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贵地 - 汉匠 - 翰林羽 夕阳西下,袅袅的炊烟在小小的村落中渐次升起,小村便逐渐笼罩在蕴蕴的淡蓝色轻纱中。田里耕作的农人们沿着乡间的小道,三三两两地向村中走去。 小村东边不远处,大片竹林沿着缓缓的山坡向后山蔓延生长,形成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坡脚竹林前有一座不大的院落,坐北向南,由一面稀疏的竹篱笆与三面房屋围成。院子里盖着土坯墙、茅草顶的房屋,约有五七间。没有正规的大门儿,只用毛竹和竹篾编制了双扇门,简陋的门脸显出小院儿的清简。 前院中坐西朝东的几间草屋前,砖石砌就的台子上放置着一个与喂牲口相仿的石槽,却精细的多。台子底下有道砖砌排水沟,沿着墙角钻出篱笆,一直通向门外的小溪中。 石槽上方横着一根碗口粗的毛竹管,是从跨院后的竹林中通入院中的。毛竹管一侧每隔两尺开凿一个孔洞,插着拇指粗细的木塞。 小院的主屋后面是一个小跨院儿,院里有两三间稍显规整的杂物间,另外几座木棚小屋,大约是柴房、牲口棚与厕所。 小院东边,一条丈把宽的小溪,沿着山坡,从竹林中蜿蜒而出,在院门前十多丈横向流过,欢快地奔向坡下的田野。小溪正对院门处,架设着一座宽约六、七尺的竹桥。 院儿里正房的门外,一张小竹椅上,坐着一个年岁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稚嫩的面庞与深沉的目光多少有些违和。正若有所思地穿过院门,看向远处的田野。 年轻人叫潘阳,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准确地说,他的灵魂不是这个时代的,来自两千年以后的大天朝,是一家中型建筑企业的高级工程师,只是在那个世界的他已人到中年,名字也不是潘阳。 至今他还经常的想起,自己因为心脑血管疾病,在医院里面最后的日子。 几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着家人殷切的目光,他会时不时的想到,如果能重新活一辈子,自己有许多错误肯定可以避免,不会再那么斤斤计较,一定会尽量与人为善,说不准能好好地活一回。 人生中非常多的错误选择也不会在发生,新的人生绝对是充满阳光。他平时看了不少网络小说,知道有穿越的说法,以往只当消遣,离世前却真心愿意相信了。 病床上的他,真希望可以穿越一回。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他口中含混不清地呢喃着“妈妈”渐渐沉入黑暗,停止呼吸前,眼角流出了两滴不甘的泪水,心中唯一痛彻心扉且放不下的事情,就是愧对年迈的老母亲,没能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不说,还让母亲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即使再活一辈子,这也会是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又醒来的了。暗暗用力,发现自己似乎不在病床上。不敢贸然睁开眼睛,但可以感觉到,周围仍然是围了一群人,他就是被周围的嘈杂吵醒的。 自己似乎刚从水中被捞起,这是他的第一个判断,浑身被湿漉漉的衣服包裹着,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不是他原来的世界。自己好像真的穿越了,这个判断来自于他看到周围人的穿着打扮。 一个扎着两个总角的脑袋贴过来,是个童子,他一手抹着眼泪。一边儿带着哭音焦急地说道:“郎君,你可算醒过来啦!吓死仆了。”很奇怪的腔调,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能听得懂,因为那童子口音和腔调有点像自己后世的家乡河南洛阳一带的乡下土话。 人群外挤进一个明显是乡绅打扮的中年人,几个农人很自觉的让开了一些,“族长来了。”有人赶紧介绍。 “甚是罪过,甚是罪过,敢请小郎君宽宥,还请宽宥。”中年人忙不迭地打躬作揖,口中道歉的反复不停,甚至对着那个小童子也作了几个揖。 潘阳在小童子的扶持下缓缓的从地上坐起。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急剧的咳嗽,带着呛出的淤水,听着就是撕心裂肺的感觉。 随着咳嗽,他又喷吐出了不少水,好容易才咳喘定了。他感觉非常疲乏不愿说话,勉强抬了抬手,却不知该如何行礼,只得闭起眼睛休息。 听着中年人与童子的对话,旁边有人时不时的补充,他大约知道了这里叫唐村,是南阳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儿,自己在这一世姓潘名阳,字博彦,从长安游学回来,正要回吴郡老家。 看来自己在这个时代还是一个读书人,那个中年人,是这里唐姓的族长,也是本村里正,估计把他认作了仕子,否则不会对他们那么客气。 小童子是他的书僮,叫做兴儿,自己这个郎君平日就是这么称呼他的,随主家姓潘。 唐族长的名在潘阳看来很奇葩,单字一个豕,猪的意思,取字元丰。很久以后潘阳才释然:这个时代的人有一个名字就已经很不错,大部分人都猪啊,狗啊的,或一二三四的随便取个名字,昏昏噩噩地一辈子就过完了,而且猪在这个年代,还没有作为骂人的专用词儿。 唐村大多数人姓唐,也有外姓。唐豕是这个村的里正,也是最大的地主,家族在这里存续了几百年,周围大部分土地都是他们唐氏家族的。 在唐豕一再的赔罪和劝说下,潘阳带着兴儿和他的驴,住进了唐家大宅中的一个小院儿内。 唐豕贴心的地安排了一个仆人伺候照顾潘阳主仆,对于一个仕子,哪怕是寒门仕子,他也是真心的不敢得罪。这个时代的仕子,代表着以后是有机会当官儿的,那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住进小院儿安顿好了后,潘阳从兴儿那里详细的了解到了自己落水的前后经过: 主仆二人,半晌午自南乡县城出发,本欲赶到均水镇歇息,然不识路途,一路磨蹭,在三岔道口走错道路,七弯八绕直至午后多时,来到了这个山村。贪看周围景色,眼看日头西沉,夕食无着,于是主仆二人便欲找一户人家,商借一顿饭食,并解决晚间住宿问题。 走到村口池塘边,与一个牵着耕牛的佃农相向而行,却不料一声粗犷的牛吼,惊吓了自家驼书架的驴子,主人潘阳避让不及,当时便被一头撞进了水塘里。 待一众农夫们七手八脚的把潘阳捞出水塘,一番捶胸抚背外带控水后,眼看着就没了气儿。 兴儿见自家的主人,即刻要去见阎王爷,不禁吓的魂飞魄散。正绝望之际,自家的小郎君却又神奇地活了过来。 潘阳对此也是很是无语,不过在这偏僻山村,却又能如何追究?看在唐家主人再三赔罪、殷勤留客的份上且认命吧。 第二章 心安之处是吾乡 - 汉匠 - 翰林羽 通过两天的套话和了解,多次仿佛不经意的询问,潘阳终于初步搞清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目前的处境,也大致的了解了这个书生的过往今生。 目前是建安三年的仲夏,潘阳于三年前初春,从吴郡老家出发去长安投亲游学。家中长辈希望他去长安,能在学问上得些长进。 这年头正是天下大乱,满心不愿意出游的潘阳,一路上贪玩儿拖延,甚至还借着长安正在闹战乱的由头,在尚算安定的九江,与一个道士盘桓了一年多,说是学道法。据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说辞,已经跟道士学成了神仙法术,只待机缘巧合,便可大显神通。 若非跟随的老仆安叔多次诉说盘缠吃紧,他仍然不肯向长安进发。一路上迤逦前行,途中虽多有辗转,却是平安无事。 潘阳自以为有仙家妙术傍身,灾祸绕道,一路行来居然不损分毫。于是便洋洋得意吹嘘不停。他哪里知道,各处都在争战,多亏了老家人多年行商,出行经验丰富,数次化险为夷而已。 好不容易躲过一路的兵祸战火终于到了长安,却发现长安也不安定。原来的居所不知何时已烧毁在战火中,只留下残垣断壁。本欲投靠的亲戚,怕是早已经殁于战乱中。 没心没肝的潘阳,一副无所谓地住进了客舍,忠心的老仆安叔却是忧惧交加,不久便疾病缠身。安叔到底是潘家的家生子,眼看身体越发虚弱,便央请客栈老板,在相熟的人贩子手中为潘阳买下小儿做书僮,取名潘兴。另购一头驴子作为代步工具。 临死前,老仆安叔将剩余钱物和家族信物交给潘阳,又强撑病体将诸事仔细叮嘱兴儿,未熬多久便溘然长逝。 知道了前因后果,重生的潘阳也是嘿然无语,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但却有个疑问,潘阳暂时没有想明白,如此的战乱的境况,家人为什么还要他去游学投亲?难道不怕他死在战乱的路上? 这个问题自此一直困扰了他相当一段时间,直至两年多以后,仔细检看安叔留下遗物,才彻底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转眼一月有余,潘阳终于清楚,唐村是坐落于淇水旁的一座小山村,属于荆州南阳郡南乡县淇水亭。 县城距离唐村不过二十余里,但没有大道通行。潘阳主仆二人便是在三叉路口处认错道路,走到偏僻的唐村。 唐村人如有需要购买货物,宁可去二十余里外的淇水镇也不去南乡县城,县城实在太小,也没有几家店铺。淇水镇有道路直通穰县与均水镇,反比县城繁华许多。 无所事事的又一天,潘阳在院中无聊的看着藻井上方的天空,真的想离开这个小村子了,但是囊中羞涩,他实在想不出离开了这个小村子,如何再继续以后的行程。 一连串的脚步声,仆人进来通报,族长唐豕有事请见,潘阳满怀忧惧,请族长唐豕在客厅相见。 原以为他是来下逐客令的,不想延请入客厅后,两人一番客气,听着蹩脚的土话,潘阳总算是搞明白了,却原来族长是请求他为村上所办的私学临时教授几天。 原先村中的私学先生是外地人,家中托人带信来,要回家去奔丧,所以不能教学了。 难怪住进这个小院儿后,经常能听到有儿童用土话诵读经书的声音。只不过这一个月来,连猜带蒙听到的都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桃之夭夭,妁妁其华……” 天天都读这两篇的那几句,也没有什么变化,时间久了,没有听到童子们诵读新的诗篇,兴儿都会背诵了,还不时嘟囔:教书的先生是不是就只会这两篇啊?什么时候才教授新的诗篇呢? 交谈后潘阳得知,私学兴办的时间不久,也就是开春才办。学堂就办在唐豕家大宅的院落中,这也多亏了他唐家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够大,院落够多。 在这偏远的小山村兴办私学,于这个时代而言着实是惊人之举,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到并愿意做的,一个乡村的土财主,有这样的眼界和魄力,潘阳不由对唐豕有些佩服了,不问可知,他一定是这件事的倡议者。 囊中羞涩,加上还没有做好回吴郡老家的心理准备,潘阳便也不矫情,痛快地答应了做私学的临时先生。只提了一个要求:希望学堂能换个地方。 毕竟在家宅中教学,几十个孩子,会影响家宅的生活,同时环境有可能也会影响孩子的学习。 其实学校和家宅分离,这完全是他受后世教育模式的影响。这个时代的私学或族学,一般都设在大宅里或祠堂里。主要是,总住在别人的宅子中,潘阳感觉十分的不自在。 次日,潘阳跟随着唐豕走到村东头时,一眼就看中了村外漫坡的竹林,与坡脚处几间看护竹林田产的茅草房,当即选定为兴建私学学堂的地址。 理解不了潘阳为什么要把私学建在村外,但见他坚持,说出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便答应了。那片地与房屋俱是族中公产,也不妨事。唐豕与族人商议妥当后,便尽快地安排人去做房屋修缮的工作了。 入秋前,按照潘阳的意思,草堂已经重新修建好了,围起了小院儿。总共大大小小有七八间房。 三明五暗的主屋顶上加盖了厚厚的茅草,依潘阳的要求,抹上一层厚厚的草泥,冬季应该保暖些。 房屋是用老屋重新翻修的,正中的主房扩大为客厅,两边的侧房作为卧室和书房,两头房间暂时做客房。 主屋的西侧,一间坐西向东、前后开双门的单独大屋做学堂教室。主屋东侧与学堂相对的是三间草屋,作为厨房和储物间。 东西两侧的房屋与主屋之间各留有一个侧门,门外是一个竹木围墙的后跨院,那里面设置的是牲口棚和厕所及柴房,还有三间房屋做杂物间。 在潘阳不厌其烦的指导下,甚至亲自动手,终于盘成了一大一小两张火炕,炕灶分别设在两边的客房内。土砖砌就的烟囱,高出房顶六尺有余,村人们都稀奇不已。 对这个时代的冬天,潘阳还是充满了忧虑。 唐豕和其他人从来没有见过火炕,很是稀奇了几天。后来冬天的时候还专门过来看过火炕的效果。好在秦岭以南的冬天不太冷,睡觉前有几把柴草,便可以使屋内的温度上升,足以让潘阳睡个好觉。 潘阳夜里睡觉,不习惯兴儿睡在同屋里伺候,兴儿便住进主卧旁的客卧,主卧房火炕的土灶便设在那里。 只是现在的兴儿,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小郎君做了学堂先生后,好像与以前有了许多不同,因为跟随郎君的时间尚短,且说不出什么,也许这才是郎君的本来面目呢。 不过也好,现在自己被郎君安排到学堂中,和其他学子一起学习郎君教授的学问,这该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郎君的肚子里学问可真多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都学会。 在床上,兴儿时常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睡去。 潘阳对修建好的小院儿还算满意,只是主屋正面的篱笆院墙及院门儿有些简陋。 唐家的门第终究太低,院子大门的门头也不能修的太夸张,违制僭越的事情不能做,干脆就用竹木搭了一个简易的。 院子没有安装正规的大门儿,就用竹篾编的双扇竹门凑合着。 本来潘阳可以指导人做的更好,这些土木工程对一个后世的高级建筑工程师,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潘阳不想招摇。 身下的小竹椅,便是村里的篾匠在他的指导下做的,屋子里还有三把小竹椅,一把大的竹躺椅,书房里还有一把藤圈椅,和一个竹木制作的书桌。 虽然没有给付工钱,然做家具的篾匠刘蔑刀却是极高兴,又学会了一些新家具的样式,是先生给的活路,可不敢给先生提工钱。 由于缺乏工具,潘阳的很多想法都没法儿实现,只能作罢。在村儿里,铁制工具是稀缺货,也不是随便从哪里都能买得到,潘阳有点怀念科技先进的后世了。 潘阳心静了很多,老天待他不薄,又让他重新活一回。虽然这个时代不如后世好,但终归是又活一世。 他没有忘记前世,包括全部的见识,这是老天的恩惠,感恩不尽,只是总会想起年迈的老母亲,不知可还安好······ 继来之,则安之,后世有诗说的好:心安之处是吾乡。 三、简陋的私学 - 汉匠 - 翰林羽 看着教学案几上,两只秃笔,是真秃,几乎无毛。一块儿巴掌大小,外方内圆石质砚台,半截儿墨条和一把戒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潘阳的后槽牙隐隐发酸,原来的先生没有留下任何教案,《急就篇》、《凡将篇》之类的启蒙课本一概全无。更没有任何经史子集等方面的教材。 再看看堂下,总共有不到二十个学生。最大的约有十四五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每人在跟前有一块儿沙盘,还有一只形似毛笔的竹笔,再无其他。 定了定神,耐心询问学生们都学了些啥?七嘴八舌的回答中渐渐明白了,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先生给原来的野孩子们,每人都起了一个名字。 已经教这些学子们认识了不到二十个简单的字,天地人大小上下左右等,还教会他们背诵“关关雎鸠……”。 至于《孝经》,没有学过。《仓颉篇》、《爰历篇》与时下流行的毛诗、楚辞,以及儒家的的几本经典?那是什么鬼,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潘阳也没有气馁,自己对这时代的经史子集也不精通,在没有教材的情况下,更是一窍不通。 好在自己的书架里,有几册左传、诗经,虽然不多,教授小山村的毛头小孩儿还可以应付。 既然是前有车,那么他也可以后有辙,萧规曹随嘛。 在随后的日子里,潘阳教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们,先从识字开始。虽然后世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自己已经背不全,但是用还能够勉强记得住的部分,教一下这些初始学习的孩子们做识字启蒙,已经绰绰有余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朗读声中,私学开始了全新的教程。 午后放学前,偶尔讲一些成语故事,顺便说教一些道理。让孩子们在学成语的过程中,也可以知道一些历史故事或者后世的故事,对他们的眼界是极大地开阔。 他这一套带有后世风格的教学方式,孩子们大多都很喜欢听。有些孩子把学堂里学的东西回家讲给父母听。很多父母听了后,虽然还不明所以,但也觉得孩子们新学的的道理很深奥,新来的先生的见多识广,貌似很有学问的样子。 出于对读书人的盲目崇拜,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小先生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然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的事儿。 于是在村人的眼里。潘阳开始变得有些神秘高深起来。 时光荏苒匆匆而过,不曾想,这一代教就半年多,直到现在,都是建安四年的暮春了,原来的先生也不见回来。 那人原本是唐豕家的一个账房先生,只能记一些简单的账务,让他教学也真是为难他了。估计回家奔丧是真的,但是不敢再误人子弟,怕也是另一个不回来的主要原因吧。 天光大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草堂外已经陆陆续续传来了赤足与地面接触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功夫,院中轻微的骚动逐渐平静下来。 