住嘲笑道: “衍圣公倒是识趣,有您带头,这天下的士人可就没有负担咯。” 孔衍植面无表情地瞥了方大猷一眼,浑然当做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呵呵,都是效忠皇上,天下士子本就不该有什么负担,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孔府上下身系先祖德行,这忠君重道一事却是看的很重的。” “哈哈哈,如此便好。” 孔府正堂外面,一干族人或悲愤或麻木地听着从堂内传来的对话声,心中五味成杂。 没有人主意到,就在孔府接旨的队伍中,一个年轻小厮躲在角落里不断探头朝堂内张望,手中却拿着一根炭笔不断写写画画。 少顷,孔衍植跟方大猷捧旨大笑的场面便跃然纸上,看上去栩栩如生。 ~~~ 正兴二年元月,刘宗周如常地早早起身在院子里打了一通太极。 刘锡命给他安排的这个院子此前也是楚王一脉旁系子弟的宅子,庭院池塘,树林幽径,显得格外别致。 才从庭院中回来,他那管家刘安面色古怪地将一份中原报递了过来。 “老爷,今日新出的中原报。” “呃,那个,老爷,您看就看,可别气着。” 刘安递完报纸还忍不住叮嘱一句,这下可是将刘宗周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怎么,又出什么事了,你竟然这幅模样?” 刘宗周疑惑地看了看刘安,顺手将折了几个对折的报纸打开。 “噗” 才一看到中原报上第一版的内容,刘宗周的面色瞬间从红润变为苍白,又从苍白变为了潮红。 随即他一口老血直接从口中喷涌而出,将中原报上的第一面染得鲜红,仿若一朵妖异的玫瑰。 “孔衍植,你个畜生!你要断我儒家三千年道基啊!” 倒下的刘宗周口角带血,双手不断抽搐,就算如此,他依旧不忘歇斯底里地仰天大骂。 在一旁的中原报上,当先一个大标题便是“千年孔府,带头为奴,华夏至此不存。” 就在标题下方,便是一张孔子留着金钱鼠尾的图像,另一张则是孔衍植和方大猷两人都留着金钱鼠尾手拿圣旨开怀大笑的场景。 图片下方第一句,“微管子,吾其被发左衽矣”,第二句紧跟着就是“孔子曰:有奶便是娘,谁管它是狼。” 如此情形,如何能够让刘宗周这个天下大儒不怒急攻心。 ~~~ 武昌丞相府中,窦玉泉拿着手中的中原报双手哆嗦地看向刘锡命。 “老大,你这也太狠了吧,儒家的面皮全都被你剥干丢尽了,这么做不会引得天下公愤吗?” 丞相府庭院中,刘锡命坐在石桌前不断摩挲着手中的陶瓷棋子,脸上尽是风轻云淡之色。 “怎么,许他们做,却不许咱们说?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天下毕竟还是儒生的天下啊,这一招简直要把大家的跟都断掉了。”,窦玉泉一脸不忍。 刘锡命嘿嘿轻笑,“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儒家学说已经无法适应现代文明的需要,这一点你应该有清晰的认识,为民族计,为国家计,我等绝不可有半分动摇。” “哎” 庭院之中,一声长叹传来。 第六百五十九章 改换衣冠(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中原报上关于孔府剃发的报道持续而广泛地引起了触动。 天下间,各地有中原报发行的地方都看到了这样一条信息,就连被鞑清封禁的京师附近,依旧有不少人在私下传递中原报的报纸。 待看到中原报上的那副图片之后,中国上下近百万读书人全都愤怒了。 尤其是刘锡命还专门在第二篇实名刊登了一篇文章,文章名就叫“儒家除了禁锢思想,还对中国做了什么?从孔府剃发产生的反思。” “事实证明,儒家已经变成了君王和特权阶级用来奴役全国人民的工具,儒家已经偏离了他原本的意义。 以本朝为例,孟子一书被大加删减,其中关于民本思想的语句更是全部剔除……” “除此之外,儒家只关注政治生活中的道德要求,却对具体层面缺乏指导,进而导致国家出现如孔衍植、方大猷、陈名夏等毫无礼义廉耻之人混入官员队伍……” “我们应当清楚地认识到,当前我国斗争的主要矛盾,一是民族矛盾,二是阶级矛盾……,为了推进革命事业的顺利开展,现在是时候对于儒家思想进行深刻而全面的剖析了。” 山西永宁州,州学明礼堂内。 一个浓眉大眼、面色坚毅的生员拿着一份中原报在州学中朗声高颂,眉目间一会儿紧蹙,一会儿舒展,情绪也不断在愤怒和思索中转变。 等到将中原报上的全文读完,州学明礼堂中顿时沸反盈天起来。 “刘无疆不当人子!” “这是什么狗屁博望侯,我等要去官府申诉。” …… 就在这群生员变得激动万分之际,罗永寿身着正六品知州官服,在众多警察的护卫下推门而入,听到众生员的这话立刻便呵斥道: “混账,你等都是读书明理之人,说起事来怎么和泼妇一般,你们觉得刘丞相说错了,大可以举例来论证,为何只知道一力攻讦?” 见到罗永寿,州学里的众学子无不眼神一缩。 罗永寿虽然才上任几个月,但是知州衙门带给整个永定州的变化却放在大家眼里。 首先是衙役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罗永寿身后身着黑色直排扣上衣下裤的警察,州内治安为之一肃,连带着的州内官吏的风气也大变,变得不再高高在上起来。 其次便是州内物价得到平抑,粮食回落到一两银子一石,其他如棉布等物资也大幅降价,颇有万历年间的景象。 更为关键的是,知州衙门各项政务变得让全州数十万百姓陌生起来,但也更亲切起来。 这数月里,知州衙门不止组织招募人手修建水利设施,还开始对全城进行规划,说是要搞什么城市建设。 关键是这些动作竟然全都面向州内公示,甚至提前征求州内读书人和百姓的意见。 州学士子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往常其他州官对于生员们虽说客气几分,但要说待见也说不上。 罗永寿为人又和蔼可亲,全无官僚气息,这才上任几个月,已然成为了全州百姓心目中的青天父母官。 他这话说完一会儿,方才那念报的生员赶紧拱手道: “刺史,我等并非恶意攻讦丞相,只是这中原报上说的也太不堪了,难道我等所学数十年,便全都是糟粕无用之物吗?” 罗永寿微笑着看向眼前这生员,“我记得你,你是叫于成龙吧,你此前给州里上的一道建议很有用,言之有物,我很看好你。” 年轻的于成龙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刺史”,他赶忙再次拱手示敬。 罗永寿笑着点点头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中原报上说的过分,那我来问你们,报纸上说的这些孔衍植、方大猷等民族汉奸,他们所学的难道就不是儒学吗,孔衍植难道不是衍圣公吗?” “自去年李自成攻入京师,天下官绅的丑态你们还见得少?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饱读四书五经,又有几个能够真正将其贯彻到底?” 说着说着,罗永寿的语气变得更加恳切起来。 “同学们,我就这么叫大家了,我以为,刘丞相之所以在报纸上发表如此言辞激烈的文章,为的就是唤醒我们这些国人,如果没有刺骨锥心之痛,哪里会有深刻难忘的记忆呢。” “你们好好想想吧,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朝政开始变得庸庸碌碌、党争不断,从什么时候开始,官吏之间贪赃枉法大肆横行,如今连关外的野人打进关内,让他们剃去发髻他们都答应下来了,我们此前所提倡的教育真的一点错误都没有吗?” “中原报上第一句便是‘微管子吾其被发左衽矣’,孔子维护一生的只有华夏文化,孔颖达曰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如今连我们的文化都要灭绝了,难道我们还不该反思吗?” 州学内,只听得罗永寿悲呛的声音不断响起,包括于成龙等一帮学子全都沉默了。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其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 “现在我华夏民族已然面临大难,我们不去像孔子一样保卫文化,想的却是去保卫他那帮不要脸的子孙,你们自己想想,孔子他如果在世,会希望你们如此去做吗?” “呜呜呜” 此诗一起,明礼堂内众生员无不动容,于成龙等人眼眶含泪瞬间哭了起来。 罗永寿拱手朝众学子长身施礼,面上饱含深情。 “同学们,请你们相信我,丞相是我最敬重之人,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为了我们民族和国家的强盛,请你们理性思考,再结合州内新政好好想想州里打算推广的大同论和格物新学,相信你们一定会有所获。” “请你们记住,你们所学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应该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为了我华夏的基业长青,文明永驻。” “我等必定痛定思痛,学成报效国家!” 明礼堂内,于成龙为首的一帮学子纷纷激动抱拳。 不止永定州,山西省内,太原府、大同府、潞安府等州府,甚至更远的河南、四川、湖广、江西等地。 刘锡命派遣的众多官员全都按照统一的口径向地方进行宣传,并且取得了卓越的成果。 刘锡命精心布置这么久的局面终于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以梁益智、罗永寿等刘家人为主的官员团队凭借着刘家强大的商业体系和组织体系,在正兴朝第一届科举之后迅速地接管了正兴朝麾下数省的政务,并且取得了远超前明的政绩。 这些东西全都被百姓看在眼里,进而转化为梁益智、罗永寿等人的个人威望。 凭借着程泰定推动的孔府剃发事件,刘锡命一方面利用舆论抨击旧思想阵地,一面又发挥梁益智、罗永寿等地方官的威望。 总算是在没有发生大型动乱的前提下,成功引起了正兴朝内上下的思考,也为下一步彻底推广新学打下了基础。 武昌府中,对于刘锡命如此近乎批判的话语自然也引得掀然大波。 刘锡命为此又专门举办几场朝野辩论之会,趁机宣传自己的理念,进一步打击旧势力。 现在几乎是大明数百年里最好的时机,利用关东旧官绅们天然的道德缺陷,刘锡命得以一举突破程朱理学对于华夏的思想束缚。 长达十几天的辩论中,中原报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将刘锡命和众臣辩论的情形进行如实报道。 吸引热点,操纵舆论,这些一系列的现代宣传组合拳打下来,刘宗周等人为首的旧式大儒败的一塌糊涂。 普天之下,刘锡命的声威近乎达到顶点。 在这一刻,他已经成功掌控住了全天下的话语权。 真正可谓天下只知丞相,不知皇帝。 第六百六十章 吕宋汉王(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发生在正兴朝的这一出大戏,满清上下已然是看得目瞪口呆。 多尔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下达一个剃发令,就被刘锡命手下的中原报扯到了民族大义上面去,原本只具备朴素民族主义的占领区百姓突然如同火山爆发。 衍圣公府孔衍植更是委屈的如同小白兔,我大清如日中天,本公为了保全圣人血脉不得不委曲求全,竟然被你们这帮贱民称之为数典忘祖、民族败类。 那中原报好生无耻,竟然还给本公起了个名字,叫什么天字一号大汉奸,刘锡命竟然还在中原报上放出话来,要修贰臣录。 据说这贰臣传专门针对的就是投降我大清的汉奸官员。 刘锡命这个无君无父之辈还在中原报上宣称,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虽系流寇,实因天下贪官劣绅、宗室豪强逼迫所至。 李自成攻破京师,虽属逆臣之举,然而其本质上不过是华夏政权兴废交替。 我大清则不同,女真胡种,率彼旷野,啖血食生,侵攻华夏是以落后之原始部落毁坏先进之华夏文明,乃天下人神共愤之举。 更让天下人震惊,衍圣公府肝胆俱碎的是,中原报上竟然暗戳戳地声称孔门一脉,名为圣人之后,实系蒙古人血裔。 早在蒙元乱华之时,山东孔门就已经被蒙古人的胡种所取代,现在在山东的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而已。 还别说,因为刘锡命持续将孔门和孔子挂钩,还真有不少人打心眼儿里认同这个说法。 如果衍圣公府现在已经是胡种,那这些投降之举可就说的通了嘛,大家都是胡人,都是朋友啦。 正兴二年三月,多铎刚刚带领大军攻破南京,继续挥兵南下攻取东南之际。 山东曲阜城四门悄然混入了一帮乔装打扮的健壮汉子。 曲阜东门一处民宅中,今年二十三岁的赖敬节亲切地将这帮汉子迎了进来。 为了保持威严,赖敬节专门蓄起了胡子,配上他因为长年奔走各地形成的黝黑皮肤,倒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态。 “任头领,李头领,许久不见,你二位清减了。” 被赖敬节称为任头领和李头领的那两人,全都是一身短衫打扮,脸上褶皱遍布,跟城外的老农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山东地界,这两人的威名却不小。 这两人真名分别叫任七和李化鲸,他们和另外两位头领张七、范慎行一同,在山东曹州一带拉起一股义军,被称为榆园贼。 这支义军最初全是由饥民组成,主要是和大明官军进行斗争。 相较于其他流寇组成的叛军,这支义军相对而言纪律更加严明,组织程度也颇为不错。 因为这个,赖敬节带领军情局北方分局一直对榆园义军保持着关注。 崇祯十四年,榆园军在官军的围剿下陷入危局,军情局果断出手,请邵德荣部帮忙解围,从此和任七、李化鲸等人拉上了关系。 在军情局白花花的银子和充足的粮食诱惑下,任七、李化鲸等人很快就沦陷了,刘家也在逐年将其渗透。 任七和李化鲸两人可不敢小看眼前这半大少年,见赖敬节笑呵呵搭话,二人赶忙陪笑道:“赖千里好,我等也记挂着你呢。” 赖敬节消息灵通,又兼能量巨大,任七等人给他起的外号就是千里眼。 赖敬节听见自己这个外号面皮抽了抽,一帮土老帽,起外号也不知道起威风一点儿的。 看看人家邵德荣,邵判官说起来多得劲儿。 无奈地笑了笑,赖敬节将一行人迎进房中。 “这次行动你们都明白了,我家丞相说了,你们要是能将此事办好,将来光复山东,保管让你们改名换姓洗白上岸。” 任七暗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愤然,“赖千里放心,俺们也听人读了中原报,孔衍植这些龟孙,坏我华夏名节,俺们山东地界想要杀他的不计其数,这次一定办好此事。” “好”,赖敬节眼冒精光,“回头会有人帮你们破城,记住,只杀孔府汉奸,不可滥杀无辜,一定要将你们的名号留下震慑其他狗汉奸。” “明白”,任七、李化鲸二人重重点头。 当天夜里,子时刚过。 曲阜西城门被一群黑衣人悄然打开,数千榆园义军高呼着口号就从城门处冲了进来。 “榆园义军,清理汉奸孔衍植!” “只杀汉奸,不杀无辜!” 曲阜城里只有数百绿营清军,榆园军这数千人一杀进来,这帮人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丢掉营地就跑了。 任七等人也不蒙面,打着火把直接杀入衍圣公府中,将睡梦中的孔衍植等孔府嫡系拖了出来。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家乃是圣人之后,杀之不详啊。” 孔衍植已经换成了一头金钱鼠尾,被拖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衣,跪在地上就冲任七等人不停磕头求饶。 任七一把将这厮的金钱鼠尾抓住,狠狠朝上提了一把,疼的孔衍植哇哇大叫。 “哈哈哈,这就是你他娘的圣人之后?你家圣人留这样的猪尾巴?都说你们这些狗杂种是蒙古人的孽种,老子看还真就像是。” 任七一脸凶恶地说完,朝孔衍植脸上吐了一口浓痰,手中快刀刀光一闪,一颗被剃光了毛的脑袋瞬间飞了出去。 “杀光汉奸,烧掉孔府田契!” “杀光汉奸!” 曲阜城里的这场暴乱持续了一整夜,全城百姓都听见了榆园军的口号,“杀光汉奸”。 三日之后,中原报头版,“大汉奸孔衍植全府授首曹州义士之手”的新闻震撼天下。 这则消息一出,山东、河北、东南等地的反清运动登时直接被引燃了。 杀汉奸成为了这个时代朴素民族主义的直观体现。 ~~~ 正兴二年五月二十日,江南舟山群岛外,辰时。 吕宋海军都督府副都督赵敬勇站在吴起号战列舰船头,他手里拿着望远镜,努力想要透过清晨海面的浓雾看到前方的情况。 “应该快到了吧?” 放下望远镜,赵敬勇一边掏出怀表看了看,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赵敬勇身边的吴起号舰长魏民安马上点头,“应该快到了,何局长那边的消息,说是潞王一行昨天下午两点从台州城逃出来,应该就是这会儿抵达。” “嗯,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加大搜查力度,一旦发现立刻开火。” “喏” 就在舟山群岛南面五里处,几十艘大小中式战船正朝舟山群岛驶来。 船队中最大的一艘福船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潞王朱常淓一脸凄惨地站在船头看着远方的浓雾出神。 二月份,多铎攻破南京,朱由崧在南京城内死的不明不白,而武昌朝廷却见死不救。 哀莫大于心死的江南官绅四下寻找,发现整个大明现在竟然只有两位藩王存在,除了福王朱由崧以外,便只有和福王一路南下的潞王朱常淓。 趁乱逃出南京的马士英等人由是在杭州扶持朱常淓称帝,想要继续对抗清军。 谁晓得清军战力太过强大,一路势如破竹攻下南直隶,进而进逼浙江。 短短两个月内,清军直接从南京打到了台州,另一路甚至攻入了福建。 朱常淓等人也被破从杭州一路转战台州,终于在昨日台州城也被清军攻破,一行人只得带着水师朝舟山仓皇而逃。 看着只有几千人的队伍和几十艘水师舟船,朱常淓悲从心来。 “为什么,为什么朱慈烺不发兵救援江南,他跟我们就有这么大仇怨吗?” 船头上,朱常淓朝着空旷的海面一阵怒吼。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吕宋汉王(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从台州逃亡的船队上不止朱常淓,还有一路辅佐他的马士英等南明大臣。 见朱常淓如此悲愤,一旁灰头土脸的马士英黯然低头。 “陛下,据说武昌之所以不发兵救援,全是因为前太子忌恨我等不扶保他为帝,因此严禁刘锡命发兵,可惜苦了我江南百姓。” “呜呜呜” 想到清军在江南的杀戮,同船将士无不悲戚。 远在武昌的朱慈烺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替刘锡命接了一口大锅,而且是一口致命的黑锅。 虽然不能直接明说,但是凭借着刘家在东南的谍报人员等力量,何天磊等人在除了武昌以外的其他地方疯狂煽动朱慈烺心胸狭窄等谣言。 何天磊等军情局的人为此还编了不少段子。 现在之所以天下只知道丞相不知道朱慈烺,全是因为朱慈烺整日在宫中嬉戏不务正义。 还有翻旧账的,将朱家在各地藩王的所作所为全数拿出来加工一番。 更有直接将嘉靖、万历等皇帝的荒唐事拿出来说事。 总之就一个目的,疯狂攻击和抹黑朱家的统治。 诸如此类的谣言在刘家的大范围传播下,已经将朱家的法理基础侵蚀的越发薄弱。 现在整个江南就认为,武昌朝廷之所以不发兵救援就是因为朱慈烺的缘故。 毕竟,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是朱慈烺一个人受益。 没有了南京这些伪朝廷,那武昌朝廷岂不是更加名正言顺。 就在朱常淓等人暗自神伤的时候,不远处的大雾中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声。 紧跟着,这轰隆声如同天边的闷雷一样不断密集响起,震得船头的朱常淓等人心头一震。 “嗖”、“嗖” 猛烈的破空声从远及近,突然间,一枚炮弹从大雾中呼啸而出,直接将朱常淓等人乘坐的这条福船船帆打出一个大洞。 “敌袭!” 南明舰队当中,数十条战船哭天抢地地乱吼起来。 早已成为了惊弓之鸟的南明水军将士手忙脚乱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帮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击。 南明的这些水师上也有炮,可是最多只有几门而已。 面对大雾中突然出现的袭击,所有人都慌了。 “哈哈哈,是哪个兔崽子第一个发现的,回头老子给他记头功!” 吕宋分舰队中,赵敬勇一脸兴奋地下达了命令。 “发现敌舰,岳飞号带领第二舰队向左翼包抄,卫青号带领第三舰队向右翼包抄。” “全舰自由射击,加快速度,务必不能放走一条战舰。” 吴起号上,魏民安迅速跑回舰长的指挥位,拿着铁皮大喇叭直接大喊。 “敌舰西南223度,立刻转向,枪炮长就位!” 因为大雾的关系,赵敬勇等人已经距离朱常淓舰队不远。 等到整个吕宋舰队完成转向和分兵,朱常淓舰队已然陷入了退无可退的局面中。 为了保障这次任务,吕宋海军不止将全部台湾舰队尽数派出,还从吕宋本土支援了几艘战舰。 赵敬勇麾下共计有三级战列舰3艘,巡洋舰24艘,护卫舰48艘。 舟山群岛的南部海面上,瞬间响起了猛烈的炮火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雾渐渐消散,这局面对于朱常淓等人来说更是悲剧。 整个南明舰队已然成为了被蹂躏的一方。 “是吕宋人!” 南明舰队中,不少人都知道吕宋人擅使夹板船,如今一看这个架势,全都惊叫起来。 南明舰队的士气直接掉到了谷底。 朱常淓神色大惊,“难道吕宋人也投靠满清了吗?” 一旁的马士英猛地一拳捶在船头栏杆上,“陛下,咱们都上当了,这吕宋舰队绝对和刘锡命脱不了干系,他这是要整个大明的命啊!正兴帝也危险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朱常淓面色苍白地喃喃自语,“刘锡命孚天下之望,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他就不怕天下人指着他的脊梁骨骂吗?” 马士英一脸悔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明白这点。 看朱常淓还想不通,他直接大哭着点明道:“陛下忘了正兴帝前去武昌继位时护送他们的那些战船吗,这分明就是一个局啊……” “轰”、“轰” 数十发炮弹击中了朱常淓等人所乘坐福船的吃水线,整个福船开始渐渐下沉。 “陛下,我等来世再聚吧。” 福船上,马士英发出一声悲鸣。 朱常淓倒在地上,头发因为摇晃而变得散乱,闻言直接大哭起来: “完了,完了,太祖爷的江山就要在我们手中完了,这天下是我朱家的,刘锡命,你个逆臣,朕咒你不得好死!” 三个小时后。 看着干干净净的舟山洋面,赵敬勇满意地点了点头。 “让外围舰队确认一下,没有人逃出去吧?” 没过多久,瞭望台上的瞭望手大声喊道:“禀都督,南明舰队已经全部击沉,所有跳海将士也被处理,可以返航。” “好,再待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返回安平。” “喏” 安静的舟山外海上,谁也不知道这里静静地埋葬着大明朝最后的希望。 ~~~ 就在大明王朝进入悲鸣时刻的同时,福建霸主郑芝龙也迎来了他最为艰难的时刻。 泉州城内,郑家华丽典雅的花厅中。 郑芝龙身着常服长衫端坐主位,在他下首除了郑芝豹、郑芝凤等兄弟大将之外,还坐着两个陌生的面孔。 其中一个竟然留着金钱鼠尾的发辫,引得郑府中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不住捂嘴偷看,眼神中尽是惊恐之色。 鞑子! “总镇,大清国平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专程派小的前来向您说和,清国有意招揽贵军,并向总镇许以闽粤总督一职,准你世镇福建。” 说话者正是跟着满清使者那人,他一身汉家交领长袍,头戴老人巾,一副典型的汉人打扮。 这人年龄在五十岁上下,面色红润,一撮八字胡打理的十分齐整,显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 见郑芝龙沉默不说话,这中年男子捋须冲下首的郑鸿逵笑道: “大清天兵势不可挡,数月来已经连破山东、南直隶和浙江等地,四爷应当清楚,否则你也不会直接放弃仙霞关退兵返回福州了。” “如今多罗贝勒勒克德浑的十几万大军已经攻下福州等地,兵峰直指泉州,我大清仁义之师,不愿多兴杀戮,因此才想招降贵军,为了我福建百万生民,还请总镇多加考虑啊。” 一旁的郑鸿逵脸色数度变换,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终究还是长叹一声看向郑芝龙。 “大哥……” 郑芝龙直接挥手打断他,“不必多说。” 他随即又看向前来劝降的两人,没有理会那个青皮留辫的建虏,郑芝龙咬牙看向那汉人中年男子。 “郭必昌,你既然前来劝降,是不是说泉州士绅已经打算都降了?” 那中年男子郭必昌嘿嘿一笑拱手道:“总镇,识时务者为俊杰啊,眼下大清兵马就在身侧虎视眈眈,你手握数万大军不也犹豫不决吗,我等小民又能够做什么。” “可是,听说江南已经传来消息,投降了的都要像他那样,那样……” 郑芝龙指了指郭必昌身旁的那名鞑子,一脸痛苦地欲言又止。 郭必昌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总镇,头发衣冠不过是小事而已,对于咱们这些家大业大的人来说,自然是身家性命最为重要了。” “倘若不降,你这头发是保住了,但是命都没了,有头发又有何用,难道你这些金银财宝打算留给别人去花吗?” “放你娘的臭屁!” 郭必昌话音刚落,花厅外面猛地传来一声大喝。 第六百六十二章 吕宋汉王(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郑家花厅外面,一个着儒服的英俊少年阔步走入花厅。 才一进门,这少年当即向郑芝龙和一旁的郑芝豹、郑鸿逵等人抱拳。 “森儿拜见父亲,拜见各位叔父。” 郑芝龙含笑看了看自己的长子,一脸都是欣慰之色。 虽然才20岁,但是郑森已然长成为昂藏男儿,两道浓密的剑眉如锋,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郑森一脸不屑地看向郭必昌,“郭,先生,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难道先生不知道吗,中原报上便说,向建虏投降,无疑是汉国敌,听说正兴朝正打算编修贰臣录,专门收录投降建虏的明臣,你要让我父亲遗臭万年吗?” 花厅中,郑芝龙闻言眉头大皱,他心中对此也多有担忧,因此才犹豫不决。 哪晓得郭必昌当即仰天大笑,站起来冲着郑森摇头。 “森公子,你还是年轻啊,这世道,不是谁说话厉害就有用的,关键还是得看刀子快不快。” “那武昌小朝廷天天嘴上说的厉害,什么汉啦,卖国啦,仿若我等投诚大清,我华夏便不复存在一般,但是他正兴朝又如何呢?” “朱慈烺拥兵数十万,占地数省,百姓亿万,还不是照样只敢聚兵自守,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清军兵占领天下?倘若正兴朝真如他们所说那般,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拼死去和清军死战?” “这……” 郑森顿时语塞。 郑家花厅上,郭必昌法令纹深显的脸上更显得意。 “嘿嘿,所以说啊,森少爷,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儒家的书读一读也就好了,可不要信以为真。” ”这改换衣冠不会让我华夏灭绝,但要是我等真的都被杀的一干二净,那个时候华夏才是真的灭绝了呢,你看着吧,等我大清腾出手来,正兴朝照样要乖乖俯首就擒。” 郑森年轻朝气的脸庞被郭必昌这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气得通红,他双拳紧捏,差点儿就想上前厮打。 郭必昌边那个一直默不吭声的建虏使者立刻将眼睛瞪的溜圆,站起虎目怒视郑森。 强壮的躯带给堂上众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森儿,退下!” 郑芝龙见状赶忙大喊一声将郑森拉了回来。 捋须闭目细思一会儿,郑芝龙朝郭必昌拱拱手,“郭兄,还请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如此大事,我还要好生考虑一下才行。” 郭必昌深知速而不达,反正现在大势在清军手中,也不怕郑家翻脸。 当即他笑着朝堂内众人拱拱手,带着那名鞑子走出花厅。 “儿子失礼了。” 郭必昌才一走出花厅,郑森叹了口气朝郑芝龙说道。 郑芝龙一脸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郭必昌这种小人,如同狗一般的东西,有什么失不失礼的,倒是你,前去台湾的事有什么结果?” 一听说此事,郑森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禀父亲,各位叔伯,森此去台湾收获颇大,不知道为何吕宋将军府总理苏谨也到达了安平,听闻森前去,还专程接见了我。” “森几年没有去安平,安平城现在都变得认不出来,各位叔伯可知道,现在安平城已然不修城墙了,整个城市全用石浆铺就,房屋也都是以三、五层的翘角小楼为主。” “加上吕宋将军府不设颜色之,全体国民不分尊卑一视同仁,安平城内的建筑五花八门别有一番风味,还有那城市建设,更是美轮美奂、便民利民……” 一说起台湾之行,郑森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把,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他此去是奉郑芝龙之命出行,为的就是在面对清军来袭的时候,看能不能从吕宋那里得到一些援助。 更或者,郑家是否能够将基业全都搬到台湾去。 自从台湾协议签订一来,这五年时间里,郑家无时无刻不对当初与吕宋签订的协议耿耿于怀。 无他,协议签订之后,吕宋开始在东亚和东南亚大肆倾销货物,郑家的生意直接一落千丈。 奈何吕宋人的势力如同吹气球一样急速壮大,郑家这会儿就算是想要斗也斗不过了,郑芝龙不得不低头服软。 面对建虏这个不知根知底的敌人,郑芝龙虽然从内心讨厌吕宋将军府,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跟其他势力相比,吕宋将军府却是极讲信誉的一个势力。 如果吕宋人的条件合适,郑芝龙也不是不考虑投靠吕宋。 “行了行了,台湾的事回头再说,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吕宋人治国有一,我只问你对咱们家投靠的事,吕宋人怎么说?” 郑芝龙有些不耐烦地中途打断郑森的台湾见闻,直接问起自己最关心的话题。 说起这个,郑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转看了看郑鸿逵、郑芝豹等人,硬着头皮拱手道: “儿子问了,苏总理说吕宋无意介入明清战争,对于我郑家投靠,吕宋上下非常欢迎,但是一来吕宋不接受我等带军投效,所有兵马都必须归吕宋三军都督府差遣分配。” “其二,其二便是……” “便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见郑森说着说着变得吞吞吐吐,郑芝龙一脸焦急地催问道。 郑森一咬牙低头道:“苏总理说了,我郑家需得缴纳吕宋发展建设附加费,一共九百万两银子。”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就要直接黄了,郑森赶紧抬头道:“但是苏总理也说了,只要交了钱,将军府将会给我家册封爵位,我家也可以参加政府政权……” “砰” 坐在下手的郑芝豹一下子将手中的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八蛋!” “王八蛋!” “吕宋这帮狗的比鞑子还要狠,又要咱们的兵又要咱们的钱,老子跟他们拼了!” 郑芝豹现在还对自己在基隆向游德高投降一事耿耿于怀,现在听到吕宋开出这么苛刻的条件,顿时将他气得七窍生烟。 “坐下” 郑芝龙一声大吼,直接将郑芝豹吼的一愣。 随手从旁茶几上拿起一根来自台湾的香烟,郑芝龙仔细端详了手中的这跟小棍子一会儿,沉思一下直接拿过台湾的火柴将其点燃。 一口浓浓的白色烟雾从郑芝龙口中喷出,在花厅中带起淡淡清香。 “吕宋人真是会做生意啊,就这么一小盒香烟,便要卖三十文钱,当真是暴利。” “谁说不是呢,这帮缺德的玩意儿。” 花厅内的郑芝豹、郑鸿逵等人全都被郑芝龙这一下子带起了烟虫,一个二个都从怀里掏出香烟吞云吐雾起来。 抽了一杆烟稳定一下心神,郑芝龙凝神看向堂内众人。 “吕宋人没有诚意,九百万两几乎就是咱们的家了,哪有白给人的道理,我决定了,向清军投降。” “父亲” 在下首坐下的郑森满脸震惊地站了起来,“那可是汉。” 郑芝龙苦笑着摇头,“汉?活着你才有当汉的资格,不然谁记的住你,再说了,听说南京朝廷已经全数覆灭,大明朝连个藩王都找不到了,咱们想要抗清又那什么去抗。” “就算不投吕宋,咱们还可以投靠正兴朝啊,武昌还有数十万人马,一定可以抗住清军的。” 郑芝龙摇摇头,“朱慈烺小儿,心无大志,空握大军却不肯发兵,已然失去天下人望。” “再说了,眼下两广为张献忠所据,正兴朝即便接受了咱们投效,那也只能从江西调兵过来,等到那个时候,只怕咱们家已经烟消云散了。” 看了看满脸失望的郑森,郑芝龙起上前拍打他肩膀道:“儿子,这世道如此,你我不得不随波逐流啊。”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六百六十三章 吕宋汉王(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我乃华夏子民,怎可向蛮夷投效。” 郑森眼眶瞬间变红,“父亲,靼虏岂有信义可言,现在他们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收得福建,这才对我等多方有待,但是一旦得逞,其后必然要进行清算啊。” “我家家资千万,建虏怎么可能不垂涎滴,反观吕宋,虽然也贪图此物,但是人家却能光明正大说出来,可见却有收服之心,还请父亲三思。” 郑芝龙缓缓闭上了眼睛。 “为父如何不知道,只是满清不一定会要夺我家财,这吕宋却是一定要拿走我九成财富啊,为父如何能够接受得了,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郑森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 眼见郑芝龙已经听不进劝告,郑森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父亲既然执意如此,那便请恕儿子不孝,我这便前去澎湖领兵,对抗建虏。” 说完,郑森转头就朝外跑去。 郑芝龙顿时暴跳如雷,“你个逆子,你还反了天了,左右,快给我拿下。” 花厅当中,郑鸿逵赶忙跳出来阻止道: “大哥,这是家事,不宜妄动干戈,小弟亲自去劝森儿,让他回心转意。” 郑芝龙无力地坐回主座,朝郑鸿逵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处理。 郑鸿逵当即快步跟随而出。 郑森一路冲出郑府,越发觉得心中悲切,忍不住直奔孔庙而去。 “呜呜呜” 一见到孔子雕像,郑森忍不住嚎啕大哭。 “夫子,一面是生死,一面是华夏,孰其重乎?” 泪眼婆娑地抬头,郑森黯然垂泪。 外一个声音传来。 “与其庸碌的活着,不如壮丽的死去。孰轻孰重,这位小哥看不清吗?” 郑森没想到孔庙中还有别人,猛地转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同样着儒服的青年男子。 不等郑森开口询问,这青年男子一脸郑重地上前到孔子像前上了一柱清香,随即转就走。 一个声音再次从他的背影中传出来,“生,亦我所也,义,亦我所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句话如同魔咒,让郑森当场怔住了,就连那男子走出庙门都没发觉。 等郑森惊醒想要去找,却哪里找的到。 这时郑鸿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到郑森大松了一口气。 “你果然在这儿,别闹了,跟四叔回家去吧。” 郑森一脸坚决,“不,四叔,我意已决,誓与建虏奋战到底。” 说完,郑森将自己上的儒服刷地脱了下来,直接扔进前香炉中,引得一阵火光冲天。 “国难当头,何顾书笔,弃我儒服,着我战袍,此郑森之愿也!” 郑鸿逵看得目瞪口呆,郑森转头看向他道: “四叔,你素来宠我,还请四叔助我一臂之力!” 郑鸿逵虽然从仙霞关撤退,但是他实际上也是郑家的主战派,此刻被郑森缠着不放,当下只能苦笑道: “苦也,摊上了你这么个冤家,咱们先去澎湖静观其变,不要给你父亲惹了麻烦。” “哈哈哈,我知四叔亦有大义!” 叔侄二人联袂而出。 孔庙一旁小巷中,方才在郑森面前引用孟子之语点醒他的那名青年看着两人背影笑而不语。 在他旁,另一个儒服青年陪同看着这两人远去,这才疑惑道: “主公为何独独如此青睐此子,还说什么国姓爷不可辱没威名的话,郑家有祖宗叫什么国姓爷吗?” 此前在孔庙那青年摇扇大笑,“管这么多作甚,二哥既然吩咐了,咱们照做便是,他不是说了嘛,这是怀。” “呵呵,看来咱们还得从中加把火。” 当下,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在孔庙旁小巷子几个快步消失不见。 正兴二年六月,郑芝龙向清军将领平南大将军、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举家投降。 没想到勒克德浑才一入城便直接翻脸,将郑家家财全数扣押不说,郑家数子更是全部被押送北上,前往京师听候发落。 为了抢夺郑家家财,勒克德浑还派出大军进攻郑家老巢晋安,郑森母亲田川氏因从本归国在家,因此蒙遭大难。 六月十七,郑森、郑鸿逵在澎湖起兵抗清,从者多达数万。 台湾安平。 确如郑森所说,此时的安平城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当初荷兰人在时的痕迹。 由于孤悬海外,加上治下人口大量增加,吕宋上下对于自己的武德十分自信,因此整个安平城全是按照现代城市来规划发展。 五纵五横的八车道硬质路面构建起了整个城市的骨架,无数整洁干净的小巷穿插其间,充当起了血管和神经的作用。 在郁郁葱葱的树木点缀下,无数精致典雅的飞檐翘角隐约其间,更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建筑混杂其中,为整个城市带来一丝生动和活泼。 安平市中心最为显眼的便是安平集议院大楼,对面的就是台湾大祠堂,周围围绕修建有安平县衙、台湾博物馆等建筑。 跨脚迈入安平县衙的大门,苏谨在门口保卫的敬礼声中快步走入大楼,直奔安平知县沈怀的办公室。 “哈哈哈,苏相,您这是又去大祠堂里面给新人主持婚礼了吗?” 苏谨才一走入沈怀的办公室,立刻便引得沈怀高声调笑起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还别着的花,苏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嘿嘿,这个搞忘了摘了,你还别说,现在的小年轻们结个婚可比咱们那会儿有意思多了。” “光是能得吕宋总理给他们主持婚礼,我想这就已经够他们吹嘘一辈子的了。” 沈怀憋住剩下的笑意,赶忙将苏谨迎了进来,在他办公室中,军局吕宋分局局长冯敬义也在里面等着了。 吕宋海军都督府都督游德高、副都督赵敬勇以及陆军都督府副都督刘敬忠等人全都在列。 “苏相,福建传来消息,清军已经攻占整个福建,郑森也在澎湖起兵了。” 冯敬义啪地一个军礼,随即将手中的报递了过去。 与几年前相比,苏谨此刻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现着大气,那种居高位的气质越发明显。 但是和大明朝的那些高官,如孙传庭、刘宗周等人不同,苏谨的这种气质中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这自然是与吕宋政权亲民特点所决定的。 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报,苏谨眼中闪过一脸切。 “七年了,老苏我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办公室内,游德高等人脸上也闪过一丝激动。 “苏相,是不是时机到了?” 苏谨抿嘴微笑,“主公传来消息,眼下天下已经被清理干净,是时候让咱们入住了。听我命令。” “啪” 游德高等人闻声啪地一声立定站好。 “吕宋全国开始实施候鸟计划,此次作战分为两期,第一期目标,攻占两广、福建,打通我军北上武昌路线,湖广、江西等守军将配合我军作战。” “候鸟计划第二期目标,在主公正位之后,迅速光复江南,然后北上,驱逐靼虏……” 苏谨沉声说完,环视激动的众人道: “此战作战计划已经下发各师,我代表主公要求,各军行动最重要的便是遵守规矩,决不许出现扰民事件,记住,这是我们的王者之战,明白没有?” “我等明白!” 游德高、赵敬勇和刘敬忠等人齐声怒吼。 苏谨满意点头,他对于吕宋各军的战力绝对信任。 这几年来,有赖于中原局势的混乱,吕宋人口已经发展到了汉民72万有余,土人65万余人。 在此基础上,加上还在吕宋开展训练的刘家部队,吕宋的军事力量扩展为海军三个师6万人,陆军则扩展为四个师8万人。 为了此次作战,吕宋海军和陆军各出动了两个师,加上还有大陆方面的配合,吕宋上下对此信心爆棚。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六百六十四章 吕宋汉王(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文武团队,苏谨心中一阵感叹。 不过他心中更多的还是激动,刘锡命专门要求此次候鸟行动由苏谨亲自来坐镇指挥,并且叮嘱他在攻占广州的第一时间便要登岸向武昌进发。 这里面的政治意义苏谨何尝不明白,只是可惜了陈翊定。 想到这个老搭档一脸苦水地不愿留在吕宋主持大局的样子,苏谨心中由不得哈哈大笑,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更加可期起来。 六月二十。 郑森和郑鸿逵正在澎湖整肃队伍,突然听得一声惊叫,全岛警钟更是一直长鸣。 澎湖东面二十里,吕宋人的庞大舰队遮天蔽而来! 快马回到马公岛上,郑森和郑鸿逵看着这一幕张大了嘴巴。 “吕宋人不是说不打算介入明清战争吗?这是要做什么?” “四叔,我们要抵抗吗?” 刚刚成为一名反清将士的郑森对此一脸迷惑。 郑鸿逵喟然长叹:“反抗,拿什么反抗,就靠咱们手上这些新军吗?” 闻着大海里熟悉的咸腥味,郑鸿逵面色沉静地持刀立马,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让儿郎们将吕宋人迎进来吧,他们的底细咱们清楚,好歹也是汉人,总比猪尾巴要好。” 孙武号上,看着郑家舰队一动不动地分守两边,游德高嘿嘿一笑。 “嘿,郑芝龙这个老子怂,没想到儿子却是个有种的。” 他看向船头着一紫色官服,负手远观的苏谨,“苏相,还请下令。” “进港!” 马公岛码头上,吕宋舰队在一众郑家和澎湖岛百姓的注视下缓缓停靠了下来。 郑森和郑鸿逵两人一戎装,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大马金刀地坐在码头前方等候。 没想到,船上首先下来的是一队着大红镶黄白色直排扣军服、手持火枪的吕宋将士,中间拱卫着一名同样着华丽军服的青年军官。 这名军官手中还拿着一根黄金制成的节杖,节杖四周用红蓝各色宝色点缀,顶端是一个威严的龙头装饰。 “吕宋使节,海军都督府指挥使姜保林见过两位将军,我家总理相邀两位船上一聚。” 姜保林持节走向郑鸿逵和郑森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中将节杖竖向持立,一板一眼地对外宣布道。 郑鸿逵和郑森两人对视一眼,郑鸿逵皱眉道:“澎湖乃是我大明府县,贵使到我疆土,哪有让主人去客人处谈话的?” 姜保林微微一笑,“据我等所知,澎湖县此前属于南明朝廷,如今南京弘光、隆武二帝已然阵殁,南明已不复存在,那澎湖自然就是无主之地,何来大明府县这一说?” 郑森猛地起,“南京朝廷虽亡,但武昌尚有我大明正统,如何说我大明已亡?” “哦?福建何时向西明宣誓效忠了,我等却没有听过呢。” “你……” 郑森还争辩,却被郑鸿逵一把拉住。 “算了,一个名头而已,不值得为此大动干戈。” 郑鸿逵安慰了郑森一句,抬头看向姜保林,“尊使,你方兵强马壮,我等不得不从,吕宋乃文明开化之国,想来不会做出杀我等的举措吧?” 姜保林心中大笑,这郑鸿逵分不清楚轻重,直接就将此事定下了调子,只怕将来要悔青肠子。 吕宋此行,根本就不是专门为了郑鸿逵和郑森两人的命而来。 对于吕宋这样一个海外政权而言,最为关键的,是名分呐。 孔子云,必先正名乎。 澎湖是否有主,关系到南明是否灭亡,这是法理和法统的问题。 至于西明正兴朝,苏谨此去武昌就是要将其埋葬,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法理一说了。 姜保林没有对郑森两人细说,只是肯定地点头笑道:“我吕宋纵横四海,这点儿信誉还是有的,请两位义士放心。” 说完,姜保林朝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郑森两人没有注意到,姜保林的话中使用的义士一词,显然已经把两人视作无主之兵了。 面对吕宋人强大的气场,郑森和郑鸿逵两人不得不只带几名亲兵走上了孙武号战列舰。 来不及欣赏战列舰上令人窒息的武装力量,郑森和郑鸿逵两人首先入眼的便是着一紫色官服的苏谨。 他的边,围了一大片或着吕宋文官官服或着吕宋军服的人。 “我吕宋即将攻伐天下,两位义士不肯委靼虏,实在让我吕宋上下刮目相看、敬佩不已,此次请二位过来,便是替我主邀请你二位加入我军。” 根本不给郑森两人自报家门的机会,苏谨直接端坐躯朝两人笑道。 郑森心中一抖,当即结结巴巴喊了出来: “你,你们不是说,不参与明清战争吗?” 苏谨旁的游德高莞尔一笑,“不错,我等是不打算参与明清战争,但是此次我吕宋是为光复华夏而来,只是单纯与清军作战而已,跟明国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光复华夏,武昌还有正兴帝在位,我大明并未灭国啊。” 郑森再次惊问道。 倒是郑鸿逵关注到了点子上,他敏锐地注意到了苏谨的用词,当即拱手道: “苏总理谓之替你主邀请我等投效,不知你主是?” 苏谨突地站起来,满怀豪地环视孙武号上一众人等。 他伸开双手做出怀抱状,用充满激昂感的语气大声喊道: “从今以后,当叫我主之名响彻世界,我吕宋之主,姓刘讳锡命是也!” “哐当” 跟着郑森二人的几个亲兵手中腰刀一下子掉在了甲板上,郑森等人更是张大了嘴巴。 孙武号上,近千吕宋将士振臂高呼: “我主姓刘,讳锡命是也!” 欢呼声如同病毒一般,迅速传染到了其他吕宋战舰上,数万将士齐声高喊,声音响彻云霄。 孙武号上,郑森、郑鸿逵两人脸色惨白。 澎湖岛上,数万军民百姓胆战心惊。 吕宋数万将士欢呼高喊数声之后,声音才渐渐降低下来。 苏谨一脸沉醉地深吸一口气,双目如电般盯住郑森二人。 “怎么样,两位义士,我主必定入主华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二人既能得我主看重,必然有过人之处,还请你们尽快决断。” “还请两位尽快决断!” 甲板上的游德高等人纷纷抱拳上前一步,给郑森二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郑森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郑鸿逵涩声道: “没想到,没想到,堂堂大明丞相,竟然是吕宋国主,这么说来,正兴朝……” “尽是我吕宋部属,我家主公已经布局十年了,这天下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苏谨肯定地替他说了出来。 郑鸿逵深吸一口气,再次被刘锡命的宏大布局所震撼到了。 见郑森呆立当场,郑鸿逵立刻拉着他单膝向苏谨跪下。 “承蒙国主看重,我等愿意投效,吕宋万岁。” “哈哈哈,**士爽快。” 苏谨大笑一声看向还有些发昏的郑森,朗声冲他道: “我主有令,若是郑氏子愿意投效,赐你名为成功,准你入武学读书,愿你马到功成。” 郑森原本黯淡的眼睛猛地一亮。 吕宋军队确实有备而来,郑成功等人一决定投效后,舰队中立刻便分出近千名军官下船,向澎湖的义军宣布他们归附吕宋的决定,同时对其进行整编。 留下郑鸿逵协助军队改编,苏谨带着郑成功,浩浩地再次向西方驶去。 庞大的吕宋舰队在出了澎湖列岛以西不远处便一分为二。 一支在赵敬勇的带领下直扑泉州,另一支则由游德高带领直接向广州而去,苏谨和郑成功就在前往广州的战船上。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六百六十五章 吕宋汉王(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泉州城内,爱新觉罗·勒克德浑正在知府衙门中大宴众将,被封为怀顺王的耿仲明等汉将也一同受邀。 郑家不战而降,不仅让勒克德浑省下许多兵马,更是让他从泉州缴获了巨额的财富。 其中仅仅是郑家,家财就高达一千万两。 泉州世代经营海贸,百姓商贾家财甚多,加上其他的烧杀抢掠,勒克德浑估计至少能抢的三、四千万两金银珠宝。 阴阳宗在江南多番刺杀肆意行凶的清军将领确实震慑了大多数鞑子,但是清军上下很快又摸透了一个道理,似乎只要自己等人不滥杀百姓,其他动作却没什么惩罚。 受此影响,清军上下在杀人方面确实收敛了,攻打江南过程中再也不敢屠城,但是抢掠财物却更加变本加厉。 想想自己带着这些战绩返回京师能得到的荣誉,勒克德浑忍不住大笑着使劲捏了一把怀中两个汉家小娘的柔软之处。 知府衙门内,清军满八旗和汉八旗等数十名将领欢聚一堂,人人怀中都坐着几个赤着半身的娇俏小娘子,一个个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让一帮建虏兽欲大增。 宴会才刚开始没多久,突然数声闷雷声在城外港口处响起,破空声随之而来。 “轰” 一枚吴起号战列舰上发射的炮弹跨越数里的范围,直直地击中了一艘停泊在港口的清军战船。 整个泉州港内,密密麻麻地停留了数百艘战舰,这些都是勒克德浑为征讨郑成功四处调遣过来的。 泉州港口的清军水兵哪里料到吕宋舰队趁夜来袭,炮声一响,全都变成了无头苍蝇。 在吕宋猛烈的炮火攻击下,整个港口顿时化为一片火海。 没过多久,冲天的喊杀声便在码头上响起。 吕宋陆军将士驾驶着一艘艘小艇飞快地冲向码头,直接顺着被大炮轰开的泉州城门冲入城中。 知府衙门中的清军将领被炮火声、喊杀声猛地惊醒,勒克德浑一把将怀中羔羊一般的小娘踹开,直接朝外咆哮道: “出了什么事情,敢坏老子的酒兴,老子要杀人了。” “大帅,有大军攻入城中了!” 一名亲兵惊慌地跑进大堂禀报。 勒克德浑浑身酒气、赤裸着上身,他一脚将那亲兵踹翻在地,从身旁武器架上操起一把带环大刀便怒吼道: “大清的勇士们,随本帅杀敌!” “吼” “砰”、“砰” 吕宋军对于泉州城了如指掌,负责担任先锋的数千大军才冲入城中,便立刻按照此前的布局分头沿几条主要街道清扫。 勒克德浑带领的清军共有五万,全部都驻扎在城内,但是面对吕宋军猛烈的火力和娴熟的巷战战术,城内清军一触即溃。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吕宋军便已经冲到了府衙附近。 这么一会儿,勒克德浑早已在附近召集起了近五千兵马,一发现吕宋军队,勒克德浑狂吼一声亲自带着兵马上前冲锋厮杀。 “轰”、“轰” 数百个铁疙瘩从吕宋军中从天而降,趁着黑夜全数落入清军阵中,勒克德浑只觉得身下一轻,突然发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了。 这大地怎么在旋转? 最后一个意识闪过,勒克德浑光溜溜的金钱鼠尾脑袋哄然落地。 在府衙清军阵中的耿仲明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勒克德浑是满清皇室子弟,他死了,自己等人也好过不了。 当下,耿仲明怒目大喊:“杀,替多罗贝勒报仇!” “砰” 耿仲明挥刀指挥的身影实在太过醒目,在火光之中如同标识一般,引得吕宋军队中的神射手专门将枪口瞄准了他。 一瞬间,一粒子弹自耿仲明太阳穴贯入,直接在他的头颅上撕开一个大洞。 这位与吴三桂齐名的大汉奸当场身死。 随着吕宋陆军的持续登陆,泉州的清军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等到天亮之后,赵敬勇等海军陆战队登岸协助攻击的时候,整个泉州清军只剩下了一万人出头,里面的建州真虏更是一个皆无。 看着泉州知府衙门内如山一般的财富,赵敬勇等人欢呼雀跃。 攻下泉州的吕宋军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两万人的部队一分为二,一路向西清扫,一路向东。 与此同时,郑敬才也从江西方面派遣了一个师的兵力从赣州直下分水关前来助战。 整个福建的清军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进入绝地。 ~~~ 就在赵敬勇等人破袭福建不久,才占据两广没几个月的张献忠也迎来了他的烦心事。 凭借着客家人的支持,张献忠的队伍急剧扩大,但是战斗力也随之不断滑落。 两广的大明官府此前因为刘锡命声明要清算旧账,全部都向南京弘光朝廷宣誓效忠。 结果等到张献忠在四川总兵于永凯的追击下遁入两广,刘锡命便直接以此为由拒绝发兵相助。 整个两广在张献忠大军的四处肆虐之下,已然变得支离破碎。 刘锡命等人所希望的,清除两广地主武装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但是占据广州并且决定定都在此的张献忠还是有一件心病无法解除。 “混账东西,小小一个儿港,你们十万大军去攻,却说打不下来,老子养你们有何用处?” 广东布政使衙门内,张献忠指着李定国、艾能奇等人暴跳如雷。 由不得张献忠不愤怒,两广地界州,大西军破城如同喝水,但是偏偏就是新安县这么一个儿港,大西军攻打月余竟然拿不下来。 两月前,张献忠已经正式将广州宣布为大西国的都城,而这儿港距离广州不过两百里,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大西朝是端无法容忍此事的。 被任命为领兵大将的艾能奇苦笑着抱拳道: “父皇,不是孩儿们不用力,实在是儿港的吕宋人火力着实强大,父皇是知道于永凯这厮的,儿港这帮人竟然比他们还要厉害,这如何打得了。” 李定国也跟着诉苦,“皇兄所言极是,父皇,吕宋人在儿港的沙湾河一带密布炮军,我军还未抵达河岸便被多方炮击,伶仃洋上更有吕宋夹板战船四处巡守,海面上页密不透风,却是无可奈何。” 张献忠这下子更加愤怒,不断拿起屋内的各式摆件就往地上扔。 “火枪,火炮,为什么这些人有这么多这些玩意儿,草他姥姥的,对了,以前和咱们联系的那个李先生呢,还能不能找到他,他那儿有没有火炮可卖?” 堂内被叫过来的文武都是一阵尴尬。 汪兆麟小心上前道:“父皇,那李先生咱们都有多久没联系了,再说了,人家主要在湖广活动,这……” “朕不管”,张献忠嘴里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汪兆麟脸上了,“朕只要火枪火炮,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朕弄来。” “官军仓库里还是有不少火器的,广东多有铁匠,不如让他们尽快赶制一批?” 大西朝文武中马上就有人建议道。 汪兆麟捋须微笑,“这个主意说的对,就让工部去负责,尽快打造出十万枝火枪、一千门火炮出来,到时候咱们也像明军那样,全火器阵列攻击。” “丞相英明” 钟玉和在队列中心头冷笑,一帮无知之辈,真以为这火枪火炮是这么好造的吗。 我刘家攻克十年,又有二少爷神仙下凡,才能造出如此火器,一帮贼寇动动嘴皮子就想造枪,真是贻笑大方。 看着朝堂上一片附和之声,钟玉和不置一词,直到张献忠气消了些才奏道: “陛下,如今我军方才在两广安定下来,当务之急是扩充军资以备不测,” 张献忠嘿嘿一笑,“钟丞相这话说到俺的心坎儿里了,当初为了尽快破城,这才答应十三行这帮腌臜货不动他们。” “如今俺们定下来了,总不能让一帮没卵子的商人天天歌舞升平、小娘如云,却让我大西将士吃糠喝稀” “哈哈哈” 堂内一阵哄笑,一帮大西将官全都眼冒绿光。 张献忠大手一挥,“传令下去,把这帮家伙全都给俺抄了,有漂亮的小娘先送来给俺老张尝尝。” “哈哈哈,我等遵命。” 此令一出,广州城内的富商可是遭殃了,整个广州的财富价值五千余万两的财富尽数汇聚到了张献忠库房里。 大西军为此还要专门庆贺三天。 第六百六十六章 吕宋汉王(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六月二十一日,从台湾出发的吕宋分舰队悄然驶入了广东新安县儿港的深水港中。 “总理!” 儿港码头,专门负责儿港防御的海军副都督刘德辉激动地向苏谨等人迎了上来。 苏谨满脸欣慰地握住刘德辉双手,“刘都督辛苦了,我在吕宋也数次听闻张贼攻击甚急,海军和陆军将士能够通力合作守好儿港,这是大功一件。” “对了,广州城内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一边往城内走,苏谨一边打听道。 刘德辉本想幸灾乐祸地答话,但是一瞥到苏谨队伍里还有郑成功这张新面孔,马上做出悲愤的样子道: “玉面狐传来消息,大西军已将两广的财富尽数搜刮到广州,估计至少有近一亿两之多,张献忠真是丧尽天良。” “嘶” 跟随而来郑成功倒吸一口冷气。 一亿两,哪怕郑家财富滔天,也没有听过这个数字啊。 郑成功登时头晕脑胀,心中对于张献忠这帮流寇变得无比痛恨。 这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 苏谨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郑成功的表情,也跟着满脸感叹地叹气: “流贼之祸,乃至于斯,清兵猛如豺狼,流寇又何尝不是呢,好在还有我主在,本总理此次带兵来,就是为了救两广百姓于水火的。” 刘德辉抱拳而立,“我等听候总理吩咐。” “总理是不知道啊,两广百姓在明国是就苦,流寇来了更加苦,前明国两广总督丁魁楚被张献忠击杀时,从他府上搜出金银近四百万两,可见明国官吏之贪渎。” 郑成功闻言一脸愤然,“丁魁楚受弘光帝之命镇抚两广,没想到却在此地如此肆虐,南明不亡才是怪事,这天下间的官员都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贪婪纵欲?” “成功现在才知道这世间的丑恶吗?” 苏谨捋须笑道:“我国主便说过,大明以程朱理学治国,其学僵化思想、禁锢人心,加上缺乏监督,因此腐败变质便是必然。” “而我吕宋则不同,我以包容开放之姿态培育国人思想,我吕宋政府存在之目的更是为了百姓谋取福利,天下百姓都可监督,如此岂有不贤明之理。” 郑成功一路上便受苏谨熏陶,如今和事实一对比,由不得这个壮志青年心生佩服。 这样一来,他对于还在武昌的那位大明丞相、吕宋国主就更加期待了。 随着苏谨带领的部队在儿港登陆,两广战役也随之正式开启。 六月二十三日,由刘敬忠带领的202师(吕宋部队以2开头)从儿港出发,先是不费吹灰之力击溃大西军在新安县停驻的防御部队,而后直奔广州而去。 苏谨则与游德高一起,带领舰队从伶仃洋直扑广州。 与此同时,广东韶关方向。 早已在郴州和宝庆府待命的邵德荣部两个师,分别向韶关和桂林发起了进攻。 “轰”、“轰” 吕宋舰队比刘敬忠的陆军更早一步抵达广州城下,一番炮击摧毁掉张献忠缴获的明军广东水师,整个舰队立刻就给张献忠送上了来自海洋的问候。 数百枚呼啸而至的炮弹。 广州城的城墙此前被大西军用炸药包炸塌后才修复没多久,这下子又在吕宋人的炮火中直接崩坍。 广州城内一片惊慌失措。 吕宋舰队炮轰了两个多时辰,直接将广州城外的部队全部轰散,刘敬忠带领202师终于才赶了过来。 “全军兵分两路,压住步子,不准拦截张献忠中军。” 刘敬忠发出的指令让人啼笑皆非,但是202师将士还是忠实地执行起了命令。 密集的枪声分别在广州城东和城南响起。 整个吕宋军东路一万五千,南路五千人,这时游德高带领的舰队也开始派遣海军陆战队从南门登陆,南门的力量顿时加强。 广州布政使衙门内,张献忠听到吕宋大军来袭的消息一脸漠然。 汪兆麟带领大西军文武百官急吼吼地冲了进来。 “陛下,吕宋军太过凶猛,我军将士打不过啊,还请陛下下旨,尽快西幸吧!” “啪” 张献忠一个大耳瓜子扇在汪兆麟脸上。 “逃,逃他娘的巴子,这天下就这么大,咱们还能逃到哪儿去,一帮瓜怂,几十万大军打不过人家几万人,咱们早晚是被擒的命。” 大西朝群臣无不愕然。 “陛下,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我大西军自起兵开始,何尝不是屡战屡败,但是您带领全军将士,屡次都能克服困难东山再起,如今怎么能说此丧气之语呢?” 副丞相钟玉和见状忍不住出列安慰张献忠道。 他心里不住念叨,老张你可别怂啊,我家龙头的计划还需要你呢。 谁料张献忠一脸疲惫地坐在龙椅上扶额道: “累了,累了,俺太累。” “先是刘锡命打的俺抱头鼠窜,后又有于永凯将俺追杀千里,湖广、四川、云南,全都他娘的丢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偏僻的两广,没想到海外还有杂种惦记,太累了,就这样吧,投降算求了。” 钟玉和心头大惊,好你个张大胡子,怎么说不玩就不玩了。 当下,钟玉和一脸严肃地上前拱手道; “陛下,请恕臣直言,当今我大西朝上下,所有人都可以说投降,但是唯独陛下不能啊!” “嗯?这话是咋说,俺老张想投降都不行,俺就不信了。” 钟玉和苦笑道:“陛下难道忘了西明下达的政令,您可是和李自成一样,都在不得赦免的名单里面。” “我们这些大臣,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继续当官,运气不好的最多也就是个削职为民,再不济也就坐几年牢,可是您呢,您是要掉脑袋的,这您还投降吗?” 张献忠的虎目变得茫然,“可是来打咱们的不是吕宋人,他们和官军又没什么关系,俺又没杀过吕宋人,投降他们有能有什么问题。” 钟玉和一脸无奈。 “陛下,吕宋人到底和明国有没有牵连,咱们可还不知道呢,就算没有牵连,万一明国恨您入骨,非要向吕宋讨要呢,您觉得您还能幸免吗?” 这话一出,张献忠茫然的双目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变得生动起来。 “去他娘的,俺老张连想投降都求不得,老子跟你们拼了,儿郎们,随老子杀敌!” 眼见张献忠怒吼一声就要冲出去领兵厮杀,钟玉和再次哭笑不得地拉住他。 “陛下,不是非得要去厮杀,吕宋人兵强马壮,咱们将两广让给他们就是了,咱们另寻一块地方,不还是可以作威作福吗,何必如此较真呢?” 张献忠现在满脑子都是死个痛快,哪里想的明白这些。 “另寻一块地方,说的轻巧,那帮子腐儒书生不是说了吗,普天下之莫非王土,咱们又能逃到哪儿去,就算去了人家又追上来咋办?” 钟玉和一脸世外高人的模样挺身而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道: “天下还真有这样的地方,陛下觉得安南如何?” “嗯?安南?” 张献忠和一帮大西群臣心中莫名一动。 钟玉和继续笑道:“是啊,安南就在雷州府南方,此去不过数百里,安南国小民弱,明国也是打了又弃,咱们如果前去占领,想必可以安稳不少日子。” “虽说安南不大,但是实际上也有人民三百万,加上此地一年三熟,粮草也可以支撑我军行动,正是最适合咱们的地方啊。” “安南……” 张献忠闻言丢下手中兵器坐地思索起来。 被一巴掌抡圆了的汪兆麟此时也顶着一个大红手印凑了上来,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钟丞相说的没错,父皇,孩儿也是这般认为的,只是刚才没来得及说。” 张献忠虎目一瞪汪兆麟将他吓得连连退后几步。 几分钟后,张献忠心中的狠劲总算消退下去,理智再次回到了他脑中。 “好,那咱们就去安南,快去整军,一定要把大军带走。” “我等这就去办!” 李定国、孙可望等人抱拳就走。 刘敬忠等人本来就没打算拼死猛攻,李定国等大西军将领前去整队,竟然将大军平平安安地带出了广州。 大西朝君臣上下一通操作猛如虎,加上沿途收拢州府的守军,一行二十多万人直奔安南而去。 广州城里,苏谨等人看着库房中的白花花银两捋须而笑。 第六百六十七章 吕宋汉王(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武昌。 黄宗羲和顾炎武两人兴冲冲地跑进了丞相府中。 “丞相,听说郴州发兵攻打广东了,咱们是不是要开始反攻?” 丞相府正堂中,刘锡命正在和窦玉泉、黄宗会等人商议事情。 听见黄宗羲等人的话,刘锡命眼神一凝,随即朝窦玉泉的方向看了看。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窦玉泉还是从刘锡命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东西。 这是在问为什么会有消息走漏道黄宗羲等人耳中啊。 要知道,刘家军的各项行动向来是保密的。 见窦玉泉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刘锡命笑着迎上了黄宗羲和顾炎武。 “你们这消息倒是灵通,没错,近来伪逆张献忠攻占两广,想着他们还没站稳脚跟,我便令总兵邵荣派兵先行试探。” 黄宗羲看到屋里的窦玉泉和黄宗会等人愣了一愣,随即心中泛起了嘀咕。 他知道自家弟弟和刘锡命走的很近,是远超大同社社员之间的那种亲近。 如果要让黄宗羲来形容的话,他觉得刘锡命和黄宗会之间更接近于君臣之间的关系。 他们这是又在商量什么? 没听到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要做啊。 每次刘宗周、孙承宗等大臣催促尽早发兵,刘锡命就带着窦玉泉等一帮大臣出来哭穷,如此一来自然是什么事也干不成。 按下心中的疑惑,黄宗羲朝自家弟弟和窦玉泉等人点点头,一脸恳切地朝刘锡命拱手道; “丞相,既然已经向广东发兵,那江南是不是更应该出兵了?两广地处偏僻,而东南却是我大明核心啊!” “如今因为朝廷始终不发兵与建虏交战,据说民间已经有很多议论,说是陛下沉迷享乐加上嫉恨南京拥立福王,这才不愿发兵。这么搞下去,天下民心尽失矣。” 刘锡命故作惊悚地抬头,脸上的神色从茫然转向愤怒。 “混账,谁敢如此造谣,这不是毁坏陛下清誉吗?太冲从哪里听来的,本相要派人前去锁拿拷问。” 黄宗羲长叹一声,“此事哪里是拷问能够阻止的了的,黄某也不是从一个人那里听闻此事了,据说现在这个消息在江南等地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所以啊,无疆兄,我还是叫你一声无疆兄,陛下既然将重任托付于你,便是希望你能力挽狂澜,如今我等都知道时局艰难,但是这事情总还是要做啊,还请无疆兄三思。” 顾炎武跟着扬起脸道:“丞相,就算不能发兵,眼下出了这种事情,朝廷是不是应该在中原报上发文申明一下,也免得天下百姓误解?” “唔,宁人这话说的没错,发兵的事情我方才还在和行德他们说起,这几件事恐怕要一起来安排才是。” 顾炎武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当真?这么说咱们马上就要发兵收复江南了?” “对了,听闻入侵江南的建虏曾先后受到数十次刺杀,各级将官为此死伤数百,建虏由是不敢在江南大开杀戒,这事是不是丞相派人做的?” 刘锡命闻言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朝廷虽然因为财政困难无法派兵,但本相也不能放任建虏杀我百姓,因此才出此下策。” “丞相大义,我等替江南百姓谢过丞相!” 见刘锡命肯定,黄宗羲和顾炎武两人顿时热泪盈眶俯首下拜。 窦玉泉和黄宗会两人赶忙上前将黄宗羲和顾炎武扶起。 窦玉泉安慰两人道:“如今朝政纷扰,天下大势更是变幻莫测,无疆兄有许多想法都施展不开,因此很多时候不得不折中办理。” 他指了指自己和黄宗会等人,“像今天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叫上我大同社主要社员一起来聚会讨论,但是碍于怕别人说我等结党,因此只得小范围开会,两位勿怪。” 窦玉泉确实心细,他见黄宗羲看向黄宗会的眼神怪异,怕两人心中生隙,这才专门解释。 刘锡命闻言也反应过来,“对对对,我大同社本该齐心同力共同保得天下百姓,这事是我没想明白。” “这样吧,我大同社也许久没有开过大会了,再过几日,咱们将京中的大同社社员全数叫上,大家一起商讨一下政务,同时也交流一下感情,你们看如何?” 黄宗羲和顾炎武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欣喜之意。 “愿听社长安排。” 好不容易将两人送走,窦玉泉反手将正堂大门关上转身看向刘锡命。 “怎么,无疆兄心意已决了吗?” 刘锡命淡淡一笑返回主座,端起茶盏沉思片刻感叹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黄宗会起身大笑,“哈哈哈,要我说就是要痛快一些,再这么墨迹下去,不止陛下和朝臣们要怀疑,就连天下人心也都快丧失了。” “如今建虏已经替咱们清理干净了东部,张献忠又将两广扫清,建设大同社会的基础已然具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刘锡命又是一声感叹放下茶盏。 “如今地方上都已经肃清了,官吏虽然还有些欠缺,但是却能保证都是咱们的人,只有这朝中……” 一说起朝廷,刘锡命又是犹豫不决。 “朝中百官能否接受我等此举,刘宗周这些人肯定是要反应激烈的,那大同社里面呢,方才你也看见了,你兄长他们可都还心系明国。” 黄宗会搓了搓双手跟着纠结了一会儿。 “嗨,此事早晚要做,晚做不如早做,你也说了,地方上都被咱们控制住了,就这朝堂上,如果他们反对,那咱们就自己来单干,当然了,在这之前咱们最好还是先和他们沟通一下。” “嗯,所以我才说要开一次大同社大会。” 刘锡命点点头道,“这样吧,你们先下去准备,苏谨已经向武昌而来,他到来之日便是咱们行动之时,在这之前,咱们要将人的问题全都解决掉。” “我等遵命。” 窦玉泉、黄宗会等人抱拳拱手。 送走窦玉泉等人,刘锡命一路心事重重地返回内宅。 才走入内院正堂他便愣住了,谢纯熙抱着刚出生的刘嘉舟端坐高位,李香君、于巧曼、明月等众女也带着一帮小的乖乖在屋里坐着。 那样子,看来竟然是在等自己。 “怎么了?” 刘锡命脚步一停,随即快步上前逗弄起谢纯熙怀中的老十来。 这年头夫妻之间也就造人好玩,刘家众夫人搬到武昌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家又添丁增口了四男三女。 谢纯熙一脸温柔地看着刘锡命努力扮出鬼脸逗弄怀中的孩子,心中的柔情再次闪过。 就是这个男人,谈笑间便可定下百万人生死,挥毫间便可左右华夏命脉。 这么一个伟男子对于家中妻儿老小却是极度用心,外界甚至有人笑传自家夫君有宠妻之症。 想到这些,谢纯熙心中莞尔一笑,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夫君是打算动手了吗?” 刘锡命再次一怔,他转头看了看毫无异色的明月、李香君等人,转脸笑道: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这是从哪里知道的?” 谢纯熙一个白眼递了过来,“别对咱们姐妹们说这些,母亲那里消息可不比我们灵通,我一个堂堂主母还要从母亲那里去打探消息呢。” “哈哈哈”,刘锡命赶忙一个熊抱上前香了自家夫人一口,一边讨饶道: “是为夫说差了,方才黄太冲他们来了,心思还有些没转过来。” 刘锡命知道谢纯熙说的对,要论内宅中消息灵通,只怕有明德撑腰的明月都比不过自家母亲。 谁叫一干大将和军情局的赖敬节这些都管刘陈氏叫干娘呢,有什么消息自然要顺带给她报一报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 吕宋汉王(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翻身一屁股在另一旁的主位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桃子便大咬一口。 