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此间有妓女否? - 汉官 - 江汉 光和七年,夏五月。 申时刚过,颍川郡长社县寺外的访客便络绎不绝,有人皮弁长袍,有人一身甲胄。 须臾,只见一名峨冠博带、姿容飘逸的中年文士与一矮壮中年并肩踱步而来。 “数年不见,孟德雄姿更胜以往,叫人好生羡慕啊!” 这位中年名士唤作钟繇(yáo),乃是长社县士族俊秀。 不过长社钟氏虽是颍川著姓,他又年长曹操四岁,但两人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曹操才而立之年,却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而钟繇则依旧是白身,也难怪他会发出如此感慨。 曹操闻言却失笑道:“元常说笑了,月前今上便已经下诏大赦天下党人。如今枷锁尽去,以元常之才若是想要这两千石之印实属探囊取物,我不过先行两步罢了。” 身处洛阳的曹操比谁都清楚党锢解除后钟繇的前途会怎样。 要知道钟繇的祖父钟皓可是与陈寔、荀淑、韩韶并称为“颍川四长”。 即便受党锢之祸影响长社钟氏如今并无人做官,但其家在天下的名望却非同一般。 尤其是身为“颍川四长”的钟皓,在世时便以诗律教授门徒千余人,虽然钟皓的两个儿子钟迪、钟敷受党锢影响而终身不仕,可钟氏私学却因此而大盛。 事实上这也是颍川郡私学盛行的主要缘故,不少名士都曾因党锢之祸在颍川讲学,这也使得来颍川郡游学的士子甚多。 而在如今的大汉朝,名望可是要比官位更宝贵的存在,自前汉以来白衣登三公的例子就屡见不鲜。 故此在曹操心中是真的挺羡慕钟繇的家世,不像他家……唉! 当然,心里虽是这般感慨,但曹操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与钟繇谈笑着向内行去。 可曹操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其身后正有一个年轻甲士好奇的看着他。 “这就是曹操么?” 穿越到大汉朝半年多了,魏哲见过的青史名人其实已经不少,比如孙坚、朱儁、皇甫嵩等人,如今早就没有名人滤镜。 老天爷虽然没有给他系统这种作弊器,但幸好还赏了魏哲一个壮硕的身躯,否则他刚来此世那会儿就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哪里还有现在这份闲心。 不过想起这半年来的经历,还当真是如梦似幻。 他明明好好的洗着脚、唱着歌,怎么就忽然穿越了呢? “兄长怎么了,你认识此人?” 见魏哲忽然走神,身旁的太史慈当即循着他的眼神好奇的望去。 魏哲闻言顿时哈哈一笑:“当然认识,昨日你不也见过这位曹都尉的神兵天降么!” 此言一出太史慈没有多想,回想昨日战场上的场景,忍不住颔首附和道:“确实,昨日一战能尽全功还真多亏了曹都尉,否则那波才未必会退走。” 话说自三月份黄巾之乱爆发后,洛阳朝堂便令皇甫嵩、朱儁带领着北军五校、三河骑士及各地郡兵、义从四万多人,讨伐颍川一带的黄巾军。 但不想上个月右中郎将朱儁一时不慎被颍川黄巾渠帅波才所败,不得已退往长社县。 朱儁与皇甫嵩两路本是相互照应,朱儁这一退便害的皇甫嵩不得与他一起退守长社县,结果南路军这四万多人就这样被波才率大军围在长社城中。 因汉军人少,又刚逢大败,所以前阵子军中士气颇为低落。 幸好洛阳朝堂见皇甫嵩等人被围后便派骑都尉曹操率军救援,如此才有了昨日的大胜。 即便历经月余的围城大战已经落下帷幕,但回想起昨日大战魏哲依旧感慨连连。 昨日傍晚皇甫嵩利用火攻大破黄巾营寨固然是首功,但曹操及时赶到与皇甫嵩两面夹击,也是昨日大胜的关键原因之一。 若非如此恐怕昨日汉军最多也就是小胜一场,未必能斩敌数万,令颍川黄巾军大溃。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方才有了今日的庆功宴,毕竟汉军也是需要修整的。 …… 且不说曹操与钟繇如何闲聊,这边魏哲与太史慈很快也进入县寺之中。 由于黄巾初起时长社县令便弃土而逃,县丞与县尉虽然未走,但也很快战死。 故此如今长社县实际上正处于无主状态,诸多事务基本上都是县中大姓在维持。 比如今日的庆功宴便是由钟氏主导其他县中豪强大族配合下才能这么快准备完成。 不过准备的虽然仓促,可是眼下这场面却一点都不寒酸。 自魏哲进门就有平帻皂衣的小吏在前引路,进入正堂后他才发现本来严肃冰冷的大堂内已然悬上了朱红色帷幔,上饰云气鸟兽纹,华贵非常,并且以玄色绶带系之。而大堂上方设有两座,右为皇甫嵩、左为朱儁,在两人身后还立有四杆玄色云旗,众将则安坐于下首两列长席之上。 待众人皆已安坐之后,侍女便端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出,奉上佳肴。 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汉代权贵在美食方面的享受魏哲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即便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假军侯,所处的位置也在偏僻的角落,但面前案几上的食物依旧丰盛无比,诸如臑鳖、脍鲤、醢醯、鹑鷃、肉羹等等,炙烤蒸煮无一不有。 甚至有些食物魏哲还不认识,只见他好奇的指着一道菜问道:“此乃何物?” “(⊙o⊙)…此为麑卵,乃是鹿胎所制。” 那奉菜的婢女或许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小声回答完后便有些胆怯的快步离开了。 佳肴都有了,美酒自然也少不了,比如在帷幔后便有大腹敞口之尊数只,内有黍酒、稻酒、蘖酒、甘醪等各类美酒,供婢女随时取用。 然而看着面前漆盘耳杯中“君幸酒”的字样,魏哲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些酒食俱是珍馐,与之相比汉军大营中的伙食简直就是猪食。 但即便是汉军大营中的猪食,长社县中的黔首小民恐怕也不能天天吃,否则颍川黄巾的规模也不会如此之大了。更别说长社县被围月余,眼下才刚刚解围。 可即便如此县中大族依旧能准备出如此丰盛的庆功宴。 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过如此而已! 想到这里,魏哲甚至反而有些替黄巾军可惜了。 倘若唐周没有告密,没有供出京师的内应马元义,或许黄巾军还有几分可能重演前汉末年绿林军、赤眉军的盛况,但现在?没希望了! 当然,相比汉室权贵黄巾军其实也好不了多少。 自投军以来魏哲便见过不少被黄巾劫掠一空的乡里,惨烈异常。 别看黄巾军中大部分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苦小民,可也有不少穷凶极恶的盗贼趁机混迹其中,并且由于战斗力的原因还大多都处于中上层。甚至有些郡县的黄巾干脆就是地方豪强拉起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各地黄巾军的军纪自然就无从谈起了。 实际上历代农民起义军大部分都是这样鱼龙混杂的,除非遇到了奇迹。 对于底层黔首来说当真是反也死,不反也死,简直不要太离谱。 如此世道,这大汉不亡才没有天理! 最操蛋的是魏哲还得感谢黄巾军的造反。 毕竟如果没有这场波及天下的黄巾之乱,像他这种出身压根不可能有当官的机会,如此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就更无从谈起了。 而在就在魏哲暗自感慨的时候,不远处的曹操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好奇道:“此乃何人?” 坐在其侧旁的孙坚闻言一看,当即笑言道:“此为义从军侯魏公威。弓马精熟,尤擅骑战,此前多有立功。” “哦~这是哪家子弟?”一旁的钟繇闻言也来了兴趣。 倘若换做是一般人孙坚或许不清楚,但像魏哲这种军中勇士他还真知道,于是当即摇头道:“此人并非名族,乃玄菟郡豪强子,两月前率辽东义从两百骑渡海至东莱郡,辗转数千里方才投军,诚为忠勇之士。” 闻听此言,钟繇的脸色当即变得淡然,没有丝毫兴趣。 一个连寒门都不是的边郡土豪,纵然再忠勇又能如何? 孙坚见状也没意外,颍川本就多士族,钟繇有此态度完全不足为奇。 至于钟繇看不上那正好,反正孙坚是打定主意准备招揽的。 要知道自平叛以来,他已经在投军义从之中招揽了不少勇武之士。 比如今晚护卫他左右的程普、韩当,前者出生于右北平郡,后者是辽西郡令支县人,俱为北地虎士。 只不过魏哲与这二人不同并非孤身从军,而是自带一曲义从投军,不太好招揽罢了。 一旁的曹操见孙坚这么一说顿时意会,微微一笑也不再谈。 孙坚见状当即笑着举起耳杯相敬,以示谢意。 随后便是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甚至堂下还有百戏表演。 只见一位双手持巾、刚柔相济的矫健男子,在象征北斗七星的七面小鼓上灵敏的来回跳跃,演奏着曲目,最后大弓健步落地于小鼓左侧,双手持短巾飘动,灵动又飘逸。 堂下众将见状顿时一阵喝彩,一时间场中满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然而像这样的表演曹操却早就看腻歪了,或许是昨日的大胜让他多喝了几杯,只见他面带醉意的摇了摇头:“无趣~无趣,看这作甚,又无甚新意。” 一旁的钟繇还想圆场,却不想曹操转头向侧旁的孙坚问道:“此间有妓女否?” 钟繇闻言脸色一僵,眉头微皱,可很快便恢复平淡,并未说些什么。 至于孙坚等武人就更没当一回事了。 古板如皇甫嵩也只是哈哈一笑道:“孟德醉矣~” 朱儁更是笑呵呵的摆摆手,让仆从扶曹操去侧室休息。 曹操本想逞强再说些什么,没想扶着他的皂衣小吏却小声道:“都尉,妓女在外候着呢,小人这就带你去。” 此言一出,本来只是微醺的曹操当即就脚步踉跄了,任由小吏扶着离开。 见此情形,角落处的魏哲当场就忍不住笑了。 没想到这位曹丞相年轻时就这么不着调啊,还真是初心不改,始终如一! 而随着曹操那句话一出场内的气氛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不一会儿就有人三三两两离场。随之消失的则是一个个面容姣好的婢女与舞姬,其实这也是各家豪强故意为之。 毕竟他们可不像长社钟氏那样名著天下,自然只能用其他办法结交人脉,积攒善缘。 当然,曹操的待遇自然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因为那小吏领他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县寺后宅中原本县令的住处。 前任长社县令薛鹏虽然望风而逃,但却没有来得及带上家小。后薛鹏死于城外乱军手中后,妻子家小就更是无人搭理了。而薛鹏妻子莫氏对曹操的到来虽然愕然,但念及自己已经是犯官罪妇之身,即便不被贬为奴婢恐怕也逃不过一个流放的下场。 于是在小吏劝说了两句后,身材丰腴的莫氏也就半推半就的从了,令曹操那叫一个满意。 正当曹操在风流快活的时候,宴席结束后魏哲与太史慈两人却顶着寒风回营了。 没办法,区区义从军侯有美食吃就不错了,美人就不要想了。 然而无论是魏哲还是太史慈都没有在意。 回到营地后,太史慈更是洒脱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些许女色又算什么!” 今年才十九岁的太史慈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对未来还是满怀期待。 不过看见又坐在案几前的魏哲,他不由好奇道:“兄长,你呢?” “我?”正准备提笔写些什么的魏哲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洒然一笑道:“我可没你这么远大的志向,能让这天下少死一些人,汉人多一点种地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了!” 太史慈闻言顿时无语。 都要开疆扩土了,这志向还不叫远大? 但看着魏哲已经开始伏案动笔了,太史慈只能无奈闭嘴离去。 魏哲见状也没有理会,略做回忆后便提笔在纸上写道:逢平原广泽,无险可恃,宜作方营……若欲放马,其外营幕即狭长布列,务取营里面宽广,不使交通窄狭…… 写罢,魏哲思量无遗漏后又继续补充道:若大军不必久驻,可掘壕为营,其壕底阔一丈二尺,深一丈……里面削成,其上通人行,立壕门……当界二十步,置一战楼……壕唇外掘陷马坑一重,阔二十五步……每坑拒马三根,近壕布棘城一重,阔二十五步…… 就这样,魏哲零零碎碎写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笔。 魏哲也是在穿越之后才发现只会背三十六计是没办法带兵打仗的。 他记得好像有位将军曾经说过,打战就是看谁少犯错。 对于这句话他以前并不懂,但跟着皇甫嵩打了两个月黄巾后总算是明白了。 很简单,如果连安营扎寨、指挥行军这种事都不能了如指掌,又怎么能避免犯错呢? 即便很多事情不需要主帅亲力亲为,但在下属犯错时主帅至少要能发现问题。 细节决定成败,基础决定生死,这就是魏哲这个两个月来最大的感悟。 比如波才,倘若他能像皇甫嵩那样一丝不苟的安营扎寨,颍川黄巾也不会被偷营了。 所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便是如此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魏哲便开始每日都写行军笔记,用这种笨办法自学。 虽然并无人指点他什么,可善于观察的魏哲还是从种种细节中总结出一些规律。 古人说言传身教,皇甫嵩这回算是无意间做到了一半。 当然,魏哲这也是没有办法。 兵凶战危,他必须尽量让自己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下去,他才能尝试改变这个该死的世道…… 第2章 :“招揽”与“被招揽” - 汉官 - 江汉 次日,清晨。 魏哲早早的便起来操练武艺,正满身大汗呢,却见一广额阔面,头裹赤帻的雄伟大汉骑马行来。 见此情形,魏哲虽不知来意但还是上前行礼:“见过孙司马!” 说实在的,对于孙坚的忽然造访魏哲完全没有半点预料。 别看他眼下领一曲义从,平日里麾下也都以军侯相称,但那只是权宜而已。 实际上这次只要是自带部曲投军的义从首领都会被假授军职,以便指挥。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个白身。 孙坚却不同,他这个别部司马可是秩比千石,货真价实的官身。 而当一行人进入帐中之后,面对魏哲那疑惑的眼神,却见孙坚呵呵一笑道:“再过些时日大军便要开拔前往汝南了,不知魏军侯有何打算?” 话说波才虽在长社城外被皇甫嵩与曹操、朱儁夹击,大溃而逃,但却并未就此消散。 在离开长社县后他便率领颍川黄巾残部与汝南黄巾渠帅彭脱汇合,抱团取暖。 这些消息在军中不是秘密,于是魏哲没有多想,中规中矩道:“某只求为国效力,尽早平定黄巾,并无其他打算。” 孙坚闻言眼前一亮,干脆道:“哦~那不如过来帮我如何?” 只见孙坚一脸欣赏得看着魏哲抚须赞道:“假军侯如何比得了真军侯!君有领兵之才,屈居义从可惜了,不如随我征战,于疆场上觅个富贵!” 孙坚这突如其来的招揽,一时还真让魏哲有些猝不及防。 但不得不承认,他开出的价码还是很有诚意的。 按汉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两伍为什,设什长;五什为队,设队率;两队为屯,设屯长;两屯为曲,设军侯;五曲为部,设司马。 所以军侯的位置,属于货真价实的左膀右臂。 而且魏哲也清楚孙坚有实力能让他从义从转为正卒。 要知道三个月前孙坚也不过只是一个秩比三百石的县丞而已,是右中郎将朱儁赏识他,特意征召其入军,并且一路举荐才将他推到了别部司马的位置上。 有朱儁这样的举主在,孙坚在军中的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 也就是孙坚起势未久,班底草创,否则魏哲还未必能遇到这种机会。 然而在略作沉吟之后魏哲还是拒绝了。 “多谢司马抬爱!”只见魏哲先是朝孙坚一揖,而后轻叹道:“然义从者,以义相从也。自某投军后皇甫将军与傅司马便多有照顾,诚不敢负义,还望司马见谅!” 此言一出孙坚顿时语塞,本想再加点价码诱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没办法,作为武人他最欣赏的就是魏哲这种既勇武又忠义的人了。 即便他认为皇甫嵩可能都不知道麾下有魏哲这么一号人,但依旧尊重魏哲的选择。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从腰间扯下一枚玉珏丢给魏哲。 “日后倘若遇到难事,可来寿春县寻我!” 说罢他便笑着拍了拍魏哲的肩膀,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片刻后,看着孙坚离去的背影,帐篷外太史慈终于忍不住问道:“孙司马既诚心相邀,兄长何不答应他?”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轻轻一叹,并未再说什么。 不是魏哲不想解释,而是实在没法解释。 别看朱儁现在貌似和皇甫嵩平起平坐,在军中位高权重,可明年他就会因母丧丁忧。 所以孙坚现在最大的靠山其实只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接下来卢植会被宦官所诬,导致北路军临时换帅。 倘若魏哲选择依附孙坚,那么接下来就只能在汝南平乱,错过冀州的决战了。 …… 且不说孙坚招揽魏哲失败后,如何在义从军中搜罗豪杰,充实部曲。 长社城外的汉军大营经过两日的修整后,也终于再次开拔了。 魏哲所部义从自然也按照先前惯例随皇甫嵩的左军一同行动。 不过在临行前魏哲却唤来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疤脸大汉,嘱咐道:“伯彦,将这壶酒送到城西,告诉志才,待大军凯旋后我再与他痛饮一场。” 话说在黄巾军围城的这一个月里,魏哲最大的收获其实是认识了戏志才。 两人相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戏志才竟然是从长社钟氏的私学中出来的。 倘若不是颍川郡私学之风盛行,连寒门都不是,并且家境贫寒的戏志才恐怕只能埋没。 “郎君放心。”这疤脸大汉闻言面色沉稳的点了点头。 但将要离开之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郎君既然想要招揽那戏忠,为何不直接邀他做魏氏宾客?” 这话其他义从说或许有些逾越,但是这疤脸大汉却与他人不同。 此人名钟扈,乃是魏哲家中老人,父辈就为魏家佃户。不过与其父不同,钟扈自幼就生得雄壮魁梧,故少年时就被主家招为家兵,请人教授武艺骑术,成年之后更是担任魏氏家兵首领,乃是魏家心腹中的心腹。 这次如果不是魏父担忧儿子的安危,也不会让钟扈亲自带人护卫左右。 对了,魏哲麾下共两名屯长,一个是太史慈,另一个便是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祖上其实本是东莱人,因新朝末年天下大乱,其祖魏昂方才浮海入辽东避祸,本定居在辽东郡侯城县,但永初元年,安帝即位后分原辽东郡的“高显”“候城”“辽阳”三县改属玄菟郡,于是好端端的魏家便从辽东郡人变成的玄菟郡人。 幸而经过数代的小心经营,至魏哲父亲魏宣这一代侯城魏氏终于小有所成,也算是县中豪强了。 不过当今大汉地方小豪强多如牛毛,更不要说玄菟郡本来就是边郡苦寒之地。 是故魏宣做梦都想让侯城魏氏成为士族,为此还特地娶了一个寒门淑女为妻。 但魏宣忙活了半辈子也没有什么成果,只能无奈的寄希望于下一代。 尤其是在长子夭折后,魏宣更是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魏哲身上。 这一点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 《尚书·皋陶谟》有言: 知人则哲,能官人。 甚至魏哲加冠后,魏宣还特地为他取字“公威”。 可以说魏宣心心念念的就是魏哲能让家族由豪强变成士族,最起码在他这一代能有一个好的开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黄巾之乱爆发后魏哲想要投军其父立刻便同意了,甚至除了百名家兵外,还重金招揽辽东胡汉勇士百骑陪同。 辽东虽然苦寒,但也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 只可惜魏宣的这番心血还没有派上用场,他的宝贝儿子便在航行途中意外落水,这才有了如今的“魏哲”。否则魏哲也不会刚好路过东莱徐乡,救下了太史慈之母。 或许是穿越者福利吧,在熟悉了新的身体后魏哲的力气倒是涨了不少。 这让初上战场的他着实沾了不少便宜,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当然,战场终究不是过家家,“兵凶战危”四个字也不是开玩笑。 即便有太史慈护卫左右,魏哲也曾几度陷入险境。 或许正是因为在生死线上走了几遭,才让魏哲迅速褪去穿越者的浮躁,融入这个时代。没办法,在战场上他不杀人,人就会杀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不过在厮杀方面钟扈是一把好手,但其他方面就不行了。 于是钟扈话音刚落,魏哲便失笑的摇了摇头:“此等大才只能与之为友,怎能以宾客之礼相待。” 要知道如今大汉朝的豪商巨贾动不动就宾客数千、徙附过万。 对于戏志才这种自视甚高的人来说,邀请他当豪强宾客简直就是侮辱。 而且魏哲如今白身一个,纵然他有心招揽人才也确实缺乏说服力。 对于这一点魏哲也心知肚明,故此在与戏志才相交时一直没有贸然开口过,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只等魏哲证明了自己,两人才会就这个话题展开交流。 “别啰嗦了,快去快回,莫要误了大军开拔的时辰。” 在打发走钟扈之后,魏哲便有条不紊的指挥义从们做好开拔的准备。 比如除去武器装备之外,他们还必须带上药袋、盐袋、火石袋、磨刀石、锉刀、马盂等用具,具体到个人还有被子、毛毯、草鞋之类的家伙什,简直繁琐至极。 并且由于魏哲所部俱为骑兵,所以行军时还必须考虑战马的因素。 幸好经过这一路平乱,军中并不缺少驮马,否则魏哲等义从要吃的苦更多。 但即便每日行军已经很疲惫了,魏哲却依旧没有放弃写行军笔记: “……遇日晦夜暗、行军宿营,必须定更则时,以知早晚缓急之备……” 深夜,昏暗的烛光下只见魏哲若有所思的写下自家感想…… 第3章 :兵者,死生之地也! - 汉官 - 江汉 八月初一,东郡东武阳县。 虽然天色已经正午,但天空却依旧灰蒙蒙一片,阴沉无比。 苍穹之下只见无数士兵好似蚂蚁般在平原上厮杀着,仓颉陵庙已然只剩下残垣断壁。 随着一轮箭雨从汉军阵前升起,一片黄巾士卒顿时一声不吭的倒下。但不等他们咽气,后排带着黄色抹额的教徒便立刻怒吼着端着长矛狠狠的冲了上来。 此刻人命完全如同草芥一般,转瞬即逝。 不过魏哲却完全没有多愁善感的心思,眼见本阵“应旗”前移,他立刻面色肃然的盯着云车处。果不其然,随后云车下的力士便敲起重鼓,魏哲只一听这节奏便确定这是“鼓马之声”,当即面色一正,命麾下义从上马侯令。 但别看魏哲刚才做的轻巧,私底下却没少下苦功夫。 毕竟战场不是儿戏,军令更不是简单的“闻鼓则进,鸣金收兵”就能传达清楚的。 尤其是像这种数万人级别的会战,光靠人声压根无法及时的传达军令。 在这个时候,便需要“金鼓旌旗”的变化来传达主帅的命令了。 其实刚才从中军大纛下传出的鼓声,光是节奏就分为七种,分别是“鼓旌旗,鼓车,鼓马,鼓徒,鼓兵,鼓卒”,不同的击鼓次序就代表着不同的军令。 而且“战鼓七令”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军中常常会用不同乐器配合使用。 实际上金鼓之声中的“金”,在汉军中就是四种乐器的统称: 以金錞和鼓,以金镯节鼓,以金饶止鼓,以金铎通鼓。 所谓“鸣金收兵”,指的其实是听到金饶搭配战鼓的变化后便退兵。 每种乐器都有独自代表的命令,同时还要和战鼓声进行配合。 正是通过这套完整的指挥体系,作为主帅的皇甫嵩才能指挥汉军进行各种精密操作。 比如此刻,战鼓三鼓后魏哲身后又响起了金铎声,并且所部“认旗”也左倾三次。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果断手握长铍,提缰跃马,领兵出阵绕左击之。 没办法,军法森严。 金鼓旌旗,各有其令,麾之左则左,麾之右则右。 不从者,立诛! 当然,误听军令,或执行错了军令,也是死罪! …… “杀~” 乱军之中,只见魏哲荡开面前的几把长矛,长铍微挑,策马掠过时一名短髯黄巾便首级飞起。 由于铍比长矛更长,首为尖锋,两面皆刃,形如长剑。相比于难学难精的长戟而言,长铍算是最常见的骑兵武器了。 长矛丛林中,魏哲不知何时已双眸血红,满脸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不过魏哲并未在意,因为他发现在战场上越是想活就越不能怕死。 于是很快魏哲与座骑的甲叶上便多了些“杂草”,但一人一马却越发疯狂。 不一会儿,众骑兵便以太史慈与魏哲为箭头捅穿了面前的黄巾方阵。 然而魏哲见状却没有停下,反而带领麾下辽东义从从另一个方向重新杀了进去。 其实骑战之法无非就是以快打慢,以高击下。 骑兵一旦丧失了速度,那么就和死没有什么区别了。 而在轰隆的马蹄声中,魏哲前方的黄巾教徒终于难以抑制的面露惶恐之色。 他们终究不是教中好酒好肉培养的黄巾力士,面对骑兵时克制不住本能反应也正常。 于是本来还在坚持的阵脚开始变得摇摇欲坠,魏哲见状精神一振,当即再度冲杀。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名黄巾军明明已被刺穿却拼死抱住胸前的长铍,而后另一名黄巾军便立刻杀来,魏哲见状当即果断放开长铍,反手便抽出环首刀劈下,却没想到这位竟然也面容扭曲的迎着刀锋上前,即便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也试图抱住刀将他拽下马,与此同时,第三名黄巾军则手持长矛刺向他。 依靠两名袍泽的牺牲,眼看着魏哲就要死在一名黄巾小卒手中。 “嗖~”随着一支长箭擦着魏哲的耳边掠过,那名黄巾长矛兵顿时应声倒地。 “子义,好箭法!”魏哲当即大笑着拖刀劈断面前黄巾军的双手,一刀送其归西,而后随手从战场拔起一柄长矛就再度策马冲阵,没有半点耽搁。 不远处的太史慈见状也微微一笑,紧随魏哲身后,将敌阵彻底撕开。 “哗啦啦~”甲叶碰撞间,随着众骑的横冲直撞,此处黄巾方阵终于彻底崩了。 即便一名满脸横肉的黄巾头目亲自下场试图稳住阵脚,但被魏哲斩首后也就溃了。 眨眼间,戟、矛横陈,旌、旗倒伏,鲜血好似流水一般染红了脚下的农田。 “败了~败了~” 只见先前还悍不畏死的黄巾士卒,此刻却像换了个人般再无先前气势,只知道慌张的惊呼着,茫然失措间下意识便仓皇的向后逃窜去。 魏哲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领着众骑好似驱羊一般将溃兵赶往更深处。 随着一阵阵惶恐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黄巾大阵终于起了连锁反应,因为其他局部战线上也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而见阵脚松动,前阵大有溃散之势后,黄巾大旗下的卜已不由的面色一白。 但相比于波才而言,卜已的军事才能显然要差一个档次。 面对皇甫嵩的试探性攻击,他不仅分不清哪处是虚,哪处是实,而且竟然选择尽数支援,甚至连中军处的预备部曲都调上去了,果然立刻就稳住了阵脚。 但汉军大纛处的皇甫嵩见状却不忧反喜,见卜已没有后招心中顿时大定。 以有备击无备,必胜!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北军长水、射声两营以及三河骑士等汉军精锐倾巢而出之后,在皇甫嵩精准的进攻下黄巾军左支右拙,最终土崩瓦解。 黄巾帅旗下,卜已见状脸色立即变得惨白,知道大势已去。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立刻迅速翻身上马,逃之夭夭。 于是黄巾军丧失了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可能,彻底一溃千里。 …… 随着东郡黄巾军大溃,东武阳城外的大战也接近了尾声。 由于卜已逃窜时并未做后续布置,故此遍野的黄巾溃军逃亡时完全不成章法。在汉军的追击下,这支黄巾军几乎算是全军覆没,此战仅斩首便有七千余级。 然而有所得便有所失。 因为率先弃军而逃,导致汉军遍搜周边也没有找到黄巾渠帅卜已。 与此同时,满身血污魏哲在战场遍寻不得卜巳后,略做思索便下令道:“走,去仓亭津!” 说罢他便果断拨马向北疾驰而去,太史慈、钟扈等人也不问缘由,立刻纵马紧随其后。 幸好,魏哲这回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 由于魏哲等人是径直赶往仓亭津,期间并不需要躲避追兵或绕行,导致他们在最后时刻及时赶到。 一方是全无战意,一心只想逃窜的溃兵,另一方则是士气正盛的汉骑。 什么样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太史慈以连珠箭射落卜巳身旁的几个亲卫后,魏哲率众骑仅一个冲锋便将这群人彻底拿下,而随着长铍掠过,卜巳的首级终于成为魏哲的战利品。 ……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黑,东武阳城外的汉军大营渐渐被夜幕笼罩着。 而皇甫嵩的中军大帐内,此刻则是一片欢声笑语。 当看见魏哲带回了卜巳的头颅后,帅位上的皇甫嵩当即抚须而笑:“自此东郡无忧也!” 帐众诸将闻言看向魏哲的眼神顿时满是羡慕,恨不能以身代之。 不过在得知魏哲擒杀卜巳的全过程后,皇甫嵩却忽然含笑的看着他道:“你又怎知卜巳一定会走仓亭津呢?” 魏哲闻言也不隐瞒,当即有条不紊的解释道: “自五月来将军与朱中郎先灭波才于阳翟,后杀彭脱于西华,一举平定了颍川、汝南、陈国等三郡黄巾。大河以南的黄巾只剩下盘踞宛城的南阳黄巾还在苟延残喘。并且旬日前将军与朱中郎分兵后,南阳黄巾也陷入了汉军的包围之中,眼看时日无多矣。” “故此卑职料想卜巳应该不会南逃,而是准备北窜广宗,投奔张角。” 毕竟天下黄巾之中就要属冀州黄巾的实力最强,这对卜巳来说无疑是个安全区。 即便广宗城外也有卢植率领数万汉军威胁着,但总比宛城那种死地好。 当然,如果卜巳愿意就此隐姓埋名,那么魏哲也认了。 与此同时,只见魏哲以剑鞘为笔在帐中空地画图示意道:“战前卑职曾经探查过周围地形,东武阳城紧邻大河,附近唯有仓亭津可渡,故此卜巳若要北窜广宗,必经此处。” 随着魏哲话音落下,帐中诸将看他的眼神又是一变。 先前认为他只是运气好才蒙对方向、捡了便宜的众将,此刻都不由收起了轻视之心。 上首的皇甫嵩更是欣赏的看了魏哲一眼,而后便唤他入座。 随即皇甫嵩则对左侧首位的护军司马傅燮满意的颔首道:“南容,此战你部当为首功,我必上书天子,为尔等请功!” 魏哲这才知道,原来卜巳部另外两个小渠帅张伯、梁仲宁竟然都被傅燮率兵生擒了。 所以此战说傅燮部为首功,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水分的,毕竟魏哲也是傅南容麾下。 不过傅燮闻言倒是丝毫没有得意之色,依旧面色肃然道:“职责所系,分内之事尔。” 见此情形皇甫嵩也没在意,毕竟傅燮的刚直朝野皆知,在皇帝面前他也这样。 这其实也是魏哲不愿意转投孙坚麾下的原因之一。 对于当下的魏哲来说,傅燮这个上司还真的要比孙坚这个汉末诸侯更合适。 因为傅燮是个君子,但魏哲不是! 第4章:大汉底蕴 - 汉官 - 江汉 从中军大帐出来后,魏哲便随傅燮回自家营地。 因入夜后除传令兵外军中不准纵马,几人都是步行离开。 傅燮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其他四人看向魏哲的眼神便有些复杂了。 与孙坚相似,傅燮这个护军司马也是别领一部,麾下有五曲义从。 事实上这也是洛阳朝堂针对黄巾军人数众多而制定的变通之法。 即正卒的规模不变,而临时征募这些义从精勇成军,以朝臣统之。 如此一来,不仅惠而不费,还能降低地方作乱的风险。 傅燮与孙坚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才得以升官。 但与孙坚不同,傅燮为人刚直方正,从不招揽部曲,身旁仅有两个老仆伺候,即便这已经是军中人所共知的潜规则。 不仅如此,平日里此人行事更是一片公心,令魏哲都有些惭愧。 比如此刻,入营后傅燮见太史慈与钟扈甲胄多有残破,当即颔首道:“此战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尽可直言。” 跟随傅燮这么久了,魏哲也知道他的秉性,顿时也不客气:“多谢司马,其他倒还好,就是甲胄兵器需修补,另外营中伤药不足,战马亦是损耗不少。” 闻听此言,傅燮略做沉吟便颔首道:“甲胄兵器与战马明日我会着人送来,至于伤药……需再等一日,东武阳城残破,需从他处筹集。” 此言一出,其他四位军侯看魏哲的眼神那叫一个羡慕。 但是再羡慕他们也没办法,谁让傅燮一视同仁,不搞什么远近亲疏呢。 他们也想要战马,但谁让傅燮麾下就魏哲这么一个骑将呢。 而且魏哲麾下辽东义从的战斗力甚至不输三河骑士,这让他们想要战马都没脸开口,傅燮更是不会同意。 可以说魏哲在傅燮这里享受的完全就是亲卫的待遇,孙坚能挖走才怪。 当然,傅燮一片公心,魏哲也以诚相待。 至少从军至今,只要该他完成的任务魏哲从来没有打过半点折扣。 …… 且不说其他人对魏哲如何羡慕。 回到自家帐中,钟扈依旧难掩兴奋之意。 “军中数万人搜罗卜巳而不可得,却被郎君擒杀了,这份大功也不知道朝堂会如何封赏?” 太史慈闻言亦是一脸好奇道:“那卜巳乃是东郡黄巾渠帅,此功纵然不得封侯,应该也能任一郡太守吧?” 闻听此言,魏哲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容易,那可是两千石!” 不过魏哲心中也清楚,最主要的还是他朝中无人。 倘若他出身大族世家,那么即便只是小功也能大赏。 因为功劳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理由,就比如曹操。 他苦求一官身而不可得,可曹操成年就被举孝廉,起家就是洛阳北部尉。纵然打死了宦官蹇硕的叔父,转身也照样升迁为顿丘县令。 黄巾之乱方起,他便被拜为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年未而立,曹操就已经站在很多有志之士可望而不可及的终点上了。甚至即便他现在躺平什么都不做,日后照样能继承一个费亭侯爵位。 啧啧~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魏哲承认,对曹操的嫉妒让他有些面目全非。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是羡慕不来的,而在打发走了钟扈与太史慈两人后魏哲心里也忍不住暗自估量:“虽然朝中无人,但这样的功劳得一大县县令应该不成问题吧?” 按汉制县有大小之分,不足万户为长,满万户为令。 县长的品秩一般在六百石与三百石之间。 而县令的品秩则基本上在千石与六百石之间。 倘若魏哲真的能得一县令,那么其实已经超过大汉九成的同龄人了。 于是带着这样的期待,魏哲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 次日,天色未亮魏哲便早早起床。 早餐是麦饭配豆豉、肉羹,闻起来挺香,吃起来却甚是喇嗓子,可义从们却丝毫没有嫌弃。 甭管牙口好不好,这年头能吃饱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打了胜仗还是有用的,这几日的饭菜里估计会多些荤腥。 魏哲也是如此,不过作为军侯他要比普通士兵多一餐而已。 实际上他也是穿越之后才知道,普通士兵和黔首大多只能一日两餐。 “朝食”通常在早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是主食,故此量大; 第二顿饭一般在下午四点左右开吃,故又称“小食”。 至于当下一日三餐,也是一种身份等级的象征。 甚至权贵们犯错之后,被判处少吃一顿饭也是一种惩罚。 比如前汉文帝时期,淮南王刘长因为叛乱就被罚每日只能吃两顿饭。 而全天下唯有天子可以“一日四餐”。 并且各有其名,曰:旦食、昼食、夕食、暮食。 对于后世那些喜欢吃夜宵的人来说,基本上享受的也算是天子待遇了。 所以在大汉朝,不仅话不能乱说,连饭也不能乱吃的。 故此魏哲倘若想给麾下义从骑兵加餐,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搞定,而不是去找后勤要粮,否则皇甫嵩斩了他都没人觉得不对。 这也是为什么军中明明有辎重营,但魏哲依旧要携带部分粮草的原因。 要知道魏哲营中的这些粮食可都是他自家掏钱在军市上购买的。 若非如此,魏哲麾下的辽东义从也不会人人愿意为他效死。 不过像他这么干的军侯不多,很多将领不克扣物资就算好了,更别说自家倒贴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其实也是傅燮对魏哲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而在吃完朝食后,魏哲便拉着太史慈一起操练武艺了。 和行军笔记一样,这已然成为魏哲每天固定的早课与晚课。 先是角抵手搏,而后是比试射箭,最后是兵器较量。 几番下来,无论是太史慈还是魏哲都已经大汗淋漓。 “行了,先歇歇罢。” 魏哲说着便将手中长铍就地一顿,而后翻身下马走向一旁的胡床。 没办法,输多赢少总是比较打击人的。 当然,这种点到为止的切磋对魏哲来说多少有点不公平。 毕竟他在战场上面向来喜欢一力降十会,可玩精巧就比不过太史慈了。 对于这一点太史慈心中也清楚,倘若真性命相搏他未必能赢。 故此赢了魏哲他也没多开心,只是比较好奇他今天怎么这么快结束。 “你忘了?今日有甲胄兵器要送来。” 魏哲在随意的冲了下脸后便开始巡视各帐,确定具体哪些需要替换。 然而当辎重运到之后,魏哲却大吃一惊。 他没有想到傅燮竟然这么给力! 一太史慈在清点完物资补给后也忍不住诧异道:“这…确定没送错?” 这次送来的补给其他都好说,唯独五百件骑弩让魏哲又惊又喜。 “军令便是如此,魏军侯大可放心!” 负责运送的辎重的小吏也知道魏哲昨日立下大功,是傅燮麾下红人,便笑着解释了几句。 魏哲这才知道,原来东郡与他处不同,此处并无郡武库。 准确来说东郡武库并不归郡府统领,而是直属中央朝廷。东郡武库令更是秩比六百石,由尚书台直接管辖。 实际上大汉朝堂不仅在长安,洛阳建了直属朝廷的国家武库,而且还在边郡、内郡分设武库,方便随时出兵,镇压四方。 如此一来,东郡武库的规模自然远非普通郡武库可比了。 比如普通郡武库只存有甲胄兵器,但东郡武库却藏有皇室器物。 即便已经很少有天子巡视天下了,可按照规矩东郡武库依旧备着乘舆。 不过这种东西对于平叛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而且非人臣所用。 故此这次皇甫嵩从东郡武库调配的都是些兵器甲胄。 而这也是大汉相比于黄巾军最大的优势。 要知道光是东郡武库就藏有长矛五十二万余柄,诸类弓弩五十三万七千千百余件,诸多库藏足以装备五十万大军。 即便兵器折损率极高,但以东郡武库的规模供给二十万大军也不成问题。 所以皇甫嵩区区二万人的军需,对于东郡武库来说毫无压力。 真正限制军队规模的,其实主要是人和粮食。 至少以大汉朝当下的财务情况,是肯定承担不了五十万大军的。 要知道五十万大军的后勤所需,可是比汉武帝当年打匈奴的耗费还多。 倘若强行为之,恐怕黄巾未灭大汉朝就先一步亡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幸好东郡的郡治濮阳城并未沦陷,否则皇甫嵩等人的麻烦就大了。 当然,这些问题还不需要魏哲考虑,眼下他只想好好试试新弩的威力。 于是待辎重营的人走后,魏哲便打开一箱弩兵组装起来。 与后世枪支类似,汉弩也有诸多配件,诸如弩身、弩臂、弩纬、弩弦、弩继、弩矢、弩犊丸、弩兰、弩兰冠等等。 不过魏哲所领的乃是骑弩,并非腰引弩,故此配件要少些。 “嗖~嗖~嗖~” 片刻之后,看着箭靶上密密麻麻的弩矢,魏哲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然而随后他又忍不住遗憾道:“可惜是骑弩,要是能多些强弩与大黄弩就好了。” 此言一出,即便是太史慈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兄长,我等俱为骑兵,便是有强弩与大黄弩也没法用啊!” 要知道在汉军之中本来就有准备的弩兵编制,属步兵材官。 其中撅张士、射士、迹射士,在南北军与郡国兵中更是均有设置。 毕竟“强弩长戟”、“坚甲利刃”向来都是汉军攻击匈奴的优势装备。 魏哲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很快便甩掉脑中的妄念安排起来。 要知道这次傅燮是按照屯骑营的标准给他们送的辎重,倘若不好好利用一番,那可真对不起傅燮的良苦用心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魏哲这支骑兵曲几乎都在操练不断。 …… 在东武阳城外简单修整后,皇甫嵩本来准备领兵和朱儁汇合。 因为朱儁那边征讨南阳黄巾不利,虽然斩杀了南阳黄巾首领张曼成,但黄巾余兵又推头目赵弘为帅,继续盘踞宛城。 并且由于南阳郡为天下第一大郡,人口甚至超越了并州、交州、凉州等地,单单在籍就足足有人两百四十万口。 于是随着南阳黄巾盘踞宛城的时间越久,黄巾便人众越来越多。 当初张曼成自称“神上使”时也不过才拥众数万人,可如今张曼成被斩,南阳黄巾的规模反而达到十几万人。 故此朱儁等人虽然围攻宛城,但从六月直到八月却始终不能取胜。 可以说眼下宛城战况已经陷入了僵局。 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杀了现在这个渠帅赵弘之后,南阳黄巾还会不会继续推举新的首领继续顽抗。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甫嵩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要知道他和朱儁这路汉军,其目的就是为了平定洛阳门口的兖豫黄巾。 倘若南阳黄巾不灭、宛城不复,那么天子恐怕睡觉都不安稳。 然而皇甫嵩这边开拔的军令都下达了,全军上下也都做好准备了,可等到出发的那天目标竟然忽然变了。 宛城不去,改去广宗了。 收到最新军令后,太史慈当即便忍不住疑惑道:“怎么如此朝令夕改,皇甫将军莫不是老糊涂了?” “未必!”魏哲指了指天空道:“别忘了天子可是一直在盯着咱们。” 要知道六月份魏哲等人在阳翟追杀波才的时候,天子就已经临阵换将了一次,将北中郎将卢植槛车送京,令东中郎将董卓接管冀州战事。 如今过去也快两个月了,听说董卓放弃围攻张角据守的广宗县,而率主力北上攻打张宝据守的下曲阳县,结果围攻两月依旧不克。 洛阳天子的耐心,想必也该耗尽了。 “不会吧,这不是胡……” 说到一半,自觉失言的种扈连忙闭嘴不言。 然而魏哲与太史慈却并未说什么,因为两人心中其实也是一样的看法。 很快,魏哲便从傅南容处得知详细消息。 果不其然,董卓被要求押至廷尉受审,由左中郎将皇甫嵩代之。 当得知这个结果后,全军上下包括士卒在内心情都有些复杂。 半年之内三易其帅,冀州这片烂摊子还能收拾得了吗?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想,随着朝廷诏令一下众人还是开始北上冀州。 也幸好广宗距离东武阳并不算太远,不过二百多里。 五日后,广宗城外汉军大营。 看着前来迎接的汉军众将,傅燮身后的魏哲不由面露好奇之色。 没办法,谁让刘关张在后世的名声实在太大了呢。 也就是孙坚不在这里,否则魏蜀吴的三位创始大佬恐怕要提前聚首了。 不过眼下魏哲只好奇一件事情,那就是关羽真的长了一张红脸吗? ----------------- 参考文献: 尹湾汉简《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 李均明《尹湾汉墓出土“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初探》 武库相关数据,主要借鉴以上文献。 第5章:人不可貌相 - 汉官 - 江汉 八月十日,广宗城外。 曾经繁茂的良田如今已然荒芜,放眼望去平原尽是荒草丛生。 虽然土地肥沃,田野中却尽是蛇鼠狐兔,满目凋敝,一片萧条景象。 不过对这样的景象魏哲早已习惯。 从东武阳出发后他们便常常百里不见炊烟,一路走来所经乡亭里社,几乎大半都是空荡荡的,即便有人也是老弱。 听说早前巨鹿郡人丁有七十多万口,如今看来恐怕十不存一。 当然,百姓们也未必都是死了。 除了被黄巾军裹挟去了外,剩下的人恐怕不是背井离乡逃难去了,就是被豪强隐匿侵占了。 毕竟除了良田之外,人口也是一项重要的资源。 黑户越多,在籍百姓越少,天下豪强的话语权就越高,自古便是如此。 然而此刻界桥上的两人,却丝毫没有一点惆怅。 “此间就拜托将军了!” 只见一个子不高但身材魁梧异常的壮汉恭谨的朝皇甫嵩一礼。 说罢此人便将身后几名武将唤了过来,面露歉意道:“将军你是知道我的,久在凉州厮混,旧部难免有些胡人习气,若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皇甫嵩见状也没有托大,亦是回了一礼,而后方慨然笑道:“董君莫不是忘了我亦是凉州人么?” 说罢他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豪迈道:“凉州儿郎之勇,我自然知道,些许小节无伤大雅。” 此言一出,那壮汉身后的几名武将神色这才有所放松。 很显然,对于皇甫嵩的到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的。 与此同时,人群之中的魏哲则有点难以置信。 传说中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董卓,竟然是一个和煦的胖子? 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当真不像是一个靠军功起家的草根武将。 不过很快魏哲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奸似忠,大伪似真。 言论或许可以骗人,但行为却不会。 从董卓日后的举动来看,他绝对不是这种循规蹈矩的人。 想到这里,魏哲心中不由一阵佩服。 果然,能在历史上搅动风云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即便像董卓这种边郡武夫,论奸诈狡猾也未必输于内郡的这些老狐狸。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别看董卓此刻笑容和煦的为皇甫嵩介绍着身后众将,可心中对皇甫嵩却是又嫉又恨。 凭什么,凭什么他辛辛苦苦打到现在,转眼却让皇甫嵩摘了桃子? 其实但凡换一个人过来接替,董卓心里或许都会好受些。 可偏偏来的这个人是皇甫嵩! 其实皇甫嵩对于董卓来说,可以说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了。 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董卓奋斗了二十年才有了和皇甫嵩当面谈笑的资格。 他的父亲只不过是郡县小吏,母亲还是羌人。 但皇甫嵩却是将门世家,世两千石,从父皇甫规更是“凉州三明”之一,威震西州,名扬四海。 同在凉州,董卓可以说打小就是听着皇甫氏的故事长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董卓对皇甫家其实是有着别样的情感。 想必这就是为什么董卓当权之后会强娶皇甫规继室的原因。 要知道那时马氏虽然依旧姿容貌美,可毕竟是一个中年寡妇。 以董卓当时的权势完全能找到比马氏美的女人,可他偏偏就是要强娶皇甫氏的媳妇。 啧啧~此中心态,当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此刻董卓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低头。 能从一个凉州武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自然眼下不能得罪皇甫嵩。 毕竟他的旧部还要在皇甫嵩麾下听用。如果现在得罪了皇甫嵩,那么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这些班底就要被阴死了。 念及此处,董卓的笑容顿时变得越发诚恳起来。 皇甫嵩自然是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此刻面对董卓的低姿态,皇甫嵩心中反而有些物伤其类之情。 董卓当他是来摘桃子的,可是皇甫嵩却如履薄冰,唯恐步两人后尘。 倘若他被罢官去职,朱儁也不是不能过来继续指挥大军的。 反正宛城那边也是围城战,留一个孙坚和两个太守也够了。 在两人这样的心态下,这次的大军交接倒是完成的十分顺利。 于是寒暄片刻之后,众人终于下了界桥。 话说此座“界桥”其实也正是日后公孙瓒与袁绍大战的地点。 而界桥与广宗城相距其实不过三十里,放目远望便可见城头黄旗。 至于桥下河流本名清河,由于巨鹿郡与清河国就是以此河划分边界,故此它又是两郡的界河,界桥之名便是由此而来的。 从古至今,此处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据说秦朝末年,项羽与秦将章邯便在此处对垒,而后便有了巨鹿之战。 因此广宗倘若不能拔除,那么时日一久冀、幽之地将不复朝廷所有。 对于这一点,无论是董卓还是皇甫嵩都是心知肚明。 而另一边魏哲则有些失望。 因为他并没有看见什么长耳长臂、红脸长髯的汉子。 魏哲这才意识到,那位刘皇叔如今恐怕还没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 想到这里,一时间魏哲的眼神忽然有些复杂。 而当众人来到汉军大营后,董卓则干净利落的便交接了军务。 随后他也不让皇甫嵩送行,带着数十骑亲卫便朝洛阳方向疾驰而去。 至于他的五千旧部,则留在营中继续听用。 皇甫嵩这边也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做些什么,只是先安置好自家麾下。 第6章:政治仗与军事仗 - 汉官 - 江汉 午时三刻,日头正是毒辣。 不过在用完饭后,魏哲还是骑马出营,来到一处小山坡上眺望远处。 前方的广宗城依旧好似一只乌龟般纹丝不动,好似并没有看见又有大军来援,沉默的让人有些心寒。 “兄长,这一仗怕是不好打啊!” 纵然太史慈锐气正盛,可此刻看着前方的广宗城也不禁如此发出感慨。 要知道卢植是将相之材,董卓亦是凉州悍将,可两人却都在此处碰壁。 然而魏哲闻言却忍不住低声叹息道:“不好打也得打,否则再换一个主帅恐怕死的人更多。” 虽然皇甫嵩尚未有所动作,可魏哲已然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了。 毕竟有了卢植和董卓这两个先例在前,皇甫嵩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同样想法的其实并不只有魏哲一人。 比如傅燮,他在细细观察了一遍广宗城防务后,便面色凝重的回营了。 没过多久,一封奏疏便在信使的护送下往洛阳而去。 为了避免像卢植一样在关键时刻被宦官拖后腿,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 「臣闻天下之祸,所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升朝,先诛四凶,然后用十六相。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遏,其衅由内作耳……中官弄权,忠臣之忧逾深耳。」 「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惑于三人,陛下不详察之,臣恐白起复赐死于杜邮,而尽节效命之臣,无所陈其忠矣。唯陛下察虞舜四罪之举,使谗佞受放殛之罚,万国知邪臣之为诛……」 “好一个傅南容!当真好胆!” 尚书台内,还未看完傅燮的《请诛中官疏》执金吾甄举就忍不住激赞道:“傅南容此举,诚有古君子之风!” 一旁的尚书令杨赐闻言亦是忍不住抚须颔首,深以为然。 由于父、祖俱为三公,杨赐比他人更清楚宦官们的危害有多大。 于是杨赐不由看向侧旁的光禄勋刘宽感慨道:“文饶,你这弟子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要知道卢植现在可还在狱中呢,傅南容竟然还敢上这样的谏书! 如此胆魄,非常人也! 然而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教导有方刘宽就叹气。 作为前汉城阳孝王之后,刘宽虽然也是宗室,但却学识渊博。 建宁元年(168年)他更是与杨赐、张济同在华光殿侍讲,教授天子。 但结果大家也看到了,今上聪明归聪明,可却无半点仁心。悍然掀起党锢也就罢了,竟然还公然卖官鬻爵,视天下百姓为无物。 故此这些年刘宽心中其实一直后悔没有好好教导天子。 要知道他两度出任太尉,又做过宗正,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 如今刘宽心心念念的,就是天子能够迷途知返,中兴汉室了。 不过太尉袁隗在看完傅南容的谏书后却忍不住眉头微皱的摇了摇头:“唉~还是太冒失了,我等少不得要回护一二,否则宫中未必会善罢甘休。” 见他这么一说,杨赐当即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要知道汝南袁氏可是要比他家还牛,四代皆为三公。 至袁隗这一代更是更是显赫之极,其兄袁逢与他俱为三公。 不过去年京兆地震司空袁逢以灾异被罢,才有太常张济为司空。 当然,黄巾起义后司空张济也被罢免了,改由大司农的张温接任。 而司空张温年轻时曾受曹操祖父中常侍曹腾提拔。 从某种角度来说,眼下正是广宗汉军最强的时候,无论哪个方面。 抛开皇甫嵩这个将门世家不谈,剩下的将领也都不是善茬儿。 光禄勋刘宽是傅南容的老师,曹操这个骑都尉背后更是不止一位大佬。 并且司空张温还是朱儁的举主。 护乌桓中郎将宗员则是尚书令杨赐的门生故吏。虽然宗员不是杨赐亲手提拔,但杨赐父、祖都曾任太尉,早不知积累了多少人脉。 如此种种,导致皇甫嵩的境遇倒是要比董卓好不少。 …… 随后,果不其然。 当傅燮的谏书送上去之后,中常侍赵忠、张让勃然大怒,欲罪之。 然而当两人在天子面前进谗言之时,中常侍袁赦与中常侍吕强却在一旁开解维护,导致天子反而认为傅南容是个难得的直臣。 由此,皇甫嵩才有了足够的腾挪空间可以实施自己的战略。 对了,中常侍吕强便是在黄巾之乱后建议天子大赦党人的那位。 而中常侍袁赦则与袁隗同族,乃是汝南袁氏在宫中最大的助力。 这也是为什么天下清流受党锢毒害数十年,但袁氏在朝中却依旧显贵。 …… 翌日,广宗汉军大营。 在得知洛阳的消息之后,皇甫嵩私下里对傅燮十分感激。毕竟没有傅燮冒险上书,他接下来的行事将会很难。 为了表示谢意,皇甫嵩本来欲上书推荐傅燮为虎贲校尉。 毕竟虎贲校尉秩比二千石,刚好打破了中层官吏的上限。有此经历,日后傅燮想出任一郡太守就会简单多了。 但是让皇甫嵩无奈的是,傅燮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并表示他只是秉公直言,并不是为了维护皇甫嵩。 皇甫嵩见状只能作罢,不过还是额外给傅燮划拨了两千义从。 话说当初皇甫嵩与朱儁调发北军五校、三河骑兵、义从精勇四万多人前往颍川郡平叛的时候,卢植也受命发天下诸郡兵北上征讨张角,比如董卓麾下的五千凉州步骑就是以河东郡兵的名义参战,毕竟董卓是从河东太守任上被征调平叛的。 故此如今广宗的汉军大营兵力着实不少。除了皇甫嵩前不久带来的两万大军之外,还有卢植留下的各郡精锐三万人,以及骑都尉曹操带来的五千步骑。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此处已经有将近五万多汉军。 想要统合如此多军队,皇甫嵩自然免不了重新整一番。至少在关键时刻能让心腹亲信率军顶上去。 别小看“任人唯亲”这招,用的好了有时候反而能发挥大用处。 于是一个让魏哲完全没想到的情况便发生…… 第7章:同病相怜 - 汉官 - 江汉 “涿郡刘备,见过魏军侯!” 傅燮帐内,看着眼前这个长臂大耳的小伙子,魏哲顿时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出去巡视一圈回来,竟然就遇到这样的“惊喜”。 不过他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行礼如仪。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上首的傅燮便开口道:“公威你来的正好,玄德所部便驻扎在你营后吧,你帮衬着些。” 随后他又开始分布安置其他义从队伍。 魏哲这才知道,原来皇甫嵩又划拨了两千义从在傅燮麾下效力。 于是顺带连魏哲也沾光了,因为傅燮将诸义从中擅骑射者都调入他麾下听用,一时间魏哲曲竟然扩张至六百人。 至于刘备麾下的涿郡义从倒是没有并入,因为他们主要以步兵为主。 而离开大帐后并辔而行的两人倒是很快就熟络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幽州人士,同为乡党比较容易亲近吧。 “唉~玄德你是不知呀,玄莬苦寒,不比你涿郡富庶,我是欲为国效力而不可得啊!” “魏军侯……” “何必如此见外,唤我公威即可。” 见魏哲这么一说,刘备也就从善如流了。 只见刘备眼神颇为沧桑的感慨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公威兄之心我亦是感同身受!” 这句话刘备还真不是客套,而是纯粹有感而发。 不错,涿郡是远比玄菟郡富庶,可那又怎样?他还不是碌碌无为至今。 十年前他与公孙瓒同在卢植麾下求学,可如今公孙瓒已经是涿县县令,他却依旧只能在市井之中厮混。虽为涿县大侠,但终日不过蝇营狗苟。 公孙瓒虽未炫耀什么,可是刘备心中却一直不是滋味。 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一个机会,却没想到老师卢植竟然被下狱问罪了。 真要说起来,刘备心中此刻才是百感交集。 用魏哲的话说,那就是他也想为国效力呀! 或许是因为两人同病相怜,两人越聊越投缘,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 当晚,刘备部移营之后魏哲便在帐中设宴相邀。 他也终于见到了“刘关张”完全体了。 怎么说呢,确实和后世传说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刘备是长臂大耳没错,可关羽却是没有红脸的,虽高大魁梧,但相比于武将,气质望之更似儒生。 至于张飞就更有意思了,虽然面相粗豪,可言语却一点都不粗鲁,甚至粗通诗文,颇有文人雅趣。 不得不说,这次的会面让魏哲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当然,魏哲和太史慈、钟扈也令刘备称赞不已。 谈到兴起时,太史慈与钟扈甚至与张飞、关羽二人较量起来。 角抵手搏,点到为止。 不过钟扈的根基终究是差了些,故此几番下来都是输多赢少。 但刘备和关羽、张飞也不以为傲,毕竟三人都知道魏哲麾下俱是骑兵。 如今他们步战赢了两人,本来就是占了便宜了。 一来二去,直到半夜几人方才散去。 不过回去的路上想起这一夜的种种,刘备越想越觉得魏哲不简单,于是看向两位兄弟问道:“你们觉得魏公威此人如何?” 关羽闻言略作沉吟,而后便抚须感慨道:“豪杰之士也!” “各郡义从之中,唯有此二人能与我兄弟相比!” 嗯,不得不说这很关羽,即便夸人也是这么别致。 张飞闻言亦是颔首附和道:“二兄说得对,这二人确实不凡。” 闻听此言刘备当即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日后与魏哲多多来往。 毕竟结交豪杰本就是刘备这十年来一直做的事情。 然而沉默片刻后刘备却忍不住轻叹一声:“倘若我师还在就好了!” 此言一出,关羽和张飞也不由的一阵默然。 是呀,虽然傅燮有君子之风,但到底不比自家人。 即便卢植统军时也没有对他们额外关照,可是军中其他人却到底高看他们一眼。 但如今军中换帅,他们这些人就又变得无足轻重了。 所以出来混,人脉和能力还是缺一不可。 就比如魏哲,若无傅燮赏识他如何能统领六百骑义从精勇? 而傅燮这个护军司马若不是皇甫嵩器重,又怎么可能统领三千步骑呢? 念及此处,刘备三人忽然都有些意兴阑珊。 …… 与此同时,魏哲与太史慈也在谈论刘备三人。 “兄长,你与那刘玄德难道是旧识吗?” 不知道为什么,魏哲的今天的表现太史慈总觉得有点反常。 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回看见魏哲对人这么热情。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哈哈一笑:“非也,我与他今日乃是初次见面。” 太史慈闻言就更好奇了:“那兄长与那刘玄德为何聊的如此热络?” “嗯~或许是投缘吧!”魏哲想了想忽然转头看向太史慈反问道:“子义,以你今日所见,你觉得这三人如何?” 魏哲本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太史慈对刘备的评价还挺一般的。 “云长与翼德堪称虎士,与两人相比那刘玄德却有些平平无奇了。” 平心而论,太史慈此言并不算太偏颇,魏哲一开始也有这种想法。 说实话,在打破历史人物的滤镜后魏哲对刘备多少有点失望。 可是今夜一宴,魏哲却隐隐明白刘备日后为何能成就大业了。 此人仿佛天生就会与人打交道一般,使人乐而与之为友。 能合众,就是他最了不起的地方! 关于这点魏哲也是自愧不如,毕竟天赋这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当然,除了这个天赋之外如今的刘备确实有些青涩。 无论是对局势的看法、还是对事物的见解,刘备都只能算是还行。 有志气,有勇气,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可以说能在微末之时就能遇到关羽、张飞两人,是刘备最大的幸运。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气运吧,但刘备却又没有刘秀的气运那么逆天。 想到这里,魏哲忽然失笑的摇了摇头。 刘备如果是另一个“刘秀”,那么这局可就真成了“气运之子”大战“穿越者”了…… 第8章:见微知著 - 汉官 - 江汉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按照往年惯例,当下本是收获的季节。 可是如今广宗城外却是营垒遍地,旌旗摇曳。鼓声号角、马嘶人吼,尽是一片肃杀之气。 “彼其娘兮~这群广宗贼果然难缠!” 广宗城北,荒芜的田野上只见钟扈龇牙咧嘴的骑在马上骂骂咧咧着。 由于广宗东临清河,其余三面皆为平原,所以这段时间皇甫嵩虽然没有正式开始攻城,但是双方的试探却从没有间断。 为了斩断广宗城与外界的联系,卢植先前就挖掘壕沟,隔绝内外。 此法看似笨拙却十分好用,毕竟广宗城内足足有三十多万黄巾教徒,倘若真的被彻底切断城内粮草供应,那么时日已久广宗城必然会因缺乏粮草资源而崩溃。 可以说此举不仅能令广宗黄巾十死无生,还能大大降低汉军的伤亡。 只可惜卢植尚未尽全功便被槛送入京。 随后董卓改弦更张选择强攻,也照样大败被撤。 如今皇甫嵩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和卢植做出了同样选择。 不过为了安抚洛阳方面,他同样便表现出了主动攻击的姿态。 那就是令大军在广宗城外堆积土山,不断向城墙靠近。 而此法一出,广宗黄巾就彻底坐不住了。 毕竟汉军这边算上民夫足足有十多万人,真要是任由他们搬运,恐怕不过月余土山就能蔓延到广宗城头。 于是城内的黄巾军不得不主动出击,时常派人毁坏。 这也导致魏哲等人这阵子忙死了,步卒闲得晒鸟,他们却每天轮班巡视,不得一日清闲。 “行了,别啰嗦了,先回大营再说。” 在仔细检查过每具尸体之后,魏哲当即面色凝重的纵马离去。 …… 片刻之后,傅燮大帐。 只见魏哲面色忧虑的向傅燮禀报道:“司马,广宗黄巾或许坐不住了!” 傅燮闻言顿时眉头一紧:“可有实证?” 魏哲无奈的摇了摇头:“广宗黄巾俱是张角死忠,便有俘虏也无人开口。” 傅燮闻言也没有着急,他知道魏哲做事向来稳妥,定不会无端猜疑。 果不其然,魏哲接着便解释道:“除了黄巾试探的越发频繁之外,最近数日我部截杀的黄巾士卒俱都面有饥色,我检查过他们的脚趾与身上的伤口,亦有溃烂之态。” 说到这里,魏哲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傅燮。 傅燮往桌面一倒,便见一堆拳头大小好似土块一般的灰色物事落在桌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他顿时疑惑道:“此为何物?” 魏哲闻言当即面色有些复杂道:“这些都是黄巾军的军粮。” 说罢不待傅燮追问他便主动说明缘由。 “自皇甫将军下令造土山以来,这一个月前我部与黄巾贼大小数十战,多有缴获此物。” 只见魏哲指着桌面上的灰色军粮道:“初时黄巾军粮尚且有糜子粟麦等物,后逐渐以糠麸为主。及至最近数日,则多为野菜树皮。” 说到这里,魏哲面色郑重的看着傅燮道:“纵然此辈并非黄巾力士等精锐,可从其战力来看亦算是黄巾主力。连主力的军粮都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而广宗贼向来凶悍,尤其有贼首张角坐镇此处,必不会坐以待毙。” 魏哲话音未落,傅燮的脸色便已经变色凝重无比。 一叶落而知秋,魏哲所言的种种确实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想到这里,傅燮当即果断起身向皇甫嵩的帅帐行去。 魏哲见状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虽然知道广宗城最终还是被皇甫嵩攻下了,可是具体经过却不清楚,更不知道双方是在哪一天决战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其实也不比旁人轻松多少。 幸好傅燮是个能听得进话的,要不然那些野菜树皮他真就白啃了。 …… “见微知著,此人颇有将才呀!” 大帐之中,在听完傅燮的转述之后皇甫嵩不由颔首赞叹道。 上次魏哲擒斩卜巳,皇甫嵩便觉得他胸有丘壑,是个可造之才。 如今看来,以魏哲的才能当个校尉完全不成问题了。 傅燮闻言也深以为然。若非知魏哲之才他也不会让其独领六百骑了。 须知骑兵向来与步卒不同,不是几个月就能练出来的。 会骑马与能骑马作战是两个概念,骑战与步战更是截然不同。 倘若不通骑战之法,那么别说带兵冲阵了,恐怕转个弯都能人仰马翻。 毕竟马和人不同,它们不了解什么战术动作,只能是人通马性。 这也是为什么骑将大多出于边地的缘故。 不过魏哲若不是有原身的记忆加上后来不断的总结学习,也玩不转。 当然,即便魏哲说的在理,但皇甫嵩也不能凭他一人之言就做决断。 于是没过一会儿,便见汉军大营斥候四出。 与此同时,皇甫嵩也下令加快制造攻城器械,以备不测。 辎重营的工匠们虽然叫苦不迭,但却不敢有半点磨蹭,只能连夜赶工。 而另一边,魏哲在从傅燮处回来后也没有闲着,直接便去了庵庐。 所谓“庵庐”,其实就类似于现代的战地医院。 延禧五年(公元162年),皇甫嵩的从父皇甫规征讨陇右时因军中发生流行病,死亡占十之三四,皇甫规当时将传染病患者安置在临时指定的庵庐中,使之与健康的士卒隔离,并亲自巡视,给予医药,这才没有全军覆没。 作为皇甫规的子侄,皇甫嵩自然不会忘记自家兵法。 实际上皇甫嵩应该算是汉军中最注重军中医疗卫生的统帅了。 卢植和董卓虽然不凡,可终究不像皇甫嵩世代将门,家传统兵之法。 比如皇甫嵩接手汉军大营后,第一时间就重新调整了“庵庐”的方位。 并且下令除医官、学徒外,其他人不得擅自闯入。 甚至连军中医官都被他整饬一番,令其严格按照条例行事。 军医记勤薄、士卒折伤簿、坠药函等等,都必须完整有序。 没办法,军中大疫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是很难有切实体会的。 皇甫规当年就险些死于瘟疫之中,军中士卒更是死亡大半,要知道那可是他麾下的百战精锐。 第9章:蓄势待发 - 汉官 - 江汉 因而皇甫嵩从军后,皇甫规便对他再三叮嘱,切勿马虎大意。 而魏哲去“庵庐”也是提前通报过方才得以进去。 “近日感觉怎么样,可有不适?” 医帐内,看着卧床的太史慈魏哲当即笑着问道:“可能下地了?” 话说太史慈这次受伤说来也是意外,半个多月前他们本是照常在土山附近巡视,而后轻松剿灭了一伙黄巾贼,但谁让也想到对方队伍中竟然有一名神箭手装死,最关键的是他还趁机向魏哲放冷箭。 当时太史慈如果不是先射落那支冷箭,也不会受此重伤了。 当然,那名神箭手也没跑掉,当场就被愤怒的钟扈给剁成肉泥了。 而见魏哲来了,太史慈当即笑着道:“早就能下地了,就是不能喝酒,着实熬人。” 要知道汉军中其实也是用酒来对伤口进行处理,医官虽然不明其中原理,但一代代传下的经验让他们还是如此做了。 不过这样可就难为太史慈了,日日都能闻到酒香,偏偏就是喝不到。 见太史慈这幅可怜样,魏哲当即哈哈一笑:“就知道你馋这个,放心吧,我问过医官,再两日你就能回营了。” 说罢他便拉着太史慈讲起了今日的发现,而听说大战在即的时候太史慈表现的简直要比魏哲还要兴奋,要知道他最近憋的人都快生锈了。 于是不管魏哲怎么劝说,他死活就要今天回营。 见他如此坚持,魏哲在和医官确认没问题之后也只好听之任之。 与此同时,河东郡兵所在营帐却有些气氛凝重。 …… “呸~乃公就知道,将军一走咱们就成婢女生的!” 大帐内,一块羊腿还未烤熟,便见一个披发左衽的短髯刚须、神色凶戾的汉子割了一块羊肉,就那么带着血丝的吃了。 此人便是董卓麾下校尉牛辅,他同样也是董卓的女婿。 面对他如此阴阳怪气的模样,其他人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牛辅话音未落,下首的军侯李傕、郭汜等人便齐声附和道:“校尉此言甚是,我看皇甫大帅压根就没有把咱们当自己人!” “就是就是,这行事也忒偏心了。”樊稠、张济、胡轸等凉州大豪闻言亦是不满道:“我部儿郎如今哪个不是人人带伤?他们倒好,天天闲得晒鸟!”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谁让董卓麾下的凉州义从汉羌混杂,多为骑兵呢。 如以此来,这一个多月自然是他们出力最多了。 虽然北军也有骑兵,但好钢用在刀刃上,自然不会让他们日日巡视。 而这也是这些凉州悍将怨念深重的主要原因。 不过此刻与牛辅同为校尉的段煨却一言不发。 作为“凉州三明”之一段颎的弟弟,他自然明白皇甫嵩为何这么做。 但明白是一回事儿,理解又是一回事儿。 屁股既然坐在董卓这边,自然不能那么“通情达理”了。 所以不止广宗城内乱象丛生,汉军大营这边其实也是隐患重重。 只是由于皇甫嵩的威信以及皇甫家的声望,才将这一干骄兵悍将给压住了。 其实何止这群凉州人有怨言,各郡郡兵以及诸地义从同样心有不满。 内郡人看不起边郡人,中央军看不起郡兵,而郡兵则看不起义从。 彼此之间,平日里早就多有摩擦。 甚至北军五校那边也颇所微词,只觉得皇甫嵩对那些外兵太过偏袒。 毕竟中央军的傲气,可不是一两天养成的。 故此在大战开启之前,皇甫嵩特地巡视全军,安抚众将,稳定军心。 至于董卓旧部这边,皇甫嵩则派傅燮过来巡视。 因为作为傅介子之后,傅燮在凉州可是无人不知的名士。 或许是越缺什么就越希望什么,在凉州名士甚至要比内郡更有影响力。 即便是像樊稠、胡轸这样的凉州大豪,对傅燮也是尊敬有加。 傅燮也明白这一点,故此入帐之后不说其他,先与众人推杯换盏喝起酒来,左一句凉州兵勇武,右一句诸位劳苦功高,顿时便让这群悍将笑逐颜开,连饮数杯。 没办法,傅燮都这么给面子了,他们自然不能太小气。 当然,这招也只能管一时之用,时间长了也不行。 不过皇甫嵩要的就是一时之用。 而就在傅燮与凉州军众将推杯换盏之时,角落里魏哲与一人把酒言欢。 此人长髯黑肤,面相普通,望之如老农一般,可魏哲却知他非一般人。 “子平,你有几年没回玄莬了,家中可有人照顾?” 只见魏哲笑着道:“我家虽非士族,但在玄莬也算富庶,如有不便尽可开口,日后或可帮衬一二。” 别看徐荣如今是董卓帐下司马,但毕竟远隔数千里,真要出了事情未必能有当地一豪强管用。 徐荣也明白这一点,当即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 他这个人就是拙于言而敏于行,于是当即便连饮三大杯以示谢意。 魏哲见状顿时摆手一笑道:“何必见外,这几日你指点我的地方又何曾少了?罢了,无需多言,喝酒喝酒!” 如果说魏哲和刘备这个乡党之谊有点牵强,那么他和徐荣可就真是不折不扣的乡党了。 同为玄莬郡人,又同在军中,故此两人不算一见如故也差不多了。 虽然魏哲当下仅是义从军侯,可统领六百骑的他相比徐荣也不遑多让。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段时日两人来往的比较频繁,至于刘备那边反而要后退一位。 毕竟他又不可能挖走关羽、张飞,如今的刘备更没有什么领兵经验可谈。 相比之下,从军多年又在凉州打拼的徐荣堪称是军中老将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魏哲便没少从徐荣这边请教骑兵战法。 老实人徐荣也不吝指点,要知道从军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玄莬乡党。 而另一边在听见魏哲这么一说,徐荣那张僵硬的脸上顿时也扯出一丝笑意,当即也不废话,直接一饮而尽。 一时间,先前还怨念深重的大帐内顿时笑语不断…… 第10章:自作聪明 - 汉官 - 江汉 光和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在围城将近半年多后,广宗之战终于彻底拉开帷幕。 久经战阵的皇甫嵩这次并没有玩什么突袭,全军朝食后便堂堂正正在广宗城下摆开阵势。共分三军,步兵居中,骑兵护卫两翼。 魏哲部随傅燮护卫在皇甫嵩的中军大纛旗下,以备策应。 至于董卓麾下的凉州勇士则与三河骑士一般,与左右策应。 而在中军则有一千魁梧雄壮的敢死之士身披双甲,手持钢刀坐于阵中,并且还有两千长戟士在一旁掩护。 这一千甲士乃是皇甫嵩特地从全军之中遴选出的突击锐士,有郡兵也有义从,比如傅燮麾下的关张二人便位列其中,为的就是应对张角的黄巾力士。 没办法,即便是皇甫嵩也不得不承认这黄巾力士战力不凡。 正所谓:一夫忘死,百人难挡。 黄巾力士最难缠的并不是他们的武艺如何,而是人人视生死于无物。 据皇甫嵩了解,黄巾贼挑选黄巾力士并不是只看战力,反而更重虔诚。 于是经过层层挑选,并且精心培养之后,诸多黄巾力士是完完全全相信张角乃天降神人,更相信死后可以飞升黄天。 故此战死对于黄巾力士并不是什么灾祸,而是一种奖赏。 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力士数量虽然不多,但却总能扭转战局的原因。 有这么一批精锐死士在,广宗确实不可能速下。 不过在围城半年多之后,黄巾军的声势也确实大不如前。 或许正因为这一点,面对皇甫嵩的邀战黄巾军这次没有再坚守不出。 毕竟再死守下去也是一个死,如今决战反而还能搏一搏生机。 就这样,无论是城外的黄巾大营还是广宗城都开始出兵列阵。 或许是物资不足导致士气下降,黄巾军的阵型颇为混乱、喧哗不断,与对面的严整有序、旗帜森严的汉军形成鲜明对比。 …… 与此同时,中军大纛下。 当看见黄巾军频频出现乱象后,北军中侯邹靖当即大喜道:“恭喜将军,广宗贼势颓矣,此战我军必胜。” 说罢自以为发现战机的他便请战道:“末将愿为先锋,为将军开路!” 然而皇甫嵩闻言却依旧面色肃然,并没有丝毫喜色。 见邹靖不解其意还想继续请战,一旁的傅燮顿时好心解释道:“将军不惧阵战,唯恐广宗贼继续龟缩尔!” 作为光禄勋刘宽的弟子,傅燮要比邹靖更明白皇甫嵩的处境。 其实皇甫嵩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坐等黄巾军主动进攻,从而降低伤亡,因为再继续围城下去广宗贼必死无疑,但他却不得不提前决战。 原因无他,洛阳天子的耐性已经消耗殆尽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止广宗城的黄巾军熬不下去,皇甫嵩同样也没时间了。 卢植两个月没拿下广宗被槛送入京; 董卓两个月没攻克下曲阳亦被押至廷尉受审; 如今距离皇甫嵩接手广宗汉军大营也差不多两个月了。 如果再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战果,恐怕皇甫嵩就要步两人后尘了。 甚至洛阳天子说不定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让朱儁过来接手了。 所以邹靖方才所言完全就是自作聪明。 皇甫嵩自然知道此刻出战或许能小胜一场,可如果把黄巾军吓回去了怎么办?届时他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了! “唉~~~南容知我!” 云车之上,只见皇甫嵩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邹靖闻言只能面色尴尬的退了回去。 不过也幸好皇甫嵩没有同意,否则他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 广宗城下,本来黄巾军的阵型还有些混乱,可随着一杆上书“人公将军”的黄旗高高立起之后,喧哗声便渐渐平息了。 尤其是当一名疑似张角的老者在一群黄巾渠帅的护卫下出现在城楼上观战时,黄巾大阵顿时再无躁动。 等到“天公将军”旗下那黄衣执仗老者做虚空画符状,城下的黄巾军顿时面色发红、眼神狂热的齐声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好似真的受到了什么符箓加持一般。 即便相隔很远,但那震耳欲聋的吼声还是听的魏哲一阵头皮发麻。 宗教蛊惑人心的力量,果然非同寻常。 无论黄巾军信仰什么,此刻他们都已然受到了信仰的加持。 以张角为首的太平道人也正是因此才八州并起,聚众百万。 一时间,云车上的众将都不由面色肃然。 不过皇甫嵩也不是善男信女。 随着澎湃的战鼓声响起,汉军亦是战意勃发,杀心大炙。 而见黄巾军主力终于全部出笼,皇甫嵩也没有再继续观望。 由于黄巾军少骑多步,皇甫嵩首先令牛辅、段煨领五千骑攻击黄巾右翼,扰乱黄巾方阵。而黄巾大阵中的张梁见状也不示弱,立令三千黄巾骑兵迎敌。 董卓麾下这群杀胚虽然桀骜不驯,可杀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只见在牛辅、段煨的指挥下,徐荣、李傕、郭汜、张济、樊稠、胡轸等人各领数百、上千骑,好似狼群般一层一层剥开了黄巾骑兵方阵。飞驰之际,离散聚合,如臂指使,好似浑然一体。在最大程度杀敌的同时,还将自家伤亡降到最低。 高台之上,当魏哲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面露赞叹之色。 麾下有此强军,也难怪日后董卓那厮可以搅动天下风云。 不过黄巾军也有自己的优势,骑兵不够,那就步军来凑。 步坦协同他们玩不来,可是当一群群黄巾教徒举着长矛视死如归的冲来时,猛鸷如牛辅、段煨等人也不得不稍作避让。 毕竟骑兵冲阵也是讲究章法的,而不是傻傻的同归于尽,否则一个骑兵换三个步卒都算亏的。 于是双方就这样陷入纠缠之中,霎时间场中便是人嘶马鸣、血肉横飞。 但谁都清楚,优势是站在汉军这一方的。 随着时间流逝,这群黄巾步骑被牛辅、段煨等人吞下是必然的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不等皇甫嵩再度出招黄巾军便主动出击。 只见一个竖“张”姓将旗,身骑白马的雄壮汉子领三万步骑前出,直击汉军左翼,凶悍异常,一时间倒是冲击的汉军阵脚松动。 此人之勇武连云车上观阵的皇甫嵩都忍不住发问道:“此乃何人?” 若是旁人还好说,这位魏哲刚好认识,当即出列拱手道:“启禀将军,此人诨号张牛角,乃广宗贼小帅,麾下有褚飞燕、郭大贤、于毒、左髭丈八等顽贼,颇为凶悍。”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卑职曾与此人交手数次,听闻口音当是常山人。” 皇甫嵩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或是可惜勇士不能为国所用。 第11章:虚虚实实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汉军左翼已然完全陷入了混战之中。 骑都尉曹操麾下纵然有三河骑士、郡兵义从万余人,可来攻的黄巾军足足是他的三倍,即便这三万人良莠不齐,可在信仰的加持下却十分凶猛。 由此可见,即便围城数月但广宗城内还是在极力供养一批主力。 不过汉军终究是养精蓄锐了月余,整体素质也要高这群黄巾教徒一头,故此在骑都尉曹操的指挥下还是顽强的抗住了冲击。 但相比于凶残猛鸷的右军以及兵力最多的中军,汉军左翼显然最弱。 或许是看到了机会,黄巾大阵中的张梁深思片刻后当即果断下令增兵。 于是只见在张牛角之后又有两万余黄巾步骑加入战场,合攻汉军左翼。 很显然,张梁是想击破汉军左翼从而对皇甫嵩的中军形成夹击之势。 其实皇甫嵩第一招也是如此用意,不过凉州精骑暂时被缠住罢了。 然而云台上魏哲见状却不由眉头微皱,因为这一批黄巾军的质量不如张牛角等人,便是派上去最多也就加大曹操的压力,很难形成一锤定音之势。 难不成经过大半年的围城后,黄巾军的主力战力下降,数量锐减了? 正当魏哲心中疑惑之时,左翼的汉军此刻已然陷入了苦战之中。 蚁多咬死象,纵然三河骑士、义从精勇再善战,那也有力竭之时。 更别说此前黄巾军洗劫了多个郡县武库,导致眼前的黄巾军坚甲利刃完全不输汉军。 如果不是确定和皇甫嵩没仇,并且前阵子还救过他,曹操甚至都要怀疑皇甫嵩要借刀杀人,亦或是自家成为弃子了。 也许是因为皇甫嵩真的不敢让曹操死在战场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临近午时,眼看左翼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皇甫嵩终于命傅燮与邹靖率五千步骑前去救援。 与此同时,汉军右翼剩余五千步骑也终于加入战场,看情况貌似是想要在汉军左翼被击破之前先击穿黄巾军左翼,夹击黄巾中军。 一时间广宗城外顿时变得好似绞肉机一般,敌我双方混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厮杀不断,不一会儿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随着傅燮加入战场,魏哲自然首当其冲作为先锋。 只见魏哲身先士卒率领六百骑突入张牛角的后阵之中,刚一照面,便用长铍拍落了两名黄巾骑兵,而后将一短髯黄巾头目挑飞至半空中。 没办法,魏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狂暴起来就喜欢这样。 可由于效果还不错,于是索性就在一力降十会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而那短髯黄巾头目落下之后本想踉跄的起身,却转眼就被紧随魏哲之后的众骑兵踏成肉泥。即便有个别黄巾悍将想要围攻魏哲,可往往还没有形成夹击之势,便被后方的太史慈射落马下。 在两人一前一后的配合下,这六百骑便好似离弦之箭般迅速插入黄巾后阵之中,搅的他们阵脚大乱, 后方的傅燮等人见魏哲在黄巾阵中大声呼喝、勇不可当,击之无有不破,顿时也战意大盛,很快便沿着魏哲部撕开的裂缝突入黄巾军之中,并且将这道缝隙越撕越大,渐渐的张牛角后阵与前阵已然成隔绝之态。 很快,两军深处苦战的曹操也发现了这一点,顿时精神大振。 “哈哈哈~南容,你来的正是时候!” 曹操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远远的见到傅燮心也不慌了,甚至还立刻满血复活主动反攻起来,令左髭丈八等人也不得不退却一二。 而张牛角显然被皇甫嵩的这记流星锤砸的有些头晕,尤其是魏哲带着六百骑在他肚子里好似撒欢一般的折腾,进退如风,气得他都想生吃了魏哲。 不过中军大纛的皇甫嵩见状却很满意,在微微颔首后便不再理会。 与此同时,黄巾中军处的张梁则一脸畅快的得意一笑道:“皇甫老贼,你也不过如此!” 说罢他便再无犹豫,立刻令中军处养精蓄锐已久的八百黄巾力士出击。 别小看这八百人,先前就是这群人屡屡令汉军吃瘪。 即便是卢植与董卓这样的老将,也因为轻视他们而付出过代价。 因为这是张角从几十万黄巾教徒中选出的道兵,为的就是今日。 于是只见黄巾军以八百黄巾力士为首,中军处五万黄巾教徒则紧随其后,在外围甚至还有黄巾老弱数万人一起向着皇甫嵩的中军冲击而来。 转眼间,天地仿佛平地卷起了一阵土黄色的巨浪朝皇甫嵩的中军拍来。 面对如此声势,皇甫嵩身侧的幕僚顿时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甚至还有一峨冠广袖的中年幕僚忍不住劝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将军,不如暂退一二,以避黄巾锋芒,待其势颓必能一击必胜!” 不想皇甫嵩直接拔剑将此人枭首,干净利落到旁人都来不及反应。 直到那中年文士的尸体栽下云车,血流满地,众人方才一脸震惊。 皇甫嵩倒是面不改色的下令道:“再有动摇军心者,有如此人!” 说罢他又下令:“将中军大纛前移百步!传告中军,后退者皆斩!皇甫嵩今日若后撤一步,诸军皆可杀我!”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凛然,再不敢有丝毫侥幸。 而在得知军令,并见中军大纛前移后,中军上下顿时军心立稳。 面对八百黄巾力士的冲击,前阵虽死伤惨重却依旧在苦苦坚持着。 与此同时,“人公将军”旗下的张梁见自家前锋势如破竹,已然深入皇甫嵩的中军,顿时心中大松。 他甚至得意的与左右道:“皇甫嵩虽有小智,终不如我太平道法矣!” 原来太平道早年也和洛阳贵人有来往,自然知道曹操的家世背景。 故此在卢植得罪宦官被罢免后,张梁笃定皇甫嵩不敢再得罪宦官。 而他此前猛攻汉军左翼只是幌子,看似是想要从左突破,两面夹击皇甫嵩的中军,实际却是逼皇甫嵩不得不救曹操。 一旦皇甫嵩的中军分兵,黄巾军就有一线生机了。 一旁的黄巾渠帅闻言自然是连连称赞,甚至拍马屁道“匹夫安能胜天耶?” 然而他们才高兴没一会儿,张梁的笑容却忽然一僵,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来就在刚刚,当黄巾力士撕破汉军前阵一脸骄狂直扑皇甫嵩中军大纛处时,却不想那两千长戟士忽然弃戟不用,转而端起强驽齐射。 刹那间,只见先前还势不可挡的黄巾力士就扑倒一片,声势大挫,然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中军处的一千名突阵锐士便一跃而起冲入敌阵。 诸如关羽、张飞等人,几乎如猛虎下山一般左冲右突,掀起阵阵血雨,很快便将黄巾力士切割成数块。 黄巾军那边本来就被强弩打懵了,黄巾力士更是死伤惨重,于是在此突袭下很快便被反冲过去,而这一退可就止不住了,黄巾后阵顿时一阵混乱。 夫战,勇气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方才皇甫嵩不退,所以汉军稳住了士气。 眼下黄巾退了,那就不止是进攻受挫那么简单了。 第12章:借头颅一用 - 汉官 - 江汉 一时风光不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随着黄巾力士折戟,黄巾军的攻势当即大衰。 先前这八百黄巾力士起的作用有多大,此刻反噬就有多严重。 皇甫嵩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绝佳的战机,当即便令养精蓄锐许久的北军五校以及郡兵义从两万人,紧随突击锐士之后将反冲黄巾军。并令传令兵敲响了全军出击的金鼓之声。 广宗城外顿时形势逆转,本来高歌猛进的黄巾中军开始节节败退。 甚至很多黄巾士卒尚未与汉军接阵,就被前方败退的自家人给冲乱了阵势,黄巾军的数量优势在此刻反而成了累赘。 张梁本想蚁多咬死象,可此刻混乱的黄巾军反而如雪崩一般倒卷回来。 这和信仰无关,因为绝大部分个体都无法在群体中保持理智。 即便他们依旧信奉黄天、依旧愿意追随大贤良师,但并不妨碍此刻他们被庞大的人流裹挟着向后退去。 见此情形,皇甫嵩笑了,张梁慌了。 不过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像卜巳那样弃军而逃,而是试图力挽狂澜。 也算张梁到底还有几分本事,在一片慌乱中竟然还在中军大纛前组织起了一道防线,试图稳住军心,重整旗鼓。 然而汉军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北军五校与突击锐士在冲乱黄巾中军之后并没有急着追杀乱军,而是继续向张梁的中军大纛处奔来,毕竟军功之大莫过于斩将刈旗。 倘若能擒斩张梁、夺黄巾大纛,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与此同时,汉军左翼的黄巾军在魏哲、傅燮、曹操等人的夹击下终于彻底崩了,漫山遍野的黄巾溃兵让张牛角等人失去了最后一丝胜利的信心。 于是当魏哲率领众骑兵再一次穿透敌军,斩黄巾小帅之后,张牛角等黄巾渠帅终于不再继续纠缠,直接便带着各自亲卫四散而逃。 见此情形,曹操与傅燮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魏哲却没有就此收手,在大略观察了一番战场局势后,他当即回头看了一眼太史慈,目光炯炯道:“子义,还能再战否?” 太史慈此刻虽然甲胄残破,满脸血污,却倚在马上潇洒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魏哲闻言又看向自家身后众骑兵,豪气干云道:“众将士,还敢再战否?” “杀~杀~杀~” 众骑兵的回应也十分简略。 他们虽然无一完好,都身带创伤,可此刻却如嗜血的虎狼一般斗志昂扬。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笑着朝傅燮拱了拱手,随即便带着众骑朝着黄巾大纛处直奔而去。 曹操见状却忍不住对傅燮感慨道:“南容好度量啊!” 虽然魏哲方才的表现曹操也不得不赞一句有英雄之气,可他终归是傅燮麾下,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跋扈了。 傅燮闻言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说道:“为国效力,不拘小节!” 正如战前他上书请求天子诛杀中官是为天下,而不是为了皇甫嵩一样。 此刻他对魏哲的冒犯不以为然,并不是对魏哲宽容,而是为了平乱。 当然,曹操等人也没有闲着。 随着黄巾军大势已去,他们便率领着左军开始趁机攻城。 毕竟攻城器械早就打造好了,随时可以启用。 当此之时,广宗城依旧还是那个广宗城,可城上的黄巾士卒却好似换了一群人一般,面对曹操与傅燮等人的进攻,竟然坚持不过半个时辰便让汉军登上了城墙。 就这样,战火开始向广宗城内蔓延。 与此同时,张梁的最后一丝努力也宣告失败。 他匆忙组织的防线压根就阻挡不了汉军的追击,没过多久便被冲溃了,张梁的大旗也不知道被哪位勇士抢先斩断了。 甚至随着加入追击的汉军越来越多,城外的黄巾大营也被攻破。 至此张梁也终于放弃了翻盘的想法,无奈的混入乱军之中逃窜。 是日,广宗城破,城内守军或死或降。 黄巾之乱,终于开始接近尾声。 …… 当晚,汉军大营。 虽然天色已近深夜,可是皇甫嵩帅帐中却依旧人声鼎沸,亮如白昼。 即便众人奋战了一天,可一次却满脸亢奋,丝毫没有疲惫之色。 皇甫嵩亦是精神抖擞的坐在案几后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后续事宜。 “怎么样?抓到张梁那厮没?” 当魏哲风尘仆仆的赶回时,曹操忍不住追问道。 因为直到现在汉军也没有找到张梁的踪迹。 虽然广宗黄巾几乎全军覆没,冀州黄巾主力也被消灭大半。 但倘若真让他逃到了下曲阳,终归有些不美。 然而这一回魏哲却没有那么好运了,只得无奈的向皇甫嵩禀报道:“卑职一路追寻,本以为对方乃是贼首,却不想只是张梁替身。” 皇甫嵩闻言也没有怪罪,反而抚慰了几句,便让他去一旁休息。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诸将回营,可却都是空手而归。 见此情形,皇甫嵩纵然有些失望也只能接受张梁可能孤身幸免的事实。 而另一边刘备见魏哲刚回大营还不清楚内情,便好心解释道:“方才已经仔细审问过张角侍从了,此人患有重疾,昨日方死,吾等入城之后还是在棺中找到的此人。” 说到这里刘备不禁感慨道:“那张角往日行走四方,号称能以符水医治百病,若不效便是信徒不够虔诚。如今病死榻上,一旦消息传开难免会令军心动摇,故此张梁今日恐怕也是不得不战!” 魏哲闻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确实,一个号称能用符水医治百病的大贤良师如今病死了,那岂不是说明张角自己对黄天不够虔诚? 这个消息要是传开,广宗黄巾的战力恐怕要立刻削弱一半。 然而当皇甫嵩都对生擒张梁不抱希望时,反倒有了意外之喜。 “将军,已经找张梁左右侍从认过了,确实就是此人。” 半晌之后,只见邹靖领着一具半残的尸体颇为无奈的回来复命。 原来张梁这厮伪装的太好,混进在溃军之中连自己人都没发现。 结果随着汉军包围圈越来越合拢,竟然不慎被踩踏而死。 也不知道是汉骑还是黄巾军自己人踩的,反正发现时就剩上半截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皇甫嵩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能接受。 因为今日战场上足足有几十万人,混乱中少说也有数百人被踩踏致死。 只是张梁这么一死,却是让营中诸将恨的咬牙切齿。 毕竟反正都是要死,何不借头颅与他们一用呢!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牛辅等人也只能恨恨的朝尸体上吐了几口唾沫。 第13章:天下自此多事矣! - 汉官 - 江汉 当军中司马清点完战果后,众人无不欢喜雀跃。 因为这一战直接阵斩甲首三万,黄巾军溃逃时慌乱中落入清河溺死的更是有将近五万多人,使得清河都险些为之阻塞,至于俘虏的黄巾老弱更是有六七万之多。 当听到这里,邹靖、宗员等人当即便建议将这些俘虏都屠了,以节省军粮,牛辅更是目露凶光的建议道:“将军,不如将此辈都枭首筑成京观,以震慑天下乱贼,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敢反!” 见他这么一说,顿时在大帐引起一片争议,有赞同的,有反对的。 傅燮更是愤然作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百姓若能得活,又有几人会造反?几人敢造反?”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这话也就是傅燮敢说,换一个人恐怕心里同意也不敢宣之于口。 不过傅燮也不是莽夫,在怼的宗员等人哑口无言之后,他便朝上首的皇甫嵩深躬一礼道:“将军,今日一战冥顽不灵的黄巾之徒俱已投河而死,剩下的不过是些被裹挟的百姓,杀之有伤天和呀!” 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在心底为傅燮的急智暗赞一声。 傅燮此举,当真算是改一字而活万人! 明明那四万多黄巾士卒是在溃逃时慌乱中落入清河溺死,结果他一句投河而死,便将两者的态度鲜明的割裂开来,手段当真高明。 见他这么说,皇甫嵩显然也有所意动。 魏哲见状也忍不住出列道:“将军,经此一劫广宗已然十室九空,若是将这些人都砍了,广宗的春耕恐怕就要误了,届时饥荒一起巨鹿郡恐怕又是遍地盗匪,社稷动荡。与其一刀砍了,令此辈将功赎罪岂不是更好?” 最终在傅燮、魏哲等人的力劝下,皇甫嵩终究还是选择网开一面。 不过他也没有妇人之仁,已经战死与溺死的八万黄巾士卒还是被他下令枭首,于广宗城外筑成京观,威慑天下不臣。 至于张角则被破棺戮尸,首级与张梁首级一道运回京师。 如此,关于俘虏的问题方才告一段落。 …… 随着广宗城破,贼首张角身死,汉军上下都终于松了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军中气氛也变得融洽多了,至少没有以往那么躁动。 由此可见,胜利才是最好的安抚剂。 尤其是在打扫战场,清点缴获之后,军中上下俱一片其乐融融。 纵然广宗城中的黄巾府库被皇甫嵩封存,但剩余也够士卒们捞的了。 要知道广宗城自从成为冀州黄巾的大本营之后,城中就几乎没有正常人家存在,便是有,在围城的半年里也都被张梁等人消化一空了。 所以汉军入城之后,可以说所见皆是缴获。 便是黄巾军从他处劫掠来的美妇、俏婢,也都成为了众将争抢的对象。 至于原主是谁,早就无人在意。 数万汉军步骑,就这样将满城财富瓜分一空。 除了傅燮之外,众将几乎都大发横财,魏哲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他没要什么美妇、俏婢,而是主要以金银、书籍为主。 不过所得金银财货数车他转手又都分给麾下众骑,只留下了诸如《氾胜之书》《四民月令》等农工杂书。也不知道黄巾军是从哪搜罗来的,倒是颇为齐全,反倒是儒家典籍十分少见。 …… “郎君,你这也太大方了,多少留一点呀!” 次日下午,钟扈忍不住再次念叨着。 然而魏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随意道:“人心比财货更重要!” 人格魅力也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甚至本身就是其中一部分。 没看见他这五车财货分下去,后来的骑兵都快和辽东义从一样了么? 不是魏哲想要轻财重义,而是这个时代就吃这套。 就比如董卓,永康元年叛乱的羌人进犯三辅,张奂派军司马董卓、尹端大破之,斩其首领,俘虏万余人。后董卓因功拜郎中,朝廷赏赐其九千匹缣,结果董卓全部分给下属官吏和士兵。 对于他和董卓这种没有家世背景的草根来说,轻财重义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汉军的缴获还当真不少,光是财货皇甫嵩就清点出了三万多车,其他粮食、甲胄等物资更是按房间统计。 故此在广宗大战结束后,皇甫嵩又在此处修整了数日。在向洛阳报捷之余,也是为了让众将士稍作歇息。 毕竟还有一个“地公将军”张宝盘踞在下曲阳呢,还不到庆功的时候。 然而事实证明,皇甫嵩还是过于谨慎了。 随着皇甫嵩带着大胜之师赶到下曲阳与巨鹿太守郭典的两万郡兵汇合后,不过数日张宝便城破身死。 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奇怪。 别看张宝麾下也有十万余黄巾,可精锐士卒充其量不过万余,黄巾军真正主力都在张角和张梁那边,下曲阳顶多只能算偏师。 这也是为什么巨鹿太守郭典仅仅领两万郡兵义从,就能将他死死堵在下曲阳城的缘故。 真当张宝不想逃嘛,还不是逃不了。 说来也得怪他自己,要知道可是他自己挑中下曲阳这个地方的。 与一面临水、三面平原的广宗不同,下曲阳是三面临水,一面平原,漳水流经此处后在下曲阳城外形成了一个“几”字型的河道。 当初张宝正是看中下曲阳易守难攻的优点才选择驻扎此处。 然而张宝的兵法显然没有学到家,不知道“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是为死地”的道理! 自此,历时九个多月的黄巾之乱终于平定! …… 光和七年,十一月三日。 且不说洛阳方面在收到皇甫嵩的捷报之后是什么心情。 在拿下下曲阳,斩杀张宝之后,皇甫嵩也终于对汉军上下网开一面。 即便天下各州还有些黄巾余孽在作乱,他也只能带着大军守在下曲阳。 毕竟这个时候他可不能乱动,否则洛阳那边就要多想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哲等人那是求之不得。 须知从今年二月份开始,皇甫嵩麾下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就都没歇过。 南北转战数千里,奔波劳碌,其中辛酸怎一个苦字了得! 也就是他们幸运才能活到现在,否则早就不知被埋在哪处荒郊野岭了。 皇甫嵩也知道众人辛苦,故此特地在大营中办了一场庆功宴,歌舞不禁,酒水不绝,让众人好好放松个够。 至于所需物资、人员,那自然是由周边大族豪强提供的。 而他们也确实乐意效劳,甚至恨不得皇甫嵩能顺便将整个冀州清扫一遍。 所以中军大帐的这场庆功宴堪称是宾主尽欢。 觥筹交错之间,鼓乐齐鸣; 轻歌曼舞之际,秀色可餐。 而当大帐中灯火通明,美酒佳人、山珍海味尽在眼底时,魏哲恍惚之间甚至以为自己身处什么河海清宴的太平盛世。 于是在酒香四溢的氛围之中,魏哲渐渐也有些迷糊了。 直到宴至中宵,诸将方才醉醺醺的各归本部。 至于向来古板严肃的皇甫嵩,心情大好的他今夜也难得多喝了几杯。 然而就在皇甫嵩熏熏然之际,一个凉州故交却忽然漏夜来访。 此人唤作阎忠,乃是凉州名士,与皇甫嵩相识已久。 对于老友的拜访皇甫嵩本来没有在意,但阎忠还没说几句话,皇甫嵩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残存的几分酒意也瞬间消散一空。 原因无他,实在是阎忠的言语太过骇人听闻。 皇甫嵩甚至不敢听完阎忠的话语,便催促他赶紧离开。 然而等到阎忠失望离去后,大帐中的皇甫嵩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看着天边的下弦月,他方才忍不住喟然长叹道:“凉州人对朝堂已经如此失望了吗?”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如果连阎忠这样的凉州名士都已经抛弃汉室,那么凉州其他人还会忠心吗? 念及此处,皇甫嵩心中平定黄巾的喜悦顿时消散一空。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这天下恐怕要自此多事了…… 第14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 汉官 - 江汉 数日前,随着广宗城破,张角授首,报捷的信使也好似归鸟般三三两两的向洛阳涌去,有官方的,也有私人的。 没过两日,消息便传到了京师。 申时三刻,洛阳南宫。 “张公、赵公,大喜呀!广宗破了,张角那厮死了!” 正在议事的张让等人被打断后本欲发怒,但一听此言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须发花白的张让当即感慨道:“终于死了,这厮闹得咱好不狼狈!” 一旁阴鸷如鹰的赵忠闻言亦是点了点头。 “说到底还是天子有德啊,纵然有些许蚁贼也算不得什么。” “陛下此刻应该在和欢殿吧?走,咱赶紧报喜去,陛下这些时日为了国事可是忧心如焚呐!” 前来报信的宦者令蔡义见状心念一动,立刻小声禀报道:“赵公,小人听说蹇硕已经领着信使径直去见陛下了,此刻恐怕……” 此言一出,张让与赵忠等人的脚步不由一顿。 赵忠当即眼神微眯的寒声道:“年轻人手脚果然就是麻利,比吾等这些老骨头强多了!” 说到这里,赵忠转头看向一旁的张让冷笑道:“陛下说不准一高兴也让他做中常侍呢,届时吾等可就要退位让贤了!” 赵忠此言可不是危言耸听,要知道小黄门之职本来就仅低于中常侍,并且由于小黄门主要负责文书的传递、日常的供给,导致小黄门虽地位不如中常侍,但通过日常的接触多少也能影响到皇帝。 就比如蹇硕虽只是小黄门,可是天子自黄巾之乱爆发后就开始留心军事,而蹇硕由于身体壮健又有武略,使得天子最近对他就颇为亲近。 至于曾经被天子称为“阿父”“阿母”的张让、赵忠等人,却由于和太平道有牵连,导致这阵子不得不低调做人。 所以赵忠早就看蹇硕不顺眼了,此刻不过是更多了几分杀意。 然而张让却要比赵忠冷静的多,虽然心中亦是薄怒,但略做沉吟便摇了摇头道:“莫急!须知外间士人欲灭我曹久矣,天子最近与吾等也有些疏远,倘若蹇硕能为中常侍,吾等也能多一臂助。” 一旁的封谞、段珪等人一想也确实如此,当即微微颔首不言。 …… 且不说宫中的宦官如何勾心斗角。 在收到了皇甫嵩的捷报之后,当今天子刘宏自然是喜出望外。 外朝的尚书台亦是如释重负。 尤其是数日后当下曲阳捷报传回,京中更是欢声一片。 天知道八州黄巾并起给这群京中的贵人造成的惊吓有多大。 很多权贵甚至都以为绿林、赤眉再起,一个个都准备回乡避难了。 幸好,汉室天命未失,洛阳还是繁花如锦之地。 然而洛阳城的富贵闲人可以继续醉生梦死,但天子和尚书台却不行。 黄巾之乱虽然平了,可是皇甫嵩的存在此刻却让诸位大人如坐针毡。 天子更是如芒在背,担心皇甫嵩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毕竟经过战火的磨砺,他麾下的大军可能是当下大汉最能打的一批。 倘若皇甫嵩要带着这五万虎狼之师上洛,那将比百万黄巾的威胁都大。 于是当魏哲等人在下曲阳坐等论功行赏时,朝堂却在想着怎么对付他们这群人。 …… 十一月九日,封赏的圣旨终于下来了。 没有丝毫意外,皇甫嵩的赏赐最多: 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合八千户,并拜为左车骑将军。 其次就要属右中郎将朱儁的赏赐最丰了。 是的,朱儁还在宛城呢,朝堂便迫不及待的论功行赏了。 台下的魏哲还是通过圣旨才知道,朱儁在三日前终于拿下宛城。 虽然南阳黄巾破散流离四方,但南阳郡至少表面上没有失陷郡县了。 也幸亏他赢得及时,否则魏哲等人还不知道要在下曲阳等多久。 当今天子显然对朱儁寄予厚望。 圣旨有言:拜朱儁为右车骑将军,任光禄大夫,封钱塘侯,增邑五千。 最关键的是,令朱儁领兵还京。 当听到这里魏哲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声果然。 毕竟此前从无什么“左车骑将军”之称,朝堂此举这明显就是不放心皇甫嵩。魏哲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想明白,身为当事人的皇甫嵩就更不用说了。 众人下意识都不由看向皇甫嵩,顿时让校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然而皇甫嵩此刻却有些恍惚,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庆功宴那夜阎忠的话: “将军已然立有不赏之功,却依旧要侍奉北面的庸主,你甘心吗?” “纵然将军甘心,北面的庸主又能安心吗?” “朽木不雕,衰世难佐,将军纵然忠心又有什么用呢?” “昏主之下,必难久居!如不早图,恐后悔无及!” “不如南面称制,混齐六合,如此宝器必为将军所得!” 那一声声的劝告此时就好似魔音一般萦绕在皇甫嵩耳边。 然而当皇甫嵩看见宣旨宦官那紧张的神情时,他的眼神却再度坚定起来。 正如那夜他对阎忠所言: 因忠受戮,犹有令名。 死且不朽,夫复何言! 念及此处,皇甫嵩当即坦然的取下帅印,而后坚定放在一旁的托盘上。 见此情形,校场上众人的心底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尤其是站在皇甫嵩身后的骑都尉曹操,此刻更是感觉如释重负。 毕竟昨夜他可是收到了一封来自洛阳的“家书”,信中对他再三叮嘱。 倘若今日真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那他便是死也只能站出来阻止了。 幸好,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当曹操这个汉室忠臣为朝廷庆幸之时,人群中的魏哲此刻却一心只想着赏赐。 但让他失望的是,圣旨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他的名字,某些没有出现在战场的士族大姓子弟反而位列其中。 很显然,无功而赏自然是朝廷有人了,如此才能不在乎什么吃相。 相比之下,曹操虽然获封济南相,但他至少真的上战场杀敌立功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曹操倒是要比洛阳城里的那些士族俊秀要好多了。 当然,此刻在失望的魏哲看来,二者一样面目可憎。 正当满腹怨念的魏哲考虑要不要当第二个张角时,却见宦官又掏出了一卷圣旨。 原来刚才的封赏只是针对六百石以上者,乃今上亲自制诏。 至于六百石以下的中低层官吏以及白身而有功者,今上显然就懒得过问了,直接将这些杂务丢给了尚书台处理。 魏哲见状这才转忧为喜,耐心等待起来,随后果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授魏哲为带方令,秩六百石,铜印黑绶……” 第15章:浪成于微澜之间 - 汉官 - 江汉 “带方令?” 回去的路上,太史慈终于忍不住疑惑道:“此为何地?” 魏哲闻言顿时有些蛋疼。 要说其他地方他未必知道,但这个地方他还真清楚。 如果原身的记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大汉最东边的一个县。 “带方县,辽东乐浪郡属地,前汉武帝时置,本朝沿用。”只见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本初元年【公元146年】高句丽犯辽东,先寇西安平县,后杀带方令,掠得乐浪太守妻子……唉~此县便是大汉东极之地!” 话说汉武帝时期乐浪郡其实设有二十五县,但王莽末年高句丽崛起,趁着中原战乱肆意扩张,故此等到本朝世祖平定内陆着眼边塞时,乐浪郡已然只剩下十八个县了。 当时光武皇帝对外主要以怀柔为主,故并未追究,反而封高句丽侯为王,以为藩属。 本朝开国时都没有恢复边疆,后面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提奚县被秽貊【huì;mò】和三韩蚕食侵占,故废弃;乐都县、吞列县,东暆县、蚕台县则并入浿水县;海冥县、长岑县、昭明县则被并入带方县,其他诸县也多有合并。 如今的乐浪郡已然只剩下九县。 其实历史上三国时期,公孙氏割据辽东后设置的带方郡大多便是如今的带方县旧地。 如今想想这恐怕是公孙康虚荣心作祟,图个好听罢了。 毕竟会稽郡的面积比兖州还大呢,朝廷也没说要改成会稽州呀! 所以面积大小都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要看辖地上人口多少。 闻听此言太史慈顿时就明白了,可他依旧笑着恭喜魏哲。 而魏哲的言语中虽然颇为嫌弃,但嘴角却怎么也没办法压下去。 没办法,这可是秩六百石的大县县令! 他一个白身,边郡豪强子,起家能有这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魏哲不知道的是,对于他这样白身而有功者,一开始尚书台选部曹准备随便找个县尉就打发了,大不了日后再精简裁撤就是了。 可是谁成想前不久秽貊、沃沮等东夷后裔又开始折腾了,吓得带方令直接挂印而去。 本来尚书台都准备将带方县或废、或并,反正以往都是这么做的,否则这乐浪郡疆域也不会日渐缩水了。 但在看完魏哲的告身后尚书台索性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他了。 一来自然是这个带方令压根没有什么士族子弟瞧得上,正好可以用来酬功。 二来也是因为魏哲确实合适。 毕竟他不仅会打仗,还恰好是辽东人,适应辽东气候,熟悉当地风俗,再合适不过。 由此可见,洛阳朝堂上的诸位公卿治国理政的水平还是有的,只要不牵扯到个人利益,他们通常都能做出最佳安排。 但对于这个封赏魏哲觉得满意,有些人却不这么觉得。 …… 话说黄巾之乱平息后或许是感觉万事大吉了,宦官们便又开始作妖了。 本来按照皇甫嵩报上去的军功,傅燮封侯都绰绰有余。 可赵忠张让等人记恨他战前所上的《请诛中官疏》故意从中作梗,凭空诬陷傅燮,幸好天子还记得傅燮的上言,不加问罪,但也不封赏。 有功之士却不得赏,不知道有多少人闻之心寒! 傅燮本人倒是还好,并不因此就背弃天子。 可是听到魏哲的赏赐后,傅燮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 因为在他看来魏哲的功劳足以征辟为郎中,入宫为天子执戟。 而这才应该是没有根底的汉室良家子最正统的入仕流程。 纵观本朝百余年历史几乎九成太守都有此履历,便是董卓也不例外。 于是临别之时,只见傅燮颇为歉意的拍了拍魏哲肩膀道: “日后倘若遇到难事,可来洛阳寻我。” 说罢他便带着两个老仆萧索的离去了,倒是让魏哲哭笑不得。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被傅燮连累了。 再说了,入宫为天子执戟哪里有治理一方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次日曹操离开时竟然也找上魏哲。 “倘若遇到难事,日后可来谯县寻我。” 说罢曹操便豪迈一笑,潇洒的带着一干锦衣骑士疾驰而去。 曹操自然不会有什么内疚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魏哲是个人才,加上孙坚没招揽成功,便随手抛出橄榄枝。 当魏哲想明白这层意思之后,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然,像魏哲这样的幸运儿不多。 大军之中其他义从队伍首领大多只被封了个县尉罢了。 至于像太史慈这样孤身投军的更是赏赐些金银绢帛就打发了,用的还是大军缴获。 太史慈本人倒是无所谓,依旧照常操练武艺。 但他不在意,有些人却做不到。 …… 次日,城外官道上。 “玄德,一路保重,日后若有疑难,尽可来辽东寻我!” 只见魏哲面色感慨的与刘备作别,而对面的刘备神情显然有些萧索。 和魏哲不同,这次刘备虽然有功但却并未获得什么封赏。 或许是因为卢植正在狱中待罪,故此大营这边虽然将他的功劳报上去了,但尚书台那边竟然视若无睹,显然是不想因为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担一点风险。 对此刘备虽然心中愤懑,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此刻面对魏哲的好意刘备还是颇为感动,当即哈哈一笑道: “此言我可是记下了,日后公威兄可不要嫌我叨扰!” 说笑了两句之后,刘备便干净利落的带着关羽、张飞等人离开了。 至于去向,自然是回涿县了。 毕竟那里可是他的大本营,而且公孙瓒还是涿县令,正好方便刘备回乡积累实力,结交豪杰。 如果不是身为涿县令守土有责,这几场冀州黄巾大战恐怕也少不了公孙瓒的身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孙坚和公孙瓒两人其实颇为相似,只是际遇不同罢了。 而在送别了刘备一行人之后,魏哲也没有再继续耽搁。 或许是出于对皇甫嵩的忌惮,封赏结束后朝堂便下令解散下曲阳城外的汉军大营。 左右羽林、北军五校、三河骑士交由右车骑将军朱儁带回洛阳,其余郡兵则悉归本郡,至于各郡义从精勇,则尽数遣散归家,不得逗留,仅给皇甫嵩留下万余步骑镇压冀州地方。 对此皇甫嵩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任由朝堂安排。 而洛阳朝堂的这番操作,也无意中给魏哲平添了不少麻烦。 幸好经过一番沟通后,除少数人选择离开外,还有将近五百骑义从选择以宾客的名义追随魏哲。 于是在简单收拾了一番后,魏哲就这样鲜衣怒马的带着众骑朝颍川郡而去…… 第16章:改元中平【4K】 - 汉官 - 江汉 关于戏氏的由来,当下普遍有两种说法。 其一是以国为氏。 上古时期,炎帝神农氏之后有州、甫、甘、许、戏、露、齐、纪、怡、向、申、吕等国,故国灭后以此为姓。 其二是以地为氏。 长安新丰有戏乡,乡中有戏亭,相传乃周幽王身死之处。 此外,戏乡之名据传源于戏水,其民便以此为姓。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由来,大汉朝并无戏氏名族也是事实。 所以戏志才即便学有所成,想要出仕也是千难万难。 如果不是和魏哲有约定在先,戏志才恐怕都已经去洛阳游学了。 …… 两日后,长社县。 还是那个酒肆,当轻装简从的魏哲见到戏志才时,他依旧烂醉如泥。 见此情形,便是太史慈都忍不住吐槽道:“这厮当真有奇才?” 钟扈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十分赞同太史慈的话。 不过魏哲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将身上的熊皮大氅解下盖在他身上。 随后魏哲就这样坐在戏志才身旁静静地等他醒来,没有丝毫不耐之色。 一旁的酒肆主人见状不禁啧啧称奇。 这种礼贤下士的场景在颍川郡自然不会少见,但对象可都是天下名士。 老翁倒是没有想到,整日嗜酒如命的戏家子竟然也能混到这待遇。 倘若不是念在往日的邻里情分,老翁都想问问魏哲是否有眼疾,亦或是听到了什么谣言? 颍川多才子不假,可那也不是路边随便捡一个酒鬼就能算数的呀。 且不说在一旁看热闹的老翁。 一个时辰后,当伏案酣睡的戏志才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渐暗。 看见魏哲后他也不惊讶:“劳君久候,且随我来吧!” 须臾,回到戏宅之中,宾主分坐。 在得知魏哲获授带方令一职后,戏志才并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倘若不是有了官身,魏哲恐怕也不会再来见他。 这次魏哲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先生胸有韬略,屈居乡野之中实乃暴殄天物。” “若不嫌弃,我愿以县中主簿相待,还请先生相助!” 所谓主簿者,即县府门长,官众事。 倒不是魏哲舍不得县丞的位置,主要是县丞、县尉这种佐贰官俱由朝堂直接任免,县令无权调换。 可戏志才的脑洞偏偏与常人不同。 他不在意魏哲开出的价钱,反而问道:“带方地处极东,苦寒贫瘠,实非善地。君为县令,将欲何为?” 魏哲闻言也不奇怪,君择臣,臣亦择君。 戏志才此言看似是在询问魏哲的如何施政,实则却是在问他的志向。 于是在沉吟片刻之后,魏哲只能言简意赅道:“ 雪压竹枝低,虽低不著泥。 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 与前汉不同,当下更流行五言诗,故戏志才倒是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反倒是魏哲这个应对方式更让他觉得意外。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是借此问彼,那么魏哲以诗言志也没毛病。 而且魏哲此诗同样很有意思,戏志才越是琢磨就越觉得意味深长。 念及此处,戏志才当即抚掌而笑道:“好,那我便去这红日初升之地,看看君是如何与云并齐的!” 此言一出,魏哲这才喜笑颜开。 “一言为定!” …… 在成功将戏志才纳入麾下之后,魏哲心中便再无记挂, 于是在戏志才收拾完典籍笔墨之后,众人便径直往东疾驰而去。 从颍川郡到乐浪郡,粗略来说其实共有两种路线。 一条是从颍川郡北上魏郡,由冀州入幽州,经辽西郡,越辽泽,入辽东郡,而后一路东行便可至乐浪郡。 这条路线主要以陆路为主,粗略估算大概需行五千多里。路程远就不说了,还需要在寒冬腊月穿越辽泽天险,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了。 故此魏哲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路线。 那就是出颍川郡入青州,直接由东莱郡登船至辽东郡,而后再换陆路至乐浪郡。 相比上条路线,这条路线就要省事多了,距离缩短接近一半不说还安全。和两百里辽泽天险相比,渤海上的那点风浪简直不算什么。 况且东莱郡与辽东郡之间的航道古已有之,到如今已然十分成熟。 实际上早在春秋时期,东莱郡的东夷人便已经时常乘船往来于辽东和东莱之间了。 及至太祖高皇帝击败项羽一统天下,这条航道已然与内陆水路无异了。 前汉末年,北海都昌人逢萌为避王莽酷政,就曾率家属、宾客六百人浮海至辽东。 倒不是彼时的造船水平有多高,实在是两地的距离太近了。 要知道渤海海峡也不过才两百里宽,并且其间还有群岛相连,每个岛屿相隔最多不过二十里。 所以别说是坐船了,便是划着竹筏恐怕也能顺着这条岛链顺利到达辽东郡。 年初的时候魏哲与麾下的两百辽东义从便是由辽东坐船至东莱的。 不过当时太过仓促,没有找到万斛大船,只能连人带马挤一挤了,就这还是分两艘船才运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魏哲在航行途中一不小心落水了。 …… 翌日,东莱郡黄县。 再次故地重游,魏哲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遥想半年前初到此世的时候,他就是在东莱郡渡过的新手期。 相比之下,太史慈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实际上自从进入东莱郡范围之后,他就不自觉的加快速度。 魏哲知道他这是归心似箭,便索性过黄县而不入,直抵陈乡。 不过魏哲一行五百骑声势太大,还未进入陈乡便在官道上被拦下了。只见传舍走出一位皂衣赤帻的老者,面带戒惧的看向众人。 没办法,黄巾之乱余波尚未平息,任谁也不会对这样的一支队伍视若无睹。 不过心中虽然忧虑,这老者还是小心开口道: “鄙人乃本地乡啬夫,请问诸位贵人来我陈乡可有何事?” 闻听此言魏哲刚想开口,一旁的太史慈便忍不住勒马越众而出。 “杜翁,是我呀,太史子义,你莫不是连我都不认识了。”只见太史慈笑呵呵的下马朝老者躬身一礼,而后指着身后众骑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并非黄巾歹人。” 那杜姓乡啬夫在认出太史慈后倒是眉头微松,可笑容依旧有些勉强。 倘若不是太史慈往日在乡里名声不错,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从贼了。 马上的魏哲见状当即哈哈一笑道:“子义,你且先行归家吧,莫让老夫人久等了,我等稍后再去拜见。” 见此情形,归心似箭的太史慈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啰嗦,当即拍马而去。 而这边魏哲下马之后也没觉得冒犯,反而主动将几样物件递了过去。 “杜君,这便是我的告身与符传,还请验看。” 本朝立国百余年,关于官员上任自然早已有一套完整流程。 为了防止他人冒名顶替为官,如今地方官员上任都需要有本人“告身”与朝堂“旨授”,将官员的样貌、年龄、出身都交代清楚。 其中最关键的是,需要一个“赴任符”。 所谓“赴任符”,其实就是一种凭证。 通常用竹子制成,长六寸,分为两部分,两部分合在一起才能使用。 官员需要持此符到任职处报到,如果在赴任途中遗失或损坏了“符”,都需要书写情况说明缘由,并尽快补办新的凭证。 乐浪郡太守府只有见到“告身”与朝堂“旨授”,合过“赴任符”,才会派人领魏哲去带方县赴任。 如此严密的程序,从理论上算是杜绝了冒名上任的情况。 除此之外,尚书台还会赐予地方官员“出入符”与“吏家属出入符”,以方便官员赴任的途中通过各处关卡。 就比如魏哲手中的“吏家属出入符”上便写明了他赴任时的随从人员数量以及使用的交通工具。 若非如此,魏哲也不可能带着五百骑一路穿州过县来到此处。 当然,这套规矩在本朝初年的时候执行的还是比较到位的。 可是百余年过去了,有些规矩自然不那么被重视了。 也就是刚刚才经历过黄巾之乱,各地都提高了警惕,魏哲才会受到盘查,否则按照往年的惯例,看到这一群形容彪悍的精骑,乡啬夫早就自动耳聋眼瞎了。 事实上这套流程也确实好用。 那乡啬夫在验看符传后确认无误,方才在记簿上写道: “中平元年十一月甲辰,洛阳与乐浪为出入六寸符券,齿百,第九五九号;符合以从事……” 简末序号其实就是符的编号,在符左上角的刻齿处有写明。 魏哲一开始看见符传的时候,其实也有些诧异。 只能说大汉朝有很多规矩其实都挺好的,只可惜没有执行到位。 不过魏哲看罢顿时不由疑惑道:“中平元年?” 那乡啬夫见状当即主动解释道:“吾等也是昨日方收到的旨意,今上决定大赦天下,改元中平。” 说罢老者还朝魏哲拱了拱手,歉意道:“方才皆职责所系,魏公勿怪!” 魏哲闻言只是随和一笑,并未在意。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朝廷的动向,要知道一路行来他可没时间打听消息。 那乡啬夫闻言当即快步走进传舍主动将邸报取出交由魏哲翻阅。 毕竟这位贵人望之不过二十多岁,但却已然执掌一方大县,谁知道有什么背景,老者自然不敢得罪。 再说这些消息也都不值钱,换个乡亭照样能打听到。 所谓邸报其实没有什么秘闻,完全就是一种通报性的公告。主要就是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信息,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给各郡知晓,以免地方与中央产生隔阂。 因为各郡在洛阳都设有“专邸”,故此称为“邸报”。 …… 片刻之后,只见魏哲眉头微皱的抬起了头。 他这才知道皇甫嵩上任冀州牧后,第一件事就是奏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天子也答应了。 说到这里,那乡啬夫还忍不住感慨道:“据传如今冀州百姓都自发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啧啧~国朝有皇甫将军坐镇,当真是天意眷顾啊!” 然而他越是如此说,魏哲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皇甫嵩这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难道不明白自己在天下间声望越高就越危险么? 天子让他担任冀州牧是奖赏,但更是试探。 皇甫嵩如此行事,恐怕冀州牧这个位置他已经坐不了几天了。 最多一个月,皇甫嵩必然被调任。 不过回想起这大半年的征战,魏哲心中忽然隐隐有些明白。 皇甫嵩恐怕对天子的想法心知肚明。 天子破例封他为冀州牧,就是不想给他带兵回朝的机会。 但就像封赏那日他果断交权一样,皇甫嵩明知天子会猜忌却依旧这么做。 因为他贪名,贪身后名,贪的是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日后便是身陷囹圄,想必他也不会后悔今日所为了。 相比于皇甫嵩的位高权重,朱儁显然要惨多了。 带兵回朝之后,他刚当上光禄大夫没几天就以母丧去官,如今已经回乡守孝了。 当在邸报上看见这条消息时,魏哲都可以想象孙坚有多么失望了。 因为按照当下的惯例,母丧一般至少要守孝三年。 也就是说三年之内,如无意外孙坚都要无人问津了。 毕竟他这个别部司马,本就是指挥编外的“别营”。 由于没有明确的兵员编制,别部司马的部曲基本上都是临时的。 倘若有朱儁在还好,孙坚这个别部司马还能保持原样。 但如今朱儁暂时去位,恐怕孙坚只能自掏腰包养着这些部曲了。 一时间魏哲在同情孙坚之余也不禁有些庆幸。 幸好当初他没有冲动,否则现在恐怕就要陪孙坚一起在洛阳坐冷板凳了,哪里有现在的快意潇洒。 ———————— 参考文献: 《肩水金关汉简》 《居延汉简》 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汉书》《后汉书》 第17章:醉论天下【4K】 - 汉官 - 江汉 在传舍处短暂盘桓片刻后,魏哲便去了太史慈家拜见其母管氏。 管氏与魏哲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半年前黄巾乱起时便是被其所救。 当时太史慈因为担心母亲安危其实并未有投军的打算。 还是管氏劝他说“吾受魏君大恩,汝为吾子,焉能不报?”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妇人。 不过管氏有时候却太过恩怨分明了,也太好强了些。 在得知魏哲即将去带方县赴任,却准备让太史慈留下陪她过正旦时,管氏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管氏也不劝魏哲,只是转头面色肃然的瞪着太史慈道:“魏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岂能袖手旁观?” 太史慈闻言顿时苦着脸长跪在母亲身前,不敢分辩。 看着陷入“忠孝难两全”窘境的太史慈,魏哲都觉得有些可怜,毕竟他这个年纪倘若在后世还在上大学呢。 “老夫人,此事是我的主意,子义也是一片孝心。”只见魏哲主动开口解围道:“况且正旦乃是大日子,子义离家半载,也确实该好好尽孝一番。” 与后世不同,当下并无“除夕”的说法,只称“正旦”或“正日”。 实际上在先秦时期春节等节日都尚未定型,还处于萌芽期。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由于天下各国的历法实在太乱了,有的用夏历,有的用周历,时令混乱不堪,于是始皇帝索性下令全国统一实行建亥为正,即夏历的十月作为正月。 也就是说在秦朝十月一日才是“正旦”,可以除旧迎新了。 秦朝灭亡后,前汉初期沿用秦朝历法也是在十月一日过年节。 直到汉武帝太初年间方才重新制定了《太初历》,以夏历正月初一为“岁首”,这才一直延续下来。 自前汉至今,每当正月初一朝堂都会举行庆祝仪式,天子会在此日接受百官和四方蛮夷使节的朝贺,在大宴上载歌载舞之后还会祭陵,以及举行“大傩”驱逐疫疠之鬼。 至于民间在“正旦”这天也会举行各类庆祝活动,比如立桃人、挂苇茭、画虎于门,以驱邪避凶。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天一家老小需要一起祭祀祖先,祭祀结束后还会举行丰盛的家宴,随后便是走亲访友,恭贺新年了。 可以说在当下“正旦”甚至要比后世的“除夕”还要受重视。 因为如今可没有后世那么多节假日,物以稀为贵嘛!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话音一落管氏也不由得沉默了。 然而正当魏哲松了口气,以为成功说服她时,却见管氏忽然果决道:“魏君此言有理,那吾便随慈儿一道去吧!” 此言一出别说太史慈了,就连魏哲都想给管氏跪下了。 虽然管氏如今才四十多岁,还不算太老,但终究不能和年轻人比呀! 倘若她要有个三长两短,那魏哲可就真没办法和太史慈交代了。 然而不论太史慈和魏哲如何苦口婆心,管氏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见此情形,魏哲只好无奈作罢。 “看来到了带方县后第一时间就得把火炕盘起来了!” 离开太史慈家后,魏哲忍不住如此想着。 …… …… 且不说太史慈在家如何长吁短叹。 魏哲这边在安顿好随从宾客之后,便开始找起了渡船。 毕竟他们这么一行连人带马着实不少,一般小船还真运不了。 也幸好东莱郡造船业还算发达,各类海舟都有。 其实早在前汉武帝时期,为了攻打卫氏朝鲜,朝廷便派遣楼船将军杨仆领五千水军从东莱郡直趋卫氏朝鲜首都王险城(今朝鲜平壤),并且成功登陆。 多年发展下来,东莱郡以泛海操舟为业的人早就不计其数。 若非如此,东莱的海上贸易也不会如此兴盛了。 仗着地处海上要道,东莱商贾可以说是上承接辽东皮毛、药材,下转运江东特产、南州异物。南北物产齐聚于此,而后方才输于青徐各郡。 至于青徐之地的豪商巨贾拿到货之后卖往何地,他们就不管了。 只能说东莱郡不愧是齐国故地,颇有管仲遗风。 次日,三山岛。 魏哲之所以在此,皆因这三山岛是离黄县最近的一处不冻港。 千年后的烟台港如今则在东莱郡东牟县境内,离魏哲还远着呢。 不过这三山岛说是海中岛屿,其实离黄县就十几里水路而已,轻舟可至。 魏哲也是来到此世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海岛。 至于为什么在后世名声不显,全因三山岛离大陆太近了,后经岁月流逝竟然直接与陆地相连,成为了半岛。 对了,先秦时期海上“三神山”的传说便是因此岛而来,据传始皇帝与汉武帝都曾为求不死药来过此地。 当然,魏哲此刻自然没心情想这些。 只见一个锦袍鹤氅,头戴进贤冠的富态老者笑着指向一艘海舟颇为得意道:“魏君,你观此舟如何,可还使得?” 魏哲抬眼望去,只见此船宽有两丈余,长约十丈,首尾上翘,方头平底。上立四帆、舱有两层,望之颇为臃肿笨拙。细问之后方知底层还有九处分舱,相互隔绝,各有镇舱之物。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不由颔首赞道:“好一艘巨船,管翁好手段!” 听其夸赞,那富态老者显然也颇为自得,不过还是摆了摆手道:“不敢当巨船之称,听闻会稽有七帆海船,两万斛巨舟,能蹈汪洋而不覆。与之相比此船不过小舟尔。” 魏哲闻言轻轻一笑也没接话,只是反问道:“不知此舟载重多少?” “寻常麦粟可装六千斛,若是载人可乘五百余。”那富态老者闻言毫不犹豫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魏君宾客虽多,但连人带马两艘已然足矣!” 闻听此言,魏哲不由在心里暗自点头。 没办法,时间太赶,这已经是他能找到吨位最大的一艘船了。 甚至这位船东管翁还是太史慈母亲管氏介绍的,否则他还不知有此船。 也不知道这位管翁是不是看在管氏的面子,给的价格倒是颇为优惠。 于是不过三言两语,双方便达成了交易。 买卖谈成了,自然少不得推杯换盏一番。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古今习俗那是惊人的一致。 不过当下东莞的特产还是莞席呢,自然没有什么莞式按摩可以体验了。 幸好管翁在三山岛有处别院,颇为雅致,便让仆役收拾了一番款待魏哲。 推杯换盏之际,魏哲总算弄清了这位管翁为何示好。 说来也简单,其实皆因他这个官身。 从魏哲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执掌一方大县来看,其必然有过人之处。 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让管翁在价格上稍作让步,结个善缘。 而管翁也差不多搞清了魏哲这带方令是怎么来的。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随便找个太守府基本都能弄清封赏圣旨的内容。 于是两人略微交底之后,这气氛就更融洽了。 …… “魏君,你是平乱功臣,依你来看这黄巾贼日后还会再来吗?” 做生意嘛,自然是最讨厌这种不稳定的经商环境。 所以管翁此言也是想请教一下魏哲这类资深人士的意见。 然而在饮了一口黍酒后魏哲却忍不住有感而发道: “生民安则黄巾平,但如今这世道……唉~理世不得真贤,犹治病无真药。当用人参反施甘草,如此焉能治病?” “嗯?此言何解?”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索性也就直言了,反正如今骂朝堂、骂天子的官员不在少数,甚至有些越骂越受世人尊敬。 于是只见魏哲将杯中黍酒一饮而尽后便指点江山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光武之时去战攻未久。朝廷留意于武备,财用优饶。主者躬亲,故官兵常牢劲精利。然世随时变,如今贪禄之吏竞约其财用,狡猾之工复盗窃之。以至劣铁为甲,刀矛悉钝。是故边民敢斗健士,皆自作私兵,不肯用官器。”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越发气愤的拍案怒斥道: “凡汉所以能制胡者,多赖铠弩之利也。今甲胄不坚,弩则不劲,永失所恃矣。便是三军皆有孟贲之勇,亦难免常败之忧!” 不错,这次平乱魏哲确实见识到大汉的武库储备有多么庞大。 可是魏哲也没少遇到各种劣质兵器,尤其是地方郡武库,几乎少有优品。 所以一个王朝的崩塌看似是一个点的问题,可实则却是全面性的崩溃。 再说了,键政嘛,这玩意儿是个男人都擅长。 于是越说越上头的魏哲一边举杯畅饮,一边慷慨激昂道: “况且当今天下之疾,已然病入膏肓矣!” “须知历代之政,久皆有弊。弊而不救,祸乱必生。何哉?纲纪如人,制度日削,则病体愈重!一旦恩赏不节,赋敛无度,人情惨怨,天祸暴起,诸病便如排山倒海而至!” 正当魏哲侃侃而谈之际,一位身着淡蓝绸袍,外披大氅的苍髯老者则缓步行至别院前,似乎准备推门而入。 不过院中传来的声音却让他停住了脚步,驻足聆听起来。 魏哲对此自然不知,依旧醉眼朦胧道: “《易经》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此言诚为天下至理!有所穷塞,则思变通之道。既能变通,则成长久之业。” “是故救生民之病,便是去政事之弊,革纪纲之坏哉!” “利而不兴则国虚;病而不救则民怨;弊而不去则小人得志;” “腐肉不去,则病体难愈!” “不过如今民困于外,夷狄骄盛,寇盗横炽,已然成积重难返之势……” 见魏哲越说越露骨,一旁的钟扈看不下去了,只能连忙上前道:“郎君,醉酒伤身,今日还有他事,切莫耽搁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哲也反应过来,当即装醉道:“此皆醉后胡言尔,管翁切莫在意!” 说罢,他便借醉酒不支,带着钟扈直接开了。 至于门外的那名老者,却是待其走后方才从另一处院门进来。 那管翁本还在想着魏哲方才的言论,一见这身形瘦削的苍髯老者当即诧异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出门走走。” 那苍髯老者说罢便好奇的指了指魏哲的去向,问道:“此为何人?” “哈哈~兄长也听见他那番高论了?” 苍髯老者闻言微微颔首,而后不禁抚须感慨道:“此人诚为王佐之才也!” 见老者对魏哲的评价如此之高,倒是让管翁有些惊讶了。 于是他也没有再继续卖关子,直接介绍道: “此人姓魏、名哲、字公威,乃辽东人士。” “辽东人士?”苍髯老者闻言顿时忍不住愁眉自语道:“辽东之地好似并无魏姓士族呀?” 与此同时,管翁想起了这次交易的由来,当即又补充道: “对了,此人貌似是因今岁投军平乱,朝堂论功行赏方得为带方令。” “他此行上任携有精骑五百余,个个形容彪悍,据说都是平乱虎士,此次前来也是为了雇佣船只运送人马至辽东。” 见他这么一说,那苍髯老者眼神的惊讶之色顿时越发浓郁了。 他本以为魏哲只是王佐之才,却不想此人竟然还是沙场猛将。 念及此处,也不知道这苍髯老者想到了什么,竟然直接踱步沉思起来…… ----------------- 感谢【书友20211028212309583】的打赏。 感谢各位大佬的月票!多谢! ………… PS:说实在的,以前都是看历史小说,第一次自己写,真的很忐忑。不瞒各位,草稿箱里面的资料都快六十万字了,都是些史料、论文,还去杭州各大图书馆找来了一堆历史工具书,啃的欲仙欲死,当年毕业论文都没这么用功。 但是资料查的越多就越不敢写,一下笔就感觉太过苍白,无法描绘出那个世道。 所以真的很感谢几位的支持,原来我写的东西还是有人愿意看的!谢谢了! 我不会太监的,就算为了这些资料也会写下去的,不然太浪费了!o(╥﹏╥)o 第18章:老谋深算【4K】 - 汉官 - 江汉 从三山岛回来后,魏哲本欲次日便走。 但不想戏志才因一路奔波偶感风寒,只能暂缓几日再出发。 毕竟晚上任几天无伤大雅,可如果折了戏志才那可就亏大了。 “志才,你这身子确实有些虚了,这杯中之物日后还是少喝点吧!” 邸舍厢房内,看着咳嗽不断的戏志才,魏哲忍不住由衷的劝说道。 皆因医者刚才说了,戏志才这就是身体虚弱才为外邪所侵。 一旁的太史慈闻言亦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先生日后不如多随我操练武艺,定教你身强体壮!” 然而戏志才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让我喝酒,那还不如现在就让我去死!” 见此情形,魏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人皆有癖,戏志才便是好酒如命,要他戒酒当真比登天还难。 当然,戏志才再怎么爱喝酒,病中还是只能乖乖喝药。 至于魏哲这边索性趁这个时间置办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管氏最近看他的眼神总有些古怪。 太史慈也会时不时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容,还总是问东问西的。 一来二去,搞得魏哲那叫一个无语。 …… 翌日,戏志才的咳嗽终于好了。 正当魏哲准备找管翁确定行程的时候,他却主动给魏哲下了一份帖子。 “好端端的又宴请我作甚?” 看着手中的拜帖,魏哲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戏志才却劝道:“明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这一路行来,戏志才其实一直在考虑如何让带方县起死回生。 虽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想法,但结交管翁这种大海商对魏哲终究有好处。 魏哲闻言一想也是,便如期赴约。 次日,黄县意母乡管氏坞。 看着眼前的建筑,魏哲不禁面露诧异之色。 他倒是没有想到管翁竟然还有如此底蕴,看来今日还真是来对了。 所谓坞壁,即坞堡也。 此类建筑多为平地建坞,围墙环绕,前后开门,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略如城制。尤其是边郡之地,多有坞堡。 譬如魏哲祖上就是在王莽天凤年间逃到辽东结堡而居的。 不过从魏哲刚才在外间所见,管氏坞堡的面积却是要比魏氏的大多了。 并且二者风格显然不同,魏氏坞堡更注重军事,而管氏坞堡则偏柔和。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待仆役将魏哲一行人迎进去之后,管氏坞内部这才好似一张画卷般缓缓向他展开。只见其中庐舍遍地,高楼连阁,曲水环绕之间,可见奴客在两岸耕种桑麻,甚至不远处还有叫卖声隐隐传来。 可见“闭门成市”当真不是一句虚言。 一时间,魏哲不由再次在心中调高对管翁实力的评价。 然而片刻之后面对魏哲的夸赞管翁却哈哈一笑道:“魏君误会了,此间乃是我兄长的一处别业,我不过借来一用罢了!” 说罢他便起身替魏哲引见一旁的苍髯老者。 此人名为管岳,乃是管翁的长兄,同样也是朱虚管氏的家主。 魏哲闻言这才明白这苍髯老者不是请来的陪客,而是此间主人。 他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礼以示歉意。 “无妨,老朽也是听说今日有贤才在此,这才厚颜一见。” 不知道是不是魏哲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苍髯老者对他颇有好感。 但一想到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魏哲便也没有多想。 倒是戏志才隐隐看出了些许端倪,便主动在席中频频发言,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 但这酒水喝多了未免有三急之忧,魏哲只能暂且失陪去如厕更衣。 不过来的时候好好的,等魏哲解决完问题后却回不去了。 没办法,管氏坞的面积实在太大了。 魏哲只能模糊的辨认了一个方向,便沿着一条小溪向前行去。 不想误打误撞之下魏哲竟忽然沿着溪流走进了一处花圃。 待魏哲绕过灌木之后,方才看见不远处一个蓝衣襦裙的少女正在欢快的荡着秋千,似乎是荡秋千时太过用力了,此时已经气喘吁吁,额上甚至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头上的发钗也有些松动。 不过这少女显然没有在意,依旧坐在秋千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见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魏哲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直到此时那蓝衣少女方才看见林间小道上的魏哲,顿时不由诧异的发出一声轻呼,随即来不及整理衣装,她便匆匆跳下秋千回避。那灵动的身形,就好似一只小鹿在林间轻快的跳跃一般。 魏哲见状当即止住脚步,准备转身离开。 有些礼节他不在意归不在意,但终究还是要尊重主人家的习俗。 不想他这边刚想离开,那蓝衣少女反而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从一棵桃树后探出身形,歪着小脑袋好奇道:“你就是阿耶说的那个将相之才?” 魏哲闻言不由一愣:“不知令尊是?”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不远处便传来婢女的呼唤声“女君~女君~”。 那少女闻言顿时有些懊恼的拍了下脑门:“诶呀,又玩过头了!” 说罢这少女便提着襦裙准备溜走。 不过临走之时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奶凶奶凶的瞪了魏哲一眼。 “不许说你见过我!” 说罢,这蓝衣少女便像一头小鹿般熟稔的消失在花园深处。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忍不住失笑的摇了摇头。 …… 且不说魏哲事后如何找到仆役再度回到正堂。 戏志才这边倒是与管岳言谈甚欢,似乎颇为投机。 当看见魏哲回来后,戏志才则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魏哲见状心中的顾虑这才放下,只当管翁是有意交好自己为生意铺路,于是接下来在酒桌上亦是十分随意,直到管翁问出那句话: “魏君应该尚未娶妻吧?” “未曾。” “那可有定下婚约?” “嗯?并未有过婚约。” 聊到这里,魏哲哪里还不知道自家遇到了什么。 难怪管岳那老头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都快把他看毛了。 想到这里,魏哲悄然转过头狠狠的瞪了戏志才一眼。 这家伙肯定猜出来了,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不过管翁说到这里便点到为止了,毕竟再谈下去就有失颜面了。 便是管岳再如何满意这个女婿,也不可能当面说要嫁女于他。 倘若魏哲有意,后面便该他找媒人主动上门提亲了。 而宴席进行到这里,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于是带着复杂的心情,魏哲强打起精神与戏志才告辞离开。 然而刚离开管氏坞,魏哲就挟持着戏志才上了马车。 见魏哲面色不善,戏志才当即连忙开口辩解道:“明公何必动怒,这难道不是一桩好姻缘么?” 魏哲闻言不由怔住了,先前只觉得突然还真没有细想。 而见魏哲这幅模样,戏志才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朱虚管氏虽只是寒门,但毕竟是先贤管夷吾之后,族中还有管幼安这样的名士,并非一般的寒素门第。” “况且管氏素有经商之风,如今家资巨万更非一般豪强可比。” “若有管氏相助,明公在带方行事定能事半功倍!” 此言一出,顿时彻底说服了魏哲。 确实,带方地处海东深处,位置甚至比辽东郡还要偏远。如果没有海路的帮助,仅靠陆路他恐怕要举步维艰。 虽然朱虚管氏并不是东莱大族右姓,也比不上洛阳那些士族大家。 可魏哲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公子呀? 毫不客气的说,管岳能看上魏哲已经是抬爱了。 毕竟以他家的实力,找一个地方小士族联姻还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对于如今的魏哲来说,管氏淑女还真是一个难得的良配。 不知道为什么,魏哲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蓝色的身影。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果断的做出决定。 …… 与此同时,在送走了两人之后管翁也有些不解的问道:“兄长,有必要这么着急吗?阿葵明年才是及笄之龄,尚且有时间好好寻摸呀!” “阿葵”便是魏哲偶遇的那个蓝衣少女。 因其幼时尤喜吃葵菜,这才有了这么一个乳名。 不过管翁虽也欣赏魏哲,但是却不理解自家兄长为何一眼就看中他了。 然而管岳闻言却一脸无奈的轻叹道:“时光易老,良人难求!” 管岳又何尝不想多陪女儿几年,可好郎君哪里那么容易找呀。 至于与地方士族联姻,那更是属于无奈之举了。 毕竟他瞧得上的士族未必会把朱虚管氏放在眼里;想要和朱虚管氏联姻的地方小士族,他又未必瞧得上。 看似管氏淑女的选择很多,可实则却并没有什么优先选择权。 不过见自家弟弟还有些不明白,管岳当即恨铁不成钢的嫌弃道:“你莫不是经商太久,连脑子都淤堵了?我朱虚管氏难道真要当一个商贾世家么?” “那魏哲虽然只是玄菟郡豪强子,家世浅薄,可其人却非凡品,如今又值动荡之时,说不准哪日其人便扶摇直上,位居三公了。” “届时有此姻亲提携,我家说不准亦可重现先祖荣光!” 说到这里,管岳也是一阵心累。 别看他家总自称是管仲之后,可那都快过去一千年了。 这么些年下来管仲后人在天下也多有血脉分支,可大多都泯然众人矣。 管岳的九世祖管少卿在前汉时期倒是官至燕令,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可以说朱虚管氏这么多年全靠先祖管仲撑着,否则连寒门都算不上,只能沦为地方豪强,乃至于商贾之流。 前些年族中倒是好不容易出了个管宁,机缘巧合成为了海内名士,管岳本以为看到宗族复兴的曙光了,却没想到这厮偏偏不想当官,只想做一山野隐士,气得管岳差点提前去见老祖宗了。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尚未崛起的良才美玉,管岳自然不愿意放过。 听到这里,管翁不得不承认还是自家兄长高瞻远瞩,当真是越老越精。 …… 且不说管氏兄弟俩如何交心。 魏哲回去之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太史慈家邀请其母管氏做这个媒人。 再次相见,太史慈这才表明了歉意。 毕竟在管氏淑女那边没有表态之前,他实在不方便多嘴。 否则一旦婚事不成说不定两家就结仇了。 魏哲自然没有在意,但当下和后世不同,不是扯一张证就能结婚的。 即便魏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保证自家父亲会同意这门婚事。 但礼仪就是礼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一样都不行。 并且管氏淑女明年才是及笄之年,所以双方只能先行定下婚约。 至于此中细节如何,魏哲就不太清楚了。 最后还是戏志才拿出了一本《仪礼》,魏哲这才知道自家要干什么。 原来和后世差不多,男方需要首先“纳采”,即向女方求婚。 不过如今可不流行用什么钻石,而是惯以雁为礼。 只有在“纳采”完成后才可以“问名”,即问得女方之名,以便占卜成婚与否、吉凶如何。 归卜于庙,得吉兆,便可派使者带雁到女家报喜,这便是“纳吉”了。 随后男方可遣使者向女家纳聘以订婚,即为“纳征”。 所谓“纳征”,便是派遣使者纳币以成婚礼的意思。 也就是说,魏哲目前只需要走到“纳征”这一步便可了。 因为在大汉朝,“订婚”本就是“婚礼”的一个环节。 而等到了纳征以后,婚礼方才进入正式准备阶段。也就是“请期”。 等到男方择定成婚吉日,正式约定女方,以雁为礼,方才可以开始婚礼。 不过考虑到管氏淑女尚未及笄,这成婚吉日恐怕还要大大延后。 对此魏哲自然没有意见,毕竟他还没有那么畜生。 当下他最应该要做的,其实是通知他那尚且蒙在鼓里的父母。 在将此事交由他们主持后,魏哲便可以先行去带方上任了。 当然,对此管氏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恐怕要加大对魏哲的投资…… 第19章:跨海而来【4K】 - 汉官 - 江汉 十一月十八日,东莱郡朱虚县。 只见魏哲身着玄色锦袍身披赤色大氅,就这样骑在马上招摇过市。 至于一路同行的五百骑义从,此刻亦是焕然一新,英武异常。 路旁酒肆内,一名带着儒冠,衣着破旧的中年文士见状不由诧异道:“好大的声势,这郎君又是哪家子弟,怎么瞧着眼生?” 闻听此言,柜旁沽酒的老丈当即哈哈一笑: “管君,怎么连自家郎婿都不认识了?你这管氏子莫不是假的?” 说罢他还指了指魏哲手捧的那只大雁道:“瞧见没?今日便是纳采了。” 不想那中年文士却好似被踩到尾巴一般,当即拍案大怒道:“乃公是货真价实的管夷吾之后,谁又在造乃公的谣?” 然而老丈闻言却嗤笑道:“那这位管君莫不如先把欠账结了?” 此言一出那中年文士顿时语塞,只能尴尬的甩了一句吾这就去取钱。 说罢此人便灰溜溜的走了,酒肆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欢乐的笑声。 待其走后,随着老丈侃侃而谈众人这才知管氏将要嫁女了。 甚至有那神通广大的,都打听出了郎婿魏哲乃是新任带方令。 一时间,酒肆内的众人都不由议论纷纷。 有人感慨管氏这次运气好,终于找到一个良人,有人则好奇魏哲的家世。 毕竟瞧刚才那个纳采的架势,一般豪族可没有如此精锐的家兵。 一来二去,管氏嫁女很快便在朱虚县内引起了热议。 与此同时,先前离去的中年文士也差不多弄清此中原委。 此人唤作管休,也确实是管氏子弟,只不过是旁支而已。 早年靠着家底倒是学了些典籍,可惜天赋一般,又没有师门提携。 于是多年以来只能在市井混迹谋食,倒是与街头游侠无异。 别看管岳与管翁家资巨万,可是像这样血脉淡薄的穷亲戚却分不了一点。 所以此刻管休也只能挤在街头的人群中,看着魏哲将一只大雁交予管岳。 随后也不知道魏哲说了什么,管岳当即高兴的抚须大笑起来。 见此情形,便是路人也知道管岳肯定对这女婿满意至极了。 一时间,倒是给市井之间的议论又增添了些谈资。 但热闹却只是他们的,回到家中管休却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没办法,谁让他家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呢,三十多岁都还未娶亲。 都怪他非要学经,结果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变卖了,连祖上留下的铺面都转手给族人了。 管休本以为自己是个朱买臣,却没想到他连东方朔都不如。 别说天子了,活这么大他连洛阳都没去过,终日只在东莱郡打转。 夜晚,摸着寒冷的被衾,管休终于忍不住暗自咬牙发誓。 “拼了,不就是一条命嘛,乃公赌了!” …… 且不说管休那边如何暗下决定。 魏哲这边在走完“纳采”的流程之后,也终于得知了那蓝衣少女的名字。 “管妍?倒还真是个灵慧的女子!” 想到这里,魏哲倒是对这桩政治婚姻多了不少期许。 不过目前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 经历了“纳采”“问名”之后,双方的婚约算是广而告之了。 除非魏哲意外横死,否则魏氏与管氏想退婚都不可能,除非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其实这也正是管岳想要的结果。 他知道魏哲急着上任,这才一切从简,并未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否则光是“纳采”和“问名”这两个流程,都够魏哲忙活大半个月了。 对于高门大户而言一门婚礼全程走下来,花上一年半载也都是寻常事儿。 因此在让种扈先行去玄菟郡报信之后,魏哲这边终于启程了。 次日上午,三山岛港口。 只见管岳虽然须发皆白,但却面色红润,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贤侄,这四艘海船你先使着。”一旁的管翁亦是面带笑意的大手一挥道:“倘若不够随时言语,我家虽不富裕,但几艘海船还是能拿出来的!” 管翁口中的几艘海船可不是什么轻舟小船,而是先前魏哲看中的那艘可装麦粟六千斛,可载人五百余的大海船。 本来魏哲只是想租用一下而已,却不想管翁开口竟直接就送了他四艘。而且还是连船员带维修工匠一齐打包送给魏哲了。 霎那间饶是魏哲身经百战也不由嘴角微抽。 这还叫不富裕?魏哲觉得他好像对自家老丈人的家底有些低估了。 果然,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比如,软饭,就适合硬吃。 于是自觉肠胃不好的魏哲客套了两句后,便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份礼物。 不过临出发前魏哲想起了一个问题,当即询问道:“管公,不知这渤海之上的海寇你们可能联系?” 经过这一路的思量,魏哲越发意识到海路对带方县的重要性。 一旦他想要有所作为,那么自然无法避免与渤海之上的各路海贼打交道。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管岳当即笑而不语。 还是管翁嘿然一笑的解释道:“管承,其实本名管彦!” 虽然管翁只是点到即止,但魏哲却恍然大悟。 因为年初投军之时魏哲便打听过东莱郡的黄巾情况。 当时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管承便为黄巾一方小帅,不过只在海上活动。 最有意思的是他抄掠还很克制,只在此间活动,从不越界,像是坐寇。 如今看来这管承恐怕只是打着黄巾的旗号而已,实则是管氏的黑手套。 毕竟在大海之上,海商与海寇往往都是一体两面的事情。 当然,管氏这招也不新鲜。 早在汉安帝永初三年【公元109年】,东莱郡便有海商张伯路起义,当时其人自称“将军”,时常乘船浮海抄掠滨海九郡,汉军一旦追击他便或遁走辽东,或隐匿于海岛之上,一旦汉军退却,他便复又抄掠东莱之间。 所以能在渤海之上做海贸生意的,几乎都和海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也算是管氏的家族底蕴之一。 对此魏哲自然是格外满意,又是寒暄再三,方才登船离去。 从东莱郡渡海至辽东,主要航线其实就是由三山岛至杳津。 辽东半岛南端之“杳津”,便是后世的辽宁旅顺老铁山一带。 虽然如今旅顺港并未经过系统开发,但是天然优良的水文环境还是让这处不冻港成为了北上登陆的首选。 至于这老铁山为何要叫“杳津”,全因辽东半岛南端都归杳氏县管辖。 故此待魏哲登陆之后,便可从杳氏县由陆路直趋西安平县。 从西安平县跨过鸭绿江,魏哲才算是跨入乐浪郡境内。 …… 次日,经过一日的航行,魏哲与船首、苍头等人也熟稔了起来。 船首与苍头等人也知道魏哲是管氏的新婿,故此对他也很是巴结。 对于自己一行人被主家当礼物送人,更是没有半点不爽,反而颇为高兴。 毕竟管氏对魏哲如此看重,岂不是说明他们跟对人了? 故此在闲聊之时,这些人对魏哲也是知无不言。 船首更是可惜道:“郎君来的不巧,若是夏秋时节便要省力多了。” 魏哲闻言顿时好奇道:“哦?怎么说?” 那船首闻言当即颇为得意的沾水在船板上画图示意道:“郎君在杳津上岸,还需走数百里陆路方可到达乐浪郡。” “可若是夏秋之时乘船浮海,那便可一路直趋朝鲜城下,何其轻松!” 对了,船首口中的“朝鲜城”便是如今乐浪郡的郡治所在。 而如今的朝鲜县,便是后世的平壤。 因为大同江自朝鲜城外流过,故船首所言直抵城下之说还真不是大话。 虽然最后一程沿大同江逆流而上辛苦了点,但苍头们赚的就是这个苦力钱。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横穿东海而行,老丈难道不惧风浪吗?若是迷航了怎么办?” 闻听此言,那船首古铜色的脸庞顿时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 “风浪虽比渤海大点,但小老儿还从未迷路过,便是闭着眼也能游回去。” 当然,游回去自然是吹牛的,可是这船首的本领倒是一点不假。 毕竟他早前就是跟着管承在海上厮混的,被大汉水军追急了哪没去过? 实际上管氏船队中的骨干船员都是这么训练出来的。 只有最优秀的船首与技术最过硬的苍头,才能上岸吃安生饭。 当魏哲了解了管氏的船员培训机制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这老丈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呀!人才! 数日后,乐浪郡朝鲜城外。 当魏哲一行人赶到时,老远便看见钟扈骑着马在官道上等候了。 “伯彦,你这脚程可真够快的!” 看着钟扈眼中的倦色,魏哲便估计他肯定是一路来回奔波,没有休息。 要知道玄菟郡候城县和乐浪郡可是一北一东。钟扈相当于从东莱郡出发绕了一个直角大弯才赶到的乐浪郡。 如此奔波劳碌,也就是钟扈这样的虎士才能吃得消。 不过钟扈却没有喊累,见到魏哲的第一面便将一封家书交给了他。 “家主很高兴,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钟扈也算是魏宣看着长大的,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老家主流泪。 见钟扈这么一说,魏哲嘴角也忍不住嘴角微翘。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不过他大概能猜到那个老头估计又要祭祖了。 祖坟有没有冒青烟他不知道,不过这几年恐怕少不了四时供奉了。 当然,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 毕竟朝鲜城并不是他们此行的重点,带方县才是。 于是在朝鲜城略做修整之后,魏哲一行人便朝带方县而去。 而此行除了太史慈、戏志才等人之外,则又多了一位郡吏。 话说如今的乐浪太守张岐,乃是冀州清河国人。 当初张角盘踞的广宗城,便是在清河国与巨鹿郡的交界处。 可以说除了巨鹿郡之外,就要属清河国受黄巾影响最为严重。 故此对于平定黄巾之乱的功臣魏哲,张岐还是有些许好感的。 即便他不太看得上魏哲的家世,但对故乡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在魏哲办理履职的时候,乐浪太守张岐还是给予了不少便利。 比如替他领路的郡吏王岑,便是带方县人士。 此行即是为魏哲带路,也是含有替他介绍局面之意。 否则乍一上任,便是魏哲是辽东人也需花费不少时间才能摸清带方当地局势。 …… “长君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次日,看着一路上不时咳嗽的郡吏王岑,魏哲有些关心道。 不过王岑却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魏公勿忧,我这乃是积年旧疾,每当冬日便会发作,并非伤寒。” 听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便明白这位郡吏的气管可能有些问题了。 “我这倒是有个方子。”魏哲想了想便建议道:“长君若是信我,入冬之后可多用芦菔熬汤,佐以蜜水服用,或可缓解一二。” 芦菔即白萝卜,此物早在秦朝时期便传入华夏,如今倒不是什么稀罕物。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王岑当即感谢不已。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刚好适合他这种情况。至于蜜水就算了,实在喝不起。 说来这位郡吏也算是可怜,明明身为功曹书佐,却无钱治病。 家境贫寒倒是其次,主要是他性格执拗,从不受贿。 要知道功曹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权利却非同一般,除了掌握本郡职官选举之外,甚至也执掌包括上计、武备、钱谷、赋税等大权,地位非常重要,被视为“郡之极位”,统领诸曹。可以说是太守的左膀右臂。 可就是在这样的职司里面,王岑却依旧过的苦巴巴的。 去岁他因疾病加重,咳的实在难受,方才向同僚师夏贷了八万钱治病。 约定了明年五月末还,所以王岑这才带病出差,想要尽快把钱还上。 毕竟太守府的俸禄基本上就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了,可不敢出缺。 而在摸清了王岑的底细之后,魏哲顿时起了惜才之心。 “廉士”与“能吏”并不少见,但二者兼而有之的在当下就太难得了。 况且他倘若不出手,恐怕王岑只会病情不断恶化,最后累病而死。 “明公放心,交给我吧!” 在了解了魏哲的想法后,戏志才只是略作沉吟便有了主意…… ----------------- 参考文献: 《元延二年视事日记》 《赠钱名籍》《借贷书》 《君兄衣物疏》 第20章:为政不难,不罪巨室【4K】 - 汉官 - 江汉 随着魏哲一行人逐渐东行,次日终于来到了大汉朝的最东边——带方县。 带方县的治所,便是在带方城。 而魏哲等人在跨过带水之后,便来到了带方城下。 话说带方县之名其实源自于带水。这个名字说起来似乎有点陌生,不过在后世它却有另一个让人熟悉的名字——“汉江”。 “早听说乐浪风俗狂野,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带方城下,看着粗砺的城墙上那斑驳的刀剑痕迹,魏哲忍不住如此叹息。 恐怕这便是朝堂为什么将玄菟郡、辽东郡、辽西属国泛称为“辽东”,却将乐浪郡以及三韩之地称为“海东”的原因了。 毕竟这地方是真的远,比苦寒的辽东之地还要偏僻! 戏志才闻言亦是忍不住颔首附和,脸上满是感慨之色。 久居中原,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地广人稀了。 仅从面积上来看,这带方县都几乎与颍川郡差不多大小了。 可此县人口却连颍川郡一县之地都不如,炊烟寥寥,聚落稀疏。 一路行来胡风愈浓汉风愈稀,旷野中几乎随处可见披发左衽的东夷人。 一开始魏哲一行人还小心戒备,后来本地人王岑告知这些都是归化熟夷。 有些看起来一副胡人打扮,可是祖上亦是中原人士。 实际上从战国末期开始,直到秦末汉初,逃亡此地的汉人就没断过。 久而久之,此处差不多已经成了汉胡杂处之地。 直到汉武帝置乐浪郡于此,此地的汉人才逐渐占据主导位置。 不过周边都是蛮夷胡虏,导致这里的汉人多少也有些胡化。 表现在明面上的便是民风强劲,凡是青壮儿郎几乎会骑马射箭,便是妇人亦敢提刀与人厮杀,不是一般的彪悍。 在来的路上,魏哲便不止一次看见膀大腰圆的汉家妇女提着长矛将家门外徘徊的浪荡子打的抱头鼠窜。 不过看到如此情形,魏哲心中却是半喜半忧。 毕竟只有地方官府失能的时候,才会逼得民间百姓主动拿起刀枪自保。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 而就在众人打量这带方城时,城外久候多时的一群玄服皂衣的吏员们则快步迎了上来拜见魏哲,王岑则在旁一一介绍,也难为他竟然记得所有人的资料。 “此为黄君,讳雄,字德彦,辽西人士,掌县丞之职。” “此为主簿田君,讳文,字元省,本县阳丘乡人。” “此为廷掾张君,讳安,字万年,城北昭明乡人。” 随着王岑的介绍,诸多门下掾史一个个恭敬的来到魏哲身前拜见,魏哲也没说什么,只是含笑点头。 然而有句话说的好,谁来了领导未必会记住,但谁没来肯定会注意。 此刻魏哲便是如此。 只见他扫视一圈后忽然开口问道:“为何不见县尉刘君?” 见他这么一说,县丞黄雄当即上前一步,轻叹道:“启禀县君,年前秽貊入寇,刘君身负重伤,前日不幸去了。” 闻听此言,魏哲面露可惜之色,当即吩咐道: “伯彦,取一匹绢送去刘君府上,以为赙赗之礼。” 诸多门下掾史闻言心中都不由一松。 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位新县君是个讲规矩的,并非刻薄之人。 貌似挺有钱的,而且还大方。 要知道眼下一匹绢在城中可以换五石麦,这份礼钱已然不轻了。 当然,要是没钱也不可能养得起这么多宾客。 在看了一眼魏哲身后的骑兵义从之后,不少人都自动收起了小心思。 而魏哲也没准备现在就做些什么,在见过众人之后便直接入城了。 不过他却没有急着去官邸,而是沿着台阶走上城墙巡视起来。 毕竟官邸里面的资料是死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活的。 众掾史见状只能无奈的紧随其后,不过人群之中某些聪明人已经猜出点什么,眼神之中已经隐隐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相比于魏哲在平乱之中见到的中原城池,带方城并不算大的。 高不过两丈,南北长四里,东西宽两里,皆是版筑夯土城墙,整体成不规则长方形,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略显寒酸。 但是在经历九个月的征战之后,魏哲很快便发现了此城的厉害之处。 比如带方城的四角皆为马面墙,并无防御死角。 并且由于带方城地处带水之东,二者相距不过八丈而已,故此在城墙另外三面都挖有护城壕与带水相连。 可以说带水就是带方城天然的护城河,无断流之虞。 倘若敌人想要填平护城河,那么汉江的宽广会让他们绝望。 最关键的是带方城的南面和北面城墙并无城门。 只有面对带水的东墙有两处城门,一为正门,一为侧门。 西面则有一处城门,正对东正门,彼此之间有一条道路相连,贯穿全城。 而县寺官邸便位于东北角,在靠近北墙的位置则有一处军营,中有练兵场、铸造作坊等场所。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一座完全从军事角度考虑而建造的军城。 倘若当初东武阳县有此布置,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陷落。 由此可见,带方县能在这海东之地存在数百年也是有原因的。 当看到这些后,魏哲的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带方城如今就是他的根基。 根基如果都不牢靠,那么也别谈什么雄心壮志了,说不定哪天就城破人亡了。 于是就这样,魏哲在城墙上溜达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方才进入官邸。 …… “任重而道远啊!” 次日,在翻阅了前任留下的资料案卷之后,魏哲不由长叹道。 一句话:缺兵,少粮。 虽然中原内郡肯定是不缺粮食的,但洛阳朝堂收不上来。 当然,即便朝堂有划拨,落在带方县手中恐怕也剩不下什么。 至于乐浪郡每年收上来的那点赋税,养活朝鲜城那点郡兵都够呛,更别说补贴带方县了。 而手中没粮,带方县就更无从练兵了。 兵曹名籍上倒是有两百余县卒,可这点数字压根没什么用。 至少从案卷记录中的信息来看,以往秽貊、三韩等东夷人入寇的时候,抵抗主力大多都是县中义从,而这些人又大多是县中豪强的宾客。 故此历任带方令不做什么还好,倒是能糊里糊涂的混过几年。 但如果县令想要做些什么,都必须先和县中豪族商量。 否则轻者罢职去官,重则被东夷人“意外”偶遇,遭袭身死。 一来二去,带方县俨然成了一盘僵局。 甚至经过历任带方令的荼毒,仅有的两百余县卒都成了纸面军队。 若非如此,前任带方令也不至于吓的挂印而去。 而见他这么一说,旁侧书案后的戏志才不禁哈哈一笑。 “明公这是要知难而退了?” “不,我反而更有兴趣了,否则怎能显出我的手段!” 戏志才闻言,顿时深以为然。 正如魏哲所言,局面越是困难他反而越感兴趣了。 即便魏哲不做些什么,照带方县这么发展下去也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 历史上便是如此,当朝堂无暇顾忌边郡时,地方豪强的短视便暴露无遗。 而见魏哲对豪强颇为嫌弃,戏志才当即好奇道:“所以,明公是准备先灭数家豪强,杀鸡儆猴么?” 不想魏哲嘴角微翘的摇头道:“孟子有言: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 “圣贤都这么说了,我怎么会如此残忍呢?” “我还等着这些良才美玉大展拳脚,为吾效力呢!” 毕竟除了县丞、县尉由朝堂任命之外,其他属吏都由县令自行辟除。 也就是说,那日前来迎接魏哲的属吏之中除了县丞黄雄之外,他都可以自行处理,留任也可,另行任命他人也可。 不过按照官场惯例,此类门下诸吏一般都会辟除本县英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县令和地方豪强交易的筹码。 这个权利看似没有什么效果,历任带方令也曾腾挪转折却依旧没有破局。 但是魏哲与他们不同,麾下五百精骑让他拥有随时掀桌子的权限。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用不用是一回事儿,但你不能没有。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也就不再多言了。 “本想让志才屈居主簿之位,如今看来只能缓缓了。” 戏志才闻言当即洒脱一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显然,他已经猜出了魏哲准备玩什么花样了。 …… 次日,新县令的几个任命便传出了官邸。 “任戏志才为功曹,兼掌户曹掾。秩百石,铜印黄绶。” “任太史慈为兵曹掾,暂行县尉事,秩百石,铜印黄绶。” “任钟扈为贼曹掾,秩百石,铜印黄绶。” 所谓功曹便是诸曹掾之首,主掌辅佐县令之任。 一般都是县令心腹充当,诸曹若是有缺可随时替补。 而户曹掾则是县令麾下诸曹掾中权力最大的一个职位。 主掌百姓户籍、祭祀、农桑不说,还兼管诉讼、刑罚。 至于表面上看好像掌管司法的“法曹掾”,实则只是负责主掌驿站交通,属于不折不扣的边缘部门。 所以当魏哲的任命一下,戏志才顿时便成为了带方城中的二号人物。 除非县丞黄雄想要和魏哲撕破脸,否则说话还未必有戏志才管用。 而太史慈和钟扈的任命,则是魏哲思量再三的结果。 因为兵曹掾主掌军事、征兵、输送士卒之则;贼曹掾则主掌治安之事。 有两人在位置上,魏哲才算是真的掌控了带方城。 于是没过几个时辰,带方县该知道的几乎全知道了。 西郊,阳丘乡田氏坞。 只见一穿青色绸袍,外披黑色熊皮大氅的阴鸷老者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 片刻之后,这老者忽然转头看向仆役道:“县寺还有什么变动没有?” 那老仆闻言连忙躬身道:“听说县君将名册上的县卒都贬为辅兵,转而以将自家两百宾客充任,如今县君的五百精骑已然入驻校场,正大肆整顿呢。” 听到这里,老者的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这是……在有意试探?” 老者并不奇怪魏哲想要动县卒队伍,因为他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县令,但是没想到魏哲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动作。 想到这里,老者忍不住再次骂了一句前任县尉刘环。若不是他死的太快,他们这些人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措手不及。 见老者如此失态,一旁的中年文士当即朝仆役挥了挥手。 待其下去之后,中年文士方才上前安慰道:“父亲何必忧心?优势在我!那魏哲小儿便是有些许骑兵又如何?只需我家一封书信便可立即招来五百胡骑!此人若是不安分,不过一冢中枯骨尔!” 言及此处,只见这中年文士颇为轻蔑的朝县城方向扫了一眼,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观其面容,正是那日在城门处迎接魏哲的主簿田文。 倘若魏哲一来便换了他另任主簿,田文说不定还能高看一眼。 但魏哲连自己都不敢动,只敢在诸曹掾上做文章,便说明他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罢了! 实际上田文也确实有资格自傲。 毕竟十数年下来带方县已经换了数任县令了,但主簿一职始终在本县豪强手中,他本人更是遍任县寺各个职司。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甚至比魏哲这个县令更了解带方县。 那老者见他这么一说,当即面色稍霁。 这瘦削老者唤作田韶,正是田氏家主,也是田文的父亲。 带方田氏虽不是什么士族名门,但也是县中有名豪强大家,实力强劲。 不过田韶或许是年纪大了,想了想还是犹豫道: “倘若这厮不知轻重,一意孤行呢?” 没办法,田韶这辈子见过太多莽夫了。 很多年轻人压根就不会考虑太多,脾气一上来往往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尤其魏哲还是一个刚从黄巾战场下来的武夫,未必有什么脑子。 田韶可不想最后败在这个上面,那也太耻辱了。 不想田文听罢却负手抚须,自傲一笑道: “那厮不过一外来流官,如何能与我家相比!” “有此坞壁,纵然魏哲想要一意孤行又如何?区区五百骑兵,不足为虑!” 此言一出,田韶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老怀宽慰道:“也罢,就按你的想法做吧,或许我带方田氏将在你手中振兴!” 说罢老者便一脸释然的转身离开,只留田文一人兴奋的待在书房也不知在谋划什么…… 第21章:被遗忘的一群人【4K】 - 汉官 - 江汉 冬日的带方城显得格外冷清。 出了带方城,荒凉的土地上几乎遍布裂口,没有规律,没有任何方向,甚至连大小都没有定数,小的不过一尺,大的甚至能有丈余,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在荒野之中散落着。目之所及,几乎看不见一丝绿色,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意。 从没有来过辽东的太史慈还是第一次知道严寒竟然可以把大地冻裂。 “多亏兄长造了暖房,不然母亲……” 想起魏哲令人在官邸盘起的火炕,太史慈此刻只觉得万分庆幸。 毕竟身强体壮如他此刻都觉得寒冷异常,更不要说老弱妇孺了。 魏哲闻言却并未说些什么,便不是为了管母他也是要造火炕的。 别的不说,就戏志才那小身板倘若没有火炕今冬恐怕免不了要大病一场。 而一旁亲身体验过火炕效果的的王岑听罢不禁由衷感慨道:“县君仁德,此物不知要造福多少百姓,今冬想必会少死些人了。” 是的,王岑成功被魏哲从郡府那边挖过来了。 戏志才是知道魏哲手中握有“火炕”这枚棋子的,故此便以此物诱的王岑毅然离开朝县城,回到了故土带方县。 毕竟这种推广“火炕”的事情也算是一种移风易俗。 由王岑这种口碑良好的本地人出面负责,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当然,魏哲也没有亏待他。 王岑在太守府担任的是功曹书佐,不过是郡府小吏。 可回到带方县之后魏哲却任命其为秩百石的将作掾,主掌百工营造。 如此王岑既能造福乡里,又能升职加薪了,自然不可能拒绝。 他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基本的人性欲望还是有的。 对于两人的夸奖魏哲无动于衷,只是关心此事的进度。 “火炕普及的怎么样了?” 王岑闻言当即上前禀报道:“城内的各处民宅俱已改造完成,如今仅剩城外的三个乡尚且还在推进。” 魏哲闻言顿时有些意外道:“长君行事何其速也!” 这进度确实超出了魏哲的预估,于是当即好奇的问王岑是如何推广的。 “这倒是不难,无非是熟稔本土乡情罢了。”王岑先是谦虚了两句,而后方才仔细的解释道:“其实卑职只是严令将作司的营造工匠必须先完成官邸的工程,不得私下改造,便是自家住宅也必须排在后面。” “至于城内各处里长、吏员家宅亦是如此规矩,尊者前、卑者后。” 魏哲闻言当即失笑的摇了摇头:“好你个王长君,让你当将作掾还真是用对人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王岑这套下来城内百姓恐怕早对火炕翘首以待了。 被魏哲如此夸奖王岑也没有得意,反而恭维道:“卑职也只是沾县君的光罢了,听说如今城外樵夫已然奉县君为神人,甚至都有人立香火牌位了。” 王岑此言倒不是拍马屁,而是确实如此。 毕竟火炕在城内普及之后,他们的生意确实扩大了不少。 闻听此言,魏哲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点成就倒还不至于让魏哲有多自傲。 毕竟带方全县也不过仅有五千四百一十六户,在籍人丁二万六千六百二十四口。算上整个乐浪郡也就六万多户,将近二十六万人。 这个数字是王岑去年从郡府户簿上看见的,今年恐怕也差不到哪去。 但是相比之下颍川郡却有四十三万户,足足二百二十多万人。 即便受黄巾之乱影响人口大减,颍川郡人丁也是乐浪郡的数倍之多。 也难怪黄巾之乱搅动天下时辽泽以东丝毫不受影响,原来就连黄巾军都看不上这个穷地方。 当然,穷一点也好,至少阻力相比内郡也小的多。 想到这里,魏哲忽然又问道:“城中各家豪强是何反应?” 王岑虽然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道:“各家并无反应,不过私下里倒是有传言说县君宾客多为中原人士,受不得这海东气候,方才不得不用这火炕,言语之中……似乎对县君还有些鄙薄,对这火炕也颇为不屑。” 不想魏哲闻言却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呵呵~这不足为奇!” 毕竟那些豪门朱户有各种奢侈的暖房可以用,效果还更好,相比之下这个火炕确实太粗糙了些,但魏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般想着,魏哲转头便对太史慈道:“县卒那边尽快操练起来,动作越大越好,不要担心粮草消耗,这点粮食我还是有的。” 先前管家送了魏哲四艘海船,有两艘用来载人了,另外两艘自然也不是空的。 管岳明白魏哲上任后无论准备做什么,粮草都是必不可少的的,便给他装了两船麦粟,足足有一万两千石,养活五百人绰绰有余。 太史慈闻言自无不可。 不过随着寒风越来越大,众人很快都闭嘴不言。 于是魏哲就这样带着百余骑默默骑着马,沿着官道向阳丘乡疾驰而去。 …… 与内郡不同,因辽东与海东的冬天格外寒冷,故衣着也有所差异。 就譬如这冬季挡风御寒的“风帽”,内郡多用黑布或黑缎制作。帽分左右两片,长度过肩或及耳,主要用于挡风御寒。于当中缝缀而成。戴时帽顶遮至前额,侧兜两颊,左右有带可系于颔下,既可护耳又可遮护肩背。 不过在乐浪郡这布帛制作的“风帽”就不够用了。 故此魏哲等人脑袋上的风帽俱是皮毛所制,甚是温暖。 但是再保暖的帽子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当魏哲一行人到赶到信川塞,睫毛上已经挂上了一层薄霜。风帽亦是冻的硬邦邦的,围在口鼻上的面巾更是挂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待一行人停下之后,人马之上竟然热气腾腾的,看着着实有趣。 然而在信川塞的戍卒看来就有点错愕了,甚至有点惊悚。 怎么说呢……乐浪郡在大汉的最东边,带方县则在乐浪郡的最东边,而阳丘乡则在带方县的最东边,至于信川塞? 呵呵~信川塞就是阳丘乡最东边的鄣塞,过了信川塞便是三韩等蛮夷之地了。 所谓“鄣”“塞”,其实就是边塞险要处用于防御的坞堡。 汉循秦制,边疆如遇有险要地区,便设有障、塞。 大者曰障,小者曰塞,并置有障尉、塞尉。 但不似豪强所筑坞堡,边境鄣塞大多只有一亩地大小,多为方形,围墙有石砌也有土筑,性质类同后世的边境哨所。 鄣塞为主,亭燧为辅,连成一线,方才形成大汉边疆最基本的防御体系。 根据《塞上烽火品约》规定,凡有蛮夷胡虏入塞,戍卒需守亭鄣,若事态紧急不得燃薪者,旁亭可举烽火、燃薪柴,依次传递。千骑以上攻亭鄣坞,举烽,燃二积薪;不满千骑者,只烧一积薪;两千人以上,烧三积薪。其他烽火台以火势大小判断来敌之数。 可以说他们就是国境线上的士卒,担着天大的干系,干着最累的活。 不过信川塞的戍卒还从未看见过有县令过来巡视边境。 至少信川塞的塞尉赵常戍边十数年来,没有一任带方令来过。 魏哲见状也不奇怪,当即带着众人走进坞堡之中。 “见过县君,卑职不知道县君要来,故未来得及的收拾。” 看着坞堡内杂乱无章的场景,塞尉赵常顿时有些紧张的躬身一礼道。 与后世相同,如今的汉吏也都最怕上司突如其来的造访。 然而看着塞尉赵常手背上那数道裂口,魏哲却忍不住轻叹一声。 “为国戍边,赵君辛苦了!” 不知为何,魏哲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塞尉赵常当场怔住了。 一个满脸胡须,伤疤遍身的汉子竟然莫名的红了眼圈。 多少年了,他还以为自家的付出已经被人遗忘了呢! 见此情形,魏哲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轻轻摆了摆手。 随处见状立刻便从马上取下一袋袋粟米,运进塞内。 没错,魏哲此行就是过来收买人心的。 虽然无论是朝堂上的公卿贵胄,还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族都视这群人如敝履,但魏哲却觉得这群人或许才是最值得拉拢的群体。 片刻之后,只见终于控制心绪的塞尉赵常朝魏哲郑重长拜一礼。 这一拜不为这些粟米,只为那句“辛苦”。 其他戍卒明白,魏哲也明白,故此并未避让。 待其起身之后,魏哲方才走上烽火台询问信川塞的情况。 闻听此言,赵常并未如以往一般说什么套话,而是直言道:“信川塞应有百人,如今仅剩四十三人,且多有老病,边塞巡视如今已然形同虚设。东夷除非千百骑一齐出动,否则孤身来往根本无法阻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常眼中满是无奈之色。 他也没办法,捉襟见肘,只能勉强维持。 魏哲闻言默然片刻后方才开口道:“此处情况可有上报?” “呵~怎会没有上报,但卑职只能上报郡府,随后便没下文了。”只见赵常苦涩一笑道:“朝堂……想必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粮食越拨越少,便是不知道也知道了。 听到这里,魏哲再一次沉默了。 任由边疆防线荒废,这难道就是朝堂想要的吗? 明明在两千年前我们就有乐浪郡了,可是两千年后却反而退回了鸭绿江。 党锢党锢,党个鸟锢! 宦官如何,士族又如何,全都是一丘之貉! 魏哲深呼吸了数次,方才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没办法,现在生气也是无用,魏哲只能耐着心思询问起信川塞的详情。 话说本朝与前汉不同,边疆一般是徙谪戍边制度与戍役制度并行。 徙谪的对象主要是罪囚、赘婿、小手工商人等等。 至于本朝的戍役共分两种,即正卒和更卒。 正卒的服役期一般为两年,如遇见战事可能延长期限。 更卒则是成年青壮每年必须戍边三天。 前者还好,后者的不合理之处是显而易见的。 毕竟倘若身处内郡,那么路上来回的时间往往都要数月了。 故此自本朝立国之后,内郡百姓便会常常花数百钱请同乡代替服役。 民间谓之“取庸代戍”,即被雇者代雇主戍边。 初期还只是更卒,但是到了如今连正卒也是如此了。 故此如今信川塞中的戍卒,大半都已经戍边数年之久未曾归家了。 时日一久,自然难免出现种种变故。 赵常直言道:“朝廷虽有明令,言亡入三韩者,妻子罚为官奴,但弃亭鄣烽隧者近年来依旧不绝如缕!” 便是在信川塞,赵常也不能控制所有戍卒的思想。 实际上就在三年前,信川塞右线白虎口烽燧长王闳,便领戍卒范翕等五人携刀剑、长铍各一,逃亡马韩之地。如今信川塞内还悬挂着王闳等五人的通缉令呢。 魏哲虽然早就听说有汉人亡边,但却没想到局势已经这么严重,竟然边防体系本身都开始出现群体性的叛逃了。 要知道他们这一走,留在汉地的妻子、家人必然会受到连坐。 明知如此而为之,可知逃亡戍卒显然决心已定。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眉头紧皱道:“此五人为何逃边?” 赵常闻言却轻声道:“还能为何,钱粮不济,衣食无着,生死难料罢了!” 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交给魏哲。 魏哲打开一看,发现乃是信川塞的账簿记录: 鄣卒张竟,十一月应领粟三石三斗,盐三升,实粟二石三斗,盐二升。 鄣卒李就,十一月应领粟…… 鄣卒史赐…… 鄣卒孙昌…… 本来看到这些魏哲就有些青筋直跳了,但不想下面还有。 上面这些是公账,下面还有私账。 因为针对候长、烽燧长这样的戍边官吏朝堂每个月是有俸禄发的。但不是发到个人手上,一般都是由戍边官吏的家人代为领取。 于是魏哲便看见了这么几行字: 当曲隧长刑晏月禄帛三丈三尺,妻取;验,一丈四尺。 昌平隧长孙昌月禄帛三丈三尺,母取;验,一丈。 白虎燧长王闳月禄帛三丈三尺,妻取;验,无。 北川候长周育桼月禄帛一匹,留官。 虽然边塞与内郡交通往来艰难,但总有些许办法通信的。 结果有些事情,就不免传到了戍边的将士耳中。 也就是说,他们辛辛苦苦戍边,无论是粮草补给还是俸钱,都被克扣了。 也难怪赵常会感慨“钱粮不济,衣食无着,生死难料”了。 看到这里,魏哲第三次沉默了…… ---------------- 参考文献: 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 《居延汉简》 《汉书·食货志》记载: “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这里的“石”即是指10斗。 至少在汉代,斛和石是等量的。 即:1斛=1石=10斗=100升。 第22章:硕鼠【4K】 - 汉官 - 江汉 “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 从信川塞离开之后,魏哲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戏志才亦是满脸唏嘘之色。 虽然早知朝政混乱,贪腐横行,但戏志才还是没想到边塞已经烂成这样。 长此以往下去乐浪郡外围的烽燧障塞恐怕都要形同虚设。 太史慈更是觉得异常荒诞。 “既要人卖命,又要人节衣缩食,这世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实在的,易地而处,太史慈都没把握能像信川塞尉赵常这样坚守多年。 不过感慨过后,魏哲与戏志才还是很快具体分析其情况了。 官道上,只见魏哲与戏志才并辔而行。 在思索片刻之后魏哲便眉头紧皱道:“据赵常所言,早年间出塞的汉商还会缴纳些过路费,有了这笔收入贴补他们倒是能勉强维持信川塞一线的开支。” “不过自从天下越来越动荡之后,身家一般的小商队渐渐绝迹,如今依旧出塞的商队基本上都掌握在各县豪强手中。譬如阳丘田氏,便是带方县唯一有资格出塞交易的商队。” 至于带方县为什么只有阳丘田氏有资格,那自然是“以德服人”了。 无德之辈纵然出塞了,恐怕也会一去无回。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了然。 难怪信川塞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原来是有豪强在吃独食。 像阳丘田氏这样的地方豪强,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信川塞放在眼里。 否则说不定一次东夷入寇,信川塞便会毁于冲突之中。 东夷人或许没这本事儿,但内外勾结绝对能做到。 “不对,阳丘田氏之害不止于此。”戏志才心念一动便开口道:“朝堂向有明令,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铁出关。以往纵有商队零星走私,但绝无边地豪强的胆魄与便利。” 说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这些年秽貊、三韩各部入寇越来越频繁,恐怕与此不无关系。” 魏哲闻言不禁默然。 他倒不是怀疑戏志才的判断,而是担心情况可能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因为他知道胡市的利润有多高,朝堂也知道。 实际上大汉与周边匈奴、乌桓、鲜卑、羌人、东夷以及西域各族都进行定期贸易互市,并且对互市货物多有限制。 不过与前汉不同,本朝虽然在边境设立了关卡烽燧,但是对于出关贸易者一般不加阻拦,只要持有官府许可和出入边关的“符传”便可通行。 但这种东西如今只要肯花钱,基本不难买到。 可是带方县既然如今仅有阳丘田氏的商队可以出塞交易,那么便说明他们与东夷人关系不浅。 一个阳丘田氏尚能如此,那么其他郡县的豪强呢? 难怪高句丽人在辽东日渐壮大,看来根源还是在一个“利”字。 以至于如今汉军以劣铁为甲,刀矛悉钝,胡虏蛮夷反倒持豪强私兵。 也难怪鲜卑人年年入侵,幽并边塞汉民越来越少,几乎沦为胡人草场。 …… 且不说魏哲一行人如何来去匆匆。 当魏哲一行人回到带方县后,身处田氏坞暖房中的田文方才收到消息。 “废物,为何不早早报来?” 恼怒的田文随手便将正在把玩的铁如意砸了出去。 那中年仆役却连闪躲都不敢,当即就被砸的面目鲜血直流。 即便这样此人还是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回禀道:“郎君,早前城内报信曾言县君此行乃是冬猎,我等实没想到如此天寒地冻,他竟然还敢近塞巡边。” 不得不说,魏哲习惯性的虚晃一枪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田文闻言也知道再生气也于事无补,只能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片刻之后,田文方才恨恨道:“我倒是要看你能躲到几时!” 田文也不知道魏哲为何如此胆小。明明是以军功为官,可行事却没有半点沙场猛将的样子。但凡出行几乎都有百骑随从,从无孤身外出的时候。 否则他哪里还用这么烦恼,只需派几个刺客便能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回到官邸之后魏哲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 次日,带方县寺。 “什么?收缴田赋?” 随着魏哲话音一落,大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主簿田文更是一脸忧国忧民之态道:“往年都是三月才开始,县君……这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不想魏哲闻言却反而呵斥道:“元省好不晓事!” “为平黄巾,今上连宫中藏钱与西园厩马都拿出来用作军资,如今黄巾乱平,吾等身为臣子又怎能不体谅陛下呢?” 此言一出,堂中诸曹掾顿时鸦雀无声。 见此情形,魏哲这才面色稍霁的和声道:“我亦不是让诸位当下便去催缴,只是提前统计一下田亩数目,届时收缴时也能方便许多不是吗!” 见魏哲这么一说,诸曹掾只能躬身应诺。 然而出了大堂,不少人都忍不住眉头紧皱起来。 廷掾张安更是缓步凑到田文身边低声道:“元省兄,此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残民邀宠罢了!”只见田文眼神不屑的轻声道:“武夫就是武夫,一点廉耻都不知!” 廷掾张安又道:“那……今年的田赋该怎么算?” 这其实才是张安最关心的问题,要知道昭明乡张氏也是本县豪强之一。 虽比不上阳丘田氏豪横,但名下也是有不少良田的。 不想田文略做沉吟便果断道:“……减两层吧!” 闻听此言,饶是张安有所准备都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这是不是太少了?” 要知道带方县的赋税每年差不多都有个定数。 倘若他们几家忽然减少两成,那么今年上计魏哲必然会被郡府评个劣等。 但没想到田文闻言却冷冷一笑:“如此不是正好么?” 见张安还在思量,田文当即又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厮就是个不安分的,若是不尽早赶走,你我说不定俱要被其所害!” 见他这么一说,张安细细一想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 数日后,县寺内。 “七百六十八顷?估三百二十七石粮?” 看着眼前的数字,魏哲怒极反笑。 随即只见他面色陡然一沉,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县丞黄雄道:“黄君,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 见此情形,长相富态的黄雄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但魏哲再怎么催逼,他也没办法。 毕竟往年带方县的田赋多少,那都是县令与各家豪强商量出来的。 虽然带方豪强不多,大小也就四五家,基本上以田氏为首。 但就是这四五家豪强却足足掌握了带方县大半的资源与人口。 说好听一点是商量,可实际上就是求人。 尤其是经过带方县历任县令放纵之后,更是豪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至于度量田亩,黄雄可没有那个胆子。 实际上他在收到各家回复之后连个屁都没放,便乖乖的回来禀报了。 眼下见魏哲杀气凛然的看着自己,这个脑满肠肥的胖子终于受不住了。 只见他满头大汗的长拜在地,叫苦道:“此实非我本意呀!” “县君有所不知,吾名为县丞,实为傀儡。以往诸事皆由主簿田文决断。” 说着这胖子还哭了起来,明明已经年过四十了,竟然还一脸幽怨道:“县君若是不满,吾也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这胖子看了半天柱子也没什么动静。 毕竟他好不容易上下贿赂才买来一个县丞的位置,自然不想那么早死。 魏哲见状顿时嫌弃道:“一把年纪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说罢他便无奈的摆了摆手,“也罢,你且去吧,此事你不用管了。” 闻听此言,黄雄那臃肿的身躯顿时变得灵巧无比,匆匆一礼便立刻离开。 待黄雄的离开之后,却见戏志才从一旁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只见他眉头微皱的摇了摇头道:“明公此计虽好,但是火候却还差些!” 魏哲闻言则面露遗憾之色道:“我何尝又不明白,只是户赋、口赋、算赋今年都已经征过了,也能在田赋上着手了!” 说起来当下大汉朝的赋税种类还真不少。除了户赋、口赋、算赋、田赋之外,当下还有刍稾税,也就是根据土地面积每顷征收3石刍和2石稾用来替朝堂养马。 当然,一般征收的时候都是折算成钱帛。 也就是1石刍等于15钱,1石稾等于5钱,故每顷每年征收55钱。 除此之外,大汉朝的成年男女,每人每年“献给”皇帝六十三钱,以供宫廷费用,此为“献费”! 甚至还有车船税、六畜税等各种杂税。 所以小民黔首想要在大汉朝生活的好点,还真不是一般难。 然而戏志才闻言却哈哈一笑道:“明公莫不是忘记我等身处何地了?” 只见他指了指脚下,狡黠一笑道:“带方虽然苦寒,但亦有地利之处。”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你是说山海池泽之税?” 戏志才闻言当即点了点头:“然也!” 需知在大汉朝这山林川泽可都是有主的,便是大海也是有主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这个意思。 所以什么盐税、铁税、渔租海税、渔采之税,自然就应运而生了。 总而言之,凡“山海之利,广泽之畜”等“天地之藏”,皆属天子。 念及此处,魏哲思量片刻发现这还真是个好由头。 毕竟本朝虽然设有盐官和铁官,并未废除盐、铁官营。 但是自从世祖光武皇帝去世之后,盐铁官营政策便废弛了。 故自章帝开始,就允许民间经营盐、铁,只不过要收税罢了。 开矿有矿税,煮盐有盐税,铸铁有铁税。 可以说大汉朝的豪强享受的待遇,简直是唐宋地主看了都流口水的地步。 于是魏哲和戏志才一番商议后,很快又一则消息便传出县寺。 …… “这厮莫不是想要买官?” 阳丘乡田氏坞内,田文沉吟许久方才发出如此惊呼。 其父田韶本来也想不通,但闻听此言却忍不住点了县头:“应是如此。” 毕竟若不是这个理由,实在没办法解释魏哲为何一上任就如此急功近利。 嫌田赋少你就过来求我呀?想要捞钱你也可以跪下当狗呀?何必在山海池泽之税上较真呢! 但理解归理解,田氏父子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只见田文一脸不甘的可惜道“我还以为这厮会不自量力的想要度田呢,没想到竟然还有点脑子。” 没错,县丞黄雄报上去的数字就是田文有意为之。 他知道魏哲肯定会对这个数字不满,便想将他的目光吸引在田亩之上。 一旦魏哲不知天高地厚的准备清查带方县豪强田亩,田文就有把握阴死他。 别的不说,在田文的算计中,民乱加上秽貊入寇就够魏哲死八次了。 更别说魏哲清查带方县豪强田亩传到乐浪郡各县后引起的反噬了。 但没想到魏哲竟然没有踩坑,而是选了另一个地方下手。 然而不等田文再说什么,田氏老家主田韶便果断道:“不能再让此人继续查下去了!” 田韶甚至宁愿魏哲清查田氏的田亩,也不愿意他查什么山海池泽之税。 毕竟隐匿田亩大不了多补点粮食,大不了就当今年遭了旱灾。 但田氏的盐田、铁矿可见不得光。 三韩人也好,秽貊人也罢,甚至高句丽人田氏也来者不拒。 只要他们出得起粮食、皮毛,田氏的盐铁才不管什么胡人汉人。 田文闻言当即咬牙道:“父亲放心,此事交给我了,定让这厮有来无回!” ----------------- 参考文献: 《居延汉简》 《汉书》《后汉书》 第23章:梅花香自苦寒来【4K】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二年,春正月。 随着魏哲与阳丘田氏的交锋,带方县开始变得暗流涌动。 不过斗归斗,年节终究还是要过的。 正旦日那天,整个带方县仿佛从冬眠中苏醒过来一般,变得生机勃勃。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门上都画着老虎,两侧也摆着神荼和郁垒的桃木牌。 街道上不时的可以看见一群戴着鬼神面具、手持拨浪鼓的皂服小儿跑来跑去,路上的行人纵然被不小心撞到了也只会笑骂几句。 毕竟小儿傩戏本就有驱鬼辟邪的寓意,他们玩耍的越开心,便说明来年越平安顺利。 当夜色渐深,家家户户都开始祭祖、守岁。 随着热气升腾,一股股浓郁的人间烟火味就这样笼罩着整个带方城。 与此同时,官邸后院亦是热闹非常。 宦游在外的魏哲虽然无家人相伴,但好在身边朋友却不少。 于是当城内万家灯火通明之时,魏哲也与戏志才、太史慈等人围炉团坐。 晚宴过后管氏年纪大了,倒是熬不住先去睡了。 “来,再饮一杯屠苏酒吧!” 回想起白日看到的邸报,本有些醉意的魏哲忽然又想喝酒了。 戏志才闻言顿时了然,当即轻叹道:“是该多饮几杯!” 原因无他,今早传来消息:冀州大疫。 虽然不知屠苏酒可避瘟疫的说法准不准,但多少算是个心里安慰。 在瘟疫面前,便是魏哲这个穿越者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太史慈闻言亦是有些感慨万千。 “这天下怎就如此多灾多难?叛乱刚平,瘟疫又起,唉!” 然而太史慈话音未落,魏哲便轻轻摇了摇头道: “兵灾之后多有大疫,倒也不算太奇怪,只是苦了冀州百姓。” 闻听此言,戏志才面色顿时有些复杂。 因为他的父母便是在光和三年的大疫中病死的。 当时豫州各郡几乎家家戴孝,太平道也是自那之后才在豫州蔓延开来。 见气氛有些低沉,魏哲当即洒脱一笑道:“算了,冀州之事非吾等可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等尽心治理好带方便足矣。” “嗯,是这个道理!喝酒喝酒!” 见两人这么一说,太史慈当即豪迈一笑道:“好~不醉不归!” 于是随着竹节在火炉中发出噼噼啪啪声响,中平元年就这样过去了! ……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次日,天色微亮。 年味尚未散尽,魏哲便早早起床来到了城北的大营慰劳麾下义从。 没办法,在这个世道手中无兵连说话都没底气。 “伯彦,辛苦了!” 在亲手将年赏发到每一个义从手中后,魏哲方才拍了拍钟扈的肩膀。 虽然论勇武钟扈不如太史慈,但他却是魏哲最放心的一个人。 只有钟扈在大营坐镇,魏哲才能放心在外面斗智斗勇。 而钟扈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闻言当即道:“整日操练倒是不辛苦,就是闲得慌。”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就乐了。 “哈哈哈~放心,有你们厮杀的时候!” 事实也确实如此,次日下午他就收到了秽貊入寇的消息。 准确的来说,是有人亲自赶来报信了。 “禀县君,此次入塞的秽貊人约四千骑,似有汉人引路,自阳丘而来。” 魏哲闻言并没有太过诧异,反而如释重负。 见眼前这个黄脸汉子手上满是冻疮,魏哲当即温声道:“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言辛苦!小人舒渊,信川塞戍卒。” 这名戍卒之所以在秽貊即将围城时还敢入城,原因其实很简单。 皆因魏哲是唯一一位在冬日巡边,且犒劳戍卒的带方令。 他给予舒渊以尊重,此人便愿以性命相报。 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心生感慨:“仗义每多屠狗辈,古人诚不欺我!” 而在命人领信使下去休息之后,魏哲很快便立刻将戏志才唤来。 在得知此消息后戏志才也没奇怪,反而笑着道:“东城田氏宅邸已经人去楼空了,其他几家倒是没有动作,看来此事乃是田氏为主。” 魏哲闻言不禁哈哈一笑:“看来我等是查到了田氏命脉了,否则此獠也不至于如此狗急跳墙。” “当是如此,根源应该还在是田氏铁矿上。” 戏志才也没想到这招这么好用,当然,主要也是低估了边地豪强的猖狂。 不过幸好整体并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于是只见魏哲当即奋然起身豪迈道:“也罢,今日将这带方县打扫干净,否则要耽搁春耕了。” 言语之间,仿佛田氏已然如蝼蚁一般,随手可除。 然而魏哲信心满满,其他人却未必这么想。 随着秽貊入寇的消息传开,带方城内顿时人心惶惶。 也就是边地百姓经验丰富,知道出城也是个死,否则城内早就一空了。 正是因为这一点,等到秽貊围城之后魏哲方能征召两千青壮守城。 …… 城西,城门楼上。 看着城下那群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的秽貊人,魏哲不由的眉头微皱。 经过黄巾之战的洗礼后,魏哲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可不止四千人,就算没有五千也差不多了。” 那名冒死前来报信的戍卒舒渊闻言神情顿时有些激动,刚想解释什么,魏哲却摆了摆手打断道:“与你无关,恐怕是田氏亲自上阵了。” 明知东城难打所以选择西城,说明下面这群人马中有聪明人。 而且连攻城器械都准备齐全了,说明他们的工匠不错。 再加上人群中有一批人虽然也是披发左衽,但观其行止却无一旁的秽貊骑兵的散漫之态,显然是刻意伪装。 综合以上几点,这城下要不是田文那厮魏哲名字倒过来念。 见魏哲这么一说,一旁的县丞黄雄顿时面色惨白,两股颤颤。 “县君,要不……咱们还是好好谈谈吧。” “秽貊人唯利是图,不如送他们些钱财,或能消灾解难!” 黄雄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头装孙子也要遭遇灭顶之灾。 早知道当官捞钱这么危险,他当初还不如在辽西当个土豪。 见此情形,戏志才却洒然一笑道:“黄君何必忧虑,这不还没破城吗,谁死谁活还未可知呢!” 可是戏志才越是这么说,黄雄就越有种想要如厕的冲动。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魏哲则忽然高声道:“田文,你既然来此,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见城下没有反应,魏哲接着又怒喝道:“汉奸你都敢做,连见我一面都不敢嘛?无胆鼠类,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秽貊胡骑中一个披发左衽,带着面巾的男子顿时青筋暴起。 果然不出魏哲所料,此人正是带方县主簿田文。 不过有一点却是魏哲没有猜到的,那就是廷掾张安也在此处。 见田文有些气急败坏,张安当即劝道:“元省兄何必与死人一般见识。” 要知道他们几家私下里玩玩这些勾当没关系,可真要是被摆到了台面上,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其实这也是秽貊人愿意和他们合作的原因。 因为带方城存在,对于秽貊人来说反而多了一个可以肆意交易的场所。 但如果带方县被废弃了,他们可就要重新再寻找汉人豪强合作了。 田文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深呼吸之后咬牙道:“入城之后,我必要将此这厮碎尸万段!” 见两人这般模样,一旁的秽貊小帅顿时忍不住用蹩脚的汉语嘲讽道:“你们汉人就是矫情,不如我秽貊儿郎爽利。” 说罢只见此人眼神贪婪道:“这次三千柄环首刀不够,我要五千。” 不得不说,这个秽貊首领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什么叫卖方市场。 事实也确实如此,田文与张安虽恼怒他坐地起价的行为,但还是答应了。 毕竟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这个时候如果秽貊人撤兵死的可就是他们了。 与此同时,只见魏哲一身甲胄的在城头上来回巡视,鼓励士气。 城头上的青壮义从虽然心中也有些慌乱,但终归还是稳住了阵脚。 因为如果他们退了,背后的家小就退无可退了。 当然,也幸亏今冬的火炕为魏哲招揽了不少人心,否则结果还真不好说。 今年算是城内百姓过的最暖的一个冬天了。 故此别看魏哲上任时间不长,但却要比历任带方令的威望还高。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正当秽貊人围城之际,荒野中太史慈也带着一群人马在快速行军。 没错,魏哲早就在等这天了。 实际上昨夜田氏宅邸人去楼空时,一直紧盯着此处的戏志才便收到消息。 于是太史慈当晚便连夜出城,前往海冥县废址。 实际上早在上任之前,魏哲就已经在想着该如何破局。 至于和当地豪强和睦相处的可能性,魏哲连想都不敢想。 没办法,一个县的生产资源就那么多,豪强拿的多魏哲就没得拿,这是根本性的矛盾,压根无法调和,除非他愿意跪着。 故此五百义从精骑其实只是明牌,魏哲其实还准备了一个暗手。 很快,这乌泱泱的一群人便来到了阳丘乡田氏坞前。 看着不远处的坞堡,太史慈没有废话,直接对周围那群衣着破烂的士卒说到:“县君有令,拿下此坞者,可就地屯田。” 此言一出,周围那群好似乞丐一般的士卒顿时冒出貌似饿狼一般的眼神。 没错,魏哲又干起了海上走私的勾当了。 恐怕连管氏都没有想到,魏哲会把他们送的四艘海船用到这种地步。 不过时间紧急,魏哲也只来得及从青州买来两千多名黄巾残兵。 毕竟眼下天寒地冻,海冥县虽然临海,但是却没有不冻港。 就这两千多名黄巾残兵最后都是直接在海上下船,乘竹筏上岸的。 一来一去,又冻死了不少人。 幸好海冥县荒废之后还剩下些残垣断壁,这才让他们挖地窝子熬了过来。 所以田文如果再不动手,魏哲都快要忍不住了。 毕竟几天时间还好说,但时间一长这群黄巾余孽就算不死也没有战力了。 幸好,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田氏坞堡的望楼虽及时发现了太史慈一行人,但下面人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守卫急急忙忙的关上坞堡大门,太史慈已经领着两千多黄巾残兵冲过壕沟,直逼坞壁下方。 靠着几把粗糙的原木梯子,不少黄巾兵甚至差点第一波就冲上了墙头。 与此同时,另外一群人则抬着刚刚砍断的大树对着坞门冲撞起来。 一切都来的那么措不及防。 等到田氏老家主田韶收到消息,赶到阁楼上后,顿时不由眼前一黑。 “哪来这么多流民?” 在一脸慌张的问了一句废话后,田韶很快就发现好像有点不对。 毕竟谁家的流民这么有攻城经验,厮杀起来简直不输他家部曲。 越看田韶便越觉得心慌,只觉得今日田氏或许就要大难临头了。 因为今日田文离开之际,刚好带走了坞内一半的部曲。 要知道田氏一共也就有部曲甲士两百,徙附、隶妾四千余。 抛开老弱妇孺不算,田氏坞中也就有将近千余青壮男子。 更何况太史慈来的太快,眼下坞内完全都没有做好准备。 不过田韶终究活的够久,还是有点经验的。 眼见情况危急,他当即果断下令道:“今日杀敌一人,赏百金,若是钱财不够,坞内粮库任尔等取用。” 重赏之下果然起到了一点效果。 只可惜也就如此了,坞外黄巾余孽的决心也一点不比这群守卫差。 并且下方的太史慈此刻也发现阁楼上的田韶。 虽然不知这个衣着华丽的老者是谁,但并不妨碍太史慈射他一箭。 反正无论是谁,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嘛。 于是正当田韶在竭力的鼓舞士气时,随着太史慈一箭射出顿时应声而倒。 刹那间,阁楼里的守卫都呆住了,田氏族人更是如丧考妣的惊呼道:“家主死了~家主死了~” 一时间,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防线直接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坞门经过数次剧烈的冲撞之后也终于轰然倒塌。 见此情形,坞外的黄巾残兵顿时发出阵阵欢呼,而后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朝坞壁内冲去,直接断了田氏坞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 第24章:祸福同享【4.5K】 - 汉官 - 江汉 随着田氏坞陷落,坞堡内很快乱成一团。 大量的徙附、隶妾慌乱的东奔西跑,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倘若一般流民遇到这个情况大多只顾着劫掠,或许便懒得去管这批人了。 但谁让田氏坞运气不好,遇到了这群人呢。 别看太史慈手下的这群黄巾好似乞丐一般,但却有丰富的杀人放火经验。 太史慈甚至都没有多管,这群人便自动分出几队人马堵住各个出口。 田氏坞纵然仿若小城,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城池。 没过多久,整座坞堡便被太史慈彻底拿下了。 片刻后只见一名麻脸短须的中年汉子,提着一柄带血的环首刀进来,躬身道:“启禀县尉,此坞丁口俱已拿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太史慈闻言不由眉头微皱。 虽然田氏坞中绝大部分都是外姓徙附,但田氏一族本身也有数百人。倘若算上家小,那人数就更多了。 于是太史慈略做沉吟便果断道:“审问一番,凡在坞内有职司者俱斩,田氏族人另外关押,待县君定夺。” “至于此间妇人……县君早有命令,此战结束后便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那麻脸汉子顿时精神一振,眼中的感激顿时又多了几分。 太史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的道理在当下可说不通。 毕竟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福亦不及家人,否则哪有光享福不担责的道理。 至少那些管事者以及田氏主脉,这次要祸福与共了。 而当太史慈将田氏坞的管事者挑出来斩杀后,俘虏们立刻便安分了许多。 甚至有些青壮徙附还心生快意,恨不得鼓掌喝彩。 别以为坞堡就是什么洞天福地,此间的龌龊往往更甚外界。 欺男霸女、辱人妻女的事情,在田氏坞内简直不要太多。 而在将所有俘虏关押起来后,太史慈留下两百人以及伤兵便又匆匆离开。 …… 与此同时,带方城西门的战况也到了白热化阶段。 由于田氏等豪强手中并不缺少工匠,故这次秽貊攻城的准备很充分,云梯、攻城锤等物一应俱全。 然而秽貊族终究是东夷人,便是有了器械也不擅攻城,纵然人多势众又有弓箭手掩护,但攻城之后还是死伤惨重。 见此情形,大旗下的那个秽貊首领索卢虎终于坐不住了。 毕竟他的权势有多大完全来源于部落的实力。 倘若麾下儿郎损失太多,那么他要再多的环首刀也没用。 只见他目光凶戾的瞪着一旁的田文,阴声道:“田氏子,你莫不是在耍我?你的内应呢?” 田文本想让他别急,在他看来眼下还不是时候。只有当城头局势危急,魏哲将所有人手都投入其中时,内应方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但见索卢虎眼神阴狠的盯着自己,好似要吃人一般,顿时汗毛直立。 于是在暗骂了几句无知蛮夷之后田文只能无奈的摆了摆手,让人发信号。 随后便见南城与北城外面各自升起一簇狼烟,在青天白日下格外显眼。 城头上的魏哲见状当即果断道:“伯彦,此处交给你了。” 说罢他便带着两百辽东义从沿着城头兵道直奔东城而去。 果不其然,当他赶到时一群内应正冲向城门,望之竟然将近有五百余人。虽然其中甲士估计两百不到,剩下俱为持刀负剑的青壮奴仆,但魏哲还是不由眉头一皱,很显然不止有一家豪强卷进来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禁怒极反笑。 “好好好~既然你们这么想死,我便送你们一程!” 说罢不等对方进攻,魏哲便身先士卒手持长矛冲了过去。 “杀~” 别看黄巾之乱中魏哲一直率领骑兵冲锋陷阵,但步战他同样也会亿点。 其实凡练长兵器者都必须要懂短用之道,否则定九死一生。 譬如魏哲面前这名田氏家兵,看起来魁梧凶恶,面对魏哲的长矛突刺倒是招架住了,可招式已老,魏哲人随矛进便直入其身前,而后右手持矛,反手一刀便直接将其喉咙割断,顿时便见这大汉血流如注,一脸绝望的扑倒在地。 这就是战场武艺没有操练到家的坏处。不懂长兵短用之法,在魏哲这样的沙场悍将面前与赤手无异。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毕竟黄巾之乱这种声势的大战别说是豪强私兵了,就算是不少汉军正卒以前都未曾见过。 再加上魏哲这八个月简直把黄巾大战当做军事培训班了,历练的效果自然不同凡响。 于是只见魏哲在乱兵之中腾挪进退,长短相卫,顿时便掀起了一阵血雨。身后诸多辽东义从见状,当即士气大涨,个个好似虎狼般冲了过去。 战场就是这样,一个猛将未必能杀多少人,但对士气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尤其是像当下这种小范围巷战,猛将的影响就更大了。 简单来说就是能鼓舞己方士气,打击敌方士气。一起一落间,战力的差距自然也就拉开了。 乱兵中的田氏家兵首领见迟迟无法攻入城门下,顿时心急如焚。 “这厮怎如此能战?” 倘若无法接引秽貊骑兵入城,那么他们这些人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念及此处,此人当即咬牙冲向魏哲。 只见他借着几个乱兵的掩护靠近魏哲后,便果断长矛突刺,然后抢身靠近,似乎想要效仿魏哲先前的招数给他一个割喉杀。 但不想魏哲手步合一,荡开此人的长矛之后便后退一步,并且急用手法缩回矛锋至身前一尺,这便是长兵短用之秘, 于是此人便悲剧了,弃矛用刀后被魏哲一招拨草寻蛇,便直接扎穿了喉咙,而后眼神不甘的倒了下去,连一句求饶都说不出。 此人乃是本次接应的主事者,他这一死场中乱兵自然气丧。 夫军气者,战力也。 一方丧胆,另一方士气如虹,结果自然没有意外了。 纵然魏哲一方乃是以少击多,但却反而杀的乱兵溃不成军。 不过半刻钟时间,被田文寄以厚望的内应便直接覆灭。 当最后一名乱兵倒下,西门前的空地上已然鲜血遍地,满是尸骸。 与此同时,东城外田文则早就带着一部分秽貊骑兵在此候着。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他甚至指着东门笑着与张安道:“枉那厮自称知兵,竟不知以乱石阻塞城门。倘若他早早的将门堵死,我等纵有内应也无济于事。” 张安闻言亦是颔首大笑道:“不错,可见武夫就是武夫,鲁莽无智也!” 正当两人满怀期待的看着东门时,身后的秽貊骑兵却忽然躁动起来。 因为不远处忽然泛起一片尘土,显然有大队人马靠近。索卢虎见状立刻惊疑不定起来,以为田文是故意设套骗他过来送死。 见此人眼中杀意毕现,一旁的田文虽然不知来者是谁,但为了自家小命着想慌忙辩解道:“这定是疑兵之计,索卢首领千万莫要上当呀!”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一杆大旗出现在尘埃之中,遥遥望去,隐约可见“乐浪太守·张”的字样。 这索卢虎虽不识汉字,但身处乐浪郡有些简单的符号还是认识的,比如这面大旗他就知道是乐浪太守的旗帜,顿时怒从心起,拔刀便向田文劈去。 田文慌张之下连忙拽了身旁的张安一把,护至身前。 于是张安就这样被开膛破肚,惨叫着倒了下去,至死眼中都是难以置信之色。 然而田文此刻却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在家兵的护卫下远远避开。 索卢虎见状也只能恨恨的怒吼道:“田氏子,我索卢部誓必杀汝!” 撂完狠话之后,这位秽貊首领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人。 而在听到撤退的号角后,正在攻城的秽貊士卒与田张两家的仆兵顿时阵脚大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秽貊人自然听令撤退,但是田张两家的仆兵却茫然失措,直到田文骑马匆匆赶来之后,一群人这才慌忙鼠窜。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 城头上的魏哲在看见太史慈的兵马之后,顿时大笑道:“太守大军已至,众将士,随我杀敌,莫要让这些战功逃了!” 此言一出,城头上立刻响起一阵阵亢奋的欢呼之声。 别说久随魏哲左右的五百义从骑兵了,便是临时征召的两千多城中青壮此刻眼中都燃烧着强烈的战意。 正如魏哲所言,白捡的战功可不能让它逃了! 于是先前乱兵久攻不下的西门转眼间便主动开启,魏哲领着五百骑兵在前,两千城中义兵在后,径直便冲向城外乱军,搅得对方人仰马翻。 “杀~” 骑着宝马,手持长铍,魏哲的战力顿时又飙升不少。 钟扈虽然悍勇不如太史慈,但却胜在足够了解魏哲,于是在两人默契配合之下,当即率领五百骑兵竟然直接从后将秽貊乱军撕开一道口子。 两千城中义兵见状,顿时斗志昂扬的紧随其后将缝隙越撕越大。 与此同时,太史慈也终于带着一千五百余黄巾兵加入战场。前后夹击之下,五千秽貊乱军终于陷入混乱之中。 而直到这个时候,乱军中的田文看着太史慈身边那乱糟糟好似乞丐一般的士卒,才发现被骗了。 这哪里是什么郡兵,分明就是魏哲那厮不知从哪找来的流民。 念及此处田文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当即朝不远处的秽貊首领大喊道:“索卢首领,他是骗子,骗子,太守没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见太史慈哈哈一笑道:“背祖忘宗的混帐,你看这是谁?” 说罢只见太史慈的亲兵将一个人头用长矛高高挑起。 “你老子在此,还不下马拜见?” 田文循声看去,顿时目眦尽裂,因为那正是他父田韶的首级。 “啊~~~太史慈,我与于你不死不休!” 只见田文状若疯狂一般,就要朝太史慈杀去,但却被护卫用力拦下。 不远处的索卢虎见状,顿时再无犹豫。 就算来的不是乐浪太守,但能攻破田氏坞说明对方战力不弱。 “莫要管他,撤~快撤~” 一时间这秽貊首领胆寒之下甚至都顾不上身后大军了,带着护卫便率先夺路而去。 而索卢虎这一逃,剩下的乱军自然再无战意,很快便或死或降。 …… 半个时辰后,西郊旷野。 勒马四顾,见战场上再无一个敌兵站着,魏哲不由豪迈的大笑起来,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不过一旁满脸血污的钟扈却嫌弃的连连吐着口水。 “呸~一股子腥骚味,真他娘的恶心!” 见他这么一说,倒是让魏哲险些笑岔了气。 没过多久,追击溃兵的太史慈也终于赶了回来。 只见他将索卢虎的头颅远远的便抛了过来,观其面容尚有惊惧之色。 魏哲见状当即大笑的夸赞道:“子义,干得漂亮!” 要知道在魏哲的计划里也仅仅只有前后夹击而已。 至于那杆悬着“乐浪太守·张”的大旗,实际上是太史慈自己的发挥。事实也证明,效果确实不错。 什么叫做将才,有时候从细微之处其实就能看出来。 但太史慈却没有多少自得之色,因为整个局都是魏哲布下的,他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太史慈反而有些遗憾道:“可惜让田文那贼子逃了!” 闻听此言,钟扈亦是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魏哲却没有太过在意,毕竟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哪能尽如人意呢。 于是闲聊几句之后,魏哲便指挥众将士打扫战场。 不得不说,这一战带方县还真是收获满满。 算上攻城时的伤亡,魏哲大军前后阵斩秽貊人两千余,俘虏亦有一千五百余人,余者不是慌乱中掉下带水溺死,就是在荒野中惊恐离散。 至于乱军中的汉人部曲,也差不多死的七七八八。 如今又有了索卢虎的头颅,报一个“全歼入寇胡骑”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这些琐事魏哲便交给戏志才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率领大军将这带方县好好的清扫了一番。 譬如昭明乡张氏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就没必要留着了。 然而魏哲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话说那田文侥幸从战场逃离之后,本想出塞躲入马韩避难。怀着对魏哲的怨恨,他甚至发誓要成为第二个“中行说”,日后定要将这带方县杀的鸡犬不留。 但是没想到当他循着老路出塞时,竟然被边境的戍卒发现了。 踌躇满志的田文,就这样被信川塞的戍卒又送回了带方城。 …… 当晚,县寺正堂。 看着被五花大绑,嘴中也塞着马粪的田文,魏哲也懒得与他说什么了。 “砍了吧!” 只见魏哲随意的摆了摆手,便不顾田文那疯狂的挣扎转身离去。 于是田文就这样满心不甘的在集市前被枭首示众,死前甚至连一句诅咒都没办法说出口,到死眼神都憋屈无比。 次日,战报便被送到了乐浪郡太守府。 “就杀了两家?呵呵~还算有点分寸。” 乐浪太守张岐在看完奏报之后,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 一旁的主簿王旭见状,便明白使君对这个带方县令还是有些好感的。 于是他便索性顺水推舟道:“属下详细看了遍送来的证据,详实无虚,带方豪强田氏、张氏确有勾结东夷,私卖刀兵之事。” “不错,有点脑子,倒非一般武夫。”张岐闻言当即微微颔首道:“那就这么报上去吧,早早了结,本府的面子也能好看些。” 毕竟年年东夷入寇,好不容易有个捷报也算他的政绩不是! 至于死了几家豪强,张岐则懒得在意。 只要证据说得过去,只要魏哲没有屠尽带方县豪强,这些都不是问题。 重点在于秽貊蛮夷的首级有多少,这才是值得他多看一眼的…… 第25章:以史为鉴【4.5K】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二年,春正月丁丑日。 秽貊寇乐浪,围带方,带方令魏哲率义兵灭之。 ----------------- 这便是朝堂对此事的记载,寥寥数语,并无多少人在意。 不过洛阳那边不当回事儿,此事在乐浪郡周边却传的沸沸扬扬。 不少东夷部落都记住了带方令魏哲这个名字。 虽不知道此战详情,但能全歼索卢部四千骑已然足矣说明一切问题。 经此一遭索卢部都不能说是元气大伤了,而是直接分崩离析。 尤其是在得知索卢虎被阵斩之后,周遭秽貊部落直接一拥而上将索卢部给瓜分的干干净净,倒是省去了魏哲不少麻烦。 不过有一点,这些人在瓜分了索卢部的草场之后,都默契的避开带方县一带,这便是畏威而不怀德。 一来一去,倒是让带方县周边的生存环境改善了不少。 …… 翌日,带方县寺。 “子义,恭喜了。” 当太守府的郡吏离开之后,戏志才便笑着调侃道:“今日总该请我喝一杯了吧?” 闻听此言,太史慈顿时哈哈大笑道:“请!都请!” 这次秽貊入寇被歼魏哲虽为首功,可太史慈的功劳也不小。 再加上太史慈在黄巾之乱中也立下过汗马功劳。 故这次以前后军功,太史慈终于被封为带方县尉。 二十岁的年纪就能出任一方大县的县尉,也难怪太史慈这么高兴,太史慈之母管氏更是觉得自家儿子跟对了人。 当然,魏哲也有封赏,尚书台选部曹将他今年的考课评为“最”。 并且对于魏哲在带方复置“屯田六部”的请求,尚书台也予以同意。 而这才是最让魏哲高兴的。 话说在边郡屯田向来都是大汉朝的旧例,意图通过屯田解决边军的粮食问题,譬如光武帝时就曾经在并州边郡广为屯田。 只是随着朝政混乱,绝大多数的边郡屯田后来都渐渐废弃了。 比如玄菟郡、辽东郡、乐浪郡早年间也有不少屯田,可随着塞外蛮夷的日渐蚕食,最终都陆陆续续的荒废了。 …… “田氏、张氏一除,明公的根基算是稳了!” 当夜在太史慈的家宴上,戏志才忍不住如此感慨着。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深以为然。 说实在的,即便魏哲自己都没想到这次的收获这么大。 虽然他只灭了阳丘田氏、昭明张氏两家豪强,但是抄没的田亩却足足有五百三十六顷,至于粟、麦、豆、糜、苜蓿等粮草,更是足足堆满了十三个粮仓,总计估计能有十万石之多。 要知道带方县的《垦田租簿》上也不过仅记载了七百六十八顷田亩。 数日前魏哲下令收缴田赋时,报上来更是只有三百二十七石税粮。 并且经过搜检,这次所获徙附、奴客、仆役,足足有七千多人。 至于铁矿、盐田、铸坊匠所就不用说了,反正都比官营作坊强。 简单来说,就是这次魏哲直接缴获了半个带方县,也难怪先前田文等人那么嚣张。 正是靠着这些隐匿的人丁、田亩等物,才使得地方豪强日渐强盛。 也就是带方偏远苦寒,要是在人烟稠密的中原郡县,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宗族就能聚集青壮数千人抵抗官府,豪族大家占田数百或千顷也是寻常事,地方势力想要解决远不像带方县这么简单。 倘若易地而处,魏哲还真未必敢像对待阳丘田氏一样在内陆行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至少在短期之内,魏哲是不需要担心粮草问题了。 而且如此多的生产资源,魏哲也要想办法消化掉,否则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当魏哲谈到这个话题时,戏志才亦是微微颔首。 毕竟倘若处置不好,百姓最后恐怕还是要脱籍流亡,托庇于豪强门下。 于是当太史慈与钟扈拼酒的时候,两人索性就在一旁讨论起如何安置。 只见戏志才问道:“不知明公准备如何处理那七千多俘虏?” 当着戏志才的面魏哲也不隐瞒,直言道:“田张两家门客及嫡脉族人俱入铁矿劳役十年,至于其他各房族人遣散各乡社,不得令其聚居。” 戏志才闻言不由一惊,却是没想到魏哲如此杀伐果断。 毕竟挖矿十年几乎与死无异,也就是说起来好听罢了。 但是没办法,有孙策这个案例在,魏哲可不敢心慈手软。 不过对于其他托庇于两家门下的徙附、奴客魏哲就没这么严苛了。 只见他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至于其他黔首……或可令其与黄巾流民一起屯田。” 毕竟无论是中原的黄巾流民,还是辽东的豪强奴客,都不过是无地流亡的可怜人罢了。 然而戏志才闻言细细思量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反问道:“无功者安居乐业,何以赏功?” 此言一出,倒是将魏哲问住了。 对呀,那些黄巾流民拼命才获得的待遇,凭什么俘虏随随便便就得到了?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公平”二字。 一旦魏哲赏罚不公,那无异于自损威望。 尤其是在这些黄巾流民初来海东,人心未定的时候,魏哲更要讲信誉。 念及此处魏哲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个主意。 只见他若有所思道:“或可将屯田两分,一为军屯,一为民屯。使二者待遇有别,如此既可赏功,又可屯田积粮,如何?”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立刻眼神一亮。 “明公这是欲改屯田旧制?” 毕竟以往大汉朝虽有在边郡屯田的习惯,但却没有这么多说法。 魏哲闻言也不掩饰,直接点了点头,而后详细解释道:“民屯之制,可令五十人为一屯,设屯长;十屯为一镇,设劝农使。由县中供给马牛、农具,待收获时十税五,无需服其他徭役。” 闻听此言,戏志才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见识过苦日子的,自然知道当下大汉朝的小农黔首的压力有多大。 别看当下的田赋为「三十税一」,但却依旧不断有小农卖田为奴。 为何?还不是其他徭役赋税太多了,普通小农实在无法承担。 实际上这些奴客在耕种豪强之田时,一般都要见税十五,也就是对半分,并且豪强可不提供什么马牛、农具,往往都需要自家承担。 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失地黔首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所以只有那些不知民之穷苦者,才会感慨黔首小民不知礼节荣辱。 “那军屯呢?该用何制?” “军屯大致类同民屯。”只见魏哲驾轻就熟道:“可令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一屯,设屯长;两屯一曲,设假军侯;五曲一部,两部一营,设假司马。由县中供给马牛、农具,待收获时官四私六,无需服其他徭役。” 说到这里,魏哲补充道:“若无意外,屯田营地不变,凡军屯者俱为屯兵,且耕且战,驻守一方。” 之所以用军制编户,就是为了在战时便于指挥。 简单来说,就是让农兵一边戍守,一边屯田。 “屯兵与屯民?” 听到这里,戏志才顿时忍不住拍案叫绝。 “明公实乃王佐之才也!” 戏志才越往深里思量就越觉得魏哲此策妙不可言。 “不仅如此,屯兵与屯民亦可上下流通,以做奖惩。”只见戏志才目光炯炯的说道:“屯民未必无胆,屯兵亦未必斗志不变,如此能战者、愿战者便可多食,善战者则可提拔入正卒之列!” 听他这么一分析,倒是让魏哲又发现了一项妙处。 不错,这缝合后的屯田制便是魏哲参考府兵制与卫所制的成果。 正如先前所言,边军屯田在大汉朝早有先例。 甚至秦朝之时始皇帝便令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人,并且于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适戍以充之。 可以说这就是大汉边军屯田制度的前身。 譬如前汉文帝就曾以罪人、奴婢和招募的农民戍边屯田,前汉武帝也曾调发大批戍卒屯田西域。 不过真正将屯田制发扬光大的还要属“一炮害三贤”曹丞相。 虽然屯田制自古有之,并非曹操首创,但曹魏屯田的规模和作用之大却是空前绝后的。原历史中曹操在迁都许昌之后便在周边屯田,结果当年就收获谷物百万斛,于是自此在州郡列置田官,屯田积谷,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平天下。 直到曹魏后期屯田剥削量日益加重,竟达官八民二的程度,引起屯田民不断逃亡和反抗,与此同时屯田土地也不断被门阀豪族所侵占,这才使得屯田制形同虚设。 当然,如果深究下去,屯田制的败坏其实也少不了门阀士族的推波助澜,否则他们上哪隐匿农户、侵占农田呢。 然而戏志才却不知道这些,只见他一脸感慨的赞叹道:“此法若能施行边塞,大汉永无边患也!” 魏哲闻言顿时无奈道:“过也~过也~志才怎也拍起马屁了!” 自古就无千年不变之制,屯田制再好也需要有人执行,否则时日一久终究免不了人亡政息的下场。 当然,这个法子对于当下的魏哲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日后如何,那自然要视情况而定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且看且行吧! …… 在与戏志才议定之后,次日魏哲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起来。 没办法,农时不等人,不早早处理完这些杂事,春耕就要耽误了。 于是经过仔细的筹划之后,魏哲很快便确定了民屯与军屯的位置。 话说当初由于东夷人频繁入寇,故尚书台将海冥、长岑、昭明三县废弃,余民并入带方县之中。至于三县旧地,则大多被索卢部侵占作为草场。 但如今魏哲斩索卢虎四千骑,令周边秽貊部落惊惧,情况自然又不同了。 魏哲吞到嘴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吐出去,更别说这本就是汉人之地。 倘若他连收复失地的胆魄都没有,那还不如趁早去投奔曹操。 所以魏哲索性便将军屯点设立在海冥、长岑、昭明三县旧址上。 毕竟三县旧城虽然已然变成了残垣断壁,但地基还是在的。 有了这个基础,建设军屯坞堡倒是能省下不少力气。 对于魏哲这个决定,戏志才虽然觉得有点冒险,但也没说什么。 翌日,县寺正堂。 “军屯编队已经尽数完成。”只见转正为县主簿的戏志才有条不紊的汇报道:“七千奴客中有近一千人主动愿意转为军屯,故如今军屯三千人,民屯六千人。”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笑道:“那正好,军屯编做三营,就唤作海冥营、长岑营、昭明营吧,令三营各驻三县旧城。” 按照魏哲设立的屯田制,军屯千人一营,民屯五百一镇。 如此一来,民屯正好可以划分成十二镇。 当然,只是粗略划分,各镇大多都只是粗建。 毕竟这七千奴客中并非都是青壮,其中也有不少老弱妇孺。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又道:“令十二镇民屯驻海冥营、长岑营、昭明营内侧,以做策应。” 戏志才闻言点了点头,很快便按照魏哲的意思具体安排起来。 说起来黄雄那厮也是有趣,见魏哲顺利剿灭了田、张两家之后,便十分主动的当起傀儡来。 所以眼下戏志才虽然名为县主簿,可实际却是在行县丞之权。 而有了戏志才的查漏补缺之后,魏哲的想法很快便顺利落实下去。 …… …… 翌日,海冥营屯田点。 “昨日已下春麦、豍豆,苜蓿也种了一些。”只见一个面有刀疤的精壮大汉此刻却好似老农一般在魏哲面前恭敬的回道:“瓜、韭、芥、葵以及杂蒜与芋头也都种了一些,不过占地不多,多在各家左右。” 此人便是海冥营的假司马匡晟,一个曾经的黄巾头目。 说来此人也可怜,本是北海郡安丘县一亭长,过得勉强还可以。 但是没想到因妻子颇有几分姿色,结果就被游猎的豪强子弟看中强行玷污了,其妻性烈,回去之后就自尽了。 匡晟也曾上县中求告,却没想反被县卒暴打一顿扔了出来。 于是匡晟一气之下便投了黄巾,率领黄巾军灭了那豪强子满门。 即便后来北海黄巾被郡兵所平,导致匡晟流亡山野,他也丝毫不后悔。 匡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自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哪处沟渠,却没想到阴错阳差间被运到了乐浪,竟然又有了当“人”的机会。 因此之故,匡晟对魏哲的感激是发自骨子里的。 不仅是魏哲给了他新生,更因为魏哲重新又给了他一个家。 不错,那日论功行赏时魏哲便将田文的一个姬妾赏给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匡晟来到海冥营驻地后几乎废寝忘食的投入到屯田之中,三处军屯中就要属海冥营的进度最快,这才引得魏哲过来巡视。 而在田间地头巡视时,魏哲亦是不由的频频颔首。 于是临走之时,只见魏哲轻轻拍了拍匡晟的肩膀满意道:“好好干,日后什么都会有的!” 然而匡晟却倔强的摇了摇头。 “属下一切都主公给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不求其他封赏。” 不想魏哲闻言却豪迈一笑道:“为我征战的儿郎,焉能无赏!” “放心,有我一份,就有你们一份!” 说罢,魏哲便干净利落的上马,带着众骑兵赶往下一处屯田点。 看着魏哲离去的背影,匡晟直接愣在了原地。