潘阳走出房间,看向院中按照大小个子整齐排了一排的学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向排头的兴儿额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向右转,起步跑。”众学子在兴儿的带领下,跑出了小院儿。 潘阳接手私学后,发现这些孩子们格外的珍惜学习的机会,都很努力。但是大部分孩子的家庭都不富裕,穿着草鞋或提着鞋子赤脚来学堂,到学堂后再穿上鞋子是很平常的。 大多数孩子身材都不太健壮,明显的缺乏营养。但这个问题他也解决不了,自己没有多余的粮食。于是就只能要求一众学子,早晨开始诵读之前,先去村外的田间奔跑锻炼一刻钟,回来后在厨房里喝一小碗儿粥补充一下能量。能够稍微提高一下这些孩子的身体素质总是好的。 唐家不缺粮食,在潘阳的再三劝说下,唐豕答应给学子晨读前提供一碗粥。潘阳明白,就这一碗粥,也是唐豕和几个村老们讨论通融后,由村中公仓中支应的,这样已经让潘阳内心感慨不已。 目送的孩子们跑出院子,转过身,一眼看见东侧的厨房的门口边,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好奇地走去提起来,原来是一只兔子和一只黄鼠狼,已经死了,春天的野兽都不太肥。 “兔子是屯头提来的,那只黄鼠狼是毛狗提来的!”听到门外响动的厨娘,赶紧出来给潘阳解释。 她说的学子,正名是唐屯和唐构,原先的先生给他们起名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多都按孩子们原有的名字,改变一下读音,就算起名字了,倒是蛮方便的。学生们没有嫌名字不好,潘阳也就没有给他们改名字的念头了。 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两只野物,潘阳蓦然间产生了想做几只笔的念头。厨娘见他看的仔细,殷勤地询问怎么个吃法,潘阳心中一阵唏嘘,真是有好久没有吃肉了。 笑着说到:“随意做熟就好,只是毛皮切莫浪费扔掉,尚有大用。”认真叮嘱厨娘,两只野物的皮毛须留好,特别是兔须和鼠须要仔细收好。 潘阳教学计划中,须教孩子们算数。这个时代学问人都趋之若鹜的《九章算术》就算了,以他自己对古文学的理解,即便有原著在手,他还真的不敢肯定,自己能否读懂张苍、耿寿昌都撰写了些什么内容。 那么好吧,就从大写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与简写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对照开始吧。 学堂是坐东向西的单独草堂,与院内的主屋成直角布置,前后都有开门,这是潘阳要求的。 东西两面墙上开了四个大大的窗洞,便于采光,尤其利于空气流通。每个窗户上都有一卷竹窗帘,这样就可以把风雨挡在窗外了。 十多个学子,规规矩矩的跪坐在矮小的竹木小几后面,每个小几上都端放着一个厚约一寸的沙盘,一两根长一尺左右的竹枝充作竹笔。 作为先生的潘阳,面前的案几是实木的,足有两尺宽四尺长,几卷竹简放在一头,一个笔架上搁置两只毛笔,一只充作墨海的粗陶碗里盛有半碗清水,案子上一把戒尺,一方石头雕琢的砚台和半截磨条在右手边。背后一块儿长四尺、宽三尺的黑色木板挂在北墙上。 潘阳会趁着光线好,用毛笔蘸了清水在黑板上写字,他书写的字体一般是隶书,但也经常出现这年头尚未见流行的俗书,也就是后世称作楷体。 一次性在黑板上书写的字数不能多,最多三四个。水干的很快,一会儿就看不见了。学子们要非常快的记录在沙盘上,以便学习和记忆。 午时三刻放学前,潘阳将要制作毛笔的主意说给十几个学子,引起了一片小小的兴奋。他顺便将制笔所需要竹管、麻丝、牛骨梳子或骨篦子、折刀等材料和工具,按照不同的种类和不多的数量布置给了几个不同的学子。 牛骨梳子或骨篦以及半两山羊毛布置给了唐通、唐昭。他俩是唐豕的儿子,全村就他们家养了几只山羊,也只有他家可能有骨梳或篦子。 材料中便是头发最好采集,用量不大,挑几个发质较好的学子也就够用,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几个学子需要回家告知父母。 第四章 从学做文具开始 - 汉匠 - 翰林羽 翌日清晨,还没有把头天交代给学子们收集的部分制笔材料收拢,族长唐豕唐元丰就带着两个下人进了学堂院子。 “哎吆,潘先生啊,你可是文曲星下凡啊,可是活神仙啊。你可是积了大德了,我们全村的娃子世代都要记得你呀。”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礼节十足,恭维的有些过分,满嘴的过年话就没有停住。 下人放下各自手中的物件,也是跟着作揖鞠躬,满嘴“先生先生”喊个不停。潘阳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扶起了这个那个又弯下腰,只是忙的不亦乐乎。 先打发一群孩子们出门锻炼,潘阳才在唐元丰的诉说中,理出了七七八八。昨天放学回家的孩子们,为了完成先生布置的事情,难免向父母求助。 唐通一会儿着急忙慌要剪自家的羊毛,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要拿走母亲梳头的梳子,还再三强调只要那把母亲视做宝贝的牛角梳子,桃木的都不行。 暴怒边缘的唐豕从自家儿子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失神了半晌,手中用来准备抽打儿子的竹条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察觉。 愣怔间猛地回过神儿,唐豕略一思虑,立即安排下人把家族里几房能说得上话的人,赶紧请到家中秘密商谈。 第二天一早,唐豕就带着下人出现在私学的院子里。 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潘阳有一些明白了,这是唐豕是看到一条家族上进之路啊。 这个时代制作文化用品的人不多,虽有蒙恬制笔一说,但成规模制笔的行当还没有出现。 虽然大家族中已经有了蔡伦纸,然造纸技术也仅仅掌握在少数专业人士手里,容易脆裂且不说,高昂的价格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起的。墨条和砚台更不是随处可以买到的奢侈文化用品。 以制作笔墨做家传制艺,再有田产耕作,一个妥妥的耕读传家啊,谁敢小看?古人诚不可欺也。 文章千古事,果然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上的,古代求学之艰难及对学问的敬重,是后世的人想象不来的。 当日的授课,潘阳很早就结束了。新教授的内容很少,在头天的基础上增加了百千万兆亿后,就将所有的学子们放学了。 本欲邀请唐豕与自始至终等在院子里的下人,一起参观一下学堂。怀抱带来的工具及其它物件,两个下人手摆的像风扇,只是慌乱的在窗外短暂地探了探头,便一脸的满足和崇敬,不敢踏过门槛儿,生怕弄脏了尊贵的学堂。 潘阳只得做罢,回到客厅与族长唐豕商谈。 “制作毛笔是一个费工费时的精细活路,吾亦非精通,此事尚需慢慢琢磨通透。只怕众多农户都学了去做,耽误了田间劳作,却没了吃食。”潘阳不希望这样一种低收入的制作产业,给村民们日后的生活带来麻烦。 “做学问的好物件儿,吾等仅自家在院中做,不敢推广。只求先生传授技艺,大恩大德不敢或忘。”唐豕先表态,他是唐姓的族长也是本村里正,自然有这个底气。 既然是这样,潘阳也就无话可说。检视了一遍带来的东西,仔细对每样工具和材料,详细地提出了许多新的标准,要族长重新去准备。既然是专门制作毛笔,当然不能和布置给学生的要求一样。 唐豕决意在大宅内腾出空房院落,作为制笔的场地。潘阳建议:安排两三个下人或可靠之人,脱离其他的执役劳作,专门制笔。 “单以制笔为业,费工耗时。若量产不大,亦或没有市场,怕有入不敷出之嫌啊。”潘阳有些担心地提醒到。 “无妨的,吾家制笔不为专一谋利,首重村中先生与学子是否有可用之笔。若有多余,便趁赶集时,着人送到南乡或淇水镇上,亦可转托荆襄与南阳的行商售卖即可。制笔之法如能在先生指教下做到精熟,日后也可作为本村家传手艺,传于后人,多一条活路罢了。”与潘阳对面跪坐在矮榻上的唐豕说完,老脸微微有些羞赫。 潘阳心中诧异,这个乡间土财主心存危机念头,考虑的还真是很长远啊。心头不觉流过一丝温暖。抬手延请唐豕饮用兴儿刚端上来的热饮。那是以竹节为杯,用鲜嫩竹叶冲泡的汤饮。 据考,茶饮在秦汉时,就已经在江东出现,那时称作“荼”,一般做药用。这时期的荆州地区并没有传来。 潘阳上一世饮茶成瘾,这时候喝白开水便觉有些寡淡,但村中没有集市,远处的集镇上也无发卖。 自己不认识野茶树,也不知道哪里有茶叶,就只能摘一些嫩竹叶,阴干后勉强代替。虽是苦涩了些,但也别有一股清香味儿,聊胜于无罢了。 唐豕在家中通常饮用白水,偶尔也有添加蜂蜜或饴糖饮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竹杯中汤饮,学着潘阳的样子,左手执杯右手托底。小口啜饮了一点在口中品味:“略显清苦,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儿。”放下杯子,他中肯评价。 “博彦先生清简,我晚间就着人送些个饮水的用具过来,以备先生待客之用。”潘阳一再客气之下,唐豕才改称了先生的字。 微笑着拱手,“却之不恭,先谢过族长盛情!”,面对年长自己许多的唐族长,“元丰”二字,潘阳还是叫不出口,这是后世心理作怪。 潘阳思忖了好一会儿,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说道:“既然唐族长如此为乡梓与学子思谋,吾亦受恩族长及乡里恩惠颇多,着实感激不尽,今日亦不便藏拙。唐家主明日可着人送来一些白简亦或是白帛,吾有营造竹纸及那造制松烟墨之术,书录之后交于唐族长。劳烦传与乡里村民,再拣选三五诚实可靠之人,吾亲自教授诸般制作之法,日后可在村中广布。但愿能使得诸多村民,有一技求生之能,可稍稍远离些饥馑之苦罢。” 唐豕双眼瞪圆,嘴巴半张,一副痴呆半傻的模样愣了半晌,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根本不相信有人把这种秘术,轻易的就交出来,特别是造纸之术,世人知之甚少。 潘阳将制笔之术逐步交待给下人的时候,唐豕心中已极为震撼,感到不可思议,心中正在思谋着如何报答方才合适,再听说还有别的秘术相赠,大脑立时宕机、转不过圈儿来了。 “先生需要我等如何做?”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唐豕期期艾艾的问道,他是真怕潘阳开出一个自己拿不出的价。 “嗯?”潘阳疑惑的看着唐豕,很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努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先生需要我等如何回报?”唐豕依旧不敢肯定,有些心虚地问道。 “族长说笑了,鄙人受足下及乡里照顾有加,不敢言回报,此话休再提起。”潘阳微笑着端起竹杯向他邀饮:“且饮” 第五章 制艺笔墨纸砚 - 汉匠 - 翰林羽 回到家中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唐豕还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中,实在是不敢相信,如此天大的运道,便这般砸到自己的头上。 他不停地在厅堂中转着圈,还时不时用拳头猛击掌心,嘿然有声。 婆娘和一个小妾,不知道自家男人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只是的坐在一旁不敢去打扰,小妾立在婆姨身后战战兢兢,但都能看出这个男人压抑不住的兴奋。 安排人去把村里几房能说的上的话的族人,都请到家中来。自己坐在矮榻上仔细地回味着刚才与先生的对话。 是怎么从说制笔,就说到了制作文房用具的话题,说到了村民穷蹙靠天吃饭。先生说什么此地距汉中和襄阳都不远,到襄阳有水路相通,应该开办些什么产业之类的就不会受穷了。 这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烧制陶碗陶罐,编制竹器等等,均可以致富还大致明白。说什么村中农业人口富裕,应该将劳动力分流,做些第二抑或是第几产业?实在是没听懂。 但听起来就很有学问的样子。果然是读书人,到底不同一般俗人。 自己花了诺大心思,翻修房屋建学堂,出钱营造各式家具。单单给学子们每日添补一顿饭食,田里的一个好劳力便没有如此好处。 除各位学子应付的束脩外,自己和村上的几个富户,还特意给先生雇佣个厨娘做饭,安排两个仆人洒扫学堂兼做护卫。 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留下先生,指望族里出几个读书人,日后能够改变整个家族的运道? 今日听了先生一番高谈阔论,方惊觉这先生看着其貌不扬,却真的是胸有丘壑,腹藏机枢啊,自己似乎遇到神仙般的人物了。 看看先生所说村子日后的规划安排,须开办叫做什么产业,村子里产业格局欲如何整治,要预先准备防贼防盗甚至是防兵灾的措施等,以自己粗粗读过几年书之学识,真心没有完全听明白。 当然也有唐豕打心眼里也不愿意接受的说法:村里的土地最好是集中耕作,什么可以高效产出节省劳力。 唐豕到现在也不认可这种说法,祖祖辈辈田地都是自家耕种自家的,和别人伙到一起,那怎么分得清?我家俱是上好水田,不分你我,岂不是要吃大亏? 当然,如果完全照做到先生所说,那还是小山村吗?怕是神仙才能住的地方罢。唐豕不敢完全相信,一直都好像云里雾里。 召集的各房家主们都来了,耳听着唐豕在不停的对大家复述着先生说话的意思,几个跪坐在榻上的主事人,不停地吸气嘬牙,时而点头或摇头,时而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直商谈到子时众人才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众学子和仆人,便见到村中唐六爷的儿子唐宝,把老太爷那个心爱烧陶短嘴壶,送到了私学的学堂,再三恳请先生收下,一同送去的有唐八爷家那六个精致的烧陶酒盅。 据村里专会烧陶器制品的梁九斤说,他要专为先生烧制一套锅碗瓢盆儿与洗漱用具。 村里的篾匠刘篾刀知道后,转过日子,天还没有亮就带着两个徒弟去几十里外的黄龙山了。 据说是唐村后山的老滕不够好,要到黄龙山里,砍几根好上好的金竹和老滕,为先生多做几把绝好的藤圈椅,编制几个结实好看的竹藤箱。 潘阳对村里的各种动静,没有太多的注意。每天的上午,他依旧在授课,这一段时间主要教授的是算术。 他犹豫了几天,在所有的学生都熟记了汉语数字后,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以及一些数学符号逐渐的教授给孩子。 并没有解释这些阿拉伯数字的来源和成因,也没有孩子来问,他们在心底理所当然的认为,先生教的东西和说的话都是是对的。 这一段时间每天的下午,潘阳都在教这些小孩子们制作毛笔。唐家安排的几个仆人也站在一旁。从备料到采毛,选笔毫,仔细而又困难。 取来的毛发质量好坏不一,拣选的工作变得比较复杂,制笔所用的水盆还好解决,但骨梳很少不太够用,好在有唐家富户又借出两把牛角梳,勉强有所宽裕。 采毛的工作拖沓冗长。看到先生很有耐心,孩子们也就逐渐沉浸到其中。工具少技艺生疏,众学子轮流着用,制笔进度很慢。 洗毛、齐毛锋的工作技术性很强,初时能插上手的孩子极少,暂时无事可做的孩子,潘阳也安排他们每日认真观摩学习。制笔的工作,日日在向前慢慢地推进着。 制墨虽然相对简单,但好墨制作极难,晾房可以利用后院的一间小屋,盘一铺小炕就行,但目前没有多余人手,还没有准备出来,潘阳暂时便没有传授这项工艺,怕学子们贪多不烂。 但各项技艺的制作流程,潘阳一直在用村里送来的白帛书写录入,由于不习惯,进程也不快。 造纸需要的几个沤料池,唐豕早早安排人在潘阳指定的地点挖出,造纸需要的晒场和煮浆捞浆工棚正在修建中。铜制的纸辊当然好,就是太过昂贵。 村中有不少石匠,然能够打磨出光滑圆润的石纸辊与石台,所需技艺精湛的工匠却是没有,唐豕已经托人到襄阳和南阳宛城去找了,估计要耽误一段时间,不过不要紧,沤竹子至少需要一两个月左右,还需要有石灰。世间制作蔡侯纸是不用石灰的。 潘阳几日前去看过,村外的旧石灰窑还没有整治,石灰石也没有从后山里采回来。这时候的石灰多用于墓穴里,生活中运用的并不是很普遍,所以一般也没有什么储备。 村旁靠近竹林的草坡上,放牧的孩子逐渐增多了。放牛、放羊甚至于牧鹅、放猪的孩子,都将自家的家禽牲畜,赶上了这片草坡。 这里是唐氏家族的产业,虽然这个时代的地主们,普遍不会禁止别人在自家的山坡或草地上放牛、放羊。但因为草地与竹林相接,离后山稍近,经常会有蛇鼠出现,而唐村儿附近有草地的地方并不少,足以放牧家畜,所以原先就没有多少人在这里放牧。 孩童们之所以增多,是因为不远处的学堂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先生会用戒尺打学子的手掌心。 孩童们渐渐都知道了,挨打的学子肯定没有背出诗文,或没有记住先生教授的学业,挨打的学子们都姓唐,如果在村里被孩童们在村中乡道里遇见,肯定会被哄笑。 最要紧的是先生每天都会讲“三字启蒙”,里面有许多上古故事。即便不说上古故事,也会讲一个叫做成语的故事,还会剖解故事里面的道理,引导学子们讨论,可有意思了。 经常有躲在学堂窗口外的孩童忍不住发言抢答,参与课堂里的讨论,或者哄笑说错话的学子,于是就会有仆役来院外驱赶。 若躲在窗外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被学堂的仆役驱赶时,先生就会阻止他。甚至有几次下雨的时候,先生还允许孩童们都到学堂的屋檐下躲雨。 先生每日都笑眯眯的样子,温言慢语地没见他发过脾气。 “先生可好了。”孩童们都这样说。 第六章 梁九斤的心思 - 汉匠 - 翰林羽 门前一竹篓大小不一的陶盆儿、陶罐和陶碗儿,潘阳拿起来几个仔细观看,梁九斤在一旁,忐忑的搓着手满脸期盼,希望先生愿意收下。 “都是好物件,有劳九斤大郎了。”潘阳郑重的向梁九斤拱手说道。 “可不敢受先生的夸奖,先生喜欢就好。”梁九斤的双手一阵乱摆,被先生称呼一声“大郎”,脸上的眉毛,抖动的似乎要掉下来。这份荣耀,回去可要好好宣扬一番。 梁九斤与陪同前来的唐豕,在石槽前用水冲过脚,才随先生进入厅堂中,跪坐在矮榻上,两人一起与潘阳对饮了几杯竹叶茶,茶具便是前两日唐宝送来的。 