谁料得这桃子汁水十足,竟然直接溅的他一身,一旁的董小宛又赶忙过来替他擦拭。 刘锡命一把将董小宛柔荑抓住,顺手揽入自己怀中。 “没错,历经十年布置,这件事终于要有结果了,如今大事基本已定,但是想来真动手时也难免会有些波折,我会让李彪加强府里防范,你们知道了也正好小心一些。” 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灭亡朱明报得大仇,一直是阴阳宗数百年来想做而不成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是自己眼光独特,挑了个夫君竟然就将此事办成了。 谢纯熙含笑看了明月一眼,转眼看向刘锡命道: “这件事是夫君谋划多年的,妾身自然希望夫君能够一帆风顺,不过其他事便罢了,我等妇道人家也不想多问。” “唯有一件事情,妾身连同几位妹妹也都想问问,两个弟妹那里你如何安排?锡贤、锡安可曾知道?” 刘锡命瞬间醒悟过来,将董小宛轻轻一推让她从自己腿上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话音一落,刘锡贤、刘锡安两个小子一脸尴尬地笑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兄长,你怎地知道我们也在?” 刘锡命顿时气笑,“混账东西,有什么事情不知道给你哥我直接说吗,非要去将你们几个嫂子都叫来帮衬说话。” “还不是你平常威势太重,弟弟们又敬重你不想你难做,这才出此下策嘛。” 谢纯熙捂嘴轻笑,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拉住刘锡命,转而示意刘锡贤刘锡安过来坐下。 刘锡命被他这一打岔,当下也不好发气,只得哼哼两声转头坐回了座位。 刘锡贤刘锡安两人偷偷朝谢纯熙比出一个大拇指,两人垫手垫脚地在一侧坐下。 刘锡命一脸好笑地看着两兄弟如同做贼一般的动作,忍不住再次轻吼道: “都快当爹的人了,竟然还如此不正经,都给我小心着点儿,这件事成了之后你们再想这样,只怕就要挨板子了。” 刘锡贤小心翼翼地拱手道:“兄长放心,我等自然醒的,只是方才嫂嫂所说的那事……” “哎~” 刘锡命叹了口气,他们所说的自然就是长平公主和坤仪公主的事情。 当初让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迎娶公主,为的就是缓解朱慈烺和一众朝臣的猜忌。 现在看来,这一招确实挺有效果。 刘锡贤两兄弟突然成为驸马,孙传庭、刘宗周等人的心思也就跟着落定下来,要不然刘锡命哪有时间这么从容布置。 甚至还能安心等待清军南下扫平江南。 只是现在刘锡命没料到的问题也出来了。 长平和坤仪两人结婚没几个月竟然先后都怀孕了,现在正好怀胎八月,正是最关键的时期。 怪只怪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憋的太久,此前刘锡命虽说给两人各安排了两房妾室,但是正是有了这方面的打算,刘锡命一直让两兄弟做好了保护工作。 等到公主一娶,正房夫人有了,刘陈氏自然是催着两人加紧传宗接代。 两位公主肚子里的可都是刘锡贤、刘锡安的嫡长子,由不得刘家上下不对她们上心。 刘锡命估计,今晚上这事情恐怕不止是谢纯熙等人被撺掇来了,就连刘陈氏想必也少不了掺和。 闭目沉思片刻,刘锡命看向两兄弟沉声道: “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发动此事不仅关系到咱们家的正名,更关系到江南、山东、河北等地百姓还要受多久的苦难改是不可能改了。” 刘锡贤两兄弟神色一黯。 刘锡命叹气道:“这样吧,现在已经六月,武昌府天气闷热,实在不利于孕妇待着,你二人待着弟妹前往洞庭湖避暑,等到此事了结了再回来。” “安排前去服侍的人要好生筛选,一定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等到木已成舟,见到正兴安然无恙,想来两位公主的情绪应该能够稳定,胎儿也可以保住。” 谢纯熙含笑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既不妨碍大事,又能让两位弟妹安享太平,锡贤、锡安觉得如何?” 刘锡贤和刘锡安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欣喜之色。 “我等听从兄长安排。” “哼” 刘锡命双手环抱傲娇冷哼。 正兴二年七月十二日,武昌。 黄宗羲身着便服快步走入丞相府中的东厢院落。 一间有着十个开间的大厅里,此刻已经聚集了近三百位大同社社员。 黄宗羲放眼扫去,大厅正前方的主席台上挂着一副横幅,上面写着“大同社第四次社内大会”的字样。 再晃眼看了看大厅内众人,黄宗羲赫然发现,这里面前来参会的竟然都是正兴朝的中高级官员。 我大同社在朝廷的势力已经如此之大了吗? 黄宗羲心下闪过一丝念头,随即就是一阵惶然。 要知道,整个朝堂的中高级官员也就不到五百来人啊,大同社就占了一半还多。 “太冲兄,这里。” 人群中,顾炎武先发现了黄宗羲的身影,兴奋地朝着他挥手致意,陈子龙、夏允彝等人就在他的身边。 黄宗羲快步走过去,发现顾炎武身旁座位旁放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黄宗羲三个字。 “快,这是你的座位。” 顾炎武嘿嘿一笑将高背靠椅拉开示意黄宗羲请坐。 “丞相安排的这开会形式别具一格,每个人都写了名牌,这下倒好,不用担心没位置了。” 见到黄宗羲,陈子龙和夏允彝等人连连笑着点头示意。 陈子龙往黄宗羲的方向凑了凑,低声在他耳边道: “今天这会开的有点儿奇怪啊,无疆兄现在就不怕朝廷内有人说他结党吗?” 黄宗羲一脸复杂地环顾四周指了指周围,“你仔细看看,这里三百多号人,整个朝廷不就差不多在这儿了吗,还说什么结党呢?” 陈子龙顿时默然。 此前大同社召开过几次大会,但是从来没有如此大规模地开会。 加上刚刚经历过崇祯朝的敏感时期,大家在朝廷上也不愿意多谈结社的事情,因此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大同社的规模竟然如此庞大。 黄宗会在会场后方双手抱胸看着自家兄长等人东张西望,心中一阵好笑。 他也勉强可以说的上是大同社的创始人之一,眼见大同社现在规模如此庞大,再想想地方上的大同社成员,黄宗会心中升起一股豪情万丈。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陈子龙、黄宗羲等人是刘锡命的同科进士,急需发展官方力量的大同社不得不想办法将他们引入进来。 单就现在要做的事情而言,黄宗会是不太赞同自家兄长等人入社的。 这帮人的意志甚至不如梁益智、荀博文这些人的坚定,始终对于朱明还保有幻想。 希望今天这场大会能够浇灭他们的幻想吧。 黄宗会心中感叹。 越是了解刘锡命,他越为刘锡命的才智和胆魄所惊叹。 我华夏正是需要如此之主手撑山河,才能使我华夏之名响彻宇宙。 看惯了吕宋送来的各种施政报告,再看看大明内部的各种治政之法,黄宗会只觉得以往数千年的朝廷如同儿戏。 单单就从大同社来说,眼前的这帮似是而非的大同社员不算,光是在地方上,大同社的组织能力和行动能力便超出大明君臣百姓的想象。 刘锡命一声令下,前往各地担任主官的正兴朝新科进士、举人,便能得到数额巨大的各种物资支援,进而稳定地方。 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思议的。 第六百六十九章 吕宋汉王(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咳咳咳,马上就要开会了,请大家尽快就坐。” 黄宗会正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会场前方出来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人员不断大喊。 三百多号人闻言拖拖拉拉地进入大厅中就坐坐好。 刘锡命独自一人从一侧偏房中走了出来,直接坐到会场前方的主席台上。 “啪啪啪” 刘锡命一出场,会场里马上就响起了激烈的鼓掌声。 这三百人里面,原复社成员大约有一百多人,其余都是刘家的心腹人员或者是顺庆发展的老社员。 今天这会实际上也就是为了复社这一百多人开的。 会场下方,顾炎武一脸疑惑地凑到黄宗羲耳边低声问道: “太冲兄,上面就无疆兄一人,他身边另外两把椅子是给说的?窦行德他们也都坐在下面啊?” 黄宗羲顺着顾炎武的手指一看,可不是吗,正前方的主席台上,刘锡命身边确实还摆了两把椅子。 “咳咳,现在开始开会。” 没有过多解释自己身边椅子的情况,刘锡命轻咳两声道。 看了看眼前坐的密密麻麻的三百多大同社社员,刘锡命心中一阵感叹。 十年了,经过十年发展,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晃眼看见人群中的黄宗羲、陈子龙等人,刘锡命心中一阵紧张,希望今天能够说服他们。 自己从复社中挖角过来的这帮人才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中国士人,他们有理想,有志气,有抱负,但是在历史上却苦于报国无门只能郁郁而终或者是玉石俱焚。 现在自己来了,马上就要带领全国建设新的国家,有这些人的参与,才能将整个国家建设的更加符合华夏的道路。 “今天这场会我想专门谈谈理想和初心”,刘锡命一开口的调门就将黄宗羲等人惊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大同社创立的初心是为了带领全华夏人民摆脱封建主义和官僚主义的奴役,是为了打破程朱理学强加在人民思想上枷锁,是为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初心,我们组建了大同社,并且试图通过在官员中发展大同社成员来改变大明朝野的乱象。” “但是很遗憾,我们的努力失败了,崇祯皇帝在时,对于结党大加打击,因此我大同社也不得不转入地下发展,我们的理念也无法得到实施。” “在座的各位很多都有在崇祯时期担任地方官的经历,相信你们都对官场上的这些恶习深恶痛绝,但是又无可奈何。” “幸运又不幸的是,崇祯朝很快因为李自成覆灭了,我们在武昌建立起了新的朝廷。为了推行我们的主张,这次我们采用了新的方式。” 刘锡命说完顿了顿,给大家一个反应的时间。 “现在大家可以看到,参加本次大会的大同社社员基本都是正兴朝的大员,整个朝廷我们已经据有了绝对性的力量,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我大同社是该继续按照朝廷的要求走他们的老路?还是按照我们的想法走自己的道路?这是个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的问题。” “哗” 黄宗羲等人一百多位复社官员哄然大哗。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走我们自己的道路还是走朝廷的老路? 这其中隐含的意思让黄宗羲等浑身颤抖。 刘锡命使劲拍了拍手让会场安静下来,轻咳一声继续道: “现在先不说这个问题,我先请一个人跟大家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发展的故事,之后我们再来讨论。” “啪啪” “有请苏先生。” 刘锡命话音一落,身着紫色绣孔雀官服的苏谨健步从偏房走出。 看到苏谨那一身样式与大明相同,但是颜色却绝无仅有的官服,整个会场顿时一滞。 刘锡命没有理会众人的眼神,伸出手示意苏谨在自己左手就坐,转头朝众人介绍道: “这一位是苏谨苏行之先生,他是吕宋将军府政务院总理,下面请听他来讲讲吕宋的故事。” 苏谨面色沉静地含笑向会场众人点头致意,带有磁性的嗓音在会场中响起。 “崇祯九年二月,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少年在中国的南海上纵横驰骋……” “就这样,我们建立了名为吕宋将军府的政权,这个少年也成为吕宋将军府的第一任将军,也是我吕宋上下百万军民的主公,鄙人则成为吕宋将军府政务院第一任总理。” “崇祯九年成立之初,我吕宋辖内只有汉人百姓31471人,土人12895人,全国百姓中识字率还不到百分之一,全年货物生产总值不过二十万两左右,人均寿命更是只有34岁。” “马尼拉城,也就是乾州城里,数万国民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城市建设几近于0。唯一较强的只有军事,我吕宋拥兵近万,在南海也是一等一额势力。” …… “崇祯九年到现在八年时间过去了,我吕宋已经发展成为拥有百姓137万人,陆军四个师8万人,海军三个师6万人。” “除此之外,全国百姓识字率已经提升为87%,也就是一百个人里只有13个人完全不识字,全年货物生产总值五千五百万两白银,人均寿命提升为57岁。” “嘶” 会场中,一众听得入神的大同社社员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复社中人,虽然对于数字不像其他大同社社员那般敏感,但是吕宋的这个变化已然直接冲击着众人的心灵。 黄宗羲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的厉害,随着苏谨的讲述,他心中的一股情绪越发激烈。 “苏先生,吕宋的故事着实精彩,吕宋的发展也让我等佩服,但是黄某有句话实在不吐不快,请问苏先生,您讲这些话,跟我们今天开会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顾炎武、陈子龙等人纷纷疑惑开口道。 苏谨看了一眼身旁的刘锡命,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微笑开口。 说出来的话如同洪钟大吕,震慑全场。 “因为,我吕宋之主,姓刘讳锡命!” “轰” 这句话犹如一颗炸雷,直接在在场复社官员的耳边炸响。 直接将一众人等炸的头脑迷魂,双目眩晕。 黄宗羲如同脑袋挨了一闷棍,一股晕天炫地的感觉在脑海中升起,啪地一声重重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我吕宋之主,姓刘讳锡命!” “我吕宋之主,姓刘讳锡命!”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心中不断重复。 “刘无疆,你打算篡国吗?” 良久之后,脑海里终于有了一丝清醒的黄宗羲猛地一个踉跄站起身大声朝主席台上吼道。 这一声也将顾炎武等人吼醒,除了一部分激动的人跟着大吼之外,陈子龙、顾炎武等人更多的是一脸眼巴巴地看向刘锡命。 多么希望从刘锡命的嘴里说出来的是个不字。 刘锡命一脸沉重地看了看神色激动的黄宗羲,脑袋竟然跟着摇了摇。 嗯? 黄宗羲心下大喜,刘锡命这是当众否认吗? 谁料到。 刘锡命摇头之后直接开口道:“我不是要篡国,而是要逐鹿天下。” “轰” 这话又是一阵晴天霹雳。 没等黄宗羲等人再次怒骂质问,刘锡命直接拍了拍双手。 “啪啪”两声,会场一旁的小门处,曹变蛟、邵德荣和郑敬才三人一身戎装走了进来,直接在刘锡命右手边站立不动。 曹变蛟三人身上穿着的军服不再是大明武官的官服或是盔甲之类,而是一身上衣下裤、全身以红色为主,镶有黄白色装饰的中缝直排吕宋军服。 “末将曹变蛟,代表我吕宋全军上下,包含陆军、海军在内,一共74万人有奇,宣誓向主公效忠!” “凡我将士,效忠刘氏,此心不贰,至死方休!” 第六百七十章 吕宋汉王(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哐当” 曹变蛟铿锵有力的宣誓效忠之语响彻会场,会场内突然响起一阵阵的桌椅倒塌声。 黄宗羲、陈子龙、顾炎武等一百多人全都因为心中震撼,站起来的身子直接乱七八糟地摔倒在地,带动一串桌椅乱翻。 似乎是想要加剧众人心中的震撼,苏谨紧跟着站起身。 “对了,按照现在的计算方法,我吕宋下辖当有百姓7585万人,共计有陆军海军74万。” “哐当” 会场内再次响起一阵桌椅翻动的声音。 黄宗羲只觉得浑身发软,额头发烫,双手抖的厉害。 他好不容易支撑着桌椅站立起来,身体一直抖了十几分钟才平复下来。 “曹变蛟,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了!” “无疆兄好算计!” 脸色发白的黄宗羲话里充满苦涩之意,“你瞒我们瞒的好苦啊。” “但是,即便你再有托词,这也掩饰不了你篡国的事实。” 黄宗羲猛地踉跄冲到会场前面,马上有护卫前来将他拦住,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利之举。 刘锡命挥挥手示意护卫将黄宗羲放开,自己亲自走下台到黄宗羲面前站定。 看着刘锡命满脸复杂的神色,黄宗羲一脸痛惜地捂心道: “无疆兄,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应当知道得国不正是什么下场,我太祖洪武驱逐鞑虏光复中华,由是得此国业,天下百姓无不心向大明,你即便篡了国还不是背上骂名?” “无疆兄,人心如铁,千夫所指,此智者不为也,趁着现在还为时未晚,请你快收手吧!” 黄宗羲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说到最后已然痛哭流涕。 刘锡命负手而立,一脸镇重地看向众人。 “此事已无法挽回,正所谓覆水难收,从计划启动的那一天起,这件事几乎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窦玉泉从会场前排的座位上挺胸抬头走到前方,在刘锡命身后一起站定,朗声朝众人道: “太冲兄方才的话对也不对,我刘氏确实是要取代朱明一统华夏,但是这绝不是什么篡国,而是正常的朝代更替。” “朱明无德,此世人所知,皇家宗室,贪婪挥霍无度,只以河南为例,数千里之土竟无百姓一寸之地,所产之物供奉宗室尤为不够,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正是因为朱明无道,天下百姓才群起而攻,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为什么屡剿不灭,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再加上崇祯无治国之才,无识人之能,以致天下衰微。” “如今连建虏都寇入中华,诸位试想,如果没有我主,这华夏是不是就要改衣去冠留那金钱鼠尾了,因此我刘氏只要能驱逐鞑虏,那便是与朱明一样,凭借光复华夏而立国,何来篡国一说。” 黄宗羲胸口发闷难受的紧,这会儿只能苦着脸强撑怒道: “即便如此说,也不能改变刘无疆乃大明之臣的事实,以臣代君,不是篡逆还能是什么?我大明尤在,哪里需要你吕宋来光复华夏。” 刘锡命还是闭眼默不吭声。 这个环节他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君主,哪有君王自己上阵舌战的道理。 窦玉泉就是他此时的手中利剑。 “哈哈哈,太冲兄此话更是滑稽,我主于崇祯九年便已立国,而崇祯十年,我主才获得朝廷官职,这是以小事大,乃不得已之举。” “难道说,一国之君在另一国为臣,他就不是一国之君了吗,难道说另一国之君率军攻灭大明,这要被称作篡逆吗,如此说法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 会场内,包括黄宗羲在内的一众复社学子顿时语塞。 会场后方,黄宗会、杜良骥等人抿嘴而笑。 一个个心中此时都笑开了怀。 刘锡命有一众智谋之士相助,总算是将他身上最大的法理问题给解决掉了。 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吕宋。 当时商讨举事的时候,窦玉泉就提出来,只有将刘锡命担任吕宋国主的时间推前,才能完美避开一切法理上的障碍。 实际上,刘锡命率领游德高等人南下开海的时候,已经是崇祯十一年了。 那个时候,刘锡命因为温体仁倒台专程向崇祯请假回家,此后一年都在南海。 但是此事刘家众人知道,天下人却不知道啊。 只要吕宋对自己的文件记录进行修改,并且删除一系列相干的记录,那吕宋不是崇祯九年成立的也得是崇祯九年成立的。 至于以后史学家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呵呵,深知历史是个小姑娘的刘锡命嗤之以鼻。 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刘家早就坐稳了江山。 就如同李唐,还不是从隋炀帝手中篡国,大唐盛世依旧是中国最辉煌的时代。 眼见会场内的复社官员瞠目结舌、沉默无言,刘锡命终于站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扶住黄宗羲,目光坚毅地转头看向会场其他人。 “诸位,方才我就说过,我大同社之所以结社,凭借的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初心,然而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却让我很是心痛。” “你们现在关心的是什么,是一家一姓能不能继续坐稳他的天下,是朱家能不能在奴役华夏人民三百年之后再继续奴役四百年、五百年。” “如果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我大同社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你们仔细想想,我大同论开篇明义第一条是什么,是为了推翻压迫。” “怎么才能推翻压迫,难道就凭你们这些人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就能让天下的官僚阶级放弃自己的权力转而为人民服务吗,我们要做的是革命,是革命呐!” “对,革除旧命,重塑新朝!” 窦玉泉、黄宗会等人举起拳头激动呐喊。 会场下的顾炎武面色一苦,“无疆兄,可是就算是革命,也并非非要改朝换代啊,当今天子聪慧,你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扶保天子改革也是可以推行的举措。” “对对,对”,黄宗羲等人一脸期盼的看向刘锡命。 刘锡命心中一阵冷笑。 自己是吃饱了撑的吗? 古来改革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到时候天下是革新了,可我刘家却要被拿出来当做祭品献祭,这种蠢事我绝不会做。 刘锡命看的清楚,只有掌握绝对的权力,才能够将自己额想法推行下去,同时保全自身。 不过这话他却不能说,说出来未免显得有些掉落逼格。 好在窦玉泉及时挺身而出大笑道: “诸位有些想当然了,明国反天下之心,天下人早已厌之,你们往此前明国十七帝去细数,这里面有几个是真正的好皇帝?”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明成祖朱棣才是真正的篡国大盗,从他这里起,明国便已经是得国不正了,你们为什么不去说这些?” 窦玉泉指了指曹变蛟,“军方大将在此,眼下全军上下都已经效忠刘氏,你们现在指望他们再向朱氏效忠,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就算将士们肯,那么请问,朱慈烺还会愿意接受他们这些人吗,到时候难道不是另一场清算?这些道理别说你们不懂,你们只是心存侥幸而已。” 会场中,黄宗羲等人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刘锡命适时地再次牵住黄宗羲双手,一脸言辞恳切地看向他。 “太冲兄,人中兄,彝仲兄,你们都是国之良士,按理说我本可以直接在明日的朝会上公布这一切,到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为什么还要搞今天这一出。”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让你们真正归心,留下来和我等一起建设新的国家,刘某拜托了。” 说完,刘锡命松开双手,朝众人拱手躬身施礼。 会场内鸦雀无声。 第六百七十一章 吕宋汉王(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会场中的一众复社官员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刘锡命情真意切,这一点大家都能够感受到。 但是想想大明国运三百年,此刻仓促间让大家知道自己效忠的对象直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大家从心里上还是很难接受。 窦玉泉仔细看了看会场内众人的脸色,抬眼示意黄宗会上前加一把火。 站在会场最后方的黄宗会立刻会意,右手背后稳步走向前场。 “诸位兄长请听小弟一言。” 黄宗会一开口,果然吸引了一众复社官员的目光。 他的身份最为特殊,一来他是大儒刘宗周的学生,二来他又和黄宗羲、黄宗炎是亲兄弟。 “我觉得大家都搞混了一件事情,你们是否觉得我刘氏一统天下,就代表明国要消失了?这一点完全不存在。” 黄宗会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说法? 古来还有代国而不灭的朝廷吗? 黄宗会迎面看向众多渴望的眼神笑道: “这句话还是要回到我刘氏一统天下的法理上来说,现如今位于南京的南明小朝廷已经彻底灭绝,这一点大家都同意吧?” 陈子龙等人闻言点头。 江南、福建都已经被攻下,又没有听说有哪个宗室继承旗号,这确实是覆灭了。 “那现如今这天下便只有武昌朝廷了,也就是百姓所说的西明。可是你们也看到了,这西明除了一两百个朝廷大臣,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壳子。” 黄宗会笑着指了指苏谨和曹变蛟两人。 “论民,现在武昌朝廷名义上控制着的湖广、四川、河南、江西、山西和陕西实际上是控制在我刘氏手中的,只要无疆兄公布身份,这些地方立刻就变成了吕宋之民。” “论军也是如此,曹都督、邵都督等人代表军方,全国60万大军俱已向我刘氏效忠,只要易帜,正兴朝连兵都没有了。” “至于官员更不用说了,正兴朝第一届科举完成,整个地方上的官员实际上已经替换为了我刘氏之臣。”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国已经空有其名而无其实,从法理上来讲,大明实际上已经失国。” “只要我刘氏能够从鞑虏和流寇手中收回华夏疆土,这天下天然地便归属到吕宋一方。” “到那时,无疆兄凭借他手里实际掌握的军民百姓,直接宣布称帝即可,而不用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还要从明国手中获取天命。” 黄宗会这番话绕来绕去,将不懂逻辑的陈子龙、黄宗羲等人绕的有点儿眼晕。 窦玉泉见状赶紧笑骂道:“说人话!” 黄宗会嘿嘿一笑,“说句实在的吧,就是说我刘氏建国根本就与明国无关,因此建国之后也不会对明国大行杀戮,朱慈烺继续保有他的国号就好了。” “但是明国既然没有了百姓和军队,连土地都不存在,恐怕他只能自行削去帝号了,否则岂不是贻笑大方? 无疆兄已经表明态度,如果朱慈烺愿意向刘氏称臣,那么到时还可以在海外给他封土一块用作建国,有明国旧臣愿意继续效忠的,自跟着他去便是,如此是不是两全其美?” 会场上再次为之一滞。 黄宗羲都快被自家弟弟说的这一通骚操作搞疯了。 天下之主这样的大事还能够这样玩? 细思一下,复社众人却又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如此一来,吕宋并非取代明国,而是自行通过驱逐鞑虏、光复中华来建国,无疑从正统性上站稳了脚跟。 更为关键的是,陈子龙和顾炎武等人对视一眼,这样一来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大家就不算背主了? 黄宗羲一脸震惊地向刘锡命确认道:“无疆兄,泽望方才所说可是当真?你真不打算折殁帝室?” 刘锡命一脸恳切点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这一点上,泽望所说的可以完全代表我的意志。” 会场当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不少复社官员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有些松了。 刘锡命见状继续笑道:“所说我投效明廷乃是以小事大、以弱事强,但是崇祯毕竟对我信任有加,我此前便立誓,要为崇祯保全血脉祭祀,如此方不负一场情谊。” “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何要替我两个弟弟求娶长平、坤仪两位公主?如果可以,自我刘氏建国以后,朱氏也当与我朝共享太平,互通血脉。” “呼” 黄宗羲蓦地吐出一口浊气,原本颤抖的身子现在也不抖了。 “无疆兄天纵之资好生了得,所图之久所谋之大,我等前所未闻,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大明没救了一样,这等眼界和魄力世间绝无仅有,若是有机会真想跟你大干一场。” 黄宗羲喟然长叹,”奈何天不遂人愿,我师蕺山先生乃是当世大儒,他是断然不会投效于你的,我身为蕺山学派亲传弟子,自然也不能做出如此背弃师门的事来。“ 看了一眼有些愕然的黄宗会,黄宗羲低头指了指他道: “泽望素来狂放,他若是要向你效忠我也不拦着,但是定要禀明师尊,将他逐出师门。” “无疆兄有吞吐宇宙之志,想来方才所说放过明室一说当不是虚言,若是无疆兄真能践行诺言,黄某愿随师尊跟随当今左右侍奉……” “哈哈哈,好一个蕺山学派。” 刘锡命不等黄宗羲说完便直接大笑将他打断。 再让黄宗羲搞一场演讲,自己今天这会就白开了。 刘锡命笑着捋须道:“太冲兄品行高洁,刘某着实佩服,不过你这话一出,只怕又有许多人要人头落地、家破人亡了。” “你!” 黄宗羲、陈子龙等人惊恐地看向刘锡命,他现在就要食言不成? 刘锡命莞尔一笑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一场,我如何对你们下得了手。” “那你说这般恐吓之语又是为谁?” 刘锡命返回主席台坐下笑道: “黄太冲方才的话中讲的全是忠君之道,显然,在他心中忠君要大过一切,不过在刘某看来,在忠君之外的,还有民族大义、国家兴废这些大义可以与之并列。” “这么推而广之,刘某突然想到了京师和南京的许多人,这些人不止向李自成投降,现在又向满清投降,可谓是真正的叛臣,而且还是汉奸,这样的定义应该没错吧。” 窦玉泉已经明白刘锡命要说什么了,这是要诛心啊。 他当即笑着接话:“那是自然,天下人全都看的明白,否则如何会有榆园义士出于公义杀衍圣公府全家,可见天下人自有评判。” 刘锡命闻言点头。 “嗯,是了,要是按照太冲兄这样的标准,这些人不死也得死了。” “我起初还认为,这些汉奸走狗固然可恶,但是其委身于敌毕竟还有一些现实原因。 现如今照太冲兄的标准来看,不忠君已然十恶不赦,当了汉奸更是万恶之首,那将来我等只能将他们斩尽杀绝,家人投入教坊司了,真是可怜。” “你,你这是歪曲我的言论!” 黄宗羲一听大急,京师和南直隶投降的官员中不乏他的熟识,如果真按刘锡命说的这么去做,只怕要血流成河呀。 黄宗会一脸心痛地在一旁补刀:“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真是悔也。” 黄宗羲气得差点儿吐血。 刘锡命一脸奇怪道: “这怎么能说歪曲你的言论呢,难道在你们的心中不忠于君王不是最大的原罪吗,否则你们怎么还要避居海外呢。” “在你们这儿来看,为不为国家考虑,为不为天下百姓的福祉考虑,为不为我华夏文明发扬光大考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忠君啊,现在怎么成了我胡说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吕宋汉王(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噗呲” 刘锡命这番关于黄宗羲忠君的言论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被逗笑了。 会场上原本还有些紧张情绪的复社众人瞬间也都被逗乐,大家心中的心结仿佛又少了一些。 在场的复社官员本来就是江南士人中的开明派,无论是见识还是学识都要高出其他人许多。 如今刘锡命将民族大义和国家兴亡的大旗摆在前头,忠于王室一下子就变成了笑话。 国都没有了,还忠于什么王室。 “哈哈哈,太冲兄,你不光是智谋比不上无疆兄,看来连口才都比不上啊。” 陈子龙大笑着从自己座位上走了出来,到了黄宗羲身边轻拍他肩膀笑道。 刘锡命看到陈子龙终于说话,顿时眼前一亮。 张溥死后,陈子龙才是真正的复社领袖,如果他能牵头的话,今天这事便要好说多了。 陈子龙内心也是挣扎良久,此刻才定下心来。 他转身面向会场众人,“此前无疆兄针对东虏剃发一事,曾在中原报上大加抨击,我记得第一句话就是,孔子曰,微管子吾其被发左衽矣。” “夫子一生所求,为的是弘扬我华夏文明,在他眼中,保存了华夏文明的管子,哪怕数易其主,仍不掩其闪光之处,可见国家民族大义高于忠君之义。” “陈某又忍不住想,无疆兄亲手打造吕宋一系,我等虽不能知晓其中明细,但是也大致知道一些明面上的东西。” “陈某自己总结的就是,无疆兄此举大有非先圣、非古今、非儒学之意,如果我等全都远避江湖,将来这朝堂上还有谁来为我儒学说话呢。” “因此,不管是为了我心中所学能否造福于民也好,亦或是为我儒学保留根底也好,陈某愿意投效,当然了,这是我一家之言,大家可以自行决定。” 陈子龙这话如同炸弹,顷刻在会场上掀起了思想风暴。 会场中的嗡嗡声顿时大作。 顾炎武年轻,相较其他人却没有这么束缚,一旦心结解开,他当即第一个举手。 “小弟愿扶保无疆兄。” “哗” 有人开头,会场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热闹起来,一众复社官员纷纷拱手示意。 只有黄宗羲依旧站在台前有些为难。 刘锡命嘿嘿一笑再次走下台来到他面前,“太冲兄不必太过为难,令师那里我会亲自去说,保证让他留下来。” 黄宗羲闻言松了口气,原本强撑着的肩膀也软了下来。 “但凭无疆兄差遣。” “啪啪啪啪” 随着黄宗羲服软,会场里顿时响起了激烈的鼓掌声。 杜良骥、谢文乐、许卫等人兴奋的满脸通红,用出吃奶的力气拼命鼓掌。 待掌声一听,陈子龙一脸好奇地朝刘锡命问道: “但不知无疆兄打算如何发动?” 此时大家虽然说定,但毕竟还未正式效忠,陈子龙等人还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也只好将就原来的叫法。 刘锡命微微一笑并未在意这些一细节,但是他却没有开口。 窦玉泉上前说道: “事关重大,不宜久拖,我们打算的是今天开会说通大家,明日便直接上金銮殿向朝臣摊牌,毕竟东南和山东等地拖一天就苦一天啊。” 说起东南,陈子龙等人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疙瘩。 刘锡命等人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放弃了东南啊,可惜了其中死难的百姓。 黄宗会一眼瞧出陈子龙神色不对,当即抱拳道:“人中兄不必介怀,古来成大事者必然会有抉择,我等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江南百姓受损不大,只要国家稳定,这些都能够补救。” 陈子龙长叹一声朝刘锡命躬身道: “自有明开国以来,江南便被朱明压榨甚重,江南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还望无疆兄看在今日江南百姓牺牲的份上,能够善待江南百姓。” “正是如此,还望善待我江南百姓!” 陈子龙此话一出,复社官员无不垂泪。 大家之所以转变这么快,老朱家对江南太狠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呐。 刘锡命当即正色拱手:“刘某建国,为的便是建设公平公正之国家,正兴朝初立,我便废除贱民制度,这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未来的华夏,不论是农人、商人、官员还是军人,在个人权利上都将一视同仁,至于税务方面,当然是多得者多交,少得者少交,如此才能保持社会公平发展。” 一说起将来治国,顾炎武有些兴奋地凑上来。 “这个,主公,不知道我等国号如何确定?总不成要叫吕宋吧,这难免有些掉份啊。” 相比起其他人,顾炎武叫起主公来毫无顾忌,他说出的话更是让大家精神一振。 在场众人全都产生了一种见证历史的宏大感觉。 刘锡命负手而立。 “汉虽旧邦,其命维新。我刘氏出自川中,当初所据有之地也大多是围绕汉水而建,我当受命汉王。” “汉王?” 顾炎武眼睛一亮。 “好,这个好,刘氏为汉已然深入人心,如此一来,国朝鼎立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陈子龙、夏允彝等人也纷纷点头称赞,当此鞑虏入侵之时,没有比“汉”这个旗号更能激发占领区百姓民族意识的了。 陈子龙想了想躬身道:“无,主公,敢问欲定都何处?” “武昌连同三江五湖,交通确实便利,但是其地闷热潮湿,又兼湖泊众多,恐怕不是建都的好地方。” 陈子龙说完眼珠一转接着笑道:“我以为南京建都不错,只要我军能够及时将其从建虏手中光复,南京百姓必定全心拥戴,还请主公三思。” “对对对,南京有王气相佐,确实是建都的好地方。” 陈子龙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复社官员全都醒悟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建言在南京建都。 其他大同社社员随即反应过来,杜良骥当即大声道: “成都也不错啊,至不济顺庆也得给个陪都称号。” “哈哈哈,行了行了,此事我已经有打算了。” 看着一下子变得群情汹涌的大同社众人,刘锡命赶紧哭笑不得地挥手制止道。 三百多人刷地安静下来,静待刘锡命公布决定。 “南京确实是好地方,江南富庶,未来也可以预见快速发展,加上有大江作为天然防线,安全方面也算不错。” 陈子龙等江南人士面色一喜。 谁晓得刘锡命话锋一转。 “但是” “正是因为江南经济太过发达,很容易造成全国发展不平衡的局面,如果建都南京,将会更进一步促进这种不均衡。 尤其是南京远离中原,距离西北、西南等地辐射太远,对于咱们这样一个大国来说有些过于偏远了。” 陈子龙、顾炎武神色一黯,众人不得不承认,刘锡命这话有些道理。 但是此事又不得不争,建都何处必然关系到未来数百年当地的发展,如果后人知道陈子龙等人现在不争,只怕将来要被人骂死了。 杜良骥、谢文乐等人嘿嘿一乐。 只是刘锡命很快转头看向他们,跟着摇头道: “至于建都成都这种话就不用多说了,蜀道难可不是笑话,自古哪有在成都建都的全国政权?别回头国是建了,关中、关东天下皆反。” “那主公心仪何地?” 一众人等全都奇道。 刘锡命看了一眼窦玉泉笑道: “我属意窦行德曾经主政的地方。” “南阳!” “哗” 会场内一片哗然。 大家什么都想到了,可是万万没有能想到南阳的。 就算武昌不行,那也可以定都京师啊,紫禁城还在,也不用费大功夫营建宫室。 这南阳在众多城市里面算什么。 第六百七十三章 吕宋汉王(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前来参会的大同社员可能产生的抵触,刘锡命早已了然于胸。 “啪啪啪” 见会场内议论纷纷,刘锡命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去把地图抬上来。” 六名军士立刻抬着长三丈,宽二丈的巨幅地图放在主席台上。 整个地图不仅包含华夏,更是将朝鲜、日本、安南、吕宋等地也包含了一部分。 地图采用刘锡命所熟悉的后世画法,所有大明两京十三省全部用不同颜色进行标注,看起来十分醒目。 这幅地图一抬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吸引了目光。 刘锡命走到地图旁边,手指朝南阳指了指。 众人看到,他所指的地方恰好是整个中国的核心地带。 “大家应该能看得出来,南阳地处中原,几乎是华夏的几何中心,从这里无论是到辽东,还是到西域,亦或是江南和四川,地图距离都是差不多的。” “除此之外,还有民心方面,南阳是除了顺庆之外最早控制在我刘家手中的地区,这里一百多万民众乃是我刘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当年高祖为什么要定鼎关中,一方面是因为关中天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关中父老对我大汉政权箪食壶浆、翘首以盼。” “另外还有经济原因,在江南被清军肆虐之后,我刘家控制的南阳和湖广一带就成为了天下经济最为发达的区域,农业且不说,工业也初具端倪。” 刘锡命这里说的工业更多的还是指的手工业,诸如陶瓷、茶叶、纺织等。 因为南阳府城没有控制在刘家手里,南阳的经济更多的依靠是一个个近万人的村落来发展。 但是就算这样,在如今的华夏大地来说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说到这儿,刘锡命身后的苏谨笑了。 严格算起来,此时的吕宋反而是刘家工业最发达的地方。 由于独处海外,没有了各种掣肘,吕宋的工业发展突飞猛进,想来将来还能够反哺大陆。 刘锡命继续敲了敲地图,“更为关键的是,南阳盆地本身是平原,其距离我华夏的几个平原都非常近,有充足的粮食基础支撑其发展,而不用像明国京师一般,还要从江南调粮,造成极大浪费。” 一说起这个,陈子龙等人心有所感纷纷点头。 大明立国三百年里,有两百年的时间都在从江南运输粮食北上。 虽说带动了漕运的百万人生计,但是也因为极度的腐败给江南人民造成了很重的负担。 而在刘锡命的这幅地图上看去,南阳的东北是河北、河南平原,西北是关中平原。 西南是汉中平原和成都平原,南方是湖广的江汉平原。 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地方。 窦玉泉身为南阳主官,对于南阳自然是十分熟悉。 此时他也出来笑道: “不止如此,主公曾对我等说起过,随着经济和格物学的发展,将来的大都市很可能向一千万、两千万人口的规模逼近。 这样一来对于水源的需求就十分巨大,而我南阳境内有多条河流流经,南方还有汉水可以沟通长江,交通等条件十分便利,加上气候适宜,将来我等在此为官也可以享享福了。” “哈哈哈” 会场内一阵轻笑。 陈子龙颇懂兵事,掏出折扇摇晃着指了指地图道: “可是军事方面如何呢?南阳可不算天险之地啊,将来敌军若攻,难免像宋朝一般出大乱子。” 刘锡命笑而不语看向曹变蛟。 曹变蛟魁梧的身形一个闪动走到前方,朝众人抱拳道: “诸位,汉王麾下大军战争形态已经急速变化,可以说是从冷兵器时代进入到了热兵器时代,在现代战争中,天险对于战争的影响将急速缩小。” “举个栗子吧,现在我们的火炮能够打到7里到8里,随着新式火药的研发,这一距离还将扩大。” “更有甚者,听闻吕宋工部已经在研发一种被主公称为导弹的武器,据说将来数十年内能够发展到百里甚至千里之外攻击敌人,这样一来天险毫无意义。” “嘶” 曹变蛟的话让会场内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黄宗羲、陈子龙等人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能够从千里之外攻击敌人,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对于刘锡命的为人他们还是很了解的,应该不至于专门为了今天撒谎。 大明朝败的不冤。 刘锡命对此还是笑而不语。 曹变蛟说的这个有些夸张了,要想发展到那种程度,只怕时间还需要很久,但是这不妨碍自己长远来看此事。 “好了,方才我已经从政治、经济、交通、军事等多个方面给大家讲述了原因,大家对于定都南阳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等心悦诚服!” 刘锡命欣然点头,“南阳城太过狭小,此次我打算在南阳盆地重新修建一座城市,一座全新的城市,名字就叫天京。” “这座城市将使用吕宋最新的城市建设理念,不修建城墙,提前铺设好地下管道系统,并且为将来的城市发展做好规划和预留,这将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会场内众人全都被刘锡命略带狂热的语气所感染,不少人更是直接欢呼起来。 唯有夏允彝等人有些忧虑。 “主公”,夏允彝出列拱手,“修建新城是不是对天下百姓负担太大,如今天下还未平定就大动土木,我怕天下百姓以为我大汉挥霍无度。” “哈哈哈”,刘锡命大笑着指了指苏谨,“苏总理,你来给大家说说经济方面的问题。” 苏谨笑着上前道: “诸位,你们可知我大汉国库里现如今有多少存银吗?” 看了看众人疑惑的眼神,苏谨得意地比出四根手指。 “足足有六亿三千七百五十八万两之多。” “哗” 这下子,会场内众人就不是倒吸一口凉气了,而是直接惊叫起来。 六亿多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 刘锡命和苏谨等人相视一笑。 六亿两多白银,已经占据天下财富的一半,想必等到驱逐鞑虏,这个数字还会继续猛增。 这里面有刘家经营多年的商贸系统发力赚来的银子。 刘家体系一直在使用钱票,黄金白银自然就留存在了国库里。 另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从流寇、宗室、官绅手里收缴的钱货。 还要多亏了李自成、张献忠这些金银财宝搬运工加运输大队长,汉军仅仅在山西就收缴了价值上亿两的白银。 也正是有这样的财政数字打底,刘锡命才有底气敢说要建成大同社会。 苏谨满脸红光豪情壮志地说道: “大家放心,主公早就说过,这笔钱来自于百姓,自然也会用到百姓身上。” “我现在想说的是,主公的意思应该是通过修建天京城,将一部分财富发放到民间,我大汉绝不会像明国等封建王朝一样,通过劳役剥削百姓。” “这么说大家就明白了吧,在我大汉辖内,大兴土木不仅不是贬义词,还是造福于民的大好事,将来我国经济的推动就主要依靠这种方式进行推动……” 苏谨越讲越激动,一通什么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需求、投资需求和外部需求之类的都出来,听得陈子龙、黄宗羲等人不明觉厉。 黄宗羲震惊地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黄宗会,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里面显然也有黄宗会的一手。 自己这个往日里被人称作狂生的弟弟现在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 黄宗会突然觉得脸上痒痒,转头一看却是自家兄长震惊地盯住自己,忍不住露出洁白的牙齿龇牙一笑。 看到了吧,刘无疆若非大才,如何能够引得众人效忠。 第六百七十四章 吕宋汉王(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谨关于刘家经济理论的介绍显然让大家颇感兴趣。 加上苏谨又担任了五年吕宋总理,无论是理论方面还是实操方面都直接碾压了众人。 刘锡命一见这个样子,干脆再召集大家坐回去,好好上了一堂关于经济的大课。 这样一来更是让陈子龙、黄宗羲等人心结全消,再无疑虑。 除了刘锡命麾下的吕宋大汉政权,谁还能提出这些利国利民的措施。 光是为了这个,黄宗羲等人觉得背叛大明也值了。 至少天下百姓有了生路。 “……综上所述,只有经济发展才能带动社会文明进步,推动政治稳定、民族强大、人民幸福,孔子说仓廪实而知礼仪,确实如此。” 苏谨一句话为他的讲述打了总结,会场内立刻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鼓掌声。 真是长见识了。 刘锡命一边鼓掌一边暗地点头,苏谨利用自己的学识和威望征服了众人,那将来自己用他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新朝鼎立,自家这位老臣劳苦功高,若是不让他继续为相,只怕多方都不好搁平。 “好了,今日的会议就到此为止,未免走漏风声,今日大家全在此地休息,明日一早,我等一起上朝摊牌。” 刘锡命站起身来坚定开口。 “属于我们的新时代,马上就要到了!” 会场中,一众大同社社员激动万分。 “我等从命。” 七月十三日,武昌皇宫中。 朱慈烺一早醒来就觉得宫中气氛有些怪异。 他总觉得宫里一帮禁卫军的目光有些不对,但是他身为帝王又不可能一直去盯着别人看,这让他心头有些疑惑。 长平、坤仪两位公主嫁出去后,宫里面顿时有些冷清。 加上丞相一直说国库没钱,朱慈烺索性让定王和永王也不用别宫而居了,直接就在皇宫内住着。 这一到上朝的时候,朱慈烺便将定王和永王两人都带上一起旁听朝政。 经历了崇祯朝的混乱,见识到朝廷大臣们的无耻不忠之后,朱慈烺深信只有靠自己兄弟齐心才能让这大明的天空再次晴空万里。 “你们觉没觉得禁卫们的眼神有些奇怪?” 坐在御用马车上,朱慈烺有些奇怪地朝两个弟弟问道。 定王朱慈炯转头看了看宫墙内道路两旁站的如同标枪一般的禁卫军,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 “没有啊,这不挺正常的吗,他们是护卫,盯住咱们的一举一动免得出了岔子这不是很正常吗?” 朱慈烺闻言摇摇头,但是这股感觉细说他也说不上来,只好将其埋在心中不谈。 才走入存心殿前方的大门,一只乌鸦呱呱叫着从朱慈烺等人的马车上飞过。 顺带还在马车上留下了一泡白色污渍,在车顶溅起一些飞沫滴到了车边的永王王服上。 “真是倒霉。” 永王朱慈炤小声叹了口气掏出一张锦帕擦了擦。 定王朱慈炯则有些幸灾乐祸捂嘴道:“看来你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可别把霉运传给了皇兄。” 朱慈烺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宫里没什么可玩的,两个弟弟说笑一句也无甚紧要。 才跨过存心殿外的退殿门,一块宫瓦啪嗒一声从门上掉下来直直地砸中朱慈烺等人的御驾,惊得前面的御马都是一声嘶鸣。 负责驾驶马车的禁卫将领杨飞赶紧起身垫脚看了看,发现只是一块宫瓦,这才附身朝车内低声道: “陛下,只是一块宫瓦掉了,御驾无碍。” 马车内,朱慈烺淡然点头,楚王府刚刚被流寇抢过没多久,有些失修也是正常。 “继续上朝。” “喏” 存心殿离改名为皇极殿的正殿已经不远,朱慈烺等人很快便走入了正殿中。 “咦?今日丞相为何不在?” 才一登上龙椅,朱慈烺当即疑惑开口。 皇极殿中,孙传庭、袁继咸、刘宗周等人一众大臣都在,唯独缺了最首位的刘锡命。 窦玉泉快步从朝臣中走出来朝朱慈烺拜道:“陛下,早些时分京营传来一些变故,曹都督请丞相到营中去协商了。” 一听京营有变,群臣顿时紧张了。 孙传庭急忙问道:“是什么情况,可是有人兵变?这件事兵部为何不知?” 窦玉泉摇摇头,“臣也不知,不过想来应该事情不大,丞相临走时还有时间专门嘱咐臣替他请假。” “呼” 朱慈烺松了口气。 “好吧,既然丞相没说,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众卿可有事奏?” 皇帝觉得没事,但是朝臣们却有些心下不安。 根据历朝的经验,凡是涉及到兵事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由不得大家不地方。 孙传庭和刘宗周等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忧心忡忡。 刘宗周没有注意到,人群中间,湖广布政使司左布政使黄宗羲正一脸复杂地看向他的背影。 朱慈烺话音一落,窦玉泉再次出列持笏奏道: “臣启陛下,有海外之国名为吕宋,其国总理苏谨于昨日亲抵湖广,意图求见圣上,商讨讨伐鞑虏一事。” “因涉及外事,有司衙门不知如何处理,只得报于湖广巡抚衙门,还请陛下圣裁。” 龙椅上,朱慈烺颇为感兴趣地问道: “这吕宋国是在何处,他们这个总理又是何职务?” 窦玉泉笑道:“吕宋距我两广以南两千里海路,万历朝时曾派官员前去当地探测金矿,结果引得当地红毛番人杀戮我华夏子民。” “这吕宋国乃是近来新立之国,其国人也多是汉人,至于这总理一职便相当于如今我国之丞相。” 初听到吕宋国人多是汉人,刘宗周脸色顿时一沉。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普天之臣莫非王臣,我大明乃华夏正朔,天下汉人都当尊为君父,哪里还有另外私自立国的道理,简直是混账。” 刘宗周说完朝朱慈烺持笏拱手道: “陛下,臣以为这吕宋乃是僭越称王,陛下不见也罢。” 朝臣中,黄宗羲等人眼睛大睁。 自家老师果然战斗力爆表,难怪刘无疆多有担心走漏风声。 窦玉泉一脸淡然,刘锡命既然发动,自然是要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在内。 此时他立刻上奏道: “臣听闻吕宋船坚炮利,盘踞广州的张献忠就已经不敌吕宋步军仓皇而逃,臣以为陛下还是见一见为好。” “再说了,吕宋所有之民尽是出海的汉人,已然与我大明无半分关系,我大明也未曾收到一文税赋,说是天下汉人尽皆明臣,这有些过了吧?” 兵部尚书孙传庭登时又是一惊。 “这是哪里来的消息,为何兵部也不知道?” 窦玉泉轻咳一下掩饰道:“下官也是听吕宋使者说的,两广为张贼所据,消息哪有这般快。” 孙传庭还是十分恼怒,他这个兵部尚书当了快一年了,却什么信息也掌握不了,这感觉当真十分难受。 只是每到朝堂上说起此事,户部便是缺钱缺粮,加上曹变蛟等人也隐隐有听调不听宣的迹象,孙传庭只得万分忍耐。 朱慈烺见状也没了什么好主意,只好挥挥手道: “那便准其来朝,可是就在殿外?” 窦玉泉点点头看向御座前侍立的提督禁军江德参。 江德参马上示意门口禁军前去宣召。 “宣,吕宋使臣苏谨上殿。” “宣,吕宋使臣苏谨上殿。” 禁军将士中气十足的喊声响彻整个宫城。 不一会儿,一身紫袍官服的苏谨淡然走入殿中。 “吕宋国总理苏谨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苏谨才一入殿中,他那身华贵的紫色官服便让刘宗周、黄道周等人一惊。 随即便是恼怒。 第六百七十五章 吕宋汉王(十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等到龙椅上朱慈烺说了声免礼,黄道周大步走了出来直指苏谨。 “大胆!” “你吕宋国官服样式显然是模仿我大明天朝,这也就罢了,周遭四藩尽是如此,可是你等明知我国以朱为贵,怎敢擅用紫色,岂不闻恶紫夺朱之事乎。” 黄道周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指责。 “还有,你即是使臣,以藩国之身拜见天朝皇帝,为何不跪,尔等难道不止礼仪吗?” 金銮殿上,一众知道真相的大同社官员心中一惊。 这黄石斋还真是敢说啊。 盯着黄道周、刘宗周等人一帮老臣的虎视眈眈,苏谨却面色如常。 他朝朱慈烺拱了拱手,再冲黄道周笑道: “这位先生,我吕宋自行建国,却不知道何时向大明称臣朝贡过,既然没有称臣,如何说的上是你大明藩国?” “既然不是大明藩国,我吕宋朝堂用什么颜色作为朝服,你大明官员能管的着吗,这手未免伸得有些太过了吧。” “同样道理,既然我吕宋并非大明藩国,我身为吕宋总理,前来拜会贵国,为何还要行跪拜之礼?” “如今明国朝不保夕,半数疆土更是为东虏所占,华夏共主之名已然名不符实,汝等还自以为是天下之极,说出去恐怕贻笑大方啊。” “混账!” “大胆!” 大殿上,苏谨此话一出口,更是引得孙传庭、刘宗周等人暴怒。 哪晓得苏谨全然不惧,直接双手揣兜环抱胸前傲视众人。 还是窦玉泉出来解了个围,他直接轻咳一声出列道: “苏先生,你即是使臣,何必多做无谓之争,我大明天子在此,若是有事你便直说吧。” 苏谨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刘宗周等人一眼,心中充满兴奋。 这些人若是放在以前,那可都是需要他苏谨一介举人去仰望的存在,但是如今却只能在自己面前虚张声势。 果然选择比努力重要。 苏谨心中嘚瑟一阵,这才朝朱慈烺躬身拱手道: “在下此次来朝,是有一事向大明天子相求的,还请陛下准允。” 朱慈烺一脸奇道:“吕宋与我国尚未有往来建交,但不知道尊使有何所求?” “哼,想来是前来请求朝贡赚些钱财罢了。” 黄道周袖子一甩一脸不爽地走回队列。 苏谨白眼一翻没有再去辩驳,而是再次躬身道: “我吕宋孤居海外,当初立国时国小民贫,为免大明倾轧,鄙国国主不得已前往贵国为官,以小事大、以弱势强,以图掩人耳目。” “如今我吕宋国势昌隆,鄙国上下以为都是时候将我国主迎接回来了。”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 朱慈烺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种操作? 堂堂一国国主竟然因为担心大明攻伐,悄悄跑到大明来做官掩人耳目? 朱慈烺心中哭笑不得,对于吕宋的评价也从海外强国变成了一个草台班子。 他都能够想象,吕宋独居海岛,数百穷苦百姓搭建几个茅草棚子宣称建国的场景了。 强忍住心中笑意,朱慈烺捂嘴道: “贵国国主是哪一位,若真是如此,朕自当准其免官归国。” 苏谨双目淡淡扫视朱慈烺以及朝堂前排的刘宗周、孙传庭等人一眼,嘴里蹦出几个字道: “我主姓刘,讳锡命是也!” “轰” 犹如一记晴天霹雳,直接在正兴帝君臣心中炸响。 刘宗周当即就是双腿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还是孙传庭一把将他拉住。 御座上,朱慈烺脑海中一片空白,双目仿佛也失去了焦距,空白无力地直视前方,嘴巴都因为惊讶直接大张起来。 朝堂上其他人更是不堪,一个个全都冷汗直冒,浑身哆嗦。 “我主姓刘,讳锡命是也!” 这句话太有魔力了。 朱慈烺脸色惨白、嘴唇直抖地朝苏谨问道: “你方才说的什么?可否再说一遍?” 苏谨挺身而立,朗声高颂道: “大明丞相、博望侯乃是我吕宋国主,在下是来替我国主向陛下辞行的。” “自今日起,我主复归吕宋国主之位,不再兼任大明官职。” “轰” “轰”、“轰” 仿佛又是两声炸雷在朱慈烺耳边响起。 “吕宋国主,吕宋国主”,朱慈烺喃喃自语,双目瞬间赤红。 “哈哈哈,朕就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父皇说的对,这天下文臣一个都不能信!” 脑海中闪过崇祯临行前的脸庞,闪过刘锡命在码头上迎接他的景象,闪过自己在群臣欢呼声中祭拜社稷山河的情形。 朱慈烺猛然赤目大吼,“左右禁军,将此人抓起来,快去将刘锡命也抓来,朕要当面询问他!”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 江德参站在御座之前纹丝不动,只有握紧腰中长剑的右手紧了紧。 朱慈烺一下子反应过来,直接一脸震惊地看向江德参,随即又如同发疯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你们都反了,你们都反了,一个个都是逆臣,都是逆臣,哈哈哈。” 江德参略有不忍地转身抱拳道: “陛下,我主得天下之望,民心归附,军心思定,还请陛下不要做无谓的抗争。” “混账!” 朝堂上,终于反应过来的刘宗周、孙传庭等人猛地大吼。 刘宗周猛地站起来踉跄扑倒江德参身上,抓住他的衣领一脸狰狞地朝他怒吼: “逆臣!” 随即一把将江德参推开。 空出手来的刘宗周又是一个猛扑到苏谨身边,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怒道: “混账,你把话说清楚,刘锡命为什么是你吕宋国主,他明明是大明之臣,他人呢,他自己人呢?” “老夫明白了,刘锡命这是自己也知道羞于见人,所以不敢前来朝见陛下,却叫你等宵小之辈出来张目,可笑啊,可笑。” 刘宗周松开双手在堂前踉跄踱步,一边虎视眈眈地看向金銮殿上的朝臣,仿佛要找出其中的奸细一般。 突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黄宗羲、黄宗会三兄弟。 黄宗羲眼神满是愧疚地低头,黄宗会则是一脸坦然地朝自己老师抱拳拱手。 刘宗周怒从心来,指着黄宗羲猛道: “黄太冲!” 刘宗周一声歇斯底里。 “你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你也和那逆臣刘锡命是一伙的吗?你站出来说话!” 黄宗羲惶然不知所措。 面对恩师,他实在无法像此前想好的一般出来义正言辞说明。 好在一个声音马上拯救了他。 “孤并非什么逆臣!” 阳光撒入的正殿门口,一个人影顶着阳光从外面走进来。 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若给他增添了一个光环一般,令人炫目。 等这人进入大殿,殿内众人一看,不是刘锡命还能是谁。 刘锡命身着一身青色圆领绢布长袍,头上只戴一儒巾,大踏步地便走了进来。 待到走到朝臣队列中央处众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地方,刘锡命举起双臂做开怀状。 “孤一直都是吕宋国主,事明不过是迫不得已,哪里来的什么逆臣。” “至于今日,不过是因为大小两倒,强弱易势,孤再正名位而已,孤也没有要篡他朱家之位的意思,尔等不要多想。” 刘锡命话音一落,曹变蛟、邵德荣、郑敬才、穆敬难、李敬思等军方都督大将身着戎服从殿外鱼贯而入。 这帮军方大将全是穿着吕宋军服,威武挺拔之姿震撼人心。 一进入殿内,曹变蛟等人立刻朝背对着自己等人的刘锡命翻身下拜。 “拜见主公,我等麾下马步水军74万,愿奉刘氏为主,忠心不贰!” 江德参见状也直接在御座下向刘锡命拜倒效忠。 窦玉泉紧跟着便一掀衣裾带领大同社群臣下拜。 “拜见主公,我等治下百姓7448万人,皆愿奉刘氏为主,忠心不贰!” “愿奉刘氏为主,忠心不贰!” 金銮殿上,朱慈烺、刘宗周等人悚然而惊,被震撼得语无伦次。 第六百七十六章 吕宋汉王(十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武昌皇宫皇极殿中,随着曹变蛟和窦玉泉等人的宣誓效忠,整个场面已然进入了最后的摊牌阶段。 御座上,朱慈烺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既有恐惧又有无尽的愤怒。 他一旁的定王和永王两人,此刻更是直接躲到了座位后面,探出个脸色苍白的小脑袋朝外窥探。 至于金銮殿上,孙传庭、刘宗周、黄道周等人无不悲愤交加。 “逆贼……” 刘宗周当即又是一声大骂,似乎是想冲上来厮打刘锡命。 谁料得刘锡命一个凶狠的眼神朝他盯了过去。 “闭嘴!” 一声大喝在金銮殿上响起,刘锡命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殿中长梁上一丝灰尘飘下。 吓得刘宗周猛地身体一抖。 刘锡命看了看人群中的黄宗羲等人一眼,降低声音几个调门朝刘宗周道: “蕺山先生不要激动,孤还有话要对正兴说,你回头再来发言。” 说罢,刘锡命缓步走向御座方向。 “慈烺……” 朱慈烺一声尖叫,年轻的小脸上全是扭曲的神色。 “滚,滚,你个逆臣,有什么资格直呼朕的名字,亏我父皇托付于你,你要被天打雷劈。” “不要过来……” 任凭朱慈烺怎么骂,刘锡命依旧一步步地走上了御阶,一把将如同受惊小鹿一样的朱慈烺双手抓住。 “够了!” 刘锡命一声大吼,吓得朱慈烺再次一抖不敢吭声。 “就算我不是这个大明丞相,那我也是你的太傅,咱们终究有师生情谊在,我不会害你。” 大殿内的氛围因此一松。 黄宗羲等人心赞刘锡命还未改承诺,刘宗周、孙传庭等人却是心中一动。 眼下势不可违,保住正兴帝就成了他们这帮老臣的心愿。 当然,该争的,该怒斥的还是要争,要骂。 刘锡命捏着朱慈烺双手转身看向众朝臣。 “昨日我大同社已经召开了社内大会,会议决定孤恢复吕宋国主的身份,我大同社上下也因此效忠。” “但是昨日的会议也说的清楚,我吕宋并非替代大明而建国,而是要凭借自身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因此而取天命。” “朱明君臣无道,以致三百年基业一遭丧尽,更引得建虏南寇,我华夏衣冠险遭灭绝,如此作为,大明天命已除。” “然孤念在洪武驱逐鞑虏的功绩上,再思及崇祯恩义,正兴师徒之情,不欲灭明之国。” “待我吕宋取得天下之后,大明便只剩名号,若是你们愿意削去帝位,那孤尚可以海外一地册封尔等供奉祭祀,朱明血脉也可保全。” 刘锡命看了看朱慈烺,又专门盯住刘宗周、孙传庭等人。 “若是正兴不愿自削帝号,那孤便将这武昌皇宫赏给你们,你等一世不得出入此城,就在这里做你们的皇帝美梦去吧,这话孤可说的明白?” 朱慈烺双手被刘锡命虎钳一般的手死死捏住,手上的疼痛以及刘锡命身上汹涌澎湃的威势,压的他不敢开口。 倒是朝堂下方,刘宗周一声冷笑站了出来。 “说完了?说完了那老夫便要来说道说道。” 他首先指向曹变蛟等军方将领,满脸全是噬人之色。 “曹变蛟,你这个畜生,你曹家世代忠良,没想到到了你这一辈却被你英明丧尽,老夫倒要看看你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你的先祖交代。” “如何向曹文诏交代!” “还有你等”,刘宗周颤抖着右手指向邵德荣、郑敬才等人,“朝廷待你们不薄,让尔等从一介平民升为侯伯之尊,哪一点对不起你们,你们竟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人神共愤。” 刘锡命要顾及黄宗羲、黄宗会等人的情绪,邵德荣和郑敬才却是不用。 只见邵德荣一个白眼翻上了天,满嘴不屑道: “刘总宪,这话可不要乱说,我邵德荣一直都是刘氏之臣,不过是委曲求全到明国任职而已,哪有什么忠奸一说?” 刘宗周、孙传庭等人悚然而惊。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德荣嘿嘿一笑,“所以说你等不清楚情况,我家主公布局十年,我等早就混入了明军之中,至于穆敬难、郑敬才、李敬思等人,你们以为他们也是新近才出来的吗,他们也都是我刘氏之臣。” 一听到穆敬难、李敬思这样明显带有排行性质的名字,刘宗周、孙传庭等人顿时恍然。 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更为惊恐。 此子竟然恐怖若斯? 邵德荣一说完,曹变蛟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我曹家确实是世代忠良,但是这忠也要将个道理的,你们这帮老倌儿欺负我等武人读书少,从皇帝到一个七品芝麻官儿,哪个将我等当做人来看?”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老曹我在大明从军,显然是被你们当成了土芥,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值得我等效忠的。说起来,当今天下,最有资格反明的便是我们这些人。” 曹变蛟声音越发悲壮。 “我九边将士,驻守苦寒之地,每月里还要忍受军饷被盘剥,你们这个大明朝廷,朝廷到地方,只要是个文官,就敢伸手在军饷上刮一层油水,还美名其曰孝敬。” “呸” “我可去你娘的孝敬吧,这样的朝廷老子恨不得一刀砍翻,如今我主刘氏鼎立新朝,刘氏待我等军人如同心腹,我等哪能不效死以报?” 刘宗周哪里能想到,往常被他视若匹夫的一帮武人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直接就被顶的肝气郁结、脸色发青。 “随你们如何狡辩,刘锡命篡逆是不争的事实,得国不正必遭天谴,你们都说我大明如何如何不好,老夫等着你们,等着看你们如何搅乱天下。” “苍天啊,救救我大明吧!” “哈哈哈” 一见刘宗周说不过竟然就要拿这些话来胡搅蛮缠,刘锡命带头,一帮大同社员全都哄然大笑。 苏谨忍不住再次出来朝朱慈烺拱手道: “好叫陛下得知我吕宋如今势力如何,也能让你等死了这条心。” 整了整自己的紫色官服,苏谨朗声道: “自今日起,天下全部易帜,我吕宋共计有民7585万人,有马步水军74万,国库中共计有钱6亿3758万两,另有各式粮食储备10亿石,棉布20亿匹……” 一串串震撼人心的数据从苏谨嘴里不断冒出。 去年一年里,刘家各地可没闲着,高达3亿亩的土地一共产出了15亿石各式粮食,棉花产量更是丰收。 可以说,此刻的刘氏真正的是立于不败之地。 苏谨迅速将吕宋的各项数据说完,直接朝刘宗周等人冷笑道: “光从各项数据就能看出,我吕宋政府治理天下的能力不知道高出你明国多少倍,你明国尚且盘剥奴役了天下三百年,我吕宋只会多绝不会少!”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让刘宗周等人一个踉跄,刘宗周终于闭上眼睛说不出话了。 老夫无颜再见先帝矣。 御座上,朱慈烺刚刚听到苏谨口中吕宋国库存银六亿多两的时候就已经懵了。 常年见惯了自家父皇为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垂头叹气、独自垂泪,朱慈烺哪里想象的出来6亿两是什么概念。 有这样的财力,天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等到苏谨说完,朱慈烺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 恰好刘锡命也放开了他的双手,朱慈烺一个眩晕跌坐回了龙椅上。 “太傅” 朱慈烺一脸虚弱地惨淡看向关心上前的刘锡命。 “朕愿削去帝号,只求太傅能够信守承诺,让我兄弟安然度日,保得太祖血脉,慈烺别无所求了。” “陛下!” 孙传庭、刘宗周等人悲戚跪地大哭。 第六百七十七章 吕宋汉王(十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事已定! 皇极殿内,苏谨、窦玉泉等人欣喜若狂。 正兴帝此话一出,刘锡命建国称帝便再没有隐患了。 原本大家还担心朱慈烺硬气硬撑,却没想到苏谨的话能够对他打击如此之大,直接将朱慈烺身为朱明皇室子弟的骄傲击个粉碎。 原来我大明统御三百年,虽不说碌碌无为,但是与吕宋相比,也不过是米粒之光之于皓月而已。 那这大明还要他作甚。 御座之上,刘锡命沉默点头,伸出左手拍了拍朱慈烺的脑袋。 “你放心,孤一诺千金,你我还是亲家,若是没有保你平安之意,我又何必如此?” 说完,刘锡命一掀袖子转身朝向殿内。 “德参,带领禁军护送慈烺三兄弟回寝宫休息,严禁有人不敬。” 江德参单膝跪地抱拳:“臣遵旨。” 自有十几名禁军过来扶起虚弱的朱慈烺三人朝殿后走去。 刘锡命这才看向殿内孙传庭、刘宗周等人。 “诸位,孤知诸位皆是品格高尚之士,因此此前未曾与各位通报,孤在此先行道歉。” 面对刘锡命微笑着拱手道歉,孙传庭、刘宗周等人纷纷掩面。 刘宗周本来还打算再怒骂一次,但是方才苏谨的政绩确实让人亮瞎了眼,他已无心再辩。 况且想到正兴帝将来还要有耐于刘锡命,刘宗周此时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刘锡命对几人的反应浑然不以为意,他直接甩袖在朱慈烺的龙椅上坐了下来,浑身散发着威严。 “诸位的心情孤很理解,但是为了天下计,孤还是要在此事向诸位先生提出,请诸位留在朝中助孤一臂之力。” “伯雅、斗望……” 刘锡命率先看向孙传庭和杨文岳。 这两人一个曾任他的副手,一个同是他顺庆同乡,是最有可能突破口子的。 至于孙承宗,因为年纪确实太大,他早已不上朝了。 倒是他儿子孙鉁,因为入了大同社的缘故已经被自己拉入了队伍。 孙传庭闻言掩面哭泣道: “仆不才,既向明帝效忠,怎能再仕二主,还请丞相见谅。” 刘锡命有些无奈,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愿意逼迫,只能转头看向杨文岳。 杨文岳却也光棍,眼前这人是谁,是自己同乡啊。 面对一个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同乡,杨文岳瞬间就将自己说服了。 “臣,愿意投效。” 刘锡命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杨文岳历史上也是硬骨头,面对李自成坚持不降,结果被酷刑杀死,如今他肯归顺,一定能够带动一批人。 