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眼中却猛然爆发了一股强烈的斗志,再无丝毫颓然之色,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 ----------------- PS:最近仔细研究了一下府兵制和明朝的卫所制,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历史果然是一个循环。 募兵制烂了就分田,良家子没田了就改募兵,千年来往复循环,最终还是耕战二字! 第26章:海东三韩【4K】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二年的开头,魏哲几乎都在田间地头渡过。 或许曾经的他未曾体验过饿到极致的滋味,但是一场黄巾之乱教会了他太多! 民,以食为天。 谁能让他们吃得上饭,谁才是天子。 这是魏哲在黄巾之乱中最大的感悟。 真以为那么多人都信黄天么?还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而春耕尚未结束,魏哲又忙活起田赋的事情来,这次是真收税。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又收到了一条诏令。 …… “税天下田,亩十钱?” 看着手中的竹简,魏哲顿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天下动荡初平,朝堂难道就不知休养生息的道理吗?” 一亩十钱看似不算什么,可是却足矣逼得一户小农逃亡。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并不在与他多重,而是彻底失去了希望。 戏志才自然也知道这道诏令荒唐,无奈的解释道:“二月初南宫大火,半月乃灭,灵台殿、乐成殿,嘉德殿、和欢殿,以及北阙度道都毁于大火之中,南宫半废,天子自言无容身之地,是故……唉~” 魏哲闻言顿时沉默了,良久方才发出一声叹息。 纵然后世有不少人为这位汉灵帝辩解,但有此天子大汉焉能不亡? 相比于汉献帝,他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君啊! 实际上在此令颁发之后,张牛角等黄巾余孽便聚众数万人啸聚太行,寇钞周边山外郡县,冀州上下俱以“黑山贼”称之。 “此令暂且收着罢。”只见魏哲颇为无奈道:“这笔钱便从田张两家的钱货中出,反正不过四五万钱。” 皇帝不心疼天下,魏哲却不能不心疼带方县。 毕竟现在带方县才是他的根基,每多一个逃亡的小农都是他的损失。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忍不住感慨道:“明公仁德!” 魏哲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分内事罢了。” 随即两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安静的处理起公务来。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却打破了正堂内的宁静。 只见一名县卒拿着一份名帖匆匆入内回报道:“启禀主公,有一中年文士自称乃东莱管氏子,在外求见。” 这县卒曾随魏哲去朱虚县纳征过,自然知道管氏和自家主公的关系。故此在得知此人身份之后不敢怠慢,立刻过来通禀。 魏哲闻言也没有多想,以为是管氏那边有什么重要消息,特地派人来告知他呢,便放下公务让县卒将人领来。 然而让魏哲没想到的是,方一见面那中年文士便下拜请罪。 见此情形,魏哲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莫不是遇到退婚这种烂俗剧情了?” 正当魏哲有点怀疑人生时,那中年文士方才直言道:“闻听魏公于海东之地励精图治,修虽鄙陋,亦有济世之心,故此特来效命。” 不错,此人正是管休。 这小子自从在朱虚县见过魏哲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投奔。 于是半月前此人在变卖了仅剩的家当后,终于踏上了前往辽东的船只。 可以说他已经赌上了所有,只为博一个出人头地。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大着胆子误导县卒以为他是送家书而来的。 毕竟如果连魏哲的面都见不到,他真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而在弄清了此人的来历后魏哲顿时无语了,一旁的戏志才也乐了。 “明公,不如留下此人吧。”只见戏志才哈哈一笑道:“这厮颇有胆魄,倒是个做说客的料子。” 魏哲闻言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刘备遇到的不是卧龙就是凤雏,他却只能遇到这种奇葩? 不过戏志才都开口了,魏哲便给此人一个机会,见他并未呈上什么方略策对,魏哲便直接问道:“你有何能?” 管休闻言当即颇为骄傲的昂首道:“鄙人不才,坑蒙拐骗略知一二,医卜星相也样样精通。” 戏志才闻言不由扶额,忽然有些后悔开口留人了。 然而魏哲闻言却反而来了兴趣,只见他略做沉吟便有了主意。 只见他嘴角微翘的看着堂下的管休道:“也罢,你且做个盟掾吧。” 此言一出,管休顿时大喜,立刻就在堂下喜形于色的拜谢道:“多谢主公,修必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说罢他便喜滋滋的随县吏下去办理履职手续去了。 直到此人离开之后,戏志才方才有些疑惑的看向魏哲道:“明公这是……准备朝东夷人下手了?” 因为盟掾之责,正是主掌边军胡虏蛮夷事务。 此职乃是边郡特有,一般只在边郡汉胡杂居之地才会设盟掾。 魏哲也没隐瞒,当即轻轻点了点头。 “带方地势偏远,又处苦寒之地,想要强大就只能走出去!” 戏志才闻言也不意外,“秽貊还是三韩?” 秽貊人其实由来已久,史书上也称其为濊貊、秽人、貊人、貉人等等,皆因此辈族类相近,语言相通,居地又毗连。 据传此类就是商周时期所言的“九夷”之一。 只是春秋战国时期燕、赵等国崛起,秽貊人不得不向辽东迁徙,渐渐散居在辽东各处,先后有夫余人、高句骊、沃沮人等新称。 因而如今一般只将乐浪郡周边的蛮夷称之为秽貊,其他皆用新称。 然而魏哲的回答,这次却大出戏志才所料。 只见魏哲风轻云淡道:“秽貊我要打,三韩我也要打。”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忍不住眉头紧皱。 如果不是知道魏哲并非妄自尊大之辈,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这……会不会有点着急了?” 如果单独对付其中一个戏志才自问还能应付,无非就是分化挑拨那套。 但如果同时对秽貊与三韩下手,即便是戏志才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魏哲见状不由哈哈一笑,反问道:“志才,难道你就没发现这两族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共通之处?” 被魏哲这么一撩拨,戏志才的好胜心也被激发起来了。 当即不再追问魏哲,转而苦思冥想起来。 在决定来带方后,戏志才自然也是狠狠下过一番功夫,正式入驻此地后他也没少向当地人请教各种渊源,故此无论是秽貊还是三韩,戏志才都算是知之甚多。 话说魏哲之所以常常将秽貊与三韩统称为东夷,皆因这朝鲜半岛最早的居民便被华夏称之为鸟夷,属九夷之一,在西周时期也被称为东夷。 只不过后来华夏扩张,秽貊东迁与朝鲜半岛的鸟夷发生融合形成马韩。 后春秋战国之时有华夏亡人逃窜此处,与本土鸟夷杂居后形成了辰韩。 至于朝鲜半岛的本土鸟夷则被挤到了最东边的角落成了弁韩。 所以说起来,秽貊与三韩都算是东夷族群的一支。 于是在受魏哲点拨后,很快戏志才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乐浪郡周边的秽貊人自然不用多说,关键还是在于三韩。 只见戏志才若有所思道: “秽貊人以狩猎与耕作为生,三韩之人亦是如此,此为习相近也。” “秽貊部落杂居,未成体系,其人无君,各自以首领为渠帅,相互攻伐不休;三韩之地虽各有共主,然而颇类商周古制,三韩诸部落从无进贡、奉献之举,各自为政,常互相攻伐,显然只有共主之名也。此为制相类也!” “且秽貊、三韩俱无百官有司,事皆随人,此可谓风气相似也!” 听到这里,魏哲当即忍不住抚掌赞道:“志才心思敏捷,果然不凡。” 然而戏志才闻言却苦笑的摇了摇头。 “明公莫要谬赞了,我不过是寻章摘句罢了,实无解决之法。” 魏哲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没有真认为戏志才愚笨。 毕竟他这法子也确实剑走偏锋,没有后世见识的人还真未必能想到。 于是魏哲没有再卖关子,当即便取出一块两寸见方,只比铜钱略大一点的铁片放在戏志才面前。 其实本来魏哲也没有什么一锤定音之法,但是来到带方之后有个消息却引起了他的关注。 只见魏哲指着桌面上的铁片道:“三韩之地与中国不同,海东少铜,故此三韩俱用铁钱交易,三韩诸部之间交易皆用铁,如中国用钱。” “其中辰韩因多收容秦汉亡人,冶铁之术冠绝三韩,是故三韩之中尤以辰韩盛产铁钱,不只马韩、弁韩,便是秽貊、倭人亦常来此地交易。” 然而听到这里,戏志才在把玩了那铁钱之后却更疑惑了。 “那又如何?”只见戏志才颇为不解道:“便是我等冶炼之术远盛三韩,也不能大量炮制铁钱出塞交易吧?否则此举与资敌何异?” 从铁矿之中冶炼出铁来,三韩等地的手段或许还十分原始,低效。 可如果是一堆铁钱摆在他们面前,那么即便是东夷工匠也知道该怎么打造成兵器。 可以说从汉地流入三韩的每一枚铁钱,都是在加强东夷人的军事实力。 高句丽人正是靠着不输于汉人的刀剑甲胄,这才将前汉时期的玄菟郡蚕食一空,使得本朝不得不在辽东郡内侨置郡县。 这个道理魏哲自然懂得,不过他并没有解释,而是拿出一块六寸见方,如手掌大小的铁片朝地上砸去。 随即在戏志才诧异的目光中,只见那铁片竟然直接碎裂成数片,散落一地。 “劣铁?” 看着地面上的碎铁片,戏志才脑中顿时有一道灵光闪过,隐隐想通了一些问题。 不过最关键的几个地方他还是没搞懂,于是再度看向魏哲,看他如何解释。 魏哲也不含糊,当即解释道:“此铁乃是我来带方之后令人所炼,所用原料皆取自本地。” 说起来带方县其实也算是一个宝地。 如今的带方县、后来的带方郡,其实就是后世的黄海道南道。 要知道朝鲜半岛多为山地,实际能耕种的平原其实并不多。 但偏偏就是在朝鲜的黄海道以南这块,多为平原和丘陵,山地较少,是朝鲜北部最大的平原地区。并且还拥有四个半岛以及将近两百个小岛,有丰富的地理条件可以利用海洋资源。 最重要的是,带方县境内有大规模的铁矿与煤矿。 后世朝鲜的海州钢铁厂的位置,其实就在如今的海冥县旧地。 虽然煤矿和铁矿的品质都远不如辽东,但对当下魏哲来说反而好事儿。 …… 片刻之后,城北兵营。 自从得知此处有铸坊之后魏哲便令钟扈严加看管,不许外人入内。 实际上除了此处的工匠之外,戏志才是第三个进来的外人。 然而此刻戏志才却仿佛感受不到那炙热的空气一般,径直走到火炉旁。 当看见工匠炼铁所用的燃料之后,戏志才不由诧异的惊呼道:“石涅竟然也能用来冶炼吗?” 要知道中原内郡也有此物,不过多用来做药材,方士们认为石涅甘、辛、温,可以用来治疗妇人血气痛、诸疮毒、金疮出血、小儿痰痫等病症,并且认为其有剧毒。 因为常常有无知小民因为使用石涅而死的事情发生。 见他这幅反应,钟扈当即直言道:“自然可以,不过用石涅炼制的铁与废铁无疑,其性甚脆,完全无法承受任何锻打,便是连箭头都做不得。” 毕竟在铁箭头制作的过程中,往往也需要锻打成型的。 即便不加锻打,另制模型直接浇铸,制作出来的箭头也不好用。 钟扈试过,用这种劣铁制作的箭头往往稍遇撞击就会碎裂,还不如骨箭破甲的效果好。 用这种劣铁制作的甲胄也笨重且碍事,一击即碎不说,还影响士卒的行动,浪费体力。 至于刀剑、长矛等物就更不用说了,也难怪钟扈会称它为废物。 与此同时,一旁负责此事的将作掾王岑也一脸遗憾道:“我等什么秘法都用过了,都无法改变其性,想来石涅与铁确实有所冲突。” 王岑心里是真的可惜,毕竟如果石涅可以用来炼铁,那么对带方县来说绝对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毕竟用煤炭炼铁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都实在庞大了。以带方县如今的体量,便是所有人都去伐木、烧炭,铁的产量恐怕也增加不了多少。 第27章:愿附骥尾【4K】 - 汉官 - 江汉 在城北兵营中的铸坊里,戏志才亲眼见证了一批“带方铁钱”的诞生。 由于从未了解过冶炼之事,戏志才还不时的提出一些疑问。 “铁钱模具都由三韩铁钱翻制,基本别无二致。”只见将作掾王岑仔细解释道:“目前主要还是铁矿的人手不够,否则铁钱的产量还能提升。” 毕竟用石涅代替木炭作为燃料之后,实在是大大减少了冶炼的耗费。 以往百人伐木数日,所制木炭也不过一车而已,冶炼一日便耗尽了。 譬如在田氏铁矿中,矿石向来是不缺的,基本上都是矿石等木炭。 可如今就不同了,带方县的煤矿品质虽差,但基本都是露天煤矿,挖煤十分方便。 百人一日所挖的石涅,就足足够火炉烧上数日。 如此一来,反倒是矿石产量跟不上石涅的生产速度了。 而在弄懂了此中缘由之后,戏志才不禁由衷的感慨道:“可惜了,这劣铁的品质倘若能稍高一点就好了。” “唉~谁说不是呢!” 钟扈闻言亦是面色遗憾的感慨道。 要是石涅炼出的铁块能够用来打造刀剑甲胄,钟扈觉得完全用不着什么铁钱,光凭他们自己就能把秽貊三韩平推了。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 而见他们这么一说,一旁的魏哲却有些感慨万千。 实际上他们的遗憾,也是后来华夏历代工匠的遗憾。 是故自汉之后,历朝历代都有人尝试用煤炭代替木炭炼铁。 然而即便在后世材料科学都是一个天坑,更别说当下了。 事实上为了能用煤炭炼出好铁,华夏工匠足足用了将近两千年的时间,在没有了解过现代化学的情况下,硬是通过不断摸索,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土法脱硫——即便他们不知道硫是元凶。 最后直到清朝末年这项技术才达到大成,佛山铁厂便是其中代表,其全盛之时不仅在本地畅销,还远销全国各地乃至海外,佛山整个冶铁行业的工人不下二三万人,冶铁业的产值更是超过一百万两。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当西方的现代钢铁冶炼技术传入之后,佛山铁厂便很快落寞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材料科学的水平其实决定了一个时代的工业上限。 故此魏哲并没有在这个“天坑”上纠结,犒赏了众工匠一番后便带着戏志才离开了。 此刻戏志才才算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带方铁钱”就是一块裹着蜂蜜的毒药,而且是慢性毒药。 因为魏哲是直接拿三韩等地流通的各种铁钱做模子的,只要操作的时候小心一些,一旦等这些“带方铁钱”流入三韩市场便为时已晚了。 即便那个时候三韩等部落发现不对,可假币与真钱早就混做一团了。 并且等到他们发现端倪,恐怕已经毒入肺腑,回天乏术了。 不过魏哲的想法虽堪称妙绝,但也并不是全无漏洞。 片刻之后,带方城头。 看着下方汹涌的带水,只见戏志才眉头微皱道:“以劣铁为钱确是一招好棋,但人力有时穷,想要同时在秽貊与三韩布局恐怕还得细细思量。” 说到这里,戏志才干脆抽出腰间长剑在地上画图示形。 “秽貊诸部大多居住于单单大岭以北,素无君长,各邑落俱以渠帅首领为尊,处于山林之间,交通甚是不便,与三韩之地更是相距甚远。” 所谓单单大岭,其实就是盖马大山(长白山脉)在朝鲜半岛的部分。 后世朝鲜人也称其为太白山脉,这条山脉几乎横穿了朝鲜半岛东部,仿佛半岛的脊梁一般,将东海岸和西海岸割开。山脉尾部一直延伸到带方县境内,这也是秽貊人为什么会时常入寇带方的原因。 从某种程度而言,单单大岭也算是乐浪郡的一道屏障。唯有首尾处的县城会遭受寇掠,其他县城几乎少有秽貊足迹。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待戏志才在地上划出大概的地形之后,魏哲很快也看出了问题。 没办法,朝鲜半岛本来就像条黄瓜一样,地势狭长。 如果将秽貊和三韩地区联系在一起的话,那基本上就已经纵贯朝鲜半岛了,东西长度将近有两千里之多。 见此情形,魏哲不由颔首道:“不错,确实不能一概视之。” 原本魏哲还想让管休负责执行,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此事的难度。 别的不说,至少这两千里路来来回回跑下来,管休不死也残。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具体方案有了,如何执行完全可以慢慢搜罗合适的人选。 于是在两人在讨论了几句之后,便暂时搁置,重新回到县寺办公。 …… 与此同时,石潭乡。 当县吏的离去之后,元氏坞外的几人笑脸顿时一收。 没办法,谁让这次他们足足交了两百石税粮呢,心情能好才怪。 不过面对魏哲这种强势的县令,他们也没有胆子敢继续玩手段。 豪强就是这样,只要地方长吏能压服他们,这些人大多都会很识趣。 至少现在元氏就要比田氏、张氏识趣多了。 “子良,你可想好了?”只见一苍髯老者看着一黑衣中年问道:“若是为了家业,倒是不必委屈自己,我家虽算不上富裕,但总还是能撑几年,届时熬走那魏公威就是了!” 此人便是元氏家主元伟,而那黑衣中年便是他的长子元骏。 与中原郡县不同,带方县拢共也就不过四家豪强。 除了已经覆灭的阳丘田氏、昭明张氏之外,剩下两家便是李氏与元氏。 其中李氏一族居住在城东三泉里,说来也是外来户,迁居带方并不久。 实际上李氏是六十年前才来到带方县的,当时的当家人乃是一个方士,据说十分擅长风水术数,身家也颇为富裕,来此之后很快便置办了一些产业,不过平日里十分低调。 至今带方城内都有传言,说李家祖上恐怕是牵扯到了朝堂斗争之中,这才不得不逃到带方这种偏远之地安居乐业,不过也只是街头巷尾的闲聊罢了。如今跋扈将军梁冀的骨头都不知道烂成多少块了,便是有什么瓜葛也早就散了。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李家人向来十分低调,平日里也主要就是做些海货买卖,田亩也有,但却并非唯一产业。 魏哲来此之后,李氏也基本上都随大流,从不特立独行。 相比之下,元氏算是带方县最早的一批土著了。 带方县下仅有阳丘乡、昭明乡、石潭乡三处乡社,那元氏便世居石潭乡。而石潭乡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全因此地有处石潭便是寒冬腊月也从不结冰,渐渐由此得名。 说起来元氏比阳丘田氏来的还早,但是他家的田亩却不算多,反而是像秽貊人一般开辟了不少草场,因为元氏的根基在畜牧之业上。 不知为何,他家的牛马羊成活率都要比别家高,而且没有腥臊味道,仅凭这一点就足足矣让元氏的牛羊畅销乐浪九县。 靠着这招绝活,元氏虽然每年赚的没别家多,但却细水长流。 可是家财豪富之后,人总是会想要更多。 譬如元骏,他如今就不满足于在闲居乡里,老死坞堡之中。 只见他眼神决然的看着那苍髯老者道:“父亲,我已而立之年,再不拼一次就真没机会了!魏公威此人绝非一县之才,若不趁其微末时主动投靠,日后我家便是想要举家依附都难了!” 见他说的如此果断,元氏老家主元伟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元骏见状,这才朝着老者长拜一礼,而后方才上马离去。 …… “元氏子主动前来效命?” 大堂内,只见魏哲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县丞黄雄。 见此情形,黄雄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尽力推销起元骏来。 没办法,谁让他收了元家的财货呢。 别看黄雄现在只是个傀儡,县丞权职完全被戏志才架空了,但此人倒是甘之如饴。 只见黄雄那圆嘟嘟的脸蛋上硬是挤出一张灿烂的笑容: “县君有所不知呀,这带方元氏出身亦非凡俗,据说他们乃是赵武灵王的长子公子元后人,因为秦末战乱方才避入辽东,躲进箕氏朝鲜逃避秦人的追杀。后前汉武帝灭朝鲜国置乐浪郡,元氏方才重新由夷变夏。” 也难为黄雄能将元氏的由来记得这么清楚,还真是拿钱办事。 然而魏哲听了却没有丝毫触动,甚至忍不住摇了摇头。 元氏的传承要是真的这么久远,也不会至今还蜗居在带方县了。 再说了,即便元氏祖上有那么点关系,与元骏是否有才也没有关联。 但魏哲想了想还是给了黄雄一个面子,也给元骏一个机会。 毕竟想要治理郡县,就免不了要和豪强、士族合作。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先把朋友搞得多多,团结大多数力量,等到掌握大局之后再改革不迟。 至少在洛阳朝堂威信尚在的时候,魏哲还是需要按照规矩办事的。 不过元骏进来后第一句话,便让魏哲神情一正。 “县君既欲对东夷下手,元氏愿助县君成此大业!” 魏哲闻言顿时眼神微眯,死死的盯着元骏: “是谁告诉你,我准备对东夷人下手的?” 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元骏汗毛倒竖,后背发凉。 别看魏哲年轻,但这一年多来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杀意一起,煞气自生。 不过元骏还是大着胆子,沉着的解释道:“带方虽有盟掾,然则向来为素位尸餐之所,少有人在意,但数日前在下听闻县君亲任一人为盟掾。” “观县君此前种种举动皆有缘由,故在下方才大胆猜测。” 随后不等魏哲开口,他便主动自荐道:“仆虽不才,然元氏久居带方,与东夷各部都有所联系,便是三韩各部大人,我家也多有来往。” “今日县君既欲用兵东夷,骏愿为马前卒,或可一用。” 元氏和田氏不同,他们并没有贩卖刀兵与秽貊、三韩。 元氏之所以与东夷来往,主要还是寻找良马做种马,顺带做些贩马的生意。为了结交人脉,元氏在塞外偶尔也会给胡人贵族治病,遇到马瘟等疾病也会出点主意,一来二去也有些塞外关系。 而听到这里,魏哲这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错,有点胆魄!”只见魏哲仔细打量了元骏一番后方才缓缓道:“来带方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承认和东夷有勾结的人。” 但即便对元骏有点欣赏,魏哲也不会仅凭他一面之词就做决断。 于是在沉吟片刻之后,只见魏哲嘴角微翘道:“也罢,既然有此家学,你且先为厩啬夫吧,其他事日后再说。” 所谓厩啬夫,便是负责主掌马政之职,秩百石,铜印黄绶。 元骏闻言也没有失望,反而郑重朝魏哲拜谢一礼,而后方才退下。 且不说黄雄得知消息之后如何感觉有面子。 在元骏离开后,魏哲这边也不由陷入了沉思。 确实,凡事有利有弊。 至少在和东夷人打交道这方面,带方本地人确实有着先天的优势。 念及此处,魏哲决定暂且将元骏纳入备选名单。 且看吧!反正筹备工作还没有完成,倒也不用急于确定人选。 这般想着,魏哲便暂时将此事放下,转而忙碌起另一件事儿。 只见他摊开绢帛,略做沉吟便下笔写道: 【今日雨后,于市中得不咸山人参一株,年份颇久,或有补气养生之效,卿可用之。近日另得细马三匹,虽无天马雄姿,却颇有憨态,可赏玩一二……知我者希,此有成言,无缘见卿,以当一笑……】 所谓“细马”,其实就是“果下马”,这种马十分矮小,高度甚至不到70厘米,也算是乐浪周边特产了,往年便作为贡品被送到皇宫。 魏哲也是无意间得知还有此物,便索性找人寻来了三匹。 没错,魏哲这是在写情书呢。 他和管氏淑女的婚礼虽然还在走流程,但无论是魏家还是管氏都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基本上不会有所变动了。 于是为了提前培养感情,魏哲便开始与自家的未婚妻沟通一下感情。 他的老丈人管岳甚至乐见其成,甚至有时还会主动派人来取信。 念及老丈人那丰厚的财力,魏哲也只能辛苦一下了…… 第28章:灭国之谋【4K】 - 汉官 - 江汉 中元二年,三月己酉日。 看着郡府最新送来的邸报,魏哲越看眉头就皱的越深。 由于带方县太过偏远,魏哲所见的其实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司徒袁隗被免?” 当听魏哲说出这则消息时,戏志才不由的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只见他眉头紧皱的有些忧虑道:“陛下恐怕已经后悔大赦天下党人了。” 毕竟党锢虽然是一个打击,但天下党人也因此博取了巨大的名望。 而且党锢解禁之后汝南袁氏顿时声望大振,大有士族领袖之势。 以往曾与之并称的弘农杨氏,如今已然很少被人拿来相提并论。 魏哲闻言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今上天生聪慧,自然不会让大汉朝再出第二个王莽。” 真要让汝南袁氏成了士族领袖,那么就算袁隗这一辈没有反心,后辈恐怕也会蠢蠢欲动。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不由叹了口气。 “希望别再来一次党锢……这天下真承受不起了!” 闻听此言,魏哲亦是深以为然。 他倒不是同情党人,而是一旦发生第三次党锢,那么从朝堂到地方恐怕就要发生彻底的政治决裂了,届时前路尽断的党人会做什么谁也说不好。 倘若天下党人造起反来,那么大汉朝恐怕连十年的国运都没有了。 相比于袁隗被免,廷尉崔烈继任司徒的消息就没那么重要了。 甚至乐浪郡的邸报上都毫不避讳的直接写道: 【洛阳传言,崔司徒暗寻今上乳母程夫人以五百万钱购此官也,饶是如此,今上得知亦抱怨乳母亏也,本可入千万钱。京师俱言,崔公登位,天下失望,论者皆嫌其铜臭!】 魏哲看完都忍不住调侃道:“崔司徒何以如此不智?” 戏志才闻言却笑道:“此乃家传尔!” “哦?此言何解?” 对于大汉诸多士族的掌故,魏哲倒是了解不多。 戏志才见状笑着解释道:“昔日我于颍阴县游学时曾听荀氏有人言,新朝之时,博陵崔氏先祖崔发便是阿谀依附王莽,从而位至大司空。” 闻听此言,魏哲顿是就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志才何时也变得如此促狭了?” 不过调侃归调侃,笑过之后即便是魏哲也不得不承认,崔烈确实有些名不符实。 因为邸报有言,月前北宫伯玉寇三辅,遣将军皇甫嵩讨之,不克。朝会之时崔烈竟然公然提议放弃凉州。 此言一出,直接气得傅燮厉声大骂道:“请斩司徒,天下乃安!” 如果不是今上及时打岔含糊了过去,恐怕大殿中的关西官员立刻就要炸锅。 从这点来看,崔烈别说是司徒了,连当九卿的能力恐怕都没有。 “唉~傅南容果然还是那个傅南容!”看见邸报中言,傅燮此议后出任凉州汉阳郡太守,魏哲忍不住摇头感慨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谈何容易。” 戏志才闻言亦是微微颔首。 作为本朝最大的泥潭,凉州问题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关西人和关东人之间,也不是一句相忍为国就能化解的。一切矛盾,说到底都无非是赤裸裸的利益纠纷。 傅燮除非能同时满足两方利益,否则便是治理好了汉阳郡也于事无补。 念及此处,魏哲本想写封信劝劝他,但是念及傅燮的性子却又放下,只能无奈的发出一声轻叹,毕竟傅南容如果能知难而退也就不是他了。 …… 且不说洛阳朝堂如何风云变幻。 远在天边的带方县,此刻却是一副生机勃勃之象。 在彻底掌握了带方县绝大部分生产资源之后,魏哲便开始进行开荒。 本县人手不够,他便通过海船一艘艘从青州运人。 粮食在手,一切想法才会有机会实现。 拜青州刺史焦和所赐,如今的青州几乎与黄巾之乱前没什么区别。 流民遍地,豪强大族依旧如以往一般跋扈不止。 焦和自家生活倒没有多奢侈,但可惜他这人就喜欢清谈,虽然有莫大名望,但是却没有半点实干之能,遇事还喜欢占卜,动不动就祷祈群神保佑,巫祝几乎整日都站在他身旁以备咨询。 有这么一位刺史在,青州上下官员自然越发放荡。 倘若不是黄巾之乱刚刚平息,使得洛阳朝堂威势大涨,青州流民恐怕早就啸聚深山,四处抄掠了。 这也是魏哲能如此顺利一船又一船的接人的原因。 话说购买先前那两千黄巾俘虏时,魏哲还花了不少钱。 可是随着青州各郡县游荡的流民越来越多之后,如今不用他自己掏钱,便有郡县长吏主动联系他。 魏哲把这些流民当珍宝,但青州的地方长吏却视之如毒蝎。 没办法,土地都被豪右兼并了,他们便是想要安置流民也没有地方。 即便豪强也会招揽流民青壮,但消化的人数也是有限的。 这些流民在青州官员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粪坑。 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边郡需要流民,但目前只有魏哲有这个便利,谁让他不仅仅掌握一县大权可以随意安置流民,更有个大海商老丈人呢。 当然,凡事都要有度,如果不知节制也容易成坏事。 譬如现在,当魏哲在新开的田间巡视时,库啬夫便苦着脸追过来了。 “县君,真不能再接收流民了,粮食真不够了。”只见库啬夫计鸿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小麦六月才能收获,新粮收获之前可全要靠库里粮食撑着呢。如果再接收流民,六月大家就只能饿着肚子收麦了。” 也怪不得库啬夫小气,谁让魏哲最近半个月又拉来了将近两万流民呢。 多了两万流民,那就是多了两万张嘴,粮食消耗自然立刻暴涨。 即便有田氏、张氏的家底撑着,可是距离收获也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啊。 也就是说,在没有新粮产出之前这些人只能全靠带方县养着。 当然,魏哲也不是白养着他们。海冥、长岑、昭明三县旧地基本上都被五十二镇民屯填满了,如今各处几乎都在热火朝天的开荒。 带方县今年的上计,已然毫无疑问是乐浪九县第一。 “粮食……” 而这边听着库啬夫的抱怨,魏哲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也明白此中道理,可是如果他不救,这些人留在青州恐怕就要饿死。 虽然魏哲能力有限,但他还是想尽自己最大能力多活几人。 其实这也是各地州郡最大的难题。 想要安置流民,不是吃一顿就行的,直到新粮收获之前都得一直养着。 片刻之后,魏哲终于有了决断。 只见他严肃的看着库啬夫计鸿道:“最多能坚持到多久?” 计鸿闻言毫不犹豫道:“倘若节衣缩食,并且不再接受流民,最多也只能坚持到做到六月末。”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点了点头。 然而正当计鸿面露喜色,以为魏哲终于要停止接收流民时,却不想他竟然开口道:“接收流民的速度可以放缓,但不能停。至于粮食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在打发走满脸苦色的计鸿之后,魏哲便带人直接回城。 …… 片刻之后,城东大营。 看着堆满了整个仓库的带方铁钱,魏哲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方才问道:“管休与元骏近来表现如何?” 一旁的钟扈闻言立刻禀报道:“因盟掾无常务可以处理,这半月来管休都在熟悉东夷各部资料,并在县中四下走访,探听三韩风俗,至于三韩方言也基本掌握了。” 说到这里,钟扈都忍不住面露惊叹之色。 虽然三韩方言大同小异,可能如此快速学会一门蛮夷语言也确实挺令人佩服的。 魏哲闻言不由微微颔首,而后又问:“那元骏呢?可有耍什么滑头?” “这倒是未曾见到。”只见钟扈一五一十的说道:“自其就任厩啬夫以后,县内马政大有好转,几乎少有病马发生,我等战马也多赖其助,如今都壮实不少。” 简而言之,这两个人都在憋着劲想要出人头地。 对于这样的结果魏哲自然是满意的,于是二者的观察期总算结束了。 在仓库外来回踱步了片刻之后,魏哲终于开口道:“将这二人都带到此处来吧!” 说罢,魏哲便坐在院内的凉亭中默默沉思起来。 钟扈见状顿时轻轻摆了摆手,让亲兵前去传令,而后便亲自守在门外不让人打扰魏哲静思。 …… 片刻之后,凉亭内。 当元骏与管休两人听完这个计划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过随即无论是元骏还是管休,都忍不住激动的满脸通红。 要知道这可是灭国之事啊! 即便主导者是魏哲,但是能参与其中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莫大荣耀。 元骏当场便向魏哲立誓道:“请县君放心,属下必不让傅介子专美于前!” 此刻元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即便是死也要守口如瓶。 没办法,自前汉开始汉使就是这个德性。 至于管休想的则更深入了一点,其实在刚听完魏哲的计划后他就觉得莫名的熟悉,然后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正是他家先祖的手段么? 据传春秋之时,鲁国盛产“鲁缟”,此种绢帛以薄著称。于是身为齐相的管仲便建议齐桓公和众大臣俱用鲁缟制衣,短短时日便令“鲁缟”风靡齐国上下,大小官员俱以穿鲁缟为荣。 随即他又下令禁止齐国人织缟,所有制衣布料必须全部从鲁国进口。如此一来,鲁缟开始供不应求,价格上涨。鲁国百姓见织缟有利可图,纷纷放弃农桑,全力制作“鲁缟”。 最后管仲又颁布命令,对贩卖鲁缟的鲁国商人施以重奖:贩缟一千匹,奖三百金;贩缟一万匹,奖三千金。 随着管仲这“轻重三策”实施,鲁国很快便从上到下掀起了制作鲁缟的狂潮,肥沃的田地开始荒芜。 然而过了数月,当鲁人眼巴巴的等着齐人过来购买时,管仲却突然下令停止进口鲁缟。一时间鲁国经济瞬间崩溃,国内一片混乱,鲁缟大量积压,粮食极度短缺,鲁国人无奈之下只好向齐国购粮,不想管仲马上哄抬粮价,鲁国君臣不得已之下,只能屈从于齐国,加入齐国的阵营。 后来管仲几乎用同样的手法,针对衡山国的利剑,以及楚国的鹿下手,操控二者市场。 结果就是衡山国举国降齐,沦为郡县。 楚国也因此经济混乱,国内萧条,不得不向齐桓公低头,令齐国成功的举行了“召陵之盟”。 召陵之盟一成,齐国霸业方才正式确立。 可以说管仲才是经济战的鼻祖,三千年前就在玩这些手段了。 作为管仲子孙的管休万万没想到,管夷吾之后没有学到的轻重之术,倒是让一个外人学到了精髓。 幸好魏哲如今成了管氏女婿,给管氏留了一块遮羞布,否则他们这些管氏子弟真的无颜自称是管仲后人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很快管休便抓住了重点,只见他面色一正道:“容卑职多嘴一句,不知县君欲以这些带方铁钱购买何物呢?” 如果魏哲想要像他先祖管仲一样,通过操纵某样物品的价值,那么管休还真的没把握能干好这事儿。 毕竟即便是数百年前的鲁国,那也比如今的三韩要先进的多。 对于一个部落林立,完全没有全国性的市场下手,恐怕即便是他的先祖管仲来了也得头疼,只能说落后也有落后的好处。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欣赏的看了他一眼:“不错,不愧是管夷吾之后!” 在夸赞了两句后,魏哲方才解释道:“放心,我并不准备效仿管夷吾行轻重之策。” 言及此处,魏哲转头看向一旁的元骏道:“子良负责秽貊诸部,收购物资主要以皮毛、猪马牛羊为主即可。” “至于怀安……”只见魏哲面色严肃的看着管休道:“三韩亦有农耕之俗,故此你此行主要是以粮食为主,其他事务皆由你自决。” 此言一出,管休顿时心潮澎湃。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士为知己者死!!! 第29章:一举数得【4K】 - 汉官 - 江汉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春秋虽远,然古风依旧。 从仓库离开之后,元骏与管休立刻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魏哲给两人俱都配有两百精骑,随时护卫左右。 毕竟没有足够的护卫力量,两人的铁钱恐怕还没花出去就要被抢光了。 当然,为了方便前期取信于人,魏哲也准备了一部分优质铁钱。 至于如何使用这些启动资金,则全看两人的本事了。 翌日,带方城外。 只见两支数百人的商队,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各奔东西。 然而在临别之际,管休与元骏忍不住对视一眼,虽都默然不语,但是两人眼中的斗志却已然说明了一切。 随即两人便都毅然决然的踏上征途,眼中再没有丝毫畏惧。 见此情形,城头上的魏哲不由一阵失笑,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眼下也就如此了,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计划,耐心与运气缺一不可,如此方能熬制出真正的“祸国之毒”! 片刻之后,当商队逐渐远去,从沉思中回过神的魏哲方才开口道:“慕华,我们该有一年没见了吧?” “郎君好记性,自去岁郎君出征,正好一年!”只见站在他身后一面白无须的青年闻言当即躬身笑着道:“可惜我是个废人,上不得战场,否则真想见见郎君南征北伐的雄姿!” 魏哲闻言当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无奈道:“我不过一区区军侯,哪来的南征北伐,不过奉命而行罢了。” 从魏哲如此熟稔的语气来看,显然这青年不是一般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此人唤做魏慕华,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侯城魏氏的坞堡主事了。 无论是魏哲,还是他父亲魏宣都十分信任他。 其实魏慕华本名仇扶台,乃乌桓人,天阉的他少年时因为长得标致被部落头人看上,结果当了娈童,仇扶台本来都认命了。 但当他得知母亲与妹妹都被部落头人凌辱至死后,仇扶台终于爆发了。 于是在一个冬日的深夜,十五岁的仇扶台趁着头人酒醉割下了他的脑袋,然后放火烧了部落的马圈逃了出来。 最后是魏哲的父亲魏宣把已经冻晕的他从冰天雪地里捡了回来,并且治好了发高烧的他。 侥幸活了过来的仇扶台自此就把命卖给了魏家,改名魏慕华。 可以这么说,魏氏如今有一半的产业都是他在打理。 尤其是贩马生意,几乎全靠他一己之力才做起来。 要知道魏氏最开始也就是个二道贩子,表面上说是贩马,其实就是赚点中介费罢了。 但魏慕华硬是凭借着一手相马的绝活,让侯城魏氏的马在辽东也小有名气。也不是没有其他家族招揽他,但无论对方出什么价魏慕华都不为所动。 说到底,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所求不过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魏家没有拿他当怪物,魏慕华自然不想离开。 不过魏慕华这次过来倒不是探望魏哲,而是另有要事。 “家中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就是老家主甚是想念您,没事儿总念叨呢!” 魏哲闻言顿时哈哈一笑:“念叨我?是骂我败家吧!” 魏哲太了解这老头了,这就是个守财奴。 见他这么一说,魏慕华顿时笑而不语,显然被他猜中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听闻魏哲灭了田、张两家豪强之后,魏老爷子本以为自家能发一笔横财,却没想到自家那个兔崽子一车财货都没有运回来,反而用来养了一群没用的流民。 魏老爷子得知后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整日在家中直呼魏哲不会做官。 不过吐槽归吐槽,魏哲在闲聊了几句之后很快便说起了正事儿。 “有海冥营在,你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只需要安心捕鱼、煮盐就成。对了,木炭就不必了,直接用石涅便成。” 虽然石涅不能用来炼铁,但用来煮盐却是正好。 闻听此言,魏慕华当即默默记下,随即又问道:“那海船呢?” “管氏在此处刚修了一个船屯,造些小船还是没问题的,等你这边都准备妥当了,船也造的差不多了。” 反正都是些小船,魏哲也不指望能用几年,能训练出一批人手就行。 再说了,带方县的巨木不少,船烂的速度都未必能跟得上造船的速度。 魏哲想了想又叮嘱道:“这桩买卖可以不赚钱,但规模越大越好。” 闻听此言,倒是让魏慕华有些糊涂了。 话说这次魏哲把他叫来,其实就是替魏氏操持一门新产业——卖咸鱼。 别笑,魏哲这回是认真的! 千万别小看这小小的咸鱼,这对于侯城魏氏来说还真是一门大生意。 要知道春秋之时齐国之所以能富极一时,就是因为这鱼盐之利。 而“鱼”和“盐”加在一起,岂不就是“咸鱼”嘛! 所以这门生意没有一定的实力,一般豪强都无法插手。 更别说玄菟郡一共也就高句丽、西盖马、上殷台、高显、侯城、辽阳六个县,人丁还不如乐浪郡多呢。 过去魏氏是侯城县小豪强,如今却已经是侯城第一大族了。 是的,侯城县就是这么穷,压根就没有出过什么像样子的官员。 即便魏哲眼下只是一个县令,但在侯城县已然算是底蕴深厚的家族了。 原因很简单,玄莬六县总共也就一万多户,四万多人。至于候城县更是不足两千户,仅有七千多人而已。 如今的带方县无论是人口还是面积,都已经和玄菟郡差不多了。 甚至眼下玄菟郡太守能调动的资源,还未必有魏哲这个带方令多。 在这种情况下,以往没资格进入的产业如今候城魏氏也有资格掺和了。 当然,这点实力在辽东郡还不算什么。 更别说候城县地处辽东腹地,压根没有盐矿大湖。 也就是魏哲如今管着带方县才能有这个便利,否则想要插手都没辙。 “规模越大越好?” 另一边魏慕华在反复咀嚼了几遍这句话后,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一船又一船运到带方县的流民,自家郎君恐怕还是想要多活一些人。 魏哲见状便知道他明白了,当即颔首道:“不用担心人手问题,如今青州有的是流民,只要你能养得起,要多少我都能给你运来!” 闻听此言,魏慕华当即沉声道:“郎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就是扩大规模么,简单,保本让利,找辽东各家合作就是。 如此一来不仅能满足魏哲的要求,还能让候城魏氏顺利入场。 这般想着,魏慕华很快便在海冥县附近的海岛群中忙活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多养活一些流民只是魏哲第一层用意。 候城魏氏还是太弱了,别说是在辽东郡了,便是在玄菟郡也不算什么。 不过如果这次魏哲的计划顺利的,凭借着鱼盐之利的由头,或许能让候城魏氏在玄菟郡举足轻重。 没办法,三互法的存在让魏哲压根没有在玄菟郡为官的可能性。 面对这种情况,魏哲也只能曲线救国。 其实他心底隐隐还有一层想法,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罢了。 毕竟管氏对他可以说是倾力相助,他还没回报呢就已经开始想着防备人家,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但无论魏哲想不想承认,他确实已经都做了。 因为他不想日后升帐点兵时,水军将领俱出管氏门下,海上尽是管氏私军。 …… 且不说带方县如何招商引资。 管休这边带着商队出塞之后,便直接往最近的马韩而去。 话说这马韩虽然是上古时期东迁秽貊人与本土鸟夷杂居而成,而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形成什么国家共识,而是部落林立其中。 直到前汉太祖高皇帝建立大汉朝之后,燕王卢绾反叛失败,不得不逃亡到匈奴地区,燕人将领卫满也因此流亡于外。 不过他并没有跟着燕王卢绾去匈奴,而是聚集亲信一千多人向东逃出边塞,渡过浿水,投靠箕子朝鲜。 当时的箕子朝鲜君主箕准本就有收留华夏亡人的习惯,便让卫满带着部下居住在朝鲜西界,收揽中原亡命者作为朝鲜的藩屏。 箕准甚至任命卫满为博士,赐给礼器圭,并将箕子朝鲜西部原秦国空旷之地“上下鄣”的方圆数百里土地封给卫满,让卫满守护箕子朝鲜西部边境。 箕准本以为自己如此器重,卫满应该能以死相报了。 却没有想到随着招揽的中原亡命者越来越多,卫满的实力也越来越强,最后竟然起了反客为主的心思,并且成功灭了箕氏朝鲜,建立起了卫氏朝鲜。 至于朝鲜王箕准国破之后则带着数千人部众流亡海东。 当时的马韩还是一群部落共存,所以很轻易的便被丧家之犬箕准攻破,随后十几年中他更是统一三韩之地,箕准因此自立为韩王。 于是身为箕子朝鲜末代君主的箕准,就这样成了三韩开国之君。 然而箕准的部众终究还是太少了,故此在箕准死后三韩各部竞相反叛,灭了箕准的后人,而后相互争夺韩王的名号。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马韩、弁韩、辰韩三大部落联盟才最终成型。 而在这其中,尤以马韩实力最强,故此马韩常常以韩王的身份,对辰韩、弁韩颐指气使。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管休方才将马韩定为第一个交易目标。 毕竟马韩人也知道种田养蚕,织绵纺布。 然而刚进入马韩境内不久,管休便在一个邑落外的农田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在疲惫的左右奔走,驱赶鸟雀,不时还发出阵阵咒骂之声。 听其言语并非韩人,管休便将其召来。 “足下也是汉人?” 那汉子见管休一行人多势众,便不敢得罪,当即老实道:“小人侯楷,确是汉人,本为带方县人士。” 管休闻言不由面露诧异之色,顿时更好奇了,便问起缘由。 见管休这么一说,那汉子当即面露悲色道:“我等本是石潭乡佃户,马韩入寇时不幸为其所掳,同乡三百人皆断发为奴,至今已五年矣!” 其实马韩不少部落子民,都是乐浪郡边民。 只不过有些百姓是活不下去主动亡入马韩,而有些则是被掳走的。 管休见状不由心中一动,当即找上那户主赎买了侯楷。 他倒不是忽然善心大发,而是想着此人毕竟在马韩待了五年,对马韩的了解应该比外人更清楚。 事实证明,管休此举果然十分睿智。 …… 当晚,管休并未急着赶路,直接就地扎营住下,随即向侯楷详细询问此间情况。 而受其大恩,侯楷自然是知无不言。 “此地名伯济国,来往商队有时亦会以百济国称之。”只见侯楷吐槽道:“马韩与中国不同,此地之人无论贵贱皆妄自尊大。” “据传马韩本不知何为国、邦,但韩王箕准过世之后,三韩方知国之伟岸,于是竞相自称国主,久而久之便习惯以部为国。” 管休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他先前虽在县寺的档案上看到有这些称呼,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甚至初看之时,他还真的以为三韩有如华夏春秋时期一般,诸国并立,繁盛一时呢。 如今一听,他对韩人的秉性当即又多了一层了解。 想到这里,管休当即好奇道:“那这伯济部落又是何来历?” “这个小人不知,只知道伯济国主素不为马韩大王所喜。”侯楷想了想又补充道:“听闻马韩大王几次都欲撤换伯济国主,但始终未能如愿。” 见他这么一说,管休的眼神顿时一亮。 这不是最好的交易对象么? 不过随后侯楷倒是没有再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说了一些马韩之地大概的风土人情。 譬如此地的邑落各有渠帅统辖,皆如胡人部落首领。 其中邑落规模最大者呼为“臣智”,其次曰“险侧”,再次曰“樊濊”“杀奚”,最次为“邑借”。 当听完这些称呼之后,管休顿时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第30章:朱厌入三韩【4K】【修改版】 - 汉官 - 江汉 拜侯楷所赐,管休进入伯济国的第一天就抓住了重点。 于是他没有在其他邑落停留,而是直奔伯济国都慰礼城而去。 不过这慰礼城说是城池,可实际上不过是一片木栅栏围起来的聚居地罢了,显然马韩人的城池建造技术尚且十分原始。 即便如此,像这种级别的城池伯济国也只有一座。至于剩下的邑落,大多只是只如汉地的亭、里一般,十分简陋。 翌日,慰礼城。 看着眼前杂乱无章的街道,管休顿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杂乱无章也就算了,此城百姓竟然全无羞耻之心,直接随地便溺。 管休放眼望去,竟然粪土遍地,让他顿生无处下脚之感。 本想安步当车好好一览马韩风貌的管休只好坐在马上缓行。 不过很快管休便忘记了鼻间的异味,好奇的四下打量起来。 不得不说,此间建筑当真的“别具一格”。 虽然是草屋土室,但形制却与汉地全然不同。此间竟然是门在上、户在下,形如墓冢,举家共在中,无长幼男女之别。 管休一路行来,甚至都能看见其中老少男女同睡一处。 见此情形,管休忍不住感慨的摇了摇头。 “勇而无礼则乱……唉~吾今日方知圣人之言!” 侯楷闻言,顿时深以为然,别说长幼男女同居一室了,在马韩的这几年他甚至连父女同河而浴的奇观都见过。 不过无礼归无礼,生意还是要做的。 当见到伯济国主温祚之后,管休面上已然看不到丝毫嫌弃之色。 在躬身一礼后,管休便表明了来意。 “听闻国主为马韩大王所忌惮,我愿助国主一臂之力。” 那伯济国主温祚没想到管休如此直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汉人商队他接待过很多,但像管休这么直率的还是头一次见。 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只见温祚故作怒色道:“你这汉人好不晓事,我对大王忠心耿耿,何来忌惮。” 说罢他便摆了摆手道:“左右,将此人轰出去。” 然而管休闻言却毫不慌张,当即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丢在地上。 听着那清脆的声响,温祚不由神情一变,当即示意护卫退下。 “汉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欲助国主成就大事儿,顺便~做点买卖。” 说罢只见管休又掏出一袋钱,将其中铁钱尽数倾倒而下。 看着那满地的铁钱,伯济国主温祚的眼神终于变了。 要知道海东以铁为钱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却少有人敢这么嚣张的用铁钱结算。 只见他箕坐榻上,抚须而笑道:“足下好胆魄!来,请上座。” 待管休入座之后,温祚方才笑眯眯的问道:“还未请教足下姓名,不知是何出身?携铁出境,就不怕边塞汉兵为难吗?” 别看温祚只是个蛮夷渠帅,但能在汉地边境外坐大,并且让马韩大王无可奈何,自然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譬如他虽寇掠汉地、掳走汉民,但却从不袭击出塞的汉人商队。 并且他对大汉朝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的贵人。 管休闻言当即含笑道:“鄙人朱燕,至于出身倒是不足挂齿,不过与中常侍张公有点远亲罢了,故此国主无需多虑。” 只见管休放肆一笑道:“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翻我家的货物。” 此言一出,温祚心中顿时疑虑尽去。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与肆无忌惮的管休相比,以往合作过的那些汉人豪强都不够看了。 有如此底气,也难怪这人行事如此百无禁忌。 念及此处,温祚不禁哈哈大笑,当即令人端上酒菜款待管休来。 酒酣耳热之际,两人方才谈起正事儿。 先前说过,这马韩之地亦有农耕之俗,懂得种植五谷、养蚕织布,据说这还是箕子朝鲜统治时传下的技术。 于是为了避免温祚怀疑,管休的收购清单中除了五谷之外还额外增添了牛马等物。他也是听候楷说才知道,马韩竟无牛耕之俗,所以牛马在此地与其他牲畜并无区别,此间甚至习惯以牛马殉葬。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自然是用铁钱清算。 当听见管休毫不在意的说出这句话时,温祚心底大喜,对管休自然是越发热情,甚至在鬼神前与他定誓约盟。 毕竟如果管休能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铁钱,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足够的刀剑武装儿郎了。 届时马韩大王要是再逼迫,呵呵…… 想到这里,温祚的脸上不禁浮现一丝狞笑。 酒足饭饱之后,正当管休准备告辞时,忽然灵光一闪。 于是只见他故作醉意的看向温祚道:“我观国主左右侍女颜色尚可,不知此女可卖?” 此言一出,温祚顿时面露愠色。 然而还未等他发怒,便见管休直接开价道:“一女一马如何?若是颜色好,一女一牛也可换得。” 见他这么一说,温祚当即也顾不得被冒犯了,当即诧异道:“张公不是宦人吗?竟也喜韩女耶?” 管休闻言大笑道:“谁说宦人就不能喜欢女人的?” “张公也就是看韩女乖顺,故有所偏爱罢了。我等这些做晚辈的自然要多尽点孝心!” 说到这里只见管休大手一挥道:“国主莫要担忧,只要颜色好,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温祚闻言这回是真的心动了。 不过略做沉吟之后,他还是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尊驾可要汉女……”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管休一脸嫌弃的打断。 “要汉女我找你作甚?宫中就是喜欢夷女这个风韵!” 见此情形,温祚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最后两人终于成功达成协议。 双方半年交易一次,位置就在伯济国中的海河口。 只要温祚准备好货物,届时自会有张氏的海船过来接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赊欠。 而这,也让温祚斩断了最后一丝顾虑。 …… 且不说在管休离开之后温祚在想什么。 这边离开温祚那个所谓的“宫殿”之后,管休一行便径直出了城。 没办法,管休实在受不了城中的那股味道。 甚至这一进一出,他都觉得自己在粪坑中被腌渍过一遍了。 在回去的路上,正当管休沉思之时一旁的侯楷却忽然开口道:“东主,这位伯济国主恐怕真有不臣之心。” “哦?何以见得?” 侯楷闻言当即回禀道:“小人曾听此间贵人说过,这马韩的主祭天神名之“天君”,唯有马韩大王才有资格祭祀,至于其他邑落仅可祭祀“苏涂”神。”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但方才他与东主盟誓时祭拜的却是天君,故此小人才有所猜疑。” 闻听此言,管休顿时忍不住哈哈一笑。 “不错,你倒是颇有几分机敏。” 不过管休要的正是温祚有不臣之心。 他最后之所以会提出购买三韩女子,原因其实有二。 其一是他曾听魏哲感慨过带方县男多女少,不利发展。 要知道在沦为流民之后,女子往往要比老人更容易受欺凌,能活下来的着实不多,不是被抢了就是沦为沟壑白骨。 故此在见此间女子尚可之后,他便想着买回去与县君解忧。 至于第二个原因,便是故意刺激温祚在三韩内部扩张。 毕竟他都说过了只要韩女不要汉女,那么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铁钱,温祚只能劫掠其他马韩部落的百姓。 而温祚内部扩张的动力越大,马韩的局势就会越混乱。 并且如此一来,温祚的战争果实将有大半会流入魏哲口袋,成为带方县发展的基石。 啧啧~此计虽阴损了点,但不得不说确实好用。 甚至一旦温祚尝到了甜头,恐怕不会再有耐心安心种地了。 毕竟种地才挣几个钱啊,还不如去抢。 只要他有足够的刀剑,那么无论女人、牛马、粮食都会有的。 他的部落无需再辛苦耕作,其他部落将会是他的粮仓。 届时伯济国上下将全部都是勇武好战之士! …… 事实也正如管休估量的那样。 待他们离开之后,温祚便劫掠了隔壁目支国的一处邑落。 对了,目支国也唤作月支国,正是马韩大王盖辰的直属部落。 以往月支国几乎处处欺压伯济国,双方早已矛盾重重了。 而在伯济国小试牛刀之后,管休并没有选择前往马韩的都城。 他甚至风餐露宿,一路过月支国而不入,没有与他们有丝毫接触。 “东主,小人听闻月支国乃是马韩最强大的部落。”待离开月支国境内之后,侯楷终于忍不住问道:“此中粮食牛马无数,正是交易的好所在,为何过门不入?” “正是因为他在马韩最强大的部落才不能去。”管休闻言当即哈哈一笑道:“岂不闻店大欺客乎?” 说罢他便没有理会一脸懵逼的侯楷,转头继续研究其地图来。 离开月支国境之后,他眼下其实有三个选择。 其一是沿海岸右行,如此便可至桑外国。 其二是走左拐走内陆,那便可至古离国。 至于第三条则是一路直行,则可路过怒蓝国、万卢国。 怎么说呢,这三条路各有各的优点。 但是几番思量之后,管休最终还是决定沿海而行。 原因无他,谁让马韩五十四国有大半都在海边呢。 当然,说是五十四国,其实就是五十四城而已,各个部落围城而居,彼此间并没有多少往来。可以说是小国寡民,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不好,很不好。 别看管休对马韩的落后十分鄙夷,但心底却没有轻视他们。 甚至随着他了解的越多,反而越发重视起这群人来。 毕竟落后归落后,但是这群蛮夷能生呐! 不说其他,就说刚刚离开的伯济国,就有将近万户、部落上下有近五万人。 若非如此,温祚也不会让马韩大王如此忌惮了。 而马韩大王的直属部落月支国,更是有十万人之多,是马韩最强大的部落,否则也当不了大王。 倘若三韩七十八国加在一起,据说更是足足有二十万户。 一想到在这三韩之地有将百余万东夷人,管休都忍不住替魏哲头疼。 毕竟整个乐浪郡也不过才将近三十万人而已。 也就是三韩之地无论百工技术还是农耕水平都十分落后,否则以此基础东夷人早就把乐浪郡给推平了。 了解的越多,管休对前汉武帝就越是佩服。 若非他当初早早的就设立汉四郡,如今东夷之势恐怕更猖獗。 而当一个人口超过百万,并且还有耕战之俗的蛮夷出现在辽东,日后能发生什么管休简直不敢想。 甚至管休隐隐的觉得这三韩之地的东夷人比鲜卑人更加危险。 …… “……此行所见所闻,实令人忧心,此间东夷悍勇不输鲜卑,唯欠刀剑之利、甲胄之坚尔!” “若令三韩得刀兵之利,卑职恐乐浪不存矣!” “以明公之计,欲灭三韩不难!欲安三韩,不易也!” “休斗胆献策,请行【文种七策】,减丁削户,断其根本。” “待三韩户口亡半,方可教化之,而后移其风俗,换其种姓。” “如此,百年之后,再无三韩!” “卑职深知此策有伤天和,但为中国之民恳请明公行之。” “皇天后土在上,此计若行,万般不祥,皆归我身!” “愿明公深思一二,管休谨拜表以闻。” 翌日,带方县寺内。 当魏哲看到管休这封书信后,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即便是戏志才看完之后,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此人真毒士也!” 想起初见之时对管休的轻视,戏志才顿时面露惭愧之色。 然而魏哲闻言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 “此人,真国士也!” 话说《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有载,文种曾经为勾践献“伐吴七术”,然而勾践只用到三条就消灭了吴国。 故此勾践在赐死文种时,才会说“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且不说文种死前是什么心情,重点是他的“伐吴七术”确实阴毒。 尤其是第三策: 借其粮,还之以蒸谷。 什么意思呢?就是人为制造旱灾、粮荒。 一旦被处理过的粮食大量流入三韩,并且被东夷人种下,那么后果可想而知,来年必定会颗粒无收。 能想出这种计谋,文种确实堪称是战国第一毒士。 不过吴越之战乃是华夏内斗,称文种是毒士倒是不过分。 但如今管休针对的却是塞外蛮夷,是在替华夏之民开辟生存空间。 如此一来,那便是货真价实的“国士”了!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寇仇;彼之仇寇,我之英雄”便是如此了。 见魏哲如此一说,戏志才想想亦是深以为然。 于是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不要听从管休的建议? 毕竟管休如今身处塞外,自然没办法处理粮食,只能带方县完成。 如果真要按照管休的建议来,那么有些地方就要做些改动了。 一时间,所有的压力顿时落在了魏哲身上…… 第31章:暗流涌动【4.7K】 - 汉官 - 江汉 压力是不存在的。 在得知管休的想法之后,魏哲没有考虑多久便果断同意。 即便此事真的有伤天和,那也是罪在当代,利在千秋。 为了后世的华夏子孙少点恶心,这点骂名他担了又如何? 不过如此一来,很多安排就要做出调整了。 更别说管休的这封书信直接将整个计划的复杂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执行的难度亦高了一层。 想要成功实行这个计策,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譬如粮食怎么运送? “陆路肯定是不行的。”魏哲在思量半晌之后无奈道:“三韩纵深千余里,若是以牛马运送十石恐怕剩不下三石,损耗太大。且不说我们能不能拿出如此多的民夫,三韩各部恐怕也不会让我们过。” 戏志才闻言亦是点头赞同。 确实,这就好似在敌国境内建立粮道一样,完全没有保障。 要知道那可是粮食,沿路的三韩部落不抢才怪。 “如此只能用海运了,但当下的船只可就不够。” “那就造,也无需太大。”只见魏哲指着三韩地图说道:“从海冥港口出海,沿岸而行便可绕三韩一周,完全无失航之忧。” 闻听此言,戏志才想了想便微微颔首。 正好带方县接纳了大量的流民,一时间倒是不缺少人力。 当然,两人眼下也只能做些后勤补给的工作。 具体该如何将粮食散出去,还是要由身处一线的管休决定。 反正经此一事,魏哲对管休的能力已经十分放心了。 不过很快戏志才又提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眼下农时已过,即便我等将蒸谷送去,恐怕也收效甚微。”只见戏志才颇为无奈道:“况且三韩与中国不同,只有春耕而无秋耕,此间农夫并没有种植宿麦的习俗,蒸谷之策想要见效恐怕还得另选时机。” 所谓“宿麦”就是冬小麦。秋冬种之,经岁乃熟,故云宿麦。 汉武帝时曾派汜胜之为轻车使者,巡视关中,劝种宿麦。 《汜胜之书》中就对宿麦的耕作有着详细的记载。 但即便宿麦在前汉就已经推广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在全国普及。至于三韩之地就更不用说了,恐怕连宿麦是什么都不知道。 故此听戏志才这么一说,魏哲不由眉头紧皱。 还真是这个道理,农时不等人,三韩的农夫也是知道时令的。 如此一来这些处理过的蒸谷即便流入三韩,但经过东夷人大半年的消耗之后也剩不下什么,来年恐怕也是用新粮做种。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只见他眼神决然的拍案道:“那就再等一年。”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为了朝鲜半岛日后的千年格局,魏哲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反正好饭不怕晚,只怕吃不到嘴里。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心中有数。 于是围绕先前的计划,两人不得不再次做出改动。 秽貊的局势倒是没有三韩那么复杂,人丁也没有三韩那么多,原先的准备便足以对付秽貊各部了。 但魏哲本来准备一举扫灭秽貊与三韩,现在看来只能一步步来了。 先平秽貊,再灭三韩;先易后难,海东可平。 当晚,书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 次日,待亲兵携书信离开之后,魏哲便来到了城北兵营。 “这些粮食都是熟的么?”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粟米,魏哲忍不住问道。 库啬夫计鸿闻言当即解释道:“启禀县君,煮熟的粮食变化太大了,很难逃过老农的眼睛,眼下这些只是在滚水中过了几遍,灭其生机。并且待会儿还会再次晒干,过一遍筛子。” 说起如何处理粮食,计鸿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毕竟以次充好,几乎是每一个库啬夫的必备技能了。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放心的点了点头。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魏哲还是叮嘱道:“这批粮食处理过后你亲自盯着育苗,尽量做到无一发芽,并且外观要别无二致,此中火候你自己把握。” 反正眼下并不急着用,魏哲自然要想办法将效果做到极致。 而计鸿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对照组实验,但魏哲的意思他还是懂的,当即肃然应诺。 …… 且不说魏哲这边如何耐心准备。 另一边身处马韩桑外国的管休很快也收到了书信。 商队中谁也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只见管休满脸笑意的将帛书烧了。 见此情形,也没那个不长眼的敢多问。 片刻之后,只见管休意气风发道:“走,去【臣苏涂国】!” 没办法,这桑外国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也就境内有几个港口还不错。 相比之下,【臣苏涂国】就有意思多了。 根据管休一路打听到的消息,【臣苏涂国】算是三韩最早的部落之一。 其国名之中的“苏涂”,正是马韩境内仅次于“天君”的鬼神。 并且由于马韩大王严禁他人祭祀“天君”,如大汉天子一般将祭天视为天子的权利,故此导致“苏涂”神在马韩的信仰反而更加普及。 毕竟祭祀的人多了,信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而这【臣苏涂国】最早便是这“苏涂”神的巫祝部落,早期马韩各部的祭祀,甚至有不少都是从这个部落派出的。 只是随着秦汉之际箕准一统三韩,这个巫祝部落的地位才一落千丈。 不过饶是如此,随着箕准死后三韩大乱,这群巫祝还是纠结了一批信众占据了一隅之地,如此方才有了【臣苏涂国】的诞生。 从某种程度而言,这“臣苏涂国”算是马韩内部的教皇国。 当然,管休自然不知什么是“教皇国”。 但见识过太平道人那撼动九州的手段之后,管休就一点也不怀疑这群人胆子,他才不相信这群巫祝对恢复往日的荣光没有半点兴趣。 就算他们没有野心,管休也会帮他们激发出野心。 于是在见到“臣苏涂国”的大祭祀后,管休一改在伯济国的直爽,开始拐弯抹角起来,不急着谈买卖,反而大谈张角三兄弟的故事。 还真别说,别看黄巾军在大汉闹得天翻地覆,但海东却少有人知。 尤其是臣苏涂国这种地处三韩腹地的部落,就更一无所知了。 即便管休不知道什么太平道教义、经文,但光对于黄巾军的手段还是听说过一二的,像什么设三十六方,各令弟子统领,八州并起,险些改天换地。 一席话下来,直接说得臣苏涂国的大祭祀一愣一愣的。 甚至于旁听的仆役都不由沉浸其中,只觉如闻天书一般。 直到最后,管休方才开口道:“听闻贵国曾为马韩之主,只是一朝不慎被宵小所篡,以至于刁奴欺主。鄙人实在是为贵国不值啊!” 此言一出,古拙的神殿内顿时一静。 那大祭司这才知道,管休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但明白归明白,管休的话语还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内心。 甚至就连神殿内的其他祭祀,闻听管休之言都不禁深以为然。 要知道他们可是一直向往上古之时苏涂祭祀的地位了。 在那个时候神殿走出的巫祝无论去哪个马韩部落,几乎都能立刻执掌大权,哪里像现在这样只能困局一地。 故此在沉默良久之后,巨木神像下那位大祭司终于沉声道:“汉人,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听此言,管休当即洒然一笑。 “牛马、皮毛、粮食、女人……所有东西我都要!”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厌恶之色。 那位苍老的大祭司更是摇头道:“汉人,你太贪婪了!” 不过话虽如此,臣苏涂国大祭司反而松了口气。 在大祭司看来,管休想要的越多,这笔交易才越可靠。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如小贩一般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共识。 与伯济国一样,管休以铁钱购买牛马、皮毛、粮食、女人,半年一结。 看到管休的海船时,双方便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并且考虑到臣苏涂国位置与特殊性,管休还答应卖给他们一千把刀剑。 不过他可不是做善事。 他之所以卖给臣苏涂国刀剑,除了增强他们的实力,鼓励他们对马韩大王统领的目支国动手之外,还换了另一个许可。 那就是臣苏涂国的背书。 简单来说,就是臣苏涂国派出一名负责与各部联系的祭祀陪同。 后面再遇到其他马韩部落,管休完全可以用臣苏涂国的身份交易。 别看臣苏涂国大不如前,但继承前辈遗泽的他们人脉却十分广阔。 有了臣苏涂国的背书,管休接下来再想搞风搞雨就要容易多了。 因此之故,在出了臣苏涂国后管休对这个计划不禁又多了几分信心。 …… 或许是马韩沿海多平原的缘故,马韩五十四国有大半都在沿海。 于是管休一边在沿海各国之间穿行,一边则记下各种地势信息。 诸如沿海有哪些港口可用,哪处部落善战、哪处部落擅耕,各部方位如何,凡是能打听到的都一一记录在案。 毕竟深入马韩到这个地步,先前看过的资料对管休已经没有价值了。 实际上关于马韩很多内部信息,都是他这一路打探得来的。 比如先前在如来卑离国做买卖时,管休才得知马韩还有一个乾马国。 而这个乾马国才是马韩的上任部落联盟之主。 因为在马韩方言之中,“乾”和“韩”同音,乾马国亦称韩马国。 故此马韩这个国名的起源,其实最终是从“韩马国”来的。 后来目支国崛起后便索性将前任盟主的名称也继承了,自称马韩大王。 当得知了这个渊源之后,管休自然大喜。 于是又是一番搞风搞雨,成功激起了乾马国的野心。 毕竟一旦有源源不断的铁钱流入乾马国,那就意味着大量的刀剑。 如此一来,乾马国就算是想要安心过日子都不可能。 《山海经·西山经》有言: 有兽焉,其状如猿,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而眼下管休就好似凶兽“朱厌”化形一般,所过之处兵灾四起。 本来尚且还算平静的马韩,就这样陷入了一场诡谲的暗流之中。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马韩暗流涌动的时候,大汉其实也不平静。 “今上果然还是对皇甫将军不放心!” 带方县内,看着最新的邸报魏哲忍不住感慨的摇了摇头。 原因无他,天子以皇甫嵩征讨凉州叛军失利的借口,从前线召回皇甫嵩,收回他的左车骑将军印绶不说,还削夺封户六千,改封都乡侯。 虽然邸报上说这是因为中常侍张让向皇甫嵩索要五千万钱,他不肯给。于是赵忠和张让联起手来,劾奏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故此今上才会听信谗言。 但是在魏哲看来,赵忠和张让的谗言不过是天子的遮羞布罢了。 戏志才亦是如此看法,他甚至更进一步分析道:“皇甫将军未必不知天子心思,估计他在出征时便明白这个下场,甚至征讨不利也可能是有意为之。” 此言一出,魏哲先是一愣,而后不由的叹了口气。 确实,这一仗皇甫嵩还真是没法打,赢不得,输不得。 如果赢了,天子恐怕就真容不得他了。 最后恐怕也会像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颖一般,直接被一杯毒酒赐死。 如果输了,皇甫嵩照样少不了声名大损。 对于皇甫嵩这种将身后名看的比命还重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折磨。 只能说当天子亲自点将,并令公卿百僚出城三十里相送时,皇甫嵩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 一个国之良将,能赢却不敢赢,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哀! 当今天子或许权术不凡,但这种手段却让人不免心寒。 恐怕天下间有不少聪明人都像戏志才一样,看出了其中端倪。 而汉室的人心,也正是这样一点一点丧失的! 不过天子可以视国事如儿戏,但叛乱终究还是要平的。 根据邸报上所言,洛阳朝堂以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破虏将军董卓与荡寇将军周慎为部从,再次征讨凉州。 是的,董卓又再次复起了,并且得封破虏将军。 以前魏哲没有在意,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恐怕少不了汝南袁氏的运作。 毕竟倘若朝堂无人,再能打也只能在边郡窝着。 对了,魏哲还在邸报中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儁介绍的,车骑将军张温出兵后又奏请孙坚、陶谦参军事,以赵岐补为长史。 至此孙坚方才结束了将近一年的冷板凳生涯。 而眼下这位江东猛虎正随张温统率的十余万步骑驻扎在美阳城外,与边章、韩遂等凉州叛军对峙呢! 对此魏哲也只能祝愿孙坚心想事成了。 说来定期看邸报并与戏志才讨论的习惯,也是魏哲看新闻联播养成的。 虽然有键政之嫌,但确实让魏哲对大汉朝的变化把握的更深。 不过正当魏哲准备将邸报放下时,最后的几行小字却让他动作一僵: “应张车骑所请,发幽州突骑三千人,故中山相张纯本渔阳人,请将之,张车骑不允,使涿令公孙瓒假都督行事,统兵,令往凉州。然军至蓟中,乌桓突骑以粮饷不足,俱叛归本部,涿令公孙瓒罚金三十得免。” 看到这里,魏哲不由眼神微眯…… ----------------- 参考文献: 因东汉时期关于三韩的资料太少,故以上资料大多源于韩国史书《三国史记》、《三国遗事》,日本史书《日本书纪》、《古事记》、《新撰姓氏录》,中国《汉书》《后汉书》《宋书》《新唐书》以及《好太王碑文》、《资治通鉴》等记录。 另外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我也从知网上下载了一些历史相关论文,北大核心期刊、CSSCI和SCI论文都看了一些,还有些则是博士、研究生的毕业论文,可能就有诸位读者大佬的论文,涉及到的老师太多了,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很感谢诸位老师的研究,确实帮了我大忙。虽然一篇一篇读下来让人欲仙欲死,但确实让人了解到了东汉的方方面面。 再次感谢!!! 第32章:因地制宜【4K】 - 汉官 - 江汉 每当王朝末年之时,总有人感慨人心沦丧。 但什么是人心呢? 简单来说,也就是士农工商之心。 如果再精确一点,其实无非就是士、农而已。 前者掌握了极大部分的权利,后者则承担了极大部分的生产任务。 并且后者也代表着天下间数量最多的一个群体。 黄巾之乱爆发,说明最底层的黔首小民对朝堂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凉州之乱的爆发,则说明一部分“士”也开始对汉室绝望。 事实上黄巾之乱还没有平定的时候,凉州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中平元年十一月,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起兵叛乱,自号将军。而他们叛乱之后便劫持了边章与韩遂这两位凉州名士,让两人统领军政,一同作乱陇右,先后斩杀金城郡太守陈懿、护羌校尉泠征等地方长吏。 当然,边章与韩遂两人最初是被裹挟从贼。 虽然两人后来将错就错真的造反了,但最初或许并没那么想反。 如果魏哲是个方士,或许还能神神叨叨的说汉室气数未尽。 但是几年之后的张举、张纯叛乱,那就真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要知道张纯可不是白衣儒生,曾担任过中山相的他是货真价实两千石。 至于与他一同叛乱的张举,也曾经担任过泰山太守。 当这种两千石高官都开始反叛汉室了,那说明汉室真的没有基本盘了。 因此之故,在邸报上看到张举的名字后魏哲不禁油然而生一种紧迫感。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看着忽生感慨的魏哲,戏志才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虽不知道魏哲为何忽然变得急躁,但还是安慰道:“如今诸事皆备,明公又何必心急?” 魏哲闻言当即点了点头:“唉~是我躁切了。” 在与戏志才讨论完这期的邸报之后,魏哲便径直离开了县寺。 他今日的工作内容,便是视察海冥船屯。 …… 古人观落叶因以为舟。 经过千年来的发展,大汉朝的船只也变得多种多样了。 其一是富商巨贾所用的游玩小艇,此类船体轻巧,会在拱篷上开有天窗,以便在自家湖泊中赏玩景色。 其二便是“货艇”,也就是在内河运输使用的简易货船。 这种船一般船身短而宽,首尾狭窄,中部较宽,平底,船舱在中部,船盖为拱形篷顶,可以随意拆卸,十分简便。 如今中原郡县,便有不少河流多用此船。 至于第三种,便是耕种所用的小艇。 其实这种小船魏哲也没有见过,是海冥船屯的主事所言: “县君有所不知,这种船多附于水田旁边,船身形如月牙,船内仅有前后两道坐板,没有舱也没有篷,甚至没有甲板,十分简陋,只能用来在水田上来往运输。老朽年轻时曾在江东见过。” 这位老师傅唤作滕煜,乃是管氏派来的造船主事。 此人经验丰富,以上三种船只基本上入不了他的眼。 因为他最擅长建造的,是海战所用的楼船,以及寻常贩货的海船。 说着老者便领着魏哲上船向着一处海岛而去。 由于海冥营这边海岛繁多,故此海冥船屯直接就设在了一处岛上。 “此岛何名?” “哈哈~大家都叫船岛,老朽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魏哲闻言也不禁笑了,不过下船之后他却不由眼前一亮。 只见十余间石塘已然在岛上有序的排列开来。 所谓“石塘”者,即后世所言船坞也。 不过当下的石塘可没有后世那么宽广,就魏哲所见的这些,塘广不过六十五步,长不过三百五十三步,显然造不来什么巨舟。 但即便如此,魏哲已经很满意了。 只见一群操着青徐口音的壮汉一边抬着巨木,一边喊着号子,有条不紊的将一根足足有十丈长,四五尺粗的树干搬到石塘内的木架上。 待他们安放好的之后,立刻便有一群木匠三五成群,肩挑手提着各种器具,满身飘着桐油香从另一边跑来,随后叮叮当当的斧凿之声便响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号子与斧凿之声此起彼伏,竟然有种莫名的韵律。 说来也是魏哲催的紧,否则他们也不用这么急迫。 要知道正常造船所需的木料,都需要提前阴干一年左右。 但是眼下为了能有船用,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别看他们都是造船的老师傅,但眼下这批船基本都用不了几年。 不过滕煜倒是看的挺开,尤其是对这批流民赞不绝口。 “县君有所不知,此间竟然有不少流民都颇懂木工之事,倒是让我等省了不少功夫,否则工期还要延长。” 魏哲闻言当即轻轻点了点头:“若是人手不够,滕翁尽管开口。” 话说眼下这处船屯建造的乃是管氏常用来运货的海船,平底方头,结构坚固,江河湖海皆可航行,适航性极强,最适合魏哲现在的情况。 至于楼船什么的,魏哲眼下压根想都没想过。 “够了够了,不过……”滕煜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这批船县君当真全部用橡木建造?” 由于魏哲是管氏的女婿,对于滕煜这个船屯主事也算是半个主人,所以有些话他也不藏着掖着。 “这橡木虽然质地坚硬,但老朽以往确实没有用过。”只见滕煜面带忧色道:“船只下水之后效果如何,老朽实在不敢保证。” 以往他在青州之时,大多都是用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来建造船只,这橡木虽然也见过,可是此物多用来作精炭,供富贵人家取暖之用。 如果不是魏哲要求如此,滕煜还真不敢冒然尝试这种新船材。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洒然一笑道:“滕翁,放心吧,便是出了事儿也是我担着,管氏那边若有责问我来处理!” 说起来魏哲也是无奈。 没办法,谁让这乐浪郡最多的就是橡树和银杏树呢。 尤其是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十丈多高、一人环抱不止的橡树几乎比比皆是。 如果抛开橡树不用,那么魏哲光是在木材这块就要浪费不少时间。 所以即便知道有些鲁莽,但魏哲还是让滕煜冒险一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橡树密度大、耐水湿、材坚重,确实是造船的好材料。除了生长周期极为缓慢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了。 也就是乐浪郡地广人稀,周边蛮夷部落也尚且没有发展起来。 否则但凡过上四五百年,再想见到如此多参天橡树估计是不可能了。 不过任魏哲将橡树夸出话来,滕煜还是半信半疑。 “其实造船最好还是得用豫章楠木!”只见滕煜忍不住砸吧嘴道:“这种木材造出来的船最好,经久耐用,也只有这种木头才能打造出万斛巨舟!”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无语的摇了摇头。 他倒是想要这么一艘万斛巨舟,可那是他能造的起的么? 于是他只能无奈打断老头的呓语,询问船屯内船只的体量来。 滕煜闻言顿时如数家珍道:“方才所造不过是三千斛的小船,长十余丈,高出水面二丈,可载人三百,海河皆可通航。” 其实这处海冥船屯所造的船只,几乎都是这个体量。 倒不是滕煜造不来更大的,而是送来的橡树最高也就十余丈。 再加上魏哲催的又急,他只能因地制宜,选择建造最快的船型了。 若无意外,四个月后魏哲便可拥有一支由十余艘三千斛海船组成的船队了。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暗自算了算,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刚好能赶上管休与三韩各部约定的交易时间。 对了,这支船队是魏哲的,海冥船屯是管氏的,并非县寺官营。 公是公,私是私,这点魏哲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毕竟当今是大汉天下,都归入官营了那上司一封调令就能拿走。 其实前面缴获的田、张两家的财货,按照惯例他拿大半都没问题。 只是魏哲为了能多招揽一些移民,这才主动贴补了进去。 凡是知道此事的带方县官吏,几乎对魏哲无不佩服。 做官捞钱的他们见的多了,做官清廉不贪的虽然少见,但也见过。 可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贴钱做官的,甚至以往都没听说过。 也就是魏哲没有士族出身,又没有一个好老师,否则就凭这一件事儿他就能扬名天下,获得莫大声望了。 毕竟名士、名士,没有名人帮你吹捧算哪门子的名士! 且不说魏哲心中有什么怨念。 从海冥船屯离开之后,他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毕竟造船可不仅仅是有巨木就行的,铁器、桐油、蛎灰、生漆和藤、棕、麻等等,诸多材料那都是必不可少的。 有些带方县可以生产,但有些这里实在没有就只能采买了。 也幸好老丈人送给他四艘船,否则光是准备这些东西都能愁死他。 不过现在好了,从海冥港口出发横渡东海,不过几日就到东莱郡了。 倘若所有原材料都要走陆路运输,恐怕造船的工期还要延长一倍。 …… …… 与此同时,元骏在单单大领以东的秽貊各部也是如鱼得水。 与三韩之地不同,这单单大岭以东曾经其实也是汉地。 《茂陵书》有载: 临屯郡治东暆县,去长安六千一百三十八里,十五县。 真番郡治霅县,去长安七千六百四十里,十五县。 早在数百年前,前汉武帝攻灭卫氏朝鲜之后,次年就在单单大岭以东设立了临屯郡,不过当时此地少有汉人,百姓几乎都为秽貊人。 故此前汉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朝堂又撤除了临屯郡,真番郡,将两郡剩余的领土并入了乐浪郡。 如此一来,彼时的乐浪郡都变得十分庞大了。 所以当时乐浪郡将单单大岭以东,划为东部都尉的辖地。 对了,当时朝廷习惯将秽貊人称为沃沮人。 不过随着前汉覆灭,本朝建立之后,海东的局势又发生变化了。 前言曾经说过,本朝世祖光武皇帝对外采取保守态度。 故此在本朝建立之后,光武帝再次更改建置,索性乐浪东部都尉罢去。 至于岭东的沃沮人由其首领管辖,还敕封秽貊渠帅为不耐侯。 之所以封为“不耐侯”,主要是在大汉统治时,曾将单单大岭以东划分成七个县,分别是:东暆、蚕台、不耐、华丽、邪头昧、前莫、夫租七县。 岭东七县中尤以不耐县人口最多,故有此封号。 不过随着岁月流逝,光武帝所封的不耐侯早就断了传承。 别说是不耐侯的血脉了,便是他的部落都早已消失。 故此如今的岭东七县,完全是秽貊各部共居,谁也不服谁。 先前频频骚扰带方县的索卢部,其实是被赶出来的失败者。 正是因为在岭东七县没有立足之地,他才会侵占带方周边的土地为草场,并且时不时还会劫掠三韩人,结果反倒让他强大了起来。 如果不是被魏哲一锅端了,索卢虎恐怕早就打回去了。 不过元骏的运气却是要比管休好不少。 秽貊人虽然桀骜不逊,但人口却远没有三韩人多。 元骏这一路打探下来,发现岭东七县最多也就四万多户,十六万人。 秽貊七部每部的人丁其实也就在两三万人上下。 各部能拿出手的青壮骑兵,其实和索卢部差不多,只是武器装备太差,多为皮甲、骨箭。 对了,由于地势原因秽貊人也是沿海而居,这倒是让元骏方便不少。 靠着铁钱开道,他直接从秽貊人最东边的东暆县,一路走到最南边的夫租县。 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厮杀,但幸而都让他渡过了。 即便是秽貊人也明白能出塞的汉人商队有多稀缺。 所以对于元骏而言,这一路上最危险的反而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部落,在荒野山林之中流浪的秽貊野人了。 于是最后他索性雇佣起这群失去部落的秽貊野人。 杀掉不听话的,留下守规矩的,一路走一路筛,商队规模竟然不减反增,变成了三百多人。 这让元骏顿时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在收购秽貊各部皮毛、牛马的同时,也开始了兼职起了人贩子。只要是能骑马的青壮俘虏,他都来者不拒。 深夜,夫租部大帐。 想起这一路所见种种,元骏思量再三后终于给魏哲写了一封书信…… ----------------- 感谢书友: 【青色的魔法】 【穷煮】 【书友20170619150749355】 【书友20211028212309583】的打赏。 多谢支持!!! 感谢各位大佬的月票,谢谢了! 第33章:发老婆【4K】 - 汉官 - 江汉 “……秽人无君无父,唯利是图,实可驱之。唯各部渠帅狡猾,不得不杀。是故若平秽貊,或可贿之以钱令其自相攻伐,而后攻之,可事半功倍也……” 翌日,看完元骏的书信后魏哲忍不住大笑道:“吾又得一千里驹矣!” 戏志才闻言却摇头道:“若无伯乐,千里驹亦不得驰骋也!君不闻百里奚之事乎?” 魏哲闻言当即摆手自谦道:“过矣~过矣,我如何能与秦穆公相比。” 不过话虽如此,魏哲面上的笑意却越发浓郁了。 但不得不承认,戏志才这句话真是夸到他心坎上了。 若无他赏识,元骏与管休确实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 当然,还是那句话:欲速则不达。 想要当一个好猎人,拥有足够的耐心才是最关键的。 于是魏哲暂时将此事搁下,转而将精力投入到带方县的治理之中。 别看眼下已经过了播种时节,但却依旧有不少事情要忙活。 譬如当前正是蚕大食的时候,需备足桑叶,否则蚕丝不足。 每日清晨采完桑叶之后,还可去荒野之上采些野菜做食。 待时雨降后,便可种黍禾、大小豆、胡麻等物。 若所居就在海岸,还可取海鱼作酱,如此方可久食。 并且在此期间,还得经常去田间地头伺候照看。 可以说黔首小民一时也不能停歇,整日奔波也不过求个温饱而已。 而且等到蚕茧入簇之后,黔首们又得开始忙活起来。趣缲,剖绵,具机杼,敬经络,每日的忙碌甚至不输于播种之时。 但带方县上下却没有丝毫埋怨。 尤其是渡海而来的青州流民,即便整日劳作不歇也乐在其中。 毕竟这样安定的日子,他们实在是太喜欢了。 倘若大汉各地都如这带方县一般,他们又何至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 六月,带方县外。 看着田中那沉甸甸的麦穗,魏哲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他放眼望去,眼前尽是一片片金黄色的麦田。 见此情形,魏哲心中顿时有种莫名的骄傲。 与沙场上斩将刈旗的快感不同,这是一种迥然不同的满足感。 如此盛景,也不枉他这些时日的辛苦了。 然而戏志才此刻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明公,再过些时日船队该回来了,届时那满船的货物该如何处理?” 话说在人手、木材都不缺的情况下,魏哲硬是攒出了三十六艘海船。 即便这些海船形制偏小,几乎算是一次性用品,但总量也很恐怖了 毕竟每艘载重仅仅三千斛,船队总计也有将近十万斛的体量。 为了凑满船员,魏哲的老丈人这回真的连家底都掏出来了。 对此管岳是又忧又喜。 喜的自然是高兴于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不过见魏哲如此能折腾,管岳却又担心下次管氏就玩不起了。 每每想到此处,管岳就忍不住感慨自家眼力实在太好了,就是好的有点过分,听的管翁那叫一个无语。 而这边戏志才也有相似的担忧。 只见他颇为无奈的笑道:“那可是足足三十六船各色物资,明公想好要怎么处理了吗?” 要知道船队出海的时候,可是足足带走了数百箱带方铁钱。 秉承着即便是送也要送出去的想法,魏哲的手笔简直不是一般的大方。 由此可见,返程的货物必然也不少。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眉头微皱,毕竟幸福的烦恼也是烦恼。 在沉吟片刻后,只见魏哲果断道:“购回的粮食暂且不动,多建粮囤储之,以备日后出兵之用。” 戏志才闻言微微颔首。 用东夷人的粮食打东夷,这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皮毛等特产之物可令管氏在中原分销。” 魏哲也不是一味地在薅老丈人的羊毛,适当的回报他还是懂的。 有了这一批海东特产在手,管氏想必也能大赚一笔。 “至于牛马女人……暂且留在带方吧。” 毕竟开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了这批牛马相助,屯田开荒的效率想必能高上不少。 念及此处,魏哲的想法顿时越发清晰,只见他有条不紊道:“如今带方有民近五万,其中多青壮鳏夫,此乃隐患也,不如配之夷女,以安民心。” 遇到魏哲这样的父母官,算是带方县百姓祖坟冒青烟了。 毕竟别的县令最多发点赈灾粮,但他是真的发老婆呀! 这招一出,恐怕带方县流民只知魏哲而不知天子了。 “此法虽好,然却美中不足!”只见戏志才考虑片刻后说道:“无功而赏,非礼也!不如先供应军屯,以犒赏勇士。” 随着流民越来越多,民屯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但军屯却只有六营。 毕竟不是所有流民都参加过黄巾军,能活下去的情况下少有敢拼命的。 戏志才此言也是想要以赏赐女人为诱饵,鼓励民屯改军屯。 带方县边境线如此之长,可不是仅仅六营军屯就能填满的。 而见戏志才这么一说,魏哲也觉得有道理,并且补充道: “倘若夷女数量不足,就令军屯内部比武较量,胜者娶妻。” 毕竟军屯一营一千,六营就是小六千人。 如此多光棍,魏哲这批买回来的夷女恐怕还不够分。 …… 幸好魏哲这边提前做好了准备。 翌日清晨,带方县宿麦收割后没多久,魏氏的船队终于回港了。 站在海冥港口眺望,魏哲甚至能看见站在船头招手的钟扈等人。 没办法,这种事情魏哲能相信的只有钟扈。 然而随着船只逐渐靠岸,魏哲却不由脸色微变。 待钟扈下船之后,只见他面带愧色道:“郎君,是我办事不力,船沉了三艘!” 魏哲闻言连忙问道:“船员如何,可有救起?” “郎君放心,人都尽数救起了,只是货物全沉了!” 钟扈说罢,脸上满是自责之色,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三艘船多值钱。 然而魏哲闻言却反而豪迈一笑道:“儿郎们无事就好,些许财货算不了什么!” 说着魏哲便拍了拍钟扈的肩膀,大笑着拉着往回走。 如此轻财重义的做派,顿时令船员们面露感动之色。 随即,魏哲便在海冥营举行大宴,犒赏船队全员。 尤其是各船的掌舵者,更是当即赐以美酒财货,令此辈当即拜倒在地。 没过一会功夫,这批管氏骨干就满口郎君郎君的喊着了。 只能说随着魏哲坐在官位上越久,这招揽人心的手段也越来越老练了。 而当魏哲庆功宴上慰劳众人之时,另一边戏志才则忙的脚不沾地。 “这边,粮食统一放在西边仓房,暂不入粮囤,待晒过再说。” “牛马散开,各营栅栏都已经清空,莫要在此停留,先驱赶过去。” “女人……算了,这批夷女就留在这吧!” 看着一群穿着露乳装的三韩女子,戏志才顿时那叫一个无语。 即便明知这些蛮夷不通教化,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无羞耻之心。 于是为了避免出现混乱,戏志才只能另外安排一批人看着这群人。 良久之后,随着天色渐暗,所有物资这才安置完毕。 “戏主簿,全部都清点出来了。”库房外只见仓曹掾仲松满脸灰尘的跑了过来,亢奋的报喜道:“总计有粮五万八千六百斛,各类皮毛三万九千张、马五百三十匹、牛八百二十五匹、夷女一千三百人。” 说到这里,只见他满脸笑意的补充道:“另外东夷各部赠礼多有无法辨识之物,其中不乏金银,故暂时无法估算。” 说实在的,仓曹掾仲松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多财货物资。 即便明知道自家只是个管仓库的,但他依旧亢奋不止。 甚至他还替魏哲心疼上了:“可惜有三艘海船触礁沉没了,否则……唉~” 见此情形,倒是让戏志才一阵失笑。 不过他倒是要比仲松冷静多了,毕竟此前他早有预料了。 甚至这批物资比他预估的还要少一些。 但一想到无论是三韩部落还是秽貊各部,都是第一次和船队做交易,有所谨慎也是应该的事情,想必下一次收购来的货物会更多。 这般想着,戏志才就更淡定了。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魏哲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巡视起来。 没办法,发老婆这招实在的太狠了。 当晚魏哲在庆功宴上说出口后,第二天带方各民屯、军屯就都知道了。 海冥等六营军屯不用多说,自然是欢呼雀跃,各镇民屯却坐不住了。 于是短短数天时间,带方县便又多出了六营军屯。 也就是说这回有十二营,足足一万多汉子来争抢一千三百名夷女。 这激烈程度可想而知了! 魏哲本来只是赏赐的公平些,却没想到办成军中大比武了。 最后甚至连魏哲麾下的五百辽东义从都忍不住参与其中。 当然,他们倒不是冲那些腥臊不堪夷女去的,而是纯粹的好斗。 毕竟魏哲给他们的赏赐可不少,这群人便是先前没有婆娘,如今也早就成家了。 也幸亏他们提前说明不必赏赐夷女,否则那群抢婆娘的汉子恐怕要让他们出不了军屯。 没办法,为了婆娘,就是以多欺少又如何? …… “兄长,就让我下场耍耍吧!” 翌日,长岑营校场。 看着场中那如野兽般嘶吼的黑脸汉子,太史慈忍不住心痒道。 别看太史慈如今已经是县尉了,但骨子里还是武将,还是那么好斗。 当然,主要是他也没想到这群流民中竟然还有如此猛士。 其实别说他了,连魏哲都没有想到民屯中还有此人才。 要知道一般人有这武力早就沦为匪盗了,那里还会安心种田。 甚至魏哲怀疑如果不是他祭出发老婆这招,此人恐怕依旧不会加入军屯。 于是魏哲压根没理太史慈,当那黑脸大汉再次将一名壮汉扔出去后,他便将此人招到台上询问。 待此人走近之后,魏哲才发现这汉子黑面长身,塌鼻厚嘴,胡须微蜷,简直好似一只狮子成精一般。 “小人焦山,见过县君。” 说罢,这黑脸汉子便哐哐哐跪在地上给魏哲磕了三个响头。 那声音清脆的,听得魏哲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魏哲见状连忙让人将他扶起,却没想亲兵硬是没有拉动。 结果这黑脸汉子足足磕了九个头后,方才起身。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好奇的问道:“为何对我行此大礼?” 却不想这汉子竟然说道:“俺孃孃说了,县君是俺家的大恩人,见到了必须要磕九个头,俺刚才可是一个没少哩!” 见着汉子如此直率,魏哲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后经过一番询问之后,魏哲方才得知焦山本是北海樵夫,虽然勇武不凡,但为了奉养老母却从不逞强弄狠,每日只以砍柴为生。 黄巾之乱后他家被火所焚,山林也被豪强趁机侵占,不允许他们这些樵夫再入内打柴,于是焦山这才背着老母投奔了船队。 来到带方之后,这汉子也是听老母的吩咐安心在民屯种田。 还真别说,就他这一身的力气,简直比两头牛还好用。 如果不是魏哲这回要发老婆,焦母说不定还会让他继续种田。 没办法,即便焦母担心儿子,但也想要个儿媳妇呀! 听到这里,魏哲心中一动,当即指着台下的牙门旗道:“可能举起此旗?” 没想到焦山闻言憨直的问道:“举起来就发婆娘吗?” 此言一出,一旁的太史慈顿时就乐了。 魏哲更是失笑的连连点头道:“嗯,举起来就发!” 焦山闻言立刻便跑到牙门旗旁,双臂一伸,竟然好似拔草一般就将牙门旗轻飘飘的提了起来,随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抱着大旗走到一旁,竟然只用另一只手就又举起了一杆牙门旗。 见此情形,魏哲和太史慈都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 要知道校场内的牙门旗又长又大,便是军中壮士往往也要两个人才能举起。 但这黑厮竟然一手一个,这蛮力简直离谱! “嘶~今日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臂有千斤之力了!” 魏哲见状,顿时感慨的摇了摇头。 随即他是越看越喜,焦山那丑陋的面容在魏哲眼中都变得格外顺眼。 “也罢,你也无需在军屯厮混了,随我做个亲兵吧。” 魏哲见猎心喜,当即便决定将焦山提拔到身边。 却没想到焦山竟然担忧的问道:“那……那婆娘还发吗?” 此言一出,当真是让魏哲哭笑不得。 “发~给你发两个总行了吧!” 此言一出,这黑厮方才咧嘴笑了起来。 一旁的太史慈见状也是好笑,他算是看出这厮是什么秉性了。 太史慈当即笑着建议道:“兄长,我看也别给他配什么刀剑长矛了,直接与这厮一根熟铁棍就是,保准比什么兵器都好用!” 魏哲想了想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不过最好再配几把短斧。” 言及此处,魏哲当即拍了拍焦山那粗壮的胳膊,大笑道:“砍人如砍树,日后你便替我砍尽天下间的烂树吧!” 焦山闻言心中大定,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县君放心,这个我最拿手了!” 闻听此言,魏哲与太史慈对视一眼后,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第34章:四方宾至【4K】 - 汉官 - 江汉 魏哲说到做到。 从长岑营驻地回来后,他便命将作司给焦山打造一根熟铁棍做兵器。 根据焦山的要求,此棍足有八尺长短,腕口粗细。 将作司的铁匠本想再雕刻些云纹上去,却不想竟然被这汉子嫌弃累赘。 于是最后只能按照这黑厮的意思,打造了一根上粗下细,前端部分为方形四棱的铁棍出来。 待打造完毕后一称,才知足足有六十斤。 魏哲在听说这个消息后,都忍不住一阵无语。 毕竟即便是六十汉斤,换算成后世的重量也有将近十五公斤重。 如此重量,也不知道这厮怎么用得惯。 另外这厮还打造了十余支手斧作为短兵,当真是把战场当砍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下间有这么多人,偶尔出两个怪胎也不足为奇。 倒是太史慈在见识了焦山投斧的威力后,也忍不住打造了一批手戟,整日练习,武艺倒是增长不少。 而在给手下发完老婆之后,魏哲也终于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 翌日,带方城外,只见魏哲谨然肃立。 戏志才、太史慈、钟扈等人也在一旁耐心的等待着。 能让这群人出城而迎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待一位须发灰白却依旧精神抖擞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后,魏哲当即上前老老实实地唤了声:“阿父。” 此人便是候城魏氏的家主,魏哲的父亲魏宣。 看着眼前英武不凡、气度俨然的儿子,魏宣顿时感慨万千。 然而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话。 “你比我强。”只见魏宣拉着魏哲的手,老怀宽慰道:“有子如此,我死后终于有脸面去见先祖了!” 随即便见另一位面容柔和的老妇人从马上车下来,没好气的埋怨道:“又在胡说什么呢?” 魏哲见状当即迎了上去,笑着道:“阿母,这一路可还顺利?” 老妇人闻言当即笑眯眯道:“都好,都好!”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着魏哲,明明魏哲壮实了不少,但她却依旧握着魏哲的手心疼道:“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魏宣看到的是魏哲的成就,但她想的却是成就背后的艰辛。 一想到这个带方令是魏哲在战场上拼命才换来的,老妇人的眼眶便止不住的红了。 这位老妇人便是魏哲的母亲刘氏。 与魏宣这个边郡豪强不同,刘氏算是寒门淑女。 她祖上乃是前汉景帝第四子,鲁恭王刘余。 与雄才伟略的汉武帝不同,鲁恭王最爱声色犬马,贪图享乐。 甚至他做鲁王时为了扩建宫室,不惜拆毁了孔子的家宅,结果拆到一半却在墙道中发现孔子后裔留下来的儒家典籍,打开一看内容竟然都是用先秦文字所写。 于是误打误撞的鲁王刘余顿时得意洋洋的将这批典籍献给了皇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古文经”能出现鲁王刘余确实功劳不小。 不过祖上的功劳再大对刘氏这个女人来说也没什么用。 毕竟鲁王刘余因贪图享乐,导致子孙众多,虽不如中山靖王也不远矣。 比如刘表与刘焉,就都是鲁恭王刘余的后代。 三百多年过去了,刘余这一系后裔便是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人了。 若不是刘氏曾祖在本朝曾任过令支县尉,她连自称寒门的资格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吃过苦,所以刘氏并无寻常贵妇人的傲气。 当戏志才与太史慈过来拜见时,她当即如对自家子侄一般和煦相待。 最后又是折腾了好一会儿,一家人才回到了官邸。 …… 由于玄莬郡到乐浪郡的距离颇远,当晚一家人并没有说什么。 次日,待两位老人精神好些后,一家人这才闲聊起来。 “阿父,家中一切可好?” “都好,都好!”只见魏宣笑呵呵的捋着胡须道:“尤其是你让慕华操持的咸鱼买卖,如今可是好大的进项!” 玄莬郡六县如今几乎有一半都是在用候城魏氏的咸鱼。 至于辽东郡的份额倒是不多,但和各县豪强的合作却不少。 除了价格便宜之外,主要也是因为魏哲离得近,别人愿意卖个面子。 要知道近年来辽东之地常有蛮夷入寇,像魏哲这么提气的还是少有。 见父子俩围着买卖聊得不亦乐乎,一旁的刘氏顿时无奈道:“再过些时日就要成婚了,谈这些做什么?” 被刘氏这么一提醒,魏宣顿时扶额苦笑道:“是了,我当真老糊涂。” 说罢他便目光炯炯的盯着魏哲问道:“管氏那边可有异议?” 话说魏哲和管氏淑女的婚事,其实已经完成了大半。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完成,如今只剩“亲迎”了。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跨越州郡的远嫁,当下有两种习俗。 其一,就是男方亲自带着迎亲队伍前往女方家中接人,待将新妇接回男方家中之后,再举办婚礼。 大多数情况下,男方为了表示诚意都会选择这个方案。 但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这次魏哲迎亲,选的就是第二种。 即管氏一家提前到带方县住下,待到吉日那天魏哲再上门迎娶。 不过这个方法,相比较而言就没有第一种更有诚意了。 所以魏宣才会担忧的问管氏是否同意。 魏哲也明白二老的顾虑,当即笑着道:“阿父、阿母,你们就放心吧,管氏那边并无异议,我那丈人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刻意为难的。” 要知道按照汉律,地方长吏无令是不得离开辖地的。 比如数十年前,东海相赵咨途经荥阳,因他声望广传天下,当时的荥阳令便对主簿道:“赵君名重,今过界不见,必为天下笑。” 说罢荥阳令便快马加鞭去追赶赵咨,等他追上的时候已经离荥阳很远。 然而他虽然如愿了,事后却不得不辞官归乡。 因为县令擅离辖地是严重的过错,便是自己不辞职朝堂也会撤职问罪。 有时候即便县令的父母过世,也要辞职后才能归乡守孝。 对了,那个因为追星而丢掉官职的荥阳令便是曹操的父亲曹嵩。 但即便他家在宫中背景深厚,也照样要遵守这个规则。 曹嵩尚且如此,魏哲就更不用说了。 而管岳也不想为了迎亲,就让自家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婿丢官去职。 见魏哲这么一说,二老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随即刘氏便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骂道:“不害臊,这还没成婚呢,就急着改口喊丈人了?” 然而魏哲的脸皮早就厚似城墙,一边认错一边犯错,让刘氏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 很快,管氏一家也来到了带方县。 因城小地狭,并无合适的宅邸,故此魏哲安排他们在阳丘乡田氏坞住下。 如今田氏坞已经换了名字,魏哲为其取名为“东观别苑”。 偶尔处理政务劳累之时,魏哲便会来到此处小住几日散散心。 对了,昭明乡张氏坞也成了魏哲的别苑,不过如今改成了魏宅。 可以说魏哲从头到尾,将田张两家数代的积累都尽数消化一空。 魏哲父母这段时间便一直在张氏坞布置打理。 毕竟总不能成婚当日,一群人聚在官邸进进出出吧。 便是魏哲不在乎外人的评价,带方县官邸那点地方也不够用的。 而当魏哲在为婚事忙的不可开交时,几个高冠广袖的中年文士却一脸好奇的走进了带方城。 “幼安,你这妹婿当真非一般武夫呀?” 只见其中一位气质飘逸、长须白面的中年文人如此感慨道。 此人唤作华歆,字子鱼,乃青州平原郡高唐县人。 见他这么一说,另一位相貌古拙的高个儒生亦是点头附和道:“此人才兼文武,实为治世之能臣。” 这人便是邴原,表字根矩,也是北海朱虚人。 他与华歆、管宁相善,时人称三人为一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皆为青州名士。 不过邴原和华歆、管宁不同,他是真正的出身单微,连寒门都算不上。 在他十一岁时父亲便去世了,因为家中贫穷,又早早成了孤儿,所以少年的邴原并没有钱财读书。但他家隔壁就是学堂,故此他常常在门前徘徊,好学若渴。 学舍的儒师得知了他的情况之后,便免费教授他经文。结果仅仅一个冬天的时间,他便将《孝经》与《论语》背诵下来。 可以说邴原和华歆、管宁三人从小就是乡里知名,所以后来才能成为至交。 但这次两人倒不是给好友面子,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要知道他们一路行来,对乐浪郡的情况多少也算有些了解。 可是带方县与其他乐浪县城相比,好似两个世界一般。 倒不是二者当真有什么天差地别的变化,而是民气不同。 怎么说呢,在带方县这里他们看到了一种久违的生机与朝气。 虽然城里城外的行人,很多依旧衣衫褴褛,但脸上却多了丝笑容。 尤其是这一路当他们听见此间百姓谈起魏哲的婚事时,那种由衷的祝福与感激是演不出来的。 由此可见,魏哲甚得民心。 况且魏哲跨海收容流民的事情,几人也曾听说过。此刻一想,顿时更觉得魏哲是个仁义之士! 而见两位好友这么一说,管宁脸上也忍不住满是笑意。 他虽然和管岳血脉疏远,但幼年确实受过管岳不少照顾。 故此这次族妹管妍出嫁,管宁才会答应管岳的邀请,在婚礼上充当“礼生”,并且邀请两位好友一通前来观礼。 别看三人当下都是白身,可如果想要出仕并不难。 甚至因为他们的名气,想要征辟三人的地方长吏一直都没少过,只是几人都拒绝了。 即便这次婚礼没有其他嘉宾,但有邴原、华歆、管宁三人在场,也不会有人嘲笑管氏没牌面。 于是乎管宁明明与魏哲素昧蒙面,但却已经对他颇为好感。 “希望如此吧!”只见管宁颇为无奈的感慨道:“如此,我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一些!” 毕竟在魏哲出现之前,管岳可是一直在劝管宁出仕。 在他看来,以管宁之才去当个隐士,简直上对不起天子,下对不起祖宗、 这些年下来管宁都有些怕见到管岳这个族叔了。 不过现在好了,有个如此能干的女婿,想必管岳不会再来骚扰他了。 …… 中平二年,七月初七 喜神东南,财神正北,福神正北。 宜:嫁娶、出行、动土、安床; 忌:盖屋、上梁、掘井、迁坟; 上午巳时刚过,魏哲穿着一身华丽且庄重的黑红色礼服前往阳丘乡迎亲。 钟扈带着两百骑兵开路,太史慈则与另外三百骑护卫在魏哲左右。 待将新娘接回魏宅刚好便是黄昏时分,正好可以举行婚礼。 而另一边天还没亮,魏哲的未婚妻管妍就早早起床了。 毕竟新娘子的打扮可是要比新郎复杂多了。 上到步摇、花钿,下到绣鞋、襦裙,简直繁复至极。 管母带着丫鬟们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帮其穿戴妥当。 然而看着铜镜中娇艳如花的自己,管妍在娇羞之余却依旧有些懵懂。 她没想到当日在花园中看见的那个男子,竟然成了自己的夫婿。 虽然,虽然她也挺满意的,尤其魏哲后来频频给自己写信,送了很多有趣的玩意儿。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妍此刻就是有些心慌。 于是坐在镜前呆愣了半响之后,她竟然回过头来傻傻道:“阿母,成婚之后我还能天天回来看你么?” 说到这里,只见管妍嘴唇微瘪的委屈道:“我舍不得你!” 管母闻言顿时忍不住笑骂道:“傻孩子,都要成婚了还这么天真!” 可话虽如此,管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 片刻之后,只见管母将娇弱的管妍抱在怀里,柔声道:“想娘了就写信,我得空便去看你。” 不是管母狠心,而是为了女儿好。 因为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太勤快,对于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良久之后,只见管母将一袭青纱盖在管妍脸上。 母女对视片刻之后,一时间仿佛有千言万语闪过。 然而最终管母却只是眼中含泪的笑着道:“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嗯!” 管妍闻言当即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已经长大了,不想再让阿母担心了。 第35章:温柔乡【4K】 - 汉官 - 江汉 虽然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当女儿出嫁时管岳还是有些难受。 可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在轻声叮嘱了几句后便目送女儿走上马车。 霎时间钟磬奏响,丝竹齐鸣。 队伍中的乐师演奏的那叫一个卖力,周遭围观的百姓亦是发出阵阵喝彩。 随后便见迎亲队伍高举彩旗,在连绵不断的鼓乐声中向魏宅行去。 见此情形,不远处看热闹的县丞黄雄顿时面露羡慕之色。 “这管氏好大的手笔啊!” 闻听此言,一旁的库啬夫计鸿亦不由点了点头。 要知道光他们能看见的陪嫁,就有数十名婢女,数百名僮仆,以及一箱箱丝帛财货,如果再加上那些看不见的产业,恐怕就更恐怖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管岳知道魏哲看重海船,便索性又送了数十名造船工匠作为陪嫁媵臣。此外还有大量位于东莱郡的田亩、店肆,都是可以长久经营的产业。 当然,嫁妆的所有权还是在管妍手中的。 她愿意给魏哲用没关系,但这些产业的主人却只能是她。 毕竟陪嫁的本意,就是给出嫁的女儿一份底气。 甚至就连那个造船工匠也都是管妍的筹码,日后倘若做出了什么成绩,都要算在管妍的头上。 实际上殷商时期,伊尹最开始就是有莘氏的陪嫁媵臣。成汤发现了伊尹才能之后大加重用,有莘氏也因此风生水起。还有百里奚,也曾作为秦穆公夫人穆姬的陪嫁媵臣进入秦国。 故此在婚礼方面,大汉还是秉承三代之风的。 只不过以往唯有诸侯才会讲究这些,但如今富商巨贾也可效仿之。 譬如春秋时诸侯的婚礼有“一聘九女”的说法。 即除了正妻之外,其余八名女子均为媵妾,也就是会有八名新娘的同姓姊妹陪嫁。甚至姑姑与侄女同嫁一人,姐姐与妹妹共侍一夫都是常事儿。 但魏哲毕竟不是诸侯,管氏也不是士族。 所以管妍虽然有四名媵妾陪嫁,但也只是管母为他精心挑选的女婢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丰厚的嫁妆,已然不比一般士族嫁女的声势差了。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本朝富商巨贾受礼法的束缚更小,因此嫁妆往往更加丰厚。 念及此处,一心只想捞钱的黄雄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娶妻竟然是个极赚钱的买卖,早知道我就多娶几次妻了!” 闻听此言,计鸿看了一眼他那矮胖的身躯,出于礼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 “懿欤乐事,庆此良辰。 缔二姓之好,绵百世之宗。 结青丝为字,合卺酒而书。 谨以白首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黄昏时分,魏哲终于将新娘接回了魏宅。 不过与后世不同,当下的婚礼并没有拜堂的风俗。 新妇拜见舅姑、祖先,一般也都是在成婚次日拜见。 故此在礼生管宁说完赞辞之后,新妇便被送入新房之中。 至于魏哲则留下来答谢前来观礼的宾客。 比如管宁管幼安,魏哲对他可是久仰大名了。在看见邴原与华歆时更是眼前一亮。 如果说管宁是无拘无束的隐士,那这两位就是不折不扣的能臣了。 最关键的是这三位都是标准的寒门出身。 高唐华氏、朱虚邴氏都是自两人之后,方才显达世间。 对了,所谓“管宁割席”的典故,其实是后世文人虚构的谣言罢了。 这个典故最初的由来,是南朝刘义庆组织文人编写的《世说新语》。 但《世说新语》又是什么呢?一本虚构的笔记小说! 可以说这就是一群文人凑在一起,记录的各种道听途说的段子。 以为谈资尚可,但却不足为信。 毕竟管宁纵然是隐士君子,可华歆却不是利欲熏心之徒。 而先代荀彧为尚书令,后代钟繇为太尉,足以说明华歆的能力。 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魏哲在邀请三人多留几日后便离开了。 …… 与此同时,婚房内的管妍则有些坐立难安。 她既有些惶恐,又有些期待,但更多的还是有些羞涩。 尤其是一想起母亲昨晚给她看的嫁妆画,就忍不住面红耳赤。 当然,说的好听是“嫁妆画”,可实际就是个春宫图。 甚至最初的“春宫图”用意就是为了教导妻子如何与丈夫行夫妻之事。 故此早期的“春宫图”大多都是从世家大族之中流出。 毕竟有些知识家人不普及,以后估计就要被别人普及了。 在这方面大族吃过的亏多,传承的经验也多,所以没什么好害羞的。 可对于管妍这种小白兔来说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虽然在看嫁妆画的时候,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又一眼,可终究是个菜鸟。 一想到待会就要和一个男人具体操作实践,管妍就满脸通红。 而魏哲一进来,所见到的便是管妍那艳若桃李的模样。 魏哲没想盛装打扮的她居然如此惊艳,心中顿时那叫一个美。 然而魏哲是爽了,可管妍却有些受不了魏哲那炙热的眼神。 她当即羞涩又紧张的轻声道:“夫君,该行沃盥礼了呢。” 所谓沃盥礼,便是新人清洁双手,以示庄重相待。 见她如此紧张,魏哲便故意闲聊道:“那果下马还喜欢吗?” 见管妍轻轻点头,魏哲当即轻松一笑道:“既然喜欢,过几日咱们再去选几匹可好?到时候我陪你去踏青。” 少女情怀总是诗,被魏哲这么一说管妍的心情果然放松许多,甚至都有些期待婚后生活了。 于是在魏哲的三言两语之间,小白兔很快便眉眼弯似月牙一般开心起来。 不过在同牢而食,合卺饮酒,解缨结发之后,终究还是来到了关键时刻。 “多饮几杯吧!”看着管妍那紧张的模样,魏哲当即轻声安慰道:“多饮几杯……待会儿就不痛了。” 见他这么一说,管妍这憨憨竟然真信了,当即又喝了两杯。 然后……然后脸蛋就泛起一片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糊起来。 迷糊到婢女为两人宽衣,魏哲将她抱上床都没有察觉。 然而有件事儿她到底还是察觉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婚房床榻上。 只见管妍窝在魏哲的怀中,委屈的嘟囔道: “夫君,你骗人,明明就很痛。” 说罢小丫头还哼唧着用小脑袋顶了魏哲几下,看得魏哲那叫一个好笑。 于是他当即凑到管妍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魏哲说了什么,反正管妍立刻就变得面红耳赤起来。 不过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有些好奇的尝试起来。 而随着战事再起,床榻外的女婢不由越发脸红起来。 …… 白居易有言: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次日一早,魏哲算是知道唐玄宗之苦了。 正当魏哲想要再回味一番暖玉温香之时,怀中的小娘子却不依了。 刚嫁入魏家第一天,她可不想给舅姑留下懒惰的印象。 于是在管妍的柔声恳求下,魏哲只好早早起床。 而当两人来到正堂之后,魏宣与刘氏已然坐在堂上等候了。 见此情形,管妍顿时乖巧的跟着魏哲上前行礼,如今也没有斟茶的环节。 刘氏显然对管妍这个新妇十分满意,待行礼毕便拉着她在一旁说话。 魏宣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嘱咐魏哲好好过日子之后,便放两人离开了。 不过事情还没完,没过一会儿钟扈等魏氏家臣也过来拜见。 毕竟管妍是名正言顺的主母,总得让他们认认人的。 至于太史慈与戏志才则属于通家之好,倒是不用那么正式。 不过忙忙碌碌一圈走下来,还是让管妍累的不轻。 魏哲见状便索性让婢女扶她先回房歇息,自己则前往县寺处理公务。 温柔乡虽好,可魏哲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自家的根基是什么。 “这几日各处屯田可曾安好?”前往县寺的路上,只见魏哲与戏志才闲聊道:“近来城中多有闲人,志才你多费费心,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闻听此言,戏志才当即笑呵呵道:“分内事尔,明公勿虑也!” 随即不等魏哲开口,便见戏志才主动提到:“管怀安已经到辰韩了,按照约定再过几日商队便要出发了,明公可还有什么安排?” 由于管休是沿海而行,所以这一路上约定的交易时间也不相同。 虽然都以半年为期,但越往后的部落交易的时间就越晚。 故此从这个月开始,魏氏的船队差不多每月都要出海一次,直到海岸冰封无法登陆为止。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与管休、元骏两人的联系也就变得方便多了,如今基本上一个月联系一次。 也正式因为这一点,戏志才才能大概知道管休的进度。 而听戏志才这么一说,魏哲当即心中一动道:“既然辰韩乃是先秦亡人与鸟夷杂居而成,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令此辈由夷入夏,再度为我所用?” 话说辰韩始有六国,后稍分为十二国,也就是国内有十二个部落,分别是已柢国、不斯国、勤耆国、难弥离弥冻国、冉奚国、辰乐奴国、军弥国、如湛国、户路国、州鲜国、斯罗国、优由国。 其中的斯罗国,便如同“伯济国”一般,乃是后世新罗的前身。 虽然辰韩的规模远不如马韩,但亦有数万户,十余万口人丁。 如果这些人能为他所用,那么魏哲覆灭三韩就要轻松多了。 然而戏志才思量片刻之后却眉头微皱的摇头道:“难矣!” 不等魏哲开口,戏志才便主动解释道:“据管怀安所言,历年来入韩的秦人都沦为奴隶,后多有叛逃之事发生。由此可见,辰韩权贵依旧是韩人为主,并不以华夏苗裔自居。”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遗憾的摇了摇头,也死心了。 毕竟辰韩都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了,那么由夷归夏自然无从说起了。 “唉~我本欲留此辈一线生机,既然他们自己不珍惜……也罢!那就一视同仁吧!” 说罢魏哲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率众骑沿着官道飞驰而去。 …… 与此同时,管宁、华歆、邴原则在城外闲逛。 “十二营军屯,四十六镇民屯~~~啧啧,后生可畏呀!” 饶是管宁高洁隐逸,也忍不住为魏哲的手笔而感慨不已。 华歆闻言亦是深以为然。 虽不知魏哲具体是如何屯田,但眼下的效果却足以说明一切。 十二营军屯守御边塞,几可视为边军。 四十六镇民屯安居在内,男耕女织,俨然有序。 一路行来,所见之人几无饥色,人人皆乐遵魏哲之令。 若不是知道这群人是流民,华歆甚至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带方本土人了。 而这才是最让他们佩服的。 仅仅一年多时间,在令带方县大治之余,还能让数万流民安定下来,这份手段他们自问是没有的。 邴原更是忍不住惊叹道:“此人治乱之功,实为我平生仅见。” “不错!”华歆甚至断言道:“翌日朝堂三公,必有此人之位。” 这可以说是最顶级的夸赞了。 毕竟三公已经是人臣的极点,即便是封侯拜将者也未必能居三公之位。 然而见两位好友对魏哲看好,反倒是让管宁有些诧异了。 三人都是聪明人,魏哲当日邀请几人多留几日,他们自然猜到目的。 想必也如以往的地方长吏一般,无非就是想要征辟他们。 于是管宁当即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愿意留下来了?” 相貌平平的邴原闻言也没有隐瞒,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愿附骥尾!” 或许再等下去他能获得更高的入仕起点,但邴原却不在乎。 相比于这些,他觉得跟在魏哲身边做些实事反而更有意思。 华歆闻言也不奇怪,但他却没有如邴原一般选择留下。 “再看看吧!”只见华歆眉头微皱的谨慎道:“不必急于一时。” 闻听此言,邴原也没觉得奇怪,华歆就是这种三思而行的人。 三人性格迥异,却能成为至交好友,就是因为彼此互不干涉。 相比之下,两人更好奇管宁是否会改变隐居不仕的决定。 毕竟魏哲可是他们管氏的女婿,管宁或许能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然而管宁闻言却洒然一笑道:“子非我,安知我之乐也!” 此言一出,三人当即相视一笑…… 第36章:讲武堂【4K】 - 汉官 - 江汉 正如管宁三人所想,在处理完县务后魏哲便找上了几人。 “诸君都乃世之贤良,不知带方百姓可有幸能得三位垂青?” 魏哲也是有枣没枣打两杆。 反正这三人来都来了,不尝试邀请一下太可惜了。 当然,他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邴原闻言竟然直接答应下来。 这让魏哲顿时忍不住面露惊喜之色。 即便管宁与华歆依旧没有出仕的意思,但魏哲已经很高兴了。” 只见他当场便满脸笑意的拉着邴原的手感慨道:“带方地小,如今只能请根矩屈就校官祭酒一职了!” 邴原闻言也没有失望,反而朝魏哲郑重一礼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甚至连一旁的华歆、管宁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诚然,以邴原的名望当一个百石县吏是有些屈才,但校官祭酒却不同。 毕竟这个官职是主掌一县教化,自然不能用寻常眼光看待。 其实魏哲早就想要重立县校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才耽搁至今。 实际上自前汉以来大汉朝就十分重视教育。 汉景帝时期,蜀郡太守文翁就曾在在成都立学,招收属县子弟入学,时人谓之“文翁石室”。自他之后,蜀郡学风大盛。 汉武帝时更是将“文翁石室”的模式普及全国。他除了在长安设立“太学”之外,还要求天下郡国皆立学校官。其中设在郡国的称为“学”,设在县的称为“校”,设在乡的称为“庠”,设在亭里聚落的称为“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设计的教育体系与后世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然而汉武帝的想法虽好,但可惜此项制度并未贯彻落实。很多时候,地方郡县学校能否兴办完全取决于地方长官的态度。 即便有地方长吏用心办学,可能一旦继任者不上心也会很快荒废。 所以地方官学维持长久的不多,大多都是仅存虚名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时人如今乐于求教于私学,而嫌弃官学的原因。 当然,对于带方县来说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 因为带方的县校早就荒废几百年了,即便是豪强子弟也请不到经师。 可以说带方县,乃至于乐浪郡都是不折不扣的文化荒漠。 不是这里没有良才美玉,实在是无人指点。 譬如先前被魏哲斩首的田文,一身学问也不过是父子相传罢了。 和乐浪郡相比,辽东郡都算是文风蔚然。 而辽东郡的士子呢,则向往幽州乃至于中原郡县的“精舍”、“精庐”。 当年幽州大儒卢植开设精庐讲学时,便不知有多少辽东子弟前往求学。 …… “明公欲兴教化,这耗费可不少!” 在得知魏哲竟然想重立县校之后,戏志才顿时有些头疼。 真当以往那些郡县长史不想要大兴文教的好名声么?还不是养不起。 就这么说罢,一个郡学的日常开支都足以养一曲士卒了。 “不如缓缓?”戏志才犹豫再三忍不住劝道:“明公这灭国开疆之功眼看即将到手,也不差这点功劳。” 然而魏哲这回却相当固执。 “此事可急不可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如今已然算晚了。” 见戏志才有些不解,魏哲想了想便又解释道:“就当未雨绸缪吧!毕竟三韩、秽貊若平,也需要教化蛮夷使之重归华夏,届时没有儒生可不行。” 所谓教化,在魏哲的理解里就是用华夏典籍同化蛮夷习俗。 先示之以威,然后再示之以德,这才是堂皇大道! 戏志才闻言顿时不再多言,转而考虑如何将事情办的又好又省。 只见他略作沉吟,便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县校安置在凤凰里?田氏那处宅邸颇为宽敞,正好合用。” 魏哲一想还真是,当即笑言道:“吾受田氏遗泽多矣!”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失笑连连。 还真别说,田氏数代积累还真帮了魏哲不少忙。 当然,调侃归调侃,正事还是要郑重对待的。 数日后,凤凰里县校。 看着整治干净的宅邸,魏哲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只见他朝一旁的邴原一揖道:“根矩,此间日后就拜托你了!” 如此郑重的态度,倒是让邴原忍不住心中感动。 邴原本以为魏哲重立县校只是为了教化之功,却没想到他竟如此重视。 于是邴原顿时面色肃然的还之一礼,而后正色道:“原,必不负所托!” 说罢,邴原便带着一众孩童走进县校,开始上课。 对了,由于第一批入学的孩童都是十二营军屯子弟,底子实在薄弱,所以邴原不得不从最基础的识文断字开始教起。 即便如此,邴原却没有丝毫不耐之色。而这也是魏哲最欣赏邴原的地方。 或许他没有什么惊世奇谋,但是却能不急不慌的沉稳做好每件事。 于是在旁观了片刻之后,魏哲当即放心的离开了,毕竟他也要备课呢。 没错,打着重视教化的旗号,魏哲也在县校里领了一份差事。 不过与邴原的“修文堂”不同,魏哲的“讲武堂”主要教算学、兵法。 只是如今魏哲的《行军笔记》还没有整理完成,开课还得再等一阵。 …… “还得再等一阵?” 县寺内,当得知魏哲的讲武堂还不准备开课,太史慈顿时有些失望。 要知道在得知魏哲在县校的授课内容之后,这家伙第一时间就报名了。 见太史慈如此做派,倒是让魏哲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是寻常军中常识,这些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是知道,可军中其他人不知道呀!”只见太史慈振振有词道:“我这也是替底下人问的。” 见他这么一说,倒是让魏哲若有所思。 还真是,或许眼下最需要补课的不是那些孩童,而是这群军中老卒。 毕竟这群人可是魏哲最忠诚的支持者,乃是他的根基所在。 “你说的有理。”念及此处,只见魏哲当即果断道:“也罢,明日召集屯长以上来讲武堂听课吧!” 说到这里魏哲微微一顿,而后又补充道:“十二营军屯亦包括在内!” 此言一出,太史慈顿时大喜道:“兄长早该这样了!我这就去传令!” 说罢这家伙便兴高采烈地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相比之下,戏志才则要敏锐多了。 “明公……这是准备动手了?” “嗯!”当着戏志才的面魏哲也不掩饰,眼带煞气道:“入冬之前必须解决秽貊七部,否则明年就太忙了。” 闻听此言,戏志才当即微微颔首。 这么一想,这带方县校重立的还真是时候。 等这批中下级军中官吏在讲武堂接受完短期培训后,正好可以上战场实践。 而这也确实是魏哲的目的所在。 只见他眉头微皱道:“秽貊这一战少不了要大发屯兵与义从,若是不提前教导一番,我还真有些担心下面的儿郎能不能驾驭住。” …… 而当魏哲在为讲武堂用心备课的时候,管宁与华歆等人也回到了青州。 华歆自然不用多说,照常游学交友。 他虽对魏哲另眼相看,但还不至于立刻就心悦诚服。 另外也是魏哲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是有些低了。 华歆若是愿意出仕,别说是县令了,便是太守也认识不少。 他之所以至今依旧白身,倒不是和管宁一样想要做隐士。 华歆早年间不能出仕是因为师门的缘故,受党锢牵连。 然而自去年冬,天子大赦天下党人后,华歆其实也动了出仕的心思。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动静,只不过是想要谋一个孝廉的名额罢了。 故此从乐浪归来之后,华歆依然在暗中为此事谋划着。 相比之下,管宁就要洒脱多了,随性来往,不拘贫贱。 不过在交游之时,他难免要谈几句在乐浪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对魏哲这位带方令,更是满是溢美之词,说魏哲上任之前带方危如累卵,结果他到任不到一年,带方大治,百姓安居乐业,边关安定。 一时间倒是让魏哲“治世之能臣”的评语在青州传开。 没办法,这就是名士的影响力,有时候当真比太守、刺史还好用。 然而魏哲虽然在青州扬名,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种名声最多就是让他在招揽流民更顺利些,其他好处暂时还看不出。 甚至不少北海士族都怀疑管宁这是在有意吹捧,并没有当真。 毕竟北海郡不少人都知道魏哲乃管氏婿,对管宁的话自然也不敢全信。 但总的来说,对魏哲而言算是一件好事儿。 来此世快两年了,他总算是混出了点名气。 不过魏哲听了也没有太上心,转过头便在讲武堂上当起老师来。 …… 翌日上午,带方县校。 “兵之有法,如医之有方,必习而后得,但敏智之人自然因而推之,师其意,不泥其迹,乃能百战百胜。” 宽敞的大堂前,只见一块“讲武堂”的匾额高挂正中。 而魏哲则高坐台上,眼神严肃道:“然率为名将,盖未有不习一法、不识一字、不经一事,而辄能通开阖变化运用无穷者!” “未有生而知之者,更未有生而便知兵法者,若是有,那也是圣人。” 说到这里,魏哲当即瞪着下方的一群军中粗汉问道:“尔等是圣人吗?” 此言一出,一群悍卒顿时连忙摇头,在魏哲面前好似孩童一般。 见此情形,魏哲方才缓缓道:“古之名将或有无师自通者,然此辈亦是于战阵至少经历观摩,日久乃能,否则吾知其断不能也。故巫祝卜筮之法可以鼓军心士气,但绝不可信之为凭。” 魏哲不管大汉其他将领怎么想,反正他的兵肯定是不能信这些神神鬼鬼的。 而在先打压下他们的傲气之后,魏哲方才耐心道:“我知尔等或因幼年失学,不解文字,或不知孙吴兵法真意,故少有研习者,然此乃大谬矣!”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尔等学兵法,实乃是在保自家性命,此为救命长存之法也!” “以后将士识字者,于冬日夜长之时,宜将兵法笔记每夜饭后看上数页,睡则枕上,亦可细细玩味,内有不省义意者,次日可问于先知之人,自然有得。不识字者,可令属下士卒识字者诵读,每日听之数遍,归枕之际,亦如前玩味,自然有得。 “开卷有益,学不误人,便是如此。” 而在说完提纲挈领的用心后,魏哲便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了。 正如他先前所言,孙吴兵法还是有一定学习门槛的。 所以这次“讲武堂秋训”魏哲并不准备讲什么高深的兵法战略,只讲各种行军、扎营等军中常见之事。 只见他眼神犀利的扫视台下一圈后,便面色严肃道:“军中要紧的第一件,便是不许喧哗说话。” 此言一出,窗外旁听的戏志才顿时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如今的他还不是日后随曹丞相南征北战的军师祭酒,对军伍之事还真不是太精通。 他尚且如此,一旁的邴原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虽对军伍之事不了解,但魏哲开头的一番话还是让邴原连连点头。 本来在得知魏哲想要教授兵法时,他嘴上没说可心中却是忍不住摇头。 毕竟兵法之道,最重战绩。 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那么便是韩信复生别人也只会当他纸上谈兵。 而魏哲如今拿得出手的不过就黄巾之乱,而且还是作为军侯听命行事。 虽然立功颇多,可是这种履历显然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可是魏哲先前之言,却让邴原觉得他或许真是兵法大家,只是一直无用武之地罢了。 而正当窗外的两人暗自思量之际,台上的魏哲则已经说起了关键点: “凡欲动止进退,自有旗帜金鼓。若无令许说话,但开口者必重处之;夜间尤是切禁!” “另若遇逃兵,同队之人须各自捆打,分一半监固,分一半保拿。如不获,各监一年,通扣工食,以作教训。” 闻听此言,台下不少军吏都忍不住面露恍然之色。 别看只是处理逃兵这种简单的问题,但里面亦是有着一番学问。 旁人或许感觉没什么,但他们这些整日在军中厮混的人却能察觉出魏哲所言的妙处。 一念至此,不少人看向魏哲的眼神越发崇敬佩服起来,毕竟这是真的能学到东西呀! 于是乎,随着魏哲在台上讲述着治军的点点滴滴,台下的军吏们渐渐便如饮美酒一般,不自觉就沉浸其中…… 第37章:纸上得来终觉浅【4K】 - 汉官 - 江汉 “行军勿要惧怕繁琐,尤其军临贼境之时,或林木异常,与贼共守之处,各兵严勒器械,须立定以待,候斥候报搜覆无警,再听令行。” 讲武堂内,只见魏哲熟练的在台上讲解道: “凡遇有警,肃静,各守驻地,紧闭营门,听令发兵。如有喧言乱走者,军法重治!” 经过这么多天的讲课,魏哲已然的一副名师风范。 甚至很多内容,他都是根据秽貊和三韩的情况特地强调了应对之法。 一来二去,这次“讲武堂秋训”足足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倒不是魏哲不想多讲几天,而是时间已经快不够了。 于是这日午后,在台上讲完最后一堂课时,只见魏哲轻叹道: “口说千遍,不如躬身行之。” “能教的我已经都教了,这次秽貊之战就看你们自家本事儿了!” 此言一出,堂下的诸多军吏当即慨然拜倒在地齐呼道: “我等谨记主公教诲,必不负所托!” 本来这十二营军屯就深受魏哲大恩,将其视为再生父母一般。 如今又得魏哲教授兵法,这些人自然对他更是死心塌地。 天地君亲师,可以说魏哲已经仅仅排在天地后面了。 毕竟县君也是君,再生父母更是比至亲还要亲。 所以现在别说是秽貊了,便是魏哲要上洛这些人也会义无反顾的跟随。 而这其实也正是魏哲想要的。 战力不高不要紧,日后可以慢慢练,但忠诚度最好还是要早点提升。 在离开县校后,魏哲暗自决定或许可将讲武堂秋训形成惯例。 毕竟这次培训的效果,貌似比上次发老婆的反响还要好。 据魏哲所知,这次讲武堂秋训的听课笔记都成了抢手货了,带方县不少有不少商贾都开高价求购,带方县剩下的两家小豪强元氏与李氏私下里好像也找过受训军吏,可是却无人搭理。 一年前还是流民的他们,眼下简直将这听课笔记当做传家宝一般。 甚至不少军吏彼此都以同窗视之,视魏哲为恩师。 受此影响,很多民屯中的青壮都已经后悔不迭了。 早知道军屯有这待遇,他们当初又岂会畏惧刀兵之险而选择民屯! 一时间,不少劝农使都纷纷向魏哲反映麾下呼声,请求从民屯转为军屯。 …… “明公,民心可用啊!” 在得知此事后,戏志才心中那叫一个感慨,魏哲亦是如此。 于是在沉吟片刻后魏哲便颔首道:“那便酌情调整吧!” 六镇民屯,刚好可以重组为三营军屯。 不过新立的这六营军屯显然无法享受老一批的待遇,只能等来年了。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儿,真正麻烦还是出兵前的准备工作。 譬如这次打秽貊七部,魏哲到底要出动多少人。 对此魏哲心里也早有定计。 首先战力最强的五百亲骑是肯定要参加的,另外这半年多来魏哲还从着这几万流民中搜罗了三千多骑术不错的青壮。 对了,带方城内还有五百弓马娴熟的本地儿郎主动投军。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魏哲这次其实就准备出动四千骑兵。 “四千骑?这……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 书房中,在得知魏哲这次准备出动的兵力之后,戏志才顿时面露忧色。 即便秽貊七部没有三韩诸国那么多人丁,但那也是十几万人的部族,有三四万控弦之士。 别的不说,秽貊七部每一家恐怕都能拿出四五千骑兵。 然而魏哲闻言却豪迈一笑道:“我等图谋的本就是不世之功,不冒点险怎么可能成功,不必劝我,就如此吧!” 说实在的,像这种灭国之战其实本来就不是带方县可以图谋的。 即便是秽貊七部这种不起眼的蛮夷,往往也只有乐浪郡这个级别才能应对。 倘若不是“带方铁钱”的存在,魏哲甚至连发动战争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出塞灭胡可不是本土防御战,这种战事对后勤的考验可是巨大的。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一般很难想象二者之间的差距,但数学不会骗人。 魏哲在穿越之前,曾经一度认为骑兵是最完美的兵种。 毕竟马饿了不是可以吃草嘛、人饿了还可以喝马奶,这简直太完美了。 如此一来,骑兵貌似都不需要后勤,甚至人马不眠不休、动辄转战千里应该都是寻常事。 但是跟着皇甫嵩打了一年黄巾后,魏哲这才知道自家是中地摊文的毒。 毕竟战马可不是永动机,更不是核动力,它的维持成本是很高昂的。 不错,马匹确实是吃草料的,但那是野马。 而且即便是野马,要想靠吃草就吃饱的话,每天也需要吃五六个时辰。 更何况以战马的消耗,光吃草料压根就无法弥补。 所以草料虽然重要,却根本无法代替粮食的。 比如前汉武帝时期,汉匈大战时匈奴人就喜欢用米麦喂养战马。 至于霍去病麾下的汉军精骑,除了大量的粮食之外,战时甚至还要吃鸡蛋补充体力。 即便是草原上那些矮小的蒙古马,照样也需要吃粮食。 最关键的是,战马除了五谷之外还要消耗大量的食盐。 魏哲便曾听皇甫嵩提起过,凉州所牧国马,每岁必给盐,以每月寅日啖之,则马健无病。 凉州大马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好的。 也就是带方县就是海边,无缺盐之忧,否则一匹马每天2两盐的消耗,对于魏哲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所以魏哲这四千骑,倘若在境内待着也没什么。 运动量不大,消耗自然也就不高。而且每天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让它们进食苜蓿、鲜草。 可是一旦他们出塞击胡,那么所需粮草就多的去了。 首先每名骑卒一月就需盐三升、粮三石三斗三升,四千骑卒每月便需要至少一万二千石粮食。 而且这还是小头,真正后勤大头还是要属战马的消耗。 即便魏哲麾下只有少部分军吏可以一人双马,但也将近有四千五百匹。 如此每个月又是四万五千石粮食的消耗。 也就是说这四千骑兵,连人带马,每个月足足至少需要六万石粮食才能满足。 两个月就是十二万石,三个月就是十八万石。 就这还没有算上后勤运输上的损耗。 所以魏哲这回不仅只能带四千骑兵出塞,而且还只有两个月时间。 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出塞的大军便有断粮之忧。 算上赶路,交战,返程,两个月时间还真不算多的。 前言说过,戏志才虽天赋异禀,但也不是生而知之。 没有具体经历过战事的他多少还有些纸上谈兵的毛病。 见魏哲受困于后勤而选择冒险出兵,戏志才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道:“为何不就粮于敌?” 毕竟孙武曾言: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然而魏哲闻言却苦笑的摇了摇头。 “账不是这么算的!” 见戏志才面露不解,魏哲当即耐心的解释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怎可将性命寄托在无法把握的事情上!” “料敌从宽,判己从严,如此方为兵家之法。” 孙武曾言: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以前魏哲不理解,但后来明白了。 战争就是尽量让己方的胜利条件越来越多,如此才可能胜敌。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将后勤这种命脉寄托在就粮于敌这种假想上呢? 万一对方玉石俱焚,烧毁了存粮,那魏哲大军岂不是要断粮了? 汉匈大战时,汉武帝难道不知道就粮于敌吗? 但在元狩四年的漠北之战中,为了供应卫青和霍去病的十万汉骑,汉武帝还是令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以致国库一空。 对了,“料敌从宽,判己从严”这招也是魏哲从皇甫嵩身上学的。 虽然他并未说过,但平乱时的诸多布置却无一不在贯彻着这种思想。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郑重的朝他一揖。 “受教了!”只见戏志才感慨道:“兵家之事果然不能纸上谈兵!” 所以如果没有“带方铁钱”替魏哲搜刮物资,他其实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要知道自六月开始,魏氏的船队出海往返了三次,方才将元骏与管休约定的交易完成,沿海的三韩诸国、秽貊各部,尽数被带方铁钱搜刮了一遍。 总计购得各色马匹两千八百二十五匹,皮毛十万余张,粮食十六万斛,牛羊夷女数千头。 算上先前缴获的马匹,这才让魏哲凑出了四千骑兵。 不过话又说回来,船队运回的这些物资虽多,但也不能全用,还要过日子呢,再加上明年春天魏哲还准备卖一批粮食给三韩当粮种,能用的粮草就更少了。 两个月,是魏哲反复计算过数次才得出的答案。 在这方面,数学家来了都未必有他算的准。 于是围绕着元骏送回的秽貊地图,几番算计之后魏哲终于定下了出兵路线,那便是自带方县东出,走伯济国外围入秽貊领地,如此可直达秽貊族前莫部,并且可以将秽貊七部一分为二。 只见魏哲指着地图道:“前莫部以南,便是东暆部、蚕台部,以北则是不耐、华丽、邪头昧、夫租四大部落。一旦占据了前莫部,我军便可以将秽貊七部分割成两部分,寻机各个击破。” 不过说着说着,魏哲却又忍不住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军兵少,分兵必败,还是得先让前莫部以北四部先乱起来,如此方才好收拾东暆部与蚕台部。” 见他这么一说,戏志才心念一动,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明公,何不用元子良之计?” 魏哲闻言不解道:“此言何意?” 戏志才解释道:“前番元子良来信曾言,秽貊诸部已然发现新铸兵器品质低劣,如今正在盘查其中缘由,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戏志才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秽貊想要答案,那就给他一个“真相”好了。 只见戏志才风轻云淡道:“秽貊诸部好信鬼神,既如此大可让元子良以钱贿之,令其手下的秽貊亡人在北四部中放出谣言,称各部兵器不利皆不耐部献祭所致,各部兵器受其供奉鬼神诅咒,方才易碎多断。” “如此,既可使北四部内乱,还可令秽貊人中最强的不耐部实力大减。”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妙~甚妙也!” 不得不说,戏志才终究还是戏志才。 即便初出茅庐,却依旧难掩鬼才本质。 不过这招就是毒了点,因为没人比魏哲更清楚不耐部有多冤枉。 但没办法,谁让魏哲就喜欢用毒招、下狠手呢。 于是戏志才话音刚落,魏哲便欣然从之。 “快,去信子良,令他尽快完成此谋!”说到这里,魏哲忽然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失笑道:“我也是糊涂了。” 只见他面带笑意的看着戏志才道:“此计又何止能用于秽貊?” 要知道管休在三韩诸国,那可是挑拨离间,无所不用其极。 马韩、辰韩、弁韩三国几乎都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叛乱。 尤其是实力最强大的马韩,如今几乎是遍地反贼。 马韩大王的直属部落目支国,这半年多来更是陷入周边部落的围攻。 如此随着旧兵器折损殆尽,三韩诸国估计很快也能发现新兵器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戏志才刚才那个谣言简直不要太有市场, 只要略微改改,将下诅咒的人换做马韩、辰韩、弁韩三国之王即可。 以三韩诸国对鬼神的迷信,这种谣言基本上就等于真相。 如此一来,即便有工匠发现“带方铁钱”有猫腻,恐怕也不敢说出口。 并且越是叛乱的三韩部落,就越会坚信这个谣言。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当即笑道:“举一隅,而以三隅反,明公果然机敏!” 说着,戏志才很快便写好了给二者的书信。 鉴于秽貊七部都沿着海岸分布,所以魏哲大军的后勤完全可以走海运。 可令魏氏船队装着粮草先行出发至前莫部海岸等候。 至于魏哲率领的四千骑携带数日的粮食还是没问题的。 一旦魏哲攻下前莫部,船队便可伴随汉军沿海而行。 如此一来,必然能减少大量人力物力上的损耗。 期间戏志才还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魏哲率两千骑走陆路直插前莫部,太史慈则率另外两千骑随海船登岸,如此便成前后夹击之势。 但魏哲思量再三之后还是给否了。 原因无他,风险太大! 毕竟一旦太史慈失期,哪怕仅仅只是晚了一天没到,魏哲都会风险大增。 至于四千骑兵届随船而行,那就更不可能了。 首先魏哲就没有那么大的运力可以既运送人马,又承载粮草。 即便有那个运力也没必要。 毕竟战马下船后不是立刻就能战斗的,往往还要修养一两天,除非他效仿曹丞相连船为营。 所以这次魏哲不想玩什么花活,准备直接和前莫部硬碰硬…… 第38章:意外发生【4K】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二年,八月十五日。 天色微亮,魏宅内便忙的热火朝天。 随着仆役们进进出出,一盘盘蒸好的胡饼被端了出来。 庭院中一干戎装的亲兵也没有拘束,拿起便吃。 与此同时,大堂内管妍与魏哲两人却相顾无言。 毕竟两人成婚才一个多月,尚且处于如胶似漆之时。 如今忽然见不到面了,管妍自然是不舍且担忧的。 在就着羊汤吃了几张胡饼后,眼见时辰差不多了,魏哲当即起身。 见此情形,几乎没有吃几口餐食的管妍也下意识站起身来。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温柔的上前抚摸着管妍的小脸。 不过一个月时间,管妍脸上的稚气尚未散尽,便已经有些许妇人风韵了。 对于这个妻子,魏哲自然是满意的。 然而温柔乡只可偶尔休憩,沙场才是男儿应该拼搏的地方。 是故即便他挺享受管妍的痴缠与依赖,但依旧温声细语道:“莫要多想,我去去便回,你在家中好好照顾自己。” 闻听此言,管妍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不过在抽噎了几下之后,她还是强忍住没有撒娇任性。 “夫君勿忧,妾会打理好家中诸事的!” 管妍虽然还只是个少女,但自幼的教养还是让她明白该如何当一个主母。 见此情形,魏哲反而有些心疼了,当即忍不住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待温存片刻之后,魏哲方才轻轻拍了拍管妍的后背,随即便转身离去。 且不说魏哲走后管妍如何恋恋不舍。 这边魏哲翻身上马之后,在一众亲骑的簇拥下很快便来到大营。 戏志才、太史慈、钟扈等人则早就在此处等候。 该说的魏哲已经说了,故此临别之际也没有什么废话。 在环视一周后,魏哲想了想又看向将作掾王岑道:“难得乐浪多橡树,多砍些巨木备着吧,日后总能用上!” 来带方这么久,魏哲也算是发现了,在这辽东之地最后还是得有船。 “喏~”王岑闻言当即肃声应道。 魏哲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当即大手一挥,率众骑出营。 随着四千骑鱼贯而出,浩浩荡荡的大军顿时掀起漫天灰尘,大营周遭更是一阵震颤,好似闷雷一般。 见此情形,前来送别的黄雄、王岑等县吏,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库啬夫计鸿忽然开口道:“乐浪已经快二十年没有汉军出塞了吧?” 身为本地人的王岑却摇了摇头:“如此大军出塞……已三十年未见了!” 闻听此言,即便是黄雄都忍不住感慨道:“有此县令,带方之幸啊!” …… 话说骑兵与步兵不同,行军扎营都另有一套规矩。 不过有一点是统一的,那就是金鼓旗帜。 譬如魏哲身边便有将官认旗一面,门旗二面,五方旗五面,角旗四面,高招五面,金鼓旗二面,巡视旗十面,各由亲兵携带者。 至于最大那一面坐纛,则由焦山这个黑厮扛着。 他便是魏哲的掌旗使,无论何时都紧随魏哲左右。 至于太史慈则为前军先锋,负责开路探道,统领斥候。 而钟扈则负责统领后军,为大军遮护后背。 故此四千骑兵看起来浩浩荡荡,但是魏哲的指挥下却有条不紊。 当然,魏哲也是经过一年多的历练才能如此。 是皇甫嵩、徐荣、以及北军五校、三河骑士这些人让魏哲知道,凡行营之时将官不许离营先行,亦不许在营尾后行,军马更是不许错乱行伍。凡路上行走不齐,前后不分者,便是军侯之责。 倘若刚穿越那会儿让他指挥四千骑兵,恐怕光是行军都能乱成一团。 所谓“自乱阵脚”,说的其实就是一些不学无术的草包将领。 于是就这样长途跋涉了五天之后,四千汉骑终于越过了漫长的丘陵地区,来到了朝鲜半岛的北岸。 ……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翌日,上午。 在走出了漫长的丘陵地带之后,魏哲终于看到了一片草原。 “县君,前面便是前莫部驻地前莫城。” 魏哲身边的这个向导,正是跟随元骏在秽貊七部搞风搞雨的亲信。 所以魏哲虽然是第一次来此处,但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前莫城?”一听这个名字,魏哲便笑道:“秽貊人恐怕另有称呼吧?” “确实如此。”那汉子闻言当即笑道:“此间前莫部都以白城称之。” 当然,说是城池,其实就是一座木城而已,甚至不如三韩的城池坚固。 至少三韩的不少山城都是依地势而建,还是有几分险峻的。 然而正当魏哲准备暂时休整一日,明日再突袭前莫部时,身为先锋的太史慈却忽然派人来报。 “什么?撞上了?” 当听传令兵说太史慈与前莫部的大队骑兵在草原上不期而遇时,魏哲差点以为听错了。 霎那间,魏哲的脑中闪过了诸多可能,比如元骏背祖忘宗,联手秽貊人给他设下圈套,亦或者是有人通风报信通知了秽貊人等等。 但是很快魏哲便甩开了一切杂念。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再隐瞒躲避也是徒劳。 事已至此,唯战而已!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魏哲立刻做出决断:“传令众将士,秽貊人得知咱们过来准备逃了,是男儿的且随我追亡逐北,杀他个片甲不留!” 此令一下,自魏哲以下的汉骑顿时精神大振。 即便一路奔波让他们多少有些疲惫,但依旧斗志昂扬的振臂高呼道: “追亡逐北,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大军顿时转入战斗状态,沿着前军的路线杀去。 与此同时,前方战场中的太史慈也陷入苦战之中。 五百骑兵仓促之下对上三千秽貊骑兵,他也只能以游斗为主,拖延时间。 当然,比他懵逼的是前莫部大人乞伏翔。 只见他身穿皮裘,头戴毡帽的诧异道:“这些汉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天地良心,他这回出兵可不是准备去汉地寇边。 再说了,就算他要入寇,这汉人也不应该这么快发现吧? 而见他这么一说,一旁的瘦高中年眼珠一转当即睿智分析道:“大人,这肯定是不耐部请来的汉人援兵!说不定这次不耐部诅咒我等,就是汉人怂恿的。” 这话虽然全无凭据,但前莫部大人乞伏翔却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不耐部的巫祝怎么忽然这么厉害了,原来是和汉人勾结在一起了。 对了,乞伏翔这次出兵其实就是去找不耐部算账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的相遇完全就是一场巧合。 不过战场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只能说戏志才出的主意太好了,元骏执行的也太到位了。 别说是北四部了,就算是前莫部都听说了这个谣言,并深信不疑。 念及此处,乞伏翔顿时怒不可遏的指着前方的太史慈等道:“拿下这群汉人,莫要让他们跑了,他们定然知道诅咒破解之法!” 说罢,他便亲自率领剩下的秽貊骑兵迂回包抄,将太史慈所部团团围住。 见此情形,太史慈反而不忧反喜。 毕竟……被敌人包围了,应该也算是拖住他们了吧? 太史慈倒是一点不怀疑魏哲会不会不战而退。 …… 事实也正是如此。 当太史慈身陷重围与秽貊骑兵周旋的时候,魏哲终于赶到战场。 待看清战场局势后,魏哲当即勒马大笑道:“儿郎们~追亡逐北,便在今日!” 众汉军闻言,亦是杀气腾腾。 “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随后只见魏哲率领众骑如离弦之箭一般,策马直插秽貊骑兵的包围圈。 随着箭矢破空而去,当场就射倒十余人。 而另一边在见汉军竟然还有援兵,乞伏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从他记事以来,就从未看见过汉军出塞,更别说数千汉骑深入秽貊领地了,眼前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了。 于是面对魏哲的攻击,他下意识便令后阵顶上去。 魏哲见状当即双腿一夹马腹,猛然迎了上去。 对面的秽貊骑兵倒是长得挺魁梧的,见魏哲袭来便手持角弓,骑射不断。 不得不说,这些蛮夷整日与牛马为伴,骑射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然而身着玄甲的魏哲甚至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只微微抬手遮护双眼,便听得一阵清脆的声响,然后就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方铁钱的影响,这秽貊蛮骑用的竟然是骨箭。 这导致魏哲的甲胄上虽然挂了几支箭簇,但却连皮都没有破,不过魏哲却不会再给此人机会了。 只见他手持长铍轻轻一抽,此人便吐血落马,被践踏而死。 魏哲随后又用长铍挑飞一名蛮骑,错身之际更是反手拔出环首刀横放,借着马速便将一名蛮骑枭首。 几个呼吸之间,魏哲便拿下三杀。 一名蛮将见状似乎格外怒不可遏,当即拍马冲来。 然而还未等他近前,一杆大旗便斜刺里捅来,正中此人胸腹。 原来是焦山终于赶了上来,这黑厮甚至顾不上拔出自家熟铁棍,便直接用旗枪将这秽貊蛮将捅了个透心凉。 最离谱的是,举着如此沉重的大旗,他竟然还能将人高高挑起,而后微微一抖便将人甩飞出去。 随后焦山更是挥舞着势大力沉的旗杆,左右一番横扫,直将那群秽貊蛮骑砸的胸腔破碎,吐血而亡,不过片刻竟然清空了魏哲周边, 如此恐怖的场景,顿时吓得周围的秽貊骑兵忍不住倒退几步。 远处的乞伏翔见状当即惊恐道:“这到底谁才是蛮夷?” 不过魏哲可没空回答他。 而焦山这边的旗杆虽然好用,但敌我不分,容易误伤。 于是在清空周围之后,这厮还是抽出自家熟铁棍开始敲脑袋来。 魏哲见状顿时哈哈一笑,而后观察一番后,果断令众骑由点及面,好似弯月一般将秽貊人给反包围起来。 身陷重围的太史慈见状顿时便明白战机已到,当即豪迈一笑道:“哈哈哈~二三子,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说罢他便朝前方连射五箭,对方五骑顿时应声而倒。而后太史慈趁对方惊慌之际,当即身先士卒,手持长矛,挺马冲入其中,左冲右击,硬是冲开一个口子。 见此情形,其余汉骑顿时紧随其后,明明是被包围,却反将面前的敌人冲溃了。 随着战事的进行,魏哲发现自家的“带方铁钱”还真好用。 无论是新旧兵器,只要他们在熔炼的时候掺进了带方铁钱,那么兵器的质量必然要受影响。 毕竟真假铁钱混在一块,他们也看不出区别。 不过如果掺进的带方铁钱多了些,恐怕锤炼的时候就会断裂,压根不会拿到战场上使用。 反而言之,如今秽貊人手中看似完好的刀枪其实都是劣质产品。 区别只在于有些是一击则碎,有些则与汉骑交手十来次后才会忽然断裂。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些劣质刀枪都算是将他们坑惨了。 而一汉之所以能当五胡,无非就是兵利甲坚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哲直接将秽貊人的武器水平拉到了秦末水准。 于是就在魏哲与太史慈的内外夹击,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三千秽貊骑兵便被全歼,甚至连前莫部大人乞伏翔都没能逃出去。 片刻之后,只见一群秽貊骑兵跪在血腥的草原上,战战兢兢,面露恐惧。 至于前莫部大人乞伏翔,此刻更是狼狈的匍匐在魏哲马下,满脸惶恐。 “两个选择。”只见魏哲骑在马上甚至都没有看他,便风轻云淡道:“一,你自己去劝降,城门打开,你就能活。” 闻听此言,乞伏翔浑身一颤。 但白城终究是前莫部的根基,于是他还是顶着恐惧用蹩脚的汉话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哈哈~简单,我也可以拿着你的人头去劝降。” 只见魏哲毫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道:“不开门不要紧,我不介意屠城!” 此言一出,乞伏翔吓的脸都白了,当即高呼道:“我愿劝降,莫要杀我,莫要屠城,前莫部愿降,愿降!” 乞伏翔没想到魏哲这么暴躁,不过是投降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屠城什么的真不至于,他们前莫部没那么坚贞不屈。 再说了,又不是第一回给大汉当狗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抱着这样的心理,乞伏翔很快便说服了自己…… ----------------- 参考资料: 戚继光《纪效新书》 谭纶《分布兵马以愼秋防疏》 《分布兵马以愼秋防疏》——事缓则骑兵昼夜须行一百二十里,车步八十里。事急则骑兵昼夜行一百五十里,车步一百里皆以调兵文到为始,违期者以逗遛论。 第39章:猎狗和死狗 - 汉官 - 江汉 由于一场意外,魏哲不得不仓促发动了对前莫部的战争。 不过幸好结果还是让人满意的。 此战阵斩秽貊蛮夷五百余,伤者近千,俘两千余,且重伤者直接补刀。 可以说前莫部三千秽貊骑兵算是彻底报销了。 当然,汉军也有损失。 由于魏哲麾下并非经制汉骑,除了他自家的五百亲骑之外,剩下的带方义从与军屯骑兵都并非全职武夫,所以一战下来亦有二十六人伤亡。 倘若不是魏哲提前下了“毒”,恐怕汉军的伤亡更大。 当得知这个结果后,魏哲终于松了口气。而乞伏翔则越发觉得投降是个明智之举。 于是一个时辰后,魏哲大军便顺利进驻前莫城。 没办法,谁让乞伏翔把主力都败光了呢,前莫城里也就几百青壮和老弱妇孺留守。倘若来的是其他秽貊部落,以他们的攻城水平,前莫城还算是安全。 但来的是汉人,前莫城这座木城就不够看了。 所以乞伏翔站在城前只是说了几句话,前莫城门便豁然洞开。 就像乞伏翔说的那样,投降对秽貊人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输了就跪下,蛮夷也有蛮夷的生存法则,就是这么简单。 有骨气的蛮夷不是没有,但往往都会死的很快。 …… “伤马、死马都收拾一下,再宰些牛羊,让儿郎吃点好的。”入城之后魏哲便对钟扈叮嘱道:“再派一队人去海边看看,倘若船队到了随时来报!” 钟扈应声离开,魏哲也没有闲着,当即去城内的粮库转了一圈。 怎么说呢,结果还不错,粗略估计应该有一万斛左右。 虽然粮食大多为粟粱大豆等物,但有就不错了。 对了,“粱”就是辽东赤粱,也就是红高粱。 听说郑玄在讲学的时候,还将“粱”列为“九谷”之一。 不过缴获的粮食虽然不少,但船队依旧是最安全的后勤保障。 在盘点一番后戏志才建议道:“明公,不如将这些粮食都转移到船上?” 身处敌境,戏志才可不敢高估秽貊人的忠诚度。 跪的快,不代表他们不会反噬。 魏哲想了想却摇头道:“过犹不及,给他们留一个月口粮。” 毕竟就算是猪马牛羊,明知要死的时候也会拼命反抗的。 如今秽貊之战才刚刚开始,不宜把前莫部逼得太紧。 一个月口粮刚刚好,省着点吃再挖点野菜的话,撑二个月不成问题。 当然,魏哲的“仁慈”也仅限于此。 待将前莫城里里外外都控制住后,魏哲便唤来了太史慈:“你去清点一下,出发时带走所有城内青壮,有不服的全砍了。” 说到这里,魏哲又补充道:“伤兵暂且留在此处好好养伤吧,令此间妇人好生照看。” “喏!”太史慈闻言也不奇怪。 自前汉开始,大汉朝就习惯用这一套了。 精兵坐镇中央,四方有乱便以北军为主,征发属国骑兵仆从。 凉州的湟中义从,幽州的乌桓义从,都是循此惯例。 至于伤兵的安危太史慈就更不担心了。 前莫城的老弱妇孺除非想被屠城,否则只会把这些伤兵当祖宗对待。 相比之下,他反而更担心这群粗汉在这里夜夜当新郎把身体搞垮了。 念及此处,太史慈暗自决定待会儿多叮嘱两句。 当晚,奔波劳碌五日的汉军终于获得了一个难得的休整。 吃得好、睡得好,第二天一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 没过多久,魏氏船队终于赶到了前莫部所域海岸。 于是戏志才当即驱使秽貊青壮将大半粮食都转移到船上。 …… 次日,天色微亮。 士卒吃过朝食,马儿吃了泡过盐水的豆子后,大军便再度出发。 空旷的原野上,只听得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虽然仅有四千汉骑与三千余秽貊骑兵,但却给人以铺天盖地之感。 在拿下一个开门红之后,一众汉骑显然变得自信从容不少。 相比之下,仆从的秽貊骑兵就要愁眉苦脸多了。 尤其是一想到不远处海上的那支船队,他们就更是欲哭无泪。 “大人,真要帮汉人打仗吗?” 乞伏翔身旁,只见几个秽貊贵人缩头缩脑的窃窃私语道。 “就是,咱们不如逃了吧?汉人是外来人,肯定找不到咱们。” 然而乞伏翔闻言却一脸无语。 “逃?那白城里的老少怎么办?”见那名秽貊贵人不吭声,他又无奈道:“还有,如今粮食都在汉人手上,咱们就算逃了又能撑多久?” 此言一出,几人顿时哑口无言。 投奔别的秽貊部落?算了吧,那还不如给汉人当狗呢! 乞伏翔见状方才长叹道:“打吧,当个猎狗总比死狗好!” 见他这么一说,其他几名秽貊贵人一想还真是这样。 “大人英明,是我等糊涂了。” “确实,让蚕台部去死,总比咱们自己死好!” 于是空旷的荒野中,便见一群又一群的骑兵在匀速前行。傍晚时分大军终于进入了蚕台部领地,远远甚至能看见有人在山坡上放牧着羊群,甚至不远处还能看见有人在田里忙活着。 秽貊人半农半牧,多少还是有点种田的本事的。 见此情形,外围游走的前莫部蛮骑立刻迎面冲了上去。 蚕台部东夷似乎没想到在自家境内会看到如此大军,顿时就吓傻了,一个个四散而逃,牛羊也不要了。 战马上,一身甲胄的魏哲当即冷声道:“莫要理会,直趋蚕台城。” 诸多秽貊贵人闻言,当即约束麾下立刻在前开路。 仆从兵就要有仆从兵的觉悟,这点他们做的还是不错的。 片刻之后,蚕台城便近在眼前。 与前莫城类似,蚕台城亦是一座木城。 望之长宽不过里许,原木打桩,高约丈许,望之还是挺坚固的。四周还挖有一道壕沟,其中污水不知道积蓄了多久,看起来浑浊已然有些发黑。 虽然这道壕沟没有汉地的护城河那么夸张,但显然也不是骑马可跃。 不过身为秽貊人,乞伏翔深知这种木城的缺点。 或许是因为地处沿海平原,这种木城最容易容易吸收空气中的湿气,时间一长就容易膨胀和霉变,常常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不堪,并且各种蛇虫鼠蚁也会加速木墙的衰败,所以秽貊人不得不时常修补。勤快一点木城就坚固一点,懒一点就脆弱一点,如此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于前莫部而言,蚕台部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们现在还能据城而守,不像前莫部,稀里糊涂就在野战中输了。 而就在魏哲观阵的时候,蚕台城墙上貌似也出现了什么大人物,站在那声音洪亮的骂骂咧咧着。 “他在说什么?” 元骏的亲随闻言当即笑着道:“启禀县君,那厮在骂乞伏翔呢,说他勾结汉人祸害自己人,死后必然见不到天神。”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哈哈一笑。 “既如此,乞伏翔你就先试试水吧,若能破城记你一功。” 说完他便看向太史慈道:“子义,你领前锋督阵。” “喏~”太史慈闻言当即眼神如刀一般盯着乞伏翔。 乞伏翔见状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着脸应下了。 当然,魏哲也不是真要他们去送死,目的还是为了破阵。 于是围绕着蚕台城的情况,汉军这边很快想出了针对之法。 片刻之后,只见前莫部骑兵拖着一颗颗粗壮的大树赶到阵前。 在守城这块蚕台部显然没有汉人有经验,竟然没把城池周边的大树砍光。 随后只见三千秽貊骑兵分做三队,两两一组用麻绳拖着一颗颗大树冲向壕沟,待靠近之后便左右散开,借着马速将树干甩进壕沟,溅起冲天的水花,一时间巨大的“扑通”落水声不绝于耳。 城墙上,蚕台部大人达奚远见状立刻便明白乞伏翔那厮不是和汉人勾结,而是直接给汉人当狗了。 想到这里,达奚远的脸色顿时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连连怒吼,让儿郎们奋力反击。 顿时壕沟前便落下一阵箭雨,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正在填壕的前莫部骑兵立刻惨叫连连,有些中箭落马后被自家拖曳的大树给砸中,而后一道落入壕沟,没了声息。 见此情形,阵后的乞伏翔顿时一阵心疼,毕竟这都是他前莫部的儿郎呀。 然而太史慈只是一声轻咳,他便立刻收起一切心思继续下令。 幸好,前莫部皮盾木盾还是不缺的,虽然冲锋之时不断有人闷哼倒地,但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壕沟还是给填满了三处。 不过这样还不算完,魏哲又令秽貊骑兵以皮毛裹土铺了一层后方才点头。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前莫部就伤亡了百余人,这还是在汉军箭雨的掩护下,否则他们死的人更多。 第40章:知畏我者不畏敌 - 汉官 - 江汉 对于秽貊人的惨状,魏哲丝毫不为所动。 反正无论前莫部伤亡多少,对他都是有利的。 伤亡少了,那后面他就能省点力气; 伤亡多了,也能让前莫部与蚕台部结仇。 他甚至有心思以眼前的攻城战为例子,教导身边的亲骑。 “尔等切记,守城最忌讳死守。”只见魏哲指着不远处的蚕台城道:“譬如此刻,若是城中有一曲骑兵杀出,携带火油柴草覆在乱木上,这三条路桥自然就废了。只要城中做好接应,填壕亦是一桩难事。” 闻听此言,焦山等人亲兵顿时连连点头。 要知道这可是在战场上开小灶,说出去绝对能让讲武堂的同窗羡慕死。 与此同时,在太史慈的督阵下乞伏翔也开始攻城了。 当然,乞伏翔自然不会身先士卒的, 只见一群群秽貊骑兵下马,扛着一架架粗糙的木梯,怒吼着朝着蚕台城冲去,另外一波人则抬着粗壮的树干朝城门处撞去。 一切都是那么的粗糙简陋。 幸而蚕台部应对的手段也很原始。 金汁、火油、塞门刀车什么的自是没有的,除了射箭就是滚石了。 一时间,不断前莫部秽貊人中箭倒地,亦或是被滚石砸死。 同样,也不断有守城的蚕台蛮夷中箭从城头栽倒下来。 “杀~” 随着一声声嘶吼,这场攻城战很快便进入白热化阶段。 依靠着对木城的熟悉,很快便有几个秽貊勇士蹿上城头,但不过片刻却又被砍成肉泥,攻守双方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见此情形,大旗下的魏哲不由眉头紧皱。 再这样下去,以“前莫部”的韧性恐怕撑不了多久。 看来即便是木城,想仅靠仆从军拿下也不太可能。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下令募敢死之士三百,先登破城。 此言一出,军中悍勇之士很快便争先恐后的报名。 甚至就连魏哲身边的焦山都忍不住参与其中。 见此情形,魏哲也没说什么,当即颔首道:“我等着为你们庆功。” 而另一边太史慈看到焦山率领的三百身重甲,手持环首刀的敢死之士,顿时便明白魏哲的决心,当即冷冷的看着乞伏翔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此言一出,乞伏翔顿时脸色惨白。 不过见魏哲将如此精锐都派出后,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这厮也不敢怠慢,当即将手中剩下的精锐全都派出。 与此同时,两千汉骑也在四周游走,做佯攻之态,令城头不得不分兵。 另外两千汉骑则下马齐射,替焦山等人压阵。 一时间,城头的达奚远心乱如麻,不知敌人到底想如何。 但魏哲没有再给他机会了。 随着中军鼓响,只见乞伏翔咬着牙亲自拔刀督战。 数千前莫部秽貊人,只能嘶吼着再次发起冲击,一时间城头几乎同时架上数架木梯,令蚕台部大惊。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靠着前莫部的掩护,焦山已然好似蛮熊一般蹂身蹿上了城墙,毕竟樵夫几乎就没有不会爬树的。 随即只见他身披重甲,左手持盾,右手提棍,竟然硬顶着敌人刀劈枪刺,如野兽般嘶吼着撞进了城头的守卫之中,而后不等此辈反应过来,他便干净利落的将手中的木盾一砸,手持熟铁棍就开始挥舞起来。 左一下右一下,好似砍树一般雨露均沾。 几十斤重的熟铁棍,在他手中就好似一把普通的环首刀一般,所到之处,几乎是碰着就死,擦着就伤。 尤其是蚕台部少有铁甲,多为皮甲,在焦山面前就更没办法招架了。 甚至几个蚕台部勇士刚冲上来想要围杀焦山,却不想刚一招架,直接连兵器和脑瓜一块碎了。 不用说,这又是带方铁钱造的孽。 趁此机会,三百敢死之士顿时一窝蜂的登梯而上,很快便在焦山身后聚成阵势,占据了一截城墙。 见此情形,无需太史慈下令,乞伏翔便立刻率兵沿着焦山开出的口子顺利登上城头,将蚕台部冲的节节败退。 而城头的失利影响是巨大的,随着登城的汉军、夷兵越来越多,城门处的防御也开始混乱了,于是下方的攻城队伍趁机一鼓作气,终于撞开了城门。 至此,蚕台城终于洞开。 大旗下的魏哲见状终于露出了笑意。 随着一群群汉骑冲入其中,很快城中便传来阵阵惊呼声与惨叫声,前莫部也紧随其后,甚至比汉军还要踊跃。 当魏哲骑着战马,踏着血花穿过蚕台城大门后,便见焦山等人满身血肉碎屑,好似凶兽一般靠着城墙大口吃着肉干,喝着酒水。 毕竟刚才冲的有多猛,他们消耗的能量就有多么大。 周围的秽貊人无论是蚕台部还是前莫部,见之都是满脸畏惧,丝毫不敢与之对视。 一旁的戏志才见状当即笑着道:“恭喜明公,又得一虎将!” 魏哲闻言心情大好,念及焦山尚且没有表字,他当即开口道:“老焦,我给你取个表字如何?” 此言一出,焦山身后的诸多敢死之士顿时满脸羡慕。 焦山虽然性子憨厚但也不傻,当即一脸兴奋的单膝跪地,仰头看着魏哲期待道:“请主公赐字!” 魏哲见状这才颔首笑道:“我观你刚才先登,好似猛虎硬爬山一般凶猛彪悍,不如日后就以【山君】为表字如何?” 焦山闻言顿时咧着大嘴笑道:“谢主公赐字,俺以后就叫山君了!” 见魏哲给焦山取了这么一个表字,戏志才亦是忍不住连连称妙。 需知《尔雅》有言:山君,虎也。 故此焦山的表字“山君”不仅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凶猛彪悍,同样也与他的名字十分契合。 念及此处,戏志才倒是忍不住多看了焦山几眼。 此人倒是有几分运道,日后只要魏哲不死,恐怕焦山也会风生水起。 当然,城门处的这段只是插曲。 士卒没有魏哲精锐,兵器没有汉军锋利,甚至连兵马都没有魏哲多。 在这种情况下,蚕台城失守候蚕台部就更抵抗不了魏哲了。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蚕台城便被魏哲彻底拿下了。 待魏哲赶到城中演武场之后,太史慈、钟扈等人已然将所有俘虏都聚在此处。 看着眼前尚且有些不服的达奚远以及部分蛮夷,魏哲眼神之中杀意顿起。 只见他当即冷喝道:“太史慈!” “在!”太史慈应声出列,躬身听令。 “传我军令:蚕台蛮夷冥顽不宁,抵抗天兵,即刻抽十杀一。” 说罢他扫了一眼下方的乞伏翔,缓缓道:“乞伏翔执行,你监斩!”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一片死寂。 达奚远更是满脸惊惶,挣扎着说了一堆胡语,而后便被直接被拖了下去。 先前眼神尚且还有些桀骜的蚕台部士卒,此刻更是满脸惶然。 当魏哲眼神扫视过去,一个个好似见鬼一般低下头匍匐在地,不敢再有丝毫桀骜不驯之态。 而这便是魏哲想要的: 知畏敌者必不畏我,知畏我者则不畏敌,然也! 乞伏翔在欣喜之余,对魏哲的畏惧也忍不住再多了一层。 天神在上,他们秽貊人怎么就招惹了如此杀神? 第41章:洛阳与四夷 - 汉官 - 江汉 达奚远死了,是乞伏翔亲自砍的。 所以达奚远死不瞑目,便是脑袋掉在地上眼睛也死死得盯着乞伏翔。 然而乞伏翔却丝毫不惧,甚至还朝他脑袋上吐了口老痰。 “呸~老狗!” 看着达奚远那身首分离的惨状,乞伏翔的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要知道为了攻下蚕台城前莫部足足伤亡了八百余人,堪称是伤筋动骨。 如果不是担心惹恼魏哲,他甚至都准备把达奚远的脑袋制成酒具把玩。 其他行刑的前莫部勇士亦是感觉一阵神清气爽。 明明是魏哲逼着他们攻城的,可是此刻他们竟然对魏哲有些感激了。 人性的复杂便是如此。 有时候上位者的些许示好,就足以抹除前面的一切过错。 当魏哲得知此事后也没有说什么。 十分之一的概率都让达奚远撞上了,那只能说明他该死。 再说他让前莫部行刑本就是让他们发泄怨气的。 至于让两个部落彻底结仇,那只是捎带手的事情罢了。 再说了,汉军这次也伤亡了五十九人。 由此可见攻城的难度确实不是野战可比的。 即便是木城也必须做好损失惨重的准备。 当然,此战魏哲也有不足之处。 相比于骑战而言,魏哲确实缺少攻城的经验。 毕竟在黄巾之乱的几次战斗他都是以骑战为主,基本上都是旁观步卒攻城。 现在看来眼看千遍,终究不如手过一遍。 于是在处理完俘虏的问题后,魏哲也在暗自总结此战的经验教训。 …… 片刻之后,蚕台城达奚远宅邸。 只见戏志才风尘仆仆的拿着一卷竹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秃头大汉。 “明公,清点过了,此城尚有八千余斛粮食,另有草料十仓。” “那就按老规矩来吧!” 说罢,魏哲方才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一旁的秃头大汉。 “你就是俟斤德?” “回将军的话,是小人。”只见此人二话没说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脸惶恐的向魏哲表着忠心:“蚕台部不知天命,死有余辜,小人愿为将军效劳。” 俟斤德显然是误会魏哲口中的“老规矩”,还以为又要挨刀子呢。 魏哲见状当即哈哈一笑。 “放心,不杀你。我还要送你一场富贵。”只见魏哲笑眯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俟斤德道:“从现在开始,蚕台部的首领就是你了!” 此言一出,俟斤德当场就愣住了,毕竟没有副手不想转正的。 回过神来的俟斤德当即满脸激动的对着魏哲膝行几步,匍匐在地双手合十。 这是蚕台部祭祀天神时的礼仪,表示尊敬与臣服。 短时间内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一时间甚至忘记用语言表达感激。 很明显,此刻在俟斤德眼中与魏哲天神无异。 至于先前的“十一抽杀令”俟斤德显然已抛之脑后,反正死的人又不是他。 甚至他还为此暗自庆幸,毕竟若非此令达奚远也就不会死。 达奚远不死,他也就当不了蚕台部首领。 而魏哲在听向导解释了这个礼仪的含义之后,显然也十分满意他的态度。 “起来吧,下去修整一下,过几日检点青壮随我去东暆城。” 俟斤德闻言当即跪在地上,一脸谦卑道:“蚕台部将是您最忠实的仆从!” 说罢此人方才一脸卑微的倒退着离开了。 然而刚离开达奚远的宅邸,俟斤德便无法抑制的露出一脸狂喜之色。 …… 且不说俟斤德那边如何欢喜。 待其走后,魏哲便与戏志才说起后面的安排。 “通知船队,让他们分一艘船出来,将伤兵送回前莫城休养。” “另外今日前莫部表现不错,让人好好犒劳。” 戏志才闻言当即躬身应喏。 确实,就算是训狗也应该有奖有罚。 蚕台部出牛羊犒劳前莫部,正合奖罚之道。 不过有些东西戏志才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明公,又缴获不少铁钱,但都混在一处,分不出哪些是咱们的。” 说到这里戏志才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假币是他们铸造的,可是他们自己也分不出真假啊。 如此一来,这些铁钱反倒成了鸡肋。 毕竟带回去也是废物,但扔了又怪可惜的。 魏哲闻言顿时有些蛋疼。 这事儿闹得,恐怕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朝鲜半岛都要假币横行了。 念及此处,魏哲索性道:“发赏!秽貊人既然认这钱,就发下去。” 要知道这些铁钱在前莫部的夷兵眼中可是好东西。 并且这玩意儿能在他们内部流通,那么真钱与假币其实没什么区别。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一时也无话可说。 别的不说,至少这笔赏钱发下去,前莫部绝对会士气大涨。 要知道他们以往替首领打仗,可从来没有领过什么赏钱。 训狗嘛,那也是需要调教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魏哲在朝鲜半岛翻江倒海之时,洛阳朝堂也在暗流涌动。 先是太尉杨赐与天子争辩时触怒今上而遭罢免。 随后天子以资历深厚的前并州刺史邓盛为太尉。 话说邓盛乃是太原王允的伯乐,对他还有救命之恩。正是在邓盛的提拔和宣扬下,王允的名声才越来越大,乃至于得任豫州刺史。 然而邓盛这个太尉也没有当几天,不久便因病被免。 至于邓盛是不是真的病重谁也不知道,不过京师有流言称天子对其与党人来往过密十分不满,故免之,转而以留侯张良之后张延为太尉。 对了,这位张太尉的表字也为“公威”。 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经过怎么样的博弈。 反正魏哲打下前莫部的时候,杨赐又被晋为司空了。 然而等到魏哲率领大军攻打东暆城的时候,司空杨赐,薨! 天子遂以光禄大夫许相为司空,前司徒陈耽因直言犯上,下狱死。 数月之间三公之尊三换两死,朝局不稳可见一斑。 并且祸不单行。 正当朝堂动荡之际,三辅又爆发了“螟灾”。 所谓“螟灾”是指由螟蛾的幼虫引起的一种虫害。 每当“螟灾”爆发时,大量的螟蛾的幼虫会咬食谷物的内部,导致作物受损甚至死亡,是一种极为严重的灾害,几与蝗灾无异。 一时间关中流言四起,甚至市井之中隐有人言:天子无德,故天警之。 天子大怒,下令彻查,然最终无果,只得不了了之。 可以说中平二年的这个秋天,洛阳朝局之诡谲完全不下于去年黄巾大起之时。 谁也不知道天子为什么忽然变得暴躁起来…… 第42章:海东乱局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二年,十月初。 清晨,微雨。 前莫城头,感受到空气中那丝凉意后,魏哲心中紧迫之感又多了几分。 不过当他看见城下那乌泱泱一片的帐篷时,心中顿时又安稳了许多。 十日前,魏哲率领大军毫无意外的拿下了东暆城。 毕竟汉军加上秽貊两部仆从军,魏哲麾下已然近万骑。 攻打东暆城时甚至仅靠秽貊仆从军就差点拿下了,等焦山率领先登营下场时,直接就一锤定音。四千汉骑几乎没怎么动手,城头陷落后东暆部便干脆降了,这点倒是要比蚕台部识趣不少。 不过由于他们试图抵抗,魏哲还是小施惩戒。 即:令东暆部出妇人五百,作为奖品。 而后他再论功行赏,将这五百东暆部妇人赏赐给表现突出的秽貊两部勇士。 至于普通秽貊夷兵亦有大把铁钱、酒肉赏赐。 一番调教下来两部秽貊首领暂且不说,普通秽貊骑兵已然悄然改变了态度。 貌似……给汉人当狗也不错呀? 当战争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利益的时候,为什么发起战争就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算上秽貊三部的仆从军,魏哲麾下足足有一万四千骑。 原本的四千汉骑,如今更是一人双马,斥候更是一人三马。 而其中光是三部秽貊义从就足足有万骑。 如果换做平常时候这群人肯定是不服。 但事实却是如果没有魏哲压着,这三部秽貊义从恐怕早就打出狗脑子了。 东暆部的老首领焉耆虎一开始还忍气吞声,试图和前莫部、蚕台部抱团。 然而戏志才很快便察觉到这个老头的心思。 于是焉耆虎很快便在一次酒宴之后,被几位醉酒的蚕台部勇士打死。 据说是他们看上焉耆虎身旁的侍女,所以想要尝尝润不润。 魏哲得知消息后自然大怒,立刻便处死了杀人行凶者。 随后他便扶持了脑子里只有肌肉的蛮将乌力格尔成为东暆部新首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东暆部和蚕台部的混蛋不对付,蚕台部则想要搞死前莫部的狗杂种。 至于前莫部?他们觉得东暆部和蚕台部都不识好歹。 毕竟当狗也得分先来后到呀,明明前莫部才是资历最老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看麾下骑兵人数众多,但魏哲心里还是有数的。 就这群秽貊骑兵偶尔寇边劫掠一下还行,真碰上度辽营那些边军精锐,恐怕两千骑就能把万余秽貊骑兵给冲溃了。 没办法,兵不利甲不坚,训练更是无从谈起。 这群乌合之众也就数量沾点优势了。 纵观下来,除了骑射和速度他们还真没什么优点。 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在解决完南三部后魏哲并没有得意忘形,选择直接攻打北四部,而是回到前莫部暂且休整一二。 …… 前莫城头,只见魏哲看着城下训练离合的秽貊骑兵轻笑道:“子良,怎么样,还凑活吧?” 没错,在秽貊七部搞风搞雨的元骏终于和魏哲会合了。 不过相比于一脸风轻云淡的魏哲,元骏显然要激动许多。 “明公太过谦了!”只见元骏一脸兴奋的看着下方漫山遍野的骑兵,忍不住感慨道:“有此大军,海东之事定矣!” 元骏或许不懂打仗,但是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 魏哲能以四千汉骑统御万余夷骑,并且指挥如意,其中手腕显然不是寻常将领可比的。 一想到魏哲刚来带方只带了寥寥五百义从,如今不到一年就掌控了如此大军,元骏心中的崇敬之情就愈发澎湃。 如此人杰,才应该是元子良效命的对象。 念及此处,这半年来的风风雨雨在元骏心中都不算什么了,再苦都值得! 见他如此激动魏哲没再说什么,当即直接问道:“北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闻听此言,元骏当即收拢心绪正色道:“谣言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华丽、邪头昧、夫租三部得知后都在找不耐部算账,不耐部实力在北四部最强,自然受不了这个冤枉气,前不久彻底谈崩了。” 说到这里,只见元骏嘴角微翘道:“卑职离开之时,华丽、邪头昧、夫租三部已经各率大军把不耐城围了起来,连攻数日。” “打起来了?”魏哲闻言不由一愣,却是没想到一则谣言的杀伤力有这么强。于是当即好奇道:“那现在呢?” 元骏闻言当即无奈的摇头,可惜道:“三部都不想出力,又不懂攻城,自然拿不下不耐城。” 不过元骏随后又补充道:“但几番厮杀下来,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不耐部实力损伤不小,看样子是打出真火了。” 此言一出,真真是把一旁的戏志才听笑了。 说实话,谣言不过只是他随手落得一个闲棋罢了,还真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秽貊人这么给面子,硬是给他送战绩。 魏哲闻言却眉头微皱,在心里默默思量起来。 随后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三部共多少人在攻城?” 元骏闻言思量半晌方才说道:“一万四千余人吧?” 说罢他还指着下方的骑兵解释道:“我曾远远的旁观过一次攻城,当时三部大军规模便与这差不多。” 闻听此言,魏哲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片刻之后,只见他用力在城垛上一拍,果断道:“传令:明日开拔,直取不耐城!” 此言一出,元骏顿时有些不解道:“明公,何必如此着急?” 在元骏看来眼下他们坐山观虎斗就成,到时候不论谁赢谁输都不重要。 反正等到魏哲率大军下场,不耐四部都只会有一个下场。 然而戏志才却很快理解了魏哲的意思。 只见他指了指远处的群山,摇头道:“冬日将近,我们没时间了。” 如果任由华丽、邪头昧、夫租三部和不耐部菜鸡互啄,那还不知道他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呢。 别到时候人没死多少,反而把作战时间给浪费了。 三个月不仅仅是后勤时间,其实也是作战时间。 否则即便魏哲赢了这场战争,最后也会输在冬将军手中。 要知道朝鲜半岛的冬天可不输辽东半岛,更别说还要在野外行军了。 魏哲闻言亦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吾不惧大战,唯惧此辈坚守不出尔。” 如果北四部都一个个缩在城池里坚守,那还真让魏哲头疼的。 毕竟东暆部居于最南,夫租部居于最北,彼此相隔近千里。 如果真要一个个打过去,稍微耽搁一下几个月恐怕就过去了。届时甭管魏哲愿不愿,都只能冒着冬日的寒风行军了。 不过现在好了,秽貊北四部的主力都在不耐城下,只要解决掉这群人,另外三座城就是囊中物…… 第43章:本是同根生 - 汉官 - 江汉 不耐城下,联军大帐。 只见一体型壮硕的老者双目圆瞪的诧异道:“汉人怎么来了?” 此人乃是夫租部大人阿兹木,从最北边赶来的他完全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话说自魏哲率领大军北上后,消息自然也就没办法封锁了。 毕竟前莫城北边就是邪头昧城,越过邪头昧部才是不耐城。 于是当魏哲略过邪头昧城不攻直扑不耐城的时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此处。 当听族人说完所有的消息后,邪头昧部大人乃蛮这才恍然道:“我说先前联系前莫部为何没有回应,原来是被汉人占了。” 其实在攻打不耐部前,乃蛮也派人联系过前莫部。 只是当时前莫城已经被汉军控制了,乃蛮自然得不到什么消息。 见乃蛮这么一说,华丽部大人色力高顿时眉头紧皱。 片刻之后,只见他忽然惊呼道:“不对,我们上当了!” 不等其他人询问,色力高便愤怒的怒吼道:“这一切都是汉人的诡计,兵器肯定也是他们搞的鬼。” 闻听此言,夫租部大人阿兹木顿时也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说……这是汉人鬼神下的诅咒?” 也怪不得阿兹木愚昧,实在是以秽貊人的冶炼水平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情况。 好好的兵器忽然变得脆弱易碎,并且程度还各不相同,好似人中毒了一般。 这种情况在他们看来这只有诅咒能够解释了。 毕竟只有鬼神才能让锋利的刀剑腐朽。 华丽部大人色力高自然搞不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但却依旧坚定道:“不管是因为什么,肯定都是汉人害的!” 闻听此言,乃蛮顿时不同意了。 “说不定是不耐部和汉人勾结在下的诅咒呢?” 要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攻城,邪头昧部可有不少人死在不耐城下。 即便色力高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乃蛮却依旧对不耐城抱有敌意。 但是不管怎么说,几人都认为汉人肯定有份掺和其中。 想到这里,大帐内的三人顿时变得愁眉不展起来。 片刻之后,还是阿兹木无奈道:“议和吧,扎木苏那里我去说。” 毕竟这几天攻城的时候,就要属夫租部最敷衍。 倒不是阿兹木和不耐部大人扎木苏有什么交情,而是没必要。 实际上阿兹木这次之所以带着夫租部过来凑热闹,无非就是想趁火打劫。 因为就算不耐部被灭了,领地也只会被左右的华丽部和邪头昧部瓜分。 至于最北边的夫租部就算暂时占据了部分领地,时间一久也得吐出去。 也正是因为这点,这段时间华丽部和邪头昧才会打得那么猛。 故此听完阿兹木的话,色力高和乃蛮纵然有些不甘也只能点了点头。 毕竟汉人大军都快到眼前了,再打下去只会让汉人捡了便宜。 这个道理不耐部大人扎木苏也明白。 但懂归懂,可扎木苏心里的愤怒却丝毫未减。 没办法,任谁被莫名其妙的围殴一顿都会如此。 于是面对阿兹木的说和,扎木苏提出了一系列条件,诸如让三部道歉以及赔偿大批牛羊妇人等等,甚至于提出当联军盟主,让三部听从他的指挥。 面对这样的要求,色力高和乃蛮自然不会答应,甚至阿兹木都不可能同意。 他是过来趁火打劫的,可不是上门送礼的。 一来二去,又是磨蹭了几天。 最后还是得知汉人已经征服了南三部之后,这群人才不得不咬着牙妥协。 当然,盟主是不可能的,不过猪马牛羊三部多少还是赔偿了一些。 其中就要属华丽部和邪头昧部出的血最多,谁让两部最近呢。 如此一来,色力高和乃蛮心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毕竟自攻城以来就要属他们两部伤亡最多,现在一点便宜没沾到,反而还赔进去大笔财货,两人心里能舒服才怪。 于是北四部虽然在魏哲大军赶到前暂时组成了联军,一致对外,但内里却依旧摩擦不断,矛盾重重。 …… 十月六日上午,不耐城下。 当看见对面漫山遍野的骑兵时,饶是戏志才、元骏等有所预料也不由面色微凝,便是太史慈也忍不住眉头一皱道:“这怕是有两万人吧?” 纵然知道秽貊骑兵战力不行,但蚁多咬死象,数量多了也会发生质变。 然而魏哲在仔细观察片刻后,却忽然开口问元骏道:“中军处是何部落?” “禀明公,中军处挂的乃是夫租部旗帜。”元骏在秽貊之地流窜了这么久,自然对这七部知之甚深。只见他指着对面继续介绍道:“夫租部右侧为不耐部,左侧为华丽部和邪头昧部。” 闻听此言,魏哲默然不语。 这个布置貌似没什么问题,不耐部阵地紧邻不耐城再合理不过。 然而魏哲扫视片刻后却忽然下令: “乌力格尔。” “在!” “与你五千人,攻不耐部!” “喏!” 乌力格尔说罢便带着东暆部四千骑与前莫部一千骑离开了。 乞伏翔的老脸虽然像吃了黄连一般,但却丝毫不敢多嘴。 毕竟谁都能看出魏哲对乌力格尔这个蛮子十分喜爱。 而这边魏哲紧接着又道:“子义,你带三千汉骑压阵。” 太史慈闻言顿时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谁也不知道魏哲在想什么,不过乌力格尔也懒得琢磨。 自从魏哲提拔他当了东暆部大人后,乌力格尔就认为魏哲说什么都是对的。 策马来到阵前,看着阴凉的天空,乌力格尔不由咧嘴大笑。 “好天气,正好适合杀人!” 说罢他便狂啸一声,亢奋道:“儿郎们,随我杀!” 话音未落,乌力格尔挥舞着魏哲赏赐的长矛,策马向右侧不耐部冲去。 顿时只见无数骑兵鬼哭狼嚎着好似洪流一般紧随乌力格尔而去。 甭管是什么部落,战场上士卒最喜欢的肯定是乌力格尔这种将领。 毕竟就算是死也是他死在前面,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太史慈见状当即率三千汉骑在左侧游走骚扰,做试探之状。 …… 第44章:相煎何太急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不耐城下的联军倒是挺淡定的。 夫租部大人阿兹木甚至还一脸嫌弃的摇头道:“竟然甘愿当汉人的走狗,南貊果然都是一群废物。” 别看秽貊人地狭人少,但内部照样有歧视链。 比如北四部常常就鄙视南三部,认为他们孱弱如犬、蠢笨如豚。 色力高与乃蛮闻言亦是深以为然。 虽然心里依旧有气,可是两人却没有怎么把对面放在眼里。 毕竟一个北貊的勇士能抵得上三个南貊猪狗。 更何况论勇士的数量,他们还将近是对方的两倍。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不担心了。 相比之下,他们倒是对太史慈的那三千汉骑更为看重。 于是当扎木苏救援时,色力高直接告诉不耐部的救援使者,汉军最强大的战力被他们抵抗住了,无力援助不耐部。 当听到手下的回报后,扎木苏气得直接摔了马鞭。 但再怎么生气,面对近在咫尺的乌力格尔他也只能先应付过去再说。 实际上不耐部的骑兵数量与乌力格尔差不多,只是扎木苏不想一个人扛,这才刚受到冲击就立刻求援。 眼下没了希望扎木苏其实也撑下来了,甚至仗着主场优势与乌力格尔打的有来有往,并没有落在下风。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双方都有不少士卒伤亡。 然而魏哲见状却颔首轻笑道:“果然如此。” 说罢他便下令:“行了,让乌力格尔回来吧!” 正在冲杀的乌力格尔听到号角声虽不解,但还是渐渐与不耐骑兵拉开距离,扎木苏见状自然是求之不得,太史慈亦是领兵撤回。 见太史慈一脸不过瘾的样子,魏哲当即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还行。”太史慈略一琢磨便摇头道:“比南边的强点,但也强不了多少。” 乌力格尔闻言顿时有些不服气。 虽然自认为打不过汉军,但刚才他可是和不耐部打的不相上下。 不过在太史慈面前,乌力格尔终究不敢扎刺。 而经过这一番试探后,魏哲也终于确定了一些问题。 于是不等对面反攻,魏哲面色一正,肃然道:“传令:” 此言一出,大旗下众人顿时屏息凝神,躬身聆听。 “命乞伏翔率前莫部两千骑佯攻不耐部,只可骚扰,不可强攻。” “命俟斤德率蚕台部三千骑攻夫租部,半个时辰内不许后撤一步。” “命乌力格尔率五千秽貊义从攻秽华丽、邪头昧二部。”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眼神冷冽的看向乌力格尔道: “两刻钟内,攻至两部大旗,能做到么?” 闻听此言,乞伏翔与俟斤德顿时心中一颤。 魏哲此言无异是要乌力格尔豁出命去拼。 此战过后无论胜败,乌力格尔活下来的几率恐怕都不高。 想到这里,两人顿时一点都不嫉妒乌力格尔受魏哲器重了。 毕竟魏哲的器重太沉重了,他们实在招架不住。 乌力格尔也知道此事有多难,然而像他这种亡命之徒有时候就是有股莽劲。 乌力格尔不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但现在他觉得魏哲果然懂他。 只见乌力格尔面露疯狂之色的咧嘴一笑道:“遵令,必如将军所愿!” 见此情形,魏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传令诸军:此战斩将刈旗者,可自立一部,坐拥一城。” 随着魏哲开出的这条赏格传遍三军,军中上下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没办法,对于秽貊义从来说这个条件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念及此处,诸多秽貊骑兵看向对面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炙热! …… 很快,秽貊人熟悉的号角声便再度响起。 不过这一次,空气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随着汉军这边大举出击,密集的马蹄声顿时如闷雷一般在旷野中响起。 看着乌泱泱一片的秽貊骑兵好似潮水一般向己方涌来,中军处的色力高、乃蛮、阿兹木等人顿时忍不住面色一沉。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对面的汉人将领如此暴躁,才刚开场就直接决战了。 如此酷烈如火的攻击节奏,一时间倒是让几人有些不适应。 但再怎么不适应几人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应战。 毕竟无论是兵力优势,还是主场优势,他们都是占上风的那方。 然而刚一交手,乃蛮三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因为对面的秽貊骑兵好似疯了一般,一上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狂轰。 没有任何前奏,双方刚一交手就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 如此搏命的打法,顿时打得华丽、邪头昧、夫租三部有些懵圈。 都是自己人,用的着这么拼命吗? 尤其是华丽、邪头昧两部,开战才片刻前阵就被冲溃了。 “混账~杀回去啊!” 见此情形,色力高与乃蛮不得不令亲信们在后面用刀剑赶回溃兵。 一时间倒是勉强维持住了局势。 与此同时,夫租部的阿兹木也不好受。 俟斤德虽然没有乌力格尔那么疯狂,但是手底下的士卒却疯狂了。 毕竟谁不想像他一样当首领? 可以说正是有俟斤德这个明晃晃的例子在前,这群秽貊骑兵才会对魏哲的话深信不疑。 相比之下,反倒是不耐部的压力最小。 不过扎木苏也是个聪明人,明明能压着乞伏翔打,但他偏偏不出全力。 没办法,魏哲的四千汉骑可还在那站着呢。 他可不想前脚打败乞伏翔,后脚就把四千汉骑给招来了。 再说了,刚才的账他可都还记着呢! 当看见不耐城下,扎木苏与乞伏翔打的有来有往后,魏哲终于放心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场的局势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扎木苏与乞伏翔依旧胜负未分,但夫租部却已经转为守势。 至于华丽与邪头昧两部,更是在乌力格尔的疯狂猪突之下节节溃败。 纵然色力高与乃蛮用尽办法,也没能阻挡乌力格尔前进的脚步。 当看见乌力格尔的前锋终于攻至两部大旗时,魏哲这才微微点头。 战机已至,再拖下去乌力格尔恐怕要势颓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 “擂鼓~出击!” 说罢,便魏哲意态闲适的领着四千汉骑从山坡上倾泻而下。 太史慈居左,钟扈居右,焦山则紧紧伴随在侧。 只是行进中,锋矢阵便已然悄然成型…… 第45章:神仙仗 - 汉官 - 江汉 黄石公有言: 重赏之下,必有死士。 对此,魏哲深以为然。 夫战,勇气也,鼓舞士气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悬赏。 可以说魏哲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拥有了一批效死之士。 只可惜这个办法有效期太短,一旦久战不利便容易陷入另一个极端。 而这便是魏哲为什么要在此刻下场的缘故。 …… 辽阔的平原之上,数万秽貊骑兵正杀成一团,闷哼、惨叫声不断响起,有人满脸狰狞,杀声震天,有人惶恐求饶,连连后退,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刀枪残尸。 然而如此情形看在魏哲眼中,那叫一个心旷神怡。 筹谋许久,今天终于能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了。 只见魏哲策马疾驰,率领四千汉骑毫不犹豫的便插入华丽部侧方。 尚未接战,太史慈便左右开弓,接连射翻数人,焦山亦是如此。 这黑厮一股脑的将腰间的短斧全都扔了出去,中者立死,无一落空。 如此一来,倒是衬托的魏哲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他这才来到近前呢,面前的秽貊骑兵便倒了一片。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哈哈一笑,越发肆意的冲杀起来。他都如此了,身后的诸多汉骑自然越发勇猛无畏,当即紧随其后,很快便杀的人头滚滚。 没过多久,焦山、太史慈、魏哲、钟扈四人为首的锋矢阵便在华丽部大阵右侧撕开一条口子,并且很快深入其中,搅和的华丽部阵脚大乱。 毕竟在乌力格尔五千蛮骑的疯狂猪突之下,他们抵抗的本就十分艰难。 眼下甲坚剑利的四千汉骑一上,顿时就超过了华丽部士卒的承受极限,当场就有不少华丽部骑兵一哄而散,临阵脱逃。 见此情形,后方的华丽部大人色力高顿时气急败坏。 “不准跑!狗东西,都给我回去厮杀!” 只见色力高带着一批亲信左劈右砍,试图阻止溃败的势头。 然而此刻在溃兵的眼中,前面的敌人显然要比他更恐怖。 于是有些溃兵干脆不往后跑了,直接四散而逃,脱离战场。 没办法绕开色力高的溃兵,甚至干脆刀兵相向,向着自家首领撞了过去。 反正溃下来的人那么多,首领总不能全杀了,总归能冲过去的。 如果回头与乌力格尔那个疯子以及汉军厮杀,那才是必死无疑。 一来二去,这群溃兵竟然直接将色力高的督战队都冲垮了。 见此情形,色力高的表情那叫一个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他们比对方人多,怎么就败了呢?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看着溃兵好似洪流一般向自家袭来,色力高的亲信们再无先前的趾高气扬,一群人顿时惶恐的拥着色力高向后跑去。 而无论他是否自愿,当发现色力高弃阵而逃后,尚且还在抵抗的华丽部士卒顿时军心大乱,再无半点士气。 于是先前尚还能勉强支撑的他们,转眼便一溃千里。 身受多创的乌力格尔本来都有些坚持不住了,见此情形顿时大喜。 “哈哈哈~儿郎们,华丽部的杂种败了!” “随我杀~杀他个人头滚滚!” 只见满身鲜血的乌力格尔竟然狂笑着又向对面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其身后的秽貊义从本来也快要力竭了,但此刻一个个却莫名又有了精神。 毕竟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他们自然不甘就这么让战功飞走。 而当看见华丽部士卒彻底大溃后,魏哲当即下令: “子义,你带两千骑绕左击之,驱赶溃兵冲阵。” 此言一出,太史慈顿时便明白魏哲的意思,当即领兵离开。 与此同时,邪头昧部大人乃蛮见华丽部忽然败了,顿时面色大变。 然而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便见色力高面色仓皇的向他这里奔来。 乃蛮见状刚想说些什么,随之而来的大群溃兵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在秽貊人的战争中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结果就是这一犹豫,当他下令手下射箭阻拦溃兵的时候已经晚了。 搅和在一处的溃兵可不管对面是谁,一心只想往后逃。 即便有个别脑子清醒的想要离开,也无法脱离溃兵大队。 因为太史慈与魏哲已经一左一右率领两千汉骑压上来,像牧羊一般驱赶着,丝毫不给这群溃兵喘气的时间。 至于乌力格尔率领的几千秽貊义从则像是一根马鞭,时不时就狠狠的抽一下,让溃兵们的空间越来越小,被裹挟其中的人无论愿不愿都只能闷头前进。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反身抵抗了,就算停下来都要被自己人踩死。 本来或许还有个别人头脑清醒,但身处其中后也就只有向后逃一个念头了。 于是像滚雪球一般,当这群惊慌恐惧的溃兵冲入邪头昧部之后,很快便让他们也陷入了混乱,毕竟恐惧是会传染的。 当邪头昧部大人乃蛮回过神来之后,他顿时恨不得撕了色力高这个混账。 都是被这个家伙拖累的,要知道他明明都快要将东暆部的杂种击败了,结果全部华丽部的溃兵给毁了。 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当魏哲以华丽部溃兵为先锋,乌力格尔为中军,四千汉骑为左右两翼之后,已经在局部形成了以强击弱之势。 如果说乌力格尔率领的秽貊义从是一头疯狂的野猪,那么华丽部的溃兵就是一头瞎眼的野猪,完全没办法阻拦。 最让乃蛮绝望的是,邪头昧部很快也要成为野猪中的一员了。 因为在溃兵、乌力格尔、汉骑连绵不断的冲击下,邪头昧部毫无意外的溃了,甚至连乃蛮自己都没逃出来,被迫带着亲信被溃兵裹挟着向夫租部大阵冲去。一时间,战场上大量的秽貊骑兵失去了指挥,被动的在魏哲的驱赶下冲向自家阵地。 …… “追~一刻也别停!” 只见魏哲挑动长铍,将一名跑得慢的溃兵远远甩飞出去。 顿时一阵惨叫声便随之响起,吓得后面的溃兵心中大恐,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前冲,不敢有丝毫抵抗。 有些溃兵本来都没什么力气了,但每当他们想放缓节奏喘口气时,被后方接连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一刺激,顿时又来了精神。 几番下来,大多数溃兵心中已然只有逃跑一个念头。 当然,也有极少部分溃兵会触底反弹,试图做最后的顽抗。 而面对这种情况,魏哲和太史慈通常会亲自教他们做人。 “换马,继续追击!” 随着马速渐缓,魏哲当即果断换马。 如此一来,四千汉骑顿时越发游刃有余了。 身处后方的戏志才伫立在山坡上放眼望去,看到的便是汉骑以少敌多、追亡逐北的景象,这让他顿时面色激动的赤红。 “壮哉!” 眼看着魏哲驱赶着溃兵裹挟了邪头昧部蛮夷,踏破了夫租部骑兵,直取不耐部阵地时,戏志才便知道胜负已分。 如此局面纵然换做是汉军也不可能逆转了。 大势滔滔如洪水一般倾泄而下,已然不是凡俗可以抵抗的了。 戏志才能发现这点,不耐部大人扎木苏自然也能看得出。 实际上在魏哲驱赶溃兵冲击夫租部大阵时,扎木苏就已经果断的率领族人退回城中。 毕竟不耐部本来就是倚城列阵,想要回城还是十分方便的。 前莫部大人乞伏翔见状虽然也想拦击,但无奈兵少力薄,在伤亡了近百人后便果断让开了道路。 尤其是看到无数溃兵朝不耐城冲来后,更是面色惶恐的远远避开。 此刻别说是乃蛮等人了,连乞伏翔都没想明白魏哲怎么就忽然胜了。 然而越是不懂,乞伏翔对魏哲就越是敬畏。 畏之如鬼,敬之如神! …… 然而被当做鬼神的魏哲此刻却有些不爽。 他本想将不耐部也裹挟在溃兵之中,然后趁机冲开城门,拿下不耐城。 却没想到扎木苏如此怕死,局势稍有不对就领兵退回城中。 一时间魏哲也不知道该说他胆小如鼠,还是该夸他战场嗅觉敏锐了。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见战局如此魏哲还不满意,一旁的钟扈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这种神仙仗自家主公是怎么打出来的。 最关键是都打出这种神仙仗了,他竟然还不满意? 魏哲可不知道钟扈在想什么,但他确实对这个结果有点不满意。 毕竟倒卷珠帘这招只有在对阵双方的军事素质相差比较大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如此才能驱溃兵如同雪崩一般,横扫敌军。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 以少敌多,以强击弱,驱溃攻主,故挡者无不溃败! 隋朝大将军王杨爽便常常使用这招倒卷珠帘,在突厥人进犯时以少胜多,大败突厥大军。与之相比,战场上的两万秽貊骑兵先前不算什么。 同样的招数杨爽用之可横扫突厥,他用之却未竟全功,魏哲能满意才怪。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扎木苏退回城中之后魏哲并没有罢休,依旧驱赶着溃兵朝不耐城冲去,一时间甚至连填壕都省了。 因为随着无数溃兵冲过,不知道多少秽貊人淹死在壕沟之中,竟然硬生生的将壕沟给填平了。 然而他们一无云梯,而无攻城锤,全靠溃兵手中刀剑自然拿不下不耐城。 在又死了一批人之后,魏哲这才遗憾道:“打扫战场,明日再攻!” …… 第46章:聪明人 - 汉官 - 江汉 面对汉军不降则死的政策,城下的溃兵基本上没有怎么想就跪下了。 即便他们人数看起来不比魏哲少,但乱糟糟的一群溃兵却再无战心。 跪在地上的不仅仅是膝盖,还有自信。 战前他们有多嚣张自负,此刻对汉军就有多惶然。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便是如此。 一个时辰后,汉军大帐。 “你说这玩意儿就是乃蛮?” 看着手中血肉模糊的肉团,魏哲那叫一个无语。 太史慈见状顿时忍不住笑道:“谁让这家伙倒霉呢,要不是身上的衣服都对的上,咱们的人还真认不出来。” 说起来乃蛮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毕竟最先溃败的华丽部大人色力高以及最后被冲溃的夫租部大人阿兹木都活下来了。 反倒他这个中间派竟然死于乱军之中,被踩踏的尸骨无存。 当然,除了乃蛮这个首领之外,被夹在中间的邪头昧部也有不少人被踩踏而死。 与此同时,负责打扫战场的钟扈亦进来禀报着战绩。 “此战斩首三千余,踩踏而死的更多,但多混做一团,已经无法统计。” “不过我军足足俘虏了一万多人,据此看来应该此战应该斩敌六千。” 听到这里,魏哲轻轻点了点头,这倒是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相比这个,他更关心自家的损失。 见魏哲提起这个,钟扈顿时不由轻叹道:“汉骑伤亡四百余,秽貊义从亦有三千余没于阵中。”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东暆部如今已经半残,乌力格尔亦流血过多,医师尚在救治,能不能挺过来还不好说。” 闻听此言,魏哲亦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令医师好生救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用!” 虽然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魏哲对秽貊人的态度都始终如一,但对于乌力格尔他还是挺看重的。 毕竟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确实一把好刀。 尤其是冲锋陷阵时,简直活生生的就是一头野猪。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战终究还是魏哲胜了,一切的损失总算没有白费。 于是在叮嘱好生救治后,魏哲便与戏志才、太史慈商量起俘虏的安排来。 毕竟足足万余俘虏,这个数目已经和魏哲麾下的大军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此辈已经丧胆,这么多俘虏还真不好管理。 …… “既然是个隐患,不如尽数坑杀算了。” 太史慈倒是心直口快,直接给出了一个建议。 然而无论是魏哲还是戏志才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要杀人可以,但最好在对方投降之前动手。 倒不是两人相信什么杀降不吉之类的鬼话,而是这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 因为这种举动对主导者的政治声誉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如果此事传出,魏哲日后在战场上也别想招降了,因为没有哪个将领敢投降有坑杀降兵习惯的人。 这般想着,戏志才当即建议道:“不如明日就令此辈攻城?” 闻听此言,魏哲略做沉吟便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如此吧,明日攻城令三部义从督战,俘虏攻城。” “若是一日之内拿不下不耐城,便抽十杀一,直到破城为止!” 如此一来既能消耗掉一部分俘虏,还能筛选出俘虏中的精锐。 至于攻下不耐城,倒只是顺便之举罢了。 当然,如果阿兹木与色力高死在攻城中那就怪不得他了。 …… 与此同时,刚刚经历大败的扎木苏则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恐失措。 不耐部蛮将见状忍不住小声劝道:“大人,不如……投降吧?” 没办法,这仗实在没法打。 对方本军加俘虏估计都有两万多人,不耐城怎么看都守不住。 除非不耐城像汉人一样是垒土建造的砖城,否则就算是用刀砍斧劈,不耐城估计都要被凿出一个大洞来。 “……不行,万一汉人杀降怎么办,我岂不是上门送死了?”然而惊魂未定的扎木苏闻言却下意识摇头道:“等等,再等等,看看明天汉人是怎么处理俘虏再说。” 扎木苏倒不是真的想要宁死不屈。 毕竟就算要献城也得卖个好价钱不是,至少他不耐部大人的位置要保住。 于是扎木苏就这样在惶惶不安中渡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然而次日一早,当看向城外那乌泱泱一片攻城大军时他顿时脸色惨白。 因为汉人压根就没有招降,直接就开始攻城了。 虽然攻城的器械只有一些简单的木梯和攻城锤,但对不耐城是够用了。 尤其魏哲这次还是四门齐攻,压根不玩什么围三缺一。 如此一来,这小小的木城哪里经得起这么蹂躏。 于是尚未城破,扎木苏便忙不迭的令人按照汉人的习俗在城头摇晃着白旗示意投降。 然而城外山坡上的驻马观战的魏哲却恍若未见一般。 毕竟不耐部要是投降了,他还怎么赏罚分明? “继续攻!” 此言一出,前来禀报的诸多三部秽貊义从头目顿时大喜。 一个个立刻纵马赶到城下,催促北秽俘虏加速攻城。 最终在伤亡三千余人,阵亡了两个部族大人后,俘虏终于登上了不耐城头。 扎木苏死于乱兵之中,不耐部伤亡惨重。 而山坡上看着城门洞开的不耐城,魏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入城!” …… 十日后,不耐城外。 魏哲一身戎服高居马上,马前则跪着二十八名魁梧的秽貊大汉。 只见这二十八人面色虔诚的跪在地上,而后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划破脸颊,鲜血瞬间便沿着脸颊流下。 但这二十八人却不慌不忙的拿碗接住,一个、二个…… 待二十八人皆鲜血直流后,碗中已然是满满一碗鲜血。 随后便见一个老巫祝接过血碗,对着一柄洁白的马鞭浇下。 直到马鞭完全被染成一片血色后,老者这才恭敬的将其献给马上的魏哲。 这便是秽貊人最庄重的效忠仪式。 意思便是指,自此之后这二十八人就是魏哲的牛马,生死都交由他掌控。 魏哲虽然不相信这一套,但对这种仪式还是挺乐于接受的。 于是当即接过马鞭,朝着二十八人的后背各鞭一下,以示接受他们的效忠。 见此情形,这二十八人方才满脸喜色朝魏哲又大礼跪拜。 而周围惯例的秽貊各部头目见状,亦是一脸羡慕之色。 倒不是羡慕魏哲,而是羡慕这二十八人。 …… 话说那日自从攻下不耐城后,魏哲便令太史慈与钟扈各令一部清扫周边。 结果毫无意外,华丽城、邪头昧城、夫租城看到大军都直接开城投降。 毕竟各城的主力都投降了,他们这些老弱妇孺还能怎么办呢? 自此,秽貊七部才算是彻底被魏哲覆灭。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对此,魏哲深以为然。 战争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而不是目标本身。 如果后续处理不好,那么战争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故此拿下北四城之后,魏哲便开始履行承诺,论功行赏。 对于不耐城一战中战功最高的二十八人给予赏赐。 即令他们自立一部,坐拥一城! 毕竟秽貊七城还是太少了,二十八城差不多。 当然,现在木城是没有的,这就要靠他们自己建造了。 不过魏哲还是将秽貊七部的人丁分别赏赐给这二十八人。 平均算下来,每部大概能拥有五百余骑青壮骑兵,算是不错了。 单单大岭以南不需要那么强的部落,五百人也够用了。 即便每个部落出两百人,魏哲也可以召来五千余仆从骑兵。 前莫部大人乞伏翔和蚕台部大人俟斤德自然不乐意。 然而他们却不敢多说一句,因为二十八人中就有两部的勇士。 失去内部支持的他们,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有点资历的老头罢了。 于是当魏哲要派乞伏翔和俟斤德作为秽貊首领代表要去洛阳献礼时,两人甚至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觉得这个结果也不错。 毕竟那可是大汉的京城洛阳,要是能在洛阳生活谁还愿意回海东! 至于魏哲倒也不是一个人都没留,只不过他看不上普通秽貊骑兵。 最终经过一番筛选,才挑中了五百秽貊义从。 毕竟人数如果太多他还真养不起。 再说了,真要有那么粮草,他直接供养汉家骑兵不好么? 唯一例外的是乌力格尔! 侥幸不死的这家伙还想继续打仗,不想待在东暆部养老。 于是在戏志才的指点下,这个莽汉难得聪明了一回,竟然主动朝魏哲求了一个汉名——乌忠。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方才能成为了魏哲身边另一个亲兵头领,负责率领那五百秽貊义从。 在处理好一切后,魏哲这才踏上回师的道路。 毕竟再不走的话就真走不了了,他可不想走到一半就遇到大雪封山。 不过在回师的途中,看着魏哲草拟的战报,戏志才顿时无奈的摇头道:“明公,奏疏不是这么写的……” 第47章:迎合上意 - 汉官 - 江汉 深夜,大帐之中。 只见戏志才与魏哲相对而坐。 “这战报有什么不妥吗?” 魏哲自认为已经考虑的比较周全了。 比如在战报中他详细解释了为什么会出兵。 皆因年初秽貊入寇带方,是故为了防患于未然他才带着义从出击。 为此,他还给出了一个“秋防”的说辞。 至于为什么会“一不小心”把秽貊给灭了,那只能说明他太能干了。 当然,魏哲也知道这样的说辞有些牵强。 如果换做是后世封建王朝,他或许要被扣一个擅启边衅的帽子。 但在大汉朝你只要能打赢,一切就都好说。 无论是内郡、还是边郡,这样的例子都屡见不鲜。 前汉时期,身为副手的陈汤就曾矫诏出兵,裹挟西域都护府校尉甘延寿召集兵马攻伐匈奴,最后成功杀死郅支单于、阏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一十八名匈奴贵人,并留下“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千古名言。 如果说前朝太远不能说明什么,那么再过三年会发生一件类似的事情。 因为在原历史中,被封为长沙太守的孙坚在地方叛乱之后,不仅剿灭本郡的区星乱党,同样也顺带将周边零陵、桂阳二郡的乱贼一起剿灭了。 要知道按照汉律,别说带兵越界征讨了,地方长吏擅自出境都是大罪。 但事后地方将此事如实报上,朝堂不仅没有治罪,反而以孙坚前后战功,封其为乌程侯。 而这也是魏哲敢于出兵的缘故。 毕竟汉朝尚武之风可不是说说的,便是文士也能提刀砍人。 然而戏志才听罢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公,此一时彼一时,二者不可通论也!” 戏志才虽非士族出身,但从小在颍川郡长大的他却见过太多的文人算计。 若论战功,本朝谁能比得过段颎? 他在边境征战十余载,杀的凉州诸羌哑然无声。 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服鸩自杀,家小被流放边境。 若是段颎晚死几年,黄巾之乱哪里还有皇甫嵩挂帅的机会。 毕竟在段颎面前,皇甫嵩也不过是一个小儿辈罢了。 只见戏志才眉头紧皱的解释道:“近来朝局混乱诡谲,凡事都有可能被用来当做党争的由头,明公还是小心点为好!” 在戏志才看来,魏哲这么老老实实的写战报,简直就是主动给人送靶子。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有些头疼道:“那该如何是好?” 他既无师长扶持,又无家族可以依靠,朝中更无靠山。 在朝中唯一勉强可以说得上话的傅燮还出京为官了。 不过戏志才却自信一笑道:“明公莫急,只需稍改几处便可。” 戏志才自然有解决之法,毕竟谋士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嘛! 只见他拿过战报当即就在上面修改起来。 …… 【东夷丑类,窃据商封,窥我汉地,致使带方之境,锋镝交加,人民离散,苦不堪言,秽貊更有猖狂者,无视汉家天子之威,视带方如己地。】 【君辱臣死,此仇不报,实乃臣之奇耻大辱!】 【是故秋收之时,臣尽起县内义兵直驱夷境,正奇互用,并协一心,厉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终复前汉失地,使秽貊丑类重识我汉家天子之威。至此昭示四夷: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今妖氛净扫,汉威重振,秽貊二十八城皆仰汉家德威愿内附为民,永镇边塞,以赎前过。臣不敢断,伏请陛下详察……】 看到这里,魏哲顿时不由瞪大了双眼,有些古怪的扫视了戏志才一眼。 好家伙,没想到你这家伙拍起马屁来竟然这么没有节操? 还秽貊二十八城,这明明就是他临走前才布置好的吧! 然而对于魏哲的眼神,戏志才却丝毫不以为然。 “当下朝局,不为天子所喜,便为天子所恶。”只见戏志才无奈的解释道:“明公若是出身名族也就罢了,尚且还能保住这份功勋,但无此出身,明公便必须获得天子赏识了!” 戏志才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让天子对这个结果满意。 天子满意了,魏哲的这份功劳才算是有了落实的基础。 否则中间但凡有哪位大佬随便插一手,魏哲恐怕都要前功尽弃了。 谋士谋的,其实就是人心。 譬如今上既然喜欢虚荣,那就按这个路子写好了。 至于这二十八城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不重要! 在听完戏志才的话后,魏哲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的有道理。 相比于将一切寄托于运气、寄托于大佬的良心,他觉得还是主动出击更靠谱。 …… 且不说魏哲带领大军回到带方之后,县内如何欢呼雀跃。 随着魏哲的奏疏递交到朝鲜城,很快便在郡府内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话说乐浪郡就九个县,带方县发生了什么郡府这边其实也有所耳闻。 对于魏哲大肆招揽流民屯田,乐浪太守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甚至当魏哲重立带方县校,并且邀请邴原出任祭酒的消息传来后,乐浪太守张岐更是曾对主簿感慨道:“但使诸县皆如魏公威一般,吾又何至于劳于案牍之间!” 可以说相比于魏哲,其他八县的县令几乎与废物无异。 尤其是他眼皮底下的朝鲜县令,简直无一是处。 然而也正是这份大意,让他对带方县有些掉以轻心。 故此等他得知魏哲竟然带着县中义兵出塞击胡时,已然为时已晚。 说句老实话,如果张岐提前得知那肯定是不会让魏哲出兵的。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只想当个太平太守罢了。 然而张岐没有想到,魏哲竟然还真的成功了! 念及此处,张岐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见此情形,主簿王恪不禁犹疑道:“府君,那此事该如何处置?” 闻听此言,张岐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城中反应如何?” 王恪闻言当即老实回道:“郡中各家闻言俱欢呼雀跃,对带方令魏公威也大加赞誉,听闻有几家已然派人携带贺礼前往带方拜见了!” 王恪此言可是一点不虚,毕竟就算是地方豪强也喜欢安定的生活环境。 第48章:天子的想法 - 汉官 - 江汉 实际上王恪并未将真实情况都说出来。 比如他乐浪王氏,就是那“几家”之一。 说来乐浪郡的大族不多,但乐浪王氏绝对算是排在前列的。 要知道本朝世祖光武帝平定关中后,乐浪豪强王调一度占据乐浪郡自守,后光武帝任命王遵为乐浪太守,并率兵讨伐,结果未等大军出手,郡吏王闳、杨邑等便主动杀了王调,迎新太守王遵入城。 有意思的是,占据乐浪自立的王调与郡吏王闳其实都是一家人。 可即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乐浪王氏也依旧在本朝活得好好的。 出了朝鲜半岛乐浪王氏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乐浪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 而听王恪这么一说,张岐顿时忍不住轻叹一声。 “咳咳~那就……如此上报吧,用印。” 张岐说罢便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随即也懒得处理事务了,当即便回到后院中休憩起来。 而在得到了太守府的用印之后,这封奏疏很快便沿着邮传飞速传至洛阳。 汉承秦制,故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 甚至还有明令规定: 日限奉书,不及以失期,当坐罪留。 而以大汉朝的邮传速度,马传每日可行三四百里,车传可行七十里。 故此乐浪郡虽然偏远,但半月之内却足以将奏疏送至洛阳。 …… 翌日,嘉德殿。 “此人就是朕的陈汤呀!”只见天子刘宏看着尚书台送来的奏疏,忍不住感慨道:“看来苍天还是眷顾朕的!” 此言一出,一旁的张让顿时捧场道:“陛下乃是天子,自然受苍天眷顾。若非如此,魏公威那厮纵然有些许用兵之能,又岂能荡平东夷!” 赵忠闻言亦是拍着马屁道:“可惜陈汤未能遇到陛下这般英武之主,否则又何至于罢官为民,穷病而死。” 而见两人这么一说,天子刘宏竟然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毕竟当下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名士,都认为前汉元帝刘奭乃汉室基祸之主。 有些名士在讲学时,甚至毫不避讳的称前汉实亡于刘奭之手。 甚至汉宣帝生前都曾感慨道:“乱我家者,太子也!” 如果不是汉宣帝念及许皇后,刘奭恐怕早就被废了。 当然,这种评价对汉元帝刘奭来说也不算过分。 虽然这位并不像当今天子刘宏一样奢靡无度,卖官鬻爵,甚至还多才多艺,善史书,通音律,喜好儒术。可偏偏刘奭当了皇帝,而没有成为一个大儒。 也正是在他的治理下,大汉开始真正的“纯任德教”,大量儒生开始参政治国,真正走上了“独尊儒术”的道路。 但众贤临朝的结果却很不理想。 在外交上,大汉不得不派遣王昭君出塞和亲匈奴。 汉武帝时设立的珠崖郡,也在他手上主动撤销了。 后扶余贵族朱蒙更是率卒攻占了汉朝玄菟郡高句丽县,更国号为高句丽。 玄莬郡虽然未曾撤销,但已经与撤销无异,只不是辽东郡侨置郡县罢了。 要知道即便当今天子刘宏,在崔烈提议要放弃凉州时也没有真的同意。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宏面对刘奭这个长辈时还是挺有优越感的。 毕竟刘奭连连失土,但他却收复了前汉失地。 两相对比之下,说明他也是一位有为的天子嘛! 念及此处,刘宏心念一动,当即朝张让招了招手,附耳说了几句。 张让听罢顿时便明白天子所想,当即满脸堆笑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办!” …… 半月后,带方县。 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小黄门声音洪亮的宣读着诏书: “……授魏哲为乐浪太守,秩二千石,银印青绶;太史慈为海东属国都尉,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戏志才为带方令,秩六百石,铜印黑绶;元骏为乐浪长史,秩六百石,铜印黑绶……” 只听得一系列的名字出现,甚至连乞伏翔和俟斤德两人的名字都有。 这两人被封为归义侯,还被要求入京举行献俘仪式。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人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归义侯怎么了?名号再寒碜那也是大汉的爵位。 实际上如果不是此事获得了天子欢心,就凭他们俩还真不够格。 相比于这两个没出息的,魏哲就要冷静多了。 怎么说呢,朝堂的处置总体上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譬如像辽东属国一般,以秽貊二十八城为海东属国,羁縻控制秽貊东夷。 这种处置确实是当前最合适的法子。 真正让魏哲奇怪的,其实是诏书里面的诸多任命。 魏哲本以为朝堂会让他来当这个海东属国都尉,毕竟秽貊之地是他打下来的,让他当第一任都尉也方便控制东夷。 可这诏书中竟然封他为乐浪太守,直接让他一步到位成了真两千石。 这……如果不是确定自家在朝中没有靠山,他真怀疑是哪位大佬在帮他。 至于任命太史慈为海东属国都尉,那就更超乎他所料了。 要知道太史慈可是带方县丞,明面上就是魏哲的人。 朝堂如此处理,难道就不怕他借太史慈的手继续控制海东属国吗? 另外让他来当乐浪太守,那原来的张府君呢? 带着诸多疑问,魏哲在领完诏书后当即将小黄门请到内院招待起来。 魏哲没有什么政治洁癖,在送出十金作为见面礼后便拱手抱歉道: “中使,还请休息一二,这赴任钱且容我筹备几日。” 话说在当今天子刘宏的治理下,这当官可不是有任命就行的。 因为这位天子在卖官鬻爵方面可是专业的。 自关内侯以下至光禄勋下属虎贲、羽林等职位,价格都各不相同。并且地方官的价格比朝官高一倍,因为地方官有实权,能够捞取更多的油水。县官的价格则根据县的贫富程度有所不同,富庶的县价格较高,贫穷的县价格较低。 也就是带方县这种卖都卖不出去的穷地方才会便宜魏哲。 至于像两千石这种郡守,买官钱更是高达两千万钱。 按照当下一金万钱的官方标准来算,也就是需要两千金。 有时候天子还会根据买官者家财多少灵活波动,甚至暗标拍卖。 可以说这位如果没当皇帝,估计也会是一个富商巨贾。 最关键的是,即便是正常晋升也需要给天子交钱,只不过少点罢了。 甚至这种消息在官场上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 按照魏哲的了解,升任太守所需赴任钱应该是二百金才对。 他先前是按照海东属国都尉的标准筹备的,眼下自然还有些欠缺。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位小黄门竟然摆了摆手道:“莫急莫急,赴任钱就免了罢,倒是另一桩事需要魏府君多用心!” 说罢便见此人面色严肃的附耳与魏哲低声交待起来…… 第49章:知见障 - 汉官 - 江汉 “此事若成,封侯拜将亦是等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内堂之中,只见小黄门意味深长的看着魏哲道:“魏府君,还需多努力呀!” 说罢,此人便带着人下去歇息了。 待小黄门离开之后,戏志才方从内间走了出来。 “明公?” 见戏志才一脸不解,魏哲哭笑不得道:“陛下竟与咱们想到一处了。”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更疑惑了。 “这是何意?” “唉~陛下也想灭三韩!” 说罢魏哲忍不住眼神感慨的轻叹一声。 说实在的,魏哲想过种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过天子会是这个反应。 从这位天子以往的言行举止来看,他貌似并无太大的雄心壮志。 相比于开疆拓土,天子刘宏恐怕对捞钱享受的兴趣更大。 然而魏哲的奏疏送至洛阳后,偏偏就勾起了刘宏开疆拓土的兴趣。 不过秽貊这种小角色显然无法满足刘宏的胃口,故此天子才会盯上三韩。 毕竟三韩怎么说都是人口百万的塞外大族,不比乌恒人少多少。 这次让魏哲升任乐浪太守便是为了方便他对三韩下手。 甚至让太史慈出任海东属国都尉,也是天子力排众议的决定。 他才不管什么规矩常例,只要能完成他想要的,那什么都好商量。 从这个角度来说,天子其实就是故意把海东属国送到魏哲手上的。 否则刘宏还真担心魏哲身单力薄,奈何不了三韩之地。 而面对天子的一意孤行,尚书台那边只能无奈接受了。 至少灭秽貊太史慈也有份,按规矩勉强也能说的过去。 有了天子当靠山,破格提拔就破格吧,反正士族子弟也没少破例。 就比如曹操,当初没什么拿得出的功劳还不是照样升任骑都尉。 别看二者都是秩比两千石,但内郡的骑都尉可要比边郡的属国都尉稀罕多了。 魏哲能想到的事情,戏志才自然也能想到。 不过相比于魏哲,戏志才却从天子的举动中咂摸出一些其他意思。 但他还是有些不确定,于是又问道:“张府君呢?” 这个魏哲还真问了,当即解释道:“以病免职,着令返乡修养。” 这对张岐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儿,朝鲜城气候终究不如清河国。 戏志才听罢又问道:“那赴任钱呢?” “都免了!”说到这里魏哲倒是颇为高兴:“不止我一人,子义与尔等也是如此!” 虽然魏哲如今颇有身家,但能避免这么一大笔开支总是好事。 然而听到这里,戏志才心中越发确定了。 只见他沉吟片刻后方才低语道:“陛下恐怕已经在为身后名着想了!”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悚然一惊。 在确定刚才无人偷听后,他当即令焦山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见戏志才面色肃然没有丝毫玩笑之意,魏哲方才问道:“这怎么说?” 魏哲可是记得这位天子还有四五年好活。 即便抛开这些不谈,天子刘宏眼下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还正当壮年。 在这个年纪就开始为身后名谋划着,不觉得有点太早了吗? 然而戏志才或许是没有其他信息干扰,反而更容易看出一些端倪。 只见他眼神复杂道:“早不早,要看天子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见魏哲若有所思,他方才压低声音道:“需知先帝享年也不过三十六岁!” 实际上相比于前汉诸帝,本朝的历代天子向来都不长寿。 说来可能都没人相信,本朝到目前为止最长寿的天子竟然是开国之君。 光武皇帝刘秀虽然一生戎马征战,受伤无数,但依旧活到了六十三岁。 至于本朝的第二位天子孝明帝刘庄,虽然没有父亲那么长寿,但也以四十七岁的高龄去世。 别笑,在本朝历代天子中四十七岁还真就是高龄了。 因为往后的汉家天子,别说四十七岁了,连活过四十岁的都没有。 抛开几个幼年“夭折”的皇帝不算,剩下的基本都是短命鬼。 孝桓皇帝刘志三十二岁驾崩 孝顺皇帝刘保二十九岁驾崩 孝安皇帝刘祜三十一岁驾崩 孝和皇帝刘肇二十五岁驾崩 孝章皇帝刘炟三十二岁驾崩 当听戏志才一一历数下来,魏哲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说实在的,以往看史书的时候他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不过眼下被戏志才这么一说,他顿时也觉得古怪。 当然,现在不是研究本朝天子为什么这么短命的时候。 因为按照戏志才的分析,天子刘宏还真可能会现在就安排身后事。 正如戏志才所言:早不早,要看天子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天子如果觉得自己可能三十多就驾崩,那么现在安排还真不早。 从这个角度来说,戏志才对刘宏心理的推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念及此处,魏哲心中顿时一警。 看来先知优势带来的也不全是好处,有时候反而会让他看不清真相。 