梁九斤还与先生说了好一会儿话,虽然梁九斤并没有太多说话的机会,大多时间仅是“嗯、啊、是咧。”但总是和先生说过话了。 自此以后,梁九斤常自豪地以此为荣,在村邻们面前夸耀。直至后来有了诺大的身家,村中便有传言,俱是先生传授了他神仙技艺, 临别时,跪坐时间不长的梁九斤,似乎不会穿鞋走路了。好容易才踩上草鞋站稳,兴奋地胡乱作揖。拍着胸脯向先生表态,请先生只管安坐,他立时就回去为每一位学子烧制一方红泥砚台,还要为先生烧制一款特别的砚台,在方圆百里内,一准儿见不到比这更好的。 说完后一转身,腆胸迭肚做目无余子状,手提着空竹篓,脚底一路拌蒜飘出小院,恍如醉酒。 沿着小溪边走上回村的小道儿时,潘阳生怕他会一脚踏空掉入水中,慌的唐豕急忙拱手告辞,在后面紧追慢赶还是被落下了一大截。 烧制红泥砚台的想法,是潘阳看到梁九斤烧制的红泥陶制器具,才临时起意的。后世的泥砚台有很多种,研墨的效果不差于石质砚台。 目前给学子用的砚台不需要太精致,最主要是要解决一个有没有的问题。待日后技术成熟了。再逐渐改进砚台的外观和内在质量,也是来得及的。 转天梁九斤又来学堂了,正在授课的潘阳,可以从学堂前门竹帘的缝隙中,看见站在院中探头探脑的九斤。安排好学子们在沙盘中练习刚学会的字,潘阳走出了学堂。 “九斤兄弟,是有何要事吗?”潘阳抱拳拱手,温言问到,后世的称呼顺嘴就冒出来,慌的梁九斤连忙作揖回礼。“可不敢与先生称兄弟,都说先生是仙人下凡,能喝一口先生的仙水已经就是天大的福分了。”这明显是被人教训过了,看来阶级真的无处不在。 “无碍的,本无什么仙人,亦非什么仙水,就是一般的汤饮,堂中尚有些许茶水,再请入内饮一些吧。”潘阳微笑着抬手延客,指向主屋的客厅。走到门口,梁九斤双手乱摆,死活也不进去。 “能给先生做事儿,已经是满心欢喜。可不敢贱足再踏贵地了。”梁九斤满脸都是惶恐,看来这是被人教训的不轻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连贱足再踏贵地都知道了,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安排仆人搬了两把小竹椅出来。在潘阳一再的要求下,梁九斤终于歪斜着,仅用半个屁股蹲坐在了小竹椅上,另一条腿还虚蹲着,这个姿势比站着都累,看得潘阳只觉得蛋疼,也不好再劝什么,真怕他做出什么更奇葩的姿势来。 总算是搞明白了九斤的来意,从来没有做过砚台,想看看先生的砚台,更想知道先生对这砚台有什么要求,说完话九斤都快缩成一团了。 潘阳听后缓缓点头,心中不禁赞赏,看来九斤还是一个蛮严谨的匠人。 潘阳想想,将自己书箱子中一块儿家传的砚台,和学堂中那块粗糙的小砚台一起拿给梁九斤观看。 家传的砚台是石质的,做工相当的精细,台面上以浮雕的手法雕刻着一束老梅,花枝环绕着墨海,错落有致的构图,衬得砚台十分雅致。 梁九斤从来就没有机会近距离的观察过砚台,如此精致而高端的砚台,更是平生仅见。哆嗦的双手不停的摩挲着,半蹲半坐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一脸的庄严,就好像在朝圣一般。 潘阳没有阻止,他知道,梁九斤好像是被那高超的工艺与精致的砚台所震撼。但实际上那是一种从心底里涌出的、对文化和知识的渴望与崇拜。 竹帘后几个脑袋隐隐绰绰,许多学子都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不清楚九斤叔为什么双手捧着砚台在无声流泪,但是他们都能感觉到他的激动。 学问的神圣崇高,已经不知不觉地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上,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梁九斤请求先生允许他把砚台请回家去,作为自己制作砚台的参照。怕先生不同意,他发下重誓并郑重的承诺,一定像供祖先牌位一样看护好砚台。 一块砚台而已,潘阳还不至于太看重。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梁九斤推却了制作每块砚台给半斤粟米的报酬,却郑重的跪在地下朝潘阳行跪拜大礼,恳求先生允许他刚刚年满十一岁的儿子,来学堂中入学读书。 言道先生的束脩不敢有缺,年节礼敬不敢或忘。至于制作的砚台仅做觐见之礼,丝毫不做取利之念。儿子上学所需要的案几与其他学习用具一概自备。无他,只望先生收下自己的孩子做弟子即可。 这梁九斤倒是早有算计啊,因为现下在学堂中读书的所有本村学子,全部姓唐。 止住满脸泪痕还在不停跪拜的梁九斤,潘阳语态平和地对他说:“着小郎明日早间自行前来,须早些到学堂,且与二三子一同晨间锻炼,切记!切记!” 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梁九斤,潘阳知道他担心什么,“唐家那边吾一力承担。”他不觉得诺大的学堂里增加几个学子会有什么影响。 幸福的来临如此突然,幸福的感觉如此美妙。原以为需要蹉跎多日、苦求先生与唐家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被先生一言而决。 “我梁家这是要出读书人了?”祖祖辈辈没敢奢望的事情,就在自己的手中变成现实,九斤都不敢相信,生怕这是一场梦,实在不愿意醒来。 甚至忘记了对先生行辞别之礼,起身后一路恍惚、一路傻笑,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情绪中回了家,好在没有把抱在怀中的砚台摔掉。 刘篾匠知道了梁九斤的儿子要去学堂读书的消息,当时在家就要发疯了。抄起竹蔑片,把大儿子和两个徒弟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怪三人至今还没有帮他将要送给先生的藤圈椅子做好,害他没法向先生请求,把自己的九岁小儿子也送入学堂认字读书。 看见了自家的婆姨和二女儿巧儿,就怪她们只会吃,什么也帮不了自己。具体需要他们怎么帮?自己都说不出个一二三,烦躁的恨不能把天捅个窟窿,以纾解自己的郁闷。 如同刘篾匠一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唐村有两、三百户人家,男女老少不下千把人口,在这一带算是大村。十五六岁以下的孩子,至少有百十个,男童不会少于五六十。但大多数农家穷蹙,吃饱饭都困难,也就没有供孩子上学的念头。 孩童们小小年纪就上山打柴,或放牛牧鹅为家庭减轻负担。全村可以进学堂读书的孩子,总共不到20个。除了兴儿以外,其余学子皆姓唐,因为学堂是唐家族人办的,先生也是唐家人请的。 村中不姓唐的人家是少数,因为这些人的祖上大多都是外地迁来的,一般皆没有土地,只能做佃户或者靠手艺在此地生存。 唐姓人家的穷人也不少,想送孩子读书,同样没有钱。但这些人中,想送孩子读书的心思,被梁九斤点燃了。 第七章 小镇货殖(一) - 汉匠 - 翰林羽 建安五年的初春终于姗姗来迟。连续几年肆虐荆州的疫病,今年似乎终于消停了,春耕农忙也在荆州大地上蓬勃展开。 淇水镇是淇水边一座不大的小镇,只有一条不算长的主街道,约有不到一里的样子。 左右两边的店铺不算多。但大都冷冷清清,没有什么顾客。店里的伙计有气无力地挥舞着鸡毛掸子或树枝,轰赶着店里的蚊虫苍蝇,农忙时节,这样的景象很正常。 蔡记老店的掌柜蔡菊,却和别家掌柜不同,正满头大汗地安排着三个伙计,热火朝天地朝后堂搬运三个竹箱笼。 透过竹篾编织的孔洞可以看到内里还有一层竹席,严严实实地遮盖着竹箱笼中的东西,不知内情的人,肯定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按卖货商家的说法,这种外疏内密的包装方式,是保证既要让货物通风透气,又不能让雨水进入浸湿了货物,这样方可保证顾客的权益。 单就这外包装的精细程度,已经可以断出内中的货物价值不菲,给人一种物有所值的感觉。 如此体贴的货值手段,蔡菊平生未见,断定货主家一定是有来历有传承的商贾大家。 东西进了后堂,在堂中案几上安放好。账房把伙计全部遣出堂去,仔细地关好门,转身便看见掌柜蔡菊正准备亲手拆开一个竹笼。竹笼以精细竹木剖条为骨,细蔑编织有孔洞的箱面,一侧配有竹制卡锁,端的细致精巧。 蔡菊弯下腰仔细地解开卡锁,揭开箱笼内包裹的竹席,再小心翼翼地掀开外封的黄纸,终于露出了其中的货物。 两双眼睛在那一刹那,仿佛被点亮了。 是两摞白纸,并非雪白,色泽略呈灰暗,但已经比自己在官寺中见到的蔡伦纸,洁白了许多,纸面也光滑洁净许多。 长三尺,宽两尺,静静安放在箱笼中,两摞纸之间有竹帘相隔。按照卖家介绍,每一摞纸有100张计为一刀,堂中摆了三个竹笼共计有六刀纸。 蔡菊异常谨慎地取出顶面上一张,铺到一旁的案几上。想了想,又从1/3处折叠起来小心裁剪开,将较小的半边儿平铺在案几上,账房先生紧走几步,挽起袖子立即小心研墨。 对着窗外透进的光亮,仔细的看着白纸上的字迹,随即又用双手轻轻的揉搓那小半张纸,没发现有什么不妥,蔡菊连连点头。“真是上好的白纸,远胜蔡侯纸矣。” 账房先生接过那小半张纸,细细展扶平整,取笔在空白处也写了几个字,仔细观察着墨迹,见洇迹极少,待墨迹干透,再用双手轻轻揉搓、展开,没有出现断折或裂开,不由的连连点头:“真是好纸,不知产自何处啊?” “呵呵!纸是好纸,价也是好价呀。”掌柜的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账房先生听罢,便察觉自己问的猛浪了,原准备问价格几何的话语,生生地吞咽了回去。 “掌柜的这一回,可为家主立了大功。”账房先生笑着说道:“若是家主择其一献给刘使君,必定是极大的欢喜。” 账房先生口中的家主,是如今在襄阳城中掌管荆州兵马的蔡瑁,而刘使君就是刘表。 如今的襄阳城里,蔡家与蒯家正在明争暗斗,都在争取刘表的偏重。蔡瑁的姊姊嫁给刘表为继室,才生育刘琮不过几年时间,刘表极喜爱此子,蔡家此刻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 蒯家已经势弱,此时献上这种白纸,不过锦上添花而已,但总是一种巴结,不会没有作用。 掌柜一声轻轻的嗤笑,并没有反驳。主家那里巴结刘表,会不会被更加看重,自己说不好。但将这纸献给家主,自己便会得家主更加看重那是一定的。 离开这个偏僻小镇,升迁至均水镇或穰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怕转入襄阳那繁华之地当个掌柜也是说不定。 想那神秘的卖家,再想想自己看样品、看现货和交接钱货时的小心翼翼,就有说不出的庆幸。 现下货物总算平安落店,这一趟辛苦就没有白付出了。三个竹笼装有白纸六百张,货值三千小平钱。算起来每张纸五个钱啊,想想都叫人心疼。 这纸是真好啊,怕是蒯家现已经知晓。如果不是自己果断出手拿货,现如今只怕有再多的钱,也无处可买了。 郎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会怪罪我的。掌柜对这笔买卖,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自信,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蔡掌柜的担心没有错,设在本镇上的“汉水老店”,是荆州蒯氏家族在此设置的一个杂货店,主要目的并非为赚钱。收取山中的珍奇货殖和皮毛,才是这家杂货店的真正意义所在。 “汉水老店”的掌柜蒯边,是蒯家某外院管家的一个远房侄子,每年送回家中的珍奇货物,与别的掌柜相较之下,普普通通皆没有出过什么彩,他已经在这个离襄阳很偏远的小镇上做掌柜五六年了,如果今年再不能收集到出彩的物件儿,估计还得在这穷乡僻壤继续待下去。 几日前听得常在水边游走的乡里轻侠狗剩送来一个讯息,有一批远超蔡伦纸质的高级白纸,要在镇上出货,只是价格不菲。 蒯边得讯以后,在狗剩的带领下,专门去水边小舟中观看了样货,十分满意,只是价格太高,自己一时犹豫不决,没有及时下单,订下货物。 过了一日再去问狗剩时,被告知货物已出手,价格比自己给的还高了一些,若仍欲购买,须待三个月之后了。 今日自己安排在蔡家的细作传来消息,蔡家接手了一批货物,真真切切是不可多得的好白纸,其品质远超蔡侯纸。 蒯边得知后,只恨不能以头抢地尔。三个月后即使能买到货,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于事无补矣。 万幸的是,蒯边的后悔没有持续多久,那狗剩又给他带来了新的讯息。与上一次同为一家货商的另外一个掌柜,这几日携货到岸要出售,问蒯边是否兴趣?过几日可以带他前去看货。 焦躁不安的蒯边在家中枯等讯息,直到五日过去,狗剩才又上门。蒯边心痒难耐,催促着立时就要去看货品,狗剩却告知货物尚未到岸边。 “难道不是你这狗头消遣吾家。”蒯掌柜勃然大怒。 “哎呦,我亲亲的耶耶啊,谁敢糊弄你老人家?这不是怕您着急。提前给您报一个准儿信,当真须再等两三个时日。”狗剩连发誓带赌咒,蒯掌柜的后台他知道,若得罪狠了,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蒯掌柜这才耐下焦躁的心思,又在家中苦等三日。 第八章 小镇货殖(二) - 汉匠 - 翰林羽 河岸边,不大的江舟有三只,船篷被加高,比原先高了三四尺,也不怕被风吹翻。 其中一艘船篷内,沿着船帮两边满满靠放着几只类似胡床的物件,但比胡床短窄的多,方圆混合约莫两尺多宽窄。四条腿儿要高的多,胡床的背靠也由方直变成了圆弧形,蒯边对此不感兴趣。 又看了另两艘小船,多是些竹木编制的器具。有矮几、胡凳、胡床。还有些红土烧制的陶土器具,看起来蛮精致的样子,但是他不需要。 倒是有一个被称为贵妃榻的竹榻,引起了蒯边的兴趣。那竹榻摆放在船头,初看时,与现在富裕人家的竹榻并无多大区别。但随着船上伙计的演示,蒯边才知道,那竹榻的半截榻板,却是可以随着躺卧之人意愿,安排仆人摇动手柄予以调节升降至舒适的高度。 贵妃榻的榻板之下与寻常榻板下悬空不同,眼见遮挡的严实,似乎还另有玄机。经伙计演示后,方知是可以分别拉出或推平、并排安置的两只独立抽屉,抽屉内可以装盛卧具等物什,也可冬日里在其中盛放碳盆使床榻暖和。每个抽屉内底板上却有两行字:注意通风,谨防碳毒。 蒯边不解其意,经伙计边仔细讲解一番,方才明白:原来每年见到或传闻富裕人家,多有家人中碳毒死亡或失魂,却是因屋内严实不通风造成的。也不知伙计言说的真假,但自家以后冬日使用炭火须是要注意了。 靠近竹榻眼观手摸后,蒯边看不懂那控制升降的铰接结构,但却发现这贵妃榻的内内外外,俱为细茅草打磨的没有半根毛刺,且全榻内外皆用清漆仔细刷过了。 贴近细嗅之下,尚有些许隐隐的香气透出。端的是构思精巧,做工精细。难怪眼见这贵妃榻就要显得高贵大方许多。 蒯边这次不再拖沓犹豫,讲价还价狠狠杀价后,迅速安排店中伙计取来四千钱交付商家。一时三刻都不愿多等,立时就要将船上仅有的两只贵妃榻运回店中。 生怕蒯边在运输的过程中,损坏了贵妃榻的漆面。船上伙计当即阻止了蒯边伙计们风风火火的动作。 立时自船舱中取出一条条长长的麻布和大股的草绳,将贵妃榻能外露与磕碰的地方,都细细的捆扎好,直到认为没有什么纰漏了,才当面交付了货物。 蒯边第一次见人将生意做的如此仔细,为买家考虑的如此周到,心中感慨之余不免有了些悔意,暗念自己是否杀价太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时也是一惊:这是何处的商贾?竟然将生意做的如此深入人心。有手段如此,定然不是无名商贾,为何自己居然丝毫不知其人来历? 蔡菊得到信息较蒯边稍晚一天,但却花一万九千钱,买下一件名号“虎皮金交椅”的物件。 此物件其实就是一般藤圈椅的放大版。靠背的藤条主筋与四条腿所用竹木,俱都加大加粗,彰显出粗犷与豪放。椅子的座面和靠背用粗细均匀的竹篾条编织而成,结实而精致。 整张的虎皮尾部,搭挂在座椅靠背之上,老虎身体的皮毛,正好搭在两边的扶手与椅座中,虎头直落地面,正放在椅中落座者的脚下。 由于虎头中的虎骨与双眼经处理后并未有取出,那整张虎皮如同一只斑斓猛虎一般栩栩如生,那气势仿佛正下山猛虎似得威风凛凛。 船头甲板上,商家的一个伙计在不停地讲解和煽情,商家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一个小婢女托盘中端一杯酸梅汤躬身趋前伺候。 蔡菊坐在虎皮金交椅之上,手按虎皮,脚踩虎头,不知不觉中已有虎视鹰扬、睥睨众生之感。目光所及之处不可一世,只觉得自身仿佛已经化身为绝世虎将。 一阵河风扑面吹来,蔡菊猛然间打一个冷战。见众人齐齐望着自己,惊觉不妥,赶紧起身离开座椅。再三凝神看着那“虎皮金交椅”,他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家主蔡瑁,志得意满虎视天下的雄姿。 这个时代的人以跪坐为主,一般不会出现坐在座椅中双足垂地的无礼行为。但设若自家家主手按虎皮,脚踩虎头,那雄姿与气场,明显比跪坐的气场要伟岸强大许多。 若将这虎皮金交椅置入中军大帐,家主身坐其中擂鼓聚将,那将是一件何等威风的事情。 此刻的蔡菊,已经被“虎皮金交椅”的气场,刺激的虎血上头了!如若有谁胆敢阻止他做成这笔交易,那定然是血溅三尺不死不休的局面。 虎皮被仔细地卷好,放入专门制作的锦囊,再将锦囊置入专门定做的小竹箱中。座椅用麻布和细麻绳捆扎好后,被装入巨大的竹箱中封口。 商家大掌柜被精明的蔡掌柜将价压得太狠,仿佛喷出了心头一口老血,无奈的苦笑中完成了交易。送顾客上岸,连欢迎再次光顾的商人客套都没有说。 蔡掌柜心头的畅快,无以言表。 小镇上的商家中,还有不少杂货店家被请入淇水上的小舟中。可供购买的货物,多的是一些土陶器具、竹篾编制的器具,倒没有再出现什么让人惊奇异常的物件。 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那就是邓家杂货店收到的几盒子毛笔了。 文房用具在这小镇中很少有买卖。“邓家杂货店”是南阳邓家在这里开设的。之所以收这几只毛笔,纯粹是因为这几只毛笔的卖相极佳,尚可拿回家中供族内子弟使用。 若单论毛笔本身,也就是十多只羊毫笔,两三只狼毫笔、两三只兔毫笔和一两只鼠须笔。不同之处,就是每一只笔都配了个竹管笔帽。 这些毛笔本身的品质并非极佳,只能评判为尚佳。但是盛装这些毛笔的盒具,却让人有些爱不释手之感。 竹木制作的笔盒,通体呈长方形,盒面、边条和愣角均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笔盒分为上盖下底两个部分,榫槽结构,以抽拉方式打开或关闭。 上盖儿下底闭合后严丝合缝,形如一个整体。单独放在书案上,也是一个不错的小摆件。 