果然,何腾蛟、袁继咸等人见状,也纷纷跪下道: “臣等愿意投效。” 大殿之中,只有孙传庭、刘宗周、黄道周等四、五十人还硬挺着身子。 刘锡命莞尔笑道:“诸卿深明大义,甚善,大家也不必紧张,孤与大家怎么说也是同朝一场,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况且我吕宋政权与其他不一样,乃是以人为本,以法治国之国,况且刚才也说了,孤并非篡明国自立,而是驱逐鞑虏自取天命,这自然也用不着大杀旧臣。” “孙伯雅、刘起东等人愿降则降,不愿降的本朝也会以礼相待。” 金銮殿上,群臣为之心中一松。 杨文岳等人看向刘锡命的眼神更是充满敬佩,此君果有明主之相啊。 刘锡命大袖一挥示意大家平身说话。 “行之,今日既然已经将话说开,那你便来说说咱们后面的安排吧,也正好将我吕宋制度说与孙先生、刘先生他们听听。” 苏谨心中一阵偷笑,自家主公这是念念不忘想要收服几人啊。 当下,苏谨转身看向众臣。 “主公已和我等商定,三日之后便是吉日,我吕宋将在黄鹄山举办正位大典,一来更改国号,二来宣布称王。” “国号已然议定为‘汉’,我主自然就是汉王,国都则议定在南阳盆地,待光复天下之后,便于此地新修一城名为天京。” “至于本朝制度,这也是最值得说道的,本朝以大同论立国,治国之宗要乃是以百姓为本。” “汉王亲自提出,百姓位于国家之上,国家位于君王之上,此正合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 闻听这话,本来一副厌恶之色的刘宗周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苏谨。 这话说的太过大胆了。 太祖洪武虽然号称尊儒,但是对于孟子的学说却大加删减,连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都不准人读。 却没想到刘锡命竟然敢直接将此话列为治国宗旨。 刘宗周偷偷抬眼瞥了一下刘锡命,心中点头。 此子到是有些本事。 但是随即一股情绪又涌上心头,奈何是个逆贼。 苏谨自顾自地继续讲到: “对于大家最关心的朝廷官职划分,汉王已然有了示下,将要再次复立三省六部制度。” “当然了,这个六部只是虚数,我大汉各部远教前朝,至少都有十几二十个,这是为了更好的推动社会经济发展,因此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限制官位。” “三省当中,中书省统管人事、外交、宣化、督查等事,设丞相总领之,主要对天下负责。” “尚书省负责全国实际政务,其下设户部、刑部等各大部门,主要对百姓负责,设总理总领之。” “门下省负责君王各项事务,包括祭祀、宫内财务等,主要对君王负责,设参知政事总领之。” “除此之外,另外单设集议院,负责对尚书省各项事务进行审核,包括财政、人事等事项全都要经集议院通过,设大纳言总领之,全体纳言均由民间选举产生。” “单设大理寺,负责审查全国民事及刑事案件,设大理寺卿统领之。” “单设廷尉寺,负责对国家安全、公共安全、重大犯罪案件检察监督,设廷尉寺卿统领之。” “其他还有税务寺、金吾卫等种种机构,在此我就不一一赘述了,等到三日之后自有分晓。” 苏谨说完,其他人还没吭声,刘宗周却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 “咳咳,这个集议院是什么说法,苏先生能否说来听听?” 群臣之中,黄宗羲、黄宗炎和黄宗会三兄弟对视一眼赶忙憋住心中笑意。 刘锡命心里面也乐开了花,但是他好歹绷住了,不然刘宗周这老儒只怕要当场翻脸。 对于这种老古董,刘锡命并没有非要他出来治政的打算。 就算刘宗周当官,他恐怕也摸不清大汉朝的套路。 但是这年头一个海内知名的大儒实在是能量太大了,亲朋好友、学生故旧,比后世的学阀还要厉害。 所以如果刘宗周能够表态支持大汉朝建国,那无疑在道德和法理层面便无人敢于质疑。 刘锡命马上一脸正经地朝苏谨说道: “行之,起东先生既然想知道,那便请你详细说说。” 苏谨转身躬身行礼示意知晓。 “子产不毁乡校,此事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大汉朝野以为,此乃我华夏开民主议政的证据是也。” “子产曾语乡校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 “目的就是为了听取百姓对于政治的意见,百姓觉得好的,那便推行,百姓觉得不好的,那便改正,如此一来国家岂有不治之理。” “我大汉的集议院实际上与乡校是一个作用,但是还要更进一步,百姓不止可以议论政治,更可以监督政府决策,从而避免再出现明国官绅不纳粮,只让百姓纳粮的恶政……” 第六百七十八章 吕宋汉王(十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苏谨治理吕宋这么多年,对于集议院的作用也渐渐摸了个明白。 在吕宋的政治体系中,推行的是民主议政而不是民主政治。 百姓有参与讨论政治的权力,但是政治走向本身是控制在吕宋将军府手中。 刘锡命有一个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民主是可以买卖的。 一个社会中无论何时都是吃瓜群众占绝对多少,想要指望这帮人选出最合适国家发展的领导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只要资本或是其他政治势力稍微聪明的一诱导,这帮吃瓜群众就会跑偏。 所以吕宋上下对此早有共识,百姓可以参政议政,这具体的施政还是要有精英来决定。 随着他的讲述铺开,金銮殿上一众朝臣对于吕宋集议院的政治实践渐渐有了极为清晰的认识。 这下子,不只是刘宗周了,包括孙传庭、黄道周等人全部被吸引了过来。 刘锡命索性让禁卫军找来垫子,让大家席地而坐专门讨论此事。 “根据我吕宋上下的实践经验来看,集议院对于国家政治有及其重要的作用。” “首先一点,他提高了全体百姓对于自己公民身份的认知,大家做官不再是为了君王和自己谋取利益,还包括作为公民为社会谋福。” “其次一点,有集议院的监督,政府的各项收支计划完全要受到百姓监督,你想多收税,百姓不同意便不成,再也不会出现明国胡乱加税的做法。” 苏谨说着说着瞥了刘锡命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锡命有些好笑道:“你看孤做什么,有话你就直说,无非是限制君权的事吧。” “嘿嘿嘿” 苏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汉王专门指示,将来君王的开支也要列入集议院审议范围,如此一来就将中国以往的士大夫制衡君权变为了百姓制衡君权,这才能真正达到让君王贤明的目的。” 刘宗周、黄道周等人这下子是真的震惊了。 何止是震惊,心中还升起了无比的疑惑。 刘宗周再也顾不得对刘锡命的鄙视,直接看向刘锡命道: “刘,汉王,自古为君者无不为了加强君权费尽心机,太祖更是直接废除丞相,为何您却专门让人来钳制君权?” 黄宗羲听到刘宗周的称呼忍不住心中雀跃,看向刘锡命的目光更是崇拜。 没想到啊,没想到,汉王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家老师折服,这份能耐实在令人惊叹。 黄宗会碰了碰黄宗羲的手臂,低声说道: “此乃不世圣君之道也,兄长可理解小弟了吗?” 黄宗羲猛地点头,眼中饱含热泪。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是千百年来中国士人最大的心愿啊。 眼见这个心愿就要在当下达成,黄宗羲哪里还有其他想法。 御座上,面对刘宗周的疑问,刘锡命深吸一口气沉思一下答道: “因为我爱我的国家和人民,超过爱我自己的家族。” “轰” 这句话超过了所有的震撼,凝聚成了最朴素的爱国主义长枪和民族主义利剑,直接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汉王!” 原本坐着的大臣们,包块殿内外侍立的禁卫军全都热泪盈眶地跪倒在地俯首下拜。 刘锡命干脆起身负手而立,脸上是如同圣徒一般的光辉。 “天之降我华夏,必叫我光耀人类。然历朝君王莫有能解天意者,一意贪恋私利,以致华夏几经磨难。” “孤不才,得天之道,意在使我华夏文明永立世界之巅,为天下百姓照亮文明之光,使普天生灵不受离乱之苦。” “要想行得此道,必须要克己复礼,只有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才能实现天下大同,还请诸位助孤一臂之力。” 说道最后,刘锡命垂手躬身施礼。 皇极殿内响起了一阵响彻云霄的喊声。 “臣等誓死追随!” 刘宗周、黄道周等人老泪纵横,心中芥蒂悄然消失。 君臣数百人经此一遭,只觉心畅神怡,神气合一。 这时大家在环顾四周,不觉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 此后的皇极殿几乎变成了刘锡命君臣的政策问答会了,数百名大臣拉着刘锡命一问一答,直接将整个大汉朝的国策和思想弄了个清楚。 客观来讲,刘宗周、黄道周等人对于刘锡命后来所说的依法治国、格物兴邦等内容还是有些不认同。 不过在这样的场合下,哪怕是不认同,但是也不如此前那般无端厌恶抵触了。 至于窦玉泉、陈子龙等人更是心中信念坚定。 大汉朝君臣的第一次融合竟然就在这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 寝宫中,被搀扶回来的朱慈烺、朱慈炯几人突地听到宫外一阵动静。 打开门一看,一群身着吕宋直排军服、头戴圆桶帽的士兵走着正步朝宫禁处走来。 这队士兵中领队那名将官一走到宫门前,立刻啪地一声立正,右手捶胸行礼。 “吕宋陆军,曲长魏逸诚奉命换防接管宫禁。” 宫门外负责守卫的禁卫军将领杨飞也跟着立正行礼。 “收到,按照指令,准予换防。” 说完之后,杨飞马上指挥士兵列队,近三百名士兵从各处关卡出快步跑来,在宫门口集结成一个方阵。 杨飞猛地喊出口号: “全体都有,向后转。” “唰” 三百人齐齐转身,朝向朱慈烺几人站立的宫门处。 杨飞几个正步走到队列前,深吸一口气朝朱慈烺朗声道: “陛下,禁卫军使命达成,今日撤离,请陛下保重。” “敬礼!” 三百名禁卫军将士咚的一声整齐划一地朝朱慈烺行了一个军礼。 朱慈烺眼眶中的泪水忍不住再次夺目而出。 那个曾经辉煌存在的大明真的不在了。 随着禁卫军的整体换防,李彪带领的亲卫营从江德参手中接管过了武昌皇宫的防卫。 武昌城的百姓突然发现,各大城门处原本负责守卫的明军将士竟然在悄无声息间换成了一队队身着不同军服的军人。 虽说军服都是红色,但是明军的军服明显比不上这帮新换防的军人军服帅气威严,一下子引得不少百姓议论纷纷。 这一年来,曹变蛟等人带领的部队也算和百姓拉近了关系。 仗着这个,当即就有不少人前去询问。 “军爷,你们这是从哪儿来的?原来的人呢,朝廷换军服了?” 被问到的那名年轻士兵一丝不苟地保持着立正的姿态,头也不转地说了声: “请大家看明天的中原报就知道了。” 这下子全城百姓更加好奇了,可是四处问来问去就是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结果等到第二天一早,中原报才刚刚开始叫卖,一帮人蜂拥而至直接将其买了个精光。 “卖报啦,卖报啦,吕宋国主刘锡命正式辞去大明丞相、博望侯职务,定于七月十六日于黄鹄山举办称王大典。” “快来看啊,五军都督府曹变蛟、邵德荣、郑敬才等人发文向吕宋宣誓效忠,前太师孙承宗、吏部尚书杨一鹏、兵部尚书孙传庭等人发文效忠。” 没错,孙传庭等人在刘锡命一通说教下终于也顶不住了。 面对再造盛世这一前景,没几个文人能够抵挡的住诱惑。 中原报上的这些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直接在华夏大地上猛然响起。 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全都掀起了一阵阵的惊涛骇浪。 原本看起来还算强盛的大明朝就这么亡了? 也不对,毕竟人家吕宋人说了明国还在,吕宋打算依靠驱逐鞑虏自取天命,与明国无关。 “天变了”,武昌城里,不少百姓喃喃自语。 第六百七十九章 称王建国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侯兄,你要发达了,哈哈哈。” 吏部衙门中,张三异兴冲冲地冲了熊伯龙的办公室。 他一脸兴奋地扬着手中的中原报冲熊伯龙道: “你看了没有,今天的中原报上说的,真是夭寿了,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堂堂大明丞相竟然是吕宋国主,哈哈哈,博望侯何其能也。” 熊伯龙一脸淡然地将自己桌上的人事任命文件收了收,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儿了,不要这么激动。” 熊伯龙、张三异等人都是正兴朝第一次科举中的进士。 如今熊伯龙任正六品吏部主事,张三异任礼部主事,都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了。 这就是当初站队了队伍的好处,否则向他们这样的资历哪可能升官如此之快。 张三异闻言脸色一滞,随即又讪讪一笑。 “嘿嘿,忘了你小子在天官衙门了,消息最是灵通,怎么,这三天后的人事任免已经定下来了?” 熊伯龙抿嘴一笑,“少来套我的话,吏部有规定,泄露人事信息的直接免官,严重的还要追究渎职罪,你要是不想你我都丢官,这事最好别问。” 张三异郁闷瘪嘴,这熊汉侯当了官之后更显无趣了。 熊伯龙见好友有些吃瘪,只好笑着岔开话题道: “你方才说什么我发达了,这有什么关系?” “嘿嘿,你难道不知道吗,丞相,不,国主定国号为汉,你表字汉侯,这是摆明了好兆头啊。” 熊伯龙登时哭笑不得,“这能有什么关系,也不能因为我表字汉侯,国主就封我一个侯吧,你真是异想天开。” 说完熊伯龙眼睛一转。 “不过咱们现在还真有事要做,快,快去将咱们一科的那些好友都叫上,赶快上奏折请国主早正大位啊。” 张三异嘿嘿一笑,“看来你倒是对旧明毫无眷恋之心呐,啧啧,要是让你的夫子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熊伯龙一瘪嘴道: “之前天下人只知丞相而不知皇帝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事早晚有问题,现在国主携王霸之势而来,我等不赶快投效,还能做什么?” “我记得以前可是对你说过,咱们参加了丞相主持的那场科考,在世人眼里就已经算是丞相的人了,现在我等不是背主,而是忠心可嘉呢。” “哈哈哈” 办公室中响起一阵大笑声。 刘锡命此前的布局立刻显现出了威力。 ~~~ 山西永宁州。 于成龙带着一帮州学学子来到了知州衙门。 一到这里,一帮学子就发现衙门口站立的军兵此刻已经改换了军服。 确如中原报上所说,这军服看起来就比我大明的要威武许多。 不对,他们这是篡逆。 于成龙使劲摇了摇脑袋将念头甩出脑海。 一群学子冲到门口直接大喊:“罗刺史在哪里,我等要个说法!” “知州在大堂与州内几十位村长商议易帜的事情,你们自去便是。” 没想到,衙门外的这帮军兵还挺好说话,看到于成龙等人没有携带兵器,竟然连管都不管。 于成龙愣了一愣,马上怒气冲冲的带着同学一路冲入衙门。 才走到正堂门口,里面传来一阵谈话声。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两日之后,主公就要在武昌建国称王,咱们一定要在当天一起易帜,另外每个村都准备一些锣鼓队,到时候记得到州城里来庆贺庆贺。” 罗永寿的声音在正堂中连着响起,“对了,乡亲们的情绪还稳定吧?” “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刺史放心,乡亲们得知咱们刘家家主乃是汉王,一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 “您想啊,咱们现在不就一下子都成了汉王的自己人了吗,看以后还有哪个敢来欺负咱们。” “哈哈哈,这话说的对。” 正堂中,罗永寿的声音笑的开怀。 于成龙等人恰巧这时快步冲入了正堂中。 罗永寿高居堂上,下面坐着几十个身着普通民装的中年男子。 于成龙不管其他,径直仰头怒道: “刺史,这中原报上说丞相刘锡命要建国称王,我大明疆土各府县全都发文效忠,可有此事?” 罗永寿正色端坐,“报纸上都说了,那便是真的,我们刚才还在商议易帜的事情,你等学子来了也正好,两天之后州学也需要将那明国旗帜撤了。” 于成龙登时气急。 “刺史,这是篡逆,你身为朝廷官员怎能如此不要廉耻?” “对,还请刺史三思。” 一众学子纷纷怒道。 罗永寿看了看屋内众人,忍不住和此前那一帮村长一样的人大笑起来。 “你们啊,你们,真是书读多了,我何曾说过我是大明的官儿,你们看看这屋内,我们全都是刘氏之臣啊,此前不过是挂着大明的招牌而已。” “如今我家主公已经决定正位,这招牌自然也就不用再挂了,跟篡国有什么关系,中原报上不是说了,明国还在,只不过没了土地人民而已。” “这,这是强词夺理”,于成龙如同被当头一棒。 “我等学子生是明人,死是明鬼,州衙的这个决定我们不答应!” 罗永寿嘿嘿一笑。 “没人征求你们的意见,对了,你们既然要做明人,那可记得明天不要再吃饭了,因为这普天下的粮食都是刘氏之民产出来的,这棉布也都是。 你们要能坚持的住,那此事我同意了。对了,因为正兴帝同意削去帝位,我家主公说了准予赐封封国,到时候你们自去便是,没人拦着你们。” “哈哈哈”,在场的一帮刘家村长又是大笑。 于成龙等学子顿时傻眼了。 州衙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真要让他们这帮书生不吃饭、不穿衣,那怎么可能。 这下子,一帮学子只得灰溜溜地跑回了各自家中。 大明现在的地方官府中全是向罗永寿这样的刘氏之臣,那些反对的意见连冒个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淹没在了人潮当中。 ~~~ 七月十六日,武昌。 从前两天开始,武昌城就开始布置装扮起来,不止卫生打扫的干干净净,不少地方还用彩旗装扮起来。 刘锡命在李彪亲卫营的护送下,带领文武百官登上黄鹄山。 这里早已经临时修建了一个社稷坛出来。 此时一众文武全都换成了吕宋官服,文官按品阶从紫色到绿色各式官服,武官则依旧着军服礼服。 数千人在黄鹄山上排开,气势惊人。 一通浩大的鼓乐开场,行过祭天祭地等礼仪之后。 苏谨率先出列,手捧一册站上了社稷坛。 “皇天有命,生民是辅,烈烈刘氏,德被苍生,功高海内,经吕宋集议院商定,决定同意本国更改国名为汉,尊请刘氏称王。” 此话一宣读完毕,黄鹄山上群臣将官齐齐拜倒,口中高声大喊: “尊请刘氏称王,我主万岁万万岁。” 刘锡命一身黑色冕服,两肩绣有日、月、龙,星、山在背,火纹、华虫、宗彝在绣于两袖,浑身上下充满着华贵之气。 在众文武的欢呼声中,刘锡命缓步登上社稷坛,朝着社稷坛上摆放的大鼎中放入象征九州的木材,再一一点燃。 做完这些,刘锡命踱步来到鼎前香炉处向上天焚香祷告: “巍巍苍天,护我华夏,今朱明失德,以致华夏生民流离,腥膻遍地,我汉家刘氏,奉天讨贼,以靖不臣,今即汉王位,以为天下之宗,百姓之主,特告,拜首。” 黄鹄山上又是一通山呼。 “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谨起身稳步走到鼎前,将吕宋集议院的决议书投入火中,以示宣告上天之意。 鼎中再次升起一股熊熊烈火,仿佛当真有灵一般腾高数丈,向天下宣示刘氏建国称王。 武昌城内,被发动起来的数万百姓山呼万岁,声音直上云霄。 也就在这同一天,湖广、四川、河南、江西、山西、陕西、广东、广西以及云南所有被汉军控制的府县全都于同一时间取下了城头的明国大旗,换上了大汉的五星红旗。 汉王立,明国衰。 第六百八十章 北伐建虏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王建国的仪式一直持续了整个半天之久,有孙承宗等一帮老臣在,汉国礼仪及其完备。 但是刘锡命也并非牵线木偶,对于这些礼仪当中的一些不合理以及不合大汉风俗的部分也适当进行了删减。 更为关键的是,大汉建国的仪式是由吕宋集议院议定并且批准之后进行。 这一点对于天下士人来说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历来称王称帝全都是自己宣称代天受命,亦或是强迫前朝禅让转移天命。 因为不如此不能表明君王天命神授的权力。 刘锡命开启先河,一方面宣称刘氏功在天下足以称王,另一方面则又由集议院审议通告。 这番做派做下来,等于告诉天下百姓,君权虽系神授,但也必须由百姓认可。 这事在华夏先贤中也早有出处。 荀子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 刘锡命正是以此作为依据,来宣告自己政权的合法性。 大礼毕,已然成为汉王的刘锡命在群臣的护卫下浩浩荡荡走下黄鹄山,先行在楚王府行登基大典。 至于朱慈烺等人此时已经移宫到楚王一系的永安王府上暂住。 “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装饰金碧辉煌的皇极殿内,刘锡命再次接受群臣朝拜。 “寡人初即王位,正待大展宏图,急需朝臣效命,今日便将本朝国体、官员等诸事确定,以正人心。” 身高体壮的李彪当即手捧明黄色圣旨上前宣读道: “奉天承运,汉王诏曰,今大汉初立,定今年为汉元年,国旗为五星红旗。着令更新政体,新设官职……” “设中书省总揽朝政,丞相总领,下设光禄寺、都察院、宣化寺、鸿胪寺、中尉寺、太史院、玄元寺、机密寺、员额寺、审计寺。” “以苏谨为丞相。” “设尚书省总揽政务,总理总领,下设户部、邢部、计部、学部、工部、民部、商部、医部、警部、农部、建部、运部、河部、太府寺、市舶寺、国业寺、太仓寺。” “以窦玉泉为总理。” “设门下省总揽王事,参知政事总领,下设通政寺、宗正寺、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少府寺、郎官寺、卫尉寺、钦天寺。” “以陈翊定为参知政事。” “单设集议院、大理寺、廷尉寺、统计寺、金吾卫、国安寺等部,直接向汉王负责。” “设三军都督府,太尉总领,下设思政部、武选部、车驾部、武库部、职方部、作训部、宪兵部、军事大理寺。” “以曹变蛟为太尉。” “各军全部进行重新整编,军事编制为什、屯、曲、团、营、旅、师,每什10人,屯30人,曲120人,团400人,营1500人,旅5000人,师20000人。师以上不设编制,需要时设立提督军事总领。” “建立军衔制度,武官与文官完全分开,军衔包括公士、下士、中士、上士、军士长、军司马、军侯、副尉、都尉、校尉、副将、裨将、中郎将、卫将军、大将军、上将军、元帅。” “朝野上下统一官职称呼,中书省、门下省皆称卿、少卿、丞、大夫、郎中、员外郎、主事。” “尚书省称尚书、尚书仆射、侍中、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 “从今日起,设立中央、道、府(州)、县、乡五级政体,道设总督与中书省衔接,设巡抚与尚书省衔接。” “府设太守与中书省衔接,知府与尚书省衔接,县设刺史、知县,乡设乡老、乡令……” …… 大汉朝新定的朝制非常宏大,几乎是将整个旧明制度进行了全盘推翻。 李彪念完之后,全体朝臣已然目瞪口呆。 刘锡命大笑着起身,一甩袖道: “我大汉与前代历朝皆为不同,因此官职制度虽然名称多有借用,但是功能和职务却多有不同。” 刘锡命踱步走下御座。 “自秦朝开始,中国始有大一统之王朝,而两千年中国之政,寡人以为,皆是秦政。” “哗” 朝堂上,众臣哗然。 孙传庭疑惑躬身道:“大王,自西汉开始,国家已独尊儒术,与秦国法家之政多有不同,不知大王为何如此说呢?” 刘锡命笑道: “再进一步来说,两千年之政,皆大盗也。两千年之学,皆乡愿之学也。” “自秦开始,便将全国百姓视为猪狗,全国上下独尊君主一人,是以生杀大权、国家兴废不以天下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以君王一人为主。” “举国上下,费尽财务供养君王及其后嗣,这与大盗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大盗还要靠自己的刀去抢,君王却凭一税吏即可上门搜刮。” “大王圣明!” 刘锡命话音一落,黄宗羲、陈子龙等人无不激动大喊。 刘锡命这一声阐发,真可谓将天下开明士人的心声全都说出来了。 自秦朝开始两千余年,朝堂上哪一天不是天下人在和君王争斗,所以每个朝代最长的也不过两三百年而已。 刘锡命索性直接在御座上坐下,冲众人道: “承蒙诸君抬爱,愿意奉我为主,我等君臣矢志建立大同之社会,那这朝政便不能再与前同。” “本朝最大的特点就在于三权分立,司法、行政、立法三权分开,同时人民参与政治治理,如此一来天下自然可治。” 实际上刘锡命制定的这套制度,很大程度上参考了我兔的制度。 如果明眼人来看,一眼便能发觉,这中书省与某委如出一辙。 光禄寺负责人事,相当于组织部。 宣化寺负责宣传,相当于宣传部。 都察院则是纪委,鸿胪寺是外交部,中尉寺为武装部,太史院为国史馆。 比较特别的则是玄元寺,下面分设道录司、僧录司和异教司,主要掌管宗教工作。 为了感谢武当一脉在夺位过程中的帮助,刘锡命干脆以武当玄元观的名字冠名这一机构。 将来玄元寺更偏向谁也就不用多说了。 至于机密寺、员额寺、审计寺这些,则是分别负责保密、编制和审计工作。 尚书省中,比较特别的是太府寺,实际上是税务局。 市舶寺为海关,国业寺就是国资委,太仓寺则负责全国粮食储备。 与国业寺相对应的,门下省中还设有少府寺,主要负责皇家企业。 大汉毕竟还是一个君主制国家,刘锡命为了控制政权,必须要掌握相当一大部分的财权。 当然军权更不用说了,那是绝对不容许其他人染指的。 刘锡命一番详细的解释让一众朝臣恍然大悟,众人不得不佩服,汉王设计此制度的精妙。 杨一鹏当场拊掌,“妙哉,妙哉,本朝制度一环扣一环,臣以为关键在于监督和制衡二字。” 刘锡命仰天而笑,“善也,除此之外,三省之上再设内阁,由丞相、总理、参知政事、大纳言、太尉等五人共同商议朝政,寡人称之为民主集中制。” “民主集中制”,黄宗羲低头默念这个新的词语,眼中的光芒却越发大盛。 眼见朝中制度解释完毕,刘锡命起身走上御座,大袖一挥直接豪气干云吼道: “今新朝抵定,未免天下百姓多受苦难,寡人已决意东征、北伐,誓要驱逐鞑虏。” “太尉何在!” 曹变蛟大步出列,“臣在。” “着令三军都督府即刻整军,务必在三日内完成全军整编工作,三日之后,寡人亲自带兵二十万,光复江南。” “臣等领命!” 朝堂上,群臣激动莫名,全数齐齐拜倒。 “大王武德充沛,此行必救我华夏百姓于水火之中。” 大汉国的第一次朝会顺利闭幕。 第二日,刘锡命还要继续举办大礼,专门册封后宫众人。 刘锡命先表自家短命老子刘善齐为王,刘陈氏为王太后。 至于王后一职,当然是谢纯熙来担任。 与此同时,曹婉仪、李香君、董小宛、于巧曼、明月等五女被封为贵妃。 但是真等到要不要册封太子这个问题的时候,群臣都有些头大了。 无他,这位汉王的后宫中的女主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谢纯熙身为王后,保宁谢氏又一直大力支持刘锡命。 不仅谢成周这个国丈出来担任光禄寺卿,谢文乐还是学部尚书。 其他人中,于巧曼的哥哥于永凯身为三军都督府大都督,统领西南一带十五万兵马。 曹婉仪的兄长曹变蛟更是太尉,管辖全国兵马。 如此背景,谁也不敢对于太子一事胡乱发言。 最后还是刘锡命拍下板来,太子事关国家命脉,等到诸王子成年再说。 不管怎样,大汉朝总算是诸事定鼎下来。 随着汉王刘锡命一声令下,全国上下的军事机器在沉寂了近一年之后,发动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攻取江南(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京师,满清朝廷。 随着攻灭南明小朝廷,整个中国也就只剩下西明一个大型势力,满清朝野上下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了武昌上面。 七月十六日,刘锡命在武昌称汉王,建官立制的消息一出,满清安排在武昌的探子飞速将讯息传了出去。 “紧急军情!” 七月十八日,一骑快马飞速冲入北京城中。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紫禁城内的铜钟响彻全城。 满清皇帝福临召集群臣陛见,商议国策。 被改名为太和殿的原皇极殿中,满清在京中的满汉大臣数百人云集此地。 只不过与往常不同,今日的朝会却显得一片沉闷。 等到人员到齐,高坐福临身旁的摄政王多尔衮沉声道: “今日召集众卿前来,是为了武昌的事情。” 殿内群臣一惊,尤其是洪承畴等投降的明臣,见此状况更是心中坠坠。 多尔衮拿出一张中原报晃了晃,“前日,伪明丞相刘锡命在武昌建国称王,自号汉王,定今年为汉元年,拥兵七十四万人。同时已经向全国通告,发兵四十万大举攻伐我大清。” “哗” “刘锡命篡位了?” “才发兵四十万,这么点儿人马就想攻打我大清,真是可笑。” 太和殿中,一片哗然之声。 洪承畴、刘汉儒等一帮汉奸无不心中愕然。 这大明丞相,号称寄托天下汉人厚望的刘锡命竟然也会篡逆? 但是随即,一众汉奸心中又开始庆幸偷笑起来。 如此一来大明就算亡了,那我等旧臣背主投敌还能算是一回事吗? 武昌伪朝竟然还敢称我们为汉奸,简直是岂有此理。 护军统领鳌拜当即大笑抱拳而出。 “陛下,摄政王,伪明本就孱弱,如今竟然还生出内乱,正是我大清攻伐之时,还请摄政王下令,末将愿领兵二十万扫平武昌。” 多尔衮一脸沉重地摇摇头,“不可大意,阿济格带领十余万兵马一直在河南和伪明,现在的伪汉对峙,数月来寸功未尽,汉军始终牢牢把持洛阳和南阳,足见其战力不弱。” “摄政王何必涨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如今豫亲王屯兵五十万在江南,北直隶一带还有我大清三十余万兵马,只要数路并进,一定能剿灭伪汉。” 肃亲王豪格一脸不服气地出列,他本就对多尔衮把持大权不服,如今见多尔衮竟然还要小心谨慎,当即就爆发了。 “我大清将士杀汉狗如杀土鸡,伪汉区区四十万人又如何,本王请命,还请陛下准臣统领大军南征。” “对,南征,南征!” 太和殿中,一众满清将领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 多铎顺利攻破江南的功绩让大家全都眼红了,江南如此孱弱,那武昌朝廷想来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这样的肥肉当前,大家不吃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当初入关之时,满清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万。 但是随着攻灭南京朝廷,不断收拢各地汉奸队伍加入绿营,眼下满清的兵马竟然扩张到了一百二十万人左右。 这中间大多都是绿营兵,但是在攻打南明的时候战力看上去很是不错。 这无疑也给了满清朝野上下以极大的信心。 面对群情汹涌,多尔衮也只得请示了一下福临,再次宣布道: “好,伪汉既然不知好歹,那我大清正好将其一举攻灭,也正好统一中国,为中国之主。” “豪格、鳌拜……听令。” “在” “命你等领十五万兵马南下,汇合阿济格向西攻打伪汉,另外传令豫亲王,让他挥师向西,配合阿济格一起行动。” “吼” ~~~ 就在豪格等人在京师中欢呼鼓舞的时候,多铎却在南京抓破了头皮。 汉王刘锡命御驾亲征带领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开始沿江而下了。 据探子来报,长江之上战船如云,士气冲天。 得到消息的多铎赶紧将屯驻在江南各地的兵马召回,自己带领三十五万兵马从南京出发,向江西堵截刘锡命大军。 不过没等多铎带领的大军与刘锡命麾下大军打起来,江西的郑敬才首先开了第一枪。 才参加完武昌的建国大典,郑敬才便飞马赶回了南昌。 大汉国在江西一带此前便驻有十五万大军,一直肩负抵御满清入侵的重任。 多铎在攻下江南之后本也想顺势攻下江西,奈何郑敬才手下的水军太过厉害,清军在汉军的攻势下吃了几次亏之后便不敢再战。 正是因为知道汉军的底细,多铎才如此头疼。 南昌城下,郑敬才直接带领两个师四万人的兵力从此地出发,直扑东面的饶州而来。 “咚咚咚” 只不过用了两日时间,郑敬才带领的大军便云集饶州城下,饶州城头战鼓齐鸣。 饶州城的守将是刘家的老熟人,固山额真叶臣。 经历了真定和井陉关的大战,满清上下终于弄明白了当初谭泰是被谁杀的了。 这一桩无头公案的了结,最关心的人便是当时的参与者完颜叶臣。 如今面对已经更名为汉军的刘家大军,叶臣目眦欲裂。 “快快,把滚油准备好,等到汉狗上来直接给老子倒下去。” 为了打好这一仗,叶臣身先士卒亲自上到城墙上指挥。 饶州作为满清对抗正兴朝的第一线,一个府城便屯兵有五万。 充足的兵力给了叶臣以极大的信心,他已经得知消息,豫亲王多铎正率大军赶来,只要自己能够守住饶州,就是大功一件。 然而还没等饶州城上的守军准备妥当,战场上直接发生了变化。 郑敬才带领的四万大军齐齐展开,直接将饶州城西面和南北两面全数包围,只留下东面供他们逃跑。 西面的上万大军根本连营帐都不扎,直接有一个炮兵旅拉着180门火炮于西门正对门的地方建立起炮兵阵地。 在饶州清兵眼皮狂跳之中,郑敬才麾下炮兵开炮了。 “轰”、“轰” 如同雷神怒吼,近两百门火炮同时齐射,腾起的烟雾和灰尘让整个汉军阵地全部笼罩在内。 “嘭” 铁制炮弹击中城墙的声音即清脆又沉闷,在汉军将士的耳中听起来是如此美妙。 但是饶州城头的守军可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啊” 数十声惨叫声袭来。 炮弹击中城墙,溅射起一块块的石头碎片,直接从数十名清军士兵身体划过。 饶州城头顿时变得十分血腥。 城下的汉军士兵仿佛炮弹不要钱一样,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清军准备,连绵的炮火不断撒下,整个饶州西面城墙开始出现大块的裂纹。 “轰”地一声,在经受了三千多枚炮弹的轰击之后,整个饶州城西面城墙轰然倒塌。 汉军阵中,郑敬才毫不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等到城墙上的烟尘稍微缓和了一些,他马上朝自己的传令兵点了点头。 “嘟嘟嘟” 尖利的军号声瞬间响起,一万多名汉军将士杀声震天直接从城外朝着城内猛冲。 在西面城墙倒塌的那一刻,叶臣就被他的亲兵抱着从城墙上滚了下来。 幸好城墙上的楼梯是最后才垮塌,这才让叶臣逃过了一劫。 但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任谁都要被摔得七晕八素。 等到叶臣晕头晕脑地站起来一看,顿时变得欲哭无泪。 我大清的勇士啊。 原本在城头防守的近万清军士兵在城墙崩塌的时候就被报效了一大半。 剩余在城门处准备增援的部门更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慌然失措。 叶臣使劲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金钱鼠尾鞭子啪地一声抽在脸上给他带来了一丝清醒。 “大清的勇士们,准备杀敌!” “砰” 一颗子弹从城墙边上射过来,正正地从叶臣的脑袋上穿过,直接了解了他罪恶的一生。 再看饶州倒塌的城墙下方,密密麻麻身着红色军服的汉军将士蜂拥而至。 整个饶州城内的清军几乎无一合之敌。 第六百八十二章 攻取江南(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面对汉军火枪加手雷的巷战组合,饶州的五万清军连个水花都溅出来,直接被湮灭在了人海当中。 数万汉军冲入城中,每一个屯都能够组成一个小型战斗队伍,逐街逐巷地对其进行清扫。 饶州清兵只听得满城都是枪炮声,没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清兵便损失大半。 清军的副将阿克苏本来坐镇南面城墙,一见城内这个状况,带着自己手下的两千兵马就想从东面逃跑。 不过才跑出东面城门不远,一阵骑兵的轰鸣声轰然而至。 “杀贼!” 早已埋伏在东面的两千汉军骑兵狂吼着策马而上。 刚到清军一百步的距离,这帮汉军齐齐掏出自己的新式骑枪,“砰”、“砰”几声大射一通,直接将整个清军打懵。 还没等清军反应过来,汉军骑兵直接划过一个圆弧,开始围绕着清兵移动射击起来。 “我们投降!” 阿克苏颤抖着双手大声喊道。 “砰” 一颗子弹旁若无人地直接从他口中射入,当场将他的脑袋打的稀烂。 那汉军骑兵将领一脸轻蔑,“汉王有令,凡是进入我华夏的鞑子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汉军骑兵将士一阵欢呼。 饶州城的战斗对于汉军来说简直就是一道开胃菜。 郑敬才带领的大军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将饶州城打了下来,城里的五千真鞑子无一例外被全部处死。 只剩下两万多投降的绿营士兵瑟瑟发抖。 郑敬才大步走入俘虏营中,看着眼前这些汉奸走狗咬牙切齿。 “一帮狗贼,你们命好,幸得我大汉新立,准许投降建虏的汉奸改过自新,来人,在他们脸上刻字,回头全部发配去劳改,修天京城还用的上人呢。” “喏!” 汉国上下对于汉奸的态度十分明确,虽然因为人数太过庞大,对于这些人不能全部杀了了事。 但是刘锡命还是决定,一定不能让这些汉奸讨好。 从历史上就可以得知,清军之所以能如此轻易的攻取天下,跟这帮汉奸有莫大的关系。 除了入关的时候,其他的战役中,清军真正发挥作用的实际上都是汉军八旗。 在大军出征时,刘锡命专门说道:“凡涉投降为汉奸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定要让全民族牢记这个教训,使天下人不敢为汉奸。” 刘锡命的一句话就这么将近百万汉奸的命运定了下来。 在之后的数十年里,这些汉奸都将因为他们的举动而付出代价。 近百万汉奸被迫参与全国劳改工作,在大汉政权的建设过程中,不少地方都埋着汉奸们的累累尸骨。 更惨的是,在这些汉奸死了之后,汉军还在他们的墓地上建立纪念馆,指明这些汉奸的具体身份,并作为后世爱国教育的基地。 刘锡命带领的大军水陆并进东下,但是郑敬才的动作更快。 他作为东路军大都督,麾下的数万大军直接在刘锡命抵达之前收复了江西全境。 一直到七月二十九日,刘锡命的大军才抵达九江府。 而在这之前,来自江南的多铎便早已率领大军抵达了九江东面的池州府。 吃过汉军火炮大亏的清军扎营离得汉军远远的,而且利用不少建材直接修建起了十分坚固的大营。 双方大军沿江布阵,绵延数十里。 汉清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避免汉军炮击己方阵地,多铎老早就将自己手下数万骑兵放了出去,专门针对汉军炮兵阵地。 七月三十日,还没有从急速赶路的疲惫中清醒过来,汉军就直接向多铎带领的清军开始叫阵了。 池州府建德县外,三十几万的清军大营外迎来一群奇怪的东西。 汉军115师都尉邹逸永兴奋地走出了自己的营帐前往营地外集结队伍。 不一会儿,在他面前,一共8人的小型团队已经集合完毕。 而就在邹逸永等人的身后,赫然停着一个以钢铁制成的庞然大物。 履带、钢铁装甲,长长的炮管以及凸出的驾驶舱,再看它屁股上的一根大烟囱。 这东西竟然是一台最原始的蒸汽动力坦克。 吕宋工部这么多年的技术攻坚总算没有白费。 在刘锡命的指导下,工部直接跳过了原始蒸汽机的发明工作,开始研发可用于矿业以及交通业的蒸汽机。 终于在崇祯十六年,吕宋工部研制出了第一台可用于单独装备的小型蒸汽机。 吕宋三军都督府的武库部立即从工部接手这一项目,开始研发能够应用于战场的武器。 经过两年的研发,终于研究出了眼前这个充满暴力美感的东西。 刘锡命亲自将其命名为坦克,代号天谴一式。 天谴一式携带有一门四寸火炮,同时具备四个射击孔。 眼下机关枪还没有研发完毕,火炮金属炮弹也还在研发过程中,整个坦克的战斗力更多还要依赖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以及手榴弹等手段。 再看看邹逸永的团队中,剩余七个人每个人都是至少军士长的军阶。 按照大汉国最新确立下来的军队级别制度,都尉对应团长,军侯对应曲长,军士长对应屯长。 也就是说,这只小队中最低军衔的人也相当于一名屯长,这是何等惊人。 就在邹逸永等人整队的同时,刘锡命激动地带着邵德荣等军方大将前来巡视自己的宝贝队伍。 汉军营地中,此时已经停放了近五十辆天谴一式坦克。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钢铁巨兽,刘锡命眼中金星直冒。 “这就是下一个阶段战场上的骑兵,坦克部队将作为整个陆军的先锋,起到攻克敌阵,突破防线的作用,每一个将领都要对坦克的用途进行学习和了解。” 邵德荣一路跟着刘锡命走来,看着眼前这些钢铁疙瘩,眼中冒出来的是不信任的光芒。 这些玩意儿能够当成骑兵? 可是武库部给自己的数据是,这些坦克行军速度不过3里每小时,还他娘的当不了步兵。 而且据说故障率出奇的高。 不过看了看刘锡命一脸兴奋的表情,邵德荣明智地将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马上啪地一声立正行礼道: “大王放心,我等下来就组织全军学习大王的讲话精神,一定要让大家从思想上、行动上彻底贯彻。” 刘锡命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很官僚,但是还是挺顺心的。 眼看汉王带领的将领们快要走到自己的队列前面,邹逸永马上一脸兴奋地大吼起来。 “同志们,这次是我们坦克部队第一次亮相,记住大王对我们的嘱托,坦克部队的口号是……” “前进,前进,乌拉!” 这一声叫喊立刻吸引了刘锡命的注意力,待走到邹逸永面前,他还专门伸手和邹逸永握了握手。 “这位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邹逸永啪地一声行了一记军礼,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115师都尉邹逸永参见汉王。” 刘锡命一脸勉力地笑着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争取做第一个破阵的英雄。” “喏!” 一直将整个坦克部队视察完毕,刘锡命这才带领一众将官来到坦克部队前面齐齐朝各坦克部队行了一个军礼。 “寡人命令,天谴行动,现在开始。” 刘锡命话音一落,邹逸永将手中的圆形皮帽朝脑袋上一套,带领着自己的小队就朝坦克上冲了过去。 整个坦克部队轰隆隆地发动了起来。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坦克里的蒸汽机将水烧开。 邵德荣等人一脸尴尬地原地干站着,心中对于这劳什子玩意儿更加没了好感。 就这还敢说以后取代骑兵? “咚咚咚” 一直等了近二十分钟,五十辆天谴坦克才咚咚地响起了发动机做功的声音。 第六百八十三章 攻取江南(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邹逸永在坦克内端身正坐,满脸庄重地扳下了手中的制动器。 身下传来两次颤抖,邹逸永等人驾驶的007号坦克缓慢地开始向营地外开去。 就在邹逸永等人的坦克部队身后,数千名汉军将士手持火枪开始了协同进攻。 而在更远的大营里,数万人的部队也正在集结,只等坦克部队突入清军营地之后立刻发起冲锋。 汉军距离清军营地10里,邹逸永拿出自己的怀表,有些无奈的看了一下时间。 早上8点13分。 “别紧张,距离抵达清军营地还有三个小时,加煤别加多了,免得出岔子。” 邹逸永一边通过坦克里的观察镜观察前方战场动静,一边高声朝坦克后方的几个同伴叮嘱道。 坦克尾部,一个佩戴着汉军军士长肩章的年轻士兵只穿一件军用背心费劲地朝坦克后方的炉子里铲着煤块。 每一次煤块投入燃烧炉,坦克就会往前冲上一冲。 这人忍不住抱怨道:“这不就是个挖煤的活儿吗,早知道俺就不报名了,要是这样还不如回家种田去。” “哈哈哈”,坦克内部的7人顿时被这士兵的抱怨声给逗笑了。 邹逸永笑着转头道:“你还别嫌弃,这是大王指定的军种,将来肯定是优先提拔,好好干,前途都是光明的。” 然而邹逸永这话音才落,汉军营地中开出来的这五十辆坦克中突然有十辆车咚咚怪叫了几声,竟然直接趴窝了。 有几辆坦克的屁股上竟然还冒出了黑白混杂的烟气,吓得坦克里面的8个人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 跟在这十辆坦克后方的数百将士一脸尴尬,真是继续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还有军官一直盯着这里,在他的一声大吼下,这帮人赶快跑到其他几十辆坦克后方跟着。 然而才跑到一半的路程,也就是距离清军营地5里的时候,剩余的四十辆坦克里又直接趴窝了十六辆。 剩下的二十四辆坦克只得鼓足勇气继续一往无前地朝前行驶。 战场上则留下了二十六辆坦克孤寂的身影。 战场后方,邵德荣等将军们更是看得偷笑连连,可是碍于刘锡命在场又只能全都憋着。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邵德荣的脸色都给憋的有些发青了。 刘锡命看得津津有味,末了一脚踹在邵德荣的屁股上。 “想笑就笑,憋个锤子。” “哈哈哈” 营地中的二十几个将军一下子全都被点燃了,纷纷开始疯狂大笑起来。 “大,大王,您这个天谴坦克有点儿不靠谱啊,要不咱们还是换火炮轰吧。” 刘锡命哼哼两声,一脸的不甘心。 “你们懂个屁,这叫战地试验,再说了,建虏的骑兵马上就要过来了,这炮兵能不能建起阵地还两说呢。” 邵德荣再次强忍笑意,“那也比看这乌龟慢慢爬要好啊。” 刘锡命又是飞起一脚踹过去。 不过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个档口,清军营地中也起了变化。 清军散步在外的骑兵终于从东岸树林里冲了过来,近五千骑兵如同洪水猛兽,直奔坦克部队及其后的步兵而来。 “右前方3点钟方向,距离300丈,发现敌军骑兵!” 坦克里视野有限,邹逸永发现敌军骑兵身影就是一声大吼。 负责操作火炮的炮手直接飞速转动起操作火炮的转向轮,天谴坦克的炮筒缓缓转向清军骑兵。 “开炮!” 知道现在开炮也没有多大用处,邹逸永依旧大声地下达了命令。 “轰” 坦克上的4寸炮爆发出一声轰鸣,车身猛地一震。 一枚尖头炮弹呼啸飞出。 由于清军的骑兵散步颇广,这枚炮弹竟然还在弹跳一次之后直接撕碎了两名清军骑兵的身体,掀起一阵血雾。 此刻邹逸永他们已经顾不上战果了,坦克一开炮后,一阵浓烈的烟雾立刻在坦克内部弥漫开来。 众人赶忙用脖子上的围巾将口鼻遮住。 一名士兵立刻将坦克上方的通风口打开,过了好一阵子,整个坦克内部的烟尘才消散掉。 再看邹逸永等人,此时已经是满头的灰尘。 清军骑兵早在冲过来的时候就犯起了嘀咕,这冒着大烟的是什么玩意儿,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全身上下都是钢铁盔甲,屁股后面还有一根管子突突地冒着黑烟,不时还有一股白气从这巨兽顶端喷出,怎么看怎么吓人。 “伪汉又要使妖法了吗?” 经历了江西攻防战的清军骑兵颤声大喊。 等到邹逸永等人的坦克一炮轰过来,清军骑兵更是被吓得够呛。 数千人的队伍在坦克部队前方几百步的距离猛地转弯,一直跑到数里之外才敢停马。 “妖法,妖法,一定是妖法!” 这数千清军骑兵全都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大营之中,拿着望远镜观战的刘锡命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得意地看向邵德荣等人。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坦克的威力,眼下坦克才新造出来,等到咱们完善了动力系统,这玩意儿一小时能跑几十里路,到时候难道不比骑兵厉害?” “大王英明!” 邵德荣等人看得真切,这坦克哪有什么作用,不过是仗着样子怪异吓唬别人罢了。 但是眼见刘锡命还在兴头上,一众大将全都嘿嘿笑着拍起了马屁。 清军骑兵受此惊吓,加上坦克部队身后还有步兵配合,只敢远远地吊着却不敢上前。 一直到上午11点的时候,邹逸永等人的坦克部队终于抵达了清军营地外。 一路上又是二十辆坦克趴了窝,现在只剩下四辆了。 汉军对面的满清大营中,数十万清军将士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汉军营中开出来的这几十个庞然大物,全都忘了该做些什么了。 哪怕只有四辆,但是坦克部队带来的震撼依旧是无与伦比的。 被惊动的多铎出营一看这景象,顿时也吓得喃喃自语起来。 “妖法,一定是妖法。” 他毕竟是主帅,心中还有些定力,一看汉军的这怪物已经靠近了己方阵地,立刻便大喊起来: “弓箭手准备!” 此刻邹逸永等人的坦克部队距离清军大营只有一里的距离,坦克上方的通风口早已紧闭,原本跟随在身后的步兵队伍也停止了跟随。 等到汉军的这四个怪物走到距离大营三百步距离的时候,多铎再也忍不住了。 谁知道这些怪物能干什么,一定不能让他们靠近营地。 “放箭!” 清军营地中,只听得多铎一声令下,数万弓箭手射出的箭支如同雨点一般直奔坦克部队而来。 “叮叮当当” 一通爆射之后,原本就因为距离过远而无力的箭矢射在坦克身上更是毫无用处。 清军上下数十万人眼睁睁地看着战场前没箭雨射成了一片庄稼地,但是这四个怪物却一点儿事都没有,依旧突突突地冒着黑烟,不时还砰砰两声抖两下。 坦克内部,邹逸永嘿嘿一笑,抹了抹脸上的灰尘,他紧了紧自己脸上的口罩和护目镜,一声大喊道: “目标清军营地,准备开炮!” “轰” 已经缓慢停下来的天谴坦克轰地一声发出怒吼,四枚炮弹飞速而出直接轰击在清军建立起来的大营围墙上。 紧接着,清军上下全都见识到了天谴坦克真正的作用。 “轰”、“轰” 四辆坦克一刻不歇地不断炮轰营地,清军在一片震撼当中迎来了营地围墙垮塌的声音。 看似坚不可摧的大营竟然在天谴坦克的抵近射击下直接被轰爆了。 “加速,咱们冲进去!” 坦克内部,邹逸永看到垮塌的围墙当即兴奋大吼。 第六百八十四章 攻取江南(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车长,咱们只有四辆坦克了,这会儿冲进去太危险了吧?” 副车长一脸惊慌地大喊。 车内烟雾弥漫,邹逸永的表情看不大清楚,不过他的语气却很坚定。 “你们是不是傻,这可是破营的大功,冲进去就是胜利。” 车上另外7人这才醒悟过来。 “前进,前进,乌拉!” 一通羞耻的口号之后,四辆坦克突突地冒着黑烟直奔清军营地…… 龟速而去。 清军营地中,多铎带领的数十万清军这才从惊慌失措回过神来。 “列阵,准备迎敌!” 各营的统领、将官不断奔走,几千胆战心惊的绿营兵首先被抓包过来挡住营地缺口。 “娘啊,有鬼!” 剩下的四辆坦克虽然速度很慢,但是依旧无惧任何攻击、步履坚定地翻过了清军营地倒塌的围墙。 看着突然来到眼前的汉军怪兽,清军士兵中不少人直接崩溃了。 “冲上去,砍死它,我建州的勇士不怕天不怕地!” 恭顺王孔有德带着亲兵在后面压阵大吼,他的数千亲卫更是持刀上前逼迫绿营兵堵住缺口。 数十名清军挥舞着手中刀剑冲上来,将整个坦克砍的叮当作响。 “咔嚓” 邹逸永等人驾驶的坦克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直接从堵住缺口的清军身上碾压了过去。 挡在最前方的十几个绿营兵顿时被压成了一片肉酱,鲜红的血肉四溅。 前来堵住缺口的清军绿营兵全都呆住了,在他们的眼中,仿佛看见了地狱一般。 四溅的碎肉,坦克车头上的鲜血,这些都如同鬼魅一般腐蚀着清军士兵的士气。 “跑啊!”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围墙处的数千兵丁呼啦一下子朝四周哭天抢地地奔逃而去。 被挤压、踩踏的绿营兵数不胜数。 就在邹逸永等人前去开路的同时,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步兵终于也冲了过来。 绕开坦克部队,这些身着大红军服的汉军士兵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砰”、“砰” 凭借着邹逸永等人打开的四条通道,整个汉军蜂拥而入。 “前进,前进,乌拉!” 坦克中,邹逸永狂欢大叫。 清军营地中,多铎如同发狂一般大声朝自己身边的将领咆哮。 “快去调兵,一定要将汉军挡住。” “我们的骑兵呢,快召唤骑兵冲击后军。” 就在清军营地外,被多铎寄予厚望的骑兵此刻也陷入了危机之中。 刘锡命既然派遣坦克部队冲阵,自然不会放任清军的骑兵在外。 汉国部队中的骑兵部队不算多,基本上就是曹变蛟、邵德荣当年薅明军羊毛薅出来的那三万多人。 这点儿人马放在全国来说当然不够,但是对于汉军来说却没什么问题。 眼下的汉军当中,骑兵已经开始逐渐摆脱冲锋破阵的角色,更多地充当缠斗、追击等功能。 因此当坦克部队一冲入清军大营的时候,骑兵师师长陆德夏带领的两万骑兵便呼啸而至直扑清军骑兵。 隔着老远,汉军骑兵就开始朝清军骑兵射击。 刚刚装备的新式骑枪给了汉军骑兵以巨大的装备优势,整个战场似乎又回到了两千年前那个一汉当十胡的时代。 汉国工部研发的羽林一式火枪实际上就是转轮火枪,一次装弹之后便可以射击六次,完美解决了骑兵马上装弹的问题。 一旦六次射击打完,骑兵可以直接从弹药包里取出一个转鼓式弹仓装上即可继续射击,非常方便。 清军骑兵没想到自己的同类敌军也能使用猛烈的火力攻击,一下子便被打懵了,数万轻骑当即就要退走大营。 这下子更好了,汉军骑兵直接在身后猛追,被击中落马的清军骑兵数不胜数。 营地外无法指望,清军大营内更是乱作一团。 整个清军大营多大数十个,每个营地中不过六、七千人而已,靠在最前面的几个营地人数最多,足有两万多人。 多铎也是用兵大家,整个满清防线多达四层。 面对邹逸永等人如山一般的攻击,清军的第一层防线瞬间便被汉军绵密的火力淹没了。 “王爷,前军营地已经全军覆没,还请王爷决断。” 听着前来禀报的阿哈奏报,多铎面色发苦。 “谕令全军,退守第二道防线。” 退守第二道防线,那也就是说放弃前军的数万人了。 大营中一帮将官面面相觑,最终只得领命下去整军。 没有了清军后营的支撑,清军前军瞬间支撑不住了。 “跪地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在冲进来的数万汉军欢呼声中,被围困在第一道防线内的清军心惊胆战地举起了白旗。 “大事已定”,汉军中军阵中,拿着望远镜向前观望的刘锡命嘿嘿一笑道。 邵德荣脱下自己的军帽激动不已。 他的黑色军帽前方,用黄色穗带围成了一个圆圈,两个皇帝冕服上的龙形图案成对称排列,中间是一颗星星图案。 这是刘锡命亲自定下来的图案,寓意军队是皇权的永远捍卫者。 正是因为如此,汉军才刚刚换装,军队士气便上升了好几个程度。 我们是皇室的忠实捍卫者,这是汉军士兵心中最大的荣耀。 “占领了建虏的第一道防线,咱们就可以从容布置炮兵阵地了,大王,这坦克果真是战场利器。” 此时的邵德荣一甩方才全然不屑的态度,猛地夸赞起邹逸永等人的部队来。 刘锡命却有些不满意道:“现在的机械故障率还是太高了,看来只有等到工部研发出了内燃机才能真正将坦克投入大规模使用。” “还有无烟火药,刚才寡人都看见了,那坦克里面冒出来的恐怕不止煤块燃烧的烟雾,应该还有火炮射击的浓烟。” “嗯,这些坦克车手都辛苦了,传令下去,这一战他们计首功。” “喏” 有了坦克的加入,汉军对清军的战争速度再次加快。 仅仅是一上午的功夫,清军第一道防线中的四万人就被清扫一空。 这样的战绩,放在哪里都是大功。 邹逸永等人又要升官了。 清军大营中,多铎带领着大军再次退向三里后的第二防线。 主帐中一片肃然。 “汉狗该死,打不过我建州勇士就靠这些妖法来作祟,王爷,要不咱们找几个道士和尚来做法吧?” “用黑狗血,黑狗血一定能破他伪汉的妖法。” 一帮金钱鼠尾的清军将来对于汉军的坦克全都心有余悸,一说起来全都往妖法上靠。 多铎怎么也想不明白汉军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人最恐惧的还是未知的事务。 眼下,多铎的心中已经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还没等他决断下一步如何做,清军营地西北方的长江江面上又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炮声。 一名包衣阿哈一脸惊恐地掀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地道: “主子,汉狗的战舰从大江上下来了。” “哗” “汉狗这是要盯死了咱们打啊。” 多铎帐下,费英东的儿子瓜尔佳·图赖一脸暴躁地怒道。 众将心中一阵白眼,人家汉军本就是为了讨伐我大清,不盯住咱们打还能打谁。 清军众将没来得及应对之策,因为江面上的战争以超出清军意料的方式快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汉王刘锡命带领20万大军东征,其中长江舰队只有两万人,但就是这两万人却给清军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长江江面上,南方密密麻麻地停驻着清军数百艘大小战船,基本上多是楼船、沙船之类的中式战船。 而反观汉国水军,虽然数量上不多,只有三十余艘,但是却全都是夹板大船。 尤其是让清军将士恐惧的是,那三十多艘的舰队中,竟然有四条冒着黑烟的怪兽。 汉军的蒸汽机船! 第六百八十五章 攻取江南(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军长江舰队麾下的这四艘蒸汽船在烈日的照射下,船体上竟然反射出一阵刺眼的光芒。 这船体赫然已经是由一层钢制装甲制成。 整个船体的正中间一个巨大的烟囱高高耸立,浓烈的黑烟从里面不断喷涌而出。 汉军蒸汽机船大小与三级战列舰的大小差不多,但是吨位明显要超出不少。 从它两侧船舷上密密麻麻的炮口来看,整艘船的火炮数量大概在一百门左右。 大江之上,负责指挥水军作战的大将军吴德蒙长身而立,江风吹的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传我令,全军出击,务必击溃建虏水师。” “喏” 三十余艘的汉军舰队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四艘造型独特的铁甲舰。 相较于邹逸永等人驾驶的坦克,蒸汽机在船上的应用就要好做多了。 毕竟地方足够大。 这四艘铁甲舰分别被命名为光复号、解放号、启元号和成功号。 凭借着强有力的蒸汽发动机做支撑,四艘铁甲舰的船速能够达到12节的速度,远远碾压现在江面上的任何船只。 如果再配合上风帆的话,速度更是可以高达节。 大江之上,只见四艘铁甲怪物一马当先,以及其恐怖的速度朝着清军水师狂奔突进。 在清军水师官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艘铁甲舰就已经靠近到了距离清军水师三里的地方。 “开炮!” 光复号上,舰长宋民宣猛地大喊。 “轰”、“轰” 不同于以往的风帆战列舰,铁甲舰的火力齐射更为凶猛。 因为采用了钢制龙骨,船舰不用担心火炮齐射对舰体造成大的损伤。 一瞬之间,江面上腾地冒起一阵阵白烟。 四艘铁甲舰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横向面对清军水师,近两百门火炮的炮弹尽数倾倒在清军水师舰队上。 “咔嚓” “嘭” 整个清军水师木质的舰队如同纸片一般,拳头厚的木板都被汉军发射的炮弹瞬间击碎。 木屑、碎块以及混杂着清军水师官兵的血肉,在清军舰队中上演了一出暴力的美学。 “娘咧,俺要回家。” 清军水师基本上都是从南明弘光小朝廷那里收拢的俘虏,如今碰上这样的攻击,水师前军直接崩溃了。 哭喊声、奔跑声,在木船被击穿击溃的声音中显得不值一提。 宽达7、8里的长江江面上,清军的数百艘战舰乱做一团。 前排的数十艘战舰被炮弹打的砰砰做响,后面的将官却又在不断催促向前突进。 倒退的、向前冲的战舰不停地撞在一起,顿时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 光复号四舰炮击了半个小时,汉军剩余的舰队才从上游赶了过来。 有这些夹板船加入,江面上的战斗瞬间从一边倒,变为了一边逃。 “撤,快撤!” 负责指挥水师的清军水师提督李泽清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就想带着手下开溜。 被多铎专程派来压阵的真虏希思翰一脸横肉地将他拦住,“你们汉人就是懦弱,不许退,豫亲王的大军还在江边设阵,咱们退了谁来保卫大军侧翼?” 李泽清脑门冷汗直冒,他看了看希思翰那壮硕的身材,咽了口口水一脸惊慌地指向希思翰背后。 “快看,小心炮弹!” 希思翰果然中计,这满脸横肉的真鞑子吓的脸都白了,一边转身查看,一边下意识地向下扑倒。 “噗呲” 一声长刀入肉的声音响起。 希思翰没能看到汉军的炮弹,反倒是看到了李泽清握在手里的长刀,以及他自己身下留出来的鲜血。 “狗日的鞑子,你们自己想找死,还要带着老子干什么。” “弟兄们,杀光东虏,咱们走!” 李泽清一声令下,还在他船上的亲卫狂喊着便砍向身边的几个希思翰护卫。 这些满人没想到绿营兵也敢反,在困兽犹斗地杀了几个亲卫之后,整条船上的满人被杀的精光。 李泽清指挥着手下旗舰便直奔长江下游而去。 他这一动,立刻引起了连续的反应。 整个清军水师舰队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全都拼命掉头想向下游逃窜,甚至还有不少战舰为了抢夺一个冲出去的机会直接开始对射起来。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汉军的铁甲舰。 方才一个时辰的炮击,直接将清军的舰队打爆了一百多艘,江面上的清军尸体和士兵多如牛毛。 眼见清军想逃,光复号舰长宋民宣一声怒吼,四艘铁甲舰奋起直追。 “轰”、“轰” 对于铁甲舰来说,凭借着超快的速度,它随时可以追击上清军之后再行转弯对敌。 清军的逃跑对于汉军来说毫无意义。 相较于传统大战可能要持续几天的情形,在江面上发生的一切确实有些太过超出多铎等人的意料了。 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整个江面上的形势以及演变为四艘汉军钢铁怪兽气势汹汹地一路追杀清军水师。 而整个清军水师近7万人,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直接崩解了。 江岸边,一直在观察江中大战的多铎看到这一幕勃然变色。 “希思翰废物一个,竟然让大军逃了,老子回头要宰了他。” 随即他脸上变得更加难看起来,眼下护卫自己侧翼的水师覆灭,那自己的陆军可就完全暴露在汉军的眼皮子底下了。 “快,快撤军,朝池州方向撤退!” 反应过来的多铎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没等其他清军将领应诺前去布置,一骑快马飞奔而入。 “汉军围上来了!” “轰” 犹如一通炸雷直接在耳边响起,英武非凡的多铎身子一晃,脸色变得惨白。 “伪汉这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孔有德一脸悲愤地抱拳,“王爷,伪汉来势汹汹,还请王爷尽快决断。” 图赖一脸蛮横,“决断,还决断什么,汉狗既然想要大战,那就大战便是,我建州勇士还没怕过谁呢。” 就在清军绵延数十里的大营外,刘锡命带领的17万汉军已经从两个方向一起悄然围了上来。 吴德蒙率领长江舰队沿江而下本就在刘锡命的计划当中。 汉军上下全都十分清楚,想要攻破清军大营,首先要瓦解的就是清军的水师。 历来从长江上游沿江而下攻伐江南,水战都是最为关键的一战。 比如赤壁曹操带领大军攻打东吴,陈友谅率军攻打朱元璋。 最后都是因为在水战上吃了大亏,结果导致全军大败。 刘家的长江舰队主力还是上次赵敬勇护送朱慈烺抵达武昌时那几艘战舰。 后来刘家造船厂虽然针对长江专门设计了十几艘小型战船,但是刘锡命考虑到大江不如大海那般有回旋余地,因此特地将武库部刚刚开发完成的铁甲舰也派了过来。 正好,铁甲舰与坦克一起出马,在给清军如山一般的震撼同时,也为汉军的大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趁着江面上大战,汉军已然在抢占的清军第一道防线中布置下了重型火力。 同时整个大军也趁着清军上下被江面吸引注意力,且骑兵被汉军压制的档口开始悄然分兵移动。 等到多铎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时天色都已经开始转暗了,清军就算是想要跑也只能等到明天。 否则在夜间只怕伤亡更重。 当然了,前提是刘锡命会给他留下充足的时间逃跑。 那么刘锡命会这样做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汉军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将清军一网打尽,在这种关键时刻,汉军上下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呢。 第六百八十六章 攻取江南(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军中军大帐中,刘锡命此时已经用上了符合他汉王身份的军帐。 长宽高达二十丈的大帐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此次东征的军官。 邵德荣一身大将军军服威武昂扬地站在大帐最中心一副地图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不断比划。 “同志们,为了避免江南人民再次受苦,也为了尽早解决在江南的鞑虏,在汉王陛下的带领下,我军已经取得了包围清军的成功战果,现在是到了一举成擒的时候了。” 邵德荣的脸上散发出因为兴奋而产生的红光,帐内其他一众师长、副师长之类的将官也全都是如此。 要知道,汉清这场大战可才刚刚进行一天啊。 现在邵德荣这个大都督竟然就宣布要对清军进行决战,这在华夏军事史上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邵德荣看了看帐内激动的众人,强自压抑住兴奋笑道: “我知道大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这就是事实,有大王的英明指导,我汉军从建军开始就走在了最正确的道路上。” “这里的众人基本上都是崇祯七年、崇祯八年加入我刘氏的,你们大家可还记得当初那几场大战?要我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军就已经凸显出了世界最强军的特质。” “现在,是时候向天下人证明我汉军的强悍了,只有用最辉煌的战绩,才能压倒任何质疑我汉军合法性的杂音。” 邵德荣恭谨地朝坐在一旁的刘锡命躬身致意,随即看向众人道: “在我军东征之前,汉王已经下令,河南的穆敬难部、山西的李敬思部将一起向东部的清军发起进攻,只要我军克服华夏故土,那就是汉王称帝之时,到时候众将皆有封赏。” “万岁” “汉王万岁” 一听到这个,帐内众将全都状若疯癫地高喊起来。 刘锡命见状猛地起身笑道: “功名待寄凌烟阁,力尽辽城不肯回。此役是我华夏立国之战,此战之后江南便再无敌手,但是大家也不要过于急切。 我华夏的征程可远不止中国,这世界如此辽阔,还有你们大展宏图之时,你们记住,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本心,一定要约束好各自部队的纪律。明白没有?” “明白!” 大帐中,众将捶胸立正高声齐呼。 邵德荣正步上前,“现在宣布作战计划,魏敬国部从西龙岗发动攻击……” 清军大营里,点点的灯火才刚刚亮起。 此前从第一线逃回来的一些士兵在大营内不断呻吟着,进一步削弱整个大军的士气。 多铎带领孔有德等一众满汉将官齐聚营帐,准备商讨明日的撤退行动。 “豫亲王,咱们才只打了一仗,就要退兵回去,这传回朝廷里面,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孔有德有些心中忐忑地向多铎建言道。 多铎冷笑一声,配合上他满脸的愁容,看起来十分怪异。 “撤退的事不用担心,我兄长现在是摄政王,他不会那我们怎么样的,关键是要替我大清保留住元气。” “初来之前,谁能想到汉军火力如此凶猛,更兼还有妖法助阵,那吞云吐雾的怪兽一出,数十万将士全都心惊胆战,这如何还能打下去。” 多铎吐出一口浊气,“哎,现在本王担心的却是汉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咱们这些人能不能够顺利回去啊。” 图赖一拍胸脯起身道:“王爷不必担忧,我大军还有数十万之多,这么多人马,我就不信了,汉狗还能将咱们尽数困住不成,就算是硬冲也冲出去了。” 大帐中众将又是默不吭声。 孔有德等人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厉色。 这个图赖张口闭口都是汉狗,你可不要忘了,我等也是汉人。 他娘的。 就在这时,多铎耳朵一动,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 “安静,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见多铎比出手指示意安静,孔有德等人愣了一下全都竖起耳朵。 “嘟嘟嘟嘟嘟~~嘟~~” “这像是号角声?” 孔有德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可是号角也不是这个声音啊?” “轰”、“轰” 陡地,一阵阵猛烈的炮火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 一枚汉军开花炮弹呼地飞到清军大营上空,“轰”地一声,直接炸成了几瓣。 紧随飞出的各式铁片、碎屑如同绞肉机一般,在清军大营中掀起腥风血雨。 这还没完,数十枚白磷燃烧弹紧跟着在天空爆开。 在绽放出一朵朵火树银花的同时,将整个江边的清军营地照的通透。 清军大营中的士兵此时不用火把都能看见数百步外的同伴。 “啊” “妖法!” 白磷弹从天空飘散而下,直接在清军大营中造成了冲天的大火。 原本清军就因为从第一道防线撤退而显得有些拥挤,在白磷弹落下之后,不止数百个大帐瞬间起火,更是有数千人因为沾上了白磷被点成了火人。 “救我,救救我。” 这些被点成一个个巨型火柴的清军士兵朝着自己的同伴痛苦大喊,一边努力伸手想要去抓别人。 这下子更加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整个清军营地里面乱做一团。 “轰”、“轰” 最开始的炮声是从南面和东面而来,没过几分钟,就连西面的江上也传来了炮火声。 原本灯火管制悄然封锁住长江江面的汉军长江舰队同时点燃船上灯火,在夜空下,一朵朵漂亮的火花从舰队的侧面炮门喷涌而出。 汉军陆军有8个师,每个师都有一个炮兵旅,加上江面上的战舰,近两千门火炮同时朝清军的营地倾泻火力,整个清军营地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和熊熊燃烧的帐篷。 不时还有数十人直接被炮弹打成肉渣,引发更大的恐惧。 多铎等人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如同白昼的营地,以及慌乱得不成样子的大军。 “快去整军!” 脸色都变得扭曲起来的多铎猛地一鞭子摔在孔有德的脸上,直接朝众将咆哮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们走开,清军营地外面响起了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杀贼!” 田成紧紧抱着自己怀中的火枪跟在队友身后,一边高声狂呼,一边朝前不断冲锋。 “注意散兵队形!” 跑在前面的屯长孟博一声大喊。 田成赶紧和自己前面的战友拉开了一点距离。 突然,前面地上的炮坑让他不得不朝一旁绕了一圈。 也就是这么一个功夫,他顺势看过去,整个清军营地外面密密麻麻都是身着红色军服朝清军大营中冲锋的汉军士兵。 “砰” 一枪射杀一名拿着弓箭企图反击的清军士兵,田成和他的屯长孟博一起闪身躲到了一个营帐后面。 “前面有大鱼,手榴弹准备!” 孟博大喊一声,说完直接就三二一地倒数起来。 田成动作也快,屯长才数完一,他直接将手中的手榴弹从自己等人躲藏的营帐上方扔了出去。 “轰”、“轰”、“轰” 汉军的近距离突防武器再次建功,孟博看到的前面大帐中那一群亲卫打扮的清军顿时被炸的人仰马翻。 