不过话又说回来,戏志才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才做出判断。 只见他不无调侃的轻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拿不准,不过听明公说天子连赴任钱都免了,此事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忍不住一阵失笑。 还真是,以当今天子爱钱如命的性子,若非为了身后名恐怕他们这赴任钱怎么说也免不了。 不过在笑过之后,魏哲眼中却立刻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 毕竟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臣子们为什么都喜欢揣摩圣意?还不就是因为能借机达成其他目的。 于是当晚魏哲便与戏志才密议至深夜,方才确定了应对方案。 …… 次日上午,带方城外。 只见魏哲笑着朝小黄门拱了拱手道:“中使,一切便拜托了。” 说罢魏哲便示意亲兵又送上了一箱子马蹄金。 小黄门略一掂量便知道最起码得有五十金,顿时笑容那叫一个和煦。 本来他以为这趟是个苦差事,没想到这带方令如此识趣。 念及此处,小黄门当即豪爽道:“魏府君莫急,此事回去咱家就帮你办了。” 别看他们没有卵子,但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第50章:意外之喜 - 汉官 - 江汉 宦官在这点上倒是和天子一样。 收钱办事,商业信誉极佳。 不像那些士族名门,明明都是收钱,却偏偏还要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架势。 最离谱的是很多时候钱照收,事情却一点不办,连宦官都不如。 临别之际看着这批马蹄金的面子上,小黄门甚至好心提点道:“赴任之后诸事都可以不管,只要用心完成着陛下的交待,什么事都好说。” “大胆些,有什么事儿宫里会帮你担着!” 见魏哲有些惊讶,他方才轻笑道:“对了,这句话是张公交待的。” 说罢此人便带着一行随从浩浩荡荡离去。 看着这群人的背影,魏哲心中顿时恍然。 对呀,连戏志才都能揣摩出天子的心思,日日与天子相伴的张让就更不用说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禁松了口气。 戏志才闻言则不无可惜的感慨道:“看来我等还是保守了。” 话说昨夜两人一番商议之后,次日一早便找小黄门各种哭穷。 反正一句话:缺人、缺物、缺钱。 灭三韩可以,但朝廷多少总得支持一二吧。 当然,魏哲也知道朝堂不可能把边军精锐调拨他麾下听令。 故此魏哲主要是指望朝堂可以调拨一些人才过来。 比如百工之流,那是越多越好,并且这对朝堂来说也是惠而不费。 无需洛阳出血,只需要一道旨意即可令各郡工匠换一个服役地点。 为此根据三韩的地形,魏哲还主动强调了一番楼船的重要性,要求征召会稽、温麻等地的船匠前来效力。 结果毫无意外,面对魏哲的要求小黄门压根没当回事儿。 不过就是一些贱民么,都不用天子插手,张常侍就能随手办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临走时才会提点魏哲可以胆子大一点。 然而听了戏志才的话,魏哲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什么,咱们本就是随意试一试,有这些收获已经不错了。” 他可没忘了洛阳还有一群公卿百官在和天子博弈呢。 别看现在天子信誓旦旦,但如果真引起什么乱子恐怕倒霉的只有他。 话说的漂亮,可宫里把人往死里用的时候可不会考虑棋子的死活。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一想也对,当即便不再多言。 且不说天子在诏书中藏了多少心思。 当魏哲前往朝鲜城赴任的时候,相关消息也很快传开了。 毕竟洛阳向来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更何况这次天子为了炫耀武功,更是露布传捷,昭告天下。 要知道本朝已经很久都没有灭国擒王,开疆扩土的事情发生了。 上一个完成此成就的还是燕然勒石的冠军侯窦宪。 不过那也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人物了。 一时间,魏哲倒是阴差阳错的扬名九州。 尤其是他奏疏中那句“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更是广为流传。 虽有不少大儒认为他有擅开边衅之嫌,但各州豪杰却闻言却无不振奋。 譬如济南相曹操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就连连扼腕叹息。 要知道他一心就想当征西将军,然后像陈汤、冠军侯那样扬威异域。 如今听闻了魏哲的事迹,当即连连感叹自家眼拙,竟不识真英雄! 一时间郁闷无比的曹操情绪也变得格外暴躁。 当此之时,济南国有县十余个,各县长吏多依附贵势,贪赃枉法之举,于是索性大力整饬,一下奏免十分之八的长吏,令济南国上下震动。 与此同时,和曹操有类似心情的还有榆中城下孙坚。 要知道他现在也不过是军中参事,秩比千石而已。 眼见当初自家想招揽的魏哲如今都贵为两千石的太守了,他心中顿时越发郁闷,直叹自家时运不济。 本以为这次凉州平叛会是一个谋取功勋的好机会,却没想到竟然蹉跎至今也没有什么战功,甚至完全看不到什么胜利的希望。 一念至此,孙坚不知不觉便喝多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昏昏睡去。 相比之下,涿县市井中厮混的刘备就要淡定多了。 即便过了一年多他还是白身,依旧没有为国效力的机会,但刘备却并没有怨天尤人,始终淡然处之。 在看到朝堂的告示后,他甚至当场与关羽感慨道:“壮哉!公威兄此举实乃真英雄也!当日一别,没想到他竟然做下如此大事!” 此言一出,关羽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大汉朝的叛乱此起彼伏,凉州那边甚至至今还没平定,相比之下魏哲在乐浪的举动确实很让人提气! 周边市井恶少年闻言,看向刘备的眼神却不禁越发钦佩了。 毕竟能和这样的大人物相交,说明刘备亦非凡人。 一想到刘备还认识卢植、公孙瓒这样的大人物,诸多恶少年对刘备顿时越发敬仰。 一时间,魏哲这边还没庆功,刘备那边倒是提前摆宴庆祝起来。 然而待酒宴散去,夜深人静之际,刘备却在后院伫立良久,不发一言。 看着天边的弯月,只听见刘备的叹息是一声接着一声,一丝丝悔意更是止不住涌上心头。 显然,他的心情并没有白日看上去那么平静。 魏哲也就罢了,黄巾之战中他本就混得比自己好,刘备还能接受。 但太史慈竟然也得授海东属国都尉,这就让刘备有些不平衡了。 他自问不比魏哲差多少,两位兄弟更是不输于太史慈与钟扈。 可他还是一介白身,太史慈却已然秩比两千石,这差距实在太大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关羽和张飞虽然从未说什么,但刘备心中却十分惭愧。 太史慈这回算跟对人了,那关羽和张飞呢? 他们也跟对人了吗? 一念至此,二十多岁的刘备看着天上的明月,眼神不禁有些惘然…… ----------------- 感谢书友: 【云兮风萧萧A】 【百思不得骑解】 【逐梦道途】 【鸟尽弓藏丶兔死苟烹】 【孙彦】 【卖报的粉刷匠】的打赏。 感谢书友【读者20210209193521840772096】的万币打赏! 感谢书友【七米天空】的月票! 感谢感谢诸位大佬的打赏和月票!多谢了! 第51章:同去!同去! - 汉官 - 江汉 随着朝堂的告示,这是魏哲第一次作为主角出现在世人面前。 当然,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天子或许只是为了炫耀武功,但终究还是给魏哲带来了不小的名望。 如今天下人再提起魏哲时,都会下意识赞一句名将。 声望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累积的,对此魏哲很有耐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这个消息反响最为强烈的还要属辽东之地。 其他地方感慨两句也就罢了,唯独他们甚至要比乐浪郡的人都激动。 要知道如今的玄莬郡和前汉武帝时期的玄莬郡压根就不是一个地方。 经过三次内迁后,如今的玄莬郡完全就是在故辽东郡内部侨置而成。 所以玄莬郡和辽东郡彼此常常被视为一体。 …… 翌日,辽东房县。 看着城门处的告示,只见一面如铜色,身材魁梧的大汉大喜道: “哈哈哈~我辽东果然亦有豪杰!” 不过随即此人便忍不住扼腕叹息道:“惜哉~某往日竟不知乡土有这等英雄!” 此人唤做柳毅,乃是辽东一山中猎户,以捕猎为生。 这日他刚猎的一黑熊准备入城贩卖,却不想竟得知这般喜讯。 不过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一旁有人声若巨雷的豪迈道:“这有何可惜?” 柳毅循声看去,只见对方乃是一燕颔虎须、壮硕异常的大汉。 那人见他看来也不在意,当即洒脱道:“既知魏府君已为乐浪太守,自去投奔便是,又何须在此徒然叹息。” 闻听此言,柳毅一想还真是。 见他随身携带着行囊,柳毅当即眼前一亮道:“不知足下姓名?足下这幅打扮,难道是准备投奔魏府君吗?” 闻听此言,此人当即哈哈一笑回礼道:“正是如此。” 说罢他便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姓张名敞,字宏渊,辽阳县人。 与柳毅不同,此人颇有家资,乃是辽阳县地方大侠。 只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终究不满足于在市井厮混。 故此在听说魏哲的壮举之后,毅然决定变卖家资投奔魏哲。 与之同行的还有三位大汉,俱是仰慕魏哲的声名故此同行。 待了解完几人想法后,柳毅亦是忍不住为之振奋,当即激动道:“如此大事岂能独享!同去同去,诸位稍待,某去去就来!” 说罢只见柳毅竟直接将木车一扔,扛起那黑熊便健步如飞跑远了。 见此情形,路人无不咋舌。 毕竟这黑熊怎么看都有数百斤重,在这人手中竟然好似无物。 张敞见之亦是忍不住侧目,倒是真就地等待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柳毅手中没有黑熊,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柄大斧与长弓。 见此情形,几名大汉顿时大笑。 一时既然也不顾旁人目光,便径直骑马离开房县,直奔乐浪而去。 实际上像这样的事情在辽东之地最近是屡见不鲜。 甚至连辽西郡都有听说魏哲的名声,不远千里赶来投效。 毕竟以往辽东无甚英雄豪杰,他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如今本土终于出了一个魏哲,这些人自然更愿意投靠乡党了。 可以说大汉朝的乡土意识体现在方方面面! …… “令支韩氏?” 翌日,郡府官邸。 看着手中的拜帖,魏哲顿时不由微微挑眉。 一旁的元骏见状,当即问道:“明公,可是此人有所不妥?” 正当元骏想着要不要将此人赶走的时候,魏哲却摆了摆手道:“非也,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说罢魏哲便吩咐左右,将此人引了进来。 只见此人身长八尺,威风凛凛,望之确非常人。 不过当看见魏哲时,此人却一脸敬仰的恭敬拜道:“令支韩忠,拜见府君!”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示意亲兵将其扶起,而后好奇道:“韩义公是你什么人?” 此言一出,倒是韩忠有些诧异了。 “府君竟然也认识我族叔?” “自然认识。”魏哲闻言当即轻笑道:“昔日黄巾之乱,我与韩义公俱效力于皇甫将军麾下,算是军中同袍吧!” 韩忠闻言心中顿时一阵可惜,只叹族叔眼拙。 明明有如此英雄在眼前,他却非要追随什么孙文台,实在眼拙! 而听完韩忠的解释后,魏哲大概也弄清了他和韩当的关系。 说起来令支韩氏也算是一县豪强,虽不如令支公孙氏家世显赫,可多少也是有点家底的,至少比当初的侯城魏氏强多了,否则韩当也没资格郡吏。 不过和韩当不同,韩忠乃是旁系,并无什么资源供养。 故此在听说了魏哲的壮举后,这才毅然前来投奔。 对此魏哲自然是欢迎的。 经过一番考校之后,魏哲发现韩忠膂力过人,长于弓箭,擅于步战。 虽然不通儒家经典,但识文断字,甚至看过些许兵法典籍。 于是思量片刻之后,魏哲当即将其收为亲兵。 闻听此言,韩忠也不失望,反而面露喜色的下去了,真要去郡兵里当个伍长、什长他还不乐意呢。 而待韩忠离开之后,元骏当即笑着道:“恭喜明公,又得一虎士矣!” “哈哈哈~同喜同喜!” 魏哲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开心。 说句老实话,相比于那些大族子弟,魏哲还真的更喜欢地方小豪强。 一来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牵扯,更敢于搏命,不吝于搏命。 为了家族的上升,他们有时候甚至要比大族子弟还靠谱。 另一点则是因为他们确实好用。 用时下的标准来说,他们算是优质的良家子。 毕竟也只有地方豪强才能培养出这些识文断字、弓马娴熟的武夫。 当初汉武帝就喜欢用这批人,甚至将他们视为大汉朝的顶级兵源。 前汉的北军、南军,绝大部分便是在六郡良家子的基础上组建的。 倒不是瞧不起普通百姓,实在是素质确实存在一定差距。 倘若是黔首小农,别说识人断字了,恐怕连弓都买不起,更别说弓马娴熟了。 这般想着,魏哲当即找来亲兵统领钟扈吩咐道:“这个月每日一操,骑战、步战俱练!你多留心韩忠、柳毅、张敞等人,看看成色如何!” 钟扈闻言顿时明白自家郎君的心思,当即沉稳的点了点头。 第52章:政治手段 - 汉官 - 江汉 话说魏哲赴任乐浪太守之后,虽然引得一批辽东豪杰投奔,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大汉其他地方的勇武之士并未有什么投靠的心思。 故此太守府前热闹了一阵子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相比之下,反倒是乐浪郡的内政更让魏哲头疼。 别看乐浪郡有二十多万人,可等魏哲坐上太守的位置后才发现能动用的资源竟然不比以往多多少。 乐浪九县之中,除去带方县之外,剩余的朝鲜,邯城,浿水,占蝉,遂城,增地,驷望,屯有八县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一屁股烂账。 仗着有单单大岭挡住东夷,这群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危机意识。 各县兵册基本上都是样子货,也就县寺还留了几个顶门面。 对了,戏志才本想辞去带方令一职,继续追随魏哲左右。 即便不知多少白身士子都对一个县令之位趋之若鹜,但他依旧不在乎。 在戏志才看来,魏哲的谋士之责比任何官职都重要。 然而魏哲却劝住了他,让戏志才暂且委屈一段时期。 毕竟带方县实在太重要了,说是他的根基之地也不为过。 无论是魏哲在带方县的屯田安排,还是带方县能沟通秽貊、三韩的地理位置,都让魏哲不得不将此地牢牢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可如果戏志才辞官了,那么还不知道朝堂会派什么人来。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也只能暂且留在带方。 不过带方县与朝鲜城距离不算太远,彼此书信沟通倒是没妨碍。 倒是元骏这个乐浪长史,最近不得不忙碌起来。 毕竟带方豪强出身的他,实在是替魏哲出面招待郡内豪强的不二人选。 魏哲让他出面也是让乐浪郡的一干豪强放心,免得他们想东想西。 因为相比于收拾这群豪强,魏哲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 …… 翌日,郡兵大营。 看着校场中操练的将士,只见魏哲面带笑意,貌似十分满意。 待台下将士操练完毕之后,魏哲当即颔首赞道:“不想公孙都尉如此精通练兵之法,不知是家传还是师学?” 闻听此言,一旁的中年将领顿时忍不住面露笑意。 “不敢当府君夸奖,卑职也不过是些许读过几本兵书罢了!” 此人便是乐浪郡尉公孙昭。 话说自从本朝建立之后,光武帝便罢黜郡尉一职。 但是唯独边郡例外,依旧保留着这个职位。 而根据本朝律法,各郡兵一般定为四千之数。 郡兵来源则为本郡服戍役的百姓,一般两年一换。 故此理论上来说,当下大汉朝应该有十五万郡兵。 不过实际上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战斗力如何就更不知道了。 当然,魏哲眼前这批士卒看起来还是不错的,至少比青徐等地强。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的缘故。 没办法,乐浪太守张歧虽然走了,但郡尉还是原来那个。 面对如此关键的位置,魏哲自然不放心让外人把持。 其实魏哲的心思,一旁的郡尉公孙昭也差不多猜到了。 别看他是个武将,但祖上也曾经阔过。 实际上公孙昭出自北海公孙氏一脉,乃郡中著姓。 其祖公孙离早年虽是寒微单家,以务农为生,但却天资聪颖。 故公孙离在乡中小有名气后,便因机敏有急才为县令赏识,招为县吏。后任乡啬夫,乡野俱安,进而迁任郡吏,多有善评,能任事。随后更是历任郡上计吏、郎中等职。 积攒多年人脉之后,公孙离终于出任上虞县长,并且辗转多地,执掌地方都有功绩,如此几十年下来,终于积功为任城国相。 也算是他运气好,当时正遇到了朝局动荡。 建康元年【144年】孝顺帝驾崩,皇后梁妠成为皇太后,临朝称制。 自此,梁氏专权,先后拥立冲帝刘炳、质帝刘缵、桓帝刘志。 梁太后更是三度临朝听政,“天下咸望遂平”,为儒生赞颂。 不过梁太后虽然贤能,但却不能约束外戚,其兄大将军梁冀更是跋扈无比,甚至连质帝都因童言无忌而被其毒杀。 一时间,朝堂公卿受到罢黜、免官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来,没有背景的公孙离才侥幸被迁为大鸿胪。 能从一农户而至九卿,公孙离的经历堪称是传奇了。 不过公孙离却没有以此为傲。 在察觉朝政愈发混乱后,他预测乱局将至,故借病辞官,独善其身。 本来如无意外,北海公孙氏应该会像汝南袁氏一样成为士族。 但却没有想到,公孙离寄予厚望的长子公孙德,以及聪慧机敏的次子公孙昂竟然先后染疫而死。唯独愚钝的幼子公孙奉活了下来。 结果北海公孙氏的崛起就这样戛然而止,直到公孙离去世也无人为官。 不过公孙奉虽然是一腐儒,但勉强也守住了家业。 虽然读书没有读出什么门道,但却将子女教养的不错。 长女公孙鱼嫁于江东陆氏嫡次子为妻。 长子公孙昭也从小便奋发读书,一心想着要振兴家业。 不过公孙氏已经将近三十年没有人出仕了,公孙离留下的余荫和人脉,早就已经寥寥无几,因为无人可接。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昭也只能从县吏做起,曾任胶东县主簿,后辗转州县多有经历佐贰官。 但因家世不显,久困地方,迟迟难以独掌一方,为一方长官。 所以公孙昭才会谋求边郡之职,希冀事功以求升迁。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果然不错。 公孙昭在边郡当真仕途畅通,先后任玄莬郡高句丽县丞,襄平令等职位,算的上是一个干臣能吏。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魏哲感到棘手。 他不怕遇到黄雄那样的庸官、贪官,反而更怕遇到这种能臣干吏。 因为前者用钱就能解决,后者却常常需要一些额外的东西。 于是待回到帅帐之后,看着侧旁肃立的公孙昭,魏哲想了想干脆开门见山的问道:“郡兵之中到底有多少空额?” 不想公孙昭闻言竟然直言道:“兵册之上记有四千八百八十六员,实有三千一百九十二员,其中堪用者不足一半,其余皆为雇佣代役的老弱。” 也就是说,魏哲刚才看见的两千人其实就是所有可用战力了。 说罢此人竟然掏出一本账簿放在魏哲面前。 “府君容禀,自卑职就任之后所受常例皆在此中,诸多财货卑职亦分文未动,尽在大帐之中。府君若是需要,卑职可即刻取来。” 此言一出,魏哲这下算是对公孙昭彻底另眼相看了。 看来,他真的很想上进呐…… 第53章:堂堂正正 - 汉官 - 江汉 公孙昭是个有野心的人! 在看完账簿之后,魏哲心中油然而生出这个念头。 不过,魏哲却又很欣赏他这股野心。 毕竟当官的谁不想往上爬? 但能克制住对财货的欲望,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优点。 或许是门第即将坠落为寒门,在公孙昭身上完全没有寻常士族子弟的傲气。 这点就相当不错了。 魏哲也明白,他喜欢用寒门、豪强子弟是一回事儿,但不可能只用他们。 在士族豪门掌握了绝大部分社会资源的当下,他迟早要用士族子弟。 毕竟“毛氏屠龙术”里面就教过,事情要一步步来。 初期还是要积蓄力量、广交朋友,这样才能站稳脚跟。 每个阶段的朋友与敌人,可能都各不相同。 并且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任务,急不得,也不能着急。 所以魏哲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 要不要接受公孙昭的投效? 是的,当公孙昭将账簿交给魏哲时,他的意思就很清楚了。 虽然按照汉制郡尉本来就需要听太守号令,但却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比如前任乐浪太守张歧在位时,公孙昭就只是点到即止而已。 …… 大帐之中,随着魏哲的沉默很快便陷入一片死寂。 见此情形,公孙昭的紧张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要知道他把账簿交给魏哲,乃至于掀郡军的老底,那也是冒着相当的风险。 可思量再三之后,他还是这么做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想成为自己人,魏哲的“自己人”! 公孙昭虽然不知道天子的心思,也不知道宦官的暗示,但他就是赌魏哲这样的草莽豪杰不会就此满足。 毕竟魏哲的出身比他还差,定然更加想要建立功勋,平步青云。 如此一来,三韩可以说是最可能的选择了。 可以说为了搭上这趟建功立业的顺风车,公孙昭算是煞费苦心了。 当然,他这也是没办法,谁让魏哲麾下压根不缺精兵强将。 论能征善战,他比不上太史慈; 论关系远近,他比不上钟扈这种亲信。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坦诚相待之外公孙昭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 幸好,魏哲并未让他久等。 正当公孙昭胡思乱想之际,魏哲终于开口了。 “郡兵的事情尽快解决!” “明白,半月之内,末将定整肃一清。” 见公孙昭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魏哲这才点了点头。 虽不明白公孙昭为何如此积极靠拢,但面对郡尉的投效他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想借此混到太史慈等人的待遇那还是差点。 不说别的,光是信任度这块他就比不了。 而且整肃郡兵本就是分内之事,还真算不上什么考验。 当公孙昭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只见魏哲开口道: “半月之后,督邮巡县需要人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公孙昭一开始没明白魏哲是什么意思。 直到魏哲表示需要“两千人”护卫左右时,顿时心中一惊。 没办法,这么兴师动众显然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是要对付郡内豪强,还是各县官吏? 公孙昭一时间也不想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念及此处,公孙昭一咬牙,当即果断躬身领命。 “府君放心,末将必领郡兵精锐亲随左右。” 闻听此言,魏哲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毕竟政治表态可不是嘴上说两句就成的,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说服力! 当天下午,魏哲便听得公孙昭大刀阔斧整肃郡军的消息。 一时间郡军内部怨声载道,甚至有人神通广大的把状告到他这里了。 对此,魏哲甚为欣慰! 毕竟有公孙昭主动做恶人,他后面收拢军心就要方便多了。 说实在的,有时候连魏哲都有些鄙视自己了,手段忒腹黑了。 想当年他可是阳光开朗大男孩,没想到当官没多久竟然就被污染成这样了。 每每想到此处,魏哲都会忍不住骂自己两句。 然后……继续如此,照干不误。 当然,这次他倒是用不着像在带方县那样玩各种花活了。 因为太守的主要工作就三项: 劝农赈灾,推行教化,摧豪缉盗。 在这种政治背景下,魏哲做起事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 次日,太守府。 只见魏哲看着面前的五人开口道:“知道为什么调你们几人过来吗?” 闻听此言,几人一脸茫然。 不过海冥营的假司马匡晟想了想当即回道:“听闻督邮之职乃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之意,我等定当秉公执法,不让主公失望!” 魏哲闻言当即哈哈一笑。 不错,别看督邮掾品级虽小,仅秩百石,铜印黄绶,但职权却大。 甚至可以说是巡察各县,无所不管,乃是标准的位轻权重。 也正因为这一点,基本上都是太守心腹任之。 就比如魏哲,这次任免的东、西、南、北、中部等五部督邮,就直接带方县调来了五个军屯的假司马。 毕竟这些人都经历过颠沛流离,尝尽过人间苦楚。 并且不仅仅痛恨豪强和贪官,同样也有一定的治理经验。 就比如曾经当过安丘县亭长的匡晟,最清楚乡间那些肮脏手段。 胥宽亦是如此,甚至他本就曾经是县中小吏。 如果不是被乡中豪强迫害,他也不至于家破人亡,加入黄巾,沦为流民。 其他三人也大同小异,基本都吃过贪官与豪强的苦。 不过这些都还是其次。 最关键的是他们是魏哲的心腹班底。 如此一来,他们简直是督邮的不二人选。 故此在他们面前魏哲没打什么官腔,而是直接面色肃然道:“这次巡县,你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各县官吏,地方若有不法,必然少不了与豪强勾结。” 见五人若所有思,魏哲方才继续道:“放心,届时我会调郡兵随行,每路五百,足保你们无虞。” 倘若真有什么胆大包天的家伙想要试试斤两,魏哲也完全可以奔袭之。 听到这里,匡晟、胥宽五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一个个慨然领命,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 第54章:治大国如烹小鲜 - 汉官 - 江汉 话说在大汉朝,地方长吏打击豪强就是政治正确。 甚至有些郡守上任伊始,便先诛郡中豪猾首恶,以立威信。 尤其是非士族出身的官员,更是丝毫不怕沾染酷吏之名,为打击豪强,甚至不惜编造罪名,只为有了政绩。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难免引起豪强的强烈反抗。 诸如“驱逐长史”“民怨沸腾”之类的事情,大多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乃至于有些太守都会被“贼人”截杀。 所以时日一久,关于如何治理地方朝堂也有不同的看法。 总得来说,倘若地方官手段太糙引起了乱子,那就别怪朝堂冷漠了。 除此之外,只要地方不乱,那么太守基本上都不会受到责罚。 而这也是魏哲敢肆无忌惮的法理依据! 不过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得先把太守府的行政框架搭起来。 譬如钟扈便被任命为“将兵长史”,秩六百石,铜印黑绶。 此职与县兵曹掾相同,都是主掌军事,但仅边郡有此官职。 邴原则被魏哲任命为郡学祭酒,主掌一郡教化之事。 至此,魏哲方才不算亏待邴原这个名士。 此外本被魏哲从郡府挖走的王岑,这回算是衣锦还乡了。 相比于曾经的书佐而言,郡户曹掾一职绝对算得上是高升。 即便王岑品级没变,依旧是铜印黄绶百石吏,但往日好友却纷纷恭贺。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王岑的际遇,只恨当初替魏哲领路的不是自己。 当然,魏哲也只是将几个关键部门安排了自己人掌握。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寒门不好做官,其实也有这方面原因。 魏哲如果不是在带方县积累了一些班底,眼下早就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窘境。 …… 翌日,当看着公孙昭护卫着五部督邮离开后,城头上魏哲不由轻叹一声。 “唉~又是一年过去了!” 中平二年将尽,眼看着马上就是中平三年了,魏哲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元骏见状心中不解,但却并未自作聪明的多说什么。 实际上这几日他基本上都避免发言。 毕竟他家也是带方县豪强,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多说什么。 见他这幅模样,魏哲也猜了出几分,顿时失笑的摇了摇头。 “子良,你呀就是想太多!”见元骏面露尴尬之色,魏哲当即轻笑道:“你家我又不是没了解过,称之守土尚可,但说不上残民。” 这点说起来和带方元氏的产业也有关系,他们并不是太看重田地。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指了指城外那些坞堡庄园,冷笑道:“而此辈?名为豪强,实乃宗贼也,杀之不足为惜!” 要知道前汉武帝时期,乐浪郡可是一副积极进取之态。 可是数百年过去了,乐浪郡反而越混越回去了。 显然,这块土地上的腐肉太多,又到了需要割肉排毒的时候了。 见魏哲都这么说了,元骏也不再避讳了。 只见他不禁面露忧色道:“府君,郡中与县中不同,我怕此辈会铤而走险啊!” 不是元骏贬低自己,而是郡府级别的豪强确实要比县中豪强厉害许多。 无论是隐匿的人口,还是掌握的各类资源,都不是后者能比的。 如果真要把他们逼急了,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乐浪这种边郡,大不了就亡入塞外,投奔胡人好了。 闻听此言,魏哲倒是点了点头。 “放心,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且看且行吧!” 他也不是愣头青,还不至于狂妄自大到认为可以一举解决大汉四百年的积弊。 魏哲之所以摆出这幅兴师动众的姿态,其实就是在极限施压。 在反复拉扯之中,试探出地方最大的忍耐限度。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少不得要抄几家豪强意思意思。 他有掀桌子再扶起来的底气,就看对面的豪强敢不敢赌了! …… 与此同时,乐浪郡上下也在暗中关注魏哲的举动。 自他上任之后,群内各家豪强其实没少试探。 什么美姬良马,宝刀金甲,几乎都试过一遍。 甚至还有豪强不惜将女儿送与魏哲做妾,堪称是无所不用其极,害得管妍没少生闷气。 不过魏哲倒是淡然处之,一概不做理会。 而当五督邮巡县的事情传出之后,乐浪郡各地顿时明白了这又是一个“酷吏”,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问候魏哲的祖宗。 至于下面的各县官吏更是一个个惶恐不安,唯恐成为了魏哲杀鸡儆猴的工具。 一时间巡县尚未开始呢,乐浪郡就已经热闹起来。 喝酒摔死的、上厕所淹死的、暴病而亡的县吏不在少数,好像一个个都在赶着出意外。 当这些消息传到魏哲的耳中时,他却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两千年了,有些人的手段还真就没变过。 不过眼下火候尚浅,魏哲便索性任由他们闹去。 相比之下,他老丈人这边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深夜,太守府深处。 在经过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后,床榻上终于云消雨歇。 只见管妍一脸满足的趴在魏哲的胸口上傻笑着,眼中的幸福之意,甚至看得魏哲有些心虚。 不过管妍也确实值得高兴。 要知道魏哲升任乐浪太守之后,北海郡各家就没有不羡慕朱虚管氏的,管妍以往的手帕交更是羡慕至极。 毕竟如此优秀的郎君,以往可轮不到她们。 凡是知道魏哲经历的北海士族,都忍不住感慨管氏的好运气,以及管岳的好眼力。 要知道管氏这回堪称是名利双收。 除了赚了一个太守女婿之外,在皮毛产业这块也赚得盆满钵满,靠着海东的优质狐裘、熊皮打开了了不少青徐郡县的市场。 以往管氏或许只在北海郡有点地位,但如今即便是在青州全境,管氏都已经有些分量了。 没办法,货源渠道在魏哲手上,谁也抢不过管氏。 如此低投入高回报的事情,便是青州各家士族听说了都忍不住羡慕。 毕竟谁家没几个女儿,谁也不觉得比管氏差。 管岳这个老丈人或许是感觉了一丝压力,于是为了增加自家女儿在魏哲心目中的分量,竟然主动给魏哲写了一封信…… ----------------- 抱歉,前面有点错漏,改一下。 是我疏忽了,光武帝建武十四年(公元38年),就已经下令取消边郡的郡丞职位,以长史代替郡丞的职责。 所以实际上是没有乐浪郡丞这个官职。 另外郡尉就是郡都尉,乐浪郡本来还有东部都尉、南部都尉,中部都尉等职位,但后面因为领土逐渐内缩都取消了。 第55章:暗流涌动 - 汉官 - 江汉 管妍是个小富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魏哲的老丈人可能觉得她还不够富,于是把皮毛产业又给了她五成。 也就是说管妍什么都不用管,每年就可以坐享五成利润。 别小看这五成收益,一般边郡小豪强恐怕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 问题是这个憨憨对此好像并没有当回事儿。 当魏哲告诉她这个消息时,管妍竟然随口道:“夫君,你拿去用就是了!” 说罢,这丫头便继续腻在魏哲的怀里傻笑。 面对如此大方的富婆,魏哲又岂能不更加卖力呢? …… 朝鲜城东郊,列水(大同江)南岸王氏坞。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马脸老者苦着脸抱怨道:“不过死了些许贱民而已,至于嘛?” 此言一出,大堂内顿时应声连连,天知道这阵子他们有多狼狈。 话说随着魏哲任命的五部督邮巡县,乐浪郡除了带方县外几乎都在死人。 不是库房着火,就是档案被烧。 但问题在于即便不查陈年旧案,他们的屁股下面照样是一堆屎。 短短半个月时间,魏哲已经奏免了五位县令了,如今都是县丞代管。 甚至有几个县连佐贰官都一锅端了,只能临时让功曹暂且支撑。 “王公,府君如此兴师动众,这次咱们该如何是好呀?” 议论片刻之后,大堂内的诸多豪强之主纷纷看向上首的苍髯老者王端。 如果说乐浪郡有哪家称得上士族,那么必然要属乐浪王氏无疑了。 说起来王氏也是外来移民,其先祖王仲本是琅邪郡不其人,好道术,明天文,乃是地方有名的术士。故此前汉诸吕作乱时,齐哀王在发兵之前就数次问吉凶于王仲,等到济北王刘兴谋反之前,更是准备拜王仲为军师。 接连遇到这种事情,王仲实在是怕了,于是在济北王刘兴谋反前直接不告而别,浮海东奔乐浪,从此定居下来,这才有了乐浪王氏。 因此之故,王氏一直家传《易》经,数代研习天文术数。虽然没有出过什么名士大儒,但在乐浪郡却绝对算得上是书香之家了。 等到光武帝兴起后,身为郡三老的王闳更是杀了自称大将军的王调,与郡吏杨邑一起主动向光武帝献土归附,令朝堂不用一战闳便收复了乐浪郡。 对此光武帝自然高兴,于是便下旨封王闳与杨邑为列侯。 却没想到王闳竟然主动让爵,光武帝惊奇之下主动征之。 本来不出意外的话,王闳接下来就应该是献策大用的前途了。 然而造化无常,还没有赶到洛阳王闳便在路上病卒了。 于是乐浪王氏也就失去了一次崛起的机会,只能继续蛰伏。 幸好王闳有个好儿子王景,不仅将家学研究精熟更是广窥众书,尤其是在治水方面颇有造诣。 彼时黄河水患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实际上早在光武帝建武十年,黄河以南就爆发了一次洪涝,淹没的范围达数十县之多。 等到光武帝驾崩,明帝即位时,黄河水脉更是向东摆动,两岸苦不堪言。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王景领下了治理黄河水患的重任。 而王景最终也确实没有辜负天子的期望,根据当时黄河的水况提出了“堰流法”,以“筑堤,理渠,绝水,立门”等技法治水分流,并且修筑了“自荥阳至千乘海口千余里”的黄河大堤。 由于当时在取水口荥阳以下,还有濮水、济水等支流汇入黄河。 于是王景将这些支流相互沟通,在相通处设立水门,等到洪水来了,各支流的水门既削减了洪水流量,又分走了大量泥沙,减少了黄河河床的淤积量,减缓了淤积速度。 也正是通过这种分流、分沙的底层逻辑,王景终于让泛滥了六十年的黄河得以平息,兖、豫两州因此有大量土地涸出地面,使得两岸一片欢呼。 然而实际上王景的功德其实远比时人看到还要宏大。 因为自此之后,黄河在往后八百年都相对安澜。 后世史书言:王景治河,千载无恙。 仅凭这一句,乐浪王氏就真是不折不扣的祖上积德了。 当然,朝堂也没有亏待王景。 治河功成之后,王景先后任徐州刺史、庐江太守等职。 而王景在任庐江太守期间,因百姓不知牛耕,导致明明地力有余,粮食却常常不足,于是他又不辞辛苦的率民修复春秋时的芍陂稻田,并且耐心的教民用犁耕,使得境内五谷丰给,而后又训令蚕织,堪称是货真价实的“父母官”。 也正因为过度劳心劳力,王景最后卒于庐江。 “名传当代,功在千秋”这八个字王景可以说是当之无愧!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王景之后乐浪王氏就再没出过什么人才了。 别说是两千石了,就算是县令都没一个。 可即便如此,在乐浪郡这个苦寒边郡,乐浪王氏依旧算是郡中望族。 故此这次五督邮巡县的事情发生后,各家豪强纷纷找上门来。 然而看着四下那一张张貌似恭敬的脸庞,王端心里别提多腻歪。 他比谁都清楚这群孙子在打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想让王氏当出头鸟。 是福是祸,总想着让王氏先探探路,都是一群黑了心的。 念及此处,王端也不客气,直接冷声道:“慌什么?大汉可还没亡呢!” 待堂下安静下来之后,他方才慢悠悠的端起蜜水喝了一口。 直到众人都有些焦急时,王端这才轻叹一声。 “手上有不干净的地方,赶紧处理了吧,没必要为了面子置气。” “谁家没几个不孝子孙?就当修剪枝叶了!” 见他这么一说,堂下某些豪强顿时眉头紧皱。 他们来这捧王氏的臭脚可不是真想听这老家伙说教的,还不是想让王氏出头。 于是有几人对视一眼后,只见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文士道:“王公,我等倒不是为了面子置气,只是那魏公威实在不识好歹呀!” 说着他看向周围的几位家主,义愤填膺道:“当初他得胜归来的时候,在座的各位谁没有恭贺过?结果呢?他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咱们呀!” 第56章:人老成精 - 汉官 - 江汉 说话的这人乃是增地县豪强高鹏,也是最早给魏哲送美姬的人。 而他话音刚落,对面浿水马氏家主当即附和道:“不错,就说他上任以来,咱们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了,不怕各位笑话,只要他开口,老朽连自家女儿都愿意送去为奴为婢,只是此人实在欺人太甚了呀!” 被两人这么一鼓动,堂中的诸位豪强主事者脸色都不禁有些难看。 要知道张歧当乐浪太守的时候,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见场中的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高鹏当即看向上首的王端鼓动道:“王公,依我看咱们没必要和那厮客气!咱们哪家没有几百家兵部曲?真要到了振臂一呼的时候,便是数千青壮也能聚集,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此言一出,场中的气氛顿时一凝,不少家主都有些意动。 正如高鹏所言,倘若他们联手绝对能聚起几万乱兵。 一想到他们手握几万兵马还要担心受怕,有几人顿时就有些冲动。 然而王端人老成精,又怎么会被这种低级的怂恿蛊惑。 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堂中的高鹏,讥嘲道:“我倒是不知高家主竟然如此精通兵法,只是往年怎不见你去把那秽貊人给灭了呢?” 不得不说,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冷静下来。 确实,人多要是有用,黄巾军就不会输,秽貊七部就更不会被魏哲灭了。 毕竟魏哲拢共也不过才四千骑,但秽貊七部可是足足有二十多万人。 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胆大包天不代表他们不怕死。 一时间,几个老者当即又打起哈哈,向王端请教起其他应对之法。 见此情形,高鹏等人也只能面色阴沉的坐了下来。 而待这群人走后,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儒生才从内间走了出来。 见须发皆白的王端面露疲惫之色,此人当即上前搀扶。 “大父,何必与此辈多费口舌?” 然而王端闻言却没有说什么,在喝了几口蜜水恢复了些许精神之后,他方才轻叹道:“我老了,能为你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言及此处,只见王端有些怅然摸了摸青年儒生的发冠,感慨道:“魏公威非常人也,此辈必然非其对手,然而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当真作乱,也足矣令乐浪郡损失惨重,这点我明白,魏公威也明白。” “你既然接受了魏公威的征辟,那就以此功做见面礼吧!” 这个青年儒生便是王端的长孙王峻。 自从王端的独子壮年猝死之后,他便一心培养这个孙子。 话说这次魏哲本想用“孝廉”的名额换取乐浪王氏的合作,却没想到王端竟然拒绝了,反而主动让长孙出仕郡府。 若非如此,方才聚会时王端也不会如此替魏哲说话。 对于老者的心思,王峻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有一点王峻并不是很明白,只见他有些不解道:“大父,为何不让我去洛阳?” 王峻倒不是可惜那个孝廉的名额,毕竟这次错过了下次还会有的。 相比于这样,他很好奇祖父的选择。 要知道他如果被举孝廉,那就可以前往洛阳为郎,这显然更加前途远大。 而面对孙子的疑惑,王端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只见他面露苦色无奈道:“唉~洛阳的水太浑了,不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可以插手的!” 都说孝廉是官场的青云梯,但不知多少孝廉最终都泯然众人矣。 如今早就不是开国时了。 现在拼的是出身,拼的是家世。 乐浪王氏在边郡虽然有点实力,但在洛阳却和地方豪强没什么区别。 当然,王端其实还有一些话没说。 实际上对于当下洛阳频繁动荡的朝局,王端实在有些害怕。 毕竟他当年可是亲身经历过第一次党锢之祸的。 彼时陈蕃与大将军窦武商量诛灭宦官,结果事情泄露,中常侍曹节等人当即伪造窦太后的命令,诱导段颎领兵杀了窦武等人。 那个时候的陈蕃已经七十多岁,王端至今还记得,那日听说变乱发生,须发皆白陈蕃毅然带着属官和八十余太学生,一起拔刀冲进承明门。 最后陈蕃被杀,震惊天下的党锢之祸便发生了。 然而与世人不同,王端并不同情那些名士,反而更可怜当初随陈蕃一同赴死的八十余名太学生。 这些人在洛阳的贵人眼中或许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可是放在各自的家乡却都是知名的青年俊秀呀! 彼此彼刻,与当下的局面实在太过相似了。 王端不想自己最看好的孙子,日后也成为朝堂博弈的牺牲品! 不过,他让王峻出仕郡府倒是真心实意的。 只见王端面色慈祥的抚须一笑道:“乖孙莫急,我观魏公威于带方时甚是重视屯田,如今必然也是如此。一旦他大兴水利,以你的造诣郡府上下定然无人能及。” 这倒不是王端自吹自擂。 毕竟当年王景治水留下的笔记,以及后来收集的各种治水书籍、治理地方的经验总结,都藏在王氏的密阁之中。 王骏虽然才不过中人,但却胜在性子沉稳,故此于水利一道却是钻研甚深,颇得先祖几分真传。 …… 没过多久,魏哲便收到了王氏传来的消息。 看完书信之后,魏哲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豪强他是要杀的,但乐浪确实不能乱。 毕竟战争一日的破坏,或许就要数年乃至于十数年才能恢复,魏哲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在这方面,王端这个老狐狸确实帮了大忙。 当然,最让魏哲满意的还是他够无耻。 看着箱中那厚厚一堆和增地高氏有关的罪证,这要不是早有预谋魏哲能把这个箱子吃喽! 不过笑归笑,看完罪证之后魏哲还是忍不住青筋暴起,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 只见魏哲将手中的书信往案几上一砸,怒喝道: “伯远!” “在!” 钟扈闻言顿时躬身听命。 “携我教令,即刻率五百骑奔袭增地,统率当地郡兵,给我灭了增地高氏!” 闻听此言,钟扈立刻领命离去。 见此情形,魏哲心底的怒气才少了几分。 没办法,谁让增地高氏太无耻了。 与高句丽做生意,贩卖刀兵也就算了,竟然还贩卖汉民与高句丽为奴?这简直是背祖忘宗到极点了! 正这样的畜生太多,才会让乐浪郡辖区日渐收缩。 不杀此辈,魏哲念头实在难以通达! 第57章:顺藤摸瓜 - 汉官 - 江汉 “谁敢杀我?” “我要见府君,我要见……” 次日,增低县高氏坞。 高鹏话音未落,人头便已然高高飞起。 直到人头落在尘土之中时,他面孔上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这边才刚撺掇各家造反,魏哲就动手了。 甚至连程序都不走一下,直接当场处理了。 当然,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 待钟扈将王氏提供的罪证公之于众后,增地县其余两家豪强顿时拍手叫好。 无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此刻都只能大呼府君英明。 没看见高氏坞连一刻钟都没撑住么?这个时候出头简直就是找死!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心中暗自庆幸先前没有被高鹏蛊惑,否则现在坞破身死的恐怕就自家了! 然而钟扈却懒得管他们怎么想,在清点完高氏的财货后便立刻封存。 “席功曹,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可莫要出了岔子。” 因为增地县令数日前就被东部督邮匡晟查出枉法之事,已经被魏哲奏免了。 县丞与县尉也一齐入了郡府大狱,眼下县中权由功曹席颍掌事。 不过席颍却不敢有丝毫骄狂之色,当即郑重其事道:“钟长史放心,卑职绝不会让人动用分毫。” 面对魏哲这种强势的太守,席颍实在不敢再耍什么滑头了。 毕竟再继续耍滑头下去,头可就真要滑走了! 见此情形,钟扈这才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率五百郡兵配合钟扈行动的东部督邮匡晟也走了过来。 只见他面色铁青的将一封从书房搜到的书信递给钟扈。 “钟长史,勾结高句丽贩卖汉民为奴的事情并非高氏一家所为。” 匡晟怎么也没想到如此无耻的豪强竟然还不止一家。 从这封书信来看,除了增地高氏外,浿水马氏显然也有份参与。 而当钟扈看完信件之后,眼眸之中顿时杀意大盛。 “走,去浿水县!” 没有丝毫废话,钟扈立刻便整肃人马,不过片刻功夫便呼啸而去。 毕竟他临走时魏哲早有交待,可见机行事。 以钟扈对自家主公的了解,这种吃里爬外的家伙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汉时所谓“浿水”,其实就是后世的朝鲜清川江上游故道。 只不过到了后世,上游早已干涸了而已。 相比于增地县,浿水县其实距离高句丽更近。而这也是钟扈要立即出发的缘故,因为一旦增地高氏的遭遇传到浿水县,浿水马氏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幸而一切都来得及,当钟扈与匡晟带兵赶到浿水县时马氏尚未得知。 于是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奔袭,不到半个时辰浿水马氏就成为了历史。 马氏家主被乱马踏死,全族上下无一漏网,俱成为县狱贵宾。 …… 半个月后,王氏坞。 还是那个熟悉的厅堂,不过堂中的人却显然少多了。 “王公,您快说句话吧!” “王公,听说贵族在洛阳还有故旧?不知能否……” “我有一女,颇有姿色,愿献与王公为婢!” 奢华典雅的厅堂内,只听得一群豪强家主面色惶恐的七嘴八舌的说着 没办法,最近这几天实在是太吓人了。 先前五部督邮虽然折腾,可多少还算是常规套路,倒霉的也多是各县官吏。 但这次却不同了,钟扈在灭了增地高氏与浿水马氏后简直杀疯了。 举着勾结高句丽的大旗,四处屠戮豪强。 公孙昭那个狗腿子更是彻底叛变,带着两千郡兵争当先锋。 如此攻势,乐浪各县豪强几乎没有哪一家可以招架的住。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已然有十家豪强覆灭。 在期间不是没有人试图作乱,可还没等他们闹出什么动静,被清理过一遍的各县官吏便提前通知了郡府。 如此一来,这些人的往往更惨。 勾结胡人加造反,夷族都完全够格了。 然而对此这些豪强却有自己的看法。 只见占蝉马氏家主一脸委屈的向王端诉苦道:“王公,我们实在是冤枉呀,多年乡党,彼此间有些生意来往再正常不过了,这岂能作数?” 也就是马氏家主不知道后世有个“瓜蔓抄”,否则绝对要连夜跑路。 但上首的王端却丝毫不为所动,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家的。 再说了,魏哲又不是无端屠戮地方宗族。 每每想到这里,王端都忍不住感慨魏哲手段老道。 或许是被众人烦的实在不行了,王端终于慢悠悠的开口道:“诸位莫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府君行事自有章法,定不会冤枉好人的。” 此言一出,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噎的哑口无言。 因为他们屁股下面真不干净,好人肯定是算不上,真要杀了也不冤枉。 见众人脸色难看,王端这老狐狸的心情这才愉悦起来。 当然,玩归玩,正事还是要做的。 眼前这群人的忍耐貌似已经到了极限,王端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 “也罢,老夫便厚着脸皮帮诸位问个究竟吧!” 闻听此言,堂中的众豪强家主这才面色大喜,奉承之言顿时络绎不绝。 …… 次日,太守府官邸。 书房内,只见魏哲与王端相对而坐。 “我欲在乐浪大兴屯田,安置流民,王公觉得如何?” 闻听此言,王端顿时便明白了魏哲的言外之意。 只见这老头略做沉吟,便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府君需多少良田?” 魏哲闻言当即哈哈一笑:“不多不多,每县只需两千顷罢了。” 此言一出,王端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思量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只见这老头一脸无奈的摇头道:“若只需千顷尚有可能,两千顷实在太多了。” 真要按照这个标准来,剩下的豪强便是不想反也得反了。 如果只是千顷,各县剩下的豪强凑一凑倒也勉强能填补上。 不过见魏哲面色漠然,这老头心念一动当即又建议道:“不如令各家献出半数工匠,如此或可杜绝贩卖刀兵于蛮夷之事。” 还真别说,他这个建议刚一出口魏哲便不由眼前一亮。 确实,对于当下的地方豪强来说,工匠的多少就代表原始工业产能的高低。 豪强手中的各色工匠少了,日后地方也能安定些。 这确实是一个强干弱枝的好主意。 念及此处,魏哲终于微微颔首。 “那便如此罢,还要劳王公再奔走一番,最好能在春耕前办妥此事。” 见魏哲终于松口了,王端心里也松了口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希望乐浪郡发生内乱。 兵灾若起,乐浪王氏再高贵的门第也保不住会被付之一炬…… 第58章:李代桃僵 - 汉官 - 江汉 王端离开太守府后,乐浪众豪强很快便得知了魏哲的要求。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当魏哲终于开出了价码后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不怕魏哲开价,就怕他是一个连谈都不肯谈的愣头青。 真要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那才真叫欲哭无泪。 当然,心疼那是难免的。 毕竟魏哲这一刀割下来,不少地方豪强都少不得伤筋动骨。 但一想到那几个丢了脑袋的倒霉蛋,他们的心情就好多了。 …… 且不说乐浪郡众多豪强如何在极限拉扯中被魏哲驯化。 待王端走后,魏哲这边很快便派人朝带方而去。 翌日,带方县寺。 “什么?明公要迁移军屯?” 看着面前的焦山,戏志才不由一脸诧异。 然而焦山却不管他怎么想,只是干脆的点头道:“主公说了,以去年收成为凭,排名前十六的军屯内迁各县,每县安置两营。” 说到这里他又连忙补充道:“无需开荒,各县已经准备好良田。” 此言一出,戏志才立刻若有所思。 话说按照魏哲先前制定的规矩,军屯每营千人,民屯每镇五百,如今带方县的流民实际上比本地人还多。 原本带方有十五营军屯,四十镇民屯,但秽貊一战后,参战的军屯士卒受到了大量赏赐,几乎每人都领了数头牛羊回来了,布匹粮食更是不少。 因此之故,前段时间又引得十镇民屯转为军屯 所以眼下带方县实际上有军屯二十营,民屯三十镇。 可魏哲大手一挥就要迁走十六营军屯,那剩下的军屯可就没几营了。 念及此处,戏志才当即又道:“明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主公有令,带方军屯驻点不可荒废,可招揽流民继续耕种。” 见焦山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便明白魏哲的意思。 很显然,魏哲并没有让新流民后来居上的意思。 他当太守了,军屯里面的老伙计也能跟着一起沾光,堪称是重情重义。 于是待焦山离开之后,戏志才当即二话没说亲自办理此事。 毕竟这批军屯内迁之后,今年他最起码还要再招揽1.6万流民才行。 想到这里,先前还闲极无聊的戏志才顿时不敢再摸鱼。 然而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戏志才却忍不住陷入深思。 他总觉得魏哲在屯田改制里面还蕴含着什么深意。 带方县流民这一进一出,貌似什么都没有变化,可戏志才总觉得不对劲。 魏哲应该不会只因为重情重义才调军屯内迁,这里面肯定还藏着其他用意! …… 与此同时,魏哲也忙得不可开交。 太守府内,只见诸多郡吏进进出出,俱是一片忙碌之色。 “春耕之前,各县军屯必须安置好。” 元骏闻言顿时面露难色道:“现在已然入冬,想要建造屋舍可不容易。” 闻听此言,魏哲却哈哈一笑。 “放心,我早有准备,先前查抄的各县豪强坞堡便是留给他们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哲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用豪强家产当各县屯田的启动资金,正好一举两得。 要知道他召带方十六营军屯过来可不是受苦的。 相比于郡兵而言,这群人其实才是魏哲最信任的群体,也是他的根基。 王端以为魏哲还是招揽流民、开荒屯田的老一套,却不知道他另有算计。 只要每县的两营军屯能扎根下去,那么豪强的脖子上就等于套了一根绳子。 两千农忙耕田、闲时操练的屯兵,足矣压服县中任何一家豪强。 届时他们就算是想要炸刺,也为时已晚了。 这般想着,魏哲当即又吩咐道:“各县豪强所献工匠亦安置于军屯坞堡之中,闲时锻造甲兵,忙时修补农具,供给军屯自用。” 这么一来,这批内迁军屯往后的日子恐怕能好过不少。 见魏哲这么一说,元骏便明白自家府君对军屯的重视,当即郑重领命而去。 别人他不放心,元骏准备亲自下去落实军屯安置点问题。 …… …… 时间就这样在忙碌中转瞬即逝。 转眼之间,魏哲便迎来了正旦。 回望中平二年,魏哲一时间有些感慨良多。 至于展望中平三年,他就更是感慨万千了。 唉~这狗日的世道,当真不是人过的! 不过其他人可没他这么多愁善感,在元骏的率领下,一大早诸多郡吏们就齐齐来到太守府中拜贺。 太守府大堂中,只见魏哲高居其上,众人按班列有序而立,好似朝会一般。 众人拜贺亦非以往私下那般随意,举动之间俱有礼仪。 只见身为郡长史的元骏率先出列,代表众人恭贺道:“乐浪败乱已久,遭离盗贼、蛮夷,久不闻鸡鸣犬吠之音。然明府视事数月,土地开辟,盗贼灭息,五谷丰熟,家给人足。今日岁首,请上雅寿!” 此言一出,一旁的众掾史这才俯首拜下,皆呼“万岁”。 魏哲已然不是当初刚来此世的愣头青了,知道这只是正常的拜贺礼仪,并不是元骏失心疯带着诸多郡吏劝进,故此面色庄重的坦然受礼。 待众人起身之后,他方才正色道: “诸位辛苦,赐绢布一匹。” 如此一来一往,方才算是完成了正旦拜贺的流程。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世人将太守称为郡君的缘故。 因为两汉太守上马治军下马治民,其威势确实堪比上古时期的诸侯王。 并且太守秩二千石,单从俸禄水平来说与九卿并无本质区别。 前汉时期,便常有太守因政绩卓越被天子召入朝中担任丞相。 本朝亦是如此,太守入朝为九卿的案例屡见不鲜。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太守还可以自辟属官,相当于有了自组统治班底的权力。 在门生故吏盛行的当下,一旦郡吏由太守征辟,那么彼此之间的名分其实与君臣无异,很多郡吏甚至习惯称自家郡府为“本朝”,几乎把郡等同于一国。 这也正是东汉末年群雄并起的政治基础,当时的各路诸侯其实有不少都是一方太守。 天子太远,太守太近,如此一来效忠谁自然不用说了…… 第59章:海贼? - 汉官 - 江汉 正旦岁首,吏民同乐。 不过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中平三年刚开始就不怎么令人愉快。 次日,太守官邸。 看着“驻洛办”送来的最新邸报,魏哲忍不住眉头紧皱。 【夜有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章、遂营中,驴马尽鸣。贼以为不祥,欲归金城。卓闻之喜,乃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不过董卓立功也算不上是什么坏消息,顶多就是让魏哲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后面的那则消息,就相当让人糟心了。 董卓好不容易打破了凉州战事的僵局,但身为主帅的张温却没有把握住。 凉州叛军明明已经败回凉州金城郡榆中县,陷入守势,只要张温接下来将优势扩大,说不得这场叛乱就能逐渐平息。 毕竟凉州叛军本就是各方势力联合而成,内里也少不了勾心斗角。 可张温偏偏连稳中求胜都做不到。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张温竟然只派遣周慎率三万人追击凉州叛军,董卓提出领兵接应周慎,张温都不答应,反而让董卓率三万人讨伐先零羌。 明明不占优势却还要分兵,结果可想而知了。 邸报上言: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屯于扶风。 即便魏哲先入为主的对董卓有些成见,但平心而论此战失利张温这个主帅确实负有相当大的责任,董卓反而有功无过。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去岁末天子便下诏封董卓为斄乡侯,邑千户。 至于车骑将军张温,则转任太尉。 车骑将军一职,转由中常侍赵忠代之。 其中含义,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张温连个没卵子的宦官都不如! 但不管怎么说,凉州平乱短期内是看不到希望了。 念及此处,魏哲忍不住轻叹一声: “凉州虽未言弃,但如今实与弃之无异!” 闻听此言,一旁的元骏深以为然。 这不明摆着嘛,汉军屯兵于右扶风,显然朝堂已经不准备收复凉州了。 并且从朝堂这个布置来看,恐怕更多是出于担心凉州叛军杀入司隶。 其中心态转变,不得不让人有些唏嘘。 朝堂如此摆烂,也怪不得天下野心之辈此起彼伏了。 当然,元骏可没有想这么多,此刻他更多是在吃瓜。 因为邸报中言天子在西园造了一座“万金堂”,将卖官得来的财货都储存其中,自以为乐,结果没过多久洛阳就有百姓生儿,两头四臂。 “嘶~两头四臂?这怕不是妖孽吧?” 即便元骏是个敢深入秽貊搞事的狠人,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呵呵一笑。 抛开生物科学不谈,这类言论能在洛阳街头巷尾传开,北海恐怕也离不开有心人的传播。 毕竟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如今妖孽都出现了,是不是代表大汉要亡了呢? 再说了,天无二日,人无两头。 如今出现了一个两头四臂的婴儿,背后的意思可想而知了。 “罢了,洛阳水深,不是咱们能掺和的。”魏哲没有评价此事,反而叮嘱道:“让奏曹的人多加小心,诸事勿管,只需定期传回消息即可!” “驻洛办”虽然是个玩笑话,但奏曹眼下确实承担着这个重任。 元骏闻言顿时躬身领命。 …… 且不说洛阳的局势如何暗流汹涌。 年后的乐浪郡却是一副百废俱兴的景象。 十六营军屯自然不消多说,随着郡内豪强的妥协很快便站稳脚跟。 相比于初到带方时的开荒,他们这次的待遇就要好多了。 居,有豪强坞堡; 耕,有县内良田。 便是以往比较欠缺的生活工具,这次都被坞内工匠补上了。 可以说相比于带方时期,这十六营军屯的日子显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当消息传回带方屯田各部之后,引得诸多屯田流民那叫一个羡慕。 或许是因为彼此地位相近,使得他们对十六营军屯的遭遇感触尤深。 于是年味尚未散去,带方县剩下三十镇民屯便争先恐后的转为军屯。 如此一来,倒是差不多补齐了军屯的差额,但民屯却是一镇也没有了。 当魏哲行春至带方县时,戏志才还自我调侃道:“明公得人太速矣,让某想要偷懒都无暇。”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调侃归调侃,戏志才治理地方的手段还是相当不错的。 自青州招揽的新流民基本上被都他转为民屯,使得人心安定。 这一进一出,带方县倒是又恢复了去年的屯田规模。 对于他这个调整,魏哲想了想也表示认可。 “人心安方能战心固,日后便一如此例吧!” 如此一来,日后军屯的农兵质量说不定还能再上涨些许。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来带方可不是为了这些事。 虽然太守有每年行春、劝课农桑的惯例,但魏哲这次却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谈完屯田诸事之后,魏哲便轻车简从来到船岛。 相比于刚建成那会儿,如今船岛可以说已然模样大变。 为了方便船只往来,岛上四面八方如今都遍布码头,阴干木料的仓库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岛屿。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船岛可非公中所有,乃是魏氏的私产,能有如此规模着实不易。 不过魏哲这次过来就是要假公济私的! …… 船岛码头,当魏哲落地之后没多久,魏慕华便循声而来。 毕竟他如今管着魏氏大半的产业,堪称是魏哲的内务总管。 不仅仅管着魏氏的咸鱼生意,同样也是这处船岛的主事。 当然,这也是一体两面的事情。 毕竟魏氏想要制作足够的咸鱼,那么出海打鱼的船队自然就少不了。 无论是大船小船,魏氏船队现在都缺。 可以说这一年光是魏氏的需求就已经让船岛忙的不可开交了。 然而前面说的还好好的,可随后魏慕华便话音一转道:“郎君,我想做海贼!”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愣住了。 咋地~你也想去寻找宝藏? 第60章:假公济私 - 汉官 - 江汉 魏慕华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想当海贼他是认真的! 面对魏哲那疑惑的眼神,只见身材消瘦的魏慕华解释道:“近来每次出海,周边窥视的海船已经越来越多了,即便他们看见了魏氏大旗。” 乐浪太守的名头虽大,但在海上可并没有那么管用。 毕竟海贼大多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只要把船凿沉,收尾干净些,谁也不会知道大海上发生了什么。 至于管氏自家养的那批海贼终究不是自己人,不可能每次都出来护航。 只见魏慕华表情平淡的说道:“想要不被抢,咱们就只能抢别人,只要魏氏的船队成为最强的那支海贼,自然就无人敢觊觎。” 魏慕华不准备讲什么先礼后兵,他觉得这样太麻烦了,不如一步到位。 闻听此言,魏哲也不知道该夸他爷们,还是该说他暴躁。 但对于这个情况,魏哲倒是早有预料。 甚至哪天魏氏的船队被管承那批海贼抢了,魏哲都不觉得奇怪。 还是那句话,大海是最好的清道夫,毁尸灭迹什么的,完全不用人操心。 甚至如果不是自家亲手组建起来的海贼队伍,那么反噬雇主都有可能。 念及此处,魏哲便干脆道:“可,但行事必须谨慎,不得上岸劫掠。” 魏哲只是想要一个有战斗力的水军,并不是真要打造一支匪兵。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慕华当即躬身领命。 在说完这个题外话之后,魏哲方才说出了这次真正的来意。 “不日各郡将有大批工匠前来服役,我意在船岛安置,你觉得如何?” 话说魏哲那五十金可不是白送的,前来宣诏的小黄门回去后果然给办了。 少府中的官匠没办法给他,但地方上的工匠却一点都不在乎。 说来也怪工匠的地位低微,在前汉时就属“七科”之一。 所谓七科,指的是“吏有罪”、“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等七种。 由此可见,工匠不属于“良家子”,在官府眼中都是贱民一类。 而不属于官府的工匠,每年是需要服徭役的,谓之“践更” 每年各郡铁官、盐官中的工匠既有官匠,也有民匠。 这次受征调而来的,便是这类民匠,其中船匠则主要来自扬州沿海各郡。 魏哲不知道这批数量具体有多少,但怎么也会比乐浪这个苦寒之地多。 如此一来,如何安置便是一个问题了。 然而魏慕华不愧是魏氏的老人,很快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很显然,自然郎君并不准备将这批工匠还回去。 想到这里,魏慕华当即摇了摇头道:“船岛太近了,若是会浮水一刻便可上岸,不如安置在牛角岛?” 魏慕华所言的牛岛其实就是位于船岛东北处的一个小岛。 之所以叫牛角岛,主要是此岛在高处俯瞰好似牛角一般,故此得名。 “牛角岛港口虽小却颇为优越,正适合建造楼船。”只见魏慕华解释道:“并且此岛距离海岸较远,便于隔绝内外,制作器械。” 魏慕华也没说制作什么器械,反而足够保密就是了。 闻听此言,魏哲想了想当即微微颔首。 “那便如此罢,给家中传个消息,让五叔尽快来牛角岛主事。” 毕竟这种事情,不用自家人魏哲肯定是不放心的。 唉~说到底还是他的底蕴太浅,否则哪里会有人手不足之愁! 就说魏慕华罢,等他当海贼王后魏哲少不得还得另寻人管事。 这般想着,魏哲也没有在船岛闲逛的心思了,没过一会儿便离开了。 …… 片刻之后,时隔一年管休终于再次见到了魏哲。 当看见头戴进贤冠,身着玄袍,威仪非凡的魏哲,管休那叫一个激动。 他就知道,他管怀安没有看错人! 一想到如今魏哲已然贵为太守,管休心中再无忐忑。 即便计划不成,以魏哲如今的地位也足以给他一个光明的前途。 而看着管休那憔悴的面容与微红的双眼,魏哲亦是有些感慨万千。 古时的傅介子、班定远他没见过,但眼前的管休绝不逊色于古人。 “唉~怀安,当真辛苦你了!” 随着魏哲此言一出,管休只觉得以往遭的那些罪都值了。 于是只见他当即姿态昂扬道:“能随府君建此不世之功乃属下之万幸,何来辛苦可言!” 不得不说,这一年多对管休的磨砺也是巨大的。 如今的他全无当初市井之中的颓然,已然颇具国士风姿!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欣慰的点了点头。 而在寒暄片刻之后,两人终于说起了正事。 “马韩大王直属的月支国如今已然四面漏风了。”大帐之中,只见管休拿出一副亲自勾勒的三韩地图解释道:“但伯济国等部落实力不足,又不懂协作,故此如今月支国并无败落的迹象。” 说起来马韩大王对麾下各部落的控制力本来就没有多强,充其量就是每年收取一些贡品宣示王权,但想要调动各部却没那么容易。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长期拿一个伯济国无可奈何了。 但魏哲闻言却眉头微皱的摇了摇头。 “不行,还不够乱!” 在沉吟片刻之后,只见魏哲眼神微冷道:“首批粮食你尽量送进月支国,污染其粮种。如此一来,今年秋月支国收成大跌,定然会爆发饥荒,届时……” 虽然魏哲没有将话说完,但管休却还是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届时无论马韩大王因为饥荒而选择四下出兵,掠夺各部,还是各部见月支国虚弱群起而攻之,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 念及此处,管休的眼神那叫一个亢奋。 他如今总算是体会到先祖以轻重之术谋国的感受了! 不仅如此,或许是血脉觉醒,管休忽然来了灵感。 只见他脸泛红晕的兴奋道:“府君,届时不如再卖他们一点粮食如何?” 管休倒不是心软了,而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商机。 毕竟一旦今年三韩粮食欠收,饥荒横行,那么他们只需通过少量的粮食就能囤积居奇,换走大量的物资。 牛马、女人、皮毛、布匹,甚至是部落战士,到那个时候都能成为商品。 届时不需魏哲动一兵一卒,就能再次剥削三韩一回。 战乱与饥荒,将会让三韩彻底成为一片混乱之地! 在听完管休的话后,魏哲一时也有些哑然。 只能说他不愧是管仲之后,当真是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囤积居奇”的天赋…… ----------------- 对了,上章关于三公的品秩有错误,改过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评论全没了,抱歉啊!O(∩_∩)O哈哈~ 第61章:古今相似 - 汉官 - 江汉 话说如今的半岛局势,倒是与后世差不多。 乐浪郡与海东属国加在一起,与北韩类似。至于三韩之地,便仿若后世的南韩。南北对立,连分界线都有些神似。 也就是魏哲不姓金,要不然就真有点古今轮回的意思了。 当然,魏哲没准备当什么太阳,客串奸商倒是有点兴趣。 正旦后不久,随着一船船粮食流入三韩,正在混战的三韩各部对管休的好感度顿时暴增,打起仗来信心也更足了。 于是就这样,一船船牛马、皮毛、夷女就这样涌入乐浪。 这么说罢,当初家破人亡的青州流民如今几乎全都再次成家了。 甚至第一批被赏下的东夷女子,如今都能用汉话骂街了。 而带方县的粮食,则在管休商队的交易下慢慢渗入整个三韩之中。 无论是月支国还是伯济国,亦或者是臣苏涂国等部。 只见一袋袋粮食从草袋中倾泻而下,与粮仓内的粮食混在一起。 一次一次晾晒回收之后,彼此早已浑然一体,再无区别。 没办法,三韩人的储存技术实在有限,粮食在粮仓久了就会变得潮湿。 于是为了防止发霉变质,延长粮食的保存时间,他们只能时常晾晒。 当然,在晾晒的同时他们也在不断的消耗着。 所以现在别说三韩各部了,连管休都不知道他们仓中有多少问题粮种。 作为三韩各部最好的兄弟,最坚定的伙伴,管休只能一遍遍来回奔走。 如今就算是月支城中的马韩大王,都已然与管休兄弟相称。 毕竟眼下也就有管休这个背景深厚的汉商才有胆量卖给他粮食与铁料了。 就冲这一点,别说是牛马女人了,就算是土地他都愿意卖给这个汉商。 只可惜管休丝毫没有留在三韩当部落首领的意思,这才让马韩大王的算计落空。 …… 且不说管休在三韩如何折腾。 魏哲这边在乐浪九县巡视一圈,完成了劝课农桑的任务后便回到了朝鲜城。 “嚯~哪来的猛虎,这么大?” 城门前元骏本想按照惯例慰问一番,却不想队伍中竟然有一头老虎。 只见在十几根长矛所制的担架上,足足有四名士兵抬着一头吊睛猛虎。 元骏只是微微一扫,便看出这头老虎最起码有一丈长。 这就不一般了,即便辽东向来多虎,像如此大的猛虎也不多见。 更何况这头猛虎通体貌似都没有伤口? 看到这里,元骏不禁一脸诧异的望向魏哲。 见此情形,魏哲的脸上不由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哈哈哈~也是这畜生倒霉,回程的路上正好叫我撞见了,便顺手猎了。” 别看魏哲说的轻描淡写,但当时的情况却颇为惊险。 当时那虎也不知是不是正在追捕猎物,竟然直接从一座山坡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官道之上,吓得行春队伍中不少马匹都人立而起,当场就受惊了。 如果不是魏哲弓马娴熟,仓促之下恐怕也少不得要被掀下马来。 幸好焦山这厮是开路先锋,当即便抽出熟铁棍便与那虎厮杀。 不过三棍子下去,一张完好无损的虎皮就这样诞生了!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得意的拍了拍身旁的焦山炫耀道: “都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看来还是某的猛虎更厉害!” 此言一出,焦山顿时咧嘴大笑,只感觉倍有面子。 毕竟鹰犬功狗之说,自前汉以来本就盛行,魏哲这么说才是最好的抬举。 没看亲兵中柳毅那厮羡慕的眼珠都红了嘛? 其实作为积年的猎户,柳毅当时也想出手来着。 只是他一直在魏哲左右护佑,这才晚了焦山一步。 对了,在当下老虎并没有被称为“大虫”的习惯。 实际上“大虫”的说法也是从唐朝才开始有的。 唐高祖李渊的祖父名为李虎,故此为了避免冒犯皇室,唐人为了避讳才改称“大虫”。从春秋战国时就被称“虎子”的尿壶,也正是在唐朝的时候成了“马子”。 与之类似遭遇的还有鲤鱼。 据《酉阳杂俎》记载: 【国朝律,取得鲤鱼即宜放,仍不得吃,号赤鯶公。卖者杖六十,言“鲤”为“李”也。】 因为对“虎”的避讳,以及对“鲤鱼”的推崇,导致有唐一朝调兵遣将用的都是“鱼符”而不是“虎符”。 不过魏哲可没那么多忌讳。 回城之后便让匠人用虎皮做了皮褥子,虎骨则被拿来泡酒,虎肉、虎血更是一点都没浪费,直接让亲兵们分食了。 虽然那玩意儿有点腥,但将士们可不在乎这些,其中尤属焦山吃的最多,连虎鞭都没放过。 …… …… 翌日,郡兵大营。 看着校场中的三千士卒,这次魏哲脸上的笑容就真实多了。 之所以只有三千人,那是因为还有一千名额被魏哲麾下亲兵给定了。 用朝廷的粮食,养自家的亲兵,这也就是魏哲能干得出。 对了,此事还是公孙昭亲手办的。 直到这个时候,公孙昭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在看完郡兵的演武之后,只见魏哲微微颔首道:“这批郡兵不错,好生操练着,年底我有大用!” 此言一出,公孙昭顿时精神一振,立刻铿锵有力道: “卑职明白,定不让府君失望!” 一时间公孙昭心中那叫一个感慨万千。 这趟建功立业的顺风车,总算是让他搭上了! 第62章:蝴蝶效应 - 汉官 - 江汉 中平三年,春二月。 江夏兵赵慈反,破六县,杀南阳太守秦颉。 太守府中,当魏哲得知这个消息时不禁轻叹一声。 要知道这位南阳太守秦颉完全算得上是能臣干吏。 当初黄巾起义爆发,南阳郡黄巾军首领张曼成攻杀太守褚贡之后,便是江夏都尉秦颉临危受命,继任南阳郡太守的职位,讨伐黄巾军。 后来也正是秦颉与荆州刺史徐璆联手击败了黄巾军,斩杀张曼成。 随后也是秦颉、徐璆与朱儁联军收复宛城,平定南阳黄巾。 可秦颉这个江夏都尉,最后偏偏就是死在了江夏士卒赵慈手中。 如此巧合,连魏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或许……真的是因为汉室气数将尽吧! 然而魏哲这边还没放下手中邸报,便见公孙昭面色凝重的匆匆而来。 “府君,浿水县急报,高句丽人入寇,约有两万余人!” 此言一出,魏哲豁然起身便接过军报。 当看完之后,魏哲直接面色阴沉似水的寒声道: “传我教令:聚兵——击敌!” “喏!” 公孙昭闻言,立刻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魏哲仔细分析了一遍军报之后,心念电转立刻又吩咐道: “传令朝鲜城以东诸军屯即刻警备,朝鲜城以西六营屯兵于增地县集结。” “传令,命太史慈率秽貊义从四千骑出夫租,入高句丽扰敌。” 在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之后,穿戴完毕的魏哲便毫不犹豫骑上战马,率一千亲骑朝增地县而去。 一千精骑,三千郡兵,六千屯兵。 魏哲这次可以说是相当给高句丽人脸了!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飞驰的战马上,只见魏哲面露煞气的暗自冷哼着。 说句老实话,高句丽人的这次入寇确实在魏哲的意料之外。 毕竟与高句丽接壤最多的是辽东郡,那里才是他们骚扰的重心。 但是事实证明,敌人永远不会按照你的节奏来。 高句丽人显然也不是傻瓜,察觉出了魏哲这个乐浪太守不是善茬。 故此这次大举入寇,恐怕他们也打着先下手为强,提前铲除大患的心思。 毕竟早在本初元年【公元146年】高句丽就曾杀带方令,掠得乐浪太守妻子,说明他们对大汉朝早就没有敬畏了。 若非如此,高句丽人这次也不会大举入寇乐浪。 而对于这次不在史料记载中的入寇,魏哲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别看他嘴上时常调侃高句丽人,但心中却明白这是辽东的一个大患。 倘若一味的贬低高句丽,则无异于蔑视辽东的汉人。 要知道汉人的一个玄莬郡都让高句丽给侵吞了。 如果高句丽人是废物,那么辽东汉人岂不是更废? …… 次日,增地县。 随着魏哲的命令发出,各县屯兵很快便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与此同时,斥候也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浿水县被围,尚未破城!” “高句丽人袭城未果之后,便绕城南下,沿浿水袭来。” 说到这里,斥候略有犹豫,但还是禀报道: “此次入寇贼军首领,观其旗帜乃高句丽国王高男武。” “不过属下探查之时并未看见此人。” 闻听此言,魏哲也没有责怪,勉励两句后便让他下去了。 随即魏哲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看向一旁的公孙昭。 “阳明,你怎么看?” 毕竟公孙昭曾任玄莬郡高句丽县丞,辽东郡襄平令等职。 对于高句丽人,他算是了解颇深。 而面对魏哲的询问,公孙昭想了想还是直言道:“高句丽人多生活于大山深谷,土地贫瘠,气候寒冷,故此彼辈虽然耕作,但收获的粮食一直不多。也正是因此缘故,其族方有节食之俗。” 说到这里,只见公孙昭面露忌惮之色道:“与我朝不同,此辈国中尚武之风盛行,因无圣人典籍教化,故举国上下,人性凶急,最喜寇钞,与贼匪无异。” 听到这里魏哲也不奇怪。 既然高句丽物产不丰,那么战争掳掠显然是更好获取物资的一种方式。 从这点来说,高句丽人倒是与后世同样崛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人差不多。 然而随后公孙昭的讲述,却让魏哲对高句丽有了一番新认识。 …… 话说魏哲虽然出身于玄莬郡,但记忆中关于高句丽的资料却不多。 毕竟普通豪强并不需要关心这些,只需要关注眼前的一县之地就行了。 此刻听完公孙昭的解释,魏哲这才知道高句丽本出自扶余国。 原来在前汉末年,夫余王室曾发生过一场内乱,老王死后,新王对其他兄弟大加迫害,于是扶余王庶子朱蒙被迫出逃。 然而朱蒙之母本为夫余王侍婢,故此他并没有什么支持者,只有母族桂娄部一个小部族随他南下,最终在沸流水(浑江)流域的卒本川定居。 故当时又被人称之为“卒本夫余”。 但朱蒙却颇有才能,在卒本川定居之后先后收服或吞并了“涓奴、绝奴、顺奴、灌奴”四部,与“桂娄部”一起形成高句丽早期的五部。 并且此人在站稳脚跟之后,就征服沸流水流域的土著“沸流国”“荇人国”,取其地为城邑,后面更是收复了北沃沮之地的诸多部落。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算蛮夷中的雄主。 不过朱蒙之所以能够成气候,还是因为当时大汉已经自顾不暇。 前汉末年朝政混乱,长安朝堂别说玄莬这种边郡了,连关中之地都管不住了。 故此卒本川虽然是前汉玄菟郡的辖境,但当时玄莬郡太守却坐视不理。 大帐之内,只见公孙昭颇为无奈的说道: “卑职曾在高句丽县的旧年档案中看见过一条秘闻,据说彼时玄莬郡太守卢况意图扶持“卒本夫余”扼制夫余国,这才坐视朱蒙四下兼并,甚至为其提供便利!” 这点倒不是公孙昭胡说,因为他查过一些陈年资料,上面都曾说朱蒙在建立“卒本夫余”之后受玄菟郡管制,接受汉朝服衣帻。 只是后来的迹象表明,这位玄莬郡太守显然是玩脱了。 当时混乱的朝局完全没有供他玩这种高难度操作的条件。 没过多久,玄莬郡太守卢况便下狱死。 当这个消息传回辽东后,朱蒙当即召集五部聚于纥升骨城,立国高句丽。 对了,彼时纥升骨城还处于前汉玄菟郡高句丽县的管辖之下。 所以是先有“高句丽县”,后有“高句丽国”。 高句丽的“高”指的是方位,“句丽”则意为“山川纡曲” 当初前汉之所以如此命名,是指辽东“二江”流域高峰曲谷之地。 而朱蒙所建的高句丽国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自然只能用汉家县名为国号了。 “府君,高句丽人与秽貊、三韩不同,此辈对汉人尤为仇视。” 公孙昭担心魏哲依旧抱着侥幸心理,当即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一件丑闻: “前汉末年,王莽篡位后欲发高句骊兵以伐匈奴,然高句丽人不从,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不想战死。故王莽又令大将严尤击之,最后诱骗朱蒙入塞,斩之,传首长安,并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骊侯。”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笑了。 难怪那么多人说王莽像穿越者,这哥们也确实太像后世人了。 不过高句丽开国之主朱蒙被汉人诱杀,双方这仇恨确实大了去了。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祖还是太宽仁了!” 出于礼节,魏哲不好再说的更过分了。 但公孙昭闻言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朱蒙之子琉璃明王继位之后可是攻占了高句丽县,侵吞了前汉玄莬郡故地,甚至在本朝建立之后还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四郡。 结果光武帝却依旧没有出兵讨伐,而是选择以恩信招之,皆复款塞。 啧啧~不得不说,光武帝和王莽简直是两个极端…… 第63章:阵前教子 - 汉官 - 江汉 傍晚,浿水河畔。 只见众多高句丽人正在忙碌的扎营,俨然有几分法度。 与此同时,身为主帅的高男武却带着一群人来到岸边眺望。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袖衫,大口裤,白韦带,黄革履的少年终于耐不住性子,只见他满脸不解道:“父亲,去增地县干嘛,我们为何不直取朝鲜城?” 此人便是高句丽王高男武的次子高延优。 别看高延优只是次子,但在高句丽王室地位却非同一般。 因为他是王后于氏的独子,是高句丽国内提那部首领于素的外孙。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导致高延优在国内天然就有诸多拥护者。 也正是因为这点,高延优在高句丽王面前才会如此随意。 然而高男武对这个次子虽然喜欢,但心底却更看好自己的长子高发歧。 即便这个长子只是庶出,身后并无母族支持。 于是他不仅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左侧另一个锦绣华服,以金银自饰的青年。 “说说你的想法。” 相比于活泼的弟弟,高发歧就要阴沉多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显然早有思考,故此父亲话音一落高发歧便开口道:“朝鲜城乃乐浪郡治所在,城坚兵众,攻之必然死伤惨重,徒劳无功。” 一边说着,高发歧还一边暗自留心着父亲的神色。 当看见高男武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他方才继续道:“与其将国中勇士浪费在攻城上面,不如多掳些汉人财货获取,削弱乐浪郡根基。” 说到这里,只见他难得露出些许年轻人的张扬自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一日我国必然能将乐浪郡吞并。” 见高发歧这般挥斥方遒的模样,高男武眼中的笑意顿时又多了些许。 他这个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太过阴沉了。 此时见高发歧终于有了些年轻人的朝气,高男武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但两人这般父慈子爱的做派,看在一旁的高延优眼中就很不爽了。 别看高延优只是一个少年,但此刻看向高发歧的眼神却满是怨毒。 偏偏当高男武转头看来时,他却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似一个开朗大男孩一样称赞道: “兄长果然厉害,连父亲的心思都猜的一清二楚!” 闻听此言,高发歧刚阳光几分的脸色瞬间又沉寂下来。 但吃过太多亏的他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默然不语。 高男武倒是一点都没在意,反而用马鞭敲了敲高延优的脑袋失笑道:“你兄长虽有几分眼光,但想和孤相比还差几分火候呢!” 说罢高男武也不再考校两个儿子。 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顺着浿水向南看去,好似看见了谁一般。 “孤这次南下可不是为了掳掠!” 高男武终究还是高句丽王,此刻只见他眼神复杂的驻马长叹道:“朝鲜城再坚,若魏公威那厮坚守不出,孤也势必要破城而入!” “此人不除……孤寝食难安!” 闻听此言,无论是高延优还是高发歧都不禁心中一惊。 两人虽然听说过魏哲的名号,但也只知道他是乐浪太守而已,并没有对其太过重视。 此刻见父亲说的如此郑重,倒是让两人对魏哲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心。 但此刻高男武却忽然轻叹一声,陷入了沉默。 实际上这次高句丽国内对于高男武的决定也很不理解。 毕竟高句丽最开始就是从前汉玄莬郡起家的,因而后期的发展重心基本上都是在西边,无论是寇右北平、上谷等郡,还是寇抄辽东郡,都是围绕着这个国策。可以说从开国之初,汉人的辽东郡就是他们的针对重心。 比如高男武的曾祖父高宫在位时,就曾入辽东寇掠六县。 只是时任辽东太守耿夔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建威大将军耿弇的侄子,自幼熟读家传兵法,故直接一击破之,并且斩其领兵渠帅。 高句丽军大败后顿时就清醒过来,次年便遣使入汉,贡献方物,求属玄菟。 说句老实话,这还真不是当时的高句丽王高宫太菜。 要知道他算是高句丽历史上最杰出的几位国君之一。 正是在高宫的手上,他才统一了高句丽各部,并且巩固了侵吞的领土。 这也是为什么高句丽人口不及三韩,只有八十余万,却远强于后者的原因。 说白了,就是高句丽国已然初具封建特质。 高句丽刚开始立国的时候,高句丽王或许和马韩大王没什么区别,都只是部落联盟的首领,但是高宫在位时却效仿汉朝实施了封建。 故此当马韩大王对一个伯济国都没办法的时候,高句丽王已然可以动辄征调国内勇士数万人南下入寇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宫倒是和皇太极有几分相似。 然而可惜彼时的大汉并不像大明一样虚弱,甚至过于武德充沛。 即便高宫麾下高句丽大军的战斗力已经远超过去,甚至堪称是他们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时候,但却依旧在汉军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大汉甚至连坐镇洛阳的南军、北军都没出动,辽东太守耿夔仅仅率领着地方郡兵就打的高句丽人头脑清醒了。 于是高句丽人这才安生了几年,直到耿夔离任之后才敢作妖。 可以说高宫在位的时候,是高句丽最猖獗的时候。 面对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的联军,高宫一边派遣嗣子遂成率二千余人袭击,一边又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两郡,焚烧城郭,杀伤汉民二千余人。 即便朝堂很快又发广阳、渔阳、右北平、涿郡属国三千余骑救之,但高宫却依旧贼心不死,反而勾结辽东鲜卑八千余人攻击辽队县。 最后在高宫这个高句丽王几番筹谋之下,辽东太守蔡讽战殁,功曹耿耗、兵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俱没于阵。 可以说高宫在位的时代,是汉人在辽东局势最危险的时候。 在辽东太守蔡讽战殁后,高宫数月后便又率马韩、秽貊数千骑围玄菟。 魏哲记忆中虽然没有这段经历,但他父亲魏宣却曾经说过此事。 第64章:压力山大 - 汉官 - 江汉 当年侯城虽然地处玄莬郡腹内,但魏氏坞堡依旧几次遭到高句丽人袭击。 如果不是幽州刺史冯焕说服了夫余王,使得其遣嗣子尉仇台率领二万余人前来助阵,最终和汉军联手击败高句丽联军,恐怕如今辽东早已沦陷。 幸好次年高宫就病死了,嗣子遂成继位,否则朝堂估计都有弃乐浪郡之议了。 而在穷兵黩武的高句丽王高宫死后,高句丽也终于安生了几十年。 直到遂成去世,嗣子伯固继位,高句丽这才又开始闹腾起来。 杀带方令,掠乐浪太守妻子的事情,就是伯固干的。 并且这小子还真有几分他爷爷高宫的风范。 或许是上次没想到夫余人忽然插手帮汉人,故此他继位之后想尽办法策反了扶余人,永康元年,夫余王台竟然率二万余人入寇玄菟。 对了,此人便是上次奉命率领二万余人前来助阵的扶余王嗣子尉仇台。 不得不说,辽东这块地盘虽然不大,但各方勾心斗角玩得是真花。 只可惜伯固依旧生不逢时,大汉虽然国势一日不如一日,桓帝也胡闹的很。 但面对扶余人和高句丽人的先后入寇,大汉依旧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先是玄菟太守公孙域破夫余王尉仇台,斩首千余级; 待公孙域离任之后,继任玄菟太守的耿临更是大破入寇高句丽军。 于是无奈之下,高句丽人只能再次恢复清醒。 还是老一套,伯固降服,乞属玄菟。 只能说不愧是爷孙俩,连下跪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不过,扶风耿氏倒是有高句丽克星的意思。 因为继任玄菟太守的耿临,正是昔日辽东太守耿夔的族人。 但不得不承认,高句丽确实有几分气运。 部落时代就不说了,改制封建之后高句丽可以说是连出了几代明君。 高宫、高遂成、高伯固,乃至于眼下的高男武,都算是有为之主、 即便是最少动兵的高遂成,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守成之主。 因为他继位之后就相继杀右辅高福章、长兄高莫勤,弟高莫德,彻底巩固了高宫刚建立不久的封建制度,使得高句丽王的权势得以传承。 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经过他的修养生息高句丽才没有解体。 至于如今的高男武,虽然继位七年尚未做出什么超越前人的功勋,但此人的眼光却算是高句丽历代各王之中最有格局的。 …… 片刻之后,浿水岸边。 随着一阵凉风袭来高男武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见两个儿子依旧面露不解的看着自己,高男武这才耐心的指点道:“孤本有意从夫租部入秽貊,收复诸部,如此便可以对乐浪郡形成包围之势。待我军三面齐出,拿下乐浪郡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 说到这里,高男武不禁有些遗憾的感慨道:“届时兼并三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高男武倒不是在痴人说梦,毕竟高句丽本就不是单一民族而成。 即便最早朱蒙和他起家的部落是扶余人,但随着这些年的兼并早就融合了辽东之地诸多部落,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汉人。 高句丽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一个泛指罢了。 故此在族裔融合这块,高句丽算是经验丰富。 倘若高男武的计划能够实现,融合三韩诸部还真有可能。 但是很可惜,魏哲的忽然崛起打断了高男武的构想。 故此在魏哲灭了秽貊七部之后,高男武就对他十分重视了。 因为秽貊七部也是他的下个目标,他本想从夫租那边慢慢渗透,一点点将秽貊七部掌握在手中,但没想到被魏哲先下手了。 等到魏哲成为乐浪太守之后,高男武就更忧心忡忡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贝水马氏和增地高氏被灭之后,他会果断出兵。 即便国中不少权贵都觉得为了几个汉人豪强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但高男武却依旧一意孤行,因为他觉得必须将魏哲扼杀在虚弱时。 否则再任由魏哲发展下去,他定然会是高句丽独霸辽东的大敌。 从这点来看,高句丽人也确实堪称是辽东汉人最大威胁。 别的不说,就说这种战略眼光就是辽东乌桓、辽东鲜卑所不具备的。 至于秽貊人和三韩人就更不用说了,什么时候统一了内部才有资格开口。 …… 且不说高男武如何悠哉的在浿水河畔指点自家儿子。 另一边身处增地县的魏哲却压力山大。 说实在的,如果可以选择魏哲真不想现在就对上高句丽。 毕竟乐浪郡春耕在即,而且他这边对三韩的计划在进行之中。 在这种关键时刻魏哲实在没有精力针对高句丽这样的大敌。 但问题在于,高句丽人不会听他的指挥! 所以这次魏哲不仅仅是要大胜那么简单,而且还要速战速决。 否则一旦耽误了农时,今年发生饥荒的就不是三韩,而是乐浪郡了。 于是在安置好前来汇合的屯兵后,魏哲便立刻招来元骏问道:“辽东郡可有回复?” 魏哲可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实际上在收到高句丽入寇的消息后他很快便派人通知了辽东郡,并且按程序向洛阳派去了军情信使。 但洛阳太远,等朝堂反应过来乐浪这边估计早打完了。 故此魏哲第一时间就向辽东郡求援。 反正他也不贪功,如果辽东郡愿意出兵与魏哲联手灭了这支高句丽大军,就算把首功让给他又如何? 然而元骏却面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尚未回复!” 见魏哲脸色有些难看,元骏想了想还是直言道:“府郡,地方长吏跨郡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跨郡作战,阳太守定然不会同意的。” 元骏之所以敢如此断言,倒不是认为辽东太守阳终胆小,而是因其家学。 要知道阳终可是出身渔阳郡泉州县阳氏,家世大姓冠盖。 与泉州阳氏相比,令支公孙氏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了。 因为早在前汉王莽时期,泉州阳氏就频出两千石。 上谷都尉阳并、诛貉将军阳俊,都是州郡长吏。 及至本朝泉州阳氏也多有族人为地方县官。 甚至到了天子刘宏继位之后,泉州阳氏更是出了一个阳球,先后任九江太守、平原相、将作大匠、尚书令等职,后又迁司隶校尉、卫尉。 如果不是因为诛杀宦官而死,泉州阳氏恐怕都要出一个三公了。 而阳终与他这位叔父一样,都好申、韩之学,最重法度。 如果是寻常太守或许还有可能破例出兵,但在阳终的手中绝无可能。 见元骏这么一说,魏哲这才彻底死心了,不再对辽东援兵抱有期待。 事实其实正如元骏预料的那样。 当收到乐浪郡的消息后,面色威严的辽东太守阳终直接摇了摇头。 “太守无令跨郡,岂不是自废法度?” 说罢,他便将乐浪郡的求援信放下,转而吩咐郡吏告诫辽东诸县,加强警备,以防高句丽人入寇辽东…… 第65章:互相瞧不上【4K】 - 汉官 - 江汉 翌日,增地县外。 随着几日的忙碌,城外的汉军大营已然巍巍然好似城池一般。 虽是木寨,但当高句丽王于高处眺望时,依旧忍不住眉头微皱。 别看高句丽起于辽东蛮荒之地,但国内却颇为推崇汉人文化。 由于高句丽没有自己的文字,便一直使用汉文。 高句丽第二代国君琉璃明王在位时便娶汉女,曾作《黄鸟歌》: 翩翩黄鸟,雌雄相依。 念我之独,谁其与归? 甚至历代高句丽王陵墓志均用汉字书写,可见其汉化程度较高。 所以像《孙子兵法》这类的汉人兵书,高男武也算是自幼熟读。 即便并无先贤注释,但依旧让他学出了些门道。 “此人果然是个硬骨头!” 当高男武眉头紧皱的带着众骑巡视一圈后,忍不住如此感慨道。 “就地扎营,明日再攻!” 见并无机会可趁,高男武也只能放弃了侥幸速胜的心思。 与此同时,汉营望楼上魏哲也在看着城外的高句丽大军。 当看见高句丽大军乌泱泱一片好似潮水般涌来时,望楼上顿时沉默了。 人一上万,无边无际,更何况是两万大军? 即便是经历过秽貊决战的元骏,此刻脸色也不禁有些凝重。 因为他发现高句丽人的气势实在要比散装的秽貊联军强大多了。 众人之中也就是魏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毕竟和黄巾之乱中的诸多大场面相比,眼前这些还真算不上什么。 看着眼前正在扎营的高句丽大军,魏哲心中反而有些疑惑。 “这么快?” “府君,可有什么不对?” 魏哲想了想,却并没有解释什么。 他只是感觉高句丽大军来的有点快了,并且毫不犹豫就冲着增地县来了。 或许……想速战速决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说是直觉也好,战场感知敏锐也罢,魏哲思量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 “公孙昭听令!” 此言一出,身后众人顿时一愣,不过公孙昭却立刻反应过来。 “在!” “命你率三千骑兵游走在外,寻机断敌粮道,可便宜行事!” 须知粮道系一军之咽喉也。存亡通塞,成败攸关。 故古之名将多有令偏师游兵往来,或截敌后途、或焚其积粮。 粮道若断,不败而败也! 这些道理公孙昭自然明白,不过他就想问一句,哪里来的三千骑兵? 不会让他背上插个三千旗帜吧? 见公孙昭一脸茫然的模样,魏哲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解下佩剑与他。 “此剑随我多年,乐浪军屯诸营俱识此物,以此剑为凭,三千骑兵自来。” 话说剿灭秽貊七部之后,魏哲虽然养不起四千汉骑,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尤其是本就从各营军屯挑选出的三千骑兵,如今不过回归本营而已。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公孙昭这才松了口气。 “喏!” 只见他郑重接过魏哲的佩剑,便立刻毫不犹豫的下了望楼,带人疾驰而去。 远处的高句丽斥候见状当即率了一小队人马追杀了一阵,不过死了几人之后便撤了,只当这是魏哲派出的求援信使。 当晚,增地县与城外汉营俱提高警戒。 即便夜间斥候报事,都必须先令其于门外二十步站定,守卫辨其声音,确认令箭,方可放进。倘若迁延不去,或径闯城下者则一律射杀,死者勿论。 在这方面魏哲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错杀。 次日,五更漏尽,擂鼓已毕,众营各起梳洗。 待用完朝食,鸣鼓升旗后,众将便齐齐聚于魏哲大帐之中。 “出营~列阵!” 随着魏哲一声令下,众将轰然应喏。 经过这几日的筹备,关于如何应对众人早就有了预案,此刻倒不必多言。 当此之时,高句丽大军也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于是浿水东岸只听得一阵人嘶马鸣,旌旗猎猎,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 高句丽阵前,只见十几名身材魁梧的将领驻马而立。 其中一名圆脸秃头的悍将观阵片刻之后,不由摇头感慨道: “啧啧~魏氏小儿还真有点本事,这么短的时间竟能征召数千青壮。” 此人不知魏哲底细,还以为除四千乐浪郡兵之外剩下的都是他紧急征召的。 见他这么一说,一旁诸将当即面色各异,有不屑的,有皱眉的。 不过高男武却依旧面不改色,毕竟他早就对魏哲足够重视了。 此刻他甚至还有心情谈笑道:“看来这厮是想御敌于外了!” 昨日汉军未曾出营,高男武还没有发觉。 此刻一看汉军阵势,他当即便认为魏哲已经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此了。 念及此处,高男武顿时抚须而笑道:“此人倒是懂事,正合孤意。” 闻听此言,一旁的高延忧顿时笑着凑趣道:“父亲既然喜欢此人,孩儿定将这厮生擒,献与父亲!” 高男武闻言当即爽朗的大笑道:“好!听说汉帝喜欢用什么阉人,届时便将这厮阉了,当个奴婢吧!” 此言一出,周围诸将顿时哄笑一片,一副吃定了魏哲的模样。 自高男武以下,高句丽大军亦是士气高昂,战意熊熊。 不得不说,高句丽能在辽东兴风作浪这么多年也确实有些本事。 就比如现在,魏哲放眼望去便发现高句丽大军并不缺乏刀兵。 相比于乌桓、秽貊等族,高句丽显然在金属冶炼方面有一定基础。 再加上高句丽境内并不缺少铁矿、树木,故此刀矛甲胄并不少。 即便披甲率不高,但已然不是一般的蛮夷军队了。 这般想着,魏哲当即下令让匡晟领三营屯兵左出,胥宽领三营屯兵右出。 二者皆列圆阵,前部前曲出其前,前部后曲出与之并列,后部后曲出其后,后部前曲出与之并列,左右各部及中部则旋向,左右卫骑随之。 方阵利攻,圆阵利守,这两阵算是汉军操练最多的两种阵法。 至于魏哲则领四千郡兵列方阵于其正中,俨然一副伺机而动之态。 见此情形,对面大旗下的高男武倒是不以为怪。 平平无奇的应对,不过如此! 念及此处,他当即便令“大模达”于卢、“末客”乙豆离各率五千兵试探。 高句丽所谓“大模达”,大概便相当于大汉朝的卫将军。 至于“末客”的职位,则相当于中郎将,基本上都算是实权将领。 不过高句丽底蕴太浅、学汉人也只学个表面,故此国内经常会出现倒反天罡的情况,职位权利的高低往往因人而异。 就比如“大模达”于卢,虽然是高句丽王的小舅子,但论地位也就是和“末客”乙豆离差不多。 而这两人领命之后也不敢懈怠,当即各返本阵。 随着战鼓声轰隆响起,平坦的旷野上两支大军就这样相对而行。 相比于井然有序的汉军而言,高句丽大军就有些粗犷了。 虽然也和汉军一样多步少骑,但高句丽步军中的人员却极为繁杂,诸如鲜卑、马韩、秽貊、靺鞨、扶余、汉人,不一而足。 并且各自装备也相当混乱。 有些一身皮袍,有些身着皮甲、有些则以竹木为甲。 只有一些望之好似基层军吏的士卒方才身着铁甲。 但即便如此,铁甲的样式也千奇百怪,魏哲甚至都看见了汉军的两档铠。 相比之下汉军屯兵虽然仅着皮甲,可却人手一件,倒是不知谁更强。 不过双方倒是挺有默契的,相距一箭之地便互射一阵。 随着无数箭矢破空而至,不少正在冲锋中的高句丽步卒立刻扑倒在地。 浿水河畔的青草,就这么渐渐被鲜血染红。 当然,屯兵这边也不好受,即便立有盾牌,但还是有诸多屯兵中箭。 不过除了少数倒霉的家伙被射中面部之外,大多数都尚且能战。 于是随着一阵“嗖~嗖~”声响起,双方的箭雨再至。 三箭之后,两军终于白刃相接,彼此搏杀起来。 “举!” “刺!” 圆阵之中,只见屯兵上下在各自屯长的大吼下机械的做出反应。 别小看屯兵,屯兵也是兵,也是需要操练战阵的。 尤其是魏哲从带方县迁来的这十六营屯兵,几乎都已经整整训练了一年。 纵然农忙时他们都在劳作,可是农闲时他们却没少操练。 从流民重新变成正常人的他们,要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的时光。 从这个角度来说,高男武等人算是大大的看走眼了。 即便他们衣着混乱,与征召的青壮无疑,但是战力却丝毫不弱于郡兵。 比如此刻,即便身处战场之上,屯兵们还是下意识地往脖子、大腿处扎去。 阴狠、精准,杀人的效率那叫一个快速。 其实这也是流民和普通青壮的不同,他们对战场的适应能力其实更强。 而看着麾下士兵的表现,匡晟与胥宽都忍不住微微颔首。 其实若不是魏哲有令,他们甚至都想要转守为攻。 人多怎么了?拼死一个算一个,拼死两个赚了! 他们就不信高句丽人是铁打的。 再说了,就算是铁打的他们也得咬下两口肉了。 毕竟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谁也别想毁了他们家。 每每想到此处,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们闻着都觉得美妙起来。 一些经历地狱的流民屯兵,甚至杀着杀着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变态起来。 …… 且不说屯兵们如何坚韧不拔。 中军大旗下高男武见己方一万人都迟迟没有啃动对方六千人,顿时面露不满之色,即便汉军擅守也不该如此。 只见他当即面色阴沉的下令道: “药卢、相夫、娄寺、伊糜!” 此言一出,四名雄壮彪悍的将领顿时出列听令。 “命尔等各率两千勇士围攻汉人中军!” 待四人领命而去后,高男武身边便只剩下两千亲兵了。 可以说此战他对魏哲不可谓不重视,初次交手便几乎全军压上。 与此同时,汉军大纛下的魏哲也看出来高男武的想法。 “想一举吞了我?呵呵~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牙口了!” 魏哲冷笑一声后便果断令身旁两位郡司马各自率兵出战。 “记住,遮护左屯、右屯,交替退回大营即可。” 说罢,魏哲便主动领亲骑一千前出,朝着高句丽军杀去。焦山、乌忠伴随左右,张敞、柳毅、韩忠则各为骑将,当即便将对面撕开一条口子,杀的人头滚滚,尸体满地。 毫不客气的说,魏哲身边的一千亲骑如今就算相比北军五校都不算差了。 毕竟一场场大战下来,弱的早就战死了,活下来的都是百战老卒。 无论是配合之默契,还是杀人技巧,这些人几乎都碾压对面。 一来二去,竟然就这样让魏哲率领着千骑亲兵杀了个对穿。 趁此机会,三千郡兵也果断遮护左、右屯兵与敌军拉开距离。 左右交替,不过片刻时间便顺利的撤回大营。 见此情形,高句丽大旗下的高男武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好狂妄的小子,竟然敢视我大军如无物!” 只见他愤怒的将马鞭一摔,当即下令道:“传令,随我斩了这厮,让汉人知道我高句丽不可轻辱!” 说罢他便不顾左右的劝阻,直接带着两千亲兵朝着魏哲一行杀去。 然而魏哲压根不给他围攻的机会,见各军都已经退回大营后,他当即哈哈一笑,而后潇洒的在高句丽大军阵前拐了个弯儿,随即便在大营弓箭手的掩护下顺利回营。 毕竟骑兵本就是离合之兵,在擅长骑将的魏哲手里更是飘逸不定。 高男武想要围杀魏哲,除非他把两万步兵换成两万骑兵还差不多。 或许是受不了被魏哲调戏,即便汉军已经归营,但高男武却依旧不罢休。 恼羞成怒的他当即便命令麾下大军强攻汉军大营。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高句丽士卒在汉军营寨前喋血,而汉军大营也变得伤痕累累。 可即便如此,高南武却依旧没有打破防卫森严的汉军大营。 于是当增地县忽然城门大开,放出两千义兵杀了高句丽人一个措手不及后,高男武见士气已衰,便是再愤恨也只能暂时收兵,待明日再战…… 第66章:慈不掌兵 - 汉官 - 江汉 当晚,汉军大营。 帅帐之中,不时可听见有阵阵笑声传出。 即便白日只是小胜一场,但却足矣让众将一扫阴霾。 尤其是魏哲率亲骑杀穿敌军的举动,更是让汉军上下士气大振。 本来让众人忧心忡忡的两万高句丽大军,此刻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 不过待众将散去之后,元骏却有些疑惑道:“府君,今日观之,那高男武似乎是冲着您来的?不知……” 元骏其实是想问魏哲当年在玄莬郡的时候,是不是与高句丽王有私仇。 然而魏哲闻言却面露苦笑之色。 “我亦是有这种感觉,但此前我却从未见过这高男武,更别说得罪了!” 倘若魏哲真的和高句丽王有什么深仇大恨,侯城魏氏也活不到现在。 “……这就怪了!”元骏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高男武故意针对魏哲。“难不成是为了增地高氏与浿水马氏?” 但不待魏哲开口,元骏自家便忍不住摇了摇头。 几个吃里扒外的小豪强而已,还不至于高句丽王如此重视。 不过两人虽然没弄明白高男武为什么针对魏哲,但有一点却可以确定。 “此人求战心切!” 只见魏哲语气坚定的给出判断。 其实白日交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高句丽人的骄狂之下隐隐透着一股躁意。 元骏闻言忽然眼前一亮道:“他们在忌惮援兵?” 魏哲想了想亦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当是如此!” 毕竟一旦辽东郡与海东属国来援,那么高句丽人就要面临三面夹击之势。 在这种情况下,高男武想要速战速决也是明智之举。 难怪在得知魏哲在增地县聚兵后,高句丽人毫不犹的就杀来了。 不过说到这里,又回到原来那个问题。 高句丽人为什么那么恨魏哲? 念及此处,连魏哲自己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吐槽。 “就为了杀我硬是出动了两万大军?至于嘛?” …… 与此同时,高句丽大营却是一片压抑。 帅帐之中,白日主攻的于卢与乙豆离直接被高男武骂的狗血喷头。 要不是于卢是高句丽王的小舅子,一顿鞭子估计怎么也逃不掉的。 不过骂归骂,在训斥完两人之后高男武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略一思量,他便交给高延优、高发歧两人一个任务。 “明日一早,尔等各率两千人南下。”只见高男武扫视了两个儿子一眼后淡淡道:“汉民也好,物资财货也罢,多多收集了来。” 此言一出,高延优、高发歧两人顿时都不禁有些兴奋。 两人也知道这是父亲的考校,于是当即躬身领命。 待两人匆匆离去准备的时候,高男武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实际上他此举既是对两个儿子的考校,又是破敌之举。 因为在他看来,乐浪郡能战的兵力眼下都在这里了,剩下的乐浪八县就是失去了牧羊人的羊圈,对高句丽人完全没有什么威胁可言。 如此一来,正好可以用来考察一下两个儿子的能力。 至于掳掠来的汉民则刚好可以当做填壕的耗材,还可以驱之攻城。 一来可以减少高句丽大军的伤亡,二来也可以扰乱汉军之心。 如果魏哲怒极之下做出什么冲动的决定,那就再好不过了! 念及此处,自以为得计的高男武甚至忍不住轻笑起来。 …… 次日下午,汉军营外。 只见高男武面色阴沉,全无昨夜的潇洒得意。 他没有想到,魏哲这厮竟然如此心狠。 面对自家治下的百姓,这厮竟然毫不犹豫的下令放箭。 于是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他们好不容易掳掠来的近千汉民就这样消耗了。 “再抓!孤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杀几人!” 沉默片刻之后,只听得高男武面色阴沉的下令道。 高延优、高发歧闻言自然不敢多嘴,当即领命而去。 不过乐浪地广人稀,周边能找到的汉民就这些了。 剩下的那些坞堡不比县城好攻多少,高延优、高发歧也不想自讨苦吃。 毕竟这两人谁也不想因为损失过大而在这场考校中丢分。 这般想着,两人只能率部扩大搜检范围,寻找好攻打的聚落。 与此同时,汉营望楼之上魏哲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只见他面色无奈的摆了摆手道:“让屯兵下去吧!” 没办法,郡兵终究是本乡本土的。 魏哲担心他们下不了手,也不想为难他们,便让屯兵代劳了。 至于驱汉民攻城这招,魏哲同样感觉很恶心。 但是再恶心他也只能狠下心来,战场不是战争电影,不会有什么两全其美! 黄巾之战中魏哲见识过太多驱赶百姓破城的案例。 最操蛋的是,犯下这种错误的还都是些罕见的好官。 所以经过黄巾之乱洗礼后,魏哲早就变得铁石心肠了。 他是想救人,但得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电车难题在他这里,压根就不是一个问题。 一旦他因为营外的百姓露出破绽,贻误战机,那么不仅他要死,汉军上下更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整个乐浪郡更是会沦为高句丽人的羊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战争就是一个血腥的数学题。 慈不掌兵,不过如此而已! …… 且不说魏哲这边如何咬牙切齿。 汉军大营外的高男武此刻亦是不肯罢休。 虽然掳掠来的汉民都消耗干净了,但高男武依旧命令大军强攻汉军大营。 一时间,来自各族的高句丽武士嘶吼朝汉军大营冲去。 即便不断有高句丽士卒死在汉军的箭雨之下,但冲锋的士卒依旧络绎不绝。 云梯、攻城锤等物,高句丽大军亦是用得像模像样。 甚至还有一排排高句丽士卒扛着柴草堆积在汉军营寨下,准备火攻。 然而火苗刚窜起来,一堆堆沙土便从墙头倾泻而下。 云梯刚刚贴上,一瓢瓢火油便泼了上来,在烫的高句丽士卒撕心裂肺的惨叫的同时,也顺便把云梯上的士卒都变成了烤串。 攻城锤就更不用说了,火油、金汁、落石轮流伺候。 一个个魁梧雄壮的高句丽勇士还没有靠近,便鬼哭狼嚎的惨叫倒地。 说实在的,魏哲见过的攻城手段恐怕比高句丽人听说过的都多。 如此惨状,即便是高句丽将领看了都忍不住心中发凉。 第67章:战机至矣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增地城也与城外的汉军大营相互照应。 时不时就有城内义兵随机从四门之一出去突袭,虽然每次伤亡都不大,但却扰的高句丽大军不厌其烦。 高男武大怒之下想要先解决增地城,但看了看城头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相比于县城,还是木寨要好打一点。 而且真要是将重心放在攻打增地城上面,高男武相信魏哲会让他更头疼。 于是在几番攻城无果之后,眼见天色渐黑,高男武只能无奈收兵。 “明日,先驱汉民蚁附,尔等以此辈为盾,再伺机夺城。” 当晚,高句丽大营,只见高男武如此声色俱厉道。 然而次日依旧攻城未果。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随着死伤的士卒越来越多,高男武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如果不是汉军大营看起来已经岌岌可危、一击可下,他估计都放弃了。 而高延优、高发歧则越跑越远,原先还有些警惕的两人眼下已经彻底视乐浪诸县为无物。 …… 翌日,列水河畔, 只见数日前还不可一世的高延优、高发歧两人此刻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话说高延优、高发歧出发时本都志得意满的想着再接再厉。 甚至为了避免对方使坏捣乱,两人还各自选了不同的目标。 高延优掠邯城、高发歧寇驷望县。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主意想得倒是挺美的。 然而无论是高延优还是高发歧,这回都翻车了。 从诸营军屯召集来三千骑兵后,公孙昭便立刻北上准备截断高句丽人粮道。 但未成想粮道未断就先遇到两支四下劫掠的贼军。 待斥候报知之后,公孙昭二话没说便做出决断。 没得说,干他娘的! 与此同时,戏志才亦带着三千带方屯兵来援。 如果不是军屯老兵就这么些了,剩下的都是些纯粹的农夫,他带的人更多。 故此无论是邯城外的高延优,还是驷望县外的高发歧都完蛋了。 在戏志才与公孙昭的联手下,没有任何意外的就被全歼了。 甚至如果不是戏志才见高延优、高发歧貌似身份贵重,下令生擒,两人恐怕都不可能活过第一波攻击。 然而即便如此,当高延优、高发歧在荒野中相遇时彼此也只剩下三两骑兵。 先前他们掳掠汉民的时候有多么不可一世,此刻就有多惊慌。 当看见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本来互为仇敌的兄弟俩顿时抱头痛哭。 不过年长的高发歧很快便回过神来,立刻窜上马去,一溜烟的跑远了。 高延优见状顿时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然而还未等两人跑出几里地,便又齐齐都落在公孙昭手中! …… 次日,增地县外。 当魏哲从医庐中出来后,脸上自信的笑容顿时不见。 一想到医庐中满满的伤兵,魏哲亦是压力巨大。 没办法,一连数日的交战,汉军这边也是伤亡不断。 面对这样憋屈的情况,营中众将几乎日日请战。 他们宁愿在沙场上战死,也不愿意这么窝囊的憋死。 但是魏哲却始终不允,问就是一句话: “战机未至!” 即便是在种扈和元骏这样的心腹面前,他都是如此。 但战机究竟什么时候会来,魏哲其实也不知道。 虽然他同样希望速战速决,但不代表魏哲能接受两败俱伤的代价。 即便退一万步讲,现在出战魏哲能击败高句丽人,但结果也不过是一个惨胜。 现在看似是赢了,但是针对三韩的计划却不免要半路夭折。 而这是魏哲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别看汉军现在看似被动,但魏哲实际却掌握了主动权。 他等的,只是一个出手的机会罢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魏哲几乎日日在寨墙上与士卒同战。 一来是为了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二来也是为了更加清楚的观察战场局势。 这日亦是如此,从医庐出来之后魏哲便再次上了寨墙之上。 “噗呲~” 随着魏哲一刀下去,只见一个髡发索头的鲜卑人头骨碌的摔落在地。 此人也算是个勇士,竟然能接的住魏哲三刀。 于是为表敬意,魏哲毫不犹的将他的无头身躯一脚踹下城头,让他尸首两处,然后再提起他的脑袋抡飞了另一个乌桓士卒。 就这样,魏哲所到之处汉军守卫的压力立刻骤减。 便是有一两个棘手的家伙,在焦山那厮几棍子下也都脑浆迸裂。 直杀到晚霞高照,看似岌岌可危的汉军大营也始终没有被攻破。 正当高男武黑着脸准备下令收兵时,城头上的魏哲却忽然面露喜色。 “战机至矣!”魏哲大笑的下令道:“传令三军:出营~击敌!” 本来还感觉有些疲惫魏哲此刻只感觉浑身是劲,当即便下城聚兵。 片刻之后,在高男武诧异的眼神中,汉军大营的门竟然缓缓开启。 随后只见魏哲竟然率亲骑朝着攻城的高句丽兵反冲起来。 措不及防之下,高句丽人竟然被杀的人仰马翻,连连后退。 见此情形,远处大旗下的高男武那是又喜又怒。 但看着忽然倾巢而出的汉军,高男武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果然,随即他便收到了斥候探报,有大队敌军从东面来,观旗帜似有万人。 与此同时,只听得魏哲亦是声音洪亮的在阵前鼓舞士气道: “辽东郡援兵至矣!” “建功立业,便在今日,诸军,随我杀!” 说罢,魏哲便率领着千骑亲兵一马当先,破阵踏敌。 紧随其后的诸多汉军步卒,此刻亦是满脸狂热之色。 要知道在大营中憋了这么久,他们的刀剑早就饥渴难耐了。 一时间汉军士气如虹,与攻城数日不利的高句丽军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高句丽帅旗下的高男武闻言却立刻摇了摇头。 “不可能,纵有辽东郡援兵,也该自西面而来才对。” 见他这么一说,一旁顿时有文臣忧虑道:“王上,或许是海东属国……” 但他话音未落,高男武便斩钉截铁的否定道: “不可能,便是汉人日夜不停的赶路,也需半月时间。” 这倒不是高男武刚愎自用,而是他确实说到了关键之处。 从朝鲜城报信,到前莫城的太史慈收到军令聚兵,再到大军赶路。 即便太史慈是魏哲的人,最快也需要十五日时间。 第68章:京观 - 汉官 - 江汉 正当高男武怎么也想不明白,汉人援军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东面汉军却忽然举起两杆大旗,上面各自绑着一个男子。 高男武定睛一看,顿时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高句丽军中也很快有人认出了两人的身份。 “大王子?” “那是二王子!” “……” 一时间,高句丽大军上至将领下至士卒都有些惊疑不定。 甭管他们先前有多么傲气,此刻都狂不起来了。 毕竟高男武有见识可以判断出真假,下面士卒可看不出。 而且自家两个王子都被汉人援军生擒了,这仗恐怕有点悬! 刹那间,即便没有谁在大军中鼓动,但有时候军心涣散只需要一个眼神。 因为惊疑、惶恐的情绪,是可以通过眼神传染的。 与此同时,诈称辽东援兵的戏志才和公孙昭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公孙昭率三千骑兵在前,戏志才率领着三千屯兵抬着两杆大旗在后。 最绝的是戏志才竟然将高句丽的两个王子当做肉盾挡在前面。 如此一来,接敌的高句丽顿时投鼠忌器。 只是稍一犹豫,双方便搅和在了一处,错失了战机。 与此同时魏哲则率领八千余汉军杀得高句丽大军腹心大乱。 内外合击之下,高句丽大军很快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帅旗下的高男武脸上早已青筋暴起,忽青忽白。 尤其是当他看见被绑在大旗上的两个儿子竟然被自己人射成刺猬之后,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回师!” 在强撑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高男武终于晕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高男武在晕倒前,有没有后悔驱赶汉民攻城。 而当看见这一幕后,周围的将领顿时心神一慌,立刻拥上前去。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诸多高句丽权贵竟然不顾依旧在阵前与汉军厮杀的自家士卒,直接“保护”着高句丽王率先离去。 而王旗一动,本来尚能坚持的高句丽士卒顿时再无战意。 毕竟自家大王都临阵脱逃了,他们这些小卒还拼什么命呢? 战意和士气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说没就没。 大败之际,就算是能力搏虎豹的勇士此刻也会战力大减。 不知多少高句丽勇士,就这样仓皇的将后背交给敌人,而后惨叫着倒地。 但即便如此,身旁的溃兵也不会回头力战,而是会逃的更快。 一来二去,便是有些许忠臣之士也只能淹没在溃兵的大潮里。 一个、两个,乃至于一军。 从高句丽人大溃开始,汉军便进入了追亡逐北的阶段。 …… “噗呲~” 魏哲收起长铍,一个身上裹着汉女衣帛的三韩壮汉便被他硬生生驱马撞死。 随着无数马蹄踏过,此人更是很快便死无全尸,成为一滩烂泥。 期间也不是没有高句丽士卒跪地求饶,但魏哲一般看心情。 感觉不顺眼的,直接枭首,就当没见过。 感觉顺眼的……好吧,不可能感觉顺眼! 再说了,眼下还没有到纳降的时候。 高句丽大军虽然经过连日攻城伤亡不小,但眼下也最起码有一万五千人。 单从数量上来说,如果他们最后拼死一击谁胜谁负还真未知。 但现在就不必多说了,城下的高句丽大军已经自觉的开始了长跑比赛。 一个个拼命往前挤,然后或早或晚背上中箭,或被长矛刺穿。 不知道多少曾经入寇汉地多次的高句丽老卒,就这样绝望的倒在了荒野。 而汉军这边则越杀越兴奋,越杀越有力气。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环首刀上下飞舞之姿,然后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当魏哲与公孙昭、戏志才成功会师那一刻,高句丽大军彻底没希望了。 看着戏志才佩剑上的豁口与脸上的血腥,魏哲笑了笑没说什么。 随即只见他看向公孙昭道:“还能战吗?” 公孙昭闻言咧着一张血盆大口笑道:“还没杀个痛快呢!” 魏哲见状当即豪迈一笑。 而后只见他命人迅速检点骑兵,在留下重伤员和力竭的战马后,便带着状态相对不错两千骑兵的毫不犹豫的向北追去。 “出发!” 随着马蹄声响起,魏哲一行很快就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见此情形,奉命收拾残局的戏志才这才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跪者活,手持刀兵者死。 都不用汉军开口,杀上一批之后其他人就都有眼力见了。 语言不通的问题,在刀剑面前被完美的解决了。 而经过一番粗略的统计,戏志才顿时满脸笑意。 这一战汉军最起码阵斩四千,俘虏更是有五千余。 即便临阵脱逃的高句丽权贵带走了数千人,但高句丽的两万大军算是完了。 当然,戏志才的事情也不止是打扫战场那么简单。 在魏哲率两千骑兵离开之后,匡晟、胥宽两人也率领着状态相对不错的三千步卒追了上去。 …… 在绝大部分古代战争之中,其实损失都是在追击中产生的。 就比如溃逃的高句丽残军,如果魏哲不追的话他们还能慢慢收拢溃兵。 只需一两日,恐怕他们就能恢复到四五千人。 届时魏哲如果想要再打击这支恢复些许战力的队伍,损失恐怕不小。 穷寇莫追一般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如果你压根不给敌人喘口气的机会,结果就会大不一样了。 当晚,魏哲便追上了逃走的四千多高句丽残军。然后一番突击又冲的对面溃散而逃。 见此情形,魏哲也不着急,甚至直接就地休息了半夜,将追击的任务交给后追上来的步卒。 待魏哲一行骑兵恢复了体力了之后,便又开始接过步卒的担子。 不用太久,仅仅两天的不眠不休就直接让剩余的高句丽残军崩溃了。 长时间的焦虑让很多高句丽权贵甚至背叛了高男武这个高句丽王,直接率着亲兵另寻生路。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汉人追兵完全是冲着高句丽王来的。 然而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就醒过来的高男武却并没说一句话。 面色虽然憔悴的厉害,但眼神却反而越来越吓人。 一来二去,高男武身后竟然只剩下了数百人。 也幸好他只剩下了这么点人,否则他还没有那么快渡过浿水。 翌日,浿水东岸。 当看见高男武在对岸竟然还留有一支接应部曲时,魏哲当即遗憾的轻叹一声。 不得不承认,高男武这厮是真难杀! 逃亡时刻还不忘分兵迷惑他,甚至战前就考虑到退路问题。 如果不是他对魏哲的实力产生了误判,没想到还有军屯这个怪物,此战结果还真不好说。 与此同时,回到西岸被众骑拥簇的高男武却并没有离开。 “今日之辱,孤必报还!” 说罢高男武便当场折箭为誓。 在深深看了一眼对岸的魏哲后,高男武这才毫不留恋的离开。 见此情形,饶是隔着一条河魏哲也感受到了高男武的滔天恨意。 但魏哲却丝毫不以为然,只是轻轻一笑。 回到大营后,听戏志才汇报完战果后他顿时来了兴趣。 “斩首四千?那正好,就在浿水东岸铸一座京观吧!” 说罢,只见魏哲颇为恶趣味的嘴角微翘道:“下次若是再来,想必高男武会很喜欢这个见面礼!”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不由扶额。 他现在都有些可怜高男武了,这厮惹谁不好偏偏要惹魏哲。 不过帐中的其他将领倒是对这个建议十分感兴趣,当即带着亲兵就准备参与这个地标建筑的建造…… ----------------- 本来准备明天写的,但憋的实在难受,想想还是直接写完这段。 OK,睡了,晚安! 第69章:辽东锤王 - 汉官 - 江汉 京,高丘也;观,阙型也。 所谓京观者,其实就将敌尸封土形成高冢,并不是将敌人首级堆叠起来。 倘若只用人头,那么筑起的京观再高也不过丈许。哪里会像乐浪郡一样,足足垒出一座小山来。 夕阳下,看着眼前的杰作魏哲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的手艺糙了些,导致零零碎碎还能看见一些手脚外露,但想必高句丽人是不会介意的! 戏志才更是一脸欣赏的赞叹道:“世间至美之景,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在场的将领纷纷颔首赞同。 即便是士族出身的公孙昭此刻同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感慨道:“遗此京观示之子孙,方能使后世竖子勿忘父辈武功也!” 只能说无论文人还是武士,当前汉人的审美貌似都有点过于硬派了。 也不知道后世怎么会酝酿出魏晋那群拟人的娘炮来。 不过欣赏片刻之后,魏哲却忽然轻叹一声。 戏志才见状顿时不解道:“此战我军大胜,明公为何不喜反忧?” 魏哲闻言却有些遗憾道:“高句丽不灭,我心难安呐!” 实际上这仗虽然胜了,但魏哲心里却依旧觉得有些憋屈。 毕竟任谁好端端的忽然遭到一群人上门群殴,心里都会有些不爽。 魏哲可不知道自己的崛起阻碍了高句丽的发展战略。 他只知道,高男武这个混球莫名其妙的就带着大军上门找茬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战死的将士,魏哲就觉得一阵阵肉疼。 “玛德,不行,这笔帐必须找机会还回去!” 心胸宽广的魏哲越想越气,当即就在心中暗自发誓。 不过戏志才可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他真的在想怎么灭高句丽呢。 “高句丽与三韩、秽貊不同,实非一战可灭也。”戏志才有些无奈的劝解道:“来日方长,明公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闻听此言,魏哲倒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想要灭掉高句丽这种国家很麻烦。 毕竟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建体制的国家,人口还将近百万。 即便高句丽学汉人王朝只学了几分相似,封建集权也能让他们不缺士兵。 相比于三韩、秽貊这种部落联盟而言,高句丽还是能承受得起一场战败。 并且高句丽人境内铁矿丰富和森林茂密,还有一定的金属冶炼和兵器锻造的技术,国民还和女真人差不多野蛮好斗,同时也不缺少马匹来源。 关键竟然还是农耕国家,这才是最操蛋的! 说实在的,也就是高句丽出现在辽东地区。 否则但凡换一个欧洲地域,高句丽恐怕早就崛起了,并且横扫周边。哪里会像在东亚一样,总是动不动就被老大哥揍一顿。 所以一锤定音对于高句丽这种塞外大国是不可能的。 必须一直锤,经常锤,换着花样锤,才能彻底锤死! …… 且不说魏哲到底想怎么锤高句丽一下。 高男武在回到高句丽的王都国内城之后,倒是很快便稳定了局势。 作为一个已经继位七年的实权国君,他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于是对魏哲恨之入骨的高男武当即便准备再次征召国内青壮,报仇雪恨。 然而此令一下当即便引得国内城上下哗然。 即便他依旧是高句丽王,但带着两万大军出征,最后却几乎仅以身免。如此惨败还是大大折损了他身为国君的威望。 尤其是在此战中有亲朋故旧战死的高句丽豪部,几乎顿时怨声载道。 翌日,傍晚。 国内城,高句丽王宫之中。 当听见提那部首领于素汇报,高句丽各部、各城几乎都在明里暗里抵抗征兵时,高男武整个人顿时气得面色通红,青筋暴起,直接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反了!反了!他们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人?” 左右随从见高男武双目圆睁,状若猛兽一般似欲噬人的模样,顿时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留下高男武好似困兽一般在殿中暴躁的转圈。 见此情形,唯独于素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王后是他女儿,提那部其实也不想支持高男武。 要知道他的嫡子于卢可是也死在了增地城下。 沉默片刻之后,须发皆白的于素终于长叹道:“王上,收手吧!” 闻听此言,高男武顿时怒视其人。 然而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诛心之言,于素便直接道:“刚收到消息,海东属国都尉太史慈率秽貊骑兵寇东沃沮诸城,烧掠聚落、杀伤无数,如今各地已然躁动不安了!” 此言一出,刚才还像一只怒狮的高男武顿时便怔住了。 以往都是他们高句丽入寇汉地,倒是第一次有汉军入境烧杀抢掠。 想到这里,高男武顿时只感觉一阵莫大的羞辱,甚至气得有些眩晕了。 然而在踉跄的晃了晃之后,高男武终究没有倒下。 不仅如此,这个坏消息反而让高男武从盛怒中冷静下来。 “出兵之议就此作罢,令拔野耳即刻赶赴东沃沮,暂管诸城,围剿貊贼。” 说到这里,只见高男武微微一顿,而后强忍着屈辱,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 “即刻上降表,乞属辽东郡。” 说罢,这大殿高男武便再也待不下去,直接拂袖而去。 然而于素见状却反而欣慰的点了点头。 因为他听懂了高男武最后的那句话。 此战辽东郡全程袖手旁观、乐浪郡独自苦战方能有此战果。 但高句丽偏偏乞属辽东郡,主动将政绩送到辽东太守的手中,其中用意自然不言而明了!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旧没有忘记给对手挖坑,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王上。 至于上降表什么的,于素倒是一点都觉得有什么。 反正他们已经给大汉跪过好几次了,也不差这一回。 再说了,乞属辽东郡也好,乞属玄莬郡也罢,都不过是漂亮话而已。 大汉有了面子,高句丽有了里子,双方才能暂时安定下来。 事实也正如高男武想的那样,面对送上门的功劳辽东太守阳终并没有拒绝的意思,直接将高句丽人的意思奏报洛阳。 而随着高句丽的降表一上,乐浪郡的事情终于在整个辽东传开了。 有关“浿水之战”的各种小道消息,顿时在辽东各地满天飞。 明明高句丽只出动了两万人,但在谣言中却已经变成了十万大军。 至于乐浪太守魏哲更是扫地为兵,召集全郡汉人青壮背水一战。 一时间,诸多流言直接将魏哲捧上了神坛,至少在辽东之地,魏哲俨然已经与古之名将并列…… ----------------- 还有一章,正在码…… 第70章:悲欢离合 - 汉官 - 江汉 “唉~过了!阳子平这回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襄平西郊,李氏庄园。 只见一名身穿素雅绸袍,头戴进贤冠,身姿飘逸的中年文士发出一声轻叹。 此人便是襄平李氏的家主李敏,亦是前河内太守。 不过他因黄巾之乱去职,故此干脆回到辽东教育后辈子侄。 襄平李氏的祖上虽然没有渔阳阳氏那般显赫,但也是世两千石。 别看李敏现在去职了,但襄平李氏却与河间鄚县邢氏、河内司马氏联姻。 只要能耐得住性子,靠着这些姻亲七八年后他未必不能起复。 所以同为士族,李敏还真的没有太把辽东太守阳终当回事儿。 而见他这么一说,一旁听父亲讲学的青年李信顿时好奇道: “太守此举,难道不会坏了规矩吗?” “规矩?”李敏闻言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眼神复杂的轻叹道:“他们就是规矩!” 不过说到这里李敏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往侯城魏氏送一份贺礼吧,日后可以多多来往!” 即便侯城魏氏如今还算不上士族,但李敏觉得有魏哲在侯城魏氏迟早是辽东名门。 见父亲这么一说,向来孝顺的李信当即将此言记在心里。 而当看见身为辽东郡望的襄平李氏都主动与侯城魏氏结交,辽东各郡县对魏氏的重视程度顿时又提升了一层,一时间也纷纷主动与魏氏来往。 毕竟雪中送炭者少,锦上添花才是人之常情。 一时间,无论是在高层还是在民间,侯城魏氏俨然已经是辽东大族了。 如今除了薄利多销的咸鱼产业外,侯城魏氏终于有资格涉足其他产业。 比如辽东最为暴利的马匹买卖,魏氏现在终于有了坐庄的资格了。 …… 相比于辽东的风风雨雨,洛阳这边就要淡定多了。 翌日,尚书台中。 只见太尉崔烈,司徒许相,司空丁宫独坐一方。 对于乐浪郡和辽东郡先后送来的奏报,三人面色各异。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凉州那边的战事还在僵持呢,如果辽东再掀起大战,那朝堂这边就真的要左支右拙了。 实际上在收到边疆军报之后,尚书台就一直在讨论该如何处理辽东之乱。 面对两万高句丽大军,没有谁指望魏哲真的能顶住。 但以辽东之远洛阳这边即便立刻派援兵也不可能赶上。 所以这几日三公商量的重点,其实主要是该怎么善后。 可尚书台中的诸公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能收到捷报。 “未想辽东之地竟也有此英才!” 只见太尉崔烈倒是毫不掩饰的称赞着魏哲。 毕竟魏哲这回算是帮崔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要知道他可是太尉。 不过司空丁空闻言却忽然开口道:“高句丽人仰慕辽东太守德性,乞属辽东,亦是一桩美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对面的两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显然,丁空这是准备卖阳氏一个人情。 虽然不知道丁空和阳氏有什么瓜葛,但两人却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崔烈与许相可是深谙为官之道。 “既如此,今年阳终考评便为【最】吧!” 只见崔烈缓缓开口,丁空闻言当即微微颔首,算是达成共识。 不过正当三人准备继续说下去时,许相的随从却忽然进来递了一张纸条。 其他两人见状,顿时便明白又有人插手此事了。 果不其然,本来还准备随便敷衍的许相顿时来了精神。 “乐浪太守魏公威,精通兵法,屡立军功,理当封侯!” 太尉崔烈与司空丁宫闻言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本就是应有之意。 两人好奇的是许相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相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如此大功,合当重赏,我看可封乡侯。” 此言一出,崔烈与丁宫都忍不住眉头微皱。 “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倒不是两人对魏哲有意见,而是不合规矩。 因为按照国朝的惯例,便是封爵也应该亭侯、乡侯、县侯一级级来。 并且封号也有讲究,一般都会故意错开受封者的乡土。 比如朱儁明明是上虞县人,上次却封了钱塘县侯。 如果继续立功,就不断增加食邑户数,乃至于万户侯。 除非日后朱儁立下了泼天的功勋,朝堂才会改封,以其故乡为封号。 之所以有这么多讲究,就是为了让朝堂有更多的余地,防止出现功高难赏,封无可封的情况。 然而许相既然敢破例,自然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蜜水,老神在在道:“此乃天意!” 闻听此言,崔烈与丁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别看许相出身汝南许氏、祖父许敬、父亲许训都做过三公。 但许相在朝堂乃至于民间的名声却极差,因为他是因为谄媚宦官一路官至九卿,乃至于做到三公,并且因此封为列侯。 故此即便同样是三世三公,但汝南许氏却远没有弘农杨氏的威望。 甚至就因许相谄事宦官,连做“月旦评”的许劭、许靖兄弟俩都不屑与这个族兄来往,屡屡拒绝他的邀请。 当然,崔烈也好不到哪去,毕竟他这个三公之位也是买来的。 至于司空丁宫也向来没有什么直名。 可以说尚书台的这一任三公里面,就没有一个敢和天子对着干的。 实际上这也是天子刘宏有意为之。 比如此刻,他甚至都不用下明旨,只是一个暗示尚书台便把事情给办了。 …… 魏哲可不知道尚书台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在打扫完战场之后,魏哲其实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直到高句丽向辽东郡呈递降表的消息传来后,他这才开始恢复生产。 至于在高句丽后方骚扰的太史慈魏哲也叫回来了。 见好就收,他可不想这点仆从骑兵最后折在高句丽境内。 至于那五千高句丽俘虏,魏哲思量再三之后直接交给了王峻。 毕竟乐浪郡有列水、浿水、带水、这三条大河,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 要知道耕种除了土壤之外,充足的浇灌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所以在整个三月,魏哲几乎都在兴修水利。 家学渊源的王峻不愧是王景后人,在水利这块确实相当专业。 虽然因为人力物力有限,导致王峻放弃了开凿人工运河,将列水、浿水、带水连为一体的想法,但他却最大程度的设计出了一个水利网络。 以天然河流、水渠、水塘的特性,使得乐浪郡田亩灌溉面积大大上升。 当然,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五千人俘虏最后累死大半。 但魏哲却一点也不在意,谁让他们来乐浪作孽的,就当赎罪了! 中平三年,夏四月,己卯日。 当乐浪水利一期工程快要告一段落时,来自洛阳的天使终于到了。 “……圣哉兴汉,天启群物,如璧之珠,如珏之璎。朕登皇宝,思维纲纪,四海殊功,万邦归仁……乐浪太守魏哲,深谙兵法,用心任事,赫赫功劳,皆以在目……” 太守府大堂内,只见小黄门声音洪亮的宣读道: “封西平乡侯,食八百户,以彰其忠,钦哉!” 西平乡便是玄莬郡高句丽县下属的一个乡。 魏哲听罢则不禁有些意外,他以为这次最多也就是个亭侯。 不过随即他就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脸上满是笑意。 一万年来谁著史, 三千里外欲封侯。 几番出生入死,他今日终于算是混上封侯拜将的待遇了。 大喜之下,魏哲自然与民同乐,太守府上下皆有赏赐。 当然,宣旨的小黄门自然不会落下。 待小黄门拿了一匣重重的谢礼之后,魏哲这才知道自家跳过亭侯直接封乡侯的内幕,一时间自然免不了在小黄门面前对天子感恩戴德,表示忠心。 一时间,宾主尽欢,除了依旧在挖水沟的高句丽人…… ----------------- 抱歉,查资料耽误了点时间,下次我尽量快点! 第71章:日日思招揽 - 汉官 - 江汉 随着魏哲封侯的消息传出,次日太守府便宾客盈门。 “君侯,郡内诸家都送来了贺礼,另外青州那边也有人求见。” 只见元骏满面红光的汇报着,魏哲都没他这么兴奋。 “青州?” “对,正是青州!”只见元骏面带笑意的解释道:“东莱豪强听闻君侯大喜,多有毛遂自荐者。” 因为按照本朝典制,列侯家臣也是有品秩的。 比如家丞、家吏、庶子、仆、行人、门大夫等等。 家丞一般秩三百石,其余多为二百石、百石小吏。 不过找上门来的青州豪强自然不是冲着这种微末小吏的位置来的。 他们之所以会毛遂自荐,完全是看好魏哲的将来。 毕竟当下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出魏哲必然前途远大。 纵然日后不为三公,估计最少也有一个九卿之位。 届时作为家臣的他们自然多少能沾点光,或许便可从豪强转为士族。 世人皆知:三公门下好做官。 君不见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多为两千石太守吗? …… 在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些人的来意之后,元骏更是谈笑道: “如今青州俱言:管氏尽得齐人之妙!闻者无不深以为然。” 见他这么一说,倒是真让魏哲有些愣住了。 “此言何解?” “哈哈哈~君侯莫不是忘了吕不韦祖上与管仲皆是齐人么?” 闻听此言,魏哲这才恍然大笑起来。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梗,这也算是独属于汉朝人的冷幽默了。 毕竟齐国本自姜子牙始,而姜尚又是姜姓吕氏。 管仲纵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令齐桓公得以称霸。 但是吕不韦的成就也不差,仅仅一句“奇货可居”,便造就了一位千古一帝来。 青州人如此调侃的背后,其实也是包含着对管氏深深的羡慕。 当然,玩笑归玩笑,闲聊片刻后魏哲忽然意识到这还真是一个招揽人才的好机会。 由于独有的地理环境,导致辽东与青州之间形成了特殊的地缘政治关系。 相比于辽泽以西的幽州各郡,辽东之地反而与青州诸郡的来往更多。 并且魏哲的妻族又是北海管氏。 各方面的因素加在一起,导致除了辽东本土之外,魏哲在青州诸郡的知名度与影响力,反而要比幽州西部诸郡高得多。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魏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优势。 其他州郡的英杰俊才不好招揽,青州之地总不能错过了,多赚几人也是好的。 然而在看了那些拜帖之后,魏哲却一脸失望。 这质量……貌似不太行呐! “还有其他人吗?” 见魏哲好像不满意,元骏一时也犯难了,毕竟他是乐浪人,对青州不太熟。 不过元骏倒是听出魏哲的言外之意了。 显然,自家君侯准备招揽一些青州才俊。 念及此处,元骏当即建议道:“君侯,不如召公孙阳明过来问问?他是东莱胶东人,祖上又是两千石,定然熟知本州人物!”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一想也是,当即便遣人去请。 并且魏哲还顺便给太史慈去信一封,向他打听有没有什么本州人才推荐。 真别说,一来二去还真让魏哲发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 …… “便如此吧!” 翌日,太守府后院。 在确定下人选后,只见魏哲干脆道:“就以我的名义下聘书,礼聘国子尼为家丞,氏仪为门大夫、孙邵为洗马。” 话说魏哲选的这三人,基本上都是寒素出身。 比如氏仪乃北海营陵人氏,不过中人之家而已。 如今此人不过是营陵县一小吏,尚未获得什么贵人赏识。 不过如果魏哲没记错的话,此人后来出仕郡府的时候,曾被北海相孔融所嘲讽,言“氏”字乃“民”无上,可改为“是”。 没想到氏仪闻言竟然真的改姓,自称是仪。 然而在孔融麾下是仪照样没混出头,后来依附刘繇,随其避乱江东,阴差阳错入仕东吴,这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历任骑都尉、忠义校尉、裨将军、偏将军、侍中、中执法、尚书仆射等官,封都乡侯。八十一岁时方才病逝。 可以说这又是一个尚未被发现的底层人才。 孙邵亦是如此,甚至和是仪的经历十分相似。 同为北海国人的他,如今尚且还是乡中处士,数年后他方才出仕郡府。日后还做过北海相孔融的功曹,不过随刘繇逃至江东后便辅佐孙权了。曾任庐江太守、车骑将军长史等职。在孙权称吴王后,孙邵还成为吴国首任丞相。 可以说如果不是这场乱世,出身单微的孙邵恐怕没有这种际遇。 三人之中,唯独要属国渊现在混得最好。 乐安郡盖县国氏虽号称出自齐国上卿国氏,但在国渊之前并无显贵。 可国渊却天生聪颖,年少时就师从大儒郑玄,如今在青州也算是小有名气。 后来三国鼎立之时,国渊更是被曹操征召任司空掾属,令其负责屯田事宜。而国渊亦是发挥其才能,将屯田制完善推行,短短五年间就令到魏国仓廪丰实。 故曹操征伐关中时,特地留国渊作后勤,担任居府长史,统摄府中诸事。后来更是任命其为太仆,位列九卿。 不过还是那句话,出仕不易,国渊眼下还是白身。 所以魏哲这次征辟国渊,其实也只是试试而已,不行也无伤大雅。 …… 翌日,北海高密。 乡社深处一棵树茂密的老槐树下,只见一群儒生围坐四周。 一位鹤发鸡皮的苍髯老者,则端坐树下讲学,语音不紧不慢,十分平和。 “乐得淑女,以为君子之好仇,不为淫其色也。寤寐思之,哀世夫妇之道。不得此人,不为减伤其爱也。” 在讲解完《论语》评《诗经》“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语句后,这老者便轻轻敲了一下戒尺,住口不言。 四下儒生闻言,顿时便知今日的讲学到此为止,于是纷纷起身拜谢。 礼毕之后,诸多儒生也不敢吵闹,当即有序离去。 此人便是郑玄,乃是当下顶级的经学大师,海内儒宗。 其实党锢解除之后,次年外戚大将军何进为了笼络人心,便首先征辟郑玄入朝为官,州郡官吏胁迫起行,郑玄不得已只好入朝去见何进。 何进为表示礼贤下士,倒是对郑玄礼敬有加,设几、杖之礼以待之。 但郑玄入京只是被逼无奈,敷衍一番后仅隔了一夜,未等何进授予官职就逃走了。此后他便一直在家乡隐居,聚徒讲学,专心经术,著书立说。 由于多年治学,他的名声早已遍穿天下,多有人自远方而投至门下。 今日讲学的场面还算小的,要在以往听其讲学者常常超过千人。 青州人俱言郑玄“著书满家,从学数万”。 而在看见国渊面有难色留在原地之后,郑玄顿时和煦一笑,向其微微招了招手。 “子尼,何处不解?” 毕竟国渊和其他听课的学子不同,乃郑玄高足。 所以对于这个弟子,郑玄还是很关心的。 国渊见状,当即便将自家的纠结向老师和盘托出…… ----------------- 下一章还在写,明早看吧。 东汉末年的青州人才实在太散了,天下各地都是,实在不好找,唉~查了好久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都怪孔融不争气!O(∩_∩)O哈哈~ 第72章:文化荒漠出息了 - 汉官 - 江汉 话说国渊在收到魏哲的聘书之后倒是没有太过惊讶。 别看他家世普通,但却师出名门。 身为郑玄的高足,国渊其实早就收到过不少招揽。 说来国渊也不是不想做官,这点他和管宁不同。 国渊初期是由于老师郑玄的原因导致他也在党锢名单里面,方才无法出仕。 前年党锢解除后,北海国就曾经有意征辟国渊为文学掾。 只是伏波将军马援曾言: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 出仕本郡固然不错,但国渊也要看举主值不值得他效力。 毕竟一旦接受举主的征辟,那彼此关系便如君臣无异了。 而如今的北海相贾颇只是一个庸人,所以国渊拒绝了。 就像他的老师郑玄拒绝大将军何进的征辟,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故此国渊现在的纠结之处在于,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佳的出仕时机。 毕竟一个秩三百石的西平乡侯家丞,在国渊收到的征辟中只能算中等。 然而郑玄在听完弟子的困惑后只说了一句话: “抛开其他不谈,但问本心,魏公威此人值得你效力吗?” 国渊闻言顿时便沉默了,郑玄见状也不催促。 片刻之后,经过一番深思,只见国渊抬起头面色郑重的说道:“弟子听闻,西平乡侯治理带方一年,便安置流民数万,如今更是在乐浪大兴水利,劝课农桑,活人无数。此人文可使地方大治,百姓安居;武可抵御外敌,开疆拓土,实乃当世之英雄!” 见他这么一说,郑玄当即就笑了起来。 “既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只见郑玄面色慈爱的看着这个弟子,教诲道: “志乎义,勤乎事,心乎国,便是出仕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听此言,想明白的国渊当即郑重向郑玄拜谢道:“弟子谨受教!”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由此可见,郑玄讲学能有如此大的规模,确实不仅仅是名气大的原因。 …… 中平三年,五月壬辰日。 午时,天晦,日有食之。 魏哲纵然不信天人感应,但还是按照习俗令郡吏鼓噪驱赶天狗。 也正是在这一天,魏哲终于迎来了他征辟的三位贤才。 当看见堂中的国渊、孙邵、氏仪三人后,魏哲顿时畅快一笑道: “众贤毕至,此乃吉兆也,难怪天狗离开如此之速!” 闻听此言,孙邵与氏仪两人顿时满脸感动。 “蒙君错爱,实乃鄙人之幸!” 说实在的,纵然两人都自认才能不弱于人,但终究一直无人赏识。 如今猛然受到魏哲征辟,两人其实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魏哲的名望可不是白积累的,礼贤下士起来效果自然也格外不同。 相比之下,国渊就要沉稳多了。 魏哲见状也没有区别对待,一视同仁的招待了三人。 直到次日,魏哲才给三人安排具体的工作。 话说魏哲这个西平乡侯食邑不过八百户,自然用不着三人打理。 况且西平乡还在玄莬郡高句丽县治下,魏哲就更不会让三人离去。 他之所以用西平乡侯府的名义征辟三人,无非就是借一个名义罢了。 而且魏哲如今推动的诸多项目,很多都难界定事权归属的。 比如海冥的船屯,牛角岛的工匠所,三韩的商队等等。 “长绪,你且总理船屯与工匠所,若有所需,可来寻我!” 孙邵闻言自然是恭谨领命而去,眼神坚定,唯恐辜负魏哲的期待。 对于氏仪魏哲则给了另一个任务。 “子羽,商队与船队便交给你居中调度了!” 如今魏慕华、管休奔走在外,后方也确实需要一个大管家来协调。 氏仪没想到魏哲竟然将如此重要的财权相托,顿时感动的面色通红。 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现在别说是效力了,就算把命给魏哲他恐怕都能答应。 不过氏仪虽然的忠诚度虽然拉满了,但魏哲倒是没要求人家改姓。 毕竟古之姓氏或以官号,或以祖名,皆有渊源,使后世子孙不忘先祖事也。 无端离文析字,以今人的观点教人易姓,实在有忘本诬祖之嫌。 比如“氏”姓其实是华夏一个非常古老的姓氏,即便是在大汉也十分稀少。 此姓一说源于妘姓,出自西周初期的邸国,属于以国名改笔为氏。 不过有部分大儒认为,此姓源于上古族序。 三皇五帝之时,华夏亦是部落林立,当时部落中有专门掌管姓氏的族老“氏叔”。这种氏族内部的职官称谓,后来演变为掌管宗祠之流的长老以及上古官员。在其后裔子孙中,便有以其官职称谓为姓氏者。 不过先秦时期省文简改为单姓,“氏叔”姓,方才演变成“氏”姓。 孔融言:“氏”字是“民”无上,可改为“是”。实在有点牵强。 不过这倒是和孔融眼高手低的性格挺符合的,也难怪最后未能一统青州。 …… 相比于氏仪与孙邵,魏哲交给国渊的任务就要复杂多了。 “子尼,屯田乃边郡之本,此事日后便多劳你费心了!” 在为国渊简单介绍一下乐浪的屯田情况之后,魏哲又叮嘱道:“民屯与军屯乃我草创,细则多有不足,尚需完善,你若有想法随时可来报我!” 而国渊在大致了解了乐浪郡的屯田情况后,反应与当初的戏志才如出一辙。 国渊越想便越忍不住要拍案叫绝,当即便感慨道:“君侯大才,属下亦是只能勉强拾遗补缺,略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不过他倒是理解魏哲为什么要单独将屯田事务拎出来处理了。 毕竟按照魏哲的设计,屯田事务之繁杂确实需要专人专职,实非地方小吏可以兼行也。 如今军屯、民屯草创不久,很多问题尚且没有暴露出来。 但随着魏哲招揽的流民越来越多,屯田规模越来越大,诸如贪腐、人浮于事、懈怠等问题必然是难免的。 如此一来,明确的考核办法、具体管理条例,以及屯田的内部监督等等,这些都需要国渊一点点慢慢推行、落实。 不过任务虽然艰巨,但国渊反而踌躇满志,越发觉得自家没来错地方。 若是能使府库粮仓丰足,百姓安居,他也算是不负所学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国渊倒是很快便投入到屯田事务之中。 于是在悄然之间,魏哲就这样用侯府的名义又组建了一个班底,在乐浪郡的治理中与郡府并行。 …… 且不说国渊的到来给乐浪的屯田事业带来了多少变化。 郡学之中,邴原却是最先感受到了国渊的冲击。 因为国渊来到乐浪之后得知魏哲大兴教化,对郡学极为重视,顿时愈发崇敬,于是他便将老师郑玄注解的《周礼注》《仪礼注》《礼记注》,即《三礼注》抄录了一本,送与乐浪郡学,甚至本人休沐时亦会前往郡学讲学。 说来此事其实也就只有郑玄的弟子能干得出来。 别看郑玄早年虽曾跟随经学大家马融学习古文经,但后来他游学十多年,辨析学术,考溯源流,搜求各家学说,仔细考订异同,早就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今、古文界限打破,达到了经学的融合与统一,成一家之言。 是故郑玄虽然师出古文经学,但他却并不遵守眼下经学中的师法、家法那一套,而是他以自己渊博的学识遍注古文经。 不过有意思的是,邴原虽然就住在高密县隔壁,与郑玄讲学处临近,但邴原却并未投到近在咫尺的郑玄门下,而是背井离乡、远赴千里去了陈留、颖川、汝南和南阳等地游学,并且先后跟随陈寔、范滂、卢植、贾彪等古文经学大儒学习。 可以说在经学造诣这块,邴原要比管宁与华歆更为高深。 不过从他的经历也能看出来,年纪轻轻的邴原便很有主见,并不认同郑玄的学术观点。 如此一来,国渊的举动在邴原看来无异于上门挑衅了。 于是在乐浪郡这个文化荒漠,竟然破天荒的发生了数次辩经事件。 一时间,别说是乐浪郡的文人了,就算是隔壁的辽东郡都有不少儒生跑过来看热闹。 毕竟乐浪郡还从未这么有文化气息…… 第73章:瑟瑟发抖的辽东学子 - 汉官 - 江汉 话说邴原和国渊忽然斗起来,魏哲真的是始料未及。 说实在的,无论两人谁赢谁输魏哲都不想看到。 然而在学术之争面前,魏哲这个举主说话也不管用了。 一个是青年名士,另一个是儒宗高足。 两人无论是谁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不会为外力而屈服。 于是在劝解无果的情况下,魏哲也只能加入看热闹的群体。 毕竟送上门来的乐子,不看白不看。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也是来到了汉朝之后才发现当下也有思想之争。 别看两派思想阵营唤作“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 但实际上“古文非古,今文非今”。 所谓今文经,实际上是指汉初由老儒背诵,口耳相传的经文与解释,由弟子用当时的隶书(今文)记录下来的经典。 至于古文经,也不是指其更加“古老”的意思,而是指前汉武帝时期,鲁恭王从孔子故宅壁间所发现的由先秦古籀文字(古文)写成的经籍。 是故相比于“今文经”而言,“古文经”现世的反而更晚。 …… 翌日,朝鲜城南。 乐浪郡学,修文堂。 只见宽敞的大堂中已然是人满为患,甚至连大堂外的走廊过道上都有儒生翘首以待,仿佛整个辽东儒生今日都来了乐浪一般。 不过大堂正中的邴原和国渊两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眼中只有彼此。 由于这次争端皆因国渊赠郡学的《三礼注》抄本而起,所以几次辩经也都围着这个核心展开。 “春秋之时孔子亦未闻《周礼》一书,后世所出,可为古礼乎?” 别看邴原外表沉稳,但言语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否定《周礼》的存在。 当然,他倒不是说周朝无礼法,再给邴原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 他所言《周礼》,乃是指前汉末年才出现的《周官礼》一书。 话说儒家向来有六经之说,谓之《诗》《书》《礼》《易》《乐》《春秋》,这六部古籍也非孔子所作,乃上古流传下来的古籍。 只不过在孔子之前为诸侯王室贵族所有,藏于深宫之中。 春秋时期孔子得之,便将它们重新整理修订,从而成为儒家典籍。 包括《春秋》也是如此,从鲁隐公到鲁哀公计二百四十四年的事件,本是鲁国史官所记,很多内容甚至是鲁国史书的原文。 若孔子后来没有臧否诸事,《春秋》其实应该与《齐史》一般称《鲁史》。 不过也幸亏经过孔子修订,否则《春秋》恐怕也如《齐史》一般毁于战火。 但即便如此,儒家六经传承至今也有失传,《乐经》便再也无法复现。 不过有趣的是有的典籍越传越少,但有的典籍却越传越多。 比如《礼经》,最早其实就是指记载了周朝礼仪制度的《仪礼》一书。 直到前汉宣帝时期,大儒戴德、戴圣叔侄将战国至秦汉年间儒家学者解释《仪礼》的文章修订整理,并且整合记录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还兼收先秦的其它典籍,然后将诸多文章合在一处,统称《礼记》。 因叔侄之间亦有分歧,所以又有《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之分。 至此,《礼经》便成为了《礼记》和《仪礼》的统称。 然而没想到过了几十年,前汉末年大宗正刘向在石渠阁校书时,自称从宫中秘府中发现了先秦古本,并加以著录,后经过其子大儒刘歆补充,这才有了《周礼》一书。 刘氏父子宣称《周礼》与《仪礼》一般,都系周公所作。 于是好好一本《礼经》,到了本朝竟然变成了三本书了,即《周礼》《仪礼》《礼记》是也。 郑玄虽然号称融合古今,但实际上还是以古文经为主,兼采今文之长。 国渊作为郑玄的高足,自然也是秉承这一观点。 然而今文经学大儒却一直坚决反对这个说法,态度保守点的还能说《周礼》或许是作于六国之时,态度激进的大儒甚至直言《周礼》乃刘歆父子伪造。 比如邴原就对郑玄所注解的《周礼》嗤之以鼻,认为此书纯属误人子弟。 别人的刀子都砍到命脉了,国渊自然也不再客气,当即犀利反驳。 不过他并未跟着邴原的节奏跑,在《周礼》这个话题上纠结,而是直言《仪礼》的不足。 “秦人不通吴语,可知言语之谬甚于文字。”只见国渊面色冷静的开口道:“高堂生本鲁人,乡音甚重,加之口述《仪礼》时已然是耄耋之年,如此《仪礼》能尽信乎?” 国渊此言其实说的是儒家的一桩旧事。 秦末汉初,由于历经战火《礼经》已然失传,当时并无文字可寻。 当时鲁地的高堂生最得其根本,尚能心记口诵,故担当起了传授礼的重任。 后来朝堂派人修复典籍的时候,便是以他所言记录成文字。 可以说如今大汉朝几十万士人所学之《礼》,都是由这个老者所述。 如此一来,到底是孔子的“一家之言”,还是高堂生的“一家之言”就无人可知了。 国渊此言,基本上等于在说今文经学这几百年来都在做无用功。 国渊也是聪明,他并没有否定孔子修订的《礼经》,而是直接质疑今文经信奉的《仪礼》的可靠性。 只能说你的敌人,甚至会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邴原一针见血,国渊也直击七寸。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只是口舌之争,但旁观者却仿佛看见刀光剑影一般。 一时间辩经的两人还没有怎样,旁观的诸多辽东士子反而汗流浃背了。 没办法,辽东儒生太淳朴了,真没有看过这种高端的场面。 他们甚至都有些不理解,这两位怎么这么敢说? 都不要命了么? 然而他们却是不知道,思想之争更甚于刀兵。 毕竟刀兵只能杀伤肉体,剥夺生命,但思想之争却能毁去一个人的一切。 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他们都能彻底溟灭! 相比于他们,对儒家典籍了解不多的魏哲就比较懵懂了,还是经过戏志才的解说他方才明白一二。 于是本来抱着看乐子心态的魏哲忽然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毕竟当下汉人的很多行为逻辑,究其根本都与其信奉的思想理念息息相关。 比如当下如果是公羊儒大行其道,那么扬名最好的方法无疑是报仇。 越是离谱、惨烈、匪夷所思的报仇,越是能得到公羊儒的赞誉。 念及此处,魏哲开始认真的听起两人的辩经来…… ----------------- 下一章还在码,两点前肯定能搞定。 另外这段可能会有些枯燥,还请各位书友多见谅,但我认为描绘一个时代是必然是要了解当时的社会思潮的。 比如上个世纪美国的嬉皮士时代,以及东大,这些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实际上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并且联系紧密。国家大事受此驱动,平头百姓也难逃这种氛围的影响。 所以写汉末三国,乱世争霸固然是重点,可缺少了思想领域这块版图,我总觉得有些苍白。 当然,我能力有限,目前仅限于查查资料,被动学习,尚且没办法对儒家典籍有更深入的理解,若有错漏,请多包涵! 第74章:思想的战争 - 汉官 - 江汉 对于国渊与邴原的辩经,简而言之就四个字: 唇枪舌剑! 但相比于邴原而言,国渊的积累与天赋多少还是差了点。 要知道邴原日后可是能直接和他老师郑玄辩经的人。 曹魏时期,世人更是称齐鲁之地有“邴郑之学”,将两人并论。 于是在邴原犀利的进攻之下,这次辩经国渊终于露出了颓势。 …… 不知过了多久,修文堂中。 看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国渊,只见邴原依旧神态沉稳的开口道:“汝自认学问与孔子相比,孰强孰弱?” 国渊闻言自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我不如也!” 然而他此言一出,邴原顿时眼神微凝,直接图穷匕见。 “汝之学问既不如孔子,又如何能判断圣贤对错?” “《仪礼》纵有些许谬误,却上承孔子,传承有序,《周官礼》可乎?” “《周官礼》藏于皇宫秘府多年,为何唯独为刘歆父子发现?” “何人所录?何人所藏?何人可证?” “诸证皆无,《周官礼》何以为凭?” 邴原这连绵不断的质问声顿时就好似刀剑一般齐齐朝着国渊射去。 明明四下无风,但国渊的后背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在惊涛骇浪之中一般,摇摇欲坠。 但即便满头大汗,他亦是面色惨白咬牙道: “世间之事,是便是,非便非,通天通地,贯古贯今,决不可易也。若使孔子之言有不是之处,亦是不是,如何能硬穿凿说!” 不得不说,国渊在经学上或许不如邴原,但心志却非凡人。 即便四下有诸多辽东儒生围观,他亦是面色坚定的开口道:“若违天理,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若合人伦,虽其言之出于黔首,不敢以为非也!” 国渊这么说倒不是失心疯了,而是秉承师门理念。 话说郑玄这一派与今文经学最大的分歧,其实就是关于孔子的定位。 在今文经学的理论中,孔子是给后世制法的神圣。 故此这一派大儒才会称孔子是受命于天的素王,乃是其母在大泽之坡郊游时,梦见黑帝请其赴宴,后在梦中交合有感,方才在空桑之中生下孔丘。 因为按照春秋战国时期神话的传统,神圣都是其母跟天帝生的。 但是郑玄这一派的古文经学大儒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虽然同样尊崇孔子,但却认为他是“先师”。 只是有大智慧的先行者,领路人! 虽然孔子的成就很高,但却并不是无所不知,所言都是正确的。 也正由此,才会引发了两派的第二个分歧: 即今文经学认为《六经》皆为孔子所作; 而古文经学则认为《六经》是古代典籍,只是经孔子校订整理而已。孔子的贡献在于“述而不作”,继承并弘扬古学。 为什么双方的态度截然不同呢? 原因很简单!根本在于双方立场的不同。 立场不一,才会导致今文和古文对六经的态度自然就不同。 今文经学之所以持有这个观点,就是因为孔子“必须”是素王。 因为只要孔子是神圣,所言便是神谕。 如此一来,凡俗生灵自然没有资格篡改。 毕竟圣人乃是无所不知,所言凡人即便不理解也应该听从,而不是篡改。 如果凡人所行和孔子言论相违背,那也肯定是凡人哪个地方做的不到位,而不是孔子错了,毕竟圣人的无所不知,自然是不会错的。 在这个逻辑下,今文经学自然要认为《六经》皆为孔子所作了。 毕竟只有《六经》为圣人言论,凡人才没有篡改的资格。 如此,圣人典籍的解释权,也就是儒门的家法,自然就能世代传承了。 而掌握家法、师法的诸多今文经学的大儒家族,便可以世代不易。 如果他们的想法当真实现,那么这种家法道统甚至会比帝统更珍贵。 即便他们彼此之间也有矛盾,那也只是皮毛之争,不伤根本。 可一旦古文经学得势,他们的根基就会彻底崩盘。 毕竟在孔子是素王,《六经》皆为孔子所作的情况下,他们各家对儒学典籍的解释权是最权威的,在既有的学术框架里谁也无法再推翻他们。 但倘若郑玄这一派的理念大行于世,那么【孔子是素王】【《六经》皆为孔子所作】这两点必然会被否定后,他们自然也就失去了万世不易的根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甚至不承认当下《五经》有瑕疵。 郑玄等古文大儒认为如今《五经》是秦火残余,其传述多有缺漏。 可今文经学自前汉开始,就一直坚称【汉初五经均为全本】。 毕竟一旦《五经》有瑕疵,那就需要弥补。 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儒家典籍的解释权拱手相让了。 所以古今之争虽然源自《五经》,但如事情的关键却已然不在古文经的真假上面了。 郑玄一派的古文大儒之所以如此坚持,便是认为当前的儒家经义实在太过僵化了,充斥着谶纬神异,已然脱离古之贤者本意。 故此古文经学才会斥责今文经学为附会谶纬的妖妄,强调文字训诂对于治经的重要性。坚持研究经文本身的涵义。 比如郑玄在讲学时便从来不讲“非常疑义可怪之论”及“阴阳灾异”。 在他们这一派人看来,后人亦可有不同于孔子的想法和观点。 也正是秉承着郑玄的教诲,国渊才能说出这番大胆的言论。 然而国渊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堂内堂外的士子都不禁面露惊色。 但国渊却没有理会这些,辩经说到这里他也知道自家落败了。 再纠缠下去,反而会丢了师门的脸面。 于是只见国渊先是朝邴原一礼,以示胜负,而后又开口道: “今日之败,皆因我学识浅薄,非《三礼注》不行。我师座下,唯我最为蠢钝粗鄙,日后定有其他师兄前来讨教!” 邴原闻言倒是也没有意外,要是国渊输了一场辩经就叛出师门他才奇怪。 故此邴原亦未咄咄逼人,反而回之一礼,而后便退下休息。 毕竟即便是他面对这种强度的辩经,此刻也已经感到相当疲惫了。 不过待国渊与邴原这两位主角退场之后,作为看客的魏哲反而留了下来。 片刻之后,藏书阁内。 只见魏哲一脸好奇的找出引出这场纷争的《三礼注》抄本,一脸好奇的翻看着…… ----------------- 抱歉,迟到了,但这章真的好难写! o(╥﹏╥)o算了不说了,睡了,晚安! 第75章:现学现卖 - 汉官 - 江汉 午后,乐浪太守府。 见钟扈与乌忠守在书房外,元骏立刻放轻了脚步。 “君侯又在学经?” 当看见钟扈微微颔首,元骏顿时有些头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了几次辩经之后魏哲竟然好学起来。 为此还专门让人将郡学中的《三礼注》抄录了一份,不时研读。 此事传出之后,倒是令不少文士儒生对魏哲心生好感。 不过邴原却有些不服,为此还特地献上了一本他注解的《仪礼》。 很显然,他并不想让魏哲被古文经学给拉拢过去。 而就在元骏纠结要不要现在打扰魏哲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出一句话。 “子良,进来吧!” 魏哲学经固然有自己的打算,但还不至于因私废公,本末倒置。 再说了,学经非一日之功,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待元骏进门后见他面有急色,魏哲顿时将手中的典籍放下。 “何事如此焦急?” 闻听此言,元骏也顾不得其他,当即眉头紧皱的解释道:“君侯,城中有老者状告其子忤逆,朝鲜令不敢断,故来上报。” 说来乐浪九县的地方长官除了戏志才外,如今也就这个朝鲜令幸存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太守的眼皮子底下,这厮胆小的简直堪称废物。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在五督邮巡县的风波中躲过一劫。 不过这回朝鲜令是确实被吓到了。 要知道忤逆案无论是在前汉还是本朝都是大案,忤逆罪在“十恶”中更是排第二,仅次于谋反叛乱。 一旦县里出现忤逆大案,无论如何判罚,县官都可能会被撤职待参。 天知道朝鲜令接到诉状的时候有多绝望! 千防万防,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罢官之劫! 而见元骏这么一说,魏哲亦是面色一沉。 来乐浪郡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不过太守到底要比县令超然一点,故此魏哲直接问起了案情。 元骏闻言立刻便将此案的相关情况一一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石镜乡民杜宏于县寺告同乡刘勃忤逆。” “经朝鲜令询问得知,杜宏今年五十有三,早年家贫无力抚养婴儿,故将其子遗弃于树下,后被同乡刘常发现,因其无子,便捡走男婴抚养长大。杜宏事后得知亦未多言。” “然杜宏此人好酒,时常流连于酒肆之中。昨日于酒肆遇到刘勃时,此人酒醉之后竟然直接当众对其呼曰【汝是吾子】。刘勃闻言立刻大怒,直接操酒肆中木棒怒杖杜宏十数下。” 说到这里,元骏的脸色也有些无奈: “那杜宏酒醒后思之愤然,便自告县官。” 说实在的,这事元骏刚开始听说时都有些头疼,也难怪朝鲜令不能断。 那杜宏虽然是一介酒徒,品行不端,但他确实是刘勃之父,这点乡中三老都能证明。 毕竟同居一乡,彼此知根知底,一个老光棍忽然多出来一个儿子,三老不可能不过问,此事倒是好查的很,但也正是这样才麻烦。 因为如此一来,以子殴父的行为就成立了。 但若是直接就这么判定为忤逆,却又有些牵强。 或合乎法理,却不合情理! 然而魏哲听罢只是略做沉吟便笑了起来。 “此案简单!”在元骏不解的眼神中,只见魏哲果断道:“忤逆不成,以殴伤论,罚刘勃城旦三日,以做训诫。” 见魏哲这么一说,元骏顿时担心道:“君侯,如此轻惩,或有非议呀!” 魏哲闻言当即淡然一笑的解释道:“杜宏虽为刘勃生父,但弃之在先,并无养育之恩,如此父子之义已绝矣。生而未养,不为父子,何来忤逆?” 简单来说就是父亲不仅要生,更要养;生而养,才是“义”。 如果只是因为生理欲望有了一个孩子却不抚养,那就是枉为人父。 见元骏依旧有些担忧,魏哲当即又现学现卖道:“春秋时许悼公食其亲子所制药丸而崩,若以常理论,无疑犯“弑君”“弑父”之罪。然孔子闻之却不罪公子许止,只言其不够谨慎,非忤逆人伦也!” 此言一出,元骏顿时松了口气,当即赞道:“君侯大才,吾不如也!” 有了这个解释,定然没有人会对此案的判罚说三道四了。 …… 且不说魏哲如何轻松解决了一桩忤逆大案。 只是当魏哲对此案的论断传出之后,郡内果然俱是一片赞颂之声。 甚至来乐浪郡游学的辽东士子闻言,都忍不住连连颔首。 他们倒不是没有想到,魏哲不仅擅长兵法,竟然也精通义理。 一时间,魏哲在辽东之地的声望倒是越发高涨了。 但是乐浪郡学那边却依然如故。 实际上如今来乐浪郡游学的辽东士子,基本上都是冲着辩经来的。 甚至连海对面的青州诸郡都有所听闻,不少既闲又不缺钱的东莱士子、北海儒生竟然直接乘船浮海而来,堪称顶级乐子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倒是有些理解他们。 毕竟连他也没有想到,国渊辩经输了之后竟然还有后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国渊写信摇人了,反正没过不久另一位郑玄高足郗虑便来到了朝鲜城,一来便去乐浪郡学找场子去了。 毕竟辽东就相当于青州的家门口。 在家门口被今文经学打败了,郑玄门下可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经过数日的辩经之后,郗鸿豫竟然也不敌邴原。 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郑玄门下就真的坐不住了。 如果说郗虑是因为和国渊的关系好才过来助战,那么这次就不是国渊一个人的事情了,凡是郑门弟子都同仇敌忾起来。 一时间,郑玄门下弟子开始纷纷来到乐浪,如赵商、崔琰、公孙方等人。 只可惜邴原日后能与郑玄并称不是白说的,他反而越战越勇,连战连胜。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国渊已经有些骑虎难下了。 于是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师兄程秉请来。 毕竟只有这位师兄跟随老师郑玄学习最久,也最得老师真传,同样通晓五经,并且已经开始尝试著述立言。 郑玄曾有言,他弟子中唯独程秉于治学一道走得最远。 果不其然,当程秉来到乐浪郡学之后,邴原日益高涨的气势终于一滞。 数日之内,两人接连辩经八次,结果竟然互有胜负,不相上下。 一时间,乐浪郡学俨然已经成为了辽东的文萃之地。 而作为乐浪太守的魏哲这段时间别提心情有多好了,看着不断前来游学的士子,他只感觉一条条鱼儿在主动往他的笼子里跳。 须知治理地方除了要顶尖的谋士文臣之外,大量的普通文士其实也必不可少,因为再好的政策也需要人去执行。 而这其实也正是中原之地最大的优势,譬如日后的曹操,便从来没有人才匮乏之忧…… 第76章:吾计成矣! - 汉官 - 江汉 六月己卯日,中常侍赵忠罢车骑将军。 乐浪无事,魏哲学经。 次日,荆州刺史王敏讨乱兵赵慈,斩之,江夏平。 郡内诸事安好,于是魏哲携妻郊游! 不知何时,远离洛阳竟然也成了一个优势。 当天下躁动不安时,偏处海东的乐浪郡反而一派安宁和谐之景。 仿若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一般,不染尘埃。 蛮夷不敢寇边,豪强不敢肆意,地方官吏亦是谨言慎行。 可谓: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或许正是感受到了这个氛围,前来游学的士子多有留下于郡学求教的。 如此一来,郡学的经师便有些不够用了。 于是无奈之下,邴原只能请来了管宁救急,并答应他来去自由。 倒不是邴原不想请华歆,而是这厮年初的时候已经谋得了一个孝廉的名额,去洛阳当郎官去了。 而国渊得知此事,思量再三后写信请来了另一位同乡——孙炎。 与程秉相同,孙炎亦是郑玄门下大儒,属于已然出师的那种。 不过两人目前的状态不同,程秉倾向于整理自身所学著述立言,无意讲学。 而孙炎则是想要效仿老师郑玄,先讲学传道,力行教化。 只是因为老师郑玄的影响太大,导致身处邻郡的孙炎一直弟子不多。 毕竟北海国那么近,真有良才美玉也都全去听郑玄讲学去了。 即便时人称孙炎为“东州大儒”,但也顶不住他旁边有位“海内儒宗”。 于是在收到了国渊的书信后,孙炎深思熟虑之后竟然真的来了。 面对孙炎这样的大儒,即便是邴原也不能多说什么。 一时间,乐浪学风大盛。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哲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 …… 七月朔日,太守官邸。 当放下手中的信件后,只见魏哲眼中的喜色简直溢于言表。 因为他在三韩的布置终于生效了,饥荒之乱初现。 见元骏一脸好奇,魏哲当即哈哈一笑道:“吾计成矣!” 此言一出,元骏顿时激动大笑。 毕竟他与管休各自负责一地,自然知道魏哲在三韩的布局。 不过他却是没有想到,管休竟然在三韩之地折腾了如此多事来。 话说随着管休将一批批问题粮种混入三韩各部之后,尚且处于粗放式耕种状态的三韩百姓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劲。 直到上月他们才发现端倪,但此刻已经为时已晚,错过了补种的时间。 当下面人汇报今年可能粮食欠收之后,三韩各部首领顿时就坐不住了。 一时间做什么的都有,有大肆捕猎野物,采集果蔬,储备食物。 也有贩卖本部特产,尽量在外部购粮。 但这条路基本不可能,尤其是在管休表示无法筹措太多粮食之后。 于是绝大部分三韩部落最后都选择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抢粮! 而其中就要属马韩大王最为疯狂! 只见管休派回来送信的信使一脸兴奋道:“自上月中旬开始,马韩大王便无日不战,初时先袭伯济国西境,围缶谷城,为伯济国主率步骑两千拒之。故马韩大王又转道向东,以心腹仇道为左军主,六部贵姓薛支为右军主,袭古离国、牟水国,杀获五百余级,劫掠粮谷,夺人牛马牲畜,周边怨愤甚深,缠斗至今。” 听到这里,魏哲当即问道:“月支国内可有叛乱?” 信使闻言却摇了摇头:“马韩大王威势尚在,月支国内尚且无人敢反。” 闻听此言,魏哲不禁有些遗憾的轻叹一声:“看来还是差点火候!” 不过魏哲也没有太失望,无非就是多等一段时间罢了。 他为此事都快筹备小两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故此在命人带信使下去歇息后,魏哲并没有着急忙慌的聚兵,而是命孙邵先按照管休的要求派船给他送粮食去。 因为在用硬刀子收割三韩之前,管休准备先用囤积居奇的软刀子收割一回。 别的不说,至少要先帮乐浪军屯的屯兵们把婆娘赚回来。 要知道乐浪的男女比例已经到了相当离谱的程度了。 即便魏哲一直在不间断的招揽青州流民,可是流亡的妇人实在太脆弱了。 不是死于荒野,就是被豪强、贼寇给掳走了,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来乐浪。 如果通过正规途径,魏哲倒是能买上一批女奴,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要知道魏哲缺少的不是一两百妇人,而是成千上万。 如此巨大的数字,魏哲就算是倾家荡产那也买不起呀!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魏哲的另一个重要的战略目标。 毕竟这些东夷女人留在三韩也是个死,还不如嫁给屯兵混口饭吃。 再说了,眼下三韩各部恐怕也巴不得拿妇人换粮食。 如此在获得粮食的同时还能减少许多吃饭的嘴,简直双赢。 至于部落缺少了女人以后怎么办? 那自然是抢了,反正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干。 于是就这样,随着大面积欠收情况的出现,三韩内部的乱战开始进入新的阶段。 与此同时,一船船的东夷妇人则源源不断的被运往乐浪郡,替屯兵泄火! …… 且不说乐浪各营屯兵如何兴高采烈,感恩戴德。 魏哲这边也开始了最后的战前准备! 翌日,郡兵大营,众军肃立。 经过上次战事的洗礼,如今的三千郡兵已然大有不同。 当然,主要这里面的士卒也换了一大批。 比如柳毅等人,就被外放至郡兵当个屯长。 但由于在浿水一战中屡立战功,张敞、柳毅、韩忠如今已然积功为军侯,各率五百人,算是郡兵中坚了。 魏哲身边的其他亲兵,也多有下放为军吏者。 在看完郡兵的操练后,回到帅帐魏哲这才将这次的出兵计划告诉了公孙昭。 “果然要打三韩!” 闻听此言,公孙昭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因为他终于赌对了…… 第77章:体会到皇帝的痛苦 - 汉官 - 江汉 当得知魏哲真的准备对三韩下手时,公孙昭十分兴奋。 然而魏哲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高句丽不得不防,此战须得有人留守!” 即便没有年初的浿水之战,魏哲也不会对背后的高句丽视若无睹。 毕竟乐浪郡周边唯一也是最大的威胁,就只有浿水西岸的高句丽人。 如今双方刚大战一场,魏哲就更不会忘记他们了。 “浿水一线,必须有人防备!” 帅帐之中,只见魏哲如是道。 然而正当公孙昭以为自己这个后来者要被赶下车时,魏哲却忽然看向一旁的元骏道:“子良,此事便交给你了!” 公孙昭闻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作为乐浪郡的将兵长史,元骏确实要比他合适。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将后方相托的信任他就比不上。 元骏亦是知道自家肩上的责任有多么重大,于是当即郑重一礼道:“君侯放心,只要卑职还有一口气在,必不让高句丽人跨过浿水!” 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魏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元骏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当然,魏哲还不至于真让元骏豁出命去拼,他舍得魏哲还不舍得呢。 “我给你留十五个营的屯兵,若事有不谐,可再从带方征调。” 话说乐浪郡如今能动用的战力其实并不算太多。 除了四千郡兵之外,也就只有那二十营军屯里的农兵了。 虽然他们只是闲时操练,忙时种田,但经过小三年的操练已然小有基础。 相比之下,年初由三十镇民屯转为军屯的那十五个营就要差多了。 基本与农夫无异,连基本的金鼓号令都听不懂,更别说阵而后战了。 徒有血勇之气,全无章法,乌合之众说的就是他们了。 让他们上战场既是残忍也是浪费,魏哲可不舍得就这么报销了。 然而元骏闻言却不禁眉头微皱的担忧道:“君侯,只带五千屯兵是不是有点太少了?还是多带点吧,卑职用不了这么多人!” “哈哈哈~不必,四千郡兵,五千屯兵,刚刚好!” 说罢只见魏哲转头看向国渊吩咐道:“子尼,令军屯诸营遴选精锐,四选其一,尽快将善战者报上来!” “喏!” 国渊闻言当即躬身领命。 经过这些时日的熟悉,国渊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小看了魏哲的屯田新法。 就说乐浪郡的这些屯兵吧,若是放在黄巾之乱前都不比中原州郡的郡兵弱了。 眼下再从两万人中选五千精锐,那这战力绝对不比脱产操练的郡兵差。 见魏哲这么一说,公孙昭与元骏等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精锐出征,次者留在本土守御,正合用兵之道。 别的不说,有这十五营屯兵在,纵然高句丽举全国之兵来袭元骏也有信心挡上一个月,给魏哲争取回师的时间。 而在交代完乐浪郡这边的事情,回到太守府后魏哲便去信海东属国。 要知道太史慈在海东属国早就等的饥渴难耐了,整天不是打猎就是练兵。 …… “秽貊二十八城,五选其二,每城便可征召精锐两百,便有五千六百人。” 翌日,太守府内。 只见对魏哲指着案几上的地图对奉命而来的戏志才介绍道:“以此为北路军,由子义统领攻辰韩,吾率领四千郡兵、五千屯兵为南路军,东出攻马韩。” “两路大军东出,最后在弁韩会师,如此三韩可定!” 这份作战方案,魏哲其实早在去年就开始酝酿了。 不过戏志才听罢却有些犹豫道:“海东属国留八千多秽貊骑兵,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毕竟像秽貊骑兵这种物美价廉的仆从骑兵,眼下简直不要太好用。 然而魏哲听了却有些嫌弃的无奈道:“秽貊义从不比乌桓突骑,他们的战力还是差点意思,此战出动五千仆从骑兵足够了。” “再说了,子义年初时从夫租城北出,刚在高句丽后方大闹了一番,必要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其实还是魏哲嫌弃秽貊骑兵的战斗力差。 战力差就算了,还巨能吃,一个秽貊骑兵的粮食消耗足足抵得上三个步卒。 在这种情况,魏哲能挑选五千秽貊义从已经很有勇气了。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想了想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确实,以一郡之力攻伐像三韩这种体量的塞外大国还是有点勉强。 别的不说,光是在后勤粮草这块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就说这次的南北两路大军,共计一万四千人,每月至少需要消耗十八万石粮食,两个月就是三十六万,三个月就需要将近五十四万石粮草。 唉~魏哲如今终于体会到了天子的痛苦了! 明明国内有青壮数百万,但一到用兵时还是只能抠抠搜搜的出动几万人。 不是没有人,实在是军费太贵了,养不起太多。 所以“兵贵精而不贵多”是真的有道理! 魏哲如果不是想方设法的在乐浪郡大兴水利,开荒屯田,也没有本钱开战。 毕竟天子刘宏可是一分钱军费都没有给他,全靠他自己筹措军资。 念及此处,魏哲不禁有些可惜的感慨道:“去年再多杀几家豪强就好了。” 他倒不是想着靠抄豪强家来筹措军费,而是盯上了豪强名下的良田。 要知道魏哲为这场大战准备的粮食,可是有大半都是乐浪八县的军屯所出。 《汉书•食货志》有载: “今夫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 对了,这里说的百石粮食,指的不是其他,而是粟米。 因为在前汉以及秦朝之时,粟米才是华夏之地的主要粮食作物。 原因很简单,相比于其他谷物,唯有粟米耐旱耐贫、产量高、能养活更多人的粟米,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百姓和朝堂的首选。 比如《史记》曾记载:文景之时,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 不过最关键的是粟米的保存时间相对更长,基本可保存十年左右, 据说隋亡二十年后,长安府库中的积粟仍然可以食用。 也正是因为这个优势,导致粟米长期都是军粮的首选。 前汉武帝时期,正是这些吃粟米稠菜粥的汉儿,打败了吃羊肉、喝马奶的匈奴人,最终封狼居胥! 第78章:始料未及的展开 - 汉官 - 江汉 魏哲在带方县屯田时,曾纠结过到底要以何种粮食为主。 毕竟南橘北枳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一味地生搬硬套只能扑街。 当时在这个问题上,魏哲其实为难了很久。 即便是戏志才在得知之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无奈之下魏哲只能选择最笨拙的方式,那便是让最前线的人说话。 老农虽然不知什么大道理,但对于粮食的感受却是最真实的。 也正是在请教带方县的诸多老农后,魏哲才决定以粟米为屯田主粮。 话说自董仲舒请求汉武帝下令,让关中百姓种植小麦开始,粟米的地位其实就已经渐渐下降了。 尤其是到了本朝,石磨的普及更是让胡饼、汤饼成为了很多北人的主食。 在这种情况下,北方的小麦种植面积是越来越大。 毕竟相比于粟米而言,小麦的产量通常高于粟米,最关键的是小麦貌似比粟米更耐饿。 如果单从这些条件来看,貌似带方县更加应该种植小麦。 然而带方县本土的老农却告诉他,他们更喜欢种植粟米。 因为由狗尾巴草人工驯化而来的粟米太抗造了,即便是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长。相比之下,小麦对气候和土壤的要求就比较高了。 朝鲜半岛可不是辽东,这里没有黑土地,地形也主要是山地和丘陵,土地贫瘠算是一个恰如其分的评价。 所以对于条件较好的地区,种植小麦可能更具优势; 而对于条件较差的地区,种植粟米却更为合适。 此谓“因地制宜”也! 日后魏哲若有机会去辽东开荒屯田,种植的主粮说不准就要换成小麦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粟米在干旱、贫瘠的土地上也能生长,但开荒却注定是一个苦差事儿,尤其是开头几年。 就说带方吧,魏哲从中平二年就开始垦荒了。 但是今年荒地新田的产量基本上只有熟地的十分之一。 去年若不是魏哲通过带方铁钱在三韩掠夺了一批粮食,光靠屯田的产出连打秽貊的粮草都不够。 不过今年就好多了,乐浪郡的豪强联手给他发了一个大礼包。 每县千顷的良田熟地,让魏哲彻底吃了个饱。 毕竟按照每百亩收一百石粟米来说,一千顷可就是十万石。 九县九千顷,那可就是九十万石的产量。 如果算上开荒的粮食收成,一百万石是绝对有了。 当然,魏哲还不至于竭泽而渔,屯兵和屯民也是要吃饭的。 为了让他们保持积极性,好让魏哲能可持续性的剥削,他严格按照当初的契约履行,最后拿到手也就是五十多万石。算上今年交易所得,勉强也够用了。 每每想到此处,魏哲就格外羡慕曹操那家伙。 毕竟当初曹操在许昌城外实验性屯田,当年可就收上来谷物百万石。 没办法,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中原地区早就没有什么荒地了。 曹操那厮的屯田条件可是要比魏哲好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而且他只是收上来了百万石,由此可见当年许昌屯田收获应有近两百万石。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气!” ……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和戏志才商量好出兵三韩的方案后,魏哲便开始准备起来。 收粮,选兵,操练等等,堪称是繁杂之极。 而在这个过程中,国渊所展现的能力则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孙邵、氏仪的表现亦是十分亮眼,无论是船队还是工匠所都丝毫没出差错。 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国渊几乎主导了整个后勤工作。 可以说他这个侯府大管家,硬是靠能力让郡府诸郡吏不自觉的听令行事。 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哲自然甚是欣慰。 本来人员稀少的西平乡侯府,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壮大起来。 而就在乐浪郡这边忙得热火朝天时,三韩之地的情况开始变得越发严峻。 说来也怪,明明他们的存粮还没有见底,但所有人都开始恐慌起来。 无论是马韩、秦韩还是弁韩,惊恐的情绪几乎无处不在。 手中有粮食的部落惶恐,粮食见底的部落也惶恐,死亡开始迅速蔓延! 虽然粮食欠收已成定局,但饿死的人没几个,倒是有大量三韩人死于刀兵。 甚至在粮食尚且充裕的时候,很多部落就已经开始人为制造饥荒了。 诸多部落权贵手中握着大量的粮食,但却偏偏不愿意给底层族人一点。 他们宁愿让这些族人饿死,也不愿意让自己冒一点被饿死的风险。 而被他们笼络的部落勇士虽同情那些族人,但为了家人还是选择为虎作伥。 人性的复杂与丑陋,在此刻被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而这其实是魏哲始料未及的。 他本以为至少还要两个多月,三韩才会因为大饥荒而崩溃。 但现在看来魏哲还是保守了一点。 不过最让魏哲想不到的是,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饥荒,马韩最南端楚山涂卑离国的百姓竟然开始选择冒险出海。 因为在楚山涂卑离国之西有一座大岛(济州岛),上面也有不少人居住。 在乐浪郡的官府档案上,将这些人称之为“州胡”。 这些州胡与三韩人不同,男子俱有文身,身高更为短小,并且言语也不与三韩相同,一个个皆髡头如鲜卑一般,服饰穿着也是有上衣无下衣,几如裸态。 不过这些州胡却喜欢养猪牛等牲畜,常常乘船去马韩巿买物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楚山涂卑离国人才会冒险前往,希望能找到粮食。 与之类似的是,弁韩沿海的古资弥冻国、冉奚国,狗邪国、斯卢国等部落,也开始有大量的族人划着独木舟,甚至是抱着浮木就朝东边的倭岛游去。 要知道早在前汉武帝时期,武帝灭朝鲜时倭人就曾遣使朝贡。 后来班固在《汉书》中记载: 倭人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为居,凡百余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男子皆黥面文身,女人被发屈紒,衣如单被,贯头而著之。 等到了本朝光武帝继位之后,倭奴国又奉贡朝贺,光武帝还赐以印绶。 甚至在安帝永初元年,还有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请见。 可以说大汉周边蛮夷之中,就要属倭国对朝贡最热心。 不过当今天子刘宏继位之后,倭国大乱,内部互相攻伐,历年无主。 最后有一巫女名曰卑弥呼者,因为擅长事鬼神之道,最后竟然迷惑众人拥立她为王,日常起居侍婢足有千余人,但少有能亲自看见她的。因为这位倭国女王的日常饮食,只让一个男子伺候。 而这些诸多消息,则多是从三韩传播到汉地的。汉人能知道这些,三韩之地的东夷自然也清楚。 于是在阴差阳错之下,大量的三韩百姓开始东渡倭岛求生。 一时间倒是扰得倭岛沿海大乱,令不少倭人直呼拿下入侵者为韩寇,彼此间开始征战不休。 与此同时,在辰韩北端的户路国、难弥离冻国等部也开始冲击秽貊地。 当发现这个情况之后,着实让太史慈有些哭笑不得。 他没想着自家还没有攻打辰韩,他们竟然主动打过来了。 于是无奈之下他只能令边境处的秽貊各部猛杀了一通,才遏制了这个趋势。 受此影响,乐浪郡与马韩接壤处,也开始有不少伯济国人逃亡带方县。 由于人数太多,边墙的守塞戍卒捉襟见肘,戏志才见状只能无奈出手。 带方县的新人屯兵虽然操练不足,但依靠边墙守卫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戏志才也不是什么人都拦,妇人他还是要的。 至于其他的马韩蛮夷,现在还不是收留的时候。 “火候未至!” 在丢下这句话后,戏志才便面带喜色的去寻魏哲了。 “明公,我知道该如何师出有名了!” 当看见魏哲之后,戏志才的一开口就让魏哲精神一振。 毕竟汉人开疆扩土向来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否则也不会有“汉使”存在。 魏哲这次本来也想效仿前人,派遣一个使者出使三韩,但一直未下定决心。 此刻见戏志才这么一说,他顿时便做洗耳恭听之态…… ----------------- 参考资料: 全汉昇《中国社会经济通史》 东汉-仲长统《昌言•损益》 《汜胜之书》《后汉书》《汉书•食货志》 《史记•河渠书》《史记•沟洫志》《史记•货殖列传》 第79章:汉官者,厚黑也! - 汉官 - 江汉 中平三年,秋十月,庚戌日。 午后,乐浪郡学外。 只见华服锦衣的少年正拉着一个素服青衣的少年儒生往外走。 “仲逸,不是我说,你也该出来走走了。” 那华服少年一边说着,还一边吐槽道:“说是来求学,可你倒好,倒是像被下狱一般,来乐浪都快一个月了,就没见你从郡学里面出来过!” 素服少年闻言却一脸无奈道:“良师不易,辽东好不容易有大儒讲学,我等应该珍惜才是!” 话说这华服少年名为弓嘉,字子明,乃辽东豪强子。 至于被他拉着的素衣少年名为卫明,字仲逸,与他乃是同乡。 自从孙炎与邴原在乐浪郡学授课的消息传开后,便有不少辽东士子前来求学。尤其是那些无力远赴中原游学的穷苦士子,几乎欣喜若狂。 弓嘉与卫明便是前来求学的士子中的一员。 不过弓嘉与一心好学的卫明不同,他来乐浪郡学拜师不过是求个名声罢了。 就像当初的刘备一般,弓嘉要的只是邴原门生这个名义而已。 至于读经治学什么的,他实在是没那个天赋, 这不,这日听说城内有热闹可以看之后,死活把好兄弟拽了出来。 那卫明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不过当他被弓嘉拉到太守府外却立刻走不动了。 “这是什么情况?” 真不怪卫明大惊小怪,实在是眼前的情况太古怪了。 只见数百穿着蛮夷服饰的三韩人正伏在太守府外嚎啕大哭。 观其衣着,有麻布草鞋的黔首小民,亦有锦衣狐裘的三韩权贵。 不过最让太守外看热闹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里面那些着露乳装的妇人。 说句老实话,太守府最起码有一半的乐子人是冲她们来的。 倒不是家里没有,也不是这些三韩妇人有多么天姿国色,实在是情况不同。 毕竟偷偷在家里看的东西忽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人的自然又是一种感受。 而见卫明这幅反应,弓嘉这才满意的显摆道:“此乃三韩求援使也。” 还未待他把话说完,便见太守府前正在嚎哭的三韩人群渐渐止住哭声。 而后只见其中一个锦衣狐裘的老者上前几步,高高捧一卷帛书跪在台阶前。 “皇天不吊,哀我韩地,天灾不断,人祸横生。” “今有伪王金祚临朝,蛇虺为心,狐蜮成性,害我家邦,乱我韩地,以至战火连绵,死者枕藉,日月黯明,天地震动,呜呼痛哉!” “明诏煌煌,我等虽为塞外东夷,但久闻中国之礼,心甚慕之,惜哉往日为伪王所阻,不得受华夏教化。” “今伏请天兵入韩,救民于水火。望太守怜我韩地,使游子得归,蛮夷得教,若得垂帘,必奔走四方,使我韩人俱知天兵之恩义!” “傍徨宇域,涕泣陈词,惟有效申包胥之痛哭,还望见谅!” 当这老者操着语调古怪的汉言声音洪亮的说出这番话后,太守府外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无论是前来求学的士子,还是乐浪本地的闲人,此刻都是一脸惊喜莫名。 他们没想到只是过来看个乐子,竟然还能遇到这种大事儿! 一时间,太守府外顿时人声鼎沸。 弓嘉与卫明两人更是顾不得听课了,当即凑在人群中津津有味的等着后续。 也不知道太守府内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直到那老者已经翻来覆去的喊了三遍之后,方才有郡吏出来将那老者引了进去。 见此情形,周边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再无顾忌,当即就好奇的拥了上去,围着那群三韩蛮夷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虽然其中只有个别人会说汉言,但他们所言还是让众人大惊。 当得知三韩饥荒之时各部竟然还在内斗不休,厮杀不断,顿时理解了这群人为什么要来太守府求救了。 原来真的是三韩乱的太不像话了,所以才请求天兵入朝。 于是太守府尚且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太守府外的这一幕就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全城。 …… 在令人送走那个千恩万谢的三韩老者后,魏哲顿时高兴的抚掌大笑起来。 “如此,再无后顾之忧也!” 戏志才闻言亦是淡淡一笑,眼中满是自信。 不错,今天的这一出戏便是戏志才想出来的。 那老者手中的《请天兵入韩疏》甚至还是戏志才代笔的。 不是要师出有名吗? 好,那让三韩人主动恳请汉兵入韩平乱总行了吧。 毕竟这个理由与大义简直不要太正当。 为了让理由更充分一些,魏哲甚至还让管休联系了几个三韩国主一起请愿。 喏~太守府外跪着的那几个就是。 一个是古腊国主,一个是楚离国主。 至于另外几个,则是牟韩与辰韩的国主。 当然,说是国主,其实就是部落首领。 名头说起来挺唬人的,可实际上一个个都快饿死了。 要知道经过三个月的发酵之后,死在乱战中的国主没有几十个也差不多了。 故此管休一联系,这几个部落首领就答应了,甚至比管休还迫不及待。 他们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只是认为管休提出的建议真不错。 所以他们是真的想要请魏哲出兵,真的想要归附大汉。 要知道现在的三韩,即便是部落首领也朝不保夕呀! 有这份《请天兵入韩疏》在,哪怕是再保守的大儒估计都不敢说什么。 毕竟这可是“吊民伐罪”,乃三代之礼也! 如此一来,便不是魏哲入侵三韩,而是三韩人祈求汉兵伸张正义,救民于水火之中。 不得不说,自从当了太守之后魏哲是越来越无耻了。 然而对此魏哲却丝毫也不在意。 甚至如今连三韩人自己都以为这场饥荒是天灾,国内混战是人祸。 等到百多年后,一切痕迹被湮灭在历史之中后,便无人再知道真相是什么。 反正自三皇五帝以来被湮灭的历史真相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念及此处,只见魏哲面色肃然的缓缓起身道: “时机已至,是时候出兵了!” 第80章:内王外霸 - 汉官 - 江汉 从乐浪郡进入马韩,其实有很多条路。 但无论走哪条,都必须经过伯济国。 于是在三韩求援使到达朝鲜城的次日,浩浩荡荡的乐浪汉军就这样跨过了带水,踏入了伯济国境内。 相比于汉地,马韩境内就比较萧条了。 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片荒芜。 甚至大军路过一处邑落时,里面已然衰草丛生,成为了一片废墟。 见此情形,随军的管休顿时不由一脸感慨。 “侯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此处便是你当初劳作的地方吧?” 一旁的随从闻言,眼神亦是有些复杂: “正是此地,多亏家主搭救,否则小人此刻恐怕已是一具白骨了。” 侯楷此言倒不是奉承,而是真的肺腑之言。 要知道七年前伯济入寇时,带方县与他一同被掳的乡人足足有三百余人,皆断发为奴,活得甚至比不上牲口。 如果不是遇到管休,恐怕侯楷早就劳累而死了。 所以管休在三韩搞事儿的时候,就要数侯楷最为高兴了。 有时候他甚至经常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管休的种种计划。 三韩对于别人或许只是陌生人,但他却是真正见过这群人的残忍与野蛮。 马上的魏哲闻言却丝毫没有意外。 实际上如果他没有来,那么乐浪郡这几十万汉人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除了极少数豪强可以靠坞堡苟延残喘,甚至主动融入三韩之中,其他的汉民只能成为三韩发展的燃料,被他们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从而让三韩从部落时代进入封建时代。 民族之争就是如此,无善恶之分,只有弱肉强食。 就比如伯济国,他之所以能令马韩大王无可奈何,还不是因为他靠近带方,在以往的岁月里可以通过包括掳掠的各种手段强大自己。 甚至在原历史之中,伯济国之所以能成为半岛三国之一,和地理位置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可以说百济的崛起,与乐浪汉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才从来不会感觉愧疚。 还是那句话: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连管休都敢高呼“万般不祥,皆归我身”,魏哲又何曾缺少这种气魄呢! …… 且不说这一路管休如何感慨。 在跨过带水之后,汉军便按照魏哲制定好的计划行动起来。 话说伯济国除了本部都城之外,其实还有五支贵种的“小别邑”在外。 而这也是伯济国主能一直抗衡马韩大王的本钱,毕竟他这五支贵种的“小别邑”,基本上与马韩南端诸国差不多了。 于是在进入伯济国后魏哲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命张敞、柳毅、韩忠、匡晟、胥宽五人各率兵一千前去剿灭。 至于魏哲则率领着剩下的四千人朝着伯济国的都城进发。 次日,公山城外。 只见管休指着不远处一座三十余丈的小土坡道:“君侯,那便是公山城,据说伯济国祖辈便定居于此,乃是三韩有名的坚城。” 然而魏哲闻言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座百米不到的……山? 好吧,三韩的计量单位果然还是这么与众不同。 不过鄙视归鄙视,在骑马绕着公山城大概看了一圈之后,魏哲竟然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虽然山坡矮了些,但北靠锦水,居高临下,勉强也算形胜之地。 毕竟视野开阔,对于守城者来说也便于瞭望防御。 而且相比于秽貊七城,伯济国的建筑水平显然要好上不少。 这公山城竟然是一座土城,并且根据地形而建,倒是有几分可称道之处。 与此同时,管休也在一旁替魏哲介绍着城中布局: “伯济国主的宫殿就在城内西侧山脊上方的平地,乃是城中最高处,诸多仓储也都在那里,是城中最紧要的所在!” 管休一边说着还掏出一份笔记看了一眼,而后又道:“城中有三处水井,长期或许难以维持,但短期绝无缺水之虞。”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了然的点了点头。 果然,商队就是最好的间谍。 当初他对三韩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眼下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差不多了。 于是在观察的差不多后,魏哲便回到纵马回到本阵之中。 与此同时,公山城上的伯济国主温祚则脸色惨白,手脚发颤。 看着城下那乌泱泱一片的汉军,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质问的勇气。 没办法,谁让他经常入寇汉地烧杀抢掠呢。 如今汉人想要收拾他,连他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而一旁的伯济国贵人在看罢之后,更是一脸畏惧道:“大王,不如请降吧?” 可闻听此言,伯济国主反而恢复过来,当即愤怒道:“我乃一国之主,焉能不战而降,汉人若要杀我,先破我两千步骑再说!” 不对,准确来说眼下公山城中只有一千步骑。 因为还有一千人属于伯济国另外五支贵种的,显然基本上算是报销了。 甚至还不仅如此,柳毅等人直接将那五处邑落全部给俘虏了。 无论男女老少,俱都齐齐驱赶到了公山城下。 片刻之后,汉军大纛下。 只见魏哲点将道:“阳明,此战便交给你了。” “一个时辰!”正当公孙昭面露喜色之时,却见魏哲又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公山城!” 此言一出,公孙昭顿时心中一紧,顿时也顾不上高兴。 只是心念一转,他便躬身道:“卑职领命,定不让君侯失望!” 说罢他便面色凝重的疾驰而去。 随即只见公孙昭纵马在柳毅等人抓来的伯济国俘虏面前说了些什么,经过译者的翻译俘虏们顿时一脸惶恐,甚至有点躁动。 但公孙昭却丝毫没有手软,当即便令亲兵斩了数十名试图争辩的俘虏。 当看见面前的俘虏再次恢复平静之后,公孙昭这才让人将云梯与木盾扔给他们,然后便领五营屯兵在后面驱赶俘虏攻城。 足足万余东夷人就这样哀嚎着、嘶吼着,朝自家都城冲去。 见此情形,城头上的伯济国主温祚顿时又惊又怒,当即便令守卫射箭。 然而有公孙昭的督战队在后面,这群俘虏只能硬顶着往前冲。 只不过片刻时间,本来就不宽的山道上几乎满是尸首。 城墙不过丈许高的公山城,乍一看竟然好似矮了一截似得。 见此情形,汉军大纛下的魏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十分双标。 他驱赶韩人攻城可以,但高句丽人驱赶汉民攻城就不行! 因为相比于内圣外王,他更喜欢对外施以霸道,对内实行王道。 正如前汉宣帝所言: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 对此,魏哲深以为然。 不过最让他欣慰的还是公孙昭的表现,此人倒是颇有用兵之才。 有了这些可堪一用的将领在,接下来他想要造势就方便多了…… 第81章:青出于蓝 - 汉官 - 江汉 事实证明,伯济国的土城还是简陋了些。 在公孙昭不惜人命的狂推之下,公山城的大门很快便被撞开了。 虽然死伤数千,但都是马韩蛮夷,屯兵只在城破之后方才开始入场。 一来二去,一场攻城战下来汉军竟然只伤了十余人! 待得知这个情况后,魏哲当即赞许的点了点头。 “入城吧!” 说罢,魏哲便带着亲兵朝着公山城行去。 这算是魏哲经历过最轻松的战事了,他甚至全程都没有出手一切便结束了。 回想起黄巾之乱时,率领义从冲锋陷阵的经历,魏哲多少有些怅然。 与此同时,公山城内的战斗也快接近尾声。 由于城北低洼地带都是平民住处,导致高处的宫殿十分显眼。 故此当柳毅、韩忠等人率兵冲破宫门时,伯济国主甚至都没来得及逃走。 待孟祚被屯兵押至魏哲面前匍匐在地时,已然全无昔日的桀骜之色。 看着一身锦绣华服却狼狈不堪的孟祚,魏哲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见此情形,孟祚顿时吓得连忙惊呼道:“将军饶命啊!我还有用,我……”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屯兵塞了一嘴的土块,拖了下去。 片刻之后,随着屯兵一刀挥下,这位百济始祖便直接身首两处。 魏哲却丝毫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反而顺嘴叮嘱道:“此战与以往不同,不必招揽三韩权贵,各部祭祀、国主、贵种能杀就杀。” 简而言之,凡是掌握三韩传承的土著人都要死。 闻听此言,一旁的公孙昭不由犹豫道:“那三韩诸王呢?” 虽然像马韩大王之流只是个夷酋,但名头说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魏哲闻言却道:“无妨,把首级送上去也是一样的!” 反正求援使团里面还有几个国主,不缺归义侯的人选。 见他这么一说,众将顿时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魏哲在马韩攻城略地时,另一边太史慈亦率北路军东出秽貊,进入辰韩。 由于秽貊轻骑来的太快,当他领五千秽貊义从兵临己袛国都城时,对方这才反应过来。 最关键的是,对方貌似正在举行什么祭祀仪式,城门处的守卫薄弱不堪。 太史慈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跨弓负箭,手持长刀的他竟然身先士卒,一举先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攻入了牛谷城,整个过程顺利的太史慈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己袛国主以及一干权贵被抓之后,他方才有些好奇的盘问起缘由来。 然而在听清译者的话后,己袛国主却忽然愤怒的嚷嚷起来。 太史慈当即好奇道:“他在说什么?” “他……”译者有些胆怯,但还是老实道:“他说都尉冒犯了天神,死后定然要被猪狗啃噬,永无安宁之日。” 原来当太史慈兵临城下的时候,己袛国正在举行最隆重的天神祭祀。 或许是周朝的缘故,在他们八百年的统治下周边四夷或多或少也被影响了。 比如高句丽、秽貊,以及韩地的东夷人都有“十月祭天”的习俗。 因为周朝正是以十月一日为元旦,每年都是在此时举行庆典。 当然,同样的习俗东夷各部彼此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高句丽人祭祀的便是“隧神”,祭天仪式则在国都外的一处山洞“隧穴”中举行,据说是从扶余人那里继承来的习俗。 并且在祭天的时候高句丽人通常还会现场断案,对有罪者则聚众评议,若是罪重者便杀之,将尸首投入到“隧穴”之中,若是罪轻便罚没其妻子。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高句丽并无什么牢狱存在。 相比之下,秽貊人就要简单多了。 每年十月仅仅是祭祀虎神,由部落中的勇士互搏以夸耀武力。 己袛国则会在每年十月农功之时祭祀天神,以祈求来年有个好收成。 别看眼下辰韩饥荒遍地,但己袛国今日的祭祀却举办的十分隆重。 实际上越是天灾的时候,这些偏远之地的蛮夷就越喜欢举行盛大的祭祀。 底层的族人饿死没关系,神灵的祭祀规格却不能降低一点。 然而在听译者说完之后,太史慈却不屑的笑了起来。 “有这么多的粮食鱼肉不分与族人,反而浪费在祭祀上,我看这胡神也不是什么正经神明,如此淫祀邪神,吾何惧之有!” 说罢太史慈也懒得废话,当即便令左右将此人拖下去砍了。 “将军,要招降吗?” “不必,带上他们一起走吧!” 太史慈此言一出,顿时让左右面露惊色。 “是……所有人吗?” 闻听此言,太史慈当即哈哈一笑道:“自然,这次咱们也学学黄巾军!” 要知道黄巾之乱时,太史慈可没少见识黄巾军裹挟流民的手段。 若不是大汉朝底蕴尚在,南北两军精锐未失,恐怕还真不好镇压。 但以三韩这个情况,黄巾的法子简直不是一般好用。 三韩本就是一盘散沙,便是有些许精锐也没办法形成合力。即便太史慈只有五千秽貊轻骑,他也有信心能横扫辰韩。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当太史慈当着所有俘虏的面将己袛国的余粮都搬空之后,无需他强迫,剩下的东夷人便主动跟在大军的后面,自觉的一路跟着。 即便有不少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在路旁没了生息,但其他人却依旧如此。 太史慈就这么裹挟着东夷百姓一路横冲直撞,连破辰韩数国。 虽然每一战他都驱使东夷人先行,导致死伤无数,但一旦攻下城池便又会补充上损耗。 一来二去,当剩余的辰韩几国试图联手绝地反抗的时候,已然完全不是太史慈的对手了。 兵器不如人,粮草不如人,甚至连人数没有对面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孙武来了也打不过太史慈。 魏哲通过近两年的谋划,终于成功造出这股席卷三韩之势。 从谋战、谋心、到谋势,如今魏哲的兵法造诣总算是出师了…… 第82章:魂归来兮! - 汉官 - 江汉 翌日,弁韩安邪国。 蚌山城外,以往空旷的荒野已然是一片人山人海。 这个词放在往日或许有些夸张,但现在却是格外的写实。 此刻在蚌山城外的东夷人少说也有近五六万人,俨然与当初的黄巾军一般。 之所以有这么多人,主要是因为南北两路汉军终于成功会师了。 虽然一路走一路消耗,但魏哲和太史慈裹挟的东夷百姓依旧十分庞大。 如果不是随便给点稀粥就能糊弄,加上从三韩各国中也抄出不少粮食来,魏哲与太史慈还真没办法将这群人带到蚌山城外。 一时间,魏哲也不知道自己算是黄巢还是李自成。 只可惜魏哲不是张角,也不想当张角,否则黄巾军的梦想说不定就实现了。 至少在这三韩之地,黄天或许真能立起来。 不过这回他总算是体会到指挥数万大军的感觉了。 然而对面的三韩联军也不差。 幸存的斯罗国、安邪国、乾马国、不云国等三韩残部联合起来,几乎是不分男女,扫地为兵,最后也勉强凑出了七八万人,看起来声势倒是不小。 然而面对马韩、辰韩、弁韩余孽的组成的联军,太史慈却丝毫没有担心。 “此等蛮夷纵然再多又如何?”只见他一脸傲然道:“土鸡瓦狗,但插标卖首尔!” 魏哲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也正是如此。 会师之后的乐浪汉军足足有一万四千步骑,正是空前强大的时候,并且还有五万多东夷流民受其驱使。 可以说是要质量有质量,要数量有数量。 但面前三韩联军却是匆匆联盟而成,内部甚至没有统一的主帅,凡事都需要各个国主商量讨论后才可通行。 如此一来,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怎么说呢,魏哲甚至觉得眼下的场面有点像广宗之战的简化版。 不对,这么说都有些侮辱广宗黄巾了。 毕竟当初广宗之战中,黄巾军的战力可是要比眼前的三韩联军强得多。 别的不说,广宗黄巾至少有统一的主帅统领。 当然,这也怪不得三韩联盟,谁让先前魏哲和太史慈已经把马韩、辰韩、弁韩三王以及各王室都给杀光了呢。 若是马韩大王、辰韩大王、弁韩大王尚在,说不定联军还能勉强合一。 但现在么,三韩联军的存在反而是帮了魏哲大忙了! 要知道他们南北两路大军一路梳理过来,逃走的东夷人也不在少数。 即便知道有些人窜到深谷大山之中,他们也懒得去搜寻。 反正光是那些城池里面的东夷人就不在少数,即便一路死了不少人也有数万人一路跟到现在。 说来自入三韩以来,汉军一路几乎全程顺风顺水。 除了每次后勤补给总得去海边的粮船转运之外,其他简直不太太顺。 不过其实也应该这么轻松。 无论是前期准备,还是战略布置,乃至于军队素质与武器装备,汉军对三韩各部都是碾压的情况,这要是再打的艰难,魏哲等人还不如找个豆腐撞死。 如果说这一路真有什么困难,那应该就是整个过程太耗时了。 从出兵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然过去了快三个月的时间。 毕竟带着成千上万的饥民行军,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前有张角,后有李自成,他们的经历都无疑证明了这点。 也正是因为行军缓慢,三韩之战的后半段才给了各部组成联盟的时间。 不过依旧没什么鸟用,反而替汉军节省了时间。 甚至前阵子在得知南端各国有意在安邪国联盟后,魏哲还主动放慢脚步。 若非如此,魏哲早就让太史慈率秽貊义从直捣黄龙了,哪里还有什么三韩联军。 但这样也好,此战之后三韩应该再无成建制的反抗队伍。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面色一正: “动手吧,这场战事也该结束了!” 此言一出,周边众将顿时面色肃然,不再谈笑。 随即只见曾经打过黄巾军的魏哲竟然开始用起了黄巾军的战法来,先驱赶数万东夷流民与三韩联军菜鸡互啄,疲其军力,泄其士气。 待两者僵持不下时,魏哲上来就倾尽全力,直接率全军出击。 以汉军士卒之精锐,刀兵之锋利,体力之充沛,久战的三韩联军完全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几乎如刀切热油般丝滑的被汉军冲开了阵势。 不过短短片刻功夫,马韩、辰韩、弁韩余孽组成的联军直接大溃。 至此,三韩定矣! …… 傍晚,蚌山城外。 当残阳的余晖照在大地上,满地的鲜血已然染红大地,一时竟然无法分辨谁更鲜红一些,不过遍地的尸首恐怕也不会在乎这些了。 比如先前还自以为“优势在我”的三韩贵种,此刻却惶惶如丧家之犬。 运气差点的,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战场角落了。 运气好点的,此刻也惊恐的跪在泥土里面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求饶,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毕竟像他们这些三韩贵种对魏哲毫无用处,留下来只能浪费粮食。 而当看见此辈被压在尘埃之中,好似猪狗一般被斩首时,战场之上有不少汉人都失声痛哭,甚至还有人捂着断臂仰天嚎哭道“阿耶~阿母~魂归来兮!” 当看见这一幕时,魏哲不禁有些怅然。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被三韩掳走的汉人奴隶。 身处蛮夷之地,他们遭受怎样的折磨无人知晓。 在曾经的历史中,想必他们应该是抱着满腔的失望与怨恨离世的吧! 恨什么呢?想必只能恨他们生在了一个汉人衰落的时代!毕竟汉人这一退,就足足离开了五百年。 一念及此,魏哲只感觉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好像有无数冤死的亡魂在向他倾诉心中的不甘与冤屈。 “任重而道远啊!” 一时间,魏哲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先前对于战胜的喜悦,悄然间也被冲淡了许多…… 上架感言 - 汉官 - 江汉 本书的上架时间已经确定了,今天中午十二点。 三江没PK上,不过倒也不算裸奔上架了。 说实在的,心里是有点小失落,但也如释重负。 从11月5号开书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精神其实一直紧绷着,还是挺累的。 好了,卖惨到此为止,说点和本书有关的事情吧。 《汉官》的创作动机其实很简单——我书荒了! 找不到喜欢看的历史文,一冲动这才决定自己写一本。 这本书最开始其实并不是这个开头,主角也不是辽东豪强子弟,而是青州士族子弟。 当时还没有动笔写正文,大纲更是没有,就匆匆开始查资料了,现在回头想想确实有点太莽了。 前期准备了大概三个星期吧,跑了好几个图书馆,借了十几本工具书,知网论文也下载了百来篇,但是……开头就被编辑毙了。 (⊙o⊙)…额,怎么说呢,就挺想撞墙了。 但前期的沉没成本太大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改。 本来我以为能国庆节发书,结果光是开头就写了六版,硬是改了一个月,直接拖到11月5号才发布。 说欲仙欲死可能有点夸张,但确实改文改到想吐。 不过也幸好编辑愿意帮我一点点磨,让我大概明白了历史文应该怎么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版《汉官》,在这里再次感谢一下。 有兴趣写网文的朋友,建议可以考虑一下拂尘。 至于本书目前的收藏是9778,作者后台看到的追读是1582,不过我问了编辑,得知真追是1167。 二者区别我不是很懂,但估计应该是读者号有些不同吧。 另外和编辑咨询了一下,他估计我这本书的首订应该有六七百,毕竟这个题材和写法确实不能和其他大佬比。 所以就暂且以六百为标准吧。 (如果首订没有六百就当我没说,希望别打脸) 上架首日五章,后面会稳定日更三章。 如果首订每多一百,加更一章。盟主加更一章……算了,应该不太会有盟主,O(∩_∩)O哈哈~ 所以,求首订!!! 那什么,加更规则是在作者群里抄来的,现学现卖,各位大佬别嫌弃。 另外如果首订不足六百的话,诸位也不用担心我会太监。 还是那句话,沉没成本越来越高,九月份准备,十二月底上架,算起来都快四个月了,我是真没那个勇气太监o(╥﹏╥)o。 大不了找个班上,反正更新是不能断的。 再次感谢诸位能点开本书,容忍我这荒唐笔墨。 最后,写作是我的爱好,历史是我的兴趣。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83章:杀人诛心【1/5】 - 汉官 - 江汉 次日,蚌山城内。 只见魏哲与太史慈随意的坐在大树下,戏志才等人亦是席地而坐。 “三韩计有七十八国,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有近二十万户。”魏哲算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现在还剩多少?” 太史慈闻言不由一脸无奈,这哪算得出。 不过戏志才想了想却有些犹豫道:“算上饿死的与战死的,当下三韩应该已然户口减半了,荒野大山之中纵有遗民也不会太多。” 闻听此言,魏哲却眉头微皱:“那就是还有五十万?” 魏哲发现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人类的求生本能。 即便没有粮食,但为了生存下去人什么都能吃。 野菜也好,树皮也罢,无论是天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吃到嘴里的,快要饿死的人都不会放过。 若非如此,恐怕也剩不下这么多三韩人。 然而戏志才闻言想了想却摇头道:“应该没这么多,或有四十万人。” 人死得多了,三韩人的生存压力其实也就减轻了。 只见戏志才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解释道:“听说南端沿岸有数万人浮海前往倭岛,四处烧杀掳掠,抢夺粮草,如今已然搅得倭人苦不堪言。” 要知道能活到这个时候的,基本上不可能存在什么体弱多病的人。 这数万从人间地狱中挣扎爬出的东夷人,可以说给了倭岛大大的震撼。 不过海对面的事情魏哲懒得管。 在听到戏志才的回答之后,有那么一瞬间魏哲曾经考虑要不要坑杀一批。 但是思量再三,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坑杀降兵实在是太伤政治信用了,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既然不能杀,那么在治理方面就得多费点心思了。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若有所思。 还真别说,靠着几年的治理经验魏哲还真有了大概的思路: 威德并用,汉夷杂处。 编户齐民,重立乡社。 “如何?”只见魏哲颇为感慨的看着众人道:“若行此安民之策,三韩五十年内可定。” 正好如今青徐之境流民遍地,压根就不缺少愿意迁徙的汉民。 一次性移民数十万人魏哲虽然无力承担,但朝堂却是有这个能力的。 甚至不用太多,只需有三韩土著二分之一的汉民,就足以同化三韩。 毕竟三韩蛮夷也是农耕民族,倒是不像匈奴人那般与汉人迥异。 只要统一说汉言取汉名,行汉风讲汉俗,天长日久,水滴石穿,两三代下来自然都是汉人了。 见他这么一说,太史慈等人不明觉厉,当即纷纷鼓掌喝彩。 然而戏志才想了想却忽然微微一笑道:“不如再加一句如何?” “哪一句?” “攻心除根,认祖归宗!”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猜到了点什么,众将却迷迷糊糊。 戏志才见状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三韩诸国虽灭,但蛮夷本性难移,若是不加以引导,恐怕日后难免会生出些许叛乱。” “可若是令此辈不以东夷人自视,那叛乱的风险自然小多了。” 太史慈闻言当即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简单,溯源即可!”只见戏志才嘴角微翘的解释道:“前汉之时,箕子朝鲜为燕人卫满所灭,末代国君箕准曾流亡三韩之地,花费数年一统三韩,自号韩王。后箕氏韩国虽二代而亡,但箕准终究统治了三韩之地数十年。” 说到这里,戏志才不由哈哈一笑道:“既如此,此辈不正是箕子遗民吗?” 魏哲闻言会意一笑,顿时便明白了戏志才的用意。 还真是,箕子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毕竟当初商朝灭亡之后,箕子便率领商朝的遗老故旧数千人在朝鲜定居。 由此可见,箕氏朝鲜国实际上与华夏同源。 而箕氏朝鲜灭亡之后,末代国君箕准又率残部数千人一统三韩。 如此一来,三韩人自然也算是与华夏同出一源,非东夷人也。 毕竟三韩之地上真正的纯种的鸟夷人早就不存在了。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有了新的灵感:“此言甚是,日后在编户齐民,重立乡社的时,或可再立一座【箕庙】,内设庙祝一位,代行诸般祭祀礼仪,使之日日宣讲三韩之人的起源,如此或许二代之后便再无东夷人!” 毕竟祭祀这种需求是客观存在的,这属于精神需求。 如果汉人不填补,那么东夷人自然会按照旧有的习惯去祭祀。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深以为然。 “若能如此,此策定能事半功倍!” 无论是戏志才还是魏哲都不担心此策没办法实施。 毕竟箕子可是孔子在《论语》中亲口认证的“殷末三仁”! 甚至《尚书》还有记载,商亡周兴之后周武王曾向箕子询问怎样顺应天命来治理国家,箕子于是将夏禹传下的《洪范九畴》教于武王。 对于崇尚三代之治的儒家来说,箕子不仅不是外人,还是祖师爷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说【箕庙】是淫祀,恐怕天下大儒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谈完这些事情后,魏哲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直到公孙昭一脸期待的询问魏哲,是否也要效仿本朝大将窦宪在弁韩找一处名山勒石记功时,魏哲这才恍然。 要知道霍去病的封狼居胥与窦宪的燕然勒功,可都是武将心中的顶级荣誉。 虽然三韩不能与匈奴媲美,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塞外大国。 若是魏哲效仿前人也来这么一遭,他们这些人说不定亦能青史留名。 于是迎着公孙昭期待的目光,只见魏哲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正当公孙昭失望之际,却见魏哲豪迈一笑道:“何必拾人牙慧,我等既平三韩,自当另辟蹊径以彰显功勋!” 若是魏哲也效仿窦宪在三韩勒石记功,那么后世人只会记得窦宪,没人会在乎第二个勒石记功的人是谁! 这倒不是魏哲瞎扯,而是窦宪之后确实有不少将领都干过这事儿。 流传后世的诸多崖刻,便是受这种风气影响留下的。 闻听此言,瞬间便勾起了众将的好奇心,想要知道魏哲到底准备用什么方式夸耀武功…… 第84章:夸耀武功【2/5】 - 汉官 - 江汉 三日后,蚌山城内最高处。 只见原来那座寒酸的宫殿已经被推平,只留下一块平坦的基石。 一群随军匠人在忙碌了一番之后,便见一块一丈高的石碑被拉了起来。 石碑的外观看起来十分粗犷,仿佛一块刚开采出的石料一般。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这块石碑就是从蚌山城的库房中找出来的。 据说安邪国主本来是想雕刻上绘像献给天神的,只是还未动工人便没了。 所以除了碑面平滑之外,石碑整体并无任何纹路与造型。 不过那是先前,经过随军工匠三天三夜的赶工之后,此碑已然大变样了。 早就等候许久的公孙昭等人放眼望去,只见石碑的正面从上到下赫然镌刻着【界碑】两个大字,字体古拙,铁画银钩,巍巍然好似泰山一般。 待转到背面,只见最上方横书【东极碑】三字。 这倒是不难理解,毕竟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此处确实是大汉东极。 除非日后魏哲将倭岛拿下来,否则此处将是大汉最早看到太阳的地方! 而在【东极碑】下方,则还刻有两行文字。 “四方诸夷,凡有敢犯者皆斩!” “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当太史慈缓缓念出背面的碑文时,顿时只感觉胸中一阵激荡! “彩!”公孙昭见状一时忍不住面色激动的兴奋道:“男儿当如此!” 即便是戏志才这个文人看到这句话,心中亦是忍不住生出满腔豪气! “明公此言,当真写出了我汉儿志气!” 看见众将这个反应,魏哲这才面露笑意。 然而刚才还激动万分的太史慈转眼却忽然面露怅然之色长叹道:“也不知我等还有没有机会立下四极碑!”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不由得沉默了。 确实,若是他们能集齐四极,那想必便是后世史书也得铭记他们的功勋。 魏哲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莫急,日后总会有机会的!” …… 当魏哲在三韩之地炫耀武功的时候,洛阳这边其实也在谈论着他。 实际上在十月的朝会上,就有一名老态龙钟的侍御史弹劾他。 “乐浪太守魏哲,目无法度,擅开边衅,实有僭越之嫌。” 然而不等其他公卿附议,早就得到宫中授意的司徒许相便站了出来。 只见他一脸义正严词道:“吊民罚罪,何错之有?” 说罢他还拿出了乐浪郡送来的《请天兵入韩疏》,抑扬顿挫的吟诵了一遍。 还真别说,不少大臣听罢都忍不住微微颔首,面露欣慰之色。 这简直就是孔子所谓“以德服人”的最好解释。 本来对魏哲出兵还有些意见的大臣,顿时觉得这个乐浪太守还挺不错的。至少本性纯良,虽然性子急躁了些,但无伤大雅。 所以“出师有名”很多时候不仅仅是给外人看的,也是给自己人看的。 只可惜天子与洛阳公卿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元旦刚过,幽州那边便传来消息: 故中山相张纯联合故泰山太守张举于渔阳郡起兵造反,并且联合乌桓丘力居等人,成为幽州五郡乌桓的元帅,攻打郡县,焚烧城郭,虏掠百姓,短短时间便聚集部众十多万人。 其中张举更是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 由于两人都非普通反贼,人脉与手段都远超常人。 再加上两人精心筹谋了许久,故此刚一发动便接连攻破幽州郡县。 诸如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竟然都被张纯叛军杀害,甚至就连乐浪郡都受到了张纯麾下乌桓乱军的骚扰。 如果不是元骏一直在浿水东岸防备高句丽人,说不定还真让乌桓人进来了。 辽东太守阳终本来想躲到乐浪郡避难,但可惜跑的不够快,在半道上被乌桓乱军追上杀害了。 不过乐浪郡虽然防住了,但幽州其他郡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辽泽以西的幽州诸郡几乎全部沦陷,连战连捷之下张纯甚至又派乌桓峭王等人率步骑五万,进入青、冀二州,深入青州腹地攻破平原国、清河郡,并且尝试攻略河间郡、渤海国,大肆杀掠两州吏民。 或许是接连不断的胜利让张纯冲昏了头脑,志得意满之下他竟然公开移书州郡,自言汉祚将终,令天子避位,命公卿前来奉迎。 要知道即便是如今依旧在闹腾的凉州叛军,都没有张纯这么气焰嚣张。 故此消息传回洛阳之后,天子刘宏勃然大怒! 准确来说,是惊怒交加! 毕竟凉州叛军闹得那么凶,凉州也没有出现两千石从贼的事情。 但张纯与张举这两个故两千石却公然干出这种事,简直令人发指! 当时魏哲在三韩的战事正进行到紧要关头,由于他以往的战绩,朝中曾有人建议让魏哲从三韩回师,率兵入卢龙塞平乱。 说句老实话,客观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毕竟无论是级别、还是能力,魏哲都是上佳之选。 然而令很多大臣都不解的是,天子偏偏就是不调回魏哲。 他不仅对此议置之不理,反而听从宦官的建议任命公孙瓒为骑都尉,负责平乱事宜,毕竟在这次的张纯叛乱中,唯有公孙瓒所辖涿县未曾沦陷。 对于这个结果,洛阳城内的诸位公卿虽然不解,但也勉强能接受。 因为北军主力如今正在右扶风镇压凉州叛军,实在没办法再兼顾幽州了。 公孙瓒即便不能平乱,若是能拖延一阵也是好的。 于是当魏哲率领汉军席卷三韩的时候,公孙瓒亦率领着涿县义从以及诸多郡兵在与张纯叛军激烈的厮杀着。 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在咸鱼了数年之后,也终于再度走向战场。 还真别说,在公孙瓒的几番征战下竟然真的收复了幽州西部郡县,将张纯的实力压缩在辽西郡、上谷郡、辽东属国和右北平郡这片区域。 如此一来,幽州最富饶的涿郡、广阳郡、渔阳郡、代郡又重新回到朝廷手中。 当然,这里面也有张纯扩张过速,根基不稳的缘故。 但不论是因为什么,当这个消息传到洛阳后上至天子下至公卿,都不由松了口气。 没过几日,待魏哲平定三韩的捷报传到洛阳,本来还有些许惊慌的洛阳权贵这下算是彻底镇定了,酒宴不散,歌舞依旧,大汉还是那个大汉,亡不了! 而朝堂上的诸位大臣得知亦是大喜,当即便向天子朝贺道: “天佑大汉!” “大汉万年,陛下万年!” 一时间天子刘宏亦是大喜。 