依据毛笔大中小号的不同,每一个笔盒的大小能装两支笔。函盖与盒底均设置有内衬,为彩色丝帛。 盒内除应放置的毛笔外,还有一张比竹简略薄的竹木卡片。卡片长三寸有余,宽窄与笔盒内宽相仿,缀有丝线,可做书签之用。 区区一只毛笔,小小一只笔盒,细微之处足见功夫,真正是叹为观止啊!小镇上的商家大多都在猜测。这些泛舟而来的商人,到底是哪里的商家巨贾。 可惜那商人的小舟,夜间不住小镇,不知驶往哪里,其后有几天未见他们,常年在水边游走的乡里轻侠们,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第九章 初步规划(一) - 汉匠 - 翰林羽 唐家老宅的后堂中,唐豕位于最尊贵的主座上,坐北朝南,身下是一个青色布边的蒲筵,质地细密,面前有一个单独的黑漆案。 另外八个唐家长老或主事人,则分列东西,跪坐在能容纳四人的长方形地敷横席上,每两人共用一案。 两个在淇水镇中出现的神秘大掌柜,正对着堂上位于堂中主位上的唐豕唐元丰,讲述淇水镇中的销售过程,这些堂内的人都是唐家能说得上话的人。 大堂外站立着一群伙计仆役打扮的下人,这些人都是跟着去镇上卖货的,站在这里,等着堂上的传唤。 “如此说来,各种货物卖的还算顺利?”唐豕说罢向左右人等依次望去。 “最后剩下的些许竹制器具倒是不怎么值钱。”上首的唐六爷接了句,“看来下次这些物件还是少放些吧。” “牛尾,你是说那蒯家的掌柜在试探你?”另一边的唐八爷探寻的问道。 “回八公,却是如此,那蔡家的掌柜也在弯弯绕绕地套话。我有些听不明白,还是按照族长的叮嘱岔开了话头。”叫做牛尾的掌柜回答道。 他是唐家的家生子,大名唤作唐尾。原本是在内院中帮着老管家管事儿的二管家。唐豕见他还算稳重,就派他这次带人出去发卖虎皮金交椅那批货。 “镇上的商家没有打探你吗?”唐豕问那扮作销售纸的掌柜。 “有拐弯抹角问话的,也就是试探了一两句,小的没有接话,用别的话头岔过去了。” “看来彼等迟早终须知晓,且瞒得一时算一时吧。”唐豕令二人退下。 “我便说包装无需搞得那等细发。白白花去了许多钱,少赚了不少。”一个唐家长老,待二人走出厅堂后对唐豕说。 厅堂中也有另外几人附和着赞同,一时间七嘴八舌反对的声音和赞同的声音争论起来。 唐豕在这群人中,年龄不是最大,辈分也不是最高,但他是嫡宗的长子!族长的位置继承自早逝的父亲,如今才四十岁的年纪,已做族长近二十年。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有人说刘篾匠做了许多竹器、赚走了不少粮米,竹箱笼做外包装物根本不需要,是可以省下来的。 也有人说,麻布、细麻绳及稻草看着不值钱,但用多了花费还是不少的。更有人说发卖的货品不需要做的那么精细,一样可以卖出好价钱。商货一旦出手,好坏不论都是顾客的。 抱怨货物包装精细,额外增加包装成本的声音居多。 跪坐在主位上的唐豕静静地听着,唐六爷、唐八爷也没有出声,由着堂中的其他人发表各自不同的见识。一会儿争吵够了,大家就会安静的。这是唐豕做族长,十几年来总结出的经验。 在这里争吵的根本原因,无非是有些人没有直接参与到各项生意中去,看着别人出力可以赚到米粮,心中不愤罢了。 造纸的沤竹池那里,天天需要人伐竹、砍竹枝,翻泡沤池中竹子,人手紧缺的不够用,也不见有些人派些劳力过来赚米粮,一天到晚只想削尖了脑袋要去制笔做墨。这些个轻巧些的手艺,又哪里需用的了那么多人?想到这些,唐豕只能无奈摇头。 且随他们争吵吧,这样的争吵哪次开堂会都有。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利益的人,是人群中的大多数,这是先生说的,不会错。因此大可不必太多理会,否则日子就没法过了。 …… 站在小院儿门口,看着远处坡下。自己亲自选定的地址上正在搭建着作坊,潘阳的心中微微荡起波澜。前世自己是搞建筑的,这一世又干起了老本行,一啄一饮莫非天定。 村西距淇水稍远处,是梁九斤的烧陶作坊,潘阳去看过,梁九斤正在重新搭建窑炉。 原来烧陶器的窑炉太小,用的是一般木炭或木柴。炉火温度提不起来,只能烧些红泥粗陶,是烧不出紫砂器具或者瓷器的。 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煤炭,在这个时代应该叫做石炭。如果能找到煤炭,自己可以帮他改进一下产品,应该有市场,也可以安排不少人做活儿。 或许开个砖窑也不错,再过些年,这片地区就会成为战场,没有砖石建造的坚固坞堡,这里的村民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什么区别,富裕带来的灾难只会更大,这个安排要早点儿告诉唐豕,就怕他听不进去。 造纸的作坊,也建在村子的西面,与梁九斤的烧陶作坊相隔不远,距淇水更近,沤竹子和洗纸浆的废水没有直接排入河水中,开了一条暗沟,流入一个不小的水塘沉淀,但是最终还是流入水中,这是潘阳坚持的。 众人都不解其意,好在废水不是每日都有,没有化学手段,产生的废水毒性不大,也不是太多。致富的手段实在是太少,环境污染也就顾不得了。 冬日里农闲,按照潘阳的建议,唐豕安排村里人在坡下的村子前面挖了一个圆形的大池塘,引入竹林里流出的溪水,顺便将原来的沟渠挖宽挖深了些。 挖出的泥土,擦杂砾石较多的部分堆在小溪一边加高河堤岸,其余素土皆堆积起一个很高大的土包,潘阳已经安排好了它们的用处。 大池塘的上游,在潘阳规划中要建造一些作坊。刘篾匠已经提出要把竹器作坊建在那一片,还应该建造一个木器作坊,最好把制作笔墨的作坊也建在那里,只怕是唐豕舍不得这视作禁脔的制艺离开内宅。但这片土地属于唐族,作为建作坊用地,自己应该可以说服他。 池塘的上下游,潘阳为唐村规划着将要建一系列作坊:缫丝作坊、纺织作坊、水碓磨坊以及打铁作坊,再向西还应该有一座砖瓦窑,要把远处梁九斤的陶器作坊连接起来,形成防御圈的一环。 所有的作坊面临沟渠的一面,都必须用砖石砌成加厚的墙面。建作坊的宽度严禁超过十丈,长度不限。 地基以外三丈内不得有任何建筑物。在不同作坊的相邻处。建几座小桥跨越溪流,供村民出入村庄。 假使有低烈度的战事来临,守住或将各处小桥拆毁,依靠沟渠和作坊,就可以起到防护村庄作用,如果沟渠再加宽加深一些,遇到稍微大的战事,也可以起到护城河的作用。 若是所有的建筑都按照潘阳的规划修建完毕,那么唐村整体的格局就是这样的:山村正对面,是一个圆形的活水池塘,众多作坊沿着出入池塘的溪流沟渠向上下游两端延伸,与小村背后的山峦一起,将村子环抱其中。 若有战事发生,守得住便坚守,不可守便退入村后山中,唐村始终处于易守难攻、进退自如的境地。 唐豕听着潘阳指着坡下述说着规划,心中一时间豪气满怀,如若这一切都可以完成,他将完成成祖辈们多少年来没有做到的伟业,族谱中将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待头脑逐渐冷静,却是满嘴的苦涩涌将上来:这需要花多少钱?赚钱的产业还没有大进项,要花的钱粮却将如流水般逝去。村子虽然叫唐村,但并不全是唐姓人家。 荆州的的刘使君,除了每年派人来催交钱粮以外,只怕是并不知道辖下有唐村这么个地方。倘若山贼或兵灾来了,村里乡民还需要自己防御,如此却是向何处说理?唐豕郁闷的无话可说。 潘阳知道,建安六年底,另一个刘使君就会来新野县驻扎。之后再过一年,刘使君便将带人攻打夏侯惇,便会发生火烧博望坡。 这一仗与《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没有分毫的关系。博望县离此地虽然不近,但也算不得算遥远,到那时,有没有溃兵跑到这里谁能说的清。 有些事还是及早打算的好。 第十章 初步规划(二) - 汉匠 - 翰林羽 开春后的农忙进入尾声,村儿里不少农人已稍有闲暇,里正唐豕便召集全村每家每户,出人出钱粮建砖瓦窑,年底可按出钱粮多寡分红利。 学堂潘先生说这便是共同富裕,颇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意味。 砖瓦窑按照先生设计的样式建造,建窑的红砖本是唐八爷准备盖新宅子用的,开春时节附近买不到砖,只好与唐八爷商量后先拿来用,待日后再加利偿还便是。 村民们皆感到非常奇怪,潘先生怎么会砌砖营造?先指挥几个村民,按照先生手中图纸在地上撒白灰线,挖基坑。 再安排村民,把用水泡透消散的熟石灰,与河砂黄土按照一定的比例拌合均匀后砌墙基,说是如此制出的砂浆不需用糯米浆、更无须红糖果汁之物,砌砖石更结实。 拌合砂浆时也不避人,有人探问,还详加解说一番。村里几个几个前来干活的泥瓦匠,大多把这比例记住了,日后建房修筑因此省下了不少糯米、红糖。 起墙时,什么一顺一丁、三顺一丁,砌砖错缝、灰浆饱满,说的一套一套,宛如多年的老师傅。 便是村中的老泥瓦匠唐鳅儿听了,亦是佩服不已,甘愿听先生指挥打下手。村民们禁不住相互打问,读书人是什么都会么? 砖瓦窑建好了,窑上的措置,村民们大多见过或是听说过,然三丈多高的烟筒,村民们却是搞不明白,烟筒为什么要建如此之高,岂不浪费砖吗? 砖窑建成不到一个月,便开始出砖了,村民们到后山打柴草的距离也逐渐变得更远了。村里烧砖,每家每天皆须提供一捆柴草,附近暂时无人知道哪里有石炭。 潘阳原计划用黄土和石灰,烧出一些原始的水泥来。但是没有煤炭,砖窑的温度达不到,一切都作空想。 烧砖需要的泥土,挖掘池塘时就留出未曾抛弃,后续肯定不敷使用,所需泥土,直接在绕村小溪的沟边沟底挖取,这是潘阳早已规划好的方案,如此还可以加深加宽小溪。 后续还需要泥土,便到后山坡上取,那里有几条不大的小溪流,取土时,将水流改向,挖深挖宽水沟,把其他几条小溪的流水也引入绕村小溪。 挖沟扩大水流的事情迟早要做,唐村公家只要肯拿出粮食来,村里可以干体力活的男女劳动力却是不缺的。 后山坡流下来的山溪水,原先基本上是自东向西最终流入村西边的淇水。经过全村人一个冬春的疏浚改造,河流的总体方向未曾改变,许多地方的岸坡已被取直甚或加固,多处的沟渠被加宽加深,整个沟渠的走势形状,已经被改变的圆润通畅了许多。 直接效果便是今年的春季的桃花汛,比往年温驯了很多。许多年以后,村里还有人学着潘先生的模样,拿竹竿探测完沟底的水深后,指挥劳力疏浚沟渠。 池塘上游的入水口和下游出水口,潘阳设计了两座砖石结构的圆形箭塔,高约两丈,内分三层。 塔顶设计为垛口式,加盖遮雨棚,可以安排人在顶端瞭望和防守。中层可住人歇息、生活,一周有六个射箭孔,也可以对外射箭防御。下层放杂物,设置有厚实的外开门,万一建塔底部受到攻击,还可以关门防御。 这两座箭塔,建造所需的钱粮,由村中的公产中出。 潘阳规划的作坊和店面,全都设立在溪水的北岸。所有店面、作坊的北墙一律是夹心墙,内外砌砖中心加黄黏土夯实,底宽六尺,顶宽两尺。墙顶高不得低于一丈三尺。 据屋内地面一丈处开窗。外窗孔长三尺高两尺,该尺寸不得私自修改。其余三面墙以及之内布局,视各家作坊主的财力自择。 跨溪建桥处相邻两作坊间,务必留空五步,备做通行道路。村前跨溪的桥梁只有四座,大池塘两端各设两座,出入村庄的通道要严格控制数量。 其他相邻作坊之间留空不许超过三尺,允许以一墙相隔。如此,两个相邻的作坊还可以省下一道筑墙的成本。 潘阳仅仅对所有作坊、店面临河的北墙,以及作坊之间相互的距离做了严格的要求。 其他三面墙的做法,如门窗的开留,上梁架檩铺瓦面等等,一切都由村民们按照原来的规矩去做,他也不再做详细规定。 除了新开设的文具作坊,其他作坊在村中多年前就已经是各家的产业,只是规模太小,不成气候。 如今有了潘阳的规划,有了统一建造的标准,不少作坊主都在琢磨着如何将河边唐家的土地盘下,兴建作坊扩大产业。 潘先生说了,如今的世道,做啥都有人买。不怕卖不掉,只怕做不出。潘先生有上古陶朱公的本事,不会乱说。 这沿河两边的土地,大都属于唐家公产,唐家对外放风,只租不卖,租地兴建的作坊可抵地租若干年。 建安五年的唐村很热闹,砖瓦窑日夜不停的在烧着,窑上的人工一律是各家轮流派出来的富裕劳力。 除了做土坯,看窑火,搬砖,便是上山砍柴草,砖瓦窑烧柴草实在太快了,窑上做工的人一旦忙起来,就没有个日夜,但是可以吃饱肚子,还能赚到些许粮米回家,却是极为值得。 为了能上窑,村民们的争吵天天不断,直差打破头了。 建作坊做工,不是每个人都会砌砖或做木匠,但小工总是需要的,运气好的,总是能吃饱一天的饭,再赚到些粮米拿回家。 时光荏苒,转眼农人们已忙完了秋收,眼见得环村的小河边,一家家的作坊,便参差不齐地立了起来,因不曾同时完工,便是豁豁丫丫不甚整齐。 也有大片的空地没有砌墙盖作坊,许是地块未能出租,或许是店家、坊主家钱不凑手。亦有夏天太忙,须等到冬天才得空起大屋。各种没有盖好作坊的理由不一而足,亦不为人道哉。 这个冬天,唐村的农人们闲不下来了。建作坊、烧砖窑、进山伐竹木。几个已建好的作坊,除了固定的长工,临时短工也不少用。 全村到处都需要人。就连妇女也有事儿做了。 建好了缫丝作坊的唐老蔫儿,正在四处招收愿意缫丝的农妇们,去他的作坊里做工。每日的钱粮许给的不少,除了一天两顿管饱外,每日还给半斤粟米。 缫丝,有几个农家女人不会?去应招的妇人不少。但好像可以留下做工的并不是很多。 听说贪心的唐老蔫儿,出了高出市价半成的价,把周边几个村儿的蚕茧都收来了,做好的生丝入冬以后,可能会卖到外地去挣大钱。 据说是潘先生给赞划的主意,唐老蔫儿这是要发财喽! 紧挨着缫丝作坊的纺织作坊还没有盖顶,把唐六爷的儿子唐宝急得天天骂人,眼见在木器作坊那里定的几十架纺织机已经做好,纺织的女工唐家都已经谈妥了,但做泥瓦匠的唐蛤蟆确是在入秋的时候大病了一场,连带着几个儿子和一帮徒弟,都无法好好做活儿。 工场内少了领头的人,活路自然便进度缓慢,甚至是停滞不前。作坊的建造这一耽误便是一个多月,唐宝只气得七窍生烟也无可奈何。 第十一章 不同的见识 - 汉匠 - 翰林羽 唐豕和一干唐家长老们,对目前的唐村非常满意。只要肯出力气,到冬天还饿肚子的族人,应该没有几个了。 现在村中的贫穷人家,大多不是鳏寡便是孤独,剩余的应该是身有残疾,或疾病缠身已无法与灾祸抗争的人家。 假使村里的大户们愿意稍稍做些善事,这些人的穷蹙困厄也便稍解了,正所谓“救急不救穷”。 懒汉和无赖在村里还有,但那总是少数几个人。按照潘先生的建言,村里有两个北军回乡的军卒唐六子、唐鱼儿,皆三十余岁,年纪不算大,是董卓入京时逃散回来的,当年闹黄巾时均见过血,略有胆气。 村中各大户人家每户出一丁,由老成之人夜间带领,组成巡逻与治安的队伍。将懒汉与无赖也编入什伍巡逻,隔上五、七日不时操演,公中管饭,亦给少许钱粮,名曰做事实为看管。一者可以减少不良事端的发生,再者,也是个废物利用。 两个年老的唐家长老心痛钱粮,坚决不愿为此多增花销。唐豕也不劝说,确是另外说出一个故事。 三个月前,在淇水上游距离唐村不到五十里地的上庸郡梁家铺子,有二十几个山中强盗,由村中的泼皮无赖趁夜引入庄中。纵火焚烧房屋,杀伤人命一百几十口,抢掠财物、牲畜无数。 其中有一梁姓大户人家,不愿舍财保命,竟然被强人做下了灭门的惨事,据说官寺的公人们至今尚未抓捕到强人。 唐豕前次去南乡县城中缴纳钱粮,能听来此事原也不稀奇。两个长老却被唬得战战兢兢,不再出言反对,然又要被迫出钱粮,心中总是不很熨贴。 …… 唐豕唐元丰没有跪坐在潘阳客厅中的矮榻上,而是与潘阳一样,很悠然自得地与其坐并列在藤圈椅中。 两张椅子间放着一个方形的小几,上有一只长方形的竹制托盘,一个径圆三寸、高约两寸的短嘴红泥茶壶、两个比牛眼略大些的红泥陶制茶盅放置其中,茶盅口袅袅地飘着热气。一个婢女跪坐在小方几前的短席之上,随时为茶盅添茶汤。 孙策遇刺身亡,其弟孙权继其位。 这个消息不算新闻,在建造作坊的时候,便影影绰绰听到做活的工匠在谈论。 潘阳记不得孙策是什么时候死的,但他知道。东吴从此掀开了新篇章,进入了属于孙权的时代。 陈琳撰写了讨曹檄文,曹操曹孟德的风疾头疼被檄文骂痊愈了。 唐豕继续说出一个他自认为可让潘阳震惊的大事。 潘阳知道,曹操与袁绍在官渡争战开始了。 “是啊!也该到时间了。”看了看唐豕,潘阳若有所思,但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伸手肃客,示意他继续饮茶。 他们现在饮用的是真正的绿茶。不知道唐豕花了什么代价,从哪里搞来的。他不说,潘阳也不问。 唐豕这半年,经常来潘阳这里,已经不把自己当作客人了,所以才能和潘阳一起坐在藤圈椅子里面聊天。二人经常是这样,半天不说一句话。 十月曹操偷袭乌巢,烧毁了袁绍的军粮。 偷眼瞧了瞧,陷入沉思的潘阳,唐豕小小抿一口茶,放下手中杯子,又说出了一个自认为足以震撼潘阳的大事件。 “嗯。袁绍该败了。”潘阳挥挥手,赶开了面前偷空出来晒太阳的苍蝇。 看起来被震撼到的人是唐豕。 有着四世三公背景的袁绍,比曹操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 前一阵子还有传闻,曹操即将失败了。现在仅仅损失了一点军粮,先生就说袁绍要失败了,唐豕不信。 “功高莫过救驾。计毒不若绝粮。”看出了唐豕的不解,潘阳进一步解释道: “淳于琼贪杯误事,曹孟德胆大心细,派精锐之师偷袭乌巢,袁军必然丢失粮草。” “袁本初好谋寡断,得知失粮必然心慌,定然挥军猛攻曹操大营。” “以曹孟德之能,大营必然安排得力大将守护妥当。袁军急切之间,定不可得。” “无论是继续僵持或是撤退,袁绍军中无粮,乱必生矣,故此,其人败亡不远,也是曹操该有此运道。” 唐豕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鹅蛋,“这天下尚有博彦不知的事吗?”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博学:腹中学问高深,精通陶朱商贾之术,通晓房屋、水利营造,制文具、烧陶器,做家具……为何现如今居然连千里之外军事征战,也能详加剖析、侃侃而谈,内情似乎比自己还要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唐豕是真的被吓住,不敢再往下想了。 “郎君,有客来访。”与从院门外过来报信儿的仆人低声交谈几句后,兴儿对入内报躬身禀报,双手恭恭敬敬递上木质名刺:“博陵崔均。” 自知不便在其他士子面前盘桓的唐豕,赶紧起身告辞。潘阳言说无碍,然却挽留不住,只得由他告辞。 潘阳遂入内更衣后,准备出门迎客。 “博陵崔均”崔州平,后世传说中的“诸葛四友”,怎么有兴趣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了,带着满心中的疑惑,潘阳迎出院门。 一番寒暄互道表字之后,二人进入客厅中分宾主跪坐。跟随的两个仆役与一个小厮,自然有兴儿去安排照料。 伶俐的婢女巧儿,早已换好新茶及茶具,端放于矮榻茶几上。上手不停忙碌起来:烫壶,醒茶,洗茶,烫杯,冲茶。滚水高高冲入茶壶,一缕茶香,蕴蕴而生,直沁入心脾。 巧儿得先生示意后便开始分茶入杯,茶汤入杯后双手举起敬给客人。