这帮人头顶的金钱鼠尾以及那副典型的蛮人模样一闪而现。 借着周围的火光,孟博心中一喜大声道: “是真鞑子,真的是条大鱼,兄弟们跟我冲!” 说完,孟博当先第一个从营帐后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对着那几个头戴尖顶头盔,身穿镶白色铠甲的将领疯狂射击。 田成感觉到腿脚有点儿酸胀,见此状况,他索性停下脚步,闪身从营帐一旁走出来,端起火枪就开始朝那几个将领瞄准。 第六百八十七章 攻取江南(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努力稳定下心神,镜头中那个留着浓厚八字胡,泡泡眼的鞑子将领仿佛就在自己枪口边上。 田成深吸一口气,果断扣下了手中扳机。 “砰” 从田成枪口射出的子弹在空气中带出一条淡薄的轨迹,一头扎进了那名鞑虏将领的脑袋里。 一个拳头大的血洞瞬间在那鞑子将领的脑袋上形成,将他的生命定格在了这南直隶池州府境内。 “豫亲王!” 田成只听到跟那鞑子将领一起的一个人猛地爆发出一声大喊,随即便状若疯癫地提起长刀就朝自己屯长孟博冲了过去。 “屯长,快开枪。” 田成和另外几个同伴赶紧高呼。 孟博不知道是刚刚射击完还是怎么地,一直在抖弄他那火枪,竟然直接让那名将领给冲了上来了。 田成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掏出子弹上膛,瞄准。 “砰” 不到十丈的距离,对于田成来说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可惜因为自家屯长遮挡,这一枪只打中了那名清军将领的右小腿。 那人正挥起大刀就朝孟博猛劈下去,似乎想要将他一刀劈成两半。 突然间右腿挨了一枪,那清军将领“啊”地一声,右腿不自觉地一软,手中的刀也砍偏了。 孟博见机得快,马上也不捣弄自己的火枪了,直接端起枪来朝斜上方一捅。 “噗呲” 一声入肉声传来,那名清军将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孟博,在他身上,那杆长枪直直地从他的心脏处刺了过去。 “噗,不想我孔有德英雄一声,竟然死在无名小卒手上。” 说完,这人直接倒地而亡。 “砰”、“砰” 几声枪声响起,清理完附近敌军的孟博属下全都围了过来。 田成一脸惊喜地看向自家屯长。 “屯长,刚才那人说什么,他说他叫孔有德?之前他叫另一个什么来着?” 孟博脸上闪过一丝窃喜,随即立马高声欢呼道: “他说的是豫亲王!” “哄” 田成等人一下子沸腾了。 自己等人刚刚打死的竟然是鞑子的豫亲王多铎和汉奸孔有德? 发达了! 孟博、田成等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紧跟着整个屯的士兵全都欢呼起来。 “多铎已死” “多铎已死” 随着孟博等人的欢呼,汉军士兵立刻将这一消息吼遍了整个战场。 本就已经完全陷入混乱的清军残兵崩溃了。 “跑啊” 哭爹喊娘的绿营兵是第一个跑的,到了最后,连混杂其中的建州真虏都跟着四下奔逃起来。 刘锡命在后军中也听到了前军的欢呼声。 “多铎就这么死了?” 他一脸不敢相信。 邵德荣一把握住自己的指挥刀:“大王,快下令总攻吧,今晚务必将所有清军全都留下。” 这话直接点醒了刘锡命,他马上环视周围高呼道: “预备队,全部冲锋。” “吼” 还维持在中军附近的两万预备队伍狂吼着便向战场冲去。 刘锡命也在李彪等亲卫的护卫下向战场移动,这个时候显然是和自己的大军在一起最为安全。 长达十几里的战线里到处都是枪声、爆炸声,往往还伴随着清军的痛哭声和求饶声。 汉军士兵分为近万个小队,在各自将官的统领下不断在清军内穿插前进,往往一个什的人就能击溃近百号清兵。 很快,清军阵地里响起了高亢的招降声。 “跪地免死!” “跪地免死!” 还残余的清军在汉军无所不在的身影逼视下,终于开始纷纷请降。 战场上一片狼藉。 但是战场上的反击也从未停止过,多铎的这支大军中真虏也有四万人左右,虽然已经被击毙了大半,但是还有近万人在战场上躲来躲去想要和汉军厮杀到底。 汉军士兵不得不打起精神,仔细盯紧每一个黑暗角落,避免遭受不必要的伤亡。 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发生了,打算投降的清军绿营官兵竟然自发在自己将领的带领下对建虏进行了反杀。 田成绕过一个营帐就看到几十个浑身浴血的绿营士兵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等人。 “别开枪,俺们都是汉人,我们才杀了几个鞑子。” “军爷,这算不算戴罪立功?” 屯长孟博一把将田成推开让他惊醒点儿,一边面无表情地大吼: “全都跪下,跪地免死听不懂吗?” “这就跪,这就跪” 一帮绿营兵吓得再不敢嬉皮笑脸直接跪倒在地。 孟博这才示意了田成等人一眼,“看住他们,有敢擅动的杀无赦。” 随着这样的绿营兵越来越多,汉军在战场上的推进速度也越来越快。 等到天色放亮,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看着一片疮痍的战场,汉军十几万大军忍不住齐声高呼起来。 以20万兵马攻打清军四十万人,竟然在一天一夜之间将其破阵并击溃,这简直就是一场奇迹。 刘锡命此时就在清军的大营中巡视,魏敬国带着他来到了多铎、孔有德等人的尸体面前。 “大王,经核实,这几人确实是多铎等人。” 刘锡命神色中闪过一丝厌恶。 “传令下去,尽快将清军中的建虏识别出来,一律杀无赦!” “那多铎他们的尸体怎么办?” 魏敬国赶忙问道。 “斩首,传檄江南,以安人心。对了,击毙多铎等人的士兵记大功。” 刘锡命沉声开口。 多铎是多尔衮“剃发令”在江南的执行者,可以说手上沾满了江南人民的鲜血,那就正好用他的头颅收买一下人心好了。 随着刘锡命转身走出清军大营,整个阵地上立刻传来了冲天的欢呼声。 田成和他的一众同屯战友抱起自家屯长孟博就朝天上扔了起来。 “万岁!” 八月初一,汉王率军20万于南直隶池州府大胜多铎率领的清军。 阵斩清军十三万人,俘虏二十四万人。 清军只余两三万残兵逃回江南。 这一战之后,整个江南已经没有汉军的一合之敌。 刘锡命索性将大军一分为四。 自己带领七万中军继续猛扑南京,魏敬国、郑敬才等人则分别领兵前去收复浙江、两淮等地。 一路上,满清原本已经占领的州府望风而降。 但是紧跟着让这些地方满清地方官惊恐的是,汉王的军令传来,凡是在满清担任过官职的汉人,一律收押入监狱。 八月初三,从池州战场上逃回南京的满清水师还没来得及搜刮城内财富逃跑,便赫然发现,自己又被包围了。 吴德蒙带领的四艘铁甲舰连夜赶往南京,就在他们的船上,还运送有三千汉军精锐。 一见到南京城头的守军,吴德蒙登时大喜。 从江上望去,整个南京城头都没有多少兵马,只空留一堆旗帜在上面迎风招展。 “传令全舰,准备炮击定淮门。” “轰”、“轰”的声音在江面上响起,如同巨兽一般的四艘铁甲舰齐齐怒吼,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南京城面江的定淮门城门被轰然炸开。 “弟兄们,准备登岸,收复南京!” 吴德蒙一脸涨红,亲自拔出指挥刀便指挥着战舰上的两个营陆军进行冲锋。 南京城此时本来就没对少清军留守,等到吴德蒙带领的兵马冲到定淮门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城门处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冲啊” 不过,才一冲入城门,吴德蒙立刻发现了不对。 就在定淮门里面,整个一条长街上,道路两旁站满了人,一个个全都掂着脚朝城门处翘首以盼。 等到吴德蒙等人的红色军服出现在南京城百姓的眼中时,城内瞬间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王师来了!” 几名头发花白,两边全都被刮成了青皮的老者当场就跪地痛哭起来。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呐,天杀的建虏杀了咱们多少汉人,呜呜呜。” 第六百八十八章 攻取江南(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跟着吴德蒙冲进来的汉军士兵怎么也没想到城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一时间全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吴德蒙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见状当即持刀拱手: “南京的父老乡亲,我汉军来了,大家就不会再受苦了,现在请大家让开道路,我等要去追击鞑子。” 围在道路两旁的南京百姓哭的哭,笑的笑,整个城门处响声震天,吴德蒙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听得见。 “快,鸣枪示警!” “砰”、“砰” 几声枪响之后,在场的百姓总算安静了下来,但是眼神中却也带上了几丝惊恐。 大家都有点儿想起来了,这些身着威武军服的汉军虽说是王师,但是却也是官军啊。 官军是什么德行,南京百姓心中可还是记忆犹新的。 吴德蒙赶紧让人从两旁的铺子里找了几条凳子出来,直接站上去大喊道: “南京的父老乡亲们,我大汉乃是百姓的政府,此次来南京就是要从鞑子手中将其收复,你们放心,我汉王已率领20万大军于池州斩杀多铎等蛮夷,正星夜兼程朝南京赶来。” “南京的百姓们,你们解放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大汉的国民了。” 吴德蒙说完看了一眼道路两旁被清军剃去头发的百姓,顿时有些悲从心来。 他刷地将自己的指挥刀拔了出来,又将自己的圆筒军帽脱下来,露出让南京百姓羡慕的发髻。 吴德蒙脸上闪过一丝狠色,直接单脚跨在凳子上大声道: “我汉王心疼江南百姓受建虏羞辱大耻,来时已经向我等下了命令,汉军将士将与江南百姓同甘共苦,共克大难。” “江南百姓被鞑子剃去了发髻,那也是我汉军上下数十万人的耻辱,今日,我等与南京百姓同受此辱。” 说完,吴德蒙举起自己手中的指挥刀,直接将自己的发髻切了下来,剩下一头散发胡乱耷垂下来。 见自家大将如此做法,跟着进来的三千汉军一个个全都从腰中拔出随身短剑,将自己的头发也全都切了下来。 定淮门外的南京百姓全都被这帮年轻兵娃娃的举动看呆了。 几秒钟之后,人群中顿时爆发起更大的呼喊声。 “汉军,汉军!” “汉王万岁!” 对于这支能够和百姓感同身受的队伍,南京百姓在一瞬之间就从心底接受了他们。 吴德蒙丝毫没有在乎头上的乱发,一脸意气风发地挥刀向前。 “汉军,杀贼!” “杀贼!” 话音一落,汉军阵中爆发出一阵冲天高呼。 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中,不少热泪盈眶的汉子直接重回自己家中拔出一把菜刀之类的武器就跟着冲了出来。 “我也要随王师杀贼!” “同去,同去” 这股声音如同战斗的号角,瞬间点燃了南京百姓心中的仇恨。 吴德蒙带领的三千汉军身后很快汇聚起了数万百姓,一路气势汹汹地朝着满清在南京最后的据点皇宫冲去。 才冲到皇城街口,百姓人群中有几人高呼起来。 “咱们去其他路口,务必不能让鞑子跑了。” 呼啦一下,数万百姓组成的队伍分成数路,在汉军的引领下四下包围起皇宫。 就在这么一段路的功夫,吴德蒙已经问清楚了南京城内的情况。 多铎确实是将南京城的兵力大部分都带走了,但是在南京皇宫里还留下了三千多真虏守卫着从江南搜刮过来的金银财宝。 至于南京城头的守将,那些大多都是原本的绿营兵组成,因此吴德蒙等人一来就全都撒丫子跑了。 这么一来,吴德蒙自然是心中了然。 三千汉军一分为四,在南京百姓的配合下先要封堵住皇宫四门。 等吴德蒙带领数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西华门外时,皇宫内的鞑子已经守上了城墙。 “瞄准,射击!” 仗着自己先进的火器,吴德蒙一点儿都不发憷。 他这边九百汉军端起火枪,朝着西华门上的鞑子就是一通爆射。 “砰”、“砰”的声音不断响起,打的城墙上头火花四溅。 “快,快去安装炸药包。” 一边指挥火力压制,吴德蒙一边吩咐爆破部队上前。 “轰” 一朵火焰在西华门口炸开,南京皇宫还没抵挡就被破开了大门。 端起手中的短枪,吴德蒙一枪射爆一个鞑子的脑袋,挥一挥手指挥着这支官民混杂的军队冲了进去。 皇宫内的鞑子也是凶狠,见城门失守,一个二个全都抱着必死的信念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厮杀。 跟随吴德蒙来的南京百姓毕竟都只是血气之勇,只是一通冲击,外围的百姓就被吓得四处乱跑。 吴德蒙也管不得这些了。 “结阵” 九百人迈着小碎步瞬间完成整队,三个小型空心方阵突然出现在西华门内的广场上。 “砰”、“砰” 一粒粒子弹如同催命符一般,不断射爆想要冲上近战的鞑子。 西华门内横尸遍野。 只用了十来分钟的功夫,想要困兽一搏的建虏士兵便被清缴干净,整个南京城彻底宣告落入了汉军的手中。 “大汉万岁!” 吴德蒙带领汉军爆发出了欢呼声。 汉军强悍的战力直接将南京百姓都吓懵了。 那可是几千真鞑子啊,就这么被砍瓜切菜地收拾完了? 再看看汉军如同玩耍一般的姿态,南京百姓再次心服了。 对于汉军接受皇城内所有财货这样的安排,原本还有打算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也全都打起了退堂鼓。 一手扯掉宫城上空的满清旗帜,一面鲜红的大汉国旗冉冉升起。 南京,光复。 ~~~ 三日之后,刘锡命带领的快速部队从水路紧跟着进入了南京城中。 “汉王万岁” 定淮门外,吴德蒙带领数千将士和百姓代表齐声高呼起来。 刘锡命一脸赞赏地拍了拍吴德蒙的肩膀。 “你在入城时的行动我都听说了,干的好,此举有利地稳定了南京人心,你要记大功。” 说完,刘锡命一脸感叹地看了看跟着前来的南京百姓代表。 看着他们此刻已经光溜溜的头顶,刘锡命也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他直接从身边的李彪腰中抽出腰刀,取下冕冠一刀将发髻割了下来。 “江南百姓遭受大难,我大汉朝野上下无不痛心疾首,鞑虏无道,意图灭我华夏衣冠,然江南百姓至死不屈,英雄义士层出不穷,为了向他们表示敬意,也为了表明寡人与百姓一体,寡人也自愿削去头发,与百姓一同受难。” “汉王!” 前来迎接的南京百姓无不震撼,一个个眼眶唰地就红了,齐齐拜倒跪地山呼。 “汉王万岁,汉王万岁” 刘锡命看到这一幕心中偷笑。 他早就想下令不必蓄发了,虽然华夏自古就是这个习俗,而且从外观上却是很美,但是从卫生等方面来说就不行了。 无论是冬天还是大夏天,一个个汉人全都顶着满脑袋的长发,脑袋被捂的满头大包不说,头发油的更是气味十足。 这显然有损汉人的外在形象。 加上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工业社会,为了适应安全生产的需要,这些都要求汉人对自己的服饰、发型进行改变。 对于大汉来说,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就这么顶着一头乱发,刘锡命在南京百姓崇拜的眼光中缓步走入皇宫。 当然了,满清在南京城还没来得运出去的三亿多两黄金白银自然也就被大汉朝廷直接笑纳了。 八月四日,中原报通传天下,汉军正式收复南京,同时向全天下宣告,满清在江南的军事武装已经被清扫干净,整个江南已经落入汉军的五指山中。 这一则消息传出,天下顿时震动。 原本笼罩在华夏文明头顶的阴云,一瞬间便被打散。 这下子全天下的人也终于明白了汉军和他背后那个大汉国的恐怖之处。 那可是四十万清军! 第六百八十九章 驱逐鞑虏(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南京。 钱谦益坐在自家大堂里身子抖成了筛子。 他看着眼前的自家管家钱富,一脸惨白地问道: “汉军果真在城里张贴告示说要抓捕汉奸?” 他那管家钱富此刻也是一脸恐惧,脑袋耷拉着浑然没了往日里大儒管家的气势。 “老爷,是真的啊,汉王说了,凡是主动投降靼虏或是在靼虏朝中任官的,全部都是汉奸,他们说还要将这些人全部都收录起来,编纂一本汉奸录以供后世惊醒。” 钱谦益脸上的惨白之色更加白了,配合他脑袋上的金钱鼠尾,像极了做错事的总角孩童。 头上的辫子跟着抖了两抖,他这会儿才醒悟过来。 “快,快去把剪刀拿来,老夫现在就要将这辫子剪了。” 钱富手脚麻利地应了一声就想去拿,谁料到门外一声大喊声传来。 “钱老爷现在才舍得剪辫子,晚了!” 这声音才落地,一个身着汉军将官军服的年轻军官带着二十几个士兵冲门外冲了进来。 钱谦益一看那身军服便是眼睛一缩,他马上站起身强装镇定大喊: “你们是何人?竟然敢私闯民宅,汉王早已下旨,汉军上下不得骚扰南京百姓,你们这是知法犯法,老夫与汉王有旧,定要去汉王面前告你们一状。” 那带队的队官正是田成,因为射杀多铎的功绩,他直接从公士晋升为了军士长,现在已经是一个屯的屯长了。 见钱谦益色厉内荏,田成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 “你不必那汉王来压我,我大汉并非明清这样的奴隶政权,王室上官对于下属也并无生死大权,再说了,今日我奉的就是汉王之命,请钱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钱谦益没料到眼前这个队官模样的人竟然如此嚣张,当即怒道: “混账东西,简直是不分尊卑,你叫甚名谁,是什么职务,老夫一定要状告你。” 田成转头看了看自己新带的这个屯士兵,冲大家笑道: “哟,你们看,这老倌儿倒还拿捏起来了。” 说完,田成一副不屑的样子上前几步凑到钱谦益面前凶狠道: “去你娘的尊卑,天下就是被你们这些腐儒搞坏的,我大汉人人平等,要你娘的狗屁尊卑,你记住了,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115师屯长田成是也。” “对了”,田成说完状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一旁打摆子的钱富,“你们往日里要像主子一样下拜的鞑子王爷多铎就是老子杀的。” 田成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那狗鞑子死的时候脑袋都被炸开了,连哭喊都没哭喊出来,真是有意思。” “你……” 钱谦益被田成这番毛骨悚然的描述吓得往后一退,双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倒坐在地上,惊得他痛呼一声。 “哈哈哈,果然都是软脚文人”,田成跟他那手下的二十多号见状哈哈大笑。 “行了,废话不多说,汉王还等着你们呢,快走。” 田成说完不再给钱谦益说话的机会,递给自己手下一个眼神,两名士兵当即上前将钱谦益架起来就往外走。 “老爷,老爷”,钱富一脸惊恐地看着这帮大头兵拖走钱谦益,却只敢在后面焦急乱喊。 汉军的实力已经经过了皇城一战证实,现在谁敢去撩虎须。 田成一行带着钱谦益大步走上街道,看那方向竟然是向玄武湖那边。 玄武湖边上,汉军直接在太平门外摆了一个大台子,全南京城内数万百姓都跑到这儿来围观。 台子上挂着一个大横幅,写着“汉奸批斗大会”。 钱谦益被田成等人架到这里,看到台上横幅那几个字,顿时就是浑身一抖、老泪纵横。 “老夫不是汉奸,老夫不是汉奸,放开我,快放开我。” “咦,这不是钱谦益吗,他也被抓来了?” “呵呵,南京城就是他开的,他不算汉奸算什么?” 人群中,数万百姓对着钱谦益不断指指点点,羞得他羞愤欲绝恨不得直接了断。 田成等人可不手软,直接将他押上了台子。 除了钱谦益外,不时还有军士押着其他人上台,比如什么前明保国公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魏国公徐州爵、驸马都尉齐赞元、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大学士王铎等人。 一见这些人,台子下面的南京百姓全都怒骂起来。 “杀汉奸,杀汉奸!” 台子上面,徐州爵、钱谦益等人瑟瑟发抖如同鸡子。 “咚” 突地一声锣鼓响起,数百汉军护卫着汉王刘锡命打马从南京皇宫内打马而来。 “汉王驾到” 汉军威势如狱,围观的数万百姓原本还吵吵闹闹,汉王的仪仗一出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紧跟着,这数万百姓很自然地就跪下来磕头口呼:“汉王万岁”。 刘锡命骑在马上看到这一幕,当即一扯缰绳停下马来直接在马上朝四周百姓拱手。 “南京的父老乡亲们,请大家快快起来。” 李彪带领的亲卫营立刻上前跟着大喊: “父老乡亲们,汉王有旨,请大家速速平身。” 围观的数万百姓这才敢淅淅索索地全都站起来,但是看向刘锡命的目光依旧充满着小心谨慎。 刘锡命心中叹息一声,在亲卫的护卫下大步走上了搭起来的台子。 “汉王,汉王,我是钱谦益啊,汉王,咱们是老熟人了啊。” 一看到刘锡命当面,钱谦益等人立刻大叫起来。 没有理会台子上的这帮人,刘锡命衣袖一挥先走到台子最前方站定。 一个大型的铁皮喇叭就架在他的面前。 身后的李彪等人虎目朝钱谦益等人一瞪,吓得他们不敢再开口。 看了一眼围观的数万百姓,刘锡命默然将自己的冕冠脱了下来。 与前两天进城的时候不同,此时刘锡命已经将头发彻底修建成了后世的偏分发型。 新颖的发饰配合上刘锡命帅气的面容,给南京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现在许多男子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心里琢磨着回头留个汉王这样的发型好像也不错诶。 刘锡命朗声开口: “诸位父老乡亲,我是汉王刘锡命,方才大家向我下跪,我心中感到很不安。” 人群中一阵骚动,刘锡命的官话字正腔圆,南京百姓听起来毫无障碍。 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却有些引人疑惑。 只听得刘锡命继续说道: “我大汉与大明以及满清这样的蛮夷有本质的区别,他们的皇帝、君王是要奴役全天下的百姓、压迫天下的百姓的,所以他们想尽办法要你们下跪。” “但是我大汉则不同,我们以天下百姓为根基,目的是要让天下百姓生活的更加幸福,让我华夏文明更加昌盛,所以我在称王的时候就已经向全国下令。” “所有大汉臣民,除非极个别的大礼议、大朝会等场合,其他时候一律不需要下跪,目的就是要让大家明白,我大汉国民乃是天下最高贵的人,除了天地父母,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们低下你们的头颅。” “哗” 刘锡命这话犹如炸弹,顿时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台下马上就南京的士子开口道:“天下人之所以跪拜郡王,就是为了向君王表示臣服,大王如此做就不怕天下人不服大王吗?” 刘锡命哈哈大笑指着这人道: “你说向君王跪拜就算是表示了臣服,那我问你们,崇祯皇帝你们没有跪过吗,既然你们跪过,那为何李自成、满清一来你们又要下跪呢?” “这说明跪拜根本就没用,他除了让君王显得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意义。” “再说了,我大汉的君王根本就不需要你们表示臣服!” “哗” 台下的南京百姓更加哗然。 第六百九十章 驱逐鞑虏(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此话一出口,人群中疑惑的更加多了。 这可真是新鲜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君王不需要百姓臣服的。 刘锡命见状赶忙挥了挥自己的衣袖将声音压下来道: “自古以来,皇帝都被称为天子,尚书也说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但是我以为不对,大家都是人,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没错,但是我华夏的每一个百姓也都是老天爷的儿子,所谓天子,更应该是天之长子。” 台下,一众南京百姓听得目瞪口呆却又觉得兴奋异常。 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自己也是老天爷的儿子? 可是大家转念一想,似乎这道理也说的通,大家都是人,如果不是老天爷的儿子那是什么。 “正是因为皇帝是老天爷的长子,所谓长兄如父,在老天爷不愿意管事的时候,皇帝就要行驶老天爷的职务。” “但是大家注意,皇帝是长兄,他虽然可以管教百姓,但是更应该做的是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然而你们想想,我们以往的那些皇帝,哪一个坐到了这些,就拿朱家的皇帝来说,每一个朱家子弟都是我们天下百姓用血汗钱供养起来的。” “这些人歌舞升平、大鱼大肉,他们何曾考虑过老天爷其他的儿子能不能吃饱饭、穿暖衣,这样的王朝该不该灭绝?” “该!” 在场的数万百姓猛地大吼。 不少人被刘锡命这话勾起了惨痛的回忆,一个个眼眶通红。 刘锡命这话已经在为自己的政权寻找合法性了。 不同于中国历朝的君权神授,大汉想要开辟的是君权神授但是必须由人民认可,以此来限制君权。 至于为什么不像后世一样将君主制度完全推翻,一来此时的政治生态不允许。 辛亥革命时期是因为全国百姓经受了几十年的外国思潮影响,所以对君主制才如此抵触。 就算如此,清朝的遗老遗少也还是不少,还有许多人将猪尾巴当成了自己老祖宗的东西。 况且民国时期的混乱也是摆在那里的,对于想要抓住大航海时代这个黄金机遇期的刘锡命来说简直是不可容忍。 另一个原因则是,作为过来人,刘锡命深刻的意识到任何政权都会无可避免的出现某些阶层。 既然这样,与其便宜了别人,那还不如让自己的子孙来坐。 至少不能再让人把大G开到某宫里去啊。 见下面群情激奋,刘锡命这才一脸感同身受地煽动道: “寡人承天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但寡人承诺,绝不会再出现明国那种皇帝贵族朱门酒肉臭,而天下百姓路有冻死骨的情形,这一切就从不用下跪做起,大家明不明白?” “明白” “汉王万岁”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汉王刘锡命在南京人民的心目中威望更上一个台阶。 刘锡命这才转身指了指被押来跪在台上的钱谦益等人。 “今日我等专门为了审判这些投敌汉奸而来,正是因为他们,鞑虏得以在江南长驱直入,我江南百姓才要蓄金钱鼠尾这样的奇耻大辱,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 台子上面,钱谦益等人抖得更加厉害了。 钱谦益忍不住再次大吼起来: “汉王明鉴,鞑虏势大,我等无兵无饷如何打的过他们,正是为了不让南京城百万百姓免遭涂炭,我等才向鞑虏投降啊,实在非是本心。” 魏国公徐州爵等人马上也跟着大哭,“然也,我等乃是为了保护百姓才不得已投降,实在与汉奸无关。” 刘锡命愤然一脚将徐州爵踢倒在地。 “其他人倒也罢了,最该杀的便是你们这些勋贵。” “大明在时,你等与国同休,享尽了荣华富贵,但是你等不思忠君报国,反而成为国之蠹虫,一旦大难临头更是反咬一口直接投敌。” “你们这样的勋贵,要之何用,来人,将这南京城里的大明勋贵全数收押,由廷尉寺向大理寺公诉,议定其罪!” “喏” 在一旁的汉军士兵猛地一吼,直接将哭爹喊娘的徐州爵等人拖了下去。 会场周围一片安静,谁能想到方才还满脸和善的汉王现在又犹如雷霆。 刘锡命转头环视身边诸将,沉声叮嘱众人道: “凡我汉军将官记住了,我大汉开国,必定有大批人受封为爵,方才那番话即是对徐州爵等人说的,也是对你们说的。” “既然受爵,那便要忠于王事,否则要你等何用。李彪!” “臣在”,李彪轰然出列。 “将寡人的话晓谕全军及文武大臣,一定要让他们对此有深刻认识。” “臣领旨” 李彪抱拳躬身,心中却对徐州爵等人摇了摇头。 汉王这旨意一传达下去,到时候大理寺、廷尉寺肯定会对其进行重判,李彪直接在心中给他们下达了死刑判决。 事实上李彪的猜想也很正确,此后的审批中,大汉大理寺以前明魏国公等勋爵与国同休而不能报国,对其大多数人都直接判处了死刑。 此例一出,直接震慑了大汉全国上下。 钱谦益等人此时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弘光朝大学士王铎更是直接吓得尿了裤子,引得一帮军士捂嘴偷笑。 刘锡命一脸厌恶地看向钱谦益和王铎等人。 “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我大汉乃是以法治国,任何事都要讲究证据,由法庭来审判,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徐州爵等人虽然罪大恶极,但是寡人还是要命大理寺来审判就是这个道理。” 钱谦益脸色惨白地松了口气,这么看来自己等人今天是不用死了。 刘锡命转头看向围观的南京百姓。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在江南乃是响当当的大儒,你们往常也没少听说他吧?对他可有什么印象?” “人家都说这老贼学问高深、道德高尚,他那帮学子学孙还大肆宣扬这老贼是大儒呢。” 台下有人大声道。 刘锡命点点头,“是啊,钱谦益此前号称是东林领袖,说起谁来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在他们的话音体系里,他们这些东林党人才是道德最高尚的,最关心天下疾苦,最忠于朝廷的。” “可是如今呢,大家看透了他们的嘴脸没有。寡人可以很明确地说,东林党人这几十年来在朝堂上所争的东西与江南百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而是大部分肥了他们自己。” “这些年东林党人争的是什么,是不收商税,不收矿税,他们管大明朝廷这个叫做与民争利。” 台下百姓一阵疑惑,这难道不是与民争利? 刘锡命摇头笑道:“请问一下,天下百姓中是经商的多,开矿的多还是种地的多?” “自然是种地的多,普通百姓谁有钱去经商开矿。” 刘锡命点点头,“那就对了,天下种地的都是百姓,经商开矿的却全都是官绅,也就是钱谦益他们这种人,现在朝廷不能收商税,那天下的税负自然就要转嫁到百姓身上。” “请问大家,你们可听过江南富商的那些奢侈之事,寡人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他们就是靠的搜刮你们的民财来养活他们。” “大明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里面,粮食2600万石,白银不过300万两,这300万两中商税连一成30万两都占不到。” “可是大家知道建虏从江南搜刮了多少金银吗?” 刘锡命一脸震惊地比出两根手指,“高达三万万两银子,这些全都是江南官绅的财产,他们是一点儿钱都不想给朝廷啊,全都要你们这些平头百姓来交。” 指了指身后的钱谦益等人,刘锡命一脸轻松道: “比如这位钱谦益钱先生,他的家财高达百万两,土地更是多达数万亩,你们还觉得他是跟你们一样的吗?” “哗” 这下子,周围围观的南京百姓可不只是要炸锅了,几乎原地心态爆炸。 三万万两银子,自己一年最多也就挣十几两银子。 南京百姓瞬间从良民化身成为了柠檬精。 再看钱谦益等人,南京百姓已经充满了厌恶。 第六百九十一章 驱逐鞑虏(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杀光官绅,还我血汗钱!” “杀光官绅,还我血汗钱!” 愤怒的南京人民在刘锡命的刺激下爆发了,数万百姓齐声怒吼,不仅将钱谦益等人吓得脸色惨白,更是引得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观过来。 刘锡命心中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天开这个汉奸批斗大会,不只是要批斗汉奸,更为关键的是利用钱谦益等人的大儒身份和他们的官绅身份,对江南程朱理学予以痛击,同时对官绅进行揭露。 钱谦益等人被吓得语无伦次。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等东林中人全都是为了天下大义啊,你们当初可都是支持的。” “呸” 台下一名老者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满脸怒色直接朝钱谦益骂道: “杀千刀的官绅,当年还不是你们哄骗我们,说什么皇帝要把大家的钱都拿走,却没想到最后肥的是你们。” 说完,这老者一脸眼巴巴地看向刘锡命。 “大王,鞑子在南京没少烧杀抢掠,咱们百姓也有许多家财被抢,请大王开恩,将我们百姓的家财发还呐。” “是啊,还请大王开恩发还家财。” 原本还在痛骂官绅的百姓这会儿话题一下子全都转向要钱这件事上来了。 刘锡命心中好笑,对于百姓的这种表现他早有准备。 当下,他赶忙压了压手示意道: “按理说,鞑子搜刮的这些钱财都是从江南而来,涉及到百姓的也确实应该发还。” “汉王万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但是”,刘锡命的话紧跟着就来。 “大家觉得这笔钱应该怎么发还,谁该发还多少?比如张三说他家被抢了十万两,李四家说他家被抢了二十万两,这钱该照他们说的给他们吗?” “啊?” 围观的百姓顿时抓麻了,大家喊口号是爽,可没想到这里面具体该怎么操作。 刘锡命嘿嘿一笑,开什么玩笑,刘家的传统就是吃进嘴里的从来都不会吐出来。 当然了,刘锡命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在官绅上面,当下赶快解释道: “各位父老放心,我大汉与历代前朝都不同,本朝税赋及财政向来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家可以放心,这笔钱虽然找不到归处无法退还,但是最终一定会用到大家身上。” 百姓中有人有些不满道: “大王又不发钱,这钱怎么能算到咱们身上?” “哈哈哈,并非只有发钱才算将钱用在大家身上,我大汉马上要在全国推行义务教育,所有年满六岁以上的孩童无论男女都要去上学,这钱就是从税赋里面出的,你们说这算不算用在大家身上?” “哗” 人群又是哗然。 “大王果真要让天下人都读书?” 围观百姓满脸激动不可思议地问道。 刘锡命坚定点头,“没错,以往正是因为读书人少,多以大家才会被钱谦益这些所谓的大儒蛊惑,等到大家都识字读书,他们就再也骗不了你们了。” “汉王万岁” 刘锡命的话通过大喇叭传出很远,围观的百姓再次沸腾了。 看着钱谦益等人惨白的脸色,刘锡命开心地笑了。 经过这么一场活动,只要等到之后中原报将其全部报道出来,东林党、程朱理学和官绅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 这之后,自己才算是可以大展拳脚。 “还是说今天这件事,钱谦益等人声称自己等人是因为被逼无奈才向鞑子投降,这一点寡人认为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钱谦益等人脸色一喜。 “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汉奸的事实,我们将他们称为汉奸,主要是看他们是否帮助鞑子欺压我华夏百姓、破坏我华夏文化,你们看看他们头上的猪尾巴,你们觉得他们是不是汉奸?” “是汉奸!” 现在刘锡命说什么,在南京百姓耳中听起来都像是对的。 他才问出口,数万百姓当即怒吼起来。 钱谦益等人痛哭俯首。 刘锡命一甩袖负手道:“钱谦益等人身为明臣却配合鞑子欺虐我汉人百姓,这笔账一定要清算,但是我大汉乃是法治之国,这一切还要等到大理寺和廷尉寺审判完之后再做决定。” 刘锡命一脸庄严地环视众人,“寡人身为汉王,在此向天下汉人正告,凡是投靠鞑虏者,皆是汉奸,早晚会受到我大汉国法的制裁。请大家记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在场的百姓念着这句话全都陷入了沉思。 ~~~ 山西永宁州。 于成龙兴冲冲地跑进了州学当中。 “出来了,出来了,最新一期的中原报,大家快来看。” “哗”地一声,在州学中学习的近百学子全都围了上来。 “汉王府向天下百姓庄严宣告,我汉军于汉元年八月初一在南直隶池州府大破建虏四十万兵马,阵斩贼酋多铎、汉奸孔有德等人,杀敌无数。” “汉元年八月初三,我汉军顺利攻破南京,南京正式光复。” “八月初六,汉王王驾驾幸南京,因见江南百姓受建虏剃发羞辱,汉王义愤填膺,乃自责不能保民,遂削去发髻与民同耻,我七十四万汉军亦全数决定,削去发髻,誓要一雪此辱。” “难怪今早看到州衙门前的汉军许多都在院子里剃头,我还奇怪呢,原来是这个原因。” “汉王为了江南百姓,竟然可以自削长发,此乃真正的圣王啊,我大汉必胜。” 永宁州学中,一众学子在经历了无可奈何之后也只得接受了全国易帜的现实,现在看到汉王的举动,州学学子心中才真正的从内心接受了大汉政权。 于成龙赶忙催促道:“接着看,接着看。” “汉王于南京城中召开汉奸批斗大会,痛陈钱谦益等辈欺世盗名,程朱理学虚伪乡愿,天下官绅贪得无厌,以致天下儒生多有负心之辈,汉王乃诏曰,必以新学取代旧学……” 州学学子面面相觑,一见报纸说到程朱理学,大家都难免痛心。 毕竟是自己学了几十年的东西,现在说废就废,这如何能接受得了。 但是刘锡命巧妙就巧妙在这里,他利用后世公蜘的手法,将部分人的特点放大为整体的缺点。 这样一来,钱谦益等大儒无耻无义,就变成了全体程朱理学儒生无耻无义。 那么为了洗刷自己的污名,儒生们不仅不能反驳,反而要尽快和程朱理学撇清关系。 在刘锡命完全掌握话语权的当下,配合上公蜘的这套手段,简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毕竟,在现代信息传播如此之快的年代,公蜘们都能凭着这套话术体系恰烂钱,何况是现在。 于成龙等人看完报纸无不羞愧难当。 中原报上说,那些学习程朱理学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钱谦益,大家务必小心。 这下子,众生员原本心中的读书人自豪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耻辱感。 良久,于成龙愤然地将自己的儒冠取下朝地上一扔。 “程朱理学误我,我堂堂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为百姓谋福,怎么能学钱谦益这些人蝇营狗苟,只顾私利,我决定了,我要从军去。” “哗” 州学学子全都如同看外星人一般看向于成龙。 “于兄,你这反应也有些太过激了吧,咱们好歹也是文人,怎么能如那匹,武人那般呢?” 有个学子本来还想说匹夫,但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只好改成了武人。 于成龙更加愤然,“你等都看到了,汉王从不以武人为卑贱,中原报上也说,男儿在疆场杀敌,那才是最大的英雄,我等文人到底能有何用?” 第六百九十二章 驱逐鞑虏(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说的好” 州学门外传来一阵掌声。 知州罗永寿大笑着走了进来。 一边示意众学子免礼,罗永寿一边走到于成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于北溟说的好,我大汉一切职业都无贵贱之分,但是现在我大汉马上要驱逐鞑虏,收复旧土,最需要的就是战士,作为本州主官,我也正想向你们建议去投军。” “嗯?” 一众学子疑惑地看向罗永寿。 我们好好的生员不做,却要去从军,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罗永寿嘿嘿一笑指了指中原报。 “你们也看到了,中原报上对程朱理学大加挞伐,想来朝廷很快就会下令,对前明的功名不予承认。” “哗” “不是吧?” 州学学子全都慌了神。 “怎么可能不承认我等功名,这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考来的。” “是你们在前明考的”,罗永寿大声强调到。 “出了钱谦益等人这一摊子事情,天下人如何相信以后不会再出此类人物呢,所以汉王有很大可能将科举体系全部推翻重新构建。” 再次伸手安抚了一下慌乱的生员,罗永寿笑道: “大家不要慌张,我大汉通过考试取士的趋势是不会变的,绝对不会回到世家豪门世代承袭的年代。 实际上在吕宋国时期,我大汉就已经完善了科考体系,如果本官没有猜错,将来的教育系统会分为乡学、县学、府学和大学四级。” “乡学要接受六年基础教育,县学再学三年,此所谓九年义务教育,毕业者为童生。可以直接参加工作。” “县学之后,如果成绩优异,可以考入府学就读,毕业者称秀才。” “秀才如果不愿意参加工作,还可以报考太学和各省的大学,选定某一个专业进行深入学习五年之后,毕业者可称为举人。” “在我吕宋此前的规定中,举人可以直接参与官吏选拔考试,也可以报考国子监专门学习政治,优异者为进士,可以直接授予官职。” “但是大家注意了,汉王一直在推广官吏一体化,将来所有人授官一定都是从吏员做起,之后再转任官员,像以往那样读了十几年大头书,考中之后立刻做官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汉王曾说过,官吏关系到百姓的幸福和社会的发展,直接将没有经历过磨炼的年轻人拿出来当官,这既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也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 罗永寿乃是刘家心腹人员,对于刘锡命的那一套治政体系自然十分清楚。 听他一说,一众学子全都感激涕零。 这样的一手资料,对于一帮州里的学子来说不亚于内幕消息。 “哦对了,还有一点,以后我大汉再也不是当官为上了,所有权力都要受到监督,因此读书人不止可以当官,更可以去其他商号、研究所等单位任职。” “有愿意去研究所的,最好到各国学研究院中去报考一个博士读一读。” 罗永寿说完看向于成龙等人,“正是因为如此,本官才建议你们现在可以先去投军,趁着这秀才功名还有点儿用,军队也需要识文断字的人才,你们应该能担任一些职务,将来退役之后再到其他地方去也会有优待。” “原来如此,谨受教了。” 于成龙带头恭谨地朝罗永寿躬身行礼。 “罗刺史不以我等此前冒犯为忤,反而对我等多加调教,足见刺史宽宏大量之心,我等感激不尽。” 罗永寿笑眯眯地捋须道:“不能叫刺史,咱们永定州马上要州改府了,朝廷主官是太守,政务主官是知府。你等都是永定人,将来出息了,总会对本州有益,我这是提前卖个人情呢。” 于成龙更是高兴地躬身道:“看来罗知州要升官了,恭喜恭喜。” “恭喜知州。” 按照大汉新定但还未正式推广的制度,道这一级是正三品,府是正五品,县是正七品。 罗永寿原本是正六品的知州,永定州改制之后至少也是正五品的知府或是太守,确实是升官了。 先不说这些,得到了罗永寿的指点之后,于成龙跟自己的十几个同学薛峻波、段宜修等人商议过后,当真十五人结队连夜朝太原赶去。 在太原城外,李敬思带领的十万大军早已枕戈待旦,只等三军都督府的命令传来就开始大举进攻。 顺着太原城外硬质路面来到李敬思大军营外的时候,看着眼前威武雄壮的汉军以及营寨上空飘扬的汉字旗,段宜修有些腿软了。 “北溟兄,咱们就这么前来说要投军,会不会有些儿戏啊,那可是要上战场的,要不咱们还是多想想?” 于成龙安慰段宜修道:“咱们不是有罗知州的推荐信嘛,他乃是汉王亲信,说的话应该有几分作用。” 薛峻波生的一副国字脸,看起来就比于成龙等人老成许多,这会儿见段宜修临时打退堂鼓,立刻忍不住嘲笑道: “咱们大老远从永定赶过来,到了这儿再说回去,只怕是让人耻笑,老段你要是怕了,那你便自回去,不要弱了我等名头。难怪汉王看不起我等程朱理学学子。” 段宜修脸上一红,他被这话一激,现在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谁说我怕了,我就是想要谋定而后动而已,你们既然不愿回那就算了,咱们上前便是。”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 于成龙拍了拍段宜修的后背笑道,“人杰兄,我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十五个永定州士子一身襕衫站在大营门口嘀咕了这么一会儿,早就被大营门口的护卫看在了眼里。 见这帮人似乎没有走的意思,门口领队那名汉军什长直接走了过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大军之前不能久留,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赶快走吧。” 于成龙仔细瞥了一眼上前来的这名军士。 充满稚气的脸庞,看年龄最多不超过20岁,黑色黄边军帽,红色镶黄色系带军服,黑色的军裤以及一双圆顶皮靴,这一切都让这名队官看起来那么的威风。 心里想象着自己以后穿上这套军服的样子,于成龙一边上前拱手笑道: “这位军,同志,我等是永定州的生员,专程前来投军的。” “生员,投军?” 上前查看的那个什长听到这个词没有一点儿疑惑,反而马上问道: “有介绍信吗,找谁的?” 于成龙见状一拍脑袋从怀中掏出罗永寿的书信递上去道: “这是我永定州知州罗永寿罗知州的介绍信,他说直接交给李都督麾下的焦民同焦旅长就行。” 那名什长一听这话立刻点点头。 “行,你们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将书信送进去。” “多谢,多谢。” 等那什长走入军营,段宜修又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罗知州号称是汉王心腹,怎么递信就递给一个旅长,这不就是个参将么,我……” “别胡说,汉军可跟明军不一样。” 看了一眼转头看过来的汉军卫兵,于成龙赶紧制止住段宜修的嘚瑟。 那名什长动作倒是挺快,没过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同样长着娃娃脸的军人就跟着他走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什么焦旅长?” 段宜修等人有些傻了眼,“这也太年轻了吧。” 谁晓得跟着出来的那名军人看到于成龙等人便是啪地一声立正行礼道: “我叫卢飞,是焦旅长的传令兵,焦旅长让我把你们带到李都督大帐中去。” “好的,多谢了,诶,你方才说什么?” 于成龙下意识地道了声谢,但是转念就察觉到了不对。 刚才他说的好像是李都督? 这太原城外的汉军还有几个李都督吗? 第六百九十三章 驱逐鞑虏(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负责引路的卢飞嘿嘿一笑。 “怎么,你们不知道你们拿的是谁的介绍信?” 于成龙等人顿时傻眼了。 “不是我永定州的罗知州的介绍信吗?” 卢飞嘿嘿一笑,好心地点醒众人。 “罗知州可不是一般人,他此前可是汉王帐下学部委员会的负责人,你们以为这个职位是谁都坐的了的?看看现任学部尚书是谁。” “嘶” 这罗知州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真的在大汉体系内有如此地位。 于成龙等人有些抓麻。 “行了,快随我去面见都督吧”,笑看了几眼瞠目结舌的于成龙等人,卢飞再次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走。 这汉军营地从外面看上去不咋地,但是于成龙等人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走进大门之后,当先便是一条宽阔的硬质大路,两侧则是才移植栽种过来的树木。 远处更是树木丛生,各种小楼林立,不时有口号声从这些地方传来。 “汉军这是要在太原城下常驻呀,可是为何不在城内修建营地?”,于成龙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 卢飞一边走一边昂首接话道:“有我汉军在,敌人永远不会有进入华夏领土的一天,要这些城墙有什么用,汉王早就说了,将来这些城墙全都要拆除。” “你们难道不看报的吗,我大汉新都城天京,就是要在南阳盆地完全新修一座城出来,这城市可是没有城墙的。” 卢飞说完又用老大哥的姿态以叮嘱的语气对几人道: “你们要养成学习的习惯呀,经常看报才能了解国内时事动态,真要是在我大汉文武体系中任职,这一点可是必备的条件。” 薛峻波等人心下汗然,自己等一帮二三十岁的生员,如今竟然被汉军营地中一个旅长的传令兵给训斥了,要是传回去岂不是被笑掉大牙。 于成龙却是心中惊骇,卢飞这么一个传令兵都懂得这么多,眼前这只汉军还是自己等人以往心中明军那般由匹夫组成的军队吗? 看来汉王之所以能胜,这可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当下他马上朝卢飞问道:“卢同志,看你这个样子莫非是读过书的,不知道是治何经?” 卢飞嘿嘿一笑,“书是读过,不过我们读的都是汉王编纂的教科书,跟你们那些什么四书五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于成龙一下子沉默了,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这天下事果真要大变了。 他们这些生员都是聪明人,经历了中原报上这么多的鼓吹,再结合汉军营中所看到,怎么会不明白汉王为了推广新学已经进行了多年的布置。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努力融入其中。 于成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脚踩在坚实的地板上也更加安心了。 绕过一个大型的校场,卢飞带着众人进入了一栋高五层的新式办公楼中。 “报告,来访人员已带到。” 卢飞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前敲门大声报告。 “请进” 卢飞比了个手势,于成龙等人大步踏入眼前这扇红漆大门。 这间房子不算宽大,甚至连一半官员家中的书房都比不上,但是于成龙入目之中看到的都是各式地图以及几个高大的书架。 上面堆放着不少书籍,而且从基本随意摆放的书籍来看,这间屋子的主人显然并非只是拿这些书籍来装点门面。 屋中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盘纹红漆大书桌,一名年轻英武的军官坐在书桌后方,还有一名军官坐在他左手侧一个于成龙不知道如何称呼的座椅上。 书桌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面汉王刘锡命的画像,两侧是两面大汉国旗。 “我就是山西方面军都督李敬思,我身旁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焦民同焦中郎将,你们哪位是于成龙?” 坐在正中间那年轻军官率先开口,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姿态让于成龙等人不自觉地畏缩了几分。 于成龙闻言赶忙上前躬身拱手,“学生正是于成龙。” 李敬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拿着罗永寿那封介绍信挨个念起名字来。 待到十五人全都认识完毕,李敬思这才笑道: “我和你们的罗知州是老朋友了,他既然开口,那这个忙一定是要帮的,你们确定都想从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否则从军后还想走,那就只能按照逃兵来算了,是要上军事大理寺的。” 于成龙等人心中一抖。 还在一路上十五人已经确定了主意,这会儿听到李敬思毫不客气的话,一帮人全都挺胸抬头大声道:“我等心意已决。” 李敬思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好,本来你们这些生员我是不打算收的,一个个只知道之乎者也,容易把我的兵教酸了。 但是你们命好,汉王已经下令,尽量引到各地士子参军磨炼,加上有罗永寿这小子替你们说话,那你们便留下来吧。” “军衔先定为中士,等到磨炼一段时间之后再具体确定军衔和职位。” “你们明白没有?” 李敬思说完一声大喊。 于成龙下意思地一抖,赶紧学着卢飞的样子大声道:“明白。” “好,那这帮人就交给你了,把他们带好。” 李敬思转头对一旁的中郎将焦民同叮嘱一声,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焦民同啪地一声立正行礼,“保证完成任务。” 等到于成龙等人一头雾水地被焦民同和卢飞带走,李敬思转身走到了办公室内的窗户旁。 看着于成龙等人跟着焦民同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四处张望,李敬思点燃手中香烟狠狠抽了一口,一缕清烟在窗前飘起。 “大王,也不知道您这法子行不行,想要改造旧式文人,这难度恐怕有点儿高。” 于成龙等人还不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成为汉王刘锡命的新型试验品。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推行新式教育,但是原本大明的近百万读书人该如何处理,刘锡命却还没有想好具体措施。 这些人大部分都深受程朱理学的毒害,从社会的角度来讲自然是让他们滚得越远越好。 但是从大汉政权的稳定性来说,这种处理方法无疑是自找麻烦。 无论是哪一个政权,都不能将整个社会的精英阶层置之不理,放任落魄。 这不仅是个人的悲哀,也是国家的损失。 因此,为了最大限度激活这一部分人的活力,刘锡命这才又是搞吏员招考,又是在江南大肆利用钱谦益等人说事。 这玩意儿无非就是一个大棒一个甜枣。 为了加快这种旧式文人的融合速度,刘锡命现在正在尝试将他们拉入到军队中进行磨砺。 经过十年的发展和不间断的思政教育,整个汉军队伍无论是作战能力还是政治素养都是刘锡命的坚实支撑。 刘锡命相信,于成龙等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可以将他们身上的旧式痕迹一一磨掉。 大王一张嘴,臣民跑断腿。 刘锡命此令一下,全国各地的文武官员就有些麻烦了。 一众地方官不得不在百忙之余抽出时间,像罗永寿那般又是恐吓又是利诱地引诱各地生员、举人参与到军队中去。 也幸亏了汉军在江南的势如破竹,如此威猛的军事力量终于让天下大部分人看清了现实。 原来鞑虏算个屁,这天下终究还是汉军最强。 既然汉王早晚要变成汉皇,那天下的读书人就要开始给自己找出路了。 在直接做官的路子被堵死了之后,面对各地伸来的这些橄榄枝,至少十余万适龄的生员士人被拉入到了汉军队伍当中。 所以于成龙等人到了焦民同麾下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来到的生员,这里早早地就有数百个文弱书生已经在接受焦民同的魔鬼训练了。 一狠心咬牙,于成龙等人也立刻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中。 因为听说中原的战事已经接着大响,山西战场估计也快发兵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驱逐鞑虏(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河南南阳。 穆敬难陪着汉国新任的建部尚书荀博文一起视察了一圈距离南阳城50里外的天京新城。 原本应该是一片麦田的南阳盆地上,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型工地。 来自陕西、山西、湖广、甚至还有四川的民夫们正在卖力地工作,工地上时而能够看到拿着施工图在四处比划的工程人员。 “穆都督你看,我天京城位于南阳、邓州、新野三处中心点,距离这几个地方都是50里左右的距离,按照大王的规划,以后这三地就将成为天京的那个什么卫星城,为我天京发展成为数千万人口的大型城市做好准备。” 荀博文先后在汉中和关中等刘家根据地待过,当时根据地新建,各地都要大兴土木,他作为主事官员对这一套很是熟悉。 穆敬难顺着荀博文的手指四处看去,忍不住好奇问道: “荀尚书,这建设天京到底动用了多少人力,我怎么觉得至少有近万人呢?这么多人你们是怎么调动起来的?但是建设天京是不是有些不够啊?” “嘿嘿,不愧是领兵大将,对于人数果然敏感。” 荀博文笑着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地图,“你看,我建部将整个天京城规划成为了二十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全都通过招标的方式对国业寺下属的各大建筑商号进行招标。” “汉王建国时就说了,汉元商号、恒顺商号等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是到了该解散的时候了。” “解散后的各大商号按照资金、技术等条件再次组建成为120个不同类型的中央直属商号,全都由国业寺来控股和监管,将来地方上也会成立各道直属的国有商号。” “比如投标投下咱们这个014号地块土方工程的,就是大汉第二建筑商号,这个地方包给他们之后我建部就不用管了,任由他们在各地以用工的方式聘用员工到此地工作。” “你说的这近万人都算少的了,户部已经对建设天京拨下了专项资金,至少要动用一百亿华元,将近一亿两银子。” “按照我建部的估算,要想在五年之内完工天京城的主城区建设,整个工程至少要动用五十万民工,光人工费就要占到户部拨银的一半。” 对于天京城的花费穆敬难倒是不奇怪,熟知刘锡命手段的他知道,将来这笔钱最终还是从老百姓手中掏出来的。 这天京的建筑标准如此之高,天京的房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不过招募五十万民工却是正儿八经的好事,这可就相当于五十万户家庭,将近250万人受益啊,更不用说间接产生的流通了。 按照每个民工工资1500元,也就是15两银子来计算,加上500元的伙食费,5年时间里朝廷要在人工上花费五千万两。 两人正说话间,前方的工地上又出现了一拨身着官服的官员。 一看见领头那人,穆敬难和荀博文两人全都快步上前朝着那人躬身行礼。 “宗正卿有礼了。” 这人不是刘家的天字一号值房主事刘锡禾还能是谁。 身为刘锡命的堂兄,在刘家没有其他重量级长辈的情况下,刘锡禾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当之无愧地担任起门下省排行第一的宗正卿来。 主管所有王族子弟及其事务,这个权力可不小。 加上刘锡禾在刘家也算是老资历,向来豪横的穆敬难也不敢不敬。 刘锡禾看见穆敬难顿时笑了,“你小子不是在带兵吗,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小心耽误了军务打烂你的屁股。” 穆敬难嘿嘿道:“二哥御驾亲征到江南去了,他临走时说了,没等到江南的消息我等不能发兵,免得把建虏憋在中原祸害了百姓,我这不是闲着就出来看看嘛。” “唔,大王倒是想的周到。” 刘锡禾装模作样地捋须点头,随即摆摆手,“算了,你们军务上的事情本卿不掺和,我现在也是王族了,不宜和你们这些方面大将多联系,你自去玩儿去吧。” 说完他马上看向荀博文。 “约礼,本卿方才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怎么发现这001号工地连个动静都没有,那里不是规划的皇城吗,怎么,你们建部这是想要大王最后入住?” 荀博文赶忙拱手苦笑: “大宗伯误会了,荀某哪敢做这种事,这不是大王下了旨意,让我等优先建造天京城其他地区嘛,实在并非我等自作主张。” 刘锡禾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甩手指了指他: “你呀你,都是堂堂三品大员了怎么还不开窍,大王那不是给天下人说的这话嘛,但是咱们身为臣子,怎么真的照着这个来呢。” “你想想,到时候要是真的被你们建部耽误了大王入住天京城的时间,那朝廷上下文武百官是不是也搬不成,到时候这挨板子的可是你。” 荀博文哂然一笑摇头道:“不然,大王做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再说了,大王也专门说过,天京城的皇城不用像紫禁城那般穷奢极欲,修建起来难度也不会太大,大宗伯且放心。” “哎,你小子从来就犟,得了,这事本卿算是提醒过你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不仗义,老夫走也。” 要不是看在自家儿子刘嘉章现在也在建部担任侍郎,刘锡禾才懒得来管这些呢。 话说大王什么时候称帝呢,到时候自己等宗室也该加个封号了。 刘锡禾一边想一边转身就走。 大汉新建,加上又有鞑虏要讨伐,因此刘锡命还没来得及封爵,现在朝中众人只有官位,却没有爵位,不少人都盼着这一天呢。 看着刘锡禾远去的背影,穆敬难笑看向荀博文: “怎么,你们建部真的不先建皇城?” “不建”,荀博文态度很坚定。 “大王已经下了决定,我等执行便是,何必擅自去揣摩心思,我大汉犹如朝日初升,正是官员用事之时,如果大家都忙于揣摩上意,那这天下不又回到朱明的老路了吗?智者不为也。” 穆敬难听罢伸出大拇指,“高!” “都督,江南军报!” 人声鼎沸的天京城工地上,一骑快马在散乱的工地上一边躲避障碍,一边朝穆敬难这边飞奔而来。 “江南传来消息,大王于池州大破清军,御驾已向南京而去,太尉有令,河南方面军即刻出动,讨伐河南、山东。” 穆敬难顿时精神一振。 他将拿在手中的军帽忽地一下子带上,朝着荀博文大笑道: “终于等到了,荀尚书,我去也。” “祝大将军武运昌隆。” 看着穆敬难等人快马而去的背影,荀博文会心一笑。 我汉军将士气壮山河,这天下打下来不难。 转头看了看忙碌的工地,荀博文再次投入了火热的工作中。 南阳城东三十里处,被划归为河南方面军的汉军大营就立在此处。 随着穆敬难和一众亲卫的快马进入,整个大营顿时沸腾起来。 “全军拔营,准备东征。” 河南方面军共计十万人,他们对面的阿济格麾下则有三十万人,这又将是一场恶仗。 开封府城中,阿济格带领的清军已经率先收到了来自江南的消息。 这倒不是说汉军的情报系统不如满清,实在是因为江南的逃兵跑的比谍报人员要快多了…… 看着手中关于江南的战报,阿济格粗狂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 “多铎!” “我誓报此仇!”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乃是一母同胞,都是野猪皮太妃乌拉那拉·阿巴亥的种。 “全军上下,整军备战,我要杀光河南的汉狗,打入武昌城替我弟弟报仇。” 阿济格帐下豪格等将哄然应是。 第六百九十五章 驱逐鞑虏(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报,南阳方向来报,伪汉都督穆敬难率十万大军朝我开封而来。” 阿济格占据的周王府中,突地冒出一阵冲天大笑。 “哈哈哈,老子还没去找汉狗的麻烦,他们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好,好,好。” 阿济格满脸的横肉上挤出一丝狞笑,起身直接将桌旁的腰刀抄上。 “走,咱们现在就去大营。” 开封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兵营,连续经历李自成、清军的肆虐,原本繁华的开封城已然变得死气沉沉。 多尔衮派往中原支援的兵马已经在开封停驻了许久,早就待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开封城附近的村子该祸害的也都祸害了,小娘该玩的也玩了,是时候挪窝了。 要说还是在大清自在,以前在大明的时候虽说也能四处抢掠,但是毕竟要收敛一些。 哪像现在,只需要把满人主子们孝敬好,银子小娘送到位,满大人们是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是以一听到阿济格派人前来传令,开封城中的绿营兵全都兴致盎然。 当初为了不打草惊蛇,阿济格带领兵马来到开封后,几次攻打洛阳和南阳都被汉军故意放水击退。 这次多铎在池州被杀身亡,逃到江北的全都是后军的残兵败将,对于前线信息所知甚少。 等传到阿济格耳朵里面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汉军不知使了什么妖法,从天庭地府招了许多妖魔鬼怪出来。 那妖魔鬼怪一抬手便将多铎专门修建的营地摧毁,一动脚便将前军数万人踩成了肉酱。 对于这样的信息,阿济格嗤之以鼻。 满人虽然还停留在萨满教的地步,可是这样粗浅的谣言实在难以令他这样杀人如麻的贼酋动容。 不过他也是在汉军手下吃过大亏的人,知道汉军火器凶猛,此前在开封驻守的时候就想了不少办法。 眼见洛阳方面的两万汉军依旧守住虎牢关不肯出来,阿济格便点齐二十七万人马直接向裕州杀去。 此前一段时间,汉军主要就是靠着裕州将清军拒之门外,这次汉军肯主动出来,阿济格求之不得。 不过汉军的行军速度终究要快过阿济格一步。 许州城下,看着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的州城上直接打出了白旗,穆敬难有些哭笑不得挥手示意手下前去接管城防。 河南一带的许多州县连主官都跑没了,所以往往遇到什么军队都是不战而降。 可想而知清军一路入关占了多大的便宜,沿途连个正规的抵抗都没有遇到过。 “大军就在城外扎营,不必防守州城,大军营地向西以颖水为界,向东不可超出清潩河。” 仔细查探了一番许州附近的地形,穆敬难直接下达了命令。 魏敬国站在许州城头朝下眺望,顿时失笑道: “看来你是打算利用许州附近的这几条河流将清军切割开?这法子管用吗?” “哟,敬国哥最近兵法渐长啊,哈哈哈。” 穆敬难当即调侃道。 他跟魏敬国兄弟情深,又是多年的搭档,自然不需要介意虚礼。 魏敬国果然一脚飞踹出去笑骂:“他娘的,我兜里的武进士毕业证也是二哥亲自签发的,难道不顶事吗?” “哈哈哈” 周围的一帮亲兵全都哄笑起来。 两兄弟打闹了一番这才消停下来。 穆敬难指着许州东面的小洪河、老潩河等河流笑道: “你看,许州附近河流众多,清军贼酋阿济格手下二十七万人马,咱们占据了西面这一边,他们必然要在东面扎营,如果阿济格觉得战场对清军不利,那也没关系。” “大王已经攻破了江南,估计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将江南的州府清扫干净,到时候他再带着二十万大军一路北上,阿济格这点儿人马迟早要完蛋,所以现在是他比我们急,他们一定会上当。” 穆敬难在刘家体系中本就属于头脑聪明的人物,只不过因为性格原因被刘锡命雪藏了一段时间。 在经历了这么多磨炼之后,穆敬难身上的光芒终于有机会闪耀起来。 五日之后,阿济格的前锋大军五万人终于摸到了许州边上。 “打不打?” 汉军中军之中,一众将官全都跃跃欲试。 穆敬难淡然摇头。 “大军不逞一时之威,你们记住,此战最要紧的是完成大王布置的战略目标,战术上的小胜根本就对大局无关紧要。” 穆敬难扫视众将一圈,“大王的战略目标是什么,是将中原的清军全数包了饺子,不能再给他们祸害其他地方百姓的机会。” “只要我军能够快速清缴江南和中原的清军,那么北直隶的建虏面对李敬思的进攻就只能撤退,到时候正中下怀。传我令,除了斥候部队之外,其余部门按兵不动。” 魏敬国等人何尝不知道大军战略部署,不过是被眼前的肥肉冲昏了头罢了。 听到穆敬难专门叮嘱,众将齐齐抱拳,“谨遵军令。” 辽阔的河南平原上,清军与汉军斥候的接触顿时变得猛烈起来。 “砰” 一枪撂倒两百步外一名鞑虏斥候,汉军斥候屯屯长顾鸿一脸装逼地收起了自己的骑兵枪,末了还不忘在枪口吹上一吹。 在他的身前,十几个惊慌失措的建虏斥候疯狂打马四处逃窜。 “太无聊了,这些建虏吹的都挺凶,什么满万不可敌,结果现在只能被咱们追着打,真是无趣。” “屯长,你要是觉得无聊那不如不用火枪去和鞑子干一场试试?” 顾鸿手下,副屯长鲁阳当即笑道。 “去你的,你小子这是觊觎我的屯长位置啊。大王都说了,咱们华夏子民玩的就是文明碾压,谁他娘的去和蛮子比拳脚,这不是拉低自己身份嘛。” “哈哈哈” 顾鸿带着的三十名斥候哄然大笑。 阿济格的前锋大军抵达许州城外这两天,顾鸿带领的斥候屯已经杀散了七、八波清军斥候了,死在他们手上的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 因此说起清军来大家满是轻蔑。 正说笑间,鲁阳扯了扯顾鸿衣袖。 “屯长你看,那边是不是鞑子的大队人马?” 鲁阳在马上撑起来一看,东北面烟尘滚滚,显然是有大队兵马正在靠近。 “走,咱们去看看去。” 顾鸿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等人马快枪长,当下一夹马腹就朝远处的大队人马杀去。 清军阵中,没想到汉军面对二十多万兵马竟然还敢抵近侦查,负责前军的肃亲王豪格顿时暴跳如雷。 “快去给老子宰了他们。” 数百清兵精骑顿时从左翼呼啸而出,直奔顾鸿等人。 “屯长,鞑子上来了,咱们快撤吧。” 鲁阳一见清军人多势众,赶忙大声惊叫道。 顾鸿一枪托砸在他背上,“吵什么吵,咱们汉军何曾怕过敌人,听我命令,还是放风筝,要是建虏包抄上来咱们就走。” 此地距离己方大营不过数里的距离,顾鸿心中底气大增。 许州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近五百清军骑兵向三十人的汉军斥候发起冲锋,结果汉军斥候竟然敢持枪立马就是不退。 “瞄准” 汉军斥候配备的武器花样繁多,由于是全军的眼睛,因此车驾部的人对于斥候都是大力保障装备供给。 往往是他们想要什么给什么。 顾鸿手里除了一把骑兵转轮枪之外,就还有一把带有高倍镜的龙骧三式。 军中将其称为千里打狗棍。 眼见清军骑兵到了三百步的距离,顾鸿屏住呼吸右腮贴紧手中枪托。 在瞄准镜中,一名清军牛录的身影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顾鸿身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动作,变得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砰” 清军骑兵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声枪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负责带队的己方牛录章京苏克哈顿时应声而倒。 苏克哈的胸口出现一个血洞,直接脑袋朝后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牛录” 清军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杀,冲上去,老子就不信了,咱们五百人杀不了几十个汉狗!” 第六百九十六章 驱逐鞑虏(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清军出师不利,还没交战就丢了一个牛录章京,剩下的清军如同发疯一般。 汉军这边,鲁阳眼看着顾鸿扣下扳机,清军中一个带着避雷针头盔的鞑子应声而倒,顿时欢呼起来。 “万岁,鞑子带兵的死了。” 顾鸿再将枪口的烟气轻轻一吹,叉手在胸道: “还愣着干什么,打他娘的啊。” “哈哈哈” “砰”、“砰” 三十名汉军斥候操起各自的步枪就朝清军骑兵射击,凭借着斥候们的精准枪法,清军从三百步移动到距汉军一百五十步这段距离里,至少有五十多名清军士兵摔下马去。 “走,往大营方向走!” 见清军越冲越近,顾鸿果断下令一拨马头朝西方策马奔走。 汉军士兵故意放慢马速,等着清军骑兵欺到一百步左右的时候,三十名士兵齐齐马上转身,手中的转轮枪砰砰连射几发。 “啊” “曼古歹,曼古歹” “汉狗在用曼古歹打我们!” 清军骑兵中一阵惊慌大叫。 建虏早就已经收服了蒙古诸部,对于蒙古人的这套打法当然不会陌生。 但是蒙古人的曼古歹根本就没有汉军这么大的威力,骑兵在马背上开弓还要射中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然而汉军的骑兵转轮枪完美解决了蒙古人火力太弱的问题。 