即便张纯的叛乱还没有彻底平定,但陷入颓势的叛军已经没有资格让他这个大汉天子担忧了,些许疮疥之疾尔,无需在意。 出于这样的心态,在幽州叛乱未平的情况下,刘宏竟然想举行一回太庙献俘…… 第85章:勾心斗角的君臣【3/5】 - 汉官 - 江汉 虽然太庙献俘的想法被朝臣拼死拦下了,但魏哲能顺利平定三韩还是让天子刘宏十分高兴,甚至比得知公孙瓒收复幽州郡县还要高兴! 别看他喜欢听下面人山呼万岁,恭贺万年,但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由于常年纵欲不加节制,他的健康已经每况愈下了。 有时夜深人静之时,刘宏甚至常常在想自家驾崩后谥号会是什么。 以前他觉得自己只能得一个“平谥”,如怀、悼、哀、闵、殇之类。 但是经过魏哲在辽东这么一通折腾,刘宏觉得自家或许能个“美谥”。 《谥法》云: 有功安民曰烈,戎业有光曰烈。 或许……他会被称为“孝烈皇帝”? 不过,貌似“孝毅皇帝”这个称呼也不错。 毕竟“强而能断曰毅,致果克敌曰毅”。 当然,如果能称他为“孝宪皇帝”就更好了。 表正万邦曰宪,赏善罚恶曰宪;这在“美谥”里面都算上佳了。 念及此处,天子刘宏不禁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这魏公威果然是朕的福将啊!” 张让等人纵然熟知天子性情,但也想不到刘宏竟然在琢磨自家谥号了。 见天子这么一说,张让等人还以为是魏哲的捷报来的凑巧,让天子一扫忧虑,这才对魏哲如此评价。 于是张让当即笑呵呵的凑趣道:“这魏公威纵然是个福将,那也是托陛下的福,全靠天子庇佑,否则这厮哪来的福气?” 此言一出,当即逗的刘宏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片刻之后内朝议事时,刘宏的好心情却立刻被败坏了。 …… 话说三韩之地既定,朝堂自然要着手治理的。 在这方面朝堂上的列位公卿倒是颇为赞同魏哲奏疏里面的看法,那就是直接设置郡县,迁青徐失地流民填之,使其化夷为夏。 不过在新郡的命名方面,朝臣的想法有些分歧。 于是便将几个名称都呈了上去,供天子选择。 然而看着纸上众臣商议之后的结果,刘宏却眉头紧皱。 “真番郡、临屯郡、沧海郡?” 好家伙,刘宏是越看越不满意,当即不满道:“为何尽是前朝文字?” “如此惫懒,尔等食君之禄,难道就是这么分君之忧的吗?”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请罪声,然而就是无人说出新的想法。 说句老实话,这还真不是刘宏挑剔。 要知道真番郡也好,临屯郡也罢,那都是在海东西部。 如今新开辟的三韩之地,可是前朝未曾占据过的疆土。 至于沧海郡就更有意思了,严格来说就是眼下的海东属国。 汉武帝元朔元年(前128年)秋,东夷秽君南闾曾携民二十八万人内附,汉武帝便以秽貊地设沧海郡。 不过沧海郡在历史上存在时间很短,仅仅两年之后就被撤销了。 所以这三个名字貌似都可以,但实际上都有问题。 刘宏不想用别人用过的,更不想日后被人通过文字游戏抹去功绩。 若是用了这三个名字,后世人说不定就以为他只是收复失地而已,未曾开疆扩土,立下功勋。 对于文臣们的那点小心思,刘宏自问比谁都清楚。 故此虽然仅仅只是个名称而已,但刘宏却格外坚持。 这是他在位时的成就,自然该他独享这份荣耀,而不是与前人共享。 作为朝野公认的佞臣,司徒许相敏锐的察觉到天子的心思,当即急中生智道:“海东之地日出最早,不如就称【东明郡】如何?” 闻听此言,刘宏顿时脸色稍霁,至于其他朝臣亦是微微颔首。 于是三韩之地就这样有了个新名字——东明郡! 然而刚解决一个问题,紧接着君臣却又发生了分歧。 “入朝为官?这就不必了!” 在听说尚书台想征调魏哲入朝担任五官中郎将时,刘宏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见天子态度这么坚定,袁隗当即又建议道:“既如此,不如令魏哲转任护羌校尉,协助大军平定凉州叛乱。” 袁隗这还真不是针对魏哲,只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行事罢了。 毕竟放任魏哲这样屡立战功的能臣在边郡,时间一久就很容易坐大。 招他入朝为官也好,调去凉州平乱也罢,都是防止他在辽东尾大不掉。 这也算是一个成熟官僚的基本素养吧! 然而刘宏闻言却依旧不同意。 他不在乎什么惯例,甚至连辽东那种苦寒贫瘠之地都不在乎。 反正魏哲没有皇甫嵩那种威望,刘宏目前对他还放心的很。 实际上魏哲在捷报中曾表露过请战的意思,希望能率军平定张纯叛乱。 然而无论是袁隗还是天子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袁隗自然是觉得这样只会让魏哲在辽东乃至于幽州的权势更大,所以否决。 但天子则是不想魏哲将精力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刘宏隐隐有种预感,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于是为了自家日后能有一个“美谥”,心情急迫的刘宏想了想当即果断道:“命中郎将孟益统率幽州郡兵总理平乱事宜,骑都尉公孙瓒辅之。” 而后不等其他人再开口,刘宏紧接着又道:“命乐浪太守魏哲转任辽东太守,配合孟益平乱!”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沉默。 但思量片刻之后,众臣也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这个方案不是他们想要的,但至少也不算太坏。 然而也不知道今日天子是不是看群臣不顺眼,亦或者借机撒气。 反正接下来上奏的诸事,天子几乎就没有一件同意的。 甚至就连魏哲的封号,天子看罢也打回去让尚书台重拟。 为什么呢?实在是这个封号有点特别。 本来按照魏哲这次立下的功勋,由乡侯升县侯是肯定没问题的。 但问题在于西平乡是高句丽县下面的一个乡。 所以他这个西平乡侯按照惯例,这回的封号应该是高句丽县侯! 这个封号在尚书台看来没什么,然而天子不乐意了。 “朕的县侯怎能和虏酋同号?” 到时候高句丽县侯打高句丽王,不是明摆着低一头么? 太灭自己气势了! 听着天子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殿内群臣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相见状心念急转,当即灵机一动道:“陛下,不如改封不夜县侯如何?” 见他这么一说,刘宏倒是来了兴致:“哦?这封号可有什么说法?” 闻听此言,许相当即谦虚道:“臣也是刚刚想起来,乐浪太守魏哲虽是玄莬郡人士,但祖上却是东莱人。王莽乱政时,其祖方才离开东莱郡不夜县,前往辽东。” “如此,以祖籍为封号,却是更显朝堂厚赏功臣之意!” 还真别说,虽然以往并无这种例子,但许相的一番话却得到了不少朝臣的认可,有此先例,日后朝堂再封赏时进退的余地便又多了一步了。 毕竟无论是光宗耀祖,还是衣锦还乡,都是十分顶级的封赏了。 最关键的是,刘宏闻言也觉得颇为合意。 要不说天子都喜欢佞臣呢?这还真是有原因的! 抱歉,还有两章要晚上了。 唉,本来就手残,现在一边码字一边查资料就更慢了。 不过今天肯定有五章,绝不食言! 第86章:过犹不及【4/5】 - 汉官 - 江汉 “魏府君,接旨吧!” 翌日,乐浪太守府。 只见一个小黄门面带笑意的如是道, 见此情形,魏哲纵然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行礼如仪。 话说半个月前魏哲率领大军回到朝鲜城后,才得知张纯已经反了。 这让魏哲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和无奈。 没办法,他虽然知道张纯会造反,却不清楚他具体的造反时间。 这也是魏哲为什么如此急迫想要的平定三韩的缘故。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终究还是错过了最好的下场时机。 不过魏哲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先前没赶上,现在参战也不晚。 于是在回到乐浪之后,公忠体国的他甚至顾不上休息便主动上书请战。 魏哲本以为以他现在的战绩和履历,率军入关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毕竟除了家世出身,如今的他哪方面不比公孙瓒强? 怎么看他应该都有资格总理幽州的平乱事宜。 甚至以他如今的资历,一旦让他负责平乱公孙瓒都只能乖乖做副手。 如此一来,魏哲自然也就有机会染指这幽州的精华之地了。 公孙瓒那小子都能靠张纯之乱逐渐在幽州腹地坐大,他自然也可以。 倒不是魏哲嫌弃辽东,实在是两地的差距太大了。 没办法,辽东三郡的人口加在一起都还没有一个渔阳郡多! 然而渔阳郡呢?在幽州却只排第二。 因为排第一的涿郡足足有六十五万人! 当然,和中原郡县相比,涿郡便又不算什么了。 毕竟幽州总共也不过两百万零四万人,可是南阳郡一地就有两百四十三万。 以一郡之地媲美一州,这就是中原郡县的底蕴! 这也是为什么日后袁术只占据了一个南阳郡,便那么嚣张跋扈的原因。 诚然,战争是各个方面的比拼,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于人。 人力,本就是这个时代最珍贵的物资。 南阳郡有两百四十三万人,他们就能供养二十万军队。 而边郡之地纵然地域广阔,但人烟稀少便是有资源也没办法开发。 即便是边郡地下埋着金山银海,没有人挖掘也照样是一堆废物。 没有人,就没有粮食; 没有人,就没有刀剑。 人多力量大这个道理,自古以来都能说的通。 可以说魏哲做梦都想入关! 而张纯之乱,便是他将势力延伸到幽州腹地最好的机会。 毕竟在和张纯叛军交战的过程中,魏哲实在有太多办法可以做手脚了。 地方郡县的长官若是不配合,一个与张纯勾结的名义便足以让他们罢官去职。 这就叫挟平乱以令地方! 魏哲怀疑当初公孙瓒那小子也是这么干的,只是玩得有点糙而已。 不过没关系,魏哲现在的条件比公孙瓒强大太多了。 一旦让他将幽州拿到手,那么魏哲会让袁绍知道什么叫做懵圈。 一步快,步步快。 届时魏哲有信心在十五年内平定这汉末乱世。而不是让群雄并起,争相逐鹿,最后足足过了五十年才天下归一,使得天下户口减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最关键的是即便西晋重新使得天下归一,但却反而将华夏带入新的深渊。 五胡乱华……唉~司马氏罪孽深重啊! 可以说魏哲将整个计划都已经想好了,就等着实施了。 然而魏哲万万没想到,表现的太好了竟然也是个缺点。 …… 片刻之后,太守府内室。 只见宣诏的小黄门一脸熟络的与魏哲说着闲话。 当然,两人也确实熟络,毕竟上次来宣读封侯诏书的也是他。 甚至最早魏哲升任乐浪太守的诏书,也是从这位小黄门手中接的。 也就是魏哲的上线是天子,不然一个阿附宦官的帽子是逃不掉的。 不过熟人有熟人的好处。 在寒暄了两句之后,小黄门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魏府君,陛下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呀!”只见小黄门一脸感慨道:“抛开食邑两千户不谈,以祖籍为封号,本朝尚且还是头一例,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然而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魏哲心下就有些无奈。 不夜侯?这是当他是卖茶叶,还是开酒馆的呢? 相比之下,魏哲觉得那个高句丽侯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顶着这个名头总感觉会被后世误会是棒子,但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 不过天子既然给了脸面,他自然不能不接。 魏哲当即义正严词的表态道:“尊使放心,某必然以最短时间恢复辽东秩序,将张纯那厮绳之以法,不让陛下失望……” 然而魏哲话还没说完,小黄门便连连摆手打断了。 “非也非也!”只见小黄门一脸无奈的摇头道:“魏府君往日不是挺机灵的嘛,怎么今日就忽然不分轻重呢?” 见魏哲有些不解,他干脆小声解释道:“张纯的乱子交给孟益那厮去处理就行了,足下当下的首要任务还是要放在辽东这边。” 说着,小黄门还指了指北边,意味深长道:“高句丽王不服汉室久矣,屡有冒犯之举,天子对此很是苦恼呀!”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显然是让他帮天子解决烦恼! 然而虽然听懂了小黄门的暗示,魏哲心里却忽然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天子这也太贪心了吧? 有了一个秽貊地和三韩不够,还想要高句丽? 你这是想要和汉武帝看齐么? 这么在乎身后名声,青史评价,你早干什么去了? 这可是高句丽,不是三韩那种部落联盟! 纵然上次垻水一战他打的高句丽王仅以身免,但这个和灭国是两码事呀。 要知道在高句丽的历史上,可没少出现国君被杀、国都被烧的情况。 这事儿曹魏干过、司马氏也干过,甚至北魏的鲜卑人、北齐的高欢也做过。 可高句丽人却像老鼠一样,一旦汉军撤离后他们便会再度从各种山沟沟里面钻出来,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招摇起来。 别人以一国之力都没做到的事情,魏哲还真没那个自信能现在解决。 不了解还好,了解之后还这么自信就有点迷之自信了! 然而魏哲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天子,他再没把握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否则一旦失去了天子的支持,他别说入主幽州了,恐怕下个月就要进洛阳坐冷板凳。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道:“尊使放心,某定不负陛下所托!” 见他这么一说,小黄门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他最喜欢魏哲的就是这点,从来不会让天子失望! 故此他当即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多久?” 闻听此言,魏哲本来想开口说十年,但看着小黄门那迫切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昧着良心许诺道:“五年!给我五年,定然让高句丽国除族灭!” 不想小黄门听罢反而眉头紧皱,这可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结果。 小黄门相信这也不是天子想要听到的回复。 于是在揣摩了一番天子的心思之后,他当即面色微沉道:“两年!” “魏府君,陛下的耐心可不怎么好,你要多体谅呀!” 小黄门才不管魏哲能不能做到,他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天子开心的答案而已。 这就是宦官,天子想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至于是不是真相他们不在乎。 见小黄门都这么说了,魏哲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两年就两年吧,至于两年之后只能见招拆招了! 送走了宣诏使团之后,当晚魏哲彻夜未眠。 深夜,当他披衣来到院中仰望天边的残月,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魏哲没有想到在他只差最后一跃时,最后拦住他的竟然是天子! 他想入关,但天子却偏偏要把他按在辽东……即便是出于私心。 果然,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没有谁能一直占便宜。 他享受到了天子的庇护与纵容,自然也少不了要为此买单。 回想当初黄巾之乱时的选择,魏哲甚至觉得当初他或许就不应该来乐浪。 如果他不当这个带方令,而是选择追随傅南容去凉州,或许会有一个不同的结果。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历史线的反噬也好,天子的任性也罢,魏哲未来两年算是彻底被困在辽东这个地方了! 念及此处,月下的魏哲只能无奈的发出一声长叹…… 下一章还在码,头疼…… 感觉身体被掏空!o(╥﹏╥)o 第87章:权利的本质【5/5】 - 汉官 - 江汉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生活总要继续! 实际上魏哲的封赏传出之后,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了。 食邑两千户的不夜侯,即便是在当下也算是货真价实的权贵了。 以前众人介绍魏哲家世时,常常会说是侯城魏氏。 但现在已经渐渐没有这种说法,众人开始习惯称之为“玄莬魏氏”。 即便魏哲像霍去病那样壮年而亡,有这个爵位在玄莬魏氏也不会没落。 勋贵世家虽然相比士族名门略差一点,但也是不折不扣的阶级跃迁了。 因此之故,当封赏的消息传出后前来恭贺魏哲的人就络绎不绝。 甚至连魏哲的老丈人管岳都打着过来看女儿的旗号,上门恭贺了一番。 “当年一见我就知贤婿不是凡人,今日看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太守府后院,只见管岳满脸红光的在那回忆当年。 但说实在的,这事儿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不过就是三年前的事情罢了。 并且自从魏哲升迁乐浪太守之后,管岳几乎每年都要唠叨个几十遍。 管翁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一听这开头甚至下意识就想如厕。 然而别人却没听过,诸如元骏、管休等人就十分捧场的洗耳恭听。 没办法,故事虽然俗气,但管岳这眼力也确实是厉害呀! 能在魏哲微末之时就一眼看中,嫁女送船,大力资助,这份本事儿谁有? 如今在青州,尤其是在东莱郡,关于魏哲与管氏的故事几乎老少皆知了。 尤其是当魏哲改封不夜县侯之后,东莱郡上下就更热衷于谈论这个话题。 豪强、士族想成为下一个管岳,而年轻的士子、豪侠则想有魏哲那种际遇。 而随着魏哲的声名鹊起,朱虚管氏有识人之明也成为青州共识。 以往青州人还当魏哲这个管氏女婿是外人,可如今魏哲的封号都以东莱郡县命名,他们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这妥妥的就是自己人嘛! 与此同时,见自家丈人如此做派,魏哲也忍不住哈哈一笑。 唯独管妍觉得有些无奈,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父亲这般模样。 见她掩面羞惭的模样,魏哲反而宽慰道:“丈人今日难得高兴,便随他去吧,再说这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亲友,不碍事的。” 毕竟若不是这种私宴,管妍也不会出来见客。 见魏哲这么一说,管妍也懒得再提醒父亲注意仪态了,当即寻上太史慈的夫人魏氏,说起女儿家的悄悄话来。 对了,太史慈的夫人正是魏哲的堂妹魏璎。 太史慈本来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故此魏哲早早的便将自家人介绍给他。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一桩政治联姻。 不过无论是太史慈,还是太史慈之母管氏对这门婚事都挺满意的。 于是在魏哲征伐秽貊七部之前,两家便将婚事给办了。 后来等到太史慈升任海东属国都尉时,青州士族这才发现又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这次太史慈因功受封都亭侯之后,青州不知道有多少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然而为时已晚,现在谁也挖不动这个墙脚了。 没办法,谁让太史慈与魏哲相识于微末不说,还一同出生入死,如今更有姻亲关系羁绊,说句不好听的,现在魏哲就算是要造反太史慈都得义无反顾的帮着砍人。 毕竟一旦魏哲被抄家灭族,太史慈必然也会一起跟着倒霉。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哲这种行为纯属是在地方结党营私。 但问题在于现在谁都这么干,朝堂上有姻亲关系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 甚至天子对此都不以为然了,否则也不会令太史慈转任辽东属国都尉。 显然,在天子的眼中魏哲和太史慈早就是一体的了。 于是一如当初谋划三韩那样,这次天子也习惯性的让太史慈给魏哲打辅助,好尽快灭掉高句丽。 对于这个安排太史慈倒是挺满意的。 如今朝鲜半岛基本上算是太平无事了,再留下来他也只能混吃等死。 这对于年纪轻轻,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太史慈来说,显然是一种煎熬。 故此即便辽东属国仅有六县之地,但太史慈还挺期待接下来的挑战的。 不过有一点太史慈却有些纠结。 “兄长,那海东属国怎么办?” 别看太史慈嫌弃海东属国无聊,但这毕竟是他和魏哲亲手打下来的基业。 如今忽然要离开了,太史慈自然有些不舍。 见此情形,魏哲忍不住轻叹道:“府中还没有收到消息,不过陛下有意将海东属国并入乐浪郡,由乐浪太守一体管辖。” 如此一来乐浪郡和东明郡基本上与后世的南北朝鲜差不多了。 闻听此言,太史慈心情顿时有些复杂,不过随即他便意识到一个问题。 要这么安排的话,那么新任乐浪太守的权柄可就要大增了。 在这辽东之地如果单论权势,说不定日后乐浪太守都要超过辽东太守。 太史慈虽然年轻,但却并不天真,当即有些担忧的看向魏哲。 见此情形,魏哲立刻便意识他的想法,不由哈哈一笑。 “放心,陛下早有计较,此人于我们而言,是友非敌!” 天子刘宏虽然行事昏庸了些,但他确实聪明。 他也知道高句丽难打,所以才安排了自己人下来帮忙。 据那位小黄门透露,新任乐浪太守姓范名畴,字大雅,家中颇为富裕。 当然,这次能当上乐浪太守可不是他花钱买来的,而是另有缘故。 说来范畴虽是凉州安定人,但官运却不错,初为郎中,后为钱塘令。 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些,主要因为他是鸿都门学的弟子。 最关键他还是如今选曹尚书梁鹄的同乡。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擅长八分书的他才能拜入鸿都门学。 否则真当鸿都门学是谁想进都能进的吗? 如果说梁鹄是鸿都门学的大佬,那么范畴差不多算是他小弟了。 故此这次天子任命乐浪太守的时候,梁鹄才会举荐范畴。 而听魏哲这么一说,太史慈顿时眼前一亮道:“那这位范太守岂不是自己人?” “目前来说,确实是这样!” 从这些布置之中,魏哲也算是看出了天子的决心。 眼下高句丽基本算是被包围了,天子这是真的准备在死前雄起一把呀! 说实在的,本来魏哲还没有什么信心的。 但天子如此安排,他反而觉得或许真的能在两年之内搞定高句丽。 至于这几年在乐浪郡打下的基业魏哲倒是不怎么担心。 有些权利是授予的,但有些权利是自己创造的。 就比如现在,即便魏哲不是乐浪太守了,但只要他需要依旧能随时招来数千秽貊义从。 至于乐浪郡的军屯、民屯就更不用说了,他的话只会比朝堂更管用。 真当他救济流民,活民无数是爱心泛滥,白费力气嘛? 须知权利的本质在于伟力归于己身,而不是伟力归于制度! 否则同样是大汉天子,为什么有些皇帝就只能沦为洛阳太守呢? 故此在魏哲心里,一直都清楚什么才是他真正应该做的…… 第88章:论迹不论心【1/3】 - 汉官 - 江汉 中平四年,春三月。 本来新任乐浪太守范畴应该在这月上任,但魏哲却迟迟无法办理交接。 很显然,范畴赴任失期。 于是无奈之下魏哲只能继续履职,否则就要耽误春耕了。 翌日,太守官邸。 “君侯,打听到了,是被堵在半路上了。” 书房内,只见元骏面色有些古怪道:“听说荥阳有贼数千人群起作乱,攻烧郡县,杀中牟县令。” 魏哲闻言忍不住眉头紧皱道:“那范大雅如今在何处?” “……中牟”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一脸无语。 好家伙,这是一头扎进去吧! 如果不是知道元骏的性格,魏哲真以为他是在说笑。 毕竟中牟县可就在洛阳眼皮子底下,荥阳就更不用说了。 荥阳贼若是胆子再大一点,恐怕都能窜到洛阳城下了。 在这种地方发生了数千人的叛乱……局势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但是再怎么觉得离谱,魏哲还是只能接受。 只见他一脸无语道:“那现在呢?乱事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天子下诏令河南尹何苗击,如今已然攻破群贼,平定乱党。” 说到这里,元骏忍不住感慨道:“为此,天子已然拜何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食邑三千户。范府君已经重新上路,月底便可赶到。” 说实在的,元骏是真有些替魏哲不值。 但这就是大汉朝的规矩,他纵然觉得无语也没办法说什么。 不过魏哲却没有在意,反而松了口气。 人没事就好,否则再换一个乐浪太守还未必有范畴合适。 在确定了范畴没事儿之后魏哲也放下了担忧,转而看向元骏道:“子良,准备何时动身?届时我帮你践行!” 话说这次三韩之战能尽全功,自然不是魏哲一个人的功劳。 故此在捷报中魏哲将管休等人也都报上去了。 元骏虽然一直在后方留守,但作为乐浪郡将兵长史自然少不了辅佐之功。 更别说张纯麾下的乌桓乱军袭扰乐浪郡时,他还有防守之功。 于是在此战之后,洛阳那边就下了调令,征调元骏入朝,任侍御史一职。 别看侍御史的俸禄只有六百石,与将兵长史一个品秩,但从地方官吏变成朝官无疑是一种升迁。 别说了乐浪郡这种边郡了,即便是中原腹地都不知有多少郡丞想要这待遇。 对于元骏自己来说,这显然是鲤鱼跃龙门了。 对于带方元氏来说,也无疑是祖坟冒青烟。 毕竟若是在三年前,别说侍御史了,便是洛阳宫门的执戟郎元骏都当不上。 是故这几日带方县元氏坞那叫一个热闹,流水席足足摆了三天。 然而听完魏哲的话元骏却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眼神认真道:“吾只愿追随君侯左右,洛阳实非我所念。”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就愣住了。 以往总是听说谁拒绝了朝堂征辟,没想到他还能亲眼看见一例。 魏哲当即眉头紧皱道:“子良,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但元骏闻言却一言不发,只是朝魏哲躬身一礼道:“还请君侯收留!” 魏哲见状终于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将他扶起。 没办法,元骏显然是宁愿不当侍御史,也要白身跟随他左右。 如此忠义,当真让魏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某何德何能呀!” 然而听了魏哲的感慨,元骏却是一脸理所当然之色。 站在魏哲的角度去看,元骏这么做好像确实太冲动了,甚至有些愚蠢。 但如果从元骏的角度去思考,或许便能理解他的想法。 元骏自问他并非什么天纵之才,之所以能在短短数年一路从县吏升任将兵长史,乃至于现在被征调入朝,任命为侍御史,无非就是跟对人罢了。 若不是遇到了魏哲这么伯乐,他也不会有现在的际遇。 所以在他看来,去洛阳未必有待在魏哲身边更有价值。 再说了,他一个边郡豪强子在洛阳城毫无背景,即便担任侍御史又能如何? 若是他当真入朝为官,恐怕洛阳不会是他事业的新起点,反而会成为终点。 所以利弊与道德有时候真的很难分得清。 不过话又说回来,元骏的选择在当下也不算太过离谱。 毕竟在大汉朝举主与门生故吏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紧密。 二者之间不仅仅是政治依附的关系,更是存在某种人身依附。 甚至举主遭遇横祸之后,不乏门生故吏弃官替举主复仇、守孝、救难的。 门生故吏对举主的忠诚有时候甚至会超过了对皇帝的忠诚。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便是原历史中的臧洪,就因为太守张超曾任其为功曹,故此后来张超被曹操围困求救于臧洪时,时任东郡太守的他频频泣泪恳求袁绍发兵。 但是袁绍不允发兵,于是臧洪便毅然决然与袁绍决裂,背叛袁绍。 结果袁绍兵围东郡,臧洪因此城破被杀。 可以说臧洪对张超这个举主,当真是比对天子还要忠诚。 与之相比,袁绍这个真正的主上反而不算什么了。 当然,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至少魏哲是这么觉得。 不管元骏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魏哲心中还是十分欣慰的。 但在沉思片刻之后,魏哲却面色严肃的看着对面的元骏道:“子良,依我看,这洛阳你还是得去!” 说罢不待元骏说话魏哲便解释道:“侍御史者,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明法直绳,整肃内外是也!汝若是有心帮我,那便去洛阳走一遭!” 要知道侍御史的职责除了察举非法、监督公卿之外,还可以作为皇帝的使者,到郡国查办案件。 最关键的是,侍御史还拥有“知公廨事”的资格。 所谓“知公廨事”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事权利,但却十分紧要。 因为诸多侍御史除了要帮助天子处理文书事宜,制书成于其手不说,还负责纠察朝臣的奏章,确保其符合规定和法律要求。 并且各地州郡的奏疏亦是御史台接收,由侍御史处理,而后再转交相应的部门。 第89章:尽在不言中【2/3】 - 汉官 - 江汉 当今天子虽多依赖内廷宦官,但侍御史依旧可以查阅朝臣奏疏。 当然,公卿彼此间的密谋自然不会在奏疏中显露。 但侍御史之职依旧存在巨大的信息优势。 有了元骏这位侍御史的统领,“驻洛办”才能真正成为魏哲的一只暗手。 对于元骏这个心腹,魏哲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表露其意。 最后他还拍了拍元骏的手背感慨道:“如今朝局诡谲多变,有汝在洛阳帮衬,某在辽东方才能安心呀!” 此言一出,元骏顿时再无犹疑,当即躬身拜倒在地,坚定道: “君侯放心,但有我在,必不使辽东眼盲耳聋!” 见此情形,魏哲这才面露笑意。 于是随后两人便干脆顺势将后面的章程定下了。 比如“驻洛办”不再用州郡的人马,而直接对侯府负责。 至于元骏这个“驻洛办”主事,更是直接与魏哲联系。 实际上以大汉朝当前的消息传递速度,也用不着搞的太过复杂。 毕竟以辽东和洛阳的距离,再紧要的消息一来一回都成了过期新闻了。 实际上魏哲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想要更全面的掌握大汉各地的情况罢了。 见他这么一说,元骏当即便表示可以将御史台的紧要消息每旬汇总一份。 至于消息传递么? “这好办,我妻名下正好有支商队,往年没少往来洛阳,交由他们便可。” 说来管妍名下的商队还是前不久老丈人送给魏哲的贺礼呢。 不过魏哲转手便送于了管妍,给她当脂粉钱,令小娘子开心了一整天。 她倒不是在意这点小钱,只是享受被魏哲宠爱的感觉。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元骏心底就更放心了。 以管氏的实力,能走水运自然不会浪费人力物力走陆路的。 而如今洛阳水运交通恰恰相当发达,四面环山,六水并流。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光武帝还特地命人在洛阳城西开渠引洛水一支绕城而东,而后纳谷、瀍二水复注洛水以通漕,时称阳渠。 自阳渠开通后,便将黄河与洛水联系起来,从而使青州的粮船可以由黄河进入济水,最后经阳渠直接到达洛阳城。 明帝时期,王景受命治理黄河水患时,更是顺便整修了汴渠,令汴渠引黄河水通航,从而沟通黄河、淮水两大水系。 可以说正是阳渠和汴渠等水系的存在,才使得洛阳成为了水陆交通枢纽,并且大大增强了洛阳与天下各地的交通联系,为汉室延续了国运。 就这样,经过一番密谋后元骏便眼神坚定的离开了太守官邸。 …… 且不说元骏回去后如何准备。 魏哲这边刚送走了元骏,便又迎来了公孙昭与管休。 话说在灭三韩之战中,魏哲是首功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除此之外,便是北路军统率太史慈次之了。 这也是为什么除了魏哲之外,只有太史慈封侯的缘故。 然而开疆辟土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其他人便是吃点汤汤水水也是大功了。 比如公孙昭,身为乐浪郡都尉的他这次便被任命为东明郡太守。 别看仅仅是从佐贰官变成正职,但这里面的区别却是天差地别。 从秩比两千石成为真两千石这关,不知道卡死了多少州郡官吏。 若不是公孙昭本身就是秩比两千石的郡尉,并且在灭韩之战中也屡立功勋,东明郡太守这个位置他还真没资格坐。 当然,即便如此公孙昭也将其祖父留下的香火情分彻底用完了。 正是因为有人递话了,尚书台选部曹这才公事公办了一回。 不过对此公孙昭倒是一点都不可惜。 纵然他爷爷曾经担任过几年九卿,但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若是能靠祖上的余荫迈出关键的一步,他想祖父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要知道往日他连动用这些人情的资格都没有。 相比之下,管休的任命倒是最轻松的。 由于魏哲在战报中将管休的功劳写得清清楚楚,故此即便是洛阳的选部曹也明白无论是谁来当这个东明郡太守,副手最好都是管休,因为当下真没有谁比管休更了解三韩了。 于是出于成熟官僚的基本素养,在公孙昭被任命为东明郡太守之后,管休亦被任命为东明郡将兵长史。 从一百石郡吏转眼便成为秩六百石的将兵长史,这份封赏也确实够酬功了。 此刻见两人联袂而来,魏哲当即玩笑道:“你们莫不是也要弃官?” 公孙昭与管休闻言一脸茫然。 待听魏哲说完元骏的事情后,两人顿时感慨连连,齐齐赞其忠义。 当然,在听魏哲劝住了元骏后,两人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若是元骏弃官追随,那他们可就要尴尬了。 而在寒暄片刻之后,公孙昭与管休也说明了来意。 只见公孙昭一如既往地的恭敬道:“东明郡初设,卑职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特来请教,还请君侯指点!” 闻听此言,魏哲却连连摆手。 “且住,且住。”只见魏哲故作责备之态道:“阳明何必如此客气,如今你已然与我平级,你我兄弟相称便是。” 然而公孙昭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躬身一礼,正色道:“若无君侯,便无我今日,如此恩义昭永世难忘!” 和元骏相比,公孙昭与魏哲自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但也正是如此,导致公孙昭反而更清醒自己的处境。 他能当上太守可以说完全就是当初幸运的搭上了魏哲这趟立功顺风车。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投效实在是太值了。 虽然因此得罪了一批人,但却换来了一个太守之位。 可公孙昭也明白若无意外,他这辈子太守也就到顶了。 就像如今叛乱的故中山相张纯一样,去职之后能不能再复起都是一回事儿。 但魏哲却不同,他这一路走来的桩桩件件都证明了他绝不会只是个太守。 如此,耗尽了祖辈情分的公孙昭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说不准日后他从东明太守的位置上离任后,还要靠魏哲提拔。 魏哲视天子为靠山,但他又何尝不是公孙昭眼中的靠山呢! 与此同时,在听完公孙昭的话后魏哲也明白了他意思。 毕竟关于三韩之地的善后事宜,当初在东极碑前魏哲早就说过了。 眼下公孙昭明为请教施政方针,实则却是在表露继续追随的意思。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哲想了想终于微微颔首。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将当日对三韩之地的善后安排再次细细的说了一遍,公孙昭自然大喜拜谢。 这一拜一受,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事实上早年汝南袁氏也正是如此作为,方才积累下来深厚的底蕴。 直到此时管休才明白公孙昭为什么要带他一起过来,原来是要打消他的顾虑。 念及此处,管休不由得对公孙昭刮目相看…… (⊙o⊙)…不知道该怎么说。 唉~我承认,我还是小看诸位大佬了! 数据出来了,24小时首订1123,也就是我需要加更五章。 o(╥﹏╥)o我真没想到会欠这么多。 看来编辑的估算这回偏差的有点大! 放心,决不食言,一定会还。 我虽然手残,但慢归慢,熬夜还是没问题的。 还有一章正在码,明天正式开始还欠更章节。 第90章:黄老之道【3/3】 - 汉官 - 江汉 “范君,一路行来可好?” 翌日,乐浪太守府后院。 只见魏哲一脸和煦的与一个锦衣胖子寒暄着。 此人便是新任乐浪太守范畴,范大雅。 “幸而无恙,还要承蒙魏君照顾,倒是让我少了颠簸之苦。” 范畴倒是一点都没有天子门生的傲气,一见魏哲便先感谢了一番。 因为他在东莱郡搭乘的正是魏氏船队的海船。 见他这幅态度,魏哲也松了口气,当即道:“既如此,那这乐浪郡便交予阁下了,我也该赴任了!” 闻听此言,范畴顿时连连抱歉道:“都是我的不是,倒是耽搁魏君了。” 说罢他便不顾魏哲阻拦,朝其一礼以示歉意。 随即此人更是从腰间拽下了一块玉佩道:“此玉出自于阗,我亦是无意得之。今以此物聊表歉意,还望魏君不要嫌弃,若是不喜欢回头赏人便是。” 范畴说得轻巧,但魏哲却没有当真。 毕竟于阗美玉当下在大汉朝亦算是一个稀罕物件。 尤其是在凉州被叛军占据之后,洛阳城的于阗美玉就更少了。 范畴能有此物,说不准还是早年在凉州的存货。 于是魏哲当即摆手示意不必,最后还是拗不过范畴方才收下。 正当两人寒暄时,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幕僚则走到范畴身边耳语了几句。 魏哲见状也不奇怪,当即自顾自的喝起果浆来。 还真别说,乐浪野梨这酸酸甜甜的口感完全不输后世的饮料。 而对面的范畴在得知郡府账目不仅没有亏空,反而有大笔盈余之后,顿时诧异的瞟了魏哲一眼,随即脸上的笑意就更浓郁了。 于是待中年幕僚退下之后,范畴略做沉吟倒是说了几句实在话。 “魏君想必也知道我的来意,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言语一声便是。”只见范畴面色认真的朝北方拱了拱手道:“陛下早有交代,乐浪日后只会成为魏君的臂助,这点阁下大可放心!” 见他都这么说了,魏哲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 “如此便好!” 说罢魏哲忍不住轻叹道:“高句丽实非三韩可比,日后少不了要麻烦范君。” 闻听此言,范畴亦是深以为然。 若不是魏哲先灭秽貊、后平三韩,范畴都觉得天子有些异想天开了。 毕竟高句丽若是那么好解决,光武帝当年也不会怀柔之了。 但同情之余,范畴心底也未尝没有些许期待。 毕竟这次平灭三韩可是让不少人都鸡犬升天。 故此这次朝堂遴选乐浪太守时,他才会求上了选曹尚书梁鹄。 说白了,他就是过来蹭功劳了。 若是魏哲当真灭了高句丽,那么日后他恐怕也少不了一个九卿之位。 在这方面,范畴像商人多过像太守。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他倒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于是当魏哲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朝鲜城后,范畴并没有做什么举动。 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没有清除前任痕迹的意思。 中年幕僚见状忍不住劝道:“府君,这样可不行,您总得立威呀!” 此人曾辅佐过多位太守,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范畴这种类型的。 见他这么一说,范畴想想也对,当即道:“那就杀几家豪强意思一下吧。” 闻听此言幕僚顿时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然收了范畴的聘金自然要尽其所能。 于是幕僚也不再废话,直接了当的点出了乐浪郡最关键的所在。 “府君,乐浪郡与别处不同,此地大兴屯田,实乃腹心之物呀!” 这幕僚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却从未见过屯田如此成功的郡县。 说实在的,方才交接时看着账册上的数字,他差点以为是假账。 不过一想魏哲正是以此为凭方才灭掉了三韩,他又觉得合理了。 也就是幕僚现在还不知道乐浪屯田运转的具体机制,否则就更要劝范畴将此掌握在手中了。 不想范畴闻言想了想却忽然问道:“乐浪各处屯田如今是谁在打理?” “郡府并未插手,据闻都是不夜侯府的人在管辖。” 若非如此,幕僚也不会劝范畴拿下各处屯田了。 至于船岛与牛角岛的工匠所,由于是魏氏产业,他倒是没有理会。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范畴闻言竟然随意的摆了摆手道:“既如此,那便一如既往吧,无需多事。” 范畴倒不是愚蠢,而是太分得清楚轻重了。 魏哲当初灭秽貊、平三韩可没找朝堂要一粒粮食,显然就是靠着乐浪屯田才做到这一点的。 如今天子要灭高句丽,显然军粮也是关键。 若是他把这些屯田给收回了,那么魏哲打高句丽的时候粮草不济了怎么办?届时纵然天子不找他算账,范畴都要后悔死。 毕竟和日后的九卿之位相比,这点粮食算得了什么? 安定范氏缺钱吗?他缺的是前途呀! 说罢范畴想了想,竟然取出了张一尺长两尺宽的左伯纸,而后以八分书之法写下了“萧规曹随”四个大字。 随后他便笑呵呵递给幕僚道:“去,贴于太守府外。” 幕僚见状顿时一脸便秘之色,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范畴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无奈的拿着字帖离开了书房。 然而幕僚却不知道,范畴不是不理解他的用意,只是两人眼界不同。 在范畴看来,乐浪郡诸事皆顺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如此一来,纵然他每日钻研书法,纵情山水,日后也少不了升官。 这种好事儿谁遇到了不开心?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才是范畴的为官之道! 念及此处,他甚至颇为自得的摇头晃脑的吟诵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然也!” 由于鸿都门学在天子刘宏的授意下并不怎么遵守“独尊儒术”的规矩。 所以范畴学的还挺杂,连黄老之道都略有研究。 此刻他便发现,圣人之言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 …… 且不说范畴在乐浪郡如何逍遥自在。 随着公孙昭赴任东明郡,范畴到任乐浪郡,魏哲就职辽东郡之后,辽东之地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不过魏哲入主辽东太守府之后才发现,竟然还有一桩麻烦在等着他…… 抱歉,甲流了o(╥﹏╥)o - 汉官 - 江汉 先道个歉,今天没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的,只是码字的时候感觉越来越热,脸越来越烫,一开始还以为用脑过度,没在意,后面才发现不对劲,好像是发烧了,,,凸(艹皿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好几年都没感冒了!就离谱! 今天实在是搞不动了,脑子一团浆糊,完全没办法思考,不过明天应该能退烧,到时候我肯定继续肝! 刚上架就请假实在不好意思!抱歉了!《汉官》抱歉,甲流了o(╥﹏╥)o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无解的难题【1/3】 - 汉官 - 江汉 中平四年,春三月,庚戌日。 迎着朝霞,魏哲神态恬淡的跨过了衍水,走进了襄平城。 所谓“衍水”其实就是后世辽东的太子河。 据说春秋之时,燕太子丹就是利用衍水作为天然屏障,躲避秦兵的追捕。 不过当下衍水这个称呼多见于古籍之中,官方一般称为之“大梁水”。 “今春梁水可有泛滥?” 初入襄平城,魏哲并未立刻进入太守府,而走上城墙巡视一周。 这也算是魏哲的习惯了,辽东太守府的郡吏也早有听闻。 还真别说,作为辽东郡治所在,襄平城显然要比朝鲜城强多了。 毕竟乐浪郡也不过才两百多年,但襄平城却已经被汉人经营了五百余年。 早在战国时期,燕昭王便派大将秦开出塞击东胡,开疆千余里,自此才将辽东一带纳入华夏疆土。 经过秦朝、前汉以及本朝的多年经营,襄平城已是辽东首屈一指的大城。 与此同时,当魏哲开口之后,郡功曹仲旭连忙上前禀报道:“月初小有泛滥,不过目前已然平息,各处堤坝也都完好无损。” “哦?某怎么听说屯口乡被淹百余家,贼患四起呢?” 魏哲此言一出,仲旭姣好的面容顿时变得惨白。 “这……这想必是辽水又涨了,那个、那个交汇……最近府中事多,卑职一时大意忘记了,这就下去排查。” 然而魏哲却笑呵呵道:“不必了,既然仲功曹如此辛苦,还是回去好好修养吧!” 说罢他便随意的摆了摆手,一旁的亲兵顿时将试图跪下解释的仲旭拖了下去,丝毫不给他挣扎辩解的机会。 见此情形,城头上的诸多郡吏顿时噤若寒蝉。 他们虽然久闻魏哲威名,但还是没想到他一来就直接拿下了郡功曹。 要知道郡功曹可是诸曹掾之首,主掌郡府官员赏罚任免,兼辅佐太守之任,故又有功曹史之称。 虽俸禄只有百石,可却是实实在在的位轻权重,一般多由本郡贤良充任。 当然,说是本郡贤良,可实际上都是些本郡的“有力人士”。 历任太守一般都会拿这个职位与郡内豪门大族做交易,以换取地方支持。 比如仲旭便是辽东郡的名豪大姓,这才被上任辽东太守阳终所任命。 不过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地方大姓的支持也不是免费的。 仲旭也正是靠着这个身份,才在辽队县大肆兼并良田,侵吞丁口。 或许他自认是郡中的三驾马车之一,太守不会轻易动他,这才没有收敛。 但事实证明,魏哲与他们曾经见过的历任辽东太守都不同。 仲旭前脚刚归家,辽队仲氏就已然成为了历史。 上任之初,魏哲就给了整个辽东郡一个大大的“惊喜”。 …… 翌日,襄平西郊,李氏庄园。 襄平李氏的家主李敏看着手中的书信,不由的感慨连连。 “好一个不夜侯,当真是锋芒毕露!” 其子李信闻言当即好奇道:“阿父,又发生了何事?” “呵呵~你自己看吧!” 李敏说罢便将书信递给儿子,想要考校一番。 然而让他无奈的是,李信看完之后竟然眉头微皱道:“魏府君这手段未免过于酷烈了,恐怕又是一酷吏!” 李信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魏哲在灭了辽队仲氏会后,在短短半月之内竟然夷灭十余家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豪强家主更是皆被法诛,杀于闹市。 一时间别说是太守府了,整个辽东郡都为之震栗。 李信倒不是可怜那些豪强大姓,只是有些反感魏哲如此霸道的举动罢了。 不过见他这么一说,须发已然有些花白的李敏却失望的摇了摇头。 看着父亲那失望的眼神,天性孝顺的李信当即躬身拜倒在父亲坐榻前,一脸惭愧道:“儿子鲁钝,还请阿父训示。” “唉~起来吧!”李敏见状也没责骂他。 毕竟自己的儿子李敏心里清楚,孝顺、勤奋,各方面都好。 但唯独平庸了些,只是个中人之才,实在称不得优秀。 故此李敏只能选择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积攒的人生经验慢慢告诉他。 “痴儿,你只见他手段酷烈,可知他为何要这么做?”只见李敏当即就魏哲这次的行动做教学案例给儿子分析道:“凡事必有缘由,观人亦要观其秉性,辞藻再华丽,也不如行事作风可信!” 闻听此言,李信当即顺着父亲这个思路深思起来。 “魏府君虽是沙场名将,但未闻有好杀之名,听说广宗之战时还曾出言救下了数万流民俘虏,使得此辈免于京观之祸。” “乐浪郡在其治下不过两年,便郡中大治,更是令乐浪文风大盛,百姓富而知礼,由此可见此人实有治世之能。” 随即李信又想起一事,接着道:“玄莬魏氏操持马场、贩卖鱼盐,与辽东各家多有合作,价钱都相当公道,从未有仗势欺人之举,可见他并不贪财。” 听到这里,李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笨点没关系,只要愿意学,日后至少能当个守成之主,保持门第不坠。 “所以呢?” “以上诸点来看,辽东诸豪强……当取死有道?” 说到最后,李信都有些不自信了。 然而李敏闻言却面露欣慰之色。 要知道他可是当过一任河内太守,实在太理解魏哲了。 因为打击豪强是每个太守的天职,只是很多太守都做不到魏哲这种程度。 只见李敏面色无奈的轻叹道:“天下郡守凡欲有作为者,必杀豪强!” 豪强与士族不同,他们无法像士族一样走上层路线,故此只能扎根乡土。 如此一来,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资源则多为此辈占据。 可以说豪强是天然站在地方太守的对立面。 相比之下,很多士族在地方上反而不如豪强那般枝繁叶茂。 就比如乐浪王氏和襄平李氏,他们的家族发展路线就不同于辽东豪强。 祖上留下的人脉,让他们出了辽东之地也照样可以混得开。 究其根本,无非是士族选择的余地更多罢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资源使用方向不同的缘故。 相比于连送礼都没有门路的豪强,士族每年在交际上的花费都是天价。 党人之所以有“八厨”,并不是因为天下就只有他们八个有钱。 而是一般的地方豪强连花钱买名的资格都没有! 第92章:好汉不吃眼前亏【2/3】 - 汉官 - 江汉 且不说李敏如何在拿魏哲的事迹教子。 辽东太守府内,看着辽东郡《户口集簿》魏哲则是一阵头疼。 话说这次上任辽东太守,魏哲倒是轻松许多。 与当初就任乐浪太守不同,如今的魏哲在辽东本就素有威名。 无论是名望还是实力,魏哲都堪称是辽东郡有史以来最强势的一位太守。 所以无论是清扫郡府内部,还是刑杀郡内豪强,他其实都不是为了立威。 魏哲要杀他们,纯粹就是因为这群人该杀。 真当玄莬魏氏卖咸鱼只是为了赚钱么? 说实在的,魏哲万万没想到他在乐浪都做得那么明显了,竟然还有人敢继续勾结高句丽,甚至贩卖刀兵与辽东乌桓。 啧啧~也不知道他们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魏哲心地善良!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口问题! “唉~看来还是得招揽流民!”半晌之后,只见魏哲将《集簿》一合,一脸无奈的开口道:“子尼,再从带方调二十营军屯过来罢,其他一如旧例。” 闻听此言,国渊当即躬身领命,立刻匆匆离去。 没办法,现在动作快点的话还来得及补种春粟,不耽误今年收成。 毕竟在杀了一批豪强之后,辽东郡最不缺的就是熟地良田了! 而在国渊离去之后,戏志才则继续看着各色档案默然不语。 对了,因灭韩之功,戏志才也从带方令升任辽东郡长史了。 不过即便是他没有想到,号称辽东首郡的辽东郡竟然这么华而不实。 如果不是看了郡府中的档案,他万万不敢相信辽东郡只有八万口人。 呵呵~对于这个数字,戏志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怎么说呢,颍川郡一个县恐怕都不止这么多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眼下辽东郡的官方《户簿》上就只有六万四千一百五十八户,口八万一千七百一十四人! 至于辽东郡的地界上真正有多少人,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反正魏哲杀了一批豪强之后,辽东郡的便又凭空冒出了两万人。 正当魏哲头疼之时,只见戏志才合上竹简苦笑道:“明公,或许还真怪不得辽东豪强,前汉时辽东郡领十八县,故此有丁口二十八万人,冠绝辽东。” “然而本朝安帝时,先令【高显】【候城】【辽阳】三县改属玄菟郡。后划拨【险渎县】【房县】【无虑县】三县与辽东属国。” “再加上前朝时,安次县被高句丽所毁,如今不过仅有十一城罢了,能剩这么多人口已然不错了。” 魏哲闻言顿时叹了口气,他能不知道这段历史嘛?毕竟当初魏氏就是这么变成玄莬郡人的。 但明白是一回事儿,理解又是一回事儿。 如今身为辽东太守的魏哲,只觉得安帝当年把辽东郡削弱太过了。 要知道辽东郡所处位置堪称辽东锁钥,乃是万分紧要之地。 如此关键所在实力怎能不增反减?也难怪这些年高句丽日渐猖獗! 只见魏哲长叹道:“无民则无兵,无兵则无力,如此焉能守卫辽东,荡平高句丽?” 此言一出,戏志才也沉默了。 若是没有两年的军令状还好,他们慢慢积蓄力量迟早能覆灭高句丽。 但现在?呵呵~两年时间恐怕招揽流民都不够用。 青州虽然有四百多万人,但如今毕竟还不是三国时期。 黄巾之乱纵然让青州百姓成为流民,但也只是部分而已。 五十万流民,这是魏哲通过这几年的经验估计出的大致数据。 至于后来为什么青州几乎为之一空,只剩下豪强坞堡,主要是青州无雄主,最有希望成为青州牧的孔融还眼高手低,早早出局,这才使得青州沦为各路诸侯拉锯的战场,几年混战下来硬是逼得无数青州百姓背井离乡。 要知道齐鲁平原可是中原膏腴之地,最后却硬是荒田无数,废墟遍地。 故此原历史中,刘虞担任幽州牧时由于他施政宽和,竟然就有百余万口青州百姓前来归附,使得幽州人口大增。 但次年青州黄巾军依旧能聚众三十万攻打渤海,试图与黑山军会合。只可惜最后被公孙瓒率步骑两万人大破,死伤无数。 不过饶是如此,两年后曹操降服青州黄巾时,青州黄巾连家属在内竟然共计有百余万人,曹操拣选其中三十万身强体健者组成“青州兵”,这才有了一支完全直属于自己的部队。 可以说三国时期,至少有两百五十多万青州百姓流离失所,投奔他乡。 至于留在青州本土的一百五十万人,不是被豪强侵吞,就是沦为白骨。 唉~但凡孔融当年争气一点,青州百姓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惨。 所以现在魏哲面对的问题很麻烦,非常麻烦!不是一般麻烦! 因为他既缺人口,又缺时间。 前人累积下来的问题都压在他的肩上,这几乎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即便戏志才和魏哲苦思良久,但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说实在的,但凡事情往后顺延几年魏哲都不会感觉这么棘手。 不过事情再麻烦,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哲一边不断淘汰郡县官吏,加强自己对辽东郡的掌控力,一边巡视辽东各县,试图找到破局之法。 与此同时,太史慈那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 话说“辽东属国”诞生的时间其实很短。 前汉时期,辽东只有汉四郡,直到本朝建光元年(121年),当时洛阳朝廷试图以乌桓而制鲜卑,便以来降的乌桓之民徙置幽州五郡,各依本国之俗。 所谓属国者,存其国之号而属于汉朝,故曰属国。 故此辽东属国的建立,其实完全是为了管理辽东乌桓人。 不过其他内附的乌桓部落都是由四郡太守羁縻管辖,唯独辽东例外。 也不知道当时辽东太守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洛阳朝堂不放心。 反正最后辽东太守不仅仅失去了管理辽东乌桓的权利,反而先后被划走了六个县,虽然地处辽东富庶之地,但却自此实力大衰。 而辽东属国所辖六县,除了原属于辽东郡的【险渎县】【房县】【无虑县】之外,【昌辽县】【宾徒县】【徒河县】三县则本属辽西郡。 可以说朝堂完全就是在辽东郡和辽西郡之间,扣出了一个辽东属国。 比如辽东属国的治所昌黎县,便是原来辽西郡的地盘。 哈哈哈~所以太史慈这回算是倒大霉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从辽东郡进入辽东属国的治所昌黎县,本质就由辽西入辽东。简单来说,就是需要穿越整个辽泽。 毕竟辽东属国的东三县与西三县根本就是紧贴着辽泽建立的。 于是当太史慈渡过大辽水(辽河)来到险渎县后,渐渐有些无语。 县依水险,方曰“险渎”。 实际上作为辽东之地几乎最贫瘠的所在,险渎城里也没有多少人。 道上来往之人几乎都是挟刀佩剑,面有风霜。除了身穿麻衣粗布的黔首外,就要属那些往来东西的行商最多了。 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太史慈倒是没有当逃兵的意思,在险渎县官吏诚惶诚恐的接待下,当天下午便准备继续赶路。 毕竟辽东属国的治所在昌黎县,而非险渎县。 然而险渎令见状却忙不迭的拦下了太史慈,一脸着急的劝说道:“都尉,这可急不得呀,若不做足准备就进入辽泽,恐有性命之忧啊!” 此言一出,太史慈顿时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 “性命之忧?笑话!” “纵然有豺狼猛虎,穷寇恶贼又如何?杀了便是!” 不是太史慈吹牛,他还真有这个自信。 然而险渎令下句话却令太史慈脸色大变,当即再也不提立刻赶路的事情,乖乖在险渎县准备起来…… 第93章:烦恼转移【3/3】 - 汉官 - 江汉 次日,三岔河边。 只见平原旷野,芦荻连天,望之如海,蔚为壮观。 然而太史慈的脸色此刻却像是吃了大便一般难看。 因为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知道,这一切的诗情画意都是假象。 比如看似朦胧的雾气,其实是无数蚊虻汇聚在一起漫天飞舞,一旦靠近便会发现其声大如闷雷,稍有疏忽,骡马被吸血而死都是常事。 至于望之如海的水面,更是最大的陷阱,因为没人知道哪里是湖泊,哪里是沼泽。 准确来说这片东西二百余里,南北也近二百里的辽泽就是一个大杂烩。 其间有河流、有湖泊、有沼泽、有沙地、也有草原。 浅处不通车马,深处不载舟船。 地形地貌之复杂堪称天险……不对,辽泽本就是天险! 毫不客气的说,辽泽的存在就是辽东之地最好的防线! 一想到未来几年自己要频繁穿越辽泽,太史慈就止不住的想念秽貊诸部。 没办法,秽貊二十八城虽然荒凉了一点,但至少称得上海东草原。 早知道他就留在秽貊打猎了,也省得来辽东属国喂蚊子。 但来都来了,他也只能认命了! 幸好先险渎令为了讨好他这个顶头上司做足了准备,除了一干常备的物资外,更是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引路。 于是很快太史慈便按照向导的指点做好防范,论人马他们皆用麻布帷幔包裹,然后没有半点犹豫便朝着辽泽走去。 可即便休息时便用蒿草薰烟,驱赶蚊虫,但这一趟下来太史慈依旧被折磨的欲仙欲死,苦不堪言。 任太史慈在沙场上如何勇猛,面对蚊虻这种小东西也无可奈何。 直到三天后,太史慈一行人方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无虑县,好好洗个澡,休息一天后,这才换一身干净衣服,赶往昌黎县。 昌黎县,旧时也被称为昌辽县。 此县乃是辽东属国治下人口最多的一个县,足足有五千三百余人。 毕竟整个辽东属国六县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万余人而已。 当然,这只是辽东属国治下汉民的数量。 如果算上在辽东属国境内游牧的乌桓人,那么恐怕人口就要翻几倍了。 要知道在张纯未曾勾结乌桓人叛乱之前,辽东属国境内的辽东乌桓已发展到“千余落”的规模,其大人苏仆延更是自称“峭王”。 而右北平乌桓大人乌延有众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麾下亦有众九千余落,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之部则有众五千余落,皆自称王。 正是靠这数万幽州乌桓骑兵,张纯才能屡杀州郡太守,寇掠青冀二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纯算是幽州乌桓人推出的代表。 就像凉州乱军明明都已经起兵造反,却依旧要推边章、韩约当首领一样,幽州乌桓也不想直接把后路堵死。 所以幽州各部乌桓共推张纯为帅,其实就是在找一个背锅的。 只可惜张纯并没有韩遂那么高超的手段,可以反客为主。 但饶是如此,幽州的这场叛乱已然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现象了。 这说明汉室在草原上的威慑力已经逐渐衰落,北边胡部已经蠢蠢欲动了。 …… 翌日,昌黎县外。 太史慈率百余骑过城不入,反而朝着东边的一处木寨行去。 片刻之后,只见太史慈面色复杂的坐在帅帐中。 “扶黎营就剩这么多人了吗?” 一名面上有伤的中年文士闻言当即躬身道:“禀都尉,全营兄弟都在这里了。” 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此刻却忍不住眼圈泛红。 此人便是扶黎营从事史严朗,秩百石,铜印黄绶,本只是寻常军吏。 但此刻,他却是整个扶黎营职位最高的军吏了。 因为整个扶黎营都死的差不多了,仅有数十个后勤人员幸存下来。 话说扶黎营与辽东的郡县不同,乃是朝堂设置在边地的常备屯兵。 因屯驻昌黎县附近,故名扶黎营。 建光元年(121)冬,方才初置营兵千人,以防鲜卑,羁縻乌桓。由皇帝直接调遣及任命将帅,为洛阳直接掌握的常备军。至于兵员主要为应募的军士、囚犯,以及徙边的流民。 不过等到桓帝在位时扶黎营便不再设置校尉,而由辽东属国都尉兼管。 毕竟随着辽东乌桓日渐滋长,辽东属国都尉再没有一点底牌,就真要成为一个空架子了。 实际上在边郡设“营”并不只有辽东这一处个例。 比如汉安帝延光三年(124)九月乙巳日,朝堂便下诏,令诸郡国中死罪及以下囚徒减罪一等,诣敦煌、陇西及度辽营。 在刑徒减刑戍边定居的政策中,边境地区接受刑徒的机构就是“军营”。 诸如黎阳营、虎牙营、雍营、乌桓营、渔阳营、敦煌营、度辽营、扶黎营等常备军,便相当于朝堂安置在天下各地的爪牙。 由于此类营兵与北军类似,只需操练武艺即可,故此战力多强于郡兵。 然而朝堂最初的设想是好的,但如今大多都已经变样了。 乌桓营早就名存实亡,而渔阳营更是随着张纯一同叛乱。 毕竟驻扎地方多年,很难不被地方势力所侵染。 至于扶黎营就更惨了,由于张纯预谋已久,并且深知朝堂要害,故此在起兵之初他便令万余乌桓骑兵奔袭扶黎营,拔掉了幽州的这个朝堂爪牙。 至于寇略辽东,杀辽东太守等人,不过是乌桓人顺便劫掠一把罢了。 而在了解了缘由之后,太史慈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念及严朗乃是扶黎营老人,父辈便在辽东属国生活,太史慈略做沉吟便开口道:“既如此,某便向朝堂表举足下为辽东属国长史,切莫忘此大仇!” 然而让太史慈没有想到的是,严朗竟然摇头拒绝了。 只见此人面容悲戚的长拜在地道:“吾乃庸人,实不敢当此大任。” 严朗倒不是怕死,而是怕因为自己的无能导致无法报仇。 故此他不待太史慈追问便眼神坚定道:“吾知一人,定能助都尉一臂之力!” 闻听此言,倒是让太史慈有些好奇。 送上门的辽东属国长史不要,宁愿让给别人,看来此人确实非同凡响。 于是太史慈当即好奇道:“何人?” “辽东豪侠——阎柔!” 只见严朗一脸认真的介绍道:“此人年少时曾先后被乌桓、鲜卑俘虏,故习得一身骑射本领,勇武过人,为乌桓、鲜卑佩服。故此人后虽借机逃离,但乌桓各部却始终未曾追杀,反而敬重如故。” 实际上阎柔与年轻时的董卓类似,都是以勇武闻名。 董卓与凉州诸羌首领颇有交情,阎柔也在乌桓、鲜卑中有熟人。 久而久之,阎柔便成为了这一带的游侠头目,庇护了不少汉人。 当然,大局如此,面对乌桓叛乱这种大事儿他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太史慈听罢严朗的介绍,顿时面色一正。 因为对于眼前的乱局来说,阎柔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念及此处,太史慈当即伏案写起信来。 没办法,以他现在的权力举荐严朗还好说,他毕竟是属国军吏。 但如果想要破格征辟阎柔这样的边郡豪侠,那么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了。 别看天子刘宏任命张燕这个黑山贼酋为平难中郎将,就以为当官轻松。 实际上没有门路,白身想要当官已经比登天还难。 不过写着写着,太史慈忽然又有了主意,索性请求魏哲调一营军屯过来,填补扶黎营的空缺。 没办法,谁让他有个好兄长呢。 这般想着,本来还有些头疼的太史慈心情顿时轻松多了…… 【抱歉,退烧了,不过有点虚,今天先三章】 PS:另外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原来不止百度百科有谬误,史料也一样。 《后汉书·志第二十三·郡国五》记载: 辽东属国别领六城,雒阳东北三千二百六十里,有昌辽…宾徒…徒河…无虑…险渎…房……六县。 结果同样是这一篇记载: 辽东郡,雒阳东北三千六百里。十一城,户六万四千一百五十八,口八万一千七百一十四。 有:襄平、新昌、无虑…… O(∩_∩)O哈哈~又冒出了一个无虑县,看来就算是史料也需要辩证去看,不能闷头全信。 谭其骧老师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关于辽东郡县的地图这一块,显然是采用了后一条记载,被《后汉书》给误导了,难怪我对照的时候总感觉不对劲。 第94章:奴隶与将军【1/3】 - 汉官 - 江汉 “好一个太史子义,竟然学会偷懒了!” 翌日,看着手中的书信魏哲不由得一阵失笑。 可调侃归调侃,魏哲最终还是签了调令。 “子尼,调一支带方老营过去吧!” 闻听此言,国渊忍不住开口道:“君侯,若是如此带方便仅剩两营军屯了,这……” “无妨!”魏哲闻言当即摆了摆手道:“秽貊已灭,三韩已亡,带方已然无需再留驻太多屯兵,留些民屯即可。” 相比于乐浪郡而言,如今辽东郡与辽东属国的局势反而更严峻。 辽东的战略重心也该向西偏移了,至于朝鲜半岛目前内政才是重中之重。 再说了,扶黎营可是一支边郡常备军。 这是什么概念? 简单来说,就是幽州出钱出粮养了一支千人规模的脱产士卒。 要知道职业武夫在大汉向来可都是稀罕货,即便只千人亦是不小的力量。 毕竟这群人只需要操练杀人技艺即可,时间一久自然熟能生巧。 若非如此,朝堂也不会只以千人为单位在边郡安置各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纯造反之初最先袭击的便是扶黎营。 不过现在好了,扶黎营以军屯填充之后就是自己人了。 反正整个大汉朝薅羊毛的人多得去了,也不差他这一个。 然而恢复扶黎营兵员的事情好解决,但另一件事就有点麻烦了。 …… “阎柔?” 看着太史慈在信中提到的名字,魏哲忍不住眉头微皱。 此人他倒是知道,放眼汉末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幽州却算是一个传奇。 因为此人算是真正实现了从奴隶到列侯的逆天翻转。 据说阎柔年少时曾被乌桓、鲜卑俘虏,被当做牧奴驱使,但此人不仅没有沉沦,反而在塞外草原上学了一身骑射武艺,并且趁机逃归大汉。 曹操称霸北方之后曾拜护其乌桓校尉,赐爵关内侯,待其如子,曹丕也视其如亲兄弟,令阎柔坐镇北方,待曹丕称帝后,阎柔更是晋为度辽将军,封县侯。 可以说他硬是靠着自身的能力,以最卑微的出身走到了金字塔上层。 也就是汉末太卷,否则换一个地域或许也能成就一番霸业。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虽然知道此人的才能,但别人不知道呀。 想要举荐这么一个人当辽东属国长史,那可不是一般困难。 没办法,论出身阎柔甚至比不上关羽、张飞,更别说刘备了。 念及此处,魏哲想了想当即开口道:“告诉子义,待我见过此人再说!” 太史慈的亲兵闻言顿时明白,立刻告辞离去。 说来也是苦了这些亲兵了,来回穿越辽泽一般人可吃不消。 然而让魏哲意外的是,没过多久太史慈竟然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襄平城,并且还有一个身长八尺,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的黑衣青年相随。 魏哲只是淡淡扫一眼,便大概猜到此人是谁了。 此人虽看起来浓眉大眼,相貌平平,但眼睛却锐利如电,一看就是善射之辈。 果不其然,太史慈谈笑了几句之后便给魏哲介绍道:“兄长,此人便我是与你提过的阎子昂!” 话说太史慈在给魏哲去信之后并没有就这么干等着。 在梳理辽东属国六县事务的同时,同时他也派人去联系阎柔。 幸好,由于张纯作乱阎柔如今正在辽西郡落脚。 故此在收到太史慈传来的消息之后,阎柔几乎没有一丝耽搁就立刻动身。 不是他不想矜持,实在没有让人三顾茅庐的资格。 要知道他阎柔也不是最近才出名的,然而幽州诸郡长吏却从未当回事儿。 这使得阎柔纵然想要出仕,但也依旧与刘备一般苦无出头之日。 所以当看见魏哲时,阎柔表现的十分恭敬,丝毫没有恃才傲物之态。 “广阳阎柔,见过府君!” 魏哲见状当即笑着将其扶起,而后也不着急盘问便令侍从上酒菜。 甭管是不是做样子,但不得不承认礼贤下士这一招是真好用。 越是位高权重者,使用的效果就越好,眼下便是如此。 见魏哲这般平等相待之态,阎柔心中顿时一阵翻涌。 越是出身卑微者,其实就越是在乎别人尊重。 即便抛开魏哲两千石太守的身份不谈,他的诸多事迹阎柔也早有听闻,并且暗自佩服。 这么一个幽州知名的豪杰人物如此折节下交,阎柔自然难免有些激动。 而魏哲在寒暄片刻之后,方才温声问道:“阎君之名我亦是早有耳闻,今日相见,不知足下可有教我?” 此言一出,太史慈当即静静的在一旁喝着黍酒,笑而不语。 阎柔知道这是魏哲对他的考校,于是略做沉吟便镇定的开口了。 不过他并没有一上来就建言献策,反而说起了别的。 “乌桓人,亦唤作乌丸人,本是东胡一支,原与鲜卑同为东胡部落之一,秦末之时匈奴破东胡后,此辈方才逃窜至乌桓山,遂以山名为族号。” 一边说着,阎柔竟然还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案几上画图示意。 虽然地图十分简略,但见他这幅模样显然是曾经过去那个乌桓山。 这让魏哲顿时意识到,阎柔对乌桓人的了解恐怕比他想的还深。 不过阎柔却不清楚,依旧画着地图介绍着。 然而魏哲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正是大兴安岭一带吗? 若是阎柔所言不假,那么无论是乌桓的乌桓山,还是鲜卑人的大鲜卑山(嘎仙洞所在的大兴安岭北段),都应该是大兴安岭的一部分,只不过一个在南端,一个在北端罢了。 而在介绍了乌桓人的由来之后,阎柔又道:“乌桓之俗与中国其实颇为相似,妇人能缝皮革为衣、制帐幕,作文绣,织氀毼。” 所谓氀毼,即用毛织成毯子。 即便是被掳走的,但阎柔毕竟在乌桓部落之中生活了多年。 而且相比于普通汉人奴隶,他的见识和眼界显然更胜一筹。 “中国以县乡亭里为制,乌桓其实亦有法度。”只见阎柔继续道:“不过此辈以部、邑、帐为制。部落以【大人】为尊、邑落则以【小帅】为尊,邑落之下则以帐落为基。一帐落人数多少往往无定数。” “往年不论,如今乌桓往往数百千帐落便可自为一部。部落大人有所召唤,通常刻木为信,邑落传行,违大人令者死。” 第95章:灯下黑【2/3】 - 汉官 - 江汉 听到这里,魏哲的脸色也忍不住严肃起来。 因为这已经是一个颇为完善的社会制度了,再继续发展下去就是封建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说到这里阎柔便眼神复杂道:“某少年时曾听人说过,言部落大人过去都由部落族人公推,常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从无子孙相传之事,然而如今乌桓已经与汉地无二,大人之位亦是世袭。” 闻听此言,魏哲只是轻轻一笑。 毕竟历史就是个轮回,公选制与世袭制之间的转换就是最好证明。 而在证明了自己确实对乌桓知之甚深之后,阎柔方才面色肃然道:“此次张纯之乱我虽未能提前得知,但这几个月来多少也探听了一些消息。张纯有反心不假,但乌桓人的支持才是关键。” 在这方面,阎柔与魏哲的判断倒是相同。 只是魏哲是倒果为因,从历史记载推断出来的;而阎柔则是自己分析的。 不过阎柔接下来的话却让魏哲眼前一亮。 “据我所知,此次乱事乃是上谷乌桓部大人难楼力推的,张纯最早联系的亦是此人,后来经过难楼牵线方才与辽西乌桓部大人丘力居勾结在一起。至于辽东乌桓与右北平乌桓,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说到这里,只见阎柔忽然佩服道:“不过君侯灭三韩,转任辽东太守后,辽东乌桓部已然颇有后悔之意,主动退避塞外,显然是忌惮君侯之名。” 或许是乌桓人没有出檀石槐这般的枭雄人物,故此依旧是一盘散沙。 虽然这次联合张纯起兵造反,但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反而分歧多多。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虽然天子让他别管张纯,用心对付高句丽,但辽东乌桓毕竟就在身边。 如果不把辽东属国的麻烦解决,魏哲也没办法专心对付高句丽。 于是魏哲看向阎柔的眼神顿时愈发欣赏起来。 黔首豪侠又如何? 眼下在他看来,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还真比不上此人!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面带笑意的看着对面的阎柔道:“足下既然腹有谋略,不知可有心为国效力?” 此言一出,阎柔顿时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当即离席长拜在地。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天知道阎柔此刻的心情有多激动! 辛苦多年,他终于等到了为国效力的机会了! 阎柔心神激荡之余,此刻脑中就只有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遇到像魏公威这样的主公,纵然牺牲了性命又如何呢? 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诚然是也! …… 且不说阎柔如何对魏哲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当看见这个结果太史慈亦是满心欢喜。 毕竟兵马要到了,还得了个出色的副手,太史慈这回可以说是直接躺赢。 于是心情大好的两人也不再磨叽,当即便带着屯兵赶回昌黎县筹谋起来。 至于魏哲这边也不是说点漂亮话就成了,承诺既然给出去了自然要兑现。 然而这件事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 要知道即便是以公孙瓒的出身,也是举孝廉回来后才被任命为辽东属国长史,后守塞有功,方才升迁为涿县令。 当然,魏哲想要直接表举阎柔为辽东属国长史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又不是地方长吏,区区一个佐贰官宫里肯定会给面子的。 就比如当初朱儁亦是直接表举孙坚为别部司马。 使得其直接从三百石的县丞,一跃而升为秩比千石的司马。 眼下的魏哲想做其实也能做到,尤其是在天子一心想灭高句丽的情况下。 但魏哲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消耗天子的耐心。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是无数人留下的血泪经验。 如果当真以为掐出了天子的命门就对其随便开口,后果绝对会死的很惨。 “明公,我倒是有个法子!” 辽东太守府内,只见戏志才忽然嘴角微翘道:“何不找范大雅试试?” 闻听此言,魏哲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刻恍然。 只见他当即忍不住抚额失笑道:“我当真是糊涂了!” 对呀,明明有最简单的办法,他为什么非要想的那么复杂呢? 想到这里,魏哲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 “志才,此事便交给你!” 戏志才闻言也不客气,当即轻笑道:“哈哈~明公放心便是!” 阎柔这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无非“买官”二字。 只不过这次的“买官”比较特殊,并不是当官者出钱,而是举主出钱。 当然,阎柔想出这个钱还没资格呢。 天子虽然卖官鬻爵,但这条路也是存在一定门槛的。 就比如当初的玄莬魏氏,连送钱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出人拼命。 不过眼下却不同了,范畴乃是选曹尚书梁鹄的门生故吏。 并且无论是范畴还是梁鹄,都知道魏哲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故此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只要财货到位,区区一个辽东属国长史还真不算什么。 说句不好听,像县尉这点大的官甚至都不够资格让梁鹄操心。 但无论是靠人情运作官位,还是靠财货运作官位,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否则真当满朝公卿都那么清廉自守吗? 只要举主不说,门生故吏谁知道上面是怎么运作的。 无论是人情、权利、亦或是财货,只要是私相授受其实都是一个样! …… 当戏志才受命前往乐浪郡与范畴沟通时,魏哲这边也终于有了点头绪。 经过一番巡视下来,魏哲发现眼下平郭县竟然已经有铁官、盐官了。 最关键的是魏哲清楚的知道,平郭县的铁矿并不算什么,襄平城百里外的本溪铁矿与鞍山铁矿,才是真正的大矿。 并且这两处矿产地都有河流经过。 比如本溪铁矿外的便是大梁水,鞍山铁矿外的便是室伪水。 而两水交汇之处,正是襄平城外! 这让魏哲忽然想起了他当初对付秽貊与三韩的那招。 带方铁钱,貌似不仅仅只有这点潜力! 第96章:老天爷喂饭【3/3】 - 汉官 - 江汉 要打仗,先种地。 这是魏哲来到此世之后最深刻的认识。 故此无论是在带方县,还是在乐浪郡他都无一不在践行着这句话。 可即便魏哲自认为对农事已经足够关切,但还是有疏忽之处。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来到大汉朝之后没有真正种过地! 别看他在乐浪开荒屯田、大兴水利,劝课农桑,但亲自下地种田还真没有过。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对农事依旧不够重视。 幸好,这次辽东郡的困局逼得魏哲不得不想尽办法,这才让他得以发现那些被自己疏忽的地方! …… 话说在大汉朝若论农书,则不得不提《氾胜之书》与《四民月令》。 虽然耕作讲究一个因地制宜,但这两本书还是很有参考意义的。 尤其是《四民月令》,对辽东的参考价值最高! 为什么这么说呢?主要还是因为此书作者崔寔比较特殊! 崔寔,字元始,涿郡安平人,名儒崔瑗之子。 对了,他这个崔可不是清河崔,而是博陵崔。 实际上在两汉之际提起崔氏,各地士族一般都默认为涿郡崔氏,至于清河崔氏压根无人知晓。后安平县归属博陵郡,涿郡崔氏方才变成了博陵崔氏。 与寂寂无名四百余年的清河崔不同,博陵崔氏在两汉可以说十分兴旺。 自前汉开始博陵崔氏便屡有子弟出任两千石,及至本朝亦是如此。 崔寔之父便曾为济北相,而出身名门的崔寔年纪轻轻便曾任大将军梁冀司马,与边韶、延笃等著作东观,会诸儒博士共定《五经》。 虽然梁冀伏诛之后他身为故吏而遭禁锢,但数年后依旧被起复了。 此人曾历任五原太守、辽东太守。而《四民月令》,便是崔寔在辽东太守任上撰写的农书。 崔寔在《政论》中曾提到: “今辽东耕犁,辕长四尺,迥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楼。凡用两牛六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 他所说的其实就是一种“二牛抬杠”的老式耕作办法,在前汉时期十分普遍。 但能让崔寔发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的感慨,自然是因为彼时已有更好的耕作技术。 当时在中原郡县,尤其是兖州豫州等地,一牛拉犁的技术早已成熟。 实际上两汉的农耕技术发展,是逐渐走向高效的。 从最开始的二牛三人演变为二牛二人、二牛一人最后到一牛一人。 这其中的反映出来的耕种效率,何止倍增! 因为落后的耕作技术,带来的只能是落后的生产力。 而如今崔寔去世快十五年了,辽东之地的耕作技术其实还是老样子。 即便他在辽东太守任上曾试图推广新技术,但显然收效甚微。 究其根本,或许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 当魏哲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曾在平郭县就地询问了一位老农。 有意思的是这位老翁竟然还见过崔寔,也记得当初的往事。 当魏哲问起此事时,老翁也道出实情。 “崔府君心善,老朽与乡人都知道,然则家中无力置办铁犁呀!” 当说出这句话时,老翁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无奈。 不是农夫太顽固,也不是他们太蠢。 只是他们没有那个条件,才继续用着老办法。 因为二牛三人演变至一牛一人,改变的不仅仅是人畜,还有农具。 若用一牛拉犁之法,原来的木犁必然会因为无法承受而断裂。 而重新打造一个符合一牛拉犁之法的铁犁,只有豪强才能换得起。 崔寔也正是知道这里面的关键所在,才没有盲目的推行。 毕竟辽东之地足有几十万的农夫,若要推行本地铁官必然无法承担。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耕作技术落后。 没有足够的粮食,导致辽东无法承担更多的脱产人口。 没有足够的脱产人口,便没有足够的铁匠、矿工、樵夫。 如此一来,铁官的产量也就无法提升。 于是就这样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并且随着大汉的局势每况愈下,这种死结只会越难解开。 祈木为耜,揉木为耒。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神农氏发明的农具,至今却依旧有地方在使用的缘故。 …… “民生之事,果然不能轻忽!” 翌日,下午。 当戏志才办妥诸事回到太守府,魏哲忍不住发出如此感慨。 戏志才闻言倒是不奇怪,反而颔首附和道:“农桑之事本来就是国之根本,自然要万分小心才是!” 要知道《四民月令》与《氾胜之书》可不是什么贵比千金的儒家经义,若是有心各地太守基本上都能弄到一本。 但真正照着农书上来的,实际上少之又少。 除了愿意与否之外,没那个能力推广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其实这段时间戏志才也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尽善尽美的办法,只能无奈的建议道:“明公,不如让东明郡暂缓移民如何?先……”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魏哲毫不犹豫的打断了。 只见魏哲一脸严肃道:“此事休要再提!” 毕竟三韩刚灭,汉军的威慑正处于最巅峰,眼下正是最好的同化时机。 崇拜也好,恐惧也罢,这个时候的三韩绝对是最软弱和服从的。 如果现在不下手同化,那么一旦等他们缓过劲来就需要多费百倍的力气。 魏哲宁愿承受天子的不满,也不想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前功尽弃。 见魏哲如此果决,戏志才轻叹一声也就不再说提起此事。 不过魏哲倒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见魏哲目光炯炯道:“丁口的事情暂且不谈,若是能提高耕作之效,于辽东亦是大有补益。” 说着魏哲当即笑着将几枚钱币放在案几上。 当看见那几枚带方铁钱之后,戏志才顿时瞪大了双眼。 “此物……不是废铁吗?” “哈哈哈~哪有无用之物,只不过未得其法罢了!” 看着此物,魏哲亦是有些感慨万千。 由于深知材料科学有多么难搞,魏哲其实早早就放弃了这些废铁。 然而这次当魏哲研究该如何提高耕种效率时,却忽然发现此物竟有用。 诚然,煤炭冶炼出的铁料含硫较高,导致生铁热脆,使之无法接受锻造,常常几锤子下去就会碎裂一地,貌似冶炼出的铁料再多也只是一堆废品。 毕竟当下无论是刀剑盔甲,还是菜刀剪子,全部都是锻造而成的。 但凡事皆有例外,比如鼎钟造像之类的大件就都是浇铸而成。 最关键的是眼下的全铁所制的耕犁也是通过浇铸所制。 当然,由于农户财力不同,还有大量的铁包木,甚至是木犁、石犁存在。 不过这不重要,关键在于魏哲终于找到了变废为宝的法子了。 与此同时,戏志才很快便意识到关键所在。 若是煤炭所冶炼的铁料可以用来浇铸铁犁的话,那这个死结算是打开了。 首先相比于木炭而言,煤炭实在省下了太多人力。 其次,浇铸比一锤一锤的锻造速度更快,也更节省人工。 如此一来,辽东铁犁的产量必然能实现一个飞升。 念及此处,戏志才高兴之余也忍不住惭愧道:“都怪我不知农事,竟错将珍宝当顽石。唉~果然学无止境呐!” 魏哲闻言却摇头轻叹道:“无妨,我亦是今日方知农事之难!” …… 且不说魏哲与戏志才如何感慨。 当发现了“废铁”的新用处之后,接下来自然就简单了。 抛开埋藏较深的本溪铁矿不谈,光是鞍山铁矿就足矣满足辽东所需了。 要知道绝大部分辽东铁矿虽然都以贫矿为主,但是鞍山铁矿却是例外。 此处铁矿石质量极好,有些含铁量甚至高达七成,并且埋藏不深,不少矿床都可供露天开采,且矿床的分布又比较集中。 可以说这简直是老天爷主动送上门的福利。 最关键的是,后世的鞍山市境域绝大部就在如今的襄平县境内。 啧啧~老天爷都把饭喂到嘴边了,魏哲自然不能不吃! 第97章:一语惊醒梦中人【1/3】 - 汉官 - 江汉 “阿父,我欲接受魏府君的征辟!” 翌日,襄平李氏坞。 只见李信一脸认真的对李氏家主李敏开口道。 闻听此言,长廊下的李敏眼神却有些复杂。 纵然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个中人之才,但终究还是要出仕的。 相比之下,魏哲确实已然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念及此处,李敏当即轻叹:“唉~那就如此吧!” 李信闻言当即面露喜色,自认为终于能撑门立户了。 然而宦游多年的李敏却苦笑的摇了摇头。 “痴儿,此人征辟的何止是你,分明连我这把老骨头都盯上了。” 此言一出,李信顿时一脸愕然。 不过在孝顺这点他确实没话说,当即内疚道:“孩儿愚钝,实不知此中另有深意,我这就去回了聘书。” 然而他刚一转身却被李敏拦住了。 看着儿子那执拗的眼神,李敏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这种招数本是应有之义,否则好好的魏哲为何要征辟襄平李氏子弟。 况且襄平李氏在乡土之中的人情资源,不正是要在这个时候变现的吗? 于是李敏只能无奈的传授了些经义之外的学问,省得这孩子真成了君子。 不过李敏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他以为魏哲征辟自家儿子为田曹掾,只是为了多征收些粮税。 却没想到,魏哲竟然真的想要李信当个“劝农掾史”。 次日,傍晚。 当李信回来告知父亲自家的任务后,李敏顿时眉头紧皱。 “裁汰耕犁?推广耧车?” 这……这不对吧? 大家都是做样子,你竟然真准备劝农了? 若是其他事务还不好说,但这件事情李敏可太知道它的难度了。 因为当初崔寔为辽东太守时,李敏便以郡中著姓的缘故被征辟为郡吏。 没错,李信现在做的正是当年他老子干过的事情。 只不过即便以涿郡崔氏的底蕴,崔寔也没办法搞来那么多铁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李敏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办成这件事有多困难! 李敏当即便一脸疑惑道:“他哪来这么多耕犁?” “府君未曾言明,但观其神态好似有恃无恐!” 见儿子这么一说,李敏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了。 “……难不成朱虚管氏如此豪富?” 没办法,除了吃软饭之外,李敏想不到魏哲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但即便朱虚管氏富可敌国,也不可能有如此多铁料和铁匠呀? 倒不是钱多钱少,而是这种军备物资掌握的太多容易招人惦记。 比如北海相恐怕就要暗自寻思,朱虚管氏是不是想造反作乱了? 届时为了防患于未然,说不准北海相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这其实也是地方大族与郡县长吏之间的默契。 一旦超过这个尺度,便很容易迎来官府的打击。 一时间李敏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魏哲过往的战绩还是让李敏不敢轻忽。 一念至此,他当即沉声吩咐起来,准备举办一场酒宴招待亲朋故旧。 毕竟这种工程已经不是他那个傻儿子可以推动的了。 无论是裁汰耕犁,还是推广耧车,对于辽东来说都相当于农事改革。 而一旦改革,必然就无法避免的遇到阻力。 世事就是如此,有时候即便明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也依旧会有人抗拒。 利益牵连之下,并不是单纯的靠杀人就能推行的。 而这也是魏哲为什么会征辟李信的缘故。 治大国如烹小鲜! 既需猛火爆炒,也需小火慢炖。 文火武火相济,火候才能恰到好处,这才是治国之道。 …… 且不说李敏如何舐犊情深。 太守府这边除了李信之外,其他人也都忙的不可开交。 当初在拿下了郡功曹仲旭之后,魏哲便对太守府进行了一番清洗。 故此眼下留下来的,都是十分有眼力见的。 当然,魏哲还是从乐浪屯田各部调来了一些班底,也算是基操了。 比如将作掾孟宁、户曹掾平宏、仓曹掾钭荣、贼曹掾贡景都是魏哲旧部。 至于主掌检核人口户籍的比曹掾尹嘉,更曾经是一个黄巾头目。 只不过如今魏哲早就在带方给他重新办理了户籍,成了乐浪良人。 并且魏哲还特地将王峻调来,以其担任功曹之位,兼管水曹掾。 毕竟以乐浪王氏的名望,还是可以压得住这个位置的。 而魏哲的这一番举动,也让不少暗中观察的有心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无论魏哲对豪强的态度如何酷烈,至少他从没有亏待自己人。 “君侯,铁矿已经找到了,随时可以动工。” 梁水河畔,只见将作掾孟宁站在魏哲身后禀报道:“不过以过往的经验来看,所需石涅数量恐怕会十分庞大,一般小矿怕是无力供给。” 孟宁倒是没有提从乐浪转运,因为那样不太现实。 闻听此言,魏哲略作沉吟便开口道:“那就从玄莬开采!” 要知道后世的抚顺市,别称可是“煤都”。 而抚顺地区如今正好属玄莬郡侯城县管辖,魏氏矿山中便有不少煤矿。 不过早年魏氏开采煤矿倒不是为了做燃料,而是取其中的墨玉贩卖。 所谓“墨玉”,其实就是“煤精”,在当下也算是个稀罕物。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将作掾孟宁顿时面露喜色。 “小辽水穿侯城县而过,汇入大梁水中,如此正好借水力转运。” 并且鞍山铁矿周围也是支流遍布,不乏可以通航的水路。 襄平城算是将天时地利人和都集齐了,不用多大力气便有煤铁交汇于此。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微微颔首。 “既如此,传令船岛,务必配合此番冶炼事务。” 待将作掾孟宁匆忙离去之后,岸边的魏哲沉思良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乌忠,你去趟秽貊……” 曾经的秽貊勇将如今早就成了魏哲忠实的家臣,在听完魏哲的吩咐后,当即毫不犹豫的上马飞驰而去。 话说魏哲刚才的命令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秽貊二十八城入高句丽捉生。 不用出动大军,三三两两入寇高句丽掳人就行。 如此一来,秽貊人可以发一笔小财,魏哲也能获得亟需的人力。 毕竟农奴什么的,可是要比屯民好用多了,再不济也能用来挖矿。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又吩咐道:“伯远,你去趟东明郡,帮我给公孙昭带句话……” 虽然魏哲不太看得上三韩,但他们毕竟有百万之民。 并且经过一方战乱的洗礼之后,多少还是锻炼出了一批悍卒的。 当然,这些人个体战斗力不错,但人数一多反而就不行了。 不过这也正合魏哲心意,正好可以用来物尽其用。 让这些人去骚扰高句丽,凭自己本事发财,总比留在三韩当地雷好。 更何况这样还能逐渐压缩高句丽人的活动范围,骚扰他们的正常生产。 钟扈在了解了魏哲的意思之后,当即也躬身离去。 然而待两人离开之后,戏志才却忍不住面露忧色: “明公,这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毕竟现在高句丽尚且元气犹在,如此撩拨后果恐怕难说。 魏哲闻言却轻叹道:“急是急了点,不过守株待兔总比一无所获好。” 高句丽如果真的准备再次大举入寇,魏哲反而求之不得。 反正他目前暂且无力出兵攻击高句丽,那么对方送上门来也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此消彼长! 在不断放血高句丽的同时,也不断增强己方的实力。 如此一来,魏哲动手的余地也就能更大一些。 当然,这里面多少也有些魏哲的恶趣味。 毕竟以往高句丽可没少劫掠汉地,掳掠汉民。 苍天不管他来管,他现在就要让高句丽人也体会被打草谷的滋味。 至于抓来的高句丽人无论是当农奴种田,还是当矿奴挖矿,亦或是修桥铺路,兴修水利,那可都是上等的牛马呀! 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却深以为然。 《礼记》有云: 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用胡人的战术对付胡人,这种行为显然圣人也是很赞同的。 念及此处,戏志才当即忍不住道:“明公,那不如四面张网如何?” 毕竟高句丽几乎被秽貊、乐浪郡、辽东郡、玄莬郡半包围了。 若是各处汉地同时打草谷,高句丽恐怕会应接不暇。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眼神一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对呀,他为什么要局限于辽东郡?整个辽东本就是一盘棋! 即便玄莬郡太守并非天子的人,与魏哲也没什么交情,但玄莬六县早就被魏氏渗透了个七七八八了,架空此人完全不成问题。 而且以玄莬太守卞毅的行事风格,恐怕也不会与魏哲对着来。 如此,他完全可以借着围剿高句丽的机会将辽东四郡一属国整合一体。 错过了打击张纯乱军这个借口,有个高句丽顶上也不错。 这般想着,魏哲发现自己的眼界还是有点狭隘了。 裁汰耕犁、推广耧车这种有利民生的好事又何必局限于辽东郡呢? 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辽东四郡一属国全面推广。如此一来,效果必然要比单单只在辽东郡施行强得多。 虽然政绩必然会算在别人头上,但他还用得着在乎这些吗? 辽东的汉人根基越厚实,对于他来说本就是最大的好处。 一念至此,魏哲当即果断道:“回府,召国渊、是仪、孙邵诸吏议事。” 毕竟按照辽东一盘棋的格局,太守府显然就没有侯府好用了…… 第98章:王朝末年的荒唐怪象 - 汉官 - 江汉 话说国渊、氏仪、孙邵等人自投入魏哲门下之后算是如鱼得水。 尤其是魏哲先前刚封乡侯便征辟了几人,国渊等人也算是侯府元老了。 氏仪与孙邵本来在北海国一直寂寂无名,然而最近却俨然成为乡邻口中的青年俊彦,前来投靠、拜访的乡党更是不在少数。 幸好国渊等人都非凡品,还不至于犯一些低级错误。 在魏哲备战三韩期间,他们算是将侯府操持的井井有条。 待魏哲改封不夜县侯之后,几人更是喜不自胜,庆幸没有看错人。 须知按照汉制,列侯所食邑为侯国。 前汉时期,列侯均可立国,即使食一乡、一亭者亦不例外。 但本朝中兴之后光武帝规定唯有县侯方能立国,乡侯、亭侯皆不能如前汉一样由旧县析置乡、亭而立国。 当然,所谓立国自然不是指割土封疆,而是代表一种尊位。 可即便如此,对于汉人来说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了。 国渊等人与魏哲之间,也算是不折不扣的君臣关系了。 不过国渊等人再秉持忠义,在得知魏哲的想法后还是忍不住一惊。 毕竟如今的大汉还没有经过董卓和袁绍的轮番蹂躏。 朝堂威望尚在,汉室人心尚存,还不是诸侯并起的时候。 国渊当即便忍不住眉头紧皱道:“敢问君侯,为何……会有此念?” 没办法,谁让魏哲的想法实在有点太大胆呢。 见此情形,魏哲也没有意外,当即无奈道:“我亦不欲如此,可天子有令,为之奈何?” 此言一出,国渊等人顿时都懵了,他们万万想不到竟然还和天子有关系。 一旁的戏志才见状这才解释道:“天子欲灭高句丽,使人暗中授意明公,以两年为期。乐浪太守范大雅亦是为此事而来!” 见戏志才这么一说,国渊等人越发震惊了。 好家伙,这些个消息简直一个比一个炸裂! 幸好,几人都是一时英才,很快便捋清了这里面的头绪。 简单来说,就是天子欲在两年之内灭高句丽,但并不提供其他支持。辽东郡独臂难支,故此魏哲无奈之下只能合辽东诸郡之力以图高句丽。 当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之后,国渊等人忽然有些同情自家君侯了。 辽东郡的实力他们也清楚,比起来甚至连乐浪郡都不如。 天子竟然想让辽东太守去灭了高句丽?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被逼到这个份上,也难怪自家君侯会如此剑走偏锋了。 一念至此,国渊沉吟片刻之后当即果断道:“既如此,还请君侯先扩充侯府,否则以当下府中人力,实在难以统筹辽东诸郡之力。” 氏仪与孙邵两人也很快就进入状态,当即就如何更好的统筹调配辽东四郡一属国之力建言献策,甚至将魏哲所言的捉生士都纳入其中。 于是经过一个下午的商议之后,魏哲终于有了一个完善的方案。 …… 相比于乡侯而言,县侯的属官就要完善多了。 乡侯有的县侯都有,并且还设有郎中令、典书令、典卫令、典祠令、学官令、牧长、谒者、中大夫、典医丞、典府丞、治书、舍人等职。 其中如谒者一职,便是作为侯府使者往来四方,传递侯府指令的。 典卫令则是负责护卫之责,司掌兵之职。 典府丞则是负责管理侯府财货,治书则负责处理一些律法事务。 至于舍人则是侯府中最基层的小吏,主要负责处理日常俗务。 所以魏哲无需搞什么新制,不夜县侯府本身就是一个完善的班底。 只不过以往这些都是虚职,多被县侯用来赏赐亲朋故旧罢了。 现在魏哲准备变虚为实,那么这些属官自然就派上了用场。 比如按照国渊的建议,可命典卫令协调辽东四郡以及辽东属国的用兵之事。 至于当下最迫切的裁汰耕犁、推广耧车一事,则可让典府丞统筹。 反正无论是兵事,还是农事,侯府都有人员可以对接。 如此,辽东一体,两年灭高句丽还真很有可能! …… 翌日,玄莬郡,高句丽县。 官邸内,只见玄莬太守卞毅满脸错愕之色。 “这魏公威莫不是疯了?” 也怪不得卞毅失态,实在是信中的内容确实有点离谱。 魏哲竟然在信中表示,希望可以派人进入玄莬郡屯田。 最让卞毅感到离谱的是,这厮竟然还对玄莬郡的农事指指点点。 在看完了整封书信之后,卞毅甚至忍不住重新检查了一遍印记与封泥。 见此情形,主簿廖波忍不住道:“府君,此信是真的,非他人假冒。” 闻听此言,卞毅当即眼神警惕的看向廖波道:“你知道此中内容?” 廖波见状便明白他误会了,当即苦笑道:“魏氏家主昨日曾来卑职住处拜访,言语之中透露过些许。” 而见廖波这么一说,卞毅顿时便明白他说的是谁了。 因为玄莬郡只有一个魏氏家主是不需要前缀的。 但如此一来卞毅就更疑惑了,顿时烦躁道:“魏氏到底想做什么?” 要知道如今的侯城魏氏和几年前可大不相同了,玄莬六县至少有一大半人吃的都是侯城魏氏的鱼盐。 这里面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利益,还有地位与影响力。 若是侯城魏氏想要抵制他这个太守,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去职罢官。 因为除非他先解决了旁边的辽东太守魏哲,否则他不可能奈何得了魏氏。 玄莬太守卞毅明白这一点,廖波也自然明白这一点。 于是他当即直言道:“此次魏公威针对的并不只是玄莬郡一家,乐浪郡、辽东属国,东明郡亦都收到了书信,听说……他们都答应了!” 此言一出,卞毅顿时忍不住双目圆睁,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毕竟魏哲此举无疑是在侵害太守的权柄,他们怎么能答应? 辽东属国都尉太史慈与东明太守公孙昭也就算了,两人本就是魏哲的门生故吏,答应这种要求倒还能说得过去。 但乐浪太守范畴怎么也如此懦弱? 他不是鸿都门学弟子吗?听说还和选部尚书有关系,堪称背景通天。 像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害怕区区一个辽东太守才是呀! 一念至此,卞毅发自内心的困惑道:“这到底是为何?” 廖波见状也不奇怪,因为昨天他也是这个表情。 不过此刻他就要镇定多了,当即解释道:“据闻天子欲伐高句丽,然国库空虚,辽东太守魏公威无法方才欲合辽东之力!” 说着廖波还分析道:“乐浪太守范大雅当是因此才参与其中。” 闻听此言,卞毅这才恍然。 虽然天子此举荒唐了些,但倒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了,魏公威这厮确实擅长征伐之事,天子以此相托也不奇怪。 甚至卞毅都怀疑,乐浪太守范畴估计就是为此事才来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的看向主簿道:“那某到底要不要答应?” “卑职以为最好还是同意!”只见廖波直言道:“此事对府君而言,其实利大于弊!” 说罢他不等卞毅开口便主动解释道:“安帝时,故辽东太守蔡风与故玄菟太守姚光曾联手讨伐高句丽,后来亦曾多次配合。故此两郡联手征伐高句丽本就是辽东惯例,并无什么不妥。况且辽东诸郡本就属玄莬郡受高句丽迫害最深,敌我本就势不两立,魏公威欲伐高句丽,对我等亦是好事儿。” 见卞毅面色稍霁,他又接着道:“再者以魏公威之能,恐怕此事当真有可能成功,纵然最后无法覆灭高句丽,大胜一场想必不难。如此一来,府君若是参与其中岂不是亦有军功?” 虽然廖波说得委婉,但卞毅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咳嗽了一下。 毕竟蹭功劳这种事情,有时候是做得说不得。 不过当官嘛,哪能那么在乎脸面呢! 经过廖波这番解释,卞毅发现这还真是一个机会。 相比之下,玄莬太守权柄被侵占的事情反而不算什么了。 反正他又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玄莬太守,这种事就让下任头疼好了。 只要他能升官,其他人死活关他屁事儿? 念及此处,卞毅当即毫不犹豫的给魏哲回了一封书信。 于是没过多久,国渊便带着一干属吏赶到玄莬郡忙活起来。 一件本来十分荒唐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发生了。 不过在当下大汉朝,像卞毅这种地方太守还真不是个例。 很多州郡的大坑都是一任任太守遗留所致,这才最终酿出了黄巾之乱…… 额,我可能写作方法出了点问题。 上架之前写的本来很快,但现在码字速度越来越慢了,比如这章不过三千字,结果写写改改就通宵了。 唉~我调整一下,这速度太磨人了。写历史文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儿…… 第99章:悲催的刘玄德 - 汉官 - 江汉 当魏哲在搞辽东一体化时,卢龙塞以西也没有闲着。 从辽西郡至渔阳郡,几乎无处不战。 中郎将孟益赶到幽州之后,对骑都尉公孙瓒倒是颇为倚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公孙瓒才得以统率四千涿郡本兵为先锋,替大军开路,一路收复了小半个幽州,使得大军粮草不再是问题。 为此家资丰厚的公孙瓒还招募了一批幽州义从,随其冲锋陷阵。因公孙瓒常与身边数十个善于骑射的义从都骑白马,相互间为左右翼,故又号“白马义从”。 于是曾经想要脱离公孙瓒单飞的刘备,就这样又投入这位师兄麾下。不仅如此,连带着关羽、张飞两人也跟着成为了公孙瓒麾下骑兵。 经过四年的沉淀,如今的刘备相比于中平元年已然更加沉稳,关羽与张飞的武艺也操练的越发精熟。 而有过黄巾战场的磨砺,这次刘备等人的表现堪称是战场老卒。 即便是公孙瓒也忍不住对这个师弟有些刮目相看了。 翌日,辽西郡柳城县西郊。 以往清翠的田野此刻随处可见残肢断臂、马尸人首。 不过满身血污的公孙瓒却没有一点不适,反而满脸笑意,因为他又赢了。 “玄德,此战过后某定替你表功!”只见公孙瓒一脸豪迈的拍了拍刘备的甲胄道:“你放心,都是自家兄弟,为兄定不会再让你吃亏!” 刘备在黄巾之战有功不赏,公孙瓒自然知道,是故这句话也是安他心。 当初刘备没有靠山才让人把战功给黑了,但他公孙瓒可不是没有根底的人。 最关键的是刘备和他那两个结义兄弟也算是公孙瓒手下最得力的战将。 若不是关羽和张飞对刘备死心塌地,而公孙瓒又抹不开脸面抢人,他恐怕早就想方设法将关张二人调入自家的白马义从之中了。 闻听此言,刘备当即笑着擦了擦脸上的血污,洒脱道:“那就多谢兄长了!” 在公孙瓒面前刘备倒是没有见外,因为他知道这位师兄的脾性。 别看公孙瓒出身辽西名门,但性子却颇为爆烈直率,最不喜繁文缛节。 早年刘备在卢植门下求学时,喜欢华服美车的习惯就是跟他学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备和公孙瓒也算是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而在草草修整了片刻之后,公孙瓒也没有再耽搁,当即干净利落的骑上一匹白马,豪迈一笑道:“玄德,可还能战?” 刘备闻言当即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敢?但侯军令!” 闻听此言,公孙瓒不由大笑道:“好,那今日咱们就追亡逐北,灭此朝食!” 说罢公孙瓒便带着麾下先锋军意气风发的跨过白浪水,准备彻底剿灭张纯残军。 倒不是公孙瓒狂妄自大,而是这次他确实打得太顺了。 从渔阳郡、右北平郡、至辽西郡,这一个多月来公孙瓒和张纯大小十余战,几乎无一不胜,硬是追的张纯乱军连妻小都抛弃了。 当然,这仅仅是针对张纯手下的汉军。 至于张纯的盟友乌桓人尚且并未遭遇什么大的损失。 别看张纯刚起兵时气焰滔天,但终究根基太浅,并未能真正掌握幽州郡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公孙瓒追的亡命北逃了。 然而接连不断的胜利让公孙瓒忘记了张纯是为什么能起势的。 别看张纯和乌桓人之间也是各有算计,但谁要灭张纯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毕竟像这么好的幌子可不好找,有张纯顶在上面他们行事可自在多了。 于是随着公孙瓒等人追击的越来越深入,很快便遇到了大麻烦。 …… 半月后,辽西郡管子城。 只见公孙瓒满面风霜,甲胄亦是残破不堪,再无先前的桀骜之意。 不过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并未因深陷重围而沮丧绝望,即便身受数创依旧往来奔走不断,直到攻城的乱军退下他方才走下城头歇息一二。 与此同时,刘备三兄弟的状态也是颇为狼狈。 没办法,谁让他们数日前一时不慎踏入辽西乌桓的陷阱之中呢。 不得不承认,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还是有点谋略的。 明明早就收到了消息,但竟然硬是等到张纯快逃到辽东属国才出手。 若不是丘力居一直吊着张纯,给他希望,恐怕这家伙早就自暴自弃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那一战公孙瓒大败亏输,伤亡过半。 如果不是公孙瓒这支先锋军确实战力不凡,恐怕连退回管子城的机会都没有。 入夜,在喝完一碗野菜稀粥之后,刘备忽然悲从中来。 “唉~都怪我太大意了,这次又连累你们了!” 看着关羽与张飞的身上的伤势,刘备忍不住潸然泪下。 毕竟若不是因为他,关羽和张飞也不会随公孙瓒陷入这般死地。 然而关羽却丝毫没有怪罪刘备,反而安慰道:“兄长何出此言,你我都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如今局势又与兄长何干?” 言及此处,只见关羽一脸洒脱的抚须而笑道:“再说了,你我兄弟三人若是能死在一处,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闻听此言,张飞亦是豪迈一笑。 “正是,正是,不过一死而已,又有何惧!” 要知道张飞可是典型的燕赵男儿,重义轻生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然而关羽和张飞越是通情达理,刘备就越是内疚。 “都怪我,若是当初我再劝劝师兄就好了!” 而见他这么一说,关羽与张飞也忍不住面露遗憾之色。 因为数日前刘备曾建议公孙瓒与辽东联络,合力围剿张纯残军。 毕竟抛开在辽东享有盛名的魏哲不谈,辽东属国的太史慈也是员悍将。 若是能得到他的相助,张纯残军必然插翅难逃。 然而公孙瓒闻言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说什么无需辽东插手,他也照样能够歼灭乱贼。 而没有公孙瓒这边及时的战场通报,辽东属国的太史慈也无法掌握战况,至于两军配合就更无从谈起了,这才给了辽西乌桓部可乘之机。 其实刘备心里也知道,自家师兄是在忌惮辽东的那个人,怕对方抢功。 但实际他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 人的名树的影。 自从魏哲迁辽东太守的消息传出之后,辽东乌桓部便主动退出辽东郡。 对方甚至连辽东属国都不敢逗留,毕竟谁都知道太史慈和魏哲的关系。 这就是魏哲数年之内平秽貊、灭三韩带来的威慑力。 毕竟胡人向来畏威而不怀德 要是知道弄死了辽东太守会引来魏哲,恐怕他们能主动护送阳终离去。 说句老实话,刘备十分羡慕魏哲。 明明当初大家都是汉军义从,但五年不见彼此的差距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如今的魏哲已然大汉不夜侯,屡任两千石。 而他?却依旧还是黔首白身,一介草民。 正是这种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心理,让刘备最终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 如今想来,刘备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于是在沉吟片刻之后,只见刘备面色严肃向公孙瓒的位置走去…… 今天想了很多,换了换脑子。 接下来的创作是不会想太多了,跟着感觉走吧,不然速度太慢了。 后面还有,今晚我尽量多写点。 第100章:否极泰来 - 汉官 - 江汉 “兄长,求援吧!” 看着面容消瘦的公孙瓒,只见刘备一脸郑重的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公孙瓒闻言却默然不语,久久没有回答。 虽然刘备没有说找谁,但公孙瓒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如今也只有辽东属国的太史慈才能拯救孤军深入的他们! 至于中郎将孟益?等他带人赶到管子城恐怕已然成为一座死城。 可明白归明白,但公孙瓒的骄傲却让他没办法点头。 魏哲是谁?不过一玄莬郡豪强子尔! 他就任涿县县令的时候,魏哲还不知道在哪里龟缩着呢。 虽然后面魏哲在辽东做出了一番成绩,但公孙瓒心里却并不服气。 桀骜如他,并不将秽貊、三韩这些东夷放在眼中。 若是魏哲大败鲜卑、乌桓等胡虏,公孙瓒或许还能高看两眼。 如今让公孙瓒对魏哲的门生故吏低头,他实在弯不下腰! 于是一阵死寂之后,只见公孙瓒低下头默默擦起了手中的八面汉剑。 见此情形,刘备不由轻叹一声,只能无奈的转身离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孙瓒尝试过诸多办法试图突围。 然而无论是乌桓人还是张纯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妻儿家小都死在公孙瓒手中的张纯,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故此无论公孙瓒如何尝试,最后都无一例外被堵了回来。 一来二去,公孙瓒没能成功突围不说还又死伤了不少将士。 于是管子城内的情况逐渐变得越发严峻。 要知道先前一败他们不仅仅是伤亡过半那么简单,更是丢弃了所有辎重。 虽然侥幸退回了管子城,但此处不过是一个军寨而已,并没有多少粮食。 即便公孙瓒带领将士一次次击退了城外叛军的进攻,但粮食的问题却是一个死结,城外的张纯依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愿意离去。 …… 翌日,管子城内。 只见公孙瓒咬紧牙关用力一刺,便见一匹白马哀鸣着缓缓倒地。 公孙瓒见状不由的闭上双眼,实在不敢与爱马对视。 然而再如何舍不得他也得杀,因为管子城彻底断粮了。 为了能让将士们有口吃的,他只能杀马分食。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的战马也是如此,因为城内没有粮食、青草喂马了。 整个管子城,唯独刘备三人例外! 当日深夜,管子城头。 看着刘备三人疾驰而去的背影,公孙瓒久久无法释怀。 但再无非释怀他也只能忍着,实际上他已经为了先前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如果这次再压着刘备三人,恐怕城里的士卒就该造反了。 然而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虽然成功的突破了乌桓人与张纯的包围圈,但接下来的日子管子城却一日比一日难熬。 粮食殆尽杀战马,战马吃完后又将弩、盾煮熟充饥。 公孙瓒与麾下的汉军就是这样硬撑着扛过了城外乱军一次次的攻击。 十日后,管子城头。 迎着朝霞只见公孙瓒一边咬着煮熟的皮革,一边艰难的吞咽。 即便肠胃传来一阵阵不适,但公孙瓒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甚至他还能分出心思坐在城头磨刀,等待着乱军下一次的攻击。 然而让公孙瓒意外的是,城外的乱军却迟迟没有动静。 甚至在一片躁动之后,辽西乌桓部竟然直接呼啸而去。 而张纯在狠狠的瞪了城头一眼后,也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离开。 见此情形管子城上顿时一片哗然,残余的将士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但公孙瓒却一脸犹疑,不敢相信他们真的离去了。 毕竟先前乌桓人也曾用过同样的招数,想要诱惑城内的汉军出城。 不过直到看见东边扬起一片尘土,远远可见一杆“太史”旗帜时,公孙瓒这才确定他们终于活了下来! 一念至此,饶是公孙瓒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此刻也忍不住倚着城墙大笑起来。 相比于城头高兴的公孙瓒等人,远处的太史慈却有点不爽。 要知道他在见到刘备三人之后几乎立刻便带着扶黎营出发,就是想要和公孙瓒打一个里应外合,夹击张纯乱军。 但是没想到丘力居那么谨慎,竟然丝毫没有和太史慈交手的意思。 这让远道而来的太史慈那叫一个失望! 不过战机已失,太史慈也没有再继续追击的意思。 毕竟公孙瓒的殷鉴不远,太史慈可不想再跌进同一个阴沟里。 片刻之后,管子城下。 当看见公孙瓒以及身后一众残军时,太史慈亦不由面露敬意。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为大汉而战的勇士,值得他尊敬! 而公孙瓒此刻也没有再展示什么世家子的矜持,当即便朝太史慈郑重一礼,感谢道:“多谢太史都尉搭救,此恩某必有厚报!” 太史慈闻言倒是没有在意,一边扶起公孙瓒一边轻叹道:“都是军中袍泽,此事本就是应有之义,无需言谢!” 虽然太史慈和公孙瓒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却颇有渊源。 因为在升涿县县令前公孙瓒乃是辽东属国长史,曾屡次抵挡鲜卑入寇。 即便公孙瓒去职已久,但他“白马长史”的名声太史慈还是听过的。 说实在的,公孙瓒的行事风格还是挺对太史慈脾气的。 于是在与公孙瓒寒暄两句之后,太史慈便让军吏将分些粮草与城内汉军。 毕竟这群人再不吃点东西,恐怕真的要饿死了。 但太史慈不在意,公孙瓒却不能不在意,刘备三人更不能不在意。 只是现在几人都没有报答的机会,故此只能将此事默默记在心里。 …… 且不说公孙瓒等人心情如何复杂。 待他们一行人回到蓟县后,汉军统帅孟益还是为公孙瓒等人表功。 虽然公孙瓒等人先胜后败,但毕竟让张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也收复了不少沦陷的城池,大大压缩了张纯乱军的活动范围,这些功劳是确实存在的。 更别说公孙瓒还斩获了张纯的妻儿老小,这就更是大功一件了。 要知道对于张纯这个嚣张的家伙,天子可是恨得咬牙切齿。 果不其然,很快朝堂就传来诏书,升公孙瓒为降虏校尉、拜中郎将,封都亭侯! 至于孟益则因为在此战之中表现的过于保守,反而被调回了洛阳。 于是公孙瓒就这样接过统率幽州郡兵的担子,正式开始主持平乱事宜。 魏哲梦寐以求的机会,就这样落在了公孙瓒的手中。 对了,刘备这次也终于得偿所愿了。 洛阳朝堂以前后军功,封其为安喜县尉。 当听到小黄门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备险些喜极而泣。 终于,他终于有机会为国效力了! 与此同时,襄平城外。 看着阎柔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魏哲却忍不住陷入了深思…… 第101章:摸着石头过河 - 汉官 - 江汉 “乞塔莫/赤骨离,拜见大人!” 大人?看着眼前的两个胡人,魏哲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随即他便意识到,如今草原受鲜卑人影响,以部落大人为尊。 两人这么称呼他显然不是认爹,而是认为他的地位与部落大人一样尊贵。 念及此处魏哲也不纠结,当即随意道:“起来吧!” 实际上什么胡人性子粗犷、不拘小节都是放屁。 在魏哲面前,无论是乞塔莫还是赤骨离都小心翼翼,唯恐冒犯了他。 反倒是魏哲有点漫不经心,一边在大梁水旁信马由缰,一边随口问道:“乞塔莫,听说你部在辽泽游牧?” 乞塔莫闻言连忙上前几步回答道:“回禀大人,确实如此。” 随即怕魏哲误会,他又连忙解释道:“乞塔部向来只在西辽泽边缘游牧,从未入寇过汉地,还请大人明鉴。” 和中原人士想象中的辽泽不同,实际上辽泽并非完整的一片。 因为所谓“辽泽”是指辽水流域沼泽湿地的统称。 时人所言的“辽泽天险”,其实主要是指辽水与渤海交汇处的下辽泽。 由于其南部为渤海,西部又与医巫闾山脉相连,再加上下辽泽方圆二百里地势低洼,沼泽遍地,故此下辽泽便成为了辽东的一道天然屏障。 朝堂自然也看出了此处的战略地位,故此在前汉时期便在这片沼泽地边缘设立了辽阳县、险渎县、辽队县、房县。 至于乞塔莫所言的“西辽泽”,则是在大辽水的上游,位于辽东郡边缘。 此处虽然也有大规模的沼泽湿地,但由于是零散分布,地势相对平坦,环境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恶劣。 实际上西辽泽一带向来都是东胡系各族的游牧之地,山戎、东胡、乌桓、鲜卑都曾在在西辽泽游牧。 当然,胡人游牧尚且可以,汉人农耕就比较困难了。 至少在没有经过系统性的环境改造之前,西辽泽暂且没办法耕种。 实际上自汉之后历朝历代大多开发的都是西辽泽,非下辽泽。 正是在一代又一代人接力下,蒙元以后西辽泽才彻底消失。 湿地化为良田,沼泽化为沃土。 不过这不是重点,对于魏哲来说乞塔莫所属的辽东鲜卑才是关键。 正当乞塔莫用着蹩脚的汉言表达着他对大汉朝的向往时,魏哲却忽然冷不丁道:“为何不投靠素利?” 不待乞塔莫回答,只见魏哲眼神锐利的盯着他道:“不必刻意讨好,某要听实话!” 见此情形,乞塔莫顿时心中一紧。 若是只有魏哲他或许还会糊弄一二,但有阎柔在旁他实在不敢信口胡言。 于是纠结了片刻之后,乞塔莫只能满脸无奈道:“草原太乱了,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顿时听得魏哲一脸愕然。 大汉还没乱呢,草原就已经开始进入乱世了吗? 说到这里,乞塔莫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开始像祥林嫂般抱怨起来。 “自从大单于死后,王庭就一直纷争不断。”只见乞塔莫诉苦道:“本来我等还以为和连能守住檀石槐单于的基业,却没想到这厮运气如此不济,竟然在寇略北地郡时被汉地义兵射死了。” “他死就死吧,偏偏其子骞曼年纪还小,于是只能让侄子魁头代为执掌王庭,都是大单于的血脉,我等本来也没什么意见。但是没想到蹇曼长大后不服,为了与魁头争国搅和的三部鲜卑大乱。” 说到这里,乞塔莫忍不住长叹道:“如今魁头虽然已经死了,但其弟步度根却又不服骞曼,你来我往杀了不知道多少回合了。大单于苦心建立的王庭早就荡然无存了!” 而在鲜卑王庭消失的同时,像乞塔部这样的外围小种鲜卑也死伤惨重。 毕竟内乱永远是伤害最大的,无论是在汉地,还是在草原都是如此。 实际上檀石槐好不容易建立的大鲜卑如今已然名存实亡。 在大汉朝还没有进入乱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崩离析,彼此攻伐不休。 西部鲜卑早已叛离,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也四分五裂。 虽然步度根,轲比能,素利、弥加、阙机等人都自称部落大人,但彼此之间却没少相互厮杀,导致下面依附的小部落苦不堪言。 若非如此,乞塔莫也不会在阎柔劝说下主动投靠魏哲。 毕竟给汉人当猎犬多少还能混口饭吃,但跟着鲜卑大人却只能战死。 两相对比,乞塔部这种小种别部实在没的选。 而听到这里,魏哲眼神顿时不由一阵闪烁。 若是如此,乞塔部倒还真有点利用价值。 无论是用来对付高句丽人,还是用来当肉边墙,他们都能派的上用场。 毕竟魏哲可没有忘记,在辽东郡北部还有辽东鲜卑的存在。 现在鲜卑人内部忙于争权夺利无暇他顾,但不代表会永远都这样。 一念至此,魏哲顿时有了决断。 “既如此,尔等便去大梁水上游游牧吧!” 此言一出,直接轮到乞塔莫傻眼了。 “大人……那不是高句丽境内吗?” “不错!”魏哲闻言当即轻笑道:“怎么?不敢去?” 虽然魏哲准备用这群鲜卑人,但却并不准备让他们进入汉境。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魏哲可不想再造出一个匈奴汉出来。 实际上魏哲的顾虑还真的有点道理。 《五代会要·契丹传》载: “契丹,本鲜卑之种也,居辽泽之中,横水之南。” 所以乞塔部与辽泽之中的其他鲜卑部落,实际上就是后世契丹人的祖先。 可以说他们就是随着西辽泽环境的慢慢改善而逐渐强大起来的。 当然,魏哲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之所以不让乞塔部进入汉地,完全是因为使用理念的问题。 魏哲和曹操不同,他认为无论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本质都一样的。 对于北方草原,其实后世英国人的欧洲平衡战略颇有参考价值。 至少魏哲以为,在马克沁机枪发明之前最好不要以铲除某一个胡人族群为目标。 毕竟草原就在那,即便汉人把草原上的胡人杀绝了也会有外部游牧部落填补其中,这是时代的限制。 第102章:手段尽出 - 汉官 - 江汉 谁强打谁,保持草原四分五裂的美好状态! 这就是魏哲目前对北方胡人的态度。 日后或许也会成为汉人对草原的政策。 反正北方草原不允许有太牛逼的势力存在! 基于这种周边平衡战略,魏哲对乞塔部的安排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魏哲也理解后来曹操为什么要内迁胡人各部。 他或许想要同化这些胡虏,亦或者想要填补幽并两州的人口缺失。 但只可惜曹操的蛮夷归化工程推行的并不怎么到位。 除了让各色杂胡进入华夏腹地之外,并没有汉化几个胡人族群。 啧啧~匈奴最强盛时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没想到衰败后反而做到了。 造化无常,当真令人琢磨不透。 秦始皇若是知道他死后咸阳会成为胡人的牧马之地,恐怕能气得活过来。 相比之下,魏哲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他为什么招揽鲜卑人和乌桓人呢?还不是因为做不到嘛! 魏哲没办法直接控制和影响的地方,就只能间接影响和控制。 比如高句丽,目前魏哲实在是鞭长莫及,只能通过鲜卑等部制衡了。 而在魏哲安置完乞塔莫之后,便转头看向另一位胡人壮汉。 “你就是贪至王?” 此人闻言连忙躬身道:“不敢,小人赤骨离,见过魏大人!” 与乞塔莫类似,赤骨离的部落也是在辽泽边缘游牧,不过是在下辽泽。 实际上赤骨部本就是辽东属国境内的乌桓部落。 只是前面数任辽东属国都尉都只能羁縻之,无法有效调动。 故此赤骨离虽然仅仅有八百余落,但亦自号贪至王。 不过魏哲上任辽东郡,太史慈入驻辽东属国之后,赤骨离就有点肝颤了。 要知道太守和太守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像魏哲和太史慈的组合就有点吓人,尤其是赤骨离这种胡人眼中。 他唯恐就像秽貊七部一样成了魏哲的战功。 然而再怎么害怕赤骨离也没办法逃,毕竟周边的草原都是有主的。 他倒是想向辽西迁徙,然而又害怕被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可吞并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可不就只有投降了,至少汉人不会吞并他。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询问了几句之后魏哲便给他们安排了新去处。 “去小辽水上游罢,那里是个好地方!” 赤骨离闻言顿时高兴的跪下拜谢道:“赤骨部必将是您忠实的猎犬!” 虽然那地方在高句丽境内,但环境至少比辽泽强多了。 若不是以往他们被扶余国阻拦,赤骨离早就想会会高句丽了。 不过魏哲却没有他们这么自信,带两人兴冲冲离开后,他当即吩咐道:“传来令沿线戍卒,多照看一点,若是这两部遭遇危难可酌情庇护。” 如果有汉军在背后支持乞塔部和赤骨部还撑不住,魏哲也没必要关注了。 直到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魏哲方才拍了拍阎柔的肩膀赞许道:“好一个阎子昂,果然名不虚传!” 阎柔闻言顿时嘴角微翘道:“些许薄名而已,不算什么。” “哈哈~不过日后可继续招诱降附,我的捉生军可正缺人呢!” 见魏哲这么一说,阎柔当即就忍不住笑了。 还捉生军?有建立在敌国境内的军队吗? 不过阎柔也不得不承认魏哲的办法确实好用。 虽然看似无赖了些,也要耗费不少布帛财货,但效果却绝对好用。 至少阎柔觉得,这比朝堂每年直接将海量财货赏赐给胡人强。 说起来本朝自光武帝开始对草原胡人实行的就是朝贡制度。 比如在明章二世,塞外鲜卑部落往往诣辽东郡受赏,青徐二州每岁给钱二亿七千万,以此为常,而边塞也一度平静。 除此之外,洛阳朝堂每年还会赏赐南匈奴南单于一亿九十余万钱,西域各国每岁也会赏赐七千四百八十万钱。 汉朝赏赐匈奴南单于和西域各国金额的总数尚不及二亿,可见朝堂对鲜卑有多重视。 不过随着朝廷财政每况愈下,这种浩大的朝贡赏赐洛阳也维持不了了。 这也算是自桓帝之后胡人频频寇边的原因之一吧! 说白了,以前朝廷就是花钱消灾,用岁赐来诱惑胡人听话。 现在大汉没钱了,塞外的各族胡虏自然也就不再听话了。 …… 且不说阎柔回去后如何斗志昂扬。 魏哲在视察完襄平城外的新建的鞍山铁官后便回到了太守府。 随着玄莬郡的煤一船船运到襄平,鞍山铁官也逐渐进入正轨。 由于全铁所制耕犁只需一体浇铸,对铁匠的要求顿时降低了许多,很多学徒甚至都可以轻松完成整个流程。 于是一个有意思的情况便在辽东发生了,木匠竟然被铁匠比下去了。 当工匠所那边还在辛辛苦苦的组装耧车的时候,鞍山铁官制作的铁犁已经直接装车装船,在侯府的调配下向着整个辽东扩散。 不得不说,完全体的不夜侯府执行力简直不要太高。 而国渊的表现也让魏哲见识到了,一个顶级的内政人才是怎样的。 论计谋军略国渊或许比不上戏志才,但论治国理政他却比戏志才强多了! 关于这一点,连戏志才自己都心服口服。 甚至私下里戏志才还曾与魏哲感慨,直言国渊有萧何之才! 当然,这个自恋的家伙也没忘记自比张良。 翌日,西安平县。 在巡视完此处的边防之后,魏哲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西安平县的位置实在太紧要了,这里可以说是辽东的腰眼。 如果西安平县被高句丽人攻破了,辽东郡与乐浪郡的联系也就被切断了。 实际上近百年来高句丽一直在往西安平方向蚕食,为的就是吞下此地。 因为一旦拿下此处,高句丽不但能将辽东的汉人势力一分为二,还能直接掌握马訾水(鸭绿江)入海口,从而将势力渗透进渤海。 别看高句丽东边直接与鲸海接壤,但那里实在太寒冷了。就凭高句丽造的几艘小船,压根就不可能绕到朝鲜半岛的另一侧来了。 故此进入渤海一直都是高句丽人的念想。 然而在回程的路上,戏志才沉思良久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明公,听说慕华手下有一帮儿郎十分擅长操船?” “嗯~怎么,你想要见识一下?” “不不不~”戏志才闻言笑着道:“某只是觉得高句丽人想法很好。” 说罢不待魏哲追问,他便指着不远处宽广的马訾水,狡黠一笑道:“不如让慕华带着手下儿郎去高句丽逛逛如何?” “某听闻青州海贼来去如风,常常劫掠沿岸郡县,不知慕华能有他们几分功力?哈哈哈~”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颇有后世倭寇的无赖风范。 当然,说他们像维京海盗也行,反正都是从水路抢劫,本质没什么区别。 虽然从马訾水逆流而上有点辛苦,但回程的时候方便呀。 以高句丽人的水军势力,压根不可能拦得住魏慕华的船队。 不对,高句丽压根就没有水军。 如此一来,即便辽东汉军不出动,魏哲也能保持对高句丽围剿的态势,使得高句丽时时处于骚扰之中,无法专心的发展生产。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命人召魏慕华来襄平城议事…… 第103章:乱世的淘汰制度 - 汉官 - 江汉 再次看见魏慕华时,魏哲着实有些惊讶。 以往那个皮肤白皙、姿容俊美的魏慕华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古铜色的精瘦汉子,唯独脸上的笑容依如过去一般淡然。 魏哲忍不住感慨道:“慕华,你可是真让我刮目相看呐!” “哈哈哈~家主亦是这么说!” 魏慕华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操巨舟横行江海,与惊涛骇浪相斗的感觉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能说魏慕华骨子里是有点疯劲的,这就不是个正常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魏慕华手下的海贼一个个都心服口服。 毕竟他们玩命,魏慕华比他们更玩命。 他们玩命是为了财货,魏慕华玩命却纯粹是喜欢玩命。 于是当魏哲说出了他的想法之后,魏慕华便毫不犹豫的躬身领命。 甚至这厮还主动给自己的上难度。 “郎君,不如直接奔袭高句丽王都如何?或许能趁机拿下国内城!” 国内城的位置魏慕华也听说了,据闻就在马訾水河畔,完全可以搞一波。 见他如此蠢蠢欲动的模样,魏哲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当即连连摆手道:“这就不必了,尔等量力而行就是,切莫逞强。” 而在聊完了此事之后,魏哲便问起了水军的情况。 虽然这个水军实际就是魏氏养的一支海贼,但魏哲还是挺上心的。 谈起此事,魏慕华不禁精神一振,当即滔滔不绝起来。 “郎君有所不知,南海风浪竟然远甚于东海与渤海。” 这几年魏慕华可不是白过的,带着手下的海贼可以说纵横华夏沿海。 无论是渤海沿岸,还是吴越之地的徐闻、合浦等港,他都曾到达过。 甚至兴致来了,魏慕华还劫掠了几艘江东士族的海船,发了笔小财。 也幸好有管氏引路,导致魏慕华手下并不缺少资深水手。 若非如此,一个新手在茫茫汪洋十有八九都会船毁人亡。 要知道当下可没有什么卫星定位,有的只是“水浮磁针”。 甚至在某些古怪的海域,连“水浮磁针”都会失灵,只能观星看水。 实际上齐鲁之地的航海技术,大部分都是先秦时期的阴阳方士开创的。 此辈一直认为海外有仙山,故此数百年来一直前赴后继,九死不悔。 时间久了,自然也积累出了一些经验,掌握了一些航海技术。 比如观北斗而定方位的秘术,早年就是方仙道的绝活,羡门子、安期生、徐福等人便是此辈中人。 帝王将相出钱,他们出命,如此合作方才有了如今的“观星定位”。 实际上即便是在当下,也不乏这种出海寻仙访道的方士。 与此同时,魏慕华一边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了一份简陋的海图介绍道:“虽然仆未曾深入南海,但从吴郡朱氏的海船上搜到一份海图,此辈言南海以南有明珠香料之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元都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 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魏哲顿时一脸茫然。 恐怕在后世生活在这些地域上的人们都不知道这些名字。 若不是被汉人记载,他们恐怕只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好似从未来过。 而魏慕华则颇为兴奋道:“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崕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珍宝。据闻前汉武帝时曾有番民朝贡献见。” 后魏慕华拷问得知,自秦朝末年江东的沿海士族豪强便多有出海之举。 可以说如今大汉朝的海外方物奇珍,基本上都是他们从海外带回来的。 然而这些在洛阳价比千金的海外奇珍,在海外诸国竟然只需些许丝绸、刀剑便可以换取,其中暴利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听到这里魏哲却没有太过奇怪,只是轻叹道:“西域诸国不亦是如此?” 也就是辽东周边没有丝绸之路,否则魏哲怎么说也得掺和一手。 …… 且不说魏慕华如何对高句丽“深入浅出”。 在处理完外部的问题后,魏哲便全身心的投入到辽东内政之中。 一边继续招揽流民、开荒屯田,一边想办法提高整个辽东的生产效率。 铁犁也好、耧车也罢,都是需要人去使用的。 若是辽东能像中原一般实现一牛一人的耕作模式,那么无异于人口翻倍。 毕竟辽东地广人稀,缺的是人而不是地。 就这样,在不断磨合中不夜侯府在辽东诸事中的介入程度也越来越深。 无论是农事还是水利,亦或是鱼盐铁器,都开始渐渐被魏哲主导。 然而正当魏哲沉浸在“种田”的快感中无法自拔时,洛阳的一份密信却打断了魏哲的节奏。 中平四年,夏四月,己亥日。 这日当魏哲按照惯例阅览着元骏收集好的“旬报”,脸色却忽然一僵。 片刻之后,只见魏哲将书信缓缓放下,双眼微闭,默然良久。 戏志才见状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忍不住问道:“明公,到底出了何事?” 魏哲深吸一口气后,方才怅然道:“……傅南容死了!” 说罢,魏哲便将信件递了过去。 戏志才接过一看,便见信上清楚的写着: “凉州刺史耿鄙讨金城贼韩遂,大败,叛军遂寇汉阳,汉阳太守傅燮战没。郡司马马腾叛、汉阳豪强王国统领各路叛军,复寇三辅!傅燮追封关内侯,谥号【壮节】。” 当看到这里,戏志才顿时忍不住眉头紧皱。 他算是知道魏哲为什么会这样了,傅燮也算是魏哲的伯乐。 若不是有傅燮信重,魏哲还未必能在黄巾之乱中屡立战功。 然而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魏哲。 当然,也用不着他安慰,魏哲自己便平复下来。 不过当看见元骏对此战的详细介绍,魏哲还是不由怒斥道:“朝堂诸公都瞎眼了吗?耿鄙如此废物,竟然也能为凉州刺史?” 魏哲越说越气,甚至忍不住拍案而起,气得在堂中来回暴走,连连大骂道:“废物,一群废物!”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耿鄙,还是在骂洛阳公卿。 不过无论是在骂哪一个,戏志才都觉得没问题。 毕竟从元骏的描述中来看,此战失败耿鄙确实难逃其咎。 自此,大汉朝算是彻底丧失了对凉州的控制了。 洛阳公卿也不用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凉州了,人家自己就主动退出了。 只可惜了傅燮,空有报国之心,却因为这群废物而战死沙场。 想到这里,魏哲甚至都巴不得凉州叛军马上攻下洛阳,来一场天街踏尽公卿骨,让那群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混账也尝尝乱世的滋味。 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天上人”,真的高人一等! 但愤怒过后,魏哲却只感到一阵心累。 难怪王朝末年少有忠臣义士,原来都被朝堂先给坑死了。 幸好他从未想过和这些虫豸一起同舟共济,否则他真要被气死! 于是一番愤怒之后,魏哲只能无奈的重新坐下。 他本想说让元骏安排人手将傅南容独子接来收养,但一想北地傅氏乃是凉州名门,尤其是在傅南容尽忠死节之后,估计声望更著。 在这种情况下,傅氏子留在家族恐怕才是最安全的。 再说了,如今他远在辽东鞭长莫及,傅家人也未必愿意相信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当傅南容战死之时,孙坚却反而出头了。 元骏在信中写道,由于长沙人区星反叛,自号将军,聚众一万多人,攻围城邑,故此朝廷任命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 当看到这里,魏哲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难道就是王朝末年的筛选机制吗? 忠臣必死,唯有野心家才能出人头地? 深思良久,魏哲也没有答案。 不过傅南容的事情让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汉室——当亡! 第104章:慈幼局 - 汉官 - 江汉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中平四年,刘备得授安喜县尉,孙坚被任长沙太守。 反而是家世最好、起点最高的曹操无官一身轻。 因为曹操在济南国做的太过火,让地方大姓实在受不了了。 不过曹操的家世背景又让他们没办法报复。 于是此辈只能想方设法给曹操运作了一个东郡太守,想要送走这尊瘟神。 说实在的,这要换做是一般人估计求之不得。 毕竟济南国拢共也就四十五万余人,但东郡人丁却足足有六十多万口。 由济南相转任东郡太守,无疑是一种升迁。 但曹操却不喜反怒,并且以此为耻。 故此面对朝堂的任命曹操直接托病辞官,回乡闲居去了, 春夏读书,秋冬弋猎,小日子过的不知道多潇洒。 这就是大汉当下的政治生态。 曹操小小任性一下,其代价就已然是孙坚、刘备半辈子都够不着的终点。 …… 翌日,襄平城内。 回见大街上人头攒动,不时可见一辆辆马车行过。 观其周围护卫仆役,便可以看出这群人都是富贵人家。 某个刚刚入城的外来行商见状顿时好奇的与酒肆东主打听道:“老丈,今日城内难道是要办什么庙会吗?” 此言一出,店主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酒客便哈哈一笑。 “足下是外地来的吧?” “额……确实如此,这么明显吗?” 那名矮胖的老翁闻言顿时抚须而笑道:“若是咱们辽东乡民,哪里会不知道府君的喜事!” 见那厮还在卖着关子,这行商也眼力见,当即笑着让人又上了杯酒水。 那矮胖老翁见状方才嘿然一笑道:“魏氏有后了!” “那外面这些……” “呵呵~都是来抢着送礼的呗!” 话说管妍与魏哲成婚也快三年了,前不久终于查出了身孕。 魏哲大喜之余,自然是格外重视。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消息传出之后辽东百姓比他还高兴。 尤其是那些黔首老农,几乎每日都要念叨几句,祈求老天保佑母子平安。 若是愿力也分等级,那么魏哲这波收获的绝对是最虔诚的祝愿! 甚至最近这些时日,太守官邸外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瓜果蔬菜,有时候则是一些其他零碎。 送礼的人甚至不愿打扰魏氏,放下东西便悄悄离去。 当得知这一情况后魏哲心中着实有些感慨万千。 苍天有幸,育此生民! 魏哲不过是做些他应该做的事情罢了,可是黔首小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汉人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只是世道太艰难了! 相比之下,那些匆匆忙忙赶来送礼的辽东豪强就复杂多了。 他们不在乎是什么喜事,只不过是想找个送礼的由头罢了。 …… 与此同时,太守府内。 “夫君,这些礼物怎么办?” 看着眼前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管妍不禁有些发愁。 明明已经有了身孕,但她却依旧是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没见他们说么,都是冲你来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窝在魏哲怀中腻歪的管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眉眼一弯,好像月牙一般的笑道:“那就送人吧,救济孤老,就当为咱们未出世的孩儿积福!” 魏哲闻言自无不可,甚至还主动帮忙出主意。 “既如此,那就办个【慈幼局】吧,专门收养那些弃婴与孤儿,届时你出钱再雇些谢乳母哺乳抚养,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念及此处,魏哲本想让辽东郡府也出米出布,一同参与。 但转念一想,魏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只以管妍的名义行事。 至于理由那就再正常不过了——为子积福!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管妍顿时就眼前一亮。 “这……我怕做不好!” 不过话虽如此,管妍却是一脸跃跃欲试之色。 在家被父母宠爱,出嫁又被夫君爱护,她可以说一直被幸福环绕。 但也正是因为这点,导致管妍心中有点太过良善了。 和外界接触过少的她,依旧还保留着很多天真的想法。 故此魏哲当即温声安慰道:“放心,万事有我!” 见魏哲这么一说,管妍这才美滋滋的窝在魏哲怀中计划起来。 毕竟对于管妍来说,“慈幼局”可是她从小到大第一份事业。 直到魏哲之母刘氏过来时,管妍还在兴致勃勃的与魏哲商量着。 “胡闹!” 仅仅听了只言片语,刘氏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幸好我过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你们俩会闹出什么乱子!” 说罢刘氏还恨铁不成钢的拍了魏哲一巴掌,抱怨道:“有你这么当夫君的吗?妍儿才刚怀孕呢,就让她这么操劳?” 挨了母亲的训斥之后魏哲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尴尬的笑了笑。 确实,孕妇刚开头的三个月貌似是最危险的时候。 一念至此,魏哲忍不住有些惭愧。 他当真是权谋入骨了,竟然连这种时候都在想着算计,真是该死! 不过管妍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好不容易到手的事业就要飞走了,当即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但看着魏哲那无奈的模样,她也知道这货靠不住,于是小丫头当即乖巧的凑到刘母身边撒娇道:“婆母,你就答应我吧,我会时刻小心的!” 还真别说,刘氏还真吃这套。 要知道刘氏一直想要个女儿,故此对管妍这个小丫头向来是疼爱有加。 此刻见管妍这幅模样,刘氏的心顿时就软了。 于是魏哲这边一杯浆水还没喝完呢,刘氏就立场动摇了。 只见刘氏一脸无奈的点了点管妍的小脑瓜道:“罢了,莫摇了,再摇老身骨头都要散了。” 但还未等管妍笑出声来,刘氏便补充道:“办慈幼局可以,但你不许出门,有事让仆役婢女们去办就行了。” 说到这里,刘氏想了想还觉得有些不稳妥,当即又道:“算了,还是我与你一道操办吧,也好帮衬着些,省得你累着了!” 见母亲这么一说,魏哲也觉得颇有道理。 管妍见状自然只好同意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心情大好。 不过说实在的,刘母与管妍共同筹备“慈幼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当这个消息传出之后,辽东郡各县豪强都争相派来了妻女联络。 第105章:攻守异位 - 汉官 - 江汉 刘母和管妍连襄平城“慈幼局”还没有办起了呢,其他各县就已经选好址了,甚至钱粮都提前准备好了,就等刘母与管妍派人接手。 没办法,这种既能积攒善名,又能和魏哲搭上关系的机会实在少见。 并且花费不多,各路豪强脑袋傻了才会无动于衷。 可好心归好心,但刘氏也不是寻常夫人,并没有真的放手不管了。 她操持玄莬魏氏多年,知道很多阴私算计都是看不见的。 也幸好有刘氏在旁,善良的管妍才没有好心办坏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虽然将此命名为“慈幼局”,但这种形式的孤儿院并不是宋代才有。 比如在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就专门下诏,在金陵建“孤独园”。 据说由官府负责,“赡给衣食,每令周足”。 至于隋朝和唐朝也有“悲田养病坊”,即将养老院和孤儿院合在了一起,救治所有的老弱病残,但后来随着收养范围的逐渐扩大,就多数逐渐转移到了寺庙之中。 当然,无论是南北朝的“孤独园”,还是宋代的“慈幼局”,其实能辐射的范围都不大,往往仅仅局限在城池之中。 毕竟社会生产力上限摆在那里,善心也不能当饭吃。没有足够的粮食,就算是有菩萨心肠也没用。 所以魏哲让管妍“慈幼局”的初心其实非常功利。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由头邀名养望,只是恰好能救些可怜人罢了。 但别人却不知道,至少并不这样看他。 …… 翌日,辽东太守府。 “恭喜明公治经有成!”只见戏志才笑吟吟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明公当真是学以致用呀!” 毕竟辽东俱知魏哲以《礼经》治学,而来已有数年矣。 国渊闻言亦是面带笑意道:“君侯此举实乃大仁,吾师亦是赞赏不已。” 要知道戏志才方才所言可是出自《礼记》中的《礼运》一篇,正是古文经学推崇的《三礼》。 尤其《礼记》四十九篇古文选篇能得以独立成书,也始自郑玄,由其开创。 魏哲如此践行,国渊认为这显然是认同他们古文经学一派的理念。 这也是国渊听说此事之后,为什么专门写信向郑玄告知的原因。 所谓“名士”其实就是在这一封封书信中扬名的。 比如如今在青徐地界,再提起魏哲便不仅仅是善战之名了。 好学知礼,仁义无双,已然成为了魏哲的新标签! 说罢国渊还从袖中掏出一卷书籍献到魏哲面前。 “吾师听闻君侯专治《礼经》,故令卑职献上此物,还望君侯笑纳。” 魏哲打开只是略微一扫,便忍不住感慨道:“郑公厚爱,某实在愧不敢当呐!” 魏哲面前的书籍和郡学中的《三礼注》相比,显然要更精深一些。 简单来说,郡学中的就是记名弟子版,而魏哲手中的则是入室高足版本。 虽不是传承衣钵,但依旧十分珍贵。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若是大汉不亡,这种经义足以当做传家宝了。 就如传承《孟氏易》的汝南袁氏一样,说不定日后玄莬魏氏就成了传承《郑氏礼》的辽东士族了。 不过国渊却没有一点收回去的意思,反而坚持表示是老师的意思。 毕竟古文经学的支持者越多,他们才越有可能干翻今文经学。 魏哲见状这才收下,不过还是令人准备一份回礼。 且不说辽东郡这边魏哲如何春风得意。 另一边高句丽人最近可过得不怎么好。 …… 与此同时,高句丽国内城。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王宫大殿之上,只见高句丽王高男武面色通红的怒吼道。 相比于之前,如今的高男武显然要苍老许多。 而看着他这幅勃然大怒的模样,宫殿中的一班高句丽权贵也不奇怪。 实际上自从乐浪那次大败之后,高男武就格外暴躁易怒。 不过这次倒也怪不得高男武,甚至不少权贵都纷纷附和道:“大王,汉人越来越猖獗了,必须出兵讨伐,否则咱们大高句丽威严何在?” “此言甚是,末将愿为先锋,还请大王发兵!” 没办法,当初他们不同意高男武回击是因为无利可图。 但如今魏哲的五路捉生军都直接骑脸输出了,这些高句丽权贵自然不能忍。 毕竟大王丢了面子没什么,但他们损失了人丁牛马那就不同了。 大王的和自己的,他们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见群情激奋,本来想劝解两句的左相于素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 见此情形,大殿上方的高男武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他瞬间感觉失去的力量又都回来了! 于是在满殿权贵的鼓动下,高男武当即意气风发的下令道: “拔野耳,骨笃儿!” “末将在!” “命你等率各率五千大军,即刻赶赴纥升骨城,清剿入寇汉贼。” 显然,高男武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信心满满。 这次面对着魏哲的主动侵犯,高男武并没有选择立刻入寇汉地予以回击,而是保守的想着把人赶出去就行。 如此心态,倒是和以往辽东诸郡的太守差不多。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辽东之地已然攻守异位了! 然而高句丽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变化。 一万大军坐镇纥升骨城的结果就是,徒劳无功。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都来去如风,压根不会与高句丽大军硬碰硬。 至于乐浪那边的秽貊义从与三韩猎手就更简单了,整个就好似老鼠一般。 五路捉生军算下来,反而是魏慕华的海贼船最好捕捉踪迹。 然而面对横行在鸭绿江上的汉人巨舟,高句丽军也只能望而兴叹。 没有水军的他们,甚至连对付水军的经验都没有。 一来二去,高句丽南境仿佛烂泥潭般,直接将高句丽人陷进去了。 甚至局势要比高句丽人出兵前还要糟糕。 毕竟五路捉生军只是骚扰而已,但一万高句丽大军到来之后反而增加了地方的压力,导致很多高句丽聚落上贡的物资越来越多。 渐渐的甚至有不少不堪压榨的高句丽山民开始私下逃亡,主动投奔起汉人来…… 第106章:兵临城下 - 汉官 - 江汉 中平四年,夏六月,丙午日。 暴雨之中,只见一群胡骑呼啸而过,。 直到来到一处谷口,随着一位高鼻深目、虬髯黄发的大汉高举马鞭,身后的胡骑当即默契的停下,没有丝毫骚乱,胡人以马为足的基本功算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虬髯黄发的大汉望之虽然不过三四十岁,但却是满脸风霜。 只见他先是站在谷口嗅了嗅空中气味,而后方才轻轻点了点头,其身后的胡骑见状顿时面露喜色。 于是片刻之后,便见这群胡骑冲入山谷之中肆意狂欢起来。 没错,这些便是在小辽水上游游牧的乌桓部落。 赤骨部虽然仅有八百余落,但赤骨离这厮却是一个老狐狸。 劫掠高句丽也就罢了,每次还都化整为零,常常是十几支队伍一齐出动,虚虚实实的把戏倒是玩得挺好,每次基本上就没有空手而归过。 当然,这种方式虽然安全,但也不是没有坏处。 由于每支队伍的人手都不多,所以太强的高句丽聚落他也拿不下。 几个月下来除了扰的小辽水周边高句丽聚落风声鹤唳,收获实际不算多。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的日子赤骨离也已经颇为满足了。 毕竟相比于大汉而言,高句丽毫无疑问是个软柿子。 最关键的是,如果真遇到麻烦了他还可以往汉人边塞跑。 有了魏哲给他撑腰,赤骨离现在俨然是一副奉旨抢劫的模样。 相比之下,魏慕华那波海贼就要嚣张多了。 因为这厮竟然真的摸到了国内城外! …… 翌日,高句丽王都国内城。 汹涌的马訾水上,只见魏慕华好似根钉子一样稳稳的站在甲板上。 即便岸边有乌泱泱一片高句丽士卒正对他弯弓射箭,怒目而视,可魏慕华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过是过来转一圈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好吧,魏慕华承认他确实有点小遗憾。 因为以往他听说国内城是高句丽王都,却没想到竟然是“一都双城”。 简单来说就是国内城有两座,一个是山城,一个是平原城池。 正常情况下高句丽王和权贵们都会待在平原上的城池之中。 毕竟这里空间更大,生活条件相对更为舒适。 然而遇到危急时刻,这群人就会紧急转移到山上的陪都之中。 两座城池相互依附,共为都城。 不过这就让魏慕华有些麻爪了,毕竟那座山城看起来就不好打。 至少他手下的这群海贼,基本上不可能拿下的,完全没办法投机取巧。 当然,这也怪不得魏慕华疏忽。 毕竟他可能是数百年来,第一个兵临高句丽王城的汉人将领了。 念及此处,魏慕华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不过见岸上的一个高句丽将领还在骂骂咧咧,魏慕华顿时冷冷一笑。 “取大黄弩来!” 作为一个资深海贼,他手上有些大黄弩自然再合理不过。 于是随着魏慕华的扣动弩机,岸边的高句丽将领顿时应声而倒。 不仅如此,直接连人带马一齐被射死了。 见此情形,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高句丽军队顿时一阵慌乱,连连后退。 魏慕华见状顿时又忍不住遗憾的叹了口气。 “若有大黄弩千件,某又何必受这鸟气!” 此言一出,一旁的魏氏家兵都憋不住了,当即忍不住龇牙道:“魏主事,您可真敢想!千件大黄弩?这连郎君都没有吧!” 大汉朝虽然没有限制民间携弓持弩,但大黄弩这种大杀器是例外。 别说普通豪强了,就算是边郡也不多,大头全在洛阳那边。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慕华当即哈哈一笑道:“确实,腰引弩也够用了。” 毕竟相比于只靠臂力的强弓而言,腰引弩的射程确实够用了。 所谓“腰引弩”,其实就是配备了一个简单上弦器的强弩。 射手一般需要自腰部以特质的绳索钩弦,而后张弓,如此并可以通过借助腰部和腿部的力量拉开六七石强弩。并且力弱者可用蹶张,力雄者仍用腰开。 就比如现在,船上的海贼一通齐射之后岸边的高句丽军队便受不了了。 没办法,干站着光挨打谁也受不了。 见此情形,魏慕华方才遗憾的乘船而去,顺流而下的速度顿时又让岸边准备追击的高句丽军队一阵绝望! 从未遭遇过海贼的他们,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与此同时,山城之上。 “废物!一群废物!” 城头旁观了全程的高男武气得脸都红了,甚至有些红得发紫。 别说是他了,就连一旁华服貂裘的高句丽权贵亦是脸色难看。 毕竟这可是高句丽王城,不是厕圂! 怎么能让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如果不是守卫将领刚才被射死了,这些人绝对想扒了他的皮。 而高男武无能狂怒了片刻之后,随即便怒气冲冲的盯着左相于素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给孤建立一支水军!” 如果不是马訾水太宽,高男武甚至现在就想建一座堤坝。 见他如此怒不可遏的模样,于素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无奈的躬身领命。 不过待高男武怒气冲冲的离开之后,于素转头便看向众权贵道:“诸位,都凑一凑吧。” 不待这些人推脱,于素便直接开口道:“诸位也不想再次让汉人水贼兵临城下吧?” 此言一出,还真拿捏住了这些领主首领们。 于是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由渔夫和打渔船凑起来的高句丽水军便诞生了。 虽然寒酸了点,但还真别嫌弃。 毕竟高句丽人打猎在行,但捕鱼的人还真不多。 而另一边魏慕华回程之际,还抽空偷袭了库娄城。 与汉地类似,高句丽的聚落其实也无非就三个等级。 最上等的自然是“环山围壕”,这一般都是有实力的权贵才能享受。 次一等的便是“石垣聚落”,这里面就多是一些颇为资产的国人了。 至于最低等的则是“结芦而居”,多是一些底层高句丽百姓。 而“库娄城”便属于次等的“石垣聚落”,有点防御,但不多。 第107章:偶然中的必然 - 汉官 - 江汉 身居高句丽腹地的他们,完全没想竟然会遇到汉人的袭击。 于是在一干海贼的突袭之下,很快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不过魏慕华也不敢多待,要知道蚁多也能咬死象的。 于是在掳掠了十几车山参与貂皮之后一行人便准备呼啸而去。 然而当海贼们按照惯例刚准备放火烧仓时,魏慕华却忽然拦下了。 略做思量,便见他拉过随行的译者玩味一笑道:“去,告诉外面的黔首们,仓库的粮食随便拿,机不可失,过时不候!” 此言一出,译者顿时明白了魏慕华的意思,当即一脸奸笑的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当魏慕华一行人在城外的山坡上驻足观望时,仓库外已然是一副蚂蚁搬家的景象。 众多甚至连草鞋都没有一双的贫民,一个个好似疯了般扛起粮食就走。 甚至有些人脱下麻衣,捡起草袋就直接扒拉起来,反而花样繁多。 直到怕死的城主府护卫匆匆赶到,这群人才一哄而散。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守卫们少不得要杀几个贱民出出气。 见此情形,魏慕华这才满意一笑。 “如此甚好,看来以后就得这么办!” 毕竟他们这点人手能搬多少东西?全烧了也太可惜的,还不如废物利用。 说罢魏慕华方才心情大好的带着一干海贼呼啸而去。 且不说魏慕华在高句丽如何劫富济贫。 辽东郡这边也发生了一些颇为有意思的事情。 …… 翌日,辽东郡学。 这日魏哲闲来无事,准备来此看看求学的士子。 却不想刚进入修文堂内,便看见华歆高坐其上为士子讲学。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心中微惊。 毕竟华歆被举为孝廉之后朝廷便授予郎中一职,如今该在洛阳才对。 魏哲见状也没有惊动,而是悄悄绕至后院与邴原在树下闲话。 片刻之后,待华歆结束讲学前来拜见时,魏哲方才笑着与其寒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子鱼可是让我等得好苦呀!” 华歆闻言顿时有些惭愧道:“君侯错爱,歆实在汗颜!” 随后不待魏哲追问他自己便忍不住长叹一声。 “实不相瞒,吾这次入辽,实为避祸而来!”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面露诧异之色。 如今党锢已经解除,像华歆这样的名士应该无人敢加害才对。 想到这里,魏哲不由惊疑不定道:“子鱼莫不是又得罪了宦官?” 然而华歆闻言却忍不住苦笑道:“这次还真不是宦官迫害,实为党人同道所连累尔!” 见华歆实在羞于启齿,一旁的邴原这才面色复杂的帮着解释道:“府君有所不知,故太傅陈蕃之子陈逸与方士襄楷数月前曾与冀州刺史王芬言【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王芬信以为真。” 说来也不怪王芬轻信他人,实在是这个襄楷确实不是一般人。 此人本是青州平原国人,乃是本朝有名的方士,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最关键的是他的师尊名为“于吉”。 顺帝时,于吉自言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号《太平清领书》。特意献与天子,然而天子以为多巫觋杂语、妖妄不经,故藏于秘府,不示众人。后来不知道张角为何得到了此书,竟然奉为《天书》,更是以此掀动了天下浩劫。 别看士族豪门对张角多鄙薄之言,可心中却不敢小视。 因此之故,对于于吉的亲传弟子襄楷也都高看一眼,认为他有灵异之处。 说到这里,只见邴原无奈道:“是故,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连结豪杰,谋废今上,欲立合肥侯为帝。” 至于邴原为什么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告诉他的。 毕竟邴原也是党人名士,知交好友亦是不在少数。 一旁的华歆没想到邴原竟然知道的这么详细,顿时又忍不住仰面长叹。 《易经》有言: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废立天子这种大事连伊尹、霍光都会感到棘手,王芬竟然能弄得广为人知,可想而知此事必败! 当然,站在王芬的角度或许认为党人都是可以相信的,无需怀疑。 更何况他还准备大肆招揽志同道合之辈一起干大事呢,怎能遮遮掩掩。 不过无论王芬怎么想,反正华歆是不看好他们。 甚至他不仅自己没去,连一同被王芬邀请的平原名士陶丘洪都劝住了。 华歆甚至直言: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恐将祸及其族。 不过华歆也没有向朝堂检举王芬的大逆不道。 一来是因为他对当今天子也无甚好感。 要知道两次党锢之祸的影响可是颇为深远。 虽然被禁止出仕的党人占士族的比例并不大,可是不少士族却因此与大汉朝离心离德。 这让很多士族对合法扳倒宦官彻底失去希望,开始考虑放下汉律,拿起刀剑说话。 从这个角度来说,黄巾之乱也少不得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至于第二点么,其实很简单。 同为党人,即便王芬意图造反华歆也不方便检举,否则他在天下的名声必然会臭不可闻。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亲亲相隐的社会。 故此华歆宁愿躲到辽东避祸,也不愿意沾染上背信弃义、戕害同道的名声。 片刻之后,一直藏在书房的陶丘洪也出来朝魏哲躬身一礼,一脸惭愧道:“仓促来此,还望不夜侯莫要见怪!” 魏哲见状连忙将陶丘洪扶起,信誓旦旦道:“君大可放心,有吾在此,两位必可平安无事!” 见魏哲如此态度,陶丘洪自然是感激万分。 毕竟一旦王芬造反的事情暴露出来,他们这些人可都有同谋的嫌疑。 退一万步来说,得知此事没有检举也是一桩大罪。 魏哲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庇护他们,确实是够意思了。 也正是因为魏哲在士林中的名声不错,华歆才会想到来辽东避祸。 对了,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袁绍。 当年他就是在党锢之祸中大肆庇护党人名士,才有了“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名声。 第108章:倒计时开始 - 汉官 - 江汉 对于华歆与陶丘洪的到来,魏哲自然是欢迎之至。 毕竟两人最多就是个知情不报,以魏哲如今的能量足以庇护两人。 再说了,华歆和陶丘洪现在还没有被通缉追捕呢。 如此一来,魏哲相当于白捡两个青州名士。 在后世看来名士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当下他们的影响却是真实存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就代表着地方州郡的软实力。 是故在安抚了两人之后,魏哲便邀请华歆与陶丘洪在辽东讲学。 随着前来求学的士子越来越多,郡学中的经师实在不够用了。 邴原虽然尽忠职守从不懈怠,但管宁却是一个潇洒不羁的性子,兴起便来讲学几日,兴尽便又不知道去哪逍遥自在去了。 国渊亦是如此,随着不夜侯府的事务越来越多,他渐渐也顾不上讲学。 如此,郡学之中便只剩下邴原与孙炎两位大儒了。 在这种情况下,华歆与陶丘洪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苦力。 最关键的无论名望还是实力,两人都当个经师都绰绰有余。 而华歆与陶丘洪托庇于魏哲门下,自然不会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于是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讲学也是一件雅事,日后传出亦是一桩士林美谈。 虽是同一件事情,但在辽东讲学的说辞可是要比避难辽东好听多了。 至于魏哲其实也没有吃亏。 毕竟华歆、陶丘洪的加入也大大提高了辽东郡学的师资力量。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辽东郡学即便是在整个幽州都算是首屈一指了。 倘若不是张纯之乱使得幽州东西隔绝,恐怕都有前来求学的幽州士子了。 …… 且不说郡学那边邴原如何开心。 回到太守府后,魏哲很快便将戏志才召来议事。 王芬的造反就像个笑话,但魏哲却不能真的只当笑话听。 “王芬虽有大名,不过此事必然无成!” 与魏哲相同,戏志才听罢毫不犹豫就给出判断。 不过随即他又忍不住眉头微皱道:“但此事背后……或有蹊跷。” 魏哲闻言当即轻叹道:“吾亦是有此猜疑!” 虽然王芬这次的行为荒唐了点,可他能有如此大名也不是白来的。 至少他不是傻子,否则党人众多也不会让他出头。 可是正常人都知道废立天子乃是一桩大事,王芬能不知道? 而如此大事,仅仅因为方士的预言就做下决定,魏哲是不怎么信的。 就算身为冀州刺史的王芬昏了头,许攸那厮绝不会被这种说辞说动。 戏志才听罢当即忍不住颔首赞同道:“确实如此,张孟卓、何伯求、吴子卿、许子远、伍德瑜等人皆为袁本初奔走之友,智勇不缺,绝非蠢货。” 说到这里戏志才不由微微一顿,脸色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略做沉吟之后,他方才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此事并非王芬一人之意,而是袁本初在背后推动,甚至……” 戏志才话虽未说尽,但魏哲却立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汝南袁氏?” 一念至此,魏哲的脸色顿时忍不住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魏哲知道后来董卓乱政时期,袁隗曾经亲自解下了少帝刘辩的玺绶,将献帝送上宝座,但那次废立不是被董卓所逼吗? 想到这里,魏哲不由犹豫道:“袁本初如今还没有资格代表汝南袁氏吧? “非也!”戏志才闻言却摇头道:“袁本初虽非汝南袁氏嫡长子,但影响力却早已超过袁基。” “其人本就是袁逢庶子,只是由于叔父袁成壮年早逝,无子继承香火,方才被袁逢过继与兄弟,故此从小备受宠爱。除了袁成的资源之外,其生父袁逢似因愧疚,亦对其照顾有加。” 说到这里,戏志才顺便说了一个汝南袁氏的小八卦。 “据闻袁逢嫡子袁公路就是因此对袁本初格外不满,彼此矛盾不断。” 听到这里,魏哲心中总算是解开了一个疑惑。 他就说袁绍凭什么能在洛阳、在宦官的眼皮子底下大肆庇护党人,原来这厮能调动的家族资源完全不能以常理而论。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袁绍仅仅凭袁氏嫡子的身份就能让宦官们投鼠忌器,那么汝南袁氏也别当士族了,干脆当皇室得了。 想到这里,魏哲顿时觉得戏志才的猜测还真的极有可能。 就比如曹操那个家伙,明明和王芬关系一般,但却依旧被邀请了。 很显然就是许攸在里面搞鬼,甚至是他在主导此事。 毕竟袁绍在党人之中本来就有一定的影响力,再加上他在汝南袁氏中的特殊地位,一旦他在暗中鼓动此事,王芬动心也很正常。 至于襄楷这个方士所言,恐怕只是许攸拿出来掩护袁绍的烟雾弹罢了。 并且许攸本身也能代表一部分人的态度。 要知道许氏可是中原大姓,即便是各路分支亦都举足轻重。 比如操持“月旦评”的汝南许子将兄弟二人,当朝三公许相、以及门客刺杀了孙策的许贡,就连许褚都算是旁支之一。 只不过像许褚这种许氏旁支分族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底蕴了。 甚至就连“许昌”的许,都是代表“许”氏之意。 对了,现在此地还不叫许昌来着,就叫做“许县”。 要等到曹操那个好大儿曹丕称帝之后,才会以“汉亡于许,魏基昌于许”为由,改许县为“许昌县”。 一念至此,魏哲当即就玩味一笑道:“中原士族,果然胆色过人呐!” 啧啧~凉州人背弃大汉朝还情有可原。 但关东士族可一直都是本朝的最大赢家,连他们都开始离心,看来就算日后没有洛阳之乱,汉室天下也撑不了几年了。 然而戏志才闻言却笑道:“汝颍士族向来如此,明公习惯就好!” 魏哲听罢不由哈哈一笑,不过随后便果断道:“给子良去信,最近行事多加小心,切勿被殃及池鱼。” 在他这个蝴蝶乱入之下,魏哲也不敢保证后面会不会出意外。 不过王芬之事倒是给魏哲提了个醒。 随着汉室威望渐丧,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第109章:殃及池鱼【修】 - 汉官 - 江汉 事实证明,魏哲还是低估了这次风波。 虽然王芬之乱在史书上仅仅寥寥数语就一带而过,但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个人头上那就是一座大山。 无论在哪那个时代,无论成与不成,出了这种试图造反的乱子都不会小。 当在魏哲与高句丽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之时,一则古老的谶言开始再度在中原流行起来。 也不知道是王芬等人在故意造势,还是袁绍让人在暗中推动,反正“代汉者,当涂高”忽然被人旧事重提,市井之中多有闲人在讨论此谶言者。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解读都有。 …… 翌日,青州平原郡。 “代汉者,当涂高也……嘶!莫不是应在此处?” 一处山中精庐之中,只见一姿容飘逸的老者面露震惊之色。 此人姓管、名瑾,字叔同,为平原管氏中人,与朱虚管氏乃同宗。 提起此人的名字或许后世没几人知道,不过他却有一个好儿子管辂。 管辂,字公明,平原郡平原县人,自幼喜观看星辰,少年时攻读过《诗经》《论语》和《周易》,成年后精通《周易》与仰观风角占相之道。一生著述甚丰,有《周易通灵诀》《破躁经》《占箕》传世。 吏部尚书何晏、邓飏、钟毓等朝堂要员都曾请他算命。 由于精通卜算之道管辂被时人谓之神算,死后更因此追封“平原子”。 而管辂的学问便是继承其父,而后才发扬光大。 故此管瑾本人亦是醉心于术筮之道,在本地小有名气。 于是让管瑾登门拜访时,管岳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亲自接待了。 然而两人还没坐下说几句话,管岳就惊怒交加的拍案而起。 这老头气急之下甚至径直起身怒指管谨道:“我本念同宗之谊,方才以礼相待,未曾想你这厮竟然如此用心险恶,来人……” 正当管岳准备叫家兵将管谨拿下时,管谨却丝毫不慌。 只见他取下儒冠放在地上,而后郑重一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而还请管公听某一言可否?” 见此情形,管岳犹豫半晌方才咬牙道:“也罢,且留你这厮多活片刻,吾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不过话虽如此,管岳还是小心的将周围的仆役全都撤去。 管谨见状这才面色凝重的坐在管岳面前长叹道:“管公亦是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春秋谶》早就曾言【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 话说自前汉以来,谶言就已经大行其道。 “代汉者,当涂高”这句话已然流传了几百年,早就不新鲜了。 前汉末年王莽之乱时,著书立说,编造谶言更是风行一时 甚至王莽矫用符命,就是以此为称帝依据。 也正是在这个时间段,谶、纬开始合流。 所谓谶、纬,其实源于河图洛书,乃图、言结合之意。 甚至研究谶纬之学的今文经学大儒,还假托神意、假托孔子之意,将谶、纬与六经结合在一起,形成《易纬》《诗纬》《尚书纬》等“六纬”。 至于《六谶》,亦是如此惯例。 而在光武以图谶大兴之后,更是“宣布图谶于天下”,使得这种风潮更是成为主流。 所以管岳虽然经学造诣不深,但对谶纬之学却颇为研究。 没办法,当下社会主流就是这个,不了解都没办法与人交流。 不过管岳闻言却依旧阴沉着脸说道:“听过又如何?” 管谨见状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当即嘴角微翘的抚须而笑道:“君既知之,那且看我如何解谶。” 只见管谨一脸自信的缓缓道:“前汉武帝曾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当涂高者,何矣?实乃魏也!” “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魏,故魏当代汉。” 需知宫门上的楼台,也有“魏阙”之称。 而宫门上所建的巍然高出的台阙,自然是当道而高大者了! 管谨这才将刚刚的话说完。 刚才管岳就是听到一半,方才惊吓的打断了。 不过即便听到了完整的解释,管岳却依旧不为所动。 毕竟几百年来对此谶言的解读多的去了,管谨之言虽然有点道理,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至少不能说服他。 管谨也不意外,接着便以指沾酒在案几上画图示意道:“辽东地位东北,八卦之中艮卦为东北也,彼此相合。而艮卦象山,五行属土也!” “本朝分属火德,火生土,此非天命乎?” 此言一出,管岳顿时沉默了。 其实如今世人也基本默认,下一朝当为土德。 是故张角布道天下时,太平道士都着黄衣,举兵时也都额系黄巾。 究其根本,无非就是为了迎合天命。 甚至连“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也是为了以应土德。 于是当管谨解读到此时,管岳已经半信半疑了。 不过管谨的理由却不仅仅只有这些。 “《孝谶》云:日载东,绝火光。不横一,圣聪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归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礼乐,正万民,嘉乐家和杂。’如此,魏王的名讳显然已见图谶!” “日载东,绝火光,正为海东之地吗?”只见管谨面色亢奋的拍案道:“海东乃大汉东极,日出之地也,若非魏侯之功,焉能归附?” 听到这里,管岳彻底坐不住了,当即躁动的来回踱步。 不过管谨此刻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全然不顾管岳的举动,反而眼神微眯的一来沉醉道:“《易谶》》云:‘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真人出。’君可知何意?” 说罢他不待管岳回答,便自顾自的得意一笑道:“【言居东,西有午】乃言日后身居辽东的魏侯,将自东向西,定鼎天下。【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则为西入幽州,反客为主之意。” “至于【黄气受,真人出】……呵呵~吾曾听闻魏侯于辽东广纳流民,其中不少都曾为黄巾残余,如此岂非承接黄气,应道家真人之意乎? 一边说着管谨还一边在案几上拆字道:“《易谶》云:‘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如此,不正象征魏姓当王天下么?” 说到这里,管谨忍不住长叹道: “某观大汉前后之大灾与如今的符瑞,根据图谶推演,实在找不到第二种解释了!凡为王者,恶者去之,弱者夺之。易姓改代,天命应常。魏氏代汉,非孤证也,实为天命!” “天命移受、河洛所表、图谶所载,昭然明白,管公莫不是要违抗天意吗?” 此言一出,管岳吓得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便惊呼道: “不敢,我……” 见此情形,管谨顿时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至于管岳说到一半虽然停住了,但此刻却不用多说什么了。 一时间,随着大堂内陷入沉寂,管岳的面色亦开始变幻不定起来…… 第110章:管氏的命格 - 汉官 - 江汉 谶纬之事,不可不信。 至少在当下的大汉朝是这种情况。 于是,良久之后。 “叔同兄,不知可否在鄙庄暂住几日?”只见管岳一脸郑重的邀请道:“老朽对《易经》尚且有诸多不解之处,还望叔同兄可以指点一二。” 无论管岳信不信,他现在都不可能放管谨离开了。 当然,还不至于杀了管谨,毕竟管岳此刻真信了他的那番话。 所以充其量也就是邀请管谨作为管氏宾客,时时相伴左右,以防万一。 而对于这个结果,管谨也毫不意外,甚至他就是冲这个来的。 虽然管谨对自家在谶纬一道上的造诣十分自信,可他也不是傻子。 如今天下尚未像秦末乱世一样动荡,今上更是久居天子之位,帝位稳固。在这个时候跑到辽东去劝魏哲造反,管谨还真没有那个信心。 即便魏哲有不臣之心,恐怕也会先砍了他以示清白。 想到这里,管谨当即一脸淡定的哈哈一笑道:“固所愿也。” 说罢,他便毫不担忧的随管氏的仆役下去休息去了。 不过管谨是轻松了,但管岳的一张老脸却越发凝重起来。 本来就松垮的皮肤,此刻更是好似树皮一般满是褶皱。 “唉~这下该如何是好?” 管岳此刻心中半是惊喜半是惶恐。 一时间,管岳心乱如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管谨所言是真,那自然是最好。 但如果管谨的卦象不准呢? 届时管谨死不死不要紧,朱虚管氏可就要全搭进去了。 思量再三,管岳还是将自家弟弟管翁叫来一起商议。 然而让管岳想不到的是,管翁听罢竟然直接惊喜莫名。 “兄长,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只见管翁神情激动的按着案几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这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管氏的运道呀!” 见管岳面色依旧有些犹豫不定,管翁当即满脸亢奋的拍案而起道:“兄长难道忘了南阳阴氏吗?” 此言一出,管岳顿时面色一滞。 须臾,他方才无奈苦笑道:“如此大事,我怎能忘却。” 话说南阳阴氏严格来说,其实也是齐国管氏的旁支。 战国末年,由于管仲的七世孙管修从齐国迁往楚国,担任阴邑大夫,其后人便以地望为姓,自称阴氏。 不过相比于留在青州的管氏主脉,南阳阴氏的发展就要好多了。 就因为光武帝一句“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南阳阴氏便一门四侯,世代富贵。 即便如今阴氏已然退出了朝堂主流多时,但子弟却依旧不乏两千石。 抛开外戚的光环不谈,如今南阳阴氏也是“世两千石”的名门大姓。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管氏才会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毕竟主脉被旁支碾压,这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而见管岳的面色有些松动,管翁当即趁机鼓动道:“兄长,当年阴氏也不过仅仅是新野的一方豪强,虽然豪富但数百年来都没有出过高官显宦,与我家当下何其相似?” “但阴氏家主看重光武帝的潜力,倾囊相助,方才有了日后的显赫。”说到这里,管翁忍不住捏紧拳头咬牙道:“若是我家亦是如此,届时朱虚管氏未必不如南阳阴氏!” 念及此处,管翁不由越发觉得管谨的预言有道理了。 “或许咱们管氏天生就自带外戚命格,否则怎会有如此巧合?” 见他这么一说,管岳心中的期望终于压过了恐惧。 “也罢,这局……管氏赌了!” 说到这里,只见管岳咬牙道:“老二,自今日开始,族中所有货殖莫要再以盈利为先,一切以辽东为重。” 管岳怕他听不懂,当即明示道:“日后凡族中商队所经之地,当以招揽流民为要,至于买卖只求保本即可!” 闻听此言,管翁顿时了然。 “明白!此事交给我了,兄长大可放心!” 毕竟管翁也知道魏哲一直在为徙边移民不够发愁。 实际上管氏也一直在帮魏哲招徕流民,只不过以前并未怎么上心。 一年到头下来,管氏这边送过去的也不过三千余流民罢了。 真正迁徙流民的主力,还是辽东那边自己在做。 但如今就不同了,毕竟朱虚管氏这些年的人脉可不是魏氏能比的。 不得不说,魏哲的这个老丈人还是挺靠谱的。 至少他知道魏哲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傻傻的将管谨送去劝进。 不对,现在将管谨送去那不叫劝进,只能叫劝他造反。 …… 且不说管氏那边如何踌躇满志。 辽东这边,对于管氏的倾力相助魏哲则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日子不过了? 即便远隔渤海,魏哲都听说管氏内部颇为微词,认为管岳对女婿太好。 甚至都有管氏族老抱怨管岳这个族长不分轻重,颠倒主次。 不过管氏的权利大多都集中在管岳手中,再加上有管翁的支持,这才将这些牢骚压制下去,依旧我行我素。 在此期间,他们甚至都没有和魏哲沟通过,这让魏哲着实有点感动。 要知道管氏可没提任何要求,这种单方面的帮助实在是太难得了。 实际上一开始在得知管氏的动作时,魏哲还以为管氏那边是对辽东诸郡的皮毛产业份额有什么想法。 毕竟这也不奇怪,如今算上每月从高句丽劫掠的皮毛,魏哲手上基本捏着辽东绝大部分的皮毛产量。谁让他在玄莬郡、辽东郡、乐浪郡、东明郡,乃至于辽东属国都有影响力呢。 从貂袄到狐裘,乃至于熊皮大氅与虎皮褥子,魏哲手中简直不要太多。 白山黑水之中,就要属这些毛茸茸的家伙最多。 从某种程度来说辽东的皮毛与马匹、人参一样,都是特色产品。 念及此处,书房中魏哲想了想当即吩咐道:“子尼,日后辽东皮毛份额再给管氏五成!” 反正玄莬魏氏在中原没有销售渠道,这份利润还不如让给朱虚管氏。 毕竟管氏的商队可不仅仅局限在青州。 眼下有了管氏相助,想必招揽流民的速度也能快一点。 而见他这么一说,国渊顿时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不过他本就是魏哲的家臣,见魏哲不似开玩笑便当即领命离开。 而在处理完这些小事之后,魏哲方才提起另一桩大事。 “志才,代我草拟一封奏疏。” “所为何事?” 魏哲闻言却哈哈一笑道:“就言辽东之地连年欠收,府库空虚,民生凋敝,请陛下免除辽东郡赋税两年,与民休息!”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不由一愣。 连年欠收?那他昨天看到的五谷丰登是假的? 要知道襄平城外,即便是新开荒的屯田今年都丰收了。 没办法,地下的土地太肥了,黑油油的土地大大减少了开荒的时间。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魏哲的想法,直接笑着一挥而就。 当辽东郡的这封奏疏随着驿传送往洛阳之后,很快便出现在天子面前。 …… 翌日,和欢殿内。 当天子刘宏看到魏哲的请求时,顿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没办法,谁让这位天子爱财如命呢。 故此面对这种地方祈求减免赋税的奏疏,他下意识就觉得肉疼。 毕竟那可都是他的钱,至少名义上是他的。 不过奏疏中“两年”的字眼却提醒了刘宏,貌似辽东压力挺大的。 洛阳不出钱粮,光靠辽东一地灭高句丽确实有点艰难。 念及此处,刘宏盘算了一下投入与回报之后,倒是难得的大方了一回。 “罢了!”只见刘宏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蹇硕,传我旨意,免辽东郡、玄莬郡、乐浪郡、东明郡赋税两年,与民休息。” 此言一出,小黄门蹇硕顿时忍不住心中微惊。 要知道上次发生这种事情,还是皇甫嵩奏请免除冀州九郡一年赋税,以赡饥民。 蹇硕清楚的记得,那次天子可是咬牙切齿的答应了,心中很是不悦。 故此没过多久皇甫嵩便被免去了冀州牧,调去凉州平乱了。 可如今…… 想到这里,蹇硕心中不由对魏哲这个辽东太守格外重视起来。 不过无论洛阳那边怎么想,随着天子的诏书一下,辽东诸郡顿时一片欢呼,甭管日后如何,至少今年他们能过个好年了… 第111章:猪队友 - 汉官 - 江汉 老话说的好: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如今魏哲发现这句话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天子大手一挥,就给他减少了不知道多少压力。 不过当今天子刘宏能把天下弄成眼下这幅样子,自然也是有原因。 秋收之后,还没等魏哲多高兴几天,便收到了公孙昭的书信。 然而这一次魏哲就无可奈何了。 …… 深夜,内室之中。 当怀孕的管妍因为小腿抽筋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现魏哲竟然还没睡。 不过小腿处的酸胀让她无力开口,直到魏哲小心的帮她按摩了片刻之后,缓过劲来的管妍这才担忧道:“怎么了,是府库空虚了吗?我这还有些嫁妆……” 魏哲闻言忍不住一阵失笑,这个小富婆还真是大方。 不过笑过之后,魏哲的心情倒是好多。 于是只见魏哲一边帮管妍按摩着小腿一边轻叹道:“放心,辽东郡诸事顺遂,是阳明那边出了问题。” “东明郡?” “不错,东明郡的流民断了……唉~” 话说当初朝堂以三韩之地置郡县时,便决定迁徙汉民三十万填之。 倒不是洛阳公卿多么深谋远虑,而是这本就乃汉家惯例。 元朔二年(前127年)春正月,汉武帝在遣卫青大败匈奴,收河南地之后,便以此地置朔方郡、五原郡,而后更是从关东移民十万余人到此屯田戍边,最后方才一步步拿下河套地区。 若非如此,当下汉人恐怕依旧在以秦长城为界,并州直接缺少一半。 可以说正是那十余万关东移民,才将朔方郡、五原郡彻底稳住了。 当然,汉武帝时期也存在特殊的社会情况。 别的朝代在出现若干灾年之后,一般都会出现十几年太平时节。 但前汉比较倒霉,水、旱、蝗、螟、震、疫、风、寒、火等灾害零零碎碎发生了共215次。其中从汉太祖元年(前206)至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就发生了38次,而且这还算少的。 因为从景帝元年(前156)至武帝后元二年(前87),各类灾害足足发生了73次,这其中又以汉武帝在位时期最多,足足52次。有时候甚至水、旱、蝗、寒诸灾交替甚至并发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前汉其实一直存在大量的受灾贫民。 班固就曾在《汉书》中写道:元狩四年(前119),山东水灾,民多饥乏……流民七十余万口……元封四年,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无名数者四十万”。 动辄几十万的流民规模出现在中原腹地,尤其是黄河中下游,这对当时朝堂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故此汉武帝移民实边,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比如元狩四年那次山东水灾,汉武帝便徙贫民于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于县官,甚至几年后官府还会借给他们一些产业帮助扎根。 太始元年春,汉武帝更是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戍田。 可以说正是靠汉武帝动辄几十万人的移民实边,才将开疆扩土的成果大部分给消化了。 现成的答案摆在面前,洛阳公卿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汉武帝可以一边打匈奴一边迁徙百万流民实边,但当今朝堂却做不到。 本来决定迁徙汉民三十万填充东明郡,结果只迁了十余万就停下了。 对了,按照朝堂诏书这次迁徙花费本来是由幽、青两州负责。 但如今幽州乱局未平,就只能让青州单独承担了。 可如此一来青州却吃不消了,倒不是没有流民,而是没钱了。 即便齐鲁多平原良田,但几十万流民迁徙、安置的花费可是数以亿计。 能迁十余万流民去东明郡,已经是青州承受的最大极限了。 而对青州的变相抗旨,洛阳朝堂竟然不了了之了。 毕竟东明郡虽然重要,但朝堂可不想逼反青州六郡。 一来二去,在东明郡苦等的公孙昭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这种级别的移民工程烂尾了,他这个东明郡太守自然是压力山大。 这不,只能写信和魏哲诉苦了。 …… “好好的天下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在听完魏哲的解释之后,管妍靠着魏哲怀中忍不住嘀咕道: “出尔反尔,朝廷这也太……” 不过话未说完,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掩嘴一笑。 魏哲却不以为意,反而轻叹道:“朝堂出尔反尔的事又何止这一桩!” “那东明郡怎么办?” “唉!只能慢慢来了!”只见魏哲无奈道:“五年变十年,一代变两代,只要汉人够强,百年之内总能消化此地的。” 不过话虽如此,魏哲心中却依旧耿耿于怀。 怎么说呢,就像是他在前方正与敌人厮杀呢,后方的战友却作壁上观,甚至大营紧闭,对他的求救视若无睹,看着他陷入死敌。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猪队友比敌人更可恨的原因吧! …… 且不说公孙昭在朝鲜半岛南端如何头疼。 辽东郡这边倒是一切进展顺利。 尤其是今年秋收结束之后,铁犁与耧车的普及速度直接大大加快。 因为什么样的说辞都没有实实在在的产量有说服力。 当然,魏哲也理解某些人的“固执”。 毕竟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但凡是和农事相关的都轻忽不得。 若是改革失败,魏哲这个辽东太守最多就是去职罢官,可受影响的老百姓损失的那就是一年的收成了,说不定一个家庭就没了。 所以不是黔首老农固执,而是他们不敢赌,也没有底气赌。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今年的例子想必明年春耕之时“一人一牛”的耕作模式将会全面普及,届时整个辽东便相当于释放了一半的生产力。 说的再简单点,便是相当于辽东青壮人口变相的翻了一倍。 然而还不等魏哲多高兴一会儿呢,玄莬边塞便烽火示警。 对此魏哲也没有意外,就算高句丽再傻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 毕竟五路捉生军只是表面症状,高句丽想要解决问题只能从根上下手。 于是他虽然很快便赶到太守府,但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启禀府君,高句丽入寇玄莬郡。” “多少人?” “据烽火塘报,当为两万余人。” 听到这里,魏哲当即微微点了点头。 还行,这点兵力倒是不算什么,甚至魏哲还觉得有点少了。 至于玄莬郡那肯定是要救的,辽东汉人休戚与共嘛! 不过片刻之后随着另一则消息传来,魏哲就淡定不起来了…… 第112章:危如累卵 - 汉官 - 江汉 说句老实话,对于高句丽人的入寇魏哲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像高句丽这种塞外蛮夷了。 尤其五路捉生军闹的越欢实,魏哲就越有心理准备。 在这方面他倒是丝毫没有轻视高句丽。 然而此刻魏哲才发现他还是小瞧高男武那个老狐狸了。 这厮若是生在中原,恐怕汉末诸侯必少不了此人的一席之地。 …… 太守府大堂,眼下已然是一片凝重。 或许是贝水之战阴影,这次高男武倒是没有御驾亲征,而是留守国内城。 不过他却派出了麾下的两员猛将拔野耳,骨笃儿,率兵两万攻西盖马县。 据玄莬郡那边传来的消息,这次高句丽是真的下血本了。 两万大军多由桂娄部、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的勇士组成。 要知道这五部可是高句丽的老底子,早在纥升骨城时期就存在了,甚至可以说这五部俨然就是高句丽王族。 拿出这样的阵容说明高句丽人这次并不是像以往一般,准备劫掠汉地一通就算了,显然是不攻下西盖马城不罢休。 如此一来玄莬郡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过很快又有两路烽火信报被送至太守府。 “启禀府君,高县城告急!”只见障塞尉司沐神色焦急的入内道:“扶余人出步骑万余,入寇玄莬,攻上殷台县。” 此言一出,大堂内的众人顿时心中一沉。 然而还未等魏哲开口,便又见一令兵匆匆入内禀报了一个坏消息。 辽东鲜卑大人素利将三千骑入寇玄莬,攻高显城。 此言一出,饶是戏志才都忍不住面色凝重。 大堂内诸多辽东郡吏,有些人甚至震惊的豁然起身,张口便道:“府君,玄莬郡必难幸存,眼下当严守郡界才是。” 此言一出,一时间顿时引得不少郡吏纷纷附和。 甚至还有郡吏面色惊惶的开口道:“不如重金贿之,或可免动干戈。” 很显然,他口中的免动干戈指得是辽东郡,并不包括玄莬郡。 而这条“议和”之论一出,大堂内的众人仿佛找到了良方一般。 一时间赞同此议的郡吏不在少数,甚至都有人提出一些具体内容了。 毕竟这些郡吏基本上都是辽东郡人,此刻自然只想着让辽东郡独善其身。 不得不说,高男武这厮当真不是那些三韩人能比的。 也难怪这些年高句丽在他的手中,不断的发展壮大,侵吞汉地。 别的不说,这次鲜卑人与扶余人的入寇如果和高句丽没有关系,魏哲敢把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不过说实在的,高男武这招确实阴狠。 他要是打辽东郡还好,魏哲倒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可这次高男武显然就是冲着灭玄莬郡来的,这个角度就很绝了。 毕竟玄莬郡的实力远不如辽东郡,甚至连辽东属国都不如。 说动扶余人和鲜卑人攻打玄莬郡的可能性,显然要比打辽东郡大多了。 再说了玄莬郡六县的户籍上虽然只四万五千多人。 但如果算是豪强隐匿的人口,玄莬郡最起码有十万人左右。 这么大的一块肉也足够这三家分了。 甚至魏哲怀疑高男武那厮恐怕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方才说动了鲜卑扶余。 若是魏哲当真坐视不管,这次玄莬郡百分之百要被除名。 届时恐怕玄莬郡要成为大汉历史上被覆灭最多的一个郡了。 然而魏哲此刻却又不能不救玄莬郡。 抛开辽东汉人的大局不谈,侯城魏氏眼下可是还在玄莬境内呢。 即便抛开侯城魏氏不说,那也还有一份乡土之情在这里。 若是他坐视乡土被胡虏蛮夷攻陷,那魏哲好不容易攒下的名望估计就要丧失一大半了,日后也别想继续在辽东混了。 大堂内其实不少聪明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故此当看见魏哲面色越来越难看之后,田曹掾李信当即出列道:“府君,不如派人暂且将老大人接到襄平安置如何?也免得被那些胡虏惊扰了。” 此言一出,一干鼓动议和的郡吏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吓的一身冷汗。 要知道在当下不孝乃是大罪。 但他们方才的言论却是有陷太守于不孝的嫌疑。 于是后怕之下,此辈顿时连连附议,甚至有人毛遂自荐想去接人。 不过魏哲从头到尾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的让众人散去了。 然而回到后堂之后,魏哲面上却怒气尽显。 当着戏志才的面,魏哲甚至毫不掩饰的怒斥道: “满堂皆是如此尸位素餐之辈,这天下又岂能治理的好!” 随即他便立刻对亲兵下令,召不夜侯府众人前来议事。 见此情形,戏志才倒是没有太过奇怪,反而在一旁宽慰道:“明公又何必与这群庸人计较!以邻为壑的事情自古以来便屡见不鲜,此辈这么想也能理解!” 待国渊赶到之后闻言亦是如此看法。 当下以郡为国,辽东郡的本土势力不想冒险拯救玄莬郡再正常不过了。 这次玄莬郡的情况实在太过危急了,一个不小心恐怕辽东郡也要陷进去。 不过侯府众掾属与辽东本土并无瓜葛,此刻倒是能冷静处之。 在听完戏志才说完情况之下,国渊、孙邵、氏仪等人也忍不住眉头紧皱。 要知道这里面即便是兵力最少的高显城那路,也足足有三千辽东鲜卑。 以鲜卑人的战力,这种规模的入寇在往年都是大事了。 如今三路并进,玄莬郡的局势显然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时刻。 不过魏哲却还是一脸坚定道:“玄莬郡必须救!” 他这么说倒不是为了侯城魏氏,也不是为了乡党之情,而是从辽东大局出发。 因为眼下随着高男武此招一出,玄莬郡已然成为了辽东之地的一个关键节点。 若是失去了玄莬郡,辽东郡便失去了战略纵深。 最关键的是,辽东汉人扩张的势头将会就此打断。 以往辽东诸胡畏惧魏哲的赫赫战功对辽东敬而远之,但这次魏哲如果坐视不管,那便再无威慑力。 毕竟一个连乡土都不敢救的辽东太守,对于塞外胡虏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汉夷双方博弈至此,谁输了便大势已去。 有些仗输多少次都没关系,但有些仗输一次就会无法挽回…… 第113章:虎子无犬父 - 汉官 - 江汉 相比于目光短浅的辽东郡吏们,侯府诸掾属显然就要理智多了。 当魏哲做出决定之后众人很快便集思广益起来。 只见戏志才眉头微皱的首先开口道:“敌虽分三路而来,但亦有轻重缓急之分。眼下局势当属西盖马最为危急,次为上殷台,再则为高显城。” 汉时高显县其实就是后世的辽东铁岭市位置,地势东高西低。东部为低山丘陵,西部为辽河平原,地势平坦。 辽东鲜卑人战力虽强,但三千骑尚且不足以破城。不过如果任由素利所部在玄莬境内肆意掳掠,裹挟汉民,后果就不好说了。 可即便如此,辽东鲜卑这路也已经是危险最低的了。 而见戏志才这么说,对面的国渊顿时有了想法。 “听闻辽东属国长史阎子昂熟谙鲜卑之事,君侯可令太史都尉出塞击胡,以此君为向导,当能解高显之危。” 此言一出,一旁的孙邵当即附和道:“此言甚是,东部鲜卑内乱已久,彼此早就厮杀不休,素利、弥加、阙机虽都自称东部鲜卑大人,然皆是虚有其名罢了,君侯或可命阎柔挑拨弥加、阙机两部出兵攻其本部,如此素利必退。” 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微微颔首。 换做是别人或许会迷路失期,但有了阎柔这个草原活地图就不同了。 况且辽东属国出塞击胡正好可以绕过辽泽,看似绕了圈子,但实际上却能大大减少路上的时间。 一念至此,魏哲果断手书一封,随即便令亲兵火速传令。 不过接下来在打扶余人与高句丽人的问题上,众人却又产生了分歧。 只见氏仪眼神认真道:“高句丽人显然有备而来,况且对方还有两万大军,若是先救上殷台,则西盖马城必破。届时若高句丽人裹挟城中汉民至上殷台,与扶余人前后夹攻,大军恐有全军覆没之忧。” 然而孙邵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只见他当即反驳道:“正因高句丽人有备而来,敌军人多势众,方才更该先救上殷台。子羽可曾想过,若是高句丽大军转攻为守又该如何?” 不待氏仪回答,孙邵便一脸严肃道:“届时我军不能速胜,西盖马纵然保全也不过平安一时。一旦大军被高句丽人拖住,待扶余人破城之后南下与高句丽人前后夹击,我军必十死无生。” 不得不说,孙邵考虑的确实周全。 毕竟扶余步骑不过万余人,相比高句丽大军而言确实要好打一点。 然而氏仪说的也不无道理。 正因入寇的高句丽大军最强才应该先救西盖马,否则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时间魏哲那叫一个头疼。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袁绍有那么多谋士,但还总是选择错误答案了。 原来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答案都有道理,区别只在于谁是最优解罢了。 于是在思量再三之后,魏哲终于做出了决断。 只见他面色坚毅道:“令赤骨部、乞塔部即刻赶赴上殷台待命,待我大军赶到,共灭扶余。” 是的,在西盖马和上殷台之间魏哲终究还是选了后者。 不是他不相信氏仪,而是魏哲比氏仪更了解高男武那个老狐狸。 高男武那厮精心策划了这个局,恐怕还真会给特意留下后手。 届时若西盖马城下的两万高句丽大军坚守大营不出,那魏哲可就坐蜡了。 转道去救上殷台?那汉军就成了疲兵,并且进退失据。 强攻?那就正好如了高句丽人的愿,最后恐怕自身都难保。 即便那个时候高句丽大军在战场上小败,但在战略上他们却已经胜了。 魏哲甚至觉得这才是高男武隐藏的杀招,至于其他都不过是遮掩罢了。 对此戏志才也深以为然,不过他却有些别的想法。 “上殷台固然要救,但西盖马却未必要置之不理。”只见戏志才踱步来到墙上悬挂的辽东舆图前指着高句丽的位置道:“可令乐浪诸营屯兵跨过浿水,大造声势劫掠高句丽,分散其精力。另外命魏慕华率船队奔袭国内城,或可迟滞高句丽攻势一二。” 毕竟这次入寇的高句丽五部权贵都在国内城,他们多少应该会有些顾虑。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西盖马城要能撑得住。 毕竟所有的调动都是需要时间的,就看西盖马城能不能坚持了。 想到这里,魏哲当即不再犹豫,便依此计而行。 见魏哲都这么说了,国渊等人自然不会再多做废话。 半个时辰后,便见一身劲装的魏哲带四千郡兵呼啸而去。 …… 与此同时,玄莬郡高句丽县。 太守府内,玄莬太守卞毅只感觉日了狗了。 明明是魏哲惹的祸,为什么倒霉的却是他? 只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后院中来回走动着。 “怎么样,襄平那边有消息了吗?” 刚刚入内的主簿廖波闻言忍不住苦笑的摇了摇头。 要知道在收到高句丽、扶余、鲜卑入寇的消息后,太守府都已经接连派出去三波求援使了,可见玄莬太守卞毅有多焦虑。 不过见他如此方寸大乱的模样,廖波当即宽慰道:“府君,放心吧,不夜侯之父如今尚且还在玄莬郡,其族人亲友更是大半都在侯城县。有此羁绊,不夜侯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闻听此言,玄莬太守卞毅这才心情稍缓。 然而刚坐下没一会儿,他便立刻吩咐道:“快,命人盯着侯城县,若有动静随时来报。” 话说玄莬六县之中,就要属高句丽县和侯城县的距离最近,彼此相距不过二十余里而已。 若侯城那边有什么动静,还真瞒不过高句丽县这边。 很显然,卞毅这是怕侯城魏氏的人偷偷溜了。 当然,他自然是没有胆子敢拉魏氏的人同归于尽的。 只不过魏氏的人如果真的想走,他少不得也要提前准备后路了。 见太守这么一说,廖波顿时也觉得有点道理,当即命人下去安排。 说实在的,别说玄莬太守了,便是廖波此刻又何尝不害怕呢。 要知道本朝以来玄莬郡经历的最大一次危机还是在永康元年(167年)。 当时扶余王尉仇台率二万余人寇玄菟郡,被彼时的玄菟太守公孙琙击破之,并且斩首千余级。于是扶余王尉仇台再次归顺,乞属辽东郡。 算起来扶余国与玄莬郡之间已经相安无事近三十年。 也不知道这次高句丽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扶余王尉仇台这个老家伙动心,再度入寇大汉。 天知道玄莬郡现在有多么人心惶惶! 毕竟这次可不止一路,而是三面皆敌,还都是大敌! 可以说整个玄莬郡上至玄莬太守下至黔首小民,都在对魏哲翘首以盼。 也正是明白这一点,侯城县魏氏坞堡内,当有人建议魏哲之父魏宣先去辽东郡暂避的时候,魏宣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哪都不去!” 闻听此言,一个锦衣华服身材圆润的族老还想再劝。 但魏宣却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即声色俱厉道:“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侯城!” 此言一出,那族老顿时面色一僵,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如果魏宣死在了侯城,那么他们这些人纵然逃到了辽东郡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很快这位族老便没有了这个顾虑。 因为魏宣压根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 只见魏宣当即对身边的心腹老仆吩咐道:“传我命令,自今日开始,凡我魏氏儿郎一律不允许离开魏氏坞。” 族老一听顿时就慌了:“家主,你不能……” 然而不等他说完,魏宣便眼神冷冽的继续道:“若有违者,开除族谱。” 此言一出,族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竟然直接激动的晕了过去。 没办法,魏宣这个态度显然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毕竟即便玄莬境内的魏氏血脉全死了,辽东郡那边也还有魏哲呢。 反正在魏宣看来,玄莬境内的魏氏儿郎加在一起也没有魏哲一个人重要。 只要他在,魏氏未来就有希望,至于其他人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 魏宣是这么想的,也是真的这么做的,当即就令家兵守住坞堡各个出口。 毕竟态度不够坚决,那就是没有态度。 即便眼下侯城魏氏只有一个旁系离开,消息传出去也会变了样子。 或许消息传着传着,就成了魏宣带着魏氏的重要人物逃到辽东郡去了。 谣言猛于虎,孟子尚且无可奈何,魏宣就更没有办法了。 所以他只能以最决绝的态度,从根本上斩断谣言的来源。 即便这样有可能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他也愿意赌一把。 事实证明,魏宣的做法确实十分明智。 在当下这个特殊时间段,他几乎就相当于玄莬郡的安全风向标。 于是当魏氏坞的消息传出之后,本来躁动不安的侯城县很快便平静了。 其他玄莬五县亦是如此,虽然依旧恐惧,但总算恢复了镇定。 可以说魏宣完全以一己之力稳住了玄莬六县的人心,替魏哲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此刻在官道上疾驰的魏哲对此却一无所知,依旧风尘仆仆的朝玄莬郡赶去…… 第114章:先见之明 - 汉官 - 江汉 夫骑者,能离能合,能散能集。 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间。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孙膑便对刚刚出现的骑兵做出如此评价。 如今快五百年过去了,骑兵的定位自然越发清晰。 或许长途跋涉骑兵比不过步卒,但这种短途奔袭却非骑兵莫属。 襄平城距上殷台约有三百五十余里,而侯城则地处正中。 结果魏哲次日下午便赶到了侯城,这反应不可谓不快。 当然,他这种速度和曹纯那厮是没办法比的。 话说原历史中当荆州刘表病死,刘琮递交降书顺表后,刘备几乎立刻便向南逃走,曹操得知后唯恐刘备先一步到达江陵,便令曹纯率五千虎豹骑先行,最后以昼夜兼行三百里的速度,硬是在长坂坡追上了刘备,使其兵大溃。 这种行军速度在即便是古代都十分罕见。 因为如此超强度的行军必然会造成大量战马的折损,以及战力的降低。 虎豹骑能在长途奔袭之后还能保证一定的战力,足以说明其非浪得虚名。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曹操当时已经一统北方也养不出这样的精骑。 否则真当魏哲不想搞出一支虎豹骑么?还不是穷闹的。 若是钱粮充裕,甲胄满仓,他绝对也能百中选一,一骑三马。 但现在么,还是稳妥点好。 …… “阿父!” 侯城县,魏氏坞。 当看见魏宣须发花白,却依旧拎着一把汉剑在坞堡墙头巡视时,魏哲明明有万般叮嘱,但不知为何眼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相比之下,倒是魏宣更为洒脱。 看着坞外那风尘仆仆的数千精骑,这老头本来紧绷的脸色顿时放松下来。 “去罢,我儿放心厮杀即可,后方万事有我!”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豪迈一笑。 “阿父放心,此战必铸一二京观为您祝寿!” 说罢魏哲便跃马扬鞭,率四千精骑浩浩荡荡的朝着高句丽县行去。 魏宣见状终于忍不住仰面大笑起来。 “壮哉!不愧是我魏氏儿郎!” 说完他便拎起酒袋开怀畅饮,一时也不知须发间是酒水还是泪水。 当坞堡外的这番对答传出之后,整个侯城县顿时都无话可说。 上至豪强下至黔首,此刻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父子如此,也难怪魏氏能如此生发! …… 离开侯城之后没多久,魏哲便赶到了高句丽县。 太守府内,当玄莬太守卞毅得知消息之后顿时喜出望外。他甚至顾不上换装便兴奋的带着一干郡吏出城相迎。 于是当魏哲率兵赶到高句丽城时,城外已然是乌泱泱一片。 有太守府的官吏,也有本地豪强人物,甚至行商坐贾与普通百姓都出来了。 随着魏哲驻马立定,城外顿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玄莬太守卞毅更是满脸激动的上前恭敬一礼道: “公威兄仗义相救,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面对着送上门来的招揽人心的机会,魏哲自然不会放过。 只见他先是谦和的扶起了卞毅,而后便看着周边百姓振臂大呼道: “诸位且自安居,但有某一日,必不使胡虏再占我寸土!” 即便魏哲眼下还未与胡人交手,但闻听此言众人却都心底大安。 毕竟魏哲的口头保证,背后可是有着赫赫战功。 而他话音刚落,城门外便立刻喝彩连连。 “彩!不愧是我玄莬豪杰!” “还请君侯收留,小人必然死战不退!” “在下家中还有千斛豆粟,愿献于君侯充做粮草!” 这便是为什么两地相距很近,但魏哲却偏偏要在高句丽县停下的原因。 即便魏哲心里也想在侯城歇脚,对父亲好好叮嘱一番,但现实却不允许。 因为高句丽县才是玄莬郡的郡治,此处的政治意义是侯城不能比的。 前者为公,后者为私。 就像魏宣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放走一个魏氏族人一样,眼下这种时候,魏哲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人解读。 而在当下,稳住人心比什么都重要。 否则一旦玄莬各县百姓豪强恐慌出逃,那么不等魏哲与敌厮杀,就已经不战而败了。 与此同时,见这番群情汹涌的模样,玄莬太守卞毅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明明先前这些人还惶恐不安,甚至都已经准备收拾家当跑路了。 可是魏哲一来,这群人的态度却立刻就变了。 不过他自己心底又何尝不是暗自庆幸呢。 幸好魏哲来了,不然他可就全完了。 …… 且不说卞毅心里怎么想。 在城门口表演了一番政治作秀之后,魏哲便立刻带兵入城。 在安置完麾下士兵之后,魏哲方才询问起玄莬郡的情况来。 话说玄莬郡和辽东郡一样,其实也有四千郡兵。 不过由于玄莬郡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高句丽县此刻只有一千郡兵驻守。 至于另外三千郡兵则分别驻扎在靠近边塞的高显、上殷台、西盖马三县。 闻听此言,魏哲不由微微颔首。 这样还好,要知道年初他便在玄莬六县各安置了两营屯兵。 虽然是半耕半战,但有两千屯兵相助,三县的防御力估计能增强不少。 而说起此事卞毅亦是满脸感慨。 “幸好公威兄有先见之明,否则高显三县怕是已经破城了。” 此刻卞毅无比庆幸自家先前的决定。 还好他当初没有阻拦此事,不然现在连求救的机会估计都没有。 随即想起城门处的情况,卞毅忍不住开口道:“城中百姓既有此心,公威兄不如招募些义兵如何?这多少也算是一份助力!” 在卞毅看来魏哲只带四千骑兵过来着实有点少了。 然而魏哲闻言却淡淡一笑道:“兵贵精而不贵多!” 不过卞毅的建议也不无可取之处。 于是魏哲略作沉吟便唤来了氏仪: “子羽,传令侯城、高句丽、辽阳三县军屯,若是欲为义兵者,可每县检选义从骑兵一队。” “君侯,是去上殷台吗?” “不,令此辈骚扰高句丽粮道,迟滞其攻势。” 要知道为了防止高句丽声东击西,魏哲甚至没有调走沿路玄莬三县的屯兵,只令他们严防死守,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这些义兵自带马匹的就算了,还能出去尽一份力。 但如果连马都没有,那还是好好留下守城罢。 第115章:辽东老不死 - 汉官 - 江汉 军情如火。 在高句丽县休息了一晚后,次日一早魏哲便带兵离开。 玄莬太守卞毅本来还想让魏哲将城内的一千郡兵带走,但却被拒绝了。 因为高句丽县乃是玄莬郡治,魏哲得防止高男武偷家。 再说了,魏哲麾下的兵力其实也不算少了。 四千辽东骑兵,加八百辽东乌桓、一千辽东鲜卑。 六千人打一万扶余人,嗯~优势在我! …… 次日傍晚,上殷台城外。 当魏哲立营之后没多久,乞塔莫与赤骨离便带着两千胡骑前来汇合。 “拜见君侯!” 汉营大帐内,当看见魏哲后乞塔莫与赤骨离便不约而同的大礼参拜。 从两人的态度来看,甚至要比初见时更为恭敬。 没办法,事实总是要比什么说辞都更有说服力。 要知道乞塔部与赤骨部先前在辽泽游牧时可没有现在这么惬意。 相比于危机四伏的辽泽,小辽水与大梁水上游堪称是水草丰茂。 虽然沿岸有不少高句丽聚落,乞塔莫与赤骨离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儿。 有了汉人撑腰,乞塔莫与赤骨离最近简直是如鱼得水。 即便高句丽后来也派大军围剿,但却丝毫没有作用。 其实想想也对,如果有作用的话大汉朝也不用为鲜卑和匈奴人头疼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训胡人其实和训狗没什么区别。 比如此刻,魏哲还没有说是什么,乞塔莫便神色殷勤的主动表忠心。 “启禀君侯,数日前素利曾派使者联系过小人。” 上首端坐的魏哲闻言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哦~所为何事?” 乞塔莫倒是一点没隐瞒,当即悉数告知。 “素利欲令乞塔部与其里应外合,助其拿下高显城,被小人严词拒绝。” 此话倒是一点不假,乞塔莫甚至连虚为委蛇都没有。 毕竟乞塔莫又不傻,素利虽然自号东部鲜卑大人,但谁不知道只是虚名。 论实力东部鲜卑这块,无论是弥加,还是阙机,都不比他差。 同族又怎么了,辽东鲜卑这些年自相残杀的还少么? 况且鲜卑族怎么起来的谁不清楚? 别看鲜卑族秦朝时期就出现了,但实际上真正强大起来也不过就近百年。 若不是永元三年(91年),大汉联手南匈奴击败北匈奴,令北匈奴被迫迁往中亚,鲜卑人也没有机会趁机占据北方草原,更没有机会趁机吞并匈奴余种十余万落,奠定称霸根基。 现在鲜卑一族里面到底是匈奴人多还是鲜卑人多,还真不好说。 不过最让乞塔莫愤怒的是素利那厮也忒没诚意了。 拉拢乞塔部背刺竟然一点财货都不愿意出,只以高显城内的缴获做诱饵。 即便他并不打算背叛魏哲,但这个筹码也太侮辱人了。 见乞塔莫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魏哲不由哈哈一笑。 他不管乞塔莫心里怎么想,但这个态度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不错,起来吧。” 相比于满脸喜色的乞塔莫,一旁的赤骨离则有些小尴尬。 他也没想到乞塔莫这厮竟然还藏了这一手,直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乌桓人还在幽州那边和公孙瓒较量呢,这次可没有掺和进来。 幸而魏哲也没有说什么,询问完两人情报之后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随后便见汉军大营斥候四出,并且很快便与上殷台城内取得了联系。 虽然这次入寇的扶余人步骑过万,但幸好上殷台也增强了一波。 两千屯兵加一千郡兵据城而守,倒是暂无陷落之忧。 甚至由于上殷台两营军屯的存在,粮草目前也十分充裕。 而在与魏哲联系上后,上殷台营假司马贡鸿甚至不惜冒险由城上缘索而下,缒城来见。 深夜,帅帐之中。 “门下贡鸿,拜见先生!” 看着贡鸿一脸憔悴的模样,魏哲颇为欣慰道:“起来吧慕山,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闻听此言,贡鸿顿时难掩喜色道:“不敢,幸而没有辜负先生的期待。” 好似魏哲的一句夸奖与肯定,对于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奖励似的。 没错,贡鸿便是讲武堂学生,还是中平二年那期的。 实际上如今辽东诸郡的军屯假司马,几乎全都是魏哲的学生。 即便原先不是,成为假司马后也都参加过讲武堂冬训。 若非如此,魏哲也不会放心将他们看做根基。 是故私下里魏哲与他们都是师生相处,并不以官职称呼。 不过时间紧急,两人也就不多做寒暄了。 昏黄的油灯下,只见贡鸿面色凝重的说道:“入寇扶余大军此次以扶余王嗣子简位居为帅,北道马加辅之,这几日攻城颇为坚决,绝非三韩之流。” 由于上殷台县直面扶余国,是故贡鸿对隔壁的扶余人了解颇深。 扶余人其实亦作凫臾、夫余、夫馀、扶馀,属东夷分支。 其国疆域基本上与后世吉林省等同,地方二千里,堪称辽阔。 相比于高句丽而言,扶余国的疆域倒不是侵占汉地而来。 不过扶余人也不是原生土著,他们现在所居之地本属秽貊之地,其国王都甚至就唤作秽城。 后来扶余人将此地的秽貊诸部驱赶到了更东边,方才占据了此地。 由于地处平原,扶余国基本上以农耕为主,谷物丰盛,余粮颇多。 如果说高句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么扶余人就是安生发展的地主老财。 即便是班固,在《汉书》中都记载扶余国殷富,乃东夷之域最平敞之地。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善养牲,出赤玉、貂狖、美珠,珠大者如酸枣。 最关键的是扶余人的畜牧业很发达,其国特产率滨之马乃天下名马。 不咸山之参,扶余国之马,都是中原知名的奇珍。 因此之故即便扶余人只有户八万,人二十余万口,但依旧堪称辽东强国。 若非如此,早年前汉也不会试图扶持高句丽制衡扶余了。 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扶余国的危险都更大。 而听完贡鸿的话后,魏哲不由眉头微皱道:“北道马加……此乃何意?” 贡鸿闻言当即解释道:“扶余与汉地不同,其国分东、南、西、北四道,道大者数千家,小者数百家。道下有‘邑落’,各由‘豪民’管理。邑落内的‘下户’,皆属奴仆。除扶余王直属邑落外,王城以外之道皆属于诸加。” “至于马加……呵呵,乃扶余国之官名也。” 说到这里,贡鸿不由颇为鄙夷道: “扶余国内以六畜为官名,如马加、牛加、猪加、狗加等官俱为一道权贵,诸加辅佐君王,参议国政。诸加之下,方称大使、大使者、使者。” 听到这里魏哲顿时恍然,这不就是典型的金字塔结构。 最基础的都是奴仆,奴隶主才有资格自称国民。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呵呵~这扶余国倒是颇有上古之风,不愧是东夷一系!” 要知道五帝之中的白帝少昊,就建立了以鸟命名的官职系统。 例如“凤鸟司历”、“玄鸟司警”“青鸟司启”“丹鸟司闭”等,用不同鸟类的名称来区分不同的官位职能。 最有意思的是,少昊乃是远古时代东夷部落的首领,封地正是如今齐鲁之地,位于东海之滨。 从这个角度来看,扶余人的东夷血脉还真的挺纯真的。 不过调侃归调侃,随后贡鸿的一句话顿时让魏哲面色紧皱。 只见贡鸿面色凝重道:“昨日某拷问扶余俘虏后得知,高男武已然迎娶扶余王嗣子简位居之女,双方如今乃姻亲之国。” 当听到这个消息,总算魏哲解开了魏哲心中的一个疑惑。 不过随即魏哲却忍不住皱眉道:“简位居之女?确定不是其妹吗?” 要知道高男武都四十多了,论地位怎么也应该娶扶余王之女才对。 见魏哲问到这一点,贡鸿不由苦笑道:“确实如此。”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纠结了半天方才无奈道:“主要是扶余王尉仇台之女基本上都有女儿了,实在无可联姻者。即便是扶余王嗣子简位居,如今都有六十多,如今也就最小的女儿尚未出嫁。” “若非如此,此次联姻高男武怕是只能娶尉仇台的重孙女了。” 原来尉仇台这厮今年都八十多了,和高男武爷爷高宫是同时代的。 永宁元年(120年)夫余王归附汉朝时,曾遣嗣子尉仇台至洛阳进贡。 当时的尉仇台还是年轻人,游历过太学,结交过洛阳士人。 他在洛阳受安帝宴请的时候,曹操的祖父曹腾还是个小太监呢。 不过此人眼界大开之后,野心也随之大涨了。 故此继位后不久便在高宫的撺掇下才率领二万余人寇玄菟郡。 听到这里魏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虽然听着尉仇台这个名字耳熟,但没想到此人如此能活。 啧啧~大汉天子个个短命早夭,反倒是番邦夷酋多有长寿。 此中缘由当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贡鸿带来的消息倒是让魏哲下定了决心。 以尉仇台的年纪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如果不在简位居继位前打得他痛彻心扉,恐怕待此人继位之后少不得又要得意忘形。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与贡鸿耳语几句。 与此同时,城外荒野中的扶余大营也没有闲着…… 第116章:天下焉有四十年嗣子乎? - 汉官 - 江汉 深夜,扶余大营。 帅帐之中,只见一群身穿白袍的扶余人坐列有序。 观其服饰形制,倒是与汉人没什么区别,但夫余人酷爱白色。 故此无论官职大小,都身穿一身白布衣袍。 唯一能区别他们地位高低的,反倒是各自脖间挂着的珠玉项链。 因为扶余国出赤玉、美珠,上等明珠甚至大如酸枣。 在这种情况下,地位越高的扶余人脖间的珠玉项链也就越是华贵。 比如坐在上首的扶余王嗣子简位居,脖间便明珠成串,各个硕大无比。 对了,与匈奴人类似,扶余人也有“兄死妻嫂”的习俗。 从这个角度来说,扶余国的文化堪称是汉匈杂糅。 “嗣子,已经打听清楚了,来援者乃是辽东太守魏哲!” 大帐内部,只见须发花白的马加眉头紧皱道:“此人乃是辽东有名的屠夫,嗣子千万莫要大意呀!” 随着他此言一出,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毕竟在魏哲上任之前辽东可以说是古井无波,至少对于东夷来说是这样。 但自从魏哲到了乐浪后,辽东大地的东夷各部几乎死伤惨重。 甚至都已经游牧的东夷部落称呼其为魔王,不惜远避千里。 比如此刻就有一扶余将领忍不住出列道:“嗣子,不如退兵罢?”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不少将领附和。 “不错,反正我等已履行了约定,攻打上殷台,如今退兵也不算食言。” “此言甚是,再说我等又何必为高句丽人的计划牺牲自家勇士!” “嗣子,此刻退兵尚且还来得及呀!” 见此情形,上首端坐的简位居顿时脸色阴沉。 虽然年过六十,但心有执念的他倒是挺精神抖擞的。 只见简位居瞪了众人一眼方才开口问道:“来了多少援兵?” 马加闻言当即一五一十道:“四千汉骑……据说还有两千杂胡附庸。” 闻听此言,简位军不由轻蔑一笑。 “哼~我军足有万人,区区四千人有何可惧!” 不过话虽如此,实际上简位居心里也松了口气。 若非正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简位居实在不想退兵。 因为他已经当了四十年嗣子了,简位居实在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可是看自家老子那气色完全没有要死的样子,简位居也只能另想办法。 实际上这次入寇扶余王尉仇台本来另有安排,是简位居主动争取了这个带兵机会。 简位居倒不是想要带兵造反,逼亲爹退位,而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既是证明给扶余国民看,也是证明给他老子看,让他别总说什么不放心。 鉴于这一点,简位居对上殷台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毕竟如果能攻下汉人的城池,这份战功足以让他成为扶余人的英雄。 而见他如此态度,身为副帅的马加想了想终究没说什么。 虽然马加对魏哲的到来依旧十分忧虑,但他觉得嗣子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足足万人大军,纵然不敌魏哲那厮,自保总是没问题的。 当主帅和副帅统一了想法,剩下的众将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听命了。 …… 次日,清晨。 朝食结束后,只见扶余人缓缓走出大营,于城下列阵。 望楼之上,魏哲的眼神顿时就被吸引住了。 别看扶余人的军容不怎样,但他们的马是真的不错呀。 尤其是为首的那群将领所骑的战马,几乎匹匹堪称神骏。 即便是普通骑兵麾下,战马质量显然也都是上等。 见此情形,魏哲才知道率滨之马的含金量当真是一点不假。 有如此马种,难怪扶余之马能成为天下名马! 眺望片刻之后,魏哲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唉~可惜了!” 一旁的戏志才闻言顿时纳罕道:“……明公此言何意?” “可惜了这些战马!”魏哲倒是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眼馋:“如此宝马让这些乌合之众骑在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忍不住一阵失笑。 不过观阵结束后,魏哲很快便也率兵出阵。 毕竟扶余人今天很明显是不准备继续攻城了,就等着和他碰一碰。 对方都如此盛情相邀了,魏哲又岂能不给面子呢。 而随着汉军出营,上殷台城外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 与此同时,高县城那边亦是一片风声鹤唳。 荒野之中,看着面前巍然不动的城池,辽东鲜卑大人素利满脸不甘。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好好的千余郡兵怎么变成了三千人。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骂高句丽人太过废物,竟然连这种消息都不知道。 不过让他就此退去素利又心有不甘。 毕竟这次入寇汉地他不过才破了两个坞堡,还是趁其不备拿下的。 如此兴师动众而来,自然不会满足于这点收获。 而当素利正在犹豫的时候,一旁的鲜卑小帅却忍不住了。 “大人,儿郎们实在打不动了,退兵吧!” 毕竟多损失一个勇士,他们的实力可以削弱一分。 素利若是再继续逼迫,他们还不如投奔弥加得了,反正辽东鲜卑大人又不是只有一个。 随着几个部落小帅异口同声的劝说着,素利也知道军心已逝。 不过正当他准备开口之时,一个满是血污的传令兵忽然从远处狂奔而来。 “大人,弥加与阙机那两个狗贼勾结汉人,偷袭了咱们驻地,部落里快撑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鲜卑人大旗下顿时一片哗然。 甚至不等素利说什么,就有鲜卑小帅立刻招呼自家勇士准备离去。 素利见状也不敢再继续磨叽,当即命人吹响收兵的号角,呼啸而去。 见此情形,高显城上的县令与一干屯兵、郡兵顿时一脸茫然。 不过鲜卑人退去了总是好事儿,于是当即命人向郡府报捷。 而随着高显城的消息传到了高句丽县,一干玄莬郡豪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三路大军总算是退了一路,情况开始好转起来。 一时间,即便上殷台那边还没有消息,但魏哲在玄莬的声望已然暴增。 用深孚众望,人心所向来形容魏哲,眼下还真是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不过另一边素利就比较倒霉了。 劫掠汉地没有赚到什么便宜不说,回去的时候还被太史慈打了个埋伏。 好不容易回到部落,弥加和阙机的部族军队又给他一通乱揍。 一心想当东部鲜卑大人的素利,这次能不能熬过去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第117章:阵战 - 汉官 - 江汉 同为鲜卑,乞塔莫的运气就要好多了。 乞塔莫本以为自家和赤骨部少不得要当回前锋,为大军开路。 但没想到魏哲压根没有用他当先锋的意思,而是将这两千胡骑给了贡鸿。 不错,在魏哲率兵出营的时候,上殷台内的汉军也开始出城列阵。 虽然守城数日夜折损了不少人,但也将近有三千兵。 魏哲可不会浪费这支力量,不过这三千人在骑兵方面短板太大,他这才将这两支乌桓、鲜卑胡骑调了过去。 如此一来,汉军便形成左右呼应之势。 左边是魏哲的四千辽东郡兵,右边则是上殷台的五千步骑。 当看见这一幕后,扶余大军中不少将领都眉头紧皱。 唯独简位居不忧反笑道:“如此正好,待吾击败汉人,此城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不少将领先是一愣,随后一想还真是。 这三千汉兵在城里与城外的概念可是截然不同。 经过这几日的攻城,他们可是深深的体会到汉人有多擅长守城。 若是这三千汉兵在城中龟缩不出,纵然他们赢了恐怕也拿不下此城。 转念一想,一干扶余将领顿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当看见这一幕后,一旁的马加忍不住暗自点头。 不得不承认,嗣子的手段确实不错,已然不输于老王上了。 但战场就是战场,政治手段再强此刻也只能靠刀枪说话。 …… 北风呼啸,粗厉的狂风刮一阵阵灰尘,引得旌旗猎猎作响。 看着阴沉的天空,魏哲顿时便明白今日一战弓箭算是废了。 心念一转,魏哲当即微微命传令兵变阵。 于是只见着随着二通鼓响,帅旗下举起朱旗,左军汉兵的阵势顿时一变。 先前出营时还是方阵,但不过片刻时间,四千辽东郡兵便转为锐阵。 关于阵法变幻说起来好像挺神乎其神的,但实际上不过是阵列调整罢了。 只是人数一旦上千想要迅速的调整阵型就非常困难,这才有了阵法。 而操练阵法,则是为了让士卒在战场上能够更加快速准确的变阵。 就比如刚刚,金鼓旌旗的传递信息也是同音不同意的。 若是本阵是方阵的情况下: 一鼓,举黑旗,则为曲阵; 二鼓,举朱旗,则为锐阵; 三鼓,举青旗,则为直阵; 但如果本阵是圆阵,同样的金鼓旌旗号令代表的却是另一种意思。 “训练有素”四个字说起来轻巧,可真要做到却绝非易事。 至于百战百胜的强军,更不是靠着一时的血气之勇就能做到的。 若是战场当真如此简单,孙吴兵法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其实在这方面,古今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与此同时,上殷台城下的五千步骑也摆好了阵势。 由于两千仆从胡骑并非汉骑,故此贡鸿只列了一个保守的曲阵。 即令鲜卑骑兵与乌桓骑兵分列左右,护卫两翼。 …… 风越来越大,空旷原野中弓弩已然失去了价值。 对于这一点魏哲明白,对面扶余大军中的简位居也明白。 于是他选择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应对,那就是以堂皇大势压人。 或许是看出了贡鸿的保守,亦或者认为那五千步骑是乌合之众。 反正面对汉军的左右夹击,简位居没有安坐不动,而是主动出击。 左守,右攻,将大半兵力都用来对付魏哲这四千骑兵。 因为在简位居看来只要解决了这四千援兵,上殷台那路必然会不战自溃。 嗯,怎么说呢,他这么想其实也没错,至少思路是正确的。 只是他这种战术设想,想要实现有亿点点难! 可从未和魏哲交过手,甚至快三十年没和汉人厮杀过的简位居却不觉得。 随着扶余骑兵纵横驱驰,在阵前呼喝连连,简位居只觉得优势在我! 有趣的是,魏哲也是这么想的。 “乌忠、张敞、柳毅、韩忠” “在!” “命尔等各领一部,交替前出,务必凿开敌阵!” “喏!” 随即,乌忠、张敞、柳毅、韩忠四人便各领八百人而去。 作为郡司马,这四人其实已经辽东郡兵之中的中坚力量。 往日魏哲不在的时候,辽东郡兵基本上都由他们操练。 至于焦山? 他属于魏哲的亲兵宿卫,乃侯府中人,不在郡兵之列。 比如此刻,他便静静领着千余亲骑站在魏哲背后,随时待命。 于是苍茫的荒野之中,双方就这样一往无的前向对方撞去,开始了最激烈的肉搏战。 “杀!杀!杀!” 跟着魏哲从秽貊打到三韩,从乐浪打到辽东的骑兵们此刻杀机四溢。 只见他们一个个老练的夹着长矛,左手握着缰绳慢慢提起速度。 所过之处杀声盈野,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呼啸的北风。 当彼此相接时,汉骑的速度已然提到最高。 只听得轰然一阵闷响,汉军骑兵瞬间便与扶余骑兵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瞬间,一阵清脆的刀兵相撞的兵戈之声便响起,并且伴随着一阵惨叫声。 若是细细聆听,甚至还能听见风中传来一阵阵马儿痛苦的嘶鸣声。 而在一阵人仰马翻过后,随着灰尘渐散,方才的战况也清晰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汉骑虽少,但却凝而不散,依旧维持着阵列。 相比之下,扶余人的前锋骑兵则已然陷入了慌乱之中。 马是好马,可惜骑兵的水准有点次,糟蹋了这些良驹! 不过现在扶余人已经没有思考和犹豫的机会了。 荒野中的战场看起来很大,但一旦发动便会像滚石一般无法停歇。 乌忠、张敞、柳毅、韩忠四人各个势如猛虎,交替前出,很快便硬生生在扶余大阵中凿开了一道口子,朝着帅旗下的简位居杀去。 而另一边,贡鸿率五千步骑则从扶余大阵的侧后切入。 势头虽然没有左军猛烈,但依旧在坚定的向前挺进。 简位居想要用堂堂之阵冲垮魏哲,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攻,他打不过魏哲麾下的辽东老卒; 守,他也扛不住汉军的堂堂之阵! 说实话,魏哲都不知道简位居哪来的勇气和他阵战。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兵利甲坚,步骑俱全。 同等兵力之下,当世的胡虏蛮夷根本不可能是对手,除非他们数倍攻之。 在当前这个时间段,能打败汉军的只有汉军! …… 一个时辰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中军大旗下,只见简位居眼神茫然的呢喃道。 即便他也想过会败在魏哲手上,但也没有预料到眼下这样的情形。 魏哲没有用什么绝妙的计谋,也没有什么用什么花哨的手段,就这样硬碰硬的击溃了他的一万大军! 战术朴实无华,但却更加让人震惊。 毕竟眼前这一幕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扶余人就是不行! 然而身为副帅的马加此刻却顾不上许多,只见他一脸慌乱道:“嗣子,快收兵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着无数失去了主人的扶余良驹在雪地里四处乱跑,简位居顿时不由的打了个冷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大呼道:“收兵!快,收兵!” 毕竟他手上还有三千人的后军,用得好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然而魏哲等的就是他这声命令! 随着扶余大军后阵传来一阵收兵的号令后,前方的扶余士卒再无战心。 即便是正在奋力厮杀的扶余勇士,听罢也毫不犹豫的拨转马首。 一时间,整个战场攻守之势顿时逆转。 见此情形,汉军大旗下的魏哲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战机已现,众将士们,随我杀!” 说罢魏哲便一夹马腹,身先士卒的一跃而出,焦山则紧跟其后。 而他身后的千余亲骑早就等得饥饿难耐了,此刻亦是好似猛虎出笼一般朝着对面的扶余大军杀去。 还是老招数,驱溃冲阵,这招魏哲麾下的骑兵简直不要太熟悉。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倒卷珠帘对付汉人或许不怎么好用,但对付扶余人绝对是专业对口了。 就比如此刻,随着扶余人军心涣散,魏哲与乌忠、张敞、柳毅、韩忠等人则好似铁锤一般,频频闪击,敲碎所以试图反抗的扶余军阵。 而另一边贡鸿率领的五千步骑也在往魏哲的方向靠拢。 在汉人左右两军的配合下,扶余溃兵就像一把被扬起的沙子一般散乱。 一路溃,诸路溃,到最后简位居身边的后军都开始混乱了。 见此情形,简位居尝试了各种办法,但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他只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咬牙道:“撤!” 说罢他竟然不管战场上的扶余士卒,直接率领着身边亲卫离开。 