然后轻手轻脚跪退两步停在榻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舒展大方,令人赏心悦目。整个过程,杯壶轻碰,叮当悦耳,令人感觉不到一丝杂响。 与人相会交谈,醴醪、蜜水或饴糖水,显然才这时应该拿出的饮料,而眼前注入茶盅的饮料明显不是,崔州平有些看不明白。 “请。”潘阳微笑着邀请。左手托底,右手执茶盅,浅浅的嘬了一口茶。 “请。”崔州平有样学样,只是茶水入口后,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崔兄以往可饮用过此茶饮。”潘阳略带介绍地问道。 “不瞒博彦兄,这是第一次饮茶。”崔州平年岁大潘阳不少,却称呼的着实客气。 稍待片刻,崔均又端起茶杯缓缓品了一小口,仔细感觉片刻:“此茶饮,初时入口,略感清苦,入喉不一刻,便觉有回甘,舌下也有生津只感,端是解暑妙品。” “时下已入冬,茶饮滚热,饮用后周身发热,做饮子亦是妙品。”潘阳随即扶掌大笑:“州平兄真妙人也。首次饮茶,便已品出茶中真谛,妙哉妙哉!” 崔均听罢,亦不禁大笑。 “茶叶亦分品级。品级的高下,端看条索形状、色泽,口鼻中所嗅香气亦是判断的依据。至于口感大多便是这回甘,茶汤入口清香、甜而不腻,回味悠长,是为上品。若回甘中带有清凉,好似少许薄荷入咽,可得生津润喉之效,那便是茶中之极品。”潘阳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博彦兄精熟此道,论述甚妙,听君所言极品茶叶,恨不能一尝为快。兄可是有缘品尝?” 潘阳沉吟一刻:“尝与家师兄,拜访友人时,有缘品过一杯,至今回味,不敢或忘。” 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在上大学时,与要好的同学一起去拜望他的朋友。喝过一杯绝品的好茶,茶名“黄萏”,虽然已经隔世,依然可以回忆起口感。 往事已不可追,心中不禁一片黯然。 十二、名士崔州平 - 汉匠 - 翰林羽 “州平兄,本是颍川人士,前些时日尚在本初处,焉何到此偏僻山村?”潘阳不想再回忆前世的事情,调整一下情绪,不着痕迹的转换了话题。 “袁本初志大才疏,好谋寡断,外宽内忌,见小利而忘大义。非吾之主,故而离开。”崔州平叹一口气,很是无奈。 “吾却才得知,十月间,曹孟德已破乌巢大营,州平兄如何看待?” “淳于琼乃袁家故吏,虽有大错,本初责罚亦不会太过,当无事耳。” “粮草被烧。又待如何处置?”潘阳看崔州平的反应不激烈,继续深入问道。 “黎阳粮仓尚有存粮,急调前方大营,应可挽回当前局势。且冀州富庶,征粮容易,些许粮草损失对战事影响应不大。”崔州平很有把握地说,因为此前袁绍已经被曹操烧毁过一次粮草。 “战事最终许是对本初有所不利,但本初根基厚重,最多退回战前状态,终是无碍。”他说的战前状态,大概是说袁绍承认曹操占据青州一部分。 看得出崔州平对袁绍最终的结果,还是抱有一定的乐观态度。 “只怕此刻的袁本初已败退回河北了。”潘阳轻飘飘的说道,伸手延客,请崔州平喝茶。 他是知道历史的,袁绍粮草被烧,派兵攻打曹操大营,张郃、高览等人投降曹营,袁绍全军溃败,只率八百骑逃回河北。 崔均满腹狐疑,琢磨不定,却也不问。没有确切的消息,他不准备就这个话题再深入讨论。 转而说起此番目的,却是为到襄阳的水境山庄,探访水镜先生司马徽。 崔州平向潘阳言道:“水镜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奈何其自身不愿参入世间俗事,与荆州名士多有结交,提携后辈确是不遗余力。” “如此说来,那水镜先生倒是一个奇人。”潘阳一副孤陋寡闻的样子。 话题进入熟悉的领域,崔均崔州平,立时间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先说荆襄名士庞德公德高望重,令人景仰,再说到其侄庞统庞士元,称赞其人聪明早慧,思维跳脱不拘一格,尤其喜欢军阵计谋。 言道那庞统庞士元,常自比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张良张子房。 水镜先生与庞德公,经常与其坐而论道,讨论皇甫嵩、卢植、董卓、张温乃至卫霍等朝中名将所历战事之用兵得失。 那庞士元却经常是自出机抒别具一格,对军阵用兵的思谋常常令人匪夷所思,有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水镜先生曾言道,此子目下有若凤雏,日后定将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听州平兄此番言说,岂不是凤雏一出,天下谁堪敌手?想那荆州刘表,莫不是未见得这天下英才。”潘阳是真不明白。刘表对这样的人才,为什么就看不到眼里。 这个问题,崔州平似乎都不屑回答,仅仅回了一声嗤笑,不置可否。 谈到兴起,那崔均崔州平,居然伸手抄起案几上的茶壶,大嘴对着壶嘴,一顿鲸吞龙饮,直到壶中茶水被喝了个底朝天,方才恍然醒悟,顿感失礼。一旁的婢女巧儿阻之不及。 放下水壶,略显尴尬地朝潘阳笑笑。随即又说起了荆州另一个名士黄祖黄承彦。 却说这黄承彦竟与江夏太守同名。虽是荆州沔南名士,却并不张扬。多有亲戚朋友,在荆州各处为官。 其人有女名黄月英,黄头黑色,身丑有才,却嫁得一个好夫婿诸葛亮。亮字孔明,身高八尺姿容俊美,端的是一个好夫婿。 “诸葛孔明不是在南阳宛城吗?如何却是到荆州来娶妇?”潘阳知道,这个时代的宛城就是后世的南阳市,南阳市里还有卧龙岗遗址,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几年以后的刘备是如何到夏侯惇占领的卧龙岗去三顾茅庐的,因此,故意问了这么一个傻问题。 “诸葛孔明何时去到宛城了?我如何不知晓?”崔州平被潘阳问的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着崔州平的反应,潘阳知道自己是真的问了一个傻问题,满脸尴尬,赶紧岔开了话题谈诸葛孔明的才能。 那诸葛孔明天资聪颖,博古通今,对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治政得失,均有独到的见解。对本朝历代的君主治政高下,对民生经济的好坏,更是有切身的体验与纠察。 庞德公曾用襄阳郡中的治政得失考较孔明,不但被一一化解,尚且能提出更好的治理手段。 庞德公称其乃伏龙之才,一旦风云际会,其才得以展布,必将惊天地泣鬼神,可以成就不世之功,名垂千古。 听得出来,崔州平对庞统庞士元及诸葛孔明是极其推崇的,也对庞德公及水镜先生的评价及其认可。 “博彦兄,日前吾在武关盘桓时,偶遇一旧识道友与吾相谈:月前途径此地,初时并未在意,大略观察此地格局,但觉风貌只是一般。” 崔州平喝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及至将要出村,却惊觉此地原貌多有改动。” “返来细观后方断定,此地风貌多是人为做局,破漏之处亦有补救:西北出水口本为破口之地,却被安置一处烧陶窑口做炉鼎,以山中柴草在竹木作坊中加工制作,提供源源不断炉碳,与那长流溪水形成水火相济之势,端的好手段。” “自此金瓯无缺,山环水抱,已呈利于防守、兼且藏风聚气的格局,不由令人佩服” 道人不识造纸作坊,误认为竹木作坊,但大同小异区别不大。 崔州平稍稍停顿,品一口茶水,拱手问道:“吾此去荆州襄阳,专程绕道于此,只为解惑。此乃何方高人所为?望博彦兄有以教我!”说罢竟然起身离席深施一礼,态度十分诚恳。 潘阳真没有想到,自己安排的开沟扩渠,排布作坊会有如此高深的讲究。做村庄规划的时候,自己最多考虑的是要充分利用地形地貌。 目前条件下,最大限度的利用流动的河水,便是加强防御最好的手段。最终才能提高小村的防御生存能力。 至于陶器作坊和造纸作坊,安排至距村里的居住区域远一些,纯粹是为以后的环保考虑,真心没有风水格局的考量。 “小小穷困山村乡,并无丝毫自保能力,经不得任何风吹雨打。如若不事先做好御灾的准备。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岂非俱为覆巢之卵?”潘阳没有直接回答,但却说出了一番道理: “如今天下烽烟四起,设若再无光武重生,又有何人可知?这天下将有几人称王?又有几人称霸?” “且看如今这大汉四周,夷狄蛮族无不时时觊觎中原。” “此间若有狼子野心之辈,引狼入室率兽食人,恐这天下之华夏儿女,又有多少人能摆脱两脚羊的命运?今日所为,又济得何事。”言罢,一声悠长的轻叹,仿若欲吐尽心中块垒。 此时所言绝非杞人忧天,百年之内必然就会发生,自己束手无策只是徒呼奈何。 崔州平听罢,悚然而惊,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再度细思之下不觉深有感触,最终只说出一句:“博彦兄有大格局,常人难以尽知矣!” 十三、辞旧迎新 - 汉匠 - 翰林羽 崔州平在潘阳的小院儿内住了两天。争得潘阳同意后,他也毫不见外地坐在众学子中,听了潘阳两天授课。 首日是潘阳给学子们教授算学,是多位数的除法。他明白地听到授课内容中运用了九九乘法表,却发现与他所知的算学完全不同。 书写的数字、算术符号、除数、被除数、商以及列式计算等,一概勾勾叉叉,七扭八弯,在他眼中就如同天书,却又明显可以感觉出简便快捷。 随堂练习时,学子大多都在沙盘里演算和记录。崔州平发现,虽是初学,思维敏捷学子的计算速度,远胜一般人的算筹计算。 亦能感觉出,山村孩童异常的刻苦好学。每逢遇到潘阳重点强调的知识点时,学子们均会拿出毛笔在竹简上记录,然后仔细收好。 学子们的毛笔各式各样,崔州平见后心中好奇,待到课间求取若干来细观,那笔却是自制的,蘸水后在案几上书写几笔,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稍加揣测疑窦便生,制笔之术民间并无流传,却不知在此地为何人所授。再三询问,一众学子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但看学子无意间流露的眼神,崔州平暗自揣测制笔之法应为潘阳传授,若非如此,学生恐不得制笔自用。 后在潘阳口中才得以证实,不禁在心底高看一眼,此子心底宽阔,绝非敝帚自珍之辈。 次日潘阳教授对联的基本写作,仔细讲解了上下联的对仗公整、平仄及押韵要求,又教授一篇对联歌诀与学子诵读: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 崔州平听罢便已记下,心内甚感惊奇!对仗公整、平仄押韵等并不违背时下流行的“赋”。但仅用两句做成上下两联这种文体,崔州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此刻亦不便作任何评判。 崔州平经两日听课,另有一事不解。潘阳每开始授课时,便将教案上一简陋沙漏倒置。及至三刻,便停下授课。允许一众学子更衣方便,或在院内嬉戏玩耍。 问及潘阳为何不是如同别的先生一般,一个时辰方歇息,并言道:“学问精进贵在一专,心无旁骛始一而终,岂非学习之道。” 答曰:“学子年幼,此时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精力集中且专注学习的时间仅有三刻,若强行延长学习时间,等若强行灌输,只能事倍功半而已,于事无补。不若休息一刻,稍待其精力恢复,再行学习效果更佳。” 崔周平听罢此论,欲待反驳,却无依据,只得作罢。 再度品茗座谈,崔州平疑惑,学堂中为何不以经史子集为教材,岂不知那对一众学子日后的学问精进更加有利。 潘阳坦言:村中各家送孩童进学,多为家族中产业考量,即使有个别高瞻远瞩者,对学子的期盼也不过是为官为吏,学问之论,非彼辈追求。 再者小村偏僻,附近无处购买经书。自己亦非世家子弟,未尝用心研读过经史子集,对各方面学问仅是有所涉猎而已,教授学子的多为一些杂学,常怀忧惧,生怕误人子弟。 然客居此间,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至于教学仅是勉强为之,日后村中若聘得学问精深先生,或可提高诸学子学问,自当让贤。 对潘阳的此番言语,崔州平揣测其并非完全是自谦之语。一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的教育心思却跃然而出。 近两日交谈的话题甚多,这潘阳外表看去虽平平无奇,却是腹内自有锦绣,经常能谈论出一些与常人不同的见解。 仅就自己晌午才听过的对联歌诀而言,就不是常人能作出的。反而是学堂简陋的学习环境确实令崔州平动容。 临别前,崔州平腆着脸讨要二两茶叶。随后,吩咐自家童子,取出新近录得《太史公书》中的列传大约十多篇,如“李将军列传”“循吏列传”等相赠,《太史公书》即是后世的《史记》,此时流传并不广。 复取了几篇旧时的抄录《楚辞》中的“离骚”“天问”等篇章赠送。还有一篇《荀子》的“劝学”篇。 这些篇章都是崔州平自己平日喜欢的,是以随身携带着。 所赠书录均为帛书,不大占地方。潘阳也不推却,深知此番人情极大。知识的传授与传承,在任何时候都意义重大。 这崔州平气量高雅大度,讨要茶叶直是不愿潘阳有被施舍的感觉。 潘阳心中明了,亦不言谢,只是躬身一礼。。 转身微微额首,兴儿快步上前,双手恭恭敬敬递上一只不大的竹篾箱子,潘阳揭开上盖,微微一笑: “州平兄远道而来,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敢请笑纳。”确是两刀白纸裁成六摞:长二尺、宽一尺。 二人相对施礼,一躬到地,所有心意尽在不言中。依依作别时,俱有惺惺相惜之意。 …… 转眼新年将至,这已是潘阳在唐村过的第三个春节。今年过节多了一个婢女巧儿,他是刘篾匠的女儿。刘篾匠到底还是把他的儿子送进了学堂。 腊月二十三之前,请回门神灶神后,潘阳打发兴儿到村中的木器作坊,讨来两块长四尺、宽一尺光滑平整的桃木板,附带还拿来几块大小不一的方木板。 潘阳取笔在手,在两块桃木板上书写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吩咐仆人挂到院门外,再把大小不一的方木板上写了几个福字,分别挂到几个主要房间的房门上。 唐豕次日来送年节需用的粮米肉蔬,献宝似的取出一包麦芽糖与一小罐儿茶叶。期期艾艾问起门外挂两块桃木板,以及门上挂的福字是何用意。 得知福字与两块儿上书对联的桃木板名曰桃符,与众人请回的门神郁垒、神荼一样,具有降妖伏魔、驱辟邪祟、杜绝恶鬼污秽上门之作用,可护佑家宅平安。 不过几天,唐村家家户户不论贫富,大都在门两边儿挂起了桃符。潘阳一时间满地不可开交,五花八门的村礼手了一大堆。 有些与先生不熟悉的富户人家,桃符上的对联文字,干脆就是两句大白话。 春节临近,也有许多一时找不到桃木板的人家,挂一块儿别的木板也做替代。对联上的文字千奇百怪,乃至于有的人家直接用朱砂在木板上,画上了谁也看不懂的符箓,用作辟邪驱鬼、祈求福禄之用。 唐家开了祠堂,唐豕主持了盛大的祭祀活动,猪羊鱼三牺牲挑选的格外大。各房在给祖宗上供时插下的香烛,都要比往年粗大些。 最后分祭肉祭饼的时候,族长唐元丰发话了,鳏寡孤独以及穷苦人家要多分一些。 都知道这是违反规矩的,但没有人出来反对。今年的年成好,很多人家不再指望这点祭肉祭饼改善生活。 潘阳作为观礼的特邀嘉宾,自始至终全程参加了唐家的祭祀活动。 村里今年的社火,办的是真红火,很热闹。花了大价钱把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女巫请来了,为村里举行“山鬼祈福”。 烧草龙活动,村里的年轻人舞龙舞了三天三夜才举火送龙王上天,不小心,把唐六爷家的牲口棚子也点着了,好在灭火及时,没有发生更大的损失。 爆竹声中辞别了建安五年,迎来了建安六年。 正所谓:五更分两天,一夜连双岁。 第十四章 忙碌的作坊 - 汉匠 - 翰林羽 唐村有太多事情等着人来做,所以村里的人过年不能休息的时间太长。正月十五还没过完,有些作坊就开工了。 砖窑上过年没有停火,需要砖瓦的人太多,方圆百十里就这口窑烧的砖瓦品质好,砖瓦订货已经到了春分头上。窑上的人工皆是轮流回家过年,就没有敢断过人。 唐老蔫儿就恨不得不过年,去年的年景好,周边各村儿养蚕的人多。他一气收了很多蚕茧。 说着就开春了,缫丝的妇人们便将回自家养春蚕。他唐老蔫儿的蚕茧还有许多没处理完,眼看花大价钱请妇人缫丝已成定局,真后悔去年舍不得花些小钱,没有听先生要他多请些妇人及早缫丝的建议。如今与其后悔,不如赶紧抬价请工。 “狗剩家的、栓柱家的,去作坊缫丝赚粮米吧。一天两顿稻米干饭管饱。外带一升稻谷!”唐老蔫儿的招工身影,不停地在一些农家屋里出现。 开纺织作坊的唐宝,便没有唐老蔫儿的烦恼。因为建造作坊的耽误,他家的作坊直到去年底才开工。 作坊里的织麻女工,大多是每家的多余人手,即使会织麻,家中也没有多余的纺织机,甚至一台都没有,还不如到作坊做工,多挣一份钱粮给家里。 所以找到唐宝想要进作坊做工的女人和农家,一直就没有断过。乡里乡亲人情难却,拒绝了谁家都会得罪人。潘先生给出了个主意,一天三班倒,人停织机不停。 眼看着自家的麻布,一匹一匹地堆起来,就好像诸多的银钱在堆积。先生说了,再过一两个月初出货卖给襄阳、南阳来的商人,价格才会最好。 自家田地去年收了不少稻谷和粟子,雇佣人工的钱粮不发愁。就是去年没有舍得多收购些粗麻,照眼前这个用法,怕是要等不到新麻下来了,看来需要多花一些钱粮再收一些才好。 天气逐渐转暖,春耕农忙逐渐铺开,造纸作坊、砖瓦窑等作坊,比前一阵子冷清了不少,许多在里面做短工的人,皆需回家去帮农忙。 每年的春耕与秋收时节,都是最忙的。甚至缫丝作坊、纺织作坊的女工也有许多人要回家帮农忙。 开春后,有些佃农进了作坊做工,不再佃租土地耕种。田里仍然可以佃租的土地便多了,依旧种地的佃户变得更加劳碌。 造纸作坊的白纸,出多少也不够卖,淇水镇上大多商人早在半年前便已经知道白纸出自唐村,然外地人的消息也很灵通,村子里现在便有。 借宿在富户家的陈留与徐州等地的商人,等候着拿白纸,定钱一个月之前都交了,价格似乎一直也不降下来。 掌管造纸作坊的掌柜,是老管家唐富的大儿子唐柳。每日除了雷打不动地在作坊里转上两圈儿外,剩余的时间,他便是到作坊对面的货栈去守着。吩咐聘用的账房先生,也搬到货栈里来收银出票。 作坊里的造纸生产他不参与,该如何造纸,自然有工头领着,他只负责每日里供料、出货与收账。 每天都有商贾们缠着唐柳,没有订上货的想自己通融通融给予订货,订过货的又在催促唐柳早些出货。 许多人为了能拿到货,通过族长或族老,甚至是找熟人来说项,当真的是不胜其烦。其实,大多时候唐柳还蛮享受这个过程的。 当然也有不少的商贾动了歪心思,通过与唐柳或下人的交谈,想方设法地套取造纸的秘密。 