在汉军一通爆射打光三个弹鼓之后,清军骑兵再次丢下了一百来号人马,终于被吓得停马不敢追击。 汉军这边,顾鸿一见清军停下了追击反倒来了兴致。 “走,咱们杀回去。” “啊?” 鲁阳等人看着清军仍旧还有三百多人的队伍有些抓麻。 “鞑子还有几百人,咱们子弹又快没了,现在去不是找死吗?我才刚娶了媳妇儿没几年呢。” “哈哈哈,你个混球,咱们快没子弹我们自己知道鞑子又不知道,先上,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顾鸿一转马头直接朝后面的清军扑了过去。 斥候屯里的其他人见状只得调转马头紧跟上去。 清军骑兵确实被汉军打怕了,谁能想到人家一只三十人的队伍就能把自己打成这熊样。 关于豫亲王多铎在江南战败的传闻突然涌上了清军心头。 “汉狗有妖法,快跑。” 呼啦一声,三百多名清军骑兵掉头就跑,那样子真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哈哈哈,万岁!” 汉军斥候屯中,鲁阳猛地举枪欢呼,更加策马跟紧自家屯长。 在清军阵中的豪格没想到自己派出去的骑兵竟然会是这么个下场,五百人被人家三十人打的屁滚尿流。 “这还是我大汗创立金国时的八旗精锐吗?” 豪格仰天长叹,“来人,将那一牛录的将官全数砍了,以正军法。” 好不容易逃回来的清军骑兵中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瞬间没了声息。 “主子,咱们还派兵去追吗?” 看着大军外面游荡的汉军斥候,豪格的包衣奴才阿吉那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道。 豪格一鞭子甩在阿吉那脸上大骂,“还派个什么球?难道还要让人家再杀一遍吗?传令下去,大军不必理会,尽快向许州城下进军。” 清军阵中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就在距离清军大军二里外,顾鸿拿着一个望远镜凝神仔细朝清军阵中观察着。 待看到豪格那避雷针头盔和他那身正蓝旗旗主的华丽盔甲,顾鸿眼睛一亮。 伸手沾了点儿唾沫测试了一下风向,顾鸿嘴角闪过一丝笑容。 “走,去后面那个小树林。” 鲁阳等人有些摸不清楚头脑,只得再次跟着顾鸿打马回转。 清军阵中,看着汉军的斥候打马消失不见,在外围的一众军士心下一松。 走入此前探查好的那片小森林,顾鸿直接跳下马蹭蹭爬上了一颗大树。 郁郁葱葱的树冠给了他完美的遮蔽,从外面看过来什么也发现不了。 “在下面等着,记得给我放风。” 叮嘱了这么一句,顾鸿开始专心致志地调整起自己手中的步枪来。 “老战友,这回就靠你了。” Mua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步枪,顾鸿嘿嘿一笑将枪架在了树干上。 龙骧三式火枪,最大射程1600步,有效射程800步,但是在现有的战斗模式下很少有人能够发挥出它的真正威力。 这是在军校中教官讲过的话,顾鸿可从没忘记过。 清军哪里能想到二里多外的地方还有一支火枪正瞄准着自己大将,七万人的前军还是顺着大路朝许州开去。 “屯长,清军阵中好像又要派人出来了。” 一直等了半个小时,大树下鲁阳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鸿不为所动,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驱逐战,他在赌这些清军斥候不敢跑出太远。 果然,在顾鸿的镜头中,清军再次派出的数百斥候只敢围着自家大军打转,一副假装忙碌的样子。 “快了,快了” 眼看着清军大军接近,顾鸿不住地念叨着,眼睛再次贴上了瞄准镜。 十分钟之后。 “就是现在!” 瞄准镜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留着大胡子、身着正蓝旗盔甲的清军将领,顾鸿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将整个清军大军惊得一愣。 在重重包围保护中,一副心事重重的肃亲王豪格脑袋突然炸开了。 一团血污混合着白色不明液体从他脑袋上溅射而出,直接将他身边的阿吉那等包衣奴才洗了脸。 “主子!” “啊” 清军阵中传来一阵惊天的惊叫声。 大树上,顾鸿看着瞄准镜中的人应声倒下,马上大笑着将枪往树下一扔,自己顺着树干滋溜滑了下来。 “快走,贼酋死了。” “哈哈哈,真的?贼酋死了,屯长你立大功了!” 鲁阳等人一听,全都一脸惊喜若狂地翻身上马疯狂打马朝己方营地赶去。 在他们身后,是乱成一团的清军大阵。 “豪格死了” 这则消息如同旋风一样传入了穆敬难和魏敬国的耳中。 “哈哈哈,好,是谁立的功,我要大赏他”,魏敬国当即狂笑。 听到这则消息,穆敬难则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清军动向如何?” “禀两位都督,豪格是被107师斥候屯顾鸿射杀的,清军现在就像疯了一样,正在四处派兵报复。” 穆敬难眉头大皱,“快,传令下去,将所有斥候兵马全部撤回营地,不许和清军交战。” “喏” 传令兵抱拳出帐。 魏敬国有些疑惑道:“清兵昏了头,现在正是打击他们的好时候啊,怎么咱们反而缩了,恐怕对大军士气不利。” “哈哈哈,我汉军上下士气如虹,这点儿不利就不利吧。” 穆敬难咧嘴大笑,“但是你想没想过,愤怒中的人最容易做些什么?” 魏敬国眼睛一亮。 “你是说他们更要加快在小洪河那边扎营?” “不错!” 穆敬难信心满满,“小洪河距离我军营地最近,又能够为大军提供水源,在这个时候阿济格一定会在那里扎营。” “哈哈,好,那我现在就派人去盯着去。” 事实证明,穆敬难的判断很准确。 请军大营中,此时已经状若疯癫。 堂堂太宗长子,竟然在大军阵中被不知名的宵小射杀,对于阿济格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更何况当初福临继位的时候,就是多尔衮和豪格一系妥协的结果,两派人马始终不对付。 细数下来,豪格手下的兵马反而还要多一些。 现在豪格死在自己麾下,阿济格头都大了。 “加派人手,一定要城外的汉狗斩尽杀绝,为肃亲王报仇。” 第六百九十七章 驱逐鞑虏(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王爷,汉军已全部退入许州城下大营。” 被匆匆派出的清军轻骑连个汉军的人毛都没找到,只能垂头丧气地跑回来禀报。 阿济格更是大怒。 “速去扎营,明日挥军攻打汉狗。” 许州城下汉军大营中,穆敬难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清军,从下午一直看到天黑。 眼见清军大营初成,营内灯火渐渐亮起,穆敬难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两翼部队派出去了吗?” “刚才已经出发了。” “好,务必小心谨慎,不能让鞑子发现我军战略目标。” “喏” 汉军十万大营将整个许州城包围在身后,不过与清军的大营不同,此刻汉军大营中却没多少灯火,只有靠近清军最前方的营寨点燃了不少火堆防敌。 就在清军无法窥探的汉军大营后方,四万人的队伍已经悄然出营。 穆敬难在前营派遣了近万士兵名为演练,实为吸引清军注意。 这四万出营的士兵向西急行军五里,便再次分为两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看那架势竟然是要将清军大军全数包围起来。 “快快快,不准说话。” 一路上都有斥候守卫在道路边负责引路,凭借着汉军斥候的赫赫威名,清军一到了晚上连个人影都不敢出大营一步。 汉军前营地士兵操练一直持续到戌时。 清军一直十分警惕地观察着汉军的动向,直到汉军消停下来这才跟着歇息。 然而才到亥时二刻,汉军营中突然响起冲天的锣鼓声。 阿济格好不容易在营帐中休息下来,听到这声音顿时吓得一惊。 “是不是汉军偷营?值夜的将士呢?” 帐外包衣奴才大声道:“王爷,汉军只冲出营帐二三里,见我军火起便回去了。” “他娘的”,阿济格一掀帘子满脸怒容走出大帐。 “汉狗这是想学刘皇叔骚扰我军吗?” 满清上下对于三国演义这本最红流量可谓烂熟,如今一见汉军的动向阿济格马上就想到了这个。 “传令下去,将士们和衣而睡,全军分成三波值守。” 看着远处又渐渐沉寂下去的汉军营地,阿济格冷笑一声就直接定了下来。 但是没想到汉军这一停就是两个时辰,下半夜子时、丑时竟然毫无动静,弄得清军上下守营的困顿不已。 寅时一刻,汉军营地中。 穆敬难精神抖擞地全副武装走出大帐。 “空军部队准备好了没有?” 穆敬难嘴里说出来的话足以让清军上下吓破胆。 什么叫空军? 自从大汉开国称王以来,大汉的官职制度便已经在中原报上传开了。 满清上下最关心的自然是汉军的三军都督府。 原本多尔衮等人还在想为什么从五军都督府改为了三军都督府,后来才得知刘锡命将军种划分为陆军、海军和空军三种。 而空军到底是什么东西,据说连大汉朝廷内部都少有人知道。 天下人都没想到穆敬难这里竟然还有空军。 汉军中军当中,二十个巨大的黑色气囊已经被吹胀起来。 前来负责指挥的空军都督府旅长李保华正在卖力地策动自己手下众人倒弄眼前这玩意儿。 一见到穆敬难和魏敬国等人前来,李保华快步走过来敬礼道: “报告两位都督,空军下属鲲鹏二号飞艇正在调试,预计十五分钟后起飞。” 魏敬国身边一些陆军军官有些稀罕地绕着鲲鹏二号转起了圈。 “李旅长,你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空军的新家伙吧。” 围观的一帮陆军军官看的眼热的不行,一个二个撺掇着李保华介绍。 李保华嘿嘿一笑,指着眼前的二十个怪兽道: “大家看到的是我空军正式定型的飞艇,名为鲲鹏二号,顾名思义,还有鲲鹏一号,不过那是试验品,只建造了三艘。” “咱们这个鲲鹏二号就不一样了,目前已经建造了三十艘,大王说了,飞艇还要继续建造,等到将来有了新的动力系统,这玩意儿有大用。” “行了行,知道你们空军在大王眼里是个宝贝,你赶快说说你们这个咋飞起来的吧。” 陆军一帮将领颇有些吃味地喊道。 李保华心中莞尔,按照大王的说法,这以后的天下都是我空军的了,现在让你们威风一下也好。 “鲲鹏二号采用氦气为主要内充气体,驾驶室就在这气囊下方,里面可以乘坐12个人,动力驱动主要采用脚踏式人力驱动器。” “飞艇可以搭载大概五百枚小型高爆弹,为了配合此次行动,我们已经将一半的高爆弹换成了燃烧弹。” “嘶” 陆军的这些人全都被空军这几爷子的心狠手辣给吓到了。 这里有二十艘飞艇,加起来近一万枚炸弹,其中五千枚是燃烧弹。 想想这些从清军的脑袋上掉下去,那画面简直太美不敢想象。 穆敬难倒是听得很酸爽,“空军做的好,大王的意图就是要将这波清军全数留在这里,大家伙儿有什么狠的东西全都用上就是。” 他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转头看向自己手下道: “空军的飞艇预计要60分钟后到达,全体都有,命令全军整军,有一个条件,不得惊动对面清军。” “喏” 李保华对于自家飞艇的性能估算分毫无误,15分钟之后,240名空军士兵鱼贯进入鲲鹏二号中。 这时留在营中操作的空军士兵赶紧将捆绑在飞艇下方的绳索解开,二十艘飞艇如同暗夜精灵一般静静地飘上了天空。 由于管制了灯光,整个飞艇又是黑色涂装,站在清军营地中看向天空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在李保华等人的眼中,清军营地和自家的营地就如同一个巨型火把一样那么清晰。 为了防备夜袭,大营中都要点燃篝火,避免突发危机时无法集结部队,这就给了李保华等人以突袭的机会。 “报告艇长,浮空距离二百丈,已达到飞行要求。” 负责紧盯高度仪的士兵林勇向操作方向舵的李保华大声报告。 整个飞艇分为三个部分,前部为操作舱,中部为投弹仓,后部为动力舱。 操作舱中只有李保华和林勇两人,听到这话,李保华立刻朝身边的一个话筒吼道: “目标东北方向,全速前进。” 在动力舱中的八人全都坐在一个自行车一样的脚踏式推进器上,闻言立刻猛蹬脚踏。 随着脚踏板的疯狂转动,通过一系列的连杆和齿轮,位于飞艇气囊尾端的一个直径8尺的螺旋桨紧跟着疯狂旋转起来。 呜呜呜 飞艇以一种极低的噪音向前方推进,李保华则操作做方向舵不停调整方向。 在弹药仓的关海两人也没闲着,这时两人全都一起俯身开始检查弹药情况。 汉军大营上空,如果从上向俯瞰的话,能够看到二十艘如同大黑鱼一般的怪兽稳步向清军大营上方推进。 45分钟后。 “报告艇长,我艇已经抵达清军大营上空。” 林勇沉稳的声音传来。 李保华再次朝一旁的话筒大喊:“停止前进,准备投弹,丁泰、廖飞留在动力舱。” 动力舱中的八人早已变得气喘吁吁,闻言马上停下踩踏,其中六个立刻起身奔赴弹药仓。 都尉关海负责指挥投弹工作,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和另一名投弹手已经检查完了弹药。 见到众人涌入弹药仓,关海沉声道: “全体就位,绑好安全带。” 新进来的六个人立刻从驾驶舱上方拉出一条带挂钩的绳子挂在自己腰带上。 关海仔细检查一遍,这才走到艇壁的话筒旁大喊:“报告艇长,弹药仓准备就绪,请求投弹。” “准予投弹。” 李保华激动的声音响起。 关海脸上闪过一丝兴奋,走到艇壁处狠狠掰下了一个把手。 飞艇弹药仓最中间的地板突然向下裂开,露出一个大开口,一股强风顺着吹了进来。 第六百九十八章 驱逐鞑虏(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投弹” 关海一声令下,同时将自己手中的燃烧弹引信拔掉,忽地从投弹仓门扔了下去。 燃烧弹引信的长度都是经过了精确计算的,这也是为什么李保华等人要在200丈的位置停留的原因。 “嘶” 冒着白烟的燃烧弹在大风中不断飘忽,待落到地上时已经距离李保华等人的飞艇几十丈远了。 不过这不妨碍它起到作用。 “轰” 一声轻响传来,数朵金黄色的火花突然在清军大营上空爆开,形成一幅绝世的美景。 李保华等人投弹的同时,其他十九艘飞艇也开始了投弹。 这下子清军大营上空顿时闹非凡。 如同一场大型烟火表演一样,近百朵金黄色的火焰在清军上空同时爆开,整个清军大营立刻被熊熊的大火点燃了。 “娘啊” “有妖法” 还在睡梦中的清军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打击惊醒,等他们慌忙起,却发现四周全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几百名倒霉的清军士兵正好碰上燃烧弹在自己头顶爆炸开,只是一瞬间,这几百个士兵就直接变成了火人。 汹涌澎湃的火焰瞬间将这些人直接吞噬,几百名清军士兵发出的惨嚎声震撼整个清军大营。 而且不断还有这样的士兵加入到惨叫痛呼的行列中来,随着整个清军营地的起火,清军大营完全乱了。 阿济格在汉军燃烧弹爆炸的第一瞬间就被叫醒了,他所在的中军距离李保华等人的飞艇还有一段距离。 眼看着从天上掉下来一串串的炸弹下来将整个清军大营炸成了火海,阿济格痛苦地抱头蹲下怒吼: “不!” 就在清军营地上方,李保华部已经完成了五次投弹。 见下方已经一片火海,李保华再次对着话筒大喊:“丁泰、廖飞,继续前进。” 飞艇再次缓缓动起来。 关海等人手上却没有停,如此一来一枚枚燃烧弹更是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原本还没有被引燃的清军大营也开始猛烈燃烧起来。 数万名金钱鼠尾的建州鞑虏在大火中嘶嚎、奔逃,那声音仿佛是在后悔从辽东进入到了中原。 “快灭火,快灭火” 阿济格不断在大营中召集自己的将官前去指挥部队灭火,可是清军营地中已经是火光冲天、人影重重,哪里还聚的起来。 眼见整个营地越来越混乱,阿济格当机立断骑上包衣奴才牵过来的战马。 “走,快去西营,那里还没乱。” “轰”、“轰” 已经有汉军飞艇开始换上了高爆弹,本就已经亮如白昼的清军大营这下子更加闹非凡了。 汉军大营中,从李保华等人出发之后,穆敬难就拿着怀表不断查看。 等到4点整,清军大营上空准时亮起了数十道刺眼的亮光。 穆敬难一拍大腿兴奋大吼:“全军出营,向清军大营进发,记住,不要漏过一个鞑子。” “踏踏踏” 早已经列队完成的汉军士兵从各个营地鱼贯而出。 由于五里外的清军营地已经成了一颗巨大的太阳,在河南平原上,汉军士兵几乎不再需要参照物。 就着前排士兵打起的火把,五万名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形成一条长达十几里的包围线,朝清军大营直奔而去。 这还没完,清军外围营地发现汉军大营出动的同时,南北两翼也突然亮起了火把。 “杀” 从两翼传来的冲天喊杀声提醒了清军,这绝不是到清军大营这里来看闹的。 李保华带领的二十艘飞艇漫无目的地在清军大营上空不断盘旋,反正看到哪里还没有火起或者是有部队集结,就是一通炸弹狂扔。 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这场炸弹盛宴才渐渐进入尾声。 而这个时候,绵延十几里的清军大营已经几乎全部沦陷了。 由于营地太大,除了外围营地的士兵,至少有近十多万人被直接活活烧死在里面。 看着营地中不断鬼哭狼嚎四下奔走的火影,剩余的十来万清军士兵毛骨悚然。 “俺不打了,俺要投降” “快跑” 就连这些剩下的士兵也无法全数集结起来,趁着将官们无暇顾及自己,这些士兵全都四散而逃。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清军南北两翼都有伏兵,西边更是汉军大军。 大营的东方是小洪河,虽说这只是条小河,但是现在还是九月份,属于夏末,小洪河里的水位也不算浅。 当然了,就算如此,被大火烧得走投无路的清军士兵也不是不能淌水过河。 只是等近万名清军哭爹喊娘地跳进河里,小洪河东岸突然冒出来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骑兵。 穆敬难竟然将自己手下所有的骑兵全部集结起来,专门用来围堵小洪河这一面生路。 面对在小洪河中不断摸爬滚打的清军士兵,汉军骑兵毫不犹豫地开火了。 “砰”、“砰” 骑兵转轮枪形成的猛烈火力,加上清军士兵为了渡河抛弃掉上一切装备,此时的小洪河中就是一场**的屠杀。 在杀了三四千人之后,本就崩溃的清军后军再次崩溃了。 好在汉军没想过赶尽杀绝,骑兵中立刻有汉军军官拿着喇叭大喊: “退回去,退回去,在对面跪地请降。” 刘锡命的命令是尽量将清军全数留在这里,担心自己人少无法看住俘虏,汉军骑兵只得出此下策。 让清军直接在河对面跪地请降。 等到天亮之后,自然会有大部队过来接手他们。 别说,经过了河中的无杀之后,这帮清军后军一下子乖多了。 数万人如同没了灵魂的木偶,眼神呆滞地看着后的火海一股坐在河边泥地上。 整个河边突然又响起了泼天的哭声。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 想想营地中已经被烧成出了香的焦黑同伴,清军士兵脑海中满是梦魇。 就在清军后军崩溃的同时,清军的前军营地也迎了毁灭之时。 阿济格还算是有军事头脑的,很快便反应过来前往还未混乱的西营整军。 但是天空上的汉军空军部队也注意到了清军西营的况,从天而降的金鸭蛋紧跟而来。 “轰”、“轰”的声音不断响起,虽然只剩高爆弹,但是这种炸弹对于清军的士气打击丝毫不弱。 阿济格东平西凑总算组织起了三万多的军队,从汉军大营中移动过来的火光打破了他的幻想。 “汉狗,我与你势不两立!” 阿济格目眦裂。 “建州的勇士们,随我杀光汉狗,长生天和大汗的荣光会保佑我们。” 说完,阿济格策马就朝穆敬难带领的汉军大军冲了过去。 被阿济格召集起来的三万大军面面相觑。 “快跑” 一帮已经极度恐慌的清军绿营士兵直接撒丫子就朝四处奔逃。 这三万人中剩余的三千真鞑子一脸悲愤地对视一眼,全都从同伴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之色。 “杀汉狗!” 从长白山里带出来的凶蛮之气在这三千真鞑子上环绕,挥舞着腰刀、狼牙棒等武器,这帮在绿营中作威作福的真鞑子跟随自己的主子就朝前猛冲。 “举枪,击。” 汉军为了包围整个清军,阵线拉的很薄,一条长长的战线上,总共只有三列。 但是这也够了。 面对三千真虏的决死冲击,汉军上下一点儿心理波动都没有。 “砰”、“砰” 密集的枪声在汉军阵地上响起,三千呈散乱壮冲刺的鞑子应声而倒。 着大将盔甲的阿济格子也跟着一顿,一发子弹从他口的盔甲上穿透,直接将他的肠子搅得稀烂。 他这打扮明显引起了汉军将士的注意,对准他的这几列士兵里面,十个倒有六、七个是瞄准他的。 “砰”、“砰” 阿济格的子不断颤抖,数十枚子弹再次击中他的体,将他从马上甩了下来。 野猪皮的十二子,满清的和硕英亲王阿济格被击毙于许州。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六百九十九章 驱逐鞑虏(十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在许州城下的这场大战只持续了一个晚上,就直接以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结束了。 九月二十七,武昌街头。 “卖报,卖报,我汉军大将军、河南方面军都督穆敬难、魏敬国带领十万大军于九月二十四晚一夜间消灭满清阿济格麾下二十七万兵马。” “此役阵斩阿济格、豪格等贼酋,二十七万满清兵马损失十五万人,其余人等尽数被俘。” “哗” 随着中原报的售卖,整个武昌城,很快整个湖广,乃至整个汉军麾下的江南、四川等地全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当中。 我汉军,强悍若斯。 如果说刘锡命的诸多新政正在帮助大汉渐渐取代人们心中的大明,那么汉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灭多铎,杀阿济格,更是让全天下的汉人将大汉政权视为正统。 毕竟,武德才是真正的德行啊。 武昌城中,已经辞官不做的刘宗周拿着中原报颤抖不已。 他虽然不再反对刘锡命称王,但是心中的枷锁也让他无法安心在大汉任官。 好在刘锡命也算是体谅他和黄道周的大儒,便专门请他们在武昌住下,准许他们评议朝政。 甚至刘锡命还提出,大汉正是称帝建国之后的集议院可以考虑将这些人也纳入其中。 “自三皇五帝至今,何曾有这样的大胜,那可是二三十万人啊,没想到汉军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将其击溃,我华夏文化总算保住了。” 刘宗周拿住中原报喜极而泣。 ~~~ 甘肃平凉。 被灰溜溜赶出山西的李自成先后转战蒙古、宁夏等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 不过见识了汉军的凶猛,又接二连三经受败绩的大顺军此时也早已不复当初从陕西起兵的气势。 现在李自成的麾下只剩下了六、七万人马,可以说惨的不能再惨了。 拿到辗转送回平凉的中原报,李自成仰天长叹,心中一股酸楚猛地涌起。 既生自成,何生锡命。 大顺军残余的一众文武更是心中惶惶。 这汉军如中天,我军该何去何从。 “我军该何去何从?” 李自成也向自己的手下问出了这个问题。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对视一眼,全都叹了口气。 牛金星有些弱弱地低声道:“不如向汉王请降?我等造的是明国的反,想来汉王不会追究。” “臣以为牛丞相这话说的有道理。” 宋献策也早已不复此前那般傲气,只是低眉顺眼地附和道。 李自成看了看帐中大将刘宗敏、李来亨等人的脸色,见他们神色闪躲,知道这帮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罢了……” “陛下不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李自成猛地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霍兆伟和李岩两人。 “霍卿,你以为如何?” 霍兆伟拱手道:“臣以为我等可向汉军请降,大王却不一定可以。” 李自成眉头一挑,“这是何意?” “陛下请想,汉王刘锡命虽然是自号建国,但是他毕竟曾在崇祯手下干过啊,陛下不记得了吗,刘锡命亲自在称王诏书中称,念及明贞宗勤于政务,奈何无识人之方,以致坐失江山,因此便不灭明之嗣,特准朱慈烺削去帝号称臣。” “这话显然是还念着崇祯的旧呢,再加上如今华夏之所以被建虏入侵,要说和我军没有关系那是胡说,如果汉王为了平息众怒,非要那陛下开刀怎么办?” 李自成闻言手上一抖,端起的美酒也觉得不香了。 “还请先生教朕。” 霍兆伟长而立,“现在只能做两件事,削去帝号,大军向西攻取西域为王。” “啊?” 大顺君臣上下皆惊。 李自成有些不满道:“朕好不容易称了帝,现在又要削去帝号,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还有,你既然说了向西去,那还管他汉国干什么。况且那西域荒无人烟,我等去了不是找死吗?” 霍兆伟苦笑道: “陛下,削去帝号,代表我大顺无意与大汉争夺中原正统,如此一来,汉王说不定会将在我等上的注意力转移一些。” “至于向西域进军,前汉时期张骞便已经凿空西域,前汉更是在那里设有西域都护府,可见西域并非荒无人烟,只是明国无能,将其放弃而已。” “如今汉军如中天,我等再朝中原发展,只怕引来杀之祸,不如向西走,或许能再寻得一片天空。” 霍兆伟说着说着给李自成使了个眼色看了看周围众将。 李自成马上反应过来,要是自己再不定下方向,手下的人心恐怕就要散了。 “陛下,臣附议,汉军一旦收拾完满清,一定会回头来收复甘肃,那时再走,就晚了。” 就在李自成犹豫时,李岩出列附和道。 这话一出,李自成终于痛苦闭眼。 “好,就如两位卿家所言。” 牛金星、宋献策等人脸色有些失望,刘宗敏、李来亨等人却是松了口气。 有方向总比没方向好。 打西域总比打中原好。 只有霍兆伟和李岩两人对视一眼嘴角含笑,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 安南高平。 原本盘踞在高平的莫氏王朝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莫氏王宫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络腮胡的张献忠君臣。 “哈哈哈,爽快,这安南的小娘跟咱们那儿也没什么不同嘛,钟丞相,你这可是给老张找了个好地方。” 被汉军从两广驱逐之后,张献忠带领二十多万大军一路南下安南。 恰好此时后黎朝郑梉统兵大举进攻莫朝高平,莫敬宇艰难将其击败,但是却便宜了张献忠。 大西军没费多少工夫就将已经损兵折将的莫朝打了下来。 莫氏君臣更是被钟玉和建议直接处死,以此震慑高平等地。 可怜高平等地安南百姓,死在大西军刀下的也为数不少。 大西军作风本就残暴,现在在安南下起手来更加无所顾忌。 一旁的汪兆麟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钟玉和,不过终究不敢出言挑唆。 经过这么多次准确献策,钟玉和在张献忠心中地位猛增。 听到夸奖,钟玉和温和一笑,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份中原报递上去。 “陛下可曾看过最新的中原报,听闻汉王御驾亲征驱逐鞑虏,一战灭满清多铎四十万大军,一战灭阿济格三十万大军,当真是天人下凡呐。” 张献忠一手小娘,一手烧鸡吃的不亦乐乎,闻言顿时一滞。 瞬间,他觉得怀中的安南小娘和手上的烧鸡都不香了。 “去” 一把将怀中推到在地,张献忠在自己的自制龙袍上擦了擦手将中原报抢了过来。 旋即他又嘿嘿一笑:“忘了俺不识字了,女婿,你来念给俺听。” 汪兆麟赶紧上前朗声诵读。 听完之后,张献忠长叹一声。 “贼他娘的刘锡命,果然是肚子里的弯弯绕多,这天下是归他了。” “钟丞相,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钟玉和捋须细思。 “我等此时应该大举攻打安南郑氏,只要能将安南纳入手中,到时候陛下直接向汉王请求朝贡称臣即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平息安南纷争,想来汉王不会不答应。” 张献忠眼睛噌亮。 “哈哈哈,好主意,老钟果然还是好点子多。” “俺老张其他的人不服,但是这个刘锡命确实有些本事就凭他打鞑子如同打狗,向他称臣,俺认了。” 说完,张献忠朝内大西军众将大喊道: “全军听令,速去整顿兵马,俺老张要御驾亲征,打他娘的升龙。” “是” 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也全都松了口气。 现在大西军上下的想法和大顺一样,离汉军越远越好。 本就纷乱的安南,即将迎来下一次的血雨腥风。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章 驱逐鞑虏(十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一秒记住!!!【狂沙文学网】手机用户输入: 京师,紫城中。 满清朝野上下惶惶不可终。 原因只有一个,从中原搜刮来的中原报和前线军报一起到了。 满清上下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个刚成立没一年的汉国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 将在明军面前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州勇士打的无还手之力。 江南、河南两场战役,虽然大部分损失的都是汉军八旗,但是满清自己的诸申精锐也在其中啊。 七十万人的军队中,建州真虏和蒙古部队至少也有七、八万人。 现在随着这两场战役的消息不断传回,整个京师中的满人家庭几乎是家家戴孝,整个京师中一片哭天抢地的声音。 要知道,满清在入关之前的军队总数也就二十来万。 哪怕建州诸申人人皆兵,这二十万人中的真虏也就十万多人,现在一下子抹去大半,就连汉军八旗都有开始军心浮动了。 “陛下,汉军来势汹汹,我建州勇士损失惨重,那伪汉江南、河南两军又正在朝山东大肆进,想必不就要杀到北直隶了,还请陛下速速决断。” 第一摄政王,垂垂老矣的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脸痛心地向满脸懵的福临苦脸道。 一旁的多尔衮面沉如水。 “郑亲王,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 “退回去,退回我关外去”,济尔哈朗毫不犹豫道。 “我大清本来就一直在辽东活动,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咱们不过是见明国败亡,想要过来看看有没有便宜占,如今既然占完了便宜,汉军又如此酷烈,那自然是退回关外最好。” 济尔哈朗这话立刻在朝中引得一片附和之声。 “郑亲王这话说的对,咱们哪儿来的就哪儿回去,反正这中原的花花世界也见识过了,现在回去也不亏。” 洪承畴、范文程等一帮汉大臣面如菊花,心中全都苦涩无比。 谁能想到这天下竟然异军突起一个刘锡命,将我大清好好的天命搅得稀烂,可把我等给坑苦了啊。 这其中尤其以洪承畴面色最为惨淡,因为已经有消息从福建传来,汉王已将洪氏一族全部捉拿,将其打散发配流放了。 据说连洪氏宗祠都被捣毁,贴上了汉的名号。 当时消息传来,洪承畴就已经吐血三升,如今已然是神虚气短了。 太和中的一众满人纷纷附和,多尔衮冷眼扫过。 “哼,退,往哪儿退,退回关外是简单,要是汉军再追过来呢?” “应该不会吧,咱们把京城让给他们就是了啊,辽东可是我建州的地盘。” 多尔衮又是一声冷哼。 “大明以前在辽东可是也有官府的,谁能知道汉军会不会继续进攻?” 一帮满清鞑虏有些头皮发麻,照这么说难道自己等人只能跟汉人死拼? 可是凭什么啊。 自家才刚刚从汉人的花花世界抢了女人,抢了银子,现在让满人去送死,大家全都没了这个心气劲儿。 还是光脚的时候好,那个时候拿把刀就敢上。 没等满清的君臣商议出个什么东西出来,一则来自北直隶的军报直接将满清朝野吓出了尿来。 山西汉军以李敬思、李敬弘为都督,带领大军十万出井陉口直奔京师而来。 汉王刘锡命聚而歼之的策略非常有效。 两场战役消灭清军七十万人,除去各地防守的三十余万散兵,满清现在在京师的不过二十万人。 可驻守地方的那三十万人能有什么用。 自八月攻取江南之后,刘锡命再次带领大军一路向北扫。 汉军十五万人,往往是一个屯30人的兵力就敢去打一个县。 关键是还真的打下来了。 在这种况下,汉军在淮北、河南、山东的推进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十月初四,也就是穆敬难等人灭杀阿济格等人之后十几天,刘锡命带领的大军就已经在济南和穆敬难会师了。 十月初五,李敬思带领大军出河北。 消息传到北京,整个满清上下顿时慌了神。 “快跑!” 面对这样的攻势,再看看汉军高达三十万的兵力,原本还想硬抗的多尔衮也心中发抖了。 可是还没等满清君臣将京师的零零碎碎大包完毕,汉军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北京城下。 “德夏” “德参” 永定门外,江德参带领的骑兵师和陆德夏带领的骑兵师顺利会师。 两人一见面立刻便是一个熊抱。 “你小子运气好啊,在京城待了几年就直接成师长了,老子还在中原打了这么久的仗呢。” 看到江德参,陆德夏有些忍不住抱怨起来。 江德参心下有些愧疚,跟陆德夏这些四处鏖战的将官比起来,他这个师长确实来的有些便宜了。 但是这也是二哥的吩咐啊。 不过面对陆德夏的抱怨,江德参也只得赔笑: “嘿嘿,夏哥,瞧你这话说的,我这资历能跟你比吗?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北京成下这一仗我替你打了怎么样,你老人家就坐着看戏就成。” 陆德夏一巴掌拍了上去,直接笑骂道。 “你小子可得了吧,满清都被咱们打成落水狗了,以后还能打几仗,这样的宝贵机会我可不能让给你,老子还等着升大将军呢。” “哈哈哈,那好,就冲你是我哥,这仗主要让你来打。” 陆德夏顿时大喜,“好兄弟,大王的命令是满清的人马可以退走,但是所有汉人百姓和金银物资必须得留下,到时候我去追击,你看好北京城如何?” 江德参一脸苦笑,“你都把话说死了,我还能咋地?” 刘锡命专门把手头不多的骑兵部队全数派来,为的就是要保住满清在京师的劫掠成果。 眼下驱逐鞑虏已经是水到渠成,全国上下即将迎来大规模建设,把握住钱粮才是未来的关键。 经历了流寇肆虐、满清入关之后,天下的财富已经被高度聚集起来。 目前大汉国国库内就放着近九亿两的黄金白银,而满清在京师里搜刮山东、淮南等地至少也有一亿多两左右的金银。 这两笔钱加到一起差不多占了全大明八成以上的财富,现在的华夏均富是谈不上,但是均贫是肯定完成了的。 对于刘锡命来说反而是一个好消息。 北京城中,多尔衮等人还没从汉军骑兵已经出现在京师脚下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两名清军俘虏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们跳脚大骂。 “汉狗不当人子!” 济尔哈朗在朝堂上当场咳了一口血出来。 满朝建州鞑子无不掩面大哭,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你再说一遍?” 多尔衮一脸铁青地看着眼前被割去了双耳的镶黄旗俘虏。 “王爷,汉人说了,咱们要想退回关外可以,但是关内的一切汉人百姓和钱财等物资一样都不能带走,要是敢违抗的话,就要将我满洲上下斩尽杀绝。” “哐当” 多尔衮也跟着失神跌坐到了自己的摄政王王位上。 “那咱们退出京城之后呢?” “汉人说,咱们退出之后,两天之内不会追击,但要是咱们再杀戮汉民,那必然还要将咱们杀到灭种。” “王叔,不要怕,咱们跟汉人打就是了。” 今年才八岁的福临看着自己的几个叔伯脸色仓惶,忍不住起大声道。 “陛下,再打下去,我大清的根子可就要打完了。” 济尔哈朗老泪纵横。 “我等无用啊,天命大汗当年带领十三人起兵打下的天下竟然要折损在我等手上,我死之后怎么去见大汗。” “呜呜呜” 一帮留着金钱鼠尾的满人鞑子全都抱头痛哭。 多尔衮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咬牙道: “答应汉人,咱们直接撤。” 太和中,满洲群臣无一反对。 都到这个点儿了,谁还看不出来大势已尽,能保的诸申人的根子不断就已经是万幸了。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零一章 驱逐鞑虏(十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军如此迅速的逼近京师给满清带来的震撼是全方位的。 实际上,从汉国初立的时候起,多尔衮就觉得不对。 在满清眼里,刘锡命的汉国自然是篡明国而建,无论汉国上下怎么美化。 但是怪就怪在这里。 一般来说,篡国者对于前朝的一些政策应该是能包容就包容。 例如满清入关之时,多尔衮便下令剃发,但是一旦明国百姓反应激烈,多尔衮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洪承畴的建议,暂缓剃发令。 这一举动对于满清接收河北、山东和河南等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是以多尔衮才对刘锡命的政策生出这么大的疑惑。 汉国怎么就敢直接废除程朱理学而不顾天下士人的感受。 汉国怎么就敢直接废除官绅不纳粮之策。 汉国怎么就敢直接宣布文武分流。 …… 种种,种种,尤其是汉王刘锡命宣布将在全国开启义务教育,让所有汉人强制读书,更是多尔衮心生警惕。 他私下咨询了洪承畴、田维嘉、刘汉儒等汉臣,结果发现他们也无法理解汉国的一举一动。 仿佛眼前的汉国是一个全新的政体一般。 所以当听到汉国说如果不同意,就要杀尽满人,多尔衮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怀疑。 走,回辽东,能走多快走多快。 如果上天再给多尔衮一次机会的话,面对吴三桂这个反骨仔的请师,多尔衮一定不会同意。 现在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带着全族到明国来溜达一圈,结果自家的根子,建州诸申却损失殆尽,多尔衮悔恨交加。 当然了,这也不能怪他失策。 实在是刘锡命这个老阴比太阴险,他故意放任清军收拢明国的汉奸以及绿营,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一网打尽。 至于满清本身。 如果放在十年前,刘锡命可能想的是将满清上下斩尽杀绝。 但是十年过去了,刘锡命也已经从一个愤青转变为了黑心政治家,所思所想自然也就不同了。 现在在他眼里,如何让这批满人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才是关键。 反正建虏的精锐已经在河南、江南等地杀的差不多了,北京城中满人扶老携幼也不过十来万人,想想后来满人彻底融入华夏的事情,刘锡命顿时也不想计较了。 实际上,真正在明末向汉人大开杀戒的还是要数汉人自己。 比如数次屠杀江南的,就是已经在池州被斩首的高杰属下李成栋。 就在北京城内的满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城内的一众汉奸也面临着与日俱增的恐惧。 汉王刘锡命对待他们这些所谓的汉奸是什么态度,中原报上早就说的清清楚楚。 在汉王看来,崇祯旧臣投降李自成还可以算作改朝换代,可以不予追究。 但是投降满清却刻不能忍,尤其是江南钱谦益的下场传出来,汉国大理寺判决钱谦益等人有期徒刑二十年,更是让洪承畴等人心中震怖。 坐牢二十年,那自己的人生岂不是白费了。 自己这么多年寒窗苦读,才鱼肉百姓没多久就要从此青菜白饭,试问有几个人愿意。 正是因为如此,洪承畴等人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跟着满清走,也一定要离开关内。 只可惜,他们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紫禁城内。 “启禀摄政王,户部侍郎程泰定求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大事向摄政王禀报。” 多尔衮正在和他的大玉儿一起抱头痛哭却突然听到宫人来报。 “程泰定?” 多尔衮心下疑惑,虽说有些舍不得怀中美人,但是见程泰定说的急切,眼下又是紧要关头,生怕有什么问题的他赶紧将程泰定招到谨身殿问话。 “在下此来是替我汉王向摄政王捎带一句话的。” 没想到,程泰定开口的一句话就将多尔衮震的心中一颤。 “你,你竟然是汉国奸细?” 多尔衮一脸不可思议地指向程泰定。 程泰定嘿嘿一笑不予回答,反而直接说起刚才的话题道: “汉王让我向摄政王传个话,北京城内的一众汉人叛臣他一个都不想再见到,但是他也不愿意这帮人逃脱制裁,如果摄政王能够帮把手,那我汉军还可以给诸申人再让三百里出来。” 多尔衮脸色巨变。 “你们想要借刀杀人?” 随即他果断地起身怒吼:“这是妄想,我大清怎么会将自家大臣杀了讨好汉人。” “摄政王觉得是这几千汉奸重要,还是你那十几万族人重要呢?” 程泰定没有理会多尔衮的愤怒,反而悠悠开口道。 多尔衮顿时一滞,脸上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他有些能够体会当年崇祯的感受了。 良久之后,多尔衮舔了一下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嘴里一股咸腥味传来,让他头脑清醒了一些。 “好,本王答应你,但是如何保证你汉军会言而有信?” 强忍着巨大的屈辱,多尔衮双目通红地看向程泰定。 程泰定傲然抱胸,“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眼下满清不过是瓮中之鳖,你们除了赌我汉军的信誉之外别无他路。” “啊~~” 多尔衮气得疯狂大叫。 程泰定一脸冷笑不发一语地看着多尔衮将谨身殿内的东西砸来砸去,末了还加了一句。 “紫禁城里的东西现在都是我大汉的产业,汉王说了,将来这些都是要进博物馆的,摄政王可要小心了。” “啊~~” 多尔衮再次被气得发疯。 “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宰了你?” 程泰定耸了耸肩,“我信,不过汉王也说了,程泰定一人能抵的了两万满人,城外我109师师长陆德夏的大刀已经跃跃欲试了,摄政王可以试试。” 谨身殿内再次传来一阵犹如野兽一般的咆哮。 才半天的功夫,全京师内的满人都接到了消息,自家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哪里去。 除了细软之外,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准带。 就连自家的包衣奴才,如果是汉人的也不能带。 否则清军将不提供保护。 这条消息一出,京师中的满人顿时炸了锅。 满人都是部落制,谁还没个认识的头人,不服气的满人立刻便去找各家的旗主、额真之类的求情。 哪晓得从正黄旗到镶蓝旗,所有的旗主全都一口拒绝。 这数万满人老幼只得哭哭啼啼地回家收拾行李去,这年头金银都是大件物品,靠自己拿能够拿得了多少。 不过这一件都发生在内城,满人早就把内城定为了满城,汉人百姓全部被赶到外城去居住,因此一众汉人百姓还活在懵逼当中。 倒是洪承畴、范文程等汉奸大臣,他们本来满心期待地想要跟着清军一同撤出,哪晓得最后等来的却是满目狰狞的建虏士兵。 这些清兵一进来扔下一句“你的事犯了”,直接将洪承畴绑了,拖着就往外走。 洪承畴如同晴天霹雳,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哭嚎大喊: “不,我要见摄政王,我为大清留过血,我为朝廷立过功,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 “老爷” 一众洪府的娇妻美妾泪眼婆娑地冲上来,却又只敢在身后拿着手绢抹泪,看得洪承畴心中大恨,我的银子,我的妾室。 前来负责抓人的这帮清兵直接将洪承畴等人就往菜市口拖。 才走出宣武门,洪承畴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刘汉儒、田维嘉、孙之獬等等。 这些人竟然全都是在京城中的旧明降臣。 不对,还有范文程、祖大寿这些在辽东就投降了。 洪承畴看到这一幕顿时明白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子一软,脸上老泪纵横起来。 “汉王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这些汉奸。” 第七百零二章 驱逐鞑虏(十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孙之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抓,从内城往外城走的时候就因为哭天抢地四处嚎丧被清军士兵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现在一见到洪承畴、范文程等人,孙之獬立刻再次挣扎起来。 “中堂,中堂,你们快想想办法啊,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要见摄政王。” 洪承畴被孙之獬不停的吵闹弄得聒噪,忍不住大喝道: “还吵什么,难道看不出来吗,满人这是要拿我们的命向汉军讨条生路。” “轰” 孙之獬如同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被劈得外交里能,随即他又更加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摄政王,不能这样啊,奴才可是忠于我大清的啊,摄政王,我为大清流过血,我为朝廷立过功……” 被清兵拖过来的足有数百人之多,后续似乎还有。 这其中心中最为气闷的当属范文程等人了。 想想自己呕心沥血为满清谋划数十年,结果多尔衮只为了一条生路就将自己等人卖了,范文程顿时悲从心来。 “天命汗、太宗皇帝,奴才要来陪你们了。” 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多尔衮早已面色铁青地站在了菜市口刑场的台子上,程泰定此时还一身满清官服站在他身边。 不过对比多尔衮的脸色,程泰定的神色却要轻松许多了。 看着菜市口附近聚集起来的汉人百姓,再看看正在被拖过来的洪承畴、范文程等人,程泰定笑着看向多尔衮。 “摄政王,咱们这就开始吧。” 多尔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孙之獬被拖进刑场顿时变得更加疯狂了,突然间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头上的金钱鼠尾在脸上狠狠一抽,让他清醒了一些。 “摄政王饶命,程侍郎,程侍郎救我。” 被孙之獬这么一喊,洪承畴等人顿时惊觉。 为什么程泰定可以站在台子上。 见多尔衮干脆转过身去,孙之獬哭的泪流满面,直接朝程泰定抽泣道: “程兄,程兄,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还请放我一马啊,程兄……” 程泰定一个白眼翻过,递了个眼神给自己带过来的几个护卫。 这几人立刻上前直接将哭喊的最凶的几人全都堵上了嘴。 程泰定意气风发地走到多尔衮身边,嘿嘿一笑道:“摄政王,开始吧,你看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哼” 多尔衮冷哼一声很干脆的一屁股坐到了台子后面的座位上。 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王爷,王爷……” 范文程在台下冲着多尔衮大声呼叫,多尔衮看到他拿衣衫不整的惨样有些不忍地将头转到一边不吭声。 这都是我大清的忠臣啊,可是想想自己的族人,多尔衮的心再次硬了下来。 范文程等人一见多尔衮这个样子,顿时心都凉透了。 “呵呵呵,呵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还是外人,终究还是外人。” 范文程一脸凄惨地喃喃道,一行老泪从眼角流下。 程泰定直接站到台子中央看向前来围观的汉人百姓。 “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今天押在台下这些人你们应该都认识,洪承畴、范文程、祖大寿等等等等。” “这些人全都是汉人,但是他们却都投靠了我大清,帮助我大清杀戮汉民,灭绝华夏文化,因此被南边的汉王称为汉奸。” 台下围观的数万京城百姓眼中茫然。 你老人家也是汉人啊,你不也投靠了满清,怎么还在这儿乱说。 再说了,有满人自己说自己是在灭绝华夏文化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程泰定自顾自地激情演讲: “实际上,在我大清的心中,洪承畴、范文程这样数典忘祖之徒那就是狗一样的东西,我大清是蛮夷啊,我们是山里的野人啊。” “他们这些汉人竟然向我们这些野人效忠,竟然跪在地上管我们这些野人叫主子,你们说好不好笑?” 菜市口一片沉寂。 围观的京城百姓头皮发麻,你这汉官,当着人家满人的面叫人家野人,你这是在找死吗? 哪晓得,刑场附近的满清将官和士兵,甚至包括多尔衮等人,虽然面色铁青满脸怒色,但是却没人出手,任凭程泰定在那里胡说八道。 程泰定猛地伸手指向范文程,“这个人,不对,这是条好狗,他效忠我满清数十年,可以说为了我大清呕心沥血。” “当年他的主子多铎看上了他的媳妇儿,人家直接就将媳妇儿双手奉上,要不怎么说是条好狗呢,果然够孝顺。” 程泰定又指向洪承畴,“这人你们应该也熟悉,前明的蓟辽督师,好大的威风,当年在崇祯面前号称誓死效忠的当世名臣,转头就投降了我大清,也是一条好狗。” 洪承畴、范文程几人闭目不言。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都看明白更看开了,多说无益。 程泰定将这帮抓过来的汉奸挨个点了个名,讲了讲他们的光辉事迹。 末了才笑道:“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让你们看看,给人家当狗终究还是狗,哪里有当人来的痛快,你们记住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汉奸,早晚要还债的。” 说罢,程泰定转头看向多尔衮。 面色铁青的多尔衮朝台下一众清兵点点头。 马上就有六十个清兵押着洪承畴、范文程等三十人上了菜市口的刑台,三十个刽子手已经手持鬼头刀等在那里了。 “救命,救命” “冤枉啊,冤枉啊” “我不想当汉奸” 监斩台上,程泰定冷声厉喊。 “斩!” “咔嚓” 三十道血箭飚起,洪承畴、范文程等三十个留着金钱鼠尾的丑陋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板上。 一帮看着行刑的孙之獬等人屎尿屁横流。 倒是观看行刑的一众京城百姓中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杀的好” “狗汉奸该死” 被押来的汉奸人数众多,这场杀戮一直从早上持续到下午。 等到最后,整个菜市口已经是血流遍地,人头滚滚。 围观的京城百姓早就换了一拨又一拨,大多数人来看两眼便有些受不住走到一边狂吐。 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也给京城百姓心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原来当汉奸不只要给别人当狗,最后还免不了被杀的下场。 程泰定主持的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爱国主义教育课程很快就在京城百姓心中生下了根。 很快,这些又将随着中原报的报道扩散到大江南北中去。 为本没有国家民族观念的汉国人民带来一种全新的理念。 汉元年十月二十日,在汉军骑兵的虎视眈眈下,仅剩的三万多八旗兵护送着诸申人十五万的老幼妇孺胆战心惊地走出了北京城。 至于满清朝廷原本还有的那十几万汉军绿营兵,早就在汉国骑兵抵达城下的时候就已经一逃而散了。 让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送了一口气的是,汉军对于自己的承诺很是看重。 陆德夏这个骑兵师师长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清军大队人马从自己面前100多丈的距离走过,硬是生生地忍住了开枪的欲望。 “师长,这一枪不放就让鞑子走了,咱们还不如进城去驻防呢。” 手下一个旅长马保修看着清军优哉游哉地从自己面前经过,忍不住抱怨道。 哪晓得他这话正好点在了陆德夏的火头上。 “他娘的,信不信老子揍死你,江德参你个兔崽子,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吧。” “哈哈哈” 109师的一众官兵想到自家师长和110师江德参的赌约,顿时全都哄笑起来。 大家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这运气逆天谁能扛得住。 紫禁城中,早早抢入进来的江德参和110师众将士也全都笑开了花。 由于汉军的逼迫,整个紫禁城得以完整保存下来,当然更让大家欣喜的是皇城中那一箱箱金黄色、纯白色的小可爱。 满清在北中国搜刮的一亿五千万两的财富大部分落入了汉军手中。 第七百零三章 驱逐靼虏(十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十月十二日,渤海湾上。 一支近百艘舰船组成的舰队出现在了渤海湾里。 头戴貂皮军帽,身穿厚重冬装的游德高出现在了舰队旗舰孙武号的船头。 “登陆部队准备好了没有?” 看了一眼舰队北面陷入一片慌乱的金州卫,游德高淡然朝一旁的姜保林问道。 孙武号舰长姜保林赶忙答话:“报告都督,全体将士已经准备完毕,只等命令。” “好,开始登陆吧,舰队准备炮击掩护。” 随着游德高一声令下,这支汉国舰队中的护卫舰立刻开始朝着岸边靠拢。 金州也就是后世的大连,这里拥有天然的良港,因此也被游德高选作登陆地点。 刘锡命可没有直接放任满清回归沈阳的想法,辽东一带也是华夏故土,自然是要顺势收回的。 游德高带领的舰队是从山东过来的,在征调了山东原有的明国水师舰船之后,整个舰队搭载了两个师的兵力从登州出发,沿着长岛等岛屿很轻松地便抵达了金州。 满清入关之后,在辽东的力量很多都被抽调进了关内,现在的金州城中人口不过两千多人,兵马三百人。 面对汉军两个师的进攻,金州清军连想都没想直接将城里的十几个建州诸申宰了向汉军投降。 此后的一路包括复州、盖州、海州等地基本都是如此,内部空虚的清军各城如同明军当初见到多铎等人大军一样,直接就开城投降了。 十月二十日,多尔衮等人走出京城的时候,汉军的这一个师就已经抵达了沈阳城下。 面对城外突然出现的汉军,满清的盛京城中一片惶然。 满清作为一个民族而言,本身的族人是非常少的,从野猪皮开始就一直是满汉混杂。 所以等到游德高亲自带领兵马冲入盛京城的时候,全城上下如丧考妣。 “传令下去,将城中的真鞑子鉴别出来,这些人我有大用,其他汉人一律要求剃去猪尾巴,让他们重新做人。” “喏” 兴奋的汉军士兵立刻便在城中行动起来,盛京城中一片哀嚎声。 盛京街头,汉军士兵们搭起了剃头挑子,抓到一个就剃一个。 103师的军侯严东看见一个慌里慌张想要从巷子口跑回去的汉人男子,一个健步赶上将他抓了回来。 “游都督有令,汉人不准留猪尾巴,你不知道吗,快过来剃发。” 严东手上将这男子紧紧捏住,直接就要朝自己的剃头担子那儿拖。 “求求军爷,不要割奴才的鞭子,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要是割了,等主子们杀回来是要死人的。” 这男子哇地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抱住严东的大腿死活不肯走。 “起来,老子让你起来。” 严东满脸怒容,见那男子始终不肯松手,他直接一巴掌朝那男子脸上糊了上去。 “王八蛋,你是汉人,不是什么奴才,你家祖宗才没有给你传下这种狗一样的东西。” 严东一把捏住这男子的下巴,死死地盯住他惊恐的双目,一字一句对着他的脸上喷道: “你给老子记住了,汉儿永不为奴!” “噌” 说罢,严东也不拖了,抓起这人的猪尾巴手起刀落,直接将其切了下来。 “汉儿永不为奴!” 听到严东和这名男子的对话,整条街上的汉军士兵全都高声咆哮,吼得全盛京的汉军八旗心中发慌。 我大清难道就这么完了? ~~~ 十天之后,提心吊胆从京城走到了山海关的多尔衮等人接到了盛京传来的这个噩耗。 “主子,盛京没了,辽东也没了,汉人趁着主子们不在,将整个辽东全都占完了。” “轰” 多尔衮脑中发懵,旋即一口老血吐出。 “噗” “汉人欺人太甚!” 济尔哈朗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 看着眼前山海关上悬挂的五星红旗,满清这十几万人马欲哭无泪。 长生天,现在汉人的骑兵部队就在屁股后面吊着的,自家老巢又被占了,该何去何从,成了现在满清上下首先需要思考的问题。 清军车队马车中,大玉儿泪眼婆娑地搂住自家情郎。 “王爷,福临还小,还请王爷尽快拿个主意出来啊。” 多尔衮双目失神,“拿主意,能拿什么主意,咱们能不能过得了这山海关都不知道。” “悔不该当初啊” 多尔衮一身惨呼。 “要不,咱们向汉王投降吧,在福京汉人就有机会将咱们斩尽杀绝,最终却让咱们出了城,可见这件事还有些缓和的余地。” 大玉儿向多尔衮建议道。 多尔衮脸色惨白摇头,“不会的,汉王刘锡命自称是坚定的民族主义者,他为了平息汉人的愤怒,一定不会容纳我等。” “要知道,当年天命汗可是将辽东的数百万汉人杀的差不多了,这得是多大的仇啊,更何况多铎他们还在扬州搞大屠杀,这些汉人能忘吗,咱们敢忘吗?” 多尔衮现在心中无比痛恨自己的老子野猪皮,你们杀汉人是杀爽了,现在却要拉着满人全体来陪葬啊。 马车当中两人又是抱头痛哭。 “王爷,山海关有人来了。” 一声惊呼将多尔衮和大玉儿从悲痛中唤醒过来。 现在济尔哈朗晕过去,主事的就只剩多尔衮了。 前方高大的山海关城门中,一行近百人的队伍快速向满清车队逼近。 当先一人手持黄金节仗,正是刘锡命安排在此地等候多尔衮等人的顾炎武。 今年才33岁的顾炎武意气风发,头戴貂皮冠,身着大汉正五品大红官服,在一众威武的汉军骑兵护送下顶着风雪靠近了满清车队。 “奉大汉国王令,传召诸申首领福临、多尔衮等人来见。” 顾炎武走到满清车队前便不肯再走,而是直接在马上高举起自己手中的节仗,一脸自豪地大喊道。 前面负责开路的建州真虏一脸怒容地看向顾炎武。 负责保护顾炎武的汉军士兵立刻更加凶狠地瞪了回去。 “什么诸申首领?我大清还没亡!” 前方的消息传到多尔衮和大玉儿的车驾上,多尔衮当即大声咆哮。 “摄政王,那人见还是不见?” 多尔衮才咆哮完,脸色随即又是一黯。 “见,怎么不见,本王现在就带陛下过去。” “摄政王” 满清车队中一片哀嚎。 要是多尔衮就这么带着福临前去面见一个汉王使者,那大清的颜面往哪里放。 多尔衮踩在马车架子上,看了看天上飘下来的鹅毛大雪,再朝周围的诸申男女老幼看过去,忍不住垂泪道: “还要什么面子,现在咱们可不就已经变回了诸申人了吗,大军没有了,汉臣没有了,连包衣奴才都没了,现在能让族人们活下去就是万幸。” 说完,多尔衮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转身抱起福临就朝前队走去。 满清车队前方,顾炎武一脸漠然地看着多尔衮抱着福临在一众族人的陪伴下,冒雪朝自己这边走来。 顾炎武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笑意。 你诸申人也有今天? 若不是还有使命在身,顾炎武当真想要仰头大笑。 苍天在上,我华夏百姓的大仇早晚要报。 “汉王有令,诸申首领福临、多尔衮、济尔哈朗接旨。” 等到多尔衮等人走到车队前,顾炎武直接大声念道。 多尔衮一脸铁青,福临已经被他放了下来,双手捏到咔咔直响。 他猛地一偏头,“我大清并非汉国之臣,我不知道有什么旨可接。” “嘿嘿,是关于你二十万族人活路的旨意,你也不接吗?” 顾炎武骑在马上一脸调侃道。 第七百零四章 驱逐靼虏(十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跟着过来的满清文武大臣全都脸色一僵。 现在这个情况,满清上下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谁能想到汉军动作如此之快,在攻取中原的同时竟然敢还有余力攻伐辽东。 要是明国有这样的武德,我建州怎么可能会觊觎你中原的花花江山。 多尔衮愣了一愣,终于硬逼着自己将脖子转了过来,勉强抱拳道:“请尊使宣旨。” “跪下” 顾炎武不带烟火气地开口。 “什么?” “你们太欺负人了!” 跟着的索尼、苏克萨哈等人一脸悲愤大喊。 顾炎武马上暴喝一声:“闭嘴!” “你诸申建虏不是最喜欢让人家当奴才吗,你们不是想要当主子吗,现在这些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我辽东汉儿被你们杀了多少,我中原百姓又被你们奴役了多少?” “若不是汉王有圣王之心,依我等汉臣来看,就算将你们诸申人全族上下斩尽杀绝都不能雪耻,本官哪里还会站在这里和你们这些狗东西说话。” 跟过来的数千建州真虏呼呲呼呲地喘着粗气,那模样显然已经是怒极,只待多尔衮一声令下就能冲上来。 人群前面,多尔衮却被顾炎武这番话给惊醒了。 为了我数十万族人,我认栽了。 眼眶中饱含着泪水,多尔衮牵着福临双膝一软跪在了雪地上。 “摄政王” “多尔衮,这是奇耻大辱啊” 满清上下几千人痛心疾首地捶地大哭。 多尔衮一声怒喝:“都跪下,为了活命不丢人。” “啊” 几百个实在受不了的诸申人大哭着转身就跑,索尼、苏克萨哈等人看了一眼同样痛苦万分的多尔衮,终究还是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这一跪,跟着过来的几千满人也全都跪了下来。 漫天的风雪中,数千诸申人跪在地迎接顾炎武口中的汉王圣旨。 这一幕看的一众汉军将士热血沸腾。 顾炎武没有去追究跑的那些诸申人,见多尔衮等人跪下了这才举起节仗道: “汉王有令,诸申人入侵华夏,罪大恶极,本该一律处死,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汉王现在特意给你们留一条生路,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们了。” 多尔衮急忙抬头,“什么生路?” 顾炎武指了指自己身后遥远的东方,“朝鲜,汉王要你们去那里。” “朝鲜本是大明属国,却先背叛宗主,实在罪无可赦,但是如今我国内对朝鲜还多有好感者,我汉军也不便直接出手教训,你们诸申人算是捡到便宜啦。” “汉王说了,只要你们能让汉王满意,诸申人此前你的罪行可以不予追究。” 多尔衮一脸愤然,“朝鲜此去数千里之遥,我诸申上下扶老携幼,怎么可能在在严冬腊月跑到朝鲜去,汉人要是想我们死,那我们一定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对,鱼死网破” 顾炎武一个白眼翻过。 “汉王既然有旨意,自然会对你们做出安排。” “你们不是从京师还带走了几千万两金银吗,汉王说了,可以让你们拿钱来买,五十两银子一石粮食。” “对了,我汉军收复辽东,还在境内抓获了五万多诸申人,汉王也准你们用钱买回去,就按男子一个一百两,女子老弱一个三十两来算。” “你们这是抢劫!” 索尼带着哭腔的怒吼响起,引得满清上下咆哮不已。 顾炎武转头看了看跟过来的汉军失笑道: “真是奇了怪了,诸申野人竟然跟我汉军说抢劫,你们拿的这些金银是从哪里来的,别告诉我你们这些钱全都是从地上捡的。” 满清上下一下子不敢开口了。 汉军接手北京城的时候只从里面搜到了一亿三千万两左右的金银。 根据陆德夏带领的骑兵估计,满清上下二十万人至少从北京城中带走了两千多万两银子,这笔钱汉军上下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膝盖上传来的刺骨冷意让多尔衮头脑始终保持着冷静,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们说的做。” “摄政王,汉人说的不一定可信啊。” 索尼等人抱头痛哭。 多尔衮索性点明道:“现在汉军超过我们十几倍,如果他们想要杀光我们或者是抢光我们,根本用不着这么多废话,直接派兵就行。” “如今他们肯让我们花钱赎人,也愿意卖给我们粮食,正说明汉王确实有心放我们去朝鲜,大家放心,去了朝鲜咱们就有活路了。朝鲜人弱的跟小鸡子一样,我建州勇士打不过汉人还打不过他们吗?” 索尼等人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个擦干眼泪看向多尔衮的目光中充满崇敬。 顾炎武见状冷笑:“你倒是个聪明人,对了,我大汉还有一个要求,你们以后只准自称诸申,不准再称什么满清或者是金人,否则杀无赦。” “行了,这天寒地冻的,本官也不愿与你们多说了,汉王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位,你们要是想通了就到山海关来。” “走” 说完,顾炎武一挥披风,带着众汉军将士打马回城。 经过多尔衮和索尼等人的多番劝说,诸申上下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也只能点头。 在被榨干了从北京城带出来的每一分钱之后,诸申人总算赎回了自己的五万族人。 一共二十万人的大队伍出山海关,沿着辽东走廊向朝鲜进发。 山海关中,顾炎武看着多出来的两千三百万两黄金白银笑开了眼。 ~~~ 汉元年十月二十二日。 汉王刘锡命总算带着十五万兵马从山东赶到了北京城外。 “立正,敬礼” “全体都有,恭迎汉王” 永定门外,先期赶到的李敬思带着陆德夏、江德参等众将在城外排开十里,场面宏大地迎接刘锡命。 全体汉军心情激动,京师打下来了,华夏也就算光复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大家都清楚,那自然是恭请汉王称帝啊。 是以一见到汉王刘锡命的王驾,前来迎接的十万将士立刻高声大呼: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十万将士排成两队站定,刘锡命骑着一匹白马从当中走过,这场面顿时引得李敬思、穆敬难等人热泪盈眶。 “十年了,十年了” 穆敬难一脸激动地擦拭眼角。 “十年前咱们还在食不果腹,何曾能够想到今天这场景,此情此景,就是让我现在去死也也值了。” 邵德荣看着四周欢呼的人群仰天大笑,“哈哈哈,二哥还没有当上皇帝,敬难哥现在就想死吗,将来二哥要是带着我等纵横四海,你怕不是得后悔死。”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汉军阵中猛然响起了嘹亮的军歌,那歌声直透数里,将整个北京城全都震动了。 在北京百姓的一片欢呼跪拜中,刘锡命骑马从永定门下昂首走入。 “寡人宣布,我汉家江山除却辽东等地,已大部光复,华夏万岁。” “华夏万岁” “汉王万岁” 走到保存完好的紫禁城,刘锡命心中感慨万千。 想想那个殚精竭虑想要复兴国家的君王,想想李自成初入北京城时的豪情万丈,想想满清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北京的窃喜。 这一切都不在了。 一想到这儿,刘锡命忍不住朝身边穆敬难等众将感叹: “打江山易,坐江山难,你等要记住了。” “大王放心,我等刻不敢忘。” “走,随寡人拜祭贞宗皇帝。” 汉元年十月二十二日,汉王刘锡命率大军进入京师,拜祭明贞宗,并宣布华夏光复。 天下再次震动。 第七百零五章 登基称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武昌。 大汉丞相苏谨正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处理政务,总理窦玉泉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 “哈哈哈,好消息,丞相,好消息啊。” “大王已于二十二日进入京师,天下已经全部光复了,大王有旨意到了内阁,让我等尽快商定搬到京师的事情。” 苏谨同样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这么快?” 要知道从七月汉王宣布发兵东征北伐,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月啊,我汉军凶猛乃至于斯。 看了一眼窦玉泉递过来的文件,苏谨一脸欣喜地大声道: “快,快去将百官都召集起来,咱们要当众宣布这个好消息,另外快让中原报等动起来,马上向全天下宣布这一大事。” “当当当” 武昌皇宫中突然响起了召集百官朝见的钟声,与此同时,武昌城内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响起了猛烈的欢呼声。 “华夏光复,汉王万岁” “华夏光复,汉王万岁” 整个武昌城突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声音最先是从驻扎武昌的汉军营地中传出来,渐渐地传播到了整个武昌城中,并且以飞速的速度向周边府县传开。 新任的正六品光禄大夫熊伯龙听到皇宫中的钟声便开始朝皇极殿赶去,在路上又碰到了他的好友张三异、谭凤祯等人。 “汉侯兄,听说了没有,华夏光复了,我汉军大胜。” 被转任为正六品学部侍郎的张三异还是免不了他爱炫耀的性子,一见到熊伯龙、谭凤祯等人便开始兴奋大叫。 谭凤祯见状淡然一笑,指了指熊伯龙道: “你啊你,有汉侯兄在此,哪里需要你来传这些消息,我看还是问问汉侯兄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才是正事吧。” 熊伯龙一边拉着几个好友快走,一边嘿嘿笑道: “消息还是有一些的,汉王已经有旨意传回来,让苏丞相带领群臣商议迁都到京师的事情,今天召集朝见估计就是为了此事。” “啊,迁都?不是说天京城已经在修建当中了吗,怎么还要迁都到京师去,那可太远了。” 张三异惊叫一声道,身后的一众其他官员也被引得凑了过来。 “汉侯兄,这事是不是真的啊,不是说是天京吗?”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盘问,熊伯龙赶忙不断抱拳答礼。 “哎呀,旨意才下来,我也是从通政寺听到了一些消息,马上就要开会了,想来苏相马上就要宣布,大家不必如此急切。” 皇极殿里,刘陈氏已经带着汉王后谢纯熙以及贵妃李香君等人坐在了龙椅后的屏风里。 刘锡命御驾亲征,自己又没有立太子,因此便只能请自己的母亲坐镇宫中。 苏谨和窦玉泉、陈翊定等人早到一步,此时已经先和刘陈氏商议了一番。 渐渐地,武昌城中的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各大衙门人员都基本到齐了,苏谨直截了当主持起了会议。 “十月二十二日,大王率大军进入京师,建虏已退走辽东,我汉军正式宣告光复华夏旧土。” “大王万岁” 熊伯龙等年轻官员兴奋大喊。 苏谨任凭殿内欢呼了一阵这才笑道: “同时大王也传来了旨意,如今天京新建,离建成恐怕还需要几年的时间,鉴于武昌城小,且楚王府规模也不够大,大王已决定先将都城迁到京师,待天京落成之后再行搬迁。” “呼” 在场的不少官员心中都松了口气。 大汉的官员中,以四川人、湖广人和江南人最多,定都天京至少要离大家家乡近一些。 不过还是有人朝殿前开口道: “启奏太后、王后、丞相,要百官搬到京师并非难事,反正大王也说了,不过是暂时之举,只是我大汉现在一直不许房产买卖,这搬到京师之后百官该如何生活呢?” 坐在龙椅屏风后的刘陈氏沉声开口: “这一点大家不用担心,我儿专门叮嘱,迁到京师之后,依旧会冻结各地房产买卖,但是门下省已经在为众官员入住京师进行了规划,到时候都会有公房分下,大家不用紧张。” “大王圣明” 虽然对刘锡命始终冻结房产买卖有些吐槽,但是大部分人心中至少没了顾虑。 苏谨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商议一下百官搬迁的事情,大王说了,现在百事待兴,一点儿时间都耽误不得。” “如今海军有了蒸汽机船,从武昌到京师日夜不停不过五天的功夫,我等内阁大臣以及各部寺五品以上大臣先行前往京师,至于大家的家眷则可留在后面慢慢赶来。” “我等遵命” “娘,咱们要坐大火轮了吗?” 