当看见扶余后阵有一支近两千骑的队伍脱离战场,向荒野中疾驰而去时,魏哲便明白此战赢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简位居的大旗脱离战场,扶余士卒再无抵抗意志。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再没有一个反抗的扶余人。 荒野之中,只见无数溃兵好似火花一般四散而逃。 只有将近三千溃兵被汉军围拢,于是无奈的跪地投降。 见此情形魏哲顾得上开心,立刻下令道:“追!” “记住,要马不要人!” 乌忠、张敞、柳毅、韩忠等人闻言顿时便明白了魏哲的意思。 本来还沾点小便宜的赤骨离与乞塔莫也顿时收起了小心思,一个个乖巧的更在汉骑后面追亡逐北,清缴溃兵。 与此同时,当看见这一幕城头上的上殷台义兵不由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 要知道数日以来他们硬是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在协助官府守城。 眼下见扶余人终于被打败了,不少城内百姓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 魏哲见状顿时觉得身上的疲乏都好多了。 此刻他只希望西盖马城中的百姓与汉军能再多给他争取一点时间,因为他们离胜利只差一步了…… 第118章:中流砥柱 - 汉官 - 江汉 大战结束后,上殷台令领着一众乡老过来感谢。 “君侯大恩,吾等必世代铭记,绝不敢忘!” 城门处便乌泱泱跪倒一片,魏哲只能连忙叫人扶起。 随即一群本土豪强也热情的带着酒肉粮食前来犒军,言语之间满是感激。 这次若不是魏哲及时来援,他们这些豪强只能和黔首小民一样任人宰割。 坞堡只是比较难打而已,并不是真的无法攻破。 一旦上殷台县成为了胡人牧马之地,那么此地的豪强坞堡迟早都要完蛋。 面对众人的盛情,魏哲自然不会扫兴,当即晚便在营中大宴三军。 毕竟这一战下来将士们也着实辛苦,总得吃点好的补补。 不过次日魏哲便拒绝了一众豪强三老的挽留再度开拔向西盖马进发。 “诸位厚爱我心领了,但眼下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官道上只见魏哲骑在马上朝众人团团一礼道:“若西盖马陷落,某实在无颜再见玄莬父老,言尽于此,诸位保重!” 说罢魏哲便策马扬鞭,带着大军呼啸而去。 一众前来送行的老老少少顿时感慨万千。 乡土之中出了这么一位豪杰,他们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要知道魏哲乃是辽东太守,按汉制是不能擅自率兵出境的。 可魏哲听闻乡土有难却毫不犹豫的星夜兼程,率兵赴义扶危。 如此乡党,任谁听了都不得不说声佩服! 于是片刻之后,各处坞堡聚落之中便陆陆续续奔出数百骑,自带弓马、器械追着大军的方向而去。 显然,受魏哲感染,这群幽燕儿郎又上头了,反正大不了一死罢了。 就这样,魏哲还没有赶到西盖马城,昨日折损的兵力便补充回来了。 这就是主场作战的优势。 无论是粮食补给,还是人马兵员都能得到有效的补充。 车辚辚,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旷野之中,数千汉骑就这么沉默而坚定的朝西盖马赶去。 …… 与此同时,西盖马城头。 只见假司马姚熙满脸疲惫的靠在城垛上咧嘴笑道:“君侯肯定会来的!” 虽然此刻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姚熙却丝毫没有在意。 趁着高句丽人休整的空隙,他一边趁机吃了几口面饼补充体力,一边为众人大声鼓气道:“别看高句丽人多,可他们早就是君侯的手下败将,当年浿水一战乃公还亲手砍了几个高句丽大官,要不然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两万人?呵呵~不过一座京观罢了!” 此言一出,城头上无论是汉兵还是城中青壮都忍不住下意识嘴角微翘。 即便他们此刻身陷重围之中,但众人依旧毫不在意的对城下的高句丽人冷嘲热讽,好似寻常吃酒吹牛一般。 不过有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司马,听说您在浿水河畔杀了十几个高句丽王子,这是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姚熙当场就乐了。 “哈哈哈~傻小子,你当高句丽王后是母猪呢?” 揉了揉这小子脑袋一把,姚熙方才嘿然一笑道:“十几个王子肯定是没有的,不过他们的大王子和二王子确实是乃公带着兄弟们抓的,只是这两个兔崽子命不好,大战还没结束就被万箭穿心了。” 说到这里,姚熙当时颇为得意道:“不过后来乃公又逮着他老子追杀了三天三夜,什么狗屁高句丽大王,还不是像野狗一样。” 见众人喜欢听,姚熙越说越起劲,什么军中道听途说的言论都倒了出来。 比如什么高男武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还是穿着女人的衣服躲在汉军营妓中间,伺候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趁机逃出去的。 此言一出,城头上顿时笑成了一片。 甚至有些屯兵一边按着肚子上的伤口,一边哎呦哎呦的咧嘴笑着。 有些伤势较重的士卒,甚至就这样笑着笑着便忽然不动了。 正在鼓舞士气的姚熙见状,当即便忍不住脸色一僵。 不过随即他便立刻恢复过来,一边狂放不羁的嘲笑着高句丽人的十八代,一边悄然抹去眼角的眼泪,强颜欢笑的继续在城头巡视着。 西盖马城不大,不过里许方圆。 但经过几天的围攻,这座小小的西盖马城已然千疮百孔。 屯兵与郡兵早就不够用了,若不是征召城中青壮上墙一齐守卫,这座城池恐怕早就陷落了。 其实此刻他们的承受能力也快到达了极限。 虽然城中粮草还够用,可是药材却不够了,很多士卒都是在苦熬着。 有时候还等不到伤疤感染,一个个汉兵就已然战死了。 甚至西盖马县令都在昨日傍晚战死城头,姚熙此刻便是城中的最高首脑。 故此无论他有多累,此刻都只能硬撑着。 因为他不能丢讲武堂的脸,更不能丢君侯的脸! 带着这样坚定的信念,姚熙咬着牙撑过了高句丽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直到天色渐渐暗去,辛苦了一天的姚熙这才从城头上下来。 不过更多士卒则是在城头枕着刀剑和衣而睡,防止高句丽人夜间偷城。 而当离开人前之后,回到县寺的姚熙终于难掩疲惫之色。 “怎么,撑不住了?”后院之中的钟峻当即笑道:“那换我上吧。” “滚犊子!”姚熙闻言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乃公说累了吗?” 不过言语虽然不客气,但姚熙的脸色却难得放松下来。 其实他也知道钟峻是为他好,可是姚熙怎么也不至于让钟峻去送死。 虽然过去钟峻的战力比他强,但现在他就是一个独臂的残废。 与其让他在城头上给高句丽人送人头,还不如留负责后勤,稳定人心。 说来钟峻与姚熙也是老搭档了。 记得刚开始他们两营屯兵进入西盖马境内后,本地豪强还挺不服气的。 有家小豪强仗着自家和胡人部落有点关系,暗地里没少搞小动作。 于是没过多久,西盖马城的三家豪强就变成两家了。 屯兵有地方安置了不说,连屯田都有好心人捐了一批。 西盖马县令也是从那个时候对两人刮目相看,并且相互配合起来。 后院之中,再度谈起此人姚熙也不禁有些唏嘘: “老马确实有点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把他介绍给君侯呢!” 第119章:暗流涌动 - 汉官 - 江汉 西盖马县令马睿的出身其实和魏哲类似,都是边郡豪强子。 只不过魏哲是辽东人,而他是并州五原郡人。 相似的生活环境,让马睿在西盖马县的行事作风颇类魏哲。 姚熙本想今年正旦回府述职的时候推介此人,但……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着钟峻的面,姚熙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 “高句丽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了,城门快要撑不住了。” “那就堵死!”钟峻闻言毫不犹豫道:“即便是战至一街一巷,某也要和高句丽人死磕到底!” 说罢他便忍不住摩挲着腰间的环首剑,眼中满是刚烈之意。 然而姚熙闻言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乃公又何尝怕死!” “你莫不是忘了,前年讲武堂冬训时君侯可是说了,守城切忌死守。” 只见姚熙有些犹豫不决的开口道:“若是将城门封死,待君侯赶到吾等可就没办法及时出城呼应了!” 见他提起讲武堂,钟峻也不由的沉默了。 不过思量片刻之后,他还是面色坚毅摇了摇头。 “君侯有言,为将者当未虑胜先虑败。” “想要看到援兵,首先我等得先活到那个时候!” 闻听此言,姚熙沉吟良久之后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当晚,他便命城内青壮用石头塞满了城门,石头不够就拆房子。 至此,西盖马城已成背水一战之势! …… 与此同时,高句丽大营。 灯火通明的帅帐之中,只见拔野耳与骨笃儿端坐上首。 虽然此次出兵以拔野耳为主,骨笃儿为副,但两人地位却没有多大差别。 皆因骨笃儿乃是高句丽五部中人,拔野耳这个外姓大将自然不敢轻忽。 尤其当他这两万大军多由桂娄、涓奴等五部勇士组成的时候。 只见拔野耳面色难看的开口道:“上殷台那边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传来,扶余人想必还在攻城!” 骨笃儿闻言丝毫不掩饰面上的鄙夷之色道:“就那群扶余老狗,也就是大王才会当回事儿!” 别看高句丽起源自扶余,但他们早就对这个本族祛魅了。 甚至在不少高句丽人看来,扶余国都是一群腐朽的老顽固,和他们国王一样,迟早会被高句丽吞并。 这次若不是高男武一意孤行,高句丽内部根本不可能提出联姻之事。 而见他这么一说,拔野耳顿时不由得眉头微皱,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安。 他只能再次吩咐道:“再加派斥候,务必要探听清楚汉军的动向!” 可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这个骨笃儿就头疼。 “还加派斥候?军中的斥候都快不够用了!” 骨笃儿也不知道玄莬人怎么这么不怕死,竟然还有人主动掺和进来。 这些时日玄莬各地陆陆续续至少有五百余义从骑兵赶到西盖马县。 他们也不主动攻击高句丽大营,就是时不时的在荒野中游走。 怎么说呢,像一群鬣狗豺狼一般,冷不丁的就会凑上来咬一口。 骚扰高句丽粮道、捕杀高句丽斥候、截杀信使,就没有他们不干的。 骨笃儿也不是没有出动大军围剿,可是他的动静稍微大点对方就溜了。 一点也不讲究什么汉人风骨,完全就是一副草原作风。 当然,要说有什么大的损伤也没有,就是耽误了一点时间罢了。 不过回想起这段时日攻城损失的部族勇士,骨笃儿忽然忍不住道:“要不……撤兵吧?” 此言一出,拔野耳顿时大惊。 只见他瞪着骨笃儿愤怒道:“王上以重任相托,我等岂能半途而废?” 然而骨笃儿却一点没有害怕,只是有些别扭的挪了挪屁股。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只见骨笃儿振振有辞道:“乐浪汉兵大举出动,国内城又再度被袭,王上如今正陷入危险之中,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越说他反而越理直气壮,反而瞪着拔野耳道:“王上的安危难道还比不上你的战功重要?” 闻听此言,拔野耳自然不能承认,当即连连否定。 不过骨笃儿的言语终究还是让拔野耳动摇了。 虽说在出兵之前王上对他再三嘱咐,让他只管放心作战,无需顾虑后方。 但话是这么讲,谁知道王上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若是他明知道国内城有危险而不回兵,事后会不会被人诬陷别有用心? 即便王上一开始真这么想,可以后会不会对他有什么看法呢? 一时间,诸般顾虑瞬间涌上拔野耳的心头。 然而想起白日已经摇摇欲坠的西盖马城,拔野耳还是咬牙摇了摇头:“撤军之事休提!” 见他如此顽固骨笃儿也没有办法,只能面色阴沉的拂袖而去。 回到本部之后,骨笃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问题。 “不行,不能再任由儿郎们消耗在这里了!” 只见骨笃儿对聚在他帐中的灌奴部少主纳日斯道:“此次出兵我等五部死伤了那么多儿郎,但收获却寥寥无几,这绝对就是一个陷阱。” 毕竟高男武的利益又不是高句丽五部的利益,他们才不管什么大势。 骨笃儿只知道如果再继续攻城下去,他们五部儿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届时高男武恐怕不会给一点补偿,反而会越发肆意的拿捏他们。 其实这些年高男武大量提拔外姓将领,就是为了压制高句丽五部之势。 虽然早期这五部是高句丽王最坚实的后盾,但随着高句丽封建化越来越深入,高男武便觉得这五部越发碍眼了。 这点骨笃儿心里清楚,灌奴部少主纳日斯其实也清楚。 “说什么攻下玄莬汉人丁口任由五部自分,原来都是幌子。”此刻纳日斯也忍不住后悔道:“看来攻下玄莬郡是假,消耗我等实力才是真。” 一时间纳日斯越想越气,当即忍不住一拍坐榻道:“管他拔野耳作甚,不如我等召集儿郎自去,他又能奈我何?” 纳日斯这倒不是妄自尊大,而是他们真有这个实力。 真要是撕破脸了,城外的高句丽大军中恐怕有大半都要和拔野耳对着干。 然而骨笃儿只是略做考虑便摇了摇头。 “不行,此举太过鲁莽,必然会给王上留下把柄。” 届时他们即便顺利带兵回去了,高男武想必以此为借口削弱他们。 于是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了片刻之后,只见骨笃儿忽然灵感一闪,顿时计上心头…… 第120章:乌鸦嘴? - 汉官 - 江汉 中平四年,秋九月丁酉日。 随着朝阳升起,高句丽人的攻势再度继续。 高句丽人虽没有什么云梯、巢车、抛石机,但起码的木梯盾牌还是有的。 毕竟西盖马不过是边塞小城,城矮地狭,也用不着这些高端手段。 若不是姚熙命人堵死了城门,高句丽人的撞木也是一个攻城利器。 于是当无边无际的高句丽人向西盖马城冲来时,小小的城池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惊涛骇浪肆意的拍击着,一副随时都要倾覆的模样。 西盖马城头,姚熙此刻已经满脸决然之色。 “杀~” 只见他挥刀狠狠砍在一名高句丽士卒的脖颈,霎时间鲜血飞溅到他脸上。 然而姚熙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反手便劈向城垛上另一个刚冒出头的胡人。 也不知道此人是哪个族群的,但身手倒是不错,顶着盾牌便奋力一窜,直接滚进城头上,而后挥舞着一柄弯刀连杀数人,竟然站稳了脚跟。 姚熙见状顿时双目圆瞪,目眦尽裂,满眼血丝的他没有多想,当即便提着环首刀便冲了上去,靠着有坚固的甲胄护身,他竟然一副只攻不防,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结果他视死如归了,对面的胡人壮汉反而不敢拼命了,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姚熙便身中数刀,甚至肋下都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当然,那个胡人更惨,直接被姚熙从胯下反手一刀给去了是非根,痛的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姚熙心善,看不得他如此痛苦,便直接给他一刀送其长眠。 不过姚熙此刻也几乎力竭,伤痕累累的他甚至快要站不住了,只能捡起一把长矛摇摇晃晃的靠着墙壁屹立不倒,奋力的刺向能看见的每一个胡人。 至于亲兵?呵~能活到这个时候早就没什么亲兵可言了。 与此同时,看着城头的抵抗逐渐衰弱,拔野耳顿时大喜。 看到破城希望的他当即将帅旗前移,直抵城下鼓舞士气。 恍惚之间,姚熙甚至都能听见拔野耳在城下呼喝之声。 不过此刻姚熙却已经顾不得了。 “呼哧~呼哧~”随着他每一次动作,几乎都会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姚熙已经无力再抬起手中的长矛。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满脸血污的姚熙眼中尽是遗憾。 “君侯,门下无能,不能再为你效力了!” 然而正当心生死志的姚熙准备抱住一名胡人一起摔下城头时,城下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哗然之声甚至传到了城头,不少登上城头的胡人竟然一脸惊骇、 当发现这一点后,不知何时登上城头的钟峻顿时带着城中义兵发起反冲。 “杀!” “杀!” “杀!” 靠着钟峻与一干汉人百姓舍生忘死的厮杀,终于将城头上的胡人赶了下去,维持住了岌岌可危的防线。 直到此时,钟峻方才有功夫打量城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傻眼了。 钟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墙边半死不活的姚熙道:“你还安排了神箭手?藏的够深的呀你!” 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姚熙,听闻此言顿时更迷糊了。 原来刚刚拔野耳将帅旗前移的时候,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只冷箭直插其脖颈,拔野耳连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便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见此情形,周围的高句丽士卒自然一片哗然。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真相,反正骨笃儿正在帅旗下喊着要找汉人复仇。 听到这里,姚熙不由无力的调侃道:“或许是君侯保佑吧!” 钟峻闻言刚想笑骂几句,然而话还没有出口,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君侯真的来保佑咱们了!”只见钟峻眼神复杂的看了姚熙一眼:“你这嘴……唉~” …… 且不说城头之上钟峻如何无语。 西盖马城北面,当魏哲风尘仆仆的赶到此处时所见的便是这幅乱象。 当看见城头尚且悬挂着汉家旗帜时,魏哲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光看西盖马城那满目疮痍的模样,魏哲都能想象到他们这些天有多艰难。 虽然不知道高句丽人刚刚为什么不再接再厉,但魏哲可不会客气。 “儿郎们,随我杀!” 魏哲没有半点废话,直接便提起长铍朝着城下的高句丽人冲去。 虽然风尘仆仆赶到此处后一众汉骑都已经十分疲惫,但高句丽人攻了半天城也浪费了不少体力,所以没的说,就是干! 于是将近六千骑兵,就这样风驰电掣的冲入高句丽大军之中。 此刻什么战术都是空的,所有人都在凭借着本能作战。 甚至连赤骨部与乞塔部的胡骑,此刻都跟着汉骑一起冲阵。 没办法,魏哲都带头冲锋了,他们敢偷懒么! 一时间,主帅刚死的高句丽大军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骨笃儿也没有想到汉人的援兵竟然来的这么快。 本来他还想随便攻一下然后就宣布撤军的,但现在看来只能提前了。 毕竟主帅都死了,军心不稳还打个屁呀! 顺理成章接过指挥权的骨笃儿毫不犹豫便下令道:“收兵!” 此言一出,周边的高句丽将领也没有奇怪。 即便是高男武的提拔的外姓将领此刻都觉得不能再继续攻城了。 于是不过片刻功夫,本来还岌岌可危的西盖马城竟然转危为安。 不过现在高句丽人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忽然调转方向导致不少士卒都有些茫然,后方数千汉骑的进攻更是让他们有些慌乱,甚至不知所措。 没办法,能打胜仗的将领不少,但懂得如何撤退的将领却不多。 骨笃儿虽然安排后军去挡住魏哲所带来的汉骑,但人非草木,不是所有士卒都能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 尤其是在骨笃儿宣布撤军的局势下,后军的高句丽士卒都担心成为弃子。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有多少战斗意志呢? 别说是普通士卒了,就算是后军的将领都有些惴惴不安。 而魏哲这边则越打越强,甚至不少在荒野中游走的玄莬义从都闻声来援。 …… 第121章:阴间操作 - 汉官 - 江汉 西盖马城下,混战还在继续。 危机四伏的战场之上,带着铁兜鍪的魏哲却露出了一个血腥的微笑。 只见他手持长铍微微一荡,对面胡骑的长刀便飞了出去。 魏哲见状也没有理会,不过随后的焦山却一棍将此人敲的脑浆迸裂。 前方的魏哲也长铍轻送,借着马力将一个高句丽悍卒直接枭首。即便遇到比较一个两个比较勇武的悍将,他也从不恋战。 魏哲从来不追求什么一击必杀,他要的从来都是速度。 反正即便抗过了他的攻击,后面还有焦山、乌忠、柳毅等人伺候呢。 片刻之后,当魏哲带着数千汉骑兵杀穿高句丽大军后,不由豪迈一笑。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样子,反而率军再度斜插回去。 当看见一干血人一般的汉骑再度排山倒海地冲过来时,不少高句丽士卒都坚持不住了,溃散开始无可抑制的在高句丽军中蔓延开来。 本来还在且战且退的骨笃儿渐渐的也慌了神,甚至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 一波波传令兵派出去了,但能回来的却越来越少。 当看见不远处的魏哲已经朝着他的方向,如摧朽木一般撞开一道人浪而来,骨笃儿顿时眼前一黑,只感觉一阵头晕。 “完了,玩砸了~” 一时间,骨笃儿心乱如麻,甚至有种自刎的冲动。 不过当他真的拔刀横在脖颈之间时,那股冰冷的触感却使得他瞬间清醒。 刹那间,恐惧、不甘、后悔都齐齐涌上心头。 骨笃儿这才发现他并没有自家想象中那么勇猛无畏。 幸好这个时候左右随从及时拽住了他,并且哭天喊地劝他莫要寻死。 骨笃儿方才有了个台阶,顺势收起来佩刀。 不过经过这么折腾,骨笃儿的头脑倒是重新恢复了清醒。 只见环视了战场一圈之后,忽然眼神冷厉的咬牙道:“撤军!” 说罢此人竟然壮士断腕,直接带着万余中军径直离开了战场。 毕竟军心已失,再留下来骨笃儿也没有力挽狂澜的信心,还不如及时止损。 “这……” 当看见骨笃儿都带头走了,左右的高句丽将领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能活下来就好! 不过他们走的倒是爽快了,后面的高句丽士卒就惨了。 本来攻城的时候就累的要死,现在就算是想要撤退都来不及了。 一时间,高句丽大军便好似长蛇一般被魏哲从中截断。 六千破两万,魏哲这回算是又刷新了他的个人战绩! …… 一处低矮的丘陵之上,只见一群汉将勒马伫立。 看着远去的高句丽中军,满身鲜血的乌忠不由问道:“君侯,还追么?” 魏哲闻言先是看了看众人疲惫的模样,随即又摸了摸麾下的战马。 当发现自家坐骑已然腾腾的冒着一股热气,并且发出粗重的喘息时,魏哲便知道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毕竟他的战马已经是上等的良驹了,连它都如此,别的马就更不用说了。 此战本就是以乱打乱,能有这个战果已经不错了。 “算了,日后有的是机会算账。”魏哲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吃到嘴边的肉可不能再浪费了!” 说罢魏哲命乌忠、柳毅等人率领各部分头清扫残敌。 至于魏哲则带着一干亲兵朝着西盖马城而来。 由于城门处已经堵死,魏哲与焦山是趁着木框被人拉上去的。 对此钟峻还十分不好意思,连连告罪,然而魏哲却忍不住咬了咬牙。 看着钟峻空荡荡的左袖,以及一旁伤痕累累的姚熙,魏哲没有说话。 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头,魏哲也没有说话。 当看见城头上战死的百姓与汉兵时,魏哲终于忍不住虎目含泪。 说实话,他和刘大耳不同,魏哲的脸皮到底还是薄了点。 但此刻魏哲却丝毫没有感到羞耻,只有一阵莫名的触动。 他无法想象他们是抱着什么信念一直坚持到现在的。 若是他今天不来,今日西盖马城恐怕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这股玉石俱焚的刚烈,让魏哲收回了所有的废话。 “你们都是好样的!” 说罢,魏哲便朝着城头上幸存的众人郑重一揖。 当看见这一幕,城头上无论兵民此刻都终于放下心中紧绷的那根弦。 就好像离家的游子终于看见父母一般,不少人顿时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些眼泪中有喜悦,也有悲伤,但更多只是一种辛酸。 为死了的,活着的,以及半死不活的他们。 而魏哲则好似一个老父亲一般,一个一个的宽慰过去,拍拍这个,摸摸那个,任由他们发泄着心中的委屈。 纵然是粗手粗脚的焦山,此刻也忍不住轻手蹑脚,唯恐惊扰到他们。 良久之后,魏哲方才与钟峻、姚熙两人单独相处。 “这段时间难为你们了!” 看着两人伤痕累累的身躯,魏哲忍不住轻叹道。 其实早在下命令的时候,魏哲就已经预见到西盖马城的境况会更艰难。 但魏哲还是做出了那个决定。 因为人命,就是数字!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情不立事,善不为官。 魏哲想要救更多的人,就只能逼着自己铁心石肠。 幸好钟峻与姚熙两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即便得知魏哲先救上殷台后,两人也没有什么怨言。 回想起高句丽大军刚开始攻城时的场景,钟峻不由恍然道:“我说为何高句丽人早前不紧不慢,原来是担心破城太早了!” 姚熙闻言亦是忍不住颔首附和。 毕竟如果西盖马城早早被攻下,援兵也就没必要再着急赶来了。 而在了解完城中的境况之后,魏哲便命人送两人休息养伤去了。 待两人下去之后,戏志才方才忍不住摇头道:“幸亏明公英明,否则这次高男武的算计还真就得逞了!” 魏哲闻言亦是深以为然。 果然,还是不能小觑天下英雄。 做人自信可以,但千万别自负,否则就容易步曹丞相后尘。 但话又说回来,这一战虽然辛苦,但收获亦是不小。 上殷台一战虽然扶余人溜的挺快,但魏哲还是收得战马五千。 今日一战就更不用说了,高句丽大军都不算断尾了,直接被拦腰斩断。 虽然高句丽人的战马不怎么样,但用来耕地还是不错的。 不过魏哲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记得在上殷台那边立座京观,这边也来一座。”只见魏哲信誓旦旦道:“我说过要以一二京观为我父祝寿,便决不能食言!”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忍不住嘴角微抽。 好家伙,谁家好人用京观祝寿? 这两座京观都抵得上一座万人坑了,也不怕煞气太重! 不过戏志才转念一想魏老爷子先前玉石俱焚的表现,顿时又无话可说。 就魏氏这门风,还真不好说谁的煞气更重! 这般想着,戏志才当即饶有兴致的安排去了。 上次在浿水铸京观他没有赶上,这次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然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里面却出了一个小插曲。 当西盖马百姓得知魏哲要以高句丽士卒的尸首铸京观后,竟然扶老携幼的赶来帮忙,即便天色已晚也依旧不放弃。 无奈之下,魏哲只好令人烧起篝火,挑灯夜战。 还真别说,人多就是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京观铸成。 就是这个过程有些阴森森的。 毕竟大晚上的一群人在那兴高采烈的鼓捣尸体,甚至摆弄造型,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尤其是一旁自认为野蛮的高句丽俘虏,看得那叫一个瑟瑟发抖。 魏哲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就在京观下、篝火旁举办庆功宴。 相比于“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魏哲更喜欢“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于是,当晚汉军上下皆尽兴而归! 然而当魏哲的战报送到洛阳之后,尚书台内部却有了分歧…… 第122章:由小见大 - 汉官 - 江汉 翌日,洛阳尚书台。 “此风断不可涨!”太中大夫马日磾不满道:“太守离境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还率兵出境?” 说到这里,只见马日磾满脸担忧之色。 “若是放任此举不加惩戒,长此以往岂非礼崩乐坏?” 马日磾此言倒不是强词夺理,毕竟汉制确实是如此规定的。 太守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辖境,更不能擅自调兵遣出境,否则便是大罪。 其实若是换做以往马日磾或许不会如此较真,但谁让魏哲倒霉呢。 就是辽东战报送来后不久,荆州那边也呈上了一份奏疏,内容其实和这个差不多。 大概就是说长沙太守孙坚平定了本郡的区星之乱,不过由于周朝、郭石等乱贼紧接着在零陵、桂阳一带起兵造反,攻打郡县,于是孙坚便越过郡界征讨。 结果没过多久三个郡都得到了平定,秩序井然。 可以说孙坚这波的操作和魏哲别无二致,简直就是同一个模板。 只是相比于荆州那边,辽东的乱子更大一些罢了。 而当这两份奏疏一前一后送到洛阳后,顿时在尚书台内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若是只有一件事也就罢了,倒也不是不能破例对待。 但同时出现两件太守带兵越境的案例,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忧心了。 故此尚书台中不仅仅是马日磾抱有这种看法,不少大臣都有类似的担忧。 比如太仆黄琬闻言便忍不住颔首附和道:“倘若太守可随意率兵出境,那与诸侯何异?此举若不惩戒,岂不是助长不正之风?” 黄琬担心这样下去地方太守的野心会越来越大,逐渐有了不臣之心。 即便明知道对魏哲、孙坚二人有些苛责,但他觉得还是要扼杀这种风气。 为了大局着想,让魏哲、孙坚受点委屈又何妨! 然而上首独坐的太尉崔烈闻言却丝毫没给两人留面子。 “黄太仆此言大谬矣!”只见崔烈驳斥道:“此二人何来随意出境?” “孙文台此举乃为平乱,魏公威亦是为了守边。若无两人,眼下辽东恐怕已然大乱,荆州亦将叛乱不止,动摇人心。”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崔烈虽然和魏哲与孙坚不熟,但谁让他是太尉呢。 如果荆州叛乱与辽东边患不能及时平息,那么倒霉的可就是他这个太尉了。 基于这样的立场别说两人只是率兵出境了,就算是更过分的事他都得撑腰。 想到这里,崔烈顿时忍不住看着黄琬与马日磾吹胡子瞪眼道:“若是有功不赏,反倒施加惩戒,日后叛乱再起又该如何?让两位去平定吗?” “如此祸国之言,两位还是少说为好!” 崔烈此言一出,黄琬与马日磾顿时气得面色通红,但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毕竟让黄琬与马日磾讲经论道还行,但领兵打仗确非两人所长。 真要派他们上阵,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不过崔烈虽然驳的两人哑口无言,可他强硬的态度却没办法说服所有人。 毕竟尚书台中也不乏能领兵上阵的文臣,诸如卢植、杨彪等人。 还是司徒许相见状心念一动,当即开口道:“既如此,便循光武故事吧。” 别看许相总被人称为奸佞,但他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毕竟怎么着也是出身汝南许氏,父祖也都是凭功绩当的三公。 论儒家经义他或许比不上黄琬与马日磾,但论朝堂典故却绝对更胜一筹。 见两人还没想起来,许相当即抚须一笑的得意道:“诸位莫不是忘了本朝开国时的大司马李第公了?” 闻听此言,崔烈顿时面露恍然之色。 相比之下很多家族底蕴浅薄,亦或者出身寒门的官吏就不明所以了。 幸好此中还是有人知道的,当即显摆的说出了此中原委。 原来许相说的还不是李第公在大司马任上的事情,而是在琅琊太守任期时。 话说李章,字第公,乃河内郡怀县人,世二千石。 王莽之乱时由于李章明智的选择了光武帝这方,故天下一统之后被任命为琅琊太守。当时北海安丘大姓夏长思等人反叛,趁机囚禁了北海太守处兴,并且占据了营陵城。李章得到消息之后便准备发兵千人,奔驰进击。 然后他的掾史阻止李章说:“二千石行不得去郡,兵不得擅发。” 但李章却言“若为讨贼而死,无遗恨也!” 后来李章大胜之后如实的将事情汇报给朝堂,光武帝也没有怪罪反而奖赏。 可以说李章的例子与孙坚的这回的行为完全是一样的。 于是当得知这段典故之后,不少人顿时不再反对。 大汉朝就是这样,只要有前例可循那么什么都可以商量。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平民百姓很难出人头地的原因。 毕竟经义典籍可以学,但这种朝堂典故却没有什么书籍会总结。 即便是世代公卿的士族内部,往往也只有重点培养的子弟才会传授。 耳濡目染相传之下,这些名门弟子自然熟知朝堂典故。 要知道知识壁垒可远不止经义典籍那么简单,更包涵着为官治政的经验。 就比如乐浪王氏,治水便是一绝,没有机会实操的平民士子怎能比得过? …… 且不说黄琬与马日磾如何不甘。 在司空丁宫保持沉默,许相与崔烈意见一致的情况下,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朝堂检录孙坚前后战功之后,决定封其为乌程侯。 说实话,单从这个封赏来说就能看得出天子和三公九卿的想法了。 孙坚是富春人,封其为乌程侯算是一种仅次于富春侯的封赏,要知道吴郡的富春县和乌程县可是相距不远。 毕竟这次朝堂可是直接跳过了亭侯、乡侯,直接封的县侯。 这说明天子和诸位公卿的想法与崔烈一致,都担心日后叛乱无人用心平乱,这才特地对孙坚重赏以示态度。 即便日后礼崩乐坏,那也得先撑下去再说。 所谓饮鸩止渴,便是如此。 不过孙坚的封赏好解决,但魏哲这边就麻烦了。 因为他已然是县侯,上升空间可不大了。在这种基础上再要重赏,还真不好安排。 尤其天子心中还惦记着高句丽呢,更要为以后的赏功留下余地。 于是几番思量之后,天子只能想了个变通之法…… 第123章:昏君不昏 - 汉官 - 江汉 “魏府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翌日太守府内,只见一个小黄门面带笑意的说道。 没错,这次来宣诏的还是老熟人。 魏哲见状亦是嘴角含笑的与其寒暄着。 等到一干仪轨准备完毕之后,魏哲方才率领府中诸人恭听旨意。 “圣哉兴汉,天启群物……辽东太守魏哲,深谙兵法,守边有功,赫赫功劳,皆已在目……” 太守府大堂内,只见小黄门声音洪亮的宣读道: “今拜骁骑将军,食不夜、不其两县,共四千户,以彰其忠,钦哉!” 所谓“骁骑将军”其实就是个杂号将军,汉武帝时曾以李广为骁骑将军。 不过本朝“将军”称号贵重,故此杂号将军也不多见。 简单来说,“骁骑将军”就是个用来表彰魏哲的荣勋而已。实权是没有的,就是日后属下再称他为将军时,魏哲可以更理直气壮一点。 听到这里魏哲倒不是太过惊讶,亦没有多失望。 毕竟自家的情况他也清楚,天子这回若是赏的太重后面就不好办了。 实际上先前呈递奏疏的时候,魏哲就没指望能获得什么封赏。 毕竟无论朝堂赏不赏赐他都是要守卫辽东的。 眼下食邑又多了两千户,对魏哲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然而正当魏哲准备领旨谢恩的时候,小黄门却忽然轻笑道:“魏府君莫急,这还有一封旨意呢。” 要知道孙坚这次可是跳过亭侯、乡侯,直接封的县侯。 若是魏哲就这么点赏赐,朝堂则不免厚此薄彼之嫌。 即便天子不担心魏哲寒心,也要担心边郡的太守们会不会多想。 若是下次胡虏入塞时,诸多边郡太守出工不出力,那么天子可是要哭死。 所以虽然魏哲的情况麻烦了一点,但天子还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不得不承认,刘宏真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帝王心术还真有一套。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第二封诏书竟然给魏哲之母刘氏的! …… “春谷君,您有一个好儿子呀!”片刻之后,只见小黄门满脸感慨的与刘氏说道:“如此恩德,今上继位之后可是头一例!” 刘氏此刻亦是心怀激荡,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 没办法,这份封赏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意义重大。 因为天子不仅仅封她为春谷君,更是将她纳入宗谱了。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正宗的大汉宗室! 千万别小看这一点,要知道当下汉室宗亲何其多呀! 从前汉开始,经过将近四百年的繁衍下来汉室宗亲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 比如刘备那种自称的汉室宗亲,早就没有人会在意了。随便街上抓个姓刘的,都有一半可能祖上是前汉的某位皇子。 尤其是中山靖王刘胜这个大种马,活着的时候就有一百二十多个后代。 几百年下来中山靖王刘胜后人都要烂大街了,但能列入宗谱的却没几个。 当然,鲁恭王刘余也好不到哪去。 按照宗谱排序,刘氏其实算是刘焉、刘表的族妹。 可是如果刘氏真的找上门去,恐怕连门房都不会正眼瞧她。 甚至就连刘焉、刘表这两个鲁恭王刘余之后,彼此间也没什么交情。 不过如今刘氏得以名列宗谱,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在刘氏这个正宗的汉室宗亲面前,刘备恐怕都不好意思再提他那句口头禅。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小黄门宣读完诏书后刘氏便紧紧抓住魏哲的手。 “好孩儿~好孩儿~” 此刻刘氏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泪眼朦胧的不断念叨着。 看着老太太激动的手脚都有些颤抖了,魏哲反而清醒了过来,连忙扶她回内室休息,好好冷静一下,免得乐极生悲。 小黄门见状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暂且告辞离去。 良久,待魏哲应付完外面恭贺的人群回到内室后,刘氏终于缓过劲来。 不过当看见魏哲时,魏母还是忍不住摩挲着他粗糙的脸颊半是欣慰、半是心疼道:“好孩儿,真是苦了你了!” 前阵子玄莬郡的情况有多危急,刘氏也是知道的。 那几天是刘氏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她极有可能同时失去丈夫与儿子。 若不是管妍还怀有身孕,她甚至想回到魏氏坞陪着父子俩生死与共。 刚才听到诏书她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心疼。 毕竟若非她儿子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力挽狂澜,天子岂会如此重赏? 见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了,魏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阿母,我不是说过了么,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然而无论魏哲怎么解释,刘氏就是一点不信。 魏哲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让婢女伺候老人家先去歇息。 毕竟魏母今日太过激动,心神损耗太多,还是要多休养为好。 待魏母离开之后,魏哲这才小心的扶着管妍坐下。 算算时间她也有五个月身孕了,同样是重点保护对象。 见她看向魏母的方向有些羡慕,魏哲当即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别急,日后为夫定然给你再挣一份天大封号!” 管妍闻言却立刻摇了摇头:“妾不羡慕,只要夫君平平安安就好。”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哈哈一笑道:“也行,那就让咱们孩儿给你挣。” 管妍闻言顿时娇嗔的白了他一眼。 “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孩儿还没出生就算计上了。” 夫妻俩闲聊了片刻之后,见管妍面上渐渐有了些许困意,魏哲也不再啰嗦,当即命婢女小心搀扶到内间休息。 直到书房内再无他人时,独处一室的魏哲方才忍不住细细思量今日的事情。 天子封他为“骁骑将军”,除了以示嘉奖之外恐怕还有深意。 毕竟“骁骑将军”乃是统领骑兵之将领,骁骑意为骁勇精悍之骑兵。 当年汉武帝封李广此号,就是为了让他专心对付匈奴人。 在那么多杂号将军里面专门挑出这个,天子恐怕也是在以此例暗示他。 但即便猜出了此中含义魏哲也没话说。 不错,这次魏哲这次确实立下大功,但天子的封赏这次也确实够意思! 名列宗谱,啧啧~魏哲都没想到刘宏会这么玩儿! 虽然这回他个人封赏较轻,但魏哲也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即便天下间的豪杰听说了都要赞天子体恤功臣,没有亏待。 当然,少不得也要顺便夸魏哲孝顺,再顺便羡慕一波魏母。 要知道自秦汉以来,虽有皇帝封赠臣子母亲爵位的情况,但却不多见。 其实最早封赠就是天子推恩臣下的一种行为,臣子的父母、妻子都在受封范围。 然而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并不多,前汉基本上不常见, 前汉末年,王莽篡权后倒是逼迫汉平帝封自己的母亲为“功显君”。 王莽之母也成为了第一个因子孙入仕而被封爵的母亲。 不过在两汉时代,一般能获得“君”称号的都是外戚。 比如汉武帝就曾封外祖母臧儿为平原君,封同母异父姐姐金俗为修成君。 汉宣帝刘病已也给自己的外祖母封为博平君,食一万一千户。 本朝的孝恒帝同样给邓皇后母亲的封为昆阳君。 大将军梁冀掌权时,他的妻子也被封襄城君,食阳翟税。 所以对于大汉女性来说,封君其实是仅次于皇后、公主的荣耀了。 妇女封君,仪比公主,便是此理! 要纵观两汉史籍,记载女子封侯封君也不过仅有三十余例。 额,不过这项荣誉到了本朝略微有点下降了点。 因为本朝的历代天子比较荒唐,屡屡将乳母“封君”。 比如安帝在位的时候,便将自己的乳母王圣册封为野王君。 顺帝继承皇位后,为了感激乳娘宋娥便将其封为山阳君,食邑五千户。 当时很多大臣上书表示反对,认为朝堂名爵不可如此轻贱,但反对无果。 等到今上继位之后,刘宏亦是毫无压力的将自家乳母赵娆封为“平氏君”。 去年太尉崔烈,便是通过这位平氏君的路子买来的三公职位。 可以说经过历代大汉天子的糟践之后,女封君的成色已然黯淡许多。 不过饶是如此,这对刘氏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恩赐!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哲才是当今天下最货真价实的“孝廉”! 当然,“孝廉”之称现在对魏哲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相比于这些表面的封赏,魏哲更在乎这背后的含义。 也不知天子从哪论的,魏母在宗谱排序竟然和天子一辈,也就是说魏哲猛然之间成了天子刘宏的便宜外甥。 当想到这一层时,魏哲这才明白原来“骁骑将军”的荣勋只是虚的,这才是天子真正要给他的封赏! 一念及此,书房中的魏哲顿时忍不住惊叹连连。 天子这权术手段用得简直是炉火纯青呐! 若不是他天生脑后有反骨,换任何一个土著来恐怕都要对天子死心塌地了。 如此昏君,当真是出人意料! 第124章:娘家人 - 汉官 - 江汉 次日,经过一夜的调整后魏母总算是恢复过来。 虽然依旧满脸笑意,但魏母却没有太过激动。 于是朝食结束后,魏哲便顺便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阿母,陛下既封您为春谷君,那可要返乡省亲?” 毕竟即便是项羽那种不世枭雄,也抵抗不了衣锦还乡的诱惑。 汉代人亦是如此,飞黄腾达与衣锦还乡几乎成为了一体两面的现象。 作为儿子,魏哲还是很愿意满足母亲这个精神需求的。 然而让魏哲没有想到的是,魏母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渐渐黯淡下来。 管妍见状也不敢多嘴,房内顿时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之中。 片刻之后,魏母方才神情萧索的轻叹道:“算了,不必这么麻烦了。” 见她这么一说,魏哲当即欲言又止,憋的那叫一个难受。 魏母见状忍不住失笑连连,倒是主动的说出了此中原委。 …… 话说天子之所以封魏母为“春谷君”,主要原因便是她的户籍在春谷县。 而春谷县则属扬州丹阳郡,乃是江东之地。 魏哲其实也一直搞不清楚,她一个江东女子怎么就嫁给了辽东豪强? 要知道这两地可以说是风牛马不相及,两人怎么就搭上了呢? 不过此前魏母一直不愿提起过去的事情,魏哲也就没有追问。 但有一件事他却很清楚,那就是魏母在这边没什么娘家人。 “其实早前你有一个舅舅的!”即便已经过去很多年,但再次提起当年的事情魏母依旧有些唏嘘:“只不过他比我命苦,来辽东第二年便病卒了。” 魏哲闻言并没有急着插嘴,因为他明白如果只是这样母亲不会如此忌讳谈论过去,随后果不其然。 只见魏母眼神复杂的缓缓说道:“我家先祖虽是鲁恭王之后,但由于鲁恭王子嗣众多,故此先祖过的并不怎么样,后来时逢王莽之乱,先祖便带着家人渡江,避难江东,托庇于芜湖侯门下。” 听到这里,魏哲不由心中一动,这还真是巧了。 若他没记错的话,后世亦传说太史慈被封为芜湖侯。 甚至两千年后还发现了吴芜湖侯太史慈墓,成为了旅游景点。 不过芜湖县和春谷县可不是一个地方,这里面怕是还有纠葛。 事实也正是如此,据魏母所言她家祖上本来都在芜湖县扎根了。 即便光武帝一统天下之后芜湖侯屡屡换人,但他们却已然融入本地了。 芜湖刘氏虽没有出什么高官显贵,但族中却不乏出仕县中、郡中的属吏。 甚至魏母的曾祖还曾为当涂令,执掌一方。 然而不发达还好,稍有起色之后刘氏内部就有人作妖了。 魏母之父,也就是魏哲的外祖乃家中庶子,便被赶到春谷县自立门户。 不过说是自立门户,其实就是让他自生自灭。 当然,这里面少不得发生各种狗血的故事,魏哲外祖也因此抑郁而终。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那位素未蒙面的舅舅刘彦早早便开始撑门立户。 别人家都是长兄如父,但在魏母这里她是真的将兄长当父亲一般看待。 是他顶着旁人的冷嘲热讽操持商贾之事,才养活了这一家子。 然而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甚至有眼无珠。 魏母少年时正逢桓帝在位,当时不知为何天下各地瘟疫频发。 即便是江东之地,在某些严重的亭里甚至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患疫症而死。 魏母一家亦是如此,明明一切都已经在朝好的一面发展,但一大家子人最后却唯独只有兄妹两人活了下来。 即便如此魏母当时也身染重疾,虽不是瘟疫在当地却也无人可治。 魏母本来都已经做好等死的打算,是刘彦不顾一切的变卖所有家产带着她四处寻医问药,从江东一路走到了青州方遇到了一个蔡姓老先生。 老先生被刘彦的行为打动,这才出手治好了魏母。 后来魏宣从辽东渡海来到东莱寻找出仕的机会时,阴差阳错的遇到了魏母,这才有了这段横跨两千多里的姻缘。 只可惜这一路奔波劳累导致刘彦伤了根基,故此来到辽东之后没两年便病卒了。 其实魏母同样伤了元气,所以第一个儿子先天不足,还不到三岁便早早夭折了。 后来魏宣寻来诸多不咸山人参长期调养,这才有了魏哲的出生。 也幸亏魏氏有地利优势,不咸山人参对于他家而言还不算太难弄到。 若是换做上最顶级的上党人参,魏氏还真吃不起多少。 …… 当说完这段往事之后,魏母的面上已然满是伤感之色。 这也是她不愿意返乡省亲的主要原因。 毕竟春谷刘氏死的就剩她一人了,纵然衣锦还乡还有何意义? 眼下纵然还乡,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见此情形,魏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魏哲也不得不承认,他那个素未蒙面的舅舅确实是个爷们。 这样的人却没有落得一个好结果,老天爷实在有眼无珠! 毕竟用当下汉人的眼光来看,他的身后事可以说是相当凄凉。 无他,断子绝孙,不得血食尔! 念及此处,魏哲忍不住握着魏母苍老的手掌安慰道:“往事已矣,阿母还是莫要太过悲伤!与其纠缠于过去,倒不如日后想办法为舅父过继一个嗣子继承香火。” 闻听此言魏母先是一愣,不过眼神却慢慢有光了。 见老人家终于缓过劲来,魏哲心底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于是魏哲就这样又陪着母亲闲聊了片刻,直到她面上重新泛起笑容方才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之际看着管妍日渐变大的孕肚,魏哲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即随口问道:“阿母,不知那位蔡公如今家住何处?” 毕竟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后世,女人生孩子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魏哲自然想多做点准备。 然而魏母闻言却颇为遗憾道:“蔡公乃是山中隐士,早在十多年前便仙逝了,我亦是后来才得知此事。” 魏哲闻言不禁有些失望,但正当他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却听得魏母若有所思的回忆道:“不过他倒是有个华姓弟子,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蔡公唤其‘元化’。”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便愣住了…… 第125章:刚柔并济 - 汉官 - 江汉 “……华元化?” 魏哲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自家母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如果说当下魏哲最想请来的人才是谁,那便要属此公无疑了。 毕竟任你王侯将相,在生老病死面前也一律平等。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瘟疫高发期,有一个名医在旁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更别说华佗还是难得的全科医生。 或许是长时间游走在民间行医,他虽然在后世以擅长外科,精于手术闻名,但华佗同样也精通内、妇、儿、针灸诸科。 只可惜他晚年因遭曹操怀疑,被下狱拷问致死,所著医书也因此失传。 说来华佗与曹操还是不折不扣的乡党呢,两人都是沛国谯县人。 只不过他常年游走在外,导致曹操还要别人推荐才知道这位老乡。 魏哲却是没有想到,自家母亲和华佗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一念至此,魏哲当即满眼期待道:“阿母,可能联系上这位华元化么?” 见他如此看重,魏母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努力思索了一番。 片刻之后,魏母方才无奈道:“此人行事与蔡公颇为类似,不好仕途,乃真正的高人隐士,不是在深山幽谷中采药,便是在乡亭里社中行医,这如何寻得?” 魏哲闻言倒是没有怀疑母亲的话。 毕竟后来华佗治好了陈登的寄生虫病后曾被沛国相陈珪,也就是陈登的父亲举为孝廉,但华佗却推辞不就,依旧行医四方。 从这个角度来看,行医救人应该就是他的志向,或是执念。 不过越是如此,魏哲就越想邀请这位来辽东一聚了。 于是苦思冥想了片刻之后,魏哲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魏母虽然联系不上华佗,但却提供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蔡公生前常常去不其山采药,言此处药材冠绝天下,实乃仙家药库。 即便在外地也能找到同类药材,但蔡公却习惯用此处药材治病救人。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此地灵气最盛,药效最佳,乃救人之无上良品也! 当地人日日相伴或许不觉得,但在医家眼中却是截然不同。 所谓不其山,其实便是后世的山东崂山。 即便经过两千多年的消耗,后世医者考察此处时依旧发现了七百多种药材,范围包含动物、植物以及矿物,量多质优,种类齐全,堪称“天然药库”。 作为蔡公的弟子,华佗在继承老师医术的同时当也继承了这些珍贵资料。 如此一来,“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 正好不其县乃是魏哲的食邑之一,魏哲想要在此处蹲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当然,魏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毕竟在当下的大汉朝想要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除非朝堂下令全国通缉。 然而魏哲要是能做到这一点,现在也不用窝在辽东种田了。 是故魏哲也没有抱有太大期望,在将事情交代给国渊之后,当日魏哲便与宣诏的小黄门密谈起来。 …… 午后,书房内。 “恭喜魏府君!”只见小黄门笑吟吟道:“如今你与陛下便不止君臣之礼,更有甥舅之亲了!”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故作感动的表态道:“陛下天恩,某定铭记于心!” 见此情形,小黄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随即他便眉头微皱道:“不过正事魏府君还是要上点心呐!” 小黄门口中的是“正事”自然就是灭高句丽了。 对此魏哲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天子这也太没有耐心了。 他上任辽东太守一年都没到,还想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谁让人家是天子呢,魏哲只能耐心的解释道:“尊使大可放心,某已经针对高句丽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粮草充足,定然能将其一举灭国!” 说罢魏哲不待小黄门再度开口,便主动拿出五路捉生军的计划忽悠起来。 还真别说,小黄门还就喜欢这一套,经过魏哲一番解释后顿时连连颔首。 魏哲见状当即趁机提出新的要求。 “辽东地广人稀,若要速灭高句丽兵力实在少不得。”只见魏哲振振有词道:“然若是能驱胡虏而攻东夷,实乃两全其美也!” 听到这里,小黄门下意识便忍不住点了点头。 见他这幅模样,魏哲这才图穷匕见。 “请开胡市?” 当听魏哲这么一说,小黄门面色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毕竟“通关市”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官方互市更不是随便开的。 至少如今一般边郡太守都没有资格插手,都是朝堂直管。 当然,偷偷摸摸走私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然而魏哲见状却笑着又送上了一个小木箱。 当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之后,小黄门紧蹙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魏府君放心,此事吾回宫定然好好与天子分说,定不让你失望!” 对于宦官收钱办事的名声,魏哲还是相信的。 于是两人当即相视一笑,宾主尽欢! 且不说小黄门如何心满意足的离去。 魏哲这边很快便召来侯府众人在家中议事。 而商议的重点,便是如何操持好这个“辽东关市”。 …… 所谓“关市”,其实就是“胡市”,意为胡人以其土物与中原互市也。 比如安帝、顺帝时草原各部便常以牛马等牲畜换取中原的绢帛、酒水等物。 要知道草原对汉人商品的需求是客观存在的,并且越来越大。 一旦无法通过互市得到,亦或者通过互市也无法满足,他们便会采用暴力手段进行劫掠,这就是胡虏寇边的底层逻辑之一。 魏哲并不想消灭这种需求,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他不开胡市,草原的牛马就要被其他州郡给弄走了。 况且如今辽东周围的胡虏蛮夷他基本上都打了一遍 想必现在这些蛮夷也可以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做买卖了。 左手刀剑,右手互市。 刚柔并济,双管齐下,效果才能更佳! 而国渊等人在听了魏哲的话后也没有怀疑他能不能促成此事。 实际上国渊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 “襄平乃郡治所在,又地处辽东腹地,不宜令胡人深入也!” 好家伙,这位都已经开始选址了。 见他这么一说,堂内众人干脆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议起来。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众人一致认为辽东郡最北边的望平县乃是最佳的互市地点。 因为此地位于辽东郡边缘,并且正好处于大辽水河畔,水运十分方便。 而且望平县所处的位置无论是乌桓人还是鲜卑人都是不远不近,刚刚好。 不过很快孙邵便眉头微皱道:“那扶余人呢?” 魏哲闻言直接毫不犹豫的给出了一个交易范围。 “除高句丽外,各族夷狄杂胡皆可来此互市!” 见他这么一说,孙邵顿时忍不住嘴角微抽。 毕竟高显城外的京观可还正新鲜呢,扶余人敢不敢来都是个问题! 然而戏志才却笑吟吟道:“若是这回扶余人胜了或许不会来此互市,但此战我军大胜,此辈定然纷至沓来!” 氏仪闻言忍不住颔首附和道:“夷狄,禽兽也,向来畏威而不怀德!”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心念一动顿时有了想法。 “子羽,此市便交给你执掌如何?” 毕竟氏仪的清廉是经过历史证明的,这点连多疑的孙十万都不怀疑。 若是将这胡市交由太守府内一干郡吏打理,说实在的魏哲还真不放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氏仪虽然有些意外,还是慨然领命。 只见他朝魏哲郑重一拜道:“卑职定不负君侯所托!” 当然,魏哲也没有让他孤身上任的意思。 为了让氏仪有足够的“说服力”,魏哲又另调了两营军屯过去。 如此一来,望平县便有四千屯兵随时供氏仪驱使。 这样的兵力配置,对于一个胡市来说已经差不多够用了。 而就在魏哲筹备辽东胡市之际,高句丽那边则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第126章:见风使舵 - 汉官 - 江汉 话说西盖马之战结束后,骨笃儿虽然顺利撤回国内,但麻烦却并没有结束。 毕竟两万大军损失过半,高句丽国内五部族中几乎哭声遍地。 还有中冷箭而死的拔野耳,也让高男武疑窦丛生。 是故自从骨笃儿回到国内城后,高句丽朝堂几乎没有一日消停。 首先高男武认为是骨笃儿暗杀了拔野耳,并试图将兵败的罪责全推给他。 但骨笃儿背后的老牌五部也不是好惹的,本来族内勇士就死伤惨重了,高男武竟然还想削弱他们?门都没有! 于是诸多权贵一股脑的表示,拔野耳应该为这次战败负责。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拔野耳是高男武的心腹大将。 一干高句丽权贵针对拔野耳,其实言外之意便是此战罪在高男武。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就算拔野耳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他也必须付出代价! 某些过激的高句丽权贵甚至不等朝堂博弈出结果,便派人一把火烧拔野耳全家,让拔野耳直接全家团聚了。 结果这一烧,国内城的斗争顿时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高男武想要让骨笃儿顶罪,老五部则想打击国内的外姓将领,削弱高男武手中控制的武力。 一来二去,本来已经有封建雏形的高句丽顿时陷入了分裂的危机之中。 与此同时,三年内两次大败也让高句丽中下层国民越发不满起来。 要知道高句丽总共就七八十万人口,国内青壮也不过十六万左右。 可以说两次战败已经让高句丽足足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国内青壮。 别说是普通高句丽百姓了,就算是各处城主、豪民对高句丽朝堂都开始不满起来。 以往国内城要求必须执行的政令,现在看着执行。 以往国内城要求尽量上交的物资,现在则是随便交点就应付了。 而随着地方上配合度下降,高句丽王城能调动地方上的人力物力也越来越少,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毕竟眼下正逢大败,高句丽朝堂正是要吸取地方养分恢复元气的时候。 面对这样的困局,王宫之中的高男武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并且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扶余人也过来添乱。 婚约都定下了,高句丽连迎亲使团都出发了,但扶余国那边却悔婚了。 …… “扶余大军十不存一,简位居的嗣子之位隐有不稳之势。” 襄平牧场,只见氏仪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听闻扶余王尉仇台欲立其孙,简位居悔婚当是因此!” 要说现在最恨高男武的是谁,应该当属简位居无疑了。 毕竟如果不是他在里面撺掇,简位居也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在听说高句丽国内动荡、高男武的王位不稳时便索性悔婚。 对此尉仇台这个老不死的倒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活得久就是有这种底气,可以不在乎一时的得失。 然而正在喂马的魏哲却有些好笑:“所以……他就想起我了?” 氏仪闻言亦是笑呵呵。 “谁让君侯您现在威震辽东呢!” 毕竟辽东之地的蛮夷胡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魏哲的手下败将。 对于简位居来说,实在没有比魏哲更好的靠山了。 若是他能获得魏哲的支持,那么嗣子之位绝对会稳如泰山! 对此,魏哲只能呵呵一笑:“他倒是挺自信的!” 今日氏仪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因为简位居。 随着“辽东胡市”的消息在辽东诸郡传的沸沸扬扬,不止诸多汉人豪强蠢蠢欲动,辽东周边的一干夷狄也有些心痒难耐。 比如刚刚才和太史慈联手暴揍了素利的弥加、阙机两部,便好似狗看见包子一般循着味就来了。 或许是魏哲打一战立一座京观的做派着实有点吓人,弥加、阙机两部这回倒是挺规矩的,只求能在辽东胡市中占个位置。 虽然他们也想把胡市中的汉人物资全部包揽了,但想了想周边星罗棋布的京观,本来还有些上头的大脑顿时便冷静了下来。 至于辽东周边游牧的杂胡小部就更不用说了。 扶余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于是氏仪刚赶到望平县没多久,市集的地点还没有敲定呢,简位居便派人找上门来。 本来面对这种情况,氏仪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简位居派来的竟然是送亲使团。 本来快要成为高句丽王后的扶余王室贵女依思,竟然就被这么主动送上门来。而且来就来吧,还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批嫁妆。 见周边没有什么外人,氏仪这才凑到魏哲身旁低声道:“君侯,卑职查验过了,这次扶余人随行的嫁妆足足有三千匹战马。” 听到这里,魏哲顿时忍不住眉头微挑。 要知道他早就眼馋扶余人的率滨之马了。 虽然这次缴获了不少,但战马的折损率高,谁也不会嫌弃马多。 然而让魏哲没想到的是,氏仪的话竟然还没说完。 “除了战马之外,卑职还发现了两百匹未曾阉割的种马!” 说到这里,即便氏仪饱读诗书也有些想劝自家君侯卖身一回。 毕竟那可是率滨之马的马种,还是两百匹未曾阉割的种马! 就像汉人一直禁止铁器出塞一样,扶余人也一直禁止种马出境。 如今在辽东之地,即便是鲜卑人的战马相比于扶余马而言都要略逊一筹。 一念至此,一直坚持卖艺不卖身的魏哲顿时也忍不住心动了。 没想到扶余人这回的诚意竟然还不止这些。 只见氏仪从袖中掏出一份交易清单递给魏哲。 “简位居亦知先前冒犯了君侯,愿每年市战马千匹,普通牛马万余,以表歉意!” 说到这里氏仪微微一顿的补充道:“送亲使乃是简位居亲子麻余,与简位居休戚与共,此言应当可信。” 听到这里,魏哲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别的不说,单单战马在未来几年的战略价值就够他卖身一回了。 若是再给他十年时间,扶余人的这些筹码自然不算什么。 但……马上就要中平五年了呀! 并且若按照《毛氏屠龙术》中的秘法分析,在魏哲当前要对付的敌人之中,扶余人连第三梯队都排不上。 想到这里,魏哲终于微微颔首。 嗯,这笔生意做得! 第127章:委屈自己 - 汉官 - 江汉 话说辽东郡除了盐官与铁官之外,其实还有牧师官。 比如襄平城就一直有这种职司的存在。 由此可见,襄平牧场水草丰茂完全不输于草原。 即便是襄平县周边汉人嫌弃的荒地,放在草原其实也块不错的牧场。 没办法,地广人稀就这点优势了。 于是在收到了氏仪的回复之后,没多久就魏哲便在襄平牧场看见了他的马! …… 翌日,大帐之中。 看着眼前这个长腿细腰,颇有异域风情的东夷美人,魏哲当即哈哈一笑。 “好马~好马!” 一时间也不知他说的是马还是人。 不过身为扶余使者的麻余却没有发怒,反而松了口气。 无论是马,还是人,只要魏哲能满意就好。 然而他脸上刚刚露出一丝笑容,却见魏哲忽然开口道:“女人就算了,我为大汉辽东太守,按制不得与夷狄通婚,你父亲的意思我明白,日后辽东胡市我只认你们父子,明白了吗?” 毕竟现在大汉还没有亡呢,即便魏哲只是纳个东夷女子为妾也会落下话柄。 甚至按照三互法规定,地方太守亦不得与境内治民结为姻亲。 纳妾也好,娶妻也罢,只要是姻亲关系就在限制范围之内。 别看天下士人对桓帝非议颇多,但只“三互法”一项便知他非昏庸之辈。 往后的历朝历代,其实正是在这个基础上逐渐细化“官员回避”制度。 不过魏哲这么一说,麻余却当场就急了。 “府君误会了,不用通婚,为奴为婢即可。”只见麻余一脸谦恭的笑着道:“我这妹妹最是敬仰英雄,自从听闻府君的事迹后就心生爱慕,只求能伺候左右,便是没有名分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此人竟然厚着脸皮朝魏哲躬身一拜道:“还请府君给个薄面。” 作为扶余国高层,麻余和他父亲简位居自然知道汉人太守的忌讳。 所以简位居也就是试试,魏哲愿意纳妾自然最好,不成也没关系。 但他的孙女魏哲一定要收下,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见麻余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魏哲心念一动也只能点了点头。 毕竟只是收个夷女做婢女而已,说出去谁也不会当个事儿。 譬如幽并两州便有不少地方长吏喜欢蓄养胡姬用来迎来送往。 反而他若是坚辞不受,那么简位居那么恐怕就要想东想西了。 唉~为了这天下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麻余这才终于放心。 当魏哲亲口敲定了后续的合作事宜后,他便很有眼色的告辞而去。 至于那个妹妹,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 直到此刻,魏哲这才有心思细细打量起了此女。 只见魏哲轻轻挑起这个王室贵女的下巴,眼神满是欣赏之色。 先前粗粗一扫他倒是没有发现,此女竟然长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观其相貌,竟然有几分混血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简位居被绿了。 然而他这幅欣赏货物的做派却惹恼了简位居之女依思。 只见她拍掉了魏哲的手指,一脸愤怒的瞪着他。 很显然,她并没有麻余说的那么仰慕魏哲。 当然,她其实对魏哲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本来她都准备做高句丽王后了,可随后却又被送到了襄平。 这种被人随手当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的感觉,才是依思愤怒的真正原因。 若不是简位居的女儿、孙女之中就她最为绝色,简位居也不想再送她来。 然而魏哲却懒得关心这些。 “哟~还是只小野猫呢?有意思!” 魏哲也不强人所难,反而施施然的坐在胡床上自顾自的饮了一口蜜水。 毕竟这女人都送到他的帐篷里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调教。 然而女人就是这么奇怪,魏哲不理会她了,依思反而完成了自我说服。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片刻之后竟然默默的跪在魏哲身前主动为他捶腿。 虽然手法稚嫩,但她显然已经接受自家沦为汉人婢女的命运。 魏哲见状反而有些好奇了,能屈能伸,这倒是有点意思。 “说罢,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不料依思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微微扬起头颅,露出优美的曲线。 “主人,我可以帮你灭了扶余!” 嘶~这女人倒是喊的挺顺口的,不过魏哲听罢却有点牙疼。 什么玩意儿?扶余人送了个疯美人过来了? 看着此女那野性十足的眼神,魏哲想了想还是直接问道:“你难道不是扶余人吗?给我一个理由!” 依思闻言倒是一点没有掩饰,眼中满是愤恨。 “扶余是扶余,我是我。” “没有我的扶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女人还挺记仇的,也不知道扶余王室怎么亏待她了。 但不管怎么说,魏哲也没指望让一个女人去灭国。 于是他当即随意一笑道:“行,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说罢,不等她再说什么,魏哲便眼神微闭的堵住了她的嘴巴。 …… 魏哲家中多了一个胡姬的事情,很快便如石沉大海般无人在意。 除了管妍,因为有点小吃醋。 不过魏哲哄了几天之后,她便很快释然了。 毕竟当今天下都这样,即便故剑情深的汉宣帝刘病已也有不少女人。 更何况她现在怀孕了,作为当家主母别说拦着魏哲不让他找女人了,甚至换做其他家族恐怕都得主动张罗,为夫君纳妾。 相比于魏哲后宅中这点事儿,整个辽东最关心的还是要属辽东胡市。 因为经过魏哲的一番运作之后,朝堂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获得了朝堂许可之后,辽东胡市顿时成了整个辽东的盛事! 毕竟走私才能卖多少,更别说随着魏哲崛起辽东走私越来越难了。 如此一路,辽东胡市自然成为了最热闹的交易场所! 比如开市的第一天,麻余便驱牛马七万余口来到望平城外互市。 一些散落在辽东塞外的鲜卑、乌桓部落,也纷纷赶着牛马过来交易。 毕竟若是从草原其他部落手中过一手,那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并且受魏哲影响,不少青州豪强大族也纷纷渡海而来,参与到互市之中。 而就在辽东蒸蒸日上的时候,历史的车轮依旧在滚滚向前。 十一月,太尉崔烈罢,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次月,由于公孙瓒迟迟未能讨平张纯乱党,朝廷正式任命刘虞为幽州牧。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魏哲便知道天下大乱已然近在眼前…… —— 年底了,事情有点多,实在抱歉。 我尽量按时更新,,不过杂事确实太多了。 第128章:效仿陈胜吴广故事 - 汉官 - 江汉 “幽州牧?” 翌日,太守府外。 看着墙上新贴的告示,一早上衙的郡吏们都不由暗自一惊。 毕竟州牧与刺史不同,刺史只有监察之权,本质上与御史并无区别。 就比如先前的幽州刺史,只有督促地方吏治等大小政事之权。 即便发现地方官员有不轨行径,州刺史也只能上报朝廷,无权处置。 但州牧就不同了,此职堪称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足以掌握一州的军政大权。 以往辽东郡头上就是洛阳朝廷,天高皇帝远过得不知道多自在。 但随着幽州牧一设,辽东郡上面日后便多了一个管事的婆婆了。 想到这里,不少郡吏都忍不住议论纷纷,担忧起自家前途来。 与此同时,官邸深处一干郡府高官也在讨论着此事。 不过相比于外面这些郡吏,他们收到的消息就要详细多了。 …… “改史置牧?” 当看见元骏传回的最新邸报,戏志才顿时忍不住眉头紧皱。 话说这次洛阳朝廷之所以任命刘虞为幽州牧,其实还是因为刘焉。 这厮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竟然劝天子重置牧伯,还自请为益州牧。 不过据元骏打听,貌似他最开始是自请为交州牧的,不知为何变了主意。 但不管刘焉是怎么想的,他此举都在天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即便这次洛阳只任命了豫州牧黄琬、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但天下豪杰的野心却被他搅动起来了。 “刘焉该死!”戏志才当即忍不住叹道:“此议一出,遗祸无穷也!” 闻听此言,对面的国渊等人亦是连连颔首,深以为然。 然而魏哲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纵然饮鸩止渴又如何?天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唉~” 要知道刘宏今年连关内侯都明码标价的往外卖了,还假金印紫绶,可传世。 更让人无语的是,只需五百万钱就可以买到关内侯的爵位。 此举一出,无疑是让大汉朝的军功瞬间贬值。 别人魏哲不清楚,反正他自己感觉挺不得劲的。 以往让他颇为自傲的“不夜侯”,现在感觉也没什么香了。 能让逼刘宏走到这一步,显然是他今年的收入情况又恶化了。 而听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哲见状当即略过此事不提,转而说起来另外一件事。 “朝堂既已下诏发南匈奴兵,随刘州牧讨伐张纯,想必平乱指日可待。” 只见魏哲一边手指轻点案几上的邸报一边缓缓道:“乌桓之乱将平,咱们辽东这边也不能拖后腿才是!” 要不然谁知道天子会不会脑袋一抽,直接让刘虞过来打高句丽。 可魏哲话音未落,便见国渊一脸无奈的劝道:“君侯,打不得呀!” “今年虽有些积蓄,但远远不足发动一场灭国之战。若是匆匆开战,恐怕战事过半大军就要粮尽而归了,如此岂不是前功尽弃,白费功夫?” 作为侯府大管家,国渊可以说是整个辽东最清楚粮食情况的人。 见他这么一说,本来也有些蠢蠢欲动的魏哲顿时一脸失望。 不过他也知道国渊说的对,以高句丽的体量速战灭国的想法不太现实。 如此一来,若不能一举灭之那么只会白白浪费功夫。 戏志才见状心念一动,便笑吟吟道:“明公,我这倒是有个办法。” 魏哲闻言当即精神一振,好奇道:“愿闻其详!” 然而戏志才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听说慕华近来频频在高句丽境内开仓放粮,接济贫民,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是有这回事!” 见魏哲点头确定,戏志才方哈哈一笑道:“如此就好!” 只见戏志才风轻云淡道:“既如此,我等何不捏合此辈,令其效仿陈胜吴广故事,搅乱高句丽?纵然不成,亦无伤大雅!” 说罢,戏志才竟然面色认真的朝魏哲一拜道:“吾愿入高句丽一遭,还请明公应允!” 此言一出,堂中众人顿时不由面色一惊。 一来是戏志才此计有点太过离经叛道,甚至有点犯忌讳。 二来则是佩服他深入敌国境内搞事儿的胆魄。 然而魏哲闻言却是一脸纠结。 不错,戏志才这法子听起来确实好用。 若是当真造出一个高句丽起义军,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绝对能起大用。 毕竟堡垒从内部最容易攻破,高句丽的地利优势在内贼面前便荡然无存。 可是此计也充满了危险呀! 无论是陈胜吴广,还是绿林赤眉,当年可都没少内讧火并。 魏哲可不想因为一个高句丽就折了戏志才,真要这样就太亏了! 但思量再三,魏哲又不得不承认目前这貌似是最好的办法。 在辽东无法出动大军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佳的攻击手段。 并且正好高句丽现在国内动荡,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若是等到一年后汉军大举出动,恐怕高句丽反而在外部压力下团结起来了。 于是犹豫再三之后,魏哲终于下定了决心。 “也罢,就依你!” 说罢,魏哲便解下腰间佩剑与他。 “自今日起,五路捉生军俱由你统辖,可便宜行事。”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感激拜谢。 魏哲见状当即走到他面前亲手将其扶起,恋恋不舍道:“志才,万事小心,可千万要活着回来呀!” 戏志才闻言心中不由的一阵感动,不过随即又是一阵欣慰。 能早早选择这样的主公效力,他还真是慧眼识人! 而就两人在这如何君臣相得,一旁的国渊等人却看得十分羡慕。 其实比“士为知己者死”更难得的,是“臣愿为君而亡,君不舍臣而死”。 这种互为知己的君臣关系,对于他们这些儒臣而言实在的太诱惑了。 即便在儒家的典籍之中,也只有上古三代才会出现这样的君臣了。 且不说魏哲如何依依不舍的送别戏志才。 随着正旦将至,正当魏哲准备好好放松一下,享受享受时,邴原却忽然找上门来诉苦…… 第129章:神圣而荒诞的汉朝 - 汉官 - 江汉 话说邴原这次来找魏哲,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由于王芬谋划废立的事还没有暴露,故此华歆、陶丘洪两人只能继续逗留。 无论王芬最后是死是活,两人都得等到此案尘埃落定才能放心。 但这样一来,邴原就有点头疼了。 要知道华歆可是师承前太尉陈球,而这位则是标准的古文经学大儒。 同时华歆也曾在马融门下听讲,算是其门生弟子。 所以别看华歆才年过而立,但他可是与卢植、郑玄等人的小师弟。 当然,华歆与邴原两人倒是没有因此有什么不快,君子和而不同嘛! 可如此一来,郡学里的古文与今文的力量对比就失衡了。 即便邴原是郡学祭酒,但华歆、陶丘洪、孙炎都是古文经学一派。 就这还没有算上会偶尔过来讲学的国渊。 任邴原如何用心讲学,受古文经学影响的求学士子还是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邴原的压力那叫一个大! 他没想到古文经学这么卑鄙,辩经赢不了竟然直接玩阴的。 于是当着魏哲的面,邴原甚至悲声道:“君侯,郡学危在旦夕也!” 此言一出,一时间魏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实在的,他觉得现在的辽东郡学挺好的,学风淳朴,学子用心。 他其实不需要培养出什么大儒,能培养出大量识文断字的基层小吏他就很满足了。 但邴原这个郡学祭酒确实做的兢兢业业,魏哲也不好置之不理。 于是魏哲想了想只能无奈道:“根矩,事已至此,吾亦无可奈何呀!要不,你再邀几位同道大儒过来讲学?” 不得不说,魏哲这算盘打的倒是挺精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薅羊毛。 毕竟无论哪派大儒来辽东郡学授课,受益的终究还是他。 然而魏哲这话一出,邴原却连连叹气不止。 如果能请来,他还至于来找魏哲哭诉么? 要知道当今朝堂承认的官学,可还是今文经学。 别看古文经学近些年在天下的影响越来越大,学习的士子也越来越多,但官方终究没有承认其地位。 太学中的十四位五经博士依旧全都今文经学一派,各以家法传授诸经。 比如《礼》为戴德、戴圣两家; 《诗》为齐、鲁、韩三家; 《书》为欧阳氏、大、小夏侯三家; 《易》为施氏、孟氏、梁丘氏、京氏四家; 《春秋》为严彭祖、颜安乐两家,皆属公羊春秋。 汝南袁氏之所以能起家,其实关键就在于袁绍祖父袁安。当年袁安的祖父袁良不过是一小小县令,甚至父辈都无人做官。 但袁安却通过钻研家传的《孟氏易》成为了五经博士,有了推举门生弟子做官的资格,汝南袁氏这才就此崛起。 后来袁安本人官至司空、司徒,其子袁敞、袁京也皆为司空。其孙袁汤日后也相继担任司空、太尉。 到了这一代,袁汤的子嗣袁逢、袁隗亦为三公。 所谓“四世三公”“天下仲姓”就是这么来的。 可以说汝南袁氏的发达,就是从一个“五经博士”开始。 所以什么时候古文经学大儒能位列“十四博士”,那才算真的被承认。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文经学在官面上炙手可热也导致邴原无人可请。 没办法,有资格的今文大儒都忙得很,没水平的来了也没用。 一时间邴原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 见他如此烦恼,魏哲抚须沉吟片刻之后,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根矩,我这倒是有个想法!” 为了不让此事影响邴原的教学效率,只见魏哲微微一笑道:“既然人来不了,典籍来也是一样的!若是藏书阁中今文经学典籍经义浩如山海,学子焉能不受影响?” 此言一出,邴原先是大喜,而后却立刻眉头紧皱。 “如今经义之贵甚于珠玉,藏书阁中哪能收集到如此多藏书?” 毕竟时下可是有“黄金满籝,不如教子一经”的俗谚。 更别说今文经学的经义典籍,那就更难弄了。 可魏哲闻言却哈哈一笑,自信道:“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罢魏哲还先卖了个关子,待打发走邴原之后魏哲便立刻给元骏写信。 若是换做刚穿越那会儿,此事对魏哲来说或许比登天还难。 但随着元骏源源不断的将洛阳诸多秘闻传回辽东后,魏哲对经学已然祛魅。 怎么说呢,虽然当下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对经义典籍都十分看重。 可是实际生活中,对待经义典籍的态度却草率的很。 就比如前几年曾经轰动洛阳,惊动天下,甚至造成洛阳交通堵塞的熹平石经,其诞生的缘由就十分荒唐!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在熹平石经之前,大汉朝的官方经文标准其实是“兰台漆书”。 所谓兰台漆书,其实在永初四年(110年)由马融、刘珍等人在东观校书中形成,当时朝廷对各种经文都有一部标准读本,用漆书写藏于兰台,故称为“兰台漆书”。 于是如此一来,“兰台漆书”就成为了评定正误的依据。 当时儒生应博士试,名列前茅者可以做官。 但他们手中的经书在文字上时有误差,为了便于应试,就经常有人贿赂兰台掌管漆书的官吏,暗改漆书文字,以与自己的本子相符。 最后改来改去,导致学者们都莫辨真伪了。 因此之故,蔡邕才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为理由,“奏求正定《六经》文字”。 说实在的,魏哲一开始还以为元骏只是道听途说。 直到后来元骏从过往奏疏中看见了具体卷宗,魏哲才知道这是真事儿。 这让当时的魏哲曾经愣住了好一会儿。 毕竟……这也太荒唐了? 这和学生政治考试作弊,托人去改宪法原本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兰台漆书”可以藏在皇宫之中,东观更是有层层侍卫守护。 在这种情况下都能屡屡遭到偷改,魏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才敢对邴原打包票。 他也不求能买到多深奥的典籍经义,只要有就行,反正他不嫌弃。 至于东观掌事的宦官、小吏愿不愿意卖,魏哲则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连偷改经义原本的事情他们都敢干了,还有什么事儿他们不敢? 不过临下笔之际,魏哲却忽然愣在原地…… 第130章:历史就是个轮回! - 汉官 - 江汉 若是魏哲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几年董卓得势后就会裹挟天子和朝阳百官迁都长安。 届时不仅洛阳城内外百万人口被迫西迁,以至于死亡相继,积尸满路,洛阳二百里内的宫庙、宫府、府邸私宅也会被董卓付之一炬。 要知道当年光武帝还都洛阳的时候,光是运送经牒秘简就足足用了二千余辆车,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其中藏书恐怕已经三倍于前了。 但后来王允沿路收集也不过才装了七十余辆车罢了,甚至因为道路艰远,无力运输,还不得不放弃近半。 抛开董卓的其他行为不说,火烧洛阳绝对罪莫大焉。 在这方面,历史当真就像是一个无法超脱的轮回。 秦亡时项羽在阿房宫的一把大火不知烧掉了多少秦朝收集的先秦古籍。 而西汉末年,赤眉军亦曾火烧长安,使得长安变成一片废墟。 待到董卓火烧洛阳之后,能自先秦时代保留下的古籍当真是万中无一了。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有了决断。 与其让这些先贤的智慧结晶被董卓一把火毁掉,还不如让他先收藏了。 反正距离董卓火烧洛阳还有两三年时间,有的是时间让人慢慢抄录。 …… 翌日,洛阳。 待看完魏哲的书信后,元骏不由的眉头微凝。 “抄录东观藏书?” “不错,君侯吩咐了,若是财货不够尽可开口。” 信使说罢便递上一份货物清单,只见上面皆是珠玉人参、貂皮狐裘之类。 对了,魏哲甚至送了两匹十分俊美的扶余宝马过来。 没办法,在洛阳这些奇珍异宝比黄金还值钱,比后世支票还好兑现。 见此情形,元骏顿时便明白魏哲的决心了。 “明白,此事容我仔细筹谋一番!” 让人领信使下去休息之后,元骏左思右想后便收拾了一番出了门去。 话说元骏虽是秩六百石的侍御史,但在偌大的洛阳城却不算什么。 狭义上的洛阳城,其实主要就南宫、北宫这两栋建筑群,南北二宫则有复道相连,被外城包裹其中。 至于洛阳的外城南北长约九里,东西宽约六里,共有十二座城门。 北宫之东有永安宫;在北宫以西,有皇家园林“濯龙园”。 东北隅则为太仓与武库,城西设有金市,乃是官方交易集市。 至于南宫的东南则是太尉府、司空府这些官府所在地。 唯有北宫之东的步广里、永安里居住着达官贵人。 别说平民百姓了,便是官衔、家世差点的官员都只能住在城外。 就比如元骏来到洛阳就职之后便只能在南郊租了一间小小的院子住下。 别嫌弃,就这已经算不错了,毕竟广义上这也算是在洛阳城内。 实际城、郭的分野在洛阳并不明显,因为即便是洛阳外郭都十分繁华。 要知道洛阳南边,出了平城门可就是灵台、明堂、辟雍和太学等地。 往日太平时节,城外的平城门大道甚至不比铜驼街差多少,常有权贵往来。 至于洛阳东郊则为马市,而在南郊的外围则有南市,以供众人采买物资。 真正底层的士子文人往往连南郊都住不起,只能在东郊和西郊杂居一处。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大批的人趋之若鹜,游学士子、地方豪强、游侠剑客、豪商巨贾、治学大儒等等,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的朝洛阳涌来。 洛阳县小吏甚至都敢嘲讽那些豪商巨贾为卖菜佣,可见洛阳人有多倨傲。 幸好元骏背后还有魏哲这个靠山撑腰,这让他在洛阳倒是好过不少。 比如凭借着魏哲的名帖,元骏便与常去辽东宣诏的小黄门搭上了关系。 别看宦官在朝野的名声臭不可闻,但除了党人之外就没有没私通宦官的。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有门路,而有些人没有门路罢了。 而面对魏哲的要求,元骏除了想到找宦官帮忙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 毕竟东观身处南宫之中,没有宦官的帮忙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事实也正是如此,元骏忙活了半天才得以和东观令一见。 …… 次日,宫外私宅。 只见一面色富态的中年宦官一脸悠哉的坐在榻上品着蜜水。 观其周围装饰,更是富丽华贵异常。 须臾,在听完元骏的话后他方才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道: “抄录藏书?这可是大罪!” 元骏闻言却丝毫不慌,笑吟吟道:“段君言重了,不过些许小事罢了。” 但他也知道此事需得有个说法,于是略做沉吟便故作唏嘘道:“段君有所不知,辽东教化不兴,乡中孩童甚至无书可读,不通礼仪教化。吾今有幸得入帝都,不过是想为乡中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此言一出,东观令段旭这才面容稍霁。 “……若是如此,倒不是不能商量。”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段旭靠着东观自然吃东观了。 元骏闻言顿时展颜一笑:“明白,小小诚意,还请段君笑纳!” 说罢,他便娴熟的递上了一份礼单。 只是略微一瞟,段旭便立刻眉开眼笑,笑容和煦起来。 “哈哈~元御史果然仁义,既如此倒也无需商量了。” 说完他便给了身边宦者一个眼色,后者很快便递上了一个腰牌。 待元骏接过之后,段旭方才轻描淡写道:“每月朔日来此处取书即可。” 南宫乃皇宫禁地,段旭自然不会让元骏带着一批士子进入抄录,这点警惕性他还是有的,否则但凡出了什么意外他都要掉脑袋。 宦官在朝野虽然威风,可那只是能出头的宦官方才如此。 实际上皇宫之中还有大批的内臣宦者像牛马一样活着,任由这些大小宦官驱使。 比如段旭的手下便有不少识文断字的内臣,可以用来干这种苦力活。 说来这还是邓太后的遗泽。 当年邓太后入宫掖之后还曾由大儒教授经书、天文、算数等科目。 邓太后亦是聪颖好学者,故其掌权之后便诏谒者刘珍及五经博士等人,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艺术等文字典籍,整齐脱误。 并且她还下令中官近臣都必须于东观读书,左右习诵,以教授宫人。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宦官们内卷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比士人差。 甚至由于宫内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可讲,导致能出头的宦官都非易于之辈。 真要是不学无术,十常侍早就被党人给掀翻了,哪里能风光到今日。 不过元骏此刻却懒得理会这些,反正在他看来党人和宦官一个样。 不对,从某个角度而言宦官甚至还要比党人靠谱点。 至少宦官收了钱是真办事儿,但那些党人名士则是看得起你才收钱。 言外之意,就是办不办事儿全看他们心情。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元骏很快便回到了住处。 然而他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苍头禀报道:“郎君,那公孙度又来拜访了。” 闻听此言,元骏顿时无奈的发出一声长叹…… 第131章:应运而出! - 汉官 - 江汉 如果说元骏入京之后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无疑就是认识公孙度了。 一开始元骏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再者说公孙度也算是他的官场前辈,最关键的是他同样出身辽东。 虽然元郡老家是乐浪郡,而公孙度则是玄莬郡人,但出门在外都是辽东人。 不过严格来说,公孙度应该是辽东郡襄平县人。 只是在他幼年时期,父亲公孙延因逃避辽东郡吏追捕才逃到玄菟郡。后来操持商贾货殖之业才将公孙度养大成人,并且送入玄莬郡府当了门下小吏。 当时的玄莬太守名公孙域,当得知他的独子公孙豹十八岁时便夭折了,公孙度便时常与同僚们谈论自家往事,让不少人都知道他少时也叫公孙豹。 因此之故,公孙琙一见到他就十分喜爱。 再加上公孙度与他夭折的独子年龄相仿,公孙域便有些爱屋及乌。不仅送他拜师学经,还亲自替他操持婚事,娶了一个家境十分不错的妻子。 对了,当年夫余王慰仇台率兵两万入寇玄菟郡时,就是公孙域带领公孙度等人击破的,并斩首千余级,堪称大胜。 建宁二年(169年)朝廷下诏推举有道之士,公孙域便推荐了公孙度。 于是公孙度就这样进入洛阳担任了郎中,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之后,更是升任为冀州刺史。不过因为受到谣言牵连,旋即就被罢免了。 对了,在那个时候州刺史的职能其实就是御史。 甚至不少官员宁愿留在洛阳担任侍御史,也不愿去地方担任州刺史。 虽然同为六百石,但二者的分量却截然不同。 这也是一开始元骏为什么对公孙度以礼相待的原因。 毕竟他和公孙度的共同点太多了,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随着交往的时间一久,元骏便开始后悔了。 没办法,实在是公孙度太喜欢钻营了。 为了能重新复起,此人简直像狗皮膏药一样烦人。 若不是怕留下一个唯利是图、苛待乡党的名声,他早就与公孙度断绝往来了。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正堂之中,元骏在长叹一声之后只能打起精神令人将公孙度迎进来。 随即便见一个望之不过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被婢女引了进来。 观其面容倒是气度不凡,可谓是官相十足。 不过在看见元骏之后,公孙度顿时满脸笑意,远远的便热情道:“子良,我新近得了一个美姬,你不是尚未将家小接来么?此女便送你了!” 然而元骏闻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升济何必如此破费?无功不受禄,此女还是收回去吧。” 说罢见公孙度还想再说什么,他连忙插嘴道:“升济也是当过御史的,当知此中忌讳,你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见他都这么说,公孙度也只能作罢,不过随即他便一脸感慨的吹捧道:“子良品行高洁,当真是让人敬佩呀。难怪年纪轻轻便有了今日这般成就!” 不过公孙度能在洛阳厮混这么久,自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 别看他如今已然罢官去职了,但消息反而要比以往要灵敏的多。 洛阳各家宾客他几乎都有交往,太学生也认识不少,来此游学士子、讲学的大儒,他甚至都能拐弯抹角的扯上关系。 并且做过御史的他自然知道什么东西对元骏有吸引力。 毕竟御史台身负监察之职,各路御史自然有风闻奏事之责。 于是不等元骏开口,公孙度便主动说起了一件刚刚听说的小道消息: “子良,听说了么?河东的黄巾余孽又作乱了!” 此言一出,元骏大惊失色,当即豁然起身:“此言当真?” 要知道河东郡可就是洛阳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河东黄巾复起那洛阳…… 一念至此,元骏脸色不禁越发难看。 公孙度见状当即信誓旦旦道:“你我乃至亲兄弟,我岂能骗你。” 不过见元骏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公孙度却洒然一笑。 “放心,区区小事,无伤大雅!” 公孙度听大将军何进门下的宾客说朝堂甚至都不准备出兵,只令郡兵平叛。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年来叛乱见多了,天子如今倒是对叛乱有些脱敏了。 只要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儿,那对于他来说就都是小事儿。 待元骏面色复杂的坐下之后,公孙度这才嘴角微翘的示意道:“子良,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以此罪弹劾河东太守王文都渎职,定然能一举拿下,届时你今年的考绩定然能拿个【最优】!” 不得不说,像公孙度这种官场老混子有时候还是挺管用的。 被他这么一指点,元骏立刻便反应过来。 他也没多说什么废话,在朝公孙度拱了拱手后便立刻伏案写起了奏疏。 反正御史风闻奏事,言者无罪,河东太守王邑也不好报复他。 片刻之后,待手下人带着奏疏呈递御史台后,元骏这才谢过公孙度。 没得说,宴请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经此一事,元骏发现公孙度倒也算一无是处。 于是嫌弃归嫌弃,元骏终究还是没有将公孙度拒之门外。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辽东的魏哲得知河东黄巾复起时,已经是中平五年了。 正月十五,太守府内。 “休屠各胡寇西河,杀郡守邢纪。” “黄巾余贼郭太等起于白波谷,寇太原、河东。” 当看见邸报上这两则消息时,魏哲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天子这几年纵然频频大赦天下,但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呐! 如今连洛阳门外的河东郡都开始逐渐失去控制了,这汉室当真气数已尽! 即便没有董卓乱政一事,恐怕刘汉天下也撑不了几年了。 届时说不定黄巾余孽能重演赤眉绿林故事,直接打进洛阳,倾覆天下。 正当魏哲思绪混乱之际,却见焦山忽然面色焦急的匆匆跑了进来。 “君侯,府中来报,主母要生了!”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顾不上什么白波贼了,立刻便策马朝自家赶去。 一路上魏哲的脑子那叫一个混乱,时而想起黄巾,时而想起白波。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全凭本能一路驱马回家。 而当他踏进魏府的一刹那,便看见仆役面色大喜朝他奔了过来。 “恭喜郎君,母子平安!”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愣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魏哲心底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孩子,怕不是真的应运而出吧?—— 抱歉,卡文了。 唉,卡文了 - 汉官 - 江汉 现在凌晨四点,枯坐三个小时还是没思路。 抱歉,容我缓缓,第二章晚上出。 另外,征求魏哲长子姓名,叫什么好呢?《汉官》唉,卡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文质彬彬? - 汉官 - 江汉 当魏哲来到产房外时,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甚至为了不让产妇见风魏母直接命人打通了两面内墙,毁了好几间屋子才将管妍抬到内寝之中。 看着眼前满头汗水,一脸虚弱的管妍,魏哲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掌。 “葵儿,辛苦了!” 管妍闻言也没有诉苦,反而露出一张疲惫的笑脸。 “我没事儿,快看看咱们的孩儿。” 见她这么一说,魏哲当即温柔的帮她捋了捋鬓发,柔声道:“嗯,我看过了,这臭小子长的像我,一看就是个淘气的!” 此言一出,管妍面上这才由衷的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由于生产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精气神,聊了几句之后管妍便沉沉睡去。 魏哲见状只能轻手轻脚的离开,直到搀扶着刘氏走出老远方才问道:“阿母,我孩儿都出生了,父亲这名字不会还没取好吧?” 本来按理来说魏哲的儿子自然可以由他自己取名。 但魏哲有感去年三路蛮夷入寇时魏宣的刚烈之举,主动让出了这个权利。 还真别说,当收到魏哲的书信后老头那叫一个高兴,当晚就开心的喝多了。 现在对于魏父而言什么礼物都没有大孙子的命名权珍贵。 尤其是魏哲出息之后,魏父更是自得当年给他取了个好名字。 于是西盖马一战结束之后,魏父几乎手不释卷,就为想一个好名字。 魏哲得知之后也没催,只是暗自准备了几个名字备用着。 但现在孩子没有难产,总不至于名字反而难产了吧? 此刻见魏哲提起此事,刘氏亦是忍不住笑起来。 “嗨~他这人就这样,总是患得患失,一辈子都改不了!” 在帮着魏哲吐槽了几句之后,刘氏方才从袖间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魏哲。 魏哲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打开一看,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因为纸上赫然写着“魏博”两个大字! 一旁的刘氏并没有察觉到魏哲的异样,反而自顾自的解释着魏父的用意。 “《论语》有云:博我以文,约我以礼。” “你父亲倒不是指望着孩子当个五经博士,只是希望他日后能平平安安的以文入仕。” 说到这里,刘氏亦是忍不住感慨道:“将门太苦了,你这一辈没有办法,只能豁出性命去厮杀,但下一辈就不必了。你积攒下的底蕴够他富贵一生了。” 毕竟是老夫老妻,刘氏比任何人都明白魏宣的心思。 其实她赞同魏宣的想法,辽东将门就算了,玄莬魏氏能当个士族就行。 不求成为幽州名门大姓,只要在辽东这一亩三分地有点名望就成。 言及此处,刘氏有些伤感道:“也不知道我和你父亲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孩子加冠,若是日后……唉,‘文礼’二字便当做表字吧!” 见刘氏这么一说,魏哲的表情那叫一个纠结。 额…不是,还表字文礼?“魏博”这个名字很斯文嘛? 一时间魏哲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次日当魏哲将这个名字告诉管妍时,她倒是颇为满意。 “魏博?不错,我喜欢!嗯,我儿日后就叫魏博了!” 毕竟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儿平平安安过一生呢! 见她都这么说了,魏哲也只能暗自长叹一声,随他们去了。 魏博就魏博吧,反正当下没有衙兵,屯兵倒是有不少。 不过随即魏哲又想起一件事儿,当即开口道:“大名是有了,那乳名呢?” 闻听此言,管妍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雀跃道:“有了,就叫蝉儿如何?” 说罢她还笑嘻嘻的点了点襁褓中那个小奶娃的鼻子,眼中满是欢喜。 “蝉儿?蝉儿?诶~夫君你看,他笑了,婵儿果然喜欢这个名字。”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畅快一笑道:“好,那就叫蝉儿吧!” 毕竟这个乳名的寓意十分吉祥,文人士子更是认为蝉品性高洁,有君子之德,正好配他的大名与表字! 与此同时,魏哲有后的消息很快便在辽东各郡传开了,顿时又引得一阵波澜,送礼的、恭贺的几乎络绎不绝。 东明太守公孙昭、乐浪太守范畴、玄莬太守卞毅、辽东属国都尉太史慈,就连远在右北平的公孙瓒听闻之后都派人前来恭贺。 甚至于隔海相望的东莱郡,都有不少豪强浮海而来只为送上一封贺礼。 一时间,辽东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念叨“魏博”这个名字。 甚至还没满百日呢,就已经有人惦记上这个小奶娃,想给他塞女人了。 娃娃亲、指腹为婚什么的,那是络绎不绝。 如果不是魏哲拦着,这臭小子的屋子里恐怕已经住了一群小萝莉了。 毕竟早在前汉之时民间就有童养媳的风俗了,女大三抱金砖说的就是当下。 当然,魏哲有子的消息传开之后最开心的还是要属各地屯田部属。 无论是民屯还是军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他们才是真正希望魏哲能公侯万代的,甚至希望魏哲长生不老。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才能保住现在的幸福生活。 如果不是各地的假司马、劝农使竭尽全力安抚,他们还不知要整什么大活。 不过即便如此,各地屯田的贺礼还是差点挤爆了魏哲的府邸。 若不是还有“慈幼局”这个好去处,魏哲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 且不说魏哲这边如何痛并快乐着。 另一边人在高句丽腹地的戏志才也终于得知了此事。 不过眼下他的情况比较复杂,只能写封信表示祝贺了。 说来戏志才也是个人才,自从他进入高句丽之后并没有依靠汉境边塞搞东搞西,也没有去国内城周边晃悠,而是去了高句丽最东边的东沃沮地区。 虽然东沃沮并不是高句丽最躁动不安之地,但戏志才就是对此处一见钟情。 不得不说,鬼才就是鬼才,总是能发现最关键的所在。 要知道后世曹魏第一次攻打高句丽时,毌丘俭就曾带兵大败高句丽,令高句丽东川王只能狼狈的偕同妻子及千余骑逃窜到沃沮躲避追杀。 直到毌丘俭收兵撤军之后,东川王才敢重新回到王城休养生息。 于是次年毌丘俭再征高句丽,逼得东川王不得不再奔沃沮地。 不过这一次汉军没有再放过他,毌丘俭亲自在高句丽王城丸都一带坐镇,命玄菟太守王颀一路穷追不舍,深入沃沮地,再度大破东川王余部,将沃沮地区的诸多邑落一并攻破,东川王虽然侥幸逃离,但最终还是在逃亡路上病死。 当时曹魏大军摧毁了丸都城后以为高句丽会就此灭亡了,便很快撤离了此处。 没办法,在高句丽驻军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少了不管用,多了朝堂又觉得浪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仅仅过了七十年,高句丽王室余孽便重新纠集了余部,重建了丸都城,并开始袭击辽东,乐浪和玄菟。 当时正逢中原大乱,汉人正陷入千年未有之低谷,高句丽这才趁机崛起。 如此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之后,高句丽方才成为隋唐数代天子的眼中大敌! 当然,戏志才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是在了解了高句丽的地势国情之后,他却敏锐的察觉到沃沮地的重要性。 要知道此处不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班固更是在史书大肆夸奖了一番。 言:沃沮地,土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 简单来说,沃沮地就相当于高句丽的“巴蜀”。 戏志才觉得如果他是高句丽王室,也一定会将此处当做后路。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戏志才来到了这里。 毕竟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要来就来一个狠的…… 第133章:牵丝戏【4.5K】 - 汉官 - 江汉 “戏长吏,这便是沃沮城!” 在穿过不知道多少蜿蜒曲折的山路之后,戏志才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原。 是故当向导话音落下后,气喘吁吁的戏志才甚至顾不上歇息当即抬头看去,便见一座破败中透着一丝沧桑的小城出现在远处。 只见此城通体为夯土版筑,城池规模并不大,城墙高不过一丈,宽度望之甚至不足里许,并且墙头已经犬牙交错、参差不齐,露出的缺口多以木墙填补。最有意思的是在其西南角明显还残留着烽火台的痕迹,一看就是中原风格。 见戏志才一直盯着那处角落,引路的向导当即解释道:“此城本就是汉城,前汉元封四年(前107)初置玄菟郡时,因此处土地肥美便令工匠原地修建沃沮城。” 说到这里,向导的面色也有些复杂。 此人唤作王男,本是高句丽南境一处邑落的贫民,因魏慕华开仓放粮之举才侥幸没有饿死,后面更是干脆投奔了魏慕华这群水贼。 不过魏慕华在得知戏志才的任务后,便将此人交予戏志才驱使。 别看王男现在是高句丽人,但他祖上其实生活在玄莬郡故地的前汉遗民。 当年前汉覆灭后玄莬郡被高句丽侵吞,他们这些汉民便成了亡国奴。 光武帝建立新朝之后也没有索要这些汉之遗民,反而承认了高句丽对他们的统治,封高宫为高句丽王,于是此辈便索性融入高句丽,成为塞外东夷的一员。 不过再次看见这沃沮城时,王男心中终究有些五味杂陈。 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算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 与此同时,戏志才在休息片刻之后也终于缓过劲来。 他甚至改头换面入城逛了一圈,发现此处风俗已然与高句丽十分相似了。 于是出城之后他当即向王男问起此地族群的由来。 闻听此言,王男当即解释道:“沃沮人与秽貊人脾性类似,都是诸部散居,并无什么共主,是故高句丽人征服此地之后只依照惯例管理东沃沮各部。” 见戏志才眉头微皱,他连忙又补充道:“不过沃沮人部落众多,盖马大山(长白山)南北都有分布,尤其是东沃沮被高句丽征服之后,北部沃沮诸部便对高句丽十分敌视,近百年来二者时常发生摩擦。” 经过王男的一番解释之后,戏志才这才知道沃沮部落有南北之分。 南沃沮由于东临大海,故此又名东沃沮。 至于北沃沮各部则主要在盖马大山以北的白山黑水一带居住。 由于他们多为森林部落,是故高句丽这边有时也会以“林中蛮夷”称之。 也正因为有这些北沃沮部落存在,才导致东沃沮这些年一直没有彻底臣服。 可以说只要北边的“林中蛮夷”存在一天,东沃沮各部就不会真的甘心。 比如最近就有不少东沃沮邑落蠢蠢欲动,对国内城的命令阳奉阴违起来。 听到这里,戏志才先是微微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又眉头紧皱。 毕竟他要的可不是阳奉阴违,而是东沃沮各部揭竿而起彻底脱离高句丽的控制,从而让高句丽人无路可退! 这般想着,戏志才很快便打定了主意。 …… 次日,东沃沮沿海。 “戏长吏,打探清楚了,如今东沃沮各处邑落之中,就要属纳穆齐、莫日根、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这五个首领最为躁动,已经屡屡和沃沮城的高句丽城主发生冲突了。” 戏志才闻言却丝毫没有动容,反而眉头微皱道:“他们有多少人?” “这……大者千余人,小者数百人吧?” 见戏志才默然不语,王男忍不住开口道:“可需小人联系这五位首领?” 不想戏志才闻言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必了!” 虽然这回抱着鼓动沃沮人心思来的,但戏志才却没有和这些人交流的意思。 一来,是戏志才对这些沃沮首领不放心,谁知道他们是人是鬼。 二来么,则是戏志才并不准备用常规的手段来分裂高句丽。 不错,以刀剑粮食相诱,从而撺掇沃沮人起义确实是最快的见效办法。 但是在戏志才看来这种办法太过着相,也有着养虎为患的风险。 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出面的意思,而是准备无形的丝线来演一出牵丝戏。 操控傀儡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让傀儡并不觉得自己是傀儡。 如此,他们才能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贯彻戏志才的意图。 当然,这么玩儿难度有点高,一般人还真玩不来。 幸好戏志才这次并不是孤身而来,五路捉生军的存在让他有了施展的空间。 …… 翌日,城主府内。 只见沃沮城主哈赤眉头紧皱的在大厅内走来走去,满脸焦虑。 作为王室中人,哈赤本来是抱着享福的心思才来沃沮城的。 然而他没想到好好的风向忽然就变了,沃沮城竟然也成了危地。 最让他胆战心惊的是,昨日竟然有汉人奸细试图收买城门守卫将领。 若不是守卫将领是他心腹,恐怕现在他脑袋在不在头上都不一定。 不过幸亏福大命大,那小子没有把他卖了不说,竟然灵机一动故意诈降,从而套出了汉军不少信息,这才给了哈赤反应的机会。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哈赤已经急得火急火燎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哈赤闻言顿时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快说,情况怎么样?” 那斥候虽然满头大汗,喘息不断,但还是立刻禀报道:“纳穆齐、莫日根、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五部确有异动,彼此传信不断,似乎在筹谋什么。” “边塞处的乐浪汉军也有集结迹象,观其旗帜似乎五千余人。” 此言一出,哈赤顿时面色惨白的坐回胡床之上。 “完了~完了……” 要知道纳穆齐、莫日根、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五部若是扫地为兵,差不多也能拉出来五千人,若是再加上汉军的话那就是一万人。 一想到自家差点就被一万大军兵临城下,甚至偷了城门,哈赤就后背发凉。 不过哈赤沉默片刻之后忽然面容扭曲的咬牙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说罢哈赤再无犹豫,满眼杀意的径直离去。 当晚,纳穆齐、莫日根、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五部便被哈赤带兵奔袭。 为了杀鸡儆猴,威慑其余沃沮人,纳穆齐、莫日根两部邑落直接被哈赤尽数屠之,无论男女老少都杀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两部聚落都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墟。 至于排在后面的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部虽然提前有了准备,但同样伤亡惨重,匆忙之际只有一些青壮族人逃了出来。至于其他人则步了前两部后尘。 当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整个东沃沮地域顿时一片哗然。 不错,如此血腥残忍的手段确实震慑了一部分人。 但是,也同样让很多摇摆不定的沃沮邑落下定了决心,直接揭竿而起。 至于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部的幸存族人在血海深仇的驱使下,更是成为了最极端的激进派,彻底与高句丽人不死不休。 奈何不了躲在城中的哈赤,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部余孽就袭击每一个出城的高句丽人。 并且这些高句丽人被他们抓到之后,无不是受尽折磨而死。 当得知还这么一个好似毒蛇一般的敌人守在城外时,沃沮城中的高句丽人可以说是人心惶惶。以往在东沃沮各处邑落作威作福的高句丽豪民,也吓得一个个龟缩不出。 但即便如此,东沃沮各处还是时不时就传来高句丽人聚落被屠的消息。 本来暗流涌动的东沃沮地域,转眼间矛盾就激化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让哈赤胆战心惊的乐浪汉军反而没了动静。 哈赤这才明白自家被汉人虚晃一枪,反应过激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哈赤也不敢再拖延了,直接就向国内城求援。 国内城的高男武此刻虽然有焦头烂额,但深知东沃沮重要性的他还是派出了两千直属精锐前去平叛。 关于起义军和正规军的区别,这点高句丽倒是和大汉差不多。 虽然东沃沮各支起义军勇气可嘉,但缺少操练、缺少武器装备、甚至缺少指挥意识的他们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被哈赤率兵打的溃不成军。 然而就莽古斯等沃沮起义军核心被哈赤追杀的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三千秽貊义从忽然北出夫租,并且沿路裹挟了不少乱民围攻沃沮城。 作为高句丽在东沃沮地域的控制枢纽,沃沮城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故此哈赤再如何不甘,也只能立刻率兵回援,否则即便他剿灭了莽古斯等沃沮乱匪,等待他的也照样是严惩不怠! 可让哈赤气得吐血的是,当他回军之后秽貊义从却又轻骑离去了,就好像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打家劫舍的。 纵然哈赤杀了不少还没逃走的乱民泄愤,但心底的怨愤却始终没办法释怀。 因为就在这个间隙之中,莽古斯等沃沮乱匪已经逃出生天了。 并且刚刚元气大伤的莽古斯三部余孽,没过多久竟然又蛊惑了一批人东山再起,甚至经过前一次失败的经验之后,他们变得更加狡猾和难缠起来。 这一次即便哈赤费尽心思也没有让他们进入陷阱,最后还是不惜动用府库财货对这些起义军进行收买分化,这才再度将莽古斯等乱匪逼入绝境。 可惜这一次即便哈赤提前做了防范,但依旧被牵制住了手脚。 因为乐浪郡屯兵西出贝水,与秽貊义从联手朝沃沮城进发,大有断他后路之势。 这让哈赤纵然咬碎了牙齿,也只能忿忿不平的撤军。 一来二去,莽古斯等沃沮起义军的声势终于越来越大。 至于哈赤所部反而因为几次徒劳无功,大伤士气,并且由于接连征战导致他们也伤亡不断,有进无出之下只能固守沃沮城。 当东沃沮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哈赤其实已然放弃了对城外的控制。 …… 中平五年,六月。 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遂与南匈奴左部胡合,杀其单于。 未几,南匈奴反,汝南葛陂黄巾攻没郡县。 与此同时,辽东之地亦是在上演着一出精彩的大戏。 丙寅日,夫租城内。 只见一身青衣素衫的戏志才身形飘逸的负手站在窗前,也不知道在筹谋什么。 前来禀报的王男见状顿时小心的走到近前,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这几个月下来他算知道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戏志才出手不过寥寥几次,却已然让东沃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将人心局势操弄于股掌之间的能力,实在让王男打心底里畏惧。 不过想着戏志才的吩咐,他还是近前禀报道: “戏长吏,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求见。” 戏志才闻言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当即微微颔首。 “放他们进来吧!” 毕竟就算是傻子,也能从汉军的几次出动中察觉到猫腻。 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能从各路起义军中杀出来,自然不会是一个蠢货,来拜访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恐怕只看见了第一层而已。 事实也正是如此,三人一进正堂便恭谨的向戏志才拜倒在地。 三人倒是挺默契的,口口声声说向往中国风貌,一心想要归附大汉,但话里话外却总离不开援助。 俨然一副汉军不提供援助,他们就不继续攻打沃沮城的意思。 这幅白眼狼的做派顿时看得一旁王南心头火气。 然而戏志才却丝毫没有受影响,甚至不怒反笑道:“诸位的心意我定会如实转达,不过……” 只见戏志才颇为无奈的看着三人,失笑的摇了摇头。 “有一点诸位怕是误会了,我朝并没有占据沃沮之地意思……或许此地在尔等眼中是膏腴之地,但对我朝来说……呵呵~” 说到这里戏志才虽然闭口不言,但那看似礼貌却充满轻视的笑声还是立刻让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明白了戏志才的意外之意。 一时间,三人心底下意识就升起一股怒意,但很快便克制住了。 戏志才见状先是慢悠悠的饮了一口浆水,而后方才风轻云淡道:“我此次出手不过是奉君侯之命给高句丽一点教训罢了,至于沃沮城能不能攻下,攻下之后又能不能守住,我并不在意,诸位自便就是!” 此言一出,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不由脸色惨白。 先前还耍着小聪明的三人当即便乱了阵脚。 “大人,我等真是诚心归附呀!” “是呀大人,高句丽人狼子野心,不能就这么放过呀。” “若能摆脱高句丽人奴役,沃沮人定誓死效忠天朝!” 一时间,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反而像个孩子一样像戏志才祈求着。 然而这一次戏志才却没有再给三人一点脸面。 只见戏志才忽然冷声道:“沃沮人?你们也有资格代表秽貊人?” 不等三人开口辩解,戏志才便摆了摆手道:“效忠什么的就算了!什么时候把沃沮之地收复了,尔等再说这个也不迟!” “送客!” 随着戏志才的一声令下,患得患失的达斡尔、阿克敦、莽古斯三人只能苦着脸离开。 可以预想到,经过戏志才这番拉扯,沃沮城应该很快就要被起义军攻下了。 毕竟若是无法获得汉人支持,东沃沮就得时时刻刻担心高句丽人的反扑。 在这种情况下,戏志才想要拿捏他们并不难。 实际上戏志才这次之所以会毛遂自荐,主要还是想要实践一下心中所想、所学罢了。 简单来说东沃沮就是个试验品,经过这番实战戏志才方才确信自家的某些想法是对的…… 第134章:洛阳水深!【4K】 - 汉官 - 江汉 “明公,忠特来复命,幸不负所托!” 八月丙午日,辽东太守府。 只见戏志才面带微笑的向魏哲回禀道:“沃沮人已叛,东沃沮之地已然不复高句丽所有,高句丽南境义军四起,苦候王师久矣!” 话说在沃沮城被起义军攻下之后,戏志才并没有就此罢休。 魏慕华在高句丽到处开仓放粮,他就带着人四处煽风点火。 在他的撺掇下本就不稳的地方府县不少都矛盾激化到了动兵的地步。 到最后高句丽人自己都起来造反了,一时间南境可以说起义军遍地。 当然,如果汉人坐视的话,给高男武一些时间应该能渐渐平定乱局。 但问题在于魏哲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只见魏哲关切的扶起戏志才,执其手环视众人后大笑道:“吾有志才,可高枕无忧矣!” 此言一出,堂中诸多郡吏顿时都忍不住面露艳羡之色。 反倒是戏志才自己没有露出丝毫骄衿之色,依旧淡然处之。 …… 次日,当两人私下相聚时。 戏志才方才面色微凝道:“明公,沃沮人虽反高句丽,但亦不可放任,否则恐步高句丽后尘。” 要知道当初高句丽起家时也不过是一个小部落而已。 若不是前汉末年的玄莬太守想要扶持朱蒙这个“卒本扶余”来遏制扶余国,也不会养出高句丽这个猛兽。 别看东沃沮眼下依旧是一盘散沙,但沃沮人的底蕴却不弱。 尤其是生活在白山黑水的南沃沮诸部,要比东沃沮更加野蛮好斗。 若不是南沃沮一直散漫无主,各行其是,恐怕辽东还得多个沃沮国。 说到最后,只见戏志才总结道:“东沃沮被高句丽统治之后已然粗通冶炼锻造,亦颇通汉俗。若是结合南沃沮之蛮力,恐怕后患无穷。” “此言大善!”魏哲闻言顿时颔首道:“确实需要防范有人一统南北沃沮诸部!” 不过现在高句丽尚在,魏哲也只能暂存此念,留待日后实施。 待讨论完东沃沮的问题后,魏哲这才将一封邸报递给了戏志才。 只见魏哲一脸无奈道:“看看吧……” 戏志才接过之后发现上面其实主要就写了三条消息。 第一条很简短,不过是南匈奴叛,并与白波贼寇河东。 若是放在以往这种叛乱或许能惊动天下,但现在不过是小菜一碟了。 戏志才很快便略过这一条向下扫去。 第二条亦不是什么重要消息,无非就是司徒许相被罢官,司空丁宫为司徒,光禄勋南阳刘弘为司空,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等任命信息罢了。 许相这个三公之位本来就是靠宦官们硬撑起来了,做不久太正常了。 相比之下,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的任命反倒是让戏志才多看了两眼。 董重这个人可不一般,他算是铁杆的帝党。 实际上董重的亲姑母正是当今天子刘宏的生母——董太后! 天子让这么一个人来担任空缺已久的骠骑将军,必有深意。 戏志才刚升起这个念头,下一秒便确定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呢? 因为第三条消息赫然写着:朔日,天子自号无上将军,于西园招募壮丁成军,聚众耀兵,并另置八校,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大鸿胪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大司农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凡八校尉,皆统于蹇硕。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无非是天子在那扬武扬威罢了。 但关键在于元骏在邸报中表示,天子当众明言小黄门蹇硕为元帅,典护诸将,大将军亦为令属,需从令焉! 当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戏志才顿时瞳孔微缩。 大将军听从校尉的命令? 如此违反官场常识的情况,当真是千古奇闻! 联想到董重被任命为骠骑将军,戏志才顿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明公……天子或许有意改换储君!” 魏哲闻言不由一愣:“何出此言?” 他虽然知道后来是皇次子刘协上位,但却不清楚这里面的纠葛。 话说当今天子刘宏其实就刘辩、刘协两个儿子。 长子刘辩乃何皇后所出,乃是当之无愧的嫡长子,故此一直被朝野视为储君。 不过由于刘宏的子嗣频频夭折,故刘辩出生后天子与皇后便听信方士之言,将其送出皇宫寄养在史姓道人家里,故此刘辩又被称为“史侯”。 至于刘宏的次子刘协,生母为王美人。由于刘协出生后不久王美人就被何皇后所毒杀,故刘协自幼由董太后抚养,被称为“董侯”。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协既非嫡子,又非长子,并没有优势。 但戏志才却有另一番看法。 “若今上欲以史侯为储君,绝不会动摇大将军何进之威信,更别说令他听命于宦官了,否则日后史侯继位之后如何稳定根基?” “但若天子准备立董侯为储君,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戏志才又指了指邸报上董重以及蹇硕的名字。 “董重同样属外戚一党,按制亦可为大将军。” “并且董重向来与董侯亲善,并且与史侯并无瓜葛。” “至于小黄门蹇硕乃天子心腹,今上命其统领西园八校,节制大将军,无疑是在为董侯继位铺路。” 只见戏志才斩钉截铁道:“一两年内,天子定然会罢黜何进,命董重大将军,断何氏根基!” “明公,自今日后切不可与何进往来过密呀!” 其实戏志才这话说得还是有点保守了。 他其实认为天子死前必然会除了何进,否则皇次子刘协绝难登基。 而见戏志才这么一分析,魏哲结合后世记载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从设立西园八校开始,刘宏就已经确定了储君的人选。 只是刘宏高估了自己的寿命,别说两年了,西园耀武之后一年不到他便驾崩了,导致诸多布置也只完成了一半。 小黄门蹇硕虽然忠心不二,依旧想要保着皇次子刘协登基,但终究没能玩过何氏一党,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后面董卓入洛倒是填补上了蹇硕的生态位,但性质却截然不同了。 毕竟董卓可不是蹇硕这个没卵子的太监,他对刘宏可没那多少忠心! 不过想到这里,魏哲忽然心中一紧。 不对,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么刘宏的死因或许有些猫腻。 要知道十常侍可是站在何氏这一边的,当初王美人被毒杀,天子想要废除何皇后的时候,就是十常侍苦苦哀求才保下的。 在这种情况下,宦官内部或许也存在巨大的分歧。 蹇硕想要遵从刘宏的遗命保着皇次子刘协登基,但十常侍未必乐意。 因为现在十常侍已然与何氏、皇长子利益一致。 刘协一旦登基他们先前的投资就全都白费了,甚至还会受到反噬。 如此一来,现在十常侍还是不是天子忠仆还真不好说! 一念至此,魏哲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好家伙,这洛阳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阴私算计也太多了。 即便是以天子之尊,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不过很快魏哲就顾不上可怜天子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十分要命的问题。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帝党,并且是帝党之中最能打的将领。 若刘宏舐犊情深,父爱压过了对身后名的渴望,难保不会将他调入洛阳,为皇次子刘协继位做准备。 要是这样的话,那么魏哲在辽东的准备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魏哲不由眉头紧皱。 见此情形,戏志才也没敢打扰,亦是默然坐在一旁沉思。 一时间,书房内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之后,只见魏哲忽然双目圆睁,果断道:“该出兵了!” 没有人知道戏志才那日与魏哲在书房中谈了什么。 太守府内诸多郡吏只知道戏志才回来没多久魏哲便决定出兵。 对此众人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实际上辽东诸郡要对付高句丽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相比之下,他们反而更嫉妒于魏哲对戏志才的器重。 毕竟此战若是辽东大胜,魏哲必然会被调入洛阳担任公卿之职,届时戏志才恐怕也能托魏哲的福鸡犬升天了。 一想到这一点,一干辽东郡吏当真恨不得杀了戏志才以身代之。 反倒侯府门下的一众掾属忙得热火朝天,完全无暇顾及这些。 …… 翌日,魏府后宅。 只见国渊、氏仪、孙邵等侯府属官随意而坐。 待众人都到齐之后,没有过多废话,国渊便率先开门见山的问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知君侯此次欲动用多少兵马?” 由于眼前这些都是自家心腹,魏哲也没有遮遮掩掩。 只见魏哲毫不犹豫的点兵道:“辽东郡兵四千、玄莬郡兵四千、乐浪郡兵四千、另调辽东属国扶黎营,以及辽东乌桓、鲜卑两千仆从胡骑同行!” 倒不是魏哲忘记了辽东还有一个东明郡,实在是公孙昭没有余力了。 三韩平定不过两年,即便东明郡迁徙了十余万青州流民但东明郡也就撑不有多安稳。 充其量是有了这十余万汉人坐镇,三韩人不敢明着扎刺罢了。 若是魏哲将东明郡兵尽数调走,皆时三韩余孽必然会闹出乱子。 魏哲可干不出拆东墙补西墙的傻事儿。 高句丽固然要灭,但三韩同样也不能放弃! 然而氏仪闻言却忍不住眉头微皱道:“三郡郡兵倾巢而出,那辽东本土岂不是空虚了?若是扶余、鲜卑等蛮夷贼心不死前来偷袭,又改如何是好?” 魏哲闻言却哈哈一笑,自信道:“无妨,如今辽东诸郡皆有军屯,待我大军北伐之后,令各营军屯接手各郡防御即可!” 见魏哲这么一说,氏仪顿时没有话说了。 各营屯兵就地驻扎,确实是最好的守卫人选。 不过孙邵却不禁有些担忧道:“一万五千人……这是不是太少了?” 只见孙邵朝魏哲劝谏道:“君侯,高句丽乃塞外强国,非三韩诸部可比,切不可轻忽呀!” 说来上次魏哲出兵攻打三韩的时候也差不多出动了一万五千人。 然而魏哲却有他的道理,当即便解释道:“长绪无须多虑,此一万五千步骑非当日可比,战力远胜当日也!” 别的不说,就这一万五千步骑的披甲率就远胜当初。 虽然只有少数精锐着铁甲、绝大部分步骑都着皮甲、竹甲,但整体的防御力已然算是相当不错了。 更何况郡兵都是服戍役的辽东青壮,在军中操练了两三年,战力并不弱。 虽不能和魏哲麾下的四千老兵相比,但比半农半兵的屯兵还是要强一点。 以郡兵征伐,令屯兵留守,刚刚好可以物尽其用! 然而国渊却有不同看法,作为侯府大管家也最清楚粮草情况。 “君侯,以当前辽东存储的粮草尚有余地,还是多带些人吧!” 毕竟天子免除了辽东四郡两年赋税,如今辽东还是有点家底的。 即便管氏这一年多来拼了命的往辽东郡运送流民,但国渊依旧有这个自信。 见国渊都这么说了,魏哲想了想便颔首道:“那就再从各营军屯中拣选五千精锐吧,如此两万大军足以平定高句丽!”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一片附和之色。 于是在不夜侯府的统筹之下,很快整个辽东便进入到了战备状态。 没过多久,身为幽州牧的刘虞便知晓了辽东的动静。 …… 翌日,蓟县,州牧府。 只见东曹掾魏攸一脸严肃的朝刘虞进言道:“使君,辽东太守魏哲擅自聚兵,恐有谋逆之嫌,当立刻逮捕此人,迟则必成大患矣!” 然而刘虞闻言却一脸纠结的摆了摆手道:“此中另有缘故,君不必多虑,自去处理公务吧!” 魏攸闻言当场就怔住了,若不是刘虞向有公正清廉之名,他还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收受了魏哲的财货贿赂。 然而无论魏攸怎么追问,刘虞就是不肯直言相告。 最后不堪其扰之下,刘虞甚至索性托病不见他。 见此情形,魏攸也只能无奈的离开了。 当得知魏攸离去之后,州牧府中的刘虞这才松了口气。 没办法,难不成他要告诉魏攸这是天子在胡闹? 说实在的,若不是离京陛见时天子亲口相告,刘虞也不敢相信。 但他能怎么办呢,天子直言他只想身后名好听些,刘虞也只能听从。 再说了,天子这回也不算是太胡闹,动用的人力物力也不算太多。 就算魏哲那厮最后把事情办砸了,损耗的也不过是辽东诸郡之力。 在天子诸多任性妄为的举动之中,这回已经算是通情达理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虞也只能当看见魏哲那些出格的举动。 唉~为臣不易! 日后若有人因此弹劾,就当是他老糊涂了吧! 书房之中,刘虞长叹一声不由如此想道…… 第135章:衣冠冢【4K】 - 汉官 - 江汉 即便辽东已经为反攻高句丽准备了近两年,但魏哲依旧不能立刻出兵。 没办法,大军出征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 上到调兵遣将,下到征召力夫,就没一个是轻松的事情。 至于后勤辎重这摊子事儿就更不用说了,能力不够只能越帮越乱。 直到进入九月,一切方才准备就绪。 秋九月,己亥日。 卯时刚过,郡兵大营内已然挤满了来自辽东各地的汉儿。 其中辽东郡兵,也有玄莬郡兵,还有些则是各营屯兵遴选出的精锐。 但不论他们来自哪里,此刻眼中战意汹汹,好似燃烧着一把烈火。 与此同时,高台之上魏哲亦是一身玄甲,威武异常。 多年戎马生涯的经历让魏哲自有一番气度,只见他站在台上一言未发,不过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下方将士一圈,很快台下边鸦雀无声。 魏哲见状方才微微颔首,而后便见他声如洪钟道: “圣人说过:” “王道复古,尊王攘夷。” “百世之仇,犹可报也!” “高句丽者,本东夷小丑也,却胆敢屡屡犯我辽东,杀我大汉子民。” “儿郎们,尔等说这个仇该不该报?” “高句丽人,该不该杀?” 魏哲每说完一句,校场前后遍布的传令兵便大吼着重复一句。 于是待魏哲话音落下,校场内的将士们顿时激动的大吼道: “杀!杀!杀!” 三呼之后,无论是士卒还是将领此刻都面色通红,满脸煞气。 如此多热血蒸腾之下甚至令校场上方的温度都陡然升高了些许。 见此情形,魏哲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大手一挥道: “灭国擒王,便在今日!” 此言一出,诸军这才依次开拔。 不过此刻大军上下已然充斥着一股昂扬之气,军心士气都达到了巅峰。 当看见这一幕后,前来送行的辽东郡吏以及诸多辽东豪强心中顿时大安。 有此强军,又有此名帅,这回高句丽当是难逃此劫了! 一念至此,前来观礼的诸多辽东豪强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莫名。 多少年了,汉人终于要成为辽东之地唯一的霸主了! 要知道即便是豪强也是有区别的,除了少部分背祖忘宗的家伙之外,剩下的大部分豪强也希望汉人能在辽东越来越强大。 因为只有汉人越强势,他们这些人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场誓师大会也是办给他们看的。 魏哲可不想自家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蠢货搞出什么乱子。 所以魏哲鼓舞不仅仅是大军士气,亦是辽东汉人的士气! 至于出兵理由反倒是次要的,反正去年高句丽刚刚折腾了一波三路伐汉。 今年魏哲礼尚往来,反攻高句丽,那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这个理由就算是放在洛阳朝堂上都说得过去。 …… “子尼,辽东我便交给你了!” 临别之际魏哲没有太多废话,该交代的这些天他早就说完了。 故此当着众人的面,魏哲只是特地对国渊叮嘱了一句。 而此言一出,不少人看国渊的眼神便又多了些许敬畏。 即便国渊正式的官职仅仅是不夜侯府的家丞,但魏哲的话却没人敢轻视。 有了魏哲的授权国渊眼下甚至可以说是辽东最有权势的官吏。 甚至就算是玄莬太守、乐浪太守来了,也未必能有国渊的影响大。 这沉甸甸的分量,国渊自然心知肚明! 不过他没有丝毫骄衿之色,依旧沉稳如故。 “君侯保重,万事当小心才是!” 魏哲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当即跃马扬鞭,飞驰而去。 话说辽东这次虽然出兵两万人,但却是兵分两路。 魏哲所率领的左路军为主力,麾下有玄菟、辽东两地郡兵,鲜卑仆从胡骑一千,加上遴选出的五千屯兵精锐,总计约一万四千步骑。 按照魏哲战前的规划,他这路将沿大梁水一路向北推进。 襄平城外的大梁水,再次成为魏哲攻击高句丽的一道利刃。 至于右路军则由太史慈统领,从西安平县出发。 其麾下除了本部辽东属国扶黎营一千之外,还有乌桓仆从胡骑一千,以及四千乐浪郡兵,共六千步骑。 至于太史慈的右路军则会沿着马訾水(鸭绿江)北上,直捣国内城。 一正一奇,一主一辅。 左右呼应,正合兵法。 可以说眼下正是辽东汉人最好反攻高句丽的时候。 在战略上魏哲完全有充裕的下手空间,想怎么玩弄高句丽都可以。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失去了辽东郡这片汉人的根基之地,那么后世的中原王朝就只能一步步打过来了,但那样难度就不一样了。 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不说,后勤压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千里运粮和百里运粮的区别,看看后世隋唐两代帝王就知道有多惨了! 不过此刻太史慈可不知道这样,他只是觉得过瘾! “还是兄长够意思!” 马訾水沿岸,看着水中往来的魏氏船队,太史慈忍不住对身旁的魏慕华笑言道:“我还以为这次要就粮于敌呢,没想到竟然还能打个富裕仗!” 魏慕华闻言只笑笑没说话,待走过一处河谷后他方才眼神微凝道:“前方便是灌奴部所属山城,伯女城!” 太史慈闻言顿时眼神微缩:“灌奴部?就是那个高句丽五部?” “不错,此部乃高句丽根基之一。” 见魏慕华这么一说,太史慈当即就笑了。 随即他二话没说,便笑容灿烂的率兵奔袭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便顺利拿下伯女城,这反倒让太史慈有点失望。 要知道他的手脚还没有活动开呢伯女城就陷落了。 当然,失望归失望,城内的俘虏他倒是一个没放过。 沿路若是遇到有高句丽起义军前来投效,太史慈也照单全收。 太史慈这路大军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朝着国内城而去,令国内城一日三惊。 …… 与此同时,左路军魏哲这边也刚刚打扫完战场。 也不知道是高男武力不从心,还是瞧不上魏哲。 明明他的左路军才是主力,但高男武竟然只派了五千人杂胡驻守此处。 结果毫无意外在梁水口被魏哲一战破敌,顺势拿下了关城。 然而当魏哲入城巡视一圈之后,却越看越不对劲。 这地方……怎么越看越像是汉人建造的呢? “确是如此!”戏志才闻言当即轻叹道:“明公慧眼如炬,吾刚才盘问过了,此处正是前汉玄莬郡的郡治高句丽城。” “当年高句丽县被废弃之后,高句丽人趁机占据了此地,改名为新城!” 说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怅然一叹道: “两百年了,此城终于又回到汉人手中了!”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心情顿时也有些复杂:“……是呀,两百年了!” 魏哲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毕竟此城虽然沦陷两百年,但总算是被他收复了。 若是无他,此城恐怕要沦落胡尘五百年,再无汉人半点痕迹! 如今想来死于辽东的汉儿又何止隋末的百万生民。 前汉玄莬郡的无数汉人冤魂如今估计眼泪都已经哭干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唉~~~ 想到这里,魏哲忍不住摇头道:“立座衣冠冢吧,给他们烧点汉家衣冠!” 戏志才闻言也没有反对,当即问道:“那碑文为何?” 魏哲:…… 沉默片刻之后只见魏哲缓缓道:“胡无人,汉道昌!” 此言一出,戏志才不由得一阵心潮澎湃,忍不住赞道: “明公大才!” “有此六字,足矣告慰先辈亡灵也!” 说罢戏志才便匆匆下去安排了。 …… 当左路军离开前汉高句丽城后,魏哲便没有再看到多少汉人遗迹了。 胡风汉俗,在时间面前就是如此的明显。 甭管有多么辉煌的文化传承、文明成就,当刀剑挥下时一切都不值一提。 后人没有能力守护,那么先祖的一切努力都将会白费,甚至被抹去所有痕迹,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上一样,彻彻底底的“死去”! 亡国灭种,不过如此! 而随着左路军越发深入高句丽,所遇到的高句丽聚落便越多。 不过除非他们主动攻击,魏哲一般都懒得理会这群高句丽人。 没办法,谁让他们像兔子一样就喜欢在山谷中乱窜呢,打下一座山城耗费的精力还不够他回本。 再加上穷山僻壤的高句丽聚落又多,真要一一拔取魏哲明年都不一定能到国内城。 故此魏哲只能一边杀鸡儆猴,一边顺手招抚。 只有遇到紧要位置时,他才会斩草除根,留兵驻守。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推,很快魏哲便率领大军来到了沸流水流域。 此水其实规模并不大,虽在大梁水上游,但并没有交集。 实际上沸流水主要是鸭绿江遇浑江交汇而成。 由于其水流湍急,如沸水一般,故有此名。 早在前汉之事,因沸流水曲折蜿蜒,周遭水草丰茂,所以聚落繁多。 在秦末汉初之时,此处本土东夷部落甚至还建立了一个沸流国。 只不过高句丽开国始祖朱蒙逃离扶余国后也选择在这里落脚,故此后面经过一番东征西讨之后灭了沸流国不说,还侵吞了玄莬郡。 如今屹立在沸流水畔的纥升骨城,就是早年高句丽的王城! 不过且不说高句丽旧都如何,新王城那边此刻已然沸反盈天了! …… 国内城,王宫。 王座之上,此刻高男武已然全无数年前的傲然之气。 明明正当壮年,但他竟然已经头发花白,脸色泛着一丝青色。 尤其是当两路汉军攻入高句丽的消息传来后,他的脸上更是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红晕。 “都说呀,往日不是很能说嘛?现在怎么不说了?” 大殿之上,高句丽诸多权贵此刻鸦雀无声,只听得高男武在那尖酸刻薄的讽刺道:“现在汉人来了,你们以为还能像以往一样锦衣玉食吗?做梦!” 天知道高男武这一年多有绝望。 他知道魏哲必然会报复,也一直在为魏哲的反击做着准备。 但他越是努力,下面那群脑满肠肥的家伙就越是拖后腿。 明明高句丽已经岌岌可危了,他们想的却依旧还是自家那点利益。 一点不知道什么叫相忍为国,一点不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 一来二去,别说是重新恢复元气,他连整军备战了都做不到。 高男武就像一个陷入沼泽的孤狼,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步入了倒计时,但却只能看见沼泽一点点将自己淹没。 这种窒息感已经快要将高男武逼疯了! 不过高男武要疯了,左辅于素却没疯。 看着宫殿之中再一次陷入僵局,于素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王上,东狩吧!” 此言一出,大殿内不少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对呀,打不过跑就是了,何苦来汉人硬碰硬呢? 于素话音未落,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大殿顿时便传来一片附和之声。 然而高男武眼神之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 “沃沮地已失,哪里还有什么东狩的余地!” 高男武不是没想过平定东沃沮的叛乱,只是最后没有玩过戏志才而已。 真当他没想过逃跑吗?还不是后路都给断了! 而见他这么一说,大殿上的众臣顿时哑口无言。 片刻之后,有人建议大家索性逃到北沃沮。 毕竟林中蛮夷再怎么野蛮残忍,那也要比汉军好对付。 也有人建议高男武直接投奔扶余国。 要知道高句丽本就出自扶余国,双方王室之间说是血脉相连也不为过。 比如于素就比较倾向于这种想法。 然而高男武却一言不发,因为无论是哪种对他而言都一样。 高男武可不敢相信扶余人,若是魏哲开口逼迫,扶余国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把他交出去当做赔礼。 二者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战死,另一个则是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而亡。 与其如此,他还不如死的体面一点。 至少有了他的人头和国内城,足矣满足辽东汉军的胃口了。 当然,如果能不死他自然也不想死。 于是在汉军强大的压力下,高男武总算是暂时弥合了国内的分歧。 趁着魏哲还在纥升骨城下,太史慈也在路上,高男武可以说是扫地为兵,无论老弱尽数征召,足足凑了三万余人,准备以此守卫国内城。 野战是肯定打不过了,但守城却未必。 然而于素对他这个计划却不怎么看好。 “王上,如此乌合之众……恐怕不是汉军的对手呀!” 翌日,大殿之中于素毫不掩饰的担忧道。 然而高男武却没有失望,反而眼神决然道:“孤知道不是对手,但咱们未必没有胜算!” 只见他抬头看向殿外,遥望着汉军的方向幽然道: “时间,只要我们能拖延足够的时间,高句丽就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于素不由眼前一亮,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对呀,只要他们守得够久,那么天时地利将会都站在他们这边。 高句丽的冬天会加重汉人的伤亡,他们的后勤压力也会越来越大。 一旦汉军撑不住了,这一劫他们就算渡过去了! 想到这里,于素忍不住佩服的看了王座上的高男武一眼。 他没想到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自家大王还能死中求活想出一个办法。 虽然他此刻就像是一个赌徒,赌注更是押上了高句丽的国运。 但有的赌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好。 思量再三,于素终究还是决定赌了…… 第136章:因地制宜【4K】 - 汉官 - 江汉 高句丽人比三韩人要强,连魏哲都承认这点。 别的不说,光是高句丽旧都纥升骨城就足矣证明了。 虽然和中原的汉人大城相比,纥升骨城依旧不算什么。 可是在辽东这个蛮荒之地,建城其实已经算是一项相当高端的技术了。 若不是高句丽为了发展壮大下意识选择了海纳百川,兼容各族的道路,恐怕还不一定能够做到独立建城。 要知道扶余王城现在可还只是一座圆形的木栅城呢! 不过高句丽能发展成这样和本身独特的地理条件也脱不开关系。 尽管高句丽以农耕为主,但高句丽多大山深谷,草木茂盛,让他们同样具有牧马、养猪、放牛、放羊的先天条件。 虽然分布的有点碎片化,但有总比没有好。 …… 翌日,纥升骨城下。 “这猪肉……唉~” 大帐之中,魏哲吃了一口肉羹之后,便无奈的放下了碗筷。 没办法,高句丽人养猪的技术显然还是差了点。 即便伙夫已经拼命挽救了,但魏哲吃到嘴里却依旧是一股子骚味。 但犹豫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皱着眉头把饭菜都吃完了。 毕竟沙场之上能有口肉吃就不错了,挑挑拣拣未免显得有点矫情。 不过事后魏哲还是忍不住暗自感慨。 “看来不止农事,这畜牧之术也应该尽快普及了!” 别小看煽猪这门技术,要知道这可是标准的外科手术。 如何降低阉割之后小猪的死亡率、感染率,那可都是学问。 即便是后世现代社会,也不是每一个养猪的人都会,还是要找兽医。 一念至此,魏哲忽然想起了元骏。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元氏在畜牧养殖这块可是颇为精通。 魏哲一边暗暗记下这茬,准备回去之后再好好琢磨琢磨。 正当魏哲沉思之际便见钟扈面色沉稳的走进大帐。 “郎君,周边高句丽义军已经收拢完毕了,总共约有两千余人。” 话说魏哲赶到纥升骨城后并没有离开攻城,而是焦山、乌忠、张敞、柳毅韩忠等人各领一部在周边搜捕高句丽百姓。 故此魏哲闻言当即颔首道:“给他们吃顿好的,明日令高句丽平民在前蚁附开路,再令这些义军随后攻城。” 魏哲也没全指望靠这群高句丽人来攻城拔寨。 只见他面色冷冽道:“另外传我命令,在军中拣选五百先登敢死之士,能入选者此战之后记大功一次!” 有高句丽百姓蚁附填壕,高句丽义军消耗守军,汉军先登定能一锤定音。 当然,必要的攻城器械魏哲还是不会放弃的。 除了常规的云梯、攻城锤之外,魏哲这次连抛石机都用上了。 别看此物早在春秋战国之时就已经是军中常客了,但现在却丝毫不过时。 魏哲甚至连牛角岛那边稍微优化了一下,弄了个配重抛石机出来。 虽为受限于木材原因导致威力没有太大的增强,但准头却好了不少。 并且在人力和使用环境方面,也有了大大的改善。 于是次日,纥升骨城外边出现了一个颇为怪异的景象。 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高句丽平民面容悲戚的站在城下,乌泱泱一片。 人数虽然不错,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就四五千人,但填壕负土却是足够了。 甚至在解决了狭窄的护城河之后,后面的高句丽义军还驱赶着他们攻城。 没错,这些起义军被魏哲收编之后自认为他们是监军的身份。 故此欺负起同胞来那叫一个意气风发,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 尤其是在看见身后那一排好似洪荒猛兽一般抛石机后,他们更是志得意满,与有荣焉。 毕竟在如今的辽东,能当汉军的狗又何尝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而在这群高句丽身后,方才是气势磅礴的万余汉军。 “开始吧!” 看了看日头,魏哲毫不犹豫的挥鞭直指前方:“攻城!” 随着此言一出,旌旗猎猎一阵金鼓之声顿时轰然响起。 城下的攻城大军当即就像一只猛虎一般终于张开獠牙朝纥升骨城扑去。 与此同时纥升骨城头的守卫已然面色惨白,城主金安更是呼吸急促。 然而再如何恐惧,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反击。 作为高句丽的旧都,能留守在纥升骨城的自然都是高句丽的铁杆。 若是不战而退或者弃城而逃,他们回去了不仅自己要死,家人也保不住。 这也是高男武敢于和魏哲赌一局的本钱。 他就是要用人命来消耗魏哲的时间,就看最后谁撑不住! 不过此刻魏哲倒是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发现纥升骨城的守卫意志颇为坚决之后,魏哲并没有吝啬,当即下令动用抛石机,为攻城的高句丽人作掩护。 随着一颗颗如磨盘般大小的巨石被抛向城头,纥升骨城很快便传来一声声巨响,经过大量测试之后的配重抛石机,早就有了具体的数据表。 或是城墙,或是城头,只见一颗颗巨石好似陨石一般落下。 那场景当真是撞着就死,擦着就伤,转眼间就血花四溅、肉沫遍地。 即便有个别巨石抛过头了,也照样给城中的高句丽造成了杀伤。 不过城内人口没有城头那么密集,是故死的不多,主要是精神伤害。 说实在的,纥升骨城内的高句丽人已经百余年没有见过汉人攻城了。 忽然遭遇这阵仗,一个个都有些傻眼了。 甚至有些人都暗自怀疑人生,辽东汉人如果这么猛的话,那么当初自家祖宗是怎么打败汉人,占据玄莬郡这么一大块汉人地盘的呢? 攻守易势的心理落差,让城内不少高句丽贵人都有些精神混乱。 但城外的汉军可没管他们怎么想。 随着蚁附的高句丽百姓逐渐消耗殆尽,魏哲便下令驱赶着收拢而来的高句丽义军攻城,即便此辈哀嚎求饶,但当环首剑斩了十几颗人头之后便再无废话。 与此同时,中军大旗下的魏哲也没有再继续试探。 只见他面色冷冽道:“让山君带人上吧!” “抛石机亦不用留手,尽数给我用上!” 随着此言一出,汉军前方的焦山顿时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不过魏哲也没有只让他们五百人硬拼的意思。 当诸多高句丽义军踩着云梯面容扭曲的朝城头窜去的时候,城下的汉军亦没有闲着。 在一阵阵箭雨的掩护下,汉军步卒也抬着一架架云梯开始冲城。 在魏哲的指挥之下,城外的攻城大军好似海浪一般不断冲击着纥升骨城,丝毫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 即便魏哲不时便可看见一个个汉军士卒或是被守军从城头砸死,或是惨死城头,但他却依旧没有丝毫动容。 直到焦山浑身血污的带领着五百敢死之士终于在纥升骨城站稳脚跟后,城下的魏哲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局定矣!” 随后果不其然,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汉兵涌上纥升骨城头。 虽然焦山受伤数十处,五百敢死先登更是伤亡过半。 但纥升骨城头还是被汉军硬生生拿下了,即便他们提前堵死了城门也不管用,无非就是浪费了片刻时间。 随着城头汉军源源不断的冲入城中,城门也很快便打开了。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纥升骨城主金安便成为了魏哲的阶下囚。 …… 城主府内,看着金安一脸坚毅的表情,魏哲笑了笑。 “有骨气,好~很好!” 说罢他便摆了摆手道:“坑了!” 此言一出,本来还一副视死如归表情的金安顿时绷不住了。 当亲兵将他拖下去的时候,此人更是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大人,我什么都没说呀,给个机会~给个机会吧大人!” 然而魏哲却视若无睹,甚至转头便继续吩咐道: “此城男子,抽十杀一,余者皆纳入苦力!” “喏!” 钟扈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去执行。 一旁的柳毅闻言也没有劝谏,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君侯,先前的高句丽义军尚且有三百余人幸存,此辈该如何处理?” “嗯?竟然没死光么?” 魏哲还真没想到这群人保命本事倒是不小。 一时间魏哲不禁也有些头疼。 全杀了?好像有点不讲究。 继续留在军中?这点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见魏哲眉头微皱,戏志才当即轻笑道:“明公,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罢不等魏哲追问,戏志才便主动解释道:“高句丽多大山深谷,大大小小的邑落犹如鼠穴一般星罗棋布,若是尽数攻之,未免徒废人力。” 听到这里,魏哲顿时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让此辈守卫高句丽地方?” 戏志才闻言点了点头:“正是,羁縻之法,正合用于此处!”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心中顿时有些犹豫。 一开始他对各路高句丽起义军并没有什么期许,只不过是单纯捣乱罢了。 最多就是在汉军攻城的时候,他们可以再度充当一下耗材。 然而戏志才方才的建议,却给了魏哲新灵感。 准确来说,是让魏哲对战后高句丽的治理有了具体的想法。 首先以高句丽这样的地理人文环境,驻军肯定是不现实的。 原因很简单,驻军少了没用,驻军多了后勤压力又太大。 当然,驻军后勤完全可以靠压榨高句丽人满足,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时间一久,驻军的存在反而会导致周边地区不稳定。 然而若是让辽东诸郡自己承担,时间一久也照样不现实。 即便能负担的起,但一直贴钱贴粮也是个亏本买卖。 尤其过不了多久天下便要大乱,这个时候辽东再背一个包袱显然不智。 这也是当年毌丘俭灭亡高句丽后,曹魏为什么没有驻军的原因。 至于迁徙大量汉人移民填补高句丽,那就更不现实了。 现在辽东到处都需要汉人移民,哪里都很要紧,实在没有余力了。 在这种情况下,拉拢分行无疑是当前最合适的手段! 想到这里,魏哲终于有了决断。 只见魏哲面色一正道:“招他们过来,本帅要论功行赏!” 戏志才闻言当即哈哈一笑,显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随后的事情果然不出戏志才的预料。 当幸存的三百余高句丽起义军战战兢兢地赶到后,却没想到魏哲竟然和声细语的好言安慰,并且赞他们乃忠义之士。 好酒好肉一顿伺候,顺带再赏几个高句丽贵女,这群人顿时又晕乎乎的了。 皈依者狂热也好,被魏哲的人格魅力征服也罢。 反正被魏哲这么一拉扯,这群义军转眼又开始在魏哲面前毛遂自荐起来。 什么请为先锋,愿为大军开路的话,那是轻车熟路,滔滔不绝。 然而让此辈既惊又喜的是,魏哲不仅不让他们继续舍命搏杀,还送了一桩大大的富贵! 只见魏哲豪气冲天的大手一挥。 “周边邑落尽归尔等,能取多少皆看你们自己,若能建城封土,自立一国亦非不可,本帅可替尔等向朝堂请封!” 此言一出,在场的高句丽义军有一个算一个眼都红了。 毕竟若是有了大汉的正式授封,那么这个国主之位说不定真能世代传承! 这般想着,不少人甚至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朝魏哲磕头。 当晚,这三百人就尽数离开,想方设法的招揽兵马,攻城掠地起来。 不过和以往不同,此刻他们个个雄心万丈。 当然,有多少人能活到最后,并顺利实现梦想就不好说了。 与之相反的是,当消息传开之后诸多高句丽义军则像飞蛾扑火一般的朝着汉军涌来。 即便他们知道来了之后要替汉军当炮灰,可依旧没能阻挡他们的热情。 因为谁都想被魏哲认定为忠义之士,好博一个国主之位! 一来二去,魏哲麾下的高句丽仆从军倒是越来越多。 唯独国内城的高男武听说此事之后,气得当场吐血晕倒。 要知道他还活着呢! 现在就开始论功行赏,瓜分高句丽,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然而此刻局势已然完全脱离了高男武的掌控。 除了国内城周边,他甚至已然没办法再号令其他邑落。 就在这样的煎熬之中,魏哲和太史慈终于顺利在国内城下汇合…… 第137章:一石三鸟【4K】 - 汉官 - 江汉 当看见国内城的第一眼,魏哲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见马訾水(鸭绿江)西岸一处不大的平原上,有座土城赫然耸立。观其城池轮廓大致为方形,宽约里许左右,长估计得有一里半,高则不过丈许。 平心而论,国内城无论是规模大小还是防御程度都比不上襄平城。 但问题在于国内城后方有座山,其上赫然还有一座丸山城。 两座相互依托,与当下汉家城池迥然不同,倒是与日后的倭国类似。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后世倭国也有这种做法,倭国在建造城池时经常分为三层,将山顶最高处的天守阁称为本丸、其下则是兼有居住和防御功能的二之丸,以及包涵更多防御设施和守卫士卒的三之丸。至于百姓的房屋一般都在城外,围绕着三之丸分布,组成“城下町”。 前后对比二者还真有几分神似,也不知道是谁在抄谁。 不对,倭国现在还是一群巫女当政了,建筑技术恐怕连三韩都不如。 以倭国和朝鲜半岛的距离,说不准还真是高句丽亡人带过去的习惯。 与此同时,当看见魏哲后太史慈亦是大倒苦水。 他来的比较早,已经试探性的攻了几次国内城,但收效甚微。 “将军,此城实在不好打呀!”山坡之上,只见太史慈遥指国内城背后的那座大山无奈道:“其他都还好说,唯独那丸山城太过险恶!” 魏哲闻言当即眉头微挑道:“哦,有多险恶?” 见他这么一说,太史慈立刻便将自家所知娓娓道来。 “下方的国内城还好,不过板筑土建,但这丸山城却不同,通体竟然全都以条石垒砌,并且依地势而成,下部城墙最宽,其上边如阶梯一般逐层内收。” 说到这里,太史慈不禁有些烦躁的拍了拍铁兜鍪。 “我抵近看过了,山上的都是马面墙,四角也有角楼,不是一般坞堡。” 此言一出,魏哲的眉头顿时皱更深了。 不过作为主帅,魏哲还是亲自率领着亲骑绕着国内城与丸山城转了圈。 怎么说呢,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因为魏哲发现国内城背后的这座丸山虽然高不过百丈,但两侧却山体陡峭,即便是山势较缓的地方也都建有城垣,守卫众多。 并且如此陡峭的地形抛石机压根没办法用,直接废了一件攻城利器。 如此一来,丸山城俨然成为了一个铁龟壳,让魏哲一时无法下嘴。 沉默良久之后,只见魏哲面无表情道:“回营!” …… 且不说魏哲在国内城下如何头疼。 当身处洛阳的大汉天子得知此事后却是身心大悦! “不错!”看着手中的奏疏,只见刘宏满脸笑容的欣慰道:“朕就知道,他定然不会让人失望的!” 见天子开心,一旁宛如老妇人的张让老脸顿时也笑成一朵菊花一般。 “陛下,听闻魏公威已然势如破竹,直抵高句丽王城之外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可灭国擒王!” 经过这段时间的揣摩,张让多多少少也算是摸清了天子的想法。 毕竟天子忽然穷兵黩武起来,他们这些宦官自然最为诧异。 想来想去,也只有身后名这个缘故了。 而见张让如此凑趣,刘宏的心情顿时越发美妙了。 一旁的中常侍赵忠见状也不甘示弱,竟然直接出列大礼拜道: “本朝武功之盛无过于陛下,有此中平盛世,大汉中兴矣!” 不得不说,在拍天子马屁的这个赛道上宦官们是真的卷,也是真专业。 赵忠这马屁简直就是拍到刘宏的心坎上去了,纯属精准打击。 于是赵忠话音刚落,刘宏就忍不住高兴的放声大笑起来。 一想到自家日后可能被后世史家称为中兴之君,刘宏就倍觉神清气爽! 前汉文帝他不敢比,不过日后在青史之中他的名声说不准比汉武帝强点! 一念至此,本来渐觉不适的刘宏只感觉灵魂都轻松了些许。 周围的宦者宫女见状,都不用赵忠用眼神暗示便熟稔的充当起了气氛组,立刻跪倒在地三呼万岁起来! 一时间,嘉德殿周围顿时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氛围。 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后世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王常常会被身边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毕竟当所有人都迎合天子的意思时,皇宫也不过是一个剧本杀现场罢了。 不过此刻的天子刘宏却感觉十分良好,大手一挥便赏赐在场众人。 凭白捡了一波赏赐的宫女与宦官顿时大喜,当即又是一通谢恩。 与此同时,刘宏倒是也没有忘记魏哲这个大功臣。 片刻之后,南北两宫间的复道之上。 只见刘宏闲庭信步之余状似随意的看向身旁的赵忠道:“阿公,魏公威立下如此大功,你说朕该赏些什么好呢?” 赵忠闻言没有多想,当即满脸堆笑道:“陛下赏些什么都可,毕竟他可是陛下一手提拔至今的,如此大恩,还要什么赏赐。” 刘宏闻言也没有说什么,随即又问了张让相同的问题。 张让想了想倒是给了建议,表示或许可以改封“侯城县侯”。 毕竟相比于货真价实的衣锦还乡,以祖籍封侯终究还是差了点。 见两人这么一说刘宏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对魏哲的防范顿时又少了几分。 至少从刚才的情况来看魏哲与赵忠、张让等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可以大用。 不过在张让与赵忠面前,刘宏到底还是没有透露出对魏哲的安排。 实际上无论这次攻打高句丽是成是败,刘宏都准备调他入京。 魏哲这次能灭国擒王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不成刘宏也能接受。 毕竟魏哲算是他夹带里面最能征善战的将领了。 皇甫嵩或许比他能打,但刘宏对他不放心,也不敢放心。 相比之下,资历浅薄、没有背景、豪强出身的魏哲更让刘宏安心。 其实关于魏哲的封赏刘宏早就已经想过了。 若是魏哲此战能覆灭高句丽,那么除了爵位上的封赏之外,他还会将其调入朝堂担任九卿之一的卫尉。 从地方太守成为朝堂九卿,如此任命绝称不上是薄待功臣了,想必魏哲也会感恩戴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宏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图一个好名声那么简单。 要知道卫尉在九卿之中的地位可没那么简单,此乃为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下设北宫、南宫卫士令,以分管南宫、北宫守卫之事。 单从其掌握宫禁一事上就不难看出,能担任卫尉的必然是天子心腹。 比如光武帝时就任命亲信李通、铫期为卫尉,后来外戚马廖、马光、窦固、梁淑等人都担任过这个职务。 本来在这个职位上刘宏也曾经考虑过董重和何进之弟何苗。 但董重虽然是太后亲侄,可以放心倚重,然而才能却只能算平平无奇。 与屡屡开疆扩土的魏哲相比,董重显然连一半都及不上。 至于何苗那就更让刘宏叹气了。 自从刘宏决定废长立幼之后,他便一直不太放心何氏。 所以说到底刘宏就是想让魏哲给皇次子刘协当护卫,保护他顺利上位。 这不能说是刘宏不够意思,反而是他太够意思了! 如果换做是承平时节这绝对是最大的赏赐,甚至比三公之位都珍贵。 因为三公之位是可以罢免的,但新帝的信重却是无价的。 若是皇次子刘协真的顺利继位,那么魏哲的地位将仅次外戚大将军。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也属于托孤大臣之一。 霍光,将是魏哲的权势上限!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荣华富贵能比得上呢? 若是魏哲经营的好,玄莬魏氏的世代富贵说不定都有了! 当然,刘宏这么够意思也是为了自家儿子考虑。 小黄门蹇硕虽然忠心耿耿,但他终究是个宦官。 何进那厮虽然废物,但终究还是有些势力,更何况宫内还有个皇后妹妹。 如此一来,刘协身边的助力若是少了还真有些危险。 曾经刘宏一度为此忧心忡忡,不过现在他放心多了。 毕竟若无意外,皇次子刘协身边的助力将更为庞大。 除了董太后与骠骑将军董重之外,执掌西园八校的蹇硕,以及执掌皇宫卫士的卫尉魏哲也将成为刘协继位的根基。 当洛阳内外的军队都站在刘协这边的时候,刘宏想不出失败的理由! 除非有人敢在洛阳悍然起兵作乱,亦或是愚蠢的调外兵入洛, 否则刘宏觉得他的遗志必然能够得到彻底贯彻! 当然了,刘宏终究还是皇帝,这么安排也是本能的防魏哲一手。 一旦魏哲的使命完成,刘宏不会再让他在辽东为官。 把他调入洛阳任官也是天子权术之一,否则魏哲就有失控的危险了。 即便魏哲不会造反,放任他继续在地方经营下去辽东会渐渐不受控制。 所以刘宏准备的这份封赏,堪称是一举三得! 带着这样的念头,这晚刘宏睡得很安心! 只是当刘宏沉浸在美梦之中时,国内城下的魏哲却愁眉不展。 …… 话说正式开始攻城之后,魏哲才发现高男武有多狠心。 被断了后路的他为了守城,竟然不顾周边百姓生死。 即便都是自家臣民,但高男武抢劫起来却丝毫没有手软,算是在汉军围城之前变相的实现了坚壁清野。 于是国内城粮草不缺,城内水源充足,守卫更是不用说了。 面对这种局势,魏哲除了霸王硬上弓之外,别无他法! 半个多月下来,光是用废掉的抛石机都有几十架之多。 也就是魏哲并不缺少随军工匠,可以随废随造,否则还真挺麻烦的。 不过幸好魏哲也不缺少人手,随着他围攻国内城的消息传开,主动前来投靠的高句丽起义军可以说是络绎不绝,加起来甚至有万余人之多。 这是由于这些人的存在,方才让魏哲可以不用顾忌伤亡,放开手脚攻城。 翌日,国内城外。 先前还古拙厚重的国内城头,此刻已然成了一片废墟,断臂残骸随处可见。 城墙上也被一块块巨石砸的坑坑洼洼,甚至已然有些裂纹。 “杀!” 城墙下,无数高句丽义军、平民,或者麻木,或者疯癫的朝前冲去。 然后一个个不是死在擂石之下,就是悄无声息的中箭而亡。 当然,他们的死亡也不是没有价值的。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消磨,国内城守军也伤亡惨重。 汉军箭雨、巨石,甚至登城的勇士都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就比如此刻,借着高句丽义军的掩护,便又有一支汉军登上了城头。 不过相比于先前几次,这一次守军的反应却有些迟钝。 中军大纛之下,一直紧盯战场的魏哲敏锐的察觉到这点。 只见他当机立断道:“传令诸军,拿下此城,三日不封刀!”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领顿时面色微惊。 毕竟魏哲这句话无疑是明摆着要屠城了,三日后国内城恐怕没几个活物! 但没一个将领劝阻魏哲,反而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面露凶光。 太史慈更是眼神亢奋的出列道:“将军,卑职愿为先登!” 虽然以两千石之尊冒险先登实在有点不理智,但谁让太史慈年轻气盛呢。 见此情形,魏哲也没有拒绝,只是沉声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太史慈见状当即风风火火的率兵出阵,俨然如下山猛虎一般。 与此同时,随着传令兵来回驰马高呼,阵前的汉军士卒与高句丽义军也都听见了这个消息。 本来还有些疲惫麻木的他们,顿时气势大盛。 相比于汉军将领而言,他们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一想到破城之后就能在国内城里面百无禁忌,肆意妄为,他们连伤口都不觉得的疼了。 尤其是那些来自高句丽地方起义军的壮汉,一想到待会就能肆意凌辱往日高高在上的王室贵女,他们就感觉一股莫名的亢奋。 在这种极端的刺激之下,这群人的战力几乎顿时飙涨起来。 而随着太史慈这位猛将的加入,本就摇摇欲坠的国内城终于陷入了土崩瓦解…… 第138章:临阵磨枪【新年快乐!】 - 汉官 - 江汉 中平五年,十一月,丙午日。 国内城破,辽东太守魏哲犒军三日,高句丽王退守丸山城! —— 史书就是这样,有时只言片语下面可能就是皑皑白骨。 魏哲曾经也想效仿后世打造一支有理想、有信仰的铁军。 但这几年来的所见所闻,让他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身居高位的文人士子整日纵情享乐,却让出生入死的士卒当个道德圣人,这简直比王莽当年的理想还要荒唐! 士卒可以驯化,但却很难教化,至少当前的底层汉军是这样。 荣华富贵,美酒美人,这就是他们最淳朴的想法。 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便会替魏哲效死,这就已经足够了! 慈不掌兵,义不经商, 仁不当政,善不为官。 这些言语或许有点极端,但确实有一番道理。 至少魏哲的王道只愿意施加在汉人头上,对外使用霸道便足够了! …… 翌日,丸山城。 “王上,汉人又逼近了!” 只见左辅于素一脸担忧的向高男武禀报着最新的消息。 然而高男武闻言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看着窗外的天空。 由于丸山城纯为防御所建,所以高男武所居的寝宫颇为狭窄,基本上与普通汉人家中的正堂无异。 不过高男武此刻却不在乎这些外在了,日渐消瘦的他已经越来越不正常。 于素说了半天,他方才愣愣的开口道:“下雪了么?” 此言一出,正在禀报城内仓储物资的于素顿时就愣住了。 随即回过神的他方才连忙点头道:“下了,昨夜降了一场小雪。” 闻听此言,一身锦衣华服的高男武顿时狂笑起来。 “好,下的好!”只见高男武歇斯底里的大笑道:“哈哈哈~天命在我!天命在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于素心底只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家躲在丸山城中或许未必是件好事儿。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日国内城破之后,他与一干高句丽权贵就带着所有家底随高男武退守丸山城,甚至为了能尽量撑的久一点,很多旁系血脉他们都弃之不顾。 而城破之后,这些高句丽贵女便成为魏哲犒军的奖品。 想到这里,于素的眉头顿时忍不住皱的更深了。 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家王上的计策能够实现了,否则什么都完了。 …… 与此同时,城下汉营。 魏哲在军中巡查了一圈之后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犒军三日还是有效的,眼下汉军上下显然已经一扫颓气,重整旗鼓。 别看影视剧多为戏说,但若古代真有这么一个“宇文将军”,不说能百战百胜,至少在麾下战死之前他这样的将领都会有一线生机。 回到帅帐之后,众将亦是在一脸轻松的闲聊着。 毕竟这段时日征战下来,别说普通士卒了,他们这些将领也都神经紧绷。 如今难得有个机会发泄一下,他们自然不会装什么君子。 不过当看见魏哲的身影后,众将倒是立刻恢复了秩序。 魏哲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焦山道:“山君,你昨夜怎么没有消遣一下?” 魏哲记得他可是让人往焦山房中塞了一个高句丽贵女。 虽然对方姿色比不上汉女窈窕婀娜,但勉强也算的上标致。 不想焦山闻言却憨憨一笑:“不在君侯身边宿卫,我心里实在不踏实。” 焦山倒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相比于女人他更在乎魏哲这个主公。 还真别说,他这个憨直的性子正合魏哲胃口。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忍不住哈哈一笑。 随即只见他一脸畅快的拍着焦山的胳膊道:“日后别站在外面了,我让人在床前给你支一架胡床,你就在那守着吧!” 焦山闻言也没在意,当即开心的俯首应喏。 不过一旁的柳毅、韩忠等人闻言却忍不住一脸羡慕的看着这个傻大个。 当真是傻人有傻福,早知道昨夜他们就不只顾着自家爽快了! 且不说他们如何在胡思乱想。 魏哲在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说起了正事儿。 “除青壮外,其他俘虏尽数遣散,接下来的战事用不着他们。” 丸山城的地势魏哲已经详细勘察过了,寻常蚁附攻城的办法效果不大。 如此一来,这些俘虏留下来也只是浪费粮食。 闻听此言,戏志才心念一转当即建议道:“明公,不如将此辈赏赐下去如何。” 说罢只见他指了指大帐之外道:“将这些老弱妇孺赐予他们,一来可以论功行赏,二来也可以让此间的高句丽义军彻底与高男武不共戴天。” 这些俘虏对魏哲来说是无用之物,但对他们这些高句丽反贼而言却未必。 不得不说,戏志才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故此魏哲略做思索便点了点头:“也罢,就依此计!” 随即魏哲便就如何攻打丸山城与众将商讨起来。 最后经过一番集思广益总算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砍伐周围大木,大量制造盾车,一步一步向前推进。 办法虽然有点呆板,但对于当前的汉军来说也算是一味良药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战火再度重燃。 …… 次日,丸山城下。 只见一辆辆做工粗糙的盾车出现在汉军阵前。 说是盾车其实就是一些粗糙原木组成的大笼子,中间用了杂草粗藤填充。 随军工匠也是第一回制作,对于使用效果也摸不准。 故此魏哲大手一挥,便见一群高句丽义军或惶恐、或癫狂的钻进盾车。 而后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响起,这群人便在汉军箭雨的掩护下齐心协力的抬着盾车朝着最下面的丸山城墙靠近。 见此情形,城头的高句丽守将骨笃儿顿时不敢怠慢。 虽然他也是头一回见到盾车,但骨笃儿却不敢轻忽,不等他们靠近便命城头的守卫顶着箭雨抛下擂石。 刹那间便看见一颗颗如脑袋般大小的石头从台阶上方滚下,只听得一阵阵轰隆巨响,这些擂石就像滚珠一般撞上了城下的盾车。 即便大部分滚石都没有击中目标,可仅剩的滚石依旧给城下的盾车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只见在滚石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一辆辆盾车不是被撞的散架,就是直接被冲击的翻了个底朝天,然后随着滚石一齐朝台阶下方滚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数十架盾车竟然无一幸免,丸山城下更是一片血迹肉泥,满是哀嚎之声。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脸色一沉。 即便丸山城的守卫在抛石的过程中亦有伤亡,但这样的代价对守军来说无疑是不值一提。 最关键的是这才仅仅是丸山城最外面的一层石墙而已,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道城墙需要他去攻克。 若是按照这个伤亡比例继续“剥洋葱”下去,魏哲宁愿撤军。 他不是唐玄宗,他的将士不应该这样轻贱的消耗在一座小小的山城下面。 不过魏哲没有多说什么,当即又换了几种攻城方式但都收效甚微。 见状他也没有强求,直接下令鸣金收兵。 当见到这一幕后,一直关注此处动静的高句丽权贵顿时松了口气。 一时间,诸多高句丽权贵围着高男武马屁不断,令他越发得意起来。 …… 与此同时,回到汉军大营的魏哲则来到辎重处巡视起来。 他对百工之业可没有什么歧视,直接便与随军工匠商讨起来。 这些工匠有不少都跟了他三四年了,也知道魏哲的秉性。 于是当听见魏哲重金悬赏破解之法后,一名年轻的木匠终于怯生生的举手道:“将军,小人…小人有点想法,但也不知效果如何。” 魏哲见状当即温声宽慰道:“无事,尔等尽管畅所欲言,即便没有成效,吾也绝不加罪!” 得到这个保证之后,那年轻木匠方才大着胆子道:“将军,莫不如将盾车前端做的尖尖的如何?” 说到这里此人害怕魏哲不明白,还比划着解释道:“就像轻舟倒扣过来的样子,不过我等可以将船底做得更为坚硬,这样一来即便有滚石撞上也会滑到左右,减低其对盾车产生的伤害!”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眼前一亮,当即大喜道:“来人,赏十金!” 当看见这名年轻的木匠真的拿到十金之后,辎重营顿时一片哗然。 诸多工匠顿时抛开顾虑,一个个争先恐后、绞尽脑汁的献计献策起来。 于是魏哲不过花费了百金的代价,就成功将盾车升级到第二代! 次日,当看见辎重营重新赶制的盾车后戏志才都忍不住面露惊叹之色。 虽然相比于其他文人儒士,戏志才已经算是开明的了。 但从小在颍川郡长大的他多少还是有点轻视这些百工贱业。 “未曾想到此辈竟然也有如此巧思?” 魏哲闻言当即笑着调侃道:“志才莫不是忘了墨子与公输班之事乎?” 据《墨子》一书记载,春秋时期楚王曾经想要攻打宋国,而墨子闻言之后当即命弟子前往宋国帮忙守卫,并且亲自前往楚国试图说服楚王打消这个念头。 也正在这个背景下,墨子才会与公输班来了一场真正的纸上谈兵。 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拒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城有余。 抛开墨子的政治理念不谈,这其实就是两个神匠之间的较量。 最后楚王之所以罢兵休战,也不是因为信服了墨子的理念,而是因为墨子的守城之术更胜一筹。 对于这件春秋故事戏志才自然是知道了,故此当即自嘲一笑。 魏哲见状也没有继续调侃他,片刻之后便再度率军攻城。 还真别说,这次盾车的防御效果就要好多了。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竟然有数百名高句丽仆从军顺利抵达城下,近百辆盾车最后亦有一半幸存下来。 当看见这一幕后,魏哲当即微微颔首。 这招是呆了点,但好用也是真的好用,至少可以大大降低滚石的伤害。 毕竟攻打这样的险峻山城,滚石的威胁无异于一辆辆抛石机。 不过城墙上的骨笃儿也不是傻的,很快便以火油攻之,当即令石墙下的高句丽仆从军死伤惨重。 魏哲见状虽然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其实对付火油之类的守城手段,军中向来都有不少应对之法。 比如在盾车上面敷泥、内中准备几袋沙土,就可以大大降低火攻危险。 即便无法全数避免火油的伤害,但士卒的伤亡也没有那么大了。 而且火油可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魏哲不相信丸山城能一直用下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随着魏哲不断的见招拆招,能顺利冲到石墙下的高句丽仆从军越来越多,接着便是汉军。 很快,丸山城最下面的第一层外墙就被汉军攻破了。 当拿下第一层石墙之后,魏哲本以为山城中的高句丽权贵以及高男武等人应该丧失了继续坚守的信心。 于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他便主动派了一个高句丽人前去招降。 然而让魏哲没有想到的是,高男武那厮竟然直接将人砍了,悬尸示众。 当看见这一幕之后,汉军诸将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将军下令吧,某愿为先登!” “是呀将军,此贼冥顽不灵,某定将其碎尸万段!” 看着群情激奋的汉军众将,魏哲反而冷静下来。 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莫要多言,收兵!” 见魏哲都这么说了,众将士再如何不甘也只能无奈的收兵回营。 不过回到大营之后,当着戏志才的面魏哲却说了实话: “此中必有蹊跷,若是高男武当真如此刚烈,先前国内城破之时他就该玉石俱焚,而是继续躲到山上苟延残喘。” 戏志才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认同魏哲的分析。 随即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若有所思道:“或许…他还有依仗!”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魏哲,确实,也只有这种可能。 但战事都到了这步田地,魏哲实在想不到高男武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翻盘。 即便换做是他处于高男武这种情况,魏哲自认为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由于心存疑虑接下来几日魏哲并没有继续攻城,而是命全军暂时休整。 三日后,当看见帐外忽然下起鹅毛大雪时,魏哲顿时眼前一亮。 “我明白了,他就是在等!” 戏志才闻言一脸纳罕:“等什么?” “等寒冬!等我们粮草不够!”只见魏哲一脸凝重的看着大帐外纷飞的雪花沉声道:“他在等老天爷打败我们!” 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很快也猜出了高男武的用意,顿时心中一惊。 还真是,若是就这样硬耗下去高句丽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可以说,高男武变相的实现了天时、地利、人和,至少在丸山城是如此。 面对如此顽强且难缠的敌人,魏哲一时间也有些愁眉不展。 不过即便一时没有想到解决之法,魏哲却没有就这样坐以待毙。 只见他先令辎重营简单修缮一下国内城中的房屋,而后便令大军入驻。 毕竟冰天雪地里面这种土木房屋自然是最抗冻的。 与此同时,魏哲还分出五千步骑出营,兵分多路去搜刮周边高句丽聚落,务必要最大程度的筹集一批粮草,并且命令高句丽周边的起义军进贡物资。 至少在想出解决之法前,他必须保证汉军不会因为粮尽而退。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魏哲悄无声息的渡过了正旦,迎来了中平六年…… 对了,今年春晚咋样? - 汉官 - 江汉 o(╥﹏╥)o一点存稿没有,吃完年夜饭就一直在码字,春晚是一点都没时间看,直接码字渡过了除夕。 刚刚看网上的热搜还挺多的,好像今年春晚评价还不错,有没有看过的大佬说说,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今年春晚真不错的话,明天的重播我再补上!《汉官》对了,今年春晚咋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9章:暴风雨前的宁静【4K】 - 汉官 - 江汉 深夜,国内城。 清冷的月光透过桦皮窗映照在书房之中碎成一地银鳞,只见魏哲手执木棍在简陋的沙盘上勾画着,寒风吹过便听得周围的旌旗猎猎作响,平添一股莫名的杀气。 “不行,还是不行!” 半晌之后只听得魏哲轻叹一声,无奈的将木棍丢到一旁。 已经过去两个月了,魏哲却始终没有攻下丸山城。 倒不是说无所寸进,实际上这段时日靠着逐渐改进的盾车汉军接连拿下了数道山墙,逐渐逼近山腰了。 但是同样汉军这边也是死伤惨重,高句丽仆从军几乎伤亡过半,即便是汉军士卒也多有折损。 魏哲不忍多年积蓄下来的班底就这么消耗了,只能无奈暂时休战。 可以说高男武不顾一切的豪赌让魏哲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要不,他直接撤军,来年再战。 这样虽有些前功尽弃,但也不算徒劳无功,至少高句丽已经元气大伤。 只不过经此一遭,下一次再想顺利的堵住高句丽上层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旦高句丽向更北边迁都,一心蛰伏,对辽东来说还真是个隐患。 当然,魏哲也可以选择毕其功于一役。 但这样一来他就得冒着元气大伤的风险。 这些年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百战老卒,说不定就要一朝尽丧了。 若他只是个大汉将军、边郡太守,这倒也没什么。 毕竟马革裹尸本就是大汉将士的宿命,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可偏偏魏哲是个脑后生反骨的,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就是本末倒置。 灭高句丽可以,但如果让他赌上这几年的积累,那绝对不行! 于是月色之下只见魏哲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 当魏哲困顿于丸山城下时,幽州这边也没有平静。 随着张纯之乱发展到现在,有识之士都看出来了,张纯不过就是乌桓人的一块遮羞布,不解决张纯背后的乌桓部落,这场叛乱就没法平定。 这也是为什么洛阳朝堂要派刘虞当幽州牧的原因。 不错,公孙瓒确实悍勇,可当丘力居率乌桓各部寇略北地州郡时公孙瓒并无法抵御,只能退居右北平转攻为守。 毕竟战争不是光凭悍勇就可以主导的,同样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大汉全盛时当然可以驱使乌桓如猎犬,但现在已然没有当年的国力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刘虞就任幽州牧之后果断的选择以招抚为主。 不是他妇人之仁,也不是他想怀柔,而是只能如此! 必须承认,作为一个成熟官僚刘虞的决断并没有什么问题。 尤其是在朝堂下诏发南匈奴兵讨伐张纯,却导致南匈奴单于被族人袭杀,南匈奴劫掠河东郡后,刘虞更是坚信这一点。 打不赢,便只能招抚,就这么简单! 只可惜一味刚猛的公孙瓒并不认同刘虞的决定,也不想理解。 初时,由于刘虞精简汉军,罢省屯兵,广施恩信,并且派遣使臣到乌桓诸部中晓以利害,告诉乌桓峭王等部落大人朝廷圣德仁厚,允许叛军投降,愿意给予他们出路,这导致丘力居等人也起了归附之心。 毕竟这两年下来他们也发现了,汉人这些年虽然衰弱了,但依旧是那个大汉,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越打叛乱区域越小。 因此之故,当乌桓各部派遣使者前往蓟县找刘虞沟通归附之事的时候,心有不甘的公孙瓒竟然暗自派人在途中截杀这些乌桓使者。 作为坚定的主战派,他认为就算打得幽州百业凋零也不应该招抚。 不过此事很快便被刘虞这边发现。 “使君,公孙瓒此举乃公然犯上。”州牧府内,只见兵曹从事尾敦一脸严肃道:“若不严惩,无异于助涨此人嚣张气焰,长此以往必成大患!” 然而刘虞闻言却抚须而笑道:“军伍中人一时冲动而已,子渊多虑了。” 说罢不等尾敦再说什么,刘虞略做沉吟便果断道:“召回各地郡兵,令其各自归郡,至于公孙瓒么……命其率万余步骑屯驻右北平吧!” 别看刘虞一心招抚乌桓诸部,但他心底也知道不能真的自废武功。 先前罢省屯兵不过是做给乌桓人看,以示他真的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但为了防止乌桓人再度作乱,像公孙瓒这样的鹰犬爪牙还是需要有的。 一个成熟的官僚便是这样,只要有用他们甚至能容忍桀骜不驯的下属。 在被剥夺了对幽州各处郡兵的指挥权后,公孙瓒再如何不甘也只能作罢。 毕竟刘虞才是幽州牧,现在的他只能听令行事! 而在公孙瓒消停之后,老练的刘虞很快便与丘力居等乌桓大人谈妥,乌桓诸部开始陆陆续续归附刘虞。 如此一来,张纯乱党顿时便成了孤家寡人了。 失去了乌桓诸部的支持,张纯叛军很快便人心惶惶,最后刘虞甚至未发一兵,张纯麾下余众便或降或散,见此情形张纯只能惊惶的舍弃妻小,与张举一起逃出塞外投靠鲜卑人。 刘虞得知之后倒是没有找上鲜卑人,只是重金悬赏通缉张举、张纯二人。 结果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逃入鲜卑的张纯就被自家门客王政杀死。 当王政一路潜行回到广阳郡把张纯的首级交给刘虞后,他这才抚须而笑。 绵延三年的幽州之乱,就这样被刘虞通过政治手段平息了! 不得不说,在幽州牧的任命上洛阳朝堂确实算是知人善任。 刘虞或许无征战之能,但令地方稳定却是一把好手,也正是洛阳需要的。 故此当刘虞的战报送至洛阳之后,无论是天子还是朝堂上的诸位公卿都对刘虞大加赞赏,认为当重赏其功。 最后朝堂经过讨论,决定以平乱之功授予刘虞太尉之职,封为容丘侯。 甚至就连暗杀张纯的门客王政,都因功被封为都亭侯。 反倒是一直拼命厮杀的公孙瓒这次未得什么封赏,连侯爵都没有混到。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屯驻右北平的公孙瓒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 中平六年夏四月。 丙午日,日有食之。 幽州牧刘虞购斩渔阳贼张纯,太尉马日磾免,刘虞为太尉。 当身处国内城下的魏哲收到襄平的消息时,顿时忍不住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在出征之前魏哲完全没有预料到此战会拖延这么久。 他想过高男武会避战而逃,也想过高男武会玉石俱焚。 但却从未想过他会变成一块滚刀肉,硬是和自己杠上了! 这场高句丽的灭国之战,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打了半年之久。 若不是魏哲发现的及时,早早就派人到处搜刮高句丽粮草,恐怕现在已经粮尽而归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了多少,事实上魏哲只留了一万人继续围攻丸山城。 至于另外一万汉军则被魏哲派到高句丽各地,分五路就食起来。 反正留在丸山城下也是浪费,不如趁机把高句丽各地清扫一遍。 还真别说,这招着实让魏哲回血不少。 当局势发展到这一步时,高句丽各地其实都已经不认高男武这个大王了,他们甚至已经默认丸山城的高句丽朝廷覆灭了。 结果往往两千汉军就能驱使万余高句丽百姓攻城略地。 城破之后汉军吃肉,高句丽仆从军则跟着喝汤。 于是魏哲在丸山城下就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皮毛、人参以及珠玉财货被送到国内城的汉军大营。 毕竟高句丽怎么说也都立国两百多年了,而且一直处于上升期。 一个辽东大国两百年的积累,再怎么少那也个天文数字。 当然了,匆忙之间汉军很难尽数搜刮。 即便如此魏哲也很满足了,至少这次出兵的军费算是回来了。 不对,准确来说,他这次还大大赚了一笔。 不过话又说回来,抢劫归抢劫,高句丽还是要灭的。 经过这几个月的试探,丸山城的情况魏哲也算摸清了。 于是次日清晨,丸山城下。 只见当看见汉军依旧推出数百辆盾车出阵后,石墙上的高句丽守军亦是面色麻木的开始扔起擂石来。 也幸亏丸山城本就是山城,让守军可以就地取材,不然这几个月的围城下来守军早就弹尽粮绝了。 实际上丸山城的守军现在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是苦苦硬撑而已。 已然越发偏执的高男武甚至打定了主意,若是粮食吃完了他就以人为粮。 先从最没用的女人和仆役开始吃起,这样足够他继续支撑很久了。 是故面对汉军的这次攻城,丸山城这边并没有大惊小怪。 然而当魏哲在正面指挥众将士攻城的时候,太史慈却带着三百余人绕到了西北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魏哲发现丸山城的西北面山体陡峭,上面的守兵最为薄弱,是一个难得的切入口。 所以今天魏哲的战术其实是避实就虚。 他负责正面佯攻,从而为西北面的太史慈制造机会。 随着正面的攻城强度越来越大,等待许久的太史慈当即身先士卒,带领三百余身强体壮、善于攀登的士卒,带着短刀长绳便偷偷地顺着山崖向上爬去。 为了避免暴露,在出发前他们甚至就主动堵住了自家嘴巴。 这样即便有士卒失手滑落山崖,那么也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幸好,一路上并没有出现太多意外。 虽然有些许士卒在半路失手落崖摔死摔伤,但太史慈等人终究还是顺利到达了终点。 当太史慈改行当刺客之后,那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直到太史慈快要杀完西北角的守兵,其他的高句丽守卫这才发现不对劲。 不过此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随着太史慈在山头站稳脚跟,下方的汉军便快速沿着一道道长绳源源不断的爬上来。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千多汉军士卒便出现在了丸山城的心腹之地。 当中军大旗下的魏哲收到这个消息后,顿时畅快大笑起来。 “此战,定矣!” 随后果不其然。 随着山头传来的厮杀声越来越响,魏哲面前的高句丽守军开始无可抑制的陷入了恐慌之中。 前后皆敌,让很多先前还在顽抗的守军顿时无所适从。 即便山顶绝大部分依旧掌握在高句丽手中,但谁都清楚情况已经变了。 失去了绝对的地利优势,他们便已经绝对没有胜算了! 于是太史慈那边虽然还没有拿下高男武,魏哲面前的高句丽守军就已经陷入了溃败状态,令汉军从正面便势如破竹的攻了上去。 甚至冲到最后,后面的高句丽士卒只要看见汉军就面色麻木弃械跪下,已然没有一丝反抗的意思了。 然而正当魏哲要彻底拿下丸山城时,最上方的寝宫忽然燃其大火。 魏哲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骨瘦如柴好似高男武汉子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在火焰中央手舞足蹈的癫狂大笑道:“天命在我!天命在我!” 那歇斯底里的笑声,听得魏哲都不禁有些皱眉。 由于火势太大,魏哲也只能看着高男武在大火中渐渐没了声息。 直到彻底拿下丸山城后,魏哲方才找来左辅于素问道: “他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 于素:“……” 只见于素一脸复杂的看了魏哲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哲见状顿时一噎,也反应过来自家貌似问了句蠢话。 要知道高男武从一个中兴之主落到亡国之君,可以说是他一手造就的。 一念至此,魏哲也没有了再审问俘虏的心思。 “毁了此城!” 丢下这句话后,魏哲便押送着丸山城中缴获的财货回到了城下汉营。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了然,太史慈亦是意会。 于是片刻之后,丸山城上下被尽数屠之。 至于原先坚如磐石的丸山城,更是很快成为一片残垣断壁。 毕竟丸山城顽抗汉军数月之久,这如果都能投降活命,那么日后在高句丽之地汉军的威慑力估计就要大减了。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便是如此! 即便杀戮只能威慑一代人,但没有杀戮则连一代人都威慑不了! 然而即便魏哲拿下丸山城后第一时间便奏报洛阳,但还是晚了一步。 夏四月丙辰日,帝崩于南宫嘉德殿,年三十四。 当来自辽东的信使将高句丽王印玺呈送朝堂时,却只能摆在刘宏的灵前了。 一时间,整个大汉都开始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氛围之中…… 第140章:试探与交锋 - 汉官 - 江汉 中平六年春四月,戊午日。 天子刘宏驾崩三日之后,皇子辩即皇帝位,年十七。 晌午,洛阳北宫崇德殿上新帝登基仪式庄严肃穆。 宫殿角落,侍御史元骏亦是其他朝官一样按照礼官的唱诵亦步亦趋。 在三呼万岁、舞之蹈之之后,元骏这次终于直起了身子。 趁此机会他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新天子一眼,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元骏是在替魏哲可惜,要是那封捷报能早点送来就好了。 作为魏哲的门生故吏,元骏深知先帝对自家举主有多器重。 若是捷报能在先帝活着的时候送来,魏哲的封赏定然会厚重无比。 不过现在就难说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么,就比如现在。 大殿之上,只听得小黄门声音洪亮的宣读着诏书:“ 朕以眇身,君主海内; 夙夜忧惧,靡知所济。 夫天地人道,其用在三,必须辅佐,以昭其功。 后将军袁隗德量宽重,奕世忠恪。今以隗为太傅录尚书事………尊皇后何氏为皇太后,临朝听政…封皇弟协为渤海王…朕且谅闇,委成群后,各率其职,称朕意焉!” 宣诏的小黄门在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封赏之后,方才拖着尾音道: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改元光熹!” 听到这里,崇德殿上不少朝官都忍不住看了前排的袁隗、袁逢兄弟一眼。 要知道天子欲传位给皇次子刘协在洛阳城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天子刘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官场上看的是政治动作。 刘宏这几年诸多布置,其实都让不少洛阳官员看出了端倪。 但现在新帝乃是皇长子刘辩,看来先帝终究是略逊一筹。 从某种程度而言,在场的朝官并没有谁在意遗诏是不是真的。 要知道本朝立国以来天子都能频频废立。 一个已经驾崩的先帝遗诏又能指望有多大作用呢? 眼下皇长子已顺理成章的继承帝位,便不会再有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官僚,洛阳公卿在乎的只是稳定的秩序。 至于到底是谁坐在那个皇位上,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何氏应该与袁氏达成了什么交易。 毕竟这次新帝继位受益最大的虽然是何氏,但其次就是袁氏了。 要知道袁隗为本就贵为太傅了,眼下又与大将军何进共参录尚书事。 啧啧~这些纵然是四世三公都不足以形容汝南袁氏的显赫了。 须知三公位虽尊贵,但录尚书事之权却非每一位三公都能拥有的。 只要再给袁隗三年,恐怕汝南袁氏的影响力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届时,恐怕就是刘与袁,共天下了! 一念及此,不少朝官都暗自决定待会下朝再派人去袁府拜访一二。 不怕袁府记不住,就怕袁府惦记上! 别人这么想,元骏亦是如此考虑。 没办法,谁让先帝在位的时候魏哲为了防止先帝猜疑很少与袁氏往来呢。 在这方面魏哲还是有点逼数的,不像何进,完全搞不懂自家根基是什么。 明明作为外戚他的根基是皇权,甚至何氏与十常侍才是利益共同体。 但这个蠢货偏偏被士族忽悠的找不到北,反而与他们合伙对付起了宦官。 也难怪后来何太后都气得骂这个兄长是蠢货了,真是奇蠢无比! 而正当元骏想着待会儿该送什么礼物去袁府的时候,这次大朝会便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即——定先帝谥号! 话说自前汉开始天子谥号一般都是由新帝与朝臣共商,以为公论。 此举亦是为了让每一任皇帝在位时心里能有所顾忌。 但实际操作过程中,往往总是难免掺杂很多其他因素。 比如上一位先帝“孝桓皇帝”的谥号,便是刘宏继位后与朝臣定下的。 “桓”字,乃上谥法中的一百三十一字中的一字,指用之君亲焉,用之君子焉。 《谥法》有云: 克敌服远曰桓,辟土服远曰桓, 克敬动民曰桓,开疆兼国曰桓。 当初之所以用“桓”为谥号,主要是以“平定羌乱”为理由。 以小宗继位的刘宏此举亦是存有几分感激之心,所以即便先帝刘志在朝野名声毁誉参半,但刚刚登基的他还是坚持为先帝上了一个美谥。 由此可见天子死后如果想要一个美谥,主要还是要看继承人给不给力。 很显然,眼下帝座之上新帝刘辩貌似不太给力! 只见一侍御史出列,表示以先帝功绩当以“孝灵皇帝”为谥号。 本来还有点走神的元骏闻言顿时悚然一惊。 要知道“灵”字可是下谥法中的六十五字中的一字,指用之歼夷焉,用之小人焉。 《谥法》曰: 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给先帝上这个谥号,显然是在说他在位时没有半点功绩。 这句“有过无功”的盖棺定论一下,那便是有功也是无功了! 于是元骏当即循声看去,想看看是哪位同僚这么勇猛。 不过当看见对方乃是侍御史平旭之后,元骏的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据他所知,此人乃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 平旭敢抛此论,显然是作为汝南袁氏的马前卒试探众人而已。 一时间元骏忍不住忧心忡忡。 毕竟以汝南袁氏这个态度,显然是不可能对魏哲重赏的。 甚至别说论功行赏了,说不定还要下狱论罪! 这里的逻辑很简单,因为若是重赏了魏哲,那岂不是代表他有大功? 如此一来,作为一手提拔了魏哲的先帝岂不是也有功绩? 当朝堂的风向吹到边郡时,地方是不是真的有功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也不知道新帝刘辩是不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不敢反驳。 反正随着此言一出,他并无丝毫反对言语,只是怯生生的看着脚下。 幸好,先帝刘宏纵然荒唐,但多少还是留下了几个直臣。 只见听完平旭的话,尚书卢植已经气得面色通红。 于是他当即慨然出列,卢植也没找平旭这个小喽啰,而是怒视袁隗道: “袁氏欲欺君乎?” 只听得其声铿锵如金铁一般,声震瓦砾,在崇德殿回荡不断。 骠骑将军董重、左将军皇甫嵩、侍中马日磾、议郎蔡邕亦是慨然出列。 只见左将军皇甫嵩一脸坦荡道:“先帝虽有小瑕,然近年来诛三韩、灭高句丽,实不当有此恶谥!”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都忍不住暗自佩服皇甫嵩的节操。 在场的官员谁不知道,先帝在位的时候皇甫嵩屡遭猜忌。 然而在先帝的身后事上他竟然依旧能秉公直言,这实在令人佩服! 侍中马日磾紧随其后也眉头紧皱道:“【灵】字太过,需再商榷!” 随即议郎蔡邕则面色庄重的朝帝座上的天子刘辩躬身一礼道: “陛下,微臣以为【刚】字或可。” 论博学广识,眼下殿中的朝臣可以说没人比得上蔡邕。 只见他无需查阅典籍便娓娓道来: “《谥法》曰:追补前过曰刚。取勤善以补过之意也!” “同理,【坚】字亦可!彰义掩过曰坚。明义以盖前过!” 见骠骑将军董重、左将军皇甫嵩、侍中马日磾、议郎蔡邕都站在卢植身后,一副同进同退的模样,袁隗顿时明白火候未到。 袁氏眼下虽然如日中天,但在朝堂上依旧还有敌人。 念及此处,袁隗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即便卢植方才对他无礼,袁隗此刻却依旧笑容谦和道:“卢侍中言重了,袁氏岂敢欺君,此人既然信口胡言,贬出去便是了。” 此言一出,方才还一脸正义的侍御史平旭顿时面色惨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哆嗦着主动拜下谢罪。 没办法,想要博个前途远大自然就得冒风险,这本就是官场上的潜规则。 作为试探的棋子,平旭本就是这个作用的。 于是待处理完平旭之后,袁隗方才转头朝新帝躬身一礼道: “陛下,老臣觉得莫不如用【思】字如何?” 闻听此言,即便是董重、皇甫嵩、马日磾、蔡邕等人都没话说。 《谥法》有云: 道德纯一曰思; 外内思索曰思; 谋虑不愆曰思; 追悔前过曰思; 虽然在《谥法》里面【思】只是一个平谥,但算平谥里面的上等了。 卢植等人之所以反对上【灵】字为谥号,不是想要为先帝刘宏争取一个美谥,而是想要尽君臣之义,为先帝求一个公正! 先帝若是无功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有功绩那便该就事论事。 就这样,刘宏的谥号总算是定下了——孝思皇帝! 而在太傅袁隗三言两语之间,便又博得朝堂一片称赞。 至于刚才的些许插曲已无人在意,传出去外间也只会说他人在诽谤袁氏。 元骏也没有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下朝之后,趁着夜色他还是悄悄的拜访了卢植、蔡邕等人。 …… 且不说崇德殿中如何诡谲多变。 但随着先帝盖棺定论,新帝继位大统,一切看似终于恢复了正轨。 于是很快关于辽东的奏疏,便成为尚书台首先要处理的头等大事儿。 由于担任太尉的幽州牧刘虞尚且远在千里之外,是故当下洛阳只有两位三公,即司空刘弘、司徒丁宫。 但不知道为何,昨晚司徒丁宫忽然偶感风寒,不能理事。司空刘弘亦是不慎伤到足脚,不良于行。 结果议事堂就成了这幅模样——即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同居上首。 毕竟昨日新帝诏书都说了,令太傅袁隗与大将军何进共录尚书事! 然而即便这个条件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可是当何进与袁隗这个老狐狸同处一室时他还是有点后悔,当初真不应该这么大方。 中人之姿的何进有时候连袁隗的潜台词都听不懂。 若不是幕僚私下里暗自提醒,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所以虽然才共事一天,但何进便决定日后独自在大将军府办公。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集思广益,不用再独自面对袁隗。 只是想归这么想,今日的政事还是要处理的。 然而当何进打开魏哲呈交尚书台的详细奏疏后,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请立安东都护府,羁縻辽东十四国?” 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何进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相比之下袁隗则一眼看出了魏哲的意思,忍不住微微颔首。 话说魏哲在攻下丸山城后,由于消息不畅他并不知道天子刘宏已经驾崩的消息,于是急着报捷他并没有急着撤军,而是在国内城中便写好了奏疏。 关于高句丽的战后安排,魏哲其实已经思虑良久。 高男武和高句丽权贵高层虽然这回被他一扫而空了,但并不代表高句丽就此灭亡,魏哲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句丽到底还是存在了两百多年,基本的国家共识还是有的。 若是朝堂直接在高句丽设立郡县,或者设立属国,那么过不了几年估计就会有人造反了。 利益受损的,野心勃勃的,甚至单纯心怀故国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高句丽说不准就会成为辽东的泥潭,将魏哲牵制其中。 所以魏哲在思量了后世历朝历代的辽东政策之后,最终决定根据当前辽东的局势,建议朝堂依西域都护府之例,请设安东都护府,管辖辽东诸国。 要知道如今的高句丽可以说是一盘散沙,各路高句丽义军为了能博一个国主之位,对魏哲可以说是无底线的跪舔。 魏哲能在丸山城下坚持如此之久,也多亏了这些人在地方的搜刮。 所以在大战结束后,魏哲与戏志才经过一番筛选最终挑中了十二个跪舔最为卖力,也有一定实力压制住下面的幸运儿。 于是本来地域千里的高句丽国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矗立在高句丽遗体上的东牟山国、完山国、首若国、河西国、熊川国、高台国、鸡西国、东震国、黑水国。 对了,东沃沮的三路起义军都想自号沃沮国。 但魏哲觉得很不好。 若是多了一个沃沮国,说不定日后南沃沮与北沃沮会渐渐统一了。 魏哲思量再三,便以公平的名义否定了此名,转而分东沃沮地为三,各称滨海国、鹫岩国、临溟国。 如此,高句丽国灭,安东十二国立。 一开始某些高句丽遗民或许会试图反抗这种趋势,但这种事情就不需要魏哲操心了,他忠诚的高句丽仆从军自然会出手。 因为他们的利益现在是和汉庭绑在一起的,这和族群无关。 只要渡过了最开始的躁动期,那么时日一久也就没什么高句丽人了。 即便没有汉人移民掺杂进去,一代人过去后也照样能消灭高句丽共识。 这已经是魏哲绞尽脑汁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了。 然而魏哲的用心袁隗虽然看懂了,何进却没有看出此策背后的深意…… 第141章:清算与开启【4K】 - 汉官 - 江汉 对于魏哲,何进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没办法,谁让这几年天下动乱频频,唯独辽东会传来些许好消息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哲确实成为了先帝刘宏的一块遮羞布。 不过先前他是天子心腹,所以何进不敢冒然招揽。 但眼下先帝驾崩了,自家外甥成了天子,何进自然也想要将其纳入麾下。 反正魏哲现在没有靠山,如此投入他门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念及此处,何进当即忍不住开口道:“自中平元年以来,魏公威屡立功勋,不如将其招入京中,命其为司隶校尉如何?” 袁隗闻言面上虽笑容依旧,但心中却不由一紧。 一来是他也有意为自家亲侄袁绍谋取司隶校尉一职。 若是将此职给了魏哲,那么袁氏子弟岂不是没位置了? 二来则是司隶校尉之职太过重要了,袁隗可不放心给魏哲这个兵家子。 话说司隶校尉一职,最初乃是持节“督察三辅、三河、弘农”。 期间职责虽多有变动,但本朝光武帝立国之后省去丞相司直,这顿时使得司隶校尉权势大涨。 由于其朝会时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专席,故有“三独坐”之称。 上至三公、下至百官群僚,可以说都在司隶校尉的督察范围之内。 尤其本朝还将京师七郡设为司隶部,使其成为十三州之一,如此洛阳区域自然也成为了司隶校尉的管辖范围。 可以说在洛阳一带除了南军、北军之外,就要属司隶校尉兵员最多了。 自光武帝之后,本朝外戚与宦官的斗争中便常常倚重司隶校尉之力。 比如汉桓帝继位后为了改变被大将军梁冀操纵的局面,便趁其放松警惕时派司隶校尉张彪率兵围困梁冀府邸,将其满门抄斩。 如今何进欲诛宦官,自然也想要效仿孝桓皇帝当年的成功经验。 当然,何进的想法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袁隗也是这么算计的。 只是在司隶校尉的人选上,袁隗觉得还是自家子弟更放心些。 略作沉吟他便摇头道:“不妥!” 何进闻言当即眉头微皱:“有何不妥?” 袁隗见状却不慌不忙的抚须而笑道:“司隶校尉之职不过秩比二千石,论官级连秩两千石的地方太守都比不上,更低于列侯,这如何能算是封赏?” “若是任魏公威为司隶校尉无异于贬谪,岂不是苛待功臣?传出去天下人还不知道会如何看待朝廷,又如何议论将军你呢!” 还别说,何进听罢立刻便不由心生顾虑。 这位外戚大将军自此就任之后就格外在意自己在天下间的风评。 不过他到底还是舍不得魏哲,于是转念一想便又开口道:“既如此,那便任其为执金吾罢!” 不得不说,何进还是有点东西的。 首先执金吾贵为九卿,自太常至执金吾秩皆中二千石。 如此一来魏哲从辽东太守转任执金吾也说得过去。 并且执金吾名义上还是北军五校的上司,乃武职也! 只不过自前汉开始执金吾的权势就屡遭削减,如今已经完全比不上位轻权重的司隶校尉了。 可以说何进的建议基本上完美符合了魏哲升迁的要求。 然而老谋深算的袁隗只用一句话便让何进再次打消了念头。 “魏公威身为先帝心腹,焉知先帝有没有留下嘱托?” 只见袁隗看着何进语重心长道:“大将军,如今陛下初登大位,诸事还是应当小心谨慎为上呐!” 此言一出,何进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何进不敢赌,也不想赌! 为了外甥的天子之位,他确实应该慎重。 所以说论起玩心眼,何进与袁隗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到底何进才是大将军,这点袁隗也必须保持尊重。 于是当何进表示可以拜魏哲为镇东将军时,袁隗没有再多嘴。 他当然知道何进这是还没有放弃招揽魏哲的意思,依旧在为日后的班底做准备,可袁隗依旧没办法阻止。 因为这是外戚大将军的先天优势,只要时间足够必然能拥有极高权势。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汝南袁氏才会选择和何进合作。 故此双方虽分歧不少,但无论是何进还是袁隗都没有拆伙的意思。 并且由于登基仪式上那幕,导致何进对皇甫嵩、卢植等人也有点不放心。 念及此处,何进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安东都护府新立,正需熟谙兵法的重臣看护,否则若有反复先帝面上也无光彩。”只见何进嘴角含笑道:“不如让卢侍中坐镇如何?” 袁槐闻言当即颔首表示赞同:“可!” “如此,便命卢子干为安东都护,使持节,羁縻辽东十四国罢!” 没过多久,袁槐与何进两人便商量好了这次的封赏。 即:拜辽东太守魏哲为镇东将军,食不夜、不其、当利三县。 这样一来魏哲食邑再增两千户,已然足足有六千户之多了。 镇东将军虽然依旧是个杂号将军,可比起骁骑将军却又高一截。 貌似这次朝堂确实没有苛待有功之臣。 但怎么说呢,这样的封赏虽然也说得过去,可在灭高句丽这样的大功面前多少还是有点抠门了。 可以说这次魏哲的封赏完全平平无奇,这就是朝堂无人的坏处。 若是先帝刘宏依旧在位魏哲这回恐怕万户侯都有了,而且还会另有赏赐! 不过身为东路军统率的太史慈这次倒是升了一级,受封都乡侯。 所以严格算起来,魏哲这边也没有太吃亏! 其实若非这次的封赏和先帝的谥号牵扯到一起,魏哲恐怕连这些都得不到。 说来这也算刘宏留给魏哲的遗泽了。 …… 随着新帝继位,朝堂之上很快便出现了频繁的人事变动。 首先是卢植被打发到辽东担任第一任安东都护。 对此卢植虽然明知是何进与袁氏的算计,但还是领命出京。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直臣,君子可欺之以方便是如此了! 再说了,卢植在研究过辽东局势之后也觉得这个安东都护府意义重大。 若是安东都护府当真能立住了,那么日后辽东汉人将再无边患。 同样的道理,皇甫嵩也被打发到长安去负责凉州乱事去了。 这就是掌握中枢的好处,只要理由正当公卿百官只能听从。 然而皇甫嵩和卢植这两个直臣好打发,其他人就麻烦了。 当然,刘协一党也不会任由何进与袁氏等人算计。 当何进等人逼皇甫嵩与卢植出京之后,蹇硕亦是借口韩遂作乱,提议请大将军领兵西上平叛,想要调他出京。 然而何进在诸多幕僚的分析下洞悉宦官的诡计,直接以青徐黄巾复起为由推辞了,并且奏请遣袁绍东进徐兖,表示待袁绍兵还,自己再西击韩遂。 蹇硕见计谋不成便决定直接动武诛杀何进,然后再立刘协为天子。 于是蹇硕派人迎何进入宫计事,欲在内杀之。 却不想何进直接集结军队于宫外,严阵以待,而称病不入。 一来二去,经过一番博弈被十常侍背叛的蹇硕首先出局。 新帝刘辩继位不过不满一月,上军校尉蹇硕便下狱死。 至于罪名则是蹇硕谋欲立渤海王协,乃大逆之罪! 五月辛巳日,骠骑将军董重亦被牵连,以此罪名下狱而死。 没过多久,董太后亦崩于南宫! 相比之下,马日磾和蔡邕都是海内名士,而且并非武职,反而幸免于难。 当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后,貌似何进与袁氏已经稳操胜券了。 洛阳百官也以为已经渡过了皇位交接的危险期,开始重新相互走动起来。 然而也正是因为大局已定,导致何进开始起自信起来。 在大将军幕府中多少党人的鼓动下,他竟然准备彻底清除宦官一党! 一时间,刚刚平静下来的洛阳顿时再度暗流涌动! …… 且不说洛阳那边如何纷争不休。 翌日,辽东太守府。 当内侍宣读完诏书之后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恭贺之声,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魏哲心情反倒没有那么激动,甚至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封赏,而是因为刘宏的驾崩。 说实在的,上个月当率领大军回到辽东郡的魏哲得知天子死讯时,他当场就愣住了,甚至呆立了好一会儿。 太史慈都以为他是为天子的驾崩而伤心,实际上魏哲心中只是感觉茫然。 诚然,刘宏算不上一个好皇帝。 但若是说东汉的灭亡都是他的罪过,那就有些血口喷人了。 毕竟自从光武帝立国以来,这个帝国就存在诸多隐患,并且越来越多。 积重难返之下刘宏除非能力挽狂澜,否则名声绝对好不了。 平心而论,刘宏对魏哲确实不错。 即便魏哲这些年没少出生入死,拼命厮杀,但刘宏的作用却至关重要。 没有刘宏器重,魏哲的发展恐怕还要慢上三四年。 不过能替刘宏争取到一个“孝思皇帝”的谥号,魏哲自问也对得起他了。 毕竟“汉思帝”可是要比“汉灵帝”好听多了。 如此,也不枉两人君臣一场! 于是在收拾好心绪之后魏哲当即向宣诏的宦官送上一份谢礼。 待其笑着接下之后,魏哲方才好奇的打听起朝堂对高句丽的安排。 “哦~此事呀?朝堂已然定下了,俱依魏府君所奏。” 那个年轻内侍虽然是个生面孔,但还是秉承着宦官的收钱办事的好习惯。 只见此人还笑眯眯的主动道:“天子钦命卢子干为安东都护。” 闻听此言,魏哲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怎么说呢,即高兴又头疼! 毕竟卢植可是海内大儒,文武双全的那种。 洛阳朝廷让他来担任安东都护,那自然算是知人善用。 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都有些大才小用。 魏哲与卢植虽然一直未曾谋面,但对于这样的人他还是敬佩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才让魏哲对卢植的到来有点忐忑。 天知道这位汉室老臣来到辽东之后会引起什么变故? 最让魏哲无奈的是,像卢植这样的海内大儒他还打不得、杀不得。 要知道即便后来天下大乱,汉末诸侯肆意征伐的时候,袁绍也没有对隐居上谷郡的卢植怎么样,反而把他高高供起来,尊其为军师。 不过思量再三魏哲也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法子,他也懒得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卢植担任安东都护已经比他原先预想的情况要好多了。 念及此处,魏哲索性在魏府之中大宴亲友,好好高兴了一番。 别的不说,镇东将军幕府可以先筹备起来了。 如此一来,魏哲身边便已有郡府、侯府、将军幕府三个班底了。 看似有点累赘重复,但魏哲可以安排的官位却是实实在在多了起来。 这让怅然若失的魏哲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 相比于摆烂的魏哲,中山郡安喜县的刘备就比较纠结了。 朝堂的告示他自然看到了,但烦恼也因此而来。 怎么说呢,刘备有点想效仿本朝诸多前辈名士,直接弃官追随自家老师,但他又有些舍不得这个费尽周折才得来的安喜县尉! 不是刘备目光短浅、格局狭隘,实在是他没有什么试错机会。 毕竟作为一个寒门之后,起家便为一方县尉已经很不错了。 为了这个出仕机会,他足足折腾了六年!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刘备怀疑自家这辈子或许都没机会出仕了。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在卢植麾下混过。 当年求学的时候他就不受卢植重视,中平元年从军亦是如此。 黄巾之乱的经历至今刘备还会常常想起,然后便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夜深人静时刘备有时候甚至会想,当初他若是选择投奔皇甫嵩,说不定如今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就算不能魏哲一样飞黄腾达,屡立功勋,但至少能混个太守吧? 可以说魏哲的存在给了刘备无限的遐想空间,谁让两人起步相似呢! 不对,准确来说魏哲的起点甚至都比不上刘备。 如果他像公孙瓒那样出身名门,或者有个当太守的丈人,刘备反而没什么感觉,偏偏魏哲的出身比他还差。 两相对比之下,刘备很难不想太多。 这些年魏哲都快成了刘备的心魔了! 比如此刻,本来刘备还有些犹豫不决,但一想到投奔老师卢植之后说不定就要时常和辽东郡打交道时,刘备终于狠下心咬紧了牙关! “做人,一定要靠自己!” 无边的夜色之下,只见刘备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的残月暗自发誓着…… 第1章:老臣与宗亲【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卢植这次出京可以说是与放逐无异。 除了一道天子诏书与符节,何进等人没有给他提供丝毫朝堂拨款。 至于如何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安东都护府,就只能看卢植的本事儿了。 若是卢植把事情办砸了,他们反而乐见其成。 党争误国,便多从此来。 幸好卢植并非迂直之辈,而是一等一的能臣干吏。 待赶到幽州之后卢植并没有急着前往辽东,而是先拜访了幽州牧刘虞。 毕竟如今他为安东都护,刘虞理论上来说也是他的上司。 …… 翌日,广阳郡蓟县。 州牧官邸之中,只见卢植一丝不苟的见礼道:“植,拜见使君!” 刘虞见状当即连忙起身亲自扶起了他。 虽然两人并无什么私交,但对于卢植这样的海内大儒刘虞也不敢轻慢。 于是在简单寒暄之后,刘虞便问起了卢植的来意。 闻听此言卢植也没客气,当即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安东都护府初立,物资人手皆无,故请使君调拨一批粮草以做筹备之资。” 当官嘛就不能脸皮薄。 由此可见自古以来都一样,申请拨款就是官员的传统艺能。 卢植说罢不待刘虞开口,便又滔滔不绝的解释起这笔拨款有多么重要。 “使君为幽州方伯,当知此间边患甚重。鲜卑如今虽内乱不止,但在草原之上却依旧树大根深。若日后出一雄主,或将重现檀石槐旧事也!” 接着只见卢植一脸担忧道:“张纯之乱虽平,然五郡乌桓已有脱笼之势,当此之时安东都护府实乃重中之重!若令东夷诸部与北虏合流,大汉以北恐怕再无宁日!” 卢植的这番言论倒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他的切身体会。 作为土生土长的涿郡人,卢植深知幽州所面临的边塞压力有多大。 幽燕男儿重义轻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 正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已然见惯了生死,才会任侠刚烈,重义轻生! 而刘虞虽不是幽州人,但曾当过多年幽州刺史的他也知道卢植所言不假。 然而即便如此刘虞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抚须沉吟起来。 没办法,刘虞也有他的难处。 因为幽州的财政情况向来不佳,每年能收上来的赋税并不多。再加上地处边疆,在边事每年开支都很大,别说自给自足了,幽州甚至都需要青、冀二州每年周转两亿多钱来平衡幽州财政。 本来在朝堂的调度下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从去年开始青徐黄巾便又开始肆虐两州,导致青州今年的赋税情况也十分惨淡,更别说援助幽州了。 这要是换做是别的官员别说平定张纯之乱,恐怕连稳住局势都难。 幸而朝堂任命的幽州牧是刘虞! 说来刘虞可谓是最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 其祖父刘嘉曾为光禄勋,父亲刘舒也曾担任过丹阳太守。 至于刘虞的五世祖更是本朝光武帝刘秀的嫡长子——东海王刘疆。 甚至光武帝刚刚立国那会儿刘彊还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太子呢。 可惜刘彊的生母是郭圣通,因此并不受刘秀喜爱。 是故天下稳定之后刘秀便把郭圣通的皇后之位废了,重新立初恋阴丽华为后,立其子为太子。而东海王刘疆则就这样成为了废太子。 不过刘疆本人倒是颇为识趣,故此也成为了有史以来结局最好的废太子。 安享晚年不说,连后代子孙都没有因此受到连累。 所以论起和本朝皇室的血缘关系,刘虞可比刘表、刘备、刘璋等人强多了,他们跟本朝皇室的渊源都得追溯到前汉景帝时期,哪有刘虞关系近。 甚至当年汉桓帝驾崩,太后窦妙临朝摄政、窦武为大将军时,若不是窦氏起了私心想要立一个年幼天子,刘虞其实也是有继承权的。 因为刘宏也只是汉章帝刘炟的玄孙、河间孝王刘开的曾孙,乃小宗旁支,他当年都能以小宗入主大宗,继承汉桓帝的皇位,刘虞自然也有资格。 若是当年窦氏少些私心,选择了名声更好的刘虞,恐怕天下又不一样了。 毕竟刘虞的经历与前汉宣帝刘病已类似,都是长于民间,知民生疾苦。 甚至观刘虞履历,都是一步步从县吏、郡吏走上来的。 因此之故这位老先生虽不善兵法,但是在内政方面的造诣却是一绝! 三月才平息叛乱,此君便能让绝大部分的幽州郡县很快重新恢复生产。 若是只论内政之能,后来荀彧与他恐怕也只在伯仲之间。 “财货钱粮我是没有的!”只见刘虞眼神无奈道:“子干,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捉襟见肘。” 正当卢植有些失望时却见刘虞话音一转道:“不过渔阳郡的盐铁我倒是可以每年分你一些,你意下如何?” “如此便足够了!”卢植闻言当即郑重一礼道:“多谢使君援手!” 在解决了财政拨款的问题后卢植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转而问道: “不知使君对辽东太守魏公威了解多少?” 虽然卢植曾经统领大军镇压黄巾,但却从未与魏哲见过。 这些年虽时常能听到魏哲的消息,可是对于这位辽东太守他却不太了解。 须知官面流通的消息往往都不知道转了多少手,消息的真实性实在太低。 相比之下,卢植更想听一听刘虞这位上司对魏哲的评价。 毕竟他的安东都护府还是靠魏哲打出来的,日后同处辽东也少不得与魏哲打交道,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刘虞见他问起魏哲也不奇怪,沉吟片刻之后方才给出了一个评价: “才兼文武,出将入相!” 说到这里,刘虞甚至忍不住有些可惜的摇头道:“若是此人生于前汉武帝之时,恐怕成就未必会输于卫、霍两人!” 此言一出,饶是卢植为官多年也忍不住微微一惊。 怎么说呢,以往貌似别人都是这么称赞他的。 要知道被时人奉为海内大儒的不少,但像卢植这么能打的却只有一个。 郑玄学问或许比卢植精深,但绝对没有卢植能打。 皇甫嵩或许比卢植能打,但学问却绝对没有他精深。 卢植以往只听说魏哲擅长兵法谋略,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治学有术。 即便知道刘虞不是喜欢玩笑的性子他还是忍不住追问起来…… 第2章:叛逆青年【2/2】 - 汉官 - 江汉 话说刘虞一开始对魏哲也并不熟悉。 还是去年上任幽州牧后,他方才陆陆续续收集到魏哲的诸多信息,而其中最多的便是关于魏哲如何的能征善战,对此刘虞丝毫不觉得奇怪。 然而他没想到辽东文教大兴竟然也和魏哲有关。 曾几何时,辽东士子几乎无一例外都会选择外出游学。 或渡海前往青州;或穿越辽泽前往涿郡。 可近两年来外出求学的辽东士子却越来越少,甚至幽州各郡都渐渐有士子选择远赴辽东拜师求学。 尤其是张纯之乱时期,前往辽东的年轻士子越来越多,寒素之家,豪强子弟都有,堪称是倒反天罡。 只见刘虞面带赞许之色道:“据吾所知,魏公威为带方令时便重开了荒废多年的县校,为此还请来了青州名士邴根矩担任经师。后迁乐浪太守时亦不改初心,征辟国子尼、孙叔然二人,大兴郡学。转辽东太守后亦是不忘文教之事,青州名士华子鱼、陶丘洪两人如今便俱在辽东讲学。” 说到这里,刘虞甚至都有点佩服道:“听闻魏公威近来又不惜重金购得诸多典籍置于辽东郡学之中,供求学士子研修。唉~如今辽东郡学文教之盛已然为幽州之冠了!” 如此也就难怪幽州诸郡的士子会一窝蜂的往辽东跑了。 毕竟这师资力量别说幽州豪强了,便是一般的幽州士族子弟都要眼馋。 最让刘虞感慨的是魏哲并非功成名就之后才大兴文教之事妆点门面,而是从其入仕开始就对文教之事十分上心。 这种数年如一日的坚持,才是最能打动人的。 尤其是对于刘虞这种宿儒老朽来说,只恨魏哲不为其子! 与诲人不倦的魏哲相比,刚猛无铸的公孙瓒简直就是个莽夫。 既没魏哲知兵善战,也没魏哲有修养! 有时候刘虞甚至怀疑公孙瓒和魏哲的出身是不是弄反了。 因为怎么看魏哲都像是出身名门,而公孙瓒的作风才像是边郡豪强子! 与此同时,听到这里卢植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在魏哲耀眼的战功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卓越的文教之功。 说实在的,在卢植看来仅凭这些文教之功魏哲都足矣升任九卿了。 即便它并没有那些赫赫战功耀眼,但是重要性却丝毫不输于后者。 当然,最让卢植佩服的是魏哲竟然同时做到了二者兼顾。 要知道卢植在担任九江太守的时候也不过是平定了叛乱而已,除此之外,他自认为在文教一事上并没有太多建树。 也难怪见多识广的刘虞会评价为“才兼文武,出将入相”了! 念及此处,卢植忍不住长叹一声感慨道: “如此大才却不得入中枢辅政,此乃三公的过失呀!” 刘虞闻言当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也就是作为臣子他不好说先帝坏话,不然他真想好好吐槽一番。 毕竟这么一个王佐之才竟然只被天子当做边将使用,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卢植却不知此事,只是好奇道:“不知此人治何经典?拜何人为师?” 见他这么一问,刘虞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未曾听闻其曾拜师,不过辽东郡学名士大儒众多,魏公威时常会前去旁听,当取博采众长之意!”回想片刻后刘虞方才眉头微皱道:“至于所治经典当为《礼经》。听闻郑康成赠与辽东郡学的《三礼注》他便随身携带,时常研读。” 说到这里刘虞忽然又想起了一则传闻,当即笑言道:“此人似乎尤为喜欢《礼经》之中的《大学》一篇,常言儒家之道、成圣之法皆在其中。《礼经》诸篇他对此篇用力最勤,如今就连孙叔然、邴根矩在以《大学》一篇辩经时都胜不过他了!” 此言一出,卢植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因为他也是古文经学大儒,与郑玄还是师兄弟。 并且他对《礼经》也钻研颇深,郑玄写了一本《三礼注》,卢植也写了一本《三礼解诂》。 只不过自出仕以来被朝堂之事所累,卢植一直没有时间安心的讲学授徒。 当初他收刘备、公孙瓒等人为门生弟子,也不过仅仅讲学数月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他的弟子完全不能和郑玄相比。 郑玄连大儒都教出了数位,他的门下则连经师都没出一个。 念及此处,卢植忽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看着卢植那心动的眼神,一旁的刘虞却捋着长须笑而不语。 想收魏哲为弟子? 哈哈哈~这难度可不是一般高! 刘虞已经可以想象到卢植被魏哲忽悠去给士子讲学的画面了! …… 良久之后,当卢植从州牧府出来时已然心情大好。 先前他还担心屡立战功的魏哲会与董卓一样,好勇斗狠,争强好胜。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点。 最关键的是通过刘虞的介绍,卢植认为魏哲与他乃同道中人! 虽然还未曾谋面,但卢植已然对魏哲生出知己之感! 毕竟魏哲做的这些其实也是他一直想要做的,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此刻卢植只想早点赶到辽东郡,与魏哲好好讨论一番关于安东都护府的后续事宜!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卢植路过右北平郡时拒绝了公孙瓒的款待,仅仅只是在道旁与这个记名弟子公孙瓒言语了几句,随即便又匆匆离去。 看着老师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公孙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以为自家已经贵为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了,老师应该会为他感到骄傲才对,却没想到卢植丝毫没有在意,好像他依旧还是当年的纨绔少年。 甚至由于刘虞在交谈时还委婉的说了两句公孙瓒的问题,导致卢植不仅没有夸赞公孙瓒所取得的成就,反而又对他讲了一番君子之道,暗暗点了他一通。 这让公孙瓒心中顿时越发不服气! 总有一天,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公孙瓒才是最优秀的那个…… 第3章:第一次辽东会谈 - 汉官 - 江汉 翌日,襄平城外。 只见魏哲与诸多郡吏耐心的在城门处等候,华歆、管宁两人也赫然在列。 名士归名士,礼数终究还是要讲的。 