对此族中早有防备,对每个进入作坊的族中子弟,都下了严厉的封口令,若有勾结外人暴露了家族中秘密者,一律按族规灌蜡烛封口处死,全家直系亲属开革出族谱,若是外姓人泄密,全家赶出村。处罚不可谓不严厉。 为了保住造纸的秘密,造纸作坊的四周还建了比别家作坊高出三尺的砖墙,连沤泡纸浆的水池子也圈进高墙,作坊的大门前,黑天白昼都有两个人在看门,还养了三四条大狗,用于夜间防护。高墙下的进排水沟,都扎了粗壮的栅栏。 前来购买白纸的顾客商人,只能在作坊对面专门搭建的货栈提货,绝不允许进到作坊内。作坊的大门上,清楚地用红漆写着:“闲人免进”。 作坊虽然按照先生的意思算作村中公产,族长唐豕也承诺,每年底会给村民分红。然唐氏族人对制造纸张的方法流程,看管的极其严格,包括短工在内,轻易不招收外姓人,外村人更是不可能进入。 梁九斤的陶器作坊,今年新招收了四五个徒弟上窑口。另外还雇佣了六七个人,帮他把山上拣选好的泥土挑回作坊。自家制作的陶器,每个月都被襄阳与其他外地来的商贩拉走不少。 去年入冬前,先生来看过他做的陶器,说是尚不够精细。指他筛土的筛子太粗糙,要他增加一道更细的筛子。 说他和的泥巴养的不熟,由此做出的东西没有灵性,烧陶器的窑炉太小、温度太低……,七七八八说了一堆。见梁九斤多有不服之色,先生便住口转身不再多言。 祖祖辈辈传下的烧陶手艺,被潘先生说的如此不堪,梁九斤心中甚是不服,当时并未听入耳内,自家托卖的陶器不是也卖出许多么。 此后不久,有人将小镇上货殖之事传开来。听了村里人的传言,梁九斤的心思不淡定了。 他送了一块儿陶泥砚台给唐管家,终是得了镇上买卖的实信,方才真心佩服先生的本事。于是提了自认为还说过去的礼物,再去拜访先生,请教烧陶的学问。 先生对梁九斤先前的执拗并无不悦,收下礼物,仔细地与他讲述了烧制和售卖陶器的方略。 建议他对窑厂进行改造,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于技艺手法,先生自承只是纸上谈兵,还需梁九斤根据所指点的方略,自己琢磨提高。 随即照先生的所教授方略,梁九斤先改造加大了窑炉,增高了烟囱,又将烧窑用的柴草改作烧木柴。 按先生说法,日后尚须建一座精细的小窑炉,只烧竹木碳,专做精细物件,若是以石炭炼焦烧陶再好不过。 为此,梁九斤已经特意托人自荆山采购石炭,同时放出消息,若有人在这附近山中找寻到石炭,定然不吝赏出花红。 去年底他请石匠做了一盘五尺的石磨,用来研磨先生教他挑选的、可以被砸碎磨细的泥岩。那些石料被细细研磨后,还需反复搅拌、揉捏后和拢,精心储藏。待到泥土陈化一段时间成为熟料后,再做成先生画出图样的器物泥坯烧制,先生说,如此方可卖出大价钱。 水壶、水杯和砚台是一定要烧制的,牛眼大小的酒盅也要多烧制几套,那器物真好,看着就稀罕。 要说不满意之处,便是喝一杯两杯不解渴,着急的慌,不若端起壶来对嘴灌下痛快。 陶盆,陶罐儿等粗笨物件,梁九斤已经交给徒弟们做了,自己只做先生说的那些个高端产品。 眼下南乡与淇水镇市面上,梁九斤烧制的陶器在几家杂货店中都有供应,销量颇好。 梁记作坊的陶器,最近常有南阳和襄阳的商家前来光顾,生意日渐红火。 第十五章 强盗的勒索信 - 汉匠 - 翰林羽 藤圈椅上的潘阳,呆呆的看着门外的篱笆,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婢女巧儿冲泡的茶水,心思却是早已经神游天外。 学堂开办已经三年了,日常的阅读书写,大部分孩子都没有什么问题了。算学中的四则运算,已经开始学习。往后再教授学子们一些什么东西,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必须掌握策、论、表、赋等各种文体,自己都不精通。即便自己想要学会,也是连学习的模板都没有。 随着曹操日渐对北方的掌控和统一,距离他南下征伐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是历史,不可能改变。 潘阳是真的不喜欢曹操,虽然后世对曹操的评价并不差,应该是相当之高:文学家、政治家、军事家,统一了北方等等不一而足。 但对于曹操组织挖坟盗墓、特别是十几次组织和纵容部下屠城的记录,潘阳在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三国征战结束时,中华大地上两亿多人口只剩下三四千万,曹操无疑在其中作用巨大。 过几年他一定会南下,到时候曹丞相被美周郎一把火烧的狼奔豕突、兵败如山倒时节,自己可没有把握,保护这个偏僻小山村不受逃亡溃兵的冲击骚扰。 最让自己心中惴惴的是,以后的方向在哪里,自己一直都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和打算,毕竟这个身体还年轻。 上辈子自己倒有过当教师的打算,但是那个教师也不是孩子王。自己擅长的是建筑规划和施工管理,总不能在这成立个建筑公司承包工程吧,那真是理想主义穿越者的春秋大梦了。 当然,假如自己肯退而求其次,在这个村子里娶妻终老,也许不失为一种选择。 袁绍在官渡大败,逃回河南修养生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看来袁绍还没有一蹶不振,尙有再战的本钱。 在目前的各种传言中,人们基本上还是不看好曹操,人少地盘小是曹操的劣势,所以只能常胜而不许一败,但凡失败必将万劫不复,可欲做到常胜不败,何其之难啊! 潘阳却知道,今年入冬发生的仓亭之战,却是袁本初大将军人生的终结之战。 曹操先是全面示弱,诱敌深入。然后采用程昱、郭嘉等人十面埋伏之计,再一次将袁绍杀得彻底大败,元气大伤。 袁绍第二次狼狈败退回河北,从此一蹶不振,直至明年身死道消。袁绍集团也就此分裂、内讧直至几年后最终消亡。 自己来此地已经两年多,兴儿曾经几次问他,打算何时回归吴郡,都被自己用言语岔开。 前几日,无意中打开老家人安叔留下的家族物件,经仔细检看,几样信物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是其中有一封遗留帛书引起了潘阳的注意,再三研读后,心中大约拼凑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自己祖上原来姓沈不姓潘,沈字去了顶上的宝盖头便是一个潘字。之所以改姓,是因为曾祖父早年离开沈家,独自开宗立祖。 因何离开宗族,帛书中隐晦不言,这个时代的人,若离开了宗族的庇护,生存将何其艰难,不言而喻,更遑论开枝散叶。 潘阳虽然来此世不久,亦是深有体会。由此可以想见,曾祖父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父亲此番安排自己在战乱时期,还要到西安游学投亲,只因续弦所生育的儿子已到幼冲之龄,继母于是不断撺唆父亲,逼迫长子出门远游去精研学问。 在这兵荒马乱中,长途跋涉去处于战乱中心的长安游学,其心不问可知。 潘阳至此坐实了一贯以来的猜测,于是便再也没有了回吴郡的念头,真的从心理上已经成为无家可归的游子。 若为以后打算,可以先行避入蜀中。刘备入蜀,与刘璋的战事并不激烈。即使日后邓艾入川,刘禅也是未作太多抵抗便率领蜀中官员投降了。战争对蜀中老百姓的伤害,长期而缓慢,相较江东还是要轻许多。 自己即使有家人后代,受到的伤害也应该不严重吧。只是苦了中原的老百姓,日后的“八王之乱”“五胡乱华”,给中华民族带来的深重灾难,那真是目不忍睹、耳不愿闻。 想到这些,潘阳常常坐立难安······ 潘阳来到唐家大宅的中堂之外时,唐豕已经迎出厅堂。“潘先生对此事有何高论?”尚不待气息喘匀,堂上就有人发问。 潘阳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在前来的路上,仆役就已经大略地说明了。唐家请潘阳来大宅中堂议事的原因:有土匪送来勒索信件。 潘阳微笑着点点头,示意稍安勿躁。没有回答堂上的问话,拿着勒索信件仔细阅读。 信中要求:唐村送出银钱一千两,粮米二百担,牛二十头,羊二十腔,双辕大车十挂。限十日内准备齐整,送至黄龙山口,胆敢违抗。必定如梁家铺子一般烧杀抢掠,全村鸡犬不留,房屋烧为白地 那勒索的书信为白帛书就,没有抬头,也不见落款,狗爬似的字迹勉强能看懂,是置入一节竹筒中,着村外放羊的牧童送入唐家。 反复琢磨推敲了几遍之后。潘阳的心中逐渐有了一些想法,抬起头对着堂上的众人说到: “若仅以这份书信论,我觉得土匪并不可怕,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首先,吾等尽知,黄龙山并无强盗匪徒之山寨。其山寨,必在林密山高之处。观其索要的钱粮和牲畜数量并不大便可得知,匪徒的人数不会太多,且无胆远离山寨。彼辈须将此等勒索货物搬运回山寨,若索要的太多,彼辈搬运不回去。” “至于到村里劫掠,吾断定他们近期必不会来。毕竟此地比梁家铺子离黄龙山要远的多,欲到此地必须经过梁家铺子,别无他路。那山匪们不会想不到,吾等必将此事通告县中,上庸郡的公人,绝无可能得不到通知。若有公人近期在梁家铺子埋伏阻截,彼辈插翅难逃矣。” 听罢潘阳的解析,厅堂中众人大多松了一口气。“如若我等不按时送上财货,万一匪徒杀来,可如何是好?”还是有人不放心。 “匪徒如若下山,必不会言明时日,若如此。岂非插标卖首尔?因此可断定,十数日之内,山中匪徒绝无可能下山来此处。” “如此虚张声势的索要财货,从另一个方面亦可明证,此等强盗山匪并非积年的老盗匪,勒索的手法尚且幼稚,不足为惧。” “唐族长,此刻村中应立即派出伶俐之人,携带书信至淇水亭舍及县中报知匪情,详细告知山匪勒索之事及宣示的时日,就是不知郡中是否会派兵前来剿匪。” “上游的梁家铺子亦需传讯,彼村并非南乡管辖,彼辈定然上报上庸郡,村中也好及早有所准备。若山匪侦知上庸郡在梁家铺子有所准备,必定不敢前来。” 潘阳见众人听得仔细,继续说道:“近期不敢来,不代表山匪永远不来。常言道: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待防盗的风声过后,山匪尽可趁我等不备之时,前来劫掠,此事却不可不防。否则,祸患必生。” 在堂上的十几个人听罢,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立时在厅堂中响起。适才逐渐消散的不安气氛,此刻骤然升腾起来,笼罩整个大厅。 族人们都明白,这便是富裕招惹来的觊觎。 第十六章 散兵游勇 - 汉匠 - 翰林羽 唐家老宅内,争吵讨论出的主意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有言应请郡兵前来剿匪,也有说应请新野刘皇叔前来剿匪。立时便有人反对,有道是兵过如匪,决不可前门拒狼后门入虎,请郡兵前来剿匪。 亦有言此地离新野县城与襄阳均路途遥远。荆州与新野县里派兵前来剿匪于时间上赶不及。更有人断定上庸郡也不会派兵剿匪。盗若匪必来,如之奈何? 有人建议组织乡勇,抗击山匪。立即便有人问:何人可领兵出战?立时便鸦雀无声无人应承,不免又摆出了个难题。 潘阳坐在一边,默默观看并不参与讨论。 争论了许久,也未能得出一个稳妥的意见。 唐豕耳听着堂上的争吵,一直在厅堂中缓缓地转圈儿踱步。待到议论逐渐止住了,才下定决心走到潘阳面前,深施一礼,沉声说道:“先生定有办法,解救本村于水火中,还望不吝赐教。我唐村必有大礼相谢,决不食言!” 潘阳连忙起身离座,拱手施礼:“族长客气了,既然身在此处。就没有躲避的道理。尽心竭力维护村中的安宁,却是本分。” “山中盗匪短期内不来,但无法断定彼辈何时来袭击本村。” 堂中众人听的凝声静气,不作打扰。 “吾等需在村中做几件事,设若官兵不剿匪,吾等亦须有所准备才是,绝不可做砧板上的鱼肉。” 盘点一下村中现有的武装力量。除了前段时间,匆忙组建的治安巡逻队,有十个乡勇以外,就剩下唐家各房中,还有几个看家护院的家丁,略有些勇力,其余再无防御力量。 随后潘阳还了解到,村中有两户村民为猎户,父子共有五人做猎手。有两张猎弓,两张竹弓,几把猎叉。平日依靠在后山射猎或捕捉些野物、采撷些山货与人交换粮米维持生计,日子过的很艰难。 村中目前第一要务便是要组建可与土匪交战的乡勇,依靠村中现有的巡逻队,显然不行。 潘阳提出组建乡勇的建议,厅堂中唐家各房主事之人,经过短暂的交流后,总算是达成一致。 毕竟公产中历年还有一些积蓄,这两年出息增加不少,特别是去年沿河边作坊租用地,更是收入颇丰。畜养三五十个乡勇一年半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本村依山而建,后山虽非崇山峻岭,但却是沟深林密,蛇虫鼠蚁众多,本村人轻易不入后山,砍柴草都不深入山中,寻常人若不得路径,根本无法进村。 因此,本村的防卫的重点全在前村。那条原本窄浅的小溪,经过疏浚,和近半年的不断取土烧砖,在丰水的春夏秋三季,离开了几座近期才建成的小桥,基本无法过河。 由此可见前村的防卫重点,就在于几座跨河的小桥。 几座小桥的桥面需要重新改造,改做成可以提起升降的吊桥桥面板。桥面平日里平铺,若有需要,提吊起桥面板,隔绝交通。 潘阳提出:村中尚需打造几架竹制大床弩,架设于桥头,以作辅助守卫之用。 村中守卫力量薄弱,弓弩是极好的防卫利器。急切之间制作角弓已然不及,亦无处购买,且村中并无弓手,多制作简易竹木弩弓亦可御敌。 按厅堂中的议定:村中乡勇以枪兵、弓弩兵各半。 潘阳粗略盘算,仅止勉强够用而已,五十个乡勇还是少了些,但小村人数仅千余口。乡勇再多些,唐家各房长老就不愿意了。 如果事到临头,兵勇确实不够用,再临时征召辅兵便是。 村内作坊及溪流的规划本就是潘阳所做,在各处应做如何的防御布置,自然交代的明明白白。 最终,经唐家各房长老商议,共举唐家族长唐豕,为防匪抗盗事宜之总管,在此期间一应乡勇指挥调度、人力安排、器械准备、作坊中器物制作均由需族长统一司令,任何人不得违抗。若有不从者,唐氏全族共击之。 潘阳潘博彦,为唐村共聘之谋主,全面参赞防匪抗盗之一应事宜。 潘阳第一个献策便是建言族长,安排口齿伶俐之人,在全村宣讲盗匪之事,无需隐瞒,但亦不夸大。 务必使村中各人,明了实际情况。如此,可以安定人心,不打乱当前的生活秩序,有利于后续的器械生产与防盗行动顺利展开。 立时便有人质疑这一献策。主张应尽力隐瞒消息,不使村中骚乱。潘先生跪坐唐豕一旁,那特意新增的案几之后,目视唐豕一言不发,并不做辩解。 一番思考之后,唐豕决定听从潘先生的建言,安排多人在村中宣扬讲解,安抚众人。 事后证明正如先生所言,村中的景象波澜不惊。生活节奏除因初闻消息稍显慌乱外,不久便归于平静。只是村东头的打谷场上,日渐热闹了起来,那你在招募兵勇。 应召的兵勇不几日便招足五十个,很快便满员了。唐豕安排自家护院的头领唐驴儿做这队兵勇的队率,依旧由两个老卒操练。 小小的山村,有了几分热气腾腾、保卫乡梓的景象。 几日后,潘阳去打谷场上看兵勇操练。只见众人衣着打扮,五花八门花里胡哨。 有光头扎发髻的,有扎缁巾的,还有戴斗笠的。有赤脚的,有穿草鞋的,也有穿着麻鞋的。 打扮最为齐整的,反倒是先前招入巡逻队的四五个轻侠和两个后来征召的猎户子弟。 轻侠个个头扎缁巾,身穿麻衣短褐,脚蹬麻鞋。手中均持有一条齐眉的棍棒。 两个猎户子弟,除了身上麻布衣服穿着整齐外。手中各持一条猎叉,是除了两个老卒唐六子、唐鱼儿手中制式长枪外最犀利的武器。 兵勇们的训练内容,出乎了潘阳的预料。这五十个兵勇被分作五队,在进行队列训练,只是训练的口令,与后世大相径庭。 队列训练的要求似乎也不同。对队伍的整齐划一要求并不高,更讲究的是统一的前进后退与转向,注重各队之间的协调和统一。 不是说队列训练是后世军人的训练科目么,潘阳真的有些怀疑自己所闻所见了。 训练休息之余,潘阳招唐六子、唐鱼儿近前交谈,得知二人原为北军普通士卒,队列演训是按原军中方法操练,但并不明了为何如此。 问了一些北军兵营中的事情得知,官兵们也是一天只吃两顿。五天一操练就是比较勤奋的。 就如同两个老足说的那般,十天半月不操练也是平常事。在营中三年,也就只发过一次军服。配发的盔甲在逃回家乡的路途中,早已卖给大户人家换钱了。 问猎户子弟与其他人,为何应招做兵勇,大多数回答均是当兵勇有粮吃。问众人操练苦不苦?答曰三五日一训,不如何苦,只是可惜,不操练时没有饭食,若天天操练就好了。 好在不操练时可以回家务农,巡逻队的兵勇就好命,天天有饱饭吃。 潘阳听罢一时无语,如此只为吃饱饭的兵勇,若遇那盗匪来袭,真的可以指望他们击退盗匪保卫乡里? 潘阳有些凌乱了。 第十七章 初露峥嵘 - 汉匠 - 翰林羽 听罢兵勇的状况,族长唐豕如坐针毡。 据潘阳推断,若是两军对垒,本村那些只为吃饱饭的散兵游勇,临战对阵之时定然是哄堂大散,而后便全如砧板上鱼肉任人宰割,这样的兵勇招来再多又有何用。 唐豕越思越恐惧,一会儿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一会儿又全身燥热汗出如浆,焦急地在厅堂中来回走动,不稍停歇。 好一阵子,他突然停下转圈儿,一步一步来到潘阳跟前站定,双眼直直盯住他。潘阳略感错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做声。 唐豕突然深施一礼,郑重地说道:“敢请博彦先生看在唐村上下千余男女老幼的份上,施以援手,救救唐村。” 也不管潘阳是否答应,继续尬捧:“先生神仙般的人物,心存慈悲,定不会推却全村人恳求,大恩不敢言谢,唐村必有厚报。”说罢,作势就要大礼跪拜下去。 潘阳急忙双手扶住,阻其跪拜,心下却极是为难: “一时之间,吾亦无可行之法,欲改变现状,想短期内见效,难!难呐!”面对现状他也是踌躇不已,自己被吹捧两句,难道真的便是神仙,会撒豆成兵,抵抗盗贼不成。 “先生必定有法子,拜托了!”唐豕再次一躬到地,他听出潘阳话语中没有坚定拒绝之意,回想曾听到过潘阳纵论兵事,心下已决定攀住潘阳。毕竟在他的交游圈中,尚未见过比潘阳更懂兵事的人。 “自今而后,本村中一应兵事,全凭先生自决,任何人不得横加干涉。所需财物,必定尽心竭力供应。” “此事我自会召集唐家各房主事商定,先生勿疑。”看出潘阳满脸不信,赶紧解释。他这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更加令潘阳难以相信, 唐豕做事却也极是干脆利落,当即使人招来两名家中子弟唐触、唐力作护卫,随伺在潘阳身侧。 厉言叮嘱:先生安全乃唐村重中之重,二人护卫身前,片刻不得稍离。若有差池立时开革出家族。 二人唯唯诺诺,不敢稍有违背,赶紧在潘阳身后立定。 潘阳推辞不得,苦笑拜谢。只做约定:“须得足食足兵!” 唐豕立时着人召集各房主事前来议定兵事。他这两年召集各房主事议事的次数,多过前十年。 ······ 唐村打谷场。 “尔等为何应招前来做兵勇?”对着勉强排列成行的五队兵勇,潘阳大声地问道。 无人回答,潘阳于是再一次大声喝问,依旧无人回答。