龙椅背后,当今的王长子刘嘉善一脸欣喜地拍掌大笑,引得谢纯熙等诸后妃一阵轻笑。 方略既定,大汉上下的动作便变得十分迅捷起来。 才两天的功夫,刘陈氏、谢纯熙等汉王家属在苏谨、窦玉泉等人的陪同下踏上了光复号的甲板。 “我全舰官兵,热烈欢迎太后、王后及各位贵妃王子公主登舰。” 在光复号舰长宋民宣等一众将官的激动眼神中,武昌朝廷开始了向京师的搬迁。 不过人群中也有几个特殊人物心中忐忑。 刘锡贤陪着自己的妻子长平公主朱媺娖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蒸汽机船。 “夫君,此去京师,大王会不会对我兄长做些什么?” “放心,我兄长言而有信,必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多亏了刘锡命等人的保护,长平公主和坤仪公主在生产时都被带到了洞庭湖修养。 一直等到她们生下两个胖小子,刘锡贤和刘锡安这才敢告诉她们刘锡命建立汉国的消息。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长平和坤仪两人也是心如死灰,但是好在有孩子牵挂,加上朱慈烺等人还好好活着,在刘锡贤两兄弟的细心照顾下,两人总算是放平了心态。 但是现在一想到又要回到那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长平、坤仪两人还是忍不住升起十分复杂的念头。 不知道父皇和母后的尸骨安置的如何,鞑虏有没有对其肆意破坏? 这一点就是长平等人想多了,建虏入关时力量本就十分弱小,为了收服天下人心,他们对于崇祯的安置还是上了心的。 同样准备登船的朱慈烺等人更是双目带泪,想到自己终究没能完成崇祯的遗愿,朱慈烺不由泪从心来。 世间大势从不以一两人的心意为转移。 五日之后,十一月初二,苏谨等人便出现在了紫禁城中。 “臣等恭喜大王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大王万岁万万岁。” 再次被改回原名的皇极殿中,刘锡命一脸欣喜地召见了苏谨等人。 “众卿辛苦了,从武昌到京师足有五千里水路,大家又是头一次出海,真是为难大家了。” 苏谨躬身上前道: “和我汉军将士沐风栉雨相比,我等这些算不得什么苦楚,只是如今京师既定,臣等有一言想向大王禀奏。” “请讲”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四海之内莫非我大汉之土,建虏蛮夷、流寇草贼俱被清除,臣等奏请大王早登帝位,定鼎国家,以安天下人心。” “臣等奏请大王早登帝位,定鼎国家,以安天下人心。” 皇极殿御座上,刘锡命身着汉王冕服威严点头。 “此时寡人也以为十分必要,群臣所奏寡人准了,宜速召开大汉集议院大会,商议此事。” 啊? 苏谨等人有些傻眼。 你老人家怎么这就同意了,三请三让的戏码好歹还是要做一下的吧。 刘锡命见状哈哈大笑:“寡人早就说过,我大汉与前朝历代不同,寡人乃是以天下百姓长兄之身登位,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又不是像以往一样鱼肉天下,何必需要搞这些虚礼。” “诸臣可向天下宣告,天命昭昭,寡人刘锡命登基为帝当仁不让。” 第七百零六章 新朝气象(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汉王要称帝了!” 一则消息如同龙卷风一般瞬间刮过华夏大地。 汉元年十一月初七,中原报正式向天下宣告,汉王将于汉二年一月一在京师正式登基称帝。 至于为何是一月一,一来为开元之时,二来取意大汉朝文治武功俱是历代第一之意。 这也是刘锡命为何要先将都城临时迁到北京来的缘故,这里除了紫城,其他如天坛等全都有现成了,正好便于举行仪式。 这次登基大典,陈翊定这个门下省参知政事便是最主要的刀人。 门下省总揽王事,下设通政寺、宗正寺、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少府寺、郎官寺、卫尉寺、钦天寺。 这些全部都是以往为皇家服务的部门。 好在还有一众大明旧臣和明朝制度可以参考,陈翊定这才不至于出错。 汉二年一月一,钦天寺选定良辰吉时,太仆寺下属的尚宝司、教坊司等部门各自负责的符牌印章、乐舞等事也已经准备妥当。 一一大早,刘锡命首先派宗正寺卿刘锡禾带领宗室子弟祭拜宗庙,祭告天地,他自己也着皇帝冕服前往太庙祷告。 京师的百姓也早早地被发动起来,将各自门前的大街打扫的干干净净。 太常寺还下发了数万面小型国旗,将整个京师打扮的鲜艳多彩。 等到吉时一到,修整一新的皇极前鼓乐齐鸣,刘锡命从皇极中走出,走上大汉门再次向天祷告,同时将集议院的决议向天献祭。 曹变蛟等人为此还专门组织了一场大阅兵。 随着刘锡命一声令下,两万名汉军将士踩着整齐的步伐从大汉门前大街走过。 “皇帝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与此同时,全体大汉官员在太常寺的引导下,走过金水桥进入紫城,分为文武列成两列。 等到刘锡命在大汉门上祭告完毕,从御道上走过时,文武群臣齐齐高呼万岁。 进入到皇极中,群臣再次山呼万岁,刘锡贤清朗的声音便在大中响起。 “朕自起兵以来,先克伪西、伪顺诸逆,再破满清蛮夷,幸得天佑,得以保全华夏。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 凡四川、两湖、山西、陕西、江南、闽粤、山东及西南诸郡蛮夷,各处寇攘,屡命大将军与诸将校奋扬威武,四方戡定,民安田里。 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勉循众请,于汉二年一月一告祭天地于燕山之阳,即皇帝位于南郊。 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汉,建元元武。 定天京为都城,改京师为北京,以为陪都。 恭诣太庙,追尊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立大社大稷于北京,册封谢氏为皇后。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随着刘锡贤口中的登基诏书念完,苏谨带领群臣再次朝拜。 “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守卫紫城的军将士也跟着高呼起来。 “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直上云霄,响彻天下。 从今天起,这天下就是大汉元武朝了。 皇极御座上,刘锡命正襟危坐一挥绣袍,“众卿平”。 “谢陛下” “天下德政自汉而始,如今本朝再立大汉旗号,当为天下人所知。朕今决定,以汉高皇帝立国之时为算,以为汉元纪年,今年便为汉元1848年。 从今往后,天下录事为书皆当以汉元纪元为凭,辅以前朝正统或本朝各皇帝年号,以今年为例,便是汉元1848年,元武元年。” “高皇帝建国之前,则称为汉元前,例如秦始皇帝登基,便是汉元前45年,其他以此类推,便可使天下之事一目了然。” 苏谨激动地持笏拱手,“陛下圣明,此汉元纪元一出,天下人无论贤愚皆可知古往今来之事矣。” 皇极中的群臣也是全都动容,尤其是黄宗羲等人,他们是知道以往计算历史时间是有多困难的。 历朝历代的年号等十分复杂,就算写出来也难以让人记住,但是现在有了汉元纪元法之后,华夏的历史顿时变得一目了然了。 当下,一众朝臣全都激动拜倒,发自内心山呼。 “吾皇圣明” 御座上,刘锡命无声大笑。 自此以后,这个世界全都要被我大汉打上牢不可灭的烙印,再也不会出现被白皮恶心的事了。 “除此之外,汉元1836年乃朕蒙紫微大帝启示之年,朕钦定汉元1836年为圣元节,往后每逢十年便要举行大型祭祀,以向紫微大帝祷告。” 汉元1836年,也就是崇祯六年,恰好是刘锡命正式穿越过来的子。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 刘锡命这话一落,一旁站立的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 那一年正是二哥开始赚大钱,刘家开始起步的时候。 一想到二哥后来的一系列神秘动作,刘锡贤、刘锡安的脸色变得更加恭谨和激动了。 我刘氏果真有天命相助。 朝臣文武当中,从四川赶回来的于永凯以及穆敬难等人也都兴奋难当。 他们都是刘家老人,自然对于刘家的发家史了如指掌,如今看来,我刘氏当真是天命所归,心中的忠诚更甚几分。 刘锡命没想到自己专门点了1836年这么一件事产生众多的连锁反应,因为此时他说的话又让全体大汉朝廷浑一震。 “朕已立谢氏为皇后,但是太子一职,朕思来想去,决定不再设立。” “轰” 这一声如同炸雷在大汉朝廷上炸响,将苏谨等人炸的外焦里嫩。 “陛下不可啊” 苏谨慌忙出列奏道:“自古以来,哪有不立太子的道理,我大汉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大好局面,万不能因为储君空悬而出什么岔子啊。” “是啊,请陛下三思。” 群臣纷纷上奏。 刘锡命起负手笑道: “朕亦知众卿心意,不过朕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一来诸皇子现在年幼,朕也不知道谁贤明谁愚钝,而皇帝大位事关天下百姓,朕实在无法容忍有庸碌之辈登基。” “二来这也是为了朕的子女考虑,诸卿翻看史书就能知道,历来为太子者,能够有好下场的不多,尤其是汉孝武皇帝戾太子一案更是引得人心浮动,朕因此更不想设太子。” 眼见群臣还有话说,刘锡命赶忙伸手制止住大家。 “朕说的并非是现在不立太子,而是要彻底废除太子这一职务,但是国家又不可以没有储君,朕因此决定采用秘密立储的方式。” “秘密立储?” 群臣中惊呼连连。 大汉皇帝陛下这是要开历史之先啊。 窦玉泉躬出列道: “陛下,还请陛下详述何为秘密立储。” “所谓秘密立储,便是此后每一任皇帝登基之时,先从诸皇子中选定一位作为秘密储君,同时写下传位诏书。” “但是此诏书不予公开,而是装在保密柜中存放,朕已经命工部研制了一个保密柜,此保密柜钥匙共设6把,只有6把钥匙同时使用才能将柜子打开取出诏书。” “6把钥匙分别交由丞相、总理、参知政事、大纳言、太尉和宗正寺卿掌管。” “一旦皇帝驾崩或是出现国家无主的况,掌握钥匙的这六人便可共同将柜子打开,进而扶保诏书中所立之人登基为帝。” “哗” 如此新颖的方式,简直是闻所未闻,大汉群臣顿时陷入了一片讨论当中。 刘锡命自顾自地笑道: “这个方法有许多好处,历来太子往往要受他人攻讦,毕竟人无完人,很容易被中伤,进而要么黯然下台,要么铤而走险。” “但是按照朕的法子,除了皇帝,大家都不知道是立谁为储君,自然就少了许多争斗。” “另外一个,朕此时写下符合朕心意的继承人,但是等到数年之后,如果有了更加优秀的继承人,朕还能够进行更换,如此便可让朕的子女更加砥砺自,片刻不能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对于天下百姓也是一件大好事。”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零七章 新朝气象(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的这个做法其实就是照抄的雍正的秘密立储。 在他看来,纵观满清鞑子的十余个皇帝,真正能够称的上贤明的也就是雍正一个人而已。 正是因为有雍正的承上启下,康麻子和乾种马才能够混到一个康乾盛世的狗名头。 这秘密立储在刘锡命看来就是一个十分优秀的点子。 当然了,如果大汉皇室将来发展为后世君主立宪那种皇室,改为长子继承制也是可以的,因为皇帝贤愚对于国家没有了影响。 不过在眼下结合大汉的制度来看,皇帝依旧是权力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块,这秘密立储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随着刘锡命的这么一解说,大汉的文武百官也反应过来劲儿了。 是啊,这么一来,以往因为太子所出现的很多问题似乎是消失了。 而且最终这六个人里面,既有内阁成员,又有皇室的大宗伯,看上去至少能够保证太子继位的公正合法。 陈翊定细思一下便笑着出来奏道: “陛下圣明,此法确实可以解决我大汉皇位继承的问题,臣赞同。” 说完,陈翊定还悄悄地瞥了一眼龙椅后方的刘陈氏等人。 天可怜见,他这个参知政事也不好做。 因为管着皇室的事,又是刘锡命的舅舅,陈翊定早就被谢纯熙、李香君等人盯上了。 此前刘锡命还没有当上皇帝,谁来继承大位的事自然不是头等大事。 但是等到刘锡命坐上了汉王的位置,他这后宫中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后宫中几个妻妾,几乎人人都有儿子,就连明月也于去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唤作刘嘉博和刘嘉睿。 面对皇位的惑,便是谢纯熙等人自己不想争,这做母亲的也要为孩子争一争。 陈翊定就被谢成周、曹变蛟、于永凯、明德等人分别请吃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是想请他在刘锡命面前替自家的子侄美言了。 如今这法子最好,储君完全由皇帝来决定,跟自己等人可就没关系了。 朝臣中,苏谨、窦玉泉等人也是心中窃喜,当下也马上出列道: “臣等附议。” “哈哈哈,好,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咱们再说封爵的事。” 有内阁三大佬出面,刘锡命便不需要顾忌其他人了,当下直接定了下来。 朝臣中还有想要争论的,但是却也被刘锡命所说的封爵一事给吸引了目光。 御座之后,谢纯熙眼中闪过一丝恼色。 要说刘锡命定下来的这法子,受损失最大的自然是她了。 谢纯熙是正宫皇后,自家父亲和兄长又都是朝中高官,刘嘉善又是长子,怎么看也都该他来做太子啊。 不过刘锡命现在声望如中天,他定下来的事别人根本就不敢反对。 看来只能下来做功夫了。 大汉后宫中的其他贵妃如李香君等人也是面色各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前我大汉国立,因为急着北伐建虏,所以并未讨论封爵之事,如今新朝鼎立,那这封爵的事也该拿出来说了。” 刘锡命一脸笑眯眯的话让群臣百官精神大振。 “朕意,将来封爵分为两种,一种是皇室子弟封爵,另一种则是文武功臣封爵。”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大明的教训殷鉴不远,我大汉一定要吸取教训,万不能让我大汉皇室变为朱明皇室那样的国家蛀虫,不事生产还多占资源。” 大汉群臣连连点头,朱明的宗室确实是天下大患。 刘锡命看了看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道: “将来皇室子弟封爵分为五种,第一位是亲王爵,第二位是嗣王爵,第三位是郡王爵,第四位是君爵,第五位是爵士。” “除此之外,亲王之上还可以分封国王,但是诸王之中只有国王是实封,领有国家,除了名义上诚服于我大汉皇帝之外,其他权利与一国之君别无二致。” 刘锡贤、刘锡安包括龙椅背后的刘陈氏等人全都是心中一动。 黄宗羲赶紧出列道:“陛下,自古以来分封都是取祸之道,还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大汉朝臣现在不是功勋就是刘锡命心腹,对于皇室子弟还没这么畏惧,当下全都出于公心劝道。 见这况,连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都坐不住了。 刘锡贤领头朝刘锡命跪拜道: “分封国王权位太重,还请皇兄三思。” “还请皇兄三思” 刘锡命哈哈大笑着示意大家平说话。 看着皇极内众臣,刘锡命满脸欣慰点头: “大家能够直言此时,朕很欣慰,说明大家都是在为国家着想,不像前明大臣蝇营狗苟,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朕所说的封国并非在我华夏境内。” 群臣心中一松。 “陛下是指?” 刘锡命手指朝天南海北指了指笑道: “大家都上过地理课,应当知道方今世界正是大航海时代,在我华夏之外,还有数十倍于华夏的土地或是无人,或是在野人手中。” “这些土地我们不去攻取,就要被泰西蛮夷占领了,如今泰西蛮夷虽然人数远远少于我华夏,但是正所谓有土斯有人,数百年之后,泰西蛮夷的后代在这些地方生根发芽,到时候我华夏一脉难免要大受威胁。” 刘锡命说到这个就是心中一叹,作为一个后世人,看到华夏民族没能顺利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才是最为愤恨的。 好在现在他有机会弥补。 苏谨在吕宋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理,对于这个问题他有着权威的认识。 当下他转看向群臣道: “陛下何其圣明,诸位同僚都知苏某在吕宋为相,那吕宋本来是土人所有,前明时还向永乐上奏想要并入我国,结果明国君臣鼠目寸光,竟然不予接纳。” “结果三百年之后,泰西人中的西班牙人远渡万里而来,将此地土人尽数臣服,连我华夏到此地讨生活的汉人都要被他们奴役。” “幸得我陛下神威,于西班牙人手中攻取此地,如今吕宋有民百万,一年光是黄金白银便可出产数百万两,真正是天赐宝地啊。” 群臣一阵唏嘘。 如黄宗羲、陈子龙这些埋头经书的开明士人也忍不住抱怨,大明何其迂腐,竟然不懂睁开眼睛看看世界。 合该我大汉取而代之。 见群臣都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刘锡命这才继续笑道: “看来大家都统一了认识,海外地广人稀,正需要我华夏大加开垦,但是这些地方离我华夏太过偏远,依靠官员去治理很容易出现前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那样的况。” “所以在这种形下,将其分封出去便是最好的选择。如同周王封建,我华夏才开始并有中土神州。如今朕亦行封建,为的就是让我华夏民族的生存圈再扩大数倍。” “吾皇万岁” 刘锡贤、刘锡安包括群臣在内全都激动万分。 享受了一阵群臣的欢呼,刘锡命这才缓过神继续介绍。 “从今以后,我皇室子弟封爵,每承袭一代便降爵一等,第五代爵士之后,便彻底不算皇族子弟,只能算是宗室子弟。” “说完皇室,再来说大家最关心的文武功勋爵位。” 刘锡命脸上笑的跟花儿一样。 “为了最大可能的赏功,朕打算将文武功勋爵位定为七级,分别为公、侯、伯、子、男、勋爵、爵士,这其中爵士一级与皇族的第五级都是同一个级别,为爵位最末等。” “哗” 皇极中顿时沸腾了。 七级爵位! 对比前明只有公侯伯三级爵位,我大汉皇帝果然要大方的多。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零八章 新朝气象(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锡命对于文武功臣勋爵是做了大量的考虑的。 参照后世经验,并且考虑到社会发展的因素,为了最大程度保持刘氏皇族的份,勋爵将是大汉王朝最为重要的力量。 “没错,是7级爵位,但是大家听清了,这里面是有分别的。” 刘锡命此话一出,朝堂上再次安静下来。 “朕决定,将文武功臣勋爵分为世袭罔除、世袭和不世三种。” “世袭罔除?” 刘锡命自己创立的这个词语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太尉曹变蛟抱拳道:“陛下,但不知道这世袭罔除是什么意思?” 刘锡命捋须笑道: “世袭罔除,是相对于以往的世袭罔替来说的,世袭罔替的爵位,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不再降等袭爵,而且可以一直传承下去。” “这个做法是皇帝为了最大限度奖赏功臣所用的,大明的魏国公、徐国公、成国公等等就是如此。” “但是大家也看到了,这些世袭罔替,本来应该和大明与国同休的贵族在这场华夏大难中都是什么表现。” “成国公、徐国公这些人,大难关头一个个都争相投敌,平里却又鱼百姓,所依仗的就是这个世袭罔替。” “我大汉乃是人民之政权,这样的蛀虫朕绝不许其存在。但是考虑到大家的开国之功,不重赏又不足以筹功。” “按照朕的这个世袭罔除,比如你曹变蛟,若是得封世袭罔除的公爵,那么你的儿子便能继承侯爵,后世子孙一直降等袭封,但是到了爵士一级时,你曹家后人便不再除爵,可以一直保持贵族份,将来再立新功还可以继续升爵。” 曹变蛟恍然大悟大笑道: “臣明白了,陛下此举确实是高明啊。” “臣的子孙要降等袭爵,这便让他们不能一直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受现成的。不予除爵,又能够让他们一直有机会向皇室效忠,将来也有更多机会。” 说完,曹变蛟一下子跪拜下来。 “陛下为我等的苦心,臣感激不尽。” “臣等感激不尽” 于永凯、穆敬难、李敬思等人纷纷跪地激动高呼。 刘锡命一脸欣慰,“你们能懂朕的心思就最好了,你我君臣一场,朕自然希望咱们能相善终了。” “呜呜呜” “臣等必不负陛下厚” 于永凯、穆敬难等军方大臣哭的尤为厉害,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虽说大家和二哥亲如兄弟,但是也不得不多想。 如今这世袭罔除一出来,大家便都心安了。 再加上现在军队系统里面,思政部、职方部等多个体系交织,将领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兵马私有,皇帝也不用太过担心。 “朕还没有说完” 一番君臣感叹之后,刘锡命抹了抹眼角笑道。 “朕说了,贵族将会是我大汉的重要支柱,虽然我大同社倡导人人平等、社会公平,但是就社会发展来看,在进入大同社会之前,人类社会都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权贵阶层。” “既然无法阻止,那朕就希望这些人是你们的后代。但是这也是有限制条件的,为了避免出现两汉、两晋时期贵族权贵把控朝政,平民百姓无上升之路的况,朕还要对你们做如下限制。” “第一,官位方面。” “我大汉实行的是国有经济为主,那么将来必然会出现大量的国有职位,朕要求,在全国上下,各个级别当中,我大汉贵族包括皇族在内所占据的位置不能超过两成,就低不就高。” “也就是说,内阁五个席位里面,贵族成员或者是皇族成员最多只能有一个人,其他也是如此,各部寺主官,这些全都要按照比例来把握。” “嘶” 朝堂上众臣一阵蛋疼。 这一招有点儿太狠了。 这么一来的话,大汉朝部寺道一级假如有三百个职位,那么贵族和皇族最多占有60个。 大家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的竞争压力了。 不过就现在而言,群臣心中还有道义可言,这个比例大家都还接受。 刘锡命接着比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是经济方面。” “我大汉皇族、贵族和官员以后全部都要财产公开,朕决不能容忍有大规模贪污出现。” “对于贵族和皇族,朕打算从国业寺和少府寺中取出一部分利润收入,作为大家每年的俸禄和赏银,这个比例还是规定在20%。” “但是自此以后,贵族和皇族便不能再拥有其他任何产业,要完全和国家发展进行绑定。” “哗” 这个想法一出,朝堂上更加闹了。 刘锡命的这个法子当真是要让贵族和国家与国同休啊。 不能有其他产业,也就是说贵族的收入只能从国业寺和少府寺里面获取,当然可能还有职位收入。 这么一来,大家势必要去盯紧国业寺和少府寺这些地方,相当于给国家找了一帮绝对不会打马虎眼的御史,这一招可真是太绝了。 大家迫切地想要知道,以后贵族的收入到底如何? 现在户部尚书夏明知咳嗽一声道: “根据汉元年的财政收入来看,我户部一年财政收入是8700万两,其中来自国业寺和少府寺的大概为7300万两。” “哗” “这么高?” 这是欣喜若狂的,如穆敬难、邵德荣等人。 “这么高?” 这是面带忧色的,如黄宗羲、孙传庭等人。 刘锡命拍拍手道: “大家不必过于揣测,一来现在是特殊时期,很多税费都是通过国业寺等商号来收取,并不能反映真实况,这个比例将来肯定会降。” “第二个,朕说的是国业寺和少府寺上交给户部的纯利润,这里面还要扣除为了保持国有商号发展所必须的资金,因此总体况是可以控制。” “当然了,大家也不必担心将来钱会少,眼下我大汉的货币总量也不过12亿两白银左右,这个数额是远远无法支撑国家发展的,因此肯定要改革。” “只要社会经济一发展,整个国家的财政况,以及百姓的收入都会随之上升,到时候贵族们的收入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就算刘锡命如此说了,但是黄宗羲、陈子龙等有志士人还是有些忧虑。 黄宗羲出列道: “陛下,虽说如此,但是我大同社是为了让人人富裕,如果贵族收入太高,只怕天下百姓不愿意啊。” “这一点诸卿放心”,刘锡命笑道,“这个经费要和其他财政经费一样,列入集议院审核的项目中,现在朕在位期间先试行,将来如果反对的声音多,咱们还可以酌减除嘛。” “但是你们要考虑到因此而带来的好处,一来贵族不用为钱财去心,自然就可以专研文化、格物等工作,二来贵族将会拥有对国业寺、少府寺的审查权,也可以大力减少贪腐,这是一举数得啊。” 见黄宗羲等人还是有疑虑,刘锡命不得不再次承诺道: “先这样,大家原则上通过,咱们先试行几年,有什么不妥咱们再来改。” “臣遵旨” 刘锡命都这么说了,黄宗羲等人自然只能先将其放下了。 “好,既然爵位的事已经说得清楚,那现在便先把封爵的事封完,免得大家惦记。” “哈哈哈” 内一阵哄笑。 刘锡安得了刘锡命示意,从一旁拿起一份圣旨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表建国大功,着令封赏群臣。我刘氏子弟,为建国大业多有功勋,今即封朕之三弟锡贤为韩嗣王,锡安为越嗣王,宗正寺卿锡禾为魏嗣王,宣化寺大夫嘉祥为安阳君,建部侍郎嘉章为信阳君,……”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零九章 新朝气象(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刘氏宗族受封的人并不多。 顺庆刘家并非什么大家族,到了刘锡命这一代大多都算是远宗了。 也就是刘锡禾赶上了好时候,从刘家发达没多久就过来帮忙,因此得了一个嗣王爵。 按照道理来说,刘锡贤、刘锡安、刘锡禾等人应该能弄来一个亲王爵的,只是刘锡命顾忌到群臣的封赏,便先将他们压了压。 反正都是皇族,将来找个由头再行封赏就是了。 这个道理一众朝臣都懂,现在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封爵呢。 “朝中百官,夙兴夜寐以佐君王,克乱定难功在社稷,今即封于永凯为定难侯,穆敬难为安平侯,曹变蛟为靖勇侯,邵德荣为宁顺侯,李敬思为英常侯……” “封苏谨为临安侯,窦玉泉为长宁侯,陈翊定为怀德侯,谢成周为永嘉侯,谢文乐为东平侯,黄宗会为北定侯……” 刘锡安洋洋洒洒念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群臣听得群情激奋。 只不过竟然无一人得封公爵,这不得不让人疑惑。 刘锡命赶忙解释了一句,“众卿确实劳苦功高,但要和前明洪武时期相比还是差了一些,我大汉毕竟大仗只打了几场,如果连国都没有灭过,怎么能封公爵呢。” 群臣当下恍然,结合刘锡命此前的话,于永凯等人激动万分,看来将来还有的是立功机会。 这下子大家总算心情好多了。 照这么看的话,今天这次当真是大赏功。 一共封了侯爵57人,伯爵138人,子爵、男爵等爵位加起来近500人。 当然了这里面能够得到世袭罔除称号的也就是伯爵也上这195人。 但是这也很恐怖了。 等到名单念完,皇极殿中立刻响起了如山一般的高呼声。 “吾皇圣明,谢主隆恩” 龙椅背后谢纯熙微微扬脸一笑,谢家一门二侯,这可是了不得的待遇了。 端坐犹如淑女一般的明月也是心中开怀,念在阴阳宗的功劳,刘锡命给明德也封了一个安顺伯的爵位,明家算是安定了。 至于于巧曼、曹婉仪也是心中得意,自家兄长可也是侯爵。 只有李香君和董小宛有些强颜欢笑,后宫中没有强援才是最可怕的。 谢纯熙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点,悄悄伸手握了握这两人的双手,引得李香君和董小宛感激不已。 好不容易等殿中群臣乐呵完,刘锡命还不忘鼓励大家一句: “我大汉朝新立,大家不要以为封爵就只有这么一次,将来建功的机会还多的是,朕必不吝赏功。” “此外,刚才说了册封公爵还需要有灭国之功,这并非是朕只重视武官们的功劳,而是考虑到文官还需要视政绩来定功。” “朕打算将来形成惯例,凡是做到了正三品以上的高官,将来卸任之时都要定功,若是于国家有大功绩便要封爵。” “除此之外,皇后一脉亲眷可受封伯爵,贵妃亲眷可受封子爵,嫔妃亲眷可受封男爵。朕以历代昏庸之主为戒,以后皇宫之中最多迎娶一后八妃,其他的一概不许。” “陛下,可是如果后宫中有宫人怀上龙种怎么办?” 一说到后宫问题,谢纯熙不得不出面开口了。 刘锡命朝身后看了看,再次向朝臣道: “既然说起了后宫,那便也一起说道说道吧。” “大家一说起明朝都是什么印象啊?” 刘锡命指了指一旁的韩嗣王刘锡贤。 “应当是宦官擅权和党争吧?” 刘锡贤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刘锡命一拍巴掌,“说的好,确实是如此。” “朕有鉴于此,决定我大汉朝不再使用太监,宫内全部以宫女和各种郎官听用。” “陛下!” 刘陈氏、苏谨等人全都有些急了。 刘陈氏一掀帘子走出后殿,脸上有些焦急道: “我儿厌恶宦官,哀家可以理解,但是这宫内只用宫女和郎官,只怕到时候有人秽乱宫廷,传出去岂不让世人耻笑?再说了,如果有人敢鱼目混珠怎么办?” 苏谨等大臣也赶忙拜道:“太后所言极是,还请陛下三思。” 刘锡命赶忙笑着将刘陈氏扶到御座上来,这才看向众人。 “朕这么做是有过深思熟虑的,众臣听朕说完。” “太监因为身体残缺,所以大多都有心理问题,这样的人亲近国家最高权力,如果让他们影响朝政,祸害天下的几率很大。” “当然了,明朝历代出现太监乱国也是有原因的,根子就在于皇帝很难培植自己的亲信,因此遇事往往不得不使用太监。” 群臣纷纷点头,这一点确实如此。 “所以朕便要以两汉时期的郎官制度取代,不然你们以为朕在门下省设立一个郎官寺做什么。” 原来陛下这么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果然是高瞻远瞩,群臣之中不少人惊叹道。 “朕打算,郎官寺中下设三个部门,一个是羽林郎,二个是期门郎,三个是黄门郎。” “这三种郎官做的事情不同,人员来源也不同。” “羽林郎主要从民间孤儿中招募,朝廷将来要建立福济院,专门收养天下无家可归的孩童,这些孩童无依无靠,选拔其中优异者加入羽林郎之后,便自然成为皇帝亲信。” “期门郎则主要从军队遗孤中选拔,我大汉征战天下,免不了有许多伤亡,虽然我军抚恤优渥,但是军人的大功必须得到回报,这些孩子加入期门郎也算多了一条出路。” “黄门郎则主要从贵族子弟和文武百官子弟中选取。以往各朝为了拉拢朝臣,多有给与直接授官、荫官的,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将官职当做财货,对百姓来说不公平,对天下更是大害。” “但是考虑到现实问题,朝廷又不得不对官员进行适当照顾,有了黄门郎之后,贵族子弟、文武百官有出类拔萃的,都可以通过考试进来担任郎官。” “这三种郎官全都在宫内任职,一旦得到皇帝认可并且经过相应培训学习之后,便可以再次参加官吏或是军队考试,在仕途上也会顺利一些。这种人在百官中也必须以比例限制,避免失去公平。” 听刘锡命讲完郎官寺的具体用法,在场的文武百官全都震撼了。 陛下何其圣明。 这是要有多少新制度啊。 但是大家随即就兴奋起来,这些制度除了利于皇帝培养心腹,也利于在场众人啊。 因此等刘锡命一说完,大家全都山呼万岁。 只有刘陈氏依旧有些不快地跺了跺手杖。 “说了这么多,宫廷中的秩序怎么办,你还没说呢。” “哈哈哈,母亲不必担心。” 刘锡命大笑着安慰道。 “朕方才说了,以后皇帝最多一后八妃,此外这一后八妃必须从贵族中选取,其他人就算得了皇帝临幸,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算做皇室子弟。” “如此一来,至少就将那些想要攀高枝的宫女给排除了。 宫中宫女和郎官日夜相处,难免有心生爱慕,宫中应当准其婚嫁,也算是我皇室给他们的福利。” “至于秽乱宫廷一说,郎官们个个都是有大好前途在身的,朕就不信他们敢以身犯险,一旦发现的话可是要直接定罪的。” “宫内还可以采用其他技术手段避免出现皇室血脉混淆的情况,现在医房已经测定出了血型,只要按照血型来安排守卫,出了事一下子便能发觉。” “等到将来技术进步,所有皇子更是可以直接鉴定基因,是谁的种一目了然。” “当然了,为了最大限度管理好宫廷,朕还打算在门下省外额外设置三个职务。” “这三个职务就叫大御所、中御所和少御所,这三人负责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同时也可以对门下省的部门进行协商管理。” “为了最大限度制约这三人,不能让她们胡作非为,大御所、中御所和少御所必须从贵族和皇族中的已婚正室中选取,年龄不得低于50岁。” “这些人在家中一般都要负责管理家务,对于管理方面自然有心得。此外有家族和子女的束缚,她们犯错的可能性也比较小。” “如此安排,母亲觉得满意吗?” 第七百一十章 新朝气象(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满意? 刘陈氏何止是满意,简直是心里要笑开花了。 她坐在龙椅上杵了杵自己的手杖笑道:“我儿能够说出这些,显然你是深思熟虑了的,为娘也就不担心了,你素来有主见,那就按你说的办。” 苏谨等大臣有些皱眉,皇帝不吭不响就又定下了大御所等三个职位,这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大家都有些担心了。 窦玉泉立刻奏道: “陛下,皇室后妃全都从贵族中选取这也就算了,可是大御所等职务也从贵族妻室当中选取,难免将来会出现勋贵擅权的现象啊,还请陛下三思。” “这一点朕也是想过了的。” 刘锡命一甩宽大的冕服袖袍坐正身体道: “如今我大汉新立也就算了,但是等到朕的继承人登位,凡是外戚一律不得担任正三品以上官职。此外,大御所、中御所和少御所的家人也不得担任朝廷官职,以免徇私枉法。” “这些全都要写入到法律条文中去,绝不能像以往那样只是按照惯例来办事。各地方道府县乡主官也不得在籍贯所在地任职。” 如何平衡外戚贵族,以及地方势力和中央的关系,这在将来将是大汉朝最关键的问题,刘锡命此刻将其提出来也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的制约各方。 苏谨闻言上前道: “陛下,我大汉官职设置,以丞相、总理、参知政事、大纳言和太尉为正一品,以往历朝都将正一品空悬,只用来设置虚衔安抚功臣,还请陛下考虑。” “哈哈哈,这个不碍事。” “以往那些腐儒就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既然设置了正一品为何不用?” “我大汉官员实行任期制,每一任五年,最多连任一届。同时对官员和社会工作人员设置退休年龄,正三品以上大员可以70岁退休,正三品以下则在60岁退休。” “朝廷很快就要建立养老制度,每年从官员们的薪俸中提出8%的薪俸转入养老金,同时朝廷按照官员薪俸20%的数额进行补贴,将来官员退休之后便可以从其中领取养老金,如此一来官员们便可以安心工作。” 养老金? 大汉朝臣们听见这个新东西又是面面相觑。 这也是刘锡命在朝中为何这般强势的原因之一,他提出来的很多东西别人都闻所未闻,那自然就只能任他来评说。 话语权也就掌握在了他手中。 大汉元武元年的这场登基大典上,刘锡命和一众文武谈论的很多。 从政治军事到经济文化,刘锡命全数进行了变革。 当真如他所说,大汉新朝必然要有新的气象。 随着刘锡命的登基为帝,整个大汉的车轮开始加速向前方驶去。 中原报上关于大汉王朝建立的消息一传出,全天下的府县都开始了热烈的庆祝活动。 刚刚从战火创伤中走出来的华夏大地,终于开始萌发新的希望之苗。 ~~~ 大汉开国的热闹劲一直萦绕在人们的心头,但是这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十天之后。 紫禁城大汉门外的中书省衙署当中,张三异急冲冲地走入了光禄寺的办公小院。 “汉侯兄,陛下要改革币制了,你听说了此事没有?” “咦,明进兄,你竟然来的比我还早。” 张三异推门进入熊伯龙的办公室,却发现谭凤祯早已在和熊伯龙喝茶了。 “啧啧,要不说光禄寺的福利最好呢,你们这茶问起来味道就不一样。” 张三异也不和两位好友客气,直接一屁股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一个茶杯就喝了一口。 “哈哈哈,你啊,还是改不了这个性子,怎么,听说现在学部最是繁忙,你竟然还有时间到我这儿来?” “说真的,你们光禄寺的茶怎么比外面要好喝多了,从哪儿弄的?” 张三异没有直接回熊伯龙的话,反而朝着他挤眉弄眼问道。 熊伯龙一脸少见多怪地指了指上面,“你难道不知道我光禄寺卿是谁吗,人家许卫许德恒可是陛下心腹大臣,最早的从龙大臣,这茶叶自然是从寺卿那里顺来的。” “啧啧,看来汉侯兄离升官不远了,你连道部级大员的茶都能蹭到,实在是厉害。” 张三异一脸羡慕,一旁的谭凤祯也是不乏羡慕之色。 “看这苗头是有一点儿像啊,汉侯兄,你不会是真要升官了吧?” 见熊伯龙笑而不语,谭凤祯惊讶追问。 熊伯龙含笑点了点头,“不能算是升官,只能算下派。” “下派?” 张三异和谭凤祯两人全都惊道。 “好好的京官不做,你难道还要去做那地方官,这是什么道理?” 熊伯龙端起茶壶替两人加了一遍茶,想起三人的关系,当下便提点两人道: “这件事你二人知道就好了,现在许光禄正在按照陛下的要求制定官吏晋升规定,这里面明确提到了,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应该明白,承蒙许光禄看得起,对我也说到了两句。以后官吏升迁必须要有地方工作经验,而且必须一级一级升迁,绝对不会出现以往多级连升的情况。” “例如我这正六品大夫,要想升为正五品的寺丞,必须先升从五品,再升正五品。正六品到从五品间隔不能少于两年,从五品升正五品间隔不能少于一年。” “而且现在京官外放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六品主事提拔为知府了,而是必须对等调派或者是升任某某职务。” 张三异和谭凤祯二人听得有些头晕。 熊伯龙只好再次解释道: “还是拿我来举例子,我这正六品光禄寺大夫调到地方上去要么是从某个州府的同知做起,要么是到某个道,比如山西道做个光禄院的副职领导。” 刘锡命采用了三省六部制,各个省份的名称也就被改成了四川道、山西道这样的称呼。 用行省来称呼其实是蒙古人的做法,改省为道反而是复古,因此并没有什么阻力。 在刘锡命的官职设计当中,正一品就相当于后世的正国级,正二品为副国级。 正三品相当于省部级,正四品则是副部级。 正五品对应厅局级,正六品对应副厅局级。 正七品和正八品当然就是县处级和副县处级了。 只有九品特殊一些,正九品对应乡科级,从九品对应副乡科级。 至于之间的从一品,从二品则主要是用来区分资历、薪俸、排序等用的。 除此之外,吕宋此前就在使用的吏员制度也被完全套了过来。 现在吏员可以从从九位上晋升到正五位上,吏员主要是为了解决级别和待遇的问题。 吏员转任官员,不仅要参加考试,而且还要降等使用。 比如正五位的吏员,转为官员只能担任正六品的官职。 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利用吏员升职较快这个空子。 熊伯龙的一通专业性解释总算是让张三异和谭凤祯了解清楚了这其中的门门道道。 张三异还是有些郁闷道: “这么一来,将来升官可真是太难了,一旦到了地方,各地自己的长官能否看得上你还得另说,真是造孽。” “哈哈哈,不然不然。” 熊伯龙大笑摇头。 “你以为我光禄寺是做什么的,陛下早就有话,光禄寺要从中央一直管到地方,为了避免地方失控,地方官吏的任免也必须由光禄寺来经手。” “当然了,除了主官之外,其他具体的提拔人选可以由当地光禄院研究之后,报各地议事会批准后再由光禄寺决定,所以啊,我等中央官员到地方去还是有些优势的。” “原来是这样”,张三异当下恍然,难怪熊伯龙看上去心情不错。 议事会就是刘锡命在地方上设置的内阁。 比如每个道,同样由总督、巡抚、中纳言,同时在副总督、布政使(副巡抚)、光禄院、宣化院等重要部门中另外选取四人一起加入议事会。 议事会的作用就相当于我兔的地方党委常委会,所有的重大决策事项都必须由议事会商议形成文件之后决定。 议事会是由总督领导,但是采取集中民主制议事,将来出了问题,这些记录在案的决定都可以用来追责。 同样的道理,府县乡也都是如此。 有后世我兔摸着大毛趟出来的经验,刘锡命一开始就站在了巨人肩膀上。 第七百一十一章 新朝气象(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不愧是搞人事工作的,汉侯兄这么快就能将其全部搞懂,果然是人才啊。” 面对娓娓道来的熊伯龙,张三异砸吧了一下嘴感叹。 但是张三异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陛下所思所想却非凡人能比,谭某算是知道为何定难侯等旧臣都在传言陛下乃是紫微大帝下凡了,只是这官职制衡环环相扣,官员却比前朝要多出多少倍啊,可怜我百姓负担更重了。” 谁知道谭凤祯立刻大笑起来: “哈哈哈,鲁如,你这话说的可太没水平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你们学部管着天下教育,更需要创新思维啊。” 知道自家好友乃是户部侍郎,张三异当即谦虚拱手道: “还请明进兄教我。” 谭凤祯一脸得意地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鲁如前半段说对了,后半段却有些问题。确实如你所说,我大汉的官吏加起来相较于明朝那何止是多出一倍,汉侯兄应该知道这具体人数吧?” 熊伯龙比出一个手掌。 “七十万人,这是员额寺新近定下来的天下官吏编制人数,但是现在官吏缺口还很大,反正我光禄寺的数据只有二十四万三千七百八十一人。” “嘶” “天下官吏人数竟然要这么多?” “现在才三分之一?” 张三异和谭凤祯纷纷惊讶开口。 熊伯龙有些沉重地点头。 “是啊,毕竟受过陛下新式教育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从汉元1836年到现在,总共也只有一百多万人左右完成了六年乡学教育,能够达到童生的更少,这些人还要兼顾军队和国业寺等处,人手着实紧张。” “所以说咱们这批人确实是走运,如果不是稀里糊涂的参加了吏员考试,这样的好机会哪里能轮得到我们。” 正是因为官员人数太少,刘锡命连原本打算按照后世来划分省份的计划都推迟了。 现在大汉朝还是保持着明朝两京十三省的规模,只是多了一个单独的天京出来,变成了三京十三省。 张三异连忙点头,“难怪呢,我们学部最近要开启一项大规模的招聘教师计划,要将全天下的旧式读书人全都发动起来作为老师,将来几年可有的忙了。” “行了行了,还是借着说刚才说的。” 谭凤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装逼的机会,哪里能这么简单就将其放走。 “还是你刚才说的那段话,后半段可是有大问题的。” “你刚才进门的时候不是在说币制改革的事情吗,这件事就能和你说的挂钩。” 张三异有些感兴趣地朝前凑了凑,“怎么说?” “陛下已经下令,将天下金银全部封存,同时再次按照金银存量发行新式华元。” 谭凤祯从自己袖筒中掏出一张绿油油的钱票,“这个钱票你们应该不陌生吧,咱们此前也是在用这个当俸禄下发。” “那是当然。” 谭凤祯嘿嘿一笑,“新版华元据说要变成红色的,上面要用陛下的头像作为图案。” “其他先不细说,到时报纸自然会宣传。我要说的是这纸币改革一事,从今以后,除了与外国人交易,全国上下一律都只能使用纸币。”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前明宝钞贬值的现象,陛下已经下令组建大汉中央钱庄,专门负责华元的发行事宜,今年就要先发行4000亿元。” “每年发行的货币额等数据是要向全天下通报的,这就避免了我华元如同宝钞一样滥发,而且华元不同于宝钞,是有实打实的金银作为储备的。” 说着说着,谭凤祯又喝了一口茶。 “又说偏了,总得来说就是,由于我大汉实行新的经济制度,将会让我大汉回归到两宋那种繁荣的商业社会,在将来农业税只会占到国家财政的很少一部分。” “陛下甚至说了,等到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倒是可能还会取消农业税,甚至给种地的农民发放补贴,这种事情你们听说过吗?” “嘶” “不是吧?种地不交税还要发钱?” 张三异和熊伯龙两人异口同声惊讶问道。 “嘿嘿,陛下说过的,我全都相信。” 谭凤祯此时立刻化身成为了刘锡命的小迷弟。 “我大汉皇帝功业超绝,思维独特,岂是我等能够理解的,据我户部估算,等到三年后经济稳定下来,全国财政收入估计能够达到一亿两千万两以上。” “这是什么概念,前明一年才不到3000万两,而北宋也才1亿6000万两,南宋不过1亿两啊。有这么多钱,朝廷能够做多少事情。” “你们没有听说吗,运部已经在打算修建从北京到天京的铁路了,据说建成之后,从北京到天京最多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光禄寺的办公室中,熊伯龙和张三异两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不是我等不学习,实在是世界变得太快。 ~~~ 北京城外。 于成龙快步走入了焦民同的大帐。 不同于在山西有正规的军营,在北京城外的几十万部队就只能住帐篷了。 不过听说三军都督府已经开始在着手修建北京军区,想来过不了几年,汉军将士也可以住进楼房了。 “于成龙前来报告。” 从山西从军到现在,于成龙实际上也才接受了四个多月的军旅生活。 谁能想到汉军攻势如此之快,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将全国光复了。 不过这四个月的军旅生涯还是给于成龙打上了鲜明的烙印。 大帐中,焦民同一边批复着公文,一边回道:“进来”。 于成龙闪身进帐,看到焦民同,他立刻啪地立正,右手抬到眉梢处行了个新式军礼。 “恭喜旅长,荣获男爵爵位” 焦民同嘿嘿一笑坐着回了个礼。 “才是男爵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等老子挣回来一个伯爵你们才来恭喜吧。” 于成龙耳朵一动,敏感地问道: “怎么,旅长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了?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可是陛下才登基,辽东也已经收复了啊。” 焦民同有些吃惊地将手中的钢笔放了下来。 “你小子果然够机灵啊,难怪胡晋这些教官对你这么看重,光是我这么一句话就能猜到这些东西。” 说完,焦民同起身走出办公桌,指了指大帐一边的椅子示意于成龙坐下说话。 “嘿嘿,这不是旅长您教导的好嘛。” 于成龙坐下嘿嘿笑道。 焦民同从军服前襟的兜里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于成龙,帐内又开始烟雾缭绕起来。 “你猜的没错”,焦民同一边抽烟一边挠了挠头。 “陛下说了,眼下清军灭了,蒙古人也就陷入了混乱当中,我大汉不能给他们留下整合的机会,等到冬天过完,大军就要朝蒙古开拔,争取将整个蒙古收入我大汉疆土。” 于成龙有些吃惊道:“陛下真这么说?可是蒙古从来就没有被我汉人王朝征服过啊?” 焦民同冷笑一声,“胡说八道,蓝玉、明成祖这些人都打到北海去了,怎么说我汉人没有征服过蒙古人。” “陛下说了,自我大汉向北一直到北冰洋,全都是我汉人的土地。大汉的疆土虽大,但是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于永凯脸上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有些穷兵黩武,毕竟都是蛮荒之地,除了消耗我大汉国力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哈哈哈,陛下说的没错,你们这些就是书生浅见。” 焦民同大笑着抖了抖手里的烟灰。 “每获得一片土地,就等于获得了一片资源,蒙古往北到北冰洋有多远你知道吗,数万里,这里面有几个金矿就能将咱们花的钱赚回来了,还空耗国力。” “再说了,我汉军有这么脆吗,你信不信我们打下这片地方来最多损失半个旅?” “信信信,焦旅长出马,我相信一定能马到功成。” 于成龙猛地反应过来,赶忙陪笑着再给焦民同点上一根烟。 第七百一十二章 新朝气象(七)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焦民同气哼哼地将于成龙批评了几句,这才转向正式话题。 “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中书省光禄寺以及我三军都督府武选部都对你们这批生员参军的人很是关注,现在有件关系到你前途的事情想要征求你的意见。” “光禄寺和武选部都知道我等?” 于成龙刷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得得得,得意个屁,要是没有我天天打报告反映你们的情况,英常侯经常关心,你以为你们能入得了人家的法眼?” 听到这话,于永凯立马再次朝焦民同行了个礼,一脸嘿嘿笑道: “那是,多谢焦旅长栽培,多谢英常侯关心。” 焦民同这才笑着点头,“这还差不多。” “总之呢事情是这样,陛下说了,近几年除了蒙古、西域这些地方,大仗应该是没有了,咱们七十多万的军队着实有些浪费人才。” “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全国上下的人才资源,军队里面可能要抽调一大批军官到地方上去任职。” “具体到你们这批秀才身上呢,光禄寺和武选部商量了个主意,看你们的意愿。 愿意去地方的就去国子监培训一年,再转为地方官吏。愿意留在军队的就去帝国国防大学就读军事理念,回来后任职军官,这怎么走都看你们自己决定。” 面对全国官吏大缺口,刘锡命已经将苏谨、许卫等人召集起来开了许多场会议。 最终的决议只能是一面让学部加快教育改革,一面从军队中召集军官们到地方上工作,同时发动天下的旧式读书人。 面对焦民同给出来的选择,于成龙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展开了天人激战。 作为一个传统儒生,于成龙当然希望能够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这必然只能选择文官路线。 但是参加汉军的这半年来,于成龙从焦民同等人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种别样的家国情怀。 开疆拓土、扬威万里也同样是一种爱国。 闭上眼睛想了良久,于成龙终于睁开眼睛看向焦民同。 双目中似乎有光芒在闪耀。 “报告旅长,我请求正式加入军队序列,另外我不想去什么军校,我希望能够追随将军,一起前往蒙古。” “哈哈哈,哈哈哈” 焦民同一把扔掉手中的烟头,上前一个熊抱将于成龙揽入怀中。 “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有种,我汉军欢迎你。” 焦民同说完将于成龙放开,看着他的脸感叹道: “我有种感觉,你会成就一种别样的人生。” “嘿嘿,谢旅长吉言。” ~~~ 就在于成龙做下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决定的同时,大汉朝的天下,也有无数人面对着同样艰难的抉择。 北直隶大名府。 已经显得残破的官道上,河北农民邓根夫妻俩带着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混迹在人群中艰难向南方移动着。 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显然并非日子过不下去的难民。 “后生,看你们这样子日子好像还可以啊,你们是打算往哪里去?” 可能是看到有小孩子,路人中,一个四十多岁老农模样的人对这邓根这一家子有些好奇地关心起来。 邓根今年才28岁,但是常年的劳作在他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听到那老农文化,邓根嘿嘿一笑: “不瞒老叔,我们这是打算去天京的,刘菩萨不是都在报纸上说了嘛,天京要建成一个一千万人的大城,发财的机会多的很,俺寻思还年轻想去拼一拼。” 那老农一脸惊讶,“后生,官府说啥你也信,一千万人是啥样子,咋可能一个城装的下,你真是惨了。听老叔一句话,你赶快回去吧。” “你没听说吗,现在各地都开始分地了,虽然说什么土地国有不能买卖,但是分到了还是能传给子孙的,我估计你是被你们乡里的人骗了,为的就是少些人分地。” 邓根憨厚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容。 “老叔,您这话就不对了,天下其他人的话都不能信,但是当今皇帝可是刘菩萨啊,他的话俺肯定信。” “您是不知道吧,当年鞑子入寇,就是刘菩萨把俺们救下来了的,他还给了俺们银子和粮食呢,这样的好人不会骗俺。” “俺听俺们乡新来的那个夫子念了报纸,刘菩萨在报纸上说了,以后留在家里务农的大多都只能过平淡安稳的日子,要想过上更好的日子,让娃读更多的书,就一定要到城里去。” “现在天京城正在建城,只要去了就能找到活儿,听说一个民夫就给十五两银子一年呢,您说这活儿好不好。” 那老农还是一脸不信的神色,但是说起刘锡命来,他也不敢反驳。 “皇帝的话俺当然信,但是俺更相信俺手里的锄头,算了,你这后生死倔,你自己想好了就中。” 几人说话间,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上。 “快闪开,有官兵来了。” 官道上人群中的话音刚落,一支六十人的汉军骑兵小队身着火红的军服从北方疾驰而来。 不过和官道上百姓想象的不同,这帮骑兵看到他们这些立刻放慢了马速,同时还一边大声向众人嚷嚷。 “各位父老乡亲,我103师巡逻队负责保护大名一带的安全,大家放心赶路,要是遇到了有强盗或是马匪,请尽快到县城、府城找当地的军队报告,谢谢大家了。” “军爷好样的”,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看着这一队汉军远去,之前和邓根说话那老农杵着自己手里的锄头感叹: “这世道真是变了,当兵的现在也都这么客气,听说他们不仅不搜刮民财骚扰百姓,还一个劲儿的在府县里剿灭土匪呢,就冲这一点,后生你说的话俺也有些信了。” 邓根憨厚的脸上笑容更甚,他帮自家儿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哈哈大笑道: “老叔,刘菩萨是千古圣君,他带的兵自然都是好兵。您没听说嘛,以后见到当官儿的都不用跪了,每年的粮食只要卖给那个什么太仓寺,连交税的钱都省下了。” 那老农连连点点头,“是是,这话说的对,皇上确实是圣君,你这么一说,俺回头问问俺儿子去,看看他要不要到天京去碰碰运气。” “听说将来大名府到天京的那个什么铁路修通了,来回就是一两天的功夫,俺的娘咧,皇帝的仙家法术真是厉害。” 官道上的不少人听到这老农的对话,全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自从这刘菩萨当了皇帝,大家的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 邓根紧了紧身上的行囊,牵着自己儿子和女儿的手,脚步迈得更加坚定了。 因为汉军已经全部接管了各地州府,从湖广、四川运出来的粮食早就将各地的粮价降了下来。 现在大米一石只需要九钱二分,而且价格还有继续降低的趋势,也是因此邓根一家子并未购买太多的干粮。 没想到才走到开州,邓根一家子又遇上了好事。 “老乡,你这是到哪儿去啊,还带着两个小娃,看把娃给累的。” 开州城外,买好了干粮再次准备上路的邓根四人又碰上了一队汉军,这只汉军足足有一百多人,全都配着马车。 听见眼前这个身着汉军军服的年轻人问自己,邓根抠了抠脑袋憨笑道: “俺去天京,皇帝说了,天京能赚大钱。” “哈哈哈” 这一个曲的汉军士兵全都笑了起来。 “你这人倒是实在,没错,陛下说了天京是希望之城,欢迎你们前去建设天京。” 第七百一十三章 新朝气象(八)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那问话的年轻军人看样子可能还是个军官,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队,大声问了一句: “李明,你们那辆车上还有没有位置?” “还能坐几个。” “好”,那军官转头看向邓根笑道:“说了你命好,我们是运送伤兵回南阳的,你要是愿意就正好送你们一程,也免得娃受罪。” 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邓根心中顿时一软。 他有些尴尬地看向那个军官,“可是俺没钱。” “哈哈哈,我跟你要钱了吗,跟着走就是了,我叫刘淮,你叫啥。” 邓根欣喜若狂,“谢谢大哥,俺叫邓根,这是俺媳妇姓赵,俺儿子小狗子和女儿桃花。” 刘淮挥了挥手示意邓根四人跟上,直接把他们带上了一辆汉军专用的制式马车。 邓根四人一上了马车才发现,这马车内部可真大,随随便便坐个十七八号人不成问题。 马车里面现在已经坐了一半,不少人的手上、脚上或是脑袋上都绑着白色的绷带。 “那个,军……”,邓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刘淮哈哈一笑,“叫同志就行” 邓根憨厚地摸了摸脑袋,“那啥,刘曲长,这些同志都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刘淮颇为得意地指了指身边一名属下,指着他军服右边胸口的两块闪闪发亮的金属徽章笑道: “看到没有,一人一块许州大捷勋章,一块光复勋章,他们这伤都是在河北追击鞑子的时候落下的,要不怎么要回南阳修养呢。” 被刘淮指到的那名士兵一脸郁闷,“他娘的鞑子,要不是他,老子说不定都能到大汉门前去受阅了,操。” “哦,抱歉” 说完,这名士兵看到了邓根身旁的女眷,赶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刘淮一巴掌拍在这士兵脑袋上笑骂,“曹经,你小子尽说大话,那紫禁城前面的阅兵是你说去就去的,那得是全军最光荣的部队才能去。” “哈哈哈”,马车里一阵哄笑。 邓根憨憨地跟着一起笑了笑。 刘淮说的受阅他也知道,中原报上报到刘菩萨登基的时候就刊登了那个什么照片,数万汉军将士列成方阵从大汉门前走过,据说当时将全北京的老百姓都看尿了。 邓根听乡里秀才念报的时候也激动的不行。 说话间,曹经等人也看到了邓家两个十分可爱的小家伙。 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两个小家伙如同小鹌鹑一样,全都缩在邓根和他妻子怀里,一边又胆怯地朝曹经等人张望。 曹经嘿嘿一笑从身旁的行军囊中拿出了一块硬纸包着的东西在两个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叫叔叔,叫声叔叔就把巧克力给你们吃,你们还没吃过这个东西吧,可甜了,好吃的很。” 说话间,曹经一边熟练地将包装纸撕开,露出了里面香浓的巧克力。 这家伙也是活宝,见两个小家伙不上套,还将巧克力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真想啊” “爹爹” 两个小家伙全都扬起小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自己爹娘。 刘淮在一旁哈哈大笑,“拿着吧,叫声刘叔叔、曹叔叔就给你们。” 邓根看的一乐,捅了捅自家儿子和女儿示意不要害怕。 两个小家伙当即奶声奶气地大喊起来:“刘叔叔,曹叔叔”。 说完,两人全都眼巴巴地盯着曹经手上的巧克力。 曹经还打算再逗一逗两个小家伙,却被爱心泛滥的刘淮一巴掌将巧克力抢来递了过去。 “哈哈哈,吃吧吃吧,就冲你们叫的一声刘叔叔,我也给你们一块儿。” 两块巧克力递上来,两个小家伙再次甜甜地笑了,各自抱着一块巧克力不肯撒手。 “爹、娘,你们吃。” 让刘淮等人没想到的是,小狗子和桃花竟然都没有自己先吃,反而是将巧克力递到了自家父母的嘴边。 邓根和妻子邓赵氏各自轻轻尝了一口,一脸笑呵呵地道:“爹和娘吃过了,你们吃吧。” 小狗子和桃花这才捧着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咬了上去。 “哎呀,好甜” 小狗子一声大喊,一双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刘淮一脸感慨地看向邓根,“邓兄弟家教好啊,两个娃从小就知道孝敬父母,将来一定有出息。” “嘿嘿,都是跟别人学的。” 刘淮看着两个小家伙兴趣大增,“你家儿子、女儿这名字太难听了,以后到了天京都要办户口的,可不能再这么叫了,要不我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邓根双眼一亮,“刘大哥,你看得上那可就太好了。” 刘淮略一沉思,眉头一挑道:“儿子就叫邓自强,女儿就叫邓晓慧好了。” “邓自强、邓晓慧,谢谢刘大哥,谢谢刘大哥。” 邓根将这两个名字念叨了一番,忙不迭地大笑着朝刘淮表示感谢。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曹经又问起了刘淮此前问的问题,“老邓,你拖儿带女的去天京做什么?” “去赚钱啊”,邓根现在说的理直气壮。 曹经看了看车内的战友,大家都是哈哈大笑。 “去赚钱,你知道怎么赚钱嘛,可别连天京的边儿都摸不到。” “皇上都说了,俺相信他。” 看着邓根憨厚的表情,刘淮有些感叹地看了曹经等人一眼,转头再次看向邓根道: “你小子,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实心眼儿还是假的,你这天天把陛下挂在嘴里,我老刘今天碰到了要是不给你说道说道,将来可别让你埋怨了陛下。” 邓根还是那一副憨厚的表情,“那不会,刘菩萨都在俺家里供着呢,俺可不会埋怨他。” 刘淮再次咧嘴一笑,想要帮助邓根的心思又强烈了几分。 “这么跟你说吧,皇帝陛下在报纸上说的,到天京能赚钱这事肯定是真的。朝廷已经制定了五年经济规划,工业、基础建设、农业、民生这些全都有涉及。” 刘淮首先肯定道。 “但是这赚钱也有赚多赚少的分别,别的不说,你去工地上做工现在据说一个月也就1000元钱,可要是当上了管理人员,那一个月至少有元,这里面差别大不大。” 邓根听得两眼放光,“刘大哥,那俺咋才能赚到大钱?” 刘淮从胸口兜里掏出香烟,但是看到邓赵氏和两个孩子又将烟放了回去。 大汉的香烟盒上早就开始在标注二手烟的危害,因此现在汉军上下多少还是有些概念。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这一到天京,立刻去找警察局把户口先落下来,有这个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天京人啦,还有就是要找份工作。” “你会做些什么吗?” 刘淮抬眼看向邓根。 邓根将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刘淮有些无奈道:“那没办法了,你先去找个工地上的活儿干着,记住了,一定要直接去找那几家大汉第一建筑商号、第二建筑商号之类的地方,还要跟他们签订用工契约。” “皇帝陛下已经让集议院制定颁发了的劳动法,有了这个用工契约,你将来就算受了伤也可以凭它到大理寺让商号给你赔钱。” 邓根听得嘴巴大张,“啊,还能有这种好事?” 刘淮得意地哼哼几声。 “要不说我大汉皇帝是圣君呢。” “接下来才是我要说的重点,有了工作你就算安顿下来了,现在天京也在开展扫盲活动和义务教育,你一定要去参加这个扫盲班,只有读书才能挣大钱,这可是陛下说了的。” “不只是你,最好你媳妇儿也去扫盲班,累是累了点儿,但是为了将来也值了。自强和晓慧也得赶快弄去上学,现在上学还管他们的伙食,也给你们省心了……” 邓根怎么也没想到,出来这么一趟竟然还能碰到这么好心的军官。 随着刘淮这个南阳地头蛇的娓娓道来,关于天京的一切缓缓在邓根一家四口面前展开了。 美好的未来似乎就在前方。 第七百一十四章 新朝气象(九)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北京。 宣武门外,在一众飞檐翘角的中式建筑中,静静地矗立着一栋巴洛克风格的三层小楼。 小楼正对着大街的门脸上,一个十字架表明了它的身份。 利玛窦在北京城修建的第一座教堂,南堂。 此刻的南堂的神父院中,前来中国传教的汤若望、利类思、安文思等十几人全都在列。 原本这些人还不至于齐聚一堂的。 但是汉元1847年,苏谨带领吕宋大军登陆广州的同时,将澳门的葡萄牙人也顺带手全都清理了。 汉国给了在华传教士一个选择,要么回到自己的国家去或者到南洋,要么就在武昌等候汉国具体的国策确定。 一直到刘锡命收复北京,这些人也就全都聚集到了这里。 现在在华的耶稣会中,就数汤若望和利类思的声望最高。 汤若望是因为在崇祯朝开始就在钦天监任职,对于前明和现在的大汉朝官员多少有些熟识。 至于利类思就不用说,在交通断绝的情况下,艾儒略又病入膏肓,他这个与大汉皇帝关系最为密切的传教士就成了耶稣会眼中的希望。 “利类思神父,大汉皇帝陛下的开国大典你也受邀前去出席观礼了的,您觉得这位皇帝到底怎么样,我主的荣耀能否在他手中得到发扬?” 汤若望急切地向利类思打探起新朝的消息,他原本以为大汉朝也会如同前明一样依赖他的科学知识,没想到刘锡命根本就没有过于关注他。 利类思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这位大汉皇帝陛下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他的光辉足以照遍四海,他的仁慈足以德被苍生。” “诸位难道没有看见吗,他登基的那天,全天下的百姓都在欢呼雀跃,北京城中的百姓更是自发上街庆祝,这样的场景在欧洲是不可想象的……” 利类思仿佛还沉浸在那一天的登基大典上,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当日的情形。 汤若望眉头大皱地打断他,“神父,我们当然知道现在的大汉皇帝是一位优秀的统治者,但是如果这位君王不赞同我们的事业,那么也将对我们的传教工作产生巨大的影响。” 利类思有些尴尬地鞠躬致歉。 “抱歉,我实在有些太过激动了,能够受邀参加这样的庆典实在是我的毕生荣耀。” “关于汤若望神父的问题,我此前在面见皇帝陛下时便多有陈奏,希望能如同在成都一样,允许我等在各大城市开设教会,并且允许我等为大汉效力。” “哦?皇帝陛下怎么说?” 汤若望、安文思等人都是一脸激动。 利类思脸上一丝无奈闪过。 “皇帝陛下对此没有表示,他即不赞成,也不反对,反而对我们提了几点要求。” 利类思挺直了腰杆努力模仿出那一天的场景朗声道: “皇帝陛下说了,他作为大汉皇帝有义务保护和发扬华夏文明,我耶稣会名为传教,实为传播泰西的落后文明,这一点让皇帝陛下无法忍受。” “传教士们全都是外国人,来到中国传教的同时,也将中国的许多情报全都传给了泰西,为泰西诸国侵略中国和南洋提供了资料。”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认为我基教的历史混乱,经书也大多经不起考据,很有可能只是人为集体创造出来的宗教,属于迷信思想,因此皇帝陛下现在还无法决断。” 汤若望的脸上闪过一丝愤然,“这是对天主的亵渎,我们应该立刻想办法改变他的这种危险想法。” 利类思叹了口气:“怎么改,根据大汉光禄寺新制定的《大汉官吏法》,其中明确只有大汉国民才有资格担任大汉朝各类公职,我们连服务皇帝陛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我们能否申请加入大汉,成为大汉皇帝陛下的臣民呢?” 安文思摸着脸颊提议道。 在坐的一众传教士全都眼睛一亮。 是啊,如果成为了中国人,那么传教的阻力是不是就会小一些。 至于大家各自的国籍,对于现在的欧洲而言,大家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效忠而已。 利类思摇摇头,“不大现实,大汉皇帝对于中国国籍十分珍视,在汉人眼中,天下只有他们最为高贵,其他国家的人想要加入大汉,必须要在大汉生活二十年以上,认同华夏文化并且通过鸿胪寺下属的汉语考试,且持有大量的资产才行。” “当然了,也有捷径,大汉移民法中规定对于藩属国家的百姓,加入大汉国籍的门槛要低许多,只不过现在大汉似乎还没有藩属国,这一条目前也无法操作。” 汤若望有些懊恼地坐回了座位,捧着脑袋苦恼道: “那可怎么办呢,听说中书省下属的玄元寺很快就要召开国家宗教大会,议定全国宗教管理办法,现在玄元寺下属只有道录司和僧录司,如果我们不能想办法加入其中,连传教都是非法的。” “如果大汉皇帝提出什么亵渎的要求,我们怎么办?” 安文思弱弱问道。 汤若望长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保住天主在华夏的根再说。” 利类思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对,我们一定要在玄元寺召开大会之前拿到参会的名额,这样吧,我在四川期间和定难侯于大将军有些来往,我现在就去找他帮忙。” “好,我们各自都找各自的关系,一定要在此之前求见到皇帝陛下。” 就在汤若望、利类思等人苦寻门路的同时,刘锡命也在紫禁城中召见了卢绍岐、柴元明、董扶舆等玄元观的来客。 “方外之人拜见皇帝陛下” 乾清宫中,卢绍岐、柴元明等人含笑朝刘锡命躬身下拜。 “哈哈哈,众位道长免礼。” 刘锡命一脸感慨地走下御座,“幸得诸位道长相助,朕才能定鼎天下,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大可以现在直说。” 卢绍岐一副神仙中人的样子淡然摇头。 “我等方外之人本无所求,陛下称帝乃是天命使然,我等不过顺天命而行罢了。贫道一路从武当走来,见到我华夏大地生机再起,百姓安居乐业,足见陛下圣明。” “道长果然是宅心仁厚”,刘锡命见此点头笑道。 董扶舆却当即嘿嘿笑道: “陛下,我师兄愿做神仙中人便算了,但是贫道却不得不为我道门一争,如今大汉鼎立,不知能否多对道门关照一二。” “哈哈哈” 对于董扶舆这样直白的话,刘锡命不怒反喜。 他大笑着走到董扶舆面前,一脸调侃道: “董道长还是那个老性子,不过朕喜欢。怎么,我大汉主管宗教的部门都叫做玄元寺了,你们还想要朕怎么关照啊?” “自然是道士度牒和信众方面了”,董扶舆状似嬉皮笑脸,实则颇为精准地说到了点子上。 “听闻玄元寺正准备制定大汉宗教法,一是要对教派类别进行限制,二是要对教派人员进行严加考核,这……” 按照大汉的规矩,有关部门制定相关法律制度都要征求相关人士的意见,董扶舆等人知道详情也并非难事。 刘锡命含笑踱步走到御阶下,“诸位放心,朕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为的就是要保全我华夏文化。” “诸教派当中,佛教虽然已经完全汉化,但是毕竟是从天竺传来,至于基教、绿教,更是完全的异教,唯有道教乃是我华夏唯一的本土教派,朕不扶持你们扶持谁。” “谢陛下” 这下子,连卢绍岐都忍不住含笑开口致谢。 刘锡命坐回龙椅撑手道: “朕对于道门的扶持主要体现在传教上,在吕宋之时,我各大城市全部都会修建大祠堂,以供百姓婚丧嫁娶、节庆庆祝等事使用,这里面你们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 第七百一十五章 新朝气象(十)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卢绍岐等人连连点头,对于吕宋的这些做法,他们在拜访苏谨的时候就了解了。 