须知华歆、管宁两人与卢植一样,早年都曾经师从故太尉陈球。 如今卢植这个同门师兄来了,两人再怎么清高自守也少不得要迎一迎。 没过多久,远远的便见一身材高大、身穿素色儒服的中年文士驱马而来。 不过未及众人面前,此人便主动下马带着随从向众人走来。 待其走近一看,只见面容清瘦、须髯齐整、气质儒雅,好生一个官相! 魏哲虽然久闻其名,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卢植。 此刻见到卢植的庐山真面目,不知为何他忽然忍不住有些遗憾。 毕竟这么好的身板不去当武将,反而去当大儒,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就卢植的这个根骨底子,便是不操练武艺估计打两三个壮汉都没问题! 相比之下,卢植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或许是因刘虞的评价,此刻卢植怎么看魏哲怎么顺眼。 未及近前他便笑着与魏哲见礼,连道:“有劳诸君远迎,罪过~罪过。” “卢公多虑矣!”魏哲还礼之后却哈哈一笑道:“辽东之民盼君久矣,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了!卢公这一路可还安稳?” 卢植闻言当即洒脱一笑:“尚好,魏府君莫不是忘了老夫也是幽州人?” 在寒暄了一番之后,众人这才来到太守府。 其实魏哲本想替卢植办个接风宴,但被卢植婉拒了。 于是经过简单的官场会面之后,魏哲与卢植干脆进入书房私聊。 这也是应卢植所求,因为他觉得安东都护府早一日建立便早太平一日。 …… 书房之中,只见两人相对而坐。 此刻四下无人,卢植便不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足下既然请立安东都护府之策,不知可有什么后续章程?” 魏哲的奏疏卢植自然是看过的,也知道这个安东都护府的职责。 不过他现在问的却是那些不方便写在奏疏想法。 闻听此言,魏哲也没有遮遮掩掩,干脆道:“高句丽立国二百年,非寻常蛮夷可比,其国虽灭,但高句丽人若一日未曾消失,日后必然有复叛之忧。” 说到这里,魏哲忍不住轻叹道:“若非当前国力不许,其实移汉民填高句丽方才为上策。但凡有五十万汉民移居高句丽,一代之后此处必为汉之郡县。” 魏哲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份辽东舆图摆在卢植的面前道。 “故某虽灭其国,但却并未能诛其心。” “这次请立安东都护府,便是想行诛心之计!” 见魏哲说的坦诚,卢植顿时微微颔首。 魏哲说的有些他已经猜到了,但有些却未曾想到。 直到此刻他方才完全相信了刘虞的判断——此人确实有大才! 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对高句丽地的处理两人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卢植也觉得在处理高句丽地的问题上可缓不可急。 因为眼下越是急功近利,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当达成了这点共识之后,安东都护府的基调其实也就定下了。 那就是以招抚为主,先安高句丽人心,然后再分而化之。 不过在安东都护府治所的问题上,两人却产生了分歧。 魏哲觉得把安东都护府的治所放在国内城最合适。 刚好城中的诸多建筑设施都齐全,可以为卢植省下不少麻烦。 然而卢植却不同意这点,只见他眼神深邃的点了点舆图上的扶余国: “自本朝以来高句丽虽然气焰大盛,俨然压过了扶余国,但此夷依旧不可小觑!须知当年高句丽便出自扶余国。如今高句丽灭,若是令扶余人趁机侵吞高句丽遗民,必后患无穷也!” 毕竟高句丽人汉化有难度,可被扶余同化就比较简单了。 在这方面扶余国比汉朝有优势,二者完全存在融合的可能性! 若是不提前预防,假以时日恐怕蜕变后的扶余国会比高句丽更难缠。 念及此处,魏哲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卢植见状这才道:“是故安东都护府治所不能离扶余太远,辽山刚刚好。” 看着卢植所指的地方,魏哲沉吟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还别说,辽山这个位置确实恰到好处。 首先小辽水自辽山所出,而后便一路沿西南而下,一路经过西盖马县、高句丽县、侯城县、辽阳县、辽队县后方才与大辽水交汇,于辽河口入海。 并且襄平城外的大梁水与小辽水也有交汇,彼此间的联系就更紧密了。 最关键的是辽山所处的位置,正是在高句丽与扶余国的交界处。 若是安东都护府的治所立在辽山,扶余国再想要侵吞边界处的首若国、熊川国、河西国就没那么容易了! 要知道卢植这回可是“使持节”,奉命督察辽东十四国。 也就是说除了高句丽地的这些小国之外,西边的扶余国与更北边的搂邑国也在卢植的督察范围之内。 若是扶余国当真敢在卢植的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那正好给卢植送借口了。 由于此刻并无外人,卢植也对魏哲坦诚相待。 只见卢植一脸严肃道:“高句丽既分,则必不能再任由扶余国如此下去。” “吾意寻机使扶余国二分,南北扶余各立一方,如此方算安稳。” 说来卢植这也是吸取前人的教训。 毕竟当年高句丽就是从“卒本扶余”发展起来的,这让卢植也不敢再扶持什么蛮夷部落制衡扶余了。 与其再扶持出一个东夷国家,还不如直接让扶余国分裂。 二分也好,三分也罢,反正越碎越好。 安东都护府当前虽然只是羁縻辽东十四国,但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编户齐民,直辖辽东十四国! 若是日后安东都护府当真能统合到这一步,那么辽东鲜卑估计就该滚蛋了。 当然,这只是卢植对安东都护府的规划,暂且和魏哲交个底而已。 毕竟安东都护府的根基不在辽泽以西,而是在辽东之地。 若是不能和辽东郡达成一定的默契,卢植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儿也办不成。 而听完了卢植的想法之后,魏哲自然是乐见其成。 卢植的规划其实与魏哲的想法不谋而合,二者并不冲突。 他甚至感到有些庆幸,幸好朝堂把卢植派来了,不然安东都护府这摊子他身边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支撑起来。 甚至让如此能臣干吏来操持一个小小的安东都护府都有点暴殄天物了。 至此,辽东郡首脑与安东都护府首脑的第一次会谈便圆满结束! 未来数年整个东北亚的局势,就这样被两人敲定了。 为了表示善意,魏哲甚至还资助了一批粮草供卢植筹备安东都护府事宜。 而有了渔阳的盐铁、辽东的粮草后,卢植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不过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其他,而是招人。 毕竟安东都护府现在就是个空壳,上到属官下到门卫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于是卢植一边在辽山建立营寨,一边则接待各路前来拜见的安东诸国首领;与此同时他还行文幽州诸郡,招募豪勇,填充安东都护府。 当此消息一出,很多没有门路的幽州豪杰顿时大喜过望。 安东都护府虽然还是个空壳子,但卢植在幽州各地却是赫赫有名呀! 再说了,空壳子才好呢,不然他们哪里来的机会为国效力? 一时间刚刚平静下来的幽州顿时又开始躁动起来。 幽州各处的豪杰、游侠,都纷纷迫不及待的朝着辽东而去…… —— 【今天浑身乏力,就一章了,抱歉。】 第4章:乱世人离乱【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卢植等人离开洛阳之后,朝堂大权便基本上被袁氏与何氏联盟掌握。 宦官一党虽然依旧掌握权柄,但其朋党多在地方。 先前倒是有一个蹇硕统兵,但也由于十常侍和何进的妥协被抛弃了。 一时间洛阳之地宦官的权势降到了最低谷,除了皇宫之外几无兵马。 当发现这点之后很多党人开始蠢蠢欲动。 为了彻底铲除宦官一党,袁绍等人幕府掾属开始频频劝说何进动手。 …… 翌日,大将军府。 只见面容俊朗、丰神如玉的袁绍慷慨激昂道:“今将军既有元舅之重,而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名垂后世。虽周之申伯,何足道哉!” 袁绍话音刚落,何颙、荀攸等亦是慨然出列,竭力劝说着。 不得不说,何进的这点心思算是被这些将军府幕僚拿捏得死死的。 开口闭口不是名垂后世,就是青史留名。 当身边几乎尽是这种言论时,本就中人之资的何进很快便被洗脑了。 随即他竟然真的答应下来,还亲自入宫与妹妹何太后商议此事。 然而听完兄长的想法之后,何氏美艳的脸庞顿时便呆滞了。 只见她满脸不可思议道:“兄长你莫不是疯魔了?中官统领禁省乃汉家故事,决不可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怎可堂而皇之的与士人共事?” 也怪不得何氏失态,实在是何进的想法太疯狂了。 因为何进在将军府幕僚的劝说下竟然不仅仅想铲除十常侍,更是准备将宫中的大小宦官内侍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让宦官这个存在彻底消失在皇宫之中。 至于以后宦官的职责,按照袁绍等人的想法自然可以用士子俊秀为之,如此一来日后便不会再有什么宦官之祸,天下将重新回到士人的掌控之中。 这在何进看来也没什么不好,甚至认为可以凭此功为后世士人称颂。 然而他却没有考虑到自家妹妹日后在皇宫是怎么样的处境。 换上一群年轻气盛的士族子弟在皇宫伺候,这是嫌她名声太好吗? 再说了,没有了宦官她使唤谁?她的命令还能出寝宫么? 不得不说,何进这脑子确实有点离谱,眼光甚至比不上他妹妹。 要知道何氏甚至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完全是凭借美色封后。后来争宠的手段也十分愚蠢,就因为刘宏偏爱王美人便毒死了她,而且还被查了出来。当年此事曝光之后气得刘宏当场就要废后,若非十常侍拼死力保早就没了。 然而即便如此,何氏都知道宦官可杀不可废,何进却偏偏还看不懂。 他以为铲除宦官之后自己依旧会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大将军,却不知道一旦宦官被铲除,何太后手中的权利也将一并被废除。 而当何太后落入士人的掌控之后,他这个大将军也就失去了根基。 毕竟自前汉以来,还从无皇后失权而大将军依旧掌权的例子! 外戚外戚,说的就是他们的根基其实在后宫之中! 而被何太后这一顿训斥,本来做出决断的何进便又开始犹豫起来。 优柔寡断,拖泥带水说的就是他了。 见何进进了一趟皇宫便又改了主意,袁绍等人也十分无语。 他们本想继续鼓动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先斩后奏,毕竟在洛阳周边除了何进之外就要属何苗手中掌握的兵马最多了。 然而张让等中常侍也不是吃干饭,早就频频用重金贿赂何进的母亲舞阳君及何苗,反正他们这些宦官别的没有,就是财货多。 袁绍等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谋,当即又建议何进召四方猛将豪杰,使之引兵向京,以要挟太后铲除宦官。 不过此策在将军府中却引起了不少争议,曹操、荀爽等人觉得不必如此。 可是站在袁绍身边的幕僚占大多数,没有主见的何进就这样又被洗脑了。 没有明辨能力的他只能看谁的支持者多来判断事情该不该做。 也就是幕府内谁的声音大,他这个大将军就听谁的。 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时,何进这个大将军其实已经形同傀儡了,只是他自己却依旧未曾察觉到这一点。 毕竟外兵入京损伤最大的其实是他这个大将军的权势,可是他偏偏主动下达了召前将军董卓、东郡太守桥瑁、武猛都尉丁原的命令。 未几,天下动荡,风雨再起。 随着朝堂的控制力下降,各地黄巾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 本来只是在四方游走的青徐黄巾也开始攻掠郡县起来。 其中北海国则成为了青州第一个被攻破的郡国。 一时间,北海残破,各地唯一据坞堡自守。至于其他的平民百姓不是被青州黄巾裹挟从乱,就是想方设法的背井离乡开始逃难。 即便是像郑玄这样的海内儒宗也不例外。 黄巾或许尊重其名声不敢侵犯,但有些黄巾可就没那么讲究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郑玄也只能带着众弟子进入不其山躲避战乱。 郑玄本以为像青州这样的中原之地出现郡国被黄巾攻破的恶劣事件,朝堂应该很快就会派兵平叛,为此他还专门给洛阳的几位老友写信详细交代了此间局势。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洛阳那边竟然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一兵未发、一人未派,好似青州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这让郑玄很是无奈。 与此同时,他们带进不其山中粮食越吃越少,而黄巾遍地、道路断绝又导致购粮困难,时间一长郑玄也支撑不下去了。 于是思虑再三之后郑玄准备停止授学,遣散众学生东入徐州避乱。 “听闻自从去年陶恭祖就任徐州刺史后,便大破黄巾军,屯守四方,如今徐州已然复归宁静。”不其山草庐中,只见须发花白的郑玄轻叹道:“尔等若是无处可去,亦可随为师入徐州暂避,待黄巾平定再讲学不迟。” 此言一出,山谷中千余士子顿时忍不住哗然起来。 要知道他们中绝大部分都不是青州人,不远千里来此求学冲的就是郑玄。 如今郑玄忽然停课,他们自然有些难以接受。 并且郑玄都这么说了,那么显然说明当下青州战乱短时间可能平定不了。 念及此处,不少弟子都有些忧心忡忡。 不过相比于普通弟子,郑玄的几个高足听了老师的话却另有想法。 只见崔琰、公孙方、王基、郗虑等人对视一眼之后,崔琰便近前劝说道:“老师,既然青州无法讲学,我等何不择地处之?” “是呀老师。”不等郑玄开口郗虑便主动站出来附和道:“陶恭祖虽有小胜,然焉知徐州黄巾会不会复起?与其日后东躲西藏,不如直接渡海前往辽东如何?” 公孙方闻言亦是连忙鼓动道:“老师,陶恭祖终究是外人,我等客居徐州时间一久难免会有所不方便。然子尼、叔然却久居辽东,辽东太守魏公威亦是好学之士,老师若是去了必然可高枕无忧。据闻辽东郡学如今学风大盛,被称为海东儒林,老师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被他们这么一说,郑玄顿时也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第5章:燃眉之急【2/2】 - 汉官 - 江汉 话说郑玄传道授业数十载,门下弟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 至于常年伴随左右听课的弟子更是有千余人之多。 然而郑玄的弟子虽多,但出名的却没有几个。 除了被称为“东州大儒”的孙炎之外,也就是国渊当前名气最大了。 不过相比于孙炎,国渊走的却不是治学之道,而是仕途路线。 魏哲灭高句丽一战全程都由国渊负责后勤,这才使得此战得尽全功。 是故在高句丽国灭之后除了魏哲声威大振之外,国渊也名声在外。 现如今青州谁人不知,国子尼精于内政,有廊庙之才! 若非当前洛阳忙于党争导致朝政混乱,光凭此功国渊都足矣为一方太守了。 甚至于往日在青州名声不显的氏仪、孙邵等人如今都颇有名望。 如此这般情形,郑玄门下弟子自然难免心动。 他们不是圣人,读书治学无非就是为了出仕做官。 眼下辽东机会那么多,他们自然也想效仿一下师兄。 所以相比于去徐州和当地士族豪强抢官位,他们更愿意投奔魏哲这个乡党。 是的,本来只是青州女婿的魏哲如今已然被青州人视为乡党了。 谁让魏哲不仅祖籍东莱,封号还是不夜侯,而且朝堂还以青州乡土为其食邑呢! 更别说自魏哲出仕之后还频频征辟青州人士,麾下多有青州官员。 在这种情况下,青州人拿他当乡党实在正常不过了。 郑玄倒是不拘泥于这些乡党之谊,但他却重视师生之情。 见门下弟子眼中多有期盼之色,他略做沉吟也就改了主意。 辽东就辽东罢,也好,就当换一个地方讲学。 由于国渊、孙炎等人都在辽东为官,郑玄也没有太过犹豫。 本来辽东苦寒还是一个问题,但这些年随着魏哲的声名鹊起,火炕也从辽东传入了青州,郑玄宅中便整治了一座。他用过,效果很不错。 甚至郑玄觉得有些太过于安逸,使人昏昏欲睡,不利于治学。 故此以往入冬之后他从不在白日烧炕,只在夜间使用。 有这玩意儿在,郑玄倒是不用担心辽东苦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郑玄这一千多人想要前往辽东也不容易。 抛开不其山外正在肆虐的青州黄巾,一千多人光是渡海就是件麻烦事儿。 而当郑玄做下决断之后,崔琰等弟子便开始集思广益起来。 一开始他们还想找不夜侯府的人帮忙,毕竟魏哲食不夜、不其、当利三县,此地应该有侯府的属吏留守。 然而崔琰等人冒险出去打听后才知道,留守的侯府属吏早就走了。 准确的来说,是侯府属吏带着三县吏民一起投奔自家君侯去了。 没办法,青州上下官员实在太废物,三县百姓已经失望透顶了。 相比于留在青州苦熬等死,他们更想投奔魏哲这个侯国之君! 毕竟这三县之民勉强也算是魏哲的国人。 结果魏哲的食邑明明只有六千户,但是这两年断断续续却足有两万多户百姓携老扶幼的前来投奔他,加起来有近十万人之多。 除了极少数有坞堡可以依仗的豪强选择留下捡便宜之外,其他百姓大多都选择去辽东闯荡一番,寻一条生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和魏哲存在特殊的从属关系。 在青州其他郡县魏哲就没有这样的号召力了,至少没那么大。 不过也幸好崔琰等人命不该绝,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却碰巧遇到了朱虚管氏的车队。 …… “康成公?” 当听闻崔琰表示郑玄竟然在不其山中之后,管岳连忙道: “快快请来……不,待吾亲迎。” 不是管岳沉不住气,而是郑玄的地位非同小可。 就这么说罢,也就是如今的郑玄已经志不在官场了。 否则但凡他愿意出仕,按照以往的惯例三公之位几乎是肯定稳了。 和郑玄相比,管宁这个同门师弟还真不算什么。 于是在管岳的命令下,本来准备前往黄县的车队当即便转向朝着不其山而去。 见此情形,这几日一直焦躁不安的崔琰这才放心下来。 有了朱虚管氏的帮忙,海船应该不成问题了。 而当他放松下来之后,才发现管氏的车队有点夸张。 这不像是商队,倒像是搬家。 其实崔琰猜的也没错,管岳这次确实是准备搬迁到辽东去。 朱虚县管氏肯定还是会留人的,甚至管氏的商队都还在继续运转,只不过如今几乎全走水路罢了。 但是为了家族成员的安全考虑,辽东显然是一个更加理想的住处,在这一点上朱虚管氏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不夸张的说,管氏去了辽东说不定会发展的更好。 如果不是管岳一心想为自家女婿的大业多出点力,他恐怕早就搬迁到辽东混吃等死去了。 不过此刻管岳却忍不住暗自庆幸起来。 幸好他走得晚,要不然估计就要错过郑玄等人了。 说实在的,当得知郑玄师生也准备渡海前往辽东躲避兵灾时,管岳差点没笑出声。 如此一来别说幽州了,辽东文教之盛恐怕都能冠绝北地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中平六年,夏六月,辛酉日。 洛阳百官葬孝思皇帝刘宏于文陵。 与此同时,魏哲则襄平城外迎来了郑玄一行! 说句老实话,当魏哲收到丈人信件时甚至以为这是他人伪造的。 当再三确认无误之后,魏哲方才失声大笑起来。 怎么说呢,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掉的还是金馅饼! 如说过去魏哲有信心让辽东郡学成为幽州士子向往的圣地,那么郑玄来了之后他就有把握让辽东郡学成为整个北地的学术中心! 在太学荒废的当下,他甚至觉得辽东都能成为绝大部分大汉士子心中的桃源圣地。 其实眼下已经初见端倪了。 郑玄在东莱还没有登船,他要来辽东的消息就已经在辽东四郡传遍了,估计现在都快传遍整个幽州了。 不过辽泽以西人员来往不方便,故此今日在襄平城外迎接的大多都是辽东豪强。 而当魏哲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小老头走下马车时,连忙快步上前亲自将他扶了下来,并且关切道:“康成公,一路奔波可有不适?” 郑玄闻言倒是爽朗一笑道:“劳烦记挂,并无大碍。” 说罢郑玄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魏哲一番,然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说来郑玄对魏哲也是闻名已久,并且他对这个能让国渊心悦诚服的年轻人十分好奇。 “听闻君侯也治《礼经》?” 魏哲闻言当即自谦道:“谈不上治学,不过自家琢磨罢了。” 说到这里魏哲又笑道:“前几日卢公也曾问过此事,若不是近日公务繁忙,恐怕卢公已经在郡学之中讲学了。” 见魏哲这么一说,郑玄心念一转便猜到了卢植所想,当即忍不住暗自吐槽卢植不讲武德,竟然连先来后到的规矩都不讲。 于是郑玄也顾不上矜持,当即笑呵呵的拍了拍魏哲的手背道:“君侯既然对《礼经》感兴趣,日后若有疑问尽可来寻老夫。” 说罢郑玄还自嘲一笑道:“未来数年老夫少不得要留在辽东叨扰君侯了,如此倒是正好方便你我相互交流。” 在和郑玄聊了两句之后,魏哲这才有空和丈人见礼。 管岳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眯眯的在一旁充当陪客。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反正管岳现在怎么看都觉得魏哲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天子威仪。 在和魏哲谈笑的时候,管岳甚至都不敢如过去那般随意了。 而就在几人寒暄的时候,周边的人群亦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此处。 毕竟在当前大汉朝,像郑玄这种学术明星是真的老少通杀。 尤其对于辽东这种曾经的学术荒漠来说,郑玄的诱惑力就更大了。 于是两人这边还没入城,城门口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魏哲见状只能无奈的招来郡兵开道,亲自将郑玄一行护送至辽东郡学之后,方才安心离去。 实际上为了能安置郑玄的这群弟子,魏哲临时征用了一批房屋。 因为财货都是小事儿,把人才留下来才是大事儿。 没有穿越到东汉,都没办法想象一千多位门人弟子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这些人不仅仅是会识文断字那么简单。 能常年伴随郑玄左右听其讲学,说明这些弟子春秋决狱基本上都是懂的,而这就足以担任乡里小吏了。 其中较为优秀者,充当一地的乡啬夫了估计也没问题。 魏哲现在最缺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王佐之才,而是大批的事务官。 因为随着大量青州移民进入辽东,在给辽东郡府带来充足的人力之外,也给他们带来不少管理上的麻烦。 要知道先前辽东郡户籍人口不过才八万人,即便经过魏哲几年的打击豪强,又重新梳理出一批人口,也不过才十五万人左右。 可这几年随着魏哲招揽流民以及移民的主动涌入,辽东郡人口已然逼近三十万大关。 而多出来的这些外来移民魏哲自然不能放任他们自行其是。 否则待他们相互抱团之后,魏哲想要再拆分就难了。 但是想要编户齐民、重新安置,却需要大量的小吏来执行。 而人才培养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培养大量人才。 辽东郡学两年的培养成果,肯定不如郑玄多年教导有效果。 所以郑玄的到来给魏哲带来的并不仅仅是长期的收益,当下就已经让魏哲吃得盆满钵满了。 当晚,大喜过望的魏哲便在自家府邸中宴请郑玄与管岳两人。 而就在魏哲心花怒放的时候,郑玄在辽东郡学落脚的消息开始在幽州各地迅速发酵,并且渐渐向着并州、冀州等人传播。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嫉妒辽东人的狗屎运。 毕竟同为边郡,他们别说郑玄了,连个像样大儒都留不住。 不过嫉妒归嫉妒,在骂完之后有些人还是老实的收拾起行李。 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辽东已然形成了人才虹吸的现象。 幽州诸郡无论有没有意识到,都开始有大量有才之士向着辽东聚拢而来…… 第6章:一锅夹生饭【5.4K】 - 汉官 - 江汉 随着郑玄入辽,整个辽东汉民都开始变得自信起来。 以往他们嘴上虽不承认,但心底其实也知道自家是蛮荒苦寒之地。 外人瞧不上,他们心底也觉得有些自卑。 但现在不一样了,随着外乡士子络绎不绝的朝此处赶来,辽东人也支棱起来了,如今谁敢再说他们这是边鄙之地当场就能干起来。 毕竟高句丽都灭了,辽东郡早就退出边郡行列了。 至于“鄙陋”之称那就更和辽东郡没有关系了。 现在谁来了辽东不得赞一句“王道乐土”? 说得再僭越一点,辽东当前的景象不就是古籍中“圣王之道大兴而四方之民争相归附”的现实案例吗? 不得不承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当真有几分道理。 不过正当整个辽东都其乐融融时,乐浪郡府中的气氛却有点古怪。 …… 翌日清晨,乐浪郡。 当诸多郡吏点卯过后,一个瘦高青年见左右无人,当即拉着好友打听到:“府君今日如何?我的奏议府君到底怎么说?” 此人唤作毛韦,乃乐浪郡户曹掾。 由于乐浪太守范畴的放任,乐浪郡内的诸多屯田如今全都由不夜侯府门下管辖,而这无疑是在侵吞户曹掾的权利范围。 魏哲在乐浪郡时,户曹掾自然不敢说什么。 但如今魏哲都离任几年了,户曹掾心里难免会有些多余的想法。 不是他们胆子大,实在是很难不产生这样的念头。 要知道这几年乐浪九县的屯田规模越来越大,几乎已然占据乐浪郡原有田亩面积的一半,这里面蕴含着多少利益不言而喻。 若是当真能将乐浪九县的屯田都纳入郡府管辖,户曹掾恐怕要超越功曹掾,成为诸曹掾之首。 就如商贾天性逐利一样,官吏的天性便是逐权。 而断然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侵吞职权自然更有甚之了。 千万别高估这些地方郡吏的能力,权欲熏心之下做出什么都正常。 故此在某些豪强的暗自鼓动下毛韦这才建议太守收回屯田管辖权。 可让毛韦无奈的是,他的奏议都呈上去大半个月了却始终没有消息。 斥责也好、称赞也罢,什么都没有,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如此结果别说毛韦自己了,就连隐藏在他身后的豪强也坐不住了。 他们倒是不介意把毛韦这个户曹掾给献祭了,但多少要给个反应吧? 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与此同时,当毛韦塞了一块玉佩后,他那位“好友”方才无奈道: “还能如何?整日不是沉迷书画,就是醉生梦死,哪有时间理事!” 此人巴结上了范畴麾下幕僚的线,故此多少知道点内情。 实际上别说是他们这些郡吏了,就连范畴的身边人现在都愁眉不展。 没办法,范畴整天唉声叹气的,下面人自然也不敢嬉笑。 其实范畴最初上任乐浪太守之后,虽秉持萧规曹随之策,但基本的政务还是没有荒废的,只是处理基调一如既往罢了。 甚至他的工作堪称勤勉,从未令郡府中的耽误过郡府政务。 然而自从高句丽灭国之后,范畴的状态就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开始倒是挺高兴的,尤其魏哲率领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国内城的消息传到乐浪之后,范畴那叫满心欢喜。 可是还不等范畴高兴多久,天子驾崩的消息便传到了辽东。 于是,范畴整个都麻了! 简单来说,他现在有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他蹭上了灭高句丽的功劳。 坏消息是,他的靠山的靠山没了,功劳没用了。 现在别说蹭功劳了,范畴现在都不知道自家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待新帝一党稳定朝局之后,他们这些鸿都门学弟子必然无法幸免! 于是苦思无果之后,范畴直接选择摆烂。 活一天算一天,整日醉生梦死,干脆啥都不管了。 当弄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之后,毛韦那叫一个无语。 但就此罢休是不可能的,他愿意他背后的豪强也不会就此放弃。 要知道豪强兼并田地就像商人逐利一样,都是天性,改不了。 并且大汉的地方豪强胆子还贼大,什么土地敢侵吞。 无论官田还是私田,只要田地肥美、位置合适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魏哲当初已经清理过一批乐浪豪强了,但是新进上位的各处豪强还是忍不住对各处的屯田蠢蠢欲动。 即便怂恿范畴出面背锅的计划失败,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官面上走不通,他们便开始玩阴的。 于是乐浪九县的各处屯田渐渐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不是粮库被盗,就是屯田内部出了各种乱子,耽误了屯田之事。 甚至有些大胆的地方豪强直接用财货美人蛊惑劝农使签下售田契书,然后堂而皇之的前来收田。 一件两件还好,当乐浪郡频频出现这种问题后,国渊便敏锐的意识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 入夜,华灯初上。 当得知华歆前来拜访,国渊连忙出门相迎。 同在青州,两人过去虽交情泛泛,但多少也算是旧相识了。 于是一番热情寒暄之后,国渊便令仆役重开一席招待华歆。 而趁着仆人置办酒宴的功夫,两人则在亭间随意坐下对弈起来。 国渊执白,华歆执黑。 “子鱼好魄力呀!”只见国渊一边落子一边轻笑道:“听说连大将军府的征辟你都拒绝了?” 所谓征辟,其实就是指公卿或州郡征调某人为掾属。 在当下的大汉,官方征辟其实也是分等级的。 除了天子亲自下令公车征聘之外,就要属公府、州郡辟除最高了。 所以当下在形容某位名士如何有名望时,常常会说三征七辟皆不就。 有时候越是拒绝征召,受征者的名望就会越显赫。 当然,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法大多会用在州郡征辟上面。 真要遇到三公征辟,或者是天子公车特征,大部分名士都不会拒绝。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次拒绝了,下次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以往就有不少把欲拒还迎玩儿砸了的案例! 而在这些官方征召中,大将军府的征辟便是仅次于天子公车征聘的。 比如在党锢解禁之后,大将军何进便征辟荀爽、王允为从事中郎;蒯越为东曹掾;伍孚为东曹属;后更是陆陆续续征辟孔融、王朗、袁绍、刘表、王匡、边让、许攸等人为府掾,前前后后共征辟海内名士二十余人。 即便这不过是些秩比三百石的官职,但袁绍等人却依旧选择接受。 这次也不知道是谁人推荐,何进竟然忽然想征辟华歆为尚书郎。 当征辟公文送到辽东郡学的时候,不少士子都一脸羡慕的望向华歆。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华歆竟然拒绝了何进的征辟。 当时他给出的理由是已经接受魏哲的辟除,担任镇东将军幕府司马,故此只能多谢大将军的错爱。 而见他这么一说,大将军府使者虽然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毕竟若华歆前脚接受魏哲的征辟,后脚便转投大将军门下,他反而会看不起华歆。 然而大将军府的人远道而来不知内情,但国渊心里却清楚。 实际上这次是大将军府的征辟在前,君侯的征辟在后。 君侯这次有意给华歆选择的机会,看看他是不是还会离开。 幸好最后华歆的决定并没有让魏哲失望。 其实早在年初王芬案发被先帝诛杀的时候,华歆就已经可以离去了。 不过在辽东待了两年之后,如今的华歆却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彼此彼此!”只见华歆随意的落下一枚棋子,淡然一笑道:“子尼兄不亦是选择留在辽东么?” 见他这么一说,国渊哈哈一笑,不过心中却暗自点头。 话说这次魏哲征辟的人其实不仅仅是华歆一人。 要知道按照汉制镇东将军有开府之权,幕府可设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中郎二人,诸曹掾属二十九人,令史、书佐三十一人。 其中长史为幕府群吏之长,掌辅佐之职。 魏哲本想征辟郑玄为幕府长史,但郑玄如今确实对做官没兴趣了。 与那些邀名养望的名士不同,郑玄是真的醉心学术,无意为官。 甚至相比于出仕,他反而更享受教书育人的快乐。 与之类似的还有邴原,他亦无意进入幕府,反而满足于当个郡学祭酒。 当得知他们的想法之后魏哲也没有勉强,只征辟了有意出仕的崔琰、公孙方、郗虑三人为府掾。 随后魏哲便对不夜侯府的职权做出调整。 其他诸事不变,魏哲唯独将“军屯体系”从侯府剥离,归入草创的镇东将军幕府麾下,至于民屯依旧在侯府管辖之下。 从表面上看来国渊的职权无疑是被削弱了,不过他却很淡定。 一局临近收官,本来华歆眼看着就要赢了,但国渊却忽然出了一招妙手斩了华歆的大龙,硬生生扭转了局面。 在看见这一幕后华歆思量片刻便失笑的摇了摇头。 “子尼兄技高一筹,我输了!” 说罢华歆便将棋子随手丢在了棋盘之上,直接开门见山道:“幕府草创,不知子尼兄可有教我?” 见华歆这么一说国渊也没有意外,其实军屯被剥离早在他预料之中。 甚至魏哲剥离军屯之后,国渊的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整个辽东,恐怕只有国渊看出了屯田改制背后的用意。 于是面对华歆的请教国渊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卷宗递给了他。 “这是何意?”华歆不由纳罕道。 “子鱼一看便知!”国渊回道。 见此情形,华歆也只能静下心来从头看起。 片刻之后见华歆若有所思,国渊方才幽幽道:“乐浪豪强太贪了,此辈已有取死之道。不过此事侯府不方便出面,幕府草创,正好可以此立威!至于其他的……” 言及此处国渊微微一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君侯应该早有决断,我就不多言了,你只需明白军屯之事干系重大,千万不可败坏即可。” 此言一出,华歆忍不住心中一凛,当即点了点头,感激道: “多谢指点!” …… 次日,上午。 在与侯府办完交接后,华歆终于拿到了所有和屯田有关的档案卷宗。 说实在的,在看这些卷宗之前华歆就已经对辽东屯田足够重视了。 然而在看完了这六年的卷宗之后,华歆才发现他还是小瞧了。 魏哲的屯田改制乍一看貌似没什么,然而越往后华歆就越震惊。 怎么说呢,就像是草蛇灰线,伏脉于千里之外。 譬如近两年来涌入的青州百姓,魏哲便没有直接就地安置,而是重新编户齐民,全部纳入民屯,由侯府直接管辖。 屯田也好,开荒也罢,辽东郡府都无权管辖、干涉、插手。 如此一来,以往地方豪强常用的一些手段也就失效了。 于是面对这波涌入的十余万青州百姓,辽东豪强连口汤都没有喝到,完全被魏哲一个人给消化了。 有了这个根基魏哲方才做到了在辽东郡说一不二,言出令行! 以往地方豪强最让州郡头疼的便是兼并土地、藏匿流民。 毕竟他们这么做便属于不仅自己偷税漏税,还不让其他百姓缴税。 长此以往下去,朝堂直接管辖百姓越来越少,能收到的赋税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前汉文帝之后打击豪强就成为地方长吏的天职。 不过面对这样的顽疾,地方州郡的很多手段都见效甚微。 他们固然能杀一家豪强,但却不能杀全郡豪强。 所以绝大部分时间,州郡长官其实都是以遏制豪强发展为目的。 到任之后杀几家豪强威慑其他豪强收敛一点之后,往往就满足了。 但这种手段纯属是治标不治本,甚至连治标都做不到。 若非如此,天下也不会成了现在这幅鸟样子了! 华歆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在看了魏哲对涌入的青州百姓的安置方案之后,却顿生拨云见日之感。 要知道魏哲最开始上任的时候,辽东郡在籍人口才八万余人。 虽然几年下来他通过打击豪强又梳理出了不少隐匿人口,将在籍人口恢复至十三万,但相比于现在的三十万人还是相差甚远。 也就是说现在足足有将近十七万人在辽东郡府的掌控之外,但却又完全在魏哲的直接掌控之中。 若是算是郡府辖下百姓,那么魏哲对辽东郡的掌控简直是史无前例。 在魏哲面前,辽东豪强的掌握的那点社会资源完全不值一提。 念及此处,华歆顿时忍不住思绪纷飞。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便联想到若是将此制由一郡推行一国会怎么样。 然而华歆只是在脑子想想,就忍不住热血激荡,心潮澎湃。 这让华歆忍不住对魏哲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在他看来,魏哲此法才是真正的救天下之策! 一时间他甚至没有继续深思下去,便立刻动身前往乐浪处理屯田事宜。 如此救世之策,他决不允许这些鼠辈再给败坏了。 …… 且不说华歆如何气势汹汹的前往乐浪。 魏哲这边倒是一脸悠哉的在郡学之中听郑玄讲学。 不过他若是知道华歆所想恐怕会哭笑不得。 其实真相和华歆想的不太一样。 经过魏哲修改过的屯田制,理论确实能做到华歆想象的那种效果。 然而理论归理论,现实却是要考虑诸多因素的。 实际上这十余万青州百姓魏哲虽然一口吞下了,可吃的却是夹生饭。 因为在消化这波青州移民的时候,魏哲需要大量的劝农使、屯田吏。 毕竟民屯一镇不过千人,十余万青州百姓便需要劝农使百余人。 至于基层的屯田吏就更多了,足足需要千余人才能满足。 魏哲能立刻拿出这么多管理人才吗?当然不可能! 别小看一千多人,真能把一千多人的农业生产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其实都已经算是标准的人才了。 为什么在前汉与本朝的打压下,士族世家依旧能逐渐坐大? 还不是因为他们的人才积累确实多! 由于人才选拔机制以及人才培养机制的不完善,导致客观上士族手中的管理人才其实是要比朝堂多的,只不过相当分散而已。 同样的一个坞堡,世家门下的执事可以做到岁岁盈余,甚至还能有余力逐渐对外继续开荒。但若是州郡直接派人管辖,十有八九会出现无法自给自足的情况。 于是乎很多时候州郡长官都会选择和地方士族妥协,以换取短期收益。 毕竟州郡长官不过是流官而已,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耗费。 这次魏哲其实也面对着这样的情况! 但是他却没有选择让步,而是选择直接硬啃。 就算是夹生饭,他也要硬生生吃到肚子里。 劝农使不够,他便令现有各镇民屯的劝农使副手全部转正。 如果再不够,那便令各镇民屯举荐麾下出色的屯田吏。 至于屯田吏的缺口,魏哲则选择用各镇民屯老人来填补。 毕竟他们早来几年,多少也有些经验了,勉强也可以用用。 可以说魏哲费劲了浑身解数方才吃下了这波青州移民。 不过赶鸭子上架也是有代价的。 这些新上任的劝农使、屯田吏本就良莠不齐,实际管理中自然难免会行差踏错,交上一些学费。 一来二去,魏哲可以说白白耗费了大量的物资。 这点华歆尚且没有发现,但作为辽东大管家的国渊却一清二楚。 为此他甚至私下里与魏哲深入的讨论了一番。 他觉得魏哲没必要对豪强严防死守,完全可以像刘虞那样和豪强合作。 如此官府便可以轻松安置大量的流民、移民,粮草也好、牛马农具也罢,地方豪强都可以提供这些生产工具。 只需要州郡适当让利,豪强们便可以大大减少官方的压力。 这在国渊看来是可以接受的! 并且这样一来,州郡也能很快就获得不菲的收益回报。 然而魏哲闻言却严词拒绝了,他明确的告诉国渊屯田不可让豪强插手。 于是从那之后,国渊开始隐隐明白辽东屯田背后蕴含的深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夹生饭吃一回就够了。 而这也是魏哲为什么会出现在郡学,为什么在听郑玄讲学的原因…… —— 抱歉,这章不好断,只能写好再发。 OK,睡了!( ̄o ̄). z Z 稍微改了下大纲 - 汉官 - 江汉 本来构思了一个剧情准备接下来写的,准备了好久,都啃了几篇汉末学术论文考了,不过今天动笔的时候发现逻辑存在漏洞,并且时机也不合适。 所以直接把这段大剧情给砍了,准备挪到统一天下之后再写,剧情放在那个时候比较合理。 结果现在就卡文了,, ε=(´ο`*)))唉,只想唱首《不将就》。 抱歉,今天无了,我好好想想。《汉官》稍微改了下大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万事皆有缘由【4K】 - 汉官 - 江汉 郑玄入辽东的影响比魏哲想的还要夸张。 当卢植在督建好辽山城的营寨之后,也趁着接收渔阳盐铁的功夫来了一趟辽东郡学。两人虽是同门,但也有几十年没见了。如今能在辽东再次相逢,头发花白的卢植和郑玄也有点感慨万千。 不过这两老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叙旧的话没说几句便开始辩经。 别看两人都属于古文经学一派,但二者的理念却依旧分歧颇多。 但无论是郑玄还是卢植,都是公认的海内儒宗。 郑玄或许在学术上声望更好一些,但卢植却又亲自在践行典籍。 如此一来,当两人辩经的消息传出之后顿时便引起了轰动。 …… 襄平县,李氏坞。 “你说什么?”只见故河内太守李敏一脸诧异。 李信见状还以为父亲耳背没听清,便近前大声道:“父亲,卢公与郑公在郡学辩经,再不去就没位置啦!” 这一阵大吼,当即听得李敏耳朵嗡嗡作响。 “逆子,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说罢李敏还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满脸无语。 但埋怨归埋怨,李敏还是二话没说就带着傻大儿往郡学赶去。 与此同时,襄平城外, 一个气质儒雅的青年看着城门处忽然躁动起来的人群不由一愣。 此人乃是幽州牧刘虞之子刘和。 听说郑玄在辽东郡学授课后,刘虞便第一时间把他打发过来游学了。 以往青州动荡刘虞不放心,但如今人在辽东他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眼下整个幽州恐怕就辽东最安全的了。 而刘和虽只是中人之姿,但却是个孝子,二话没说便来了。 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刘和忽然有点怀疑父亲的判断了。 这辽东……恐怕没父亲想得那么安全吧? 不过正当刘和刚升起这个念头,便听见不远处有一行商贾正驻足交谈。 “郑公与卢公辩经?此言当真。”一华服老者满脸诧异。 “千真万确,我儿亲眼所见。”另一锦衣中年则信誓旦旦道。 闻听此言,那老者当即果断吩咐道:“快,快让人准备纸笔,这等我等盛事岂能错过!”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老者的脑袋简直转得比年轻人都快。 见他这么一说,那锦衣中年也顿时意识到商机所在。 于是两人顿时也不再废话,立刻便带着仆从各自离去。 见此情形,马上的刘和这才感慨的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 说罢,资深“爹宝”刘和便忙不迭的带着随从也往郡学方向赶去。 相比于其他人,魏哲这个辽东太守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其实卢植和郑玄叙旧的时候,他正在后院与邴原讨论郡学事宜。 当得知这两老头聊着聊着忽然争吵起来时还有点诧异。 于是当其他人还在风尘仆仆赶来凑热闹的时候,魏哲已经在第一线吃瓜了。 …… 卢植和郑玄之所以从叙旧衍变成辩经,其实源头还在魏哲。 由于魏哲治《礼经》,故此郑玄和卢植都赠与了郡学一套自己的注解。 今文经学虽然不承认《三礼》的存在,但天下士子却大多早已接受。 不过即便是古文经学一派,对《礼经》的理解也各有不同。 比如郑玄的《三礼注》与卢植的《三礼解诂》就分歧颇多。 郑玄与卢植就是在谈及“已孤暴贵,不为父作谥”一句时吵起来了。 这句话乃是出自《礼记·曲礼下》,原文为: 君子已孤不更名。 已孤暴贵,不为父作谥。 居丧,未葬,读丧礼; 既葬,读祭礼; 丧复常,读乐章。 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公庭不言妇女。 大概的意思就是:在父亲去世后成为孤儿,突然发迹变得显贵,不为自己去世的父亲定谥号。因为那样做似乎嫌弃父亲贫贱,不配为贵人之父。 居父母之丧,在未葬之前,应研究丧礼;已葬,应研究祭礼。居丧期满,恢复正常,就可以讽诵诗歌了。居丧时不谈乐事,祭祀时不谈凶事。在办公的地方不谈论有关妇女的事。 本来古文经学对于曲礼中这条的理解没什么问题。 但谁让本朝频频出现小宗入主大宗的例子呢。 于是,子为天子而父为臣的矛盾情况就不止一次的出现了。 古文经想要取代今文经为官学,自然要对社会上所有现象给予解释。 故此对于这种特殊情况郑玄给出的行为逻辑则是: 子事父,无贵贱。 不得不说郑玄不愧是公认的天下宗师。 后世汉人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甚至都可以说是他塑造的。 什么叫不朽?郑玄这种其实算做到一半了。 然而政治家或许是思想家,但思想家却未必是政治家。 相比于宦海浮沉几十年的卢植而言,郑玄到底还是有点理想主义。 比如在两人在聊到早年的一些旧事时,郑玄的话就让卢植坐不住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认为窦太后无礼,方遗祸汉室多年。 要知道郑玄和卢植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如果算上当年被跋扈将军梁冀废的天子,他们甚至算是历经六帝。 很多年轻士子从典籍中看到的前朝剧变,他们其实都是见证者。 当下年轻士子只从典籍上看见桓帝驾崩之后窦太后临朝期间委任贤臣陈蕃辅政,处死挑起党锢之祸的宦官管霸、苏康,起用李膺、杜密等遭受党锢的党人,匡扶汉室,使得“天地清明,人鬼欢喜”,便以为她是贤太后。 但窦太后被选入宫廷的时候郑玄都四十了,他深知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窦太后之所以委任陈蕃辅政,那是因为她完全是在太尉陈蕃的主张下,才被桓帝立为第三任皇后,但却很少受到宠爱。 也就是从一开始窦太后与太尉陈蕃就是政治同盟。 若非如此,才入宫两年的窦妙也不会被立为太后。 并且窦太后也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反而生性妒忌残忍,桓帝去世后之后她便砍死其宠妃田圣,又欲杀尽受桓帝册封过的所有贵人,最终还是在在中常侍管霸、苏康的极力苦谏才作罢。 后面她之所以处死宦官管霸、苏康等人,也不无这个原因。 后来也窦太后和其父大将军窦武拥立幼年的刘宏,这才有了先帝。 在郑玄看来,若非窦氏当年的私心作祟大汉根本不可能动荡频频。 当然,窦太后最终的下场也不好。 陈蕃发动政变诛杀宦官,兵败自杀之后,窦妙也被宦官威胁,夺回了玉玺,从而使得刘宏13岁便得以亲政,而窦妙则被迁居南宫云台幽禁至死。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很多事情也没那么忌讳了。 所以在卢植面前,郑玄当即毫不顾忌的批判道:“听闻窦太后临朝摄政时窦武为尚书,女为君而父为臣,后宫之中竟然常有父拜女之状。如此颠倒纲常,举事焉能不败?” 说来汉朝与后世不同,自吕后开始其实就是双重君主制。 天子是君,皇后、太后在法理上其实亦是君。 但即便太后是君,但是在郑玄看来也不能压过父子纲常。 他认为父权就算不重于君权,也应该是等同的。 父子之恩,君臣之义,在郑玄看来并无高下之分。 即便窦太后为君亦当如此。 大朝会时父拜女没关系,私下里则该女拜父。 然而郑玄此言一出,卢植顿时不乐意了。 即便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怼了回去。 凉亭之中,只见卢植眉头紧皱的一脸严肃道: “父子之道,天性也!” “君臣者,人爵之至敬也。” “先王之制,不以人爵之贵,加于天伦之尊。” “经曰'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是以虞舜、汉祖虽身为帝而父为匹夫,然其敬事之礼却不异于畎亩之中,此先圣之遗范也。” 说到这里,只见卢植言辞犀利道: “尔既在《三礼注》中言'子事父,无贵贱'。又云'子不爵父,嫌卑之也'。加其爵位,犹所不敢,况乃南面而受拜乎?” 卢植的逻辑很简单,在他看来天子都需要敬父,更何况皇后呢? 汉高祖当年已是天子,然而面见父亲时尚且跪拜见礼,窦太后难道比汉高祖还尊贵? 所以在卢植看来,郑玄的折中亦是一种无礼。 父就是父,子就是子,无论公私场合都不应该父拜子! 最妙的是卢植还是用郑玄自己的《三礼注》来反驳他。 故此当卢植话音一落,郑玄顿时哑然。 片刻之后,郑玄方才无奈一笑道:“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 卢植闻言立刻回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 此言一出,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见此情形,在角落里听的正爽的魏哲顿时一脸懵逼。 戏志才见状当即笑着在一旁解释小声道:“当年大儒何休写了《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三篇雄文,康成公不认可,便写了《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三篇文章批判,并且用得全是何休自己的论点来反驳他的结论!” “是故当年何休读完之后便当场感慨:康成入吾室,操吾戈以伐我乎?” 听到这里,魏哲这才哑然失笑。 还真是,难怪郑玄会如此感慨,难怪卢植会如此回答! 这些个文人典故若不是有人指点,魏哲还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而当魏哲在庭院中与戏志才闲聊时,院子外面则早就炸开了锅。 外面的学子可没有魏哲的优势,可以直接呆在院子里吃瓜。 不敢进来的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趴着墙头,侧耳倾听两者的辩经,不时还会有人讲两人的言语记录下来往后传阅。 是故卢植与郑玄虽然说的飞快,但外面的士子此刻才刚刚看完开头呢。 不过对于二者谈论的话题,外间的士子倒是一点没有惊讶。 别说是窦太后了,当下若皇帝做得不对都常常被士人讽议无礼。 像郑玄于卢植今天这个尺度还真算不上什么。 然而两人的话题却引起了外界学子、士人的引论。 要知道在本朝“君权”与“父权”一直都是士人争论的话题。 君父之辩与华夷之辩、义利之辩一样,早就有过无数次讨论。 并且古文经学内部,对“君权”与“父权”谁重也一直没有统一看法。 从王莽时期一直吵到了现在,并且愈演愈烈。 典型的例子是许慎《五经异义》和《白虎通》对于伍子胥复仇正当性的辩驳。许慎认为伍子胥不可复仇,而《白虎通》认为子报父仇是天经地义。 可见在纯粹的经义层面,为君还是为父,一直个争议点。 眼下被卢植与郑玄又重新挑起了这个话题,外间的人群自然忍不住各抒己见起来,甚至就连贩夫走卒都能说上两句自己的看法。 尤其眼下郑玄貌似落入下风,那就更让认为“君臣之义”更重要的那些人振奋了。 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话题,就像民国时期从上而下都喜欢讨论各种“主义”一样,对于当下汉人来说君父之辩也很重要。 然而魏哲回到太守府后,越想却越觉得这次辩经不简单。 要知道东汉可是以“仁孝”立国。 在这个问题产生动摇,无疑是对东汉的根本有了动摇。 所谓“仁孝先后”之争,说到底其实就是君权和父权之争。 说得再赤裸裸一点,那就是皇权和臣权的博弈。 后世曹丕尚为魏国太子时,便在一次宴会中对在场的百数十人问道:“君父各有重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耶?父耶?” 据闻当时众说纷纭,或父或君。 这其实便是为君者对臣下的一种试探,试探人心。 不过曹魏时期,君权与父权尚且还能说是在两可之间。 但等到了晋朝,那就只剩下以“孝”治天下了! 不是司马家不好意思提忠君,而是他家的君权本来就是妥协而来。 如此在天下士族面前自然便没有什么“仁孝先后”之争了。 父子之恩重于君臣之义也,这才是晋朝士子的政治正确! 晋朝“以孝立国”,其实便意味着“父”重于“君”了。 想到这里,魏哲心中终于豁然开朗。 虽然他心中对司马晋一直十分鄙夷,但对于他们失败的原因却很难做出一个全面的总结。 这让想要避免重蹈覆辙的魏哲心中一直提心吊胆的。 不过现在他总算是弄清楚了关键所在: 那就是有晋一朝,司马家的皇权都是残缺的。 与其说“王与马,共天下”,不如说是皇帝与世家共天下。 当司马昭选择了这一条路之后,就注定了晋朝的下场! 毕竟司马家的皇权根基就不牢固,甚至从诞生之初就和门阀士族绑定到了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晋朝当权者做什么改革都不会有结果! 和门阀士族妥协,便是司马晋最大的问题所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宋和司马晋其实没区别。 首先赵氏与司马家上位的手段都差不多——篡位。 其次,两个朝代中期也都差不多。 司马晋有东西两晋,赵宋分南北二宋。 甚至两家王朝的结局都十分相似: 司马晋引发了五胡乱华,赵宋则害得神州陆沉! 这就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下场!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念及此处,魏哲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在汉末搞共和?这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的主意呀!” 第8章:将军的恩情【1/2】 - 汉官 - 江汉 对于这场辩经卢植与郑玄并没有当一回事儿。 即便是落入下风的郑玄也没有耿耿于怀,只是一笑了之。 毕竟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很难被言语说服了。 郑玄这次被卢植驳倒了,他也只会认为是自家对经义研究不深,而不是真的就因为一场辩经输了就改弦更张,信奉卢植的理念。 至于卢植亦是如此,甚至辩经结束后他便直接离开襄平城。 因为他收到辽山城传来的消息,有扶余部族东进,试图侵吞安东十二国的地界,这让卢植顿时没有了叙旧的心思。 要知道他刚刚在辽山城的安东都护府接受了安东十二国的拜见。 若是转眼就让扶余国给打脸了,那安东都护府颜面何在? 安东都护府本就新立,若是威信不立,那日后也别想羁縻安东诸国了! 相比于忙于政事的卢植,郑玄的生活就要乏味多了。 以往在北海国如何,眼下在辽东郡便如何。 每日不是注解典籍、研究经义,就是授课讲学。 当看到辽东百姓安居,学风浓郁的情况时,郑玄都觉得此乃王道乐土。 他没想到在青州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时,辽东竟是一片岁月静好。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郑玄在和老友的书信中少不得感慨了一番。 一来二去,倒是令魏哲在关东士林的名声好上不少。 然而这两人虽然没有在意,但“郑卢辩经”一事却成了辽东盛事。 不对,准确的来说是整个幽州的文化盛事。 此事过后整个幽州上至士族、下至寒门的士子都开始前往辽东游学。 这让魏哲人手短缺的情况得到了大大缓解。 要知道来自青州移民并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一波接着一波。 尤其是在刘宏驾崩之后,青州的局势那是一日比一日糜烂。 以往魏哲还需要主动去青州接引流民,但现在只需要在辽东接收了。 没办法,魏哲在青州积累多年的名声让流民们早就对辽东闻名已久。 于是当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用不着辽东接引,这些人便主动投奔而来。 毕竟青州人去辽东简直不要太方便,自上古三代时便有这习惯了。 随便用竹木扎一个木筏就能沿着海峡间一连串小岛划过来。 若是当真不要命了,那么抱着根木头游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如此一来,青州移民的流入量自然大大增加,令魏哲的压力很大。 由于魏哲在辽东四郡大兴屯田,所以粮草倒不是问题。 主要是基层小吏的缺口太大,一度让魏哲只能扩编民屯规模。 不过现在好了,来自幽州的游学潮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在这方面,大汉士子倒是比明清读书人强太多了。 除非是士族名门出身,否则大汉士子从来不会以担任小吏为耻。 要知道郑玄、陈寔等人年轻时便是从小吏做起,而后才有了日后成就。 所以对于那些出身寒素的学子来说,能当个小吏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毕竟若是换做是在他们乡里,县中小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使得青州流民的安置一直未出过大错。 在国渊的统筹安排下,无数青州移民有条不紊的散布在辽东四郡。 虽然在辽东屯田开荒艰苦了些,但是勉强混个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至少相比于在青州时的流离失所,他们已经很满意现在的处境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魏哲这边刚解决了人手短缺的问题,辽东百姓的温饱便遇到了严峻的挑战! …… 八月甲戌日,襄平城外。 这日魏哲本来准备携妻子出城郊游,然而来到大梁水河畔才发现不对。 “伯远,我记得那处山头不是有个林子吗?怎么现在秃了?” 钟扈抬眼望去,当即回道:“应是流民砍伐所致。” 随即不等魏哲追问他便解释道:“青州流民俱知辽东冬日苦寒,故此屯田之余大多都会打些柴火以备过冬。” 还别说,就因为他们这么一折腾整个辽东的柴价都上涨了。 火炕好用归好用,可用起柴火来也凶,不多准备点冬天还真难熬。 不过辽东各地的樵夫倒是挺开心的,趁着这个旺季没少挣钱。 然而魏哲听罢却顿时皱起了眉头。 温饱温饱,但凡缺了一个都容易活不下去。 尤其是在劳动这地界,陡然生活成本暴增保不准就能冻死人。 念及此处魏哲也顾不上郊游了,当即转道便朝大梁水畔的匠营赶去。 话说襄平城外的这处匠营之大在整个幽州恐怕都是独一份。 从魏哲就任辽东太守开始,大量的煤铁矿便沿着大梁水与小辽水汇聚在此,而后变成一船又一船的大铁犁离开。 如果用后世的眼光来评判,也算是一个原始的工业基地了。 故此当魏哲刚一靠近匠营所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如此刺鼻的味道顿时便令随行的管妍眉头微皱。 魏哲见状这才恍然,连忙命人送两人回去。 侯府的铁官司主事班晟闻声匆匆赶来,即便跑到满头大汗也不敢擦,他还以为自家工作出了什么岔子方才引来了君侯。 不料魏哲见他却什么都没说,只令班晟叫来此间最好的木匠。 随后他便令亲兵取来一堆煤粉与黄土浇水搅拌,自己则眉头微皱的在一旁看着。 当亲兵按照魏哲的吩咐,制出了九种不同比例的煤泥之后,木匠也根据魏哲提出的打孔要求,制作出了一个颇为古怪的工具。 于是当国渊收到消息赶到此处时,便看见了如此古怪的场景。 只见魏哲兴致勃勃的用着一个古怪的工具在玩泥巴,嗯,黑泥也是泥! 见此情形,国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君侯,这是……” “子尼,你也来啦?”魏哲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在过了一会瘾之后,他便将工具交给身旁的亲兵忙活起来。 见数量差不多了,魏哲方才一边擦着手一边吩咐班晟道:“将这些煤球分类点火引燃,好生盯着,记下那种燃烧最旺再来报我。” 班晟闻言自然忙不迭的转身离去。 国渊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魏哲见状便开门见山道:“你觉得以此物代替柴火供百姓取暖如何?” 见魏哲果然这么想,国渊先是眉头微皱而后才点了点头。 “君侯此法大妙,自然可造福辽东百姓,然……不知售价如何?” “不多,柴价三一之数即可。”魏哲毫不犹豫道。 见他这么一说,国渊当即朝魏哲躬身一礼郑重道:“渊代辽东百姓谢过君侯恩典!” 国渊比谁都清楚辽东百姓每年在取暖上面的花费有多少。 若是魏哲此法得施,那不知道有多少辽东百姓会受此恩惠。 不过很快国渊又想到了一个弊端,那就是辽东的樵夫们恐怕要失业了。 “这简单,这些煤球分销便交予这些樵夫了,正好他们路子熟。” 魏哲想了想又念及某些百姓可能连这点开销都想节省,便干脆道:“传令下去,辽东各处煤矿不许禁止周边乡民采煤自用。” 虽然魏哲能做到的不多,但能惠及百姓一丝一毫那也是好的。 至少相比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他是真的在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国渊自然也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当即便忍不住感慨道:“君侯当真爱民如子也!” …… 且不说国渊如何心生感慨。 随着煤球的出现,很快便被辽东百姓所接受。 这点还要多谢魏哲这些年积累的良好信誉。 当听说这个煤球是魏哲所创,以供辽东百姓使用的,很多乡民甚至想都没想便换上了煤球,并且称之为“将军炭”。 当然,用上之后他们便觉得更香了,这东西简直不要太好用。 同样的分量,一斤煤球简直要比柴火耐用多了。 即便如今辽东还没有到使用火炕的时候,但已有大量百姓屯起煤球来。 不过再好的政策也无法惠及所有人,但这一波仁政却着实为魏哲拉拢了不少人心。“将军煤”的温暖不知道让多少辽东百姓感怀不已,直叹将军的恩情实在太深,日后便是拼上性命也值了。 然而当辽东岁月静好之时,京师洛阳却在负重前行…… 第9章:浑水摸鱼【2/2】 - 汉官 - 江汉 “诸位都看看罢!” 魏府正堂,只见魏哲轻叹一声将邸报递给仆役。 随即这封元骏精心收集而来的邸报就这样在众人之中传阅。 说实话,魏哲看完后饶是早有预料也忍不住直摇头。 何进这厮当真是废物,飞龙骑脸都能输也是没谁了! 明明整个洛阳的兵马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可他却硬是让几个太监杀了。 若不是何进猝然暴死,后面也不会爆发如此激烈的兵变。 唉,这厮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与魏哲类似,戏志才、国渊、华歆等人看罢亦是直皱眉头。 甚至氏仪等人看罢之后更是大惊失色。 “攻烧皇宫?此事当真?” 没办法,实在是这种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了。 本朝历次政变虽多有刀兵相见的情况,但却从未有一方敢悍然攻打皇宫。 上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王莽乱政期间……这简直就是王朝末世之象! 然而魏哲却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此中诸事绝无虚假!” …… 话说上个月二十五日,洛阳终于爆雷了。 不甘就此等死的十常侍用计将何进骗入皇宫,直接将其乱刀砍死。 别误会,他们不是想和何进同归于尽,而是死中求活。 原本张让、赵忠等人想得是杀了何进之后,便直接去向何太后请罪。在十常侍看来只要车骑将军何苗接手大将军之位,那么一切危机便可消弭。 何苗的关系本就与宦官们不错,更何况还白捡一个大将军。 至于何太后那边就更好说服了。 毕竟宦官本就与何太后站在一处的,反而何进是倒向士族的叛徒。 据张让等人所知,何太后对这个愚蠢的大哥也是腻歪的不行,换上二哥何苗她说不准更开心,反正都是何家人。 因为除去了何进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她的权势反而会稳妥。 不得不说,十常侍确实有两下子。 一盘必死的局面竟然都能让他们寻到了一线生机。 然而这次外朝的士人却从上次太傅陈蕃与大将军窦武密谋诛杀宦官的失败吸取到教训,直接用刀剑说话,不再给宦官闪转腾挪的空间。 当意识到何进被杀之后,袁术等人便悍然率兵攻打皇宫。 张让、段圭等人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何太后、新帝及陈留王逃亡北宫,并且同时招车骑将军何苗前来护驾。 有意思的是,根据元骏打听到的消息何苗却在朱雀阙下被何进部曲将吴匡给斩了,所携带的兵马也被司隶校尉袁绍收编了。 是日,两宫宦官尽数被诛,宫妃多有被侮辱者。 “此必是袁氏手脚!”只见戏志才一脸肯定道。 魏哲听罢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便是知道又如何?如今何氏兄弟俱死,何太后亦死于乱兵之中,何氏算是完了!” 说实在的,魏哲甚至怀疑何太后也是死在袁氏手下。 毕竟他们兄弟杀进皇宫尽诛宦官时,谁知道有没有另外干什么。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众人亦是点了点头。 确实,若不是何氏全军覆没,董卓也不会如此顺利操持废立之事。 要知道董卓是二十八日入的洛阳,结果二十九日便在朝会上提出废立之事,关键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反对。 最后八月三十日便在崇德前殿举行废立仪式,堪称神速。 即便是向来稳重的国渊此刻也忍不住皱眉道:“袁氏太过了!” 元骏亲眼所见,是太傅袁隗亲自将刘辩扶下御座,解除玉玺印绶并转交给刘协,然后扶刘协正式登基。 没错,看似是董卓主导的废立,但在国渊等人看来袁氏才是主谋。 至于董卓不仅仅是袁氏一力招来的,更是袁氏的门生故吏。 在这种情况下废立天子说是董卓的主意,国渊如何能信? 在国渊看来袁隗无非是怕废立天子的名声不好听,这才让董卓站在前面背锅。 毕竟刚刚进入洛阳的董卓完全没有理由要废立天子。 别说刘辩和刘协有多大差距,即便有这也不是董卓需要操心的。 一个在刘宏活着的时候就敢抗命的人,能有这个忠心? 只有袁氏,只有刚刚诛尽宦官、铲除何氏的汝南袁氏有这个动机! 毕竟袁氏刚刚杀了刘辩的母亲以及两个舅舅。 在这种情况下汝南袁氏除非想步霍氏后尘,否则他们决不敢再让刘辩继续当皇帝。 这里面的道理国渊看得出,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 故此沉默片刻之后,华歆忍不住眉头紧皱道: “袁氏欲为王莽乎?” “未必!”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却摇了摇头道:“董卓,虎狼之辈也,非袁氏家犬。今虽共谋废立,来日必生龃龉。此人不会甘于被袁氏操纵的!” 这一点,从董卓强行带兵入城就能看出端倪。 要知道若是董卓没有带兵进入洛阳,那么兵马几乎全为袁氏兄弟所章,汝南袁氏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所以在这方面魏哲和华歆等人的看法不同。 他觉得废立天子或许是袁氏的主意,但董卓的想法也很关键。 毕竟没有什么比废立天子更能快速建立声威的办法了! 在废立天子之前他只是个西凉悍将,可是废立天子后他就是权臣。 即便有人唾骂,但同样也会有人投靠,这就是威势! 不过现在董卓的威势还不稳固,所以才会给魏哲送来封赏。 是的,虽然朝堂封赏的使者还在路上,可是魏哲已经知道了。 在扶持刘协登基后的第六日,朝堂……准确的来说是董卓和袁隗达成了共识,那就是要安抚四方。 于是没有任何争议,朝堂便决定封赏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进封襄贲侯。 不过话又说回来,董卓与袁氏也没有客气。 董卓升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本来只是虎贲中郎将的袁术也被任命为后将军。 至于魏哲这个中平年间战功最著的边郡太守也得以被另眼相待。 元骏在邸报中明言,朝堂这次准备在他原有食邑的基础上再增四千户,令其食不夜、不其、当利、东牟、长广五县。 如此,魏哲便成为当下独一份的万户侯了。 并且还准备拜他为左将军。 虽然左将军并不是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这样的名号将军,但总算也是脱离了杂号将军行列了。 由此可见,董卓与袁氏对幽州有多少看重。 当然,与其说是看重,不如说是担忧。 毕竟幽州这几年从东到西几乎都在大战,武德充沛的过分。 如今幽州虽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但是谁也不敢小瞧! 与此同时,还有一系列人事变动。 比如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颍川名士张咨为南阳太守,陈留名士孔伷为豫州刺史,东平名士张邈为陈留太守。 不过这些多是党人一派的布置,和魏哲的关系不大。 他之所以招众人过来,主要是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至少没想到洛阳的变故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搞得国渊等人议论了好一阵子才进入正题。 只是在恢复了平静之后,戏志才心念一动却忽然问道:“使君那边是何意见?” “尚且不知……”魏哲有些不确定道:“或许还未收到消息也有可能。” 毕竟魏哲这边可是有元骏主持的“驻洛办”在通风报信。 刘虞若是在洛阳没有特殊布置,还真未必会比他消息灵通。 而见他这么一说,国渊想了想便直言道:“一动不如一静,君侯,此时千万莫要冲动呀!” 戏志才闻言亦是颔首表示赞同,并且主动请缨道:“某愿为使者,替明公走一趟州牧府。” 毕竟无论魏哲想要趁此乱局做什么,刘虞的态度都十分重要。 见此情形,魏哲略作沉吟便点了点头。 只是让魏哲没想到的是,戏志还没有从蓟县回来,他便收到了来自曹操的信件…… 第10章:呼朋唤友【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曹操几乎全程见证了八月二十五日的那场政变。 从一开始曹操便不同意何进招外兵入京,奈何却无法阻止。 即便他为西园八校尉之一,但手下八百士卒都未必全听他的。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袁绍、袁术兄弟攻打皇宫,屠尽宦官。 而曹操连袁氏兄弟他都阻止不了,更不用说阻止董卓了。 从开始的自封太尉,到自拜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可以说曹操是眼睁睁的看着董卓一步步在洛阳坐大。 不过起初曹操并未觉得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因为董卓虽然跋扈,但入京之后便展现出一副可以沟通的做派。 比如董卓在自拜相国的同时,也与党人一派妥协,任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勋荀爽为司空。并且还为党人首领陈蕃、窦武以及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中遇害的诸多党人平反,提拔他们的子孙为官。原大将军幕府的属官何颙、郑泰等人,也被董卓礼聘为幕僚。 在一干幕僚的建议下,董卓完全就是一副亲近士人的做派。甚至连当面冲撞,并且弃官而走的袁绍等人他也尽释前嫌,主动授袁绍为勃海太守,鲍信为济北相,王匡为河内太守,以示和解。 可以说董卓用种种举动表明,他却并没有吃独食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董卓入京后的表现已经相当优秀了。 作为一个武将,他的政治头脑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同行。 从这次三公任命中就可以看出他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粗鄙无文。 要知道三公中的杨彪出身弘农杨氏,四世三公,与汝南袁氏一样都是关东士族的代表,只要杨彪愿意与董卓结为政治同盟,那么便可大大抵消袁氏的影响力。 至于黄琬则是与陈蕃同时代的老牌党人,在士林中也名声甚高,虽然遭到党锢之祸殃及,被禁锢近二十年,但黄琬的人望却反而不减反增,所以才在光和末年初一复起就被朝廷任命为青州刺史。 对了,当时向刘宏举荐黄琬的正是时任太尉杨赐,也就是杨彪的父亲。由此可见让黄琬为太尉,杨彪任司徒,是经过董卓深思熟虑的。 他就是想要拉着弘农杨氏一派与汝南袁氏抗衡,从而将士族的抵抗分化瓦解。 至于光禄勋荀爽的司空之位,则无疑是在向颍川士族示好。 说实在的,董卓这个态度算是相当有诚意的了。 然而董卓的这一番算计终究还是自作多情。 毕竟关东士族掌握朝堂权柄这么多年,连关西士族都看不起,更别说他这个关西武将、西凉羌种了。 于是表明上洛阳公卿与董卓笑呵呵,私下里却依旧抗拒如故。 兵多将广,能征善战? 呵呵,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吃饭。 这点倒不是他们猖狂,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别说是刚入洛阳并且在关东没有任何根基的董卓了,就算是先帝刘宏复生,而没有了关东士族的配合他也很难筹集到粮草。 没办法,关东士族经营多年,从上到下都有他们的人。 他们想要坏事那简直不要太容易,甚至连刘宏也无可奈何。 若非如此,刘宏也不会以卖官鬻爵敛财了。 结果董卓进入洛阳还不足一个月,麾下军队便迎来断粮的窘境。 关东士族本想用这种软刀子让董卓认清现实,重新将其驯服。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董卓不是家犬,而是虎狼。 面对关东士族的小手段,董卓则选择用凉州人的老办法回应。 他先是以侍御史扰龙宗拜见时忘记解剑为借口将其活活打死;随后又派兵将大司农周忠之子周晖劫杀。 这是董卓最后一次尝试用政治手段解决朝堂分歧了。 只可惜,关东士族的傲慢让他们没有将这个警告当一回事儿。 在何太后遗体下葬之后,眼见粮草迟迟收不上来,麾下军队渐渐不稳之势,董卓便不再犹豫,开始放纵士兵在雒阳以及周边劫掠富户,搜刮财物,筹集粮草。 经过这番拉扯下来,董卓发现还是凉州人老办法管用。 于是关东士族与董卓之间算是彻底闹掰。 而当双方谈不拢时,就只能诉诸武力了。 关于这一点天下州郡还没有察觉,但身处洛阳的曹操却意识到了。 当董卓纵兵掠富户,劫商贾,曹操便知大乱将至。于是悄然单骑出京,星夜奔陈留,压根没有玩什么七星刀谋刺董卓的把戏。 不过曹操没有选择回到老家沛国,而是就近投向陈留郡。 因为如今的陈留太守张邈乃是曹操至交好友,并且张邈乃是党人“八厨”之一,被世人称为“海内严恪张孟卓”,说的就是他大方。 而张邈在看见风尘仆仆的曹操时,当即忍不住感叹道:“孟德,数月不见,怎如此憔悴?” 曹操却是不以为然,反而豪迈大笑道:“丈夫憔悴,当在天下苍生耳!” 不得不说,这两人不愧是至交好友。 因为这时候张邈在功曹臧洪的建议也准备搞事儿。 于是当得知曹操的来意后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开始筹谋起来。 张邈除了将时任广陵太守的亲弟张超拉下水之外,还给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东郡太守桥瑁去信,邀他们共谋大事。 曹操如今虽无官无职,但也散尽家财招募了五千义勇驻兵于陈留郡己吾县,并且给自家好友济北相鲍信写信,邀他一同举事。 不过仅仅是这些曹操还是觉得有些不稳妥。 要知道他可是见识过董卓麾下的凉州、并州兵马有多凶悍。 于是在一番苦思之后曹操终于想起了曾经的小兄弟魏哲。 当然,现在曹操可不敢拿魏哲当小兄弟了。 毕竟魏哲如今混得比他好太多了,不仅是万户侯,还官拜左将军。 然而有意思的是当魏哲打开漆盒取出其中密函时,却见封面赫然写着“曹孟德致镇东将军书”。 当看到这行字的时候,魏哲顿时会意一笑。 “好你个曹孟德,这心思够细腻的!” 魏哲失笑之余倒是不慌不忙的打开密函,便见一行行颇为飘逸的笔迹出现在眼前—— 魏公威足下: 操顿首再拜,北望长安,烟尘蔽日。忆昔广宗城下,公执长槊立旌门,黄巾十万望旗而溃。彼时董卓犹下狱待罪之身,孰料豺狼反噬,竟至宗庙倾危! 今雒阳乱起,白虹贯阙,董贼沐猴而冠,已现不臣之意。 公领辽东精骑,灭国擒王,虎步东夷,岂甘俯首事此獠乎? 依操浅见,卓以左将军任之,明为擢升,实乃缓兵之计。昔韩信云“狡兔死,走狗烹“,今狡兔方纵,走狗已烹!公不见丁建阳血染北邙,吕奉先卖主求荣耶? 操尝夜观星象,紫微晦暗,然斗宿有芒,当应辽东。 若得公振臂,关东百姓必箪食壶浆共襄王师,以助义举。 今陈留张孟卓暗结忠义,勾连四方;东郡太守桥元伟已枕戈待旦;操亦散尽家财,募死士五千,然终需龙骧虎贲之将。昔周亚夫驻细柳,令不帝出;霍去病饮瀚海,胡马南遁。公威震北疆,岂忍见汉家冠冕委地,董卓僭坐明堂? 秋霜已降,虎牢西风正烈。此中深意望公慎思。 若蒙不弃,可兵至陈留,操当椎牛酾酒,与君共平汉贼! 临书仓促,墨渍染襟。 曹操谨拜——永汉元年九月庚寅 …… 太守府内,大堂之上。 当看完这封密信后,不知为何魏哲忽然轻轻一笑。 从中平元年至今,他终于与这些世家名门之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了。 此中辛酸,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11章:倒霉的刘备【2/2】 - 汉官 - 江汉 正堂之中,青铜兽炉上青烟袅袅。 看着手中的信件魏哲修长的指节下意识轻叩案几,缓缓陷入沉思。 去,或者不去,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作为开启汉末乱世的标志性事件,“诸侯讨董”是个很关键的节点。 倒不是说参与者都能成为汉末诸侯,而是汉室威望自此沦丧。 或许这就是袁绍起兵的主要目的。 他就是为了否定如今洛阳政权的合法性和正统性,让受董卓控制的大汉朝堂变相的成为洛阳太守府。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在袁绍这里尤其是如此。 袁绍起兵讨董只是一个政治行为,并不是真要攻下洛阳。 所以当讨董联盟成立,袁绍自称盟主之后,他的目的其实就已经达到了,后面战争的结果并不重要。 很显然,袁绍已经十分丝滑的从治世思维转变成乱世思维。 相比之下,曹操现在就有点太过年轻气盛了。 一群汉末诸侯讨董,结果就他一个人当真了,以致于险些兵败身死。 那么魏哲呢,他也要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么? 烛火摇曳之间,直面内心的魏哲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三兴汉室就算了,他还是重起炉灶为好。 如此一来,诸侯讨董的意义对于魏哲来说就很简单了。 无非就是捞取政治筹码而已。 如果能顺便想办法解决幽州牧刘虞这个绊脚石那就最好了。 毕竟有魏哲这尊大神在辽东卧着,这次公孙瓒有没有胆子杀刘虞都难说。 届时魏哲若是兼并郡县、向辽西扩张,无疑会与刘虞对上。 魏哲倒不是担心打不过刘虞,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 因为他若杀了刘虞,那么原历史中公孙瓒受到反噬便会由他承担。 可魏哲若是不杀刘虞,却又很难完全掌握幽州上下。 不得不说,刘虞宽和爱民的好名声实在是有点麻烦。 即便这一世公孙瓒依旧有胆子袭杀刘虞,估计也要三四年后了。 魏哲显然不可能再继续窝在辽东等上三四年。 乱世的大幕已然拉起,别说三四年了,就算是三四个月都是战机。 一步快,步步快,将时机寄希望于等待无疑是愚蠢的。 良久之后,随着案几上的茶汤渐冷,魏哲心里终于有了决断。 …… 数日后,戏志才终于从蓟县返回。 魏府书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在饮了一杯果酒之后,只见青袍广袖的戏志才抚掌而笑道:“幸不辱命,刘使君之意我已知矣。” “哦,怎么说?”魏哲好奇道。 “很简单。”只见戏志才眸光如电:“刘使君见某之后虽未对洛阳之事表露态度,然某暗自观察却发现,其却并未显露大司马、襄贲侯等旌旗号牌,显然心有抗拒。” 说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摇了摇头。 “据闻其私下还曾言:沐猴而冠,能几时乎?” “由此可见,刘使君认天子却不认董卓。” “明公若要反董,刘使君纵然不会帮忙,也不会是对手!” 见戏志才这么一说,魏哲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粮草之事先筹备起来吧,暂且不要声张!” “明白!”戏志才闻言顿时意会,当即下去安排。 而就在魏哲紧锣密鼓的筹备之际,隔壁的乐浪郡也是热闹非凡。 身为幕府司马的华歆进入乐浪后,其实没费什么力气就搞清了真相。 毕竟地方豪强的手段其实无非就是那几样。 不是制造谣言煽动舆论;就是鼓噪聚众,抵抗郡县。 但乐浪郡是哪儿?那可是魏哲起家之地! 即便魏哲如今已经离任,可是他对乐浪郡的影响力却依旧在。 乐浪九县的各处屯田就像一颗颗棋子一样,等待华歆去唤醒。 本来华歆都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了,可是屯田各部的存在让他的任务陡然变得简单起来。 这使得华歆终于对辽东的新式屯田有了全新的认识。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华歆搞清楚了是谁在搞鬼,甚至连证据都已经掌握了一大把,可是按理来说华歆在乐浪郡并没有执法权。 若是强行为之,那些豪强说不定会选择鱼死网破。 于是为了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华歆竟然直接找上了乐浪太守范畴。 结果也不知道他聊了什么,本来摆烂的范畴直接活了过来。 并且他简直毫不掩饰的公开站在华歆的背后给他撑腰。 简单来说,就是华歆下令,他盖章! 因为华歆的话让范畴直接惊醒过来,意识到魏哲已经是一个大山头。 既然洛阳的靠山没了,那么当魏哲的狗腿子貌似也不错。 反正以魏哲当下在辽东的威望,只要他一日不死自家就不会有事儿! 而华歆在拿到范畴的太守大印之后那叫一个百无禁忌。 可杀可不杀的,一定杀;可抓可不抓的,先抓了再说。 若有豪强试图聚众作乱,那更是连流程都免了,直接平叛。 都用不着郡兵上场,乐浪各县的屯兵就直接解决战斗。 不惧流言,强硬果决。 一时间从从朝鲜城到带方县,杀得那叫一个人头滚滚。 乐浪豪强有一半直接销户,另一半也吓得破财免灾。 即便是乐浪太守府中的郡吏,也有不少直接下狱论罪。 当诸多消息传回襄平城时,不少熟人都有些诧异。 要不是他们知道华歆学的是儒经,估计都要怀疑他是法家门人了。 闲谈之时国渊更是忍不住调侃道:“华子鱼颇有荀子遗风也!” 魏哲听罢当即哈哈一笑。 “儒家也好,法家也罢,能令百姓安居乐业的便是好学问!” 此言一出,国渊顿时深以为然。 “若违天理,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若合人伦,虽其言之出于黔首,不敢以为非也!” 国渊当初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着相似的认知。 而就在辽东暗自筹备之际,关东士族终于掀桌子了。 随着东郡太守桥瑁伪造三公书信,传驿各州郡,说董卓罪恶;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广陵太守张超等人开始陆陆续续举兵响应。 幽州牧刘虞虽没有表态,但当得知魏哲在辽东举兵响应却没说什么。 随着消息逐渐传开,一时间整个天下都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不过魏哲的举兵讨董的消息却让陈留的曹操、张邈等人十分振奋。 即便同为党人一派,但他们彼此之间也是存在不少矛盾的。 比如陈留太守张邈就向来与曹操交好,而与袁绍颇有龃龉。 是故这次聚兵张邈才会选择在酸枣会盟,而不是前往河内郡与袁绍、王匡汇合。眼下见酸枣盟军声势大振,张邈自然倍感振奋。 于是魏哲还未率军出发,张邈的书信便送到了魏哲面前。 在私信之中张邈对他那叫一个热情,恨不得能马上见到魏哲。 然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却是郁闷不已。 要说魏哲举兵讨董的消息传开后谁最纠结,那必然要属刘备无疑了。 这哥们也是倒霉催的,前阵子好不容易混个安喜县尉,结果一年未到就没了。 于是无奈之下刘备只好重新投奔好大哥公孙瓒了。 公孙瓒也讲义气,直接任命刘备为别部司马,又给了他一个官身。 也就是说刘备兜兜转转一圈下来,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仿佛所有人都在进步,唯有他在原地踏步。 此中落差有多难受,估计只有刘备自己知道了。 关羽、张飞虽然一如既往地追随他,可刘备反而更加内疚。 尤其在听说魏哲要上洛讨董的消息后,郁结在心的刘备直接病倒了。 没办法,刘备现在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要是早知道魏哲要起兵讨董,他又何必这么急着投奔公孙瓒呢? 身为刘氏子弟、高祖子孙,讨董这种事情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作为公孙瓒麾下军吏,如今的刘备已经没有独立站队的资格。 他能不能参战,完全取决于公孙瓒想不想参战。 但偏偏从未和袁绍、曹操等人打过交道的公孙瓒并不想掺和。 而刘备若是在此刻转投魏哲,必然会在道德上受人非议。 届时别说是外人了,恐怕关羽和张飞都会对他感到失望! 每每念及此处,床榻上的刘备就忍不住咳嗽不止,恨不得给自家两耳光。 而就在刘备后悔不迭的时候,魏哲终于率兵启程了…… 第12章:行路难【1/2】 - 汉官 - 江汉 十一月癸酉日,魏哲终于率兵出发。 此行他并不准备带太多人,总计不过步骑万余。 魏哲本欲令太史慈留守,不过奈何他实在想去也只能答应了。 当然,即便如此太史慈也只不过是单骑相随,毕竟辽东属国不能没有汉军镇守。 也就是阎柔这个辽东属国长史能干,不然太史慈想要溜号都难。 然而让魏哲哭笑不得是,他还没有出辽东郡便又接到一份诏书。 —— 制诏: 朕以眇身,获承宗庙,夙夜兢惕,若涉渊冰。 仰承先帝之遗烈,俯顺群生之望治。乃者岁序屡更,年号迭易,光熹、昭宁、永汉,相继而行,非所以示一统之规,垂久远之制也。 此皆朕德不类,致令年号频更,上干天和,下扰黎庶。 今追惟中平六载,正先帝遗烈未泯之时。当罢诸号,复称中平六年。司徒、太常其速正历法,郊祀宗庙悉用旧典。有司明察阴阳,务修政事,以答天戒。 布告州郡,咸使闻知。 中平六年冬十月乙巳日。 …… 看到这里,魏哲顿时忍不住嘴角微抽。 当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越是危急的时候越喜欢折腾这些没用的。 七月还是光熹元年呢,结果八月就变昭宁了,等到九月又成了永汉。 现在明明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是朝堂却还不消停。 若当真不想惊扰黎庶,他们就该静静的今年过去再立年号。 那些高高在上的洛阳诸公难道就不清楚,每次变更年号会给地方增添多少不必要的政务吗? “太平已毁,何来中平!” 说罢魏哲忍不住轻叹着摇了摇头,而后便传令辽东无需理会此诏。 毕竟现在辽东的基层官吏简直不要太忙。 有这个闲工夫去变更年号,还不如再拖上一个月等新年号出世。 随后魏哲便率大军进入辽泽,开始最艰苦的一段行军之旅。 …… 十日后,当太史慈在昌黎县外再度看见魏哲时他已然灰头土脸。 对于辽泽之险魏哲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此行他还是吃足了苦头。 不过两百里的辽泽,大军却足足用了十天时间才成功穿越,每日行军不过二十余里,速度慢的简直令人发指。 即便如此依旧有百余名伤员因病失去战斗力,只能留在昌黎县。 也幸亏魏哲有主场之利,辽东属国更是与自家地盘无异。 否则若是换做外兵前来,辽泽保证能坑的他们欲仙欲死。 要知道原历史中公孙瓒即便最嚣张的时候也没想过打辽东公孙度。 辽泽之险,可见一斑。 而太史慈在命人安顿好辽东大军后则颇为不解道:“兄长为何不走青州?区区黄巾余孽,焉能阻挡大军兵锋?” 太史慈本来还想顺便回老家转一圈呢,却不想魏哲竟然不走海路。 见他这么好奇,魏哲当即哈哈一笑道:“青州来来去去多少回了,无甚意思,此次难得出趟远门,自然要趁机与燕赵豪杰多亲近亲近!” 至于行军之苦魏哲倒不是特别在意。 甚至他这回还是故意挑了这条行军路线,就为了结识四方英雄。 要知道从辽东至洛阳可是几乎要穿越大半个大汉疆域。 对于行军来说这是坏处,可换个角度思考却又未尝不是一件好处呢! 不过太史慈想了想却还是没弄明白魏哲在打什么算盘。 幸好他已经习惯了听从魏哲的命令,于是次日便潇洒的上路了,只留下一脸羡慕的阎柔目送他远去。 …… 数日后,右北平郡。 官道上只见一直长长的队伍好似蜿蜒的长蛇一般缓缓挪动着,其间可见众多马车、牛车在队伍中央吱呀行进,辎重车上满载着箭矢、帐篷和铁锅以及沉重的铁甲。即便到了正午太阳最毒时,士兵们汗湿的后背在布衣上晕出盐渍,可依旧没人敢擅自停下。 在队伍最前方是骑着快马的斥候,像蜘蛛网般向四周散开。 这是魏哲征讨黄巾时养成的习惯,即便是在自家地盘也不会放松斥候侦查之事,出了辽东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精锐每隔五里就会折返禀报,有时甚至要探查到三十里外。当大部队开始移动时,五色令旗在晨风中招展,万余步骑的队伍能排出五里长的队列,脚步声震得路边槐树叶子簌簌下落。 每隔半个时辰,铜钲就会“铛铛“作响,各部士卒则会重新整队。 在此期间士卒们趁机活动腿脚,或者用随身携带的水壶解渴,而伍长则会查看手下士卒的行縢有没有松散。 所谓“行縢”其实就是后世所称绑腿。 据说此物从战国时期便开始使用,无人清楚是谁发明,只知道此物对行军赶路有巨大效益,可免受蚊虫叮咬、草丛刮伤等麻烦。 当日头西斜,只见前军斥候的快马卷着烟尘朝中军奔来。 “启禀将军,前方二十里便是右北平郡治土垠城。” 魏哲闻言想了想,随即转头向后看去。 只见官道之上马蹄声、脚步声、铠甲碰撞声混在一起,兵戈铁马,旌旗猎猎,尽显肃杀之意。不过大军虽然井然有序,但却掩不住将士们脸上的疲惫。 魏哲见状当即下令道:“安营,扎寨!” 随着魏哲此言一出,大军上下顿时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鹿角拒马已布好,炊烟再次升起,而斥候们的马蹄声仍在夜幕中回荡,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军。 至于魏哲也没有端坐在中军大帐之中,而是在营中四下巡查。 只能说黄巾之乱对魏哲的影响太大了,使得他如今行军格外谨慎。 当然,这么做也有好处,至少魏哲几乎不用担心袭营的问题。 事实上只要大军严格按照兵法安营扎寨,袭营这种事基本没有威胁。 不过很多时候老将也难免懈怠,这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而正当魏哲在营外巡视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魏哲心头一紧,当即策马向前,只见一队斥候疾驰而来,为首的斥候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将军,前方十里发现百余骑兵,对方自称乃是骑都尉公孙瓒,欲拜见将军。” 魏哲闻言顿时眉头微皱,他倒是没想到公孙瓒竟然来的这么快。 “也罢,引他前来吧!” 魏哲说罢便回中军大帐安坐,静等公孙瓒上门。 第13章:略见成效【2/2】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公孙瓒一行则陷入沉默之中。 只见他神色刚毅,眼神冷冽,在北国风霜的磋磨下宛如一柄汉剑。 寒光四射,锋芒毕露。 看着身前依旧沉着冷静的斥候,公孙瓒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深。 他确实没有想到魏哲在幽州境内竟然也会如此警惕。 这让公孙瓒下意识觉得有些不舒服,即便魏哲或许并不是在防备他。 相比之下,随公孙瓒一道前来刘备等人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尤其是刘备,尚未完全痊愈的他看着眼前的斥候精锐心中只有佩服。 他甚至不由暗自感叹,难怪魏哲在辽东能屡屡灭国擒王,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也不知道如此兵法他一个边郡豪强子是哪里学到的! 而另一边魏哲也没让公孙瓒久等,很快便传来了军令。 “公孙都尉,请。”只见军吏当前引路。 当公孙瓒一行来到大营前翻身下马,看着眼前戒备森严,井然有序的营地,众人下意识都忍不住多了几分肃然。 待帅帐的帘子被缓缓掀起,公孙瓒立即按剑而入。 “末将公孙瓒,拜见左将军!” 随着公孙瓒行礼如仪,甲胄相撞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得不说这位不愧是边郡悍将,当真是一副典型的幽州武人模样。 相比之下,身着青袍头戴武冠的魏哲倒是有点文人气质。 “伯珪来了。”只见魏哲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坐下吧。” 待公孙瓒在一旁胡床落座后,魏哲也没有问起他的来意,反而开口道:“近来塞外情况如何?三郡乌桓可有异动?” 公孙瓒闻言虽有点意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张纯授首之后乌桓各部倒是颇为安分,不过…东部鲜卑最近却是动乱频频。” “可探知其中缘由?”魏哲当即追问道。 “略有收获,不过尚未确定真假。”只见公孙瓒有些拿不准道。 话说檀石槐死后他所建立的鲜卑虽然四分五裂,但余部却依旧强大。 西部鲜卑叛离之后,漠南自云中以东分裂为三大部落联盟。 最大一支为中部鲜卑的步度根,其拥众数万,位于云中郡、雁门郡塞外。其二则是东部小种部落出身的轲比能,他的势力范围主要分布于代郡、上谷一带的塞外草原。 相比之下原本被檀石槐任命为“东部大人”的赫连勇反而势力最小。 不过先前素利攻玄莬不利,反而被太史慈带人偷家,导致元气大伤之后,却是给了赫连勇机会。 于是没过多久,素利惨死,所部被赫连勇与弥加、阙机瓜分。 或许是实力的增长让赫连勇又有了信心,故此近来频频挑衅轲比能,想要一统辽西、右北平和渔阳诸地的塞外鲜卑。 受此影响鲜卑诸部最近自然也变得躁动起来。 而随着公孙瓒说完,帅帐之内顿时一片寂静,只听得帐外风声呼啸。 片刻之后魏哲方才缓缓道:“伯珪有心了。” 直到此刻公孙瓒才说出来意,只见他干净利落的开口道:“听闻将军讨董,末将本也有心从之,奈何边事紧急实在抽不开身,唯以战马五百聊表心意。”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没有想到公孙瓒会这么大方。 不过随即魏哲便明白过来,公孙瓒这是在还他人情呢! 毕竟当年在辽西郡管子城若不是太史慈出手,公孙瓒恐怕生死难料。 想到这里,魏哲看向公孙瓒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这厮倒是挺恩怨分明,若是身在治世或许真能成为边郡名将。 但像他这种性子如果坐上了一方诸侯的位置,就未免有点天真了。 于是只见魏哲摩挲着手中的玉印,再度感慨道:“伯珪有心了。” 然而相比于先前,这一次魏哲的语气却要复杂多了。 与此同时,听着内间的交谈帐外守卫的刘备忽然有些五味杂陈。 毕竟当年他还与魏哲平起平坐,但如今却只配站在帐外执戟了。 此中落差着实让人有些唏嘘。 正当刘备暗自神伤之际,帐内的交谈已然接近尾声。 待魏哲将公孙瓒送至帐外时这才看见一旁守卫的刘备。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微笑着朝刘备点了点头:“玄德也来了?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刘备没想到魏哲如今贵为左将军了,却依然如此平易近人,一时间心中顿时有些感动,连忙道:“多谢左将军挂念,备一切都好。” 魏哲见状不由暗叹一声,他知道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 于是魏哲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勉励了刘备几句后便目送他们离开。 至于战马自然是收下了,毕竟五百匹也不少了。 也就是在北方边郡才有这便利,否则公孙瓒便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数日后,当魏哲率兵赶到蓟县城外时刘虞却没有露面。 不过这老头倒是命人送来了一批粮草,令魏哲忍不住哈哈一笑。 也正是从蓟县开始,来自幽州各郡的豪杰陆陆续续的赶来投奔。 魏哲辨其优劣,择其精锐录入军中,不过半月竟然得千余义从。 须知这些可不是刚放下锄头的青壮,而是不折不扣的燕赵良家子。 有些义从甚至干脆就是郡县豪强子弟,自带弓马器械投军。 以幽州儿郎的基本素养,这千余义从估计都不比三河骑士差。 这让魏哲心中那叫一个高兴! 倒不是为了这么点兵力,而是为了这千余义从背后家庭而高兴。 而就在魏哲一路行军一路收人之际,他此行的影响也终于展现。 …… 常山国,真定县。 只见一名身长八尺,俊朗英武的青年朝一中年男子作别道:“云此去还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兄长保重!” 不料那中年男子闻言却洒然一笑道:“子龙但去便是,勿忧家中。” 见兄长这么一说,英武青年这才翻身上马,带着百余人转身离开。 此人便是真定县豪侠首领赵云,赵子龙。 由于祖上单微导致赵云连寒门都不是,故此一直怀才不遇。 本来黄巾之乱是一个很好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奈何那时的赵云只是一乡间少年,筋骨未壮,连自保都勉强的很。 而等到赵云长成之后冀州则又成为了一滩死水,导致他只能和发小夏侯兰一起在乡中厮混,没过多久倒是混成了真定大侠。 只是游侠生活终究非赵云所求。 故此当诸侯讨董的消息传开之后,赵云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过他既没有投奔渤海太守袁绍,也没有投奔当下的冀州牧韩馥。 因为在年轻气盛的赵云看来这二者都非真英雄。 相比之下,曾经在下曲阳平定黄巾之乱,并且这些年在边郡开疆扩土、擒王灭国的魏哲反而更合他胃口。 于是当听说魏哲一路南下即将进入冀州之后,赵云果断动身…… 第14章:失望的曹操【4.5K】 - 汉官 - 江汉 话说魏哲离开涿郡进入冀州之后还曾想要不要绕道去一趟常山国。 毕竟巨鹿郡的下曲阳就在真定旁边,借口都是现成的。 可还未等魏哲故地重游,便在河间国遇到了一群前来投军的青壮。 开始魏哲也没有在意,只是按照惯例做礼贤下士之状。 然而只听得对面的英武青年道:“常山赵云,拜见左将军!”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眼神一亮。 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为了以防万一便多问了一句。 “常山赵云?可有表字?” 赵云闻言虽然纳罕,但还是恭谨回道:“已有,家兄为我取字子龙。” 魏哲闻言顿时心中大悦,当即眉眼带笑道:“云从龙,风从虎,嗯,好字!” 说罢魏哲便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赵云来,越看越是满意。 只不过欣喜之后魏哲却忽然询问道:“常山国地处冀州,君为何不投冀州牧韩文节与渤海太守袁本初?” 赵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面试,但也知道这是魏哲的考验,当即不慌不忙的诚恳道:“天下动荡,云见识不足,难辨大势,只知当从仁政所在!将军居辽东六载,活民无数,诚以为乃当世真英雄也!” 说罢赵云还滴水不漏的解释道:“况昔日将军于下曲阳平黄巾之乱,本郡乡土亦受恩泽,如此恩义云不敢忘,今愿效力马前以报万一!” 不得不说,赵云不愧是赵云,情商、智商非同一般。 相比于性格缺陷比较明显的关羽、张飞二人,赵云简直是武将模范! 念及此处,魏哲心中顿时越发满意。 不过他也没有上来就给赵云高官厚禄养着。 毕竟如今魏哲班底渐丰,已然自有法度,不再是昔日的草台班子了。 若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后来居上,无功而居高位,只会给日后埋下隐患,无论对魏哲还是赵云都不好。 于是魏哲在收下这支义从之后只将赵云收为亲骑,暂居队长之职。 赵云闻言亦是不骄不躁,面色沉稳的接受了安排。 一旁的太史慈见状便明白自家兄长应该挺看好此人的。 别看这些时日前来投军的四方豪杰多有被任命为军侯,但太史慈却清楚自家兄长的用人习惯。他若是看好谁必会先收为亲兵,在左右观察培养,而后才会外放任职,诸如张敞、柳毅、韩忠等人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太史慈倒是对这个赵子龙来了兴趣。 当晚安营扎寨之后,闲极无聊的这厮便找上赵云切磋起来。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办法,行军赶路其实很无聊的,好不容易找到个乐子太史兹自然不舍得放弃。 唯独苦了赵云,白日充作亲兵,晚上还要面对太史慈的骚扰,一路下来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充实。 不过赵云倒是很快便在魏哲亲骑之中站稳了脚跟。 军中就是这样,实力永远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当然,太史慈也没有真的仗势欺人,操练武艺之余他也没亏待赵云,见他虽然读过兵书但并无家传,便将自家对骑战的领悟尽数相告。 一来二去赵云的进步那是一日胜过一日,直令他感慨这次真来对了。 且不说赵云如何在魏哲军中乐此不疲。 随着魏哲大军进入冀州,自然少不得要与冀州牧韩馥打个招呼。 于是魏哲一路穿河间,过甘陵,来到魏郡邺城与韩馥会面。 韩馥也是个讲究人,虽与魏哲乃初次相见但也赠送了一批粮草。 毕竟他坐拥冀州,府库丰饶,还真不差那么点粮食。 这般财大气粗的模样看得魏哲着实有些羡慕。 …… 随着正旦过去,朝堂果不其然又颁布了新的年号——初平。 于是在初平元年正月,魏哲终于率兵赶到了酸枣大营。 与后世的演义传说不同,讨董联盟其实本就是一盘散沙。 虽然东郡太守桥瑁伪作三公信件传告天下州郡,引得群情汹涌,起兵呼应着众,但讨董义兵彼此之间却没有多大联系。 简单来说,讨董联军其实可以分为三部分。 即河内联军、酸枣联军、南阳联军。 其中河内联军以渤海太守袁绍、河内太守王匡、冀州牧韩馥为主。 除此之外并州武猛从事张杨亦率三千余人前往盟誓。 只不过张杨现在并没有什么官方身份,有点类似于盗匪,故此天下少有听闻。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杨混成现在这个地步其实也是何进的锅。 先帝驾崩之后,为了诛杀宦官何进决定招外兵入京,当时除了董卓之外,他也曾派遣张杨回并州召集兵马,留在上党随时待命。 张杨募集千人之后还顺便平定了上党的山贼之乱。 但张杨没有想到的是何进不久之后就被宦官所杀,让他转眼间就成为了无根之木。 故此当董卓掌握朝中大权之后,张杨索性率兵进攻上党太守于壶关,可惜未能攻下,于是张杨只能率部寇略诸县,渐渐聚众三千余人。 与张杨情况类似的还有流亡的南匈奴单于于夫罗。 于夫罗本来率部众南下中原是想请求先帝刘宏帮他复国的,结果没想到洛阳变乱不断,朝堂压根就没功夫搭理他。所以于夫国只能率族人与白波贼合流,劫掠河东郡县。 不过于夫罗心心念念的终究还是夺回南匈奴单于之位。 故此在发现讨董联军如星火燎原一般出现,曾经不可一世的董卓立刻落入下风,于夫罗顿时以为机会来了。 于是他当即便与白波贼分道扬镳,率领族人前往河内依附袁绍。 只是对于这两位袁绍却不敢太过信任,只令张扬、于夫罗屯于漳水,至于袁绍自己则与王匡屯河阳县,剑指孟津,韩馥则留邺供给军粮。 抛开兵马质量不谈,河内联军表面上看倒是实实在在有三万大军。 不过与酸枣联军相比,河内联军的这点人却又不算什么了。 翌日,酸枣大营外。 当魏哲麾下万余步骑浩浩荡荡的由远及近后,营门外的张邈、曹操等人顿时面色各异,即便是像山阳太守袁遗这样的老儒也能感受到一股彪悍之意。 他们麾下的郡兵与这支辽东义军相比,简直高下立判。 即便是力邀魏哲会盟的曹操此刻都面露惊讶之色。 自下曲阳一别之后他也是第一次见魏哲,却没想到…… 不过无论心中怎么想,当着魏哲的面众人还是笑脸相迎。 尤其是兖州刺史刘岱。 因为他是东莱郡牟平人,对魏哲的情况算是了解最多的。 当众人将魏哲迎入大帐之后,还未等曹操开口刘岱便忍不住开口感慨道:“闻君之名久矣,今日终得一见也!” 说罢刘岱还笑着埋怨道:“魏君下手也太狠了些,青州贤才竟一个也没给我留,去岁赴任可是着实让我好一番头疼呀。” 正如韩馥就任冀州牧后立刻派人去颍川郡迎接当地士人前往冀州一样,刘岱上任兖州刺史之后也立刻派人回青州征辟乡党。 然而让刘岱无奈的是,他搜罗一圈之后才发现诸如管宁、邴原、华歆、国渊、陶丘洪等青州贤良都全被魏哲捞走了。 甚至就连刘岱都不敢想的郑玄,都被魏哲请到辽东郡学授课。 在玩笑着数落了魏哲一通之后,只见刘岱满脸感慨道:“世人皆知君擅于武事,却不知足下于文教之事上用心最勤,果然不愧是我齐鲁儿郎!” 没错,刘岱也拿魏哲当乡党了。 毕竟他也是东莱人,而如今魏哲身上的东莱印记简直不要太深。 譬如坐在魏哲身旁的太史慈,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莱人。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笑着调侃道:“只可惜足下在洛阳为官,否则贤昆仲我便是绑也要绑到辽东去的!” 此言一出,大帐内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 而经过这一番寒暄,张邈、桥瑁等人也对魏哲有了新的认识。 甚至就连曹操都不由的对魏哲刮目相看。 以往他只知道魏哲在辽东战功赫赫,却没想到魏哲竟然还如此好学。 只是寒暄过后,魏哲在大帐内环视一圈后忍不住好奇道:“怎不见孔豫州?” 魏哲记得酸枣联军之中应该有豫州刺史孔伷才对。 一旁的曹操闻言当即解释道:“孔豫州尚且有病在身,无法亲临征讨,故此先留于颍川为大军供给粮草,筹备后勤。”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便明白了,不就是和冀州牧韩馥一个意思嘛。 只不过韩馥供给的是河内联军的粮草,孔伷供给的是酸枣联军而已。 当晚,酸枣大营便替魏哲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只见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美酒佳人、山珍海味无一不有。甚至不时地还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酒香四溢之下直令人熏熏然不知归处。 觥筹交错,轻歌曼舞,好一派河海清宴的盛世景象! 然而魏哲酒水喝的虽多,但眼神之中却始终保持清明。 甚至越喝魏哲便越没有胃口,渐渐意兴阑珊。 虽然他早知酸枣联军并非真的有心讨董,可眼下的这一幕还是让魏哲有些失望。 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办成事情? 事实证明魏哲想的还真没错。 次日,只见酸枣联军与旷野聚兵升坛,歃血盟誓。 然而坛场都设置好了,台下兵将也都等候多时了,可是张邈、刘岱等人却依旧在推来推去,谁也不想当出头鸟上去主持会盟。 毕竟他们起兵讨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和董卓拼命。 若是现在上去主盟说不准过阵子董卓就会盯着打了。 届时他们可没有把握能扛得住董卓麾下那群凶悍的凉州蛮子。 见此情形,魏哲不仅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随即索性果断上台。 见魏哲主动接下了这个烫手的活儿,张超、鲍信等人也乐得轻松。 唯独曹操看着台上的魏哲颇为羡慕,甚至暗自后悔刚刚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台上的魏哲也没有磨叽。 看着下方数万兵马,魏哲当即慨然道: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 今,左将军哲、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山阳太守遗、济北相信、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 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 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魏哲在台上说一句,台下百余亲兵便齐声高呼一句。 于是待魏哲话音落下,场中将领莫不激扬亢奋,气势顿时大振。 见此情形,台下的曹操忍不住感慨道:“公威果然精通兵法也!” 毕竟能用短短数语鼓动全军士气,这可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到的。 见曹操这么一说,张邈等人亦是微微颔首。 当天下午,酸枣盟誓的布告便随着信使传遍四方。 其实这种行为与民国时期各路军阀动辄通电全国没什么区别。 比如在告示中酸枣联军展示了他们目前的联军实力。 其次,酸枣联军说明了出兵缘由——董卓为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 最后,酸枣联军声明了他们的主张——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同时,酸枣联军也表面了他们的政治态度。 那就是遥尊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以董卓为主要敌人。 之所以奉袁绍为讨董联盟的盟主,不是他有多么德高望重,而是尊其背后的袁氏,尊的是关东士族。 毕竟当下关东士族才是天下主流,而袁氏则是关东士族魁首。 至于袁绍不过是汝南袁氏的代表罢了。 这种在政治上的站队,便是某种程度上的分清敌我阵营。 当然,政客的话很多时候其实和放屁没什么区别。 真要遇到利益冲突的时候,内讧也不过就是转眼之间的事儿。 酸枣联军的布告传示四方的主要作用,其实是孤立董卓阵营。 如果说的再赤裸裸一点,那就是孤立受董卓掌控的洛阳朝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彻底击碎汉室的中央权威! 所以很多时候政治与军事压根分不开,都是一体两面的事情。 很快,酸枣的消息便传到河内郡。 当看到酸枣联军的布告之后,袁绍顿时便明白其中隐含之意。 于是袁绍亦在漳河歃血为盟,盟誓共讨董卓,辅助汉室。并自号车骑将军,同时对讨董联盟众人皆假授官号。 比如鲍信被袁绍表为破虏将军,其弟鲍韬亦被表为裨将军,曹操则被授奋武将军,袁术被授前将军,魏哲也被其假授卫将军。 然而无论是袁术还是魏哲都没有将袁绍授予的将军官号当一回事。 魏哲依旧打的还是辽东太守、左将军的旗帜。 甚至就连张邈、桥瑁等人都没有改号易帜,依旧以本职号令麾下。 毕竟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会被袁绍画的大饼忽悠到。 相比之下,酸枣联盟誓师之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讨论。 那就是到底要不要出兵,应该什么时候出兵,谁出兵? 中军大帐之中几乎日日都能听见曹操的慷慨陈词。 然而让曹操失望的是,除济北相鲍信之外,张邈等人对出兵的态度都十分敷衍,整日高谈阔论,却迟迟不见动兵之意。 最让曹操不理解的是魏哲竟然也默不作声。 整日不是在校场操练将士,就是窝在帐中与幕僚密谋。 即便曹操主动找上门去,魏哲也总推说时机未到。 这让曹操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看错人了,如今的左将军魏哲,或许已然不是当初广宗城下的辽东义从魏公威了…… 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 汉官 - 江汉 作息太乱了,感觉已经陷入恶性循环。 我试试每天晚上八点更新,希望还有得救。 不敢熬夜了,真怕死,见谅。 另外以前看书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历史文这么难写呀?o(╥﹏╥)o《汉官》调整一下更新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性格决定命运【4.5K】【元宵快乐】 - 汉官 - 江汉 翌日,酸枣大营。 中军大帐之中,曹操满脸愤怒之色。 他本以为誓师之后联军就应该西出上洛,然而曹操没想到张邈等人却整日高谈阔论,迟迟不见动兵之意。 开始曹操还耐着性子劝说,但是这次他却真的忍不了了, 只见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火气的曹操将酒盏往案几一顿,不由怒声道:“董贼都已鸩杀弘农王了,诸公难道还要在帐中安坐吗?” 此言一出,刚才还笑声不断的大帐顿时一片死寂。 没办法,刚刚得知董卓使郎中令李儒毒杀废帝刘辩时,张邈等人也心中大惊。 刘辩再怎么说也曾经当过大汉天子,董卓此举简直骇人听闻。 不过很快他们便猜出了董卓的意图。 他之所以杀弘农王,其目的恐怕还是为了釜底抽薪,瓦解讨董联军。 毕竟桥瑁伪做三公传书时就曾言要拨乱反正,恢复正统。 如此一来,刘辩自然成为了讨董联军表面上的精神领袖。 董卓杀刘辩,也算是对症下药。 只可惜关东联军并没有董卓想的那么忠心,即便刘辩这个废帝死了,讨董联军却依旧没有散去。 与此同时,看着义愤填膺的曹操,张邈终究还要点脸面, “孟德言重了。”只见张邈放下手中的酒盏,捻须轻叹道:“我等又何尝不想将董贼碎尸万段,然则两军相争实在不能意气用事。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庙算之事亦是重中之重呀!” 不得不承认还是张邈会说话,高谈阔论也能被说成庙算。 见张邈这么一说,身着玄色锦袍刘岱亦是连连颔首道:“不错,孟卓此言甚是,再者前日不是才说过么,我军粮草尚未齐备,兵马还需操练,出兵之事急不得!” 此言一出,桥瑁、张超、袁遗等人顿时连连点头。 不过济北相鲍信向来与曹操志同道合,当即霍然起身正色道:“孟德之言不无道理,我等既已盟誓,若是迟迟不出兵讨伐董贼,恐怕会受天下人非议呀?” 见鲍信帮腔,曹操也连忙劝说道:“诸位,眼下正是出兵的好时机!董贼毒杀陈留王,便是洛阳之地也多有义士心怀不满,无日不仰待义军,此时出兵关中必然群起响应!” 当然,曹操也知道光靠这些虚无缥缈的筹码很难说服众人,当即又从实际分析道:“董贼之婿牛辅上月以兵三万伐河东白波贼,最后大败而归,说明董贼之兵也并非虎狼之军也。并且董军新逢大败,士气必然受挫,而我军秉持忠义伐之,必能百战百胜!” 闻听此言,张邈顿时若有所思。 曹操见状当即再接再厉,慷慨激昂道:“我有一计,诸君且听。” 只见他快步走到墙边,指着舆图示意道:“只需使袁渤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众军据敖仓、取成皋,封堵轩辕、太谷,占据关外险要之地;我等不必苦战,只需高垒深壁,以为疑兵即可。再令袁将军率南阳之军攻入武关,震动三辅。” “如此,天下形势瞬息可变!” 在说完自家苦心积虑想出的方略之后,曹操便一脸期待的看着众人。 然则他不说还好,这番话一出张邈、刘岱等人反而不再意动。 毕竟此计需三路联军同心同德,紧密配合方能见效。 但凡有一路联军拉胯,此计都很难奏效,且其他两路都有覆灭之危。 张邈等人甚至都没有和袁绍、袁术两路沟通讨论此计的心思。 因为即便是他们两兄弟答应下来了,张邈也不敢相信。 袁绍和袁术是什么人暂且不说,张邈对自己还是足够了解的。 他都不敢保证届时不动什么歪心思,更别说袁术等人了。 “出兵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见张邈等人众口一词,曹操顿时满心失望,只见他仰面长叹一声后便颓然离开大帐。 见此情形,座上的刘岱等人也没有在意。 交情归交情,现在的曹操还真不值得他们太过看重。 甚至若不是陈留郡司马卫兹大力资助曹操,他都难以募兵五千。 若换做别人是陈留太守,恐怕早就心怀不满了。 不过谁让张邈和曹操关系好呢,所以他虽然没有同意出兵,但冲着老朋友的面子,当晚还是派遣部将卫兹领本部听命于曹操。 得令之后,卫兹拣选本部与义从竟然凑出了三千人,这令曹操大喜。 入夜,曹部军帐。 只见曹操按剑而立,看着帐外的夜色忽然咬牙:“不等了,八千人也足够了!” 闻听此言,一旁的曹洪忍不住道:“兄长不如再劝劝左将军?” 曹洪虽然和魏哲没有打过交道,但这些年却没少听说他的事迹。 在曹洪看来酸枣联军虽有数万之众,但若论精锐则属辽东义军为最。 这段时日曹洪也曾经旁观过辽东步骑的操练,那种看淡生死的凶悍之气即便远远望去都令人为之胆寒,堪称是虎狼之师。 只见曹洪直言道:“观其在辽东的事迹,实在不像是贪生怕死之辈,此中或许另有隐情。” 然而曹操闻言面色无奈的轻声一叹,道:“我又何尝不知。” 若是能得魏哲同行曹操自然是求之不得。 实际酸枣大营的各路郡守、刺史都看出了辽东义军的精锐。 若非如此这些时日此辈也不会对魏哲如此礼遇。 不是刘岱相邀,就是张邈、桥瑁设宴,几乎无日得闲。 毕竟魏哲远在辽东,怎么看对他们都没有威胁,简直是天选盟友。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有心之辈差不多也都心中有数了。 讨董结束之后,天下恐怕就要重演秦末故事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的分量自然陡然提升起来。 可是曹操也很无奈,只见他眉头紧皱道:“明明眼前局势大好,正是有利义军的时候,但魏公威却依旧言时机未至,再等下去我怕会错失良机!” 简单来说,就是自信的曹操不相信魏哲的判断。 他认为魏哲纵然在辽东屡屡灭国擒王,但终究初来乍到,不知内里。 而久在洛阳,甚至旁观了洛阳政变的曹操自认为最了解当下局势。 作为世家子,这点自信曹操还是有的。 念及此处,曹操思量再三之后终于不再犹豫,决定出兵。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说服了济北相鲍信。 于是次日一早,鲍信、鲍韬兄弟便率招募来的一万义军随曹操一同向着成皋方向进发。 话说洛阳八关向来都是外兵上洛的必经之地。 当初黄巾并起之时,刘宏便曾在函谷关、伊阙关、广成关、大谷关、轩辕关、旋门关、孟津关、小平津关等八关,各置八关都尉防卫黄巾。 当然,说是洛阳八关,但这不代表洛阳只有八关。 洛阳周边的关隘可多着呢,这才使洛阳成为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地。 以曹操当前的行军路线,挡在他面前的则是旋门关。 此关后世之人或许有些陌生,但说起虎牢关估计都知道是哪儿了。 此地由于南连嵩岳,北濒黄河、汜水,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故从春秋时期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只因西周之时周穆王曾经在此牢虎,才有了虎牢之称。 不过自秦代起,才真正开始在“虎牢”设立关口,名之为虎牢关。 楚汉争霸之时,刘邦、项羽两人便曾在此争城夺关。 后汉高祖一统天下,便在此地置县,是为成皋县。 而光武帝统一天下后,因旧关破败,便在此置成皋关。 不过先帝刘宏在位时,由于黄巾之乱太过轰动,故此在中平元年又紧急在峡道南部出口修建旋门关。 所以如今从洛阳而出,向东过旋门关,前方便再无关塞可以据守。 曹操当然知道凭借自家这八千人肯定是攻不下旋门关的,所以他此次出兵并不是真想着一路攻城拔寨打到洛阳,而是想拿下敖仓,做个表率,让关东联军知道董贼之兵也就那样,只要出兵便可获取大名。 从这点就能看出,曹操虽有些意气用事,但却自有一番格局。 …… 与此同时,魏哲所部营寨则迎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 钟扈看了令牌之后眼神微凝,当即走到魏哲近前悄然禀报道: “君侯,洛阳密报……” 魏哲闻言当即令亲兵在四下守卫,方才接见此人。 那中年商贾见了魏哲,当即拜倒在地:“卑职奚宏,拜见将军!” “起来吧。”魏哲命此人起身之后没问其他,而是率先开口道:“子良当下可有危险?” 其实早在出兵之时魏哲便传令元骏,命他择机离开洛阳,保全自身。 毕竟从董卓废立天子之后,洛阳朝堂的影响力就日渐衰落,与之相反的则是危险程度陡然倍增,别说一个区区侍御史了,日后便是三公九卿都有可能死于乱兵之中。 魏哲手下的人才不多,可以信任的人才就更少了,他可不想逐鹿天下的大戏还没开始就折损了元骏这个得力干将。 然而元骏却觉得当前朝局混乱,正是可以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并且他认为魏哲既然要上洛,那么他就更应该留在京师了。 届时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策反、骚扰,他都能起到大作用。 不得不说,元骏果然不愧是出身边郡的,就是喜欢找刺激。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那中年商贾连忙解释道:“元主事一切都好,宦官一党虽然被诛杀殆尽,不过董卓入京之后其麾下纷纷显贵,元主事私下与其麾下大将徐荣结交,颇为投契。得其庇护,如今并无危险。” 听到这里,魏哲不由皱眉道:“徐荣不知他底细?” “元主事未曾明言,不过也并未隐瞒与将军的关系。”那中年商贾详细道:“是故徐荣只以为元主事乃将军的门生故吏而已,对驻洛办一无所知。” 闻听此言,魏哲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元骏并未受他举兵讨董连累全因有徐荣庇护。 当然,徐荣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他老家还在魏哲手中呢。 身为乡党相互帮点小忙才是正常的,董卓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若徐荣真变得六情不认,董卓恐怕反而会起疑心。 不过魏哲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回去告诉子良,若非十万火急,切勿再有行动。” 元骏不动还好,若是他搞什么小动作让董军抓到了小辫子,那么恐怕就算是徐荣也保不了他。 说罢,魏哲这才询问探子此次前来的目的。 那中年商贾闻言当即从袖子取出一封书信交予魏哲。 魏哲打开一看发现内容不多,其实主要就说了三个消息: 其一,便是董卓指使吕布挖掘帝王、公卿大臣的陵墓获取珍宝。 其二,便是董卓昨日已然将太傅袁隗、太仆袁基灭族。 其三,则是董卓似乎有意迁都长安。 三日前他曾经在朝会上提出这个想法,不过当时因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强烈反对,故此不了了之。 不过从董卓事后罢免两人来看,迁都的想法他应该是认真的。 毕竟关东联军加起来有十几万人,看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曹操先前劝说众人的说辞,其实也正是董卓所担心的。 届时关东联军一拥而上,洛阳周边若是群起响应,那么他便是再能打也没有把握可以守住洛阳。 不得不说,这三个消息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炸裂。 袁隗、袁基满门不杀就不用说了,这要是传出去必然天下震动。 至于盗挖历代先帝、公卿的陵墓之举,就更是让人瞠目结舌了。 不错,当年绿林军、赤眉军打下长安的时候也曾这么干过。 但是本朝可还没亡呢! 董卓这么干无疑是已经对他掌握的洛阳朝堂没信心了。 当然,这点从他想要迁都长安就可以看出,董卓已经没有心气了。 无论他最初的想到齐桓公还是王莽,此刻都已然没有了雄心壮志。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要等的其实就是这个时机。 由于战略目标不同,导致魏哲对战机的看法也和曹操不同。 在曹操看来现在是最好的出兵时机,可是魏哲却不这么想。 目前董卓所有的本钱都堆积在洛阳,如此董卓便是再怎么没有心气,面对关东联军的攻击他也会死扛,因为没有退路,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董卓如此,其麾下的凉州军队亦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一旦交手,董军的战斗意志绝对拉满了。 如此一来,魏哲想要打到洛阳那就只能一步步杀过去了。 当然,魏哲倒不是怕了,只是这么做不划算。 他好不容易才积累了这么些本钱,实在没必要消耗在这里。 但是等到迁都长安之后就不同了,凉州军就不会死磕了。 这才是魏哲要等的时机! 于是当探子离开之后魏哲便命斥候密切关注洛阳动向,而他也在悄然做起了准备。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魏哲得知了曹操出兵的消息。 “什么?已经出发了?” “确实如此。”只见戏志才颇为感慨道:“听说曹奋武一早便引军西进,似乎有意进据成皋,窥视旋门关。” 魏哲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真没想到已经快四十的曹操还这么血气方刚,完全没有后来曹丞相的影子。虽然人都是会变的,但曹操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想到这里,魏哲不禁五味杂陈。若权力真是一味毒药,那么日后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 【好迹象,今晚可以早点睡了!】 【另外:关于虎牢关、成皋关、汜水关之之间的关系,百科上的资料含糊不清,甚至自相矛盾,网上搜说的结果也千奇百怪,难辨真伪。今天看了一下午的论文,个人感觉郑州大学历史学院陈隆文教授的论文最为合理,实地考证与史料分析相结合,最有说服力,所以本文以此观点为基础。】 (本章完) 第16章:兄弟俩,不相容【4.7K】 - 汉官 - 江汉 初平元年二月,乙巳日。 清晨明媚的阳光下,只见扈城亭外的官道上便扬起黄云般的烟尘,黄尘之中隐隐可见一杆绣着“曹”字的旗帜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旗杆顶端的鎏金虎头吞口亦是泛着一丝冷光,其间还竖有“奋武将军曹”字样的大纛,其下长长的队伍则好似蜿蜒的巨蟒一般在缓缓爬行着。 当看见这一幕后扈城亭的小吏远远的便跪在官道旁的尘土之中。 尤其是当听见战马碰撞出金戈之声时,他们的脑袋下意识压得更低。 即便眼角瞟到众多士卒正踩着路旁的粟穗,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看见一名将军模样的汉子骑马靠近,他方才心惊胆战的见礼道:“扈城亭父毕节,拜见将军!” 按汉制一亭之中除亭长外,当有亭佐来处理日常事务,如果亭长出缺,则由亭佐代理亭长的职务。此外还有负责缉拿盗贼,维护治安的求盗、亭卒,以及责大门的开闭和扫洒卫生之事的亭父。 不过看着眼前瘦弱不堪的老者,马上的曹操却眉头微皱。 “此间亭长还有其他人呢?” 那瘦弱老者闻言双手颤抖的躬身道:“启禀将军,都逃亡了,此间仅剩老朽一人矣。” 曾经洛阳是九州最安全的所在,但自从先帝驾崩后此处反而成为天下间最动荡的地方,这让他们这些斗食吏实在熬不下去了。 其实若不是腿脚不便,他也是要逃的。 毕竟十几万讨董联军在洛阳外堵门,便是升斗小吏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了那几斗俸禄,实在不值得他们卖命。 见此情形,曹操忍不住轻叹一声,看着面前老者顿时不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斥候的枣红马已穿过层层队伍来到曹操马前,只见他满脸惊色的下马拜倒:“将军,北邙帝陵被掘,袁氏满门被诛!” 此言一出,马上的曹操顿时愣住了。 别说是他了,连一旁的曹洪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 济北相鲍信闻言更是当即就面色通红,怒不可遏。 同样的,诸多军吏震惊之余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瞬间军心动荡。 幸好曹操很快便反应过来,见此情形当即拔剑怒吼道:“董贼大逆不道至此,将士们,且随吾替天行道,还大汉一片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鲍信亦是拔剑振臂道: “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 左右闻言,顿时也义愤填膺的齐声高呼。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片刻功夫,先前还有些慌乱的士卒顿时同仇敌忾起来。 看着众将士面上的激愤之色,马上的曹操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就真让董卓杀人立威了。 然而这也怪不得曹操大意。 毕竟汝南袁氏威名赫赫,天下百姓几乎无人不知。 甚至曹操麾下不少军吏都是听着汝南袁氏的威名长大的,如此显赫的家族都被董卓满门抄斩了,对于普通人的震慑可想而知。 而直到此时曹操方才有空细细询问起斥候来。 听斥候说罢他才知道,原来就在昨日董卓便命司隶校尉杀了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夷其族,婴孩、妇人皆死,无一活口,理由则是袁绍、袁术兄弟起兵作乱。 说实在的,这对曹操的震惊甚至超过了董卓挖掘帝陵。 毕竟董卓可是袁氏的门生故吏呀,他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董卓难道就不知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今日他杀袁氏满门,那日后他还敢信任自己的门生故吏吗? 一时间,曹操甚至有些失语。 不过一旁曹洪此刻却忽然想起什么,当即近前低语道:“兄长,此乃良机也!袁氏被诛,袁本初与袁公路兄弟必然不会无动于衷。河内、南阳一旦出兵,便可与我军遥相呼应,对洛阳形成围攻之势。如此,我军此战必胜也!” 闻听此言,曹操立刻也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士气高昂的众将士,曹操略作沉吟便果断道:“传我命令,日落之前必须赶到敖仓!” 随着此令下达,近两万大军很快便加快速度朝着洛阳方向前进。 然而待曹操离去之后,看着义军的背影那位瘦弱的亭父却满是忧虑。 思量半晌,他终究还是拖着老迈的身子带着行囊离开了。 毕竟甭管谁赢谁输,随便来几个溃兵就能把他这个老骨头给拆了。 背井离乡或许生死难料,但看这情况留下来却是必死无疑呀!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洛阳的情况也终于被外界所知。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河内郡与南阳郡,很快也得知袁氏被诛的消息。 …… 南阳郡,袁氏别院。 只见袁术状若癫狂的拔剑朝四周胡乱劈开起来,不一会儿身边仆役与婢女便纷纷惨叫的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即便如此袁术却依旧满心怒气,浑身血迹的他面目狰狞,仰天怒吼道:“狗贼!乃公必将你千刀万剐,剁成肉酱!” 声音之中那股浓烈的怨毒之意,当即便令周围的仆役吓得战栗不止。 半晌之后,方才有老仆大着胆子近前禀报道:“郎君,南阳各家俱有人前来吊唁,您看?” 闻听此言,怒火攻心的袁术这才强忍着压下了怒气,思量起来。 与后世人心目中袁术顽劣、袁绍听话的印象不同,其实按照当下的观点袁术才是那个听话的好孩子。 因为袁绍与党人结交完全自己的想法,与袁氏无关。 最初他是以党人领袖李膺女婿的身份在外活动,而后才有了其他身份。 相比之下,袁术反而是按照家中的安排规规矩矩在官场发展。 大哥袁基日后要接任家主,他便老老实实地去军中发展,以为臂助。 故此袁术对士族之间的往来十分清楚,当即便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 貌似……他已经成为汝南袁氏当之无愧的掌舵人了? 这倒不是袁术异想天开,而是汝南袁氏主脉就剩下他这个嫡系男丁了。 别看袁逢排行老二,但由于大哥早夭,现在汝南袁氏的家主一脉其实是在袁逢这一支。 即便袁绍被袁逢过继到大哥袁成名下继承香火,可也只能算旁支。 所以随着洛阳袁氏尽数被诛,汝南袁氏主脉真就剩下袁术这支独苗了。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袁术主动表示让贤给袁绍,否则汝南袁氏门下认的恐怕都只会是袁术。 袁绍在党人之中或许名望甚高,可是在大河以南袁术更有优势。 这点从南阳各大士族的反应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一念至此,袁术的脸色变幻不定。 有陡然接掌家族的窃喜,也有措手不及的惶恐。 不过最后袁术还是转换了心态,开始以袁氏家主的位置思量起来。 而他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向董卓报此血海深仇! 仅仅思量片刻之后,袁术便拿定了主意。 只见他满脸煞气的对一旁的幕僚阎象道:“即刻修书与孙文台,命他带兵前来南阳会盟!” 阎象闻言顿时一愣:“明公是说……长沙太守孙文台?” 也怪不得阎象会犹豫,毕竟他只是袁术的幕僚,而不是袁基或是袁逢的幕僚,对汝南袁氏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然而作为袁氏嫡子的袁术却清楚:“不是他还能是何人!” 只见他一脸桀骜道:“当年朱公伟丁忧归乡,是谁把他从洛阳角落里捞出来的?三年前凉州羌乱,又是谁让张伯慎半路上特意带上他的?是我,是我家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即便后面凉州叛乱没有平息,但孙坚在袁氏的安排下还是得以出任长沙太守,后面他能破例获封乌程县侯,也有袁氏的缘故。 所以早在乱世到来之前,孙坚就已经是袁氏门下。 这也不奇怪,在大汉朝一个人才有两个举主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当初袁氏也是看着天下局势越来越动荡不安,这才有心网罗一些能战善战的将领,董卓是如此,孙坚亦是如此。 而随着董卓噬主,袁氏门下最能打的便要属孙坚了。 随着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顿时惊起檐下一片栖鸦。 然而就在阎象笔走龙蛇之际,袁术突然转身按剑道:“不行,先等等,董卓这条老狗养不熟,焉知孙文台不会噬主?” 见袁术这么一说,阎象当即笔锋悬停,眉头微皱。 确实,董卓固然是白眼狼,但孙文台又何尝不是江东猛虎呢? 想要驾驭虎狼为己用,那必然会有反噬的风险。 汝南袁氏在董卓身上吃了这么大亏,袁术便是蠢货也该警醒了。 站在堂中来回踱步了片刻之后,只见袁术忽然眼神阴冷的寒声道:“告诉孙文台,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私联董贼,意图于我家不利,问他可能替我解忧!” 此言一出,阎象的笔尖当即便忍不住微微一颤。 但看着袁术那阴沉的表情,阎象想了想还是闭嘴不提。 手段粗糙就粗糙了些吧,反正汝南袁氏有这个底蕴能供他挥霍! 看着袁氏家兵远去的背影,阎象忍不住如此想道。 …… 且不说袁术那边如何咬牙切齿的准备复仇。 河内郡这边袁绍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议事厅内,灯火摇曳。 只见袁绍攥着洛阳的告示双手微微颤抖。 须臾,便见袁绍痛呼一声“叔父……”随后便仰面栽倒,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待医者将他唤醒,醒来之后袁绍猛然推开侍从,满眼血丝的低吼道:“董贼屠我袁氏满门,苍天在上,我必灭其九族!传令诸军,明日出征!” 见此情形,堂中众人顿时都不敢劝,也不知该如何劝。 唯独一旁的许攸见状直接扯住袁绍袖袍,苦口婆心道:“本初,君子怒不兴师,汝当以天下为重呀!” 此言一出,袁绍顿时眼神微凝。 不过随即他便一脸愤然的掀翻案几,悲声痛哭道:“汝岂能知吾剜心之痛!” 左右幕僚见状这才连忙上前劝说,许久之后袁绍方才勉强恢复一二。 然而袁绍还是与袁术一般当即决定复仇。 并且与刚刚拉起一批乌合之众的袁术不同,袁绍麾下还是有点实力的。 尤其是在得知曹操已经出兵攻打敖仓之后,袁绍更是斩钉截铁的表示要出兵攻打董卓,为族人报此血海深仇。 见此情形,袁绍麾下的幕僚也不敢拦着,只能集思广益谋划起来。 最后经过一番商议,河内联军这边终于有了具体的作战方案。 首先河内太守王匡派从事韩浩率领兵马两千于孟津关外驻守,作为疑兵,虚张声势。随后王匡更是派遣麾下招募而来的五千泰山兵驻守河阳津,发起真正的攻势。 是的,袁绍哭了半天,报仇的声音喊得震天响,但最后却是河内太守王匡承担了主要出兵任务,而袁绍则因兵少将寡只能“无奈”的在后压阵。 本来袁绍幕僚还建议让张扬和南匈奴单于于夫罗一起出兵,不过这两人见袁绍没有出兵,当即找了各种理由推脱,一点颜面都不要了。 结果次日只有王匡这个河内太守一脸意气风发的出兵了。 当然,王匡也不是傻子,他的想法和曹操差不多。 王匡甚至没想过渡河,只准备试探一番便回师。 在他看来反正有曹操在攻打敖仓,他只是试探一下应该没有太大危险。 他只需要领军在外转一圈就能博取大名,还能让袁绍等袁氏子弟欠一份人情。 如此低风险高回报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王匡却不知道,正当他出兵的时候曹操那边已经顶不住了。 …… 话分两头,别看曹操这边出发的时候信心满满,可他甚至没抵达敖仓。 离开扈城亭后,眼看着远远都能看见敖仓城了,但是两万大军刚渡过汴水,还未等他重新整军,前方就已经出现漫天烟尘,似有大队骑军杀来,曹操见状当即心中一紧,连忙下令防御。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看似很远,但对于骑兵突袭来说不过片刻的功夫。 随着烟尘越来越近,对面骑兵的身影也终于清晰起来,只见对方打着“中郎将徐”认旗,观其规模约有五千多骑,其中有羌人、匈奴人,也有汉人,但无一例外地都甲坚剑利,装备精良。 不等曹操麾下反击,对方便先对着他们就是一阵骑射。 三波箭雨之后曹鲍联军死伤一片,对方也逼近眼前。 “射箭,快,齐射!拒马呢?快扎起来。” 仓促之下,曹操连忙指挥着众将迎敌。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他指挥的不是南军、北军,对面更不是黄巾贼兵。 联军这边虽然射出了一波箭雨,但对面却丝滑的化整为零,分成十数支箭矢阵,嗷嗷叫着就朝曹操所部冲来, “嘭!”一名羌骑的战马直接撞上了闪避不及的曹军士卒,那人顿时被撞飞的老远,由于胸膛塌陷,在半空中直接就没了气息。 不过那名凉州兵却丝毫没有慌乱,反而以熟稔的马术驾驭马儿人立而起,蹄子重重落下,踩在另一名曹军士卒身上,令他吐血不起。 一时间凉州军就好似狼入羊群,将刚刚渡河的曹鲍联军冲击的乱做一团。 明明他们兵马数量是对面的四倍,可却反而被着五千骑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即便曹操身先士卒,往来疾呼也没有用。 将领的勇气在此刻已经无法抵消军队质量上的悬殊差距。 曹操其实也熟读兵法,故此渡河时一直防范着有人半渡而击。 然而他没想到己方最危险的时候对方不攻击,偏偏等大军渡河之后方才猛然突袭,这让曹操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曹操如此,他麾下的将士以及招募而来的新兵就更加不堪了。 若是曹操能埋下头在酸枣大营好好练兵半年,或许此刻还能扭转局面。 但是现在,已然回天乏力了! 看着卫兹被凉州兵一刀枭首,鲍韬被乱箭穿心,不远处的曹操顿时目眦尽裂。 然而正当曹操要拼死一战,一旁的曹洪却死命拉住了他。 “兄长,来不及了,快走吧!” 眼看着联军死伤惨重,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曹操只能咬牙勒马在曹洪的护送下转身而逃。 不过身后的凉州兵实在追的太猛,很快曹操与曹洪便被追上,身边亲兵不是跑散就是战死,只剩连两人相互扶持。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没过一会儿曹操坐骑便折断前蹄。 见此情形,曹洪当即毫不犹豫下马将自家坐骑让给曹操。 只见曹洪一脸坚毅道:“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也。” 说罢他便朝马儿狠狠抽了一鞭,而后自家步行追赶。 由于溃兵实在太多,加上两人身上的将军服饰都脱掉了,后面追杀的凉州骑兵也没有穷追不舍。 甚至他们都懒得浪费刀箭,直接驱马将剩下的溃兵赶入汴水之中淹死,观其熟稔的手段,显然没少干这种事情。 作为此战主将的徐荣甚至都没有亲自出手,此战便已然落下帷幕。 不过轻易击溃曹鲍联军让其麾下的凉州将士有些得意忘形了,当即忍不住建议道:“如此乌合之众有何惧哉?将军,不如直接荡平了酸枣贼营吧?” 直到此时,徐荣方才微微皱起眉头。 “无需多言,太师有令,杀退此路贼兵即可!” 说罢徐荣便不容置疑的冷声道:“收兵!” 看着河对岸零星的溃兵身影,徐荣其实有些庆幸这次来的不是魏哲。 否则今日这一战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念及此处,明明刚刚大获全胜,但徐荣反而一脸愁容…… —— 【十二点前完成,还行,再接再厉!】 第17章:算计【4.5K】 - 汉官 - 江汉 残阳如血,浸染着汴水两岸枯败的芦苇。 待徐荣收兵离去后,曹操攥着断剑跪在泥泞河滩,眼中满是痛苦与不甘。铁甲上凝结的泥块随着急促喘息簌簌掉入水中,然后晕开一抹血色。 在其身后则有百余残兵或倚着折断的旌旗喘息,或跪地掬饮混着血水的汴河,期间零星响起战马痛苦的嘶鸣声,完全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鲍信则踉跄着踩过满地狼藉的辎重车,拖着染血的披风发了疯似的在乱尸堆里翻找着,直到他从一堆血泥中翻出胞弟鲍韬残破的铠甲时,这个虬髯大汉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双膝砸地,抱着这具残缺不全的尸骸失声痛哭起来。一时间,泪水与雨水同时洒落,将铠甲上血迹缓缓冲下,化作一滩滩血泥。 “走,仲平,为兄带你回家!” 良久之后,只见鲍信满脸污渍的抱着胞弟的残骸缓缓起身。 曾经鲍信以为这乱世将是他们兄弟大显身手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他这个做兄长的太不称职了。 不过在临走之时,鲍信还是朝着曹操默默点了点头。 鲍信没有怨曹操,他只恨自家没有照顾好弟弟。 然而鲍信不曾出言责怪,曹操反而越发悔恨。 待鲍信朝着济北国方向离开之后,本来还有所颓然的他顿时豁然起身,一脸坚毅带着仅剩的百余溃兵离开了。 这一战他是败了,但这场仗却远没有结束。 若是他就此认输,那才是真正让鲍韬枉死。 …… 没过几个时辰,汴水一战的结果便传回了酸枣大营。 傍晚,中军大帐之中。 只见一份沾着血迹的军报在诸侯手中传阅,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 有嘲讽的,有畏惧的,也有兔死狐悲的。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曹操再想从这获得支持是不可能了。 即便是陈留太守张邈,听到此消息时也只是连连叹息,不再言语。 要知道卫兹可是他的部曲将,如今却替曹操战死了。 在看完战报之后,兖州刺史刘岱更是随手将竹简掷入火盆,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孟德纸上谈兵尚可,但兵法谋略终究非其所长也!” 魏哲闻言心中顿时无语,但亦未做评价。 不过他随即转头看向张邈,好奇道:“那孟德现在何处?” 也不知道曹操是无颜再见酸枣大营众人,还是不屑于再见面。汴水兵败之后他竟然没有再回酸枣大营,联军兵败的消息还是斥候探听的。 “回谯县了。”只见张邈颇为无奈道:“他麾下将士损失殆尽,孟德欲再招募一批义兵。” 听完张邈的话魏哲方才知道,丹阳太守周昕是曹操的旧相识。他这次回谯县就是准备再变卖一批家产,而后再带夏侯惇去招募一些丹阳兵。 另外扬州刺史陈温与曹洪亦是好友,所以这回两人分头行动。 曹操去丹阳郡,曹洪则准备去陈温那里招募一批庐江上甲。 由此可见谯县曹氏的底蕴虽然不如汝南袁氏,但也绝非什么小门小户。 若非如此,曹操哪里来的屡败屡战的本钱? 就像后世年轻人创业一样,大家的容错率压根就不在一个级别。 不过张邈等人对曹操的选择倒是不以为然,依旧宴饮终日。 魏哲偶尔有空时也会参与几回,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家营地。 只是老话说的好: 当你岁月静好的时候,那就一定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比如河内太守王匡,此刻就挺想骂街的! …… “竖子不足与谋!” 一处狭窄的豪猪洞里,只见王匡表情狰狞的在那暗骂着曹操。 没办法,谁让王匡实在找不到人甩锅呢! 说来王匡也确实挺惨的,虽然出兵的时候玩了一手虚实结合,但他确实没有想过攻打洛阳。 可是王匡万万没想到董卓认真了,并且对他还那么重视。 王匡故布疑兵,做出从孟津渡河的样子,董卓那边竟然将计就计,也令麾下收拢的北军五校骑兵在对面做势渡河。可实则董卓却令胡轸率四千精骑从小平津渡河,绕到其后方袭击,大破王匡军于孟津北岸。 这么说吧,王匡这次几乎全军覆没。 若不是他及时单骑而逃,找了一处豪猪洞穴躲藏,恐怕也死了。 但王匡却不认为是他的问题,思来想去只能怪曹操没有拖住凉州兵了。 不过有一点王匡倒是和曹操一样,那就是韧性十足。 当察觉到凉州兵马离开之后,他便靠着顽强毅力的回到了河内郡,袁绍倒是好一阵安慰,但王匡却不敢再继续逗留。 河内郡谁爱要谁要,反正他是不敢再继续待了。 幸好王匡出身泰山郡士族,东山再起的本钱还是有的。 于是当曹操前往丹阳募兵的时候,王匡也返回泰山招募兵马,破家为国,终于又招募到四千余名泰山猛士。 与此同时,王匡、曹操等人的惨败也很快便在中原各地传开了。 一时间,董卓凶威再度令天下豪杰胆寒。 本来愈演愈烈的讨董之势,忽然像被泼了一瓢冷水般降温了。 某些蠢蠢欲动的地方士族、豪强,转而又开始按兵不动起来。 他们不介意锦上添花,但是雪中送炭就得好好斟酌了。 …… 翌日,长沙郡。 随着驿卒快马踏碎晨雾,孙坚也终于得知了洛阳的诸般变动。 演武场中,甲胄未卸的程普忍不住面露忧色:“君侯,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一旁的韩当闻言亦是微微颔首:“袁公路非信人也!” 作为孙坚的家臣,两人知道很多秘闻,孙坚对两人也是推心置腹。 比如先前袁术的来信,孙坚便与两人商议过。 但是这次孙坚不准备再听从两人建议,而是决定独断专行一回。 只见孙坚取下一旁的强弓忽然弯弓搭箭,朝着远处旌旗上的铜铃射去。 只听得一声轻响,那铃铛便直接坠落而下。 直到此时,孙坚方才缓缓放下弓箭,慷慨一笑道:“前路未知又如何?杀出一条路便是了!” 孙坚自然清楚袁术并不是千金一诺的季布,但他需要这个机会。 如今天下中心在洛阳,在天下义兵讨董。 这样的大事他若是不能参与进去,岂不是太可惜了? 无论是为名,还是为利,孙坚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长沙虽好,但距离中原群雄太远了,孙坚可不想窝在这里一辈子。 至于曹操、王匡的惨败孙坚则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在得知两人大败之后,孙坚反而更加坚定了上洛讨董的想法。 痛打落水狗算什么英雄,只有力搏虎狼方才能显出他孙文台的本事! 而见孙坚都这么说了,韩当、程普两人顿时也不再劝。 正如孙坚所说,实在不行杀出一条路便是了! 于是次日在将长沙郡托付给郡丞之后,孙坚便毅然带四千郡兵出发。 南阳太守也好、荆州刺史也罢,他都不在乎。 无论如何,天下英雄当有他孙文台一个位置! …… 初平元年二月,丁亥日。 正当天下讨董局势陷入低谷之时,蛰伏许久的魏哲终于出手了。 “左将军不出,奈苍生何!” 这是最近在河南尹地界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没人知道是谁所言,但就是四下传播开来,并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毕竟袁术、袁绍兄弟都悄无声息了,讨董联盟里也就魏哲最有希望了。 战功赫赫的他,此刻俨然成为了不少司隶义士心中对胜利的寄托! 然而正当天下义士因魏哲出兵而振奋时,酸枣大营却是一片叹气。 辕门外,看着魏哲身后万余辽东步骑,兖州刺史刘岱一脸遗憾之色。 如此精锐,就这么葬送实在太可惜了! 念及此处,刘岱忍不住劝道:“公威,何必如此。” 只见刘岱抚须而立,指着洛阳的方向淡然道:“董卓不过是冢中枯骨,势必不能长久,只需我等再围堵些许时日司隶必乱,何必现在行险?” 要知道刘岱可还指望和魏哲结盟,平定兖州内部的反对势力呢。 毕竟大家都是乡党,自然要互相帮助才是。 张邈、桥瑁等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看来现在出兵实在是不智之举,曹操、王匡、鲍信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看到在他们三路讨董联军合围之下,董卓都已经害怕的迁都了吗? 假以时日,在他们的大势威逼之下必然能逼得董军内乱。 届时他们再里应外合,轻而易举的平定董卓乱党不好么? 然而任刘岱怎么劝说,魏哲都只是笑而不语。 翻身上马后,只见魏哲豪迈一笑道:“此身早许社稷,生死已然由不得我了。国难当头,便让我试一试董贼的底细吧!诸君且在此庙算筹谋,沙场之事就交给我了!” 此言一出,魏哲当即勒马扬鞭,带着万余步骑浩浩荡荡的离开。 人群后方的广陵郡功曹臧洪见状,忍不住轻叹道:“此乃真英雄也!” 实际上在场如臧洪一般想法的士人不在少数,甚至心生投奔之意。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左将军不出,奈苍生何!”这句流言便是魏哲炮制出来的,否则正当他这两个月窝在大营玩鸟吗? 不错,这是一场战争,但同样也是一场政治作秀。 无论魏哲愿与不愿,他都必须尽量拉拢士族之心。 因为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他们早就融入到大汉的方方面面。 魏哲不拉拢,他们就会站在敌人那一边! 退一万步讲,就算魏哲要对世家下手也要等到天下在手再说。 分清主次,这点十分重要! 与此同时,魏军之中。 战马至上,只见魏哲眉头紧皱道:“迁都进行到哪一步了?” 戏志才闻言当即轻叹一声。 “董卓尚且留在洛阳毕圭苑坐镇,不过他已命令士卒押送陛下车架离去,如今当到了长安。” 戏志才倒不是感慨于小皇帝的遭遇,而是替洛阳周边百万生民可惜。 “据子良所言,董贼命麾下步骑以刀剑相迫,强逼洛阳城以及周边百姓一并迁徙,然却只顾催逼丝毫不做准备,期间被踩踏而死、劫掠而死,乃至于饥饿而死的比比皆是,以至于积尸盈路,尸骸遍野!”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一片默然。 乱世人命不如狗,这句话当真是血一般的真理! 若他现在有十万甲士,魏哲绝对不会等到此时再出兵。 若是如此,这些百姓或许就能得救了。 想到这里,魏哲心底难免生起些许愧疚之意。 不过很快魏哲便压下了无关心绪,开始将全部精力放在战事上。 随着魏军进入河南尹地界,原武县便成为挡在大军前面的第一座城池。 当然,洛阳四通八达,原武县的地势并不像虎牢关一般险要。 所以魏哲若是想要像曹操一样绕开,直取洛阳,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魏哲却选择停下,并且率大军围城,砍伐树木做攻城之势。 …… 原武城上,看着城下的魏军,原武令杨原顿时脸色惨白。 “这……这该如何是好?” 杨原本就不是什么豪杰之辈,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家族荫庇。 汝南袁氏在洛阳呼风唤雨的时候,他不敢有丝毫违逆。 董卓掌握洛阳朝廷发号施令时,他也唯唯诺诺。 简单来说,他就是汉末官场的一个混子,随波逐流而已。 可是杨原没想到魏哲竟然盯上了他这个小人物,这顿时让他坐立难安! “魏公威……不,左将军是不是有所误会?” 只见杨原一脸焦急的与左右言道:“往日我并无得罪之处呀?” 说罢,杨原慌乱之下竟然准备弃城而走。 见此情形,原武县主簿任峻当即愤然作色道:“当此之时,县君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兵临城下,县君当做个选择了?从董耶?从义耶?” 实际上早在魏哲来攻之前任峻就曾劝原武令举兵与关东义军应和。 只是杨原怯弱,畏惧董卓威势,方才迟迟不能绝也。 然而此刻魏军兵临城下却给了任峻机会,只见他一脸诚恳的劝说道:“董卓首乱,天下莫不侧目,然司隶境内而未有先发者,非无其心也,势未敢耳。明府若能唱之,必有和者。” “以此城附之,左将军必然会对县君以礼相待! “如此,胜则光宗耀祖,便是败了也尚可逃亡,为何不试试呢?” 闻听此言,杨原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于是片刻之后,大军簇拥下的魏哲便看见原武城门大开。 见此情形,魏哲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不是为得到一座小城而喜悦,而是高兴自家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 都知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但能用得好的却没有几个。 政治宣传若是利用好了,威力未必会比千军万马差多少。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哲的攻心之战从辽东出发时便已经开始了。 第18章:以慢打快【3K】【1/2】 - 汉官 - 江汉 原武城上,几面褪色的“汉”字旗在暮风中有气无力地卷动。 然而比旗帜更颓败的,却是原武令杨原的脸色。 随着城门大开,只见他领着三十余名县吏拜倒在黄土飞扬的官道旁。 “原武县苦待王师久矣,今日终于得见将军。” “城中诸家闻听将军莅临俱不胜欢喜,眼下已经布下酒宴,不知将军可否赏光?” 杨原一边挤出僵硬的笑容,一边竭尽全力的表示自家从义之心。 不过额头上不断滑落的汗珠与乱颤鬓发却暴露了他的底细。 见此情形,魏哲当即勒住躁动的战马。 “诸位且起。”目光扫过这群鹌鹑般瑟缩的官吏后,他不仅没有点破此状,反而温声宽慰道:“阁下有此从义之心便足够了。入城就算了,我军补充完粮草还需继续赶路,诸位守好此城便可!” 原武县一干官吏闻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供给粮草本就是应有之义,但魏哲不率兵入城可就是真仁义了。 见此情形,原武县主簿任峻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于是只见他主动出列,慨然道:“将军,如今原武周边有十余县,能胜兵者不下万人,若总而用之,或可为臂助。卑职斗胆,敢请为将军说降河南诸县。” 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杨原更是急得直扯他袍袖。 魏哲闻言亦是忍不住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不知足下姓名?” 任峻闻言当即不卑不亢的躬身一礼道:“中牟任伯达,见过左将军!” 闻听此言,魏哲见猎心喜,顿生爱才之心。 不过任峻的话也提醒了魏哲。 确实,河南尹西部两百里虽然被董卓霍霍一空,但到底还是天子脚下。 须知河南尹地界除洛阳之外尚且有城二十,人丁百万余口。 而陈留郡在洛阳东五百三十里处,彼此之间还是有不少城池幸存的。 于是在得知杨原出身弘农杨氏旁支之后,略作沉吟他便有了主意。 只见魏哲先是表杨原为河南尹,后命任峻为郡主簿,总领河南尹诸事。 一句话:拨乱反正,奉义讨董。 闻听此言,本来还面色惨白的杨原顿时手也不抖了,汗也不流了。整个人就像吃了兴奋剂一般,转眼就容光焕发起来。 只见他一脸兴奋的向魏哲躬身拜道:“下官定不负左将军所托!” 要知道这可是真两千石,还是河南尹这种京畿要职,给个九卿都不换。 若是以往别说是他了,便是弘农杨氏主脉嫡系也很难谋得此位。 即便这个河南尹仅仅是魏哲所表,但依旧令杨原难掩激动。 毕竟万一讨董联军重新掌握朝堂,那他这个河南尹不就转正了么? 就算退一万步,日后墓碑上可以刻上故河南尹的字样也足够了。 念及此处,本来暮气沉沉的杨原顿时焕发出第二春。 有意思的是弘农杨氏家主杨彪随小皇帝刘协迁都长安后,也被任命为京兆尹。 京兆尹、弘农郡、河南尹这一条线上,弘农杨氏的存在感简直不要太强! 不过魏哲想了想,随即又突然唤道:“子龙。” “在!”玄甲白马的的赵云当即应声出列。 只见魏哲从腰间解下鎏金错银令箭随手一抛,道:“你带一队亲兵持我符节随行,可见机行事!” “卑职明白!”赵云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躬身领命。 说句老实话,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毕竟魏哲没有汝南袁氏世代积累的名望,他表杨原为河南尹未必有人承认。 其实在汉末乱世这种玩法完全就是在比拼政治名望。 有人愿意认,那么一郡之地或许就能轻而易举到手。 袁术与袁绍就最喜欢玩这招,因为他们有汝南袁氏的门楣背书。 但对于一般的汉末诸侯来说,这样的招数可就不好用了。 也就是曹操在迎奉天子之后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若不是当下情况特殊,加上先前下了不少功夫,魏哲也不会有意尝试。 不过话又说回来,失败了也没什么,若是成了方才是意外之喜。 对于赵云来说也算是一个机遇吧,正好让魏哲看看他现在的水平。 一旁的任峻见状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他虽不认识赵云,但有魏哲亲兵随行多少也能增加一些胜算。 且不说任峻、赵云一行人离开之后如何行事。 魏哲在原武县补充完一批粮草之后,便再度率大军开拔。 与先前直取敖仓的曹鲍联军不同,魏哲这次的行军速度堪称缓慢。 拿下原武县后魏哲紧接着顺势拿下卷县、攻垣雍城,再临扈城亭。 即便只拿下了一城之地,他也不厌其烦的命使者向酸枣露布报捷。 并且魏哲甚至还令斥候四出,张贴捷报告示。 反正就一句话:小胜不断,鼓动人心。 毕竟讨董大局折腾到这地步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牌了。 魏哲觉得与其抱着侥幸心理长驱直入,还不如稳扎稳打一路推过去。 倘若董军真的忍不住主动出击,那么魏哲反而要庆贺一番。 于是他就这样一路受降,一路攻城,竟然顺利抵达汴水。 …… 午后,汴水河畔。 看着河滩上那一个个被野狗啃噬干净的白骨,魏哲忍不住轻叹一声。 乱世将临,都以为自己是英雄,但又有多少人能活到最后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唉~” 马上魏哲刚发出一声感慨,一旁的戏志才便轻笑道:“君侯莫不是误会了,这汴水可不是四季不定之河!” 只见他指着极远处的一座山头,细数典故道:“此为三皇山,山上有二城,东者曰东广武,西者曰西广武,各在山一头,相去二百余步。据闻其间隔有深涧,汉高与项籍便是在此处交语,达成弭兵之约。”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眼神微亮:“那里便是鸿沟?” “不错!”戏志才指着远处示意道:“其下东南便为鸿沟水,勾连大河与淮水,连接南北,灌溉良田数十万亩!” 鸿沟水也就是后来的官渡水,实为一地两名。 而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感慨道:“河洛之地果然水土丰茂,不愧是中原。” 若他是董卓哪怕扫地为兵,也不会后退半步。 毕竟有这河洛故地在手,再招抚凉州乱军,先秦基业不就有了吗。 届时凉州上下恐怕要比董卓还用心,虎狼之秦不再是纸上传说。 有兵有马,还有河流密布的良田美地,这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闭关修炼个十年,等关东诸侯打出了狗脑子,出关便可横扫天下! 只可惜魏哲拿的不是董卓的剧本,不然他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魏哲很快便指挥大军渡河。 其实半渡而击也好,背水一战也罢,究其缘由还是要看有备无备。 先前曹操其实就是输在兵马不精,以至于被徐荣趁机突袭。 说实在的,这种军队硬实力的差距换了谁来都一样。 曹操即便不是汴水战败,等到了敖仓城下也照样会输给徐荣。 若非如此,诸家《兵法》也不会首重练兵,再谈兵略了。 不过让魏哲有些意外的是他这次渡河倒是顺利的很。 直到他率领大军来到敖仓城下,也依旧没有董军前来偷袭。 反而他越靠近洛阳,来投靠的青壮就越来越多,甚至不乏士族豪强。 比如几个偃师尸氏的文士便带着家兵前来投军,死活都要留下。 只见其中一名为尸涵的中年文士一看到魏哲便泣泪拜倒:“恳请左将军收留,便是为走卒苦力,尸氏亦愿效力军中。” 别看尸氏的姓氏有点古怪,但其实他们根正苗红,乃是出自姬姓。 只是其先祖受封于尸乡,因以为氏。 春秋战国之时,便有一任齐相名为尸臣,晋有尸侯,秦亦有尸佼。 对了,尸佼即商君师,曾著《尸子》一书,乃百家诸子之一。 与此同时,见尸涵这么一说,一旁的几个尸氏子弟顿时哭成了一团,满脸悲戚之色。 经过戏志才的解释魏哲这才知道,由于偃师县距离洛阳实在太近了,所以董卓迁都的时候像尸氏这种地头蛇压根就躲不过去,不迁就杀,逼得尸氏举族上下数万人只能背井离乡。 留在偃师的家底被董军占据了不说,连带在路上的物资都被董卓麾下兵马劫掠了大半,一路上饿死、累死的不在少数。就眼前的这些人还是趁着董军大意趁机躲在污泥沟渠之中逃出来的。 “尸氏族人,死者近半,此仇不报我等实在无面目苟活世间!” 当尸涵等人咬牙切齿的指天为誓时,魏哲还能说什么呢。 正好任峻、赵云两人最近又送来一批义从,刚好缺少军中文书。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轻叹道:“也罢,那诸位便且留下吧。” 在命亲兵令他们下去安置后,魏哲方才看向戏志才道:“如今军中的义从壮勇有多少了?” 戏志才闻言当即毫不犹豫道:“一万三千六百二十四人。” 魏哲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心中很快便有了打算…… —— 【完犊子了,又变回来了o(╥﹏╥)o】 第19章:龙争虎斗【2/2】 - 汉官 - 江汉 翌日,魏军大营。 朝阳初升,魏哲按剑登高台,甲叶铿然作响。 台下的万余辽东步骑居中而立,万余义从则分列左右,各据一方。 看着下方的将士魏哲没有废话,只见他剑锋怒指洛阳方向: “此去百里即人间鬼蜮,诸君每杀一贼,便有百人乃至千人得活,尔等可敢随我救此国难?” 此言一出,台下将士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齐声怒吼: “杀!” “杀!” “杀!” 三军刀斧顿地之声,刹那间响遏行云,声震四野。 尤其是那些出身河南尹的义从青壮,更是满脸煞气,恨不得现在就上阵杀敌。 对于司隶七郡之外的百姓来说董卓或许只是一个政治符号,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切切实实的梦魇。 因为凉州兵、并州兵、乃至于被董卓收编的北军、南军士卒,这大半年来在董卓的放纵之下可没少祸害河南尹。董卓倒是收拢军心了,可是他们这些百姓却家破人亡了。小小的河南尹诸县,几乎没有哪家能逃过董军蹂躏的。 豪强、士族他们劫掠,普通百姓他们也不放过,甚至更加肆无忌惮,毕竟董卓麾下胡汉杂处,军纪本来就无从谈起,奸淫掳掠甚至本就是董军犒赏麾下的常规赏赐。 而见台下士气高涨,上方的魏哲这才点了点头。 随即便见魏哲令左右展开一杆大旗,上书:“奉义靖难”四字。 不错,魏哲今日正是要授旗。 毕竟随着投军的义从越来越多,再粗放管理下去就不合适了。 不过另立军号太过扎眼,组建一支“靖难义从”反而刚刚好。 何为“靖难”,平定国难也! 有了“奉义靖难”这杆大旗在,司隶境内还敢有谁说他不是王师?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随着此旗扬起,左、右两军义从眼神顿时一亮。 本来就同仇敌忾的他们,眼神不禁变得越发坚毅。 不错,他们不仅仅是在为自家报仇,更是在平定国难,弘扬忠义! 被动升华一波的他们,此刻甚至不再畏惧董军的残暴,眼中只有战意。 见此情形,不远处的戏志才眼中满是敬佩之意。 别的不说,魏哲这御军的手段他是真的佩服。 曹操先前若是有这手段,也不至于单骑而逃了。 当然,这也怪不得,谁让曹操的起点太高,从未真正了解过底层呢。 未曾从无到有组建过一支军队,曹操对兵法的了解就永远差一点。 而戏志才都如此了,尸涵等投军文士对魏哲就更是五体投地了。 以往只听说魏哲的捷报不断传来,如今才意识这代表什么样的才能! …… 且不说戏志才等人如何感慨,魏哲这边倒是一点也没闲着。 在授旗之后他便将“靖难义从”分为左军和右军,各七千人。 钟扈领左军,太史慈领右军,魏哲直领辽东大军。 作为对赵云的嘉奖,魏哲直接将投军的百余义从骑兵交由他统领。 可别小看这些人,要知道三河骑士可就是出自河南尹、河内郡、河东郡。投军不到半年就升军侯,领两百骑,赵云这升官速度也是没谁了。 至于任峻这位干吏,魏哲则直接征辟为幕府从事,暂且襄办军务。 “另外,再调一批参与过讲武堂冬训的军吏过去。”大帐之中,只见魏哲眉头微皱道:“靖难义从士气可嘉,但还是需要多加操练!” “喏!”氏仪闻言当即快速草拟文书。 话说自从魏哲在讲武堂授课以来,数年来参与冬训的将士已然过千人,这些人现在大多依旧只是伍长、什长之类的基层军吏。 不是他们能力不够升官,而是辽东只有那么多军职。 也正是有这么一群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吏在,魏哲才敢大肆扩军。 在这方面魏哲和关东诸侯不同,他更在意军队的质量而不是数量。 而“靖难义从”成军之后的第一战,便是攻打敖仓! …… 与此同时,洛阳毕圭苑。 偌大的洛阳城此刻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到处皆是残垣断壁。 在董卓火烧洛阳后,毕圭苑可以说是洛阳周边唯一幸存的建筑群了。 华丽的大堂之中,只见董卓好似一头黑熊般盘踞高位。 “启禀相国,魏哲军已至敖仓。”堂下只听得长史刘艾禀报道:“斥候探报,其人新近收拢万余河南逆民,自号‘靖难义从’,诈称奉义靖难,使原武令杨原僭行河南尹之权,河南诸县多已从贼!” 闻听此言,董卓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上顿时又多了几道皱纹。 别看洛阳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但对于魏哲动向董卓却时刻都在关注。 只是由于魏哲离开酸枣之后一直稳扎稳打,才使得董卓一直举棋不定。 既想主动出击,一举歼灭魏哲所部,但又唯恐被魏哲所败。 一来二去,董卓那叫一个纠结。 只见他抚案长叹道:“关东诸贼皆不足惧,唯魏哲猛鸷,诚可虑也!” 长史刘艾闻言当即吹捧道:“昔日相国虎步中原平定黄巾时,魏公威连在您帐外执戟的资格都没有,您又何必忧虑呢。” 然而刘艾此言一出,董卓反而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别看刘艾为董卓相国府长史,但他却是近来才依附董卓的朝堂卿士。 由于他是本朝宗室,素有贤名,所以董卓对他倒是颇为看重。 虽不至于像对王允那样器重,但很多事情也不再瞒着他。 不过刘艾终究是加入太晚,却是不知魏哲与董卓并无从属关系。 他的话反而让董卓想起了黄巾之乱时被下狱为罪的不愉快经历。 相比之下,身为女婿的牛辅就比较会说话了。 他当即粗豪一笑道:“大人,关东军已然数败矣,魏公威再悍勇又能如何?不过自缚手脚罢了,有眼无珠,迟早为阶下之囚。此人若真有见识,当早早入关拜见,如此或许不失一场富贵。” 见牛辅这么一说,董卓这才舒心的抚须而笑。 甭管他当年多么豪气冲天,如今的董卓终究已经老了。 当然,虎老雄风在,他到底还没有失去判断力。 开心之余,董卓也没有忘记告诫众将。 “魏哲与关东诸贼不同,此人出身边郡,威震东夷,光凭灭国擒王一事便是吾也得敬其三分。如此虎将,日后尔等遇上切勿轻敌!” 然而董卓越是这么说,堂下的胡轸反而越有些不服气。 他倒不是不服董卓,只是对魏哲这个辽东人不服气。 尤其是刚刚全歼王匡的河内汉军之后,胡轸就是自鸣得意了。 别以为胡轸表字文才就以为他有脑子,实际上他就是浑人。 被称为“凉州大人”的他除了打仗有两手之外,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于是董卓说罢他便当即出列请战道:“末将不才,愿为相国解忧!” 此言一出,堂中不少人都忍不住神色微动。 董卓收为义子的吕布见状心中一动,当即也出列道:“孩儿不才,亦愿替父亲除此祸害!” 吕布此言一出,董卓还没说什么呢,一旁的胡轸就先恼了。 在他看来吕布这就是在抢他的差事,实在是不给面子。 若不是畏惧有董卓在场,胡轸心中暗想定要好好教训吕布一番。 堂上的董卓倒是不知道胡轸在想什么小九九。 在胡轸与吕布接连请战后,他先是看向牛辅与徐荣两人,见两人都没有出战的意思后,董卓略做思量便点了点头。 “也好,旋门关便交给你们吧,好生行事!” 随后董卓便命胡轸为大督护,吕布为骑督,调遣三千凉州精骑、两千并州兵,以及入洛之后收编的洛阳汉军五千,随胡轸、吕布出征。 毕竟有旋门关这等雄关在,一万步骑守关绝对绰绰有余了。 单从董卓这回的谨慎来看,就知他对魏哲确实相当重视了。 不过对于这一切,此刻敖仓城下的魏哲却全然不知…… 第20章:先登【4K】 - 汉官 - 江汉 中平元年春三月,敖仓城外旌旗猎猎。 看着城外乌泱泱一片魏军营帐,城头上不少守军都面色苍白、两股战战。 但鉴于上个月徐荣大败曹操所部的事迹,敖仓令也只能压下心底的恐惧。 “快,擂石、金汁、滚木都给我准备起来。” 只见敖仓令麻鸿一脸紧张的在城头四处奔走。 甚至不等魏军开始攻城,心中畏惧的他便强征城中青壮上城守卫。 可即便如此,敖仓城头的守卫也不过才三千余人。 倒不是麻鸿不想再继续抓壮丁,而是城内实在没有那么多青壮了。 与河南尹地界的其他城池不同,敖仓其实并不是一座生活型城池。 敖仓、敖仓,说的便是它乃一座仓城。 此城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仓储、转运、守卫而服务。 也正是由于这一点,导致敖仓城中人丁的变化时常大起大落。 比如在漕运繁忙之时,常常会有数万青壮在此交汇。 但若是漕运闲暇时刻,那么城中人手又会陡然下落。 尤其是在董卓将敖仓存粮转运到洛阳、长安之后,此城人手就更少了。 并且由于敖仓北边即是滔滔黄河天险,而敖仓又位于河边的三皇山中桃花峪之中,导致敖仓并无自给自足的条件,物资大部分全靠外界运输。 在这种情况下敖仓令还能凑出三千余人,已经是扫地为兵了。 …… 与此同时,敖仓城下。 看着这座山脚下的仓城,魏哲忍不住感慨的摇了摇头。 这大概算是魏哲进入河南尹以来所见到的最小的城池了,不过里许方圆。 不过想想也对,敖仓说是一座城,可实际上不过是一座大型仓库罢了。 若不是因为敖仓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魏哲压根没必要攻打此处。 因为隔壁荥阳县城可是要比敖仓富庶多了。 若是为了补充物资,魏哲攻荥阳城比打敖仓更划算,毕竟敖仓只是荥阳县治下的一座仓储基地罢了……而且还是个空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论在天下间的名气敖仓就要比荥阳强多了。 要知道始皇帝统一华夏之后便开始在敖山置仓积谷,始有敖仓。 等到刘邦与项羽争夺天下的时候,更是围绕着敖仓反复争夺数年之久。 甚至可以说正是刘邦一直死死的占据着敖仓,这才奠定了胜利的根基。 这其中敖仓中的积粮是一方面,敖仓独特的地理位置则是另一个关键。 甚至在秦朝乃至于前汉时期,敖仓可以说是“一身系天下之安危”! 因为敖仓以东是就是空旷辽阔的关东诸国,而敖仓以西一直到函谷关都是峰谷交错的崇山峻岭,函谷关与潼关间两百余里的“崤函古道”,更是“重冈叠阜,连绵不绝,终日走硖中,无方轨列骑处!”可想而知敖仓以西的群山大川有多难走。 如果说虎牢关是关中的东部屏障,那么敖仓就是这道屏障的东大门。 所以敖仓的意义不在于里面有什么,而是在于它就在那里! 并且从魏惠王开凿了鸿沟运河后,黄河边的敖仓就成为了水路枢纽。 秦朝也好,前汉也罢,从长安入渭水,从渭河入黄河,再经三门、孟津到达敖仓的这条水道,都是整个王朝的命脉所在。 因为鸿沟运河的存在,使得敖仓之后的黄河水道已经与济水、泗水、颍水和淮水连接了起来,形成了巨大的黄淮水运交通网,而敖仓刚好处于这个水运交通网的咽喉之处,断了敖仓这个点,黄淮之间就很难连通了。所以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敖仓其实是连接关中和中原的枢纽之地。 后世人只知隋唐宋明有漕运之事,却不知早在秦汉之时漕运就已存在。 刘邦定都长安之后,就是靠着这条庞大的水运交通网络,将天下九州的粮草物资转运到长安,如此方才得以据关中而制衡天下。 作为水运网络枢纽的敖仓,则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漕运的中转站。 以往太平时节,由于黄河中上游弱小的水运能力常常会使得漕船滞留,故此朝堂一般都会选择敖仓卸粮,暂时存储,然后待水路畅通时重新转运,也可经陆路转运到洛阳、长安。 若天下有变,便可以敖仓之粮、举关中之兵,东出平定天下! 只可惜光武帝立国之后,由于种种缘由选择定都洛阳,而相比于长安而言,敖仓对于洛阳的分量就没那么重了。 毕竟以前只要函谷关不失、敖仓尚在,长安就稳如泰山。 但现在的洛阳之地却是“八关都邑”,防御体系成网状而不是线状,每个方向的防守都很重要,而敖仓顶多就是拱卫洛阳诸多关隘中的一个,甚至都排在八关之外,敖仓的军事价值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当然,敖仓再怎么过气,战略价值还是有的。 …… 辰时三刻,随着太阳越发明媚,敖仓城下终于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鼓声。 魏哲也带着太史慈、钟扈等人登上了高台,俯瞰整个战场。 随着一支又一支部伍自营门而出,在双方营垒之间的空地上列阵,魏哲也没有磨叽,干净利落的便下达了攻击的军令。 不过此中主角不是辽东军,而是以“靖难义从”作为攻城主力。 倒不是想拿他们当炮灰,只是想要成为老卒就必须经过战场的磨炼。 其实这批“靖难义从”若论单兵素质其实都不差,甚至识人断字的比例远比当初的辽东义从高。 但私斗与上万人的会战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很多东西从不用军吏们多费口舌,当他们从战场上下来就自然明白了。 这是最危险的练兵之法,也是效率最高的练兵之法。 不过当前他们别无选择,魏哲亦没有选择。 因为他需要这支靖难义从尽快形成战斗力,为此他可以承担较大的伤亡。 对于这一点,戏志才清楚,钟扈、太史慈亦清楚。 于是明媚的春光之下,只见一支支来自河南诸县的义从们举着大盾、长矛、步弓好似傀儡一般沉默的在城下列阵,整个过程枯燥无味,但却让城头的守卫感到后背发凉。 期间不是没有士卒被热血冲击下意识想做些什么,亦或惴惴不安的想说些什么,但无一例外地都被伍长、什长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经过这几日短暂的操练,他们已经用鞭子教会了新兵士卒什么叫军纪如山。 这就是有大量老练的基层军吏的好处,他们的存在直接拉高了军队的下限。 在严酷的军令约束下,只见太史慈领着靖难右军攻敖仓东城,钟扈领着靖难左军攻敖仓西城,一场蚂蚁间的较量就此展开。 至于魏哲本部的辽东军也没闲着,主攻虽不是他们,但是干点佯攻的活儿还是可以的,总不至于干站在一旁看戏。 “柳毅、匡晟、张敞、韩忠” “末将在!” “尔等领六千步骑佯攻南门,保持压力即可。” “末将遵命!” 柳毅等人闻言当即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 乱世人如草芥,武将漠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也幸好敖仓北边是黄河,否则魏哲还得安排一路兵马佯攻。 毕竟围三缺一也要分时候,对于敖仓这种情况直接饱和式攻击就是了。 …… 与此同时,敖仓东城的护城河上空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 肮脏浑浊的护城河上已然飘浮了一片尸骸,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痛呼惨叫声此起彼伏,甚至有的新兵害怕的掉头就跑,然后……没走几步就被督战队砍掉脑袋,毫无价值的死去。 但逃兵终究是少数,大部分新兵最多只是畏惧的瑟缩不前。 可是军吏的鼓动下,终究还是按照操练的阵势手执大盾,尽可能遮护着正面和斜上方射来的箭矢。 当听见盾牌上传来了密集的“哚哚”声时,他们在畏惧之余竟然感到一阵难得的安心,当然,也有新兵被吓得尿裤子了。 不过勇敢与尿裤子其实并不矛盾,尿完裤子也并不妨碍他们背着沙袋冲了出去,狂吼着扔进护城河。 随着一辆辆填壕车被推进护城河中,道路终于被填出来了,上万靖难义从很快便摸到了敖仓城下,而后便像蚂蚁一般开始蚁附。 然而相比于填护城河,蚁附攻城的危险更大,尤其是云梯之上的士卒毫无例外的都被重点照顾。 刚刚搭上的数十架云梯云梯转眼间就被撂倒,不过片刻,靖难义从的伤亡就已然破百,但杀到此时他们反而忘记了畏惧了。 恐惧和兴奋一样,时间久了都会麻木的。 当士卒们对恐惧麻木之后,杀人就成为下意识的执念了。 不过攻城的靖难义从伤亡不断,城头的守军也没好到哪去。 太史慈、钟扈充分利用靖难义从单兵素质较高的优势,各自组织了两千余弓箭手在城下遮护。 随着一拨又一拨的箭雨落下,城头探出身的守卫也是不时摔落。 尤其是那些没有丝毫守城经验的青壮,死伤最为惨重。 但即便如此,敖仓令也只能咬牙坚持着。 因为他一家老小都在长安,若是投降只能落得满门被诛的下场。 只可惜,城下的靖难义从并不理解他的难处。 “闪开!”城墙之下,只见一个青年汉子神色癫狂,双眼赤红,大吼一声便扛着一块圆盾窜了上去,不过片刻就爬到了云梯尽头。 不过此刻城头上一疤脸守军也发现了他,当即举起滚石便准备向下砸去,城下一中年汉子见状,立刻奋力的将手中长矛投出,直中其面。 趁着这个机会,那青年汉子则好似猴子一般翻身上墙,钻入守军之中混战起来,明明他并不是十分健壮,可偏偏就是坚持不倒,灵活的好似一只狐狸一般,硬是坚持到后续士卒登城。 见此情形,高台上的魏哲顿时来了兴趣。 “此人是谁?” 让魏哲意外的是,氏仪闻言只是凝神一看便回道:“启禀君侯,先登者乃阳武毛坤,紧随其后者则为其兄毛雄、其弟毛宽。” 氏仪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阳武县毛氏乃少见的举族投军。 故此即便毛氏只是地方武宗、乡间豪强,但氏仪依旧印象颇深。 见氏仪这么一说,魏哲满意一笑,道: “传令,全军唱名,晋别部司马,赏百金。” 闻听此言,传令兵顿时在敖仓城下来回奔走,大呼: “先登者,阳武毛坤!” “晋别部司马,赏百金!” 随着一阵阵大吼声在四周响起,敖仓城下的攻势顿时越发激烈起来。 城头上的毛坤、毛雄、毛宽三兄弟闻言更是神情振奋,满脸喜色。 只见浑身血迹的毛坤咧嘴一笑道:“兄长,出人头地的时候到了!” “哈哈哈~”毛雄闻言只是大笑,然后便好似狗熊一般悍然冲了出去。 其身后的毛氏族人、家兵见状亦是笑容狰狞的扑了上去。 与偃师尸氏不同,阳武毛氏其实和董军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由于离洛阳比较远,加上族中武风盛行,兼有坞堡守卫,使得阳武毛氏在这场风波之中损伤并不大。 故此这次投军,他们完全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来。 没办法,洛阳这地方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了,阳武毛氏已经受够了被人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感觉。 奈何毛氏除了比较能生,加上喜欢好勇斗狠之外并无文人天赋。所以直到毛坤这一代依旧只是一个小豪强。若是曹操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多打几场胜仗,说不定毛氏就去投军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拿命博富贵的事情在当下也很正常。 比如在毛氏兄弟的刺激下,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越来越多的靖难义从攻上敖仓城头。 当看见这一幕时,魏哲便知道大局已定。 然而见敖仓如此顺利就被拿下了,一旁的戏志才却忍不住皱眉道:“看来董贼是将兵马都压在旋门关了。” 魏哲闻言不由微微颔首,亦是如此判断。 只见魏哲按着腰间长剑,颇为感慨道:“若董卓还志在天下,那么今日敖仓必有重兵把守。但如果董卓已然志短,只满足于当个关中王,那么旋门关方是关键。” “今日一战,不过只是个开胃菜罢了!” 因为对于没有平天下野心的董卓来说,敖仓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而在他放弃东出之后,旋门关利于守卫的地利就很重要了。 如果说先前魏哲还只是对董卓的心态有所猜测,但经过敖仓这一战之后他几乎可以笃定董卓志短矣! 念及此处,魏哲对接下来的战事不禁又多了几分把握…… 【感谢暖阳大佬的白银盟】 - 汉官 - 江汉 晚饭刚吃完就惊诧的发现收到了一百月票,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收到了传说中的白银盟。 说实在的,当时有点怀疑人生。 毕竟本书上架之后的数据还是挺烂的,均订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千三左右。不过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态好,这倒是对我没什么影响,自己写的爽就行了。 只是我的爽感和别人不太一样。 我比较喜欢找资料,怎么说呢,就是有点沉浸于窥探历史真相的快感之中。 很多时候查到的资料有一大半都用不上,但往往还是乐此不疲,不知悔改。 本来已经做好了一边兼职一边继续写书的准备,个人爱好嘛,总是舍不得就这么放弃的。 再次感谢暖阳大佬的打赏! 以前尽看历史文了,还是第一次自己写,多有不足,感谢大佬的包涵! 相比于白银盟而言,更想感谢大佬的认可,看来我这书写得还行?《汉官》【感谢暖阳大佬的白银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1章:四方云动【4K】 - 汉官 - 江汉 入夜之后,敖仓城内随处可听得伤兵呻吟之声。 白日一战敖仓虽然被顺利拿下了,但靖难义从也伤亡不小。 不少白日还心怀壮志的新兵,晚上就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而活下来的新兵亦感觉恍若隔世,心中忽然对这世道有了新的认识。 乱世,这就是乱世呀! 在这种事情,那些实战经验丰富的伍长、什长就派上用场了。 前几日还对他们连踹带骂的军吏,此刻便化身前辈现身说法起来。 “这算什么,当年乃公和高句丽人……” 吹牛也好,经验之谈也罢,反正新兵的生死观算是被重塑了。 这样的经历再来上几次,活下来的便差不多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卒了。 真以为老卒天生那么勇敢?还不是见惯了生死,这才变得淡漠冷酷。 与此同时,毛氏兄弟那边就要热闹多了。 随着篝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落在毛坤的绷带上,只见这个白日里率先登城的汉子,此刻几乎满身受创,有些绷带依稀可见往外渗透的血迹。 不过毛坤却丝毫不以为然,一边大口撕咬着烤马肉,一边喝着浊酒,那叫一个痛快。 听着不远处火堆那些新兵压抑的抽泣声,被哭得心烦的毛坤当即破口大骂道:“哭个卵!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有甚好哭的!” 说罢只见他眼睛都不眨便扔过去半块烤马肉。 还真别说,被他这么一骂对面顿时就消停了,唯独毛坤的兄长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他刚准备拿那块马肉呢,没想到就被这小子送人了。 不过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早就习惯了这个弟弟的性子。 在吐槽了两句之后,毛雄便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只见他压着嗓子看着对面的毛坤:“如何?左将军到底说什么了?” 话说作为此战先登,毛坤也有幸被魏哲邀请到大帐之中接见。 对此毛雄早就好奇不已,奈何这小子一回来就吃个不停。 毛坤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再次干了一盏浊酒之后方才嘿然一笑道:“还是左将军爽利,咱家这回算是遇上明主了!”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铜印对大哥晃了晃,兴奋道:“瞧瞧,铜印黑绶!” 毛雄闻言终于忍不住咧嘴大笑起来,更是一把拿过印授,好似稀世珍一般把玩起来。别部司马对那些士族子弟或许不算什么,但对阳武毛氏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要知道他们毛氏祖上也就当个亭长、斗食吏,连乡啬夫都没当过。 没办法,洛阳的水太深了,实在没有他们这种小宗族上台吃饭的空间。 可以说敖仓这一战,直接给了阳武毛氏出人头地的希望。 当晚像毛坤兄弟一般情况的不在少数。 来自河南诸县的豪侠勇士虽不像毛坤这般好运,但同样也有收获。 有些上司战死的,便直接被提拔为伍长、什长,开始了军旅仕途。 乱世就是这样,有人失意,也有人得意,人员的上下流动十分频繁。 勇者上,亡者下,一支军队就是这样被锤炼出来的。 与此同时,敖仓令府邸。 作为敖仓城内最舒适的一处宅院,自然被直接当成了魏哲的下榻之所。 然而魏哲在巡视了一圈之后,却直接对随行的赵云吩咐道:“传令下去,将‘庵庐’安置在此,所有病患妥善安置,勿要有饥寒之虞。” 不过当赵云躬身应诺,正要离开时,魏哲却又唤住了他:“等等,告诉医官司,军医记勤薄、士卒折伤簿、坠药函通通抄送幕府一封,我有空要看的。” 对了,这招魏哲也是跟皇甫嵩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皇甫氏的习惯。 说罢魏哲又补充道:“另外今日缴获的死马、牲畜也别藏着掖着了,全部炖了,给儿郎们补补身体。” 赵云闻言心中越发敬服,转身便将魏哲的意思一丝不苟的传递到位。 至于魏哲则依旧回到城外的营帐之中,思虑起接下来的安排。 而当魏哲大军在敖仓短暂休整的时候,此战消息也逐渐传开。 …… 酸枣大营,中军大帐。 随着前线战报在众人手中传递一圈,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张邈的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珏,片刻之后方才忍不住长叹道:“好一个魏公威,不愧是北疆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兖州刺史刘岱闻言亦是深以为然,不过他的关注点比较奇葩。 “靖难义从?唔~好名字,当浮一大白!” 说罢刘岱便自斟自饮的干了一杯,俨然一副文士风流之态。 相比之下,东郡太守桥瑁的眼神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在此会盟已久,虽迟迟不见动作,但主打的就是以静制动。 先前董卓迁都长安,便被各路讨董联军自诩为各自战绩,大加吹捧。 如今魏哲忽然异军突起,自然显得他们有点尴尬了。 想到这里,桥瑁忍不住有些泛酸道:“公威不是辽东豪强子么?如何学得这等兵法?难不成亦如那张角一样,都是得神人所授?” 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魏哲,还是在阴阳怪气。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广陵太守张超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岱,好奇道:“公山兄,你与公威不是乡党么?可知他师承哪位兵法大家?” 张超这一问倒是让帐中不少人都来了兴趣。 因为这次魏哲的谋略并没什么新鲜的,与曹操几乎别无二致。 可两人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却让众人看到了明显的差距。 相比于熟读各家兵法的曹操而言,魏哲的表现简直不像是一个边塞寒门。 不对,他家连寒门都不算,只是边地贫县的一家土豪罢了。 然而刘岱闻言却顿时哑然,抚须思量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头绪。 毕竟魏哲祖上虽是东莱人士,但依旧不过一白身罢了,谁知道有什么传承。 思量再三,刘岱方才有些拿不准道:“听闻孙叔然受公威所邀在辽东讲学,或许便是从他这得知了孙氏秘传兵法吧。” 别看孙炎年轻时受业于郑玄,后来更是被人称为“东州大儒”,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孙武后裔。春秋时的齐国乐安县,便是如今的青州乐安郡,甚至孙氏族地都没怎么变过。即便千百年来屋宅屡遭焚毁,但那片土地上居住的却依旧是孙氏子孙。 如此一来,谁知道乐安孙氏会不会挖到什么祖上留下的兵家秘法。 不过听了刘岱这个说法,张超等人却是连连摇头。 即便他们对魏哲了解不多也知道他早在黄巾之乱时就投军行伍了。 等到孙叔然受魏哲礼聘进入辽东讲学,魏哲都已经把三韩给灭了。 由此可见魏哲一身兵法和孙炎应该没有多大关系。 于是聊来聊去,众人只能将此归结为辽东武风盛行的缘故了。 当然,八卦归八卦,在消化完战报之后几人难免要讨论起是否出兵的问题。 “……还是镇之以静吧!” “此言甚是!董贼定有后招,还是再看看为好。” “不错。况且有我等在后压阵,公威才能放心出击不是。” 三言两语之间,酸枣大营便再度蛰伏起来。 …… 话分两头,河内怀县那边其实也在讨论这个话题。 “敖仓距旋门关不过百里,董仲颖却按兵不动,诸君不觉得蹊跷?” 大堂之中,只见许攸眉头紧皱的摇头道:“别看魏公威现在风光,可董贼却不是易于之辈。我虽不齿董仲颖的为人,但凉州兵确为虎狼之师,此战结果如何,现在说还为之过早!” 对面的逢纪闻言亦是颔首赞同道:“一时侥幸算不得什么,如今明公该当以冀州为重才是!” 早在王匡全军覆没、一去不回之后,河内郡便差不多成了袁绍地盘了。 而出了河内郡五十里便是邺城,这样的位置自然不能浪费了。 实际上袁绍对冀州的想法早就和这几个心腹谋士透露过了。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他们会故意鼓动王匡率兵出征的原因。 即便王匡当时没有被董军击败,许攸等人也不会让王匡安然返回。 比如麾下士卒畏惧董军作乱,王匡死于乱军之中就是备选方案之一。 然而袁绍闻言却按着脑袋头疼道:“韩馥这厮虽是我家门生故吏,但终究是朝堂明授的冀州牧,他若不肯相让,我亦不好强夺矣!” 袁绍认为最好是韩馥亲自将冀州牧的位置拱手相让,那样才算圆满。 简单来说,袁绍就是既要名声,又要实惠,哪样都不想吃亏。 见他这么一说,逢纪与许攸等人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绞尽脑汁的帮他谋划起来。 可以说讨董早就不是袁绍的目标了,他们一边利用韩馥供应的粮草盘踞在河内郡,一边还反过来谋划韩馥这个冀州牧。 和袁绍等人肮脏的政治手段相比,董卓都算是一朵单纯的白莲花。 与之类似的还有盘踞在南阳郡的袁术,敖仓的战报他看完便抛在一旁。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孙坚在荆州的动静。 当得知孙坚兵至武陵郡,无罪而杀荆州刺史王睿后,袁术顿时大喜。 “好一个孙文台!好一个江东猛虎!乃公果然没有看错人!” 只见袁术当即大手一挥,豪迈道:“来人,上酒!” 望着案几上的信件袁术越看越是高兴,当即忍不住开怀畅饮起来。 …… 敖仓一战,搅动四方风云。 即便是正在丹阳募兵的曹操,不久之后也收到了消息。 这让曹操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既高兴自己没看错人,又为自家的兵败感到颓丧。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谎言或许可以骗人,但真相才是最大杀器——诛心! 相比之下,魏哲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打仗更简单的事情了。 战场上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那些打胜仗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才是大麻烦! 翌日,下午。 随着魏军再度西进,很快便逼近旋门关。 而方至旋门关外,魏哲便看见关城之上悬着“胡”“吕”字样的旗帜。 魏哲见状便知道他和戏志才的推测没错,这里才是董卓重兵把守的地方。 “看这情况,这次来得当是胡轸、吕布二人!”中军大旗之下,只见魏哲笑呵呵道:“董卓竟不亲至,看来咱们还得努力呀!” 闻听此言,太史慈等人顿时哄笑起来,丝毫没有被旋门关这阵势吓住。 不过魏哲也没有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攻城,而是先令大军安营扎寨。 至于他自己则是率领着亲骑查看起旋门关周边地势起来。 片刻之后,饶是魏哲心中早已预料也忍不住眉头紧皱。 因为他登高而望,只见在大伾山与睡虎山之间有一峡谷,长约数里,宽不足百米,两侧土壁夹耸,中央大路坦荡如砥。 在这条山间峡谷的尽头,东则为旋门关,西则有成皋关,而虎牢关正居两关之中,扼守出关要道。 洛阳八关,估计比这条路险要的地方也没几个人。 转了一圈下来,即便是戏志才都忍不住感慨道:“古籍有载: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以往我还以为乃是大言,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魏哲闻言亦是深以为然。 此关虽不如蜀中剑门关那般惊险,但也堪称是占尽地理了。 魏哲只是略略一扫,便见关南多为纵向山岭,山势高峻,岗峦绵互不绝,即便有山间小道供药农、逃犯行走,也不可能让大军通行。 如此一来,要想西去洛阳的军队便都必须通过此地了。 念及此处,魏哲又重新带着亲骑来到旋门关前打量。 也不知是建城不久的缘故,此关倒是维护的十分完好,并无破败。观其外在似乎是砌石为基,筑土为墙。粗略看去,关墙之高约有二丈五尺,上有城楼一座,当是存军械、资瞭望之用。 见此情形,太史慈等人便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相比之下,关城之上胡轸的神态则十分轻松。 在他看来即便是让董军自己来攻,也很难拿下这重兵把守的旋门关。 更何况他本来就对魏哲不怎么服气,自诩老将的他压根就没有将魏哲这个昔日的小军侯放在眼中。不过灭了几个东夷杂部罢了,有什么好吹嘘的! 若不是来之前董卓多有叮嘱,他甚至想让魏哲见识一下凉州大马的厉害…… —— 【PS:暖阳大佬的打赏一定会加更的,不过我手残,陡然加速实在提不起来,容我几天。】 第22章:龙虎斗【4K】 - 汉官 - 江汉 初平元年三月,庚戌日。 是日,桃花盛,时雨降。 但看着旷野上那绚丽的桃花,魏哲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四民月令》有言: 三月桃花盛,农人候时而种也。 可种稻、稙禾、兼耕豆麻,利沟渎。 然而此刻河洛之地的良田沃土之上,却看不到一点春耕的样子。 念及此处,望楼上的魏哲不禁摇头道:“看来今年关中百姓要饿肚子了!” 戏志才闻言顿时苦笑道:“时也命也,为之奈何!” 人力有时尽,即便他再如何自负谋略也无法改变大势。 兵灾既起,那么想要消弭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相比之下戏志才更在乎的还是自家大军补给。 说来也幸亏他们拿下了敖仓,这使得来自豫州的粮草可以一路水运至此。 而戏志才要说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上个月送了十万斛,本月上旬又送了八万余斛,算起来也不过将将够吃。不过我军马匹本就繁多,新收靖难义从之后,所需粮草就更大了……” 只见戏志才面带忧色道:“明公,某觉得最好还是要另做准备。眼下局势动荡,道路断绝,多有豪强、士族暗行劫掠之事。若船渡资粮受到影响,我军必然十分被动!” 不是戏志才看不起豫州刺史孔伷……好吧,他确实有点怀疑他的能力。 因为按照以孔伷过去的做派,实在不像是能戡乱治平的人物。 若是孔伷在豫州一不小心拉胯了,那么魏哲这边可就要被坑了。 戏志才觉得甭管孔伷会不会出事儿,提前防一手总没错的。 毕竟猪队友这种存在有时候会比敌人更可怕,不小心点真容易翻船!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想了想便颔首道:“此言甚是……唔~传令任伯达,命他可代行河南尹之权,尽量筹措粮谷,若有必要采买也可,只要能弄到粮食。” 正好这一路下来魏哲缴获了不少财货,留在手中也没什么用。 此时魏哲觉得表杨原为河南尹简直是他出兵以来做得最英明的决定了。 即便如今河南尹只剩下十余县幸存,但终究是中原大县,底蕴还是有的。 戏志才闻言细细一想觉得也只能如此了。 没办法,粮食这东西没有就是没有,计谋再好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 不耕种,无收获,这是自古以来都颠不破的铁律。 而在解决了这个隐患之后,魏哲便转头看向面前的旋门关。 三天了! 然而魏哲却纹丝不动,让关城上的胡轸等得都有些烦躁了,魏军这边亦有不少将校主动请战。可魏哲却一概不准,只令辎重营疯狂的制作攻城器械。 尤其是改良版的盾车与配重抛石机,几乎忙得辎重营的工匠都快吐血了。 甚至为了能尽可能制作足够多的滚石,魏哲又征调了一批民夫凿山开石。 面对旋门关这样的天下雄关,魏哲觉得准备的再充分也不为过。 此刻多流些汗,总好过攻城的时候让将士们多流血。 战争就是这样,枯燥、无聊才是常态,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准备作战。 然而正当魏哲耐心十足的整军备战时,场外观众们却等的有些心焦了。 没办法,随着战事进行到这一步,旋门关已然备受天下瞩目。 无论此战魏哲是胜是败,他都已然被天下各地的有心之士记在心里。 就在当晚,镇星、荧惑、太白合于尾宿。 此象一出,天下皆惊。 …… 次日,魏军大营中。 即便是戏志才也忍不住谈论起昨晚怪异的天象。 所谓镇星、荧惑、太白合于尾宿,其实就是土星、火星、金星相会于东。 “尾宿,位属东宫苍龙也。”只见戏志才眉头紧锁道:“心为明堂,房为府,亢为疏庙,氐为天根,箕为敖客,尾为九子,主君臣不和。《天官书》有言:火犯守角必有战……此象当是应在此处!” 然而氏仪闻言却摇了摇头,反驳道:“荧惑从太白,主军忧;当其行,太白逮之,破军杀将。其入守犯太微、轩辕、营室,主命恶之……” 在引经据典分析了一通之后,氏仪方才正色道:“当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当去去之,与他星会,主国凶,或兆人主有忧。” 在天人感应盛行的大环境中,即便是最聪明的谋士也难免受此影响。 不是他们不够聪明,只是受时代局限而已。 但魏哲也没有直接拿出无神论的做派,只是哈哈一笑,随意道:“哪有这么复杂,不过荧惑失行罢了。荧惑主勃乱,正应当今天下疾、丧、饥、兵之事。” “太白主杀伐,《易》曰:金、木合光,其下战不合,兵虽起而不斗。又云:其相犯,则太白出其东,东国败;出其西,西国败。” “如今太白经天,自西而出,岂不意味着我军将要大胜么?” 此言一出,堂中诸将顿时面露喜色。 毕竟天象都这么显示了,可见他们这一战必然会成功。 当这番言论在军中传播开来之后,一时间士气高涨、军心大振。 而这便是魏哲没搞什么无神论的原因……皆入乡随俗尔! 当然,将外在因素因势利导成为自家助力,也算是为将者的基本素养。 至少被魏哲这么一引导,片刻之后魏军的战斗意志简直不太太高。 只是看着城下气势汹汹的数万魏军,胡轸难得认真起来。 不过他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观阵片刻后便发现除了中军万余步骑堪称精锐之外,剩下的不过都是新兵而已,算不得什么。 不是胡轸吹牛,若在野外相遇他千骑可破万余新兵。 若是率领三千凉州骑兵,胡轸更是有把握将对方全歼。 毕竟骑兵围猎步兵简直不要太容易,尤其是面对这种新兵蛋子的时候。 然而很快魏哲便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旋门关前,只见一个个方阵从魏军大营开出,次第列阵。 一排排步卒手持盾牌腰悬汉剑阵列在前,而后便则一排排蹶张士。 紧随其后,则是乌泱泱的盾车方阵,远看倒是颇像一群乌龟开会。 在盾车之后,便是魏哲准备许久的配重抛石机。 由于此物改动之后减少了巨大空间与操作人手,导致旋门关前可以布置的抛石机数量大大增多。 当看到这一幕时,即便还不知道此物威力但胡轸已经意识到这才是关键。 事实也确实如此,随着魏哲一声令下,城下的大军便像一头巨兽般苏醒。 刹那间,烟尘蔽日,只见魏军如黑潮般涌至关前。 “杀!” “杀!” “杀!” 三声高呼之后,靖难左军率先推着盾车向前狂奔,即便城头箭雨不断,但还是在护城河前连成了一条粗糙的甬道。好似一条条长蛇一般,死死的咬住河岸不放。 紧随其后,便见靖难右军的士卒沿着这条甬道狂奔,而后将沙袋扔到护城河中,流程老练且丝滑。随着一辆辆填壕车冲入护城河中,更是大大加快了这一进度。 不过关城上的董军也不是吃干饭的,本来就射艺不凡的他们在进入洛阳之后,更是缴获了无数强弓硬弩,装备可以说直接拉满了。 于是旋门关上,只见一排蹶张士微微抬高弩机,一阵箭雨便好似狂风一般刮向城下魏军,只听得一阵闷哼响起,不少靖难义从甚至都来不及痛呼,就已经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至于持弓散射的凉州骑兵就更凶残了,直射的城下魏军无法起身。 见此情形,关前大阵之中的太史慈顿时双眼怒瞪。 只见他当即骑马前出,搭弓引箭便对准城头,须臾便见三箭飞出。 当即便见三支铁箭穿空而过,钉在城楼立柱上嗡嗡作响。 而在立柱的前方,则有三名凉州兵一脸震惊的往后摔去。 仿佛至死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箭术如此通神。 即便是自命不凡的吕布见状,也忍不住眼神微凝:“连珠箭!” 见此情形,吕布倒是有些见猎心喜,当即亦是以连珠箭手法回了三箭。 不过相比于先前,吕布这三箭瞄准的却是在阵前奔走的太史慈。 幸好在箭术造诣上,太史慈的水平也没差到哪去。 只见他先是使出了一招铁板桥仰面避开两箭,随后更是手中强弓拨开第三支飞来的狼牙箭,怒视城头上的吕布。 只是初一交手,太史慈便意识到吕布确实并非浪得虚名。 于是他也没有继续逞能,当即在亲兵的护卫下退入阵中。 “快!第二曲填壕车上前!” 随着太史慈一声令下,二十架裹着生牛皮的填壕车很快便冲入护城河之中。 很快,旋门关外的护城河便被魏军填出了数条通道。 见此情形,后续魏军顿时便如潮水般涌来,衔接的恰到好处。 一架架云梯,一辆辆高大的井阑,就这样靠上城墙。 与此同时,大军后方,在工匠的操纵下,百斤重的青石也纷纷呼啸着砸向城墙,夯土包砖的关墙剧烈震颤。 城头上,胡轸挥刀砍翻两个溃逃的士卒,毫不畏惧的嘶吼道: “还击!泼金汁!” 一时间,城垛间顿时腾起恶臭的浓烟,煮沸的粪水裹着毒烟倾泻而下,城下便传来一阵剧烈的惨叫声。 随着旋门关上的滚木、金汁不断落下,下方的靖难义从很快死伤惨重。 即便魏军云梯已搭上城墙,但是往往还不等他们爬上城头,便会死于弓箭、滚石,便是有个别可以登顶,也会很快便死于城头凉州的长矛、刀剑之下。 没过多久,关墙下堆积的魏军尸体便随处可见。 即便如此,中军云车上的魏哲却依旧不为所动。 下方,绞盘声与人吼声混作一团,但云车上的魏哲依旧冷酷的下着命令。 “继续!传令工匠营,启用全部抛石机!” 传令兵闻言顿时朝下方挥动手中旗帜,于是几个呼吸之后,便见后阵的抛石机大阵开足马力运转起来。 只听得一声声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块块巨石便砸向旋门关。 有些落在城头,有些则落在城墙之上。 于是转眼之间,便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声碎石崩裂的巨响。 如此猛烈的攻势,别说是城头的凉州兵了,便是魏军这边的将校见状都不由面色一变。 以往倒不是没有军队使用百余架抛石机攻城,甚至过去两军大战时动用数百架抛石机的都有,只是很少能这么集中在一块区域。 量变引起质变。 当抛石机做到了一定程度的集火之后,其杀伤效果简直倍增。 与此同时,旋门关上。 接连不断的轰隆巨响震得墙砖簌簌落灰,不一会儿连胡轸都是灰头土脸的。 但这样已经算好的了,当一块百斤巨石将西侧角楼砸得木屑横飞时,胡轸下意识便举盾弯腰躲避,饶是如此甲胄也被砸的叮当作响。而他的亲兵就因为迟缓了一步,直接被飞溅的碎石砸的脑浆四溅,倒头就睡。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胡轸见状都忍不住一阵心寒。 扶住震颤的城墙垛口,透过滚滚黑烟胡轸隐约可见那些抛石机正在填装,绞盘转动声如同巨兽磨牙一般,听得他后背发凉。 见此情形,胡轸立刻便知道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不过当他准备率兵出关捣毁那些抛石机时,看着一旁的吕布顿时又不动了。 只见他故意扯下兜鍪,毫不掩饰的讥诮道:“都说你有虓虎之勇,怎么今日倒成了守户犬了?” 胡轸故意扬起染血的环首刀指向关外的抛石机阵地,道:“莫非离了相国关照,你这厮连刀剑都提不动了?” 此言一出,只见吕布顿时放下弓箭,冷冷的回眸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杀意与怒气,好似虓虎噬人一般。 不过吕布到底还是没有临阵砍杀自家主将。 在阴冷的看了一眼满脸桀骜之色胡轸后,吕布毫不犹豫的转身下墙。 面对如此粗糙的激将法,吕布即便明知是计却还是傲然应下了。 “开城!” 随着吕布的一声冷喝,旋门关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第23章:虓虎吕布【1/2】 - 汉官 - 江汉 “开城!” 随着吕布的一声冷喝,旋门关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关门开启的刹那,还未等攻城的靖难义从反应过来,便见一杆闪着寒光的戟刃当空劈下,措不及防之下几名魏军步卒顿时身首异处。与此同时大阵后方也响起急促的号角,诸多义从来不及多想,直接嘶吼着便准备趁势冲入城内。 见此情形,吕布也丝毫不慌,直接驾驭着赤兔马率先突阵。当真是人如恶虎,马似游龙,只见吕布猛然暴喝旋身,戟刃当即划出一道寒光,挡在他前方的三名步卒竟直接被拦腰斩断。 如此血腥的场景顿时吓得攻城的步卒动作一滞,毕竟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被这种非人的举动给震慑。 而趁着这个间隙,吕布身后的并州精骑顿时将城门口的敌军冲溃。 随着吕布的一声呼啸,两千并州精骑便毫不犹豫紧随其后,朝着魏军大阵之中的抛石机而去。 见此情形,前锋大阵之中的太史慈顿时大怒。 “竖子安敢!” 先前为了攻城大局他懒得去逞匹夫之勇,但吕布此举也太嚣张了。 只见太史慈立刻便手持双戟,主动率兵迎了上去。 还未接战,便见这两人已经开始用连珠箭隔空交手起来。 只听得一声声“嗖”“嗖”“嗖”声响起,两个人硬是射出了箭阵的声势。 不过太史慈与吕布倒是没有什么,在马上各施手段躲开了。 但两人周边的亲兵就倒霉了,还未接触各自便频频有亲兵落下马来。 可以说在箭术这一项上,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然而即便如此吕布依旧不可一世,反而越发战意汹汹,双马交错之际,只见他双臂微微一挑,手中的方天画戟便朝着太史慈破风而来。 见他来势凶恶,太史慈也不慌张,当即双戟横架接住了吕布的招式。只是两人交手的金铁交鸣声却震得周边士卒耳膜生疼。并且太史慈也不是好惹的,不等吕布变招,便双戟微动,一支向外拉拽,一支则朝着吕布的手臂横削而去。 吕布见状亦毫不动容,手中的方天画戟一转竟然直接勾住了太史慈的双戟。 一时间,吕布的方天画戟与太史慈的卜字戟竟然直接卡在一处。 不过两人看似动作频频,实际上也不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当周边的士卒反应过来,只见太史慈的左手已经空空如也,一支铁戟被吕布挑飞出去。 显然,在刚刚的力量比拼之中,吕布还是略胜一筹。 幸好太史慈受焦山的手斧启发随身也习惯带着几柄手戟。 于是当意识到自家落入下风之后,太史慈便毫不犹豫掏出手戟挥手一甩,也不见他瞄准,那手戟便直冲吕布面门而去。吕布自然不会被区区一柄手戟所伤,但趁着他躲避的功夫太史慈已然走远,在亲兵的接应下换上双戟。 一时间,围绕着抛石机阵地双方顿时杀成一团。 吕布带着并州精骑左冲右突,搅得前方阵脚松动,太史慈则领着魏军步骑顽强抵抗,杀的并州骑兵也伤亡不小。 见此情形,云车上的魏哲则忍不住面色微变。 不得不承认,吕布的战力确实惊人,并且临阵指挥也相当出色,简直堪称是顶级的骑将。 这样的一个将领或许不能主导大军,但却极有可能改变局部的战况。 就好似彭城之战中的项羽,硬是靠着三万兵马就把刘邦的五十三万大军给打得溃不成军。 由此可见个人武勇到了一定程度,往往就能成为最大的变量。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果断下令。 “山君、子龙” “在!” “你二人速率五百亲骑支援子义,切勿丢失阵地。” “喏!” 焦山与赵云也知道那百余架抛石机的重要性,当即面色凝重飞驰而去。 而另一边,正在频频冲阵的吕布也抛出了几袋火油罐砸中了抛石机,但是很可惜火苗刚燃起来就被周围的工匠给扑上沙土灭了。 太史慈要阵斩吕布或许做不到,但是守住抛石机营地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太史慈也频频陷入险境,没过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说实在的,此刻太史慈都有些佩服吕布了。 无论是箭术、兵器还是气力,吕布简直都是顶级水平。 寻常武将单独一项做到顶级就足以横行沙场了,但吕布却是全面拉满了。 甚至就连他胯下的赤兔马都是顶级的千里马! 没有弱点,这就是太史慈从一个武者的角度对吕布的看法。 与此同时,奉命率兵支援的赵云见太史慈处境凶险当即心中一紧。 毕竟自他投军以来太史慈对他颇为照顾,于是赵云心念一转,立刻故意怒喝道:“三姓家奴,休得猖狂!” 不得不说赵云果然有几分急智,此言一出立刻便吸引了吕布的注意力。 当然,在吸引了吕布注意力的同时,赵云也成功拉满了仇恨。 没办法,三姓家奴这个字杀伤力太大了。 只见吕布面如寒冰一般死死的看着飞驰而来的赵云,眼神平静如水。 此刻吕布已经不想烧什么破抛石机了,他只想把赵云撕成三份。 嗯,就是三份,少一份都不行! 很快,吕布便让众人知道什么叫做怒虎扑食。 陷入暴怒状态的吕布战力俨然又暴涨了几分,随着他左冲右突,一杆方天画戟顿时掀起血雨腥风,不一会儿便冲到赵云前方。 见此情形,紧随其后的太史慈当即着急大呼道:“子龙,小心!” 然而话音未落,吕布一招画龙点睛方天画戟猛然突刺,直取赵云咽喉。 面对如此迅猛的攻势,初生牛犊的赵云虽然心惊,但也被激起了一股牛劲。 血气方刚的他竟然不退反进,主动驾驭着白马加速前突,手中长矛微动,直接贴着吕布的方天画戟划过,反而直取吕布咽喉。 一时间,两人的兵器便好似黏在一起般分分合合,周遭士卒甚至都有点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听得一声声好似雨点般的金铁之声响起,并且不时可见一丝丝火星爆开。 须臾,只听得吕布一声暴喝:“给我死!” 第24章:当面背刺【2/2】 - 汉官 - 江汉 刹那间,只见方天画戟在半空划出半月弧光,便以诡异的轨迹朝着赵云脖颈削来,不远处的太史慈见状顿时目眦欲裂。 幸而赵云下意识便做出反应,连看都没看便迅速偏过脑袋。 随着两人的战马倏合即分,只见赵云兜鍪上的红缨已被吕布挑断。 不过赵云也不是善茬,马上的吕布看着身后只剩半截的披风不禁眼神微眯。 于是飘落的缨穗尚未及地,随着赤兔马的人立而起那杆方天画戟便再度袭来,这一次赵云虽然依旧招架住了,但虎口却已经迸出一丝血迹。 赵云没有想到吕布的气力竟然还能暴涨几分,这简直离谱! 幸好此刻焦山、太史慈也接连赶到,只见焦山一声不吭的便挥舞着手中的熟铁棍扫向吕布的马腿,那股破风声听得吕布都忍不住皱眉。 刹那间他便做出决断,没有用方天画戟硬挡此棍,而是猛地扯动缰绳,赤兔马竟然就配合默契的人力转身,躲过了这一击。 不过吕布的危机却没有过去,还未等赤兔马落下,赵云的白马从烟尘中电射而出,长矛好似毒蛇一般悄然刺向吕布的腰腹。 与此同时,太史慈的双戟则如毒龙绞尾,直取其首。 转瞬之间,在三人的合围下吕布竟然已经陷入险境之中。 不过在生死关头反而逼出了吕布的极限,只见他狂笑着便是一记旋身横扫,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吕布竟然用戟尾精准的撞开赵云的长矛,并且撞开长矛的同时,他手中的方天画戟竟然刚刚好用两侧月牙勾住了太史慈的双戟。 毕竟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既能勾拉拽,又能刺劈砸。 若非如此,此兵也不会被诸多武将奉做最为难学难精的长兵器了。 而早吃过一次亏的太史慈这次没有再和吕布比拼气力,见招式已老便轻轻一晃,脱离了与方天画戟的接触,往后回撤几步。 但吕布如此惊艳的应对,却看得太史慈与赵云都忍不住暗自心惊。 当然,另一边吕布也是后背发凉,在应付去之后便立刻脱身而出。 然而看着城头上的胡轸,吕布又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要是就这么离开了,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胡轸那轻蔑的嘴脸。 于是心有不甘的吕布当即再次冲着抛石机阵地的方位冲击,但即便他时刻避免再次陷入太史慈、赵云、焦山三人的合围,却依旧战得十分艰难。 随着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四人很快又战成一团。 与此同时,吕布麾下的并州精骑也与辽东铁骑杀向一处。双方都是离合之兵,又都是从北疆边地杀出来的百战老卒,这一交手顿时就杀得难解难分。 可眼下终究是辽东铁骑的主场,在步卒方阵的遮护下吕布麾下的并州精骑伤亡开始越来越大,甚至渐渐已然陷入重围。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吕布终于冷静下来。 旋门关前,烟尘蔽日,浓烟滚滚。 “痛快!” 再次击退几人的围攻后,赤兔马首次后撤,只见吕布左臂已然血迹斑驳,兜鍪更是不知何时已经碎裂,只剩一头黑发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但即便如此,吕布依旧没有忘记放下狠话:“今日且寄下尔等头颅!” 说罢他便毫不留恋,离开勒马返身,驾驭着赤兔马朝着关城而去。 太史慈见状顿时都气笑了,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里是墟市么? 于是吕布在前面冲,赵云、太史慈、焦山便带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但事实证明,战场之上一旦吕布想走确实很难留下。 除非早在布置好陷马坑、箭阵等人安排,否则猝然之间确实挡不住他。 然而当吕布杀出一条血路,重新返回旋门关前时,身后残存的并州精骑已然只剩下千余人——这就是吕布骄傲的代价! 不过此刻吕布已经顾不上心疼,因为他发现旋门关大门竟然紧闭不开。 无论他如何怒喝城上的胡轸都不出现,只留下副将在那说着蹩脚的借口。 “将军莫怪,城门损坏一时无法开启,还请将军稍待片刻。” 副将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甚至都不敢直视城下吕布那愤怒的双眼。 见此情形,吕布哪里不知道胡轸在耍什么把戏。 顷刻间,吕布对胡轸的杀意简直要达到极限。 但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故此在死死的看了城楼一眼之后,吕布当即果断的选择脱离战场,率领残余的并州精骑向南飞驰而去。 太史慈等人刚要再度率兵上前围攻,但却被后方的魏哲叫住了,任由吕布率领残部脱离战场,渐渐消失在荒野之中。 “明公,为何不留下此人?”云车上的戏志才见状顿时不解道:“这吕布再如何骁勇也终究是凡夫俗子。强弩箭阵之下,便是项羽复生亦要束手就擒,何况区区一吕布?” 说到这里戏志才还不无遗憾道:“届时无论诛杀还是招降皆可,就这么纵虎归山实在太可惜了。” 然而魏哲闻言却忍不住眼角微抽。 收服吕布?这恐怕比攻下洛阳还难! 但魏哲也没过多解释,只是淡然一笑道:“无碍,此人与胡轸已生嫌隙,留他一命日后或有意外之喜!” 毕竟谁不知道吕布的方天画戟专捅义父,堪称是弑父神器。 即便这世吕布改了性子,死心塌地的要给董卓当孝子,但经此一遭,他和胡轸之间必然势同水火。 恐怕胡轸也没有想到魏哲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放吕布一马。 若非如此他刚刚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了。 …… 事实上亦是如此。 看着吕布远去的背影城头上的胡轸确实后悔了。 不过他不是后悔坑了吕布一把,而是后悔没能成功坑死他! 城墙之上,只见胡轸五指紧攥不甘的锤了一下城垛。 但事已至此,他想收手也来不及了。 只见胡轸劈手揪过传令兵的衣领,双目赤红似要滴出血来一般,咬牙切齿道道:“速禀相国!吕布贼子暗通关东反贼,里应外合欲赚旋门关。幸而被本将识破奸计,不料这背主豺狼竟然临阵脱逃,投奔关东诸贼!快,速去!” 传令兵闻言顿时不敢耽搁,当即快速下墙朝着洛阳方向飞驰而去。 不过吕布的事情好处理,但眼前的难关就不好过了。 第25章:后患【为暖阳大佬加更】 - 汉官 - 江汉 随着不断调整,抛石机的准头越来越高,旋门关上很快变成了炼狱一般。 即便是胡轸这个守将都不敢继续待在城头之上,只能下城暂避。 他也想过再派一批人马捣毁魏军的抛石机,但胡轸刚表明这个意思,麾下将校就一个个沉默不语。 虽然他们相信胡轸这么说是真的为了战局,但谁也不敢赌他的人品。 没办法,要是赌输了他们可没吕布那个本事儿可以逃出生天! 大堂内,随着石弹破空声响起,只见一阵土灰簌簌落在众将的甲胄之上。 一片死寂之中,石弹落到的巨响显得分外清晰。 然而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情况已然十分紧急,但却依旧无人出声。 见此情形胡轸也没有办法了,再强逼这群人估计能当场造反。 凉州兵能打归能打,但凉州兵杀上司也照样熟练的很。 “彼其娘兮!凭这些奇技淫巧算什么本事儿?”只见胡轸直接踹翻面前的案几,一脸张狂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乃公就不信了,这群关东竖子能比咱们还能战!” 闻听此言,堂内中将校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甚至有出身凉州的军侯大大咧咧的附和道:“将军说得对,咱们拿刀子的时候那群关东蠢货还在吃奶呢!” 此言一出,大堂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之声,各种粗言脏话顿时不绝于耳。 而随着胡轸的命令下达之后,旋门关内的守城士卒也没觉得有什么。 相比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巨石砸死,他们觉得战死反而不算什么。 再说了,他们也不觉得关外的关东军能在野战之中胜过他们。 于是片刻之后,云车上的魏哲便惊讶的发现旋门关大门再度开启,而后便见胡轸率领三千凉州精骑、五千洛阳汉军鱼贯而出。 除了关城之上原有的千余守军之外,貌似胡轸已经倾巢而出了。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惊喜莫名。 戏志才亦是忍不住感慨道:“胡文才自负如此,实乃天助明公也!” 魏哲闻言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随即也不墨迹,迅速下了云车,率兵出击。 而当魏哲的帅旗前移之后,主动出击的胡轸亦是大喜。 只见他挥鞭指向魏哲的方向,狰狞一笑道:“杀魏哲者,赏万金!” 此言一出,凉州军中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呼啸之声。 久在凉州,便是凉州汉人也多有沾染胡风。 作为主帅的胡轸也没墨迹,说罢便身先士卒,带头冲锋起来。 要知道胡轸这个凉州大人当年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凉州就没有孬种! 可以说这一波两人完全是双向奔赴了。 只可惜相对而行的双方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实在不太礼貌。 “嗖~嗖~嗖”随着一阵箭矢破空而去,无论是魏军还是董军都伤亡不少。 董军持箭矢阵,魏军则布雁翎阵,彼此几乎瞬间便搅和在一处。 就在魏哲牢牢吸引住胡轸的同时,太史慈率靖难左军、钟扈率靖难右军则兵分两路,手持长枪、马刀、铁剑,对出关的董军包抄而去。 于是转眼间,激烈的碰撞便已经展开。 还真别说,这批董军的战力相当不错,也难怪胡轸如此猖狂, 很多凉州骑兵甚至无需瞄准,手持角弓便骑射连连,并且准头还不错,不过片刻之间,往往就能射倒数名魏军士卒。 说实在的,若不是辽东步骑承担了对方的主要攻势,仅凭这一万多的靖难义从估计只有溃不成军的下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战代练的靖难义从如今也不可小觑。 旋门关十里外,乱战之中。 只见一名疤脸的靖难义从熟练地用盾格开马上刺来的长矛,然后挥剑直斩对方马腿,另一手持长矛的乡党则顺势一刺,顷刻间便解决了一名骑兵。 义从便是如此,同为乡党的他们只需稍加训练便很容易形成战斗力。 不过还未等这疤脸汉子高兴多久,一支箭矢便斜刺里飞来,正中他的胸腹,当场便将他射翻在地。疤脸汉子甚至都没有看见射他的人谁,便口吐鲜血不甘的的死去。 “嗖!” 随后又一箭从远处飞来,正中另一名义从脖颈,此人惨叫倒地。 刚刚配合他的乡党也未及躲避,步了他的后尘。 然而即便凉州兵的单兵素质强于靖难义从,但胡轸却犯了一大错。 那就是胡轸不该轻视魏哲,更不该轻视他麾下的辽东步骑。 胡轸自以为能斩将刈旗,最起码能击溃魏哲中军,如此一来包抄的两路靖难义从便不值一提,反而等于变相被他给分割成两部分。 但实际上他别说斩将刈旗了,刚一交手就直接被辽东步骑教做人了。 平秽貊、破三韩、灭高句丽! 能随魏哲走到现在,这群辽东悍卒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凉州大马固然凶残,但这群辽东铁骑也不弱于人。 甚至由于军屯、民屯的存在,后顾无忧的他们更加奋不顾身! 至于凉州兵?呵呵,凉州现在都还乱着呢! 光靠赏格激励起来的战斗意志,终究没有沉默的辽东老卒更加坚韧。 …… 与此同时,战场正中,只见魏哲手持长铍一马当先,接连挑死两名董军骑兵,轮到第三人时长铍来不及抽出,便果断弃之不用,抽出环首剑紧接着又是连杀两人。 胡轸是杀出来的,难道他这个辽东太守就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魏哲爱用兵法谋略没错,但倘若敌人主动送上门来,他也不介意亲自送他们上路。 比如此刻,当胡轸与魏哲错马而过之后身上便多了一道可怖的伤口。 看了一眼腰腹间的刀口,胡轸知道自家这回真大意了。 魏哲这厮不仅敢拼命,杀人的手艺竟然也一点不比他们凉州人差? 念及此处,胡轸战意顿失,而胆气一泄自然就不敢继续再战了。 于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胡轸当即便拨马一转,就准备夺路而逃。 然而魏哲可不管胡轸怎么想,当即率领着亲骑在后穷追不舍。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他追杀胡轸越久收割的战果便越多! “唉~早知道就让徐荣来了……” 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魏哲,胡轸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这些了,旋门关前胡轸色厉内荏的喊开了关门,本来他还是继续据守不出,但关门打开容易,想要再关上就难了…… 第26章:危·机【为暖阳大佬加更】 - 汉官 - 江汉 “快~快关城门!” 好不容易进入旋门关内,胡轸不等下马便大喊道。 但不等城门处的守军动作,后面还没来得及进入的凉州骑兵抬手就是一箭射去,顿时一片箭雨便笼罩在城门周边,将试图关门的守卫射杀。 毕竟都这个时候了,谁他娘的还管他什么凉州大人? 吕布的事情可就在眼前呢,胡轸这厮要敢强行关门他们就敢直接反水宰了他! 见这架势胡轸顿时脸色铁青,但却屁都没有放一个直接率兵离开。 没办法,这情况旋门关能守得住才是见鬼了。 而见胡轸这个守将都跑了,城头上的守卫顿时就傻了,呆愣了片刻后很快也丢盔卸甲,一哄而散。 于是魏哲就这样追着一群溃兵冲入了心心念念的旋门关。 然而拿下旋门关后魏哲却依旧紧紧咬在胡轸的后面,直如凶神恶鬼一般。 有那机灵的溃兵见状顿时纷纷避在两旁,或就地投降,或弃马入山。 只有极少数董军士卒还试图就地结阵,负隅顽抗。 当这一批强硬贼子被魏军绞杀之后,剩下的溃兵远远看到便彻底没了战心。 不过魏哲却没有管这些逃命的溃兵,硬是跟在胡轸后面追杀了数里地,从东头的旋门关一路追杀到虎牢关,而后杀穿虎牢关又追出成皋关,最后硬是在成皋关外的官道将胡轸斩于马下。 一时间大伾山与睡虎山之间长约数里,宽约百米的峡谷,满是董军伏尸。 看着两侧高耸的山崖土壁,后面赶上来的氏仪顿时感慨连连:“如此天险,落在胡轸这个庸将手中当真是糟蹋了。” 不想一旁的戏志才听见了却笑着摇了摇头。 “天险又如何?从古至今就没有攻不破的城关!” 坐拥关中、蜀中这种大本营的秦朝,最后还不是被一群泥腿子给灭了。 氏仪闻言想了想,亦不由微微颔首:“此言甚是,受教了!” 与此同时,魏哲在斩杀了胡轸之后终于缓缓收兵,回到了成皋关。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步兵虽然可以保持不败,但唯有骑兵可扩大战果。 没过多久,后方的钟扈、太史慈也率兵清除了残敌。 大伾山睡虎山峡谷一线的旋门关、虎牢关、成皋关,算是彻底被魏军掌握。 “恭喜明公,获此大胜!” 成皋关头,只见戏志才等人满脸喜悦的恭贺道。 魏哲闻言亦是忍不住畅快大笑起来,顿时成皋城头满是欢声笑语。 说实话,连魏哲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这么快就拿下这三关。 要知道在他心里可是做好了一路强攻的准备,否则前期也不会准备那么久。 谁成想胡轸这厮竟然主动出击,这才给魏哲抓住了那缕转瞬即逝的战机,一路追杀,直破三关。 可以说若不是有胡轸这个带路党,魏哲想要破关而入最起码还要耗费大半个月的时间,最关键的是恐怕还会多死伤几千人。 念及此处,魏哲忍不住看向亲兵手中的胡轸首级,调侃道:“此战首功,非胡文才莫属也!” 此言一出,连赶上来的太史慈与钟扈两人都忍不住大笑着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确实,胡轸对魏军实有大功! 不过玩笑过后,魏哲还是谈起了正事儿。 戏志才道:“此战阵斩两千、俘虏四千余、剩下溃兵多亡入山林之中。” “无碍!”听到这个结果魏哲也没有意外。 若不是遇到了峡谷这种特殊的地形,俘虏恐怕还会更少。 当然,这一战魏军的伤亡也不小。 辽东步骑折损近千,靖难义从更是伤亡三千多人。 于是略作思量魏哲便下令道:“就地招降,不降者——杀!” “喏!”众人躬身领命。 “此外将帅帐移至成皋关,敖仓粮草亦转运一半至虎牢关……” 成皋关上,旌旗猎猎,就这样魏哲三言两语便做好了后续安排。 夕阳之下,随着日头偏移渐渐的魏哲便好似笼罩在金光之中一般,玄甲上折射的金光让众人不敢直视…… …… 话分两头,离开旋门关后吕布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昔日能被称为“九原虓虎”,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而这次胡轸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吕布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远离旋门关后,吕布率人攻破了一处豪强坞堡后总算勉强修整一二。 不过吃饱喝足之后,接下来该往哪走却成了问题。 “将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只听得军侯成廉问道。 “自然是回洛阳!”吕布闻言当即咬牙道:“某定要向相国狠狠参那厮一本!” 然而见吕布这么一说,成廉却忍不住面露忧色。 “将军……胡轸那狗贼竟然敢悍然背刺,恐怕也少不了进谗言呀!” 闻听此言,一旁吕布的小舅子魏续忍不住连连颔首道:“不错,此事将军不可不防,毕竟咱们终归是后来的,胡轸那厮才是相国旧部。” 魏续这也是有感而发,因为他们这些并州人在董卓麾下没少被歧视。 以往关东人歧视凉州人,但凉州人得势之后反而变本加厉歧视所有人。 而见两人这么一说,吕布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因为董卓本就是个多疑的,在被关东名士联手戏耍了一通后就更多疑了。 若是他现在回去,保不齐还真会被胡轸诬陷论罪。 思量再三之后,只见吕布霍然起身道:“走,去颍川!”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率领剩下的千余并州骑兵朝着颍川郡治阳翟县而去。 其中缘由很简单,无非是重演丁原旧事罢了。 吕布想来当初他就是杀了丁原相投才被董卓收为义子的,如今既然可能身陷囹圄,还不如再杀几个颍川名士证明自己得了。 不得不说,吕布这政治逻辑……实在的有点逆天! 但偏偏吕布此举还真就歪打误撞碰上了。 由于洛阳周边皆知魏哲正在旋门关外与董军大战,所以无论是豫州诸郡,还兖州诸郡都没有想过董卓还会分兵突袭他们,一个个都淡定的很。 正好这个时候豫州从事李延奉命来到阳翟商议联军粮草的事情,颍川太守李旻便出城相迎,结果两人话都没说几句便被吕布给生擒活捉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董军突袭,更没想到来袭的董军不攻城、不劫掠,只为了绑他们几个老男人。 啧啧~颍川太守李旻直到被拽上马后,依旧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 PS:抱歉,发晚了,其实凌晨的时候已经写完了两章,不过当时正写到高潮部分,不想就这么断着,就索性一起发了。 o(╥﹏╥)o熬了个通宵,终于把暖阳大佬的加更还上了。 OK,不多说了,我先睡了。 第27章:软硬兼施【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颍川郡这这段时间可算是倒大霉了。 自各路诸侯讨董之后,摆在洛阳家门口的颍川郡就似乎成了出气筒。 有事没事儿,董卓麾下的羌汉骑兵就喜欢过来逛逛,不过大多都还只是外围祸害,像吕布这样深入颍川郡活捉太守的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 故此当颍川太守李旻被吕布生擒之后,整个颍川郡上下顿时风声鹤唳。 由于旋门关大捷的消息还没传开,他们还以为魏哲大军如曹操一般大败,所以董卓军队才会如此嚣张的深入颍川擒拿太守呢,一时间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颍川士族对讨董前景彻底死心,直接举家避难前往他郡。有前往扬州的,有前往荆州的,大大小小的车辆几乎堵塞了官道。 也幸好吕布急着回洛阳,无心劫掠,否则这群人真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有意思的是,紧接着当魏哲阵斩胡轸、一举拿下三关的消息在颍川郡传开之后,举家避难的车队大半又立刻原地掉头回来了,当真是好一副乱世众生相。 以往对武将指指点点,不屑一顾的颍川士族,如今却因武将而举止失措。 前倨而后恭,思之着实令人发笑! 与此同时,魏哲可不知道因为自己导致颍川郡闹剧频频。 大战结束之后,魏哲便下令全军修整,救治伤患、犒赏三军。 尤其是靖难左军和靖难右军,这一战下来确实伤亡不小。 但魏哲也没办法,攻城,特别是攻打像旋门关这种险要的关城,伤亡惨重那是必然的,甚至有时候伤亡无数都未必能夺下城关,对于主帅来说这其实就是一场以人命为筹码的赌注,稍有疏忽便会输掉成千上万条性命。 不舍得死人,就不适合带兵,是谓“慈不掌兵”! 幸好这一战魏哲的俘虏也不少,就算砍了一些刺头和重伤的也有三千多。 把这些降兵打散安置之后,勉勉强强算是恢复了一波元气。 不过这种事情就没办法假手于人了,否则就是太阿倒持。 于是当魏军上下在旋门关、虎牢关、成皋关休假时,魏哲却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即便如此,当魏哲在名册上看见一个名字后却依旧忍不住顿住了。 “华雄?” 一旁的戏志才闻言还以为魏哲是因华歆的缘故方才关注。 于是他当即解释道:“先前询问过了,此人乃是出自武威华氏,与子鱼并非同宗,亦非同族,不过同姓而已。” 说来华氏虽然比较罕见,但也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姓氏了。 关于华氏的由来众说纷纭,有说出自“华胥部”,有说出自姬姓。 但上史书上第一次出现华氏人物,还是春秋时宋国上卿华督。 当时宋戴之公子考父,受封就食于华,子孙因以为氏,其后考父之子华督,以及后裔华元、华定、华亥,接连担任宋卿。 可以说在当时,华氏乃是宋国颇为显赫的名门。 对了,华督也就是那个害死孔子的祖先孔父嘉,并逼得孔氏族人迁往鲁国的宋国公卿。 不过后来宋国内乱,华氏也随之败落各奔东西,自此由盛而衰。 直到前汉初年,华寄、华毋害追随汉高祖刘邦征战有功,封为列侯,子孙袭爵,华氏这才重新崛起,华歆便是这一支的主脉后裔。 至于华雄这一支,往上数五百年两人都未必是一家人。 真要算起来,华佗和华歆的血缘关系都要比华雄更亲近。 在听完戏志才的解释后魏哲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此人是何官职?” “不过一骑兵都督也。”戏志才随意的摇了摇头。 要知道当下汉军之中的都督与后来东吴都督可不是一回事儿。 华雄这个骑督本质其实就是一个“督军御史”,纯属临时性的军职。 光武帝时为了防止将领叛乱,每当有战争爆发时便会委派官员担任督军御史,指挥军队作战。战争结束后,督军御史交还兵权,职务也随之撤销。 所以华雄这个“都督”只是临时差遣,本职不过是董军麾下一骑将而已。 想到这里,魏哲便吩咐左右将华雄提来。 看着帐中那个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的汉子,魏哲没有废话。 “华雄,你可愿降?” 没想到华雄看着勇武过人的样子,此刻却乖觉的很。 见是魏哲亲自劝降,这厮当即丝滑的拜倒在地。 “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幸得君侯宽宏,愿为左将军驱使!” 没办法,谁让魏哲也是边塞名将,还是战场上硬生生打败了他们的。 并且魏哲贵为左将军,向他投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此情形,魏哲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既如此,便先调入亲兵任帐下督,司出行护卫之职罢。” 听到这个任命华雄亦是不忧反喜,当即满脸欢喜的拜倒谢恩。 戏志才见状便知道这个华雄算是入了魏哲的眼了。 若是在他担任亲兵期间通过了考验,日后魏军恐怕又要多一员大将! 戏志才当即笑着恭贺道:“恭喜明公,又得一良才也!” 魏哲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随即便让华雄即刻上岗,站在帐外守卫。 还真别说,华雄这厮的心态倒是转变挺快的,转眼间就适应了新工作。 而另一边魏哲检索俘虏名册时又发现了一个沧海遗珠。 这一回戏志才就熟练多了,当即事无巨细的介绍道:“此人曾为雁门郡吏,本是聂壹的后人,为避怨方改为张姓。后大将军何进招外兵入京,故并州刺史丁原召张辽为武猛从事,派其率兵入京受何进指挥。不过过何进后来又派遣此人前往河北募兵,张辽募得千余人后便回京复命。” 