他们都被这个年轻书生声嘶力竭的吼叫吓着了。 “唐驴儿,你来说。”潘阳对身后说道,这些兵勇中,他只能叫出唐驴儿的名字。 唐驴儿和两个老卒唐六子、唐鱼儿,以及唐豕安排的两个护卫没有排入队伍中,潘阳计划用这五人暂作护卫兼执法队。 唐驴儿抓挠者后脑勺,思谋了片刻回答到:“族长着俺前来,俺便来。”,发现自己回答的不够好,又紧着补充“须得奋勇向前。” “汝等因何前来?”潘阳走到两个猎户子弟面前厉声问道。 “贼来须杀。”迟疑片刻,还是说出真实想法。“操练可得饱食,故而前来应招。” “小的亦是如此。”两个猎户子弟如是回答到。 再问了其他几个人,回答均大同小异,多离不开做兵勇可饱食的缘由,由此可知,村中的平民对吃饱饭,是一种怎样的渴望。 潘阳不再问众兵勇。转身走到队伍的前面。深吸一口气,向一众兵勇说道:“如若山中盗匪来到村中,尔等该如何做?” “杀将出去。”或“与彼辈血战到底。”队伍中乱糟糟的声音,踊跃地回答。 “如若争斗不过盗匪呢?” “与彼拼命!”“一命换一命!”稀稀拉拉的回答,远不如前番踊跃,气势也颓丧了许多。 潘阳没有继续问下去,兵勇的气势,不能此刻就被打击消磨的干干净净,那样不利于日后出兵征战。 “尔等可曾思虑过,这背后的山村,是尔等祖祖辈辈栖身之地,一旦有失,尔等将无家可归。”潘阳的声音逐渐提高,变得严厉。 “汝辈可曾细想过?尔等背后有一千余男女老幼,彼辈乃是尔等的父母、兄弟、姊妹,以及汝等的族亲?!” “若盗匪来时,汝辈不敢奋勇争先尽力拼杀,山村一旦被击破,尔等的家人族亲,将会遭受何等的蹂躏与屠杀?家中财物转瞬间尽皆化为乌有,梁家铺子便是前车之鉴!”潘阳高深喝到,几近声嘶力竭。 “汝等今日到此,应招为兵勇,即是自愿背负保卫家乡的责任,此刻若有人不愿背负责任,可以离开,且需离开本村。” 潘阳住口不言语,等待了片刻: “但如若留下,便如同签署了生死状,不得擅离。当兵吃粮,日日饱食。可有自愿离开的?”潘阳严厉的眼神,在每一个兵勇面上扫过,没有人和他对视。 所有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等了大约一刻钟,没有人退出,饱食的诱惑,赶出村子的威胁,众人的选择显而易见。 潘阳转回到众人面前:“尔等自今日开始,便已是村中的子弟兵,自此不事生产,专务兵事。” “尔等自此亦为士人,曰战士、曰士兵,尔等身负守卫乡梓的责任,尔等须有杀身成仁的决心,不得往自菲薄。” “闻鼓則进,鸣金而退,令行禁止是尔等行动的准则。一切行动听指挥是尔等作为军人的天职。”越说越激动,潘阳手舞足蹈,近乎疯狂呐喊。 “作为兵勇,尔等须有守土的职责与信念,一旦置乡土、乡里不顾,弃守而逃,试问这天下之大,何处才是尔等容身之处?” 众兵勇被他喝的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潘阳随即走到一个轻侠面前,探身向前,厉声喝道:“汝可听得明白!?” “听得明白”那轻侠诺诺回答。 “高声些,吾听不见。”潘阳疾言厉色。 “听得明白”轻侠的回答,大声了不少。 “再高声些,吾依旧听不见。”潘阳更加的严厉,作势将耳朵贴近那轻侠。 “听得明白”轻侠声嘶力竭,昂首回答。 “以后须如此回答:报告长官!听得明白!再回答一遍。”潘阳退开一步,用手掏着耳朵命令道。 “报告长官!听得明白”轻侠再次昂首大喝。 “汝可听明白否?”潘阳转向另一个兵勇大声问道。 “报告长官!听得明白”这个兵勇显然学聪明了,潘阳赞赏的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头,以示鼓励。“回答极好。” 转身走到队伍前面:“汝等可都听得明白?”潘阳大声喝问。 “报告长官!听得明白”声音很大,但是不够整齐。 “可是朝食没有饱食,声音好似妇人啼哭,重新回答。”潘阳表现的十分不满意。 “报告长官!听得明白”众人高声怒吼,惊的田野中,做活的农夫们纷纷侧目,林中一群鸟儿,慌慌张张轰然飞起。 早上在学堂中教授学业,下午到打谷场练兵,潘阳的生活陡然紧张了起来。 这两件事情在唐村儿,潘阳没有一件可以找人代替。经常性连晚上都不得安歇,尚需设计十字弩弓与大床弩。 没有人可以帮忙,只能自己多辛苦。 第十八章 防盗总动员 - 汉匠 - 翰林羽 机甲试验每天进行两场,下午对机甲进行保养和充能,如果产生了破损,便观察纳米机器人的修复速度与效果,不做人为修补,这也是本次科研考察的一个重要研究项目。 科研所这次带来的机甲有四台,还有一台人形机甲体型偏苗条圆润,所里为它起名“木兰”。另外一台和破军有点像,是仿造蝎子的外形制造而成,两个前螯比“破军”双螯的巨大许多,尾刺是一门巨大口径的激光炮,修长的身躯更加符合大众审美,可却是一个凶悍的大杀器,擅长破袭和远程火力支援,但六个肢体足要短小许多,越野和机动能力不如“破军”,科研所为它起名“天杀”。 逐项的科研项目在按部就班地依次进行,机甲在交叉进行对战,两个操作员和六个学生兵轮流上阵,根据研究科目的需要,选择进行远程操控还是真人实际操作。不断的操控中,每个人的操控水平都在不断提高,机甲的各项性能,也在不断地得出汇总。 科研所的机甲操作员,以前基本都在和科研所内部的操作员进行机甲对战,来来回回就那几下,就是有人偶尔玩网上的机甲游戏,基本就是玩票的性质,水平也就一般般。这次和学生兵对上,被虐的不轻。操作水平在科研所最高的王宇疆,也被几人不断练拳,另一个刘贺楠都快被凑成了鼻涕了。 特别是遇上了高倩,一开始还好点,到后来,被她逐渐熟练了机甲的特性,那就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对战的结局,机甲都被送到基地维修站去紧急修理,纳米机器人的修复速度太慢,根本赶不上使用要求,一味地等待肯定耽误实验进度。 进步最快的是沈云扬,高倩使用过的高难动作,他总能和快学会,和高倩对战,使用过一次的新奇动作,也很难再次奏效。 自从方巧茹观察到他阴王宇疆那一下,就在心里给出了“有悟性,有潜力”的评语。 于是沈云扬和唐晨早晨训练的时候,她到场的次数也就多了,场地里的训练器械,其难度每次都会随着她的到来而加大,不是路障墙升高了,独木桥变长了,越野过水路面的水变深了,爬高绳梯变高了,射击用的固定靶子变成移动的了,距离变远了,目标缩小了林林总总等等等等……都是小意思,真正是苦不堪言、一言难尽啊。 最要命的是拦路阻截的的机器人增多了好几台,那是拿着橡胶棍真打呀,如果不够灵活,逃避的不够快,就多挨几下。依靠身体的强壮,打翻机器人?反正沈云扬做不到,唐晨也不行,两个加一块也不行,试过,多挨了好多棍。 每次看不了一会儿她就走了,之后沈云扬总在唐晨的咒骂中狼狈不堪地结束训练。自愿掉进兄弟的坑中,唐晨只能嘴上找补些。训练装备的难度层次每次也正好在训练结束时恢复原样。 不过他们两个人也得到了一个实惠,在“地球联盟航天总局天王星科研基地星际事务联络处”的建筑物里有了一套宿舍,名曰“看守机甲的需要”。实际的好处是不需要训练的像狗一样还要跑回住地,再回来做机甲试验,省去了来回折腾,也算一项小福利吧。 科研实验持续了一个多月,所有的实验科目大都完成了,有几个实验科目的效果很不理想,比如纳米机器人修复机甲破损。科研所在等待地球上的决定和改进意见。 地球联盟601科技研究所的实验大楼里,一间不大还算宽敞的房间里,有几个人在忙碌着。 站在两排操作监控台中间的两个人,一边交谈着,一边看着墙面一整幅的光显屏幕,那里正在播放的是天卫三传回来的机甲对战画面。 监控台上的光显屏正在接收传输回来的原始数据,两个负责监控的年轻科研员,在仔细地观察着传输数据的波动频率和波幅。 601科技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太空作战武器,通过不断推出新型武器装备,拓展研究武器用材料、能源以及武器平台涉及的材料,远程通讯也是科研所的研究科目,总之这个研究所是个涉及航天安全的高端科研项目研究所。 不达标的科研项目主要是超远程控制项目,分别从地球、月球和火星上发出的超远程操控信号都出现了0.5秒到0.3 秒不等的操作延误,原先在地球对月球和火星进行超远程操控时,都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如果是民用设备,只要不牵涉危险工作,这样的延迟操控影响还能接受,但是作战机甲啊,0.01 秒的操作延误就是生与死的两个世界啊,没有可能有反转的。很显然,这个结果是完全不能被接受的。 现在需要明确的是,操控延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列出的原因有许多:因低温造成的机械运动不顺畅,这个原因肯定存在,但影响是否有这么大。其二是低温造成机甲内部光电线路不通畅,造成讯号阻滞加大,影响反应速度。其三是操控软件不完善,超远距离迟滞了操控的顺畅性……,一系列的原因罗列了一大串,天卫三基地和地球科研所都在逐项排查。 姚丽娟要求出院,沈元达去探视了她,专门为她带去了小小一束花,在太空这可是稀奇东西,是方巧茹忍痛交给沈元达的,她在“地球联盟航天总局天王星科研基地星际事务联络处”的大会议室里养了好几盆花花草草,开花的可不多,差点被沈元达一次扫荡干净了。 沈元达要求姚丽娟继续留院恢复。肯定了她和范龙龙的成绩,告诉她范龙龙按照他们的科研成果制配的能源加注到机甲中了,效果很不错,动力提高了近百分之三十,机甲的反应速度大幅增加。科研成果已经上报回地球科研所,等待认证。 其实这些情况范龙龙和科研所其他人员来探望她时,都和她说过,但只有领导说了她才安心。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后续的工作还很多,材料的固体化工作还任重道远,他很焦急的等待早日出院。 她来天卫三除了改进机甲动力能源外还有另外一项工作,就是前几年在天卫三上发现了一种钛铟合金,在天卫三送回地球的固态甲烷冰和硅酸盐样品中都有微量的存在,别的星球暂时没有发现。科研所就是专门派她来做实地检验考察这种混合合金,到底存在于什么地方,或更多地存在于什么物质里。 通过对微量合金的实验检测分析,发现其硬度、抗温变性能极其优越,稳定性极好,太空用途前景极大。根据来源推测其在天卫三的甲烷冰中有存量,需要实地考察。如果考察属实,太阳系中存在甲烷冰的星球可不是天王星一颗啊。与此同时,太阳系中凡是存在甲烷冰的星球,都已经派出了高级别的考察队。 第十九章 兵勇训练 - 汉匠 - 翰林羽 晨曦冲破了朦朦胧胧的薄雾,在黎明的天光中,山村沿着山势,鳞次栉比的房屋逐渐显露出来。 村东打谷场上传来有节奏的脚步轰响,伴随着整齐脚步的踏地声,还有一阵阵高昂的口号的呼喝声。 在这呼喝声音中能够清晰的听到夹杂有一股稚嫩的声音,这是有未成年的孩童在一起呼喝。 靠近了细看,就发现绕着打谷场地边缘转圈晨跑的是两只队伍,一前一后。一只是唐村的乡勇队伍,排着整齐的四列纵队,有四五十人。另一只队伍却是学堂的学子,排两列纵队,也有二十余人。 “青山绿水,高天厚土。先辈远徕,传宗继祖。” “吾乡吾民,吾亲吾族。生我养我,且滋且顾。” “羔羊跪乳,乌鹊反哺。捧羹端食,伺父事母。” “鹰视狼顾,盗匪觊觎,修我矛戈,舍身佑护。” 呼喝的口号,隔上一会儿就要重复一遍。声音中充满了激昂向上的力量,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直冲上村庄的天空。 村里的人家,大多都听的清楚。这几天一直是这几句口号,听得多了,许多人家的孩童都会念诵了。 兵勇们学会的口号,是跟在他们后面晨跑的学子们教授的,学子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把这几句话仔仔细细的解释给兵勇们听,要做到每个兵勇都理解明白。 那是潘阳专门为兵勇们写的,是操练时提振士气的口号。他希望这些口号,能逐渐为他们在心底构筑一种保家卫国的士兵情怀,要在不知不觉中培养出一种军人的责任感、一种勇于牺牲的精神。 这些兵勇们需要这样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浸润、改变,没有追求、没有信仰的军队,终归只是一只乌合之众,不堪重任。 潘阳从心底里希望能打造出一支真正的军队。 似这般的跑步训练,每日清晨要持续半个时辰,方可去池塘边的食棚里朝食。兵勇们此时尚无军营,每日晚间,除了巡逻队以外。其余各人回家过夜,次日一早归队操练。 潘阳规定:每日卯时三刻以前,所有未值夜兵勇,必须到村外打谷场跑早操。无故迟到者,打五军棍。无故不到者,打二十军棍。连续超过三日不到者,开革出兵勇队,交里正唐豕按村规处置。 晨跑锻炼,无论风雨不得停歇。间断一次,停一日朝食。 每日的晨跑,潘阳并不来打谷场,由唐驴儿以及两个老卒带队锻炼,只有朝食后,或是处罚迟到者、不到者时,潘阳才会到场。 匆忙布置下一天的训练后。他还要返回学堂去教授学子,只有下午,他才会间或出现在作为操场的打谷场上。 这片打谷场作为作为兵勇的训练操场还是很合适的。地面是砂岩的,多年以前原本是山坡的坡脚。 村民修房建屋,在此取砂岩做地基,甚至做砌墙的石料。久而久之,就有意识地将这一块儿山坡开采成了一个平面,且越开越大。 不是没有人想利用这片地做房屋,但最终还是把这片地空了出来。作为村中共用的打谷场地,场地中因采石取得深浅不一的岩石坑,早已被泥土填平碾压的实在,现在整块场地平整而宽阔,作为训练兵勇的操场再合适不过。 潘阳安排兵勇们,在场地的两边各立了一排木架子,上面安装了一些木牌,用笔墨书写了一些字,诸如:“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永远为乡梓的子弟兵。”“奋勇争先”等,这些文字一方面是口号,但另一方面,却是潘阳要求所有兵勇们都须认识,算是识字牌。这些村中招来的兵勇没有一个认识字。 训练场上一片热闹,两个老兵唐六子、唐鱼儿带着二十个兵勇,在做枪术的刺杀训练。翻来覆去就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向前突刺,一往无前地突刺! 这是潘阳看了老兵的刺杀演练后做出的决定,其他的动作以潘阳的看法,都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千招会不如一招鲜。两军对垒,我只要比你刺的快,比你刺的凶狠,我就比你活的时间长。 潘阳已经在着手,准备把后世戚继光训练枪兵的办法用上。草人麻球已经基本上做好,再过两天就可以拿到场地上来了。 看着训练场上唐六子或唐鱼儿,抡起枪杆儿抽在几个兵勇的屁股上。潘阳牙花子都嘬了起来,抽了一口冷气,那是真狠啊! 挨打的士兵,没有一个敢有任何的反抗动作,只是随着口令更加用力地向前突刺,吼声也更大了。 场地的另一边有几个兵勇远远的站着,潘阳仔细看过去,原来弓兵是在练习射箭。想了想,潘阳招呼护卫走了过去。 来致近前潘阳看到,正在射箭的是猎户家的小子,大名唐宝,与唐老蔫儿的儿子同名,是家中的次子。 唐老蔫儿家中那个唐宝因同名同姓之事大为不满,声称自己年长在先,已经许多次要求这个唐宝改名。 这唐宝也是个犟种,坚决不改。皆为同村人,也不可能为个名字闹出些什么事情,只能是没完没了的絮叨着。 箭垛在五十步开外,也就是七十五米左右。唐宝射出了七八箭,只上靶了三箭。潘阳索要了一只箭矢仔细观看,其他的都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箭头是兽骨打磨而成。 潘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猎户家还是穷蹙。打猎用的箭矢肯定是自家自制的,定然买不起多余铁来做箭头,唐宝前来应招,能自带弓箭已经就相当不错了。 潘阳转身招护卫上前,取过他手中的单兵弓弩。很内行的拉动单兵弩身一侧的拉杆,使用铰弦器拉开弩弦,安放一只不足一尺的弩矢,唐宝望去,见矢锋是三棱锥形的,比长弓的箭头略小三分之一。 潘阳将铰弦器拉杆扣回弩体,双足呈丁字步站稳,弩托顶在肩窝,双眼一睁一闭,三点一线瞄准远处目标,手指扣动悬刀。 弩弦“嗡”的一声,极具震撼力。弩槽中的弩矢快愈闪电,直奔箭垛而去。眼见得那弩矢在空中的轨迹,就比适才的箭矢平直的多,可见射程不会近。 第一矢没有射中,潘阳调整一下标尺,定了定心神,屏声静气又激发了四弩,总共射中了三矢。 “可曾学会?”潘阳转身问站在身后的几个兵勇。相互对视一番。几个人都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唐宝呢?”潘阳见他虽然也摇头表示不会,但却露出了热切的神态。 潘阳把手中的单兵弩交给唐宝。“无需慌乱,上前来试一试”,又从护卫的箭囊中取出一只弩矢交给他。 唐宝终于小心翼翼的张开弩弦,安放好弩矢,努力模仿着潘阳刚才的动作与姿势,小心地发射出弩矢。连续发射了五矢,一只也没有中。 唐宝尴尬地抓着后脑勺,嘿嘿的傻笑,他搞不明白自己为啥一只弩矢都射不中。 潘阳没有说什么,着人去把射出的弩矢找回来,将单兵弩交给唐牢,他是唐宝的从弟,小他一岁,是二叔家的三子。 唐牢的成绩要比唐宝略微好一些,共射出了五矢,上靶子一矢。潘阳环视众人,见大家都一脸茫然,均不明白为什么射不中。于是招呼众人席地而坐。 潘阳粗略的解释了单兵弩的原理后,又大略地对众人述说了铰弦器的作用,最后才细细讲解望山与标尺的作用,更是反复仔细地讲教授了三点一线的瞄准方法。 “此弩,吾亦初次使用,不比尔等使用的更熟练。”潘阳拿着单兵弩,“军中日后定要装备此物,尔等需得熟练使用。此为杀敌利器,不得泄密,亦不得有失!”。 第二十章 唐村兵备 - 汉匠 - 翰林羽 潘阳离开众人时,将单兵弩及二十只弩矢交给了唐宝保管。又特意仔细教授了兵勇们标尺校准的方法。 其后,当着众人面前,潘阳要求当前几个人,必须尽快教会兵勇中全部二十个弩兵们射击单兵弩,过些时日,村中自会为所有的弩兵装备齐整。 村中的不少作坊,都接到了为兵勇制作装备的活计。刘篾刀要为每个兵勇制作一顶竹骨藤编的宽沿头盔,还要为每一位兵勇制作一副竹甲,和一张锅盖大小的藤盾牌,日后还要做藤甲。 活计的难度并不大,但是却极耗费人力。刘篾刀只能多招人手干活,否则一个月的时间,这些活路是完不成的。 好在制作东这些东西,村里都有钱粮支付,只是赚头不甚大而已,不是有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说法吗?刘篾刀对此挺满足。 他唐木匠起了作坊,我也起了作坊。他在为村里做大弩的器具。我也在做。他在做小弩。我在做竹、藤盔甲,我还做大弩矢与小箭杆,照样不输于他,怕是还要多些哩。 不过唐木匠心思快,已经在打他门前那块空地的主意。两家作坊挨在一起,我门前的空地可不要被他算计走了,须得早些去找唐里正。 刘篾刀想到这里,心下不免有些着急起来,脚底下也加快了不少。 