吕宋大祠堂修建规模十分宏大,里面正堂一般是供奉华夏先祖。 百姓如果有婚礼或是过年祭拜,就可以带着自家的祖宗牌匾放到大祠堂一同祭祀,取意祖先庇佑之意。 至于大祠堂的东西偏,则是各自供奉诸子百家先贤和华夏各路神仙。 卢绍岐等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听说大汉朝以后将在全国推广大祠堂,除了现有的寺庙、道观,城市里面其他的乱七八糟的各种什么城隍庙之类的都不许再建,那这个就是一块大肥了。 哪怕为方外之人不为自己争,但是为了天下教门,玄元观也不得不出面。 刘锡命早就看出来了这师兄弟三人各唱的各的角色,不过念及玄元观确实在帮助自己安抚崇祯的怀疑方面出力甚多,他也就不想计较了。 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将玄元观的恩报了,将来他们也就不能再用这事来拿捏皇室。 当下,刘锡命直接笑道: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玄元观既然求到了朕这儿来,朕就准了你们的要求,以后全国各地的大祠堂庙祝都交由道门来管理。” “玄元寺下属会再成立一个先祖司,专门管理大祠堂的相关工作。全国道门从自己的优秀子弟中推荐人才到先祖司接受培训,通过培训后再安排到这些地方去上任,你们看这个可好?” “好好好”,董扶舆大笑着拍手,“陛下厚,我等道门心领了,一定将陛下恩德传遍四方。” 刘锡命哂然一笑道:“董道长也别高兴的太早,你也是看过我大同论的,我大同社终究倡导的还是无神论,宗教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社会生活中占据主要角色。” “因此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时鉴于现在建设国家急需人才,玄元寺对于发放度牒也会非常谨慎,人员素质要求更是不会放松。” “此外,为了避免如白莲教这些邪教利用宗教旗号敛财,天下所有寺庙道观的香火钱收益都要归由玄元寺控制,各寺庙道观的信徒组建信众大会,一同监管下拨钱财的使用。” 开寺庙有多赚钱,这是一个哲学问题。 反正就刘锡命后世所知的,随便一个寺庙里的管理人员开的都是豪车。 对于这种况,大汉朝从一开始就要将其遏制住。 虽说提倡无神论,但是刘锡命对于宗教的作用还是持肯定态度。 对于刘锡命的这个要求,卢绍岐等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这些都是真修道的,哪里明白还有人把这个专门当做生意来做,这一下子可真是把后来人给坑苦了。 正商讨着玄元寺的事务,卫尉寺卿李彪大步走入内。 “陛下,玄元寺来报,净土宗藕益智旭禅师携众佛门大师求见。定难侯也来报,基教利类思、汤若望等人求见。” 卫尉寺负责统领军,专门负责宫内宿卫。 “呵呵,看看,你们的老对头来了。” 刘锡命嘿嘿一笑看向卢绍岐等人。 “宣众位大师和基教众人进吧。” 藕益智旭于云栖祩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等三人一同号称四大高僧。 随着大汉王朝鼎立,并且决定设立玄元寺管理宗教事务,同时制定宗教法的消息传出,藕益智旭不得不被自己的一众徒子徒孙抬出来撑场面。 在乾清宫门口,佛门众人和一儒服打扮的利类思等人撞了个正面。 双方全都心事重重,没来得及打招呼便随着卫军引导进入乾清宫。 “我等参见皇帝陛下” 刘锡命此时高坐龙椅,见到众人进点头道: “免礼,赐座” 智旭看到卢绍岐等一众道士先到了当即便是心中一惊。 虽然已经从多方打听到道门和这位大汉皇帝牵扯颇深,但是智旭现在想来,觉得自己等人可能还是低估了。 至于利类思、汤若望等红毛番人,智旭并未放在眼中。 “陛下,听闻朝廷打算对天下教门重新进行管理,老衲今前来便是为了此事的。” 才一坐下,智旭便率先开口。 利类思赶忙也附和道:“伟大的陛下,我等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我耶稣会上下绝对效忠皇帝陛下,还请陛下开恩,准我教纳入玄元寺管理当中。” 刘锡命心中嘿嘿一笑,基督教现在倒是识趣多了,还知道主动请求被管理。 不过他只是朝利类思笑了笑,话都没说就直接看向智旭。 经历了有明一朝三百年的压制,此时的佛教已经进入了颓废之态,不仅后继无人,在社会中的影响力也大不如道门。 如果要深究原因,阳明先生的心学大流行可能也对佛教产生了抑制作用。 毕竟心学跟释家的诸多说法太过于接近,对于士人们来说,去笃信这样一个儒生发明出来的学说总好过专讲佛理。 智旭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今来的目的也没有想过能够与道门平起平坐,当然能够争的也是一定要争一争的。 “陛下,敢问朝廷玄元寺打算对天下教门如何管理?朝廷又对我教门是什么看法?” 见刘锡命转头看过来,智旭适时开口。 刘锡命面色沉静道:“我大汉倡导无神论,宗教不过是社会精神文化的补充,对此朕即不过分倡导,也不过分贬斥,顺其自然便好。” “至于玄元寺管理方面,朕已经给玄元寺下达了指令,教门管理还是要以和为贵,以协商为主,为此,玄元寺下属将会组建大汉宗教委员会,从各教派中选取人员,与朝廷一起管理宗教事务。” 在场众人全都面露喜色。 “陛下,敢问这大汉宗教委员会名额如何分配?” “陛下,那我教的名额……”,利类思眼巴巴地看向刘锡命,满脸全是恳求之意。 刘锡命还是冷静道:“先说玄元寺的组成,鉴于我大汉国,目前玄元寺暂定只有僧录司和道录司,现在既然泰西的基教也想列入玄元寺,那朕便有话要问了。” 利类思赶忙低头道:“陛下请问。” “佛道两教全都是汉土之教,乃是清静无为之教,而基教乃是泰西异教,更是侵略成之教,根据基教在泰西的历史来看,你们还喜欢凌驾于王权之上,朕如何能够信的过你们?” “这……” 利类思等人不知道怎么作答,但是众人心中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 大汉皇帝果然如传言一般无所不知。 刘锡命也并未为难利类思,只是含笑淡然道: “当然了,正如朕数年前所说,佛道两教沉疴多年,已经难有寸进,在这种时候让基教来搅合一下也并非什么坏事,但是你们得让朕放心,得让朝廷放心。” 利类思苦脸垂首,“还请陛下明言,我等一定尽力取信于朝廷。” “第一,基教传教士都必须断绝与罗马教廷的关系,改为向朕效忠。” “第二,基教天主只能于我华夏先祖并列,传教士更不得阻挠信徒崇拜祖先。” “这两条如果能够做到,那朕便可以答应将基教纳入玄元寺中。” “哗” 跟着利类思来的汤若望、安文思等人群激奋。 这是异端! 这是亵渎! 汤若望、安文思等人的内心充满了咆哮。 然而面对内虎视眈眈的卫军将士,耶稣会的众人终究没敢吼出来,只是脸色变得惨白。 利类思好不容易从眩晕中回过神来,一脸可怜兮兮地看向龙椅方向。 “陛下,这些要求实在是……” 刘锡命潇洒地挥了挥衣袖,“那就算了,等你们想清楚了再来说此事。” “智旭大师……” “我等愿意接受皇帝陛下的条件!” 大中,汤若望大喊一声,双目含泪地站了起来,右手不断在自己口划着十字。 “主啊,原谅我吧,这是为了让主的荣光照耀更多羊群呐。”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一十六章 继续北伐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乾清殿中,汤若望带着哭腔的这么一声吼让大家全都愣了一愣。 卢绍岐、董扶舆等人一脸不解地看向这帮如丧考妣的红毛番人,这是咋了,陛下提的要求很合理啊,怎么你们全都像死了爹一样。 只有刘锡命心中大乐,花了这么多的功夫,至少将耶稣会这帮人给收拾下来了。 对于基教,刘锡命当然也可以采取不用的方式。 但是随着华夏的统一,大汉很快就要进入全球扩张模式,那么自然是要和泰西人打交道的。 在这种全球文化大碰撞的年代,想要彻底无视掉一个强势文化的代表,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见汤若望等人终于服软,刘锡命这才威严点头笑道: “好,诸位能够相通那就最好,朕钦定你教教名为基教,在玄元寺下属设立基教司,准许你们在朝廷同意的前提下在我华夏内部传教。” 听到这话,利类思、汤若望等人惨白的脸色顿时变得好看了一些。 感谢我主,咱们跪下来总算还是得到了一些回应。 “谢陛下隆恩” 刘锡命看向殿内众方外之人,“既然基教的事情定下来了,那玄元寺的事情也就可以定了,玄元寺下属的大汉宗教委员会设立成员9人,其中道门4人,佛门3人,基教2人。” “对于开设寺庙、教堂,确定度牒发放数量及如何分配等问题,在玄元寺定下方向之后,再交由大汉宗教委员会来进行商讨,只有获得半数以上票数才算通过。” 刘锡命此话一出,在场的方外之人全都心中大叹。 这大汉皇帝实在是太过鸡贼了。 宗教委员会中任何一方都没有过半,这里面自然也就充斥着各种博弈。 卢绍岐等道门中人还好,反正道门拿的票数最多,将来肯定会有一些优势。 至于佛门和基教中人,大家也勉强算是皆大欢喜,好歹在保住了基本盘的同时对于未来也拥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今天这一趟没白来。 在场中笑的最开怀的自然就是刘锡命了,有了这么多制约,大汉的宗教政策便不至于跑偏了。 ~~~ 就在大汉朝廷定下关于宗教政策的同时,绿教上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代表了。 哦,当然也算不上被代表,毕竟刘锡命的规划里面好像都没有他们的位置。 相较于道门和佛门,基教的攻击性已经属于足够强悍的了。 但是要是与绿教相比,那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强有力的宗教组织,从原始游牧民族中衍生出来的各种教法,这些都让绿教拥有无与伦比的动员力和侵略性。 这些也就算了,刘锡命对于绿教本身并没有太过的感官,毕竟当年人肉炸弹出来某疆,其他地方也不多。 问题是大汉王朝现在正准备进入现代社会,而开放、包容、进步是现代社会的主要标志,绿教显然不具备其中一些元素。 尤其是妇女解放问题,大汉朝现在推广妇女解放都男上加男,要是再有绿教来搅合,那里面的问题可就更多了。 甘肃兰州城外,西北方面军大都督于永凯回想着刘锡命在出京前的叮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报,大将军,兰州城直接投降了。” “哈哈哈”,于永凯仰天大笑,“兰州百姓果然识相,对了命令全军将士小心,听说甘肃的绿教徒不断袭击我汉民,让大家多加防备。” 前来禀报的那名士兵有些尴尬道: “大将军,据前来投降的城中宿老说,甘肃上下的绿教徒已经被李自成大军全都清理干净了。” “哈?” 于永凯当场傻了眼。 但是想到大顺军中的黑面狐,于永凯顿时又恍然大悟。 难怪二哥让我等尽快收复甘肃等地,原来还有这一层的考虑啊。 当下,他大手一挥,“全军入城”。 元武二年三月,汉军八万大军攻入甘肃,兰州等城不战而降。 汉军由是继续向西出河西走廊,一路将酒泉、甘州、肃州等地尽皆收复,甘肃彻底光复。 按照刘锡命的命令,汉军上下在甘肃开展起了轰轰烈烈的华夏复兴运动,在李自成已经将甘肃清理干净的情况下开始了甘肃的建设工作。 ~~~ 元武二年二月。 大汉第一个五年计划正在内地轰轰烈烈地开展着,整个华夏在大汉朝这种前所未有的组织制度下开始爆发出了惊人的生产能力和建设能力。 元武元年,大汉中央钱庄发行了4000亿元华元,并且通过粮食收购、铁路和公路建设、开设工厂等方式下发了出去。 在巨量资金的支撑下,整个大汉的各项生产突飞猛进。 北京城外,开始不断冒起了各种带着围墙的工厂,一片片五层小楼的民居也开始拔地而起。 至于天京就更不得了了,据说第一批落户天京的10万百姓已经开始在天京城中生活了。 依托整个庞大的国内市场,大汉的经济活力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草原上的情报也紧跟着传了回来。 汉元1847年,满清屈辱地从北京城不战而逃之后,整个蒙古草原上的局势开始大变。 满清为什么能够将历代汉人王朝都未能征服的蒙古诸部持续纳入统治,有部分原因就在于满清本身就是诸申和蒙古人一起建立起来的王朝。 明崇祯九年,内蒙古名王公大臣与后金满蒙汉文武官员百余人在盛京召开大会。 共推后金国主皇太极为“博克达彻辰汗”,改国号为“大清”。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听闻满清被迫远遁,蒙古诸部竟然还想着要替大清报仇,这里面就属科尔沁部最为卖力。 一来科尔沁是满清蒙古诸部里面实力最强的,足有六旗,另一个也因为满清皇室和科尔沁部牵扯最深。 科尔沁部的扎萨克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孛儿只斤为此专门将辽西的十二部蒙古兵召集起来,发兵十五万攻打沈阳。 可惜被驻守辽东的119师一通暴揍,直接敲没了五万多人。 退回草原的科尔沁部还不安分,巴达礼竟然还想着利用这个机会统一蒙古草原,再现蒙古人的辉煌。 这刘锡命哪能忍的下去,因此一等到元武二年冬天刚过,趁着蒙古人马瘦毛长的时候,由穆敬难带领的六万大军便分头出发了。 这只北征队伍第一个目标就是位于长城外的敖汉部、奈曼部等小部落,也就是后世的昭乌达盟。 看着眼前一片白雪茫茫,于成龙紧了紧自己厚实的白色披风,又脱下手套伸手摸了一下马匹右侧的骑枪。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骑枪的金属枪声上传来,在带给于成龙一种强大的安全感的同时也让他手一缩,赶忙将车驾部下发的毛皮手套带上。 于成龙对于在这种雨雪天气作战不太担心,因为武选部已经开始按照皇帝陛下的要求试制金属子弹。 考虑到北伐部队的特殊性,这些子弹全部都供给了北伐部队使用。 从于成龙的这个位置往前望去,两万汉军骑兵全都身着白色披风,头戴白色毛皮军帽,在一片雪地中策马向前赶路。 “塞外果然是苦寒呐,都二月份了还在下雪,现在老子总算知道为啥咱们汉人不愿意到这里来了。” 于成龙身后,焦民同同样穿着一身白色军服策马赶了上来。 一边说话,他还一边掏出怀里的酒壶喝了一口。 三军都督府现在军费充足,刘锡命这个皇帝对于军队后勤又十分重视,因此除了正常的补给之外,穆敬难麾下这只大军还能得到诸如白酒、香烟等供给。 于成龙毫不客气地从焦民同手中将酒壶抢了过来,大喝一口才递回去笑道: “内蒙古是温带大陆性气候和温带季风气候混合地带,典型特点就是冬季时间长,夏季时间短,而且由于有鲜卑道南下的冷空气,冬天非常冷,最低能到零下50度……” 第七百一十七章 征服蒙古(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汉鼎立后,刘锡命再次对世界地图进行了编辑,要求所有地点全部按照中国古称进行修改。 因此西伯利亚变成了鲜卑,欧洲变成了泰西,印度变成了天竺,美洲变成了扶桑。 “行行行,打住打住,他娘的。” 焦民同没等于成龙说上几句就赶紧将他打断,满脸郁闷道: “狗日的,果然还是你们这些考过秀才的厉害,老子学了六年还没你学一年懂的多,难怪你能评上副尉军衔成为副团长,确实有两把刷子。” 于成龙嘿嘿笑道: “天下学问都是相通的嘛,以前咱们是不知道,只知道去学四书五经,但是也让我打好了基础,至少记忆力很好,现在学起格物学和化学、地理这些自然也就学的快。” 焦民同一个白眼翻过,“没天理了,没天理了。” 实际上别看于成龙说的轻松,就他说的这个话题现在还在大汉朝野上下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原因主要在于学习方式。 刘锡命凭借着他无与伦比的威望和儒家在满清入寇时的表现,成功地将程朱理学打倒在地。 但是随着学部九年义务教育的推广,新的问题又开始出现了,那就是教育方式问题。 由于缺人,学部只得大量招募旧式生员来开展国文教育。 而这些秀才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死记硬背。 事实证明,中国古代的学习方式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如于成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记忆超群之辈,一旦打开思维,学起其他东西来都十分快。 但是这和刘锡命此前定下来启发时的学习方式相违背,学部为此已经展开了多次教学研讨会了。 两人正说笑间,一骑快马从队伍中间跑了过来。 “焦旅长,穆都督召集各主要将官前去商讨军情,说是发现了敖汉部的踪迹。” “哈哈,总算把这帮王八蛋逮到了”,焦民同一听这话立刻兴奋的将酒壶一收,快马就朝中军奔去。 于成龙虽然想去凑个热闹,但是他这个级别当然是不够的。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焦民同带着几个亲兵又快速打马回到了自己的部队中。 看着围上来的于成龙等部将,焦民同哈哈大笑: “还是我厉害,这头功被我抢下了,敖汉部就在东北边十里外,兄弟们,准备抄家伙,咱们先去立下一功。” “喏” 于成龙等人兴奋高呼。 大军出关之后以及跋涉十几天了,一直见不着要找的蒙古部落,大家都有些担心是不是敖汉部又搬迁了。 至于走错方向一说倒不至于。 现在大汉工部已经研制出了准确度极高的经度钟,只要查阅星历就能确定当地的时间。 再和经度钟的天京标准时间进行对比,就能计算出当地的经度。 天京天文台所在位置的经度也因此被刘锡命命名为本初子午线。 而纬度就更简单了,直接利用太阳投影就可以计算出来。 焦民同部五千人一骑双马,在几个斥候的带领下便朝着东北迅速赶去。 等到行走了大概七里的距离,负责带路的斥候吕景嘘地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不能再走了,咱们得到下风口去,变得被部落里面的狗闻到气味。” 吕景专门接受过草原行军的训练,他一开口,就是焦民同也必须得听从专业意见。 “好,咱们向下风口转移。” 就在焦民同等人三里外的东北处,一支大概四万多人的蒙古部落正在此地休养生息。 就在这支蒙古部落的中心处,还修建有一座十三丈高的白塔,正是敖汉部上任首领小歹青·孛儿只斤所见的万寿白塔。 敖汉部是成吉思汗四子拖雷的后裔,由于最早投靠诸申,满清的大小战役他们几乎都参与过,是死忠的满清份子,因此也被穆敬难列为首先打击目标。 焦民同等人来到敖汉部附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居住在各个蒙古包里的敖汉部族人正在将散乱在部落附近的羊群朝部落羊圈里赶去。 这些全都是部落首领的财产,包括他们这些族人也是。 蒙古人一直都停留在封建奴隶时代,部落首领对于自己的族人有生杀大权。 不过这种情况在满清收服蒙古诸部之后有了一些改变,满清对蒙古诸部进行了重新分封,但是也将审判权、治安权这些都收到了自己的手中。 只是在满清东遁之后,这种权力便再次被蒙古各部的头领拿了回来。 蒙古百姓再次恢复了部落首领制时期那种任打任杀的状态。 十六岁的达兰台就是这种制度的第一个受害者。 他的父亲因为给自家首领索诺木杜陵放马的时候没有看好,让马吃了不该吃的草生病,因此就被索诺木活生生打死。 达兰台的母亲本就死的早,这一下子,他立刻成为了没家的娃,还是得靠给索诺木头领放羊为生。 这天傍晚,眼见天色渐晚,达兰台赶忙跑到东边的山坡上想要将自己负责的五十只羊全都赶回羊圈。 可是就在他刚刚到达山坡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西面方向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声音。 作为一个草原的孩子,达兰台对这声音一点儿都不陌生。 “有骑兵” 达兰台一脸惊慌地看着西面雪地里突然出现的白色骑兵惊慌大叫。 喊完之后,被吓的瑟瑟发抖的他赶忙躲进羊群里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从西面飞奔而来的骑兵如同白云一般瞬息及至。 五千人的队伍分成两路,绕着敖汉部的聚居区一路狂奔,看那样子竟然是要将敖汉部整个包围起来。 达兰台发现汉军的同时,敖汉部中的头领亲卫也发现了。 敖汉部中立刻想起一阵惊慌大叫声。 一万多男性牧民如同发疯一样抄起弓箭和弯刀就朝着自家的马匹飞奔而去。 等到汉军冲过来的时候,敖汉部中已经冲出了三千多骑直奔汉军大阵。 蒙古人因为游牧而居,经常受到其他部族的骚扰,他们自己也时常骚扰别人,所以大都都有极强的战斗本能。 等到这帮冲出来的牧民靠近这些突然出现的骑兵时,却发现对面这帮人全都从马上取下了一个东西端起来瞄准己方。 “有火枪” 牧民中眼神好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 “砰”、“砰” 汉军回应这声叫喊的是绵密的射击声。 五千名汉军将这冲出来的数千骑兵包围在中间,羽林一式骑枪6发装填的转轮疯狂转动着。 汉军如同暴雨一般的攻击直接将敖汉部的牧民打懵了。 只听到汉军每扣动一次扳机,就有数百名牧民惨叫着摔下马。 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将敖汉部西面这一处草原铺的满满的,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原本看起来还人数众多的敖汉部骑兵一下子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敖汉部的牧民们胆寒了。 蒙古人没有常备武装,一直以来都是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加入了蒙古八旗的军兵还好一些,毕竟要经常接受训练,这些普通牧民就悬了。 不过这时敖汉部的部落里面,索诺木也将剩余的六千多骑兵聚了起来。 一发现西面的战场似乎陷入了僵局,蒙古人的骑兵立刻开始四散奔走,想要突围而出。 焦民同在中军当机立断,“第一营和第三营分头对敌,第二营随我控制住敖汉部聚居地。” “喏” 汉军阵中,原本已经分为两翼的骑兵部队瞬间散开。 犹如两条长臂突然变成了漫天星星。 汉军竟然直接以散兵阵线对敌。 索诺木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喜,论马上作战,谁能打的过我蒙古人。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随本王冲锋。” 第七百一十八章 征服蒙古(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索诺木的指令如同兴奋剂,直接将敖汉部蒙古骑兵的疯狂点燃了。 “呜~~” 沉闷而悠长的号角身在索诺木的身边响起,已经四散奔走的蒙古骑兵闻声会意,在汉军部的外围绕过一个大圈之后再次聚集了起来。 “冲锋,杀光汉狗!” 索诺木已经显得有些双颊下垂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这里是草原,不是汉人能顾逞凶的地方。 雪白的大地上,蒙古骑兵飞速集结成为一个大阵,开始朝汉军散乱的阵线飞扑而来。 经历了刚才前锋被击溃那一幕,蒙古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弓箭对于汉人来说没有多大用处,要想决胜只能依靠骑兵的冲锋。 汉军第一营的营长孙节友见此情况冷笑一声,蒙古人现在想要冲锋了,那也得问问我汉军答不答应。 “调转马头,向中军方向撤退。” 第一营一动,第二营立刻也跟着动了起来。 原本散乱在草原上的汉军骑兵如同被惊吓的动物一般,开始尽量撤离蒙古人的射程范围。 “砰”、“砰” 就在汉军转身的过程中,草原上再次响起了清脆的火枪击发声。 蒙古军阵中,一名索诺木的亲兵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流弹一枪爆头从马上翻了下去,吓得索诺木的亲兵赶紧将他再往队伍里压了一压。 “曼古歹” 索诺木悲愤地大喊出来。 蒙古人现在有些抓瞎了。 由于汉军的袭击,蒙古骑兵集结的比较仓促,根本就无法像汉军骑兵那样携带双马。 面对汉军不间断的回身射击,蒙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一个个射下马。 就在索诺木一筹莫展的时候,敖汉部的聚集区方向也响起一阵冲天的哭喊声。 焦民同带领的两千汉军骑兵冲入了敖汉部聚集区。 “大王” 跟随索诺木一起出来的蒙古骑兵全都大急看向他。 顶着一众部众的急切的眼光,索诺木咬牙切齿大吼道:“回营地”。 就刚才追击的这么一会儿工夫,敖汉部的骑兵就直接被射杀了七、八百人。 此刻五千多的蒙古骑兵想要转身回营,但是汉军的第一营和第二营却又不干了。 “营长快看,蒙古人想要撤回去了。” “换马,追击” 刚才还在四散飞奔的汉军骑兵呼啦一下再次聚集起来,开始反向追击起了蒙古人。 于成龙跟在骑兵队伍中,一脸兴奋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骑枪。 “砰”、“砰” 瞄准前方背对着自己的蒙古骑兵,于成龙坚定地扣下了扳机。 “啊” 一个身穿皮袍的蒙古骑兵应声而倒,激起汉军阵中一阵更大的欢呼声。 从于永凯的这个位置看过去,汉军骑兵如同赶羊一样,一边不断射杀蒙古人,一边将他们朝聚居地里赶。 现在于成龙总算知道当时在帝国国防大学里教官们为什么说在大汉当兵基本就是去捡功劳这句话了。 索诺木本想带着兵马返身去救自己的族人,哪晓得在汉军追击之下却连自己都要面临覆灭的危险,他一下子有些慌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其他办法来,从南面再次出现了一大队汉军骑兵,看来模样至少有近万人。 汉军的援军到了。 索诺木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汉人实在是太强了,蒙古人毫无胜算。 一股浓浓的悲哀莫名地升上了索诺木的心头,汉人强,蒙古人就要被削弱,这几乎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难道现在又要开始上演了吗。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就在索诺木带领的蒙古骑兵左右为难的时候,前方汉军骑兵中飞奔出来几十个骑兵,拿着扩音器就用蒙古语大喊起来。 “大王” 索诺木手下的骑兵一脸惊慌地看向他。 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变得混乱的敖汉部营地,再看自己手下只剩四千多人的队伍,索诺木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投降”。 “大王,汉狗不能信啊!” “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向汉狗低头” 索诺木麾下骑兵羞愤欲狂。 索诺木回身一巴掌将叫的最凶狠的手下扇到马下,一脸狂怒地指着自己的营地大喊: “看看吧,看看汉人有多少人,看看我们的营地,如果不投降,你是想要我敖汉部全部被杀光吗?” 敖汉部的骑兵顿时沉默了,整个马队也开始停下了脚步。 见此状况,孙节友大声下令,“暂停射击,准备受降”。 敖汉部的营地里,战争刚一开始就结束了。 焦民同虽然只带着2000骑兵冲入蒙古人的聚集地,但是凭借着犀利的火枪,在射杀了几十个拿着弓箭想要抵抗的人之后,在汉军“投降不杀”的口号声中,敖汉部也可耻的降了。 远在山坡上的达兰台也被汉军发现。 达兰台本来还以为自己要当场被杀,哪晓得看到他的那个汉军用蹩脚的蒙古语大喊:“别怕,汉军不杀人”。 紧接着,他就被提溜到了这名汉军的马背上,一路小跑着回了营地。 没过多久,投降的索诺木等人也全都卸掉武装,在一万多汉军骑兵的虎视眈眈下下被押送了回来。 数万敖汉部的男女老少全都被押到了聚集区外听候汉军发落。 身着简洁军服的穆敬难骑马而出,身边还带着一个蒙古人俘虏作为翻译。 “谁是敖汉部的头领?” 索诺木挺胸走出怒目而视,“我就是”。 “部落里的其他头人呢?” 敖汉部数万男女一片沉默。 穆敬难沉声开口,“先把他押起来”。 见到几个汉军士兵冲入人群将索诺木押起来走到一边,敖汉部的男女老少顿时群情激动。 汉军士兵们拿着枪从四周顶住,这才将一众男女镇压下来。 穆敬难挥了挥手骑在马上道: “敖汉部的乡亲们,我汉军此来是为了解放你们的,绝不会对你们滥行杀戮,大家可以放心。” 达兰台听到从这名汉军头领身边那名蒙古人嘴里冒出来的话心中惊讶。 汉人怎么会这么好说话,那个解放又是什么意思? 穆敬难指了指被捆绑起来的索诺木,“他是你们的头人,他住着大帐篷,天天喝酒吃肉,整个部落都是他的财产,但是他却从不劳作。 你们这些贫苦牧民,一个个每天都要从早干到黑,但是这个部落里面的所有牛羊马匹跟你们都没有任何关系,而如果发生战争你们还要为他上战场拼命,你们觉得这样的日子公平吗?” 敖汉部三万多男女眼中一片茫然。 穆敬难没有气馁,反而继续自己的话语体系道: “但是今天我们汉军来了,敖汉部苦难的日子也就结束了,从今天起,敖汉部所有的牛羊都会被平均分配给每一个人,这些都将成为你们自己的财产,从今天开始你们也可以喝酒吃肉了。” “轰” 这句话敖汉部的男女老少全都听懂了,一个个震惊地看向穆敬难,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把牛羊分给我们? 那头人怎么办? 穆敬难指了指索诺木,“从今以后,敖汉部就不需要头人了,你们全都成为我大汉皇帝的臣民,我汉人会从你们当中选拔出人才一起管理敖汉部。” “混账,我才是敖汉部之主。” 索诺木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算平静的他立刻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穆敬难直接吩咐看押他的士兵,“把他的嘴堵上”。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汉军就这么做,只怕敖汉部当即就要暴动了。 但是现在听到穆敬难所说的要将所有牛羊全部分给自己等人的话后,虽然心中不太相信,敖汉部的男女老少们还是将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上面来。 现场一片沉默。 第七百一十九章 征服蒙古(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索诺木涨红着脸地挣扎了半天,却发现除了自己的心腹拼命想要挤过来救自己却被汉军士兵两枪托砸到在地,其他都无动于衷。 这个时候他顿时有些泄气了。 这就是自己的部属? 汉人一句鬼话就将他们骗走了? 草原上,穆敬难的话依旧在高声响起。 “敖汉部的同胞们,我大汉是百姓的政权,绝不是为了迫害你们,你们大家想一想,是想要保住你们的头人,还是想要分得牛羊过上好日子?” 敖汉部中一阵骚动,不过这会儿还是没人敢出头。 穆敬难仔细看了看人群中的目光,一群群女性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还有些惊恐,而那些盯着自己这边的男性牧民,不少人眼中已经升起了一丝希望之色。 “这样吧,咱们先完成对敖汉部头人的审判工作,你们当中可有和索诺木有冤仇的,现在站出来,我汉军为你们报仇。” “呜呜” 索诺木挣扎的更加疯狂了。 “这帮贱民” 敖汉部中还是没人敢吭声,穆敬难连着叫了几声,于成龙看到这情况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他冲到敖汉部人群中,直接从里面抓了一个半大的少年出来,用半生不熟的蒙古语凶狠逼问: “谁和索诺木有仇?” “谁和索诺木有仇?” “吉日格勒”,人群中这少年的母亲响起一阵惊呼声,哭喊着想要冲出来,却被汉军士兵拦了下来。 吉日格勒被于成龙一脸凶狠地逼问,才10来岁年纪的他顿时被吓懵了。 “哇” 吉日格勒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于成龙还不放手,继续对着他不断重复,“谁和索诺木有仇?快说”。 “达兰台” 这个叫吉日格勒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向了人群中的达兰台。 于成龙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巧克力掰碎塞进了吉日格勒的嘴里,然后又将手中的一大半巧克力放到了吉日格勒的手心。 “这个赏你了” 嘴里传来的甜味一下子将吉日格勒的吸引住了,口中的哭声瞬间停了下来。 于成龙放开他的衣领,任凭他跑回人群,自己则上前又将达兰台抓了出来。 达兰台瘦弱的身体抖得如同筛子一样,蜡黄的脸色全是惊恐之色。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穆敬难身旁那个蒙古翻译一脸好笑地骂道: “担心个屁,汉人不乱杀人,你好好回话就是了。” 穆敬难眼带赞赏地看了一眼于成龙,这个被任命为副尉的秀才,他当然记得。 “还是你来问” 于成龙闻言行了一个军礼再次看向达兰台,冲着他柔声道: “你叫达兰台是不是?” 达兰台颤抖着身体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于成龙指了指被绑起来的索诺木,看向达兰台道: “给我们说说,你的头人对你做了什么?” 达兰台脸色变得更白了,颤抖着身体不敢开口。 于成龙回忆了一下在大学中教官所说了,还是保持着轻柔的语调安慰起了达兰台。 “不要怕,我们汉军是来保护你们的,告诉我们他对你做了什么,我们可以帮你报仇……” 也许是于成龙和善柔和的语调起了作用,面对于成龙不断重复的问题,达兰台低垂着脑袋小声说了句: “我阿布没有放好马被头人打死了。” 总算说出来了,于成龙心中欢呼。 他马上站起身子看向前方的数万敖汉族人。 “达兰台说他的阿布因为放马出了问题,被索诺木直接打死了,这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索诺木的心腹大将和亲兵们立刻愤怒大叫: “努桑哈家的小杂种,长生天会惩罚你。” 于成龙抄起自己手中的骑枪朝着天空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现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闭上你的鸟嘴!” 于成龙一脸凶狠地盯住刚才闹得最凶的那几个人。 但是马上,他的脸色又瞬间变得和善地看向敖汉部的其他男女老少。 “我再问一句,达兰台说他的阿布因为放马出了问题,被索诺木直接打死了,这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是真的”。 夹杂着的是一阵低促的呵斥声。 不过这对于于成龙来说却是够了,他挺直身子小跑向穆敬难,啪地立正行礼道: “报告都督,现已核实,敖汉部头人索诺木草菅人命,罪大恶极。” 穆敬难脸上的欣赏之色更重了,他跟着抬手回了一个军礼,一脸严肃地大声道: “既然已经查明,那便立刻将其明正典刑。” “喏” 负责看押索诺木的那几个士兵立刻将索诺木架起来押到敖汉部人群的面前。 索诺木右侧一名士兵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枪,顶住索诺木头顶扣下了扳机。 “砰” 一股血箭从索诺木的前额穿透而出,在已经被践踏的雪地上依旧显得十分醒目。 “轰” 敖汉部的人们顿时沸腾了。 人群当中索诺木的亲信愤怒地朝着维持秩序的士兵冲了上来,不少人还直接去抢夺汉军士兵手中的枪支。 “砰”、“砰” 汉军可不会惯着这种德性,数百声枪声响起,索诺木的这帮心腹全数倒在了血泊中。 敖汉部族人顿时一静,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 于成龙走到达兰台身边将他牵到索诺木的尸体旁,揉了揉他颤抖的肩膀道: “你的仇,我汉军给你报了。” 穆敬难骑在马上大声喊道: “索诺木随意杀人,已经被我汉军正法,为了体现公平,本都督决定,从索诺木的财产中多分出10头牛和10头羊送给达兰台,这些以后就是他的私人财产了。” “哗” 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敖汉部族人一下子疯狂了,汉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们真的要把头人的牛羊分给我们。 这一下子,原本还一肚子怒火的敖汉部族人怒也没了,气也消了,全都一脸眼巴巴地看向威风凛凛的穆敬难。 “汉军万岁” 不知道是谁开头,敖汉部族人当中响起一阵欢呼声。 紧跟着,整个聚集地里的数万人全都欢呼起来。 穆敬难带领的这一个师的汉军士兵全都面露喜意地互相对视,陛下的招数对草原上的这些人果然也有用。 “大家不要激动,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我大汉言出必行。请大家将你们当中跟着索诺木做过恶的人全都揪出来,咱们清理完之后立刻就给你们分牛分羊。” “万岁” 穆敬难话音一落,敖汉部中再次响起如山一般的欢呼声。 人群中数百个汉子被群情汹涌的敖汉部族人一拥而上,直接押到了汉军面前。 “全数枪毙” 穆敬难可没那功夫一个个去甄别,他话音一落,草原上再次响起了轰鸣声。 敖汉部的族人们看着自家头人的亲信被一个个枪毙在地,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不是悲色,反而全都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痛恨。 穆敬难看到这一幕心下满意,二哥说的不错,任何时候内部矛盾都是最大的。 只不过在平常它们很容易被外部矛盾转移注意力而已。 汉军对于如何统计人口,如何编号已经驾轻就熟。 等到索诺木等人被清理干净,整个蒙古营地中很快便响起了冲天的欢呼声。 “那森布赫,5头牛,20只羊,5匹马,到那边领去。” “乌兰巴日,3头牛,26只羊……” 为了尽快稳定民心,汉军连晚上都没有歇息,连夜将敖汉部的牛马羊等牲畜数量统计完成,并且开始了分配。 敖汉部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第七百二十章 征服蒙古(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达兰台看着自己面前的25头牛,30只羊和5匹马直接呆住了。 “这些都是给我的?”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汉军军官,他记得名字好像叫于成龙。 于成龙一脸好笑地揉了揉达兰台的脑袋,“当然是给你的,我汉军说话算话,以后你就可以靠着这些过日子了。 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有商队过来,到时候你卖几只羊给他们,换的钱可以再买些其他东西,等到你的羊生下了小羊,你这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达兰台脸色涨的通红,这些真的是给自己,真的是给自己的。 他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声哭了起来,“阿布,额吉,我有羊了。” “汉军万岁,汉军万岁” 达兰台哭完一把抱住于成龙的大腿大声欢呼起来。 于成龙哈哈笑道:“要喊皇帝陛下万岁,这都是皇帝陛下赏赐给你们的。” 整个分配工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才结束,被搞得晕头转向的汉军士兵忙完之后进入军营中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于成龙才起床,达兰台便主动找了过来。 “扑通” 达兰台一下子跪倒在地朝于成龙磕头,“于团长,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以后就给你们干活算了。” “哈哈哈” 于成龙没想到一大早上达兰台就来这么一出,当即大笑着将他扶起来。 看着达兰台纯净的双眼,于成龙心中一阵感叹。 陛下说的对,百姓都是朴实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中都有数。 看着达兰台还有些瘦弱的身躯,于成龙心中一动。 “走,你跟我一起去见穆都督去。” 带着达兰台,于成龙直接找上了穆敬难的大帐。 “报告,第二旅副团长于成龙求见。” “进来”,穆敬难的声音从帐中传来。 等看到于成龙带着前天那个蒙古小子进来,穆敬难顿时愣了一愣。 “怎么,蒙古人那里出事了?” 于成龙嘿嘿一笑,“不是,是这个蒙古小伙子,说是为了感谢我们,要跟着咱们干。” “哈哈哈”,穆敬难大喜上前拍了拍于成龙的肩膀,“没想到啊,咱们团结群众的措施这么快就见效了。” 穆敬难围着一脸稚气的达兰台转了一圈,捋须大笑道: “这是好事,咱们还要去解放这周围的其他蒙古部落,没有熟悉情况的可不行,你告诉这小伙子,让他在营地里帮咱们多找找愿意给我们帮忙的人,咱们一起去解放其他蒙古人。” “达兰台,你知不知敖汉部和附近其他蒙古人的位置,你想不想让其他那些被压迫的蒙古人也得到解放?” 于成龙闻言转头用蒙古语冲达兰台问道。 达兰台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想,我想让所有蒙古人都不用再被奴役。” “哈哈哈,好,你去大营里找找,看看还有哪些愿意带路的,我们现在就要去解救他们。” “好勒,我现在就去。” 没过多时,数只汉军从敖汉部中飞奔而出,在敖汉部族人的带领下前去寻找其他蒙古部落。 有了收复敖汉部的例子在,汉军在草原的行动顿时变得无比顺利。 穆敬难总共带领了四个师的兵力,这8万人在草原上撒开之后,凭借着炉火纯青的打土豪分田地的策略,犹如秋天的火星一般瞬间将整个草原点燃了。 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像达兰台等人一样开始讲汉军视为救世主,蒙古部落原本的政治结构正在火速崩塌。 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内蒙古草原上的24部蒙古便有16个部落被汉军彻底征服并且变为汉军管辖下的土地。 元武二年三月,随着草原上的积雪全都化开,国业寺组建的国有商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草原中。 “达兰台,汉人的商队来了,你要买东西吗,咱们一起去吧?” 敖汉部中,已经被改名为赤峰的聚居区里,打扮一新的乌日娜落落大方地出现在了达兰台家的帐篷门口。 现在达兰台已经成为了赤峰里的大红人,由于积极响应汉军并且配合汉军的行动,穆敬难等人已经有打算将达兰台培养为赤峰的官吏之一。 反正旧的秩序已经被完全推翻,汉军可不在乎达兰台在蒙古人中有没有威望,像他这种与旧头领有仇的人最好控制。 乌日娜家里以前就和达兰台家是邻居,这会儿发现达兰台开始发达起来,两人的关系也就越走越近。 达兰台此时已经搬到自己从汉军手中分到的头人帐篷中居住,那华美宽大的帐篷一度让乌日娜等人羡慕不已。 掀开蒙古包的帘子,穿着一身汉军红色军服的达兰台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威武帅气的军服看的乌日娜春心萌动。 看到乌日娜的打扮,达兰台同样眼前一亮。 眼前这个同龄的蒙古姑娘梳着整齐的小辫子,头戴珠玉首饰,身上穿着一身红色镶金线的裙子,看上去格外漂亮。 达兰台见状嘿嘿一笑,“这条裙子是你们家从索诺木的财产里分来的吧,我看他的哈屯穿过这个,不过没有你穿起来漂亮。” 乌日娜脸上两朵红云飞起,“你才跟着汉人没多久,就跟他们一样油嘴滑舌了。” 达兰台一扫一个月前的唯唯诺诺,满脸都是自信的神色,“哈哈哈,这叫赞美,不说了,咱们快去商队那里看看。” 汉军控制住赤峰之后,已经对赤峰进行了重新规划,专门在赤峰南面划出了一片区域作为商业区域。 从大汉内地的商队多达数千人,几百辆马车将整个商业区域塞得满满当当。 赤峰的敖汉族人早已经得到消息,一个二个全都牵着自家的牛来到了商业区域这儿想要换取一些商品。 现在才春季,牛羊正是最瘦弱的时候,汉军已经提前说明,这次不买羊,只买牛和马。 乌日娜身后就跟着她牵出来的两头牛。 看了看达兰台空空如也的身后,乌日娜皱起漂亮的眉毛道: “怎么,你不打算买东西吗?万一下次汉人来的晚怎么办?” 达兰台哈哈大笑,从怀中掏出两张红色的小纸票。 “看到了没有,于团长给我算了工资的,我上个月就领了1500元的工资,这些足够我买好多东西了,不用卖牛,待会儿你想要什么我也买给你。” 乌日娜红唇微张,敖汉部的人知道达兰台这些最先亲近汉军的都得到了好处,但是再次听到依旧是另一种感受。 这也让乌日娜对达兰台在汉军中的生活更加感兴趣起来。 两人一路笑着聊天一边前往赤峰的商业区,一路上四处都有族人向达兰台抚胸打招呼,看的乌日娜激动不已。 想起自己母亲说的,乌日娜对于达兰台又更加上心了几分。 汉军大都督早就派人在赤峰宣传过,大家要先把牛卖出去,换到的华元才能直接购买其他东西。 乌日娜和达兰台一进商业区便直奔牲口交易的地方。 牲口交易的地方早已有三家不同的汉人商号在等着了,挑了一家掌柜看起来最为和善的,乌日娜直接走过去问道: “大叔,我这牛能卖多少钱?” 那家商号掌柜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看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乌日娜便直接用蒙古语笑道: “这位姑娘,你这牛大概能卖4000元左右,不过我建议你先不要卖,可以先到那边市场上去看看你想买什么东西,再决定卖几头牛。” “4000元?” 乌日娜听到这个数字大吃一惊。 达兰台的工资也才1500元。 一旁的达兰台也有些吃惊问道: “大叔,你这价格是不是有问题?” 那商号掌柜看到达兰台身上的汉军服装赶忙连连摆手: “这位小兄弟,你是在帮咱们汉军做事吧,你到汉军里面找人去问,我这价格绝对没有问题。” “看到我们这上面写的了吗,大汉内蒙古第一畜牧商号,我们是国有商号,专门到你们这儿来收购畜生的。” “我大汉皇帝说了,以后蒙古人就是我大汉的子民了,对待你们要一视同仁,这价格绝对公道,甚至还很划算呢。” 第七百二十一章 征服蒙古(五)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大汉朝野上下对于蒙古人的印象很差,这主要来自于前明时代的印象。 因此听说穆敬难已经率领大军征服了十几个部落,不少人都提出来要直接将这些部落的牛马当做战利品运回国内,或者是很敲蒙古人一笔。 不过刘锡命作为后来人,自然知道要想持续地将蒙古稳定住,只能够走我兔的民族和谐路线。 因此这些提法才一出来就被他驳斥掉了。 为了避免民间可能出现的投机倒把,大汉国业寺专门组建了国有商号,用来经营与内蒙古牧民的各项交易。 这里面的原则主要就是在维持薄利的基础上最大限度激活内蒙古和内地的经济交流。 只有经济交流频繁,两个地区的人员交流和文化交流才会加速。 所以乌日娜等人才会碰到如此公道的价格。 听完这个商号掌柜的话,达兰台带着乌日娜半信半疑地在其他商业区转了一圈,果然发现其他商品也出奇的便宜,全然不像以往那些汉商一样奸诈。 汉人卖到赤峰来的商品中,粮食才5角钱一斤,铁锅5元钱一口,蒙古人必须的茶叶也不过1元钱一斤。 “汉人皇帝是个好皇帝!他真的把我们当自己人,一点儿都不像以前的奸商。” 才在商业区里转了一半,乌日娜便双眼放光地看向达兰台道。 达兰台挺了挺自己穿着汉军制服的胸膛,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 “那是当然,我大汉皇帝也是蒙古人的大汗,我相信,早晚他也会得到天可汗的称号。” 乌日娜捂嘴偷笑,伸手在达兰台肩膀上拧了一把,“你才加入汉军多久,就开始叫大汉皇帝了。” 两人顿时闹着一团。 赤峰聚集地中,随着汉人商团的来到,整个敖汉部的百姓全都陷入了激动的心情中。 汉人公道的采买价格,让原本就因为分牛分羊而对大汉心生好感的蒙古人变得更加死心塌地。 大汉的民族政策正在悄无声息当中发挥着作用。 就在距离赤峰以北一千五百里外的呼伦贝尔,被汉军驱赶一路亡命流浪到这里的科尔沁部、锡林郭勒部、乌珠穆沁部等4部蒙古首领正在这里凄惨据守。 穆敬难带领4个师从京师、承德出发向北进攻的同时,周遇吉也带领3个师从沈阳出发。 一路向东北攻取阿勒楚喀(哈尔滨)等地,一路向北直攻科尔沁部。 配合上从宁夏发动进攻的邵德荣部,整个内蒙古都陷入了一片战火当中。 四个月的时间里,大汉的实际控制线从榆林、北京、沈阳一线直接向北推进了六百多里,基本上将整个漠南蒙古纳入了大汉旗下。 面对汉军的凶猛进攻,科尔沁部被打的丢盔弃甲,只得带领数万部众不断向北迁移。 一直到了呼伦贝尔这里,汉军才因为补给线过长停了下来,让科尔沁得以喘息。 然而科尔沁的卓礼克图亲王孛儿只斤·吴克善还是悲愤欲绝,从科尔沁大草原被人一路像狗一样驱逐,这简直是科尔沁人的奇耻大辱。 “可耻啊,可耻,就算天命汗当年也没有能把我们打成这样啊,这世道是怎么了,成吉思汗的英灵不再庇佑我们了吗?” 在蒙古诸残部聚集起来的营地里,吴克善当着众人的面老泪纵横。 在场的蒙古王公无不黯然垂泪。 吴克善的弟弟,科尔沁左翼中旗旗主、和硕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一脸痛心道: “汉人是要让我黄金家族的血脉在草原上断绝啊,听说他们在草原上搞什么打头人分牛羊,奴隶贱民们全都反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我们的部众都要保不住了。” “这个时候我们蒙古人一定不能再自相残杀,大家要团结在一起,一同对抗该死的汉人。” “对,我们要团结起来打败汉人。” 在场的蒙古贵族无不义愤填膺。 你汉人如果像诸申一样能够对我等大加安抚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却要将我们的牛羊都分给奴隶,将我们的妻女赏赐给贱民,这种日子谁还能忍的下去。 吴克善此时也回过了神,他一拳头捶在自己的案桌上,花白的头发跟着一抖,满脸都是凶狠之色。 “对,一定要跟汉人鱼死网破,但是咱们这点儿人太少了,咱们要去把外札萨克蒙古的大王们全都叫上,一起和汉人拼命。” “可是外扎萨克蒙古的那些人并没有完全向我大清臣服啊,我们怎么……” “现在还说什么大清?” 吴克善一脸暴躁地大骂道:“诸申无能,明知不敌却非要去招惹汉人,天天想着人家汉人的花花江山,结果却给咱们招了灾,现在你们还愿意给诸申当狗吗?” 满珠习礼跟着大声起哄,“对,我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给诸申当奴才,以前天命汗这些人在的时候也就算了。 现在多尔衮带着满清上下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怎么能还打着满清的旗号,要我看我们还是应该恢复大元的旗号,号召所有蒙古人一起和汉人斗。” “对!” 大帐中一片欢呼。 “那好,我提议尊我大哥吴克善为大元皇帝,你们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喀喇沁的固噜思奇布将头摇的飞快。 “不妥不妥,咱们还要请求喀尔喀等部的帮助,现在咱们自己称了皇帝一定会引得他们大怒。 我看不如将大元皇帝的位置空置,到时给漠北蒙古诸部说,谁在打垮汉人的战争中出力最多,谁就当大元皇帝,你们看怎么样?” 在场的蒙古王公全都眼前一亮。 吴克善强挤笑容拍掌,“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下来,咱们尽快派人去喀尔喀求援。” 蒙古诸部四处串联的事情穆敬难等人并不知情,不过计算知道了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紧张情绪。 元武二年八月,在将漠南蒙古安定下来之后,穆敬难带着两个师4万人马,成功与周遇吉在阿尔山下会师。 这里距离呼伦贝尔草原已经四百多里了。 “周都督” “穆都督” 6万汉军顺利会师,引得阿尔山下一片喜气洋洋。 穆敬难和周遇吉两人当即便决定派出斥候加快查探蒙古人的动向。 达兰台就是新晋汉军斥候队伍中的一员,整个斥候队伍多达100人。 不过他们这帮人全都是恢复了自己蒙古人的装扮,假装成被打散投靠的漠南蒙古族人混入了呼伦贝尔。 吴克善等人本来就在大肆招兵买马,对于他们这一百来号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自然十分欢迎。 达兰台等人才进入呼伦贝尔就大吃了一惊,整个呼伦贝尔草原上至少聚集了二十余万蒙古骑兵。 这里面有十五万都是从漠北蒙古诸部汇集过来的。 甚至达兰台等人还打听到了一个更为惊悚的消息,漠北蒙古的法王哲布尊丹巴亲自带领人出征了。 看到草原上竖起来的法王大旗,达兰台头皮发麻,一帮人趁着夜色赶紧潜回给穆敬难报信。 “什么,哲布尊丹巴亲自来了?” 汉军营地中,穆敬难和周遇吉听到这个消息不惊反喜。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本来陛下还说先将漠南蒙古收复,等稳定几年之后再去考虑漠北蒙古的问题,却没想到漠北蒙古诸部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穆敬难一脸兴奋地看向周遇吉,“周将军,你我能不能晋升为公爵估计就要看这一仗了,怎么样,有没有信心打他一仗。” 第七百二十二章 征服蒙古(六)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周遇吉大笑起身,他由于不是刘家老人,在刘锡命称帝时只得了个伯爵爵位,正是苦于无处立功的时候,如今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老夫等这一天等了一年多了,你说我会不会放过他,没说的,咱们尽快向北进军吧。” “好,传令下去,大军明日开拔。” 汉军懂得广撒斥候,蒙古人也是一样,更何况这里还是他们的主战场。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哲布尊丹巴、吴克善等人全都知道汉军来了。 元武二年八月二十七日,充满生机的大草原上,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因为在赤峰操作得当,于成龙终于如愿以偿地晋升为了都尉,正式带领一个团的兵马。 “团长,都督下了命令,让我等前往左翼遮蔽战场。” 二十七一日早,于成龙便接到从旅部传来的命令,107师第二旅负责遮蔽左翼战场。 庞大的汉军阵中,焦民同起身高呼。 “兄弟们,随我来。” 第二旅5000士兵闻声而动,在一片马蹄轰隆中朝着左面的草原飞奔。 就在汉军大阵向呼伦贝尔移动的同时,整个蒙古联军也开始向南运动了。 于成龙等人才走走停停50多里路,便发现前方地平线上同样出现了蒙古人的踪迹。 “停步,恢复马力。” 看着20里外的蒙古先头部队,焦民同果断地下达命令。 对面的蒙古联军显然也从漠南蒙古的经验中吸取了教训,蒙古人根本连斥候都不敢派,只静静地等待召集人手,打算依靠集体冲锋解决汉军。 于成龙狞笑着将手中骑枪的枪栓拉了几下,直到确认枪栓运作正常才作罢。 第二旅的士兵全都翻身下马,一面从行囊中掏出豆饼给自己的坐骑喂食,一面准备清点子弹和其他装备。 蒙古人的动作很快,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功夫,整个前锋大军五万人的队伍就聚集了起来,开始分成左右两翼朝着汉军移动。 而此时汉军两翼不过各自一个旅的兵力而已。 穆敬那和周遇吉也观察到了这种情况,赶紧派出5000兵马前去支援。 但是汉军阵线在大草原上拉的太长,一时半会儿支援部队还无法赶到。 回身看了看后方支援部队的烟尘,焦民同一脸轻松地大喊: “弟兄们,支援部门预计还有半个小时才能赶到,你们怕了没有?” “有我无敌” 汉军阵中传出一阵高呼。 “哈哈哈,那好,那咱们就上,告诉对面的蒙古人,投降不杀!” “哈哈哈” 第二旅的士兵一阵哄笑。 对面的蒙古将领博罗特也适时高呼,“成吉思汗的子孙们,为了草原的荣耀,杀光汉人”。 “杀光汉人” 两万五千蒙古骑兵一声高呼,终于开始狠夹马腹开始向汉军冲锋。 第二旅将士此时也完成了准备,5000人的队伍开始策动起来。 从天空往下看去,汉军的骑兵就如同一只小舟,面对蒙古人的汪洋大海开始了冲锋。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 “全体向右拐弯” 焦民同作为旅长冲锋在前军第三列的位置,等到汉军和蒙古大军快要接触的时候,汉军突然开始转向。 整个汉军五千大军一下子从一个方阵变成了一条长蛇绕着蒙古骑兵向右而跑。 与此同时,焦民同的口令紧跟着响起。 “射击” “砰”、“砰” 排在外围的一千多汉军弹如雨下,直接将蒙古人的先锋射的人仰马翻。 “快冲,冲进汉狗的大阵就赢了。” 博罗特双目赤红不断挥刀大喊。 整个蒙古大军爆发出一阵鬼叫声。 不过很可惜,汉军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在以逸待劳,现在饶起圈来跑的飞快。 蒙古人的大军在不知不觉中急剧减少。 面对汉军这种只依靠火力不断放风筝的战术,蒙古人毫无办法。 见汉军将来似乎没有正面决战的打算,博罗特只得再次大呼一声,整个蒙古前锋一下子散开,准备分头围堵汉军。 “只要三十步,只要三十步就能进入弓箭射程,给我快冲!” 来自喀尔喀的蒙古将领博罗特眼珠子都快要因为愤怒冲出了眼眶。 看着眼前的汉军骑兵如同老鼠一样窜来窜去就是不不停,博罗特气得疯狂大吼。 正在蒙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汉军的援军也到了。 “杀” 107师第一旅旅长郭民良一挥骑枪,才赶来的5000将士朝着已经变为分散阵型的蒙古人扑了上去。 焦民同一看这情况,立刻又指挥着部下回身开始冲锋。 这一次蒙古人终于有机会向汉军放箭了。 可是他们松散的阵列没办法聚集起足够的覆盖强度,一通弓箭下来,真正被射中的汉军将士微乎及微。 “砰”、“砰” 然而此时汉军将士已经冲到了蒙古人的近前,面对慌忙搭弓的蒙古人,汉人的骑枪显然威力更大。 只是一个交手的照面,蒙古人的前军就损失了三千多人。 “杀” 焦民同等人陷入鏖战的同时,正面战场的蒙古大军终于也赶到了。 面对地方高达十五万人的队伍,穆敬难和周遇吉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冲锋的号令。 “嘟嘟嘟~~” 清亮的号角声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响起,身着红色军服的汉军士兵如同不知道蒙古人的数量一样,朝着他们发起了冲击。 蒙古大阵中,哲布尊丹巴、吴克善看的目瞪口呆。 “局势变了”,吴克善喃喃自语。 “大哥,你说什么呢?” 吴克善的弟弟满珠习礼焦急大喊。 “我说局势变了,汉人一旦开始悍不畏死,我草原上的勇士也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吴克善一声长叹,“希望今天不会是我们的祭日。” 满珠习礼一下子被吴克善这话给激怒了,“我们草原儿女一定比汉人更勇猛善战,今天我军必胜!” 说完,满珠习礼一催麾下战马飞奔了出去。 “射击” 随着两军的接近,汉军阵中再次响起了绵密的枪声。 蒙古大军的势头直接被打的一缩。 整个呼伦贝尔草原上,到处都是拼死搏杀的汉军骑兵和蒙古骑兵。 虽然凭借着犀利的枪械让蒙古人吃了大亏,但是穆敬难和周遇吉率领的中军毕竟只有四万人。 在面对蒙古人十五万大军的轮攻下,汉军大阵也开始渐渐出现了不支的情况。 就在穆敬难陷入焦急当中之时,左翼战场上传来一阵高呼。 “汉军,前进!” 焦民同和于成龙等人带领的左翼骑兵成功突破了蒙古人的左翼,直接向焦灼中的正面战场上杀来。 穆敬难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这就是他为何派遣左右两翼的原因。 熟知自家军队情况的他知道,只要人数比不超过1:3,汉军一般都能快速结束战斗。 果然,在损失了一万多人之后,蒙古人左翼这支由牧民组建起来的骑兵终于经受不住伤亡了。 剩余的近万牧民哭爹喊娘地开始四散奔逃。 焦民同等人没有过多理会这些逃兵,有着极强战斗意志的汉军士兵开始向同样摇摇欲坠的蒙古大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本来也已经显露疲态的蒙古大军受此影响也开始变得动摇起来。 等到右翼的汉军骑兵突破阻拦冲入战场,整个战场上的情形顿时失控了。 汉军五万多骑兵直接将蒙古人的十余万残兵压着打。 哪怕是哲布尊丹巴这个名头在,蒙古大军依旧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溃败当中。 “万岁,万岁” 等到下午时分,呼伦贝尔草原上突然响起一阵冲天的欢呼声,汉军直接将蒙古大军打成了溃兵。 二十万蒙古大军烟消云散。 仅此一役,汉军便杀伤8万多蒙古人,而自身损失还不到1万人,就连哲布尊丹都死在了乱军当中,整个外蒙古自此陷入一片混乱。 蒙古大军的逃兵当中,吴克善在一帮亲卫的护卫下面如死灰地回头看了看欢呼雀跃的汉军,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来几个字。 “走,去北海,离汉军越远越好。” 第七百二十三章 朝鲜安南(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元武二年十月初四,北京城。 “哈哈哈,穆敬难和周遇吉这一仗打的好。” 乾清宫中,刘锡命接到北伐军的战报开怀大笑,整个乾清宫中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皇兄碰到什么喜事了,笑的如此开怀?” 韩嗣王刘锡贤和越嗣王刘锡安两人大笑着走入乾清宫中。 刘锡命笑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直朝两个弟弟招手: “你们来看,八月二十七,穆敬难和周遇吉两人在呼伦贝尔大胜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联军,斩首十二万余人,漠南蒙古十七万族人全数被俘,如今已经在就地分牛羊安置了。” “确实是可喜可贺,不过如果只是这个,皇兄应该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刘锡贤看出了刘锡命眼中的大喜之意,立刻会意地问了出来。 刘锡命嘿嘿笑道: “还是穆敬难这小子敢打,趁着漠北蒙古也被我汉军一举击溃,哲布尊丹巴战死,他带着4万兵马直奔乌兰巴托,将哲布尊丹巴的敖尔告尽数攻占,整个漠北蒙古也已经被收服了。” 刘锡安有些担心道: “这哲布尊丹巴号称法王,漠北蒙古最是敬服,如今被我军击杀,会不会对我大汉统治漠北造成阻碍?” 刘锡命连连冷笑: “这些Z传佛教在蒙古呼风唤雨,鱼蒙古人民,以往的蒙古部落首领为了自己的私利大多配合,但是我大汉却不同,我们是真正为了蒙古人民着想的。” “打王公分牛羊,已经让蒙古百姓彻底认可了我们,现在如果不能将这些活佛除去,那么蒙古早晚还要落入到封建奴隶社会中去,因此朕已经下令让穆敬难、邵德荣等人在草原开展大清除行动了。” 刘锡命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却能想到这话背后的沉重。 草原上只怕又要人头滚滚了。 不过两兄弟一细想也是,为了让蒙古百姓最终解脱,这些东西确实应该一一铲除。 反正也与自己无关,两兄弟甩了甩脑袋将这件事扔在脑后。 刘锡贤有些尴尬地看向刘锡命,一脸犹豫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锡命看出了自己弟弟眼中的神色,“怎么,你们两个一起前来,莫非是有什么事不成?” 刘锡贤嘿嘿嘿地笑了笑,搓了搓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哎呀这事有什么不好说的。” 刘锡安子急,直接张口道: “二哥,我们家里两个媳妇儿都在闹别扭了,说是想问问二哥之前说的朱慈烺安置一事,这都两年多了,一直也没个音信。” “哈哈哈” 刘锡命捧腹大笑,一脸戏虐地指了指刘锡贤。 “你小子啊,老四说的对,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锡贤眼睛一亮,“皇兄,那这事?” 刘锡命招了招手让宫人搬了三个凳子过来,三兄弟像以往一样坐在一起。 “这事你们不问我也快找你们了,朝鲜和安南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是说朝鲜使臣和安南使臣前来朝廷请求归附和求援一事吗?” 刘锡贤想了想问道。 刘锡命满意点头,“正是此事。” “多尔衮和张献忠两人在朝鲜和安南都干得很不错啊,听说诸申光是在朝鲜就杀了几十万人,两班贵族更是被追着杀。” “张献忠就更狠了,不止莫氏、武氏被杀绝,后黎朝也被杀的差不多了,郑梉这小子跑的快,在张献忠打下升龙的时候跑了出去,但是现在也只剩下残兵败将,阮氏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刘锡命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人能够干得这么出色,那我大汉朝廷也是该提前出手了。” “兄长说这话的意思是?”,刘锡安偏头问道。 刘锡命一个响指扣在刘锡安头上,“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混球。” “你们是我的亲弟弟,朝中大臣都能得个世袭罔除世代传家,满清更是有铁帽子王一说,朕总不能亏待了你们两个吧。” “兄长” 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感动地朝刘锡命大喊一声。 刘锡命摆摆手,“别搞这一,直说吧,这两个地方就是朕给你们准备的封国,同样的,朱慈烺的事也就一并解决了。” “你们不记得朕以前说过可以考虑把朱慈烺封到济州岛去吗,如果朝鲜还在李氏手中,那这个怎么封?” 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虽然说知道自家兄长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但是现在亲耳听到刘锡命给出承诺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锡命见状指着两人笑道: “你们两个也不要得意,将朝鲜和安南封给你们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但凭皇兄吩咐” 两兄弟兴奋抱拳。 “朕决定重建我中华朝贡体系,以后这汉星上的所有国家都必须要向我华夏朝贡,所有国王、头领、酋长亦必须要得到朕的册封才能继位。” “嘶” 刘锡命宏大的目标让两兄弟倒吸一口凉气。 “我中华的朝贡体系还是按照藩国的形式来进行分封,你们两人分别就任朝鲜王和安南王之后,整个国家主权依旧在你们手中,国王以下的爵位、官职也都互相公认。 但条件是,第一必须奉我大汉为皇帝,你们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只能称国王,第二相互之间不许擅自攻伐,外交口径必须与我大汉保持一致。 第三必须使用我大汉华元作为统一货币,作为补偿,我大汉中央钱庄中会给你们各自按照国家实力安排一定的收益权和话语权。” 刘锡命开出来的这三个条件中,第一个是面子问题,也是他设计的中华朝贡体系的基础,我华夏理当为天下共主。 第二条和第三条则是为了彻底控制住这些藩属国。 但是不同于米帝的资本家那般心黑手辣,刘锡命深知只有利益共享才能共同发展,所以他还在中央钱庄中让渡了部分权益。 这个做法不仅有利于朝贡体系,实际上对于大汉王朝本来说也是一个保险措施。 刘锡命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是自己死后的继位者看中华元的金融霸主地位滥印钞票。 虽说大汉已经有集议院来监督和管控中央钱庄,但是刘锡命对于这种内部防范手段终究有些担心。 如果能够将朝鲜、安南以及以后各藩属国全都拉进中央钱庄的盘子里的话,那么发行多少货币就成了一个国际问题,必然受到多方牵制。 有点类似欧元区的感觉。 当然了,这种方法也不是没有损失的。 损失的就是中央钱庄对于本国经济调控的灵活。 比如原本A国需要央行放水,那央行直接放水就行,但是现在多出了B国和C国,甚至H国,这些国家的国都不一样,那央行的政策就要经过多方博弈。 但是与原本存在的问题相比,刘锡命觉得这种方式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听完刘锡命的解释,刘锡贤、刘锡安两兄弟的再次被点燃了。 刘锡命笑着示意两个弟弟平静下来。 “这一年多时间里,朕将你们派到各部门去总管某方面工作,又给你们派了这个多王府长史、典簿之类的人,为的就是给今天做准备。” “至于军队你们更不用担心,现在汉军多重体系互相制约,只要朕任命你们为主帅,忠诚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大汉在,将来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建立军队。” 刘锡贤、刘锡安两人哄然起抱拳:“多谢二哥厚,我等终不忘。” 刘锡命呸了一声笑道: “你我兄弟还说这些,只要咱们能够互相扶持,保得我刘氏江山稳固就好了。” “哈哈哈” 乾清宫中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响彻宫城。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二十四章 朝鲜安南(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北京城。 朝鲜使臣朴安泰在鸿胪寺安排的宾舍中心乱如麻。 大汉王朝光复华夏,朝鲜君臣全都是欢欣鼓舞。 虽说大汉是代替大明而建,但是相比于满清,同样是华夏正统的大汉朝依旧轻而易举地获取了朝鲜君臣的忠心。 不过还没等到朝鲜王李倧派遣使臣前去大汉朝贡,上表继续称臣,朝鲜人就等来心中的噩梦。 穷凶极恶的满清人在多尔衮的带领下从辽东一路东撤,竟然攻入了朝鲜。 虽说满清现在只有两三万兵马,但是朝鲜早就被满清打怕了。 面对满清举族上下齐心协力,朝鲜北部很快就沦陷了。 一年之后,就连汉城都被攻破。 李倧不得不带领部分大臣往南方避难,朝鲜的两班贵族被杀的杀,俘的俘,整个朝鲜王朝岌岌可危。 朴安泰就是在这种况下奉命来到大汉。 一方面是向大汉天子上表朝贺,另一方面也是请封。 朝鲜君臣心中算盘打得叮当响,只要大汉还承认朝鲜为藩属国,那大汉天子自然就会派兵平叛。 朝鲜的危局立时可解。 朴安泰来到大汉陪都已经数月了,可是真到了北京他才发现,大汉的体制与大明全然不同。 负责外交事务的鸿胪寺才组建没多久,而旧明跟朝鲜有过交道的大臣也基本被打为了汉,朴安泰想求见大汉天子都找不见人介绍。 一直等到元武二年九月,听说安南国的使臣陈为之也到了北京,朴安泰这才接到鸿胪寺的通知,一边入住外交人员宾舍,一边准备朝圣。 十月初七,在鸿胪寺丞林根的带领下,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走入了装饰一新的皇极内。 “朝鲜使臣朴安泰” “安南使臣陈为之” “奉我国主命,恭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大汉国运昌盛。” 两个外邦使臣一进了金銮就干净利索地跪倒在地,一大通彩虹狂拍了上来。 对于藩邦来说,朝见华夏天子,这些都是正常作。 大汉君臣对于朝鲜和安南的知礼还是很欣慰的。 刘锡命当即一挥广袖,“两位卿家平”。 “谢陛下” “朝鲜与安南之事,朕已经知晓了,对于满清鞑虏和逆贼张献忠入侵两国之事,朕亦深感痛心。” “陛下” 朴安泰扑通一下子跪下大哭。 “鞑虏岂是人耶?诸申在朝鲜境内横加杀戮,我朝士绅损失尤重,千里之地已然血染山河。 我朝鲜上下期盼王师到来如同赤子之盼父母,还请陛下看在我朝鲜忠心耿耿的份上速遣天兵。” 安南使臣陈为之也跪地抹泪道: “安南也是如此,张逆惨无人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鸡犬不留,我安南上下恳请陛下遣天兵相助,自此以后,绝不敢有半点他想。” 