说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摇了摇头,感慨道:“奈何大将军何进作茧自缚,最后身死族灭,张辽的旧部便被董卓收编,纳入麾下,此次便是奉命随洛阳汉军一同出征。” 在戏志才看来,张辽这纯属的被丁原和何进给坑了。 但凡两人有一个靠谱一点,张辽都不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即便如此张辽和吕布也不是上下关系,最多也就是同僚而已。 譬如这次出兵他份属洛阳汉军,而吕布率领的则是并州兵马。 实际上直到董卓败亡之后,在王允的任命下张辽才统兵从属于吕布。 而当张辽被送来时见到帐外守卫的华雄,心中顿时就松了口气。 不过相比于华雄而言,张辽的待遇就要好多了。 对于这样阴差阳错才被纳入董卓麾下的汉将,魏哲还是给予一定尊重的。 明明张辽是俘虏之身,魏哲却以礼相待张口“文远”,闭口“文远”,说的张辽都不好意思了。 毕竟当年丁原、何进对他也没这么尊重,一时间心中那叫一个感慨莫名。 而在魏哲这般礼贤下士的攻势,张辽不出意外也当场拜倒在地。 魏哲见状当即哈哈一笑,亲手将张辽扶起,任其为别部司马。 甭管是什么手段,软的也好硬的也罢,只要是能降服人才的就是好手段! 而当魏哲在成皋关劝降之际,旋门关大败的消息也传回了洛阳…… 第28章:彼之蜜糖,吾之砒霜【2/2】 - 汉官 - 江汉 “胡轸该死!” 洛阳毕圭苑中,只见董卓勃然大怒,直接将案几踹飞到一旁。 “狗才坏我大事!” 但即便如此董卓也没有消气,直接从堂中守卫腰间取过手戟朝信使掷去。 顿时那信使便一脸惊恐的被穿透胸腹,惨死当场。 董卓见状这才略微消气,不过依旧坐在榻上满脸怒色,气喘如牛。 若只是旋门关失守也就罢了,董卓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但胡轸一日之间连失三关这就让董卓无法接受了。 要知道洛阳至成皋关之间已经再无险阻,堪称一马平川。 魏哲若是轻骑而出,明日洛阳城下就能听见战鼓之声。 而堂下众将见状也不敢多嘴,反正胡轸已经死了,再帮他解释也是多余。 不过待董卓面色稍霁之后,校尉郭汜却忍不住出言道:“相国,胡轸固然该死,但此中估计另有隐情。若非吕布吃里爬外,胡轸恐怕也不会连失三关。” 毕竟上一波信使可是说了吕布不少事情,眼下这甚至都算是胡轸的遗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胡轸这也算是用命在诬陷吕布。 至于郭汜与吕布其实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只不过曾经单挑输给了吕布。 加上郭汜与胡轸一样都是凉州老人,自然看吕布这个狂傲的后来者不顺眼。 实际上董卓麾下看吕布不顺眼的也不止郭汜一人。 以往吕布自恃武力,目无余子,董卓麾下将校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看他不爽。 是故郭汜此言一出,大堂之中竟然无一人主动开口为吕布分辩。 而堂上的董卓闻言亦是心生疑窦,不过还不等他下令吕布便在门外求见。 入内之后,吕布倒是没有意识到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基于先前的经验,他没有丝毫废话,直接便将李旻与张安献上。 “父亲容禀,此乃颍川太守与豫州从事。”只见吕布站在堂下指着被捆住的两人,颇为得意道:“儿虽受胡轸陷害不得不绕道归京,然父亲之令孩儿不敢丝毫忘却,故特地深入颍川擒此二贼,愿为父亲稍解烦忧。” 还真别说,吕布的政治头脑虽然几乎没有,但却做到了死中求活。 或许是莽夫克鬼才吧,董卓闻言竟然难得点了点头。 “难为我儿有此孝心,吾心甚慰!” 说罢余怒未消的董卓看着李旻、张安两人当即冷哼道:“来人,将此二贼给我烹了!” 此言一出,堂下的刘艾、蔡邕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然而以董卓的脾气又怎么会听两人的劝解呢,直接下令当场烹杀。 于是大堂之下,只见一座大鼎很快便被烧至沸腾。 李旻、张安虽为文人儒士,但却颇有几分胆气。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竟然还能坚持操守未向董卓求饶,毅然慷慨赴死。 李旻甚至对张安哈哈一笑,豪迈道:“未想与君不同日生,而同日烹也!” 张安闻言亦是豪迈一笑,而后两人便主动跳入鼎中。 直至满堂飘香,周遭都不闻一丝哀嚎求饶之声。 见此情形,四下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但吕布的麻烦虽然暂时解除了,可胡轸战败带来的后果却无法消除。 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兵出成皋关攻打洛阳的魏哲,董卓亦是愁眉紧锁。 没办法,温柔乡乃英雄冢。 如今的董卓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可以左右开弓的边郡虎将了。 现在,他才是那个穿鞋的,而魏哲则好像是十年前他! 于是思量再三,董卓终究没有选择与魏哲决战,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办法。 …… 次日,成皋关。 随着关门大开,只见董卓麾下校尉李傕缓缓踏入这个虎穴之中。 与盗马贼郭汜不同,李傕乃是凉州豪强出身,算是董卓麾下少有的能说会道,并且能动脑子的将校,所以这次董卓才会派他为使者。 魏哲倒是没有安排什么刀斧手阵列相迎的戏码,不过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而当李傕进入帅帐之后,先是主动解下佩剑交给一旁的亲卫。 随即在见礼之后,他便抚须而笑道:“左将军当真了得,一日之内连破三关,便是相国听闻都颇为佩服,记得当年围剿黄巾时……” 听到这里魏哲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李稚然,这些废话就不用多说了。说吧,董仲颖派你来作甚?” 李傕本来还想回忆一番当初共灭黄巾的事情套一下近乎呢,见魏哲这么一说,只能无奈道:“左将军何必如此见外,你我昔日也算是袍泽吧?” “袍泽?”魏哲闻言顿时讥诮一笑道:“死在你们手下的军中同袍还少吗?” 此言一出,李傕顿时一噎,无话可说。 思量再三,李傕只能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魏将军,你我皆是边郡子弟。相国起于凉州蛮荒之所,将军亦是崛起于辽东苦寒之地,都是提着脑袋从尸山血海里挣出来的前途,何苦让亲者痛仇者快?” 在李傕看来他们都是从边郡杀出来的武将,完全没必要自相残杀呢。 不得不承认李傕还真有几分口才,照他这么说魏哲和凉州军还真是同类人。 然而魏哲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同类人?魏哲还真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董卓不够狠,更不够大胆,不过一军阀尔。 见此情形李傕也不气馁,反而上前半步继续蛊惑道:“将军千万莫要被那些关东贼子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当年关东士族把持朝堂权柄时又何曾给过咱们边郡子弟半分机会?咱们边郡儿郎便是拿命去拼,也不如关东人轻飘飘的一句点评!” 魏哲闻言倒是没怎么,但一旁的太史慈、钟扈等人却神情微动。 没办法,谁让李傕说的就是现实呢,况且关东士族的吃相本来就很难看。 就比如汝南袁氏,他的门生故吏祸乱地方的又岂在少数? 然而很多时候就因为袁氏的关系,这些人往往不过是罢官而已。 草菅人命又如何?过段时间照样能换一个地方当官。 若是私下里走通了袁氏内部的什么关系,说不定还能官升一级。 所以与其说李傕的口才好,还不如说是现实最有说服力。 而在发现太史慈、钟扈等人的反应后,颇感振奋的李傕顿时趁机鼓动道:“若将军愿止兵休战,太师愿以渭阳君妻之。” 李傕口中的“渭阳君”,其实也就是董卓的孙女董白。 由于董卓独子壮年而夭,所以对于唯一的这个孙女向来十分疼爱。 董卓亲属之中,除了董卓之母受封池阳君外,也只有孙女董白有爵位了。 也正是因为董白地位的特殊性,李傕甚至颇为大胆的蛊惑道:“待相国百年之后,西凉铁骑与辽东玄甲合为一家,这万里江山……” 却不想李傕刚说到这里,魏哲便突然将剑鞘重重顿地,铜兽吞口震得案上地图微微颤动:“汝当我是何人?董仲颖吗?” 李傕见状连连致歉,急忙挽回: “方才是在下失言,将军莫怪。不过临行之前相国确实多有叮嘱,为了天下苍生社稷,相国愿与将军化干戈为玉帛。” “阁下尽可将族中子弟欲任刺史、太守者姓名呈递,今夜拟定名册,明日辰时尚书台便可用印!” 然而魏哲闻言却不由冷笑起来。 “董仲颖火烧洛阳时怎么不谈社稷?鸩杀少帝时怎么不念苍生?” 说罢魏哲没有再给李傕开口的机会,斩钉截铁道:“回去告诉董卓,让他洗干净脖子在洛阳等着我,吾虽鄙陋,然绝不与国贼联姻!” 随即只见帐外甲士轰然涌入,将踉跄后退的李傕架出辕门,赶出成皋关。 见魏哲这幅态度,李傕也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不过李傕虽然是走了,但魏哲这边的气氛却有点诡异。 太史慈、钟扈、甚至于赵云都觉得这么拒绝董卓有点可惜了。 然而戏志才、氏仪两人却明白,董卓的许诺就是带着砒霜的蜜水。 一旦魏哲忍不住喝下,那么只能跟着董卓一块灭亡。 见魏哲不方便分说,戏志才只能主动解释道:“与董卓联姻固有百利,然却有一害。” 说到这里,只见戏志才眼神凝重的一针见血道:“失去大义!” 氏仪闻言亦是深以为然的颔首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要知道魏哲起兵讨董的名义就是拨乱反正,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甚至在酸枣会盟的时候,魏哲在天下人面前也是这么说。 “大义”这种东西看起来很虚,但有时候却是立身之基。 普通人之所以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与价值,只是还没有到那个级别而已。 但一旦走到魏哲这种高度的时候,大义却是一个至关紧要的因素。 比如此刻,若是魏哲与董卓联姻,那么他先前建立的形象就会轰然崩塌。 偶像塌房最多也就是退隐罢了,魏哲如果塌房了那么搞不好就会身死族灭。 这也是原历史中连孙坚这种功利心极强的人都毅然拒绝董卓拉拢的原因。 他可以一开始就反对董卓,也可以听从董卓命令。 但魏哲唯独不能开始打着反对董卓的旗号,但最后却又与董卓站到一起。 况且董卓那看似诱惑的承诺现在能有几分效力还是个未知数。 别看刘表这个荆州刺史是董卓任命的,但换一个人进入荆州恐怕活不过三个月,更别说坐稳荆州刺史的位置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再犹豫,当即缓缓起身,毅然决然道: “传我军令——明日辰时,兵发洛阳,灭此朝食!” 帅帐之内顿时轰然应喏,再无迟疑…… 第29章:憋屈的魏军【1/2】 - 汉官 - 江汉 魏哲的回复很快便传到了洛阳。 董卓得知大怒,也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侥幸,决定亲自征讨。 当晚酒也不喝了,宫妃也不玩了,昔日的那个悍将董仲颖仿佛又回来了。 然而次日当他穿戴好甲胄,骑在雄骏的战马背上时董卓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曾经能左右开弓的他,如今连手中的角弓拉开都有些费力。 至于当年骑射无双的绝技,随着髀肉复生也早就做不到了。 这让董卓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不过他还是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甚至临出征前他还豪气大发道:“杀二袁、魏哲,天下自服孤耳!”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要出关平定关东诸侯呢。 而随着董卓的一声令下,洛阳诸营当即悉数出动,无论是凉州兵、并州兵,还是洛阳汉军,全都倾巢而出。 不过由于成皋关至洛阳之间已经再无险阻关卡,董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将战场定在了北邙山脚下,选择在偃师县一带阻击魏哲。 不得不说,戎马半生的董卓眼光还是十分毒辣的。 即便出了成皋关之后便是一马平川,但他硬是找到了最佳阻击地点。 因为此地虽是一片平原,但北有首阳山、北邙余脉,南则有谷水横断。 可以说这十余里的地带,已经是洛阳和成皋关之间最狭窄的一段地势了。 若是让魏军通过此处,那么魏哲便可径直率大军直扑洛阳北门。 而以如今洛阳的残破,董卓便是想守也不可能守得住。 至于另一边魏哲在收到斥候探报之后也果断决定正面应战。 毕竟堂堂正正的阵战他还从来没过怕过谁。 如今董卓主动离开洛阳阻击,反而遂了魏哲的心愿。 于是从上午开始,北邙山下便开始小规模的厮杀。 即便阴雨绵绵、雾气弥漫,但双方的斥候依旧杀得不可开交。 诚可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 未时三刻,魏哲终于率大军赶到此处。 土坡之上,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董军,魏哲不由面色凝重。 即便洛阳已经近在眼前,但魏哲却没有对董卓有丝毫轻视。 没办法,谁让曹丞相翻车事故太广为人知了呢。 魏哲可不想和曹操一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事实上魏哲面对的情况还是相当严峻。 即便旋门关一战董军伤亡惨重,但董卓麾下依旧兵马众多。 除了留守在长安的兵马之外,仅仅是魏哲眼前的董军就有三万余。 说来这事儿还得怪皇甫嵩。 要知道董卓入洛之后虽然用尽手段将洛阳各路汉军收编,但不过才三万兵。 即便算上后来招募的青壮,也不过才勉强四万多人而已。 当时京兆尹盖勋领五千郡兵随前将军皇甫嵩一同驻兵右扶风,抵御凉州乱军。 而在皇甫嵩麾下则足足有精兵三万。 故此当董卓乱政的消息传来后盖勋便暗中联络皇甫嵩,意图联合讨伐董卓。 毕竟以两人手中的兵马若是合力西出,还是有可能击败董卓的。 当时洛阳东有讨董联军气势汹汹,若是盖勋之计得行或许真能铲除董卓。 虽然杀了董卓也未必能拯救大汉朝,但当时确是一个挽救乱局的机会。 董卓自然也看到了隐患,更不放心盖勋和皇甫嵩在三辅之地掌握重兵。 于是彻底掌控朝堂之后他便征召盖勋为议郎、皇甫嵩为城门校尉。 按理来说,这样的征召对皇甫嵩无疑是一个羞辱。 但皇甫嵩偏偏拒绝了盖勋的建议,准备交接兵马前往洛阳。 然而皇甫嵩的长史梁衍却不看好他的决定,认为即便不举兵讨董,也不应该放弃兵马前往洛阳。 为了说服皇甫嵩,梁衍甚至直言不讳道: “汉室微弱,阉竖乱朝,董卓虽诛之,而不能尽忠于国,遂复寇掠京邑,废立从意。今征将军,大则危祸,小则困辱。今卓在洛阳,天子来西,以将军之众,精兵三万,迎接至尊,奉令讨逆,发命海内,征兵群帅,袁氏逼其东,将军迫其西,此成擒也。” 然而梁衍话都说的这份上了,皇甫嵩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想要当忠臣。 即便明知道洛阳有危险,他也依旧不愿意违背天子诏书。 如果说以前的皇甫嵩仅仅是贪名而已,现在的他则已经算是迂腐了。 而皇甫嵩这一撒手,盖勋也只能无奈的和皇甫嵩一同前往洛阳。 所以皇甫嵩这一波不仅坑了盖勋,更是间接坑了魏哲一把。 不过丘陵之上魏哲观阵片刻之后,却反而哈哈一笑。 “此战必胜!” 太史慈闻言顿时好奇道:“董贼军阵颇为严整,胜从何来?” 见他这么一问,魏哲也不卖关子,当即笑呵呵的挥鞭指着下方。 “董贼兵马虽多,然却多为强行收编而来,山头林立,军心不一。” “今日观阵,可知董卓实乃以凉州兵而御诸军也!” “此法若是倚强凌弱倒无不可,但若遇逆境必然生乱!” 当然,如果再给他一年时间,以董卓的手段魏哲相信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偏偏董卓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整编军队,拉拢军心则更需要时间。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众将虽然似懂非懂,但却心中大定。 随即魏哲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招来赵云耳语几句后便回到本阵。 …… 随着时间流逝,魏军与董军终于撞在一处。 浓重的雾气中,只见成千上万士卒如厉鬼一般冲出,而后互相厮杀。 不过片刻功夫,开肠破肚、身首异处的尸骸便随处可见。 但即便如此,双方将士依旧面目狰狞的浴血奋战。 这骇人的一幕,俨然就好似幽冥百鬼当真在清明时节来到了人间。 并且即便是在肉眼看不清的远处,也不断有阵阵脚步声从雾气中传来。身处其中,甚至给人一种源源不断之感。 不过太史慈却丝毫没有被这种错觉所影响。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发现压根看不见日头。 “这该死的天气!”一身黏糊糊的感觉让太史慈忍不住咒骂道。 太史慈讨厌阴天,更讨厌下雨,因为这样的天气让骑兵的风险变得更大。 但即便如此,当看见本阵在董军的攻势下有所松动时他还是率领骑营策应。 与此同时,钟扈则依旧面色沉稳的调度着: “传令毛坤,命其部左出,接替胥宽。” “传令张辽,命其部右出,接替柳毅……” 话说邙山脚下的这一战,由于战场开阔,魏哲与董卓算是尽其所能了。 或许是仗着兵力优势,董卓一上来就盛气凌人的很。 只见他以吕布、郭汜两人为先锋,牛辅、徐荣、李傕、张济、段煨紧随其后,以锐阵相攻,大有一击毙敌之意。 而魏军虽士气高涨,但是却列以圆阵,太史慈、乌忠则率左右卫骑随之。 至于魏哲则五千辽东步骑于方阵于其正中,伺机而动。 方阵利攻,圆阵利守,显然魏哲没有和董卓兑子的打算。 他虽然想早点拿下洛阳,但战场上的事情却是急不得的。 就比如现在,董卓越是想和他捉对厮杀,魏哲便越不遂他心意。 毕竟他的兵力较少,若是陷入混战反而会让董军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董军的攻势越发猛烈起来。 箭矢一波接一波飞出,几乎眨眼之间魏军阵前便已然“乱草”从生。 魏军阵中亦有不少士卒被射翻在地,失去声息。 不过论射箭辽东儿郎也不差凉州人多少,当即便还以颜色。 但没过多久,双方的弓箭便都被雨水打湿,失去了张力,只能靠刀剑相拼。 而守方终究是沾点便宜,董军冲的越猛便死的越多。 双方隔着一堵盾墙用长矛捅来捅去,不消片刻,中间便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然而董军的炮灰实在太多了,仍然在汹涌不停的朝着魏军大阵冲击着。 即便圆阵内部轮换了几波人马,但依旧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 于是左右策应的太史慈与乌忠顿时便又开始穿插突袭。 一边应付董军骑兵的追击,一边搅动着前阵的局势。 一个时辰下来除了战场死了一堆堆人以外并没有丝毫改变,局势似乎僵持了。 唯一不同的久是,董军的前军开始出现溃兵。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血腥的绞肉机给吓破了胆,当一营洛阳汉军被驱赶上前继续攻击魏军时,只见有十几民洛阳市人竟然丢下兵器就逃。 “后退者死!” 见此情形,董军的督战队顿时毫不手软。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队凉州兵便将这十余名逃兵抓住,当场便手起刀落。 而有了那一连串的头颅震慑之后,这一波的攻势果然要强上几分。 但盾墙之后的魏军士卒终究还是稳住了阵脚,并且时不时防守反击一波。 可即便如此魏军上下还是憋了一肚子火,来个火星子估计都能炸喽…… 第30章:恶心的董卓【2/2】 - 汉官 - 江汉 “多久了?”大阵之中,只见魏哲面无表情的问道。 左右亲兵闻言当即躬身道:“启禀将军,已经烧完了两炷香。” 没办法,现在既看不清日头,也没办法使用漏壶,也只能用这个计时了。 即便是阴雨天也无碍,支个小帐篷即可。 虽然精确度差了点,但一炷香一个时辰总归是大差不差的。 而在听亲兵这么一说,魏哲眼神精光一闪,终于开口道:“变阵吧!” 此言一出,周边传令兵不敢有丝毫耽搁。 与此同时,在听得后方战鼓一通,并且摇动黑旗之后,太史慈等人终于笑了。 本来还固守不出的魏军,也很快变为曲阵,开始了猛烈的反击。 太史慈为左翼,钟扈为右翼,魏哲则率中军缓慢的坚定的反推回去。 “出击!” 魏军阵前,当听到号令之后只见毛坤毫不犹豫便率兵冲出。 他似乎完全不知道畏惧一般,此刻脸上只有嗜血的兴奋与癫狂。 “杀~”只见他一边癫狂的嘶吼着,一边亢奋的砍下一名董军的头颅。 对方或许也是身不由己,但毛坤却丝毫不在乎。 此刻只要站在他面前的,就都是敌人。 是敌人,就该死! 或许是真的憋得太久了,这一批魏军陷阵之士猛然反扑过来时,董军前阵几曲士卒措不及防之下竟然直接被冲溃了。 见此情形,毛坤等人顿时杀的更欢了,当即追在溃退的敌军后面大肆砍杀。 曾经还有些稚嫩的靖难义从此刻已经看不出丝毫新兵的样子。 连续高强度的厮杀,让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在几场大战的历练之下,如今能全手全脚活下来的都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当然,代价也十分惨痛,那就是有四千余人永远沉眠在这片土地上。 不过有一点靖难义从从未忘记,那就是——奉义靖难! 可以说董卓的存在,变相的让这支新生的军队变得更有凝聚力。 与此同时,听着大雾深处响起的那阵沉闷的鼓声,董卓顿时眉头紧皱。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见牛辅面色难看的过来禀报道:“相国,前阵破了,魏军转守为攻,儿郎们有点撑不住。” 此言一出,董卓的表情顿时那叫一个阴沉。 怎么说呢,此战之前他设想过种种情况,唯独没想过会这么恶心。 从交战开始董卓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就好像在泥浆、沼泽里面打烂仗一样。 对面的魏哲明明口口声声的说要与他决战,但临阵却又像个乌龟一样。 这厮年纪轻轻的完全没有年轻人的锐气、北疆名将的傲气! 董卓甚至觉得对面指挥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不死的。 但最让董卓感觉憋屈的是,还真让魏哲熬出了战机! 不过董卓终究还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快速分析了战场局势后当即有了主意。 “传我命令,莫要再管阵势,诸营尽数出击。” 只见董卓咬牙切齿道:“传令吕布、郭汜、张济、段煨、徐荣,别管其他,现在都给我盯着魏哲狠狠的打,我要他的脑袋!” 传令兵闻言顿时忙不迭的下去传命。 还真别说,董卓这招以乱打乱、甚至主动制造混乱的招数还真有点作用。 随着吕布、郭汜、张济等人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当真给魏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然而正当董卓认为这场烂仗将会以平局收场之后,在董军后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轰隆的马蹄声,与之同时响起的则是一阵颇为熟悉的号角声。 还不等董卓反应过来,便听见后方雾气之中有人在齐声高呼着: “马腾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韩遂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皇甫嵩在此,尔等还不弃暗投明!” 只听得那呼喝一声胜过一声,震耳欲聋,也听得董卓心肝发颤。 有那么一瞬间,董卓真的在怀疑是不是凉州乱军和皇甫嵩勾结起来了。 他甚至在担心长安是不是已经被皇甫嵩率兵拿下了。 但是当赵云率领众骑冲入董军后阵横冲直撞的时候,董卓却松了口气。 即便赵云一行人打着“皇甫”“马”“韩”等旗帜,但董卓却一眼就看出那些人不是凉州骑兵。 然而董卓可以分辨,可普通董军士卒却没有这个本事儿。 他们只知道凉州乱军闹了好几年了,凶得很,皇甫嵩将军也厉害的很。 于是本来还勉强维持的秩序,在赵云等人的冲击下顿时陷入了混乱。 明明赵云一行只有千余精锐骑,董军却仿佛真的被数万凉州乱军冲击一般。 不过转眼之间,董军士卒便人心惶惶、分崩离析。 而早已等待多时的魏哲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即全面反击。 乱战?呵呵~现在他求之不得! 而随着魏军这一记重锤下去,董军终究不可避免的陷入溃散之中。 本就是被董卓强行收编的各部,此刻在大雾中完全失去了秩序。 或是有意,或是无意。 在过了某个临界点之后,不知是谁先大喊一声“败了~败了”,结果败讯便很快在董军中传开,众多董军士卒纷纷转身就逃。 即便有个别勇武之士并不准备当逃兵,但看到这一幕后勇气顿失,便也纷纷转身紧随其后,一时间,大量的董军开始向四面八方逃散。 什么叫土崩瓦解?这就是! 而先前同样是身处逆境之中,魏哲以“奉义靖难”捏合的军心显然更能抗。 直到此刻,董卓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 中军大旗下,只见他满脸不甘的回头看了战场一眼,而后便毫不犹豫的率领一直压在手中的预备队离开。 不过吕布却面色难看的待在原地。 骂骂咧咧的一阵之后,他方才一脸愤怒的率兵朝着魏军冲去。 因为方才董卓有令,命他断后,为自己争取时间收拢溃兵。 吕布再如何不情愿,此刻也只能领命。 可惜吕布终究不是项羽,魏哲能败他一次,就能败他第二次。 这次甚至都用不着赵云、焦山帮衬,太史慈便率军击败了吕布所部。 毕竟此战输赢已定,吕布所部哪里还有什么战心了。 赢者增幅,败者衰减,战斗力自然就拉开差距了。 吕布一个人再能打又有何用,难不成能以一敌千骑吗? 不过吕布也没这么傻,在宣平门略微纠缠了片刻后便直接逃窜了。 片刻之后,看着眼前残破的洛阳城,魏哲终于由衷的露出一丝笑容…… 第31章:简册重辉,大道未央【5K】 - 汉官 - 江汉 初平元年夏四月,丁亥日。 邙山大战之后赵云率兵趁势拿下函谷关,但由于孤兵深入便不敢再继续追击。 与此同时,宣平门外。 看着铜驼街两旁的残垣断壁,宅邸废墟,魏哲一时无言。 极目望去曾经高耸的南宫、北宫此刻也化作尘土,只剩下焦黑的宫墙。 百里之内,竟看不到一点鸡犬人烟的痕迹。 曾经令四夷仰视,惊为神京的洛阳,就这样成为了一座废城。 此情此景,魏军自魏哲以下见之者无不唏嘘叹息。 “董卓该死!”魏哲忍不住说了一句废话。 但此刻在场的众人却齐齐点头,因为只有这句话才能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 不过由于洛阳太过残破衰败,魏哲也只能无奈的率军驻扎在毕圭苑。 十年前刘宏建毕圭苑、灵昆苑时,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处会成为军营。 当然,也怪不得魏哲与董卓都先后选择在此处驻扎。 别看此处只是洛阳城外的一处天子别苑,然而此地的规模却相当庞大, 实际上毕圭苑分为东西二苑,东苑一圈有一千五百步,中间有鱼梁台,西苑一圈有三千三百步,两苑之中足足有房屋数百,俨然一座小城。 于是魏哲一边清缴董卓残部,一边派人寻找元骏的踪迹。 是的,这厮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失联了。 虽然大概率元骏已经凶多吉少,但魏哲还是想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尸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给元俊家人一个交代。 念及此处,只见魏哲当即吩咐道:“来人,将徐荣请来。” 说来邙山一战董军大溃,徐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不小心便落在后面。 并且在被魏军围住之后,徐荣直接束手就擒了。 那干净利落的架势让毛坤想要拿个斩首敌将的功劳都不好意思。 也幸好毛坤当时没有冲动,否则徐荣估计死了都得喊冤。 片刻之后,只见徐荣缓步入内,一丝不苟的行礼拜见。 魏哲见状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子平,据闻元子良曾在你门下,不知他现在何处?” 徐荣闻言躬身回道:“不敢隐瞒将军,元子良确实曾为我府上门客,不过……火烧洛阳之后他便告辞了。” 魏哲的反应让徐荣意识到,元骏的身份或许不仅仅是他的故吏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徐荣当即建议道:“将军可命人细细搜寻蔡侍中府,或有所得。” “蔡伯喈?”魏哲一听顿时愣住了,元骏什么时候和蔡邕勾搭上了? 见此情形,徐荣便知他不清楚元骏近况,当即解释道:“蔡公为董相国征辟后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三台。又升任巴郡太守,后被留任侍中,我听闻子良曾在蔡府做客。” 毕竟元骏也是侍御史,蔡邕便是只当了一天值两人也算是同僚了。 而且毕圭苑中虽没看见蔡邕,但徐荣隐隐觉得他未必随董卓一起撤回了长安。 事实也正是如此! …… 半个时辰后,看着颇为狼狈的蔡邕、元骏等人,魏哲顿时哑然。 他没想到这几位竟然真的藏在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蔡府之中。 若不是魏哲下令严加搜寻,下面的士卒还真的未必能找到蔡府地窖。 待蔡邕等人略微整理一番后,魏哲才颇为好奇道:“闻听董仲颖对蔡公颇为礼遇,怎生……落到这般田地?” 蔡邕闻言顿时怅然一叹道:“还不是为了先贤典籍。” 说罢只见蔡邕眼神感慨的看着魏哲,赞叹道:“未想将军如此看重文教,实在令老朽惭愧。” 蔡邕也是爱书之人,更是喜欢藏书之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甘冒奇险隐匿下元骏的缘由。 与此同时,见蔡邕这么一说魏哲便明白此事定和元俊有关了。 元骏见状亦不磨叽,当场便将他一个月来的谋划和盘托出。 话说在董卓火烧洛阳之前,迁都长安一事便闹得洛阳满城躁动。 当时的元骏在察觉到董卓当真有迁都之心后,便惦记上了宫中的东观藏书。 别看他这两年陆陆续续抄录了不少,但相对于东观藏书而言却不值一提。 于是当众人都惦记着自己那点家当时,元骏则在为如何保存这批藏书奔走。 他起先是想收买侍卫,将东观藏书偷偷运出城外藏匿起来。 然而东观乃书山学海,其中藏书何其多矣。 别的不说,光武帝当年还都洛阳时所运秘书典籍便有两千余车。 如今过去快两百年了,多年收集下来东观藏书的数量已然三倍于前。 如此庞大的藏书数量,想要悄无声息的运出洛阳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被逼无奈之下元骏只能行险一博,找上了蔡邕。 因为蔡邕爱书满朝皆知,而且如今朝中文臣便要属他和王允最受董卓器重了。 王允被打发去了长安先行准备,元骏也只能在蔡邕这里想办法了。 幸好蔡邕没有辜负元骏的信任。 在得知他奉魏哲之命准备救下这批典籍之后,蔡邕只是略作沉吟便答应了。 毕竟从董卓入朝之后的种种举动来看,他着实不像是爱惜典籍的人。 如此一来,一旦正式迁都这批典籍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蔡邕可不敢奢想出身凉州的董卓会对这些先贤典籍有多爱护。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想规劝董卓成为治世贤臣,但现在却完全死心了。 废立天子还能勉强解释,但迁都一事确非人臣之举。 可以说董卓的种种行为,已经将汉室威严踩到了泥泞之中了。 于是在蔡邕的配合下,元骏等人趁着迁都之前满城混乱的机会悄然行事。 他倒不是将藏书都运出城外,而是选择就地埋藏起来。 由于时间仓促他们也只能草草以木箱收敛,等待着日后再来挖取。 也幸亏元骏下手及时,因为迁都之时公卿各家所藏的缣帛图书不是无奈舍弃,便是一路走一路丢,能安然运到长安的十不存一。 说到这里,只见蔡邕心有余悸道:“幸而我等在掩藏了东观藏书之后,亦将辟雍、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也处理了七七八八,否则圣道大殇矣!” 对了,蔡邕家中的四千余卷藏书也就地掩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满朝公卿都迁去长安时蔡邕才会找借口留了下来。 今早董卓率兵魏哲决战时,蔡邕、元俊等人不知结果这才回到老宅躲了起来。 而在听完了前因后果之后,魏哲顿时感慨连连。 “子良,你当真是给我好大一个惊喜呀!” 他救的岂只是些许典籍藏书,那是华夏的文脉传承呀! 最关键的是元骏同时也将两汉的法律诏令以及各种图书文献藏了起来。 有了这些律令图书档案在手,魏哲对当今天下的关塞险要、户口多寡、形势强弱、民众疾苦等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走到元骏面前亲自为他斟酒。 “来,子良,满饮此杯!” 看着魏哲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元俊心中顿时感动莫名。 如此礼遇,实古之明主也! 念及此处,元骏当即恭谨的将杯盏之中的黍酒一饮而尽。 而看到这一幕,一旁的戏志才、氏仪等人亦是忍不住面露羡慕之色。 不过羡慕归羡慕,他们也知道这回元俊确实立下大功了。 甚至仅凭他今日之举,日后青史之上还不知要怎么称颂他呢。 名垂竹帛,功标青史,不过如此而已。 皇甫嵩心心念念的身后名声,或许不能及他万一。 而在简单庆贺完毕之后,魏哲便派人随元俊发掘诸多藏书。 也幸亏他来得够快,若是在等上一年半载,这些藏书恐怕要损毁大半。 与此同时,魏哲亦派了一批人马将董卓所掘陵寝尽皆掩闭。 并宰太牢祭祀之,以安历代先帝在天之灵。 蔡邕观之心生感慨,当晚便作《邙山赋》,通篇六百余字,字字珠玑。 次日戏志才、氏仪等人读之,都忍不住怅然流涕,可见动人之深。 于是没过多久,《邙山赋》与邙山之战的消息便传遍洛阳周边。 豫州、兖州、冀州各郡县,都陆陆续续得知了这一消息。 一时间,天下震动! …… 是日,丹阳郡。 对于老家快马送来的书信,曹操本来没有太过在意。 但当看到魏哲旋门关大胜、一日破三关等事迹后,他顿时双目瞪的溜圆。 等看见魏哲邙山大胜、收服洛阳的字迹后,更是惊坐而起。 “这…这……”一时间,曹操竟然有些失语。 他既有些自得于没有看错人,但同时也对魏哲的能打感到震惊。 这才过去多久? 一群讨董联军在旁坐视,他竟然独自便收复了洛阳? 震惊了许久之后,曹操方才继续往下看去。 当看见其中还夹带着蔡邕的《邙山赋》时,他这才高兴起来。 因为曹操向来喜爱文学、书法,当年在洛阳时便常与蔡邕交流此道。 此刻见蔡邕有新作问世,自然想要一睹为快。 但见信中写道: 「惟初平之板荡兮,骤熛怒于天阊。彼董酋以胁帝兮,纵郁攸焚庙堂。观夫北邙形胜,伊洛奥壤,昔植嘉禾,今生恶莨。余陟崔嵬而吊废都,临逝川而怆怀,遂敷文墨以述悲惶。」 看到这里曹操忍不住抚须轻叹,似乎体会到了蔡邕当时的心情。 随后便见蔡邕又继续写道: 「若夫炎精失驭,九鼎将沉。太学槐焦孔壁,灵台表折紫宸。金狄泣露,铜驼卧榛。千门列炬,竟照幽冥之宴;万卷飞灰,翻作魑魅之磷。妇孺填壑,塞崤函之鸟道;冠盖委尘,黯河洛之星文。」 「时有左将军魏氏公威,提孤旅以叩关,扶残帜而北望。见园陵毁发,骸骨暴旷,乃洒血泪于蒿莱,瘗枯胔于黄壤。葺颓冢于邙阪,培新土重立云台气象。」 「当是时也,诸郡耽于酒醴,群雄竞逐刀匕,独将军秉烛缮陵,素幡招魂,使日月黯而复明,山陵崩而再起。昔季札挂剑,不过延陵私谊;今将军缮冢,实系汉室纲纪!」 「观其临墟驻马,剑指北辰:“此岂人臣可安枕耶?”」 「言毕雷动阴崖,雨洗战尘。残碑得忠魂而愈峻,寒泉因义气而重温。七十二帝玄宫,赖忠忱得全抔土;四百载王业,仗义烈续此灵光。」 「昔子产不毁乡校,仲尼称仁;将军缮护山陵,鬼神钦壮。遂使洛阳燃天之火,不及地脉;董氏僭号之狂,焉夺天象?」 「是知暴虐可毁宫阙,难灭人心;忠义但存一念,足正乾坤!」 「乱曰: 邙山峨峨兮洛水汤汤, 炎精晦昧兮劫火煌煌。 铜驼埋棘兮哀鸿骞翔, 简册重辉兮大道未央!」 —— 看罢,曹操顿时默然,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之后,他方才忍不住怅然叹道:“魏公威者,我不如也!” 一旁的夏侯惇闻言顿时一惊,他可是知道曹操有多骄傲的。 然而这回无论他怎么询问,曹操都不再开口,只是将书信递给他。 于是片刻之后,夏侯淳也有些自闭了。 别人是一路凯歌,他们则是被徐荣吊打,这中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 与此同时,酸枣大营。 兖州刺史刘岱欲言又止,陈留太守张邈瞠目结舌。 东郡太守桥瑁面露惊愕,山阳太守袁遗怅然失色。 良久之后,广陵太守张超方才忍不住感叹道: “公威兄,实乃真英雄也!”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顿时好似被激活了一番,众人这才感慨连连。 有称赞魏哲兵略高超的,也有敬佩他忠义无双的。 当然,也少不了嘲讽董卓不堪一击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酸枣大营对魏哲忽然就收复洛阳还是有些措不及防。 要知道董卓这么不堪一击,他们说什么也要赶到成皋关助战呀! 现在好了,反而叫魏哲独揽大功,尽收天下人望! 念及此处,刘岱、张邈等人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甚至没再提出兵继续攻打长安一事,一心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争权夺利。 至于魏哲?呵呵~也该断粮了! 毕竟总不能好事儿都让他一个人占了吧? 相比之下,河内袁绍的反应就比较理智多了。 他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往洛阳祭祀袁氏亲族,顺便恭贺魏哲。 最关键的是,袁绍派人向魏哲表示了结盟之意,甚至言称愿迎他为冀州牧。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哈哈一笑,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 与之类似的还有身处南阳的袁术。 这厮虽然残暴,但董卓有多能打袁术心中也清楚。 故此他也想招揽魏哲……是的,袁术想的就是招揽。 以汝南袁氏家主自居的他,自认为天生就比魏哲这个边郡豪强子高贵。 结盟?不可能,他袁术怎么会和这种黔首贱民为友。 不过他出手倒是挺大方的,袁绍只是拿冀州牧当幌子来忽悠魏哲,袁术则是真的准备表魏哲为豫州刺史。 只是无论袁术还是袁绍,他们所表奏的官职在魏哲这里都等于放屁。 他不是孙坚,从一开始他的根基就不是靠这些士族高门建立起来的。 所以无论是袁术的使者还是袁绍的,魏哲都婉言谢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人之中最苦逼的当属孙坚了。 他千里迢迢的从长沙出发,一路上先杀荆州刺史,后杀南阳太守。 说是要讨董的,结果还没有和董贼军队开打呢,他就先杀了两个州郡长吏。 若是对方是董卓任命的倒也说得过去,可这些偏偏都是刘宏生前任命的。 如此一来,口口声声喊着讨董的孙坚反而更像是在助董。 一时间无论是在官场、士林、还是民间,孙坚都名声大跌。 关键是他好不容易来道南阳郡和袁术汇合了,但还未等他麾下军队休整好呢,洛阳就已经被魏哲收复了,这让孙坚顿时那叫一个憋屈。 这一圈走下来他除了得了一个残杀士人的坏名声,其他一无所得。 此刻魏哲在天下间的名望越高,孙坚就越是羡慕的咬牙切齿。 即便袁术被魏哲拒绝后转过头又表孙坚为豫州刺史,他依旧耿耿于怀。 不过有意思的是,魏哲在拒绝了二袁的奏表之后,转过身来反而学起他们…… —— 唉,脑细胞死一地,好难写。 算了不说了,睡了,晚安! 第32章:大汉守墓人【4.5K】 - 汉官 - 江汉 话说邙山一战之后董卓虽败走长安,但却并未就此束手就擒。 他先是留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随后令其他将领留守各县,防止魏军继续西进,自己则退往长安。 除此之外董卓还在太华山(华山)下,风陵渡后,崤函古道的紧要之处建立城关。 由于黄河经过九曲十八弯奔流到华山附近后受山势所阻,故此不得不大幅拐弯折向东流,而风陵渡则正处于黄河东转的拐角。 也正如此,关城建成后时常可听见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 于是长安朝堂便索性谓之潼关。 自此,潼关与函谷关一西一东并列,扼守崤函古道。 魏哲得知之后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分遣诸将趁机拿下了洛阳八关。 其实邙山之战结束后洛阳大局基本就已经定下了。 洛阳周边各关甚至无需攻打,只要看见魏军兵临城下基本都直接降服。 至于河南尹境内各城,更是传檄即定。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妥善处理河南尹便成了魏哲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毕竟他的根基在幽州、在辽东,不可能永远留在洛阳和董卓对峙的。 于是思量再三之后,魏哲决定把刘虞给请到洛阳来。 毕竟刘虞的内政之能当世堪称顶级,用在如今几乎荒废的河南尹刚刚好。 为此他亲自给刘虞去信一封,详细解释了自家的想法和考虑。 好巧不巧的是,袁绍这回又和魏哲想到一起去了。 …… 是日,幽州蓟县。 州牧府内,只见魏哲的老上司,故乐浪太守张岐端坐堂中。 由于去职之后一直未曾起复,所以张岐只能在袁绍麾下担任幕府掾。 这次他便是受袁绍派遣,前来幽州说服刘虞的。 简单寒暄之后,只见张岐抚须而叹道: “自先帝驾崩以来,天下多事,少帝幼弱,帝位不幸为贼臣所立,名有幼君,然无血脉之属,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复信!且幼君继位以来,士家多有见戮,可复北面乎?” “昔子胥笞墓,仲尼尚云:子之复仇,臣之讨贼,大道不诛,诛首恶。” “前袁车骑与韩冀州共商治世之道,欲海内见再兴之主。但当使兵往屯关要,皆自蹙死于西。东立圣君,太平可冀,复有何疑?” “昔光武去定王五世,以大司马领河北,耿弇、冯异劝即尊号,卒代更始。今公自故太子之下,其数亦五,以大司马领幽州牧,此其与光武同。” “公宿有德望,又为宗室长者,实当为天下主。” 为了增加说服力,张岐还言辞恳切的举证道: “况数日前有四星会于箕尾,此乃谶云“神人将在燕分”。且月前有济阴男子王定得玉印,文曰【虞为天子】,又有两日昼现于代郡。” “如此种种,无不昭示天意,违天不祥,愿公详思之!” 不得不承认,魏哲的这个老领导还是有几分口才的。 他这番说辞但凡换一个人,说不定都会怦然心动。 然而他偏偏找上了刘虞,只见刘虞闻言不仅没有动心,反而勃然大怒。 只见须发花白的刘虞当场便拍案而起,戟指怒斥道: “足下安敢出此暴论乎!忠孝何在?” “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受国恩,天下扰乱,未能竭命以除国难,常以为耻。然诸君各据州郡,宜共戮力,援迎幼主,尽心王事,怎可妄造逆谋,污忠臣之耳耶?“ 最让刘虞受不了的是袁绍等人妄谈废立也就罢了,怎可随意造谣诬陷? 说到这里,刘虞已经气得青筋暴起,面色通红。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眼神坚定的为天子辩驳道: “圣主聪叡,有周成之质。贼卓因危乱之际,威服百寮,此乃汉家小厄之会。乱尚未厌,复欲兴之。乃云今主'无血脉之属',岂不诬乎!” “至于足下所言士家见戮,此卓所为,岂国家哉?” “国有正统,此般言论非人臣所宜言!” 说到这里,面如寒霜的刘虞更是毫不客气的斥责道:“况袁本初久驻河内,却不见上讨国贼,下洗家耻,反图于此,实非君子所为也!” 此言一出,张岐顿时一噎,表情多少有点尴尬。 毕竟和勇往无前的魏哲相比,有灭门之仇的袁绍兄弟确实敷衍了些。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张岐还真没想到刘虞这个忠厚长者竟然也会如此不讲武德。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张岐现在跟着袁绍混饭吃,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待着。 只是见刘虞言辞决绝,确实没有接受劝进的意思,张岐也只能退而求次,复劝刘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暂且监国。 然而刘虞依旧不同意,甚至放言他们再逼迫自己便亡奔匈奴以自绝。 因为任刘虞先前多么有资格继位,大汉朝也绝不会让一个匈奴留学生为帝。 无奈之下,张岐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幽州。 毕竟再逗留下去,他真担心刘虞将他收斩以明心意了。 而在张岐离开之后不久,洛阳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幽州。 一时间,幽州大震。 上至官僚下至百姓,无不与有荣焉! 士族敬仰、豪强钦慕,幽州豪杰之辈更是对魏哲佩服之至。 以前他是辽东太守,但如今却是天下的左将军! 虽未动一兵一卒,可魏哲却已然尽得幽州人心。 幽州各地郡县,几乎随处可见士子文人慷慨激昂的吟诵《邙山赋》。 只能说这一波蔡邕的灵感爆发来得太及时了。 他不仅仅固定了魏哲的功绩,更是令魏哲的功绩广为流传。 传世文章便是如此,其传播性与持久性甚至能超越事件本身。 譬如陈琳在《为袁绍檄豫州文》曾言: 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骆宾王亦曾在《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中写道: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甚至于像陈汤的那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一般。 有些文辞足以跨越岁月长河,长盛不衰,经久弥新,堪称不朽! 而刘虞先前虽然被张岐气得不轻,但在听说魏哲收复洛阳后也喜笑颜开。 直到魏哲的使者前来拜见,并且呈上魏哲的书信时,刘虞方才眉头紧皱。 说来这回魏哲并没有选刘虞熟悉的戏志才、氏仪等人,而是让任俊为使。 州牧府大堂,待刘虞看过信件,只见任峻言辞恳切道:“洛阳几成荒墟,百里无人烟。将军常与我等言‘当世除刘幽州外无人能救河南尹’。还望刘公垂怜!” 然而刘虞闻言虽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没有点头答应。 任峻见状心念一动,当即近前低声道:“今陛下迁都长安,朝政沦落董贼之手,左将军恐弘农王之事再现,故私以为洛阳若有宗室长者坐镇,董贼或有所顾忌,不敢加害陛下!” 此言一出,刘虞当即豁然起身,面色亦变得凝重起来。 只见他来回踱步了片刻之后,竟然直接颔首道:“莫要再说了,明日我便随你赶赴洛阳!” 说罢他便匆匆离席而去,显然是在做离开前的准备。 片刻之后,州牧府后院。 当得知父亲的决定之后刘和顿时惊呆了。 “去洛阳?” 刘和一时间没有忍住,下意识就问道:“魏公威亦推举您为天子吗?” 这孩子还以为自家父亲是准备去洛阳称帝的呢。 见刘和这么一说,刘虞顿时脸都黑了。 若不是刘和再三辩解他没有谋逆之心,恐怕刘虞都要执行家法了。 而刘和在父亲的训斥下,这才知道了真相。 原来魏哲并不是欲推刘虞为帝,而是表其为司隶校尉。 和袁绍等人相比,魏哲的这个建议听起来貌似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然而刘虞偏偏宁愿当司隶校尉,也不愿受袁绍等人所推为帝。 他虽为宗室,但骨子里却一个纯儒,视三纲五常为天理也。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天子出于本心亲自禅让,否则刘虞还真不会当皇帝。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道德败坏的伪君子,但也有信仰坚定的纯儒。 对于这些刘和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于是次日一早,刘虞一家便带着四千幽州骑兵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 话分两头,当刘虞日夜兼程的往洛阳赶来时,曹操也终于上路了。 不过如今的曹操终究还是有点稚嫩了。 扬州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虽给了他四千多丹阳勇士,但曹操却接不住。 没错,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实乃一等精兵之地。 可如此骁勇的丹阳精兵自然也有一等一的傲气。 而目前的曹操显然还没有驯服这种桀骜不逊的军队的能力。 这四千丹阳兵虽迫于刺史、太守的命令随曹操离开,可待曹操率兵到龙亢时,这支军队却忽然哗变,大部分士卒都叛离了,曹操甚至险些死于这场哗变之中。 无奈之下,曹操只能在建平县又重新招募一千多士兵。 说实在的,这场龙亢哗变对曹操的打击甚至比汴水战败还大。 因为这说明他不止是排兵布阵了,连最基础的行军扎营,操练新兵都有问题。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无颜回到酸枣大营的曹操选择进驻河内郡,投靠袁绍。 有意思的是,回到泰山招募兵马的王匡也募得三千名泰山悍卒,不过他并不打算再回到河内大营,而是准备去酸枣大营与张邈会合。 也不知袁绍是不是感觉丢了面子,还是认为王匡这个河内太守是个隐患。 反正刚刚赶到河内大营的曹操转眼间就遇到了和孙坚一样的问题。 于是为了表示诚意,曹操只能打着为胡母班报仇的理由,带着本部与袁军士卒奔袭王匡,最终成功将河内太守王匡斩杀! 不得不说,袁术与袁绍真不愧是一家的,这收小弟的手法简直是如出一辙。 但袁绍与袁术的行为却给天下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一时间,关东讨董联盟开始摇摇欲坠。 果然,没过多久兖州刺史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交恶。 结果刘岱竟然派人悍然杀死桥瑁,随后以王肱领东郡太守之职。 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所谓的讨董联盟已然名存实亡了。 也正是在这一片纷纷攘攘之中,刘虞一行抵达了洛阳! …… 夏五月己酉日,司空荀爽薨。 当此时也,董卓于长安坏五铢钱,更铸小钱,自此钱货不行。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看着远处浩浩荡荡的刘虞一行,魏哲终于松了口气。 待刘虞下了马车后,只见魏哲笑道:“河南生民盼刘公如盼父母,今终如愿也。” 刘虞虽然有些疲惫,但闻言却依旧谦虚道:“足下才是此间百姓的再生父母,吾岂敢当此美誉。” 两人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魏哲一边令人安排刘虞所率兵马,一边则准备领着刘虞前往毕圭苑住下。 然而没想到刘虞一听这个安排,顿时就摇头拒绝了。 “此乃天子别苑,臣子岂能擅住?不妥,不妥!” 魏哲闻言却摇头轻叹道:“刘公此言我又何尝不知。” 随即便见他指着洛阳城外荒芜的聚落,无奈道:“然洛阳全城被烈火所焚,周边两百里亦是无半点人烟,毕圭苑已然是唯一适居之地了。” 说话间两人已然来到了毕圭苑门外,魏哲随后又指着门前的牌匾示意道:“如今天子西迁长安,这处别苑留着也是徒费物力,故此我将此地改名为金墉城,设为洛阳卫城,日后此处或可为司隶校尉治所。” 洛阳城虽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但这片土地就这么荒废太可惜了。 要知道太平时节,这片河洛平原上的良田沃土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呢。 再说了,以洛阳城的这个战略位置也不能真就这么舍弃。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刘虞沉吟片刻后亦是点了点头。 毕竟他也不是迂腐的老古板,权变之理刘虞还是明白的。 不过当一行人入内安坐之后,刘虞顾不上休息,便颇为不解道:“邙山大胜后将军既已夺回洛阳,何不一鼓作气铲除董贼,拿下长安,迎回天子?” 实际上在来洛阳的路上,刘虞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他怎么看现在都是最好的时机,但魏哲在大胜之后却偏偏止步函谷关。 然而魏哲闻言却长叹一声,默然不语,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 见刘虞不解,一旁的戏志才这才解释道:“大司马有所不知,月前孔豫州刚刚病逝,酸枣大营以豫州无主为由,已经很久没有粮食送来了。” 刘虞闻言顿时拍案而起,怒叱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此辈枉为汉臣!” 但刘虞再怎么愤怒,也改变不了讨董联盟分崩离析的事实。 实际上在刘虞进入河南尹境内不久,酸枣大营的关东诸侯就已经各自星散了。 毕竟靶子没有了,他们再留下了邀名也只是徒做小丑。 也幸好魏哲早有准备,提前在敖仓储备了一批粮食,否则就真断粮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将洛阳八关与刘虞交接完成之后魏哲也下令撤军。 至于刘虞能不能力挽狂澜,三兴大汉,就看他自己的运道了…… 关于玉玺的问题 - 汉官 - 江汉 关于孙坚有没有在洛阳找到玉玺,历代史家看法不一。 首先汉献帝登基的时候,《后汉书》明确记载是太傅袁隗将刘辩扶下御座,解除玉玺印绶并转交给刘协。 ----------------- 《後漢孝靈皇帝紀中卷第二十五》: 是日,卓脅太后與群臣廢帝為弘農王,讀策,太后流涕,群臣莫敢言。 丁宮曰:「天禍漢室,喪亂弘多。昔祭仲廢忽立密,春秋善之。今大臣量宜為社稷計,誠合天心,請稱萬歲。」 太傅袁隗解帝璽綬,立陳留王為皇帝,年九歲。太后遷於永安宮。 -----------------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洛阳宫变中传国玉玺这个时候并没有丢失。 因为皇帝虽有六玺,但天子废立这种场合只会用传国玉玺代表帝位。 基于这一点,那么董卓迁都洛阳的时候就更不会落下传国玉玺了。 就算有宫女偷走了传国玉玺投井而死,董卓恐怕也会排查找到。 所以传国玉玺大概率是随汉献帝一同来到了长安。 对于这一点,《后汉书》的诸多史料记载也可以作为佐证。 毕竟像传国玉玺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丢失了绝对是重大的政治事件。 纵观《后汉书》只有在《袁术传》中提了一句“又闻孙坚得传国玺”。 西晋乐资私人撰写的《山阳公载记》中反而对这个大书特书。 同时代的陈寿在编写《三国志·吴书》时显然也采用了这一传闻。 ----------------- 《三国志·吴书·孙破虏讨逆传》: 坚入洛,扫除汉宗庙,祠以太牢。坚军城南甄官井上,旦有五色气,举军惊怪,莫有敢汲。坚令人入井,探得汉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方圜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一角缺。初,黄门张让等作乱,劫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者以投井中。 ----------------- 这段史料描述了孙坚进入洛阳后,不仅修缮了汉宗庙和诸陵,还找到了一枚玉玺,上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等字样。这一发现使得孙坚声威大震,许多人认为他是天命所归的英雄。 但陈寿撰写完成《三国志》距离孙坚收复洛阳已经快一百年了。 他所采用的也是晋朝灭亡吴国之后收集的诸多文献资料。 或许孙坚收复洛阳之后,当时真的有类似的传闻。 实际上三国志中关于这段记载的真实性确实受到了很多后世史家的质疑。 真相到底怎么样,现在自然是无从得知。 基于我所查到的资料,我个人的看法是孙坚时期或许有类似流言。 毕竟是孙坚收复的洛阳,风言风语总会难免的。 但后来吴国之所以要把这段流言坐实,应该是为了孙权称帝寻找法理。 因为三国之中纵观其他两国: 蜀汉是刘邦后人,天然享有称帝的法理依据; 魏国则是从汉献帝手中接受的禅让,帝位也有依据。 唯独东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法统、道统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制造孙坚的天命所归来暗示孙家有皇帝气象就不奇怪了。 孙坚称帝之后这样的记载就更是东吴的政治正确,不可能改变。 实际上孙权在位的时候就很喜欢玩这一套。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推测,并无实据,若有不同看法请多包涵。 第33章:前人栽树,后人乘凉【5K】 - 汉官 - 江汉 “兄长,为何不走青州?” 是日,洛阳城外官道上。 只见太史慈一脸不解的询问道:“是因为青州有黄巾作乱吗?” 不过不等魏哲回答,太史慈自己便摇了摇头。 要知道他和魏哲两人当年就是靠打黄巾起家的,没道理会被青州黄巾吓住。 再说了,他们现在连雄踞洛阳的董卓都赶跑了,区区青州黄巾能算什么! 而对于太史慈的疑惑,魏哲是说了一句“时机未到。” 不是魏哲不想回青州,而是现在还没有到回青州的时候。 说的再赤裸裸一点,那就是目前他需要的是一个混乱的青州。 虽然这话有点残忍且诛心,但却是事实。 毕竟只有在青州活不下去了,四百万青州百姓才会背井离乡,主动迁徙。 如此一来,辽东移民有了,曾经中断的东明郡汉化工程也能继续。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自从青州黄巾复起后东明郡的汉人便一日多过一日。 曾经东夷遍地的三韩之地,现在已经逐渐成为了汉人的家园。 都不用太多,只需要迁移来青州几个县的汉民,三韩就再无翻身之地。 须知青州一个平原国就有百余万人,即便户口最少的东莱郡也有四十八万人。 家门口有这般充裕的人口稠密之地,不用来移民实在可惜了。 不过太史慈却没有想到这层,见魏哲无意改变主意他也只能作罢。 相比于有点失望的太史慈,赵云就比较开心了。 走冀州好呀,这样他就能衣锦还乡了。 虽然他现在不过是亲兵营区区一军侯,但那也要看是在谁的麾下。 每每想到这里,赵云就忍不住满脸笑容。 年纪轻轻的赵云还没有日后老成,此刻宛如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一样。 与此同时,魏哲则在劝说蔡邕前往辽东避乱。 没办法,谁让这老头打算回陈留老家圉县呢。 …… “蔡公,请恕我直言,陈留虽好,但却非久居之地呀。” 官道上,只见魏哲直言不讳道:“关东诸郡已见乱象,先有刘兖州杀东郡太守桥瑁,后有曹孟德杀河内太守王匡,至于乌程侯孙文台就更不用说了,连杀荆州刺史与南阳太守,如此岂是太平之象?” “兖州若乱,陈留还能太平无事吗?” 随着魏哲此言一出,本来没有多想的蔡邕顿时忍不住面露迟疑。 他本以为董卓被驱至长安,关东之地应该就此太平无事,但听完魏哲的分析蔡邕顿时便发现他好像把事情想得有点简单了。 见此情形,一旁的元骏亦趁机劝说道:“辽东虽远隔山海,然有一弊必有一利,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形不正是乱世之中的容身之所吗?” “更何况如今君侯已然平秽貊、破三韩、平高句丽,辽东再无外患。纵然中原再陷乱世,辽东亦可独善其身,此非天时地利人和乎?” “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还望蔡公三思呀!” 不等蔡邕犹豫,魏哲便紧接着拿出了一招绝杀:“听闻蔡公欲修史?” “……不错,确有此念。”蔡邕闻言倒是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 由于秦朝二世而亡,故汉朝更像是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后世王朝的很多规矩,在当下其实都没有那么多讲究。 比如后世历代王朝修史,大多都是后人为前朝修史。 然而当下却没有这个习惯。 汉明帝时期,由于班固私撰《汉书》,天子刘庄看后很欣赏他的才能,便除兰台令史,令班固、贾逵等人共同编撰本朝史。 终明帝一朝,班固等人先后完成《世祖本纪》以及功臣列传、载记二十八篇,这便是《东观汉记》的开篇之作。 虽然明帝后来驾崩,最早一批修史的文臣大儒也尽数去世,但《东观汉记》的编撰却没有停下,安帝继位后又令刘珍、李尤、刘騊駼等继续编撰纪、表、名臣、节士、儒林、外戚等传。 此书始名《汉记》,但因为编撰地点搬迁至东观,故又名《东观汉记》。 此后伏无忌、黄景等又承命撰诸王、王子、功臣、恩泽侯表和南单于、西羌传,以及地理志。 桓帝在位时,又命边韶、崔寔、朱穆、曹寿撰孝穆、孝崇二皇传和顺烈皇后传,外戚传中增入安思皇后等皇后,儒林传增入崔篆诸人。崔寔又与延笃作百官表和汉顺帝朝功臣孙程、郭镇及郑众、蔡伦等传。 至此《东观汉记》共撰成一百一十四卷,始具规模。 思帝时,又命马日磾、蔡邕、杨彪、卢植、韩说等又补作纪、志、传数十篇,下限延伸到中平年间。 由班固而始,自蔡邕而终,历经一百多年,《东观汉记》却依旧尚未完成。 可以说本朝历代文臣大儒几乎都有在东观修史的经历。 对于蔡邕来说,继续编撰《汉记》更是成为他的执念。 然而在原历史中由于董卓火烧洛阳,历经战乱,导致《东观汉记》书稿多有散佚。甚至当同时代的杨彪在许都续补《汉记》之时,蔡邕等人的原稿已经无法补齐。 若非如此,恐怕此书能为历代史书之最。 即便如此《东观汉记》也极为世人看重,与《史记》《汉书》并称为“三史”。比如后来的《后汉书》《续汉书》无不取材东观,甚至有“后汉纪传,发源东观”的说法。 后世历代王朝修史耗时能与《东观汉记》媲美的也只有《明史》了。 毕竟满清编撰《明史》也花了将近百年,后世史家更是评价颇高。 但《明史》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真实性”。 要知道历朝修史都会将原始史料保持,以供后世子孙研究。 但满清修完《明史》之后却干了一件极为恶劣的事情。 那就是乾隆将三千多万份明朝官方档案烧得只剩下三千多份。 也就是说《明史》来了个“毁尸灭迹”,后世人只能信《明史》了! 所以没有原始史料验证的《明史》,缺少史书最基本的可信! 并且最有意思的是《明史》一共有四个版本: 313卷的万氏《明史稿》; 416卷的万氏《明史稿》; 310卷的王氏《明史稿》; 336卷的武英殿《明史稿》; 这么多版本的前后时间相差极大不说,明朝皇帝也变得越来越昏庸。 其中缘由,着实令人深思。 与之相比,朱元璋要求编修的《元史》虽然前后只用了331天,并且因为草率粗糙被后世文人喷的一塌糊涂,但由于编撰的过于草率,反而导致很多前朝的原始资料都保存了下来,没有删改烧毁。 作为史书而言《元史》或许质量最差,但作为研究元代历史的史料来看,《元史》比其他某些正史的史料价值更高。 也正是因为《明史》的原始资料被毁,史料被篡改等原因,导致后世章太炎等人都感慨“根本无法再修明史”! 即便明朝比元朝更近,但因满清修的《明史》,反而更令人看不清明朝。 华夏修史的优良传统,在满清一朝可以说直接毁于一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情况也不奇怪。 通古斯野猪皮再怎么进化也终究是野人,无法理解蔡邕这类人的坚持。 当魏哲表示蔡邕可以去辽东当个“守藏室吏”,一边整理诸多洛阳藏书,一边修史的时候,蔡邕立刻双眼放光的答应下来了。 不得不说,王允这厮真是作孽。 这就是一个心思简单的小老头,你杀他作甚? …… 且不说蔡邕如何被魏哲忽悠的五迷三道。 随着大军一路北行很快便再次来到了邺城之外,再次与各路河北豪杰相会。 冀州牧韩馥亦是十分热情的设宴款待了魏哲一行。 在听说魏哲粮草不多,准备在冀州采购一批粮草时,韩馥更是眼都不眨,便豪爽的送了十万斛,令魏哲那叫一个羡慕。 啧啧~冀州牧,这位的起点可是真的高呀! 不过韩馥对魏哲这么客气也是有原因的。 随着讨董联盟分崩离析,韩馥也渐渐看明白了袁绍待在河内的真正原因。 这厮压根就不是想着找董卓报仇雪恨,而是惦记着他屁股下面的位置。 如此一来,像魏哲这种名传天下的一方豪雄韩馥自然想要搞好关系了。 至少,总不能让魏哲站在袁绍那边,不然韩馥就真的头大了。 然而等酒宴散去,一行人离开邺城时戏志才却眉头紧皱的担忧道:“韩冀州为人太过方正,恐怕不是袁本初的对手呀!” 魏哲闻言却只是轻叹一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为之奈何!” 没办法,汝南袁氏四代人几十年的积累,总不至于一点效果都没有。 若不是袁绍既要面子又要里子,不想大义有亏,韩馥估计早完了。 毕竟董卓进入洛阳之后才在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人的建议下,拜韩馥为冀州牧,也就是说他担任冀州牧还不到一年时间。 既无恩义,又无威望,韩馥这个冀州牧的位置其实坐得也不是太稳。 不过冀州暂时还不在魏哲的规划里面,现在倒是不用多操心。 于是从邺城离开之后,归心似箭的魏哲只花了来时的一半时间便回到了辽东。 …… 初平元年夏六月,丙戌日。 夏日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山雀叽叽喳喳落在枝头,平添一丝生机。 清晨,魏府后院。 魏哲盥洗完毕后悠悠闲闲来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也没有操练武艺,就这么懒洋洋的坐在回廊上晒着太阳。 实际上回来之后,他这段时日都是这么过来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懒散。 洛阳战场的戾气,勾心斗角的疲惫,就这样在日光逐渐消磨。 当然,还有管妍,她温柔的包容了魏哲的一切。 即便这段时日魏哲的动作略显粗暴,她也依旧温柔似水。 管妍不知道什么是“征战之苦”,只知道如果魏哲高兴,她什么都愿意。 比如此刻,见魏哲在回廊下晒太阳懒得动弹,她便招呼婢女将朝食挪来。 待几个小案几摆在回廊下,一家三口就这样温馨的吃起朝食。 几碗肉粥、几个胡饼,些许咸菜,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左将军的朝食。 不过魏哲却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吃完之后还颇为兴致的逗弄起儿子来。 魏博这小胖子算起来也三岁了,正是懵懵懂懂最好玩的年纪。 魏哲随手拿个金饼丢到院子里,这小家伙就能乐呵呵的捡回来。 父子俩就这样你来我往的玩得不亦乐乎。 “嘬嘬嘬~快,蝉儿,快捡回来!” 当管妍收拾好后续再次走到回廊下,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见此情形,管妍顿时哭笑不得,当即没好气的拍了魏哲一下。 “你干嘛呢?那是你儿子,不是你军中猎犬!” 说罢管妍便无奈的将小魏博抱起,清理起来。 没办法,一转眼不见小家伙就已经浑身脏兮兮的了。 魏哲闻言反而哈哈一笑道:“猎犬哪有我儿子好玩!” 于是肉嘟嘟的小家伙再次被这个无良老爹拉下,开始了猎犬游戏。 只不过吧,终究还是逃不掉父亲危险定律。 当魏哲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把金饼子丢到鲤鱼池中后,小家伙顿时愣住了。 看着波荡的水纹以及消失不见的金饼子,胖嘟嘟的小魏博哇的一声就哭了。 就好似小狗狗丢失了心爱的肉骨头一般,小魏博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即便魏哲重新从兜里掏出一个金饼子,小家伙也丝毫不领情。 魏哲见状只能尴尬一笑,求助的看向一旁的管妍。 见此情形,管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抱着孩子哄起来,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哭累的小胖子这才安静下来。 不过当他转头寻找那个无良的老爹时,魏哲却早已经悄悄溜走了。 …… 魏府前厅,只见婢女动作优雅的煮着茶汤。 阳光透过窗棂如碎金一般洒在案几上,也洒在女人洁白的侧脸之上,魏哲抬眼望去,甚至能看见婢女脸上细细的绒毛。 此女名为貂蝉,不过并不是历史书上的那个,只是洛阳一宫女。 当然,或许王允收为义女的那位也可能是同一身份。 毕竟貂蝉在大汉朝本来就是一个宫中官职名称。 说起来,貂蝉最开始值得是侍中头上戴的一种“冠”。 当时郎中侍从者常戴貂羽,并用黄金装饰成蝉形,狗尾续貂就源自于此。 于是后来宫中专门负责管理这种冠饰的宫女,常常也被称为貂蝉。 至于魏哲眼前的这位,便是皇宫里面诸多貂蝉中的一位而已。 只能说元骏这厮不愧是在洛阳进修过的,竟然还知道走后宫路线。 据元骏所言是他在藏匿东观藏书时偶然间遇到的宫女。 由于对方多有帮衬,元骏便帮其脱离了皇宫藏匿起来。 当然,魏哲也理解他这种心理。 毕竟元骏离开辽东多年,担心脱离心腹班底也很正常。 为了安抚这个老臣,魏哲也只能笑纳了元骏的好意。 “君侯,您这次带回来的藏书太多了,恐怕还需另寻地方安置。” 待饮下茶汤之后,只见国渊眼底带笑,语气轻松的说道。 说实在的,国渊对魏哲收复洛阳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但是当他看见那一车车东观藏书、兰台秘卷等洛阳藏书之后顿时就傻了。 沉稳如他,面对这一场面也有些惊喜莫名。 不过这也不奇怪,幕府官员、侯府家臣、乃至于知道消息的各位大儒都是惊喜不已,魏哲抵达辽东当日便一头扎进了府库里面帮忙清点转移藏书。 对此魏哲早有预料,故此国渊话音一落他便轻笑道:“这有何难?再建一座藏书阁便是了……算了,直接建做书院吧!” 虽然当下类似书院性质的教育场所多称呼为“精舍”或“精庐”,但当魏哲简单解释了两句之后,国渊还是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国渊的脸上顿时认真起来:“君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 实在抱歉,昨晚太累了,可能因为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吧,本来只是卡文躺在床上整理思路,结果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整整睡了十二个小时,下午才醒了过来。 说实话,醒来之后有种脑袋被掏空了的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一会才调整过来。 唉,生活不易,写书不易,真不知道这世界上的事情为什么都那么难!o(╥﹏╥)o 第34章:你方唱罢我登场【4K】 - 汉官 - 江汉 关于建造书院的想法,魏哲其实由来已久。 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同理,二世纪最重要的也是如此。 没有人才,没有足够的人才,什么宏图伟业都是白搭。 并且最麻烦的是,人才的培养周期相当漫长。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育才可要比种地麻烦多了。 若是不早早准备,等到事到临头魏哲也只能选择和士族豪门合作。 曹操是如此,曹丕更是如此。 刘宏在位的时候倒是搞了一个鸿都门学,但最终也不了了之。 毕竟当真正的良才都以在鸿都门学读书为耻的时候,便是天子门生也没用。 一个佞幸小人的帽子压下来,足以劝退七八成的年轻士子。 当然,这其中也有鸿都门学缺少名师大儒坐镇的缘故。 天子只是权势的根基,但却不能作为思想的根基。 以为坐在天子位置上就能解决一切的人,大多数都是对权势太过于迷信。 若天子的位置真那么有用,当年前汉也不会被王莽篡位了。 须知即便是光武帝这个开国皇帝,也是直到他孙子章帝时才召集各地大儒召开了白虎观会议。 三代帝王前赴后继,方才令皇权完成了从肉体到思想的统一。 不错,就是统一思想。 这个词不止现代的政治家清楚,两千年前咱们的老祖宗们就玩得很溜了。 比如汉章帝时颁发的《白虎通义》便统一认知,规定了官方思想: 那就是将谶纬学说与儒家经典揉合为一,将儒家神学化。 也正是因为这场会议,今文经学才力压古文经学,占据官学地位百余年。 并且这次会议还明确的肯定了“君为臣纲”为三纲五常之首。 从政治制度到道德观念,在白虎观会议上都得到了明确的规定。 虽然儒学的神学化在后世看来是一步烂棋,但不得不承认汉章帝是位真天子。 若刘宏当初有汉章帝这样的威望,也不会连一个鸿都门学都办不成了。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魏哲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亭苑之中,只见魏哲看着不远处的古松缓缓道:“县有县校、郡有郡学,幽州亦当有教化之所。依我看,这书院正好可以填补空缺。” 闻听此言,国渊便明白魏哲主意已定。 于是国渊便立刻转变态度,开始思量起如何执行起来。 良久之后,只见国渊面色凝重道:“如此,此书院必耗费甚多也。” 当着魏哲的面国渊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本朝州郡官学不兴,除无名师坐镇之外,钱粮短缺亦是一项顽疾。若君侯欲令书院大兴,钱粮之上必不能短缺。” 这点不是国渊在趁机要钱办事儿,而是国情便是如此。 自春秋战国时期华夏私学便发展的如火如荼了,至如今早就颇为完善。 比如当下私学按照不同年龄、不同水平已经有一统教学体系。 其中“书馆”就是两汉进行启蒙教育的场所,教师称“书师”,主要对学生进行识字和写字的训练,主要负责开蒙。 这种书馆一般规模不大,大多都是书师以自己的居所坐馆设教,附近乡里学童会就近入馆就学,学生人数不等,少则几人,多至百人或数百人。 汉章帝时,提出“无神论”并且著有《论衡》王充八岁求学于会稽书馆时,书馆便有小童百人以上,可见私学之盛。 不过家资富裕的豪门富户一般都会聘请书师来家施教,这种便为“家馆”。 在这方面,连皇帝子女都是通过“家馆”接受启蒙教育的。 但无论哪种书馆,书师对学生进行的都是识文断字的基本训练。 等到接受完开蒙教育之后,学童进入“乡塾”学习儒家经典。 “乡塾”的老师一般称“塾师”或“孝经师”。 因为他们主要教授的就是《孝经》和《论语》等儒家经典。 这个阶段的教学要求对经书“粗知文义”,算是塑造学生的三观。 可以说绝大部分识文断字汉朝百姓,最多也就接受到这种层次的教育为止了。 只有少部分家资富裕、或者天赋过人的少年,才会继续求学。 比如范升“九岁通《论语》《孝经》,及长,习《梁丘易》《老子》”。 邓禹“年十三,能诵诗”,通《论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 所以在当下这个世道,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不是有钱、就是有才。 因此之故,大汉朝的高等教育就比较高端了。 讲学大儒一般都会在家乡或富庶郡县设立“精庐”或“精舍”,通过讲学吸收了大批生徒前来听课,而后择优录入门下。 至于不优秀的学子也没有关系,只要家资富裕也能降低标准。 所以大儒讲学之精舍常常能筹集大量资财,供应学子食宿。 比如卢植当年在洛阳城外的缑氏山设立“精舍”就是这种情况。 公孙瓒、刘备、刘德然等人就是交了“择校费”,才能成为卢植的记名弟子。 不过家境贫寒却天赋聪颖的学子就不用了。 他们求学不仅不需要交学费,只需要提两条咸肉就能拜师,而且还能免食宿。 在这种情况下,官学能干得过私学才是见鬼了。 官学这边连郡学、县校都不能全面推广,私学就已经有“书馆”“乡塾”“精庐”这种成体系的教育模式了。 长此以往,也就难怪“学在民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私学的某些优越性也未尝不能被官学借鉴。 尤其是现在他钱粮正紧张的时候,正好可以来一波民间集资。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笑呵呵道:“钱粮之事好办!” 国渊闻言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便明白魏哲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 次日,辽东郡学。 一身华服的弓嘉依旧没个正经,天色几近傍晚才从外面回来。 看他这个发虚的模样就知道,这厮准没干好事儿。 不过正当他拉着卫明准备分享昨晚夜探寡妇门的体验时,却见他竟然在发呆。 见此情形,弓嘉那叫一个诧异。 “你这个书呆子竟然也会发呆?” “别吵!”卫明闻言却懒得理他,依旧凝神思索着。 只是念及同乡之谊,他终究还是提点了弓嘉一把。 只见卫明一脸认真道:“郡学中的诸位先生可能要离开了。” 此言一出,弓嘉第一时间想得竟然是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毕竟辽东郡学没有诸多大儒坐镇,其父必然不会再任由他再继续逗留在外。 然而还没有悲伤片刻,弓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为何忽然如此?不是前几日还说元御史于危难之际,拯救先贤典籍于烈火之中么?我记得当时郑公闻言都喜极而泣了。” 纵然弓嘉不学无术,但他也能看得出诸位先生对这批洛阳藏书的重视。 在他想来,只要这批洛阳藏书在辽东一日,这些大儒就绝不会离开。 不过听完弓嘉的疑惑,卫明却一脸无奈道:“不错,诸位先生确实不会离开辽东,但……未必不会离开郡学呀!” 说罢在弓嘉诧异的眼神中,卫明这才轻叹道:“据传君侯欲建一书院以安置洛阳藏书,以蔡公为守藏室吏,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弓嘉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单纯质朴。 卫明:“……” 见此情形,无力生气的卫明当即轻叹一声,只能直白的解释道:“书院藏书之事当时确凿无疑,故此求为书园抄书吏、属员的士子、文人络绎不绝,乃至于君侯府外今日竟然出现堵车的情况。据闻涿郡、渔阳郡等地亦有豪门正加急赶来。郑公、邴师据闻已经在书院之中整理藏书了,故此这几日才没有在郡学现身。” 见他这么一说,弓嘉这才恍然大悟。 紧接着他也开始愁眉紧锁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卫明闻言却摇了摇头:“不知,据传君侯欲从郡学士子之中择优录用至书院之中,随诸师长整理藏书……但不知此事真假。” 说实在的,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卫明就算少活十年也愿意拜入书院之中。 毕竟那可是浩如山海一般的洛阳藏书,这种教学条件恐怕连太学都没有吧? 至少太学生没有这种机会,只有部分大儒、公卿才能一览东观等宫中藏书。 毫不客气的说,倘若真有人能将这些藏书看一遍,不是大才也是大才了。 原因无他,见多识广尔! 要知道魏哲带回来的这批洛阳藏书中可不止有圣人经典,还有数不尽的诸多奏章、舆图、户簿、以及地方奏报。 如此种种,简直就是“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的具象化。 不过弓嘉圣人典籍没学多少,但各种歪门邪道倒是精通。 在苦思片刻之后,他立刻便写了一封家书回去。 没别的,就是爆点金币,好让他能混进书院。 然而这次弓嘉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 实际上魏哲从洛阳带回一批藏书的消息传开后,幽州各地便一直翘首以待。 元骏自然不消多说,如今都被幽州士林吹捧成如“伏生”一般的人物了。 所谓伏生者,秦博士也。 据传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颁布禁书令,收缴民间藏书,当时伏生为了保护《尚书》将其藏在房屋的夹墙中,并在汉初将其取出,使得这部经典得以避免战火之灾,从而流传下来。 虽然当下除了洛阳之下,天下各地的圣人典籍无数,元俊未必能比得上伏生。 但谁让他这次救下的藏书数量巨大呢,其中甚至多为孤本、古籍、秘藏。 在这种情况下,元骏所受赞誉可想而知有多高。 可以说就算是元骏现在暴毙了,带方元氏也能凭借他的遗泽跻身士族。 元骏尚且如此,魏哲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当魏哲关于书院的构想传出之后,别说幽州了,连冀州士族都心动了。 财货、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辽东运,甚至有些着急的直接走海运。 毕竟有心人都清楚,这个辽东书院的含金量恐怕要比太学都高。 不对,太学早就世风日下,不再是大汉朝的最高学府了。 所以即便太学尚在,坐拥东观、辟雍、兰台、石室、宣明、鸿都等藏书的辽东书院也会是天下第一学府。更何况如今还有蔡邕、郑玄等大儒在内讲学。 在这种情况之下,像弓嘉这种渔阳豪强子还真的交不起“择校费”。 即便魏哲将书院名额再放大一倍,弓嘉能进入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就这么说罢,由于辽东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书院俨然成了不少人眼中的避世圣地,毕竟在此不仅仅能躲避战乱,还有书山学海可以供他们潜心研读,这对某些文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故此不止是求学的士子,想要投身书院当个教书先生的文人也有不少。 冀州、幽州各家更是拿书院当家族延续的后手,不少都将家中次子送来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魏哲几乎就凑齐了书院的教育经费。 不对,准确来说辽东四郡的教育经费都快凑齐了。 于是魏哲索性仿照当下私学体系在辽东屯田之中推行。 书馆、乡塾、县学,层层递进,俱供应学子食宿。 当然,亦是层层筛选,择其中可造之才入书院深造。 毕竟现在书院之中有的可不止是四书五经,更有不少真实的档案卷宗。 在这种情况下,凡是用心读书的学子基本上下限都不会太低。 由于魏哲选址时将书院安置在辽水河畔、东山脚下的坞堡之中。 于是一来二去,幽州乃至于冀州等地,便习惯以“东山书院”称之…… 第35章:真作假时假亦真【4K】 - 汉官 - 江汉 话说东山书院的建立,让很多幽州人都喜出望外。 毕竟收复洛阳的荣耀是魏哲的,但东山书院却真的能让他们沾光。 有此底蕴,幽州文脉算是彻底立起来了,再加上幽州本来就武德充沛。 文武并行之下,百十年后恐怕便是幽州大兴的时代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高兴。 比如说公孙瓒,这位白马将军就一直郁郁寡欢。 …… 是日,右北平大营。 “范从事,都尉……” 刘备话音未落,便看见帅帐前督军从事范方眉头紧皱的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刘备便明白了,当即轻叹一声转头离去。 待他回到本部营帐之中后,便见关羽、张飞两人迎了上来。 乡党兼谋主的简雍更是忍不住开口道:“怎样,都尉答应了没有?” “唉~”刘备什么话都没说,但众人却什么都明白了。 一时间关羽、张飞、简雍等人都忍不住扼腕叹息,满脸失望之色。 他们之所以如此模样,原因其实很简单——被魏哲刺激的。 实际上早在魏哲收复洛阳,尚未回师之时,得知消息的刘备等人就坐不住了。 听着南边源源不断传来的捷报,刘备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毕竟董贼欺凌天子,魏哲能痛击董军收复洛阳,对刘氏子弟来说也是件喜事。 可一想到自己与这样的大事儿擦肩而过,刘备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想要前去追随魏哲一起讨贼,可那也得公孙瓒同意才行。 这点倒不是刘备迂腐,而是公孙瓒对他确实没话说。 要知道他可是几次离开公孙瓒麾下,又几次潦倒来投,但公孙瓒却依旧如故。 别部司马说给就给,平日里对刘备也算是颇为义气。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离开公孙瓒去投魏哲,那不就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吗? 别人不清楚,刘备对公孙瓒这个老大哥还不清楚么。 别看他嘴上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一直在和魏哲较着劲。 可以说刘备投奔别人公孙瓒或许都能大度,但唯独魏哲不行。 所以即便心中十分向往洛阳战场,可刘备却依旧压抑住了冲动。 然而当魏哲表刘虞为司隶校尉之后,刘备就再也忍不住了。 因为刘虞可是他们的老上司,给这位老先生卖力总没问题了吧? 于是在刘虞就任司隶校尉之后,刘备便时不时的劝谏公孙瓒亦出兵讨董。 有魏哲的先例在前,刘备相信在公孙瓒的率领下他们定然也能收复长安。 可是刘备说了几次,但公孙瓒却始终没有表态。 说他没有动心吧,也不全是,至少刘备的建议他还是有点心动的。 公孙瓒也想像魏哲这样名动天下,声震九州。 先前他对局势判断失误,但未尝没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真要让公孙瓒离开幽州赶赴洛阳与董军交战,他又下不定决心。 毕竟他自投军以来都是在幽州厮混,所有根基都在幽州。 若是离了此地,那么他便再也没有可能成为幽州牧了! 是的,公孙瓒心中一直抱有这个念想。 即便魏哲当初在辽东屡立功勋,可公孙瓒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个想法。 在公孙瓒看来魏哲在辽东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区区东夷小族而已,哪里有鲜卑人、乌桓人凶悍难治。 更何况他自诩占据地利优势,若是真要争夺幽州魏哲未必能抢得过他。 只可惜,那是半年前的想法。 随着魏哲一日破三关、邙山大胜董卓、收复洛阳、修复帝陵的消息传来之后,公孙瓒的信心就一日低过一日。 以前他不知道大势是什么,但最近公孙瓒却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 如今在幽州,魏哲就是大势!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好像远在洛阳的魏哲已然成为了幽州的无冕之王。 人心、人望、人愿,好像都在魏哲那边。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好像都差点意思。 甚至别说其他人了,便是公孙瓒自家都不觉得他有可能压魏哲一头。 他算什么?区区一骑都尉而已,“白马将军”只是叫的好听罢了。 在魏哲的左将军面前,他恐怕也就够资格当一个裨将。 但是……但是他不甘心呐! 即便他什么都明白,可公孙瓒就是不甘心。 这与理智无关,纯属是性格问题。 自幼暴烈猛鸷、刚愎自用的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同样年轻的魏哲踩在脚下。 毕竟论出身,他令支公孙氏世两千石,乃幽州名门。 而魏哲呢?说是玄莬豪强子弟,可在他看来与黔首草芥无异。 这让骄傲到自负的公孙瓒怎么甘心俯首称臣?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公孙瓒才迟迟不愿意见刘备。 …… 次日,刘备本想再次去帅帐碰碰运气。 但还未等他吃完朝食,便见简雍一脸担忧的匆匆而入。 “坏了,坏了,这下全完了。” 刘备倒是颇有静气,反而安慰道:“局势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来,宪和,吃胡饼。” 然而简雍只用一句话就让刘备大惊失色。 “董贼派使者来了,拜将军为奋武将军,封蓟侯。” 此言一出,刘备瞬间惊坐而起,甚至不小心带翻了面前的案几。 顿时只见碗碟倾覆、汤水飞溅,连刘备的衣摆都被污了一大块。 不过刘备却恍然未觉,只是震惊的看着简雍道:“此言当真?” “哎呀玄德,你还不相信我么?此事绝无虚言。” 简雍一着急甚至都顾不上主从之别,又恢复了当年在涿县厮混时的语气。 说罢简雍便将早上看见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简雍今日本来想去大营替刘备探探路,却没想到竟撞上了董卓使者求见。 待此人悄然离开之后,简雍向范从事打听才得知他此行的目的。 “就这么放他离开了?” 听到这里,刘备顿时更坐不住了。 “都尉糊涂呀!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只见他焦躁的在帐篷中来回踱步。 简雍闻言亦是忍不住连连颔首。 “确实,如此粗浅的离间之计,都尉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拜奋武将军也就罢了,不过是一杂号将军而已。 但封公孙瓒为蓟侯,这就明显是包藏祸心了。 蓟侯那是能随便封的吗? 要知道蓟县可是幽州牧的治所,能被称为蓟县之主只有幽州牧。 在简雍看来公孙瓒纵然不收斩董贼使者,也该将人押送辽东,交由左将军处置才是。 可是从公孙瓒的反应来看,他显然是被董卓的诱饵给吸引了。 如此,幽州恐怕内乱在即呀! 念及此处,刘备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不行,我必须去劝劝伯圭兄。” 说罢刘备便毫不犹豫的掀帘而出,翻身上马朝着大营而去。 然而这一次刘备和简雍却都猜错了。 半个时辰后,帅帐之中。 只见公孙瓒尽扫颓靡之气,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 “玄德你来得正好,整军备战吧!” 刘备:“啊?这么快吗?” 他还以为公孙瓒现在就准备起兵和魏哲翻脸呢,当即准备劝阻。 不过公孙瓒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你提议讨董的吗,怎么还嫌快?” 闻听此言,刘备这下算是彻底懵圈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良久之后,当刘备再次走出大帐,看着外面的蓝天只觉得恍若隔世。 这世道,变化的也太快了吧? 不过外面急躁不安的简雍却打断了刘备的感慨,连忙问他有没有拦住。 刘备闻言这才眼神复杂的长叹一声: “唉~咱们都猜错了,伯圭兄不是要助董,而是要讨董!” 不错,公孙瓒是接受了长安的封赏诏书,但他也不是傻子。 董卓的用心刘备能看出来,公孙瓒自然也不会被蒙蔽。 当然,董卓估计也没指望隐瞒自己的用意,因为这就是一个阳谋。 董卓赌的就是公孙瓒心中的贪念。 只要这道封赏诏书增强了公孙瓒占据幽州的野心,董卓此计就算成了。 本来这招阳谋还是挺难对付的,公孙瓒便是知道估计也会中招。 但董卓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阳谋会被局外人给搅和了。 官道上,只见刘备一边与简雍并辔而行,一边解释道:“伯圭兄并没有被董贼的封赏所迷惑,并无与左将军为敌之意。且渤海太守袁本初刚刚亦邀请伯圭兄邀南下讨董……他答应了!” 说到这里,刘备那叫一个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事情总算还在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而见刘备这么一说,简雍亦是心有余悸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相比于两人,后知后觉的关羽、张飞两人倒是少了许多烦恼。 在得知公孙瓒真的决定南下讨董之后,两人顿时那叫一个振奋,连连直呼“大丈夫当如是”。 …… 且不说刘备所部如何厉兵秣马,准备南下。 帅帐这边,公孙瓒亦在与心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只是此刻他的说辞却与刘备刚刚听到的截然不同。 在心腹严纲、田楷、单经等人面前,公孙瓒没有再隐瞒真实目的。 “此行……我要冀州!” 没错,公孙瓒这回完全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他表面上看是效仿魏哲借道冀州前往洛阳讨董,可实际却是假途灭虢。 一旦韩馥真得傻乎乎的开门揖盗,公孙瓒便准备奔袭邺城,趁机拿下冀州。 这就是为什么董卓的阳谋会失效的原因! 毕竟幽州牧虽好,但是与冀州牧相比却又不算什么了。 大汉谁人不知,河北精华尽在冀州之地。 并且若他能成功占据冀州,转过头来说不定还能顺便拿下幽州。 如此,公孙瓒便可弯道超车,魏哲这个左将军也就不足为惧了。 每每想到此处,公孙瓒便无法抑制心中的澎湃之意。 然而在听完了来龙去脉之后,校尉严纲却忍不住面露担忧之色。 “将军,袁本初这厮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呀!” 下方的田楷闻言亦是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如今冀州谁不知袁本初看上了韩馥的位置。将军,这厮怕不是真心迎您为冀州牧!” “此中必然有诈!”单经则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不料公孙瓒听罢却哈哈一笑道:“尔等所想我岂能不知,但——这又如何?” 只见公孙瓒一脸桀骜哈哈一笑。 “袁本初欲借刀杀人,吾未尝不能以他作刀?” 言及此处,但见公孙瓒双手微张的豪迈道:“吾只需要一个机会,也只差一个机会罢了!至于袁本初?嗤~虚有其名,不足为惧尔!” 公孙瓒此言倒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真这么想的。 毕竟汝南袁氏都被董卓灭门了,这厮竟然都没有胆气找董卓复仇,只能龟缩在河内郡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看着董卓逍遥快活,这不是无胆匪类是什么? 不管袁绍迎他为冀州牧是真是假,公孙瓒都会让此事变成真的! 至于冀州牧韩馥就更不用说了。 这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儒士罢了,公孙瓒压根没有放在眼中。 从这个角度而言,公孙瓒其实还挺感谢袁绍的。 因为若不是他的书信,自己恐怕还会下意识局限于幽州无法自拔。 可被袁绍这么一勾引,公孙瓒这才发现外面还有广阔天地。 树挪死,人挪活。 哈哈~他公孙瓒出人头地的机会终于到了! 而见公孙瓒决心已下,严纲、田楷、单经等人也不再说什么。 于是没过多久,公孙瓒亦准备南下讨董的消息便在幽州传开了。 一时间却是令不少人暗自发笑,甚至有文人私下聚会时暗讽其为东施效颦。 然而当消息传到辽东之后,潜心内政的魏哲则终于嘴角微翘的抬起头来。 “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第36章:乱起幽州【1/5】 - 汉官 - 江汉 初平元年秋九月,蚩尤旗见于角、亢。 是岁辽东大稔,石谷三十钱,百姓安居,贤者云集。 海内皆云:王道乐土!—— 午后,大梁水西岸。 襄平城外,辽阔的粟田翻滚着金浪,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秸秆。只见魏哲一身麻布短褐打扮,腰间革带紧束,就那样赤脚踏进松软的泥土收割起来。左手攥住一把粟秆,右手镰刀寒光闪过,动作利落得仿佛在沙场劈斩敌旗。 紧随其后是太史慈、赵云武将等人,至于国渊、氏仪等着则在隔壁田地制作。 一时间,田间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嚓嚓“声。 良久之后,当面前田亩收拾完干净之后,魏哲这才有些艰难的直起腰身,顿时便见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颌下短须接连不断的滚落,显然是累得够呛。 “明公,喝口水吧!” 早就在一旁歇息的戏志才提着一袋水壶送来。 他倒不是偷懒摸鱼,而是体质实在太差,刚下地没一会儿便被魏哲命人送到一边歇息去了,戏志才也不逞强。 相比之下,焦山、华雄这几个牲口就能干多了。 刚开始时动作还有点生疏,不过很快便掌握了节奏,而后便像砍人一般一路犁了过去,比如此刻焦山便随手托起三石粟捆往一旁扔去。惊起几只啄食的灰雀,扑棱棱掠过这片粟田落在官道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好好的粮垛竟然被垒的如城堞一般。 可以说魏哲这一亩地有大半都是他们收拾的,唯恐把自家主公累着了。 实际上魏哲也确实累的不轻。 毕竟玄莬魏氏虽然根底浅薄,但还不至于要他这个郎君亲自下地。 所以两辈子算起来,魏哲还真没有怎么干过农活。 然而即便辛苦,他还是亲自下地参与收割了。 因为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政治作秀本就是一场仪式。 即便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道魏哲不会真的亲自躬耕,但还是要做。 说的缥缈一点,这代表着华夏礼仪。 但若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代表着掌权者的态度。 任何一场政治作秀都是如此,魏哲要传递的正是这个信息。 与此同时,在喝完戏志才递来的水壶后,望着在田垄间躬身劳作的大小官员,见这些平日峨冠博带的衮衮诸公,此刻粗麻裹肘,粟芒粘襟,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高高在上,魏哲忍不住长叹道:“今日方知稼穑之艰难矣!” 一旁收拾完田地的国渊、氏仪、孙邵等人闻言顿时满头大汗的连连颔首。 要知道他们即便当初在做县吏时都没有体验过这种稼穑之苦。 还真别说,亲自体验过一回之后才发现圣贤之言有多恳切。 不过正当他们以为今日的仪式就要结束时,魏哲却又命人抬来了几车石碑。 国渊等人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十六字: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看罢众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才明白魏哲今日此行的用意。 魏哲见状却笑呵呵道:“来罢,别客气,一人领一方石碑回去吧。” 即便作用未必会有多大,但县寺、官邸外立上这块石碑终究是个警醒。 因为这石碑既是给那些官吏看,同样也是给城中百姓看的。 此中羁绊,很难用一两句话来形容。 不过魏哲都开口了,这些郡县官吏自然也不敢违背。 唯独戏志才有点不乐意:“怎么没我的份?” 魏哲闻言当即哈哈一笑:“怎么,你也想出任地方?” “那算了。”一想到要整日处理俗务,戏志才当即认怂。 随着东风掠过梁水送来凉意,国渊、华歆等人也趁机向魏哲禀报近况:“乐浪新垦田亩较去岁增两成,辽东、玄莬增三成,各处军屯、民屯义仓已收……” 话音未落只见忽有驿马惊尘而至,而后便见一斥候疾步穿行阡陌,来到魏哲近前禀报道:“启禀将军,骑都尉公孙瓒已入冀州,攻河间国,连破五县,冀州大惊!” 说罢此人便奉上军报,魏哲打开一看发现其中还有冀州牧韩馥的告示。 魏哲见状顿时来了兴趣,便将军报放在一旁,先看起韩馥的告示来。 毕竟公孙瓒假途灭虢的算计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下。 相比之下,魏哲更好奇冀州牧韩馥现在是怎么想的。 —— 盖闻《春秋》之义,诸侯守土,各安其疆。今有幽州奋武将军公孙伯珪,恃白马之锐,忘同袍之谊,越易水而南窥,纵铁骑以践麦。屠高阳、掠河间,所过城邑,白骨蔽野,此非讨逆之师,实为豺虎之暴! 忆昔董卓乱常,馥首倡义兵,输粟百万以济关东。伯珪受朝廷节钺,本应共扶汉鼎,奈何听信谗慝,以冀州为肥俎?邺城粮秣,乃河北百姓血汗;常山旌旗,系天子亲授斧钺。尔等焚我祖庙,戕我黎庶,九泉之下,何颜见公孙氏列祖? 今告尔三罪:一曰背盟,幽冀一体墨迹犹新;二曰虐民,安平稚子襁褓竟遭屠戮;三曰僭越,私置冀州官吏实无王法。如此悖逆,神人共愤! 今传檄四方,诸郡当厉兵秣马,共击贼军。 冀州带甲十万,粟支五载,公孙都尉若尚存汉节,宜速以礼来降,否则易水之畔,当悬汝白马祭旗! 四方忠义之士,见此檄文,当知公孙氏之暴甚于董卓,士民俱当共击之!—— 看罢,魏哲顿时忍不住摇了摇头。 “唉~果然,韩文节依旧心存幻想!” 魏哲本来还对冀州牧韩馥抱有一点期待,但是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 别看韩馥在檄文中言辞凿凿,但通篇下来魏哲只看见四个字: 色厉内荏! 若是韩馥当真有玉石俱碎的决心,那么此刻不应该在邺城,而该在前线。 戏志才看罢之后亦是如此看法。 而当消息传到华歆手中后,他忍不住眉头微皱道:“近来多闻公孙瓒在右北平招兵买马之事,看来便是如此准备的。” 氏仪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听闻渔阳郡多有盐铁之益被公孙瓒侵吞,甚至不乏劫掠之事,看来此僚早就包藏祸心!” 言及此处,氏仪不由看向魏哲担忧道:“君侯,如此野心勃勃之辈,切不可就此放任纵容呀,否则幽州今后必难安稳。”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碍!” 说罢魏哲便带着一行人收拾完后续,回到了襄平城。 不过尚未回府,魏哲便在郡府外被人拦下了…… —— 【抱歉,昨天出了点意外。】 【今晚尽量爆更一把,以赎前罪!】 第37章:天上掉馅饼【2/5】 - 汉官 - 江汉 郡府之外拦下魏哲的正是渔阳太守饶斌之侄饶羽。 此外还有辽西郡功曹祝泽,以及右北平主簿蹇坤。 “左将军,公孙伯圭那厮实在是太放肆了,简直无法无天。” 魏哲马前,只见祝泽满脸悲戚的哭诉道:“令支公孙氏本就气焰嚣张,如今有了他的撑腰更是已然不将郡府放在眼中。长此以往,幽州恐怕改姓公孙也!” 闻听此言,饶羽亦是大点其头,当即连连附和道:“此言甚是。” 饶羽一脸悲愤的控诉道:“使君临走时对本郡渔盐之利本有安排,但不想公孙瓒那厮却全然不顾。更有甚者以讨董之名强行借道渔阳郡,骚扰周边,纵兵劫掠,虽名汉军,然其作为却与胡虏无异。” 听到这里,魏哲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他早就知道了,公孙瓒不止是胡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人也不留情面。 汉人百姓在他眼中,恐怕还不如胡人的骏马来的有价值。 对于这种杀才若是在太平年间或许受朝堂压制会藏锋于内,嗜血于外。 但如今汉室摇摇欲坠,那么公孙瓒自然也就失去了心底的顾忌。 不过渔阳郡与辽西郡还都不算太惨,真正悲惨的要属右北平郡。 毕竟当初刘虞便是下令公孙瓒率万余步骑驻扎右北平,震慑胡虏。 说来右北平郡的历史其实由来已久,春秋战国时便有此建制。 后刘邦称帝,汉承秦制,右北平郡名下更是有十六县。 然而等到光武中兴之后,由于乌桓、鲜卑的侵扰,右北平郡辖地大为缩减。 缩减到什么程度呢? 呵呵~仅存土垠县、无终县、徐无县、俊靡县等四县。 也就是说如今的右北平郡,不过是前汉时郡域的西南一隅罢了。 不过放在整个大汉疆域之中这样的缩减其实并不明显。 毕竟从辽东到西域,从朔方郡到日南郡,整个大汉朝的疆域都是回缩。 在这种情况下,公孙瓒于右北平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比如此刻,右北平主簿蹇坤便是来找魏哲救命的。 因为右北平太守南竭已经完全被公孙瓒架空了,郡府上下都是公孙瓒的人。 四县之地,也几乎沦为了公孙瓒大军的就食之地。 甚至右北平太守如今生死都操于公孙瓒之手,被其软禁在郡府之中。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幽州豪族名门子弟上前诉苦。 比如上谷郡的居庸侯氏、昌平寇氏、渔阳郡的泉州阳氏、雍奴鲜于氏,都是郡中名门,世为著姓。 其中居庸侯氏便是司徒侯霸之后,昌平寇氏就更不用说了,光武立国之后寇恂便因功封雍奴侯,任执金吾,其后寇恂的同产弟及兄子、姊子以军功封列侯者更是足足有八人之多,且尚一公主。至桓帝时期寇氏方才逐渐衰落。 不过即便如此,后来其子弟寇封还是混成了刘备的养子。 至于渔阳郡的这两家也没有一个简单的。 泉州阳氏不说太远的,就近代便有又故太尉阳球,以及故辽东太守阳终。 雍奴鲜于氏更是不遑多让,世代两千石,唯桓帝时方才有所衰落,但每代亦多有出世县令、郡吏的族人。 此刻当着魏哲的面,只见曾为州府从事的鲜于辅义愤填膺道:“公孙瓒此贼狼子野心,实与张纯无异!不除此人,幽州必难安宁,还请左将军主持公道。” 但魏哲听罢虽然面露同情之色,却无奈道:“公孙伯圭虽有不端,然其毕竟是朝廷所授骑都尉,吾不过一辽东太守,如何能对其赏罚?诸位还是请回吧!” 却不想蹇坤、鲜于辅等人对视一眼后忽然默契的当众大礼拜道:“我等愿迎魏公为州牧,以还幽州太平!” 此言一出,郡府前顿时一片哗然。 魏哲身后的辽东官吏也好,周围的辽东百姓也罢,闻言无不震惊不已。 不过很快众人便都反应过来,双眼期待的看着魏哲。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是魏哲得为幽州牧,那么他们这些人多少能沾点便宜。 与此同时,魏哲闻言心中亦是一惊。 魏哲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动心了。 但很快魏哲便冷静下来,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一脸坚定的摇头道:“不可,此举有违三互法,诸位还是另选高明吧!” 见魏哲推辞,蹇坤等人也不意外,鲜于辅更是上前几步慷慨激昂道:“左将军此言差矣!君欲何为?欲引外人而乱我乡土乎?此一时彼一时,当此乱局焉能不知权变?” 他此言看似驳斥魏哲,但实际上却是在拐弯抹角的拍马屁。 蹇坤见状更是连忙上前恳切道:“左将军乃天下英雄,若为牧伯,必然能守卫乡梓,还幽州一个太平。为幽州百姓,还请将军莫要推辞了!” 郡府之外,便见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 然而正当他们以为魏哲会顺水推舟的答应时,却不想魏哲自顾自的回府了。 即便蹇坤等人在后面苦苦哀求,但魏哲却丝毫不为所动。 看着魏哲的背影逐渐远去,鲜于辅想了想当即开口道:“莫急,明日再来。” 在他看来,魏哲或许只是爱惜羽毛,故此才没有立刻接下。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不如成全了魏哲的面子,来个三请三辞。 …… 且不说鲜于辅等人如何考虑。 回到郡府后,氏仪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君侯何不顺应民心?” 华歆闻言亦是微微颔首:“当此之时,确实不必拘泥于三互法也。” 他们都这么想,太史慈、徐荣等人就更不用说了。 在太史慈看来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好机会,魏哲完全可以趁势拿下幽州。 毕竟他们不仅仅出师有名,更有实力。 不过国渊、戏志才两人却始终没有开口。 大堂之中见堂下众说纷纭,魏哲也不打断。 只是在众人讨论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才看向国渊道:“子尼,你怎么看?” 国渊闻言想了想,当即正色道:“此辈私下必要串联!” 堂中的文臣武将闻言都不由面露诧异之色,却没想到国渊关注点这么奇怪。 然而戏志才闻言却颔首道:“不错,此辈名为声讨公孙瓒,实则另有算计。” 虽为有些话不方便说,但魏哲还是听出了两人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这个幽州牧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这天上掉的馅饼里面有蜂蜜,但是说不定也有毒刺。 于是乎,只见魏哲面露笑意,命侍从给国渊、戏志才上酒,共饮一杯。 见此情形,堂中其他人顿时有些不解。 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太史慈见状干脆疑惑道:“就算鲜于辅等人私下串联,也没什么吧?” “非也,非也!”戏志才轻笑道:“明公取幽州本就如探囊取物,又何须他们迎奉?这其中可大有玄机。” “名实不可乱!”国渊闻言亦是点头道:“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 见两人这么一说,魏哲便明白他们确实看透了,面上笑容顿时越发灿烂…… 第38章:堂堂正正【3/5】 - 汉官 - 江汉 其实鲜于辅他们演的这出戏很简单,就是纯粹的阳谋。 就像后来的曹操,在兖州刺史刘岱战死之后被兖州官吏迎为兖州牧。 曹操看似是一步登天,但就算他后来辛辛苦苦的打败了青州黄巾,让兖州避免被黄巾祸害,可曹操这个兖州牧的位置却始终埋着隐患。 比如后来曹操杀了兖州名士边让之后,就立刻让兖州士族大为不满。 究其根本,便是因为当时曹操的兖州牧是他们迎奉的。 别说是诸郡士族豪门了,便是兖州诸郡太守曹操想要撤换一个都麻烦。 看似他为兖州牧,可实际就是一个东郡太守兼兖州联盟的盟主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东郡名士陈宫能策反整个兖州背叛曹操的缘故。 因为不止是陈宫对曹操不满,而是整个兖州士族都对他不满。 看似是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陈宫等人迎吕布为兖州牧,实际上却是兖州士族在另外寻找一个代理人。 若不是荀彧替曹操守住了三县之地,恐怕便没有日后的曹操了。 但即便如此,后来曹操还是费尽心机才重新又把兖州打了一遍。 直到后来献帝正式拜曹操为兖州牧,方算名实相和。 因为那个时候曹操这个兖州牧的根基,才算是真正的稳妥了。 还是那句老话,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就算有,那也一定会在未来付出代价。 当魏哲看明白了这一点后,鲜于辅等人的阳谋也就不算什么了。 无非就是利用他对权势的贪念,想要诱惑自己急功近利一回。 毕竟若魏哲答应鲜于辅等人所请就任幽州牧,那日后这些幽州士族就会渗透进他的根基之中,不分彼此,再难剥离。一旦魏哲对他们下手,那就是在动摇自己的根基。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表这个荆州刺史其实也是如此。 即便他的荆州刺史是朝廷任命的,但根基却是建立在蔡、张、黄、祖等荆州大族之上。如非如此,孤身入荆州的他哪里可能平定宗贼,坐稳荆州刺史的位置。 而像这种娘胎里面带的毒,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先天不足。 刘表没有曹操那种推倒重来的魄力与能力,所以最后只能当个守户之犬。 若是说的再过分一点,其实本朝的光武帝也是这个路子。 毕竟他当初起家时可没少借助河北士族的力量,后面更是广结四方善缘。 倘若光武帝像朱元璋那样重新打一遍天下,那么东汉绝不会这么短。 要知道刘秀直到公元36年才统一天下,至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也不过才一百六十年不到而已。 可纵观华夏历朝历代,但凡大一统王朝之国运基本上都是将近三百年。 先天不足,恐怕才是东汉国运短暂的真正缘故。 所以现在摆在魏哲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幽州牧的问题,而是根基问题。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次日当鲜于辅等人前来劝说之时魏哲依旧不受。 玄莬郡、乐浪郡、东明郡等地闻讯之后也纷纷派来郡吏前来凑热闹。 安东都护府倒是没有参与,但是身为安东都护的卢植却一直在东山书院旁观。 没有反对,其实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毕竟如今朝堂被董卓把持,便有诏书也做不得数,只能权宜行事了。 然而第三日当鲜于辅等人再度劝说时,见魏哲再次拒绝,他们顿时傻眼了。 …… 郡府门外,看着阶下一脸呆滞的鲜于辅等人魏哲忽然有些想笑。 怎么说呢,这些有点脑子,但不多。有点格局,也不多。 至于眼界就更不用说了,只是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他们自认为适应了乱世的到来,可心态却依旧没有转变过来。 什么是乱世?践踏一切规矩才叫乱世! 他又不是曹操, 没有兖州官吏的迎奉,当年的曹操成不了兖州牧。 但没有了鲜于辅等人,幽州照样会是他的! 所以为了区区一个幽州牧的名义,他需要这些人迎奉么? 实际上如果魏哲想要成为幽州牧,他足足有六种办法: 第一种其实很简单,就是魏哲自领幽州牧,如刘备后来领益州牧; 第二种则是受部下劝进,如刘备后来领荆州牧便是张飞、关羽等人推举; 第三种则是由他人相让,如后来刘备领徐州牧就是陶谦相让。 第四种则是地方迎奉,便如曹操初领兖州牧。 不过这种办法看似轻而易举,可是后患极多,实为急功近利。 第五种则为朝堂任命,如董卓掌控朝堂时就曾任命刘表为荆州刺史。李傕、郭汜当政时,也曾任命刘繇为扬州刺史。 第六种便是由他人表举了。 比如刘备曾领豫州牧就是曹操表举的,后来反客为主占据徐州的吕布也表刘备为豫州刺史,令其驻军小沛,欲共击袁术。 最有意思的是,陶谦也曾表刘备为豫州刺史,安排他驻军小沛。 历数刘备投靠过的汉末诸侯,唯独袁绍未曾表举刘备刺史、州牧等官职,故此他数月之后便离去。 但魏哲思量再三之后觉得,这六种办法都各有不足。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鲜于辅等人的面只见魏哲缓缓开口道:“幽州牧之言休要再提!然,幽州父老之心我亦明矣,明日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鲜于辅等人此刻不知道魏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越是茫然不解,他们此刻就越好奇魏哲的想法。 是故鲜于辅、蹇坤也没有离开,而是耐心的在襄平城内等候着。 结果次日一早,他们便得知魏哲在郡府外面贴出告示。 而当看清告示的内容之后,鲜于辅等人派出的仆役顿时大吃一惊。 片刻之后,驿站之中。 看着满脸惊色、气喘吁吁的侍从鲜于辅不由急道:“到底写了什么?快说!” 那中年仆人当即喘着粗气连忙禀报道:“左将军表举国子尼为幽州刺史,又表卢公为右北平太守,至于安东都护府则表举元骏接任。” 此言一出,驿站大堂顿时一片死寂。 鲜于辅更是忍不住跌坐回榻上,满脸震惊之色。 “他……他难道就不怕幽州皆反吗?” …… 与此同时,郡府之中华歆其实也问出了这句话。 然而魏哲闻言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不是魏哲自卖自夸。 如今公孙瓒乱于内,董卓乱于外,幽州除了他还有谁能平定乱局? 大堂之上,只见魏哲扶剑而笑。 “当此之时,平乱才是大义。” “大义在我,便有些许顽抗又有何惧!” 有不服从的郡县直接打过去就好了,打下来的反而更放心。 当然,幽州郡县投降也行。 但投降与他们主动迎奉就是两个待遇了,掌控权在魏哲手中。 反正左将军本就掌征伐之事,魏哲以左将军幕府都督幽州军事也说得过去。 相比于幽州其他郡县的反应,魏哲眼下反而比较在意卢植的想法。 毕竟这老头如果能答应出任右北平太守,确实能给他省下不少功夫。 于是思量片刻之后,魏哲便朝东山书院行去…… —— o(╥﹏╥)o高估了自己的速度,还欠两章。 我先睡会儿,醒了继续码。 第39章:清理门户【1/2】 - 汉官 - 江汉 东山书院,藏书阁。 当魏哲赶到之时已经是傍晚,但郑玄、蔡邕等人却依旧在阁上未曾离去。 卢植亦是如此,实际上五日前来了此地后他就未曾离开。 即便卢植知道魏哲将宫中秘藏带回辽东安置于礼不合,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在先贤典籍这方面,这些老头一个比一个开明。 毕竟过去这些典籍放在皇宫之中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少有人看。 但即便天子从不过问,外界的人想要阅览也是千难万难。 尤其是眼前的这几位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已然进入了著书的阶段。 如此一来,大量的文献资料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加珍贵了。 因此当魏哲开口后,书山之中的卢植甚至连手中的竹简都没放下。 话说魏哲在中原搅动风云的时候,卢植在高句丽其实也没有闲着。 他不仅从无到有的把安东都护府的架子搭了起来,还令安东十四国格局稳定下来。本来试图侵吞高句丽残骸崛起的扶余国,则在卢植的手段下渐生嫌隙。 其实卢植的手段并不复杂,就是利用望平胡市的交易额度来左右局势。 不错,扶余国的率滨之马确实是天下名马,可是和谁买都一样。 他们可以和老而不死的扶余王交易,也可以和那些等得心焦的王子交易。 卢植不懂什么市场优势,也不懂什么经济殖民,但他懂人心。 一个在位长达六十年的扶余王,足矣让很多扶余贵种等的不耐烦了。 于是卢植没有另外扶持什么扶余小部,而是在扶余国内部下功夫。 如今虽不至于有什么南扶余、北扶余,但已然差不多有分裂之势。 只待扶余王尉仇台这个超级耐活王去世,扶余国恐怕就要陷入内乱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安东都护府要做的其实不多,克制反而是最好的推波助澜。 故此魏哲话音一落,只见卢植随意的点了点头:“可。” “不过右北平太守便算了,给老夫在书院留个位置就行。” 郑玄闻言亦是感慨道:“元子良于圣道有功,给个安东都护委屈了,若是朝堂……” 只是说到一半郑玄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魏哲却明白他的意思,确实,以元骏的功劳换个九卿真一点都不过分。 但问题在于如果不是朝堂大乱,元骏又怎么能有这种立功的机会呢。 然而卢植虽然答应了,魏哲却还不满足。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份信件递给了卢植。 “这是何物?”卢植纳罕。 “韩冀州的救援信!”魏哲直言不讳道:“公孙瓒以讨董之名攻伐冀州郡县,韩冀州不能敌,故向我求以援手!” 若魏哲现在是幽州牧,那么韩馥或许不敢求援。 但偏偏魏哲只是辽东太守,反而让韩馥心存希望。 毕竟两人也算是有些情分,魏哲率军两次路过冀州时他都资助了不少粮草。 可以说在魏哲没有明确表态之前,韩馥尚未陷入不得不让位的境地。 与此同时,见魏哲这么一说卢植终于放下手中竹简轻叹一声。 “好一个假途灭虢……唉,也罢,老夫便挂名几日吧!” 卢植心如明镜,魏哲表他为右北平太守就是为了对付公孙瓒。 天地君亲师,他身为公孙瓒的老师先天就占有优势。 本来公孙瓒行假道伐虞之计攻伐冀州就出师无名,甚至大义有亏了。 若是他还敢与卢植这个老师兵戎相见,那么公孙瓒的名声就真要彻底臭了。 不过即便卢植对魏哲的算计一清二楚,可他还是答应了。 原因很简单——卢植也想清理门户。 在卢植看来,公孙瓒怎么也不该以讨董之名行侵略之事。 如此品行,实在是让他这个当老师的无脸见人。 天下皆知公孙瓒是他弟子,他若是再不清理门户,卢氏门风恐怕都要完了。 念及此处,卢植当即干脆道:“老夫不才,愿做此檄文,不知君侯……” 闻听此言魏哲不由眉头微挑,却没想到这老头做事这么干净利落。 不过卢植愿意亲自出手,魏哲自然求之不得。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见魏哲点头,卢植略作沉吟便口占檄文,蔡邕见状顿时默契作八分书记之。 —— 《讨公孙乱贼檄》 汉左将军魏哲,昭告皇天后土、四海豪杰: 吾尝闻猛虎垂涎必收爪牙,恶蛟吞舟先隐鳞甲。今有公孙氏逆贼,髭戟倒竖而假作忠良,舌绽莲花而暗藏鬼蜮。昔吾念同僚之谊,收豺狼于穷途,纳枭獍于末路。岂料此贼以讨董为名,行窃据州郡之实,此不忠之尤也! 昔尔屠冀州妇孺为乐,今掠河间仓廪为欢。百姓箪食壶浆迎尔入城,尔竟纵兵掠其家室,此不仁之甚也! 冀州牧韩馥或以仁义待尔,尔以刀兵报之,此不义之绝也! 《春秋》有云:“弑君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今汉室飘摇,正需忠良荡涤宇内,岂容尔等魑魅荼毒苍生?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凡我汉家儿郎,当持戈北向。 有擒此獠者,赏万金,表封万户;有传首军门者,赐锦缎千匹,表授关内侯。檄文所至,若雷霆发于九天;义旗所指,必魍魉摧于四野!—— 藏书楼中,听完卢植所做檄文魏哲不禁感慨连连。 啧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看似卢植只在檄文之中历数公孙瓒不忠、不仁、不义。可是公孙瓒能逼得自家老师清理门户,本就是不孝了。 此文一出,公孙瓒身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算是板上钉钉了。 当初张纯叛乱都知道找个天子无道的借口呢,由此可见名声一旦臭了,便是自己人都嫌弃。 公孙瓒过去或许不怎么在意这些虚名。 但是随着这道《讨公孙乱贼檄》一发,想必他很快便会知道这些虚名的威力有多大了…… 第40章:刘备的新方向【二合一】 - 汉官 - 江汉 辽东偏远是缺点,但有时候也是优点。 当辽东郡府外贴出《告幽州父老书》《讨公孙乱贼檄》时,辽泽以西则依旧一无所知。 公孙瓒依旧在提兵攻打冀州郡县,他麾下则依旧在幽州四处盘剥。 或许是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故此下手那叫一个狠辣,与匪兵无异。 不过幽州是躁动不安了,但身处河内的袁绍却是喜笑颜开。 自从董卓退回长安后袁绍可以说连演都懒得演了,直接从孟津前线还兵延津。 如果说屯兵孟津是剑指洛阳,那么驻兵延津就实在没办法解释了。 毕竟延津地处河内郡大后方,距离邺县简直比河内郡治所还近。 在这种情况下,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其实有心人都看出来了。 至少,袁绍麾下早就心知肚明。 …… 是日,河内大营。 只见一群峨冠广袖的文士济济一堂,袁绍则高居其上。 未几,却见斥候入内禀报“公孙瓒大军破韩馥于安平,兵锋已入巨鹿。” 闻听此言,堂下逢纪顿时笑着朝袁绍恭贺道:“恭喜明公,冀州在望也。” 毕竟巨鹿郡背后就是魏郡了,若是让公孙瓒打到魏郡冀州也算完了。 不过袁绍闻言却是先忧后喜,片刻之后他方才忍不住叹道:“公孙伯圭猛鸷如此,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也!” 即便公孙瓒大军不以攻城略地为目的,一心只想击败韩馥首先大军。 但能如此之快就深入冀州,逼得韩馥陷入守势,这却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见袁绍如此感慨,堂下的诸多文臣武将亦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其实最早在他们的谋划之中,本来是想拿魏哲这个辽东太守当刀子的。 毕竟在幽州境内论能征善战,恐怕还没有谁能盖过魏哲去。 如此一来,魏哲自然成为了给韩馥压力的不二人选。 然而当魏哲屡败董卓,收复洛阳之后,他们反而不敢这么玩儿了。 因为魏哲能打归能打,但却太能打了,袁绍这边也害怕弄巧成拙。 为此在邙山之战后,袁绍还特地试探了魏哲一回。 在确定他对冀州无意之后,袁绍等人再继续开始借刀杀人的计划。 只是袁绍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幽州边将公孙瓒竟然也这么凶悍。 这让袁绍在开心之余,心底不免也有些担忧。 而见袁绍这幅模样,与他相交多年的许攸很快便猜出其心中所想。 于是便见许攸颇为潇洒的哈哈一笑道:“本初兄何必忧虑。公孙瓒不过莽夫之才,便是再凶恶也不过一棋子尔,冀州非他这等武夫可以觊觎的!” 说罢直接许攸嘴角讥诮一笑道:“区区北侉,冀州郡县谁能服他?” 袁绍闻言一想,当即面色稍霁。 确实,公孙瓒现在看似勇猛无敌,但却是外强中干之势。 百姓未附、官吏未服,连幽州大族豪强都没有几个认他的。 打败韩馥容易,但公孙瓒想要收复冀州诸郡却难于登天。 毕竟他既无名望、又无资历,甚至连出师有名都没能做到。 至于公孙瓒自以为高贵的家世,在袁绍这个四世三公的背景下也不算什么。 说到最后,逢纪甚至颇为露骨的嘲笑道:“不过为王前驱尔!” 而在嘲讽完公孙瓒之后,逢纪转头便对袁绍满脸崇敬道:“明公弱冠登朝,则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则忠义奋发;单骑出奔,则董卓怀怖;济河而北,则勃海稽首。今振一郡之卒,若能撮冀州之众,必可威震河朔,名重天下。” “届时虽黄巾猾乱,黑山跋扈,举军东向,则青州可定;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众北首,则公孙必丧;震胁戎狄,则匈奴必从。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於西京,复宗庙於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 随着逢纪这番话一出,袁绍听得顿时心花怒放。 不得不说逢纪不愧是读书人,连拍马屁都非同凡响。 毕竟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把马屁说的和真的一样。 比如袁绍此刻就对逢纪为他规划的未来连连颔首,十分满意。 于是当晚袁绍便派遣外甥高干与颍川荀谌为使者,前往邺城说服韩馥让位。 …… 次日傍晚,邺城州牧府。 当荀谌看到韩馥第一面时,心中便不由大定。 因为他发现韩馥眉头紧锁,俨然一副焦躁不安之色。 故此他当即改变计划,在坐下之后当即开门见山问了韩馥三个问题: “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 “临危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袁氏?” “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与袁氏?” 这三个问题一出,韩馥本来就难看的脸色顿时越发难堪。 然而秉性方正的韩馥在沉吟片刻后,终究还是无奈的颓然道: “我不如也。” 此言一出,荀谌便又多了三成把握。 毕竟劝降嘛,无非就是打击对方信心,将其贬的一文不值。 一旦对方真的接受了这种暗示,那么这次劝降八成就妥了。 于是荀谌索性图穷匕见道:“袁本初乃天下英雄,必不甘心屈居将军之下。夫冀州,天下之重资也,若袁本初与公孙瓒并力,将军必危在旦夕也!” “然,袁氏本将军之旧,乃同盟也,当今为将军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袁氏得冀州,则瓒不能与之争,必厚德将军。冀州入於亲交,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如此岂非两全其美乎!” 不得不说,从说客的角度来说荀谌干得已经很不错了。 这场交流之中,韩馥的思路基本上全程都被荀谌牵着走。 尤其是在面对公孙瓒给的巨大压力时,甚至渐渐觉得荀谌说的十分有道理。 犹豫片刻之后,他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此情形,荀谌顿时大喜,连夜便赶回河内报信。 然而偏偏荀谌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韩馥耳根子再软也终究是冀州牧。 贪生怕死是他的本能,贪恋权势也是他的本能。 正当他朝河内赶去时,《告幽州父老书》《讨公孙乱贼檄》终于传到邺城。 本来就在苦劝韩馥莫要让位的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等人收到消息之后顿时振奋不已,连呼苍天有眼。 长史耿武更是直言力谏道:“使君何必如此看轻自己?” “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如何沦落到以州牧相让的地步了。” 别驾闵纯闻言亦是连连颔首附和道:“今有左将军声援在外,公孙瓒贼军必难长久,我等只需坚守不出,其必自败也。” 与此同时,韩馥在看了魏哲的檄文之后本来就长松了一口气。 再听属官这么一劝,耳根软的他顿时又改主意了。 故此犹豫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点头道:“那便先将河阳驻军召回吧。” 要知道都督从事赵浮、程奂两人手下可是有强弩万张屯兵河阳。 一旦韩馥将这万余兵召回邺城,那么别说公孙瓒了,董卓来了都别想破城。 于是当袁绍兴冲冲带人来到邺城之外时便结结实实吃了一个闭门羹。 霎那间,便见袁绍的脸色阴沉似水,满眼杀意。 …… 与此同时,身处冀州安平国的公孙瓒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啊~魏哲,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帅帐之中,只见公孙瓒双眸充血,目眦尽裂的仰天怒吼。 然而见此情形,周边将领却无一人敢劝。 没办法,谁让那份《讨公孙乱贼檄》太过恶毒了呢。 啧啧~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个帽子谁戴得起?怕是连董卓都架不住! 让公孙瓒无比憋屈的也正是这一点。 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不帮自己,反而帮魏哲这个外人。 要知道他才是卢植的弟子,他才是! 可是心中再如何愤怒,此刻公孙瓒也改变不了舆论的趋势了。 良久之后,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愤怒的公孙瓒方才开口道:“幽州如何了?” 看着公孙瓒那阴冷的眼神,传令兵虽然有点心惊胆战,但还是强撑着禀报道:“启禀将军,右北平四县已失,涿县大营亦被太史慈所占……” 待传令兵战战兢兢的说完之后,公孙瓒反而出人意料的平静下来。 只见他缓缓走到传令兵面前,随即竟陡然拔剑将其枭首,顿时便见一股血流如喷泉一般飞溅到公孙瓒的脸上。 然而他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慢条斯理的将佩剑收回剑鞘。 “大胆奸细,竟敢假传军令,乱我军心,实在罪该万死!” 随着公孙瓒此言一出,大帐之中诸将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严纲、单经等人顿时纷纷了然附和。 然而出了帅帐之后,每个将领都忍不住满脸忧色。 毕竟右北平郡和涿县大营可是他们的攻打冀州的根基。 眼下失去了这些后方补给,他们俨然已经成为了无根之水。 若是不能迅速拿下邺城,恐怕败亡之日就近在眼前了。 不过严纲、单经虽然忧虑,但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拿下冀州的希望。 只是心事重重的刘备回到本部营帐之后,思量再三却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拔营!”当着张飞、关羽的面,只见刘备一脸坚定道:“今夜便走!” 即便深夜行军乃兵家大忌,但刘备此刻也顾不得了。 见刘备这么一说,两人顿时大惊。 虽然这段时间刘备对公孙瓒假道伐虢之举颇有微词,但也就仅此而已。 现在若是离开,那他们这段时间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然而不待简雍等人询问,刘备便主动将大帐中的事情告知。 随即看着简雍等人震惊莫名的神色,只见刘备泣泪道:“非我刘备背信弃义,实乃伯圭不仁不义也!” 关羽见状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当即慨然道:“兄长何必自责。公孙瓒行事不端,我等亦是被其蒙蔽。此刻离开不过是弃暗投明罢了!” 说到这里,关羽觉得刘备这个决定做得实在太对了。 毕竟他可不想日后受公孙瓒牵连,被人冠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 张飞等人思量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当下和公孙瓒划清界限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否则即便公孙瓒占据了冀州,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像吕布一样名声尽毁。 不过张飞却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兄长,离开冀州咱们去哪儿?” 张飞倒是不介意回幽州老家,只不过自己兄长估计不怎么愿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看着的夜幕之中的繁星,刘备在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道:“去青州!” “听闻孔北海近来攻伐青州黄巾,正招揽四方贤才,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 见刘备这么一说,关羽等人自无不可。 于是踏着茫茫夜色,刘备所部就这么消失在荒野之中…… 第41章:乱糟糟的北州【1/2】 - 汉官 - 江汉 关于刘备离开公孙瓒转投孔融的消息,魏哲是从元骏那里听说的。 没办法,刘备不过区区一别部司马,还不值得斥候太过在意。 若不是孔融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侍御史,与他乃是同僚,元俊也不会在意。 甚至关于刘备的消息,还是孔融在书信往来时主动告知的。 没办法,谁让刘备的履历还是有点唬人呢。 卢植弟子,汉室宗亲就不说了,单说他和魏哲共击黄巾的经历就挺魔幻的。 比如孔融就有点不相信。 倘若刘备和魏哲真有这种香火情分,又怎会沦落到这地步? 毕竟相对于太史慈而言,刘备才是魏哲真正的乡党。 可如今太史慈早已封侯,更是贵为两千石,相比之下刘备混得简直不要太差! 如此也就难怪孔融会怀疑刘备在胡言攀附了。 …… 是日,辽东郡府。 在听元骏的话后,魏哲不由一阵失笑:“哈哈~有意思!” 刘备拿他来自抬身价?那他岂不是和中山靖王一个级别了? 魏哲越想就越觉得有趣,一时间笑声不断。 戏志才闻言却是眉头微皱道:“孔文举败亡在即也。” “哦,这又怎么说?”魏哲颇有兴致的问道:“我听闻孔文举至北海后召集士民,聚兵讲武,下发檄文,又亲写书札与各州郡通声气,共同谋划讨平青州黄巾,如此当有一番作为才是。” 实际上孔融所做的不仅如此,他甚至刚一到任便派人邀请郑玄归乡。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竟然宣称青州黄巾年内可平,劝郑玄早归乡里。 只是郑玄在东山书院待好好的,又怎会被孔融只言片语所动,便婉拒了。 孔融得知之后也不生气,反而在高密县为郑玄特设一乡,名为“郑公乡”。 四方游士有死亡者,孔融也都为他们备棺殡葬。北海人甄子然、临孝存等品德高尚,知名早卒,孔融恨不能与其结交,便让他们配祭于县社,礼贤至此,乃至于辽东都多有听闻。 对于这些戏志才自然也有听说,不过此刻他却直言不讳道:“如今北海已被黄巾残破,正是用武之时,然孔文举却纠结于微末小节,看似重礼尊贤,实则沽名钓誉也。观其所重用者皆左承祖、刘义逊等清俊之士,于征伐实无半点可观。” “此人看似礼重君子贤良,实则孤傲的紧,堪称目中无人也!” 见他这么一说,国渊亦是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据传北海租赋只是上交稍迟,孔文举便一日杀五部督邮;然刑法酷烈如此,北海却依旧多有奸民污吏扰乱集市,可见其人实乃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尔!” 见两人这么一说,本来面色轻松的魏哲顿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不过他却没有立刻做出结论,反而看向元骏问道:“子良,此人你怎么看?”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之中,也就只有元骏真正和孔融接触过一段时间。 然而元俊想了想还是有点无奈的点头道:“孔文举终究是圣人后裔,骄傲些确实有的,当初在洛阳时他便与御史中丞赵舍多有分歧,这次怒而辞官。” 听到这里,魏哲终于明白孔融是个什么人了。 这不就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富二代吗? 不对,这…这应该算圣N代了。 嘶~照这么看,即便有刘关张三人相助,孔融恐怕也依旧难逃宿命呀! 念及此处,看着面前的舆图魏哲不禁陷入沉思。 没办法,随着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改变的局势越来越多,很多史料记载已经对魏哲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了。 就比如眼下冀州、幽州、青州的局势,已然成为了一团乱麻。 良久之后,舆图前的魏哲终于回过神来:“子义到哪了?” “已入上谷郡,据逐鹿县,传檄四方。”国渊立即回道。 “徐子平呢?” “代郡,高柳县。” 话说魏哲表举国渊为幽州刺史之后,果然在幽州激起了不小浪花。 别看先前鲜于辅等人主动来辽东迎他为幽州牧,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们可以接受魏哲担任幽州牧,但却不太能接受魏哲任命幽州刺史。 此中缘由,其实彼此之间也都清楚。 故此本来鲜于辅等人准备的“传檄而定”剧本便被毫不犹豫的抛弃了。 比如涿郡豪强赵犊、霍奴便袭杀想要屈服的涿郡太守虞恺,据城自立。 其中赵犊自号涿郡太守、霍奴则自称幽州刺史,号召幽州郡县共击魏哲。 当然,这种程度的动乱自然不可能对魏哲有什么威胁的。 很显然这是某些人在向魏哲示威,想要让魏哲心有顾忌。 然而魏哲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命太史慈率扶黎营精骑西出。 不过两天时间,太史慈便成功奇袭涿郡,斩赵犊、霍奴首级,全歼乱军。 一时间,本来躁动不安的幽州西部郡县很快便冷静下来。 当钟扈率万余步骑西出辽泽之后,某些人便更加乖觉了。 除了上谷郡与代郡的个别大族依旧试图勾结鲜卑、乌桓反抗之外,大部分人在看到魏哲的杀心之后,还是很灵活的改变了态度。 本来魏哲还想等幽州平定之后再不急不慢的搬到蓟县,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第42章:日落,归西【2/2】 - 汉官 - 江汉 “传我命令,幕府先行搬至蓟县、侯府随后,州府……” 随着魏哲一道道命令传下,氏仪在一旁写得不由额头见汗。 待魏哲签字用印之后,国渊等人亦是面色肃然的领命离去。 所有人都知道,自家主公这次是准备认真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次日,魏哲便率领万余步骑踏过辽泽,不紧不慢的朝蓟县行去。 毕竟辽泽以西的安东都护府、辽东属国、玄莬郡、东明郡、辽东郡都是自家地盘了,挡在面前的也就是那一小撮不开眼的货色了。 幸好魏哲这些年也没有白活,大部分幽州士民还是服他的。 …… 数日后,辽西郡孤竹城。 大军尚未抵达城下,魏哲远远便看见一群华服贵人跪在城外的官道上。 即便大军行进产生的尘土好似黄龙一般扑向他们,但这些人却依旧不敢躲避。 不对,他们甚至连擦拭脸上的灰尘都不敢,任由自己变得狼狈不堪。 未几,魏哲便听赵云来报:“将军,令支公孙氏于官道谢罪。” “令支县?”魏哲闻言顿时摇了摇头:“呵呵,他们倒是乖觉。” 只是他们如此识趣,让自己很没有成就感呐。 故此当路过之时魏哲难得开口道:“公孙家主何故如此前倨后恭耶?” 一名老者闻言顿时心中一颤,当即恭谨俯身道:“不敢隐瞒将军,孽子无德,致使公孙氏行差踏错,故今特来请罪。” 说来公孙瓒虽出自令支公孙氏,但因母亲出身低微一直都不受看重。 究其根本,无非就是因为他是婢女生的。 若不是有个好丈人扶持,公孙瓒压根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也正是如此,公孙瓒得势之后和家族的关系并不好。 准确来说是十分紧张,尤其是对他父亲,仅止于堂前尽孝而已。 故此为了不耽误家族发展,公孙瓒之父公孙鹏这些年基本上不怎么管事了。 在他刻意放纵之下,公孙鹏这个家主基本上已经被公孙瓒架空。 没办法,谁让公孙瓒这种麒麟子是令支公孙氏未来的希望呢。 但这次公孙瓒赌的太大了,令支公孙氏也不敢继续跟下去了。 于是公孙瓒之父便重新出山,带领家族做出选择。 只见他无比郑重的叩拜在魏哲马前,忏悔道:“任凭责罚,绝无怨言。”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笑笑。 这话说的好听,但真要抄家灭族估计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当然,魏哲也没那么狠心,略作沉吟后他便干脆道:“也罢,念在尔等先辈的份上,就不杀你们了,过阵子会有批流民过来,尔等小心安置吧。” 此言一出,公孙鹏心中又是一颤。 现在谁不知道这位左将军最喜欢招揽移民屯田,动辄成千上万。 这波流民伺候下来,令支公孙氏能落得元气大伤估计都算幸运了。 然而即便明知如此,公孙鹏还是激动的带领族人拜谢。 毕竟良田屋舍可以再挣,但人死了可就真的没了。 不过公孙氏的事情只是插曲,随着辽西七城主动表示臣服之后,辽西郡也随时纳入魏哲麾下,右北平郡亦是如此。 他就好似一条在辽东蛰伏许久的巨蟒一般,每前行一点都将周围的土地染上自己的气息。 与此同时,随着魏哲越来越靠近蓟县,幽州诸郡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 渔阳郡,雍奴县。 鲜于氏坞堡之中,只见数日前还光鲜亮丽的鲜于辅此刻眼中满是焦躁。 说实在的,魏哲的果决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最关键的是,魏哲的实力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辽泽以东,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传檄而定。 眼下面临步步紧逼的魏哲,鲜于辅已然方寸大乱。 不过他越是如此,一旁的鲜于银就越是不安。 “兄长,辽东大军都快到咱家门口了,是战是降你倒是说句话呀!” 闻听此言,纠结良久的鲜于辅终于摇了摇头:“战不得……但也降不得,先谈谈吧!” 见他这么一说,鲜于银顿时有些诧异道:“还能继续谈?” “能!”只见鲜于辅咬牙道:“他既然没杀公孙氏,那就有得谈。” 作为幽州仅次于涿郡的大郡,渔阳郡九县足足有四十五万余人,可谓是人烟稠密、户口繁多,更别说此地还有盐铁之利,这样的宝地鲜于辅不信魏哲不眼馋。 要知道光武帝当年能一统天下,其中渔阳突骑的功劳可不小。 想到这里,鲜于辅终于坚定了信念。 相比之下,距离雍奴县不远的泉州县也在发生类似的对话。 作为郡中著姓,泉州阳氏自然也收到了诸多消息。 然而相比鲜于辅而言,阳氏的决定就要怂多了。 书房之中,只见阳氏家主阳斛满脸庆幸。 “公孙氏都能保全,我家又何足虑也!” “快,准备好地契粮草,随我前往无终县劳军请罪。” 明明是相同的举动,但两家却各自品出不同的信息。 如此一来,结局自然也就各不相同了。 …… 初平元年,十月壬戌日。 渔阳郡治,渔阳县城。 辽东大军刚刚兵临城下,便见城门大开,一群人蜂拥而出。 饶斌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好强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公孙瓒欺负的苦不堪言了。 在看到辽东大军的气势之后,他就更没有什么抵抗的心思了。 魏哲硬了,他就软了,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不等魏哲靠近,他便带上郡府属官早早等在官道旁。 而当看见渔阳太守饶斌那忐忑不安的神情时,魏哲主动下马将其扶起。 “饶府君多礼了,我本平乱而来,君能拨乱反正吾甚欣慰。” 闻听此言,饶斌的心中这才微微一松。 魏哲见状心念一动,随即哈哈一笑道:“听闻足下尤为擅长内政,今东明郡百废俱兴,正缺一明府,不知饶府君可愿屈就?” 此言一出,饶斌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才对嘛,刚才魏哲那么客气饶斌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处理结果他这篇算是翻过去了。 东明郡虽然远不如渔阳郡,但终究还是太守之位。 若是说不定日后他还能凭借治理之功重新爬回来。 念及此处,饶斌当即诚恳的拜谢道:“多谢明公信重,仆定不负所托。” 饶斌答应的干脆,魏哲心中自然越发满意。 只可惜他高兴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雍奴县的消息给破坏了。 郡府之中,看着面前的鲜于银,魏哲忽然无语的笑了起来。 鲜于银见状心中一松,还以为真让自己兄长猜对了。 却不想魏哲随即便眼露寒光道:“匹夫安敢欺我!” 说罢不等鲜于银求饶,魏哲便摆了摆手命人将其拖下去斩了。 “华雄” “在” “给你一营兵马,日落之前,我要看见鲜于氏满门归西!” “喏!” 华雄接过令箭,便立刻煞气四溢的率兵离去。 他或许没有帅才,但作为战将华雄绝对是中等偏上的。 至少对付鲜于氏这种地方宗贼,魏哲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华雄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他的价值也就到头了。 与此同时,旁观了这一切的阳斛后背已然全是冷汗。 此刻他无比的庆幸先前没有贪心,顺着魏哲给的台阶就下了。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台阶呀,分明就是救命稻草呀。 而魏哲对泉州阳氏的处置则与先前的令支公孙氏别无二致。 对魏哲来说,杀人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一点一点割士族豪强的肉,安置流民,建设屯田。 温水煮青蛙,什么时候水烧开了他的火候也就成熟了…… 第43章:糖衣炮弹【1/2】 - 汉官 - 江汉 十月庚戌日,辽东大军铁蹄终于抵达蓟县。 当看见魏哲驻马城前,广阳郡太守及诸多属官都毕恭毕敬的侯立在前。 广阳郡其实就是前汉燕国,汉武帝时亦曾封皇子刘旦为燕王,定都蓟县。 只不过后来燕王刘旦反,故此燕国废除,改广阳郡。 别看广阳郡只有五县之地,但人口却足足有将近三十万人之多。 也就是说仅仅一个蓟县的人丁就和玄莬郡差不多了。 至于蓟县更是自古以来就是幽州的中心,繁华不输中原郡县。 看着眼前古拙厚重的蓟县城墙,马上的魏哲眼神不禁一阵怅然。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莫名的笑了笑。 片刻之后,魏哲方才轻甩马鞭道:“入城吧,别让诸位乡贤久等了。” 只是说归说,魏哲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诮之意。 于是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只见辽东大军好似长龙一般缓缓驶入蓟县。 来自的辽东的巨蟒,此刻俨然已有蛟龙气象。 …… 俗语有云: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 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从这个角度来看,蓟令东郭卢上辈子就算没有恶贯满盈也差不多了。 毕竟他不仅仅要和广阳郡太守共居一城,左右邻居更是多的离谱。 比如此刻,在国渊的一力坚持下原州牧府被改为了左将军府邸。 于是乎他这个幽州刺史,只能暂居广阳郡府。 广阳太守没了地方住,便干脆搬到了蓟县县寺之中。 结果偌大的蓟县,身为蓟令的东郭卢反而没有了容身之所。 无奈之下,东郭卢也只能暂时借住在西城的将军祠之中。 “唉~这官还不如不当!” 神祠后院,只见东郭卢好似怨妇一般的念念叨叨。 不想他话音未落,便听闻身后书房内响起了一个老者的训斥声: “蠢材!乃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东郭卢闻言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乖乖的入内听训。 书房之中,只见一位须发雪白却面容红润的老者端坐榻上。 就这卖相若是在深山之中让采药人遇见了,保准会跪下口呼仙翁。 而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东郭卢之父东郭延年。 其人本是东郡东郭氏的旁支,但与主家不同,他自幼便喜欢神仙方术。 说他是术士也好,方士、道士也罢,反正还真叫他折腾出了一些名堂。 虽年过七十,但却依旧面容红润,精神矍铄。 而东郭延年最擅长的便是容成子之术,即“房中术”。 毕竟在先秦典籍之中就有记载,称其曾栖太姥山炼药,后居崆峒山,黄帝慕其道,乃造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方得传御女之道。 甚至在民间记载之中,传闻容成子还是老子之师。 《列子·汤问》亦云: “唯黄帝与容成子,居崆峒之上,同斋三月,心死形废。” 在前汉时期还好,儒家尚且未曾与谶纬之学杂糅一起。 但等光武帝立国之后,这神仙之事就开始大行于世了。 而当世最受推崇的神仙家,则非容成子与黄帝莫属了。 只是由于黄帝身份特殊,一般人不敢学其帝王之术。 于是日久天长,倒是让容成子声望最盛 毕竟在本朝“房中术”可是一门正经学问,可以公开讨论的那种。 东郭延年也正是凭借着高超的房中术造诣得以富贵,甚至行走于公卿之家。 就连东郭卢这个蓟县县令的官职,都是托了自家父亲的福。 所以此刻见东郭卢只知道自怨自艾,却一点不知道上进,东郭延年这才不满。 只见他恨铁不成钢的郁闷道:“让你读了这么多年的《道德经》,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早知道乃公当年还不如把你溺死在便盆里。” 此言一出,顿时把东郭卢躁得面色通红,但还是一头雾水。 见他还是不开窍,东郭延年长叹一声,只能无奈的指点道: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之后是什么?” 东郭卢闻言顿时接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 “然也!”只见东郭延年颔首道:“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说罢,东郭延年忍不住连连叹气道:“圣人都将为官之道给你说明白了,你这蠢材竟还浑然不知,真是气死乃公了!” 听到这里,东郭卢终于明白自家父亲的意思了,顿时面露惊喜之色。 对呀,如今左将军入主幽州,显然是准备大展拳脚的。 如此一来借住神祠算什么,这不正是天赐良机吗? 这还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不过随即东郭卢就面露难色:“父亲,左将军的门户怕是没那么好进的吧。” 要知道他们家虽然有点积蓄,但也只是比黔首富贵一点罢了。 单纯送些金银财货,恐怕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在这方面,他家甚至比不上那些穷困潦倒的寒门。 毕竟说不准人家祖上就对魏氏有恩,曾留下过些许香火情分。 然而东郭延年却丝毫不慌,只见老者抚须而笑道:“这有何难!” 说罢便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丢给这个傻儿子。 东郭卢解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容成经》顿时一脸惊喜。 东郭延年见状当即颇为自得道:“吾曾偶得《容成经》残篇数卷,精研数十载,方有今日成就。若左将军行此玄素之道,必能延寿无极。汝以此礼进献,何愁不能被收录门下?” 也难怪东郭延年得意,毕竟他这份典籍可与《汉书》中收录的二十六卷《容成阴道》不同,乃是班固当年都没有见过的孤本古籍。 东郭延年也是费了十数年的功夫,才将其中的先秦文字解读出来,并且揣摩出其中大意。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辈分其实要比张角高多了,属于实实在在的容成子隔代传人。 不过此刻东郭卢却没有想这些。 见老父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他顿时喜出望外。 于是在拜谢完毕之后,他便匆匆忙忙的朝着左将军府邸赶去…… 第44章:大幕将启【2/2】 - 汉官 - 江汉 靠着《容成经》残篇东郭卢还真顺利见到了魏哲。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左将军竟然对“房中术”不感兴趣。 在看完东郭卢所献的古籍秘卷之后,魏哲竟然问道:“此中导引之术当真是容成子所传?” 说实在的,饶是魏哲在后世见多识广也第一次见这种练功之法。 因为这孤本之中的导引之术竟然是教人如何用“吒”字发声说话的。 简简单单的一个“吒”字,在这孤本之中竟然有诸般练法。 《说文解字》云:“吒”字,喷者,叱怒也。 据说乃是上古之时华夏先民战斗时用来震慑猛兽的咒语。 但现如今除了巫者之外,已经很少有人再相信这些了。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东郭卢当即有些尴尬道:“不敢欺瞒君侯,下官也不知,只听我父说这当是先秦炼气士之术,久习此术确实颇有效用。” “哦?你练过?”魏哲闻言顿时来了兴趣。 东郭卢闻言更尴尬了:“……下官愚钝,至今未能入门。” 闻听此言,魏哲笑了笑也没有再为难他了。 并且略作沉吟,魏哲便迁东郭卢为侯府典书令。 看似贬官,然而东郭卢却喜出望外,当即大礼拜谢。 毕竟州府、幕府看起来就是干实事的那种,对他这种关系户来说太不友好了。 相比之下,侯府门下的家臣职位反而更合东郭卢心意。 只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呢,便被为何安排了一件差事。 那就是带着父亲去一趟东山书院,帮着郑玄等人解读先秦古籍。 要知道东观、兰台等藏书之中,有些拓片抄本甚至都能追述到商周之时,这就很让郑玄等人头疼了。 若是钟鼎文字或鸟篆,他们多少还能认得出来。 但是遇上籀文,乃至于更加古老的文字,这些老先生也没有办法了。 相比之下,某些巫者、方士在这方面反而要比他们更加擅长。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也就是本朝距离先秦还不算太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拓片抄本传下来的。 若没有元骏行险一搏,恐怕洛阳一把大火连烦恼的机会都不会给后人留下。 至于两千年后的华夏子孙,就更不会知道这些上古文献的内容了。 对于魏哲的做法,戏志才却是不置可否。 他虽不信房中术,但东郭卢献书的时机实在的太巧了。 这边刚有幽州士族想要和魏哲联姻,东郭卢就凑了上来,戏志才很难不想多。 当然,幽州士族还是有脸的,眼下送上来的多为族中庶女。 也就是那些小士族或豪强之流才能拉得下脸送嫡女给魏哲做妾。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魏哲一个也没收。 而待东郭卢退下,只见戏志才面露忧色道:“明公,当真不再考虑?” 戏志才不是质疑魏哲的判断,只是觉得多少要给幽州士族一点面子。 他知道士族已然成为天下的顽疾,但他们同时也是天下的根基呀。 割去腐肉可以疗毒,但如果直接截肢就有点矫枉过正了。 然而魏哲闻言却只是轻轻一笑:“志才勿忧也,我心中有数。” 若魏哲是外州人士,那他现在或许会顺水推舟与幽州士族联姻。 毕竟在“任官避籍”的地方官场,本土势力与外来势力先天就存在矛盾。 比如韩馥任冀州牧时便引颍川士人前往冀州辅助他统治地方,荀谌、荀彧、郭图、辛评、辛毗等颍川士人就是因此才出现在冀州。 从某种程度来说,韩馥也正是因此才会受冀州郡县排斥。 当然,也不止他这样,纵观三国其实曹、刘、孙三家均存在类似情况。 比如曹操虽号称唯才是举,但曹魏的核心官员、尤其是掌握兵权者始终是谯沛人士。而刘备入蜀之后,占据官场上游的则是荆楚士人及元从老臣。 故此蜀汉百姓常言“荆楚人贵”,东吴亦有“南鲁之争”。 江东孙氏亦是如此,向来倚重江北士人,尤其是淮泗士人。 至于江东士族初期可是被孙策杀的流血漂橹,伤亡无数。 甚至孙策的遇刺身亡,也算是这种本土势力与外来势力冲突的祭品。 如此一来,摸着袁、曹、孙、刘四家过河的魏哲自然不会随意偏颇。 不错,他是幽州人,但幽州本土势力太强对他也未必是好事儿。 尤其是在事业初期,他更是要尽量维持一定的派系平衡。 他可不想像袁绍那样,敌军都兵临城下了还在内斗不休。 …… 一个月后,幽州蓟县。 随着太史慈、钟扈回师,幽州诸郡终于彻底落入魏哲之手。 其实这一趟下来太史慈、钟扈真正动手的只有三次。 绝大多时候他们就好似武装游行一样,一旦兵临城下对方便降了。 没办法,名望加上军威,敢负隅顽抗的还真不多。 是日,将军府内,大堂之上。 只见氏仪面色庄重的宣读着封赏任命: —— 初平元年,冬十一月辛丑日 左将军哲令曰: 夫戡乱安民,上承天命;论功行赏,下慰群心。 今幽州初定,百废待兴,赖诸君披肝沥胆,效命疆场,方使逆贼授首,州郡廓清。当此之时,不可不彰忠勇,不可不酬勋劳。 兹有: 郡丞戏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定大计于危难,今特表军师将军,赐金五百斤,帛千匹,总领幕府机要。 辽东属国都尉太史慈,身先士卒,摧锋陷阵,今特表鹰扬将军,赐甲胄一副,良驹十匹,领靖难左军,驻涿县,督涿郡诸军事。 郡尉钟扈,破董贼于洛阳,擒贼将于虎牢,今特表都护将军,赐甲胄一副,良驹十匹,领靖难右军,驻泉州县,督渔阳郡诸军事。 辽东属国长史阎柔,屡破胡虏,护卫边塞,今特表护鲜卑校尉,赐蓟县宅邸一处,驻无终县,督鲜卑诸事。 郡司马柳毅,屡破东夷,征伐海东,今特表护乌桓校尉,驻广宁县,督乌桓诸事。 …… …… 命匡晟为居庸关尉,胥宽为卢龙塞尉,警守边防。 凡阵亡将士,着录姓名,抚恤其孤寡; 参战士卒,各赐粟三斛,钱五百;负伤者倍之。 嗟尔群僚,当思创业之艰,常怀守成之慎。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同心戮力,共济时艰。 若怀贰心,军法不宥; 若立新功,封侯可期!—— 良久之后,随着氏仪话音落下,堂内众人当即轰然应命。 这番论功行赏下来,即便没有获得封赏的人都不由得激动莫名。 不少人心中忽然有了新的认识,眼下虽是乱世,但也是大争之世。 他们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荣华富贵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念及此处,不少人的心态开始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这也是魏哲想要的结果,无论士族豪强,还是寒门黔首,他都要。 不过待众人告辞退下之后,魏哲却单独将太史慈与钟扈两人留了下来。 不等两人开口,魏哲便将一份最新的军报递给两人。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本来势如破竹,直取邺城公孙瓒如今已然转攻为守。 由于失去了幽州补给,他如今正以河间国为根基与韩馥在安平国做拉锯战。 至于袁绍则入了邺城,貌似已经与韩馥化解嫌隙,开始联手对付公孙瓒。 当看到这里,太史慈与钟扈都不由眉头微皱。 若是袁绍与韩馥联手,那么公孙瓒所部被灭恐怕是早晚的事情。 回廊之上,看着后院孤寂的山石,只见魏哲眼神微眯道:“留心渤海郡,若是遇到不长眼的,可便宜行事。” 太史慈与钟扈闻言虽然不解,但还是躬身领命。 而在两人离去之后,魏哲又将新任涿郡太守公孙昭、渔阳郡太守华歆又招来嘱咐了几句。 也不知道魏哲说了什么,不过公孙昭与华歆离开时却是一脸喜色。 直到这时,看着天边的夕阳魏哲方才忍不住轻叹道: “袁本初,希望你还能要点脸吧!” 第45章:大河之誓 - 汉官 - 江汉 冬雨淅沥,夜风刺骨。 随着凛冽寒风扬起,邺城上空的漫天飞雪顿时好似银沙一般落下。 就像此刻韩馥的心情一样,心如冰窖,冻彻心扉。 看着州牧府外的乱军,外墙之上只见韩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听着笑声之中悲凉与愤怒,阵中的许攸等人都不禁有些尴尬的侧过头去。 话说袁绍在吃了一个闭门羹后,很快便转换策略。 在得知韩馥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出冀州牧这个位置后,他便放低姿态。 为此袁绍甚至不惜低下骄傲的头颅,主动给韩馥写信致歉。在信中他承认自己确实欲借冀州为基反攻长安,为袁氏满门复仇。 但如今韩馥不愿,他也就不再强求了。 并且袁绍还表示愿意派手下兵马协助冀州步骑共击公孙瓒,还冀州太平。 至于他自己,袁绍表示只希望韩馥可以支持他攻打兖州,成为兖州牧。 毕竟兖州与司隶近在咫尺,同样也可以作为复仇的基地。 见袁绍如此推心置腹,韩馥以为他真的看开了。 不是韩馥天真,而是他在面对袁绍时确实有些束手束脚。 他终究是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一旦与袁绍刀兵相见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于他名声有碍。 毕竟,韩馥不是董卓。 饱读诗书的他也做不到像董卓那样肆无忌惮,全然不顾身后名声。 所以当袁绍投子认输后,韩馥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斩草除根。 最关键的袁绍给出的替代方案确实有可行性。 于是思量再三,韩馥还是决定相信袁绍,支持他夺取兖州。 如此一来不仅能祸水东引,他也能顺便还了汝南袁氏的香火情分。 日后若是袁氏子弟再招惹他,韩馥亦能问心无愧的还击了。 因此之故,韩馥不仅与袁绍一笑泯恩仇,还重新与之结盟。 虽然受限于冀州局势,韩馥没办法帮助袁绍攻略兖州,但他至少不再将袁绍当做敌人,甚至准备组建联军,先打败公孙瓒再说。 只可惜韩馥想的挺好,但袁绍的低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甚至连攻略兖州、反攻长安的计划,都是许攸等人精心谋划来欺骗他的。 在取得韩馥的信任之后,袁绍所部便化零为整,悄悄潜入邺城。 人数不多,也就五百人而已,但趁夜打开一处城门却足够了。 就比如此刻,当熟睡的韩馥从梦中惊醒时邺城已然大势已去。 除了州牧府外整个邺城几乎都落入袁绍的掌控之中。 以有备攻无备,邺城守卫能坚持半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这个情况韩馥现在也清楚,于是他狂笑几声之后,只见他乱军阵中的袁绍讥诮道:“难怪你能勾连公孙瓒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原来是一丘之貉,今日吾算是看清了袁氏家教。” 见韩馥辱及家门,府外的袁绍顿时眉头微皱。 但此刻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于是索性不去回应。 许攸见状知道袁绍不便回答这个尴尬的话题,于是主动近前几步劝说道:“文节,此刻负隅顽抗还有什么意义呢?” 见韩馥依旧一脸讥诮的看着他,许攸顿时轻叹一声摆了摆手。 随即便见都督从事程奂的首级被一旁的士卒插在旗上送至墙边高高举起。 韩馥抬眼看去,只见程奂死不瞑目,双眼之中满是震惊之色。 很显然,程奂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袁绍的人给背刺了。 见韩馥满脸悲伤之色,许攸这才嘴角微翘。 他就知道韩馥还不死心,还指望城外大营可以入城平乱。 但他们今夜既然敢发动兵变,自然韩馥麾下兵马早有针对性的布置。 虽然未尽全功,让兵曹从事赵浮带着残部逃走了,但对大局无碍。 今夜邺城内外,韩馥已经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了。 直到此时,见韩馥已经彻底死心,袁绍方才缓缓开口道:“文节,开门罢!大河为证,若尔愿交冀州牧符印于朝廷,吾必保你富贵荣华,子孙无忧。” 言及此处,只见袁绍手指苍天,面色肃穆道: “此誓若违,天地不容,神明殛之!” 很显然,袁绍这是在效仿光武帝当年的洛水之誓。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份誓言有几分真心还很难说。 袁绍之所以迟迟没有攻打州牧府,对韩馥好言相劝,无非就是想活捉罢了。 兵变归兵变,若是韩馥明日当众将冀州牧的位置让给他,那么什么都能洗清。 所以他需要一个活的韩馥充当傀儡。 至于让位之后韩馥的死活,那真就全看袁绍的心情了。 只是洛水之誓的地位虽高,但袁绍却不是光武帝。 至少在韩馥这里,屡屡欺骗他的袁绍已经没有丝毫信用了。 于是当袁绍满眼期待的看向他时,墙上的韩馥忽然哈哈一笑。 “袁本初,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 说罢便见韩馥一脸决绝的从府墙上主动倒栽下来,以头触地,当场身死。 很显然,经过今夜的巨变韩馥也看穿袁绍的算计。 不想再连累州府中人的他选择以最决绝的方式还击袁绍。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当看见韩馥触地而死,袁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尤其是当看见十余名州府护卫受韩馥壮举感召,一同触地而死时,袁绍顿时气喘如牛,眼中的愤怒简直达到了极限。 袁绍甚至都能猜到,今夜之后天下人会如何看他,后人会如何记载他。 在韩馥等人刚烈之举的衬托下,他袁绍的名声可想而知了。 怒极之下,当袁绍准备将州牧府上下尽数屠杀时,许攸却坚定的拦在他身前。 “本初,难道你想遗臭万年吗?” 此言一出,袁绍瞬间冷静下来。 在深呼吸了片刻之后,看着洞开的州牧府大门,袁绍方才咬牙道:“收敛文节及护卫遗骸……厚葬之。” 闻听此言,许攸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后方的荀谌与郭图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禁面露忧色。 没错,今晚的兵变是成功了,但这个结局却不是他们想要的。 即便日后袁绍一统冀州,也终究难免大义有缺。 因为他这个冀州牧是用刀兵抢来的,与盗匪无疑,甚至与黑山军无异。 可以说韩馥用自己的一条命,在袁绍的根基中永久性的埋下了一根刺。 念及此处,荀谌、郭图等人顿时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事闹得,唉…… —— 头疼发热,应该是感冒了,写了好久才码完一章。 后面只能明天再写了,现在昏昏沉沉,脑子都是迟钝的。 第46章:重义轻死【1/2】 - 汉官 - 江汉 邺城兵变次日,州牧府大堂。 只见袁绍高居往日韩馥的坐席之上,堂中文武也几乎都是陌生脸孔。 然而成功拿下邺城的袁绍此刻却全无胜利的喜悦,只剩下满脸阴霾。 见此情形,许攸自然知道袁绍在担心什么。 故此不等袁绍开口,许攸便主动出列道:“明公还当节哀才是!文节既然暴病而亡,我等自当为他料理后事。况他以冀州相托,君更当爱惜自己,如此方能不辜负文节的一番苦心!” 此言一出,堂中知晓内情的文武都不由一愣。 不过荀谌与郭图两人却率先反应过来,当即微微颔首。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台上的袁绍闻言亦是听懂了许攸的意思,脸色顿时好了许多。 于是他立刻面露悲戚之色道:“言之有理,此事便有劳子远了。” 待许攸躬身领命之后,袁绍忍不住感慨道:“我得子远,如鱼得水也!” 闻听此言许攸顿时颇为自傲的抚须而笑,坦然受之。 一旁的郭图见状不由眉头微皱,略感不悦。 荀谌倒是面无表情,不过却主动进言道:“魏郡审配、钜鹿田丰,权略多奇,名重州党,俱因正直而不得志于韩馥,明公宜礼聘之。” 作为荀彧之兄,荀谌之才其实不亚于其弟,甚至行事风格都比较类似。 比如他虽为韩馥所招而至冀州,但却弃之而投袁绍,只因他觉得韩馥非明主。 即便他乃颍川人,但却并没有试图阻止河北士人进入袁绍幕府。 因为荀谌清楚,袁绍想要坐稳冀州牧的位置不可能不用河北士人。 而见荀谌这么一说,许攸也反应过来,当即颔首补充道:“广平沮授素有大才,宋子耿苞亦非常人,明公当卑辞厚币征辟之。” 袁绍闻言当即问道:“此四者家世如何?” 荀谌早就提前做过调查,当即如数家珍: “审配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出身阴安审氏,乃魏郡著姓,先帝之时其族叔审晃曾拜济阴太守,颇有贤名。” “钜鹿田丰虽为寒门,然博览多识,年少即为太尉府所辟,后举茂才,迁待御史,只因阉宦擅朝,英贤被害,乃弃官归家,一直不得明主。” 袁绍闻言果断吩咐道:“草拟聘书,辟审配为幕府长史、田丰为州别驾。” 许攸接着解释道:“耿苞出身宋子耿氏,宗族封列侯者四人,关内侯者三人,为二千石者九人,乃巨鹿豪门也。” “光武帝时其祖耿纯便与从昆弟耿诉、耿宿、耿植共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追随世祖,后拜为前将军,封耿乡侯。耿植后为辅威将军,封威邑侯。耿宿至代郡太守,封遂乡侯。耿诉为赤眉将军,封著武侯,从邓禹西征,战死云阳。” 听到这里,袁绍都不用许攸介绍耿苞有什么才干了,就凭这个家世都足够了。 实际上韩馥所任命的冀州长史耿武,就是出身巨鹿耿氏。 不过昨夜兵变之时,耿武拒绝投降,与赵浮等人带着残部逃走了。 关于这一点许攸也特地和袁绍说明了。 袁绍闻言却直接大手一挥道:“传令,辟耿苞为巨鹿主薄,勿令推辞。” 区区一个耿武抵触又如何,袁绍还不至于厌恶整个巨鹿耿氏。 此刻袁绍那叫一个求贤若渴,他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在熟谙官场规则的袁绍看来,只有这样才能掌控住冀州。 不过轮到沮授的时候却用不着许攸解释了。 只因沮授本就是骑都尉,颇受韩馥重用,先前他还一直劝阻韩馥不要将冀州牧之位让于袁绍。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袁绍心中对沮授多少有点反感。 但他终究是袁氏子弟,基本上的政治素养还是有的。 于是袁绍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便选择克制自己,征辟这些州郡贤达。 毕竟他现在亟需冀州士族的支持,无论是在舆论上还是物质上。 当然,袁绍所征辟的人远不止这些,对韩馥麾下他基本上都尝试招揽之。 比如韩馥麾下骁将麹义,部曲将张郃等人武将都基本选择归附袁绍。 不过与麹义这个凉州豪强子不同,张郃虽为武将却是河间名门之后。 但有意思鄚县张氏虽为张良之后,却只是旁支。 而武阳张氏虽为主脉,但却远在益州犍为郡,也算是本朝一奇景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冀州官吏都选择拜倒在四世三公门下。 …… 巨鹿郡,广宗境内。 暮色如血,浸透了郊野的荒原。 只见耿武一手撑着刀鞘,另一只手则提着宝刀不停在泥泞中翻找着。 往日百金难买的宝刀,此刻已然与烧火棍无异。 然而耿武却顾不得了,好不容易找到些鱼虾鳖龟之后他便大喜砍死,而后便疲惫的往回走,待其上岸身后已然拖出一条蜿蜒的血线,就像此刻溪谷之中的残兵一般,仓皇狼狈,宛如失去了脊梁。 其实当晚逃出邺城大营时,耿武差不多带走了三千残兵。 只是这一路逃亡下来,不断有人掉队、逃亡,如今仅剩下千余人而已。 密林之中,一群残兵败将就这样蜷缩成团,有人撕下甲胄的皮革塞进嘴里咀嚼,不时地在齿间迸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公子,河沟里摸到些虾子,将就着吃些吧。” 然而看着兜鍪中翻滚的鱼虾鳖肉,韩熙却丝毫没有食欲,面色惨白两眼无神。 作为韩馥独子,韩熙何尝受过这种苦难。 实际上当晚若不是韩熙在郊外宴饮未归,他现在恐怕已经和韩馥死一块了。 是耿武等人一路保护他杀出重围,直到进入巨鹿郡方才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但即便如此,韩熙也依旧感到无比的绝望。 随着枯枝在篝火里爆开火星,映得韩熙忽明忽暗。 良久之后,他方才抬头看向一旁的别驾闵纯涩声道:“闵别驾,尔等别管我了,都散了吧。袁本初要杀的是我,和你们没有关系。” 话说兵变那晚,随着邺城沦陷、韩馥身死,他所征辟的州府从事十余人基本上都接受了现实,唯独别驾闵纯和长史耿武两人坠绳而出,与赵符等残兵汇合,护佑着韩熙逃到了现在。 可以说闵纯、耿武两人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即便韩馥身死也不改其志。 尤其是耿武,以他的家世若是待在宋子县按兵不动,袁绍绝对不会动他。 甚至为了拉拢宋子耿氏,说不定袁绍还会既往不咎,重用其人。 但耿武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宁死也不愿束手就擒。 而此刻见韩熙这么一说,耿武不由大怒。 “公子为何如此羞辱我等?但为忠义,死则死尔,何惧之有!” 闵纯亦是一脸坚定道:“公子放心,韩公枉死,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定要为其复仇!” 毕竟这天下间的义士可不止臧洪一人。 臧洪能为了举主张超而与袁绍决裂,乃至于身死; 闵纯、耿武自然也能不惜性命也要为韩馥复仇。 见两人这么一说,韩熙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内疚,一时间泣不成声。 他不过只是个中人之资罢了,品性纯良或许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于是闵纯、耿武两人越是这么说,他心中便越是惭愧。 而听着韩熙压抑的呜咽声,闵纯、耿武两人也有些戚戚然。 虽然两人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也知道现在局势有多么艰难。 如今他们相当于被公孙瓒与袁绍夹在中间,无论往哪边跑都是九死一生。 当此之时,水域广阔的大陆泽已然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正当篝火畔一片沉默之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句低语:“不能去大陆泽。” 闵纯、耿武两人闻言顿时悚然一惊,当即拔刀惊立而起。 然而当来者从夜幕之中走了出来,闵纯、耿武两人却又都忍不住松一口气。 因为来人正是骑都尉沮授。 两人与沮授同僚一场,又是乡党,自然知道沮授不是卖主求荣之人。 即便他归附了袁绍,也不可能选择拿旧主之子当做进身之阶。 但即便如此,耿武还是面色警惕道:“沮都尉,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不过沮授却没有理会他,只见他先是一脸郑重的向韩熙行礼拜见,而后方才看向闵纯、耿武两人,摇头叹息道:“大陆泽并不是很难猜,我能想到,荀谌、许攸自然也能想到,现在大陆泽以北恐怕早就布下大网,就等你们主动前去了。” 此言一出,闵纯、耿武心中顿时一紧,韩熙更是满脸惶恐。 直到此时耿武两人方才发现,沮授浑身泥渍,狼狈不堪,显然是带着随从快马加鞭一路追来的,怕的就是他们自投罗网。 第47章:湖中对【2/2】 - 汉官 - 江汉 篝火旁,看着韩熙三人紧张的神情沮授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说句老实话,沮授对韩馥这个旧主的评价并不高。 他太过优柔寡断,既无雄心也无手段,只是机缘巧合下才成为冀州牧。 诚然,汝南袁氏乃是四世三公,袁绍也算是韩馥半个举主。毕竟按照大汉朝的察举制度,举主与门生的关系是继承制。 但即便如此,韩馥也照样掌握着极大的优势。 正如当初沮授劝谏的那样,袁绍孤客穷军,仰邺城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哪里需要什么麻烦的手段呢? 就算韩馥不想杀死袁绍,以他的优势想要压制袁绍也不难。 然而韩馥性格缺陷实在太大了,不足为一方之主,这才导致翻车。 可韩馥再如何平庸终究对沮授有知遇之恩。 是韩馥将他从一介县令提拔为州别驾,而后又升任秩比两千石的骑都尉。 因此之故,沮授才会毅然拒绝了袁绍的征辟,选择与之为敌。 从某种程度而言,韩馥对袁绍的还击其实才刚刚开始。 毕竟若他像原历史中那样主动让位于袁绍,那么州郡属官也没话说,甚至后面韩馥在茅厕中忧惧自杀,也勉强能解释的过去,所以袁绍杀了一个走狗朱汉也就解决了争议。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袁绍的手上切切实实的沾了韩馥的血。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事情就没办法含糊过去了。 沮授是第一个拒绝袁绍招揽并且与之为敌的人,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关于这一点,沮授丝毫没有怀疑。 于是当着韩熙三人的面,他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去平原郡!” 闵纯、耿武闻言都不由一惊:“去青州?” “对!”只见沮授一脸严肃道:“当此之时,巨鹿绝非善地,便是成功遁入大陆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绝无报仇机会,只有离开冀州方才有可能。” 听到这里,闵纯、耿武两人也顿时反应过来。 对呀,相比于冀州而言,青州现在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虽然青州黄巾已经横行泛滥,但对于他们而言反而是一层保护。 实在不行,他们这千把人也不是不可以系一条黄布条,冒充一下青州黄巾。 然而耿武两人只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想到沮授还有深意。 见两人反应过来之后,他方才在地上画图示意,解释道:“去了平原郡后,我等便可以派信使联系幽州,可潜行通过渤海郡,亦可以直接渡海沿岸而行直抵广阳郡。” 说到这里,只见沮授斩钉截铁道:“无论通过哪种办法,只要与幽州联系上了,左将军必不会袖手旁观。” 沮授不相信魏哲会对冀州不感兴趣。 只要魏哲能帮韩馥报仇,沮授不介意帮他拿下冀州。 当然,这对他们这些韩馥故吏来说并不矛盾。 毕竟报仇归报仇,扶持韩熙坐上冀州牧的位置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因为韩熙没有必须担任冀州牧的理由,但他们却有必须报仇的天理。 于是就这样,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最后一点篝火在晨雾中明灭时,沮授便带着韩熙一行人改变方向,朝着青州方向行去。 等袁绍的人在大陆泽久侯不至,反应过来的时候,韩熙等人已然穿越过甘陵国,进入了青州平原郡境内。 而另一边,当身处蓟县的魏哲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十日后了。 …… 是日,蓟城郊外。 魏哲正与戏志才在湖上钓鱼呢,韩熙的求援信便送到了这里。 待信使下去之后,看着手中的信件魏哲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一个四世三公!” “好一个袁本初…当真是不知羞耻呀!” 从理智上来说,魏哲欣赏袁绍这种果决的做法。 但从道德上来说,他必须对这种行为予以谴责。 没办法,谁让袁绍的活儿太糙了呢! 当初在洛阳是如此,如今在邺城又是如此。 如此看来,袁绍在兵变这块儿还真的没有什么天赋。 相比之下,戏志才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明公,此乃天赐良机也,当速速出兵。” “哦?”魏哲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计将安出?” 戏志才闻言略作沉吟,便目光炯炯道: “今冀州之势已明。公孙伯圭举白马之众南下邺城,显然是欲趁袁本初立足未稳,准备孤注一掷。此獠性如烈火,必欲与袁本初决生死于漳水以定冀州归属。” “但袁本初亦非凡品,更兼有中原英才相佐,公孙瓒绝难如愿。” “然此二人角力邺城,实乃天赐将军登云之阶。“ 言及此处,只见他以指沾水随手便在案几上画出北地舆图。 “冀州人丁六百万,两倍于幽州,实不可速胜也。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吾观天下形胜,渤海环抱幽燕,河间横锁青冀。若取此二郡,则西可攻冀州腹心之地,南可浮济水而扼青州之咽。届时幽州前后两路夹攻,攻取青州不过在反掌之间。待两州连横,则成三面围堵冀州之势。” 说到这里,只见戏志才神情激昂道: “夫用兵之道,譬如弈棋。今绍、瓒相搏于冀北,正宜乘间取利。得此根基,则进可虎视中原,退可龙蟠海隅。“ “待二虎俱伤,将军便可提幽青之师西向,先取冀州以为根本,再图并州而固河内。届时以幽并之骑,青冀之粮,将军大可缮甲治兵,观衅而动。” “若天下有变,将军则可南吞兖豫,西窥巴蜀。” “如此,霸业可成矣!” 魏哲闻言当即拊掌而叹道:“我得志才,如高祖得张良也!” 说罢便见魏哲大袖一挥,豪迈大笑道:“来人,上酒,此策当浮一大白!” 闻听此言,戏志才亦是哈哈一笑。 在对视一眼后,两人当即默契的举杯一饮而尽…… 第48章:比烂竞赛开始【1/2】 - 汉官 - 江汉 魏哲知道公孙瓒绝对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公孙瓒也知道魏哲知道他能猜到。 但即便如此,公孙瓒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攻打袁绍。 因为魏哲的战场优势,此刻公孙瓒也能享受到。 韩馥用性命为代价在袁绍的根基中扎下的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即便汝南袁氏是四世三公,袁绍本人亦是享誉天下的名士。 可当邺城兵变的消息在冀州传开之后,依旧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比如出身阴安审氏的审配虽接受了袁绍的征辟,但出身寒门的田丰却拒绝了。 毕竟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年轻时就被太尉府所辟,成年后更是顺利举茂才,最后更是留在洛阳担任待御史,交游广阔。若不是见阉宦擅朝,英贤被害,才弃官归家,田丰如今至少也是个两千石。 再加上他本就是小门小户,不像审配还要受宗族拖累。 于是在收到袁绍的征辟后毫不犹豫的将别驾印绶扔出门外,称恐污清白之家。 可见传言中田丰的刚烈秉性还真不带一点夸张的,甚至有所收敛。 而当袁绍得知此事之后气得当场便拔剑怒吼道:“老贼安敢辱我?” 说罢面红耳赤的袁绍便命麹义率兵前往巨鹿,准备屠田丰满门。 面对怒极而起的袁绍,即便是许攸都没敢阻拦。 毕竟田丰都这么决绝了,那么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没什么用了。 然而当麹义率兵赶到巨鹿时,田丰却早已在乡党的掩护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麹义自幼在凉州长大,麾下也多是由凉州乡党组成的私兵部曲。 于是见田丰已然离开,大怒之下当即拷问左右邻居,追寻其下落。 因此之故,任县一日之间几有百余人破家身亡。 即便最后麹义经过拷问得知田丰已然潜藏在大陆泽之中,但也为时已晚。 无奈之下,麹义也只能空着手回邺城复命。 然而经过他这么一折腾,导致巨鹿士民对袁绍越发反感。 于是乎本来声名狼藉的公孙瓒在袁绍的衬托下竟然也享受了一把王师待遇。 无论是抵抗意志还是军队士气,巨鹿郡几乎都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虽然袁绍幕府不厌其烦的昭告冀州诸郡韩馥是暴病而亡,也依旧没什么用。 冀州本土势力依旧议论纷纷,对袁绍褒贬不一,一时间暗流汹涌。 而这种情况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本来还在相互拉锯的安平国直接一溃千里。 先前还能勉强抵抗住公孙瓒大军的安平国,这次轻易就被公孙瓒拿下了。 这让决定孤注一掷的公孙瓒精神大振,当即一鼓作气攻入巨鹿郡。 …… 巨鹿郡,任城县。 西门外,看着洞开的县城大门公孙瓒嘴角不由高高扬起。 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尤其是前阵子失去幽州大本营之后,公孙瓒大军的士气几乎跌入了低谷。 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势如破竹的公孙瓒会在安平国被韩馥拦住的原因。 不过高兴归高兴,公孙瓒到底还是没有得意忘形。 “入城,拿下武库、粮仓,速速征兵!” 随着公孙瓒命令一下,严纲等人顿时四散离去。 现如今公孙瓒的统治模式堪称是简陋至极,他所占领的冀州郡县基本上都是处于军管状态。 那些主动依附的城池还好,公孙瓒最多也就索要些粮草、骡马、苦力。 但若是被公孙瓒大军攻下来的城池,那基本上都会成为他的军费来源。 不过也正是靠着这种粗犷的手法,导致公孙瓒现在的势头甚猛。 毕竟以杂兵为前驱、精锐为后手的战术本就是边塞汉军的老手艺了。 当然,这种粗犷的模式时间一久肯定会出问题的。 但问题在于,公孙瓒现在压根就懒得考虑更加长久的事情。 若是不能渡过眼前这个难关,他还剩下多少时间都是个未知数。 于是在公孙瓒这种一往无前、不死不休的心态下,其麾下大军简直所向披靡。 此消彼长之下,没过多久巨鹿郡竟然也迅速陷落了。 当消息传到邺城,一直讲究名士风度的袁绍这回彻底慌了。 毕竟巨鹿一失,魏郡可就近在咫尺了。 …… 魏郡,邺城。 州牧府大堂,只见袁绍一脸焦躁道:“大敌当前,诸位可有良策?” 此刻袁绍的眼神那叫一个诚恳,看向许攸等人谋士的眼神甚至带有一丝恳求。 然而面对公孙瓒如此迅猛的攻势,一时间许攸等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没办法,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谋士又不是武将。 至少他们不是那种能在战场之上力挽狂澜的惊世谋臣。 不过正当袁绍焦虑不安之际,却见刚刚进入幕府的审配缓缓出列。 见此情形,袁绍顿时大喜道:“正南计将安出?” 审配闻言也不客气,直接挺身而立道:“请明公屏退左右。” 此言一出,同处一室的许攸、郭图等人顿时脸色一黑,大为不满。 要知道论资历他们才是跟随袁绍最久的元从老臣。 审配这么一说,显然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袁绍闻言亦是面露犹豫之色道:“正南有话但说无妨,此间俱乃我心腹之臣,无需有什么顾虑。” 可审配却直接了当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我虽有良策,然却不可入六耳,否则效用难成。” 说实在的,审配还真不是故意挑衅许攸等人。 实在是当下这个社会风气所致,很多事情压根没办法保密。 要知道当年王芬谋刺先帝这种大事都能搞得沸沸扬扬,可见时人的保密意识。 故此许攸等人虽是袁绍元从、幕府老臣,但审配依旧不敢大意,谁知道许攸会不会突然跑到敌营反戈一击。 毕竟他这个计策说起来很简单,但只要传出去些许风声就不灵了。 而见审配如此坚持,焦虑难耐的袁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为了给许攸这些元从老臣留点面子,他并未选择将左右文武屏退,而是带着审配离开大堂,前往书房另叙。 可即便如此许攸等人的面色依旧瞬间黑了下来,那叫一个难看…… 第49章:对弈【2/2】 - 汉官 - 江汉 书房中,看着袁绍那焦急的眼神审配也没有继续卖关子。 不等袁绍开口询问,审配便面色肃然的将自然计策和盘托出。 然而他刚说到一半,袁绍便惊坐而起。 “什么?让吾将勃海太守印绶送于公孙瓒?” “不止!”审配见状倒是稳如泰山:“明公亦当表公孙瓒之弟公孙范为河间太守。” 闻听此言,袁绍当即压抑着怒火低声道:“理由!” 因为审配此言无异于让他向公孙瓒割地求和。 还是最屈辱的那种! 对于袁绍的反应审配也不意外,他早料到会如此。 于是迎着袁绍愤怒的眼神,只见审配轻叹道:“沮公与已投幽州也。” 有些消息袁绍打听不到,但对于他们这些冀州本土士族却不是问题。 就比如沮授、韩熙等人的去向袁绍幕府就一直无法确定。 前阵子韩熙等人虽没有自投罗网,但也不能排除他们绕道进入大陆泽的可能。 尤其是在田丰也亡奔大陆泽之后,邺城这边就愈发怀疑了。 当然,袁绍私下里其实更怀疑是哪家冀州士族把他们给藏起来了。 毕竟身为冀州的地头蛇,他们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 不说别的,随便找几个坞堡一藏就足够邺城派出的追兵抓瞎。 相比于袁绍这个外州人而言,审配的消息渠道就要深入多了。 甚至都不需要刻意打听,有时候士族彼此间的信件往来本身就蕴含种种信息。 即便他们本意并不是想要传递什么消息,但讯息就藏在种种日常之中。他们的亲朋好友又有各自的关系网,如此便是一张隐秘的地域消息网络。 审配便是通过各方信件中透露出的日常消息,从蛛丝马迹之中分析出了沮授的逃亡路线。 而当审配发现沮授一行人最终逃亡的方向是青州平原郡时,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谈不上什么默契,审配只是换位思考了一下便弄清了沮授的意图。 道理其实很简单。 若是韩熙等人潜藏在大陆泽,那无疑是以保命为主,报仇次之。 但沮授不惜舍近求远,带着韩熙前往青州,那必然是冲着报仇去的。 在这种情况下,青州周边也只有幽州之主魏哲有这个能力了。 在简单解释一番后,只见审配面色凝重道:“此刻幽州大军恐怕已入渤海。” 言及此处,审配指着位于渤海郡与魏郡之间的甘陵国,笃定道: “如今兵祸连绵,道路断绝,渤海郡消息不能及时传回,故此邺城方才一无所知。若我所料没错,最多三日甘陵国当有渤海郡的消息传来。” 此言一出,本来怒火中烧的袁绍顿时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冷静下来。 袁绍也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渤海郡对幽州的重要性。 要知道前汉之时渤海郡属幽州管辖,河间国以北亦是涿郡之地。 那时的幽州才是真正的形胜之地,繁荣不输于冀州,凶悍却胜于冀州。 也正是因为幽州太过强大,光武帝立国之后才会阉割幽州,断绝幽、青连接。 一旦魏哲占据渤海郡,袁绍用屁股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念及此处,袁绍不由长叹一声。 “前有狼后有虎,也只能如此了。” 只希望他抛出的这块肥肉,能吸引这群幽州虎狼相争吧! 如今的袁绍可不是后来的袁本初,越是危急时刻他反而越发果决。 在做出决定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动手给公孙瓒写了一封书信。 在信件之中卑辞求和,堪称是委曲求全:—— 袁绍致书伯珪将军麾下: 孤与足下,既有前盟旧要,申之以讨乱之誓,爱过夷、叔,分著丹青,谓为旅力同轨,足踵齐、晋。 今同室操戈,使渔阳突骑折戟于冀州沃野,实令亲者痛而仇者快。黄巾余孽蹑足于青徐,黑山群盗窥伺于太行,若两虎俱伤,徒令幽州鼠辈坐收卞庄之利。 绍愿解甲卸兵,化干戈为玉帛。 一者以安平为界,安平以东尽归将军;渤海、河间太守印绶不日送至。 私以为当以渤海、河间二郡为沧州,绍愿表将军为沧州牧,世代镇之。 二者闻听将军后营被魏公威所偷,心甚愤之,故愿输粟三十万斛稍解烦忧。 今解印释绂,以北带南,分割膏腴,以奉执事,足见吾睦邻之心也! 若蒙垂允,当即日遣使奉虎符节钺以盟山河。 塞外寒云渐起,胡马又嘶阴山。愿将军念苍生倒悬之苦,存社稷板荡之忧,使北疆健儿弓刀皆向匈奴,岂不美哉?书不尽意,惟望麾下三思。 袁绍再拜 初平元年冬十二月—— 书信写完,袁绍亦不再与堂中等候的许攸等人商议,立刻派人送出。 不得不承认,创业之初的袁绍与官渡之战的袁绍简直是两个人。 不过审配的谋划却远不止如此。 书房之中,只见审配低语片刻后袁绍便激动的拉着他的双手面露感慨之色。 很显然,审配后面给的建议让他很满意。 待两人再次出现在大堂时,袁绍已然恢复了镇定。 并且当着众文武的面,袁绍便宣布以审配为治中别驾,总领幕府诸事。 此言一出,许攸、郭图等人的面色就不止是难看那么简单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可不会认为审配比自己强。 见袁绍此举心中他们反而越发肯定审配方才是趁着私下详谈之际暗进谗言。 于是郭图等人虽然口中不再言语,但看向审配的眼神却越发冷冽。 …… 且不说邺城那边如何诡谲暗伏。 幽州这边其实正如审配预料的那样发展。 随着魏哲一纸令下,一直枕戈待旦的太史慈、钟扈两人便立刻出动。 只见两人各率万余步骑南下,太史慈攻河间郡、钟扈则攻渤海郡。 至于幽州大军打的旗号便是匡扶忠义,平乱靖难。 而潜藏在平原郡的沮授、韩熙等人也被幽州水军送至钟扈军中。 当韩熙披麻戴孝,带着大军出现在渤海诸县城下之时,那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即便袁绍乃是以渤海太守起家的,但渤海各县的士气却依旧大衰。 毕竟袁绍才当了几年渤海太守? 和延续千年的公理道义相比,袁绍残留的影响力压根不算什么。 结果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钟扈便顺利攻下章武、浮阳两县,直抵渤海郡治所南皮城下…… 第50章:世家底蕴【1/2】 - 汉官 - 江汉 晌午,渤海郡南皮城。 看着城外的幽州大军,南皮令隗嘉面色惨白。 正所谓:兵马上万,无边无沿。 此刻南皮城便是如此,几乎被幽州大军围的水泄不通。 这南皮城说起来其实也大有来头。 殷商时期,据传姜尚曾隐居此地垂钓,如今郊外尚有钓鱼台遗址。 《史记》记载:“太公望吕尚者,为东海上人,隐海滨。” 《汉书》则云:太公尚困于棘津。 这个“棘津”便在南皮城西十里的一处河畔。 在传闻之中,周文王便是亲自来到棘津招贤,方有姬周七百年江山。 不过直到春秋时期,齐桓公为救燕而北伐山戎,方才至此筑城。 当时齐军在此筑城以制皮革,故称皮城,不过由于在其北面章武有地曰“北皮亭”,于是时日一久此城便称为“南皮”,而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便索性沿袭此名,始设南皮县。 因此之故,南皮城别的没有,但是皮甲倒是有不少。 比如此刻城头除了守军之外,那些被征召上城守卫的青壮也都领了一件皮甲。 可饶是如此,众人依旧忐忑不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扈率领大军兵临城下。 “县君,快拿个主意吧,再不决断就晚了。” 看着面色惨白的南皮令隗嘉,一旁的县尉忍不住催促道。 与此同时,县丞、功曹等诸曹掾也都眼巴巴的看着隗嘉。 然而隗嘉此刻虽然心中惶恐,但却依旧没有投降的想法。 因为他不仅仅是袁氏门生,更是汝南袁氏的家生子,三代都为袁氏奴仆。 只是由于他父母受主家器重,这才被赏了清白出身,得以执掌大县。 可以说隗嘉对袁绍已经不单单是忠心那么简单,更是从小就受到的精神烙印。 在父母数十年如一日的洗脑教育之下,他是真的愿意为袁绍去死。 害怕归害怕,可这并妨碍他想要为主尽忠。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袁绍才会放心的将渤海郡治所南皮县交给他。 事实证明,袁绍也确实没有看错人。 只见隗嘉在犹豫片刻之后,便眼神坚定的咬牙道:“吾宁死不降!”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下令道:“堵死城门,征召所有青壮上城迎敌。” 见他这么一说,县府诸吏顿时都忍不住面色一变。 毕竟隗嘉这架势,显然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眼神闪烁,面露畏惧之色。 隗嘉见状连忙安慰道:“诸君大可放心,如今袁公已为冀州牧,麾下带甲百万,区区蟊贼绝不是袁公的对手!只要我等坚持数日,袁公大军必会来援。” 只是隗嘉这话不说还好,说完诸曹掾的脸色反而越发难看了。 普通百姓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如今公孙瓒势如破竹直取邺城,袁绍便是有兵马恐怕也只会用来抵抗公孙瓒。 如此一来,他们南皮估计真的不用指望什么援军了。 隗嘉也不是傻子,见众人脸色不对当即也猜出了端倪。 于是见安慰不成,他索性面色一沉冷笑道:“我知诸位心中在想什么,但我劝诸位一句,有些事情不是尔等能掺和的。袁公便不是冀州牧,汝南袁氏亦是四世三公的天下冠族,非尔等所能得罪!” 言及此处,他便面色粗暴的大袖一挥道:“言尽于此,听令而行吧!” 闻听此言,诸吏心中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现出来了,当即乖乖躬身一礼,各自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北城门外。 见韩熙在城下劝降无果之后,浓眉方脸,相貌威严的钟扈也没有再废话。 内敛沉稳的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攻城!” 顿时,只见其身后的诸多幽州玄甲在冬阳下仿佛泛起一阵血光。 经验丰富的幽州将领不用钟扈过多叮嘱,便明白此刻该干什么。 东城郊外,只见百余具盾车好似像巨龟一般缓缓朝着城池蠕动,每辆车顶覆盖三层浸水草席,三十名役夫在车内佝偻如虾,奋力的推着装满土料的盾车。一辆接着一辆,很快便在南皮城前建立出了一条简易的甬道。 虽然这个甬道上方只是简单用盾牌遮掩了一下,但是已经足够了。 城头上的箭矢虽然好似雨点一般落下,但杀人效率却大大降低。 即便有落石被城头守卫抛下,也很难伤到这些人。 即便在隗嘉命令下,城头抛下了二十多个装满火油的陶瓮,引燃了部分甬道,但死了些人后便被扑灭了。 随着近千俘虏疯狂的来回运转,南皮城外的壕沟很快被土袋填满。 于是诸多盾车便沿着这条鲜血铺出的道路向着南皮城延伸。 而当城下魏军先锋扛着云梯奋不顾身向前冲时,城头上的守卫亦在忙活。 往日在酒肆中忙碌的庖厨,此刻手中铁釜里翻滚的却是混着热油的粪水。 被县府强征而来的厨子心中恶心,但还是不得不来回忙活着这道大餐。 当第一批蚁附攻城的士卒抬着云梯靠上城墙时,煮沸的金汁便倾泻而下,顿时一股恶臭便飘荡在城下,在一片雾蒙蒙蒸汽的笼罩下隐约可听见滋滋作响与惊恐的惨叫哀嚎声。 有人失足坠落,被下方林立的枪戟串成肉串,肠子挂在枪杆上随风摇晃。 但即便如此,身为司马的毛坤却依旧没有丝毫畏惧。 只见他观察了城头片刻之后,当即选了一处方位,带着麾下冲去。 “云梯钩住了!“前排先锋的吼声中仿佛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然而毛坤早在他开口之前,便飞快的窜了上去,貌似猿猴一般飞速上升着。 待云梯勾住城墙时,他已然距离城头不过近在迟尺。 而在他之后,毛宽、毛雄亦是踩着尚在晃动的梯格飞快向上攀爬。 待两兄弟从城墙缺口处飞快的探出身子时,毛坤的斩马剑已经砍的卷刃了,他索性扔掉长剑,双手随意的各自抓起半截尸体舞动起来,周边顿时血肉横飞。 说实在的,即便是在战场上像毛坤这么残暴的都十分少见。 尤其对于困守一方的南皮守军而言,他这举动简直和当场吃人没什么区别。 然而周围守军越是惊恐,毛坤便越是兴奋,甚至不等后方支援便反冲上去。 还是毛雄等人见状大惊,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这才没让他浪死城头。 可即便如此,片刻之后毛坤还是一脸憋屈的被赶下城头。 若不是城下尸体成堆帮他缓冲了一下,故此毛坤现在就是个死人了。 “彼其娘兮!此城守令是谁?乃公定要活剐了他!” 也怪不得毛坤如此生气,实在刚才守军太不讲究了。 因为眼见毛坤等人在城头站稳脚跟,隗嘉竟然不分敌我下令放箭。 不仅如此,他甚至把城门处的塞刀车给运了上来,直接朝着毛坤等人冲去。 一番操作下来,死在他手中的守军、青壮甚至要比毛坤杀的还多。 但毛坤等人也确实因此被狼狈的赶了下来,以至于功亏一篑。 第51章:颠沛流离的刘皇叔【2/2】 - 汉官 - 江汉 中军大旗下,对于攻城受挫钟扈倒是丝毫不急。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 作为一路陪魏哲走来的元老,钟扈可以说是魏哲第一个学生。 也正因如此,他对魏哲传授的兵法最为严肃认真。 甚至有时候连魏哲都觉得钟扈太过较真,可他依旧如故。 从这个角度来说,钟扈或许不是魏哲最优秀的门生,但却是最标准的一个。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这句话在他这里算是做到了一半。 因此之故,当看见毛坤等人受挫之后他面不改色,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进攻。 围三缺一,这才哪到哪儿,攻城拔寨的招数他才用一半呢。 城门堵死又如何,只要拿下城头还不是照样破城! 而一旁的耿武见状忍不住对韩熙感慨道:“此人诚有大将之风也!” 沮授闻言亦是缓缓点了点,但他想的更多。 据他了解,钟扈本人并无来头,只是玄莬魏氏一家兵首领尔。 若不是沾了魏哲的光,他这辈子恐怕都会寂寂无名。 但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如今竟也成了方面大将,可见魏哲是有气运的。 就像当年沛县那群屠夫、贩狗之辈,只是跟对了人方才有了公侯之命。 这让沮授对幽州、对魏哲,一时间忍不住越发好奇起来。 毕竟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当此乱世,若是能找到一个明主效力,那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 与此同时,南皮城头。 随着魏军的第一波进攻被击退之后,南皮官吏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只是当他们看向右侧是那摊碎尸时,不少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直到隗嘉带着人到北城巡视的时候,廷掾柴宏方才压着声音低吼道:“疯子,他就是一个疯子!” 功曹侯朗闻言当即咬牙颔首,眼中亦是惊恐莫名。 毕竟他又不是汝南袁氏门下,他也不想为袁绍赴汤蹈火。 一个杀官夺位的匪类,纵然是四世三公嫡子又如何? 在对视了一眼之后,柴宏、侯郎两人当即便默契的点了点头。 于是片刻之后,只见两人悄悄找上了主簿吕恺。 角落里,在心腹的环绕下只见柴宏低声道:“子布兄,第一波攻势就如此猛烈,险些就让魏军占据了城头,接下来的攻势恐怕会更加难捱呀!” 吕恺闻言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凝重的脸色却说明了一切。 见此情形,侯郎索性咬牙切齿的直言道:“邺城根本就不会派什么援军,我等便是死了也是白死,如此还不如豁出性命拼一把。” 柴宏更是狡辩道:“死则死矣,然我等清白之身岂能为夺位匪类送命?” 而看着面前目露凶光的柴宏、侯朗、高钧等人,吕恺轻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县令对他不薄,但是为了家族他也只能做出取舍了。 念及此处,他当即果断道:“县令身旁有袁氏护卫在侧,我等若是贸然行事必难成功,不如将各家青壮召集起来主动上城守卫,如此或能成事。” 此言一出,柴宏等人略做沉吟便齐齐点头。 要知道高、吕、侯、柴乃南皮四大姓,族人私兵加起来甚至不输县府。 若是让他们借机靠近,隗嘉身边的那群护卫、县卒绝对不成问题。 而当柴宏等人代表各家主动释放善意之后,隗嘉还以为是自家方才在城头果断之举震慑到此辈,当即大喜笑纳了。 然而当千余一身皮甲的青壮勇士上了城头之后,隗嘉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只是已经为时已晚,柴宏等人前后围堵之下,转眼间便将其乱刀砍死。 本来见城头守军发生内乱,城下的魏军顿时大喜,立刻准备趁机攻城。 却没有想到还不等云梯靠上城墙,斩杀隗嘉的柴宏等人便迫不及待的将城头旗帜砍倒,将手中兵器俱扔到城下,以示投诚之意。 见此情形,中军大旗下的钟扈这才缓缓点头道:“上城,受降!” 当夕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幽州军的旗帜终于在南皮城头升起。 不过钟扈却没有率兵入城,在疏通完四方城门、控制了城墙防卫之后,幽州大军依旧驻扎在南皮城外。 见此情形,南皮县中诸大族豪强只能硬着头皮出城拜见。 幸好钟扈并非残暴之人,一番安抚之后各家终于松了口气。 由于他们是主动斩杀南皮令投降,钟扈还特意征召各家子弟充任亲骑卫军,以示嘉奖,南皮算是彻底落入幽州之手。 …… 当幽州大军在渤海郡攻城略地之时,隔壁的青州也没有闲着。 话说孔融虽然在北海国召集士民,聚兵讲武,下发檄文,又亲写书札,与各州郡通声气,共同谋划,可依旧没有什么卵用。 北海黄巾渠帅张饶率二十万众作乱,孔融主动迎击,结果却被张饶所败。 往日总是标榜才华盖世的孔融,眼下别说与天下群雄争锋,连守土都做不到。 并且随着北海黄巾势大,孔融只能收集散卒转战朱虚县。慢慢集结官吏百姓四万多人,重新设置城邑,设立学校,推举贤才,表显儒术。 嗯,孔融也就会这些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幸好此时刘备带着千余部曲前来投奔,孔融的境遇这才好了不少。 至少面临各路黄巾的侵扰,他不用继续转战他处了。 甚至在刘备、关羽、张飞等人的锐意进取之后,孔融还收复了几座城池,这让他心中越发自得了,言语间常常以勾践自许。 然而当议曹掾左承祖劝谏他让刘备为大将,全权授之,以制北海黄巾时,孔融却哈哈一笑道:“我若重用玄德,许子将必笑我邪!” 毕竟刘备既非士族、又非名士,更兼身上还有曾经追随公孙瓒的污点。 孔融看似对刘备颇为礼待,可实则不过将他当做工具罢了。 于是等到北海黄巾再度大举来袭时,孔融亲自为帅,指挥兵马应对。 为表名士风度,临战之前孔融更是大饮醇酒,亲自上马,御敌于涞水之上。 刚开始时还好,刘备所部作为前锋挡住了黄巾军的攻势,但孔融的兵法谋略却连黄巾将领都比不上。 因为黄巾军趁着前部与其相持之际,两翼直接涉水杀向朱虚,结果孔融无备之下很快便城破兵溃了,最后连孔融自己都不得入城,只得率领残兵继续转战。 几番下来,孔融身边人几乎都渐渐叛离。 于是当幽州军兵分两路,分别攻入渤海郡、河间郡的时候,一事无成的孔融见北海国这个烂摊子实在收拾不了了,便干脆拍拍屁股弃郡而去,带着刘备等人投奔徐州刺史陶谦而去。 反正就凭他这个孔圣后裔的招牌,无论到哪里多少都有人买面子。 只是流落徐州的刘备心情却颇为复杂,尤其是当他听说魏哲以太史慈、钟扈为将,攻渤海、河间二郡时,心情就更加五味杂陈了。 他现在别说是和魏哲比了,就算是和他的手下将校比都远不如也。 这让初入徐州的刘备情绪一直十分低迷,他不知道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52章:天下主角【1/2】 - 汉官 - 江汉 初平二年,春正月。 是岁,有司奏,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宜称宗,又恭怀、敬隐、恭愍三皇后并非正嫡,不合称后,皆请除尊号。 帝曰:可。 甲子日,长安。 董卓自为太师,旋即朝堂昭告四方,大赦天下。 …… 世事变幻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明明一年前朝堂还是天下的中心,诸多大事也都围绕着洛阳展开。 即便当时关东讨董之势如火如荼,但董卓至少还是天下人关注的焦点。 然而仅仅只过了一年,一切便物是人非了。 董卓虽然依旧掌控着朝堂,但天下州郡却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意了。 随着九州动荡不安,并且眼看着还要继续动荡下去,所有人都明白乱世将至。 汉室仅剩的声威就这样在乱世的大潮下,逐渐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就比如这封“大赦天下”的诏书,在天下各地看来已然与厕筹无异。 董卓试图重振雄风的举措,在有识之士看来纯属自娱自乐。 无论他嚣张也好、低调也罢,早就无人在意。 相比之下,公孙瓒与袁绍之间的大战反而更加牵动人心。 毕竟天下富庶之地无过于冀州,无论谁成为冀州之主都必然影响重大。 在这种情况下,和冀州有关的消息往往能很快便传遍天下。 比如邺城兵变、韩馥暴毙、《讨公孙瓒檄》等等消息早就在各地传开了。 有人唾弃、有人唏嘘,但更多人却是蠢蠢欲动。 比如袁术就趁着颍川太守李旻被害,悍然占据了颍川郡。 随后袁术更是表举孙坚族子孙香为汝南太守,占据了汝南郡全境。 毕竟他才是汝南袁氏的嫡子兼家主,凭借家族的威望拿下汝南郡并不难。 至于孙坚虽然被他表举为豫州刺史,但中原郡县几乎没谁承认。 出了颍川郡,孙坚的命令简直都要比厕筹还要臭不可闻。 甚至就算是在颍川郡这个驻地,孙坚也命令不了几个人,完全是袁术幕僚在操控郡事,孙坚不过掌征伐尔。 不得不说,袁术还是有一些手段的。 至少在吃了董卓这个大亏之后,如今他对孙坚的驾驭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孙坚看似贵为豫州刺史,可实际上反而越来越离不开袁术。 当此之时,袁术的威势可以说傲视中原,震慑四方。 别看袁术此刻仅仅占据三郡之地,但治下人口却堪称关东诸侯魁首。 首先汝南郡有两百一十万人左右,颍川郡约一百五十万人。 南阳郡《户簿》上的在籍人口更是有足足二百四十三万人。 当前别说只有小半冀州的袁绍了,便是魏哲治下人口都远不如袁术。 麾下将近六百万人丁,占据的更是中原富庶之地,这让袁术越发不可一世。 于是趾高气扬的他得意之下很快便做出了一个十分霸气的举动——同时开辟两处战场。 向北他表舒邵为沛相,袁嗣为陈相,试图全据豫州。 向南他则选择派孙坚攻打荆州刺史刘表,试图占据荆州。 如此举动看似目空一切,完全没有将中原群雄放在眼中,但是在袁术看来他这么做完全是锐意进取,并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豫州无主,他正好可以趁机各个击破。 至于刘表去年才刚刚被董卓任命为荆州刺史,正是立足未稳之际。 虽然他靠着和荆州士族联姻勉强上任荆州刺史,但如今也不过仅仅控制了南郡与江夏郡而已,荆州最富庶的南阳郡依旧在袁术的掌控之中。 而在荆州南部的长沙、桂阳、零陵三郡,孙坚亦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如今一来,荆州七郡之中刘表能控制的甚至不到三分之一。 武陵郡倒是一个助力,但刘表得先解决武陵蛮的问题再说。 故此在袁术看来他攻打的并不是荆州刺史刘表,而是南郡、江夏郡盟主刘表。 不得不承认,袁术确实抓住了攻打刘表的最佳时机。 随着孙坚一路勇猛厮杀,袁术大军很快便打到了襄阳城下,包围襄阳,打得刘表紧闭城门,不敢迎战。 如果说初平元年天下人的焦点在洛阳。 那么初平二年,天下所关注的焦点便在冀州或荆州。 但无论是荆州还是冀州,终究还是袁氏子弟在登台唱戏。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天下冠族的底蕴,此刻已然暴露无遗。 可以说初平二年春,整个大汉天下都在看着袁氏兄弟的表演。 …… 邺城,州牧府。 对于袁术的消息,袁绍自然也有所听闻。 当得知袁术在中原混得风生水起,身处逆境的袁绍也憋着一股气。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逆境之时袁绍反而越出色。 比如此刻,当斥候面色惊慌的跪在堂中正欲禀报之时,袁绍反而抬手按了按。 “勿急,且先喝口蜜水再说。” 说罢袁绍便摆了摆手,命左右将他面前的蜜水端给斥候。 啧啧~这招揽军心的手段当真不愧是世家子弟。 别说堂中的一众武将了,便是一干文臣见他这幅处变不惊气度都不由心折。 至于堂中的斥候更是受宠若惊了,在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蜜水后,他便立刻迫不及待的禀报道:“启禀使君,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等率十多万人出山,如今正朝魏郡、东郡而来,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御,已然溃败。 此言一出,州牧府大堂之上顿时一片躁动。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看着公孙瓒大军距离邺城越来越近,没想到黑山贼又来落井下石了。 一时间,不少文臣武将都慌了神…… 第53章:同病相怜【2/2】 - 汉官 - 江汉 关于黑山军的存在算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中平元年的黄巾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残余的黑山军却依旧在影响着大汉。 只是如今的黑山军与当年的黄巾军不同,不过是一个极为松散的联盟而已。 之所以号为“黑山军”主要是因为太行山脉南端的黑山,故有此名。 不过黑山军的分布地域却极为广阔,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五郡太行山脉的诸山谷之中,几乎都有他们的存在。 张燕虽名为“平难中郎将”,可实际上却控制不了其他山谷的贼部。 就比如这次来犯的于毒、白绕、眭固等部,就在河内郡太行山一带活动。 而于毒、白绕、眭固等人之所以率众出山,并不仅仅是为了劫掠物资,更是为了护送长安朝堂所任命的冀州牧壶寿上任。 显然董相国在晋升为董太师之后也有些技痒,想要刷点存在感。 对此袁绍自然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如果不挡住黑山军冀州必保不住。 毕竟一个公孙瓒就够他对付的了,邺城下再来一个黑山军他就真吃不消了。 于是当此人心惶惶之时,袁绍立刻便果断的做出决定。 只见袁绍看向堂下左侧的淳于琼,哈哈一笑道:“仲简,可敢会会此贼?” “有何不敢!”淳于琼毫不犹豫道:“区区黄巾余孽,不过寄生穷山恶水方才苟且至今,如今此辈既敢出山,吾必让其有来无回!” 此言一出,袁绍顿时面露满意之色,当即颔首道:“好,既如此,河内郡吾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挡住于毒所部。” 淳于琼闻言当即躬身领命,全无畏惧之色。 这位说来也算是被罗贯中给黑惨了,明明尽忠职守,却被诬为昏庸误事。 所谓淳于琼醉卧而致战败被擒,放回之后被袁绍怒而斩之,其实全属想象。 实际上在曹操亲自率领虎豹骑突然奔袭下,淳于琼能坚持到天亮已经不错了。 可即便如此,淳于琼也依旧战斗到最后一刻,力战而死。 在武将操守方面,淳于琼可是要比张郃、于禁等人要强多了。 事实上,当乌巢这个囤粮地点被许攸泄露给曹操后,淳于琼就已经输了。 毕竟谁能想到曹操能在敌方境内精准的找到袁军的囤粮之处。 有意思的是,在安排完河内郡的防御之后袁绍转头便看向曹操。 在这种关键时候,袁绍还是更信任老兄弟们。 张郃、麴义等人或许勇猛,但可靠性终究比不上淳于琼等人。 见此情形,曹操亦是丝毫不慌,反而抚须而笑,淡然自若。 袁绍见状心中也松了口气,当即便表曹操为东郡太守,负责阻挡白绕所部。 曹操闻言当即慨然出列,毅然领命。 至于王肱这东郡太守两人则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因为他说起来也是个盗版货,乃是兖州刺史刘岱杀东郡太守桥瑁后任命的。 刘岱能任命,袁绍自然也能表举,说不定兖州卖袁绍面子的人更多。 …… 话分两头,另一边拿下魏郡梁期县的公孙瓒终于收到袁绍来信。 待看完书信之后,见使者满口求和之辞,神态更是恭谨有加,公孙瓒顿时忍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此中酸爽,当真只有公孙瓒自己知道。 一想到袁绍这个四世三公正卑微的祈求他,甚至不惜割地求和,公孙瓒这大半年积攒的郁结之气终于彻底散去。 不过公孙瓒虽然神清气爽了,可他却没有丝毫见好就收的意思。 公孙瓒甚至连都不屑于再伪装欺骗袁绍,直接神态桀骜的将袁绍的书信随手扔在地上,至于密函中的两枚印绶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回去告诉袁本初,现在投降吾还能饶他一命。” 言及此处,便见公孙瓒冷笑道:“如若不然,吾不介意斩其首级以为军功。” 说罢他便随意挥了挥手,让左右将袁绍的使者轰了出去。 但人虽然是走了,可是公孙瓒帅帐之中却是一派欢声笑语。 无论是公孙瓒还是他麾下将领,都忍不住这场大战已经没有变数了。 公孙瓒甚至笑言明日要在邺城中举办庆功宴,令众将勿要耽搁了。 可以说公孙瓒大军从上到下,都已然自信满满。 然而次日午后,当公孙瓒大军渡过滏水,还距离邺城尚有二十里时,袁绍竟然亲自领兵主动迎战公孙瓒。 这让公孙瓒颇为诧异,他还以为袁绍这个外强中干之辈据邺城而守呢。 待斥候退下后,公孙瓒还对左右笑言道:“没想到此人竟有野战之勇,当真怪耶!” 一旁的严纲闻言凑趣道:“勇则勇矣,可惜无脑。” “哦?何出此言?”公孙瓒纳罕。 严纲当即笑着道:“这厮既知白马之锐,竟还敢与我等野战,岂非不智?” 此言一出,公孙瓒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周边将领更是笑成一团。 所有人都没有将袁绍放在眼中,只将其视为负隅顽抗的螳螂罢了。 于是随着公孙瓒一声令下,其麾下大军便浩浩荡荡的朝袁军杀去。 片刻之后,两军便在邺城北郊交锋,战斗从一开始就直接白热化。 公孙瓒以万余步卒为中军,以最简单的方阵进攻,两翼则各有五千余骑。 为了快点解决前面这些人,好早点进入邺城办庆功宴,故此公孙瓒一上来就是猛打猛攻,暴戾无比。 但早就做好准备的袁绍却利用拒马、战车等器械围成简易工事,阻挡公孙瓒大军的进攻,靠着袁绍以及麾下将领的亲临战阵,还真扛住了公孙大军的攻势。 而见大军久攻不下,中军大旗下的公孙瓒当即眉头微皱。 他没想到袁绍的这个龟壳这么难啃。 眼看着前军攻势已钝,心中不耐的公孙瓒当即勒马前出,挥鞭大吼道: “白马义从何在?” 刹那间,便听见千余幽州精骑慨然应道: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公孙瓒闻言当即大笑,而后毫不犹豫拨马转身,以白马义从为箭头,带着留作后手的预备军队朝着袁军的阵地杀气腾腾的冲去。 还真别说,有了白马义从的加入袁军前阵何况便被冲溃。 然而正当公孙瓒准备一举击破袁绍大军时,却猛然看见前方五十步的地方竟然忽然从地下冒出来千余人,还未等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千余张强弩便一齐发射,朝着最前方的白马义从射去。 原来袁绍早早命人在此挖坑令士兵潜藏,上方则以盾牌盖住,这才行走无异。 当然,这种危险的差事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袁绍也是思量再三,才让对骑兵冲锋最为习惯的麴义所部担任伏兵。 事实证明袁绍果然没有看错人。 战前他明明下令,敌骑靠近百步伏兵便可发动。 但麴义为了追求杀伤力最大化,竟然硬是等到五十余步时才起身。 而麴义的丧心病狂,换来的则是白马义从的遍地哀鸣。 转眼间,当精铁打造的箭簇在雨点砸向面前的一众骑兵时,空气中甚至传出阵阵的嗡鸣声,好似强弩的回响,而冲在最前的白马义从骑将严纲眼睁睁看着一支精铁箭镞穿透铁甲,却没来得及做出丝毫避让。 公孙瓒的掌旗官更是足足被三支弩箭钉飞了丈余之遥,死的不能再死了。 没办法,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个距离有没有甲胄意义其实不大。 铁甲也好,皮甲也罢,在强弩的抵近射击下都是一样的下场。 严纲甚至来不及绝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离马鞍,落入身后袍泽的铁蹄沦为肉泥。 一时间,只听得一阵人吼马嘶,折断的马腿、残缺的身体几乎遍地都是。 面对着意想不到的打击,刚才还信心满满的公孙瓒前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麴义麾下虽也有部分士卒被白马义从的余波伤及,但他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手持长戟冲了上去,将本来就混乱的公孙瓒军搅的更加杂乱无章。 后方的袁绍见状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当即猛地将头盔掼在地上,直接率领中军的三万步卒朝公孙瓒大军反攻回去。 没过多久公孙瓒麾下的骑兵、步卒再无章法,一个个都惶恐的争相逃命。 一时间溃兵绵延几十里,死伤无数,滏水几乎为之不流 这便是审配为袁绍谋划的骄兵之计,完全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凡有一点消息泄露出去,今日袁绍估计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幸好,袁绍这回赌赢了。 …… 数日后,蓟县。 还是那个湖边,但魏哲此时的脸色却分外凝重。 见戏志才面露疑惑,魏哲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甚至没有将战报递给戏志才,直接怅然道:“公孙瓒死了。” 戏志才闻言便立刻便明白了,于是也忍不住仰天长叹。 话说滏水一战,不仅仅是公孙瓒大败,他更是连命都留在了邺城脚下。 没办法,谁让他冲的太猛了,强弩之下可不认得什么白马将军。 魏哲承认,这回他是被固有印象给带偏了。 毕竟原历史中公孙瓒可是足足和袁绍纠缠了将近十年,最后才自焚而死。 而如今公孙瓒虽然势力大减,但兵变上位的袁绍也没有原来的大义了。 在双方同时削弱情况下,魏哲觉得这两人怎么说也能僵持个两三年。 如此,冀州两虎相争,他便可以稳步蚕食,最终拿下冀州。 可魏哲万万没想到,公孙瓒竟然和孙坚落得一样下场。 不过他死就死罢,临了反而让袁绍踩着他上位了。 本来袁绍在冀州威信不著,可是滏水一战后几乎立刻威震冀州。 当初公孙瓒有多么气焰滔天,现在袁绍的威势就有多么显赫。 公孙瓒花了将近三个月才打到邺城,结果袁绍仅仅花了三天就收回来了。 没办法,主公都死了,公孙瓒麾下纵有幸存也没什么用了。 公孙瓒之子公孙续倒是侥幸活了下来,但一个刚满十岁的娃娃能干什么呢? 袁绍只是一纸檄文,被公孙瓒占领的巨鹿、安平两郡便重新归附。 在袁绍携大胜之威的逼迫下,原先一直没有表态的常山国、中山国也向邺城派出使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孙瓒战死了。 念及此处,戏志才忍不住苦笑道:“是我疏忽了!” 战场无意外,戏志才觉得他应该早想到这点才对。 他预估了最好的情况,却忘记考虑最坏的情况。 不过魏哲却没有怪他,毕竟就像谁也没有想到孙坚、孙策父子都会壮年而亡,还都是中箭而死一样,这种事情除了老天爷,其他人哪里能提前预知呢! 魏哲也没有心思再继续钓鱼了,略作沉吟便吩咐道:“传令太史慈、钟扈,全取渤海、河间两郡即可,勿要贪心冒进。” 虽然有点遗憾,但魏哲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只要能把渤海郡、河间国完完整整的消化干净,这回也算是赚到了。 反正如今幽州已经与青州接壤,魏哲相信将渤海化为内湖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巧合。 当公孙瓒在滏水岸边被强弩射死时,孙坚亦是在襄阳城外大败来援的江夏太守黄祖,并且一路追到岘山之中。正当孙坚将要追上时,却被黄祖的部将从竹林间以暗箭偷袭,当场中箭身亡。 一南一北,袁氏兄弟一增一减,仿佛预示着什么…… 第54章:斗争无处不在【1/2】 - 汉官 - 江汉 随着孙坚战死,袁术的荆州战略彻底宣告失败。 失去了孙坚这头江东猛虎在前面猛打猛冲,他别说攻城略地了,就算原来占据的荆州郡县都守不住了,没过多久便又缩回了南阳郡。 刘表则见好就收,貌似已经默认南阳郡为袁术的地盘。 与此同时,随着公孙瓒的战死连绵将近一年的冀州战事也终于宣告结束。 终于坐稳冀州牧位置的袁绍也没有再起干戈,似乎忘记了渤海郡与河间国。 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战场上拿不到的靠单单嘴巴自然也拿不到。 一时间,天南海北,大汉天下竟然难得出现了些许平静期。 …… 是日,蓟县。 幕府正堂,只见一群属官正满头大汗的忙碌着。 而魏哲亦在一旁看着太史慈与钟扈呈递上来的信件。 良久之后,他方才缓缓放下,而后略作沉吟便吩咐道:“拟令”。 一旁的任峻闻言当即神色一正,秉书执笔,侧耳倾听。 随即便见魏哲负手踱步道:“征辟河间张超,为幕府文学从事;河间邢贞,为议曹从事;渤海高纳,为武猛从事;渤海封仁,为五业从事。” 言及此处,魏哲面色微冷:“命太史慈、钟扈两人用心落实,勿令回避。” 说来他刚刚报的那几个名字可不是一般人。 就说张超吧,此人表字子并,乃河间鄚人,留侯良之后也。 袁绍麾下的张郃便是鄚县张氏族人,不过只是旁支而已,张超才是嫡系主脉。 但和张郃这个族侄不同,张超却是以文才著称。 思帝之时,他曾从车骑将军朱鯭征黄巾,被拜为别部司马,可惜无甚军功。 反倒是在文学方面,此人颇有天赋,曾著赋、颂、碑文、荐、檄、笺、书、谒文、嘲十九篇,俱有精彩之处, 并且张超还十分擅长草书,妙绝时人,每有作品出世常令州郡共传阅之。 可以说在河间国一带,鄚县张氏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鄚县邢氏与之相比则稍微次一等。 说来邢氏与魏哲也算是有点渊源,因为他家与辽东襄平李氏乃是姻亲。 为了河间国的稳定,即便是魏哲也不得不征辟士族子弟为己用。 毕竟河间士族他不拉拢,那么他们就会站在敌人那边。 失去本土势力的助力,河间国想要安稳自然也就成了空谈。 而征辟高纳、封仁两人,亦是因为这个缘故。 毕竟相比于鄚县邢氏、鄚县张氏而言,这两家人对渤海郡的影响更大。 渤海高氏据传是春秋齐国贵族高傒的后裔,底蕴深厚。 但即便不追溯祖上,高氏亦是不折不扣的公卿之家,世两千石。 其祖高洪,曾任渤海太守,后来高洪后裔便定居于此。 洪四世孙高褒,亦曾为太子太傅。 高褒之孙高承,也曾担任国子祭酒、东莞太守。 高承之子高延,思帝时曾为汉中太守。 及至高纳这一代,若不是天下大乱,估计也少不了一个太守之位。 对于渤海高氏这种家族来说,已经与后世的郡望没什么区别了。 渤海封氏虽然略逊一筹,但封仁祖父亦曾为侍中、凉州刺史。 对于这些地方望族,最好的处理办法其实就是兼容并蓄。 在这方面,魏哲倒是没有什么精神洁癖。 因为他知道如今天下间的士族可不是东林党那种具体的官僚集团。 他们既没有具体的人格意志,也没有所谓的联盟形式。 甚至士族彼此之间的斗争,往往也是你死我活。 就比如河北士族早就看颍川士族不顺眼了,恨不得将其抄家灭族。 幽州士族也没少受冀州士族白眼,彼此间的关系从来就谈不上和睦。 故此对于魏哲来说,冀州士族不仅有用,而且作用很大。 《毛氏屠龙术》有言: 拉一批,打一批! 对此,魏哲深以为然! …… 不过话又说回来,分化拉拢看起来是一个词,可实际上却是两个词。 只分化不拉拢,那是疯子; 只拉拢不分化,则是傻瓜。 魏哲既不想当疯子,也不认为自己是傻瓜。 于是次日在幕府会议上,当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堂下文武都不由一惊。 堂下的沮授忍不住道:“明公如此大刀阔斧……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于他们的反应魏哲也没有意外,此刻见沮授率先开口,魏哲便抚须而笑道:“非也,此时方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说罢魏哲便命左右将河间、渤海两郡的户口籍簿呈上。 只见魏哲连户口籍簿都没有打开便如数家珍道:“渤海郡,计有十三万二千三百八十九户,人丁一百一十万六千五百口;河间国,计有九万三千七百五十四户,人丁六十三万四千四百二十一口。” “啧啧~两郡总计不过十九县,却有足足173万人”魏哲忍不住由衷的感慨道:“早知冀州人烟稠密,今日方知所言非虚也!” 以前魏哲还觉得袁绍这个婢生子挺不容易的,同样是袁氏子弟,但袁术却能靠家族直接占据天下第一大郡南阳郡,而袁绍却只可怜巴巴的捞了一个渤海郡。 然而在看完种扈送来的资料后,魏哲才发现他终究是错付了。 原来冀州九郡之中,若论户口稠密实际上以渤海郡为最。 即便是州治所在的魏郡,当下也不过才七十万人左右,远不如渤海郡。 并且位居东海之滨的渤海郡,还有渔盐之利,算得上是顶级大郡之一。 就袁绍这起家的本钱,除了比不上袁之外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的汉末诸侯了。 要知道在桓帝年间整个幽州也不过才有204万人左右。 袁绍一个渤海郡,就能抵得上半个幽州。 当然,现在袁绍的家底就不如魏哲了。 在被魏哲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后,如今的冀州能有四百万人就不错了。 至于幽州这些年反而越发人烟稠密。 尤其是刘虞担任幽州牧期间施行休养生息之策,吸引了不少外州流民。比如青、徐的士人流民为避黄巾之难,来归附刘虞的就有五十多万人。 再加上魏哲这些年在辽东开疆扩土、招揽流民,如今幽州总人口估计能有三百五十万人左右。 如果算上新近纳入治下的渤海郡、河间国,那么魏哲治下也有五百多万人,总算是比袁绍多了,不过还是比不上袁术。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魏哲觉得如今的幽州在行政上太过累赘了。 “诸位,如今的幽州实在太大了,该消减一番了!” 魏哲话音一落,众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抛开人口多寡不谈,如今幽州的面积确实有点夸张。 从幽州最西边的代郡到幽州最东边的东明郡,东西绵延竟然将近四千里。 如此漫长的距离,如此复杂的地形,政令传送效率想快也快不起来。 尤其是在州刺史从单纯的监察官员转变为地方行政长官的当下,过大、过远、过多的行政机构都是弊端。 要知道徐州不过只有五个郡国,但幽州却足足有十二个郡,也就是国渊能力超群才能玩得转。 若是换做一般的幽州刺史,估计早就被这十二个郡搞得糊里糊涂了…… 第55章: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2/2】 - 汉官 - 江汉 【上一章已经修改】 —— 午后,幕府正堂。 只见魏哲眼神锐利道:“吾欲析幽州以东为辽州,另设辽州刺史。” 此言一出,堂中文武都不由暗自思索起来。 确实,若在辽东之地另设刺史,政令上传下达确实要快速许多。 念及此处,戏志才当即好奇道:“不知安东都护府如何归属?” “自然是归幕府直辖!”魏哲直言不讳道。 随即魏哲便令左右展开幽州舆图,指着辽泽道:“以辽泽以西,辽西郡、渔阳郡、右北平郡、广阳郡、上谷郡、代郡、涿郡等七郡,为新幽州,蓟县为州治。” 随后只见他的手指又从辽泽划向海东半岛的最东端,肃声道:“辽泽以东,以乐浪郡、东明郡、辽东郡、玄莬郡、辽东属国置辽州,襄平县为辽州刺史治所。” 闻听此言,戏志才、氏仪等人都没话说。 虽然重新划分之后两州东西距离依旧足足有两千里,但已经好很多了。 不过很快众文武都不由心中一热,暗自期待起来。 毕竟平白多出一个州刺史的官位,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桩好事儿。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魏哲却没有选择在场的任何一人。 因为他竟然任命尚在辽东郡学讲经的邴原为辽州刺史。 当此言一出,堂下不少官员都有些诧异,因为邴原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不过细细一想,众人也不得不承认魏哲这招果然精妙。 首先论资历,邴原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元从老臣。 早在魏哲还是带方令时,邴原便已经追随左右,整治县校了。 虽然一直以来邴原都不争不抢,安心教书,但他的功劳确实不小。 别的不说,屯田各部能有那么多合格的基层官吏,邴原就功不可没。 并且如今辽东诸郡太守不是民屯劝农使,就是军屯司马,都是讲武堂学子。 而邴原和他们合作许久,正是最适合的辽州刺史的人选。 再说了,如今辽州诸郡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后方。选一个锐意进取的辽州刺史反而容易坏事,正需要邴原这种大儒来教化百姓,移风易俗、休养生息。 假以时日,辽州未尝不能成为北地文脉之所在。 当文质彬彬的中原士子遇上了弓马娴熟的辽东儒生,结果想必很精彩。 …… 随着辽州刺史的人选定下,幕府众僚本以为今日之议快要结束,却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一个开胃菜。 平分幽州不过只是牛刀小试,魏哲真正要做的实际上是分裂冀州。 毕竟渤海郡与河间国人丁加起来快两百万人,都超过并州、凉州、交州了。 甚至这两郡的人口,都已经与划走辽州五郡的幽州仿佛。 于是在众文武惊讶的眼神中,只见魏哲以指为笔将渤海郡南北一分为二。 “今日之后,南皮城以北为章武郡,以南为渤海郡。”魏哲正色道:“渤海郡依旧以南皮县为治所,章武郡则以章武县为治所。” 随即不等众人消化完这个消息,他便又对着舆图上的河间国下手。 “河间国亦如此例,束县以南为河间国,依旧以乐成县为郡治,束县以北则为高阳郡,以高阳县为治所。” 言及此处,魏哲方才豪迈一笑道:“吾欲以渤海郡、河间国、章武郡、高阳郡等四郡置瀛州,另设瀛洲刺史。诸位觉得如何?” 好家伙,今日的大消息简直是一个接着一个。 头一次参与幕府政议的沮授此刻忍不住看了对面的戏志才一眼。 “你们一直玩得这么大吗?” 沮授口中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瞪大的双眼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此,戏志才也只能回之以苦笑。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只能说魏哲确实非凡人也。 不过很快沮授便回过神来,明白了魏哲这么做的用意。 当想通了一切之后,刹那间沮授看向魏哲的眼神一半是震惊一半是佩服。 饶是他此前已经对魏哲高看一眼,此刻也依旧不得不承认魏哲和袁绍的格局确实不同,以至于两人考虑问题的角度也大不相同。 同样是一州之主,袁绍想的只是如何攻城略地,一统天下;但魏哲却已经在为天下统一之后情况在布局了。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魏哲虽然从未这么说,但却一直在这么做着。 当然,魏哲在舆图上划线是轻松,但幕府诸吏就要头疼了。 毕竟渤海八县、河间十一县,到底该怎么划分郡界都是个问题,不是按照地域面积大小,从中间划一条直线就能解决的。 按汉制: 天下分郡→县→乡→亭→里 如今渤海郡的一个县人口,堪比一个边郡,渤海郡的一个乡抵得上一个县。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剥离地方建制还是很考验行政手段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最让众文武关心的还是任命问题。 对此魏哲也没有继续卖关子,在扫视了堂下一圈后当即缓缓开口道: “以孙邵为章武太守;以管休为河间相;以任峻为高阳太守,以沮授为渤海太守。” 听到这里沮授顿时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魏哲的重视让沮授心中瞬间燃起了斗志。 他自认不输戏志才、国渊等人,只不过来得晚才屈居其下。 如今魏哲既然愿意给他施展一身才华的平台,沮授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魏哲也终于道出了瀛洲刺史的人选,那便是氏仪。 氏仪闻言倒是从容不迫,只是郑重的躬身领命。 他知道如果不是戏志才性子惫懒、不耐俗务,刺史之位早就唾手可得了。 相比之下,氏仪只觉得这个瀛洲刺史不好当。 以他对自己主公的了解,日后瀛洲之地恐怕还要继续扩张。 至于是侵吞冀州疆域,还是占领青州郡县,那就要看魏哲的想法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个瀛洲刺史显然是责任重大。 毕竟武将们固然可以率领大军攻城略地,但治理地方终究还是需要他们这些文臣。 若是他们这些州郡长史不能消化地方,化为己用,那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且不说氏仪心中怎么想。 随着幕府政议结束,魏哲很快便按照流程向长安朝廷上了一封奏疏。 不过如今天下大乱,道路隔绝,朝堂能不能收到奏疏他就不能保证了。 反正为了顾全大局,他就当朝廷同意了。 于是没过多久,关于辽州与瀛洲的消息便传遍了幽、冀两州…… 第56章:兵马改制【1/2】 - 汉官 - 江汉 是日,邺城。 “此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也!” 当着审配、许攸等人心腹的面,袁绍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他自问对魏哲已经够客气了,先前讨董时也以礼相待,可没想到这厮却如此狼心狗肺,竟然丝毫不念旧情。 相比于袁绍而言,审配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 乱世争雄,本就是你死我活,谈情分就有些虚伪了。 