村中有三个铁匠,都是同一个曾祖父,由于本钱少,合租了一块地,共同盖一个作坊,只在作坊里面分三滩,各家做各家的活计。 唐村的兵勇装备急需增添,三家皆有份。近期村里交代下打造枪头、矢锋的活计,可不敢不用心,那是全村人活命的依仗。 大些的活路就是那些枪头,和以往见过的扁长四棱型枪矛不同,这次先生给了图案,是三棱刺形的,长二尺左右,从来没见过这种形式。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造成这个样式,按照图形打造就好,就是多费了一些铁。 倒是村里给钱粮,也不怕多耗费些铁料,族长特意强调一定要结实耐用,不论谁家打造的,均须錾刻上名号标记。日后营造出的枪械出了问题,须按记号追究。 怕大家尺寸做的不准确,族长还专门发给了一把尺子。活路虽然麻烦,需要打造的枪头矢锋不少,三家分分也就没有多少了。 真正麻烦的是那矢锋的打造的过程,东西不大,打造起来颇费功夫,占用劳力也多,仅这一项就占了好几个人,一天还做不出数量。 几天之后,还是几个师傅合计后,想出个做砂模批量灌铁水成胚,回火再加工的办法,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三棱枪尖也可用这个办法成型,再打造淬火,做活路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每日产量增加不少。 最大的麻烦是铁料不够,没做几天便要停工待料,村里农用的犁头都无铁料打造修补,急的老铁匠唐山娃隔天就往族长家跑。 潘先生来了一趟铁匠作坊,对大家做的活路很满意,特别是对匠人们能够想到利用铸造模具打造铁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却也很发愁铁料不够的问题。 在作坊里停留了有一个多时辰,观看了匠人用细沙和碳灰粉做磨具,本想提醒匠人们用钳锅冶炼的方式更好,可惜自己不会做钳锅,且附近还没有发现煤炭,也就没有说出来。 只是提到一法,若日后需打造的铁器多了,可以用利用作坊外的水力,又快又省力。 他在地上画了简单的图形给大家看,需要修建水车、水池、修造连杆……,最终说是利用杠杆和凸轮的原理就好。 杠杆和凸轮的原理是什么,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先生见无人赞同,便起身告辞起身。临行前留下话,作坊中日后觉得需要,一定前来帮助修建。 先生走了,匠人们虽然没有听懂先生说的什么原理,但没有人敢不相信先生的学问,只是太深奥,凡人听不懂。 先生说过的东西在唐村都建造出来了,先生是有大本事的,村里人都这么说,几个铁匠却都在犹豫,不敢做这第一人。 潘阳回到训练场上,兵勇们大多数都精赤着上身,穿着样式各异、宽敞肥大的犊鼻裤,汗流浃背,进行着各种训练。 村里采纳潘阳建议,已计划着手为兵勇们制作统一服装,犊鼻裤便是先行配上的内衣。 几声尖利的哨响,兵勇们飞快地集合众人在场地中,双手背后昂首挺立,排成整齐的五行队列面对潘阳。 晶亮的汗水有若水流一般自额头、胸前、脊背向下滚落,没有一个人稍微动一动,擦去汗水。 在他们面前,每五个人就有一截一尺多粗,长约两丈的树木。潘阳站在众人前面,穿戴整齐,大滴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下。 七月天,半下午的太阳十分毒辣,即使站着不动,照样能晒得人汗流浃背。 “五人共抬一木,往返奔驰。除了锤炼体能,考验尔等意志外,重要的是训练多人间的配合协调。” “且看尔等训练之时,呼喝叫嚣不断,嬉笑、埋怨、谩骂此起彼伏,甚至于奔跑中相互使绊子,恨不得彼辈人仰马翻,可有一丝同袍之情?!”潘阳厉声呵斥,几近暴怒,好似欲择人而噬。 “更有甚者,自作聪明,偷奸耍滑,装模作样,出工不出力。” “唐霸、唐曲、唐河”潘阳猛的点到三个人的名字,训练了近两个月。潘阳已经能够把所有人都叫出名字了。 “到!”三人条件反射般回答。 “出列”迅速离队在队伍前站立。 “尔等可知罪?”没有人回答,身体却不自觉颤抖起来。 “执法队何在?”唐驴儿带两名家丁跨步上前。 “偷奸耍滑,自作聪明谓之奸军,按军中条例当杖二十,念尔等今日初犯,寄下十杖。每人重责十杖,立即执行,可有不服?” 三人不敢多言,迅速在众人面前伏地趴下,丝毫不敢顾及地面滚烫。行动颇为老练,看来这样的军律处罚,兵勇们都很熟悉。 十枪杆抽下来,背部臀部立时就见血了,其余士卒噤若寒蝉。行刑完毕,三人不敢耽误,命令声中立即归队。 潘阳再次走到众人面前。“尔等身旁的每一位,都是汝辈同袍。诸位当听闻: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假以时日,尔等临阵对敌。刀丛枪林中,若无同袍在左右遮护。全凭个人勇武济得何事,一瞬间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结局,护佑乡梓岂不成空?” “自此之后,务必牢记,尔等左右前后均为战友,亦是生死相托的子弟兄长。岂不闻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今日这扛木训练,就是要训练尔等在今后的作战中,相互协作,人人发力,奋勇争先。”潘阳手指向操场边木牌上的大字。 “日后每逢临战,须得牢记,愈怕死,愈死的快,唯置之死地而后可生,否则,除死之外再无他路,尔等牢记否?” “诺!”众兵勇齐声回答,豪气冲天。 第二十一章强化训练 - 汉匠 - 翰林羽 兵勇训练进入了新的阶段,唐驴儿私下里将要被兵勇们骂死了。他是唐豕安排的领队,自作主张把枪兵每天练突刺的次数,提高到了一千次。 二十余人一起练习突刺,唐驴儿也在其中,没有人可以偷懒。 弩兵们在五十步外射箭垛。每天必须射中二百次才算合格。两两相互监督,射中一次,地上画一道,唐驴儿安排唐宝督察弩兵训练。时人淳朴,串通作弊的事情,还没有发现。 每天下午的训练中,都必须有一个时辰的扛木头训练。最后所有的训练成果都由唐驴儿来检查,完不成训练的兵勇不得夕食。 最初的半个月,常有人吃不上晚饭。 第一天提高训练数量,便有人嗤笑唐驴儿根本就数不到一千。更有人发誓赌咒,如果他能数到一千,全队都做一千二百次突刺。 及至训练时,唐驴儿站在一旁,手中抓握十颗石子,数一次一百,便丢掉一颗。石子丢干净,也就数到了一千,所有的兵勇均觉不可思议,且累的与狗一般:这唐驴儿变聪明了。 先生天天来训练场,唐驴儿时时跟着先生转,早已知道如何数一千个数。有兵勇到先生跟前状告,说唐驴儿擅自改变训练数量,先生微笑不置可否,只是告诉两个做饭的伙夫,那半月的夕食,允许谁吃饭,准许吃多少皆须听唐驴儿的安排。 过了半个多月,潘阳见众兵勇基本上俱都能完成一千次突刺,便开始安排了行进中的刺杀。 兵勇排成两行,前进十步一停顿,向前突刺。前后两行错开一个身位。后排自前排两人中间的空档突刺出击。 这种队列训练的欲得结果为,每排各人均相隔一个身位的空挡。前后排相距一步。未接敌,均抗枪在肩,避免后排对前排的误伤。 临敌对战,由扛枪变持枪,接敌时,前排刺杀完毕,后排自前排空档中刺杀出击,以保护前排。 训练场上,枪兵训练处出现了十个真人大小的稻草人。每个稻草人的眼睛,咽喉、心口、左肋下及下体处,各有一个染了红颜色,径圆两寸的麻线团。 潘阳讲解,这是针对士兵在对敌突刺时,准确性的训练。草人身上五个的麻线团位置,均为人体最薄弱部位,一旦被刺中,立时便将失去战斗力,断无生理。 训练时要求士兵在二十步外。五息之间,疾步趋前至草人面前,突刺一枪,须刺中五个麻线团中任意一个,之后立即返回原点,休息十息,重新刺杀。 考核时,作十次连续冲刺,每次只出得一枪,十枪中刺中三个麻线团者为合格,考核为下等技艺。刺中四至六个麻线团者为中等技艺,刺中七至九个麻线团者为上等技艺。 中等技艺以上者,又分上中下三则,如刺中五个麻线团即为中等中则,依此类推。 今后各等级兵勇的饭食,将有所不同,见到上官的礼遇也是不同。等级低的兵士需向等级高的兵士行礼。中等级的兵士,可与伍长平礼、同坐。上等级的兵士,可与什长平礼、同坐。 参过战事的两个唐六子、唐鱼儿,年龄其实并不大,也就三十岁出头,在军中混了五、六年,一身的痞子气,所以被人称作老卒。一直对潘阳的训练方式多有微词,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嘟嘟囔囔。 经过这些时日,逐渐看到了兵勇们的训练成效后,不满议论逐渐减少。待潘阳拿出草人麻线的训练方法以后,两个老卒彻底失声,再也不敢做老资格状,老老实实的加入到训练中去。 不时言到,先生练兵的方法高明之至,哪怕是在皇甫嵩帐下几年,操练也无此法,此为自己平生仅见,无与伦比。一副顶礼膜拜的样子,让人不得不信。 弩兵训练处出现的十个真人高矮的稻草人,与枪兵训练场上的稻草人看上去完全不同,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一木杆代替。每个稻草人仅有脸部,咽喉裹以染了红颜色的麻线,其余部分就只是稻草捆扎的结实。 潘阳解释,染了红颜色区域为弩矢重点射击部位,接战中一旦受到伤害,轻则战斗力减损或丧失,重则当场毙命,亦是我方兵勇重点防范区域。 技艺考核标准是,标靶晃动,连续射击十次,中躯干六次即为合格,八次以上为优秀。但击中颈部以上三次即为合格,亦可评为下等,其余等级评判标准及待遇与枪兵同。 潘阳再三强调,各兵勇在单兵弩技艺未大成之前,须以射击稻草人躯干为首要训练目标,切忌不切实际、好高骛远。此为防止盗匪突然袭击,弩兵出战毫无作用,乃至于无功而返。 不久潘阳就发现,单兵弩的训练强度一旦增加上来,弩机的损坏修理,和弩弦的报废补充,是一个相当大的消耗,却又无法避免。否则弩兵训练不足技艺低下,日后只能是摆设。 如若想要有成效,潘阳除咬牙坚持外,别无他法。不可否认,弩兵的训练已经比弓箭兵的训练见效快的太多。若是弓箭兵训练两三个月,怕是能把箭矢射准方向就已属不易,是否上靶休要再提。 收到土匪的勒索信已经三个月过去了,土匪们还没有任何动静。兵勇们的装备确是慢慢的补齐了。 现在的枪兵,人手一支长枪。潘阳特地要求加长枪杆,比军中制式的长枪长二尺,加之枪头打造时已经加长一尺,兵勇们的长枪共计一丈五尺。 唐村的兵勇毕竟没有真正的打过仗杀过人,对战争自然会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若临阵接敌,自己的枪长一些,敌人不容易刺到自己,对士气是非常大的提振,胜算大大增加。 而对士气有更大提升的是盔甲,潘阳对刘篾匠作坊里出的盔甲相当满意,特别是头盔,用山中的藤条编制而成,基本上样式就是后世的藤条编制安全帽。 潘阳年轻刚工作时,有些工人还在使用有这种安全帽,抗击物体打击的能力那是相当不错的。 眼前的头盔比安全帽多了一圈约一寸宽的帽檐,主要作用是防御对方高抛箭矢对面部和头颈的伤害,兼有防雨作用。设计画图时,潘阳担心刘篾匠的作坊做不好,不想成品还要超出潘阳心理预期。 实在是时间太紧了,如若不然,这些盔用桐油浸泡一段时间再晾干,多次反复后,岂不是有南蛮藤甲兵甲胄的坚固程度?潘阳忍不住适度意淫了一番,祈祷日后且莫遇到火器。 竹甲做的也不错,选用山中的老竹,按照潘阳所画两档铠的图样制作,区别就是铁片换做竹片。其实这竹甲的麻衣内衬,是交给各家妇人们制作的,最后再由刘篾匠的作坊将竹片缀上去做成铠甲。 最让潘阳满意的,还是几十面山藤编制的盾牌,所用藤条比编织头盔的藤条粗壮许多,看上去就感觉得到结实。 盾后面手持把手的地方,还专门加了一块儿厚竹板,增强了持盾部位的防护力。整个盾牌也就十斤多重,相当不错。 按照潘阳的要求,加装了两条背带,可以抵在身前或背在背后,低头躬身蹲坐在地上,与头盔一起防御敌方抛射的箭矢。 潘阳想尽办法,因陋就简地增加兵勇的防御力,他的初步设想基本已经实现了。待兵勇们全部装备起来,对付山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些装备都已经收进了兵营的库房,潘阳准备等兵勇们再训练一段时间才进行配发。 第二十二章 有信仰的军队 - 汉匠 - 翰林羽 潘阳坚决要求唐村要有兵营,而不是各个兵勇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大清早在从家中赶来操练。 兵营建在大水塘之后,目前只是个雏形,盖了两排砖房。一排是众兵勇的宿舍,里面是大通炕,每一什一间,共十间,目前还空余几间未住人。 对面一排是库房以及伙房,房间不算多,暂时够用。 兵营没有院墙,也没有围栏。潘阳准备日后再把这些东西置办齐整。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大略望去,士气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但是潘阳心里清楚,没有经过生死与共的战斗,有性命交关的拼杀,仅靠无关痛痒的的感情维系,就要求士兵豁出性命与敌人厮杀,要求显然不切实际。 潘阳知道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前世,正义军与反动派的军队,同时在乡间招兵,也都打出了保卫乡梓的宣传口号,但最后的结局是截然不同。 正义军每招一个兵,便从被打倒没收的土豪家田地里,分给士兵家中三亩地。反动派的军队,每招一个兵,给十块大洋。 在此之后,正义军的士兵每逢打仗舍身忘死,反动派的军队听见枪响便逃跑。很显然正义军战士是为了保卫民众的土地而战。反动派军队发给的十块大洋,用完了就没了,不可能有人愿意拼命。 眼下唐村招的兵勇,不要说如正义军般打土豪分田地,连反动派每人给的十块大洋也做不到。 潘阳总不能带领唐村的穷苦百姓们,起来打土豪分田地,把唐豕家的土地都分给兵勇的家庭们,这明显不是唐村召集兵勇的目的,且与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亦是格格不入。 目前兵勇们得到的仅仅是一天三顿饱饭而已,就这还是潘阳改变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习惯,都是因为训练艰苦唤来的福利。一旦匪患消除,是否还有这样的福利真不好说。 临阵接敌,全靠亲情维系的士气在生死面前,究竟能够维持多久,潘阳没有把握,只能在平日的训练中,不断的灌输乡梓亲情和军人的责任感、以及军人的荣誉感,希望这能成为一种信仰。 只有一只有信仰的军队,才是有灵魂的,才是打不垮的,也是无坚不摧的,这在后世是有明证的。 于是,潘阳经常利用训练结束,吃过晚饭后,召集所有兵勇听他讲故事。他把红军的故事,假托到上古时期的大国征战或两国交兵。 便是整个社会,知道历史的人都很少,因此不可能有兵勇追究故事的来源或真实性。 兵勇们听着故事,为士卒一昼夜强行军二百四十里连连咂舌、惊叹佩服。为二十四勇士强渡大渡河时,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攀爬铁索的惊心动魄而提心吊胆。 将士们为获得最终胜利,视死如归的英勇气概,激励的兵勇们不能自持,恨不得以身相代。 潘阳还讲述过“狼牙山五义士”的故事:有大队外敌突然来袭,乡民眼见便将遭殃,财产亦将为敌所获。 驻扎山乡的一屯士兵为保护乡民性命,保障乡里财产安全撤离,免受到匪徒的劫掠和屠杀,遂故意自身暴露行踪,用计骗得敌方主力紧追不舍,使得乡民与财产安全脱险。 然敌众我寡,满屯的士兵无法摆脱敌军追击,苦战至最后五人,及至山顶绝地,矢尽粮绝。五人砸碎枪械弓弩,义无反顾决然跳下万丈山崖,舍身成仁。其后,乡民自发为五人立祠祭祀,号称“五义士祠”,香火代代不绝。 一段时间内,潘阳讲述了许多保家卫国、抗击外侮的故事,也讲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和“高渐离击筑”的壮士悲歌。 若日日将民族大义挂在嘴边,怕是兵勇们理解不了,也不愿意听,远不如评书故事生动好听,容易为兵勇接受。 潘阳就是希望,这些兵勇能被故事中为家国、为民族舍身忘死、英勇献身的故事主角们,表现出的家国情怀、意识民族潜移默化植入兵勇心中,若能深入骨髓就更好了。 及至临敌作战之时,大多数人可以奋勇争先,视死如归。到那时,潘阳的一番努力就不算白费了。 潘阳所讲的故事和评书,随着兵勇们沐休回家,逐渐的在村中广泛地传开。家中有应招做兵勇的乡亲父母,普遍感觉到,自家孩子的精气神,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那变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昂扬向上的气质,隐隐有些顾盼自雄味道。 在日常的生活中,对家中父母,对邻里乡亲,似乎也亲热了许多,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操练,自家儿郎们似乎都长大了不少。 心中最热切的,当属唐家各房主事人。近几日他们不断撺唆族长兼里正的唐豕,须找机会检阅一下兵勇们此番训练的成效。 兵勇的日常在打谷场上训练,村里很多村民都经常见。训练的具体情形,村里人基本上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村民们经常聚在一起点评,众人讨论的清楚,哪家的娃子训练的好,谁家的儿郎出彩了,脸上一副有荣与焉的样子。 又有谁出糗了,被点评的人家,脸面立刻拉长的仿若驴子,灰溜溜的离开讨论圈。 但村中有些主事人想法不一样,许多人心里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像个将军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兵勇们,在眼前挥汗如雨,奋勇冲杀。最好能够以一当十,杀得来犯之敌片甲不留。大家所花费的钱财,这才不算打了水漂。 潘阳在面对唐豕不自信的征询后,心中很明白,其实这就是有些人,为满足自己身为主人那高高在上,想要挥斥方遒的虚荣心而搞出的事情。 潘阳完全可以理解,钱财花出去了,也训练了三个多月,总应该有些成效才可安定民心。 唐豕还以为会遭到拒绝,兵勇们的训练毕竟没有多长时间,即使有成效也很有限。 但是潘阳没有拒绝,也没有提任何条件,神态自若地答应了,还再三客气地邀请唐豕品茶。 茶盅是梁九斤新近烧制成的,用的是山上的泥岩料,颜色呈棕褐色,显得更加深沉,一眼看去便很是不凡,不经意与茶壶相碰,可发出金属之声。 潘阳的态度很出乎唐豕的意料。兵勇们在打谷场的训练情形他也去看过,没有真正见过冠军营中正规兵士的训练情形,自己不好做出评判。 难道博彦先生就不怕被人诘难时出丑么?心中虽有怀疑但未出口。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