龙椅上的刘锡命一副心有戚戚的表擦了擦眼角。 “朝鲜、安南乃是我华夏故土,其地人民虽别有国主,但亦是朕之子民,朕听闻这些惨事,当真是夜不能寐啊。” 他转头看向苏谨,“丞相,此事朕已经发给了内阁,内阁中是如何商议的?” 苏谨一正一品紫袍在,浑上下透露出一股极强的威严。 听见刘锡命问话,他马上躬道:“陛下,臣已同曹太尉等阁臣商议,臣等以为此时出兵不妥。” “啊?” 朴安泰和陈为之脸色大变,“陛下”,两人再次大哭叩头。 苏谨赶忙解释道: “臣等理由有二,一来我大汉刚刚结束国内战争,百废待兴,将士们连年征战,早有厌战之心,此时应当修整为好。” “二来,我军此刻还在攻伐蒙古和西域,光是这两地就要动用数十万人马,银钱近十亿元,哪里还有余力去救援安南和朝鲜。” “这第三嘛,便是臣等以为朝鲜和安南等国在大明覆灭期间并未为大明出过什么力,朝鲜更是叛宗改主,这样的属国我大汉要来又有何用,因此不如不出兵为好。” 朴安泰脸色惊慌地跪着凑向苏谨。 “苏相,我朝鲜可是一直忠于前明啊,此前满清多方攻伐大明,都是我朝鲜在后方牵制,如何能说寸功未立。” “至于之后被迫向诸申野人效忠,那不过是因为诸申兵锋甚利,我朝鲜君臣实在无力抵抗。” “但就算如此,我朝鲜国内却依旧将前明视为正统,祭祀不绝,吊唁不断,足见我朝鲜之忠。还请陛下及丞相明鉴。” 陈为之也痛哭流涕道:“我安南国小民弱,加之国内又有阮氏等乱臣,因此无力向华夏天子进贡,但是我安南一刻也未忘华夏天子,还请陛下明鉴。” 刘锡命一副十分为难的表。 曹变蛟持笏道: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锡命精神一振,“卿乃是太尉,当然可以将。” “陛下,我大汉将士不怕吃苦,也不怕流血,但是我们就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报。” “臣以为,以中土为中心,四方藩邦朝贡的这制度更多的是让我华夏出让利益,进而换来这些藩邦名义上的效忠。” “这种方式对于前明这种皇帝家天下的国家来说当然是可以,虽然丢了里子,但是毕竟大明皇帝得到了面子。” “可是我大汉不同啊,我大汉是以百姓为天下之主,陛下作为天下长兄管理天下,这外交政策自然要让我大汉百姓获利,否则还要我等大臣做什么呢,还请陛下三思。” 朴安泰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华夏天朝也要开始满口趋利了。 “陛下,自古稳坐江山在德,哪里是区区利益可以保证的,藩属国虽然未曾让华夏获利,但是万邦来朝却是华夏有德的体现啊,怎么可以用这种说法来评价呢,臣窃以为不妥。” 朴安泰不愧是小中华出的儒家大臣,当即便义正言辞地将曹变蛟的话进行了驳斥。 哪晓得龙椅上的刘锡命微微一笑,竟然朝着曹变蛟点了头。 “朕以为,太尉说的没错,我大汉立国是为了天下百姓,如果帮助朝鲜和安南不能让我大汉百姓获益,那这仗集议院那儿就过不了,此事确实需要再议。” 刘锡命看向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我大汉虽然也是华夏正统,但是如今已然决定变革风气,誓要进入新的现代社会。” “你二人来到北京这么久,想来也看到了北京城的变化,总之我大汉国策已变,你二人先行回报各自国主吧。” “陛下” 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哭的撕心裂肺。 可是大汉君臣哪会理他们这,鸿胪寺丞林根当即就来将两人请了下去。 泪眼婆娑地走出金銮,朴安泰悄悄将五十张100元的华元纸币塞到了林根手里。 “少丞,还请少丞教我,如何才能够让天子回心转意,我朝鲜当真是忠臣啊。” 林根吓得脸色都白了,他一把将朴安泰的手打开,当场怒斥道: “使者自重,听说你们在宾舍就多番想要贿赂官吏,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我大汉的纪律政策吗?” “我大汉严打官吏贪渎受贿一事,从立国到现在不过两年,便已经有327名七品以上官员被审判,你这是害我呢。” 朴安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他看了看皇极前空旷的广场,有些尴尬地笑道: “你我为官不都是为了财吗,这附近又没有别人,少丞不必担忧,我二人都是真心想要请教你的。” 林根忍不住咂嘴,“哪有那么简单,我大汉官员全都要公示财产,而且所有薪俸都要从钱庄账户里走,收你的钱容易花出去却难。” “再说了,我大汉实行的是勤俭节约之风,本官的薪俸已经足够一家过上体面的生活,何必还要铤而走险呢。” “听本官一句劝,在我大汉千万不要搞这些东西,要知道,行贿也是要被判刑呢。”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二十五章 朝鲜安南(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朴安泰和陈为之都有些惊了,大汉官员当真如此自律? 林根将钱退回去,又笑着看向两人道: “其实你们要问的事,不用行贿我也会告诉你们。” “还请少丞指点。” 朴安泰两人大喜拱手。 “你们难道就没有仔细研究过我大汉的政治体制吗?” 朴安泰面露异色,“当然研究过,但是天子所想实在太过英明,我等外邦小臣实在想不透这里面如何运作的啊。” 林根嘿嘿笑道: “这倒也是,我大汉三权鼎立,又有三省三十六部各行其责,外人确实很难看懂。” “但是有一条你们应该明白啊,我大汉中央实行的是以丞相为首的内阁负责制,这丞相自然是天子以下第一人。” “除此之外,丞相总领的中书省就管辖着负责外交的鸿胪寺,你们不去找丞相说和,他怎么可能支持出兵呢?” “那曹太尉那里?” “诶,曹太尉只是军方在朝廷的文职领袖,真正的军队统领还要看三军都督府的元帅和大都督,再说了,内阁决定一下,三军将士就必须执行,这你们不用多想。” 朴安泰和陈为之面露狂喜,“多谢少丞指点。” 既然知道了门路,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当晚就到苏谨的宅邸上去拜访。 “丞相,我等不知状,未能及早拜访,还请丞相见谅。” 苏谨宅中,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一脸诚恳地道歉道。 “我大汉新立,各种规矩还没有宣传到位,你们不懂也是常,不多多虑。”,苏谨一脸风轻云淡。 “丞相,我等今来此还是为了救兵一事,这……” 苏府正堂中,苏谨端起茶杯呵呵笑道: “怎么,今在朝堂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朴安泰苦着脸又要抹泪。 “我朝鲜国小民贫,比之大汉之富有,我等实在不知道什么才能让大汉满意啊?还请丞相体谅。” “还请丞相体谅。” 苏谨叹了口气放下茶杯。 “这事倒也是实,但是你等可知,我大汉君臣真正担忧的并非你二国能否为我大汉提供什么金银,而是还有其他顾虑。” 朴安泰和陈为之精神一振,“还请丞相示下。” “我大汉一致认为,当今世界很快就要进入到现代社会,生活方式,人民思想都会发生巨变。” “在这样的况下,我大汉首要保证的是对周边地缘政治的绝对控制权,这样才能让我华夏文明永远繁荣。” “但是你们这些藩属国的存在,虽然名义上是效忠我国,实际上则是各行其是,尤其是安南,你国更是从我华夏中直接分离出来。” “当然了,朝鲜也是,只不过年代较为久远,我大汉上下也就默认了。” 陈为之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汉还打算将安南收归直辖? 我越人永不为奴! 苏谨看了看陈为之的脸色轻笑一声。 “放心,我大汉并没有吞并你们两国的打算,刚才就说了,世界即将进入现代社会,民族主义必然兴起。” “你们两个国家全都是民族成分较为单一的地区,我大汉如果要强行控制,很容易产生诸多矛盾,非常不划算。” 两人心中一松,还好,还好。 “但是不直接控制不代表我们不能扶持亲善我国的政权,这句话你们懂吗?” 苏谨朝两人眨了眨眼。 朴安泰和陈为之有些疑惑,但是还都是赶忙表态。 “丞相放心,我等必定忠于天子。” “啧啧,大话谁都会说,但是真的做起来就是另外一番况了。” 苏谨索直接将话直说道: “这么说吧,我大汉朝野希望能够将朝鲜和安南的王室替换成我大汉的皇族,如此一来,两国自然亲如一家,你们明白了吗?” “轰”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接轰在了两人脑袋上。 朴安泰额头青筋直冒,“丞相,乘人之危,这是强盗之举啊,大汉为华夏正统,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我朝鲜君臣绝对不会答应。” “对,我安南势必抗争到底。” 陈为之的态度也十分坚决。 苏谨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哈哈哈,不要急,本相话还没有说完。” “朝鲜、安南如果接受我大汉的条件,那么对于朝鲜和安南的王室,我大汉愿意进行妥善安置。” “陛下已经表态,如果两国同意,可以封李氏为顺国公,郑氏为顺平侯,都可以世袭罔除。” 听到这话,朴安泰和陈为之全都呆住了。 大汉现在势头有多猛,光是看看北京城内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就能够知道。 在这样的国家作为公爵和侯爵,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不等回报自家君王,已经有些动心了。 当然,这是建立在现在两国朝不保夕的况下。 朴安泰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不知道对于我国及国民如何安置?” “自此以后朝鲜和安南便为我华夏兄弟之国,我华夏称天子、皇帝,朝鲜、安南称国王。” “王国内一应事务全都由各国自行决断,虽然名为皇帝和国王,但是在国格上都视为平等,双方大臣及勋爵地位对等。” 苏谨笑眯眯地看向两人: “以往你二国遣使来朝,都要被视为低人一等,我华夏派遣使者到你二国,你家国主更是要亲自跪迎。” “如果你们的王室变成了我大汉皇族,那这种况就不会再发生了,朝鲜的正一品大臣与我大汉的正一品大臣地位相当,不会因为国家大小而受到歧视。” “朝鲜的百姓更是与我大汉国民无异,将来我大汉还会对你们大力提供资金,帮助你们发展,以后几国经济、文化互联互通,百姓来去尤如一国,你们觉得这好不好?” 讲真,苏谨这话才说出来,朴安泰和陈为之两人就动心了。 两个人脸色因为激动变得通红,如果真的更够像苏谨说的那样,那自己两人不仅不是国家的叛徒,更是国家的大功臣。 因为我们终于不用再管华夏叫爸爸了,以后可以直接叫哥,这对于两国国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回忆起历届朝鲜王在迎恩门前跪迎大明天使的场景,朴安泰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愤怒。 前明对我朝鲜着实如同对家犬一般。 看看人家大汉,果然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华夏正统。 不以势压人,不巧取豪夺,还说要给我们投资。 “大汉万岁,天子万岁!” 朴安泰眼中的眼泪哗地一声就流了下来,一边大哭一边高声呼喊。 陈为之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加入了朴安泰的队伍。 苏谨见状微微一笑,此事成了。 果然还是陛下有先见之明啊。 ~~~ 五之后,朝鲜全罗南道。 在大汉海军蒸汽战舰的护送下,朴安泰以想都不敢想的速度回到了朝鲜。 他这次肩负着众人,要将李倧等朝鲜君臣全部劝服,否则他必然被朝鲜上下当做叛徒处死。 朝鲜王李倧低矮的临时王宫中,听到朴安泰转述的大汉朝要求,王宫中残余的朝鲜君臣沉默了。 “朴卿,那大汉当真变化如此之大吗?” “回禀大王,当真如此,大汉天子乃是紫微大帝下凡,大汉现在与俱新,听说他们只用了4个月时间就将漠南蒙古全数征服。” “大汉如今的北伐军都督穆敬难等人更是带着几万大军就攻入了漠北蒙古,将整个漠北全都纳入了统治。” “听说,大汉皇帝已经决定同时开工修建北京到乌兰巴托的铁路,修通之后,北京到乌兰巴托不过两的时间。” “而眼下从北京到天京的铁路建设程度更快,听说北京到保定的铁路已经快要修通投入运营了,几百里距离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嘶” 李倧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七百二十六章 朝鲜安南(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朴安泰的话成功地将朝鲜君臣全都吓到了,见此,朴安泰赶忙再补一刀。 “大王可知臣所乘坐的海军战舰,从天津到全罗只用了一天时间,大王试想,如果大汉要消灭我朝鲜,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臣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这才专程请缨回来劝说大王,避免大王做出什么不智之举。” “大汉天子已经说了,为了让大王放心,等大王封爵之后,如果大王家族有年纪合适的美貌女子,可以作为大汉贵妃,到时两家便是亲家,大王也就不用担心了。” 李倧面色发苦,再怎么说,这也是丢掉了自家的王位啊。 朝鲜王的领议政安在政急忙问道: “不知道大汉天子属意谁来做朝鲜国王?” 李倧差点儿没有直接吐血,寡人还坐在这儿,你们就要直接问谁来当朝鲜王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寡人。 瞬间李倧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大汉如此优渥的条件一出,如果朝鲜还是当初繁盛之时,这自然不是问题。 但是看看现在只能龟缩在全罗南道的自己等人,李倧心中长叹一声,再也没了什么念想。 似乎,去大汉当个公爵也不错? 如果大汉果真有朴安泰说的那么好的话。 朴安泰听到安在政问话,面上顿时一喜。 “大汉天子属意韩嗣王锡贤为朝鲜王,韩王王妃便是前明长平公主,乃是真正的高贵血脉。” 安在政等人的脸上纷纷露出笑容。 只是大家看到李倧时,顿时又觉得有些尴尬了。 李倧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寡人无能,不能使天下安宁,便按天朝上国的意思办吧,但务必保得我朝鲜百姓。” “大王” “大王圣明” 安在政等人挤出了几滴眼泪。 元武二年十月二十日。 皇极殿中,刘锡命一脸兴奋地向群臣宣布道: “朕决定,册封韩嗣王为韩亲王,领兵四万收复朝鲜,册封越嗣王为越亲王,领兵四万收复安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日之后。 北京城南郊,一片军旗飞扬。 刘锡命一脸感叹地握着刘锡贤和刘锡安的手,“此去万里迢迢,你二人各自保重,你们身负我大汉皇室的荣誉,务必使朝鲜和安南安定。” “谢皇兄恩典,臣等刻不敢忘。” “大军出发” 随着一套送行的礼仪做完,刘锡贤和刘锡安两人终于踏上了自己的征程。 朝鲜京畿道。 好不容易修整了一年多的满清上下再次迎来了噩耗。 “摄政王,汉人又打过来了,这次他们打的是韩王旗号,说是要收复朝鲜。” “汉人欺人太甚!” 多尔衮仰天长怒。 “轰”、“轰” 满清上下经过一年的征战,在朝鲜人身上得到了极大的信心。 听说汉军来攻,多尔衮竟然还敢据城自守。 汉城城外,带领大军渡海来攻的刘锡贤看着汉军炮兵阵地露出了笑容。 韩王府长史闻煜也捋须大笑,“大王率兵亲征,正需要在朝鲜立下威名,没想到诸申如此配合,看来还要给他们发一个奖章呢。” 刘锡贤仰天大笑,“皇兄以朝鲜托付于寡人,寡人自当尽力而为,诸申肆意杀戮我朝鲜国民,传令下去,凡遇诸申,杀无赦。” “喏” 在汉军猛烈的炮火当中,汉城城墙没能坚持住半个小时。 “杀” 等到身着大红军装的汉军轰然冲入城中,多尔衮等人这才想起汉军的凶残。 满清上下不得不再次开启了转移模式。 手持龙骧四式新型火枪的汉军士兵不断在城中杀戮着诸申的士兵,而汉城中的朝鲜百姓却开始沸腾起来了。 “杀诸申” 在朝鲜士绅的带领下,汉城百姓欢呼着拿起锄头、镰刀加入了汉军的战斗当中。 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些往日里在朝鲜百姓看来无法战胜的凶恶诸申人就被汉军打的抱头鼠窜。 汉城,光复。 渡海而来的汉军犹如旋风一般,整个四万人的大军以汉城为基地,分成六个方向全力进攻,整个朝鲜一下子都陷入了战火当中。 由于有朴安泰等朝鲜大臣的配合,汉军对于接手朝鲜地方毫无阻力,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朝鲜已经基本光复。 朝鲜北部,咸镜南道的一处山坳中,多尔衮带着几万诸申老幼欲哭无泪。 “父汗,你为什么要攻打大明,我是我大清的罪人呐。” “砰” 从树林中射出来的一颗子弹在多尔衮的脑袋上爆开,直接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杀” 汉军冲天的喊杀声在群山中响起,数千汉军士兵从四面八方冲入诸申躲藏的山谷中。 山谷中顿时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喊声。 曾经肆虐大明和朝鲜的满清全数阵亡。 元武三年元月二十七日。 汉城城外,朝鲜上下迎来了大汉的使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朝鲜李氏因不能保民太平,自请削去王位,朕以天下共主之身宣告,接受朝鲜李氏请求,封为大汉顺国公。 另封韩王刘锡贤为朝鲜国王,赐仪仗、玉玺,准其建社稷宗庙,总领朝鲜13道,朝鲜军民悉当听从,钦此。” “臣,朝鲜国王刘锡贤谢陛下隆恩。” “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城城外,无论汉人还是朝鲜人全都响起了一阵冲天的欢呼声。 自今日起,朝鲜便是大汉皇室体系中的一员了。 朝鲜也真正成为了华夏的兄弟之国,小中华之名更是被大汉天子亲口点名,这已经足够朝鲜八百万百姓欢呼雀跃。 在场的还有一个特殊的人存在。 一队打着大明旗号,立有国王仪仗的队伍从大汉天使中走出,领头那人正是大明正兴王朱慈烺。 朱慈烺在大汉使者面前跪倒,听他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再申高祖白马之盟,非我刘氏者不得为王,然朱明慈烺,自承明统,虽失天命,朕不绝其国,今起册封朱慈烺为明国国王,封地耽罗岛,忘其砥砺自醒,勿忘我大汉之德。” “臣,明国国王朱慈烺谢陛下隆恩。” 已经被软禁了几年的朱慈烺这回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刘锡命果然保守他的承诺。 如此一来,大明国祚虽然没了,但是至少宗庙保全下来,对于朱慈烺来说已经可以告慰祖宗了。 按照大汉新的朝贡制度,明国也是大汉朝贡体系的一员。 虽然明国向大汉皇帝称臣,但是其他的国格可是一样的,朱慈烺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回到中原祭奠先祖。 这条消息一出,大汉朝野内最后仅存的一些大明遗老遗少也都改变了态度。 我大汉皇帝果然胸怀四海。 就在朝鲜刘氏王朝建国的同时,在安南的张献忠也迎来了他生命的落幕。 深夜,看着钟玉和带领一帮黑衣人潜入自己的帐篷拿手枪顶住自己的脑袋,张献忠暴怒了。 “俺老张对你不薄,你竟然敢吃里扒外。” 钟玉和疯狂大笑,“哈哈哈,吃里扒外,老子本来就是大汉旧臣,不过是在你这里潜伏卧底罢了。” “如今越王的大军已经埋伏在了大营四周,只要你一死,这安南就算是安定下来了,被你杀戮的百姓也可以瞑目了。” “不” 张献忠爆发出一阵痛苦的怒吼。 “砰” 钟玉和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结束了张献忠罪恶的生命。 元武三年二月,大汉皇帝册封越王刘锡安为安南国王,安南开始仿照大汉体制进行改革。 第七百二十七章 封藩日本(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嘟”、“嘟”、“嘟” 三声响亮的汽笛声在北京城外响起,激起几万围观百姓的阵阵惊呼。 “娘,快看,大火车冒烟了” 人群中,一个小女孩指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向自己的娘亲兴奋大喊。 “这都是皇帝陛下领导有方啊” 就在人群的正前方,近千名器宇轩昂的羽林郎目不斜视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而在人群的最里面,大汉皇帝刘锡命带领苏谨等内阁重臣也正一脸开怀地准备剪彩仪式。 这里就是新建成的北京火车站。 从元武元年到元武五年,经过五年的建设,北京通往天京的火车线路总算正式通车了。 “朕宣布,大汉第一条铁路正式通车。” “万岁”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 大汉朝第一个五年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有赖于充足的资金支持,大汉发展的势力从一开始就显得势不可挡。 五年时间里,大汉的人均寿命从38岁提升到了57岁,粮食产出更是连年丰收。 在国有体制的支持下,纺织业、化工业、机械制造业等蓬勃发展。 等到元武五年统计寺进行统计时发现,这五年中每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都达到了惊人的10%以上。 如果用白银来计算,大汉的国民生产总值已经达到了20亿两白银,不仅完全恢复前明最盛时期,更是超出了一半还多。 加上大汉帝国政治体制稳定,二次分配机制完善,整个大汉国民的生活水准都开始直线上升。 这一切直观地体现在火车站周围围观群众的衣着和精神面貌上。 此刻的大汉国民,不说穿绸披缎,但是也不像前明时还需要穿打补丁的衣服。 人人都开始穿细棉布,各式服装款式、颜色更是层出不穷。 大汉不像前明,社会中还要区分三六九等,因此从一开始,整个大汉的社会氛围就显得十分宽松。 至于人口方面,大汉更是从建国时的1亿2千万人急速扩张到了1亿5千万人。 各个方面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姿态。 “皇帝陛下,光荣号列车已经准备完毕,请您登车。” 一名身着制服的列车长帅气走刘锡命面前,啪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身着龙袍的刘锡命微笑颔首点头,带领着众臣登上了光荣号列车。 经过五年的建设,天京城也已经初步完成了城市建设。 刘锡命早已在半个月前的朝会上宣布,将要尽快向天京搬迁。 而这趟火车也将承担这一光荣的使命,护送大汉皇帝陛下及内阁成员前往天京。 “万岁” “万岁” 随着火车缓缓启动,看着刘锡命透过车窗向大家挥手,围观的百姓再次沸腾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移动,苏谨、窦玉泉等人心中无限感慨。 谁能想到,这几年的时间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简直就像天翻地覆一般。 “陛下,有此神器,我大汉控制西域、漠北就易如反掌了。” 这五年时间里,大汉军方也没闲着。 西北方面军已经攻入了准格尔,正式宣告东汉西域都护府所辖领土已经全部纳入了汉军手中。 至于北面更是凶残。 有充足的后勤作为支持,汉军士兵已经基本将北海以东的罗刹人清扫干净,将整个西伯利亚纳入了手中。 大汉朝廷也正式建立了鲜卑道,并设置政府机构。 这个时候罗刹国虽然已经扩张到了鲜卑,但是他们凭借的是小股部队逐年渗透的方式,整个罗刹国在鲜卑不过数千人而已。 面对汉军成建制的部队,这些罗刹人第一次知道了土著人面对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鲜卑道地域实在过于广阔,这帮罗刹人只怕一个都跑不掉。 苏谨一脸激动地拱手,“臣申请在今年的财政预算中多给运部拨付一些,今年一定要再开建两条铁路。” 专门的包厢中,刘锡命哈哈大笑。 “丞相,你这是要修遍全国的节奏啊,不过铁路也不是说修就修的,如果不是因为天京到北京一马平川,这条铁路也不会修建的这么快。” 刘锡命这话一说,苏谨等内阁大臣全都连连点头。 运部的报告他们也看过,修建铁路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现在大家也不得不佩服皇帝陛下的先见之明。 先期在平原上修建铁路,进而为铁路建造打好基础。 经过这五年的建设,运部成熟的建设团队已经在同时开工二十条铁路的建设工作,总里程达到八千里。 刘锡命笑眯眯地看向苏谨,“大家放心,这铁路是肯定要修的,但是也不能耽误其他地方的大事。” 说完刘锡命看向一旁的太尉曹变蛟。 “太尉,军方关于日本和南洋方向的行动准备的如何了?” 曹变蛟一身戎装激动行礼。 “陛下放心,有金吾卫和国安寺的配合,三军都督府在南洋和日本的工作开展顺利,预计今年内就可以启动相关工作。” “嗯,南洋朕是不担心的”,刘锡命点点头。 白皮们现在在南洋还只有荷兰人控制住了爪哇岛,其他地方更多的实在各地苏丹手中。 这五年里,汉军已经完成了十二艘铁甲舰的建设,只是四、五战就将荷兰人和其他苏丹国的海军尽数消灭。 一脸懵逼的荷兰人还想派人到大汉来探听铁甲舰的情报,然而现在的大汉早已经对外国人实施十分严厉的入境法规,对于本国也开始了国家安全教育。 甚至就连汤若望、利类思这些外国传教士都被金吾卫这些情报机构盯得死死的,白皮想要搞到大汉的各种技术简直如同登天。 正是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暹罗、马来半岛、巽他群岛都相继落入了汉军手中。 当地的这些苏丹国更是不服的一律全部消灭,投降的也要按照大汉的国策和宗教政策进行改化。 有赖于华夏文明在南洋的赫赫威名,加上汉军如同天兵一样的力量,南洋中敢于抵抗的国家不多。 至于荷兰,如果不是现在有些腾不出手,汉军早就将其剿灭了。 刘锡命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日本。 无他,日本实在是人口太多了。 将近两千万的人口,悠久的历史以及单一的民族体系,这些让日本在东亚比朝鲜还要独特。 随着朝鲜王刘锡贤的封藩建国,原本就自称小中华的朝鲜跟大汉的关系变得更为亲密,甚至汉军都已经开始少量地使用朝鲜军随同作战了。 “陛下放心,军方在日本的准备很充足,相信一旦发动,必然如同雷霆之势。” “希望是吧” 火车隆隆声中,天京逐渐出现在了大汉君臣的面前。 看着眼前如同仙境一样的城市,苏谨等人全都张大了嘴。 就连刘锡命都忍不住惊叹。 这座将华夏建筑文明与现代文明相融合的城市,必定成为世界的中心。 元武五年七月一日,大汉朝廷由北京搬迁至天京。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封藩日本(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也就在大汉朝廷搬迁的同一天,日本岛原半岛的一处深山中迎来了一批不同寻常的客人。 领头的赫然是大汉金吾卫指挥佥事冯敬义。 “天草时茂,时机已经到了,你们需要尽快准备发动起义。” 看着眼前这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青年,冯敬义满脸严肃地向他宣布了汉军的决定。 这个日本青年名叫天草时茂,是十年前领导岛原之乱的天草时贞的弟弟。 岛原之乱败亡后,他在哥哥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金吾卫在日本开展工作时发现了他,因此便又将他控制在手中,以此为名继续在日本九州开展秘密活动。 就在冯敬义等人说话的屋外,就是一个藏有近万人马的山谷。 没人知道,岛原深山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藏兵的据点。 阵阵喊杀声从据点中的校场中不断传出,间或还能看到几个身着汉军红色军服的人在场指导。 天草时茂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他赶忙叩首道: “哈依,大人有命,小的不敢不从,只是这之后……” 冯敬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放心,我大汉乃是出了名的一字千金,只要你能立下功劳,将来在日本朝堂上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大汉不像日本,只有武士才能出人头地,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于日本国民来说,这都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可是天皇……” “八嘎”,冯敬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脸怒气勃发。 “小小日本,怎敢僭越称皇,本官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是日本国王。” “菊花家的命运由不得你来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天草时茂满头是汗地点头,“哈依”。 九州鹿儿岛。 岛津家的领地内现在已经变得空前繁荣。 鹿儿岛城下町的面积较之十年前几乎扩大了两倍,各种商贩行人往来其中,尽显一片盛世景象。 有赖于大汉的偷偷扶持,岛津家很快就扭转了财政困境,并且迅速走向富庶。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就是外样大名的岛津家迅速向大汉靠拢。 尤其是在朝鲜也重新向大汉称臣之后,大汉对于日本的影响就更为便利。 现在,连长州藩等外样大名也开始倒向大汉的攻势了。 鹿儿岛天守阁中,岛津光久一脸凝重地透过天守阁窗户看着下方的城下町。 他的身后,岛津家家老岛津久通等人正跪在朝他禀报。 “家主,请下定决心吧,大汉皇帝已经决定将日本纳入麾下,现在正是我岛津家建功立业的时候啊。” “家主,请下定决心吧” 岛津家众臣齐声高呼。 岛津光久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可是,大汉终究不是日本人呐,我岛津家……” 岛津久通赶忙抢话道:“我岛津家本来就是渡来人,五百年前也和大汉是一家啊,现在不过是回归宗主而已。” “家主,大汉皇帝富有四海,汉军更是势不可挡,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何必要去陪幕府送死呢。” “现在尽快拨乱反正,将来才能保得我岛津家在日本朝堂上的地位。家主也应该知道大汉的外交政策,他们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的。” 岛津光久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那就按照汉使的要求,对部队进行整编吧,传我命令,全力配合汉军行动。” “哈依” 就在岛津光久发出命令不久,楼下咚咚咚地传来一阵小跑声。 “家主,北九州再次爆发一睽,肥前国已经被全部攻下了。” “啊?” “一定是汉军发动了” 岛津久通一脸兴奋地看向岛津光久。 岛津家众人一脸惊愕,这才几天功夫,北九州的一睽竟然就能将肥前国攻下,汉军如此凶猛。 “传令,加速备战,一定要在幕府大军到达前攻下日向、肥后等国,我岛津家兴废在此一举。” “哈依” 江户城。 “将军阁下,大事不好了,九州全境反叛,长门、土佐等地也相继出现叛军。” “哐当” 德川家光惊得手中茶器直接掉在了地上。 “速速派遣大军镇压!” 德川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一接到情报之后就立刻开始了集结农兵。 但是战场上的形势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叛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只两个月的时间,不止九州,就连四国、中国地区都全部沦陷,叛军的兵锋直抵摄津河内! 日本以西的各路德川家亲藩大名全部被斩尽杀绝。 整个日本全都震惊了。 元武五年九月十七日,德川家光亲自带领从关东四处搜刮来的40万大军在山城国、大和国等地和叛军展开了对峙。 让德川家没有想到的是,关西叛军竟然也高达20万人。 更让德川家恐慌的是,看对方的装备,其中竟然有许多铁炮和国崩。 大阪城内,长宗我部吉亲脸上笑开了花。 作为最早投靠汉王的日本人,长宗我部吉亲凭借着这一身份以及麾下汉军军官指挥的日本大军,顺利成为了西日本的总大将。 “诸君,传我将令,全军进攻,消灭德川家,日本就是我大汉的了。” “哈依” 日本的战场上,再次响起了一片隆隆的炮火声。 就在山城国以北,一只为数1000人的汉军从若狭国登陆潜伏到了京都附近。 这帮人全都是一副德川家武士打扮,只是手中的火枪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九月二十日,关西与关东的战争准时打响了。 “营长,京都的守军已经大多被调往了摄津前线,京都快要空虚了。” “弟兄们,给我冲上去,包围京都。” 这名汉军营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德川家的防守重心根本就不在京都上,京都城里也只留了几百名足轻。 这点儿人马在汉军的攻击下连一刻钟都没坚持到就崩溃。 “冲啊,攻入菊花家。” “轰” 冲天的火光在京都城中燃起,包括皇城在内的整个城市全都被付之一炬。 如同火龙一样的火光甚至让几十里外的摄津战场都看的一清二楚。 长宗我部吉亲拔出刀来怒吼:“德川家丧心病狂,竟然敢弑君谋逆,诸君,随我杀贼。” “德川家弑君谋逆” “德川家弑君谋逆” 关西军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关东大军阵中,本来就因为战场失利陷入混乱中的德川家一片混乱。 “八嘎,谁在守卫京都,为什么京都会发生大火?” 德川家光疯狂怒吼。 不过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因为关西军突然开始发力,面对凶猛的炮火,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德川家农兵直接崩溃了。 “冲啊,斩杀德川家光” 一队伪装成关西军士兵的汉军欢呼着冲入德川家本阵,手中的连珠枪犹如死神镰刀,将整个德川家士兵的性命全部收割。 “砰”、“砰” 一顿乱枪打来,德川家光当场毙命。 摄津这一战,德川家全军覆没。 不止德川家光这个将军阵亡,其他的老中等人也多数阵亡,整个德川幕府的统治基础瞬间崩溃了。 元武六年元月,因日本国王一系被德川家斩尽杀绝,日本将军长宗我部吉亲向大汉请求册封一位宗室子弟为日本国王。 大汉皇帝欣然允诺,鉴于日本关东、关西民风各异,因此将日本拆分为日本和瀛洲两国。 大汉皇帝另外册封自己的二子刘嘉佑为日本王,三子刘嘉浩为瀛洲王。 二王以佐和山城为界,各自领有一国。 自此日本正式被纳入中华朝贡体系。 第七百二十九章 南明离火(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元武七年,刘锡命亲自在天京为日本王和瀛洲王举办了盛大的册封仪式。 “我儿!” 虽说正式封王建国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就要远离自己,仪式上李香君和董小宛两人还是哭的泣不成声。 刘锡命倒是一脸坦然。 他早就习惯了后世的聚少离多,况且以现在大汉的发展速度,估计很快就能开通大阪、江户到大汉的海运航班,交通其实已经很便利了。 按照大汉规制,天下只有大汉天子的冕冠是十二旒,亲王则是九旒。 但是刘锡命重建中华朝贡体制,天子和亲王之间又多了一个国王出来,因此刘锡命便将国王的冕冠定为十旒。 现在刘嘉佑和刘嘉浩两人就身着一身十旒的冕服。 这模样看得一旁的皇长子刘嘉善一脸羡慕。 他现在才是亲王,说起来地位反而要比两个弟弟低上一头呢。 不过想想父皇将两个弟弟册封出去,却把自己留下的寓意,刘嘉善又忍不住一阵兴奋。 自从刘锡命秘密立储以来,他每年都会更换一次诏书,因此全国上下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是大汉皇帝属意的储君。 不过经过这么一遭,至少大家都明白,皇长子肯定是人选之一了。 “日本、瀛洲新定,能否让两国顺利融入我大中华体系,便全看你二人的了。” “你等切记,凡治国者以公心为先,日本、瀛洲久居中国之外,要想使其王化一定要先获其心。” 当着数千朝臣的面,刘锡命直接叮嘱刘嘉浩两兄弟。 刘嘉浩和刘嘉佑两人激动异常纷纷行礼。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刘锡命笑着点点头,两个儿子虽然几年也才15岁,但是他已经为其做好了全套准备。 经过七年的发展,大汉的教育体系已经初步建立起来。 原本受过六年义务教育的刘家老班底也在这几年来陆续补齐了学历。 现在大汉朝堂里再次的官吏也是举人身份。 这么多人里面要找齐为日本和瀛洲配备的大臣班底还是很容易的。 加上刘锡命让自己的亲信大将淮信侯、上将军李彪带领大军镇守日本、瀛洲,这两国的局面瞬间就稳定了。 现在大汉朝堂从丞相到总理的内阁班子已经形成了共识。 在中华朝贡体系中,大汉帝国必须为所有国家提供武力保护,同时负责搭建起新的国际秩序。 当然,既然接受了保护,那这些国家也就必须要提供一些小钱钱意思意思了。 大汉不是大明,虽然是宗主国,但是也不当冤大头。 但是中华朝贡体系又不同于白皮的那一套弱肉强食法则。 我大汉毕竟是圣贤之国,绝不能堕落到只讲利益的禽兽那一头去。 因此大汉作为率先走入现代文明的国家,有义务和责任带领中华文化圈一同走入现代社会,享受工业文明的成果。 大汉上下也将其称之为天命。 这就是以苏谨为首的大汉丞相提出来的大汉天命论。 这个概念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了大汉全国上下的拥护。 苏谨也因此成为大汉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丞相之一。 在天京城举办的盛大加封仪式似乎是大汉朝对外扩张的号角声,就在这一盛大的景象还没有从人们记忆中消失的同时,从海外再次传出来了许多好消息。 元武八年四月。 今年才刚刚20岁的吴奇终于登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铁甲舰陈庆之号。 作为一名光荣的期门郎,他一上舰就是实习军官的身份。 吴奇的哥哥在河南内乡战役中阵亡,按照皇帝陛下的新制度,他们这些阵亡军人军属可以选择加入羽林郎延续自己父兄的荣耀。 按照道理期门郎也是要考试的,但是由于汉军火力实在太过凶猛,包括在北伐战争中的损失都很小,期门郎现在的竞争还不算剧烈。 这一点倒是让军中不少将官羡慕不已,如果不是实在怕死的话,说不得多少人都要搏一搏了。 总之,吴奇顺利地完成了在期门郎的服役工作。 这次还是他主动向郎官寺申请,加上他之前选修的海军课程,因此便被派遣到了南海舰队中来。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是跨过雅加达继续向南,那里有皇帝陛下说的南明离火洲。 为了这次任务,南海舰队总共派出了三艘铁甲舰和一艘专门的补给船。 大汉开国已经七年,这七年时间里大汉皇家研究院可没有闲着。 在皇帝陛下的指导下,发电机、内燃机、电灯、无线电等科技陆续被研发出来并且开始进入生产阶段。 三军都督府作为大汉对外的利剑,自然是最先享受到这些技术的地方。 因为有电能可供使用,海军的补给舰已经可以携带一些可以冷冻保存的食物,士兵们的生活条件更是大大改善。 “舰长,关羽号发来电报,前方即将抵达椰城。” 作为一名技术人才,吴奇上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电报室室长,一收到前方电报,他马上来到了陈庆之号的舰长室。 陈庆之号的舰长是在台湾海战中立下过大功的姜保林,他现在已经是卫将军军衔。 “传令下去,准备入港,让将士们都做好准备,按照轮值计划分批下船修整。” “是。” 舰长室中的将官们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虽说海上生活条件已经不错,但是能在陆上当然更好。 椰城就是荷兰人时期的巴达维亚,在被大汉海军攻下之后改名为了华人的称呼,椰城。 说起巴达维亚,只怕荷兰人现在已经是一肚子苦水了。 元武三年,奉大汉皇帝刘锡命的命令,南海舰队提督赵敬勇向荷兰人递交了战书。 大汉以荷兰人入侵我华夏传统疆域为由向荷兰人宣战,同时对东南亚所有地区全部宣示宗主国权力。 南海舰队派遣了3艘铁甲舰、7艘三级战列舰和50余艘其他护卫舰和巡洋舰。 这样的兵力别说荷兰人了,就算把整个欧洲绑在一起也只能是被虐菜。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安东尼·范·迪门更是直接就被吓尿了。 自从大汉发起国内征服战争起,荷兰人在东南亚的压力骤减。 在其他荷兰人全都欢欣鼓舞的情况下,安东尼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通过情报他知道,大汉的国土面积比整个欧洲都要大,人口更是高达上亿。 现在吕宋只有一百多万人就已经让整个东南亚变得噤若寒蝉,等到大汉统一国内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安东尼不敢相信。 没想到安东尼手下的荷兰人却信心强的很,不少人更是趁着吕宋无暇南顾在东南亚搞风搞雨。 结果呢? 等到大汉一腾出手来,果然就要开始对荷兰人实施报复了。 安东尼原本还打算负隅顽抗一下的,但是在见到南海舰队的那一刹那,他心中的勇气便全部烟消云散。 在南海舰队一通炮击之后,巴达维亚的城墙便彻底垮塌。 整个荷兰人军队更是可耻地投降了。 不过现在的大汉军队可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拿下巴达维亚后的南海舰队进一步征服了马打蓝等绿绿王国,为了收拢人心,荷兰人便被拿出来当了炮灰。 不少荷兰人不是被直接判处死刑,就是被判处终生服役。 安东尼也被判了个终生服役。 也不知道他跨越千山万水来抢钱,现在后悔了没有。 因为荷兰人强占爪哇岛和原住民产生了许多的冲突,这一政策立刻得到了很多原住民的支持。 汉军在椰城等岛屿的军事行动也就顺利了很多。 到了元武七年,整个东南亚已经基本被汉军纳入了手中。 只剩下暹罗、缅甸等半岛国家还存在一些反叛力量,不过照吴奇来看这些国家被纳入朝贡体系也是迟早的事情。 第七百三十章 南明离火(二)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现在椰城就是在汉军的直接控制之下。 据吴奇所知,皇帝陛下已经有意在南海再进行分封,包括吕宋等国可能都会分封出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大汉的辐射范围虽然很远,但是想要具体统治,这其中的成本可就太高了。 刘锡命可是熟知后世历史的,如果因为长期孤悬海外最后分裂了出去,那还不如现在就把他分封为刘氏诸国。 至少可以将其保留在朝贡体系内。 “吴奇,我在这儿。” 吴奇脑海中思绪纷飞,陈庆之号却一马当先地驶入了椰城港口。 才走到船舷边上,吴奇便听到岸边传来几声高呼。 一个身着大汉交领长袍,带着纱制巾帽的年轻人正不断朝他挥手。 “苏懂!” 吴奇脸上露出一丝兴奋,赶忙跟着高呼回去。 “怎么,你在这儿还有熟人?” 姜保林也从舰长室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问道。 每一个期门郎都是军官苗子,姜保林当然很关心他们的动向。 这也是三军都督府武选部要求的。 吴奇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他点点头道: “是我在朗官寺的朋友,黄门郎苏懂。” “草,是临安侯的二儿子?” 姜保林一下子有些傻眼了。 随即他就陷入了深深的凌乱当中,朗官寺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黄门郎本来就是专门招募贵族和高官子弟的地方,丞相的儿子出现在其中并不奇怪。 这得是多大的人脉啊。 看了一眼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吴奇,姜保林心中闪过一丝冲动。 该让自己家那个臭小子好好学习了,将来要是进不了朗官寺看老子不揍得他屁股开花。 吴奇不知道自己舰长心中起了这么大的波澜,见铁甲舰靠岸,他马上兴冲冲地行了个军礼。 “苏懂是丞相的儿子,不过他不是纨绔子弟,报告舰长,属下申请登岸。” 姜保林好笑地挥手还礼。 “行了,记得遵守纪律,准许登岸。” 呼啦一声,陈庆之号上的士兵们如同乳燕归巢一般,迈着整齐的步子就走下了舰船。 “老吴,哈哈哈,真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你。” 一看到吴奇,苏懂立刻就是一个熊抱上来,满脸写满了高兴和开心。 “不至于吧,现在电报都通了,咱们不是经常有书信来往嘛。” 吴奇反倒是没有苏懂这么兴奋。 苏懂一脚踹了过来,满脸都是促狭之意。 “他娘的,这叫表达一下友谊,你懂不懂,行了,到了哥的地界上就跟哥混吧,咱们走。” 两个人哈哈大笑一通就朝椰城走去。 吴奇早就换上了如同苏懂一样的交领长袍,头戴冠帽。 经过满清剃发之后,刘锡命乘势在国内推动留短发运动。 这股风潮先是从军中开始,打的名头是体恤旧明百姓,为了不让他们感到羞耻。 但是直到大汉成立,人们赫然发现这大汉的军队、官吏没有半点儿要改回长发的意思。 大汉皇室更是带头留起了短发。 因此这股风潮也就逐渐向全社会蔓延,不少人都开始留短发。 当然了,大汉不像满清,对于蓄不蓄发全凭个人喜好,更不会将长发视为区分人的手段。 为了表示尊重传统,大汉又开始兴起带冠帽的风俗。 也就是一顶纱帽上面加上冠,看上去和留长发一样。 在南海这些炎热的地方,留短发更是大受人们的欢迎,这里的汉人几乎都是留的短发。 至于衣服,南海也主要以轻薄的纱衣为主,传上去很是凉爽。 “没想到啊,椰城发展竟然这么快。” 登上苏懂带来的马车,两人快速走过椰城的街道。 现在的椰城道路宽阔,两边也修起了绿化带,四周更是在修建电灯。 道路两旁房屋整洁规整,一片片飞檐翘角看上去非常壮丽。 苏懂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怎么样,我们这些官员的心血没有白费吧。” “不过这也是陛下圣明,现在南海被分为吕宋、安南、暹罗、缅甸、巽他、八腊、文莱七个地区,除了安南和吕宋外,其他五个地区全都设置了都护府。” “正是有这样相对自由的管辖体制,整个南海地区的发展才能得到高速发展。” “当初拿下巴达维亚的时候,国内的几所大学就派遣了专家来查看,认为椰城地势过低,以后很容易积水。” “咱们趁着这个机会也就将椰城搬迁到现在的位置了,经过4年发展,现在椰城已经有快10万人了。” 吴奇心中一阵唏嘘。 据他了解,巴达维亚当初被收回时人口不过数千,和当初的马尼拉城差不多,没想到现在发展这么快。 “佩服,佩服。” 吴奇由衷地称赞了几句。 说完他用更加钦佩的目光看向了苏懂。 “当然了,我更加佩服的是丞相和你,你一个堂堂的官宦子弟竟然愿意不远千里跑到这种蛮夷之地来做官,真的是难为了。” 苏懂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脸上全是自豪之色。 “什么官宦子弟,皇帝陛下说了,天下只有对国家有益的人,没有什么官宦子弟这个说法。”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黄门郎培训的时候就多次说了,我们这些贵族官绅,更应当以身作则,为帝国之先。” “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到帝国的边疆来,那么还能指望谁来呢。” 苏懂脸上露出一抹促狭。 “况且我只是我爹的二儿子,将来继承爵位又轮不到我,如果不出来拼一拼,只靠那点儿分家钱有什么用。” 吴奇心中点赞,苏懂的这个精神确实是难得。 “你最近又升官了?” 看了一眼苏懂的神态,吴奇自然想到了这其中的原因。 苏懂嘿嘿一笑点头。 “没错,现在我已经是正七品的椰城知县了。” 吴奇心中点头,自己这个好友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加上他黄门郎的出身,走哪儿都会被高看一眼。 不过自己也不差。 想到现在自己也是军侯身份相当于曲长,吴奇心中一片火热。 若不是陛下大恩,自己这些贫家子弟怎么可能出头。 椰城现在已经是一片繁华的景象,苏懂的马车在城里转了几圈便直奔椰城县衙而去。 椰城作为一座新城,几乎就是完全按照大汉国内模板修建的城市。 城市的最中心是坐北朝南的刺史府和知县衙门,对面则是县集议院,中间一个大的广场。 大汉虽然是君权社会,但是民众还是有集会、游行等权力的,这些广场往往能派上用场。 马车才走到县衙门口,一个金发碧眼但是身着汉式黑色公服的白人男子赶忙迎了上来。 “大令,您这么快就忙完啦。” 这里竟然能见到一个番人守门,吴奇心中惊讶。 苏懂倒是很淡定地点点头,在马车上直接淡然开口道; “唔,本官好友已到,你速速开门吧。” 那名番人这才手忙脚乱地将县衙门口的移动栅栏打开。 走入充满汉风的县衙大院中,苏懂有些好笑地看向吴奇。 “你可是好奇为什么还有番人在被役使?” 吴奇好奇地点点头。 苏懂脸上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容。 “这人你说不得也听过,他的名字叫安东尼。” “哈哈哈,莫非是荷酋巴达维亚总督?” 吴奇愣了一下,随即又拍掌大笑起来。 说完,他一脸好笑地伸出手朝苏懂指了指。 “你们啊你们,竟然把一国总督当做看门的,这事可真是做的太绝了。” 苏懂白眼一翻。 “这有什么绝不绝的,荷酋殖民南海期间无恶不作,光是我汉人到此讨生活的子民便被他们杀了不少,这么做是一报还一报。” “若是与这些泰西野蛮人相比,我等皇汉简直算是菩萨下凡了,他们这些番鬼在椰城吃得饱穿得暖,岂不是比他们之前奴役的汉人和土人好的多?” 对于苏懂这一番充满种族歧视的言论吴奇毫不奇怪。 随着大汉的再次崛起,整个南海地区再次感受到了华夏爹爹的恐怖,原本还正在萌芽中的跪舔白人心理瞬间就被打压了下去。 现在在南海,甚至到天竺一带,华夏的威名可谓是响彻云霄。 理所当然的,南海的居民也就将泰西人再次视为蛮夷。 第七百三十一章 南明离火(三)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陛下曾经下令,对于泰西人能够拉拢的就要拉拢,毕竟将来想要让泰西蛮夷走向开化还是需要带路 党的,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没有领悟到陛下的精神啊。” 吴奇看着苏懂笑道。 “现在海军已经开始向西挺进,正在准备和天竺地区的莫卧儿王朝和各土邦王公进行接触,相信离抵达泰西也不会太久了,这件事可以算得上是未来几十年的重点工作了。” 苏懂一脸赞叹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可以,吴军侯现在理论水平很高啊,你放心,我巽他都护府向来是坚决贯彻中央旨意的,不信你可以问问。” 说完,苏懂朝门口的安东尼挥了挥手。 “汝那番人,且过来叙话。” 安东尼赶忙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 吴奇细看他如同大马猴脸上的表情,竟然还带着一丝谄媚。 苏懂直接冲安东尼笑道: “汝这番人,在我椰城县做了几年门官儿,你过得如何?可曾有知晓王化?” 安东尼一听这话简直都要哭了。 自己从一个堂堂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变成了现在看大门的,你觉得我过的怎么样。 可是这话安东尼也不敢说也不敢提啊。 瞥了一眼马车里的吴奇,安东尼一脸恭敬地点头哈腰。 “多谢大令关心,我等化外蛮夷,在此地蒙受大汉天恩,早已经是感激涕零,属下一定洗心革面,脱去泰西蛮夷之气,以做大汉子民。” 安东尼心中无比怪异。 汉人真是太怪了,明明就是知县,但是叫法却有好几种,什么大令、县令之类的。 不过他说这话倒也不完全是违心之语。 被俘虏的几年里,安东尼拼了命的学习汉人的一切东西。 虽然由于国安寺和金吾卫的存在,大汉朝廷对科技类的知识都处于高度保密和封锁的状态。 但是在人文方面,大汉朝廷却是大开方便之门。 关于新型儒学、大同理论这些都是全社会四处宣讲的,安东尼自己也学到了不少。 这一学习下来,原本白人至上的安东尼瞬间变成了大汉的舔狗。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先进的政治制度。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摧残的文化。 对比一下现在泰西的封建残余贵族制度,安东尼从大汉感受到了人性的伟大光辉。 现在安东尼笃信,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那耶稣一定是中国人。 安东尼的这番表态语态真诚,苏懂和吴奇虽然还没混到人精的份上,但是这一点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吴奇见状便是心中一动,他马上笑着看向苏懂道: “苏大令,我海军开拓南明离火洲之后便要奉命西进天竺,听说荷兰人和英国人都在天竺殖民多地,想来需要人手协助,不知你这位……” “哈哈哈,好你个吴军侯,这般快便知道替海军考虑了。” 苏懂一阵大笑。 虽是说笑,但是他心中却为好友很是高兴。 这说明吴奇在海军还是颇受重用的嘛,不然怎么会如此积极任事。 苏懂一脸豪爽地拍了拍吴奇的肩膀。 “这事你放心,回头你先向军方建议,后面的工作我来帮你做。” 吴奇闻言大喜。 苏懂出马,那这事肯定是成了。 当即,吴奇朝苏懂拱手道: “如此便要多谢苏兄了。” “哈哈哈,你我都是宫里出来的郎官,咱们不互相帮衬,那该和谁亲善?” 当夜,苏懂叫上了几个同样在宫中当过郎官的好友,自己掏钱在椰城长春楼招待吴奇。 这样的场景在大明可是百年难见的,当官的请人吃饭哪有自己掏钱的道理。 但是在大汉,这却是从开国起就实行的常态。 大汉皇帝刘锡命刚登基就颁布了大汉官吏八项规定,对于官场作风进行了严肃整顿。 加上有各地集议院以及报纸等舆论监督,大汉官员可不敢像前明一样任性。 也正是因为这样,大汉才开国不到8年,在全天下百姓心中的声望却是日渐高涨。 配合上大汉天命论,刘汉政权似乎有回到两汉时期那种人心在汉的感觉。 南海舰队在椰城只停留了两天,在补齐各种物资之后,整个舰队开始正式向南出发。 湛蓝的巽他海峡上,吴奇心潮澎湃。 走出巽他海峡,就是大汉南海地界之外的世界了。 这对于一直在南中国海活动的吴奇来说,确实是一次难得的人生经历。 就在吴奇激动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旁的栏杆处。 “怎么,有些不舒服?” 来人是舰长姜保林。 眼下四处风平浪静,据南海舰队所知,这一带不可能有能够影响到自己的武装力量,因此姜保林很是放松。 吴奇强自定了定神转头笑道: “谢谢舰长关心,我没什么事,只是想到自己在替帝国开拓海疆,难免有些心潮起伏。” 姜保林手边的烟被点燃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四散开来。 “是啊,若不是有陛下,谁能想到南海之外还有这么广阔无垠的地方。” “这让我想到了两汉,若不是两汉向西拓土,我汉人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如今又是我刘汉替华夏打开眼界,有时候我都在想,这可能真的就是天命。” 姜保林感叹的语气让吴奇心中跟着一动。 卧槽,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舰长,听说海军都督府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派遣了探险队朝南挺进,这才发现了陛下所说的南明离火洲,您可知道具体的情况?” 说到这个,姜保林一下子有些来劲儿了。 “哈哈哈,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 “汉元1850年,元武四年,在荷兰俘虏的指引下,我海军奉命向南查探海疆,进而顺利发现了南明离火洲。” “不过在登陆之后我们发现,整个南明离火洲上并不存在任何开化或是半开化的文明,因此直接宣布将南明离火洲并入我大汉领土。” 姜保林脸上露出一丝憧憬。 “仅仅是根据初步的勘探来看,南明离火洲拥有储量巨大的各类矿产,尤其是铁矿品位远超我大汉其他各处,简直是天赐宝地。” “根据工部和帝国理工大学等部门的预估,南洲的铁矿储量至少有数千亿石。” “嘶” 吴奇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他便更加兴奋了。 作为一名期门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工业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工业文明是一种全新的文明,它将对其他落后的农耕文明形成碾压性的优势。”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原话。 而铁矿在工业文明中的作用,那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了。 发现吴奇变得更加激动,姜保林笑着将烟灰弹进了海里。 “对了,过几天到了南洲你们要注意一些,这里环境与我大汉大不相同,动物、植物千差万别,而且很多都有毒性,一定要小心行事。” “明白!” 第七百三十二章 南明离火(四)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对于南海舰队的铁甲舰来说,从巽他到南洲不过是几天的路程而已。 加上有经纬仪的帮助,元武八年八月初七,一只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偏居一隅的南明离火洲海岸。 看着古老的海岸线起起伏伏,南海舰队的全体官兵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一片土地从此以后就属于我大汉了。 “全军听令,向启州港前进。” 大汉先遣军已经在南明离火洲北岸建立了一个据点,名字就叫启州,目前人数有一个团500人左右。 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启州城的身影跃然于海岸线上。 象征汉家的高阙耸立在港口两侧,连片的飞檐翘角让海军官兵因为长时间航海变得有些疲惫的心灵感到一阵阵平和。 这就是回到家的感觉。 “嘟” 铁甲舰猛地发出一声巨响,一股浓烟随即从烟囱中喷射而出。 启州城里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这只庞大的舰队,看到舰队上飘扬的大汉旗帜,整个小城都沸腾了。 “万岁,万岁,万岁。” 舰队才刚刚靠岸,早已经等候在码头上的数百将士全部欢呼起来。 海军将士一见这种情况,也全都跟着冲上甲板疯狂招手,连带着那十二艘运输船上的移民也都不断欢呼。 “卫将军,大汉南明离火洲驻启州部队团长张波向您报道,欢迎海军将士来到南明离火洲。” 启州码头上,身着海军军服的姜保林带着一众将官和启州驻军见上了面。 启州团团长张波皮肤晒得黝黑,但是一张年轻的脸上却充满了朝气和干劲。 这种精神状态让姜保林很满意。 “立正,稍息。” “张团长,我代表大汉皇帝陛下向你团驻守启州致以崇高的敬意,帝国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勋。” 姜保林说完挺胸抬头啪地一声立正大吼。 “宣读皇帝陛下诏书。” 吴奇立刻高昂着头颅,迈出坚定有力的步伐走到队伍前列,他手里还捧着一份黄色的圣旨。 作为曾经的期门郎,他有资格代表皇帝宣旨。 “奉天承运,佑我华夏,大汉皇帝陛下诏令,我汉军启州将士,不畏艰险,勇挑重担,守土开疆有功,着令全军将士各升两级,曲长及以上将官另行听用,另赏启州将士南明离火洲田产……” “哗” “万岁,万岁……” 吴奇圣旨一宣读完毕,启州将士全都疯狂欢呼。 全军官升两级,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更不用说还有田产赏赐。 平均下来,每个将士至少都能获得50亩土地,不枉费自己等人在此不毛之地驻扎了数年之久。 虽说南明离火洲现在还是不毛之地,但是现在大汉全国都知道皇帝陛下要大力开发南洲,这里终将成为一片沃土。 “张团长,不,以后应该叫你副将了,哈哈哈。” 姜保林大笑着拍了拍张波的肩膀,搂着他朝港口里走去。 “这次我带了5000名移民过来,你这里的安置工作做好没有?” “这么多人?” 张波惊喜大喊。 谁晓得姜保林笑着摇了摇头。 “你别想太美,这5000人是要分到几个移民点的,启州城大概能分2000人,不过陛下已经下令,后续每个月都会有几千人送过来,南明离火洲开拓势在必行。” “哈哈哈,那也不错了,卫将军放心,我启州将士在此地数年,已经修建木房200栋,足够让他们先居住下来了。” “好,好,好。” 姜保林大喜之下搓了搓手。 “你快给我说说南洲上的土著情况,你们接触的如何了。” “是……” 随着张波的娓娓道来,南洲上的各种讯息一一展现在姜保林眼前。 作为一片独立的大陆,这里的生态系统与汉地完全不同,不一样的环境也就孕育了不一样的居民。 南洲大陆上的土著现在还停留在原始部落层面,食人族等部落更是横行其间。 这些土著十分凶残,数年间早已经对启州发动了数次进攻。 不过在汉军凶猛的火力下,这些进攻自然是无功而返。 反而由于几年的战绩,汉军的威名开始在北大陆渐渐传开,甚至开始有土人部落向汉人附近迁徙以寻求庇护。 目前,启州城附近已经聚集了四个部落,大概2000多人口。 “好,你们的工作开展的很好,接下来就交给其他来做吧,你把这几年的工作记录移交一下,准备回国接受其他任命。” “喏!” 张波脸色涨红地敬礼。 姜保林的到来宣布汉军对于南明离火洲的开拓就此进入了高潮期,在国内生产力不断提高的情况下,大汉国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对外进行占领。 元武八年,仅仅一年时间里,移民到南洲的汉人总数便达到了3万人,兴建大小城市12个。 到了元武十年,汉人在南洲的总数便突破了15万大关,整个南明离火洲的沿海地区都被纳入到了汉人的统治中。 大汉可不像后世的不列癫国,由于距离太远,自身人口和实力又有限,不列癫只能慢慢蚕食南明离火洲。 而汉人一上来就是火力全开,占领的速度几乎是不列癫人的数百倍。 这种速度南洲岛上的土著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在汉军凶猛的攻势下,配合着南洲都督府的怀柔工作,南洲土著死的死降的降,很快就融入到了汉国当中。 但是对比后世不列癫的屠杀政策,大汉已经尽量减轻了暴力行为,并且很早就提出了对土著权力进行适当保护的政策。 因此相比在不列癫人以及土澳人麾下过着下等公民的日子,南洲土著现在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天堂。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大结局 - 汉元1836 - 舟至九天 南明离火洲的顺利开发在大汉王朝引起的反应可以称之为空前绝后。 久居大陆的华夏人第一次知道海外还有这样的无主之地。 等到海军将整个大陆的情报送到内阁的案头,再通过各项报纸转发到民间,整个大陆全都沸腾了。 大汉朝野上下这个时候几乎是全员懵逼,所以海外有这样的宝地,那我们打生打死几千年兼并土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距离大汉朝开国已经有几年的时间,因为高产作物的推广,加上大汉赋税制度的改革和医学的发展,华夏人口开始进入井喷期。 根据统计寺的数据,到了元武十五年,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有5个以上的子女,大汉人口突破4亿大关。 在巨量的人口压力之下,整个大汉朝野开始将目光转向世界。 南海早已镇服,元武帝在安南、暹罗、缅甸等地封藩数位皇子,加上纳入统治的南明离火洲,南中国海已经成为华夏事实上的内海。 在此之外,第一个感受到华夏爸爸疼爱的是天竺地区。 此时的天竺还在莫卧儿帝国的封建统治之下,不过金吾卫和军情局早已开始在这里开展渗透工作。 元武十五年,莫卧儿帝国皇帝沙贾汗驾崩,在金吾卫和军情局的策划下,沙贾汗的四个儿子围绕皇位继承权开展了生死之争。 有了大汉在背后支撑,整个莫卧儿帝国被一分为四。 沙贾汗的长子达拉·什克素来得到沙贾汗的宠爱,因此获得了恒河平原各地土邦的支持。 沙贾汗的二儿子沙舒亚,则在大汉的支持下自称孟加拉国王。 四儿子穆拉德·巴克什,割据信德等地。 三儿子奥朗则布,此前便一直担任德干总督,如果历史没有变动,他将会击败自己的所有弟兄成为莫卧儿的皇帝。 但是现在有了华夏爸爸情况就不一样了,在大汉军方的暗中支持下,达拉·什克和沙舒亚等人的武装力量得到大幅增强。 不过奥朗则布确实是军事天才,凭借着德干高原的地势,数度带兵冲入恒河平原,最惊险的时候更是将达拉·什克的大军打得分崩离析。 不得已之下,大汉军方不得不自己下场。 元武十年,三万大汉皇家陆军士兵成功在孟加拉登陆,并在德里保卫战中一举击败奥朗则布的二十万大军。 整个莫卧儿的形势就此稳定下来,天竺地区再次进入地方割据状态当中。 从元武十年到元武四十年,大汉王朝用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对天竺地区进行分化打压,通过扶持起一大批土邦王公,成功实现了对天竺地区的间接统治。 等到元武四十年,整个天竺被正式划分为五十七个土邦国家,开始向大汉王朝纳贡称臣,整个天竺地区更是以能够成为归化汉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为荣。 这让刘锡命大为感叹,阿三家的舔狗属性果然很强大,这样的狗奴才难怪大阴帝国这么喜欢。 当然,为了尊重天竺人民的文化传统,大汉在天竺并未废除种姓制度。 按照元武帝刘锡命的话来说,平不平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尊重天竺人民的传统,不能让人家没有了信仰。 除了在政治上分化天竺,大汉更是在经济上将天竺地区牢牢纳入掌中,有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原材料产地和消费市场,整个大汉的工业化进程骤然加快了数十倍。 从天竺地区带来的巨量财富,为大汉在中亚和美洲的开拓运动提供了充足的资金支持。 大汉立国之时就已经在对西域用兵,从元武元年到元武四十年里,整个西域的兵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准格尔、叶尔羌、和硕特、西藏等地纷纷被英勇的汉军将士纳入大汉统治当中,至于原本的那些蛮夷贵族,更是被奉行大同主义的汉军扫到了历史的角落当中。 刘锡命可没有再玩明朝宣慰司那套东西的打算,这些地方是一定要纳入到大汉实际统治当中的。 但是大汉朝野对于西进方针是有着充分的战略规划的,尤其是在开发南洲之后,大陆政策已经被列为次要国策。 大陆政策的主要战略目标已经从疯狂扩土,变为了巩固边疆,拓宽华夏民族战略空间。 为此,在汉军攻破布哈拉汗国和哈萨克汗国之后,大汉上下便停下了脚步。 元武帝在此地再次分封四位国王,通过构建藩属国作为华夏屏障。 好在这个时期火车已经开始迅速发展,在数条铁路大动脉的支撑下,汉人再次沿着大唐帝国的足迹踏入到中亚当中。 通过半鼓励半强制的措施,近三千万汉人百姓通过这一条条的钢铁道路移民到了中亚,为华夏神州的边疆稳固做出贡献。 至于正在兴起的俄罗斯帝国,在乌拉尔山遭受到汉军的数次痛击之后,素来不怕死的毛熊也萎了。 一方面汉军的军事素质已经接近现代军队,另一方面因为三军都督府的原因,汉军装备超越了几十上百年,再加上充沛的人力资源,西鲜卑道、中鲜卑道和东鲜卑道早已被汉军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等到元武五十年,在欧亚大陆之上,北起乌拉尔山,南至波斯,在此以东的所有土地基本都在大汉王朝的力量辐射之下。 不过早在元武三十年的时候,元武帝刘锡命的目光便已经从大陆上移开,开始转向更加深远的大海。 在那里,殷人的旧土在向华夏招手,受苦受难的殷商旧命也亟待大汉王朝的拯救。 元武三十一年,大汉皇家海军正式将北美洲西部纳入殖民范围。 西班牙人在此地设立的数个小型殖民地被一一拔除,凭借着水泵等机械的使用,在久旱的荒漠当中,一座座新的华夏城镇拔地而起。 元武三十一年十一月,汉元1879年,西人所谓西元1676年,汉军与西班牙军队在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城开展决战。 五万汉军将士对阵西班牙帝国集结起来的四十万大军,凭借着坦克、连珠枪等优势火力,西班牙帝国军队几近全歼。 当着中南美洲残余殷人的面,十余万西班牙人俘虏被全数处死,整个中南美洲殷人无不欢欣鼓舞,拉丁美洲开始掀起大规模的反西反葡运动。 元武三十三年秋,汉军将士冲入不列癫北美殖民地,三年时间里,白皮在此地修建的十几个殖民地被全数摧毁,数十万白皮侵略者在汉军和归化殷人的攻击下沦为奴隶。 元武三十五年至元武四十八年13年间时间里,元武帝刘锡命正式册封自己的十八子、十九子等十三个儿子为王,分封美洲建国,改美洲为北殷洲和南殷洲。 太平洋正式成为华夏民族内海。 元武四十一年,大汉海军舰队出现在欧罗巴大陆外海。 元武四十一年冬,汉军登陆葡萄牙,击杀葡军十万,葡萄牙王室归降,向大汉称臣。 元武四十二年夏,汉军进入西班牙首都马德里,斩杀军民三十余万,西国震佈,西班牙王国称臣。 元武四十三年春,汉军与法兰西王朝决战与比斯开湾,尽歼其海军。 元武四十三年夏,汉军突袭英格兰海军港口,焚战舰四十余艘。 …… 整整五年时间里,汉军围绕大西洋诸国展开了疯狂进攻。 其战略目的一方面是掠夺财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断英法西等国的发展路程。 通过这五年的战争,大汉将西班牙葡萄牙百年时间里掠夺到欧洲的海量财富洗劫一空,整个英法西葡四国更是民不聊生、国家残破。 元武四十八年,汉军正式攻下罗马,强迫罗马教会向大汉称臣。 自此以后,四海之内,莫不膺服,大汉帝国的声威达到了最鼎盛的时刻。 元武五十年,在国库中海量黄金的支撑下,大汉货币华元正式成为世界 通用货币,开启了大汉帝国收割全世界的征程,汉语也开始作为世界 通用语言通行世界。 元武五十二年,元武帝刘锡命特准欧罗巴诸藩国殖民非洲,大量白皮涌入非洲,整个非洲开始进入黄皮肤的拉丁非洲时代。 元武五十五年,元武帝刘锡命正式宣告退位,将皇位传给已经将近六十的皇长子刘嘉善。 大汉帝国开始进入漫长的鼎盛时期。 到了这个时期,大汉帝国仅是直辖领地就达3000万平方公里,北起北冰洋,南至南极洲,西至吐火罗,东至殷洲,全都有帝国的领地。 大汉朝贡体系内,更是有汉诸侯国27个,外藩属国103个,真正做到了万国来朝。 汉元1932年,元武帝刘锡命于天京未央宫中驾崩,享年112岁,庙号汉圣祖。 此时大汉已历四朝,国家稳固,天下太平,汉人人口高达18亿,足迹遍布全球,七大洲之内尽是汉土。 诚如斯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全书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