不过魏哲另立瀛洲的举动,却是让审配忍不住面色凝重起来。 此刻无论是许攸还是郭图都不得不承认,魏哲与公孙瓒确实不是一个级别。 别的不说,分拆州郡这招就不是公孙瓒那厮能想到的。 当然,邺城所面临的压力也变得更大了。 念及此处,审配本来就紧皱的眉头顿时越发凝重起来。 未几,只见他面露犹豫之色。 见此情形,袁绍便明白审配有了应对之策,于是大手一挥道: “正南有话但说无妨,无需顾忌。” 可以说釜水一战的巨大成功,让审配在袁绍的心中奠定了莫大权威。 毕竟审配一计灭公孙瓒之余,还能助他稳定冀州牧的位置,这让袁绍想不尊重都不行,常常拿审配与张良、韩信作比。 见袁绍都这么说了,审配便干脆道:“当前之势已明,魏公威虎视眈眈,早视冀州为盘中鱼肉,长此以往,冀州实难久存矣。然破局之法,无非内外兼修尔!” “何为内外兼修?”袁绍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审配闻言只说了八个字:“内联黑山,外结奥援。” 却不想此言一出,袁绍的面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 要知道他向来就不是宽容大量的性子,礼贤下士不过是邀名手段罢了。 公孙瓒也就罢了,再多的屈辱随着公孙瓒战死也都消散了。 但黑山贼不过区区黄巾余孽,竟然也敢主动冒犯他,这是袁绍所不能容忍的。 实际上在初步稳定了冀州局势之后,袁绍就已经在准备秋后算账了。 于毒也好、张燕也罢,这些卑贱的流民贼子他一个都不会饶恕。 此刻见审配让他纡尊降贵接纳黑山军,袁绍自然是一万个不满意。 许攸闻言亦是一脸不屑道:“区区黄巾余孽,也值得正南如此看重?” 许攸能和袁绍玩到一起,并且相交多年,某些看法自然是一致的。 比如他们都自认为血脉高贵,天生就是人上人,至于那些黔首草芥不过是牛羊尔,压根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更别说是平起平坐了。 郭图虽然没说什么,但同样面露鄙夷之色。 作为颍川士族中的翘首,阳翟郭氏自然也是天上人中的一员。 见此情形,审配只觉得心累。 本来他觉得袁绍比韩馥强,但现在看来强得有限。 但是没办法,主公是他自己选的,后果审配也只能自己承受了。 于是在轻叹一声后,审配只能无奈的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说罢他便指着墙上的舆图道:“张燕拥众数十万,啸居太行之北,与雁门乌桓、屠各时有交集,此城可为臂助也。若张燕可为明公所用,但可命其东出蒲阴陉,袭扰幽州,如此既能解冀州之忧,又可疲敝幽州,岂不是两全其美?” 审配所言的蒲阴陉,其实就是太行八陉之一,连通冀州中山国北平县与代郡广昌县之间,自古便为两地要道。 而见他这么一说,袁绍顿时沉默了。 审配的两全其美之论再次让他心动了。 不过袁绍到底还是急着黑山军先前的冒犯,于是沉吟片刻之后也只是模棱两可道:“既如此,那便先派人为使招抚一二,看看此辈可有教化的余地。” 审配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也行吧,有得谈总比没得谈好。 他就怕袁绍一心就想着弄死黑山军,若是这样审配也没什么办法了。 而在结束了黑山军的话题之后,关于外援就好谈多了。 许攸等人讨论许久之后,袁绍当即便派人前往荆州、徐州、扬州。 甭管能不能成,多试几个总是没错的。 …… 话分两头,当袁绍那边踌躇满志时魏哲也没有闲着。 随着瀛洲、辽州新立,很多事情很快也被抬上了议程。 比如关于军屯、民屯诸事,以及三州兵马整顿之事,都需要魏哲定夺。 前者不用多说,屯田向来是魏哲坚持不动的基本政策。 从辽东到蓟县,他都一直在极力推行着屯田。 只是这种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也没办法速成。 相比之下,兵马整顿之事却是个大麻烦。 要知道幽州此前不怎么安定,郡兵、州兵、县卒早就变样了。 兵马数量不一,有些更是早就变了性质。 先前幽州未稳之时魏哲不好下手,但现在也该时候整顿这些混乱的兵马队伍了。 “我就八个字:裁汰老弱、收编操练。”蓟县城头,只见魏哲面色冰冷道:“谁有意见让他亲自来见我。” 魏哲可不是郡县迎奉的共主,他有打碎重建的底气。 刚刚被征辟为幕府从事的崔琰对魏哲的性子还不熟悉,当即呐呐无言。 没办法,魏哲是真敢杀人,崔琰真怕自家哪句话没说对便害的地方流血遍地。 相比之下,戏志才就淡定多了。 在用眼神示意崔琰莫要担忧之后,戏志才便好奇道:“军屯、民屯之制不是运转良好么,如今也要改制?” 不想魏哲却摇头道:“不是改制,是完善!” 当初天下未乱,思帝尚在,受限于大环境很多事情魏哲也不敢拿出来。 故此如今的屯田制度,其实只是他构思中的半成品罢了。 如今终于挣开束缚,魏哲自然想要把它补全了。 城头上,在晚霞的映衬下只见魏哲指着下方的沽水两岸感慨道:“今田种者,一亩得收十石,便可谓之良田,此标准放之天下莫不如是。然即便有沽水之利,此间田亩依旧不过亩收五石左右尔。”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耕作者不过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三百石。粟一斗得米六升,三百石脱壳之后亦不可才得百八十石粟米而已。” “饶是如此,亦需耕者用心伺候,方可有此收获。” “民屯如此,军屯亦是如此,有所得便有所失也!” 以前在辽东时还好,仗着刀兵之利魏哲以屯田军足以横扫周边蛮夷。 但自从入关之后魏哲便渐渐察觉麾下士卒有些吃力了。 不是屯田军懈怠了,而是当今天下最能打的反而是汉人自己。 农时耕种,闲时训练,战时出征。 屯田军的模式听起来貌似很完美,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半农半战,终究比不上脱产士卒终日操练杀人技艺来的犀利。 所以这次魏哲要整顿兵马,不仅仅是针对州郡,也是针对自己。 他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幽州、辽州、瀛洲的兵马制度,使他们各司其职、各安其事…… 第57章:良家子【2/2】 - 汉官 - 江汉 话说中原部分士族虽已有食用稻饭的习惯,但是在北方绝大部分郡县,主要粮食依旧是粟、黍、麦之类,其中以糜子最为常见。 至少在幽州、辽州、瀛洲地域,基本上是以这些粮食作物为主。 这些天魏哲大概翻了一下幽州诸郡的上计簿,发现各项赋税是一年比一年低。 这其中固然有天灾战乱的缘故,但地方郡县收不上赋税也是个主因。 魏哲与戏志才也算是贫贱之交,所以此刻他也懒得装模作样。 只见他右手重重的拍着城垛,不满道:“赋税者,非锱铢较量之术,实社稷存亡之枢也。是故仓廪实而礼乐兴,府库充而甲兵全。然此辈却目光短浅,锱铢必较,田连阡陌尚嫌不足,整日算计着偷赋漏税之举,长此以往,天下怎能不亡?” 闻听此言,戏志才亦是忍不住怅然叹息。 毕竟思帝在位时,不正是因为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才卖官鬻爵的吗。 实际上自前汉开始,随着地方豪强势力坐大,赋税就越来越不好收了。 究其根本,无非就是朝堂对地方的掌控力度日渐衰弱。 很多时候别说是收取赋税了,连最基本的维持稳定都需要地方豪强协助。 尤其是光武帝立国之后,本朝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皇权不下县的状态。 念及此处,戏志才也猜到魏哲想做什么。 “明公这是欲效仿辽东旧例,在幽州大兴屯田吗?” “不止。”魏哲沉声道:“凡吾治下郡县,必设屯田。” 谁说只有边郡需要屯田的?内郡照样也有这个必要。 军队、屯田、赋税,在魏哲这里其实是一件事儿。 只有军屯遍布治下每个郡县,魏哲对地方的控制力才会变强。 他对地方郡县的掌控力度强了,便可以收上了更多的赋税。 有了更多的赋税,他就能养更多的军队。 要知道一个士卒每个月的口粮大约在3石3斗左右,一年下来则需要消耗43.2石粮食,此外每个士卒每个月还需要消耗三升盐,而一石盐则等于16石粮食。 即便以五口之家百亩年收粟三百石来计算,也得三户养一兵。 当然,实际上养一个士兵的耗费远不止如此。 若真的按照三户养一兵的标准实施,对百姓的负担将会极大。 原历史中蜀汉便是因此才使得民心厌战。 一般比较健康的状态是五户养一兵,乃至于十户养一兵。 譬如汉文帝、汉景帝时,兵民比例就保持在非常低的水平。 后世的历朝历代,可能都没有超过文景时期的标准。 所以军队、屯田、赋税其实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哲想要整顿治下兵马队伍,自然也必须将之纳入这个体系。 而见他这么一说,戏志才终于明白他的烦恼所在。 于是在思量片刻之后只见戏志才眉头微皱道:“郡兵多由本郡戍卒充任,每年一换,然法度废弛,几为恶政。而今流民遍地,户薄已然无用,明公莫不如令各地郡兵就地屯田,免其赋调,或可解忧。” 说到这里,只见戏志才眉头舒展而笑道:“军屯一营千人,一县一营即可。” 有了千名屯田军当做根基,魏哲所任命的县令也就有了权威了。 权威建立在暴力之上,这才是政府的本质。 如此,大郡万人,小郡数千,有屯田军充作二线军队镇压地方,魏哲便可以放心的抽调精锐放在前线征战了。 魏哲听罢心中本来已经有了决断,但还是开口道:“田亩何来?” 闻听此言,戏志才当即哈哈一笑道:“明公莫不是在考验我?” 说罢不等魏哲开口他便洒脱道:“每县诛一豪强,足矣!” 戏志才甚至都没说用什么罪名,因为到时候自然会有罪名当做动手的借口。 在这方面,大汉的地方豪强惊人的相似。 至于最后是死是活,很多时候其实要看豪强的名声好坏,以及是否识趣。 太过桀骜的地方豪强,基本上都活不过三代。 听到这里,魏哲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随即他当即任命崔琰、贡鸿等人为幕府督军御史,巡视各地郡县。 一时间,幽州、瀛洲、辽州三地顿时躁动起来。 不是没有豪强试图反抗,但大多都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很多时候都不用魏哲过问,各州刺史、太守便已经自行平定了。 至于一直跟随魏哲南征北战的万余辽东步骑与靖难义从,则被魏哲纳入幕府。 毕竟他乃是左将军,幕府之中亦有部曲编制。 于是魏哲索性将这两万名一线兵马划为幕府护卫,统称府卫。 如此一来,从法理上来说幽、辽、瀛三州最强的军队其实是他的私兵部曲。 并且为了进一步笼络军心,提高部曲的忠诚程度,魏哲特意在他们于军屯体系中的口分田之外,另行授予勋田十亩。 口分田他们只有使用权,死后收回,但勋田却可以世代继承。 并且魏哲所赏赐的勋田一概免除田赋、劳役、户税。 府卫日后若是立有战功,亦可积功换取勋田。 说白了就是对府卫实施“以田代俸”的模式。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责任。 除铠甲、马匹外,府卫需自备弓、刀等轻型武器。 天长日久,随着府兵不断厮杀立功,获得勋田也就会越多。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有更多精力操练杀人技艺,置办装备,培养子嗣。 一旦这种专事征战的风俗形成,那么魏哲也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六郡良家子。 这批高质量的军功地主,府兵阶级,将成为魏哲一脉最坚实的铁杆支持者。 相比于他们付出的,魏哲所给予的反而不算什么了。 看似这一波赏赐下来魏哲就送去二十万亩田,可实际也不过两千顷地而已。 光武帝时期,渔阳太守张堪便在狐奴县开辟稻田八千多顷,使得渔阳殷实。 当时曾有童谣歌曰: 桑无附枝,麦秀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 张堪在渔阳任职八年,匈奴始终不敢进犯边塞。 曹魏打败袁绍之后其实亦曾在冀州屯田,并且规模达“年入五百万斛”。 即便按亩产三斛的标准来计算,冀州屯田的规模也高达将近两万顷。 也就是说冀州之粮本可养活更多的人,只是两汉四百年之中,大部分时候这些粮食都藏在地方豪强的粮仓里罢了,便是烂了也没有黔首的份…… 第58章:后起之秀 - 汉官 - 江汉 渤海郡,修县。 随着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修县西郊的一处坞堡很快陷落。 也幸亏这场春雨来的及时,才没有让火势蔓延。 否则纵然拿下了这处坞堡,得到的也不过只是一片残垣断壁。 然而看着眼前的步氏坞,修县令公孙方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季珪……非如此不可吗?” “必须如此!”崔琰的回答斩钉截铁。 作为魏哲任命的幕府督军,崔琰这次主要负责瀛洲四郡的屯田改制之事。 相比于公孙方而言,崔琰对眼前的景象早就司空见惯。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崔琰早就对这次屯田改制的缘由心知肚明。 打击豪强、发展生产,这就是左将军此次变革的最终目的。 故此凡是挡在这条路上的俱是硕鼠禄蠹,杀之有功无过矣。 不过崔琰有这个觉悟,身为修令的公孙方就未必了。 若不是崔琰巡视至此,严辞督促,公孙方还在与修县各大族互相扯皮呢。 眼见公孙方还没想明白,崔琰不想他在这件事上行差踏错,当即低声道:“伯玉,我知道你物伤其类,但你扪心自问,步氏难道不该死吗?” 崔琰指着刚刚从步氏坞中抄出的那一堆信函资料道:“勾结县寺草菅人命,藏匿亡命,操纵刑狱,为了兼并田亩不惜驱使山匪杀人全家。至于死在步氏子弟手中的仆役、佃户、黔首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若是不该死,那谁该死?黔首百姓吗?” 此言一出,公孙方顿时默然。 须臾,他方才轻声道:“我并无意为步氏开脱……只是如此手段太过酷烈,实在有失士族体面。迁徙也好、流放也罢,未尝不能解决问题。” 然而崔琰闻言却冷笑道:“体面?自董卓入京士族就已经没有体面了。先帝驾崩不过两年,天下间破家灭门的士族还少么?为何如此,你不清楚?” 公孙方闻言不由一噎,无言以对。 他自然清楚,正因为天下财富大半都掌握在士族手中,所以乱世才遭人惦记。 念及此处,公孙方忍不住怅然轻叹:“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崔琰闻言又摇了摇头,不过却并没有再开口驳斥。 他知道公孙方本性良善,为人方正,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出身罢了。 毕竟东莱公孙氏虽为地方小士族,但终究也是士族一员。 尤其是在公孙昭升任东明太守之后,东莱公孙氏更是跻身郡县著姓。 若非如此,公孙方也不会得以拜入郑玄门下。 不过他能担任修县令倒是和公孙昭关系不大,而是公孙方确实颇为才能。 话说自郑玄前往辽东讲学之后,其门下弟子就有不少出仕辽东的。 而当时魏哲由于接纳流民过多,正是人手短缺的时候,于是便悉数录用。 当然,这批士子有好有坏,并非全部都是可用之才。 但他们与辽东郡学的士子类似,绝大部分人当个基层小吏还是没有问题的。 其中有个别优秀者,更是如锥立囊中,其末立见。 比如崔琰、公孙方两人就是从屯田吏、劝农使一路被升上来的。 无论是安置流民、组织生产,还是调解纠纷、日常操练,他们都是表现最出色的,可以说如今屯田体系就是魏哲最大的人才资源库。 所以公孙方对魏哲的忠诚并没有问题,只是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需要历练。 比如此刻,崔琰当场便给他上了一课。 步氏坞外,在扫了一眼不远处封氏、高氏、张氏等修县士族代表后,只见崔琰意味深长道:“诸位若是有谁知道步氏其他罪状的,速速出首相告。幕府有令,揭发有功,知情不报者同罪。” 闻听此言,一旁的渤海高氏与封氏不为所动,但其他小士族却眼神闪烁。 毕竟崔琰在公孙方动手前就已经明言,除田地、荫户外其他一律发卖。 步氏怎么说在修县也扎根百余年,积累的财货可是着实有不少。 比如修县的药材买卖就是步氏一家独大,其他家族早就想分一杯羹了。 眼下见机会送上门来了,这些人自然不会客气。 于是片刻之后,公孙方面前就又多了不少罪证。 甚至连上上任修县令的死因都被挖了出来,貌似是步氏的手笔。 见此情形,公孙方彻底无话可说。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原来的想法有多么天真,一时间五味杂陈。 崔琰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甚至对这种情况早就习惯。 士族又如何?贪婪之辈比比皆是,甚至更贪心、更狠心。 实际上修县中除了渤海高氏与渤海封氏之外,其他都不算什么大士族。 而渤海高氏与渤海封氏在冀州士族圈里也算不上一流,和汝南袁氏这样的顶级士族相比,差的就更远了。 崔琰巡至修县后之所以选择拿步氏开刀,就是因为他们最跳脱。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本应该是公孙方的任务,如今却让崔琰给代劳了。 若不是两人除了是同窗之外还是至交好友,崔琰才懒得帮他收拾烂摊子。 幸好公孙方也不是蠢货,回到县寺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对崔琰连连致谢。 崔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千万莫要站错位置。 幕府和修县屯军才是他的靠山,至于其他的都是浮云。 杀一批,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只有这样才能把瀛州四郡真正纳入幕府的掌控之中。 而不是等到某一天袁绍的使者一番鼓动,瀛州便又被传檄而定了。 于是乎,从河间国到高阳郡,从渤海郡到章武郡,崔琰一直都在忙碌着。 即便在博陵县面对同宗崔氏时,他也依旧没有丝毫徇私。 不过两家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往来,毕竟都分家快五百年了。 要知道无论是前汉还是本朝,博陵崔氏都屡屡有子弟出任两千石。 相比之下清河崔氏却沦为寒门,在崔琰之前连县令都没有出过,从这个角度来说崔琰的家世甚至连刘备都不如。 至少刘备不用亲自服兵役,但崔琰却不得不亲历行伍。 当然,崔琰年少时本身也喜好击剑,崇尚武功。直到他二十三岁时,乡里按规定将他转为正卒,受到刺激的崔琰才开始发奋读书,只是苦于没有名师愿意指点,二十九岁时,他才不远千里赶赴青州拜入郑玄门下,这才认识了公孙方。 但即便如此,博陵崔也从来没说要提携一下清河崔。 如今局势倒转,崔琰自然不会拿博陵崔氏当族人看待。 …… 话分两头,当魏哲在夯实根基时袁绍也没有闲着。 在审配的力谏下,他终究还是派人出使张燕,招抚其部。 由于张燕在中平年间就被朝廷拜为平难中郎将,领河北诸山谷事,所以这次袁绍开出的价码自然不能低于这个。 只是当冀州使者李孚呈上书函时,看着平北将军的字样张燕却眉头紧皱…… —— 【卡文,枯坐整夜也没思路,痛苦!!!】 第59章:荧惑守心【3.5K】 - 汉官 - 江汉 人都是会变的。 当年张燕一穷二白的时候,自然敢豁出命去拼。 可如今他贵为黑山军之主,心中自然难免有些瞻前顾后了。 即便他对这个“平北将军”的印绶颇为心动,但还是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无论李孚如何高谈阔论,他都始终没有给个准话。 无奈之下李孚只能暂且下去休息,给张燕商量的时间。 事实也确实如此。 待李孚离开之后,张燕便立即将一干心腹招来一起商议。 …… “父亲,袁本初此言当真?” 内堂之中,只见张燕之子张方狐疑道:“莫不是想赚咱们出山,再一网打尽?” 见他这么一说,一旁的杜长等武将也忍不住连连点头。 确实,明明于毒那厮刚刚才得罪过他,袁绍不报复他们黑山军就算了,如今反而厚赏招抚,怎么看都有点不合常理。 张燕闻言略作思量便摇头道:“当不是如此。如今魏哲那厮坐拥三州不说,更是虎视冀州,袁本初或是试图收复渤海、河间两郡,方才盯上咱们了。” 不过话虽如此,张燕还是立刻命左右加派斥候出山打探,看看是否有埋伏迹象。 然而听了自家父亲的分析,一旁的张方顿时忍不住道:“那为何不投奔左将军?幽州势大,不正好是我等明主吗?” 此言一出,堂中顿时一片死寂。 杜长等武将面色阴沉,即便是张燕脸上也有几分不自在。 毕竟魏哲是靠打黄巾起家的,当初在广宗城下张燕亦没少与魏哲厮杀。 就这么说罢,若说张燕袁绍之间的是小矛盾,那与魏哲之间就是宿怨。 比如当年令太史慈重伤的一箭,就是张燕麾下的手笔。 若是真入了魏哲麾下,别说其他黑山军将领了,连张燕心里都有些忐忑。 张方也就是年纪小没经历过,要不然他压根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生死面前什么宿怨大仇其实都没什么。 也就是张燕现在还有得选,否则该跪的时候他保证比谁都快。 于是在念叨了几句“是亲生的”后,张燕狠狠瞪了张方一眼便略过此议。 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 很快在众人集思广益之下,对于这次袁绍的招揽黑山军终于有了决断。 …… 数日后,邺城。 州牧府正堂上,只见李孚正心情忐忑的向袁绍汇报此行的结果。 在说的差不多了后,李孚又小心的补充道:“黑山贼首张燕言故土难离,故此求分太行诸山谷为黑山郡,请为黑山太守,自此市买不禁。” 是的,张燕思量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归附袁绍。 毕竟如今天下人口袁氏兄弟三有其一,怎么看袁氏代刘都已成定局。 如此一来,二袁之中恐怕日后必有一人为天子。 而面对这道二选一的赌局,张燕能够得上的也只有袁绍了。 甚至张燕私下里都暗自庆幸没有在公孙瓒攻打冀州的时候落井下石。 否则如今他便是想要投靠袁绍,估计都没有这个可能了。 不过他心底终究还是有些顾虑,这才有了请立黑山郡的提议。 与此同时,当李孚话音一落,袁绍立刻面色阴沉的冷哼道:“好大的狗胆!” 李孚闻言连忙躬身道:“明公容禀,卑职观之,张燕此人确实有归附之心。其人曾言于毒勾结董卓、背弃黑山,愿为将军除此祸害。据我所知,先前攻冀州乃于毒、白绕、眭固等人受长安蛊惑,张燕并不知情。” 闻听此言,袁绍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许。 如今白绕、眭固已被曹操所斩,若是于毒再被张燕除去,那么上次被偷袭的怨气也能消解大半了,他的面子上也能说得过去。 然而对于张燕的得寸进尺,袁绍终究还是有些不悦。 审配见状当即出列道:“若吾所料不错,张燕求为黑山太守当为试探之举,但求一心安尔。为黑山百万之众计,明公何必吝啬区区一虚名?” 审配此言一出,堂中文武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因为他说得确实是大实话,就算不给黑山太守的名头,地盘也是张燕的。 若是能用区区一个黑山太守印绶就能换来百万黑山军,反而是他们赚了。 见此情形,袁绍想了想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他这人就是如此,英明果断程度完全取决于周边的环境。 若是眼下敌军兵临城下,袁绍估计立刻能变得睿智起来。 于是乎,刚刚失去两个郡的冀州,转眼便又多了一个郡。 而如愿所偿的拿到平北将军印绶、成为黑山太守后,张燕麾下的黑山军终于开始出动了,涿郡以西很快便烽烟四起。 …… 与此同时,渤海郡南皮县。 郡府后院,只见沮授面色凝重的将一份情报递与钟扈。 “青州黄巾不日将入寇渤海,将军当早做准备!” 这是他在青州平原郡的一位好友传来的消息。 钟扈闻言也没有惊讶,当即接过信件看了起来,原来这次青州黄巾不仅仅入寇渤海,而是四面开花,除了渤海的这部黄巾军之外,另有一支向西寇掠兖州泰山;一支则向南侵扰徐州。 很显然,经过青州黄巾多年的祸害后青州已经无力承担了。 不过很快钟扈便眉头微皱:“受张燕所邀,欲与黑山军汇合?” “不错!”沮授闻言点了点头:“张饶所部确实有此流言。” 沮授也不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上报了。 毕竟若是此消息是真的,那么黑山军便是敌非友,当早做准备。 在得知沮授已然上报钟扈这才微微颔首。 “多谢沮府君,我这便去准备!” 然而沮授却忍不住问道:“此次张饶聚众三十万入寇,不知将军兵力是否足够?可需我再招募义兵?” 不是沮授不相信钟扈的能力,而是这次入寇的青州黄巾实在太多了。 钟扈闻言却哈哈一笑:“沮府君多虑了,这点蟊贼用不着这么大动静。” 毕竟如今光是渤海郡十二县的屯军加在一起,就足足有一万二千人,再加上钟扈麾下还有五千府兵。 在钟扈看来对付张饶部黄巾军,已然绰绰有余。 要知道他可是打黄巾起家的,没有人比他更懂怎么击败黄巾军! 见钟扈如此信心满满,沮授也就没有多言了。 不过在钟扈离去之后,沮授略作沉吟也有了动作。 既然战场上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那么他就尽心操持后勤就好了。 屯田军固然有些积蓄,但能另外筹集一批粮秣也是好的。 尤其是这次入寇的还是黄巾军,沮授相信渤海各家宗族会很识趣的。 要知道隔壁平原郡的惨状他们可都是看在眼中。 若是郡中没有成功拦住青州黄巾,那么渤海郡的下场不言而喻。 随后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沮授便筹集了将近二十万石粮草。 实际上随着青州黄巾即将入寇的消息传开,渤海郡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没办法,如果进攻的是其他关东诸侯还好,他们无非是换个主子。 但来的是青州黄巾军,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君不见青州士族、豪强,如今大半都已经投奔他处了吗? …… 初平二年,夏四月,辛丑日。 蓟县城外,西郊大营。 观看完府兵操练的魏哲本来心情挺不错的,虽然涿郡那边出了点意外,但涿郡太守公孙昭亦是文武双全之辈,些许贼患还奈何不得他。尤其在魏哲于幽州大兴屯田之后,涿郡的防御实力更是大大增强。 只是在看到了钟扈与沮授的奏疏后,魏哲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呀!诶~” 帅帐之中,只见魏哲无奈的叹息道。 他本想休养生息一阵子,梳理完内政再外扩,却没想到袁绍这么心急。 戏志才闻言却笑道:“树大招风,谁让明公太出色了呢!” 只是在谈笑了几句之后,戏志才对邺城这次的谋划忍不住点了点头。 驱使黑山贼与黄巾贼为己用,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招妙棋! 无论是输还是赢,对于袁绍自身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 魏哲不由感慨道:“审正南不愧是冀州名士,惜哉不能我所用!” 他算是明白曹丞相为什么总喜欢收集人才了,原来真的会上瘾啊。 戏志才可没这么多感慨,当即建议道:“既然袁绍已然蠢蠢欲动,明公不如早取青州。” 只见他指着舆图上的东莱郡道:“辽东屯军从此而入,待钟将军率兵南下,两面夹攻之下青州唾手可得。若能拿下青州,甘陵国便近在咫尺,如此便可对冀州成绞杀之势。” 听到这里,魏哲微微颔首。 不过这个计划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能让袁绍腾出手来。 毕竟以冀州的家底,若是不想办法牵制他的精力,魏军想要拿下青州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念及此处,魏哲想了想便开口吩咐道:“拟令” 一旁的幕府从事王修闻言当即执笔以待。 随即便听得魏哲果断道: 今青州蛾贼蜂聚,荼毒生民。本将受命幽燕,当秉节钺,靖此凶逆。 今表都护将军钟扈为青州刺史,总制青州六郡戡乱事, 另遣横海校尉魏慕华,率本部水军及辽东屯军五千,克期扬帆,登陆东莱。依海结寨,徐图西进,务要锁断贼寇东窜海隅之路。 鹰扬将军太史慈,引本部府兵虚攻安平。昼伏夜出,以扰敌疲师为要,若见贼势动摇,可伺机拔城。 另表中郎将徐荣为并州刺史,武猛从事张辽为骑都尉,统代郡屯军五千,西出雁门,并州诸郡皆可便宜行事。 诸将各整部曲,毋负本将戡乱安民之志。 凡破贼建功者,当表奏朝廷,不吝封侯之赏;若逡巡不进者,军法具在,勿谓言之不预也! —— 袁绍不是想要开战么,那魏哲就满足他,看他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而听见魏哲这一连串的命令,一旁的幕府从事王修忍不住心中一紧。 虽然魏哲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仿佛已然看见了遍地狼烟的场景。 他今日算是明白古人口中“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是何场景了。 只是感慨归感慨,王修还是很快便草拟好了任命。 毕竟他也是北海人,如今青州沦落到这般境地王修也很痛心。 若是魏哲能平定青州黄巾之乱,那么对于青州百姓来说也是件好事儿。 —— 【今天把这本书又从头看了一遍,总算找到了点感觉。ε=(ο`*)))唉,抱歉了,后面更新会恢复正常状态】 第60章:性格决定命运【1/2】 - 汉官 - 江汉 自从公孙瓒战死,魏哲可以说是袁绍头等大敌了。 早在讨董时他便对心腹透露过自己的计划: 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兼有乌丸、鲜卑之众,南向争夺天下。 若行此策,魏哲这个北地诸侯自然不得不除。 故此在黑山军寇涿郡、青州黄巾侵北海之后,袁绍也做好了准备。 他知道魏哲会报复,所以早早便在安平国边境派遣大军严阵以待。 于是乎当太史慈率轻骑四出后并未重现公孙瓒之功,边境兵马固然有所损伤,但安平国并没有城池陷落。 邺城大堂,当袁绍得知这一消息时不由抚须大笑。 郭图见状当即凑趣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魏公威不过尔尔!” 话音未落,便有青州、并州的消息送至。 毕竟士族之间往来通信,本就有互相交换情报之意。 在这方面,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绍天然具备信息优势。 但看罢信函袁绍便面色一黑,阴沉如水。 待信函传阅一圈之后,郭图顿时那叫一个尴尬。 还是荀谌看不过去,主动出言解围道:“明公何必忧心?青州、并州他魏公威争得,咱们自然也能争得。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 审配闻言亦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但他还是出言提醒道:“安平国处亦不得放松警惕,以防有诈。” 闻听此言,袁绍不由微微颔首。 确实,魏哲乃兵法大家,最擅虚实之道,谁知道他哪路是真哪路是假? 看似太史慈此次出兵并无所获,但未尝不是故意做出的假象。 要知道魏哲麾下诸将就要属太史慈战功赫赫,威名最盛。 如此大将统领大军陈兵边境,危险绝不亚于先前的公孙瓒。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确实不得不防! 念及此处,袁绍当即在堂中扫视了一圈,思量到底该用何人。 众文武见状一时都忍不住心中期待,希冀能被委以重任。 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袁绍并未当场点将便离去了,唯有审配、许攸等心腹幕僚相随左右,显然准备开小会。 …… 书房之中,郭图倒是举贤不避亲的推荐自家族弟 “甘陵相郭援,或可为青州刺史。” 毕竟郭援除了颇有领兵之才外还是钟繇的外甥,属于颍川士族核心人物。 汝颍士族能占据朝堂主流多年,自然有着一定的底蕴。 同为颍川阳翟人的辛评倒是想推荐自家弟弟辛毗,可想了想打消了念头。 没办法,他的弟弟他心里清楚,当个谋士、使者还行,却难当方面之任。 于是在与郭图对视一眼后,辛毗当即默契的附和他的提议。 荀谌闻言虽然面色平淡,但心底却有些可惜。 若不是荀彧前阵子投奔曹操去了,他还真想推荐荀彧上位。 不是他自卖自夸,在荀谌看来无论是并州刺史还是青州刺史荀彧都足以胜任。 但现在没了人选,荀谌也只能选择支持郭图了。 只是颍川士族如此抱团,却引得袁绍麾下一干河北士人不满。 尤其是审配,在他看来郭援不过是中人之才。如果不是出身阳翟郭氏,不是钟繇的外甥,别说担任两千石的太守了,连当个县令都勉强。 或许审配在谋略方面确实胜过郭图等人,但他同样也有着缺陷。 以州郡为国,就是审配的局限性,在这方面他的格局并不大。 他总诟病郭图等颍川士子结党营私,但审配自己又何尝不抱团排外呢。 于是审配当即举荐巨鹿耿苞、河间张郃、甘陵朱灵等人。 逢纪虽为北海人,但向来与审配亲善,与郭图、辛评不和,便也附议。 出身南阳士族的许攸倒是两不相帮,只是笑呵呵的在一旁看他们争论着。 不过许攸是轻松了,但袁绍却头疼了。 在这方面,曹操评价他“好谋无断”可以说是恰如其分了。 实际上袁绍身边人都知道他有点优柔寡断,但从未点破。 此刻见他老毛病又犯了,许攸这才嘴角微翘的悠然上前。 不得不说,许攸还是有点实力的,至少对袁绍足够了解。 他只说了两个名字,就令袁绍面露欣然之色。 只见袁绍抚须而笑道:“吾有子远,无遗忧矣!” 见袁绍都这么说了,审配郭图等人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决断,心中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作罢了。 只是当许攸为自家的一锤定音而矜然自得时,却不知郭图、审配对他都有些不满之意。 …… 且不说袁绍幕府内部如何暗流涌动。 次日,随着邺城调令一下,北地局势当即又是一变。 首先袁绍从许攸之言,以高干为并州刺史。 因为陈留高氏乃兖州名门,与河北士人、颍川士族都无瓜葛。 最重要的是高干本人不仅才志弘邈,文武秀出,同时还是袁绍的亲外甥。 可以说许攸的这个提名,实在是让袁绍太满意了。 至于许攸推荐的青州刺史人选,同样也让袁绍连连点头。 故此在任命高干为并州刺史的同时,亦是以周喁为青州刺史。 别看周喁这个名字或许有点陌生,但他做得事情却一件也不简单。 比如初平元年曹操麾下四千新募丹阳兵逃散之后,就请来了丹阳太守周昕之弟周为军师,帮忙统御残兵。 而周也确实不凡,很快即收合逃散兵众二千人,辅佐曹操征战。 从这个角度来说,周才是曹操的第一任军师。 不过周氏兄弟对曹操只能说是仗义,对袁绍那才叫忠诚。 在袁术和袁绍的之间,会稽周氏可以说一直坚定的站在袁绍这边。 周昕、周昂、周三兄弟,对袁绍的要求向来的有求必应,堪称是袁术、孙坚的死敌。 也正是因为这点,袁绍方才放心的任命周为青州刺史。 这其中除了周氏三兄弟的忠诚外,也有周昕为丹阳太守的缘故。 要知道曹操陈留起兵讨董时,周昕就曾经先后派遣精兵万余人帮助曹操。 如今周为青州刺史,周昕这个丹阳太守自然更会倾力相助了。 丹阳兵为天下强军,这点袁绍也不得不承认。 不过袁绍也没有厚此薄彼,随即便命张郃、朱灵等人执掌安平诸军,给河北士族一个立功的机会。 至于郭援就算了,他本就是甘陵相,确实不用再拔擢了。 一时间,冀州各方貌似都袁绍照顾到了。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踌躇满志之时,有一个却满腹怨言。 深夜,邺城。 麹宅后院,只见麹义面色难看的一个人喝着闷酒。 要知道他向来自诩是釜水一战最大功臣,自问没有他拼死一搏,袁绍这冀州牧的位置根本坐不稳。 但麹义没想到袁绍这厮如此薄情寡义,竟然对他视若无睹。 看似赏赐了财货、宅邸,但却始终不愿意对他委以重任。 釜水一战后,他除了财货、美人、宅邸之外,竟然没有获得任何晋升。 手下依旧是那些私兵部曲,官职也依旧是一个区区校尉。 这次麹义本以为并州刺史、青州刺史中总有一个位置是他的,却没想到全程下来,他的名字竟然从来没有出现在候选名单之中。 这让麹义心中不由愈发不满,甚至视之为奇耻大辱。 一时间麹义这酒越喝就越是怨愤。 正当麹义想着要不要给袁绍一点脸色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忽然到访…… 第61章:帝国双壁【2/2】 - 汉官 - 江汉 深夜,麹府书房, 只见一位长相普通的瘦削中年,笑吟吟的开口道: “不夜侯门下谒者-穆承,见过麹校尉。” 随着左将军幕府的日渐完善,曾经勾连辽东诸郡的不夜侯府也逐渐隐身。 不过魏哲却没有闲置侯府这套班底,反而交给他们更加重要的任务。 比如侯府麾下的行人司,就是其中一项。 所谓“行人”,其职责本来是负责侯府对外联络、接待宾客及礼仪之事,专司外交出使。 只是魏哲却借着这个幌子,让行人司干起了侦缉访查的勾当。 由于此项任务比较敏感,故此行人司目前是由前西盖马营司马钟峻统领。 即便他现在已经是个独臂的残疾人,但在行人司这方面业务上,魏哲觉得忠诚比战力重要,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十分不错的脑子。 事实上钟峻也确实没让也失望,虽然在幽州一直声名不显,但行人司的工作却卓见成效。 然而穆承开口之后麹义心中却愈发不爽。 毕竟张燕那个山贼都是平北将军了,他如今反而还不如一个蟊贼了! 于是他当即满脸煞气的冷喝道:“好大的胆子,区区魏贼喽啰竟敢进入我的府邸,当真是自寻死路!” 说罢他便眼神冰冷的看了他脖子一眼,好似在琢磨该怎么下刀。 不料穆承见状却不忧反喜,因为他就是刻意这么问候的。 “死则死矣,为忠义故,死而其所!”只见穆承哈哈一笑道:“况且君侯从不会亏待有功之臣,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见穆承如此洒脱,麹义顿时一噎,反而觉得没意思。 于是麹义也懒得废话,干脆死死的盯着他,道:“尔欲何为?” 见此情形,穆承顿时一改先前姿态,反而恭敬一礼道:“此行并无他意,只是代表幕府向阁下问候一声罢了。即便互为敌手,对于强者我们向来都是尊重的。” 说罢他当即送上信件,麹义拆开一看发现确实是些简单的问候之语。 这让麹义心中一松之余忽然有点难受起来。 他既担忧魏哲招揽,又担忧魏哲不来招揽。 最担心的是魏哲招揽的不是他! 毕竟都没人愿意招揽,岂不是说明他更没有价值了? 见他面色忽然变得阴晴不定,穆承方才近前低声道:“不过临行之前君侯曾特意叮嘱过,若校尉有意北归,必当以镇北将军之位待之!” 此言一出,麹义眼中顿时精光一闪,立刻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自持功高的他本来就对袁绍的薄情寡义很有意见,认为自家被亏待了。 如今魏哲开出了高价,麹义自然不介意再换一个主子。 别看他是汉人,但是出身凉州的他在道德方面却和羌人近似。 是效力还是背叛,在麹义眼中无非就是利益的多少罢了。 当初他能背叛韩馥投靠袁绍,现在自然能背叛袁绍投靠魏哲! 念及此处,麹义终于抬眼看向面前的穆承正色道:“说罢,魏…左将军想要我做什么!” 闻听此言,穆承顿时心中暗喜,当即按照上面的吩咐娓娓道来。 蓟县这边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麹义主动请缨前往河间前线就成。 等到两军交手之际麹义再阵前倒戈,无论事后安平国能否拿下,魏哲都不会吝啬一个镇北将军印绶。 而听得穆承这么一说,麹义眼神亦是忍不住一阵闪烁。 若是如此的话……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终究还是有了点收获。 故此麹义并没有立刻答复穆承,而是表示要好好考虑几天。 穆承见状也没有强求,当即告辞离去。 其实策反麹义只是魏哲的一招闲棋。 若是能借此机会真的正面打开冀州防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毕竟安平国如果沦陷了,那么冀州便存在被拦腰斩断的风险。 若是麹义不愿意背叛也没什么,能挑拨一下袁绍的内部关系亦是好的。 事实证明,魏哲的计谋确实奏效了。 当穆承离开之后,原本喝着闷酒的麹义直接彻夜未眠。 韩馥的不屑、袁绍的苛待、魏哲的拉拢,整晚都在他脑子不停闪过。 本来他对袁绍就没有多少忠诚,眼下就更是反骨峥嵘了。 然而还不等做出行动,一桩意外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谋划。 …… 翌日,邺城州府 晨雾未散,袁绍正用银箸夹起一片黄河鲈脍,便听见庭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眼望去,只见荀谌快步穿过朱漆廊柱上前急声禀报道:“明公,河内急报!” 只听得“啪”地一声,便见袁绍不满的将银箸拍在案几上。 “于毒不是已然授首了么,怎得又生变故?” “是匈奴人!”只见荀谌递上战报快速解释道:“先前淳于将军虽击败了于毒所部,收复河内诸县,并斩董卓所命伪冀州牧壶寿,然追击之时不慎深入山谷,为于毒所伏,伤亡不小。” “数日前,南匈奴单于-于夫罗见淳于将军势弱,便率兵联合并州张杨突袭我军大营……如今淳于将军所部折损过半,粮草辎重尽数被焚,已然不得不退出河内郡!” 闻听此言,袁绍额角顿时青筋暴起,忽将满案珍馐掀翻在地。 霎时间,便见青铜酒爵撞在廊柱发出巨响,吓得檐上山雀惊飞而起。 周遭婢女见状亦是噤若寒蝉,一个个立刻俯身跪地、屏息垂首。 唯见袁绍满脸煞气的怒声道:“区区丧家之犬也敢欺我?前年漳水会盟,若不是吾大度收留,那于夫罗还不知在哪,张稚叔亦不过并州一丧家犬尔,此辈怎敢如此悖逆?当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畜生!” 说来自从河内太守王匡被曹操所杀后,河内郡就一直是袁绍的地盘。 至于前来会盟的张杨以及南匈奴单于-于夫罗等人,则一直屯于漳水。 毕竟两人本来就不是袁绍的人,只是名义上的盟友而已。 袁绍本来想慢慢驯服这两人,让这两路兵马为自己所用,却不想于夫罗压根就不配合他,见机会难得便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为了占据河内郡这块宝地当做麾下匈奴儿郎的草场,熟谙汉家规矩的于夫罗甚至故意裹挟张扬一同动手,还主动奉他为河内太守。 因为于夫罗心中清楚,汉人是不会容忍匈奴人当一郡太守的。 当然,他也明白袁绍不是善茬,所以驱走淳于琼残军之后便立刻向长安上表,请求归附。很显然,于夫罗这是想要靠董卓来抵挡袁绍。 不过张扬看似是被裹挟的,但实际上恐怕也是半推半就。 毕竟张扬又不是什么良善君子,自然也想要一个地盘安顿下来。 然而无论他们是什么原因,袁绍这回是真的怒了。 片刻之后,州牧府前厅。 只见袁绍眼神冷冽的表态道:“如此贼子,杀无可赦!” 堂下的麹义见状心中一动,当即主动请缨道:“末将不才,愿为主公解忧!” 看着下方那个魁梧的身影,袁绍脸色终于好了些许。 虽然袁绍往日不怎么喜欢麹义这个刺头,但此刻却看他颇为顺眼。 毕竟麹义狂妄归狂妄,但他以及麾下部曲也是真的战力彪悍。 于是袁绍当即直接问道:“匈奴贼子来去如风,汝要多少兵马?” “八百先登营足矣!”麹义依旧是一脸狂妄之色。 不过这一次袁绍不以为忤,反而欣赏道:“好胆识!” 随后他没有再继续犹豫,立刻抽出令箭果断掷于阶前道:“除先登营外,再允你四千兵马,即刻启程——记住,吾只要于夫罗的项上人头!” 麹义闻言不由眼神精光一闪,当场慨然应诺。 …… 三日后,蓟县。 看着行人司的奏报,魏哲不由一脸愕然。 魏哲虽然知道麹义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但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桀骜。 亦或者……麹义换了两个主公之后野心更大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麹义显然是不准备依附他人,想要有自己的地盘了。 而一旁的戏志才见状当即满心好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哲如此反应。 不过不待他开口询问,魏哲便摇头苦笑道:“没什么,麹义反了!” 是的,麹义这回狠狠打了袁绍一个耳光! 因为他率兵进入河内郡后固然很快就击败了于夫罗与张扬联军,但本来应该率兵平叛的他并没有向邺城报捷,反而收服两人及麾下兵马,直接占据了河内郡,据城自立起来。 可以说这一波袁绍的脸被彻底打肿了! 只是袁绍这波固然丢大人了,但魏哲同样也感觉有些面上无光。 毕竟麹义视他的招揽为无物,无疑也是在打他的脸, 最让魏哲想不通的是,麹义既然都决定背叛袁绍了,为什么不投靠他呢? 而在得知魏哲的疑惑,戏志才却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只见他面色犹疑道:“或许……他也想效仿袁绍先前之举?” 此言一出,魏哲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不住苦笑连连。 还别说,以麹义的性子说不定真是这么想的。 自负如他,估计觉得袁绍凭借一个河内郡就能打下冀州,那么他也可以。 毕竟麹义的政治头脑几近于无,与吕布堪称是帝国双壁! 只能说像麹义这样桀骜不驯的角色还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无论敌我! 念及此处,魏哲也只能无奈的安慰自己这次没有白忙活,至少他成功让袁绍失去一员猛将。 话分两头,当袁绍在邺城怒不可遏之际,渤海境内亦是一片金戈铁马之景…… 第62章:非复吴下阿蒙【1/2】 - 汉官 - 江汉 五月丙戌日,渤海郡。 在磨磨蹭蹭了许久之后,青州黄巾终于踏入渤海境内。 由于青州黄巾并没有一个公认的首领,所以这次来的只是张饶所部。 即便如此,这支青州黄巾也将近有三十万之众。 当然,大多都是老弱妇孺,真正能战的黄巾贼兵不过三有其一而已。 说是三十万大军,实际上更像是乞活军亦或明末的闯军。 家属随军,便是这种乱军的特征。 怎么说呢,这种军队确实有一定的战力,但不多。 名将随便打,可对于纸上谈兵之辈来说就有点难度了。 毕竟量变引起质变,乱军兵力多到一定程度杀伤力自然也就变了。 对于这一点参与过黄巾之战的钟扈清楚。 同时,他更清楚和黄巾交手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来思考。 …… 午后,重合城外。 只见钟扈率领两万步骑好整以暇,就这样看着漫山遍野的黄巾军渡过马颊河。 作为渤海郡和平原郡的分界,马颊河其实并不深,水流也不汹涌。 故此这支青州黄巾压根没造船搭桥,直接就这样硬生生的蹚水而过。 但即便如此,在沮授看来依旧是一个半渡而击的好机会。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直接就这么问了。 钟扈本来并不喜欢多话,但念及沮授这段时间筹备了不少粮草,他当即言简意赅道:“黄巾贼势如沙,不击破其中精锐,阵斩多少轻卒都是白费力气。” 虽然钟扈点到即止,沮授还是听出了他的意外之意。 貌似……钟扈这是故意把他们放进来再打? 念及此处,沮授忽然有点理解了钟扈的想法。 确实,与其整日防备青州黄巾北上,还不如直接一战将其打死。 再说张饶麾下的主力精锐还没有渡河,前部的肉盾兵杀多少也没意思。 若是把张饶吓得换一个位置过河,麻烦的还是他们。 正当沮授若有所得之际,中军大旗下本来面无表情的钟扈终于动了。 只见他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没有任何试探,只见他直接就以箭矢阵朝着对面的青州黄巾冲去。 五千府兵为箭头,一万两千屯军为箭身,直接插入黄巾大阵之中。 “传令华雄,勿管其他,给我盯着张饶的帅旗打!” “传令毛坤,自东斜击之,驱其聚拢。” 与太史慈不同,钟扈作战时虽然也常常亲临一线,但很少亲自动手。 甚至若是可以的话,他更喜欢一直待在云车上指挥战斗。 多年大战历练下来,越是大战钟扈反而越是冷静。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见张饶主力在华雄所率三千府兵的逆击下已有溃散之势,钟扈便明白张饶是真的没有后手了,于是立刻果断将手中的二千府兵、三千屯军投入战场。 于是转眼间,马颊河北岸的青州黄巾就感觉压力大增。 先前还满脸骄狂、自信满满的黄巾将领,更是满脸惊恐的茫然四顾。 或许是在青州待久了,习惯了打烂仗的青州黄巾乍一碰到幽州大军这样精锐的对手,竟然直接被打蒙了。 毕竟他们之前确实在青州横行无忌,没有一个对手。 尤其是在青州最后一个郡县北海国也沦陷后,青州黄巾上下都无比自信。 这也是为什么张饶在收到黑山军的邀请之后,就欣然赴约的缘故。 在张饶看来幽州军名气虽大,但实际上也就那样。 就像那个北海相孔融一样,看似名满天下,可实际上却是草包一个。 不得不说,孔融这波着实把张饶坑得不浅。 他成功用自己的失败让张饶对自家麾下大军的实力产生了误估。 结果张饶以为自家是来赴宴的,可实际上却吃了个满头包。 …… “追~别停!” 只见华雄满脸亢奋的率领千余幽州精骑朝着面前的溃兵冲去。 每当有溃逃的黄巾士卒试图从他处逃离,便有一阵阵惨叫声便随之响起,立刻便吓得这些溃兵不敢再多考虑,下意识便随着大流闷头向前跑着。 即便跑的气喘吁吁,没什么力气了,但只需听得一声声惨叫声,便会立刻又来了精神。几番下来,华雄面前的溃兵被折磨的已然双目呆滞,只知道向前逃。 不得不承认,在骑战方面华雄确实相当有天赋。 即便他刚学习“倒卷珠帘”不久,但却已经熟练掌握了这招战术的核心。 战场之上,只见他仿佛化身为一根马鞭,有条不紊的鞭策着溃兵。 三十万青州黄巾有一半人甚至都没有看见对面的敌人,就这样被自己裹挟着陷入混乱之中,然后像滚雪球一般朝着自己的方向冲去。 以少敌多,以强击弱; 驱溃攻主,横扫敌军。 只能说“倒卷珠帘”这招用对了场合,那简直不要太好用! 一军溃,诸军溃,到最后连张绕自己都被裹挟其中,动弹不得。 “莫退!莫退!快给我回头杀呀!” 看着身边人数众多的士卒,张饶的表情那叫一个痛苦。 明明直到现在他身边都还有数万大军,怎么就不敢回身一战呢? 张饶倒不是想要力挽狂澜,但且战且退总还是有可能的吧? …… 蓟县,讲武堂。 正当魏哲在台上讲授兵法时,便收到了来自渤海郡的捷报! “哈哈哈!”魏哲看罢当场便忍不住畅笑道:“好一个伯远,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当然,以步骑两万击败三十万黄巾并不难。 但钟扈能将这三十万青州黄巾俘虏大半,就很考验战场上的手段了。 斩首容易俘虏难,有时候战场上的事情其实有点反常识。 就比如这次的马颊河之战,若是钟扈在对方逃走渡河时半渡而击,便能用最轻松的办法取得大胜,甚至风险也会小不少,只是战果就会无疑少很多。 然而向来性格稳重的钟扈,这次却选择了另一个办法。 现在看来,如今的钟扈已经不仅仅知道如何打胜仗,更是知道为了什么去打。 战术手段和战略目的,他显然已经分得很清楚了…… 第63章:惨烈的对比【2/2】 - 汉官 - 江汉 蓟县,讲武堂。 当堂中学子得知捷报内容之后,顿时忍不住惊呼连连。 能入讲武堂的人自然都是屯田体系里的老人,自然知道钟扈是谁。 只是以往钟扈都不显山不露水,多数时候都是辅佐在魏哲左右。 不像太史慈,平三韩、灭高句丽的时候都曾经领兵在外,独当一面。 故此幕府内部以往闲谈之时多有羡慕钟扈际遇之人,认为他只是运气好得以托生在玄莬魏氏,成为最可靠的家生子,这才有如今的权位。至于钟扈的兵法造诣,不少官吏都认为不过中人之资。 然而这次马颊河一战,钟扈的表现却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不少人的脸。 以两万步骑全歼三十万青州黄巾,即便对方是乌合之众也十分惊人了。 更何况青州黄巾也并没有那么好对付,否则也不会逐孔融、占青州。 一时间,讲武堂内外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其实钟扈严格来讲不属于讲武堂任何一期,硬要说的话他应该算是助教。 早期魏哲在讲武堂授课时,便多由钟扈充当助手。 此刻恰逢其会,魏哲索性便将钟扈的捷报当做案例当堂讲解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站在钟扈的角度,而是以青州黄巾为假设立场进行沙盘推演,毕竟对于现在堂下这群菜鸟来说钟扈的操作还是太高端了。 连最基础的战法都没有掌握透彻就接触太复杂的战术,对他们来说是祸非福,容易好高骛远,根基不稳。 相比之下,能完美的实施“以多欺少”的战术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多少将领都是在自身占据优势的时候被敌军翻盘的。 …… 须臾,一方平原河流地形的简易沙盘被抬了进来。 在这方面魏哲并没有搞太复杂的操作,就是最简单泥土所制,便宜耐操。 沙盘旁,只见魏哲指着中间的河流,神情肃然道:“大军行进,难免跋山涉水,而其中便要属渡水最为紧要,稍有不慎,便易全军溃败。” “尔等记住,日后凡遇渡水处,无论彼时水深水浅,都需先遣斥候百十,各执小旗于四远高处架梁不动,而后先以一曲扎营于河岸据水,随即依次以一曲照法渡之。渡过一曲一部,即扎成一曲一部之阵。一部过完,扎成部营;一营过完,扎成大营,则一营方行。军械当整列完备,随时备战,无论何时何地,皆当照此法依行。” 当然,魏哲也不是仅仅只讲解战术层面的东西。 待众人都记下了刚才的话之后,他方才从战略层面解释道: “《孙子兵法》有言: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便是此理。需知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尔等千万牢记——己身立于不败,而后方能求胜!” 可以说这波魏哲的授课已然有后世名牌讲师的风范了。 毕竟他从具体案例引申到战术、战略,可谓是深入浅出的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 事实从堂中学子的恍然大悟的反应来看,他这堂课讲得确实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老师习惯了,最后魏哲再次强调道: “切记切记!如斥候倏然报警,即不必渡,各于两岸候战即可。临渡而喧,争渡而纵横者,平时捆打,临敌军法从事,连坐听管!” “渡河如此,过山林亦是如此,临贼若遇滩泽、深林、大山,不可擅即暗过,须据形势,一面搜索,一面禀复中军,听令再行。” 或许是老师当久了,魏哲都变得有些啰嗦了。 不过讲武堂中的学子却不敢像后世学生那样不耐烦,甚至巴不得魏哲多讲几句经验之谈,好记下来回去暗自揣摩学习。 …… 且不说魏哲在讲武堂如何好为人师。 随着渤海郡的捷报传回,蓟县上下很快也热闹起来。 即便魏哲入主幽州后,各郡早就习惯了胜利,但这捷报终究是听不厌的。 民心也好,士林名望也罢,有时候就是靠一场场胜利累积起来的。 于是没过多久,渤海大捷的消息便传遍了幽、辽、瀛三州。 毫无意外,冀州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数日后。 邺城,州牧府。 “……钟扈于城下列阵,初时纵贼渡河,后率步骑两万以堂堂之阵在重合城南大破青州黄巾,斩首三万余,青州黄巾尽弃辎重,欲奔走渡河,然为魏军绕后所阻,再次大败黄巾贼,俘虏余众二十万人,幕府司马华雄阵斩青州黄巾渠帅张饶,缴获车甲财物无数。据闻左将军魏哲已上奏朝堂,表封钟扈为都亭侯。” 随着探子话音落下,大厅内顿时一片死寂。 包括许攸等人在内,一众冀州文武都不由脸色微变。 要知道他们刚刚才收到消息,寇掠泰山郡的三十万青州黄巾贼已经被泰山太守应劭击退了,应劭率文武大小十余战,前后斩首数千级,获生口老弱万余人。 可即便如此,应劭的战绩也可称之为大胜了。 先前探子回报时众人对应劭还赞不绝口,建议袁绍招揽此人。 只是现在和钟扈的战绩一比,应劭显然就不够看了。 即便是审配都忍不住抚须而叹:“未想魏公威麾下,竟还有如此大将?” 审配不是不清楚钟扈的底细,但正因为知道他才更加惊讶。 要知道像钟扈这种出身卑微的武夫,多以勇力闻名沙场,少有大将之风。 怎么说呢,钟扈的表现让审配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卫青。 因为卫青不仅仅是其母卫媪和平阳侯家宾客私通生下的,幼年时还被生父当成奴仆来驱使,命其放羊,长大之后也不过是平阳公主的骑奴。 钟扈的战绩自然远不能和卫青相提并论,但不知道为什么,审配就是觉得两人挺相似的。 只是听了审配的感慨,上方的袁绍面色反而更加难看了,当即便面色阴沉的拂袖而去。 见此情形,堂下文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貌似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没办法,谁让两边对比的结果有点惨烈呢! 冀州这边连区区一个河内郡叛乱都没能解决,甚至还搭进去一个猛将麹义,搞的邺城这边灰头土脸的。相比之下魏军那边却大出风头,也难怪袁绍会有些破防。 然而看着袁绍离开的背影,许攸、审配等人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真不是他们不给力,实在是局势所迫。 毕竟现在冀州已经同时开辟了并州、青州、安平国三处战场,实在没有更多人力、物力来对付河内叛军了,能把河内叛军抵挡在冀州外面已经很不错了。 实际上就现在这个局面,审配都觉得有些危险。 纵然冀州再如何富庶,那也扛不住四方同时大战呀。 明明冀州的地理位置颇为不错,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了四战之地。 也就是兖州方面还有曹操顶着,否则审配都想建议袁绍厚赏招抚麹义。 那什么,麹义说得其实也没错,袁绍有时候确实有点小心眼了。 麹义不就是平日里有些骄纵么,怎么能因此就对他赏罚不公呢? 现在好了,冀州好不容易有个大将,结果还让他们自己给逼走了…… 第64章:乱世的代价【4K】 - 汉官 - 江汉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 四牡骙骙,载是常服。 凉轩之中,隐隐有暑气自竹帘缝隙间渗入,耳边不断响起的蝉鸣声,更是平添了几分燥热。 不过魏哲却丝毫不以为然,端着一碗冷淘饼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啧啧~还真别说,这冷淘饼拌上麻油,再加点胡椒粉、大豆酱,那味道简直堪称极品! 所谓冷淘饼,其实就是冷淘面条,多由小麦所制。 当下汤饼和面条分得并不是很清楚,就比如魏哲碗中的面饼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庖厨特意切的细细的,而后煮熟后放入井中冷藏了一个时辰,吃起来那叫一个爽口舒心,堪称是顶级的消暑佳食。 就比如此刻,戏志才、国渊两人也各自端着一碗冷淘饼吃得津津有味。 不过两人的口味截然不同,戏志才喜欢伴着腌渍茱萸佐食,国渊则更偏爱于切得极细的莼菜,至于果酒两人倒是都挺喜欢的。 当然,这两人可不是故意来蹭饭的,纯属是恰巧碰上了。 来都来了,魏哲自然不能让手下人空着肚子谈事情了。 待酒足饭饱之后,魏哲这才悠哉悠哉的领着两人在回廊闲庭信步。 听得耳边不时响起的檐角铜铃声,戏志才忍不住赞道:“明公府中庖厨当真有易牙之能也,区区汤饼竟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魏哲闻言顿时好笑道:“怎么,你又盯上了?那你领回去好了。” 不想戏志才闻言竟然躬身道:“多谢明公赏赐,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见他如此无赖惫懒的模样,魏哲当即哭笑不得。 不过戏志才既然喜欢,那就给他就是了,反正这东西又不难做。 相比之下国渊就比较鸡贼了,直接让自家庖厨去戏府学习。 可以预想到用不了多久,这类冷淘面估计就要在蓟县风靡一时了。 玩笑归玩笑,调侃了几句之后国渊还是说起了正事儿。 “钟将军已率军南下,如今已经占领乐陵县、般县、西平昌县、厌次县等平原郡东部地域。魏校尉的水军亦成功登陆东莱,正向西进发,已拿下黄县、东牟县、牟平县。” 对此魏哲并不意外,青州黄巾既然四路出击,青州自然也就空虚了。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能不能在青州站稳,而这也是国渊这次过来的目的。 没办法,青州太惨了,偌大之地田亩近乎荒废。 除了个别地势险峻的险要之所,其他地方想要种地压根不可能。 因为即便他们辛勤耕种,等到收获的时候也会被人抢走。 没有一个共同的盟主,导致青州各路黄巾根本不存在什么秩序。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侥幸存留至今的坞堡主们过得都是可怜巴巴的。 结果导致钟扈与魏慕华这两路大军最大的困难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恢复秩序、恢复生产,最重要的是安置流民。 说到这里,国渊补充道:“冀州所表青州刺史周喁亦是如此,此人虽据平原郡西部诸县,然先前一直不敢深入青州,直到青州黄巾绕道高唐县入兖州之后,此人方才出面招揽流民,重立乡社。” 青州刺史周喁心中清楚,他这个刺史能不能占据青州不要紧,但如果让青州黄巾从平原郡进入甘陵国,那么邺城绝对会对他十分不满。毕竟袁绍命他出任青州刺史的用意,本就是让他遮护冀州东面州郡的。 不过现在周喁也是头疼不已,纵有丹阳兵在手也无用武之地。 “青州之局在耕不在战!”长廊上,只见国渊解释道:“青州如今民贼一家,若是不能安定地方,纵然占据郡县也难以长久。” 魏哲闻言当即默然不语,片刻后方才道:“尔欲何为?” 国渊一听此言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躬身道:“辽东五郡休养生息多年,百姓殷盛,谷仓甚丰,诚可以辽州之有余而补青州之不足!只要东莱郡百姓重新安居乐业,无需大军征伐,青州诸郡可传檄而定矣!” “用辽州之粮来赈青州之饥?”魏哲闻言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倒不是舍得不粮食,而是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诚然,以辽东的地理位置确实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选择。 但……辽东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踱步片刻之后魏哲缓缓摇头道:“子尼,世道变了。” 看着不远处飘落的悠然飘落的枫叶,魏哲轻叹道:“我知你爱民如子,但乱世便当用重典,一味仁义是不行的。” 国渊闻言还欲解释,魏哲却摆了摆手。 “无需多言,青州既然民贼不分,那便不急着重立乡社,尽数划做屯田地好了。” 不错,魏哲这回是准备把青州当做一个大型的集体农场处理。 事到如今青州四百万民早就流亡大半,能留下的不过十之二三罢了。 经过青州黄巾多年的肆虐蹂躏,青州本土的士族、豪强早就衰弱到极点。 此时青州需要的只是秩序,至于是什么秩序并不重要。 而在当下这种情况,屯田显然要比任由他们自己慢慢恢复生产更高效。 当然,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魏哲肯定会让青州恢复正常郡县秩序。 但现在么,魏哲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彻底掌控青州的机会。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国渊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办法。 曾经总理辽东屯田各部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规划的屯田有多么高效。 不过随即他便让忍不住眉头微皱道:“若是如此,恐怕需要大批屯田吏、劝农使,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魏哲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确实,再好的计划也需要人去执行。 “……如今青州到底还有多少人?”魏哲回首看向国渊。 然而国渊却是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 犹豫片刻之后他方才有些拿不准道:“早前青州在籍人丁约有四百万之众,不过经过多年战乱损耗,算上逃亡的、死伤的……如今青州六郡当还有百万人左右。” 当然,国渊这也是估算,实际上有多少估计现在连青州人自己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魏哲依旧忍不住头疼。 虽然青州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确实让人唏嘘,但想要安置如此多人可不容易。 据说当年曹操麾下的青州军也是屯田军,也不知道他降服百万青州黄巾之后是怎么做到妥善安置的。中原纵然不缺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但想要猛然间拿出这么多屯田吏也很难吧? 事非经过不知难,此刻魏哲对曹丞相那叫一个佩服。 最终经过魏哲与戏志才、国渊一番商讨之后倒是勉强想出了应对之策。 除了继续从书院抽调合适的士子之外,屯田各部的副职也可以直接转正了。 如此,只要钟扈与魏慕华控制好攻城略地的速度,应该还来得及。 而在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之后魏哲方才有心思关心其他问题。 “对了,其他攻出去的青州黄巾余部如何了?” 戏志才当即回道:“寇掠泰山郡的三十万黄巾贼已被泰山太守应劭击退,寇掠徐州的青州黄巾亦被击败,如今两部黄巾贼合众五十万,已入兖州境内。” 有意思的是这次青州黄巾入寇并不是陶谦出手解决的。 因为在青州黄巾入境后身为客将的刘备就主动请缨,陶谦见状自然求之不得。 本来陶谦对刘备并没有什么信心,毕竟他和孔融正是被青州黄巾从北海国赶出来的,乃是青州黄巾手下的败军之将,如此战绩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陶谦之所以答应刘备的请战,不过是想要先消耗黄巾贼的锐气,避免自家麾下兵马死伤过多罢了。 然而让陶谦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后勤压力的刘备竟然连战连捷。 甚至若不是刘备兵力太少,关羽、张飞都差点擒斩对方渠帅了。 这让陶谦大喜过望,当即划拨四千丹阳兵归刘备统率,一举将青州黄巾击退。 话说陶谦虽是儒生,但自幼却在丹阳郡长大,故此在就任徐州刺史之后,他便陆陆续续从老家丹阳郡招募了将近三万精勇,如此方才坐稳了徐州刺史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来看,陶谦是真的欣赏刘备这个外将。 而刘备这回也终于时来运转了,很快便在徐州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刘备是春风得意了,但是同样寄居徐州的孔融就尴尬了。 本来徐州文武还以为是孔融手下无能,现在看来反而是他这个上司不行! 一时间徐州市井甚至有“志大才疏孔北海”“明珠暗投刘玄德”之言流传。 孔融不堪羞辱,负气之下竟然离开徐州,投奔长安朝廷去了。 听到这里,魏哲忍不住一阵失笑。 “志大才疏孔北海,明珠暗投刘玄德?哈哈哈,好促狭的言辞!” 说实在的,魏哲没有想到刘备竟然还能在徐州出人头地。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不觉得奇怪了,毕竟刘备本身就非泛泛之辈,更兼有关羽、张飞这样的虎将一直死心塌地的追随,不能出头才叫奇怪! 正所谓: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经过这些年磨砺之后,如今的刘备缺的其实不过是一场东风罢了! 不过在感慨之余,魏哲更关心另外五十万青州黄巾的动向。 相比于曾经的百万黄巾,这次兖州的压力显然要小多了,刘岱应该不至于重蹈覆辙。 只是魏哲心底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犹豫片刻后还是下令道:“以我的名义去信兖州刺史刘岱,劝他莫要大意,对阵之时千万要小心行事。” 戏志才闻言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躬身领命。 …… 话分两头,当魏军在青州高歌猛进的时候,并州这边进展的却不是很顺畅。 因为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冀州可以通过太行八陉进入上党郡、太原郡。 相比之下,并州只有雁门郡和幽州相连。 然而并州精华之地基本上都是并州南部,也就是上党、太原两郡。 至于并州北部诸郡几乎是整个大汉最贫瘠的所在,比辽东更加穷苦。 如果说在青州之地是魏哲占据地理优势的话,那么在并州就完全反过来了。 只不过并州现在的情况比青州还要凄惨。 青州即便屡遭蹂躏如今也还有百余万人,但并州九郡往年也不过六十九万人。 虽名为一州,可实际上整州人丁不过与涿郡仿佛而已。 并且在先帝驾崩之后,由于汉室动荡,各路诸侯争斗不休,并州也屡遭侵略。 来自凉州的羌胡,来自草原的匈奴,都在趁机不断侵吞着汉地。 比如始皇帝所置的朔方郡,随着南匈奴的不断南下几乎完全沦陷。 如今朔方郡的郡治已经从朔方郡临戎县迁到了五原郡,也就是侨置而已。 至于朔方郡及所属县城,则已经全部沦为废墟。 与之类似的还有并州西部的上郡,也是如此。 实际上早在中平元年(184年)前后,来自凉州的羌胡就大掠上郡。 于是无奈之下上郡的郡治只能徒迁到洛阳,再度侨置郡县。 也就是说并州九郡,如今只剩下太原、上党、西河、云中、定襄、雁门、五原七郡尚且还在汉人掌握之中。 甚至即便是这些郡县中也常常都是豪族与胡族并存,形势十分复杂。 比如先帝刘宏亲政后,为避窦武之难,时任雁门太守窦统便亡奔匈奴,后遂为部落大人。 曾经率兵出塞三千余里,北击匈奴,燕然勒功的大将军窦宪之后,就这样的由华变夷,自此为匈奴贵种。 简而言之,并州北部实乃胡汉杂处之地! 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徐荣、张辽两人率五千代郡屯军进入雁门郡…… 第65章:冰火两重天【4K】 - 汉官 - 江汉 话说代郡虽是幽州郡县,但其郡治高柳县却与并州紧挨着。 实际上从高柳县出发,前行不过五十里路便可进入雁门郡。 甚至两地之间还有长城紧密相连,两郡边界的烽燧长都是熟识。 不过徐荣并未率大军走长城道,而是沿着官道直奔白登山方向而去。 说来也是魏哲上任带方令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后世的影视剧给骗了。 原来长城主要目的是“以险制骑”,并不是边境的“高速公路”。 除了戍卒日常“行塞”需沿长城顶部的城道步行之外,大规模调兵则明确要求走“出塞道”,也就是在城道之外行军,不得阻碍戍卒日常行塞。毕竟长城乃是以防御为主,大部分长城顶部的城道宽度仅有丈余,并且城道上常设有垛墙、敌台、箭窗,部分陡峭地段还设有台阶,完全不适合大规模军队或车马快速通行。 当然,若某段长城遭突袭,附近戍卒倒是可通过城道迅速支援。 不过这种在城道上短距离的兵力转移也仅限于相邻烽燧间的紧急支援。 像徐荣这种五千人的大军若沿着长城走,估计都能把自家大军累垮。 是日,白登山下。 看着七里外的平城,张辽感慨良多。 他本就是雁门郡马邑人,年少时曾为雁门郡吏,因其武勇才被后来的并州刺史丁原召为从事,率兵入洛听从大将军何进的调遣。 如今兜兜转转,张辽没想到竟然还有回到老家的一天。 “眼下这雁门太守唤作郭缊,乃太原阳曲人也。其家别说是在太原郡,便是在并州都是一等一的名门。” 帅帐外,只见张辽如数家珍道:“前汉时其祖郭广意便官至执金吾,郭广意之子郭孟儒亦官至左冯翊,及至本朝,被誉为党人八顾之一的郭泰郭林宗便出自其族,至于郭缊本人则是故大司农郭全之子。其叔祖郭遵,曾历任兖州刺史、光禄大夫之职。” 然而徐荣闻言却依旧面色淡然。 并州名门又如何?四世三公还不是照样被满门抄斩了。 在见过董卓灭袁氏满门之后,徐荣早就对这些高门士族没有了滤镜。 再高贵的阀阅,在刀兵面前无非是一块朽木。 于是当张辽建议派遣使者前往平城劝降时,徐荣直接否决了。 “先礼后兵不如先兵后礼,劝降之事待交手之后再说!” 张辽闻言一想也是,当即也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平城县寺。 雁门太守郭缊其实也和徐荣抱着同样的心思。 自从得知魏哲表徐荣为并州刺史后他便知道双方迟早一战。 即便明知不是魏哲的对手,但郭缊也是有着自己的骄傲。 如果是魏哲亲自率领大军来攻也就罢了,但对方只派区区一偏师来伐,这就有些太瞧不起他们并州人了。毕竟雁门郡怎么说也有将近二十万民,人丁不亚于上党郡、太原郡。有着如此本钱,郭缊压根就没有不战而降的念头。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主动陈兵边境,抵御徐荣大军。 也就是他手中兵马不多,否则郭缊说什么也要来场白登之围。 次日,平城东门。 看着下方浩浩荡荡的魏军,郭缊不由的面色凝重。 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谁让魏哲这些人威名太盛呢。 即便这次魏哲并没有亲自率兵,但郭缊也依旧不敢大意。 一旁的郡尉孟明见状当即宽慰道:“府君不必烦忧,那徐荣不过是董贼麾下一老卒,并无甚战绩可夸,若不是出身玄莬为魏公威乡党,如何能轮到他独当一面?由此可见,魏公威亦是任人唯亲,不足为惧!” 说罢他反而指着下方军队中的“张”字认旗道:“反倒是那张辽,早些便以武勇闻名并州,实不可大意!” 闻听此言,郭缊不由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确实,雁门郡谁人不知马邑张辽?若非如此故并州刺史丁原也不会征辟他。 念及此处,郭缊忍不住长叹道:“可惜丁并州已死,否则我并州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郡尉孟明闻言顿时感慨道:“吕奉先当真该死呀!” 只是两人这边话音刚落,城下的徐荣便直接光速打脸。 准确来说,是物理打脸! …… “攻城!” 没有任何犹豫,徐荣直接下达了攻城命令。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按照常规步骤填壕、冲门,而是直接就令动用抛石机。 昨晚取自白登山的石块,就这样又被还回去了,可谓是“原汤化原食”。 随着一颗颗如磨盘般大小的巨石被抛向城头,平城内外顿时传来一声声巨响,即便如今在中原配重抛石机并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对于雁门郡来说还是件大杀器。 看着一颗颗巨石好似陨石一般砸在城墙上,城头上的郭缊惊恐之余不由满脸诧异。抛石机他自然是见过的,但大多都是十中二三,哪里有这种准头? 看着转眼间就血花四溅、肉沫遍地的城头,郭缊做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的决定。 那就是主动出击,烧毁对方的抛石机。 然而他却是不知,这正是徐荣想要的结果。 郭缊眼中只会攀附的老卒,实际上已经算尽了他的心思。 徐荣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常理的将领,兵少有兵少的打法,他只要能赢就行。 于是当看见城门大开,一名中年将领率领两千骑兵笔直朝着自己大军中的抛石机阵地而来时,中军大纛旗下的徐荣顿时面露笑意。 “文远,交给你了,莫要过了火候!” “明白!”张辽闻言当即大笑着勒马离去。 说实在的,能让张辽和徐荣这两员良将一起伺候,郭缊这排面也是够大了。 要知道当年讨董大战的时候,曹孟德都没有这个福气。 事实也确实如此,面对郡尉孟明的突袭,张辽仅千余人就挡住了他的两千兵。 局部战场就是这么考验将领的领兵才能。 有能力的将领能用一万人打出两万人的效果,但无能的庸将往往连一半兵力都不能尽数发挥。 比如此刻,当张辽领前阵千余人死死挡住孟明的冲击时,左右两部便在徐荣的指挥下缓缓合拢,俨然想一口气把他们吞下。 见此情形,战马之上满脸尘土的孟明顿时惊呼道:“不好,中计了!” 他以为徐荣这是故意用抛石机做诱饵,故意引诱他出城攻击的。 醒悟过来的孟明也顾不上抛石机了,当机立断便率兵回城。 也幸好他“勇猛无比”,竟然硬生生带着千余兵马杀出重围回到城下。 城头上的郭缊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连忙下令弓箭手齐射,掩护孟明入城。 然而让郭缊没有想到的是,先前还不温不火的徐荣忽然万箭齐发。 抛石也好,箭雨也罢,直直的便朝城头上铺展开来。 而城门外的张辽也猛然加速,狠狠的咬着雁门郡兵的尾巴,紧追其后。 随着张辽追赶的越急,平城东门处的郡兵就越是仓皇。 本来还能勉强保持秩序的他们,没过多久便乱成了一团。 结果就是那片刻的混乱,竟然就让张辽率领先登营冲入城中。 当看见城门失手后,城头上的郭缊脸色瞬间惨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要知道他还有很多奇谋没有施展呢! 有意思的是,此刻城下的徐荣也是这么想的。 徐荣本来以为郭缊能守上一阵子呢,却没想到他只是稍微权变一下,此人便直接上套了。 这让经历过洛阳大战,见惯了高端局的徐荣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徐荣终究还是见惯了世面的老将,并未因此就掉以轻心。 在见到张辽已经控制住城门后,他便毫不犹豫率军入城。 只半个时辰,刚刚还信心满满的郭缊便沦为了徐荣的阶下囚。 至于郡尉孟明就更惨了,没于乱兵之中,不知何时被踩踏而死。 未几,平城县寺正堂。 看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郭缊,徐荣并没有折辱,而是亲自上前为他解绑。 徐荣的做事风格主打的就是没有风格,跟什么主公他就干什么事儿。 跟着董卓打仗,徐荣就视人命如草芥; 跟着魏哲卖命,徐荣便学着先兵后礼。 而见徐荣如此做派,郭缊心中终于好受许多,当即挺身而立道:“是我技不如人,是杀是刮,悉听尊便!” 徐荣无奈道:“郭府君这又是何苦呢?我等为平乱而来,君又何必抗拒呢!” “平乱?”郭缊闻言顿时冷哼道:“并州之乱不就是尔等吗?” “此言差矣!”张辽当即怅然道:“并州之苦实乃羌胡,郭府君难道不知?” 此言一出,郭缊顿时一愣,随即面露惭愧之色。 没办法,谁让张辽说得确实无可辩驳呢。 凉州的羌人、北方的胡人,一直都是悬在并州人脑袋上的刀子。 可以说每一个并州人从生下来,就是在这二者的威胁下成长的。 见郭缊这般反应,张辽便知道他并非真的一心求死。 于是他当即把魏哲“戡乱安民”的口号拿出来大谈特谈。 大义的旗帜有时候就是这样,尤其是在此刻最为管用。 然而还未等郭缊臣服,便见一名斥候匆匆进入大堂禀报道:“启禀将军,有一中年将领率千余骑在城外求见,其人自称乃是云中太守栾贺,闻听将军讨伐雁门,故此特来助战!” 此言一出,本来就郁闷的郭缊那叫一个心塞。 他没想到同为并州郡守,云中郡竟然如此不讲道义! 不过徐荣、张辽闻言就有点惊喜莫名了,两人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主动归附的。 只是为了防止先前城门被夺的事情重现,徐荣下令只让对方带亲卫入内。 片刻之后,只见一面色蜡黄的中年将领快步走进堂中。 当看见上首端坐的徐荣之后,他更是毫不犹豫的恭敬见礼道:“云中太守栾贺,见过徐中郎!久闻徐中郎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栾贺如此热情,倒是让上方的徐荣有些不适应了。 “栾府君言重了,吾不过是听命而行罢了!” 不过栾贺倒是一点没有收敛,反而当场扼腕叹息道:“早知道将军破城如此之速,吾先前就该早点出发了,没想到紧赶慢赶竟然还是错过了。” 说罢栾贺倒是一点没有磨叽,直接表态愿以云中郡归附左将军。 这位云中太守说起来也是一位奇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是一名太监的儿子! 太监有儿子不奇怪,但是当了太监之后还能生儿子华夏历史上也是仅此一例。 话说栾贺之父栾巴本是蜀郡成都人,自幼好道。 顺帝在位时其人自宫以宦者之职供事掖庭,后补黄门令。 按照东观史料的记载,此人虽是宦官,但性却纯直,学览经典,有大儒之风。 虽在中官,却不与诸常侍同流,常常直言劝谏,为此曾屡受责罚。 本来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贤宦,如曹操祖父一般。 然而奇葩的事情发生了,栾巴壮年之后发现自己阳气复通。 简单来说,他发现自己又行了,并且反应强烈。 于是秉性纯直的栾巴没有选择就此混在后宫当一个假太监,而是如实的向天子禀报,并且主动乞退。 当时顺帝虽然也十分诧异,但却欣赏他这份坦诚,便擢拜其人为郎中。 简单来说,就是让栾巴从中官转为朝官,给他一个出仕的机会。 结果曾经当过宦官的栾巴就这样又混迹在前朝,并且屡有政绩,四迁桂阳太守,甚至曾被拜为大司农,期间还娶妻生子,有了儿子栾贺。 不过在先帝刘宏继位之后,栾巴因为大将军窦武及太傅陈蕃辩解,所以受到牵连被贬为永昌太守。可即便如此栾巴还是为窦陈二人上书伸冤,刘宏大怒之下便命人将他下廷尉议罪,结果栾巴始终没有认罪,并且在狱中自杀身亡。 后来董卓进入洛阳后在杨彪等人的蛊惑下对大批党人平反,栾贺受父亲余荫,方才得以官至云中太守。 可以说栾贺这个云中太守的神异,即便张辽远在洛阳都听说过了。 毕竟自宫之后还能阳气复通的事迹,实在是太奇异了。 当然,栾贺能成为栾巴儿子,且顺利出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传奇。 然而栾贺如此迫不及待的做派,反而让徐荣心中有些狐疑…… 第66章:历史欠债【4K】 - 汉官 - 江汉 对于徐荣的犹豫栾贺并没有意外。 他也知道上赶着凑上去容易被人看轻,所以才会特地率兵赶来助战。 谁成想徐荣的手段太过犀利,郭缊那厮也太没用了些,竟教他错过了雪中送炭的机会,所以此刻栾贺那叫一个心累。 在没好气的瞪了郭缊一眼之后,他便无奈的令左右送上两个箱子。 徐荣打开一看,只见其中一个小箱子中装的是舆图,其中包含了云中郡详细的山川地形、关隘要塞、县亭聚落等信息,这让徐荣心中的戒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毕竟有此图在手,云中郡的防御机密对他来说便相当于纸上观纹一般。 至于另一个箱子摆着的则是云中郡十一县的户籍、赋税资料。 由此可见,栾贺确实是诚心归附魏军。 正当徐荣心中纳闷时,看到最后的户籍数据他顿时恍然大悟。 “两万六千四百余三十六人?此数当真?” “只少不多!”栾贺满脸苦涩之意。 要知道他此行所率的千余骑兵之中,除五百郡兵外其他皆为义兵。 见徐荣有些难以置信,栾贺却强笑道:“其实也不少了,反而比定襄郡多。” 定襄郡便是夹在云中郡与雁门郡之间的一个区域,拢共就五县之地。 而这五县人丁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一万三千多人,还不如冀州的一个乡。 当然,云中郡与定襄郡也是大哥不说二哥,谁也别说谁。 而这也是栾贺主动归附的原因。 没办法,云中郡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若非如此,云中太守这个位置也轮不到栾贺。 别看他名义上是个太守,但实际上却与县令无异。 然而没有中央朝廷的支持,没有一个并州刺史统一调控,仅凭云中郡一郡之力根本就没办法抵抗胡人的蚕食。 尤其是在董卓迁都长安之后,即便是塞外的胡虏都知道中原内乱了。 在这种情况下栾贺能独立支撑一年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这还是塞外的胡人依旧对汉室有些忌惮,不敢太过放肆。 所以对于魏军的到来,栾贺不忧反喜,这才迫不及待的主动归附。毕竟再没有后方靠山给云中郡支援,他感觉可能用不了一年云中郡就会沦陷了。 “中平四年冬,张纯叛乱之后,休屠各与南匈奴各部贵人朝堂征发不休,便悍然发动叛乱,并州乱事自此就没有停止过。” 大堂正中,只见栾贺满脸疲惫道:“中平五年正月,休屠各寇西河,攻杀西河郡守邢纪。三月,休屠各攻杀故并州刺史张懿。随后更是与南匈奴左部胡人汇合,号称有十万人,杀南匈奴单于羌渠,拥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从此自立。” 对了,当时朝堂诏令征发南匈奴出兵配合平叛,羌渠便派遣其子左贤王于夫罗率兵前往助战,结果没想到南匈奴单于羌渠忽然死了,于夫罗这个匈奴王子也就回不去了,只好率领部下流浪在河东郡一带,与白波军为伍。 当着徐荣的面,栾贺对云中郡的情况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和盘托出。 结果栾贺是开心了,但徐荣与张辽两人却沉默了。 甚至连一直怒视他的雁门太守郭缊,此刻亦是满脸唏嘘。 张辽更是没有想到他才离开并州不过两年时间,局势便恶化至此。 要知道南匈奴单于庭所在的西河郡美稷县可是在并州腹地。 放任十万匈奴叛军在此,可想而知周边郡县的压力有多大。 恐怕现在西河郡已经与上郡、朔方郡一般,沦为匈奴人的草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匈奴内迁其实也不是刘宏的锅,因为这是光武帝的主意。 早在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为便于护卫(监视)南匈奴单于及其部众,光武帝便命南匈奴单于庭越过黄河迁至西河郡美稷县驻屯, 同时经过朝廷批准,南匈奴单于还将所辖八部众亦配置在北疆八郡地带,使韩氏骨都侯屯北地郡,右贤王屯朔方郡,当于骨都侯屯五原郡,呼衍骨都侯屯云中郡,郎氏骨都侯屯定襄郡,左南将军屯雁门郡,栗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罗耳目。 正是在光武帝的一手安排下,南匈奴部落才会散居在北部缘边八郡之中,深入汉地郡县。如今有些部落虽然已经衰败消亡,但大部分内迁的匈奴部落都得以休养生息。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宏也好、曹操也罢,其实都被光武帝刘秀给坑了。 毕竟他内迁匈奴也就算了,起码要打散部众吧?哪有成建制内迁的? 结果一百多年下来南匈奴没有汉化不说,倒是让并州诸郡快要胡化了。 念及此处,张辽实在忍不住对光武帝腹诽了几句。 徐荣倒是没想太多,而是有些头疼的问道:“护匈奴中郎将和度辽将军呢?” 要知道这两个职位一个是看守南匈奴,一个是维护北部边郡防务的。 尤其是是度辽将军府所在的五原郡曼伯县,那可就是在美稷县隔壁。 如今并州北部边郡糜烂至此,这两个府衙就一点反应也没有吗? 不过这回用不着栾贺回答了,一旁的郭缊直接轻叹道:“南匈奴叛乱之后护匈奴中郎将及麾下所部尽皆战死,先帝便没有再任命了,放任南匈奴盘踞地方。至于度辽将军……唉!” 度辽将军耿祉倒是没有死在南匈奴的叛乱之中,实际上南匈奴叛乱之后他便率部避至河东郡,侥幸得以保全。 然而诸侯讨董之时河东郡那块简直是一团乱麻,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耿祉也不知道怎么就和流浪的于夫罗所部撞上了,结果被这支南匈奴残部给攻杀了。 啧,说实在的,就这结局还不如当初直接战死在五原郡呢! 但对于徐荣来说都没差别,得知度辽将军和护匈奴中郎将都已经废弃之后,他顿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鼻梁。 唯一让徐荣有些欣慰的是经此一遭郭缊倒是想开了,当场表示愿意归附。 有他这句话倒是省了徐荣不少力气,剩下的雁门十三县只需派人接收就行。 不过眼前的局势确实有些复杂,已经不是他这五千人可以处理的了。 想来想去,徐荣只能无奈道:“唉,还是先上报幕府再说罢!” 张辽闻言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并州的水太深了,还是谨慎点好。 …… 三日后,蓟县幕府。 当魏哲打开军情密函,便见一行厚重质朴的笔迹出现在眼前:—— 末将徐荣顿首再拜,谨奉书于左将军魏公麾下: 赖将军神威,荣得奉钧命,率虎贲之士进讨雁门。甲兵既接,郭缊逆众望风披靡,平城一役尽覆其师。郭缊闻将军威德,幡然悔悟,乃解印绶、开城门,举雁门全郡稽首归命。 更有云中太守栾贺,仰慕明公之化,不待檄文,亲率郡兵来援。既献云中图籍,复遣舌辩之士说五原太守督瓒、定襄太守班辰归降。 今四郡耆老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北疆诸城尽悬汉帜矣。 然并州事势危如累卵,敢沥血以陈: 一者,朔方、上郡已成丘墟,西河残破十失七八。南匈奴诸酋聚十万胡众盘踞河曲,日刳我边民、夜燔我亭障; 二者,塞外鲜卑诸部鹰视狼顾,铁骑旦夕可叩五原、云中。此二郡新附,城垣颓败,仓廪空虚,恐难久持; 三者,太原以南诸郡虽名属朝廷,实则豪帅各据坞堡,赋税不贡,丁壮不应征发。 末将本边鄙武夫,惟知弯弓驰马,今当此纷纭乱局,实惶怖不知所为。昔陈平画策于帷幄,子房决胜于千里,伏惟将军庙算深远,智略超群,敢请钧裁,以安边鄙。若蒙赐教,荣当砺兵秣马,恭候旌节。 临书惶悚,顿首再拜。 初平二年夏六月丁亥朔荣谨上 —— 看罢,本来心情舒畅的魏哲顿时眉头紧皱。 即便他对并州胡患有所预计,但还是没有想到情况竟然危急到这种地步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无奈的发出一声轻叹。 见戏志才面露好奇,魏哲当即随手便将信件递了过去。 不想戏志才看罢却直接皱眉摇头道:“徐子平何以如此不智!” 在戏志才看来徐荣现在拿下的并州四郡只有雁门郡有价值,至于其他三郡完全就是负担,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因为上党、太原、雁门三郡才是并州的核心之地,三郡人丁几乎占整个并州的八成之多,谁拿下了这三郡基本上就等于握有并州。 高干已经成功入主上党郡了,现在估计也在盯着太原郡。 当此之时,徐荣应该立刻南下太原郡才是。 至于云中等郡倒不是说要放弃,但完全可以等到拿下太原、上党后再处理。 想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皱眉道:“明公,袁本初日前表王柔为护匈奴中郎将,并表其弟王泽为雁门太守,显然是为了拉拢太原王氏,此时实不该再多生事端,迟则生变矣!” 然而魏哲听罢却摇了摇头,面露沉吟之色。 魏哲心中清楚,并州的情况完全不能以常理论之。 实际上并州局势就是从董卓入洛阳才开始崩坏的。 汉室声威越隆,并州的局势就越稳定,一旦汉室的威望彻底散去,那么并州的局势将无可挽回,恐怕转眼便会铸就三国时期的局面。 从这个角度来说,并州的情况确实危如累卵。 如果现在不趁并州还有几分汉室余威,令胡人投鼠忌器,后面再想挽回恐怕就要花十倍、百倍的精力了。 西晋时期的胡人内迁,其实就是从光武帝开始边疆政策不断恶化的结果。 甚至这颗大雷从王莽时期就已经埋下,光武帝刘秀没有解决,曹魏也没有解决,最终再经过司马家一顿脑残操作,便直接酿成了滔天大祸,遗毒华夏五百年。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果断下令道: “告诉徐荣、张辽,无需顾忌,凡事以定边为上。令其招募并州义勇,尽快南下太原,莫要耽搁时机。” “另外传令太史慈,徙青州黄巾俘虏十五万分三批入云中、定襄、五原三郡屯田。” 反正在青州屯田也是屯,在并州屯田也是屯。 青州土地荒芜了日后不怕没人耕种,毕竟地处中原嘛,容易招揽流民。 但如果不趁这个时候以青州之民填并州,那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若不是担心云中、定襄、五原的土地没办法承受更多人口,魏哲甚至想直接迁徙三十万青州流民进入并州就地屯田。 随即魏哲又对刚刚被征辟为文学从事的田畴吩咐道:“替我拟一封奏疏,表雁门太守郭缊为度辽将军,幕府司马韩忠为度辽长史,领屯田诸事;另表幕府督军从事崔琰为雁门太守,总理雁门诸事。” 田畴闻言只是略做思量,便很快草拟出一份奏疏。 魏哲看罢见没有问题,便用印发出。 见魏哲如此安排,戏志才顿时若有所思。 魏哲表郭缊为度辽将军,显然也是在拉拢太原郭氏。 毕竟太原郭氏论影响力可完全不输于太原王氏,甚至尤有过之。 若是太原郭氏可以为幕府所用,那么除了对拿下太原郡有所裨益之外,同样也可以借助并州士族的力量来对付南匈奴各部。 想到这里,戏志才不由面露佩服之色。 虽然他自负有经世之才,然而在谋划大局方面戏志才却对魏哲佩服之至。 与魏哲相比他反而有些格局狭隘,太过斤斤计较了。 且不说蓟县这边如何安排,当魏哲的手令送到雁门郡治所阴馆县后,郭缊果然满心激动的接受了任命。 不过他倒不是为自己被任命为度辽将军而激动,而是被魏哲移民屯边的魄力所感动,这种心情恐怕也只有并州人能体会到…… 凌晨四点,没憋出来。 - 汉官 - 江汉 如题,又是枯坐煎熬的一晚。 好不容易憋出来一点全删了,感觉不对。 抱歉,实在没思路,睡了,醒来再说!o(╥﹏╥)o《汉官》凌晨四点,没憋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无心插柳柳成荫【1/2】 - 汉官 - 江汉 平城一战之后,并州很快便迎来了新的政治格局。 雁门、云中、五原、定襄等北四郡为魏军所据,南部上党郡则为袁军所占。 于是不可避免的,双方开始角力于太原。 太原士族也随着郭氏与王氏的选择,开始陷入了一片混乱。 可以预想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太原郡都将会动荡不定。 没办法,谁让太原郡有“山河之险”呢! 太原盆地四周被太行山、吕梁山、恒山等山脉环绕,形成“表里山河”之势不说,境内更是河流纵横,且河谷地势十分复杂,严重阻碍敌军的大规模推进,形成“山河之固”的天然风水局势。 这是一种优势,但有时候也是一种劣势。 比如此刻,魏、袁双方谁也不能速胜,那就只能在太原形成拉锯之势了。 对于这个局面魏哲也不意外。 初平二年,六月丙戌日。 蓟县幕府正堂,只见魏哲心平气和道: “太原之地,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雄踞天下,诚不可速胜!” “告诉徐子平、张文远切勿焦躁,胜败不在一时也!” 魏哲刚刚收到消息,三日前长安、陇右地震,地裂涌水,坏败城郭、民室房屋倒塌致死千余人,殃及周边八郡国,董卓为此罢免了司空种拂,太尉赵谦,另以光禄大夫淳于嘉为司空,太常马日磾为太尉。 魏哲可不想并州大军没被袁军打败,反而被天灾葬送在大山深谷之中。 在处理了完当日的政务后魏哲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坐着马车前往城门处接人。 戏志才见状不由纳闷,毕竟现在这天下够资格让魏哲远迎的已经基本没有。 不对,除了魏哲的父母之外,但他也没有听说这两位要来蓟县呀? 念及此处,戏志才顿时好奇的蹭了上来,魏哲见状也没有在意。 于是没过多久,戏志才便见一身着靛青苎麻深衣,头裹青帻,脚踏布履,望之不过四五十岁的清癯老者从一辆州府马车上下来。 仅一个照面,戏志才便大致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老者虽然气质儒雅淡泊,但绝非隐居大儒,看他腰间那袋半旧的药囊以及隐约传来的药香就知道,此人当是一个医者,或许还是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医者。因为戏志才发现这老者的一双眼睛竟然比年轻人更清亮、通透,精神头十足。 不过正因如此,戏志才心中反而更加纳罕了。 就算是一名神医,也用不着让自家主公亲迎吧? 与此同时,从马车上下来的华佗在看见迎接的人群后也不由一愣。 华佗虽然不认识魏哲,但走遍五湖四海,见多识广之下自然猜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华佗当即颇为感慨的主动见礼道:“老朽才薄智浅,怎敢劳将军亲迎!” 说实在的,华佗这些年也没少与高官显贵往来,但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尊重。 然而魏哲却快步上前扶住他,连连摇头道:“元化先生客气了,先生于家母有救命之恩,些许礼遇算什么,若不是案牍牵绊,吾当于青州亲迎先生才是。” 话说魏哲也没有想到,他苦寻数年不得的华佗竟然就窝在青州。 本来华佗只是因青州黄巾肆虐而不得不逗留在此,但随后却是主动留了下来。 因为青州失去了官府的管控之后便彻底没了秩序,很多疫病便开始出现。 也不知道华佗怎么做到的,竟然在各路黄巾军之中来去自如,治病救人。 也就是华佗无意效仿张角,否则说不定都能成为青州各路黄巾的盟主。 不过魏慕华知道魏哲一直在寻找此人,故此在偶然间听说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当即一路追索,这才在深山之中找到了华佗。 幸亏魏军的名声还行,华佗见太史慈、魏慕华等人做的都是安置流民、救死扶伤的事情,这才乖乖得跟着使者来到了蓟县。 可即便如此,华佗还是没有料到魏哲能如此礼遇。 在他看来即便魏哲家中有人重病,也无需这么客气吧? 不过在听魏哲这么一说,华佗这才明白双方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缘分。 于是在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后,华佗当即惭愧道:“将军此言老朽实在愧不敢当,当年令母之疾实乃先师所治,彼时老朽不过一药童尔,不过侍奉汤药罢了。” 可话虽如此,魏哲对华佗还是颇为敬重。 没办法,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最不能得罪的话,厨师与医师肯定排在首位。 即便魏哲再如何自负,他也不敢保证一辈子不生病。 在这种时候能有一个神医在侧,那简直多了一条命在身。 所以魏哲一直很不理解曹丞相为什么要杀华佗! 要知道按照史书记载,华佗可不是因为试图行刺曹操而死,只是因为曹操三番五次写信让华佗回来给他治病,并且下诏令郡县征发遣送,华佗谎称妻子生病不去,这才被解许昌监狱在狱中被拷打致死。 生前救人无数的华佗,竟然就这样枉死狱中。 不得不说,曹丞相这杀性也忒大了些! 相比之下魏哲显然要比曹丞相怕死多了。 在请华佗到魏府检查过幼子身体,确认没有什么先天隐疾之后,魏哲这才道出来意。 魏府前厅,只见魏哲敛衽正坐,叹息道: “今海内板荡,黎民流徙,饿殍盈野,疫疠横生。吾日夜悬心,常以为憾。” “今虽治下劝农、兴屯,使老弱得裹腹之粟,然医道不昌,巫觋横行,黔首抱恙竟无汤药可恃。每每想起,心如刀绞,实难忍受。”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走到华佗近前执其手感慨道: “先生乃岐黄圣手,当知医道非独治人,实可安邦!今愿以三州百姓安康相托,请先生广授医家之秘,使幽燕百姓有良医可治。若得先生开讲医家之学,十年间可育千徒,此千徒复救万人,则苍生幸甚!” 此言一出,饶是华佗历尽沧桑也忍不住须发微颤。 正因为见惯了苦难,他才越发明白如今大汉百姓有多苦。 而这一路走来,华佗所见所闻也都证明了魏哲所言不虚。 他并不是视百姓如草芥的独夫,实乃心怀仁义的明主。 此刻见魏哲竟然还有如此大愿,华佗感动之余亦是难免涌出一股豪情壮志。 毕竟都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华佗心中又岂能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呢? 如今能凭借自家所学大展拳脚,济世救人,华佗自然求之不得。 第68章:有心栽花花不开【2/2】 - 汉官 - 江汉 午后,魏府正堂。 只见华佗面色郑重的出列,伏地拜倒,声若洪钟道:“明公以天下苍生为念,仆虽驽钝,敢不从命!”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开心的大笑起来,连忙将华佗扶起。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 毕竟从史书记载来看华佗并不愿意成为高官显贵的私医,更想凭借自家医术广救世人,广陵太守陈登也好、权倾天下的曹丞相也罢,事实证明都没有长久的把华佗留在身边,魏哲可不想日后华佗也给他来这一手。 不过现在好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有了医官学的牵绊他这辈子别想走了。 只是随即魏哲却又面露惭色道:“今岁屯田初兴,各地粮草多有损耗,仓廪所积实难支应。还请先生暂以己身之学授军中医官,待来年新粟入仓,吾必为先生立医官学,使得先生得弟子而教之!” 毕竟脱产学子和脱产士卒一样,那都是需要吃粮食的,不是随随便便就有的。 真要招了太多的学生,魏哲就算教得了,恐怕也养不起。 相比之下本就由军中供养的医官学徒就便宜多了,而且多少还有点基础。 别的不说,幽州军的外伤治疗多少还是有点水平的。 华佗闻言倒是不以为然,抚须而笑道:“无碍无碍,治病救人何分彼此!” 一直旁观的戏志才看到这里,倒是猜出了一点端倪。 他深知魏哲从来不做无用之功,既如此看重此人,那这个华佗必有过人之处。 反而正当戏志才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见识一下华佗的医术时,却不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只见华佗拜谢领命之后,竟然看向一旁的戏志才,眉头微皱道:“足下近来是否常常感到胸闷气短、多汗乏力?” 此言一出,戏志才还没怎么样,魏哲就心中一紧。 老话说得好:不怕医生笑嘻嘻,就怕医生眉眼低。 看华佗这幅表情,显然戏志才这是有病呀,而且是大病。 一想到戏志才原历史中也是英年早逝,魏哲有些紧张:“元化先生,志才乃我心腹肱骨,与骨肉至亲无异,你可千万要治好他呀!” 见魏哲如此郑重其事,戏志才有点心慌,当即颔首道:“确有此症状,不过这些都是老毛病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华佗闻言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近前对戏志才进行详细的切脉诊断。 说来在春秋战国时期,华夏医家就已经有望闻问切的习惯了。 如今虽然巫医不分家,但很多医家理念大多都已经成型。 简单来说,当世的医师上限极高、下限也极低,就看病人的运气了。 眼下戏志才的运气算是好的,只可惜他的命不太好! 在经过一番全面的观察之后,只见华佗面色凝重的轻叹一声。 其实刚刚见戏志才眼底青灰他就有些怀疑了,现在一看果然不错。 只是他感慨归感慨,这一声叹气却差点把魏哲吓得半死。 在深呼吸一口气后,魏哲方才紧张道:“……先生,志才这到底是何病症?” 华佗闻言也没有废话,当即皱眉轻叹道: “若我所料不错,戏将军当是患有先天心疾,乃司命所属,非人力所能为也。患此症者少有人能活过而立之年!” “不过从戏将军的脉象来看,他近年来当是多有进食大补之物修补元气,故此症状较轻,尚可随意行走,日后若是细细调理,未必不能得享天年!”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情感上来说他很想否定华佗的的判断,但现实却和华佗说得差不多。 其实自从成为乐浪太守之后,魏哲就没少压着戏志才吃长白山老参。 毕竟现在上党人参才是最值钱的,长白山人参还是比较便宜的。 也正因为便宜,才导致上党人参都快被挖绝种了,长白山中却依旧药材遍地。 在后世难得一见的老山参,如今基本上每年都能被山民偶遇千百次。 每年长白山人参的产出量,更是足足有百斤都不止。 若是药农胆子够大,继续往深山老林里面走,收获恐怕会更多。 可以说魏哲现在就算是拿人参当萝卜吃都没有问题,甚至还吃不完。 当然,他没那个胆子就是了。 不过自从戏志才年年进补却没有问题之后,魏哲便明白他确实有问题了。 只是魏哲没想到戏志才的问题会这么严重。 无论他是哪种类型的先天性心脏病,在这个时代基本上都属于无药可医了。 一念至此,魏哲的心情只觉得一阵沉甸甸。 然而戏志才闻言先是有些错愕,但随即竟然洒脱一笑: “多谢元华先生告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能明明白白死去吾愿足矣!” 说罢他便忍不住又给自己斟上一盏果酒,准备细细品味起来。 魏哲见状顿时一阵火大,当即挥手夺走扔在地上。 看着戏志才那错愕的眼神,魏哲顿时瞪了他一眼:“哼~自今日起,这酒便与你无缘了。” 闻听此言,戏志才顿时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刚才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崩溃。 不过魏哲却懒得理他,当即拉着华佗正色道:“元华先生,志才我就交给你了。” 华佗也知道戏志才乃是魏哲谋主,当即郑重一礼道:“明公放心,在下必尽力而为!” 于是在戏志才悲伤的眼神之中,他就这样被魏哲亲兵押解着跟着华佗离去了。 戏志才万万没想到,只是凑热闹竟然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而在戏志才离开之后,魏哲也有些头疼。 以戏志才现在的情况,如果再让他像以往一样劳心劳力无疑是在谋杀。 他不是越王勾践,干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魏哲还是想和戏志才君臣相得,一同享受盛世荣光的。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魏哲心中清楚,但却没有悔改的意思。 只是鉴于戏志才的身体情况,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征辟新幕僚来帮他分担工作。 念及此处,魏哲沉吟片刻终于有了主意…… —— 【抱歉,搞晚了】 【(。_。)I’m sorry~】 第69章:消除隐患【4.7K】 - 汉官 - 江汉 华佗抵达蓟县的当晚,行人司便收到了一个新任务。 三日后,身处河间国前线的太史慈眉头微皱。 “大陆泽?” “不错!”穆承十分客气道:“还请太史将军协助!” 对于田丰的去向,行人司亦是从沮授口中得知。 而得知魏哲欲征辟此人,太史慈也没有怠慢,当即命军中斥候领路。 如今双方以安平国为战场相互拉锯,没有人比斥候更清楚该如何潜入敌后。 说来安平国也是命途多舛,当年公孙瓒与袁绍便是在此处交战连连。 现在魏军攻冀州,此郡国又再一次沦为战场。 几番下来,安平国早已经不复昔日繁华。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穆承几人最终顺利的通过安平国进入大陆泽。 作为冀州刑徒、亡人的首选家园,烟波浩渺的大陆泽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身为冀州最大的湖泊,周边漳水、滏水、洺水、湡水、水、洚水、澧水、泜水、泲水等九水皆汇于此,水域广袤数百里,宛如海洋一般。 据传当年夏禹疏九河便是导众水入此,而后方从大陆泽引流入海。 汪洋千顷势何雄,九水同归一泽中,说得便是此景。 但无论是生活在什么地方,有样东西终究是难以避免的,那就是盐。 所以大陆泽内各路私盐贩子,基本上也都兼职着传递消息的勾当。 黑暗的秩序也是秩序,生命总会自己寻找出路。 …… 午后,大陆泽深处一方隐蔽的沙洲。 看着手中的信件,身躯高大、面容憔悴的田丰不由陷入了沉思。 对于魏哲他自然是早有耳闻,别看他深居大陆泽,但消息却不闭塞。 作为巨鹿郡首屈一指的冀州名士,田丰便是逃亡至此也远比其他刑徒舒服。 其实巨鹿郡中愿意袒护他的士族不在少数,只是田丰不想连累他人罢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鱼龙混杂的大陆泽中安然无恙。 也正是通过信件往来,田丰才知晓了袁绍窃取冀州后的桩桩件件变故。 说实在的,对袁绍的表现田丰有点失望。 他拒绝袁绍征辟不假,但那只是抗议袁绍杀韩馥的不义之举,不涉其他。 对于袁绍这位四世三公之后的能力,他最初还是认可的。 毕竟当年他在洛阳当侍御史时,“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名号可是响彻京都。 只是田丰没有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虽然袁绍逆斩了公孙瓒坐稳了冀州牧的位置,可随后他竟然昏招连连。 明明坐拥冀州这个天下膏腴之地,竟然沦落到被四面围攻的地步。 若他是袁绍,绝不会放任钟扈击败青州黄巾,只会与之结盟共讨渤海。 要知道渤海郡可是幽青两州咽喉之地,此地不夺回冀州在战略上便难挽颓势。 可以说北方四州的战略要地之重,无过于渤海郡! 田丰甚至觉得即便夺不回此地,便是毁了也不应该留给魏军。 只可惜他做不了冀州的主,更没有立场这么做。 相比之下,魏哲的诸多举措反而让田丰惊叹不已。 出身寒门的田丰既震惊于魏哲的手段,也佩服于魏哲的勇气。 毕竟在内郡大兴屯田,这显然是想要趁着乱世的机会布局天下。 别管他能不能成,单单这种格局气魄就已经让田丰无话可说了。 甚至魏哲的很多举措,由于内部消息不足连田丰都猜不透。 如今魏哲征辟的命令送到眼前,饶是田丰乡土意识浓厚也不由一阵动摇。 不过像他这种表现也不奇怪,这和智慧无关,完全是情感作祟。 就比如陈登、陈圭父子,又比如谯县许氏,基本上都只会出仕本州。 外面的明主再好,对于他们来说也不如占据本州的主公有诱惑力。 如果有选择的话,田丰自然也想要替冀州效力。 只是正如很多寒门空有为国效力之心,却不得其门而入一样,田丰现在也是有心无力。 除非他能自毁三观,违心的向袁绍臣服,否则他恐怕就只能烂在大陆泽中了。 一念至此,饶是田丰秉性正直也不由面露不甘之色。 比英雄迟暮更悲哀的,其实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田丰自负有济世之才,自然不想在大陆泽中与鱼虾同朽,虚度一生。 思量再三之后田丰终于咬牙道:“也罢,既然冀州无道,那吾便投左将军!” 反正已经没希望出仕本州了,那么打回来也是一样的。 说罢田丰终于不再犹豫,立刻吩咐左右随从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没错,即便是逃亡在外田丰身旁也是有仆役伺候的。 …… 且不说田丰在心中如何曲线救国。 另一边在得知他接受了自己的征辟之后,魏哲顿时大喜。 于是在田丰赶到蓟县之后,当即就被魏哲拜为师友从事,参幕府军事。 田丰倒是没有在意职位高低,他在意的只是一个平台而已。 并且他有信心,无论现在职位如何,日后他都能跻身为最核心的幕僚之一。 可当田丰尽职尽责起来后,魏哲才知道他那句“刚而犯上”的评语怎么来的。 能让史书如此评价,可见田丰在待人接物方面有多硬核。 至少面对魏哲这个上司,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委婉。 明明是全心全意站在上司的立场替上司考虑,但田丰却能每次都让魏哲恼火。 就说钓鱼吧,魏哲也不是真的喜欢钓鱼,只是偶尔去湖边散散心放松放松心情,实际上钓鱼的过程中有大半时间都在谈论政务。 但田丰得知之后,才第二次参与幕府会议的他竟然就当众直谏道:“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今将军频频流连湖泽,日久恐为有心人所趁。若有万一,将军纵然自轻,恐三州百姓危矣!” 说罢他也不管魏哲那阴沉的脸色,依旧梗着脖子固执道:“况将军以千金之尊,行渔夫之事,此乃玩物丧志之兆也,诚以为不当如此!” 随着田丰此言一出,幕府正堂顿时一片死寂。 魏哲的面上更是阴沉如水,煞气四溢。 说实在的,自他掌权以来麾下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魏哲真的动了杀心。 不过很快他便悚然惊醒,为自家这个念头感到错愕。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样的道理他倒背如流。 若田丰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也就罢了,但他此言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 面对一个如此替主上考虑的直臣,自己竟然动了杀心? 一时间,魏哲只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他忽然想到原历史中孙策遇害之前针对他喜欢单骑出行的习惯,麾下众臣也曾多次劝谏。 谋主张纮劝他“主将乃三军所系,不宜轻敌小寇。” 心腹虞翻更是屡次劝谏,甚至直言:“夫君主不重则不威,故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以白龙化鱼遭渔夫射目、白蛇现世被刘邦斩杀的神话,警示孙策微服出行易陷险。 然而孙策却没有纳谏,依旧我行我素,以至于意外身死。 一念至此,魏哲有些愤怒的头脑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只见魏哲主动降阶走到田丰身旁将他扶起,而后执其手感慨道:“非先生不能闻此言也!自今日起,吾当书之屏风以自警之!” 说罢他便大手一挥,当场便赏田丰扶余骏马一匹,赐帛五百匹。 却不想田丰这刚直到过分的老头却坚辞不受。 魏哲见状只能无奈道:“先生饱读圣贤书,难道欲效子贡赎人乎?” 见魏哲这么一说,田丰觉得在理,这才恭恭敬敬的拜谢赏赐。 直到此时,堂中的幕府众僚心中才松了口气。 或许连魏哲都没有发觉,实际上随着他不断成功,身上的威严也越来越重。 尤其是那些从带方县就开始跟随他,见证了他一路开疆扩土、灭国擒王、讨董破关、收复洛阳的元从老臣,在面对魏哲时已经有点迷信了。 因为他们见证过魏哲太多成功了,所以也相信他会一直成功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在田丰之前没有人劝谏魏哲的缘故。 毕竟若是魏哲做了什么石破惊天的昏聩之举也就罢了,在钓鱼这种小事上面他们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劝谏的必要。 或许畏惧、或是迷信,反正魏哲身边还真缺少一个直言敢谏的人。 不是他有受虐症,而是魏哲也不敢保证他日后不会犯错! 他是人,不是圣人,犯错是必然的。 可普通人犯错只会累及自己,他若是犯错那就要连累三州苍生了。 在这种时候,能有一个敢于指出他错误的人就十分重要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田丰的存在确实填补了幕府的缺失。 当然,田丰这种直臣也不好做,稍有不慎就容易吃力不讨好。 就比如在原历史中,他明明全心全意为袁绍考虑,最后却被袁绍所杀。 所以直臣这种工作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年代越是久远就越是如此。 尤其是在乱世或开国之时,直谏、血谏那可真得有大概率要掉脑袋的! 也就是田丰天生就这个性子,否则一般人绝干不出这种事情。 不过经此一遭,魏哲也发现幕府上下确实存在一点问题。 于是在环视一圈后,魏哲心念流转,忽然慨然叹息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自今日后我当持此三镜,以防己过矣!” 闻听此言,一旁的戏志才、国渊、赵云等人顿时由衷叹服。 即便刚直如田丰,此刻也忍不住朝魏哲郑重一揖,心悦诚服道:“明公此言大善,诚可为天下师表、后世楷模,吾不如也!” 如果说先前田丰还有所保留的话,此刻算是彻底归心了。 甚至在田丰看来魏哲此番所展示出的明主气象已然远超袁绍之流,直追光武。 非如此囊括四海之胸怀,不足矣行匡扶天下之伟业! 不过魏哲说出这番话可不只是让他们佩服的,而是另有打算。 只见魏哲面色肃然的下令道:“即日起,幕府之下增设悬镜司,以师友从事田丰为司正,监察不法,时时奏闻,诸位切勿懈怠。” 此言一出,堂中又是一片死寂。 毕竟众人谁也不是傻子,一听这悬镜司的职能就明白这是个什么衙门了。 虽然换了一个名字,但田丰这司正干得不就是御史中丞的活吗?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不由得暗自警醒。 本来由于朝堂混乱导致各地御史缺席的空白,此刻终于被填补上了。 其实这也是魏哲设立此职司的目的。 朝堂派到地方的御史可以没有,但是随着幕府治下地域越来越广、百姓越越来越多,一定的监察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这根绳子可以很松,但不能没有。 要知道权利从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当权利在你手中时不及时抓住,那么权利就会转移到别人手中。 正要等到天下一统才想起这茬恐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 当晚,在魏哲有意的推动下幕府中发生的事情很快传遍全城。 并且随着消息的发酵,渐渐向幽、瀛、辽三州传播。 魏哲的“三镜之论”一时间令三州士人赞叹不已。 即便是郑玄、卢植、蔡邕等人,都公开表示此为“济世良方”。 尤其是东山书院诸士子,在得知了当日的详情之后更是对魏哲佩服之至。 翌日,东山书院藏书阁。 正当蔡邕与卢植为一孤本上的言语争执时,却见郑玄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 “看看罢!”郑玄递过手中的竹简抚须而叹道:“此诚为王道乐土也!” 蔡邕见状当即好奇接过一看,只见上书《三镜赋》三字,展卷便见一行隽永字迹。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寒菊凝霜于辽东,征雁列阵于渤海。将军辟四门以纳谏,悬三镜而自照。贤良辐辏,诤臣云集。 吾窃观其盛,敢竭鄙怀,作赋以颂: 当是时也,谏疏盈箱,忠言贯耳。批逆鳞者膺厚赏,触忌讳者蒙不罪。故能化诤语为甘露,变雷霆作和风。昔桀拒龙逢而丧邦,纣剖比干而失国。今观左将军虚怀,岂非天授英睿以拯天下乎? 至若谏鼓晨鸣,谤木夕照。田公沥血,书陈弊政;将军辍膳,虚怀以对。缮录谏言,夙夜瞻之。君臣相得,犹鱼水之欢;肝胆相照,类金石之固。 及至列疏于屏风,常若雷霆在侧;铭戒于座右,恍闻史笔铮铮。 乃叹曰:“幸乎,吾得一镜矣!” 嗟乎!铜驼荆棘,曾见洛阳之墟;史镜鉴世,饱尝乱世之毒。谏鼓虽瘖,其鸣在耳;谤木虽朽,其诫在心。览青编而吊往哲,临渭水而想遗音。 然将军之明,岂独耀于当世? 三镜既悬,万象毕陈,将军遗范,皎如日月。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蔡邕看罢,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点头是对此赋的赞赏,摇头是可惜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 在得知这篇《三镜赋》是书院中擅长文辞的士子所做时,他更是感慨连连。 郑玄见状顿时大笑道:“此赋可入《东观汉记》否?” 闻听此言,蔡邕这老头顿时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有此三镜之论,纵为童谣也当记之,何况此赋乎!” 说罢蔡邕便懒得理郑玄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开始琢磨起如何下笔来。 史笔如刀,被记载的人畏惧,但下笔的人更是不敢怠慢。 郑玄与卢植见状,当即笑笑也不再多言。 不过这篇《三镜赋》却不胫而走,没过多久便在三州传开,甚至连冀州士族都从书信之中获得抄本,一时间又是一番热议。 这本是一桩好事儿,但偏偏却引起了冀州牧袁绍的不满,或说嫉妒。 于是当魏哲沉浸在搭建监察体系的时候,一则坏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蓟县…… 第70章:幕府首秀【1/2】 - 汉官 - 江汉 初平二年,九月壬戌日。 又逢一年秋收季,魏哲再次带领麾下文武前往麦田行收割礼。 天公作美,今年虽不是大熟之年,但勉强也达到了小稔的水准。 尤其是随着源自辽东的铁犁在幽燕三州普及,生产力出现了不小的提升。 即便每亩产量依旧比不上冀州、兖州这种中原膏腴之地,但也算不错了。 有了这批粮食,魏哲大兴屯田的计划将再无阻碍。 然而魏哲还没高兴多久,幕府从事田畴便匆匆赶到田间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启禀君侯,涿郡范阳县境内有青州流民队遭遇袭杀,伤亡五百余。” 这次死亡人数算不得多,但田畴却丝毫不敢耽搁。 事实也确实如此,本来还满脸笑意的魏哲闻言顿时脸色一黑。 “……几次了?” 田畴闻言小心翼翼道:“回君侯,算上这次已经有三次了,累计共伤亡流民千余人,被掳者不下三千!” 田畴知道自家主公为什么生气,毕竟现在整个幽燕之地谁不知道左将军虽是沙场名将,但却如老农一般最喜屯田,走到哪里便屯到哪里,听说冀州士族都有人嘲讽他是屯田将军。 当然,别人怎么说魏哲不在乎,只要别耽误他种田就行。 但是这一次,张燕却真的激起了魏哲的杀心了。 要知道魏哲以青州流民屯田并州并非为一时之利,更是为了除后世之隐患。 不用迁徙太多,只需要让并州汉民恢复到前汉水准,那么胡人内迁就会泡汤。 即便再有胡人南下那也是作为汉军的俘虏,被彻底打散编制安置在大汉各地。 一个是被动承受侵略,一个是主动消化吸收,两者的结果可是迥然不同的。 而张燕的突袭,无疑大大阻碍了这一迁徙进度。 不过从张燕的角度来看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 毕竟迁徙到并州的青州流民越多,徐荣与张辽的实力就越强大,并州便越有可能落入魏军的掌控之中,张燕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最关键的是突袭移民队伍对黑山军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燕既可以用此事向邺城交差,同时也能借机壮大自家实力,要知道这些流民本来就是青州黄巾,和黑山军也算是有着香火情分。如今张燕从魏军手中夺走他们,青州黄巾也算是变相的与黑山军汇合了。 而且突袭流民队伍的风险可比攻击魏军要小多了,张燕自然频频出动了。 只可惜张燕低估了魏哲对这次迁徙计划的重视! 张燕恐怕都没有想到,他这一偷懒摸鱼的举动却恰恰击中了魏哲的软肋。 回城之后,魏哲没有一点耽搁当即召集众文武开会。 目的就一个,那就是如何弄死张燕、弄死黑山军! …… “君侯,此事恐怕不好办!” 饶是戏志才足智多谋,此刻也忍不住挠头。 “黑山贼地处太行诸山谷…哦,不对,现在是黑山郡了。”只见戏志才一脸无奈的摇头道:“其山险地狭,本就易守难攻,更兼深入冀州腹地,欲灭黑山贼必先灭冀州,否则绝无可能!” 不是戏志才高估黑山军,而是他们的地理优势实在太好了。 除了冀州牧袁绍之外,其他势力想灭黑山军基本门都没有。 见戏志才这么一说,一旁的国渊亦是点了点头。 只见他面色诚恳道:“还请明公息怒,黑山贼纵然跳脱亦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对此将死之人又何必与他计较?待大军平定冀州,黑山贼反手可平!” 国渊倒不是一味地劝魏哲忍让,他也有应对之策。 “为保流民迁徙安稳,一来可加强涿郡一线兵力,震慑黑山。二来或可令青州俘虏绕道涿县以避袭扰。涿县乃涿郡治所,若黑山贼敢深入此地,我军便可瓮中捉鳖,教他有来无回!” 不得不说,国渊此法确实是老成持重之策。 但魏哲略作思考便摇头否决了:“若依此策岂不是又要消耗大批粮草?今明两年大兴屯田,府中仓禀本就不丰实,为一区区黑山贼便增如此损耗,不妥不妥!” 毕竟无论是流民绕道迁徙,还是增加沿线兵力,损耗的粮草都不是小数目。 “况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只见魏哲肃然道:“久守必失,若不及时斩草除根,长此以往涿郡屯田必定荒废!” 见魏哲态度如此坚决,国渊也无可奈何。 而且魏哲说的也有道理,念及此处,国渊顿时愁眉不展。 然而正当众人苦思冥想之际,一直未曾开口的田丰却一脸淡然之态。 魏哲见状便知道他有了主意,当即虚心请教道:“元皓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不想田丰闻言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魏哲一个问题。 “不知明公是非杀张燕不可,还是必除黑山军?” 说到这里,却见田丰话音微微一顿,方才缓缓道:“亦或是只求涿郡太平?” 田丰此言一出,倒是让魏哲愣住了,他本想说这都是一回事儿。 可是话未出口,魏哲便意识到眼前这个问题确实可以细化。 于是略作沉吟,魏哲便果断道:“以涿郡安稳为要,其他都可暂且不提。” 田丰闻言这才颔首道:“既然如此,卑职这里倒是有一个想法!” 而田丰话音刚落,堂内众文武便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如果是先前劝谏只是让人看到了田丰的刚直秉性,那么这次便是让幕府众人见识到了田丰奇谋妙略! 从这个角度来说,田丰在幕府的首秀堪称完美,而魏哲对他的表现更是满意。 于是当晚一张针对黑山军的大网便悄然拉开…… —— 还有一章下午发,想到该怎么处理了,我先睡会,醒来就写。 第71章:阴盛阳衰【1/2】 - 汉官 - 江汉 傍晚,季秋的微风已经带着一丝丝凉意。 落日下,只见本来宽敞的官道此刻已然是车水马龙。一辆又一辆漆布辎軿车在黄马温驯的牵引下,缓缓向着一座低调之中尽显豪奢的府邸行去。几乎每辆軿车前后都有衣着光鲜的骑者护卫着。然而在平民眼中与贵人无异的骑者,实际上不过是贵人们的前导后从。 随着一辆辆马车在府邸前停下,这些骑者甚至都没有入内的资格,半途便被引到仆人的院落安置,而在府邸外间则早有十余名平帻皂衣的小厮候着,随时听令。 “广元兄,今日出行怎的如此简约?” 门楼下,只见一头戴巾帻,身着朱衣大袍的青年调侃道:“莫不是昨日醉酒别处,被令堂责罚了?” 被此人调侃的亦是一士族青年,他闻言也不恼,当即笑道:“皂盖轺车又如何?难不成便辱没我的风采了吗?” 所谓“皂盖轺车”,其实就是二人御之的轺车,车厢并无屏障,上面只有皂盖遮挡,乘车者可以随意的四向远望,乃是轻快迅捷的“轻车”。但即便是这种不讲究排场的出行工具,也需要十金乃至百金。 而朱衣青年闻言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你个刘广元,当真不拘小节也!” 谈笑了两句之后,此人便笑着将人送入了正堂之中。 今日是他母亲大寿,来者都是客,朱衣青年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随着族中声势日衰,朱衣青年越是不敢在这种小节上落了面子。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当看见一辆乌蓬辎车逐渐靠近,他本来还以为也是来赴宴的宾客,可是当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耿武之后,朱衣青年顿时面露惊色。 “文威兄,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吗?”耿武倒是淡然一笑。 作为曾经的冀州长史,族中又是冀州名门,耿武自然与甄尧熟识。 不等甄尧反应过来,便见耿武笑着走上前与执其手道:“快领我去拜见老夫人罢,你们甄家的富贵来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甄尧拿下交给袁绍,反像个主人般打量起周围风景。 见此情形,回过神来的甄尧顿时也搞不清楚耿武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过甄尧也不敢留耿武在外面招摇,顿时也顾不得迎宾,亲自领着他就向后院走去,很快便来到其母所居的丽华苑外求见。 片刻之后,一名雍容华贵的高髻老妇人便出现在耿武面前。 说她是老夫人其实有点勉强,别看她已经五十了,但望之却只好似四十多一般,依旧风韵犹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一辈子没有吃过苦的妇人。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老夫人娘家常山张氏本就是郡中著姓,嫁给了甄逸为妻后富贵更是超过从前,若不是丈夫壮年而亡,使得她劳心操持家业,说不定如今面容还要年轻些。 因此之故,张氏并不是什么无知妇孺。 能在丈夫死后还撑起中山甄氏这么一大摊子家业,她的见识、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所以当耿武近前拜见时,张氏并没有丝毫失态,反而笑容慈祥的与她拉起家常来,说起来两人也算是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毕竟常山张氏与巨鹿耿氏也曾联姻。 耿武见状便知道老太太不是好糊弄的,当即开门见山。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张氏还没有开口,一旁的甄尧便气得面红耳赤。 然而不等这个儿子开口,张氏便用眼神制止了他。 直到耿武说罢,张氏甚至还心平气和的笑着令人引他下去休息。 直到耿武的身影消失在丽华苑之后,甄尧方才怒气冲冲道:“母亲何必对那厮客气?他今日既然如此辱我甄氏,便是没有将两家情分放在眼中,依我看不如拿了他送至邺城,说不得还能为兄长谋得一太守之位。” 由于父亲以及长兄都接连早逝,故此如今中山甄氏官面只剩次子甄俨撑着。 袁绍上任冀州牧后为了拉拢冀州各大士族,便曾辟甄俨为大将军椽,后又任其赵国曲梁令,对甄氏算是颇为拉拢。身为幼子的甄尧若不是要留守门庭处理迎来送往之事,恐怕也能捞一个官做做。 只是他此言一出,张氏却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 “你当真认为他是来羞辱我家的?” “难道不是?”甄尧半是愤怒半是不解道:“让我甄家女儿去给人做妾,这还不是羞辱?” 说罢甄尧还咬牙顿足道:“简直是奇耻大辱!” 见他如此表现,张氏顿时头疼的扶额长叹,心中也算是彻底死心了。 虽然父母总是会偏爱幼子,可张氏也要为甄家负责。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日后就不要出仕,留在府中处理家事即可。” 在无奈的下了一道禁令之后,张氏便将几个女儿都招来丽华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山甄氏近年来颇有阴盛阳衰之势。 张氏三子之中无一成才,即便是在外任官的次子甄俨也不过中人之姿。 相比之下,张氏的五个女儿甄姜、甄脱、甄道、甄荣、甄宓却一个比一个灵慧聪敏。即便幼女甄宓现在才九岁,可是她的见解在张氏看来已经超过这个二哥了。 比如此刻,在听完母亲说完耿武的来意之后,姐姐甄荣还在羞恼之时,甄宓便像个小大人一般凝神思量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甄宓看着张氏道:“母亲,此事未必是一件坏事。” 闻听此言,即便甄尧往日再如何疼爱这个妹妹,此刻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要嫁人为妾的可是你四姐!” 因为甄姜、甄脱、甄道三姊妹都已经嫁人,如今甄家待字闺中的也只有甄荣、甄宓两个女儿,适龄的嫡女更是只有甄荣一个。 然而年幼的甄宓却丝毫不怵,反而娇俏的白了自家三哥一眼道:“亏你还读书呢?君不见南阳阴氏乎?” 此言一出,甄尧顿时一愣:“这和南阳阴氏有什么关系?” 甄宓闻言顿时长叹一声,忍不住做出了和刚刚张氏一样的举动。 “兄长,你莫不是忘记了,光烈皇后亦曾当过光武帝的妾室!” 别看阴丽华曾经是光武帝的白月光,但本朝的开国皇后却不是她。 光武帝在废除了皇后郭圣通之后,方才立她为后。 并且她的遭遇更加屈辱,她是从原配沦为妾室,后来才重新成为正室。 甄尧再如何愚钝,见妹妹说起此事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而此刻张氏已经不想再听这个儿子发表什么见解了,只见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甄荣、甄宓两姐妹:“荣儿,你怎么看?” 张氏倒不是要搞什么婚姻自由,而是想听听两个女儿的看法…… 第72章:赌运【2/2】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丽华苑中。 本来还有点羞恼的甄荣在妹妹开口之后也冷静下来。 只见她姣好的容颜上满是纠结、犹豫之态。 但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母亲,女儿愿嫁!” 张氏闻言有些心疼道:“当真?” 甄荣见状却展颜一笑道:“《邙山赋》《三镜赋》你不也是常看的么?左将军乃天下英雄,能有这样的夫郎是女儿的福气,母亲放心,女儿不委屈。” 甄荣此言倒不是虚言。 要知道魏哲如今不过而立之年,麾下便带甲十万,雄踞三州之地,放眼整个大汉几乎没有谁能比他更优秀的! 以往她在闺中便没少听闻魏哲的丰功伟绩,心中多少是有点倾慕的。 不过她也不是个例,如今大汉贵女就没有不羡慕管妍的。 毕竟东莱管氏什么身份?若是放在如今恐怕连进魏府当婢女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刚刚妹妹甄宓的分析她也听进去了,并且深以为然。 须知光武帝刘秀纵然有兄长余荫、有河北世家鼎立相助,也不过是三十岁方才在河北千秋亭称帝。 相比之下,白手起家的魏哲即便和光武帝相比也毫不逊色。 当然,若说她没有丝毫委屈也是骗人的,只是为了宽慰母亲才如此罢了。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看似胆小却往往比男人还敢想。 甄宓如此,甄荣也是如此,张氏亦是如此。 不过张氏比两个女儿想得更多。 她并没有被魏哲往日的辉煌遮住眼,反而考虑起和袁绍联姻的可能。 然而片刻之后,张氏自己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首先袁绍嫡长子袁谭已经成婚,次子、三子倒是未婚,但张氏看不上。 甚至连给袁谭做妾的可能都不在张氏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袁谭什么水平?也配和左将军魏哲享受同样的待遇? 袁绍倒是有可能,但是他也年纪不小了,并且在和魏军较量中颇显颓势。 于是在沉思半晌之后,张氏果断的做出决定。 “尧儿,派人叫你二哥回来吧!” 只见老妇人眼神微眯的抚着腿上的狸奴道:“我中山甄氏——投魏了!” 刚刚还满脸愤怒的甄尧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 他不知道母亲是如何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的。 不过愚钝归愚钝,甄尧在孝顺这方面倒是没话说,转头就乖乖办事去了。 没过多久,得到回复的耿武心中大喜,当即令人传讯。 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留在甄府打探消息。 说来也幸亏张氏的这场寿宴,倒是给田丰的谋划提供了不少便利。 不得不承认,田丰的眼光果然犀利。 硬是在没有破绽的局势之中,找到了中山国这个破局点。 甚至他连中山甄氏阴盛阳衰、后继无人的情况都算计进去了。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中山甄氏想要使得家世复振就只能选择联姻。 光靠张氏的两个儿子,恐怕连现在的家业的都保不住! 若非如此,耿武也不会直接就找上了甄府。 …… 次日,河间国博陵县。 在收到消息之后,魏哲立刻率领五千府兵轻骑出发,一万屯兵步卒紧随其后。 倒不是魏哲手痒难耐了,实在是幕府现在的摊子铺的有点大。 青州、并州、瀛洲,有威望且能独当一面大将他都派出去了。 眼下中山国之事至关紧要,魏哲实在不放心交给赵云等新生代将领。 毕竟他可不想来场街亭之战,让年纪轻轻的赵云步马谡的后尘。 也幸好魏哲亲自出马,当看到这个诚意后中山甄氏再无怀疑。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有甄氏商队作为内应的魏军便接连拿下中山国北部的安国县、安喜县、蠡吾县、毋极县等四县,切断了中山国治所卢奴县与邺城的消息渠道。 魏哲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经历,就顺利入驻了毋极县。 然而中山甄氏对魏哲的作用却不仅仅如此。 次日傍晚,甄府正堂。 当一身甲胄的魏哲来到堂前时,甄府众人已经久候多时了。 不等众人见礼,便见魏哲爽朗一笑道:“听闻夫人日前做寿,某却是来晚了,手中别无他物,唯有玉璧一方,蓟县佳酿一壶,肥羊两头,还望老夫人莫要嫌弃!” 见他如此平易近人,倒是让一直心中忐忑的甄尧微微松了口气。 匆匆赶回的甄俨虽然有些埋怨母亲的武断,但木已成舟也好不说什么。 于是在寒暄几句之后,在母亲的示意下他当即躬身献策道:“卢奴县虽为治所,然却非中山锁钥。将军欲取中山,常山关实乃重中之重。此关不下,中山国虽存犹亡也!甄氏不才,愿为将军拿下此关,以为妆奁!” 甄俨口中的常山关,其实就是后来的倒马关,战国时也称鸿之塞。 此座关城十分独特,它依峭壁,傍深涧,一半在沟谷,一半在山上,整座关城依地势而建,唐河水由西、北、东三面环绕关城而流。山、水、关城在这里相得益彰,互为险阻。谋略之深,设防之严,建筑之奇,令人叹为观止。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因山路险峻,战马到此经常要摔倒,后世才有倒马关之名。 若此关不夺,那么魏军便没办法掌握太行山东麓,更没办法掌控灵丘道。 所以张氏也好心,想要为自家女儿增加一点份量。 毕竟什么嫁妆能比得上一郡之重呢? 若以中山国嫁妆,那么甄荣的妆奁堪称真正的价值连城! 只是甄氏虽是好心,但魏哲听完却是眉头微皱。 常山关越是重要,他便对甄氏的人越不放心。 于是他当即转头眼神锐利的看向赵云: “子龙,与尔五百骑,速取常山关!” “喏!” 赵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甄俨见状不由一愣,却不敢说些什么。 反而是张氏意识到自家有点大意了,妇道人家终究不知军国之重。 于是后悔不迭的她连忙派心腹管事随行,令其凡事皆听赵云调配。 回过神来的甄俨亦是面露讪讪之色,越发不敢说话了。 然而魏哲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与甄府众人谈笑自若。 三言两语之中,他甚至拟定了在卢奴县以妻礼纳妾的事宜,可以说给足了中山甄氏的面子,令张氏、甄俨等人心中顿时安稳多了。 不过出了甄府之后,魏哲还是即刻传令安平国边境的太史慈做好准备。 毕竟这次袁绍气急败坏之下少不得又要发泄一番了…… 第73章:有伤天和【4K】 - 汉官 - 江汉 事实证明,魏哲的担忧并没有错。 甄氏的商队固然遍布中山,在各处城门关卡都有熟人,但夺关抢城一事确实不是他们的强项。 张氏虽然想拿下常山关作为女儿的嫁妆献给魏哲,可结果却适得其反。 次日午后,阴雨绵绵。 即便赵云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常山关守将卢虎措不及防之下虽然被甄氏部曲偷袭拿下了西门,然而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却迅速稳住了阵脚,退守瓮城,使得甄氏部曲上不去下不来,僵持在那。 要知道常山关的关城通体为条石和青砖筑成,关城虽然狭小,但却高耸险峻,东西二门俱有有城楼,外以沟壕环绕,南面依山,北临唐河,城垣上则列敌楼台7座,最关键的是东西两侧各设瓮城,东瓮城在下,西瓮城在上,凶险无比。 即便瓮城不大,但彼此间的长廊却是通行常山关的惟一通道。 当看见这一幕后,赵云的脸色顿时凝重无比。 虽有些遗憾甄氏部曲没能一举拿下常山关,但他既然领命便不可能空手而回。 于是当夺关的甄氏家将面露惧色,心生退意之时,只见赵云从容不迫的下马。 他一边平静的命令手下府兵给步弓上弦,一边数量的检查铠甲、器械。 马战兵器皆弃之一旁,他转而提起适合近战厮杀的环首刀、铁锏。 不错,赵云确实更擅长骑战,但是步战他也略懂一二。 待一众府兵皆准备妥当之后,身穿黑光铠只是缓缓举起右手,身后便传来一阵齐刷刷的拔刀出鞘之声,空气中顿时多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旁的甄氏家将本想说几句话为自家辩解一番,但此刻硬是不敢开口。 明明赵云身后只有五百府兵,但他却感觉比面对中山国的四千郡兵压力还大。 不过赵云却没管他在想什么,只是冷冷道:“随我杀!” 话音未落,他便如一只猎豹一般拖刀冲出。 “杀!” 其身后的五百府兵当即紧跟其后,甲叶铿锵,满脸杀气! 转眼间数百人就如一道逆势而上的山洪一般,朝着东瓮城冲去。 本来久攻不下的甄氏部曲已经在溃散边缘,但随着魏军加入立刻稳住阵势。 不少家兵受赵云等人悍勇所刺激,竟然也鼓起余勇再次厮杀。 一时间,云梯上不断有人摔落,但也不断有人冲上城头。 以赵云等人为核心,本来只是乌合之众的千余甄氏部曲竟然也战力大涨。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常山关守军占尽地利,可还是不得不一步步向上方退去。 当然,若是给他充足的准备,常山关守将卢虎自然不会如此不济。 别说是千余人了,便是万人冲关他也有把握拦下。 但谁让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卢虎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东门与翁城虽然被敌军夺走了,但常山关还有一半在他手中。 并且西门与瓮城地处上风口,以上击下,守军依旧有地利优势。 因此之故,卢虎并没有弃关而逃,而是选择据守待援。 无论是黑山军还是附近的袁军,只要有一支赶来支援他就敢保常山关不失。 渐渐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弓箭是彻底废了。 “噗! 随着赵云手起刀落,一颗年轻的头颅丝滑的落在泥水之中。 飞溅的血水顺着他俊美的脸庞流下,而后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这让本来气质英武的赵云顿时平添了一份诡异的美感。 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甲胄,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不过赵云却丝毫未觉,只是一脚踢开软掉了的敌人尸体便再度迈步向前。 说来常山关本就不大,关城内部也仅仅有一条十字巷道。 然而就是这条数百米的街道,赵云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雨声之中,隐隐还能听见四下不断传出“噗噗”的诡异声响。 无数涓涓细流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汇成一股,而后如血河般冲出东门。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杀声一直向上顽强的挺进,常山关守军终于受不住了。 卢虎以及身边亲兵虽然依旧试图抵抗,但其他守兵的精神压力却已经到了极限,能以区区五百人守到此刻他们自问对得起袁绍了。 于是在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之后,一部分戍卒终于原地溃散,扔掉了身上一切能扔的东西,转身便朝身后狂奔而去。 反正常山关另一面还能逃命,又何苦留在原地等死呢?他们是三年一换的戍卒,不是洛阳的北军,更不是袁氏的家兵,没必要为了几石俸禄就丢了性命。 见此情形,纵然卢虎还有心死守也只能长叹一声,随众人一起逃离。 而当眼前一空,从东门冲至西门,杀穿了整个常山关的赵云终于停了下来。 沉浸在杀戮的亢奋之中的他昂首看着周边的尸首残骸,终于清醒过来。 明明身处战场,但不知为何赵云此刻却只感到一阵身心通透。 好似这场血战让他发生了某种蜕变一般,令赵云与往日有点不一样了。 尸山血海之中只见赵云忽然展颜一笑,而后不由自主的振臂大吼道: “夺关者——常山赵子龙是也!” 刹那间,声震山谷,响彻群峰。 见此情形,幸存的甄氏部曲无一不是满脸敬畏之色。 甄氏家将此刻就一个念头,那便是现在加入魏军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话分两头,当赵云夺下常山关后,没过多久黑山军便收到消息。 驻扎在太行北麓的广昌县的张燕,在听完斥候的禀报之后脸色顿时惨白。 破防了,这回是真的破防了。 只见向来沉稳的张燕这当场失态大骂道: “彼其娘兮!乃公就知道这些世家子靠不住!” “早知袁本初如此废物,乃公当初就不应该出山!” 没办法,中山国若失,他与麾下大军可就彻底陷入死地了。 张燕可不相信魏哲这个黄巾屠夫会对他尽释前嫌,网开一面。 想到这里,张燕连屋内刚刚抢来的美妇都顾不上理会,直接匆匆率兵离去。 然而广昌县在中山国的最北边,也是冀州最北边的一个县。 即便张燕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但是此刻退兵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中山国通往常山郡的各处官道几乎都落入魏军的掌控之中。 张燕无奈之下只能令麾下黑山军拿出老手艺,化整为零各寻出路。 毕竟山道那么多,过不了大军还走不了小队吗? 只是张燕也不知道这一波分散之后还能收回多少兵马。 当然,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 话说张燕洒出去的疑兵确实迷惑了魏军的注意力,但谁让他倒霉呢。 明明张燕仅仅带着千余心腹,轻兵简从的翻山越岭了。 可谁成想赵云也和他想到一块了,熟知常山郡地形的他只是随便布置了几处瞭望哨,没想到其中一处就发现了张燕的踪迹。 于是乎张燕就惨了,丧家之犬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处境。 在赵云的追击之下,张燕最危险时甚至单骑而逃。 若不是黑山军早就习惯了山林作战,并且魏军主力还在攻略中山各地,张燕这回说不定就要命丧太行了。 可是即便如此,中山国境内的两万黑山贼能逃入常山郡的也不足五千。 至于没有逃回来的是战死了还是投降了,张燕就完全不得而知。 甚至就连张燕自己,回到常山郡的营寨后也是伤痕累累。 可以说这一波黑山军伤亡虽然不大,但是士气却大受影响。 毕竟这回他们可是一点都没拉胯,反而屡屡立功,但最后却被袁军给坑惨了。 此后袁绍若想像先前那般驱使黑山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 且不说黑山军如何狼狈。 随着魏军拿下安熹县,中山国其他郡县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眼下中山国沦陷大半,魏军已经占据了各处险要之地。 并且甄氏的内应作用虽然已经作废,但甄家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就这么说罢,此次出兵中山国魏哲几乎不存在后勤问题。 甄氏在中山国各处坞堡、庄园的粮仓谷囤,便足以供应一万大军月余。 算上在各县的缴获,这回魏军可以说直接打出了古典闪电战的效果。 甚至别说中山国了,连隔壁的常山郡都被魏军占据小半,巨鹿郡的下曲阳也被魏哲乘势纳入囊中! 这让尚未沦陷的中山国以北的蒲阴、北平等县,彻底成为飞地。 西是雁门、北是涿郡,东是河间,南是无极。 四面八方都是魏军,在这种情况下中山国以北七县直接就陷入了绝望。 于是没有过多犹豫,在收到了魏哲的招降告示之后七县便主动开门投降。 至此,中山国彻底易主! …… 邺城,州牧府。 当审配赶到之时堂中已经一片狼藉,甚至有几具仆役的尸首。 没过多久,郭图、许攸、逢纪也相继赶到。 看着主座上喘着粗气,面容狰狞的袁绍,众人都明智的没有开口,还是淳于琼主动将军报递给了几人。 然而只看一半郭图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中山国陷落?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当年赵武灵王为灭亡中山国,可是花费了无数心思并且动用举国之力。 可即便如此,赵国拿下中山国也花费了数年之久。 迎着郭图疑惑的眼神,只见淳于琼愤恨道:“中山甄氏叛乱,引魏公威率兵南下,各县猝不及防故有此败。否则我军绝不会如此仓促就丢失中山!” “该死!”郭图闻言当即咬牙道:“卑职请诛甄氏九族!” 只是袁绍却没理他,因为要能杀他早就杀了。 审配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中山国人丁虽不过五十万,但位置却十分重要。 东临渤海,西接太行,实乃幽、并、冀三州的交汇之地。 此地一失,冀州核心的膏腴之地就再无天险可守了。 审配明白这个道理,许攸自然也明白。 只见许攸咬牙道:“必须夺回中山!” 主座上的袁绍此刻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双眼遍布血丝,神情暴戾道:“传令诸郡,征兵百万!吾要尽起大军,踏平中山——杀了魏公威这个狗奴!” 实际上在得知魏哲突袭中山之后,这个念头就一直在袁绍脑中徘徊不去。 他受够了! 他受够了被魏哲不断羞辱! 公孙瓒也好,魏哲也罢,在袁绍看来都是低贱的北侉。 他可以暂时蛰伏,但却不能忍受一直被魏哲肆意侮辱。 他杀得了公孙瓒,自然也能杀得了魏哲! 袁绍始终相信,天命在袁,天生贵胄的他必然能一直胜利下去! 然而袁绍此言一出,审配、许攸等人却吓得面色一白。 还尽起百万大军?冀州不过日子了? 真要让袁绍这么玩,纵然打败了魏哲也不过是同归于尽的结局罢了。 审配连忙劝道:“明公息怒,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若两虎争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何苦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此举诚为不智也!” 袁绍闻言顿时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杀意,大有谁拦谁死的意思。 但审配却依旧不退,挺身而立,坚持己见。 郭图等人虽然没敢开口,可神情却显然是赞同审配的看法。 即便是先前态度激进的许攸,此刻都忍不住劝道:“本初切勿冲动呀!想想公路,你难道想要他成为袁氏正统,日后子孙都匍匐在他脚下吗?” 不得不说许攸就是许攸,只一句话就击中了袁绍的死穴。 刚刚还暴虐怒急的袁绍,闻言顿时一僵。 不错,不能让袁术捡了便宜! 念及此处,袁绍发热的头脑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继续说!” 见袁绍终于恢复了正常,许攸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虽然打消了袁绍决战的念头,但眼前的问题却依旧存在。 在魏军占据中山国的当下,邺城必须做出有力的还击。 纵然夺不回中山国,也不能让魏军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达成目的。 念及此处,无论是审配还是许攸都忍不住眉头紧皱。 如今魏军占尽大势,冀州这边想要立刻还击还真不容易。 并州也好、青州也罢,乃至于正面战场,那都是短时间就能有所突破的。 不过正当众谋士苦思之际,一旁的逢纪却忽然有了主意。 只是此计有伤天和,即便是逢纪也不知道该不该献此计策,一时间不由面露犹豫之色…… 第74章:三谋抵一毒【1/2】 - 汉官 - 江汉 逢纪的表现全被袁绍看在眼中,于是便主动开口询问。 见此情形,逢纪索性直言道:“卑职确有计策,只是若行此策恐对明公清誉有碍,日后免不了遭人诟病,故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想袁绍闻言不怒反喜,当即迫不及待道:“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至于有碍清誉什么的袁绍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清誉早在韩馥自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干净了,如今再多些污点也没什么。 见袁绍自己都不在乎了,逢纪也就抛开顾虑。 只见他先请左右抬出大汉舆图,而后指着北疆塞外那片辽阔的区域道:“自胡酋檀石槐合鲜卑、立王庭以来,此獠南掠汉地,北拒丁零,东退扶余,西击乌孙,全据匈奴故土,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实乃大汉劲敌,其凶险更胜往日之匈奴,数十年来缘边九郡无不受其荼毒。” “是故孝桓皇帝曾以遂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却不想檀石槐不肯受,而寇抄更甚。如今檀石槐虽死,鲜卑亦四分五裂,但鲜卑兵马之盛依旧堪称塞外强国,非匈奴、乌孙之流可比。” 说到这里,只见逢纪眼神阴冷道:“卑职听闻魏公威在辽东时每击胡虏,如赴仇敌,常立京观以威慑夷狄,可见彼此仇怨甚深。若明公肯厚赏,招诱诸部鲜卑南下进攻幽州,而我军再趁机攻之,届时魏军腹背受敌之下必然进退失据。” 逢纪一脸得意道:“如此一来莫说夺回中山、渤海、河间诸郡国,便是趁机拿下幽州亦不难也!”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顿时沉默不语,神色各异。 审配面露不满,许攸眉头微皱,郭图则是若有所思。 至于堂上高坐的袁绍虽然面无表情,不悲不喜,但心中却不由一阵意动。 确实,以如今魏军的实力一般人还真不敢得罪,也没有资格与之为敌。 与其费尽心思给魏哲弄些疮疥之疾,还不如直接来个狠的! 与此同时,郭图在思量片刻之后却摇头道:“元图此计虽奇,然个中手段还是太糙了些,听之尚可,若切实行之恐难如登天。” 逢纪闻言自然不服,当即冷面斜视道:“还请指教!” 郭图闻言当即毫不客气道:“自檀石槐死后诸部鲜卑内乱久矣,近些年忙于争夺鲜卑大权以至于寇边之事都已然少见,为祸反不如乌桓之害,区区财货又岂能招诱?须知魏公威这厮以往便是以击胡立功,在塞外声威远播。这些胡人纵然敢南下,恐怕也不会太过用心,稍有风吹草动估计就远遁塞外了。” 只见郭图嗤笑道:“胡虏南下既然虚有其表,又如何能与我军前后夹击?” 见郭图这么一说,本来有些动心的袁绍顿时又开始犹豫起来。 还真是,檀石槐在世时鲜卑人虽是边郡大患,但他去世之后幽州最大的威胁反而成了乌桓人,要知道张纯之乱就是乌桓人在背后撺掇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五郡乌桓甚至做到了檀石槐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并且无论鲜卑人还是乌桓人,那都是见利忘义之辈。 袁绍倒不吝啬财货,但他就怕这些胡人不讲信义,拿了钱却不办事儿。 若是如此,等到袁军大举进攻时恐怕反会被这群胡人给坑了。 然而逢纪却并非易于之辈,对于郭图的挑刺他转眼便想到了弥补之法。 只见逢纪自信一笑道:“公则此言谬矣,岂不知因势利导乎?” 说罢逢纪便朝袁绍躬身一礼道:“胡人好利,我等便可以利驱之。若以大掠幽州诸郡为酬,塞外诸胡必然动心。此外亦可赏以名号,授之单于印绶,如此乌桓、鲜卑诸部焉能不为明公效力?” 郭图闻言倒没有继续抬杠,思量片刻反而点头认可了逢纪的算计。 然而郭图没话说了,许攸却忽然摇头道:“此计好则好矣,却未尽善!” 随即不等逢纪开口,许攸便主动解释道:“魏公威麾下兵马强劲,鲜卑也好乌桓也罢,若不效死力定难匹敌,故此光是财货、名位恐怕还不足以令塞外诸胡搏命厮杀,需另设诱饵!” 逢纪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能驱使鲜卑、乌桓动手就不错了,让胡人拼命厮杀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别说胡人了,就是冀州诸军用不用心厮杀州府都没办法保证,更何况胡人。 幸好许攸并不是刻意针对逢纪,他提出这个问题自然也有解决之法。 只见许攸眼神冰冷的走至舆图旁指着辽西之地道:“卢龙塞以东诸郡,可尽许之,使东部鲜卑诸部与三郡乌桓争利,如此辽州必乱。” 说完他又走到右边指着并州道:“雁门关以西诸郡亦可尽数割与鲜卑步度根所部,此獠拥众数万,实力非同一般。至于幽州……” 言及此处,许攸直接指了指代郡、上谷两郡道:“中部鲜卑窥视此处久矣,若以此二郡为酬,轲比能必死战不退,如此幽州必然大乱。” 不得不承认,许攸这一招阳谋确实犀利。 但他此言一出,州牧府正堂立刻陷入一片死寂。 即便上首的袁绍都忍不住面色惊色。 要知道许攸这随手一划,割舍的疆域何止千里? 河套之地,辽东之地,海东之地,乃至于幽燕故地都被他一句话送人了。 别说塞外诸胡了,这么大的疆域给谁估计都愿意拼命。 袁绍再如何狂妄,此刻也不敢做出如此决断。 相比之下,审配的态度就要明显多了。 只见审配一脸阴沉道:“许子远,你想害主公遗臭万年吗?” 虽然许攸割舍的也不是冀州土地,审配也极重乡土没错,但他依旧无法忍受。 毕竟这些疆域是从春秋战国开始,华夏历代先辈呕心沥血才开辟出来的。 他们这些后世子孙不能开疆拓土也就罢了,怎能割与胡人? 审配是冀州人没错,但他也是燕赵儿郎,干不出这种背祖忘宗的事情! 第75章:各凭手段【2/2】 - 汉官 - 江汉 对于审配的愤怒,许攸不以为然。 甚至许攸反而理直气壮的怒视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正南为何如此迂腐?” 说罢许攸也不和审配争辩,直接对袁绍解释道: “《黄帝内经》有言:“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当此之时,行此权宜之计亦在情理之中。待魏公威授首,我军拿下幽燕诸地,自可重新收拾山河,扫清宇内。” 见他这么一说,袁绍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现在暂时割舍几块肥肉诱使胡人作为鹰犬,日后亦可兔死狗烹。 但袁绍还是有点顾虑,只见他面色犹豫道:“上谷、代郡实乃幽燕屏障,此二郡若失,冀州恐怕亦要深受其害,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想许攸闻言却哈哈一笑道:“明公大可放心,轲比能虽然人多势众,但想拿下这两郡也没那么容易。只要我军动作够快,待一切尘埃落定自可提前接收上谷、代郡诸地,轲比能纵然不甘又能奈我何?” 见他这么一说,袁绍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自家这么做日后估计会遭人诟病,但袁绍也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如果不能击败魏哲,他压根没有什么日后可言。 反之如果他能成为最后的赢家,那么自然有机会弥补今日的过错。 一念至此,袁绍便立即开始谋划起细节来。 审配见状顿时张口欲言,但想了想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袁绍想要联合塞外诸胡夹击魏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现在冀州与北疆没有一点接触,怎么联系上乌桓、鲜卑都是个问题。 于是经过郭图等人一番商议之后,袁绍最终决定派使者穿越太行山,借道并州,从朔方郡出塞。 这样做虽然绕了一个大大的弯路,但却可以完全避开魏军的耳目,保证行动的隐蔽性。纵然使者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提前激动魏哲。 当然,隐蔽是隐蔽了,但是一来一回估计也要花不少时间。 能在一年之内实现这个计策,都算是邺城方面精干高效了。 不过正当袁绍等人商议妥当之时,堂外却又传来一阵喧闹。 只见淳于琼满脸喜色的快步上前道:“启禀明公,兖州捷报。” 闻听此言,袁绍顿时惊喜莫名:“快快呈上。” 天可怜见的,自他成为冀州牧以来尽收到坏消息了,捷报还真没听到几次。 而当袁绍打开一看,顿时抚须大笑起来。 见此情形,许攸等人满心疑惑,待接过军报一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青州黄巾入境之后,兖州刺史刘岱或许觉得一群流民没什么了不起的,刘备、钟扈能击败,他自然也能,于是信心的十足准备白捡一份战功,好威慑兖州诸郡,成为真正的兖州之主。 然而没想到刘岱大大低估了青州黄巾的战力,又或者大大高估了自家军队的战力,反正两万兖州军在与五十万青州流民的战斗中直接溃不成军,至于兖州刺史刘岱更是当场战死,尸骨无存。 消息传开之后兖州诸郡顿时大惊,唯恐兖州像青州一样沦为废墟。 于是在济北国相鲍信的倡议下,鲍信与州吏万潜等人来到东郡迎曹操领兖州牧,统领兖州诸军抵抗黄巾,保兖州平安。 也就是说袁绍什么都没做,就白捡一个兖州了。 一时间,州牧府上下一扫颓气,尽是一片欢声笑语。 本来面色难看的审配,此刻也忍不住面露笑意。 随即只见袁绍嘴角含笑道:“孟德刚刚上任,想必正是人手短缺的时候。快!传令朱灵,速率三营兵将赶赴东郡,听从孟德指挥。” 堂中文武见状亦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连连称赞袁绍果敢英明。 毕竟当下这个时间段曹操其实和周昂没什么区别,都是袁绍的部下。 曹操的东郡太守是袁绍任命的,周昂的青州刺史亦是如此。 甚至周昂的自由度都要比曹操大一点,因为他麾下还有数千泰山兵效力。 而曹操在投靠袁绍之前兵不满千,甚至这些兵马还是周昂兄长资助的。 相比之下,周家三兄弟在袁绍幕府反而更像是合作者。 所以袁绍幕府众人将曹操成为兖州刺史视为捷报,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就连袁绍自己,此刻也理所当然的将兖州视为自家治下。 淳于琼甚至有点担心曹操打不过青州黄巾,还想要亲自带兵支援。 若不是当前冀州兵力确实不甚宽裕,袁绍说不定都答应了。 为了降低中山国陷落带来的负面影响,袁绍随后更是对兖州的喜讯大肆宣扬。 一时间,除了中山国之外,冀州其他郡县倒是一片欢声。 说实在的,这招还确实替袁绍挽回了不少声望。 但当消息传到中山国时,魏哲却失笑连连。 …… 中山国,卢奴县寺。 看着行人司送来的情报,魏哲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说来曹操与孙坚两人还真是挺像的,初期都被袁家兄弟视为鹰犬,也难怪某些人会以为日后必然是袁家天下了。 只不过最终勇武豪迈的孙坚战死,多疑狡猾的曹操活下来了而已。 想到这里,魏哲不禁想起另一个袁氏子来。 “袁公路近况如何?” 独臂黑袍的钟峻闻言当即毫不犹豫的回道: “孙坚战死后,袁术向南受阻便转道向东继续征伐豫州。” “豫州传闻,袁术暗遣刺客杀陈王刘宠,后袁术以袁嗣任陈国相。如今颍川郡、汝南郡、陈国、梁国俱入其手,豫州已占大半。” 魏哲闻言不由皱眉道:“那沛国呢?” 豫州拢共就五个郡国,魏哲可不相信袁术会放过沛国。 钟峻解释道:“沛国相袁忠同出汝南袁氏,亦是袁安后裔,不过袁术属袁逢嫡系,而袁忠属袁敞一脉旁支,两人本是从兄弟。在袁氏兄弟之间,袁忠向来倾向于袁术,故此袁术并未对沛国做太多干涉!” 魏哲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原来早就站队袁术了,那就不奇怪了。 不过有袁忠在中间挡着,袁术和陶谦之间恐怕很难发生什么冲突了。 念及此处,魏哲忽然嘴角微翘,顿时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主意。 如果他和陶谦、袁术结盟,将徐州、豫州、司隶诸郡都勾连起来,配合魏哲在幽州、并州、青州的布局,那岂不是几乎袁绍、曹操给四面包围了? 即便袁术这个家伙向来不靠谱,但随便捅袁曹几下也是好的呀! 魏哲记得原历史中袁术曾联合公孙瓒、陶谦攻打袁绍、曹操两人。 如今袁术虽然还没有这个想法,但他找上去也是一样的。 “传田丰!” 一时间魏哲也顾不上忙活纳妾了,当即叫来田丰仔细筹划起来…… 第76章:因果前定 - 汉官 - 江汉 初平二年,冬十月,戊戌日。 出使徐州的使者前脚刚走,魏哲便在卢奴县大宴四方。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趁着纳妾的机会和中山国各地豪族交流交流感情。 其次才是以这场盛大的纳妾仪式来回赠中山甄氏。 毕竟没有甄氏的跳反,这次魏哲想要夺取中山国还真是难如登天。而拿不下中山国,涿郡的安定就没有保障,并州移民的进度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说,甄氏的功劳确实非同一般。 然而在不知内情的甄氏以及中山各家看来,魏哲此举无疑是在主动示好。 这让本来还有些担心的中山豪族顿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由于中山国紧邻涿郡,对魏哲的某些癖好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比如——屯田之事! 虽然相比于度田而言,屯田虽然只是隔靴搔痒,但还是不少豪族觉得碍眼。 于是一大早县寺内的婢女们便忙碌非常,因为来恭贺的人太多了。 也不知道甄氏的品味为何如此独特,婢女们素雅外裙下竟是大红袴腿,这让魏哲看了总感觉有点辣眼。 幸好甄荣风姿甚美,否则这回魏哲真算是卖身为国了。 至于魏哲那个九岁的小姨子甄宓,他倒是没看出有多美。 想必洛神之名,也是看世俗名位的。 不过以魏哲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缺美人的。 相比于单纯的美色而言,他其实更在乎美人背后的附加属性。 …… 傍晚,昏礼既成。 高堂巨室之中,只见魏哲居上,宾列两席, 而在魏哲上方朱帷之中,则又起方帐。帐顶为大红底饰云气鸟兽纹,四周垂下大红色帐幔,华贵非常。 帐者,张矣,张施于床上也。 此物其实就是帷幕,不过更小一点,可起防风挡尘保暖之功,常在室内使用。 比如此刻,这张华丽耀眼的方帐便成为众人注目的中心。 原因无他,只因帐中坐着的正是魏哲之父魏宣与母亲刘氏。 本来只是纳妾并不需要拜见舅姑,但谁让魏哲是以妻礼的标准迎娶呢。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哲也算是礼崩乐坏的凶手之一。 也就是中山甄氏不像郭圣通娘家那么强势,否则管妍估计都要步阴丽华后尘了。 不过也幸亏魏哲把父母接过来了,今日堂中才能这么热闹。 因为甄氏在中山国固然影响不小,但却算不上首屈一指。 中山国真正算得上士族魁首的,其实是中山刘氏。 毕竟听名字就知道了——中山国,这自然是刘氏郡国。 当然,现任中山王早已死在战乱之中。 若不是董卓乱政,朝堂与地方消息不通,中山国恐怕早就除国了。 但即便如此,中山刘氏也依旧是中山国第一大族。 比如汉昌刘氏、望都刘氏、蒲阴刘氏、安国刘氏都是中山国的一二等士族。 最关键的是这四家都是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比刘备可正宗多了。 其中安国刘氏近年来还出了一位名士刘佑,此人乃八俊之一,曾任大司农。先帝刘宏登基之初,陈蕃辅政,便曾以刘佑为河南尹。 如果刘备当年有中山刘氏这样的出身,恐怕也不用那么辛苦才能入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山刘氏能兴盛至今也是有道理的。 比如望都刘氏家主、前任冀州治中从事刘惠,上来便为魏哲之母刘氏祝寿。 也不知道他从哪论的,有没有叙过宗谱,反正开口就是姑母。 虽说鲁王刘余与中山靖王刘胜为同父异母兄弟,但就这么认亲也太草率了一点吧? 然而刘氏却含笑颔首,坦然受之。 见刘惠拿了头彩,堂中的中山各家顿时心中暗自不齿。 但转过头来,这些人却也都借着这个由头向刘氏恭贺起来。 见此情形,帐内的魏宣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还真没想到,自家迎娶寒门淑女的好处竟然应在了下一代。 一时间魏宣也不知道该不该自夸一番先见之明了。 唯独魏哲淡然自若的坐在案后,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说实在的,他不怕这些人别有用心,就怕他们别无所求。 只要中山各大豪族愿意合作,那么魏哲就有办法将中山国消化干净。 ……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且不说魏哲与甄容如何合欢共好,反正次日新妇俨然容光焕发,滋润无比。 只一场婚宴,魏哲基本上就稳住刚刚占据的中山国。 然而魏哲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真正要彻底消化还是要靠他所任的中山相手段。 念及此处,魏哲一时间也不由犯起了难。 他麾下堪为太守的人才虽然不少,但眼下中山国需要的却不仅仅是才能。 只见魏哲颇为头疼道:“元皓,你可有举荐?” 田丰闻言略作沉吟,便毫不犹豫道:“耿文威堪当此任!” “耿武?”魏哲不由眉头微皱:“何以见得?” 闻听此言,田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一桩旧事。 “昔日韩文节为冀州牧时,闻袁本初举兵讨董,曾谋于众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彼时治中从事刘惠勃然作色道:‘兴兵为国,安问袁、董?’,故为韩文节不喜。” “后群雄讨董,兖州刺史刘岱曾与刘惠书信,信中道‘卓无道,天下所共攻,死在旦暮,不足为忧。但卓死之后,当复回师讨韩文节,治其纵容之罪’。刘惠知其欲谋冀州,故此并无丝毫隐瞒,径直封书呈与韩文节。” 说到这里,只见田丰颇为不齿道: “不想韩文节得知大惧,不赏其功反而归咎于刘惠,当场便欲斩之。彼是耿武为别驾从事,当即以身伏刘惠之上,愿并见斩,刘惠方得不死,不过依旧免职,被罚做囚徒,被赭衣,日日扫除于宫门外。” 也难怪韩馥担任冀州牧的时候,田丰不愿意为他效力。 毕竟以他的性格,最看不上这种心胸狭隘、赏罚随心的主公。 若不是邺城兵变那晚韩馥最后选择自杀,田丰为袁绍效力当真一点没压力。 而听田丰这么一说,魏哲顿时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一来他没想到当日宴席上的望都刘氏家主刘惠竟有如此过往; 二来他则是没料到耿武和刘惠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至于韩馥的昏庸无能,魏哲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实际上即便没有袁绍,以韩馥的本事也坐不稳冀州牧的位置。 上不能统兵,下不能服众,越是身居高位,最后的下场反而会越惨。 德不配位,才不堪任。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说不定董卓也正是看中韩馥这一点,才会放心的任命他为冀州牧。 不过在惊讶之余,魏哲只是略微一想就忍不住满脸笑意。 “妙哉!”只见魏哲抚须而笑道:“那便这样吧,传耿武。” 反正这次耿武策反中山甄氏的功劳魏哲还没有赏赐呢,现在刚好用上了。 如此一来,在酬功之余中山国亦能稳如泰山。 在这中山国只要甄氏和刘氏不跳反,袁绍纵然勾结一些小士族也不足为虑。 至于耿武这个中山相,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毕竟如果耿武愿意为袁绍效力,邺城兵变的那晚也不会拼死反抗了。 尤其在他护着韩熙投靠魏哲之后,袁绍恐怕对耿武已经恨之入骨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魏哲麾下还真没有比耿武更加合适的人选。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魏哲率军离开之后,耿武很快便掌控了中山国大局。 而另一边,徐州刺史陶谦看着眼前的信函却忍不住陷入沉思…… —— 唉,累,越写越累。 我的写作方法应该有问题,但我又找不到哪里有问题,头疼,,, 第77章:借刀杀人【3K】 - 汉官 - 江汉 话说这次奉命出使徐州的使者乃是陶丘洪。 这位青州名士自从避祸辽东,托庇于魏哲麾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 其实像他这样的青州士人还有不少,魏哲多授以文学从事等闲职。 以往此辈不是在书院讲学论道,就是在楼阁之中整理洛阳藏书。 只因这次联盟中原诸侯事关重大,陶丘洪才特地被魏哲挑出来担任使者。 毕竟陶丘洪清达博辩,文冠当代,本就是天生的说客之才。 而且早在董卓乱政前陶丘洪就已经是大汉名士了,交往遍及天下,有他出面即便事情没有办成,至少生命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从青州进入徐州之后陶丘洪便顺利的见到了陶谦。 然而看完书信之后,陶谦却沉吟不语。 须臾,陶谦方才抬头看向陶丘洪道:“子林以为袁本初何人也?” “四世三公,天下亚姓,名门贵胄也!”陶丘洪面色如常道。 见他没有刻意贬低,陶谦不由抚须而笑道:“既如此,吾何以与袁氏为敌?” 陶丘洪闻言却长身而立道: “使君此言差异,此举非与袁氏为敌,实乃自保矣。” “袁本初虽为名门贵胄,实乃虎狼之性也。” “昔日洛阳宫变,此辈竟然悍然举兵攻打皇城,烧毁宫禁,屠杀宫人,以致宫妃内眷多有惨死,天子流落北邙,此为不仁、不忠也!” “冀州牧韩馥念其为举主之后,倾冀州之力助其起兵讨董,然袁本初却罔顾满门血亲之仇,不思讨伐董卓反而窥视冀州,此为不孝也!” “后韩馥虽以礼待之,一朝邺城兵乱却城破身死,此为不义也!” “且当年关东郡守结盟讨董之时,共尊袁本初为盟主,同立誓曰: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然言犹在耳,最后却只吾主孤身西进,血战数场方得收复旧都。” “袁本初却罔顾国仇家恨,只知争权夺利,虽为盟主,反攻杀同盟之河内太守王匡,兼并河内之地,此乃不信也!”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在侧,使君敢安枕否?” 陶丘洪话音一落,陶谦顿时哑然。 他固然知道袁本初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但被陶丘洪这么一说心中还真的忍不住一紧,觉得自己往日对袁绍还是有点轻视了。 若以此言,袁绍还真是一头不折不扣虎狼之流! 要知道他的满门血亲可都是董卓杀的,但袁绍却对在长安享乐的董卓视若无睹。 但一旁座上的治中王朗见状却看不下去了,当即起身出列。 说来王朗也算是被罗贯中黑的最惨的一位了。 一句“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直接让这位老先生成为后世不少人心目中的小丑。 然而实际上这位当时已经将近八十高龄,还贵为三公,压根就没有出征,诸葛亮便是口才再好,想要骂死他也是难于登天。 更别说这位老先生向来博学多闻,秉性纯良,著作等身,为天下儒宗。他所著的《周易传》《春秋传》《孝经传》等,都被曹魏朝廷当做官方教材,更有“王学”之称。其子王肃所注《尚书》《诗》《论语》《左传》等书,在司马晋时也位列官学,王肃本人更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外祖。 可以说靠着两代朝廷的支持,“王学”一度压倒“郑学”,盛行天下数百年。 也就是罗贯中那时王学已经彻底衰败了,否则他此举几乎与挖孔子坟墓无异。 不过此刻王朗还不知日后会有一个大黑子要给他上强度。 此刻见陶丘洪对袁绍如此贬低,他忍不住开口道:“子林为何如此刻薄?袁本初向为天下楷模,纵然洛阳宫变之时有所差错,终究也是为了铲除宦官奸党,只此一条他便于天下有功矣,何至于以虎狼称之?且袁本初往来之人素为鸿儒高士,若品性如此不堪,何以交游天下?” 说到这里,王朗直接讥讽道:“虽各为其主,但子林却不必如此大言,否则恐适得其反” 然而陶丘洪闻言却丝毫不怒,反而失望的摇了摇头: “腐儒之见,景兴还是闭口为好,不然恐为智者所笑!” “君言各为其主,却不知吾主与袁本初实乃天壤之别。” “吾主向来秉行忠义,所行之事无一不合天理人伦,袁本初可否?” 对于他这句话王朗虽然依旧有些不服,但对魏哲却无话可说。 毕竟魏哲自入仕以来不是击胡伐夷、开疆扩土,就是讨董平乱。 倡导屯田也好,大兴文教也罢,每一桩都是能人所不能。 即便王朗不认可袁绍是虎狼之辈,但也认为他和魏哲比还是差些。 单单收复洛阳、修缮历代帝陵这一条,就足矣让王朗闭嘴了。 这就是魏哲凡事都喜欢师出有名的好处。 因为打着大义的旗号,时间久了便真的能成为大义的化身了! 而见王朗默然不语,陶丘洪这才看向上首的陶谦道: “《论语》有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使君既据徐州,当知中原变幻。自袁本初僭居冀州以来,四方州郡早已被其视为囊中之物。数月前此人便私设并州、青州刺史,意图夹击我军。吾主本想劝农兴学,偃兵修文,受其逼迫无奈之下只得应战。然并州残破、青州受黄巾蹂躏更是沦为一片废墟,如今已然力竭矣。” “不想袁本初仗着冀州富庶,先驱黑山贼掠涿郡,后诱青州黄巾乱渤海,实乃与贼为伍,视百姓如草芥。后更是引青州黄巾东去,杀兖州刺史刘岱,以曹操取而代之。” “眼下袁本初冀州、兖州在手,并州、青州亦占据大半,实为天下第一诸侯,吞并天下之心昭然若揭!当此之时,徐州为伪青州刺史周昂、兖州刺史曹操所围,左右皆敌,吾诚为使君忧也!” 陶丘洪此言一出,顿时满堂皆寂。 本来还面色淡然的陶谦,此刻也忍不住眉头紧皱。 毕竟陶丘洪这话还真没毛病,至少在现在的陶谦看来兖州也是袁绍治下,说袁绍是天下第一诸侯一点没毛病。 至于魏哲虽然风头颇盛,但谁让幽州贫瘠的印象太深入人心呢。 尤其对于从来没有去过辽东的人来说,他们更不知道如今辽州五郡的变化。 没有参与讨董大战的陶谦,甚至至今连魏哲的面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魏军阵势。 如此一来,远处的魏哲自然不如已经堵门的袁绍威胁大。 念及此处,陶谦心中隐隐有所意动。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陶谦还是没有表态,只是请陶丘洪暂时下去歇息。 陶丘洪见状也不着急,客套了一番之后便暂且告退。 毕竟结盟嘛,哪有一见面就能达成共识的,陶谦少不得要和左右商议一番。 而在没有经过曹操的屠杀之前,如今徐州的治所尚且还在东海郡郯县。 于是在离开州府之后,陶丘洪十分淡定的便在郯县住下。 另一边,当陶丘洪离开之后陶谦当即便和左右商议起来。 “魏氏邀盟,诸位以为如何?” 一直沉默不语的别驾赵昱此刻方才开口道:“使君容禀,昨夜驿站侍者来报,言陶丘洪仆役曾问豫州局势,面露惧色,恐此盟并非邀我一家也!” 闻听此言,陶谦不由微微颔首。 治中王朗此刻早就没有怒色,甚至都没有将陶丘洪刚刚的讽刺放心上。 只见他眉头若有所思的抚须道:“既如此,魏公威之意当在袁氏,其人或恐袁氏独尊也!” 别驾赵昱闻言亦是忍不住连连颔首道: “不错,魏公威所惧当为袁氏也!” “袁本初据冀、兖两州,袁公路占南阳大郡,有握豫州。两人所占俱天下膏腴之地。若袁氏兄弟合二为一,天下无人能制也!” 说到这里,赵昱忍不住看了陶谦一眼,担心道:“虽闻袁公路与袁本初不合,但两人毕竟是血浓于水,骨肉相连。倘若有朝一日两袁合流,徐州恐将危矣!” 赵昱话音一落,陶谦顿时后背发凉。 要知道兖州、豫州、徐州三地向来犬牙交错,联系紧密。 如果豫州、兖州都成了敌人,乃至于连青州都被袁氏占据,那徐州可真就是一片死地了! 想到这里,陶谦忍不住想起了才死不久的兖州刺史刘岱。 届时,袁本初又该借谁的刀来杀他这个徐州刺史呢? —— 抱歉,这几天状态不好,见谅! 第78章:算漏了 - 汉官 - 江汉 陶丘洪终究没有辜负“清达博辩”之名。 次日,陶谦再次召见他时便当场表示愿意结盟。 不过陶谦也不傻,趁着这个机会便开始出了条件。 “买马?” 看着神色坚决的王朗,陶洪丘顿时便明白这是陶谦的算计。 对此陶丘洪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因为在来之前幕府众人便预料到这一点。 于是在陶谦以借更衣为借口离席之后,陶丘洪便王朗、赵煜开启正式谈判。 只见陶丘洪抚须而笑道:“市马可以,但徐州需以精铁来换!” 闻听此言,王朗与赵昱顿时脸色微变。 马匹固然是战略物资,但精铁更是。 而且以当下的冶炼技术,每冶炼出一斤精铁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从挖矿到伐木、烧炭,无一不是耗费人力的事情。 即便是用奴隶来做这些事情,也依旧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没办法,用于冶炼的奴隶多了,那么种田的人自然就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才会打起了外购精铁的主意。 毕竟他手中握有整个大汉最多的马场,马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珍贵。 最关键的是在乱世之中马匹还是一种快消品,存活期一般都长不到哪去。 如此一来,魏哲的马匹买卖完全可以长久的做下去。 用多余的马匹来换紧缺的精铁,这简直是再划算不过。 当然,这也就是徐州,若是曹操想买魏哲还不卖呢。 对于这一点,王朗、赵昱等人也清楚。 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几人便交易细节上拉扯起来。 比如生铁、熟铁的占比多少,马匹的价格该如何衡量等等。 在这笔交易之中,钱帛根本无人在意。 话说魏哲也是在制作带方铁钱之时才知道原来前汉年间就有“炒钢法”了。 正是靠着此法汉人方才制作出了大量的铁质武器,得以横扫四夷。 说实在的,当时魏哲还挺失望的。 因为他完全是个外行,也就知道一个“炒钢法”,却不想技术已经过期了。 作为一个后世灵魂魏哲十分无奈。 …… 三日后,在王朗等人的欢送下陶丘洪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徐州。 不过看着使团的背影,陶谦却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 “可惜,若能购得扶余种马,吾便是铁马易之又如何?” 闻听此言,一旁的王朗、赵昱等人亦是面露遗憾之色。 因为他们也尝试提出过如此要求,只可惜被陶丘洪断然拒绝了,谈都不谈。 见此情形,他们才无奈作罢。 不过陶谦也确实有用铁马换种马的底气。 由于“膏壤千里,谷米丰赡,一熟而饱数岁”,使得徐州冶铁业极为发达。 早在前汉之时下邳国便有“鸣鸡吠狗,烟火万里”之景。 位于徐州下邳国的利国铁矿,更是当下大汉朝最大的露天铁矿之一,为此朝堂还专门在下邳国、彭城国设铁官七处,炉火昼夜不息,甚至直到千禧年之后,利国铁矿依旧还在运转着。 所以无论是在矿产资源还是冶炼技术方法,徐州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由此可见,中原富饶不是仅在人口,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徐州明明已经有极为丰富的矿产资源了,但是袁术却尤有甚之。 尤其是被袁术占据的南阳郡,更是以物产丰富为人所称道。其中又尤以铁矿藏量最为丰富,足有四十五处之多。 因此之故早在战国时期,南阳宛城就已成为楚国最著名的治铁中心。 虽然相比徐州而言南阳缺少海运之利,然而南阳盆地位于江、河、淮、汉之间,极具水陆四通之便,这点便又远胜于徐州了。 只可惜袁术坐拥此等宝地却不懂经营,一心只想着劫掠。 当得知陶丘洪一行的目的之后,他竟然直接想要魏哲派幽州精骑为自己效力。 这让本来对陶谦印象一般的陶丘洪,都忍不住有些怀念徐州了。 幸好袁术虽然有些贪得无厌,但主簿阎象却是一个明白人。 实际上阎象早就对袁绍的肆意扩张感到忧心了。 如今袁绍的势力已经遍布冀州、兖州、青州、并州,而袁术却在荆州折戟。 两相对比之下,曾经煊赫一时的袁术已经落入下风了。 最终在阎象的苦劝之下,袁术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贪婪。 毕竟随着袁绍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袁术心底其实也有些忐忑,所以魏哲的结盟邀请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正逢其时。之所以一开始狮子大开口,纯属因为他强取豪夺的本性所致。 如今见陶丘洪压根不吃这套,袁术也只能无奈收起了虚张声势这套。 于是经过一番拉扯之后,陶丘洪再次达成了“以铁换马”的交易共识。 至此,宾主尽欢! 虽然三方结盟的效果暂时还未显现,但至少陶丘洪已经打通了一条商道。 循着这个路子,魏军日后无论是收集消息还是干些其他的事情都容易多了。 …… 初平二年,冬十二月,丁丑日。 阔别数年之后,陶丘洪终于再次抵达洛阳。 只是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洛阳城,陶丘洪不禁顿生物是人非之感。 遥想当年他在游学之时洛阳是何等的富贵繁华,而如今却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相比之下,洛阳郊外的金墉城反倒成了最为显眼的存在。 故此当陶丘洪见到刘虞时忍不住唏嘘感慨了一番。 然而让陶丘洪万万没想到的是,幕府最有把握的司隶竟然落空了。 看着他那惊讶的神情,须发花白、神态疲惫的刘虞忍不住苦笑道: “非我不愿,实不能也!” “司隶诸郡之中,如今河东郡、河内郡、弘农郡等地都被他人占据,我能掌控的不过河南尹一郡之地而已。然河南尹受董卓迁都掠民之举影响,如今已经半残,早就大不如前。” 一旁的刘和亦是紧跟着解释道:“自从河内郡为鞠义那厮占据之后,此贼便屡屡寇关、袭扰周边士民,我等已然不堪其扰。” 但陶丘洪闻言没有释然,反而眉头紧皱。 当年魏哲讨董他虽然没有跟随,但是幕府之中对司隶的评判可不是这样。 所以,相比于幕府判断错了,陶丘洪更愿意相信是刘虞父子在撒谎…… —— 今天又把赵子曰和麦客还有七月的书翻了翻,向大神学习学习。唉,好羡慕这些天赋怪。 算了,水平有限,不纠结了,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79章:汉室老臣【1/2】 - 汉官 - 江汉 别看河南尹虽只一郡之地,但却不能以常理而论。 毕竟这可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 往年承平之时河南尹光是在籍人口便足足有百万之多。 若是算上洛阳权贵、河南士族的奴仆与隐匿的丁口,这个数字恐怕会更加夸张。 即便董卓迁都时将洛阳周边两百里扫荡一空,鸡犬不留,但虎牢关以东的城池却并未受到这种扫荡,得以幸存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刘虞这个司隶校尉治下人口绝对不会少于五十万。 这种规模即便放在中原地区,也已经算是一个大郡。 凭借刘虞的内政水平,以洛阳地区的优渥地理条件,刘虞竟然说心有余而力不足?鬼才信! 不过刘虞终究是汉家老臣,素有威望,故此陶丘洪并未直接点破这一点。 于是当刘和诉苦罢了,陶丘洪心念微转便有了主意。 只见他先摇头长叹一声,然后自顾自的拍膝长歌: 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 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 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 …… 好家伙,陶丘洪才说了一个开头刘虞的老脸便皱成一团。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 一听陶丘洪吟诵这首乐诗,刘虞便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了。 因为这首前汉年间的《羽林郎》讽刺的正是男人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之事。 果不其然,随后便见陶丘洪起身放荡狂歌道: 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 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人生有新旧,贵贱不相逾。 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歌罢,陶丘洪竟然直接摆了摆手,便准备潇洒离去了,当真将名士风流演绎的淋漓尽致。 然而事情都发展到这份上了,刘虞又怎敢就这么放陶丘洪离开呢。 毕竟这事若不说清楚,日后陶丘洪只需随口一提,他的一世清名可就毁了。 别人不清楚,刘虞这个儒生还不知道那些文人士子的秉性吗?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的背后就是这群人在推波助澜。 若是被那些闲极无聊又喜欢记野史的士子知道了,说不定他都能“青史留名”。 —— 比如:司隶校尉刘虞薄情寡义,青州名士陶丘洪吟《羽林郎》讽之,长歌而去! —— 这倒不是刘虞杞人忧天,而是确实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说坏还是这些读书人蔫坏,专门往别人的心窝子上捅! 本来应该是陶丘洪向刘虞父子追问缘由,但现在却成了刘虞必须给个交代。 而且他还得求着陶丘洪听,若是陶丘洪不信,刘虞反而要想办法自证。 就这样,转眼之间双方便主客颠倒。 …… 未几,司隶校尉府正堂。 只见陶丘洪老神在在的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饮,丝毫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反倒是坐在陶丘洪对面的刘和有些坐立难安。 见此情形,刘虞长叹一声之后索性实话实说了: “自去岁入洛以来,某确实偃武修文、恢复民生,也颇有成效。” “然入秋之后吾曾率军出函谷关,不想最后功亏一篑,徒耗粮草。” 其实刘虞说得已经够委婉了。 虽然在出发之前他还想着攻下长安,迎回天子,可实际上他连潼关都没有看到就被驻守潼关的张济所部击溃,麾下万余兵马死伤近半。如果不是崤函古道东侧的函谷关还在刘虞手中,恐怕他连洛阳都保不住。 并且由于刘虞治政宽和,颇受士族敬重,先前出兵时各家都派了不少私兵协助。结果受他连累,河南尹境内的各大豪族如今也是元气大伤。 经此一遭刘虞在河南尹威望大减不说,也暴露了他不擅征战之事的缺陷。 所以占据了河内郡的鞠义才会对黄河对岸的河南尹起了心思。 若不是有黄河天险,且鞠义麾下没有水军,刘虞现在估计连鞠义都抵挡不住。 而陶丘洪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人贵有自知之明……很显然,刘虞没有! 以刘虞现在的情况,别说配合盟友攻打兖州、冀州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念及此处,陶丘洪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他没想到自家即将圆满的任务竟然在刘虞这个老好人身上折戟了。 怪刘虞?好像也不能怪他。 思来想去陶丘洪也只能就此作罢,宽慰了刘虞几句便告辞离开。 反而当陶丘洪失望而返之后,刘和忍不住开口道: “父亲,方才为何不将王司徒的谋划直言相告?” 刘虞闻言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谋可寡而不可众,众谋则泄。” “王司徒所谋事关重大,除你我父子二人外其他人都不可尽信。” “那袁绍……”刘和有些纠结。 刘虞见状当即轻叹道:“事有轻重缓急!只要能铲除董卓,袁绍之事暂且也顾不得了。况且若是能迎回天子,拨乱反正,关东之地传檄可定,袁绍又能如何?” 反正在意识到无法正面击败董军之后,刘虞已经将希望都寄托在王允身上了。 话说王允可以说是最早一批向董卓投靠的文官了。 当初董卓废立天子之后王允便被拜为太仆,不久迁任尚书令。 初平元年,王允更的得以替代杨彪任司徒,同时兼任尚书令。 因此之故,董卓决定迁都长安时才会让王允留守长安执掌诸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允算是董卓的心腹肱骨。 只是王允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和董卓敷衍,在取得董卓信任的同时,他也一直在暗中筹划着如何铲除董卓,为此他曾尝试暗地里控制一些兵马。 比如王允曾经极力向董卓保举护羌校尉杨瓒为前将军,荐执金吾士孙瑞担任南阳太守,并且试图让他们借讨伐袁术为名,带领兵马离开长安。但董卓太过多疑,始终不允。 而王允在试探失败之后也没有头铁,随后果断顺从董卓的意思,引士孙瑞为仆射,杨瓒为尚书,只是私下里王允的行动变得更加隐秘。 他一边尝试通过其他的方式掌控武力,一边则试图在外部寻找援手。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兵西征长安的刘虞勾起了王允的念头。 说实在的,幸亏占据洛阳的是刘虞这个汉室老臣,名声有口皆碑。 否则但凡换一个人处在刘虞的位置上,王允都不会冒这个险。 而事实证明,王允确实没有看错人。 面对魏哲的邀盟,刘虞明明尚有余力,但为了王允的计划却依旧拒绝了。 只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有人能算无遗策,神仙也不行! 话分两头,当陶丘洪风尘仆仆奔波在返程路上时,蓟县则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第80章:细微之处见功夫【2/2】 - 汉官 - 江汉 初平三年,春正月,朔日。 鸡鸣时分,天还未亮左将军府侍从便忙活着布置帷帐、席位。 至于幕府之外更是早早便有仪卫持戟、举幡分立两侧,威武异常。 随着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街道上依旧透着刺骨的寒意,不过幕府之中却已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幽州刺史国渊、瀛洲刺史氏仪、辽州刺史邴原、涿郡太守公孙昭、渔阳郡太守华歆、章武太守孙邵、高阳太守任峻、河间相管休、渤海太守沮授等等,除并州、青州外,魏哲治下诸郡太守几乎悉数到场。 除此之外,戏志才、田丰、赵云、华佗、田畴等幕府僚属也都身着官服、腰佩印绶,打扮庄重的在议事厅外间院落等候着。 由于眼下乃是正旦,所以众人都是笑脸盈盈相互寒暄着。 只不过言语之下,不少人都在互相打量着。 比如刚刚回到蓟县的沮授就看着不远处的田丰微笑颔首,主动释放善意。 田丰见状也没有冷脸,亦是回之以礼。 毕竟他只是性情刚直,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正常的人际往来他还是懂的。 与此同时,院落中的其他人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一番打量之后,沮授心中不由一阵暗自叹息。 传闻果然不假,如今幕府治下确实是青州人一家独大。 相比之下,军中这种情况反而要轻一些,主要将校多来自于天下各地。 如果按照地域来划分团体的话,其实主要就是幽州人与青州人。 至于像沮授、田丰这样的冀州人,如今还只能算是边角料,不足一提。 然而沮授用心观察了片刻之后却发现,此间众人貌似并不以乡党论交。 亦或者……乡党与否并不是他们主要的立场。 比如安东大都护元骏,本身也算是老幽州人,但却与上谷太守刘肃、右北平太守南竭等幽州乡党并不热络,反而与青州人谈笑甚欢。 至于去岁被魏哲从幽州干吏中简拔的上谷太守刘肃、右北平太守南竭,也没有困于一隅之见,反而主动向任峻、沮授等外州人释放善意。 倒不是他们想要窜连搞什么大阴谋,而是纯属出于政治生物的本能。 当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沮授本以为在幽州人内部可能还有辽东人一派。 然而转念一想,沮授便主动否定了这个想法。 相比于地域之分,恐怕辽东元从才是那些人身上最大的共性! 所以刘肃、南竭等人其实与他、田丰、任峻等人一样,都是后来的新人。 想到这里,沮授对幕府局势顿时明晰不少。 至少在听他们寒暄的时候,多多少少已经能猜出一些言外之意了。 然而沮授却不知道,如今幕府治下最大的一个团体其实是讲武堂一派。 虽然从讲武堂出来的士子、将校如今大多还在中下层,但他们的人数却是最多。 尤其是在屯田体系之中,几乎完全都是这一批人在掌控着。 与之类似的还有辽东郡学、乐浪郡学出身的官吏,悄然间早已遍布幕府各处。 魏哲从未光明正大的颁布什么“招贤令”,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践行唯才是举。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麾下文武的某些动静魏哲其实心知肚明。 正所谓: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 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随着身居高位日久,魏哲算是越来越理解这句话。 作为幕府之主,他自然是希望手底下的人都不结党、不营私。 但是圣人不好找,更不好做,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俗人。 所以魏哲渐渐学会用人性去看待问题,而不是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下属。 毕竟人有爱憎好恶再正常不过了,只要魏哲保持均衡,幕府就不会出问题。 甚至今日的正旦朝贺,本就是一个政治交流会议。 …… 须臾,吉时已至。 在侯府丞孙炎的指挥下,议事厅外的文武属官顿时按照官职高低、年齿老幼列队,依次进入,经庭院至正堂阶下,静候魏哲升堂。巨室之中,依旧是持戟仪卫分立两侧,四下竖有诸多幡旗,威仪异常。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魏哲方才着皂色镶边的黑色深衣朝服,头戴进贤冠,腰佩金印紫绶的“左将军章”,龙行虎步登阶而上,升坐正堂主位。 至此,戏志才方才作为属官代表,出列向魏哲祝贺道:—— 伏惟明公布政优优,德被州郡,百姓蒙泽,万民欢欣。 值此正旦嘉辰,四时更始,伏愿明公寿比南山,德配日月,永绥福禄。 —— 随着戏志才话音落下,堂下众人当即俯首拜下,口呼“万岁”。 如此两次,方才起身归位。 身居高位的魏哲待众人起身之后方才宽慰道: “诸位辛苦,赐绢布五匹,羊羔两头,鲈鱼三尾。” 下方众文武闻言又是一番拜谢,如此正旦朝贺乃成。 在此过程之中,一切都保持着威严与肃穆。 即便是两旁帷幕之后负责奏乐的乐师,面色亦是一丝不苟。 毕竟正旦朝贺本来也是一个考核属官的场合,以往大汉各地太守便有不少人借此机会观察僚属仪态、言辞,若有失礼甚至会当场罢黜。 当然,没有赶来参加正旦朝贺的属官也不是没事儿,他们同样需要准备“贺正月牍”在正旦日向上司呈递,内容大概和后世的“拜年短信”差不多。 简而言之,你发了上司未必会看,但谁没发上司肯定会记住。 不过魏哲倒不是这种人,他还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抓人小辫子。 待朝贺结束之后,魏哲更是主动设宴款待麾下众文武,宴上食物倒也没有多豪奢,无非就是肉脯、肉醢、鱼羊羹、果酒这类宴席常菜。 但是众文武却都兴致勃勃的落座,尤其是对周边人十分好奇。 毕竟国人吃饭总讲究一个位次,在当下自然也不例外。 比如戏志才便居魏哲左列第一位,而国渊则居右列第一位。 由于太史慈、钟扈等武将都有任命在外,故此堂上武将的存在感倒是不强。 不过有一群人虽身处末席,但是却存在感十足,那便是来贺的蛮夷首领。 比如扶余王子麻余、安东十四国夷酋,以及辽东鲜卑大人厥机、弥加。 说来鲜卑分裂之后,素利、厥机、弥加三人成就同时自称东部鲜卑大人。 只不过素利由于受高句丽王引诱入寇玄莬,导致最后身死荒野,部众离散。 所以现在东部鲜卑基本上就是厥机和弥加两个部落联盟在争斗了。 当然,在魏哲崛起之后东部鲜卑又多了一个山头,那就是高句丽鲜卑部落。 这使得本来就鸡零狗碎的东部鲜卑,现在更是一团乱麻了。 说实在的,魏哲倒是没有想到扶余人、鲜卑人都这么给面子。 毕竟安东都护府只是例行公事照会诸部,并未要求他们必须赶来朝贺。 相比之下,幽州乌桓诸部反而不如他们有诚意了。 各部之中唯有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派了侄子蹋顿作为使节过来朝贺。 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这种奇怪的情况还是让魏哲觉得很有意思…… —— 《张家山汉简·朝律》 《长沙走马楼东汉简》 严耕望《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汉卷》 【以及参考敦煌悬泉汉简中羌族首领贺正旦的相关记录】 人在医院,请假一天。 - 汉官 - 江汉 挂的急诊,急性肠胃炎。 我作息挺规律的呀!服了。 医生让我别熬夜,看来以后只能通宵了。 o(╥﹏╥)o《汉官》人在医院,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上尊号【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数月前袁绍的使者经过千难万险之后终于抵达塞外。 只是乌桓也好鲜卑也罢,都是狼子野心的家伙。 即便袁绍已经十分豪奢的许诺割地,但鲜卑人和乌桓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鲜卑与乌桓在没有沟通过的情况下几乎提出了同一个条件,那就是和亲。 唯一不同的是,轲比能和步度根要求袁绍之子纳鲜卑之女。 而乌桓人这边,丘力居则是为儿子求娶袁氏女子,以为保障。 从这一点差距便可以看出,鲜卑人和乌桓人的心态多少还是有点不同的。 然而面对如此过分的要求,袁绍竟然还真的答应了。 只能说人的底线一旦被突破,那便再无底线可言。 只待双方交换完人质,达成姻亲关系之后,战火恐怕便会连绵不断。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正旦之时鲜卑人才会主动派人至蓟县朝贺。 恭贺魏哲是假,打探魏军虚实才是真。 …… 宴席之上,魏哲倒是对此并不知情。 只是看着下方貌似恭谨的蹋顿,魏哲忍不住嘴角微翘。 这位未来的乌桓王倒是有点意思,明明是塞外胡人却精通汉言,甚至还会行酒令。 若不是髡发结辫,一身胡服,说他是汉人将校恐怕都有人信。 念及此处,上首坐榻上的魏哲当即眼神微眯的含笑问道: “蹋顿,此间如何?” 蹋顿没想到魏哲竟然会忽然关注自己,心中当即一紧。 不过面上他倒是满脸羡慕道:“甚美,今日方知中国衣冠之盛也!”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笑声,众文武显然对此回答十分满意。 只是魏哲却不为所动,反而蹋顿的过分识趣让他笑容渐淡。 只见魏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既如此,还欲归草原否?” 闻听此言,蹋顿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乌桓大人丘力居虽是他的叔叔,但他现在只是部落中的一个小帅而已。 更何况丘力居如今正值壮年,亲儿子楼班也是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反正怎么看他都没有上位的机会。 若是魏哲找个借口砍了他,恐怕他叔叔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野兽般的直觉还是让蹋顿在魏哲身上感受到杀意。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立即满饮一杯酒水开心道: “此间乐,不思草原也!” 说罢此人竟然起身出列,以乌桓的人习俗跳着胡人舞蹈为魏哲祝寿。 “愿将军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还真别说,那舞姿还颇具豪迈美感,足矣与乐官司的舞姬媲美。 由于蹋顿并没有提前准备祝寿之礼,于是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只见他长跪在地,满脸崇敬的说道: “将军居幽州而四方皆平,天灾散、人祸免,实乃天人也!” “今日小人斗胆,请上【天将军】尊号,以彰将军威仪!” 此言一出,堂内先一静,但随即便躁动起来。 只见由高句丽分裂而来的安东十四国首领顿时争先恐后的出列附和。 扶余人见状自然也不敢怠慢,当即随波逐流。 见此情形,仅剩的几个鲜卑使者也不敢再大喇喇的坐在位置上。 此情此景当即看得堂内幕府众人满脸红光,与有荣焉。 毕竟华夏向来就讲究一个以德服人,不服就打到心服。 眼下周边蛮夷主动替魏哲上尊号,自然戳中了众人的兴奋点。 于是在戏志才的带领下,文武诸官当即尽数出列跪请道: “伏唯明公北复洛阳,扫除群凶,今四方不羁之民,归心向义,请上【天将军】尊号,以彰将军威仪!” 随着众人齐声高呼,顿时声震屋宇,响彻周边。 上方坐榻上的魏哲见状虽有些意外,但也只能失笑的从众人所请。 反正只是一个“天将军”罢了,又不是天子,不至于三请三辞。 只是经过这个插曲之后,本来热闹的正旦朝贺顿时越发热闹起来。 而酒宴尚未结束宴席上的变故便传遍了蓟县,一时间满城皆是祝酒之声。 毕竟要论谁最支持魏哲,那自然要属这些幽州百姓无疑了。 一个既能打又宽以待民的主公,放在当下这个世道绝对算是稀罕物。 一时间“天将军”之号,倒是很快便朝四方郡县传去,让本就热闹的新年顿时又多了不少谈资。 …… 话分两头,在四方百姓与有荣焉之时,幕府后院有一个人却提心吊胆的。 蹋顿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魏哲为什么偏偏和他过不去。 他自认为应对的已经十分得体,全无胡人的桀骜不驯之态。 都如此顺服了,为何还要盯着他不放呢? 正当蹋顿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蹋顿不敢多想,当即恭谨的匍匐在地,表示顺从。 然而让蹋顿无奈的是,魏哲坐下之后却久久不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有一道目光在不停的瞄着自家脖颈。 这让蹋顿心中胆寒无比,对魏哲的敬畏更是达到了极点,汗水渐渐浸透全身。 以往他只知道这位左将军能打,如今蹋顿才发现更恐怖是这位的城府——你永远也猜不透这位到底在想什么! 《春秋左传》言: 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圣人的告诫,而是一种对人性的总结。 这条经验,基本上适用于所有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 官员对百姓如此,但在天子面前官员又何尝不是如此? 幸好魏哲并没有自毁名声的心思。 别的不说,就蹋顿今日在堂上如此出彩的表现,魏哲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他。 赏罚分明倒是其次,主要是杀人最起码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否则就会像王莽篡位之后那样,明明坐拥天下却反而被四方蛮夷屡屡击败。 在蹋顿额头汗水已经快要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坐榻上的魏哲终于幽幽道: “蹋顿,你想当乌桓大人吗!” 第82章:使诈【2/2】 - 汉官 - 江汉 当这句话传到蹋顿的耳朵中时,他只感到好似天外传音一般,缥缈无比。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意识到魏哲说了什么的时候,蹋顿顿时又惊又喜。 喜是因为魏哲没有杀他的意思,惊则是因为魏哲好像要帮他? 蹋顿满心不解,但出于谨慎还是小心道: “不敢,叔父才是乌桓大人,并且春秋鼎盛,小人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只是魏哲闻言却哈哈一笑道:“壮年病死之人何其多也,丘力居现在是,不代表将来也是!还是说……你想继续跪在楼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脚下?” 此言一出,蹋顿顿时沉默了。 毕竟乌桓人可不像汉地那样讲究礼仪道德,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让蹋顿乖乖的辅佐楼班,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越是有本事的胡人,就越会桀骜不驯。 不是亲手驯服的烈马,单单靠继承可不能让这些刺头信服! 与此同时,看着默然不语的蹋顿魏哲也没有再墨迹。 “说罢,你们乌桓人准备何时举事?” 闻听此言,蹋顿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心脏当即剧烈的跳动着。 他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日一样刺激,每每当他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的时候,魏哲总能立刻吓得他悚然一惊。 危急关头蹋顿也顾不得思考,连忙辩解道:“将军可是听说了什么谣言?这定然是鲜卑人污蔑,乌桓……”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魏哲便以食指轻扣案几,冷声道:“出了这个院子,只要我一句话,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把乌桓即将举事的消息上报于我……你猜,你那位叔父会怎么对你?” 蹋顿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虽然不知道是谁向这位左将军泄密,但他明显已经没得选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消息传出他在乌桓诸部绝无立足之地。 除非……他能带着汉人打回去! 当然,蹋顿心底不是没有怀疑魏哲在诈他。 但还是那句话,这种事情本就不需要证据。 就算乌桓人没想过造反,消息传出后他蹋顿也是一个诬告本族的小人,依旧没有立足之地。 即便各部乌桓大人喊冤,魏哲照样可以砍了他的脑袋来安抚乌桓诸部。 所以说来说去最倒霉的还是他! 是故魏哲虽然没杀他,但三言两语却让他陷入了必死之地。 除非,他彻底跪下给汉人当狗! 当想清了一切,蹋顿深呼吸了几下之后终于轰然拜倒在地: “塞外杂胡蹋顿,愿为将军效死!” 坐榻上的魏哲见状,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谁说胡人最擅长畜牧业的?明明他的手艺也不赖! …… 片刻之后,幕府后院。 只见蹋顿满脸汗渍的站在堂中接受国渊、戏志才、田丰三人的质询。 说实在的,当得知乌桓人又要入寇时戏志才等人并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自从桓帝继位以后边郡胡患就越来越严重,唯有精兵强将在边郡驻扎的时候他们才会消停一段时间,一待大军回师他们就会故态复萌。 但是在得知袁绍不仅仅勾结乌桓入寇,还将卢龙塞以北的辽东之地都封给乌桓人之后,戏志才等人终于绷不住了。 脾性爆烈的田丰气得当场破口大骂道:“汝南袁氏世受汉恩,不想竟然养出了如此不忠不孝的贼子,无耻!无耻啊!” 见田丰气得脸色通红,直喘粗气,魏哲吓得连忙召唤华佗,免得把人给气死了。 国渊闻言亦是忍不住长叹道:“以袁氏女和亲乌桓,袁本初还真是用心良苦!” 即便是戏志才此刻都有些心有余悸。 毕竟袁绍对乌桓都这么下血本了,自然就更不可能放过塞外最强的鲜卑人了。 幸亏魏哲及时发现端倪,要不然等到此事发作,缘边九郡恐怕会死伤无数! 甚至汉人伤亡是小,恐怕北疆郡县都要因此沦陷大半。 一时间戏志才甚至顾不得生气,双目死死的盯着蹋顿问道:“袁绍那厮到底联系了多少部落?尔等可定好了举事时间?” 此刻蹋顿倒是十分丝滑的转换了心态,只见他事无巨细道: “袁绍的使者是去年秋来到我部的,当时叔父……当时丘力居唯恐袁绍出尔反尔,表示袁氏女抵达我部之后方才可发兵。” “故此若无意外,今春之时三郡乌桓当会群起作乱。” 说到这里,他无奈的朝戏志才一揖道:“至于鲜卑之事我实在不知,丘力居也未曾告诉我,只令我朝贺时多注意探听汉地动静。” 见他这么一说,上首的魏哲倒是没有太过意外。 与后世朝代不同,两汉的匈奴人大多习惯在春季寇边,劫掠汉地。 因为春季草原最容易青黄不接,若前一年储备不足草原部落很容易物资枯竭。 且汉地春耕防御薄弱,对匈奴人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但隋唐之时的突厥人则大多会在秋天的时候南下,攻打汉地郡县。 因为秋季马匹膘肥体壮,状态最佳,可以让突厥轻骑兵日行百里,深入汉地。 并且这个时候汉地刚好是秋收的时候,粮仓充盈,突厥南下可一次性劫掠大量粮食、布匹等物资,为过冬储备资源。 正是不同的战术思路与不同的周边环境,让突厥人和匈奴人的习惯也不同。 而鲜卑人在吸收了大量的匈奴人的同时,连劫掠习惯也顺带继承了。 与此同时,戏志才也不禁若有所思。 “春季入寇?” 这个时间倒是很符合发动时间。 袁绍谋划如此大事,必然不敢拖延太久,大概率不是秋收就是春耕。 毕竟就算乌桓人与鲜卑人最终没有得手,魏哲治下郡县今年是春耕也会被大大耽误,从而影响一年的收成,后续的影响就更是深远。 而听完戏志才的分析之后国渊亦是一脸凝重的点头道:“农时万不可误!” 魏哲闻言倒是古井无波,略作沉吟便开口道:“传令护鲜卑校尉阎柔、护乌桓校尉柳毅、居庸关尉匡晟、卢龙塞尉胥宽,命他等用心探听塞外消息,随时来报。” 说罢魏哲看着舆图上的北疆一线陷入了沉思。 这一战,或许是个好机会…… 第83章:冒坏水【4K】 - 汉官 - 江汉 由于蹋顿的缘故,魏哲这个年假算是泡汤了。 准确来说,是整个正月都没有过好。 正月朝贺结束后,魏哲便招来心腹商议了整晚。 最后无论是戏志才还是田丰都认为这次的胡患必然远胜于往昔。 无论是辽东之地,还是辽泽以西的幽州边疆,恐怕都难以幸免。 甚至大概率连并州诸郡都在胡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虽然不确定鲜卑人与袁绍到底有什么约定,但这点谁也不敢不防。 …… 书斋之内,只见国渊感慨道:“幸亏明公去岁迁十五万流民于云中四郡屯田,否则并州边郡此次必然难以保全!” 闻听此言,魏哲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确实如此,若是幽州北境都遭到胡人寇边,魏哲纵然想要保全并州也是有心无力了。即便侥幸渡过此劫,日后重新收复失地,但并州汉民恐怕也要被掠夺一空。 这一进一出,幽并边郡还不知要损伤多少元气。 想到这里,看着舆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魏哲一脸阴沉道:“传令徐荣,太原战事暂缓,一切以北疆为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给我守住云中四郡!” 田畴闻言不过片刻便拟好书令,随后即刻发出。 对此田丰等人也没说什么,毕竟徐荣面对的局面还不算是最艰难的。 要知道幕府这边已经为他争取到了备战的时间,不至于出现徐荣、张辽等人这边刚攻打太原郡,背后就被鲜卑人给偷家了。 相比之下,幽州北境一线面对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西至代郡、北至辽东郡,这绵延千余里的边境都有可能受到胡人的攻击。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最要命的是袁绍必然不会按兵不动。 而袁军如今和魏军的交战范围全在中山国、涿郡、河间国、高阳郡一线。 可想而知一旦胡人大举南下,这四郡将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届时袁绍恐怕会不顾一切的攻击南境一线的魏军,以期攻入幽州腹心。 南北夹击,这就是袁绍赌上汝南袁氏百年清誉而准备的杀招。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戏志才与田丰却产生了分歧。 对方南北夹击,魏军自然要有轻重之分,不能一概而论。 …… 看着舆图上双方的战线,只见田丰眉头紧皱道: “北方诸郡有长城为屏障,辅以诸郡屯兵,短时间内当不至于溃败。” “然而一旦袁绍举冀州之兵倾巢而出,以太史将军如今的兵力必然会捉襟见肘,南线四郡非重兵不可守之——明公,南线必须增兵。” 田丰主动解释道:“只要能击退袁绍大军,那么南下的胡虏大军不战自退矣!故此当下看似是两路夹击,实则不过一路敌军而已。” 很显然,田丰认为南攻北守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因为在他看来胡人南下的声势再大,真正致命的威胁依旧来自冀州。 鲜卑大军也好,三郡乌桓也罢,那都是袁绍鼓动起来的。 若是袁军自己都败了,以胡人的秉性必然不会再遵守什么承诺。 从这个角度来看,田丰的分析确实颇有道理。 戏志才闻言却立刻摇头道: “先北后南方为上策。” “蓟县距离塞外最近处不过三百里,胡骑一日可至,尔之所策可曾考虑过长城以北的幽州百姓?” 戏志才虽出身中原,但这些年却一直陪着魏哲在辽东打拼。 所以相比于出身身处冀州腹心的田丰,戏志才更清楚北地胡患有多么惨烈。 只见戏志才指着幽州以北的长城沿线,神情严肃的看着田丰道: “长城确实是北地屏障,然亦有防御薄弱之处。且胡骑本就来去如风,先帝之时鲜卑每至秋熟,便辄来抄掠,以致幽州边郡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 “再者若是我军迟迟无法击退袁军,又或两军陷入僵持,幽州又该如何?” “元皓既知袁军强于胡虏,那速胜之念岂不是自作多情?” “需知久守必失,这绵延千里的防线若是有一处失守,亦或者有内应与鲜卑、乌桓里应外合,那么旦夕之间胡虏大军便可至蓟县城下,届时元皓又待如何?” “是召南下大军回援蓟县,还是任由胡虏在幽州烧杀抢掠?” 此言一出,田丰顿时眉头紧皱。 然而即便他承认戏志才的话有道理,还是依旧认为南边的危险更大。 田丰也不和戏志才争辩,只是朝上方坐榻上的魏哲长揖一礼,郑重道: “明公,两权相害取其轻。” “如今风险在所难免,必当有所取舍也!” 一直旁观的魏哲见状顿时那叫一个头疼。 他既觉得田丰说得在理,又觉得戏志才的顾虑不无道理。 此时此刻,魏哲算是明白了袁绍曾经的痛苦了。 原来谋士太多,有时候真的会主公让人无计可施。 不过魏哲和袁绍不同,越是这样的关头他便越是冷静。 这是无数次在战场出生入死历练出的心理素质。 不过在来回踱步几遍之后,却见魏哲忽然转头看向国渊: “子尼,元皓与志才的计策你觉得如何?” 国渊闻言不由面露犹豫之色,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换句话说,也就是戏志才与田丰的话都把他说服了。 于是沉默片刻之后国渊一脸沉稳道: “卑职愚钝,亦无法分辨两策优劣,不过却有一点浅见。” 只见国渊走到舆图旁指着辽东之地道: “辽泽以西暂且不论,依卑职来看辽东诸郡此次当无大碍。” “如今秽貊、三韩皆灭,故辽东后背无忧。” “昔日屡屡入寇辽东的高句丽,如今亦是分为安东十四国,此辈全仗明公之力方能居国主之位,亦不足为惧。” “至于扶余国虽然尚在,但昔日卢公坐镇安东都护府时便已经暗中下手,如今扶余内部分裂之势越发严峻,早已自顾不暇,更不会有胆子入寇辽东。” 在历数了一遍辽东的潜在敌人之后,国渊方才总结道: “是故辽东诸郡唯有玄莬郡边境数百里与辽东鲜卑接壤,其他郡县有辽泽天险守护,可谓稳如泰山。且以辽东屯兵之力,玄莬郡想败都难。” “唯一可虑的唯有辽泽以西的辽东属国四县,但……恕卑职冒昧,此处地广人稀,贫瘠少民,纵然被胡虏劫掠一空也损伤不大。” 毕竟即便是辽西郡,大部分城池也都是在卢龙塞长城的保护范围之内。 卢龙塞这一段长城的甚至直抵渤海,最东边便是碣石,也就是后世的山海关。 在国渊这个大管家看来,这点损失完全可以承受的起。 所以国渊虽不知该怎么选,但还是尽自己所能让局势更清晰了一些。 事实也确实如此,听了国渊的话魏哲也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开口道:“传令,命辽东诸郡严范胡人入寇,不可懈怠。” 说罢,他又绕着舆图来回转了几圈。 片刻之后,只见他本来紧皱的眉头竟然渐渐舒展开来。 魏哲忽然发现,戏志才也好,国渊、田丰也罢,他们的说法都有局限性。 但是若是把他们这些片面的见解放在一起,整个局势就豁然开朗了。 比如此刻,本来十分复杂的攻势在魏哲眼中逐渐明晰起来。 辽东不用管,并州也能撑一段时间,那么重点就全在幽州了! 想到这里,魏哲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传我军令:” “调涿郡屯兵一万入驻中山国。” “调渤海、章武屯兵两万进驻河间、高阳沿线守卫。” 纵然屯兵战力稍次,但这么多兵马便是一寨一寨的攻打也够袁军忙活的。 更何况以太史慈的风格,绝对不会干站在那里光挨打不还手的。 而且南边沿线的五万屯兵只是个开胃菜。 只要太史慈没有像孙十万那样一溃千里,让袁绍长驱直入,那么幕府还能随时再征调十几万屯兵。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曹操后来能动不动就率领百万大军击蜀灭吴的缘故。 要知道纵然扣除绝大部分民夫,曹军的规模也不会少于三十万。 如此庞大的数字,纵然是本朝全盛时期恐怕也不过就这么多军队了。 曹魏当年能养得起这么多军队,说白了其实全靠屯田之力。 然而正当田丰以为魏哲采取了他的计策时,却见魏哲话音一转又下令道: “传令,聚兵。” “三日后,吾要在蓟县城外检阅府兵诸营。” 说罢魏哲看向国渊道:“子尼,准备万骑粮草十日,三日后骡马随军出发。” 听到这里几人哪里还不清楚魏哲这是想干什么。 很显然,田丰的建议他听进去了,所以调重兵守卫南线诸郡。 但戏志才的看法他也听进去了,故此决定先攻打胡人再说。 只是戏志才和田丰都没有想到魏哲会如此取长补短。 即便是戏志才听罢都忍不住担忧道:“明公……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因为无论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可都不是好惹的,仅用一万府兵实在有点托大。 田丰亦是这个看法,当即劝道:“明公,还是多带些兵马吧。” 眼下幽州境内的屯兵还十分充裕,别的不说,再拉出一支五万人的大军还是没问题的。 不想魏哲闻言反而洒脱一笑。 “诸君就不必多言了!” “论奇谋妙计,吾不如诸位;可论领兵征伐之事,诸位便不如吾也!” “再者兵贵神速,若是兵马过多反而不利,一万骑足够了。” 说罢魏哲便将出兵计划一一道来。 他的战术其实很简单,就是准备趁着乌桓人冬营聚集的时候远程奔袭。 有蹋顿这个内鬼带路,魏哲其实已经规避了汉军出塞最大的风险——迷路! 说实在的,汉军不是没有出塞的勇气和决心,只是有时候实在找不到敌人。 结果大军出塞常常徒劳无功,一来二去缘边九郡这才逐渐以守为主了。 在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只见魏哲一掌拍在舆图北面的弹汗山鲜卑王庭上。 “此次入寇乃是袁绍居中勾连,鲜卑人与乌桓人之间并无联系,甚至隐隐有敌对之意,故此我此行奔袭乌桓人其实并未有太大风险,便是不成也可退回幽州。” 魏哲其实就是针对鲜卑与乌桓的矛盾,准备打一个时间差。 只要先解决乌桓人,那么这次胡患的风险就能提前减轻不少,再应对南下的鲜卑大军时魏哲也不至于左支右拙了。 见魏哲如此坚持,田丰等人无奈之下也只好听命了。 不过战事一起无论南北的敌人必然都会有所察觉,说不定袁绍会提前发动。 于是几人一番商议之后,随即便又做出种种预案。 只见戏志才看着舆图上的冀州南部眼神明亮道: “可令命水军先送一批马匹至徐州港口,送于袁公路与陶恭祖。” “以袁公路攻陈留,陶恭祖攻泰山,则兖州必危。” “一旦陈留郡陷落,袁公路的兵马便可直抵冀州。” 戏志才此言可不是自说自话,而是从袁、徐两人的角度考虑的。 要知道陈留郡本就深入豫州境内,被颍川郡、陈国、梁国半包围着,以袁术的脾性早就对这块嘴边上的肥肉垂涎许久了。 至于泰山郡也一直是徐州的目标,毕竟陶谦本身就是泰山人,手下更是招揽了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等泰山诸将,其用意自然不言而明。 故此若按照戏志才的安排去办,这两方十有八九不会拒绝出兵。 与此同时,田丰闻言亦是建议道: “豫州、徐州若动,亦可命钟将军举兵猛攻青州刺史周昂,牵制此人。” “如此,邺城当不敢放任冀州以南不管,必会分兵驻守,我军南线亦可减轻些许压力。” 见两人这么一说,国渊当即莞尔一笑道: “既如此,明公不如再顺便表鞠义为冀州刺史,给袁本初添点彩头。” 若不是河内郡距离魏军实在太远,彼此之间压根没有接壤,否则国渊甚至都想建议魏哲资助鞠义一些兵马器械。 听到这里,魏哲顿时忍不住畅然大笑起来。 “吾得诸位相助,此战必无忧也!” 闻听此言,国渊等人不由抚须而笑,霎时间房内俨然一副君臣相得、其乐融融之态…… 第84章:凛凛人犹在【1/2】 - 汉官 - 江汉 荒凉,孤寂。 这是离开卢龙塞之后,魏哲最大的感受。 随着塞外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卷过连绵起伏的荒原,魏哲只感觉一阵透骨的凉意。 不过魏哲却面无表情,依旧勒马疾行,只是将口鼻上的麻布提了提。 而在猎猎旌旗之下,黑压压的军阵则如同一股移动的钢铁洪流,铁甲相击的铿锵声与战马的响鼻声混杂,惊起远处沙丘上盘旋的秃鹫。马蹄前脚刚刚扬起一片尘烟,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寒风之中。 由于这次出兵以奔袭为主,所以魏哲并没有带一个步卒。 甚至就连辎重队都尽是驮马骡子,基本实现了全军机动化。 也就是手握幽州和辽州的魏哲有这底气,换一般诸侯恐怕有这心也没这资源。 当然,一般关东诸侯也凑不出一万府兵。 直到暮色渐至这支好似长蛇一般汉骑方才缓缓停下,安营扎寨。 马背上,看着远处群山的阴影魏哲不由皱眉道:“还有多远?” 一旁正蹲在地上尝土的蹋顿闻言立刻好似忠犬一般快步近前道:“启禀将军,不远处就是白狼水了,北行百里有一处隘口,出隘口往东南行二十里是一片河谷平原,白狼山便在此间!” 随军文吏闻言当即取出羊皮舆图,疾步走到魏哲马下展开。 看着舆图上的山水地势,魏哲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什么。 话说蹋顿口中的白狼水可不是山东半岛上白狼河,而是指后世的大凌河。齐国北伐山戎、曹魏征讨乌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齐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句丽,都曾经以大凌河谷为行军主道。 班固在《汉书》中也曾记载: 白狼水出右北平郡白狼县东南,东流为二水。右水即渝水也,自塞南入海。另一水由东北出塞,为白狼水,又东南流,至故辽东郡房县界,注于辽水。 因河水发源于白狼县,故名白狼水。 至于白狼县则本为战国时期燕国所立的白庚都,前汉时改名白狼县,为右北平郡十六县之一。不过本朝立国之后白狼县早就被侵吞,为乌桓地,光武帝也就没有恢复。 于是白狼县的治所白狼城,就这样成为了乌桓人的过冬营地。 不过相比于后世的大凌河,如今的大凌河水系更为复杂。 由于这一地区海拔较低,受大凌河、小凌河切割,地形破碎。所以每当夏秋季节,大凌河水系区域的河流便会形成一个个水泊、河汊,形成一片滩涂泥泞。 但因为地处燕山和医巫闾山交接地带,却导致这片河谷地成了天然的避冬之所。 往年每当开春时,乌桓部落便会至老哈河畔游牧,夏季便会转到七老图山一带,秋季则会赶往努鲁儿虎山周边,而冬季便会又返回白狼山。 毕竟白狼城乃一城控三源,即大凌河南源、西源和渗津河上游。 关键还一城连三路:南行“广都”,东北行“柳城”,西北行“平刚”道。 可以说该城是“卢龙道”出塞后,右北平郡内最重要的交通和军事重镇。 只可惜如此紧要的位置前汉时便落入乌桓人之手,反而滋养了乌桓人。 从某种程度来说,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正是占据了此处才得以总领三郡乌桓。 虽然魏哲不太想归罪于光武帝,但如今汉朝的很多隐患确实都是他埋下的。 佛系也好,无能为力也罢,作为开国天子他确实没有做到收复失地。 良久之后,夕阳渐没。 “两百年了!”在晚霞的映照下,看着天边的落日魏哲忍不住按剑长叹道:“华夏故地,今日终得复归也!” 一旁的赵云等人闻言亦是忍不住一阵心情激荡。 毕竟汉人风骨可不是文人的嘴巴说出来的,而是用刀剑铸就的铁血脊梁! …… 次日,傍晚。 经过长途奔波之后,魏军终于抵达白狼山附近的河谷平原。 与枯黄的草原不同,白狼山的植被倒是颇为茂盛。 即便眼下正值塞北寒冬,山麓坡地的树林依旧枝繁叶茂。 红松、云杉、杜松、白桦等等,俱都错落有致的在山间生长着,让这寂寥的冬季难得多出不少绿色。 实际上早上晌午魏军便抵达隘口处,但却被魏哲强令休息。 足足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渐黑、风向也变了,魏哲方才率军出隘。 不得不承认,丘力居还是有点警惕性的,即便乌桓人已经在此处逍遥近百年,但他还是在隘口处安排了一队胡骑充作哨兵守卫。 只是再好的防御也顶不过有蹋顿这个内鬼在。 甚至都不用魏哲出手,蹋顿便带着一队魏军斥候解决了哨兵。 说来自从蹋顿认清了自家的处境之后,一路上那叫一个积极。 前后奔走的给汉军带路不说,还主动说出了诸多注意事项。 中军大纛下,只见蹋顿一脸认真的介绍道: “由于常年未曾修缮维护,如今白狼城早就破败不堪,唯有地基尚且还算完好,其他城墙、院落已成残垣断壁。故此我族虽居此地,但却依旧结帐而居。” “其中部落大人,也就是我那位族叔居营地正中,帐外立有一‘鹿角将军柱’,高三丈有余。其余诸部营帐则距帅帐三百步,如唇齿之列,守卫护佑。” 说到这里他还刻意强调道:“我族向来有拜日之俗,故此所有乌桓帐门俱朝东开,以期能承接朝阳之赐。而如今将近自西而来,则正处其后也。” 可以说现在蹋顿比汉军自己还想打败乌桓诸部。 毕竟只有汉军大胜,他这个汉人鹰犬才会成为部落的英雄! 与此同时,在听完蹋顿的介绍后魏哲也有些大开眼界。 要知道鲜卑人的帐篷都已经效仿汉人坐北朝南了,不想乌桓人却特立独行。 不过很快魏哲便收拾起了心绪,当夜风吹动大旗,魏哲不由目眺远处。 月光下,远处连绵不断的乌桓营寨已然可以隐约看见一团。 五里…三里…两里…一里…… 随着距离乌桓大营越来越近,汉骑的速度陡然提升。 没有试探,魏哲出手便是全力猛攻! 第85章:谁云汉已亡【2/2】 - 汉官 - 江汉 话说随着魏军逐渐逼近乌桓大营,一切隐瞒都已经是徒劳。 毕竟万余骑兵狂奔之下声势已然宛如闷雷一般,压根不可能遮掩过去。 故此当汉骑距离乌桓大营还有数里之遥的时候,一声尖锐的鸣镝之声便响彻天际,刹那间回荡在乌桓大营上空。 然而此时已经为时已晚,在夜间守卫惊恐的眼神之中,汉骑转眼间便呼啸而至,而在营地的边缘他们甚至没有木栅栏可以阻挡,只有散落的毡帐。 即便有鸣镝之声提醒,但是仓促之间依旧没有多少乌桓人从睡梦中反应过来。 毕竟这里是塞外,不是汉地。 与此同时,中军大纛下魏哲则没有丝毫犹豫。 只见他以千人为一横队,好似波浪一般不断向前拍去。 于是当丘力居衣衫不整的从白旄大帐钻出来的时候,所见便是一片火光。 一浪又一浪的汉骑肆意的冲刷着乌桓大营,所过之处无不是火焰飞溅。 本就是皮毛与树皮所制的大帐,就这样成为一个个火堆在夜风下狂舞。 至于帐篷内呼呼大睡的乌桓人,运气好的还能及时逃出来,运气不好的不是藏身火海,就是被一波又一波汉骑踏死、砍杀。 不对,眼下更多人实际上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不~不!”丘力居双眸惊恐的瞪得溜圆:“快,快聚兵反击!” 实际上不等丘力居开口,他身边的亲卫就已经在营中奔走呼喊了。 但是袭营之所以如此难解,就是因为人类的恐惧是无解的。 若非如此,张辽也干不出八百破十万的壮举! 毕竟就算他有八百个吕布,想要打败十万大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 与此同时,乌桓前营。 魏哲亦带着千骑府兵长驱直入,杀人放火! 在周遭火光的映照下,只见魏哲玄甲尽血,跃马持铍,奋矛喝咤。座下来自扶余率滨之马亦好似龙驹一般,勇猛无比。 一时人借马力、马仗人势,所过之处若刀切油膏一般一分为二,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乌桓人,不是被他用长铍刺死,便是在战马的撞击下被吐血而亡。 “杀贼!” 只见魏哲满脸狰狞的将一名颇为勇武的乌桓小帅高高挑起,而后借着马力甩到不远处的乌桓营帐,顿时便见一片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惶恐的惨叫之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赵云亦是猛鸷无比。 不知为何,常山关血战之后,赵云就好似开了锋的利刃一般杀性暴涨。 比如此刻,只见他一身白甲已然被敌人鲜血染红,麾下青骢如龙,在敌营之中来去如风,能冲到魏哲面前的乌桓人几乎都被他过滤了一遍。 真正棘手的硬茬子,基本上都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 明明长得温润如玉,但此刻他却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火,人骑至处,烧得周遭乌桓胡人纷纷溃散。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这八个字放在赵云身上,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护佑在魏哲身边的乌忠、焦山则宛如狗熊一般,厚重敦实。 渐渐的,随着汉骑不断深入,连忙数里的乌桓大营也彻底陷入了暴乱之中。 而当看见远处高耸的鹿角将军柱与白马纛旗时,魏哲顿时眼前一亮。 因为乌桓与继承了匈奴人的鲜卑不同,他们是以青牛为祭,白马为纛。 白马纛旗在哪里,哪里就有乌桓大人。 “子龙!”魏哲当即高呼一声,长铍直指白马纛旗下的华服中年,大笑道:“斩将刈旗,便在今日!” “哈哈哈~末将领命!” 赵云豪迈一笑,狂吼一声便勒马提缰的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远处的丘力居则一脸暴躁的怒吼道:“杀,杀光这些汉人!” 好不容易才在身边聚集千余人的他深知此刻有多危险,若是不能把营地内的汉军赶出去,那么冬营的乌桓部众恐怕就要全完了。 故此即便他养尊处优许久,此刻丘力居依旧毫不犹豫的跃马提刀,身先士卒的率领族中青壮反击起来。 还真别说,见他如此勇猛无畏的表现当真令不少慌乱的乌桓人恢复了镇定。 然而还不等丘力居把部众都聚拢起来,赵云便已然冲杀过来。 即便面前有千军万马,赵云依旧毫无畏惧之色,虽浑身浴血,却越发豪气冲天。 丘力居本来就惊怒交加,此刻见赵云带着百余骑竟然就敢横冲直撞,朝他冲了过来,这显然是视周遭乌桓骑兵如无物,当即气急怒吼:“汉狗欺我太甚!” 话音未落,他便率领周遭聚拢的千余胡骑朝着赵云反杀过去。 丘力居不是没有看到赵云的勇猛,但他就是要斩杀这样的汉军勇士提振士气。 仅赵云一颗人头,就足矣抵得上百余普通汉骑的脑袋。 不想远处的赵云见状亦是不惊反喜,当即加速冲来。 一时间,两人竟然搞起了“双向奔赴”! 只见赵云手中长矛大开大合,时击时扫,,所过处乌桓胡骑竟不能丝毫阻滞。 虽只百余骑,但在赵云的率领下竟有万军辟易之势。 随着两人越来越越近,丘力居也渐渐察觉到不对。 “快,放箭!” 眼见他赵云轻而易举的斩杀了他身边的数名乌桓勇士以及乌桓小帅之后,丘力居也不敢托大,直接令身边诸多胡兵齐射。 只是他却是不知,赵云不止擅长骑马冲杀,箭术亦是非凡。 和太史慈相比赵云或许差点,但以他的箭术称一句神箭手却是一点不为过。 在百骑汉军的遮护下,只见赵云顶着一具乌桓青年尸首冲出一箭之地后,当即弯弓搭箭朝前射去。 刹那间,便见不远处白马纛旗下的丘力居应声而倒。 周遭乌桓胡骑顿时发出一阵惊呼,火光的映照下尽是一片惶恐之色。 本来还战意澎湃的他们,随着首领丘力居一死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趁此机会,赵云等人终于冲到白马纛旗前方,一刀便将大旗砍断。 赵云更是追上丘力居的亲卫,从其手中抢过丘力居的尸骸枭首,而后插于长矛之上,四下奔走,以乌桓胡语狂吼呼喝:“丘力居已死!” 随行汉骑见状顿时亦是齐声高呼,刹那间周遭数百步顿时一静,不少刚刚还在抵抗的乌桓人回头一看,见白马纛旗折断,丘力居授首,顿时满脸绝望,一时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刀剑从手中滑落。 远处的尸山血海中的魏哲见状,顿时开心的畅然大笑起来。 他知道,这一局他终究还是赌赢了…… 第86章:戏霸【1/2】【3K】 - 汉官 - 江汉 随着丘力居身死,乌桓大营基本上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毕竟丘力居之子楼班如今才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娃娃,根本没有丝毫威信。 即便有个别乌桓小帅试图聚众反抗,但在赵云等人的攻击下无一幸免。 但凡看到有人敢聚众反抗的迹象,汉骑便会如群狼一般蜂拥而至。 十支千人规模的汉骑在此刻宛若一张大网一般,牢牢的将乌桓大营网罗其中。 这一战看似魏哲是在以少击多,可实际上他只需要对方那些敢于反抗的乌桓勇士就好了,在局部反而形成了以多欺少的情况。 于是随着天色渐亮,一片狼藉的乌桓营地几乎完全落在汉军手中。 一些尚未烧毁的毡帐,成为了乌桓老弱们仅有的庇护所。 …… 清晨,丘力居的帅帐之中。 只见支撑大帐的中央立柱上雕刻着“马首龙身”图腾,龙鳞用赭石绘制,马眼嵌有黑曜石,望之颇有一种苍莽原始的美感。 魏哲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开口道:“此为何意?” 帐前侍立的蹋顿闻言连忙解释道:“启禀将军,此乃我族祖神也。” 随即他便将从族中巫祝那里听来的各种乌桓传说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简而言之,无非是乌桓人以白鹿、白马为图腾,天长日久,乌桓一族便演化出了“马神化龙”的创世神话。因为白马象征力量、自由;龙则代表着水源、天象。每当草原干旱的时候,乌桓巫祝便相信马神会化为神龙带来雨水,赋予大地生机。 蹋顿甚至表示,他们乌桓人本就是天上的白鹿与白马留在草原的后裔。 对此魏哲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匈奴也有“狼鹿创世”的说法。 汉人讲究“神不禋非类,民不祀非族”,胡人可不在乎这些。 相比之下,乌桓人这种兼具游牧特质与山林部落基因的混合体倒是让他警惕。 当然,鲜卑是也是一样,毕竟这两族都是从大兴安岭出来的。 只是看着魏哲在那愁眉沉思,一旁的蹋顿却不敢有一丝懈怠。 原因无他,只因魏哲刚刚竟然将楼班给留了下来。 要知道魏哲可是楼班的杀父仇人,但他偏偏没有铲草除根。 其实蹋顿本想趁这小子被俘虏的时候直接弄死的,却没想到寻遍营地也没找到。 等到他奉命招降白狼山周边的乌桓部落时,这才知道楼班竟早早被赵云俘获了。 只不过魏哲没有杀他,反而令一支汉骑护佑楼班招降散居在河谷平原上的乌桓部落。这让蹋顿刚刚升起的小心思顿时溟灭,甚至在魏哲身边时都不敢胡思乱想。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位“天将军”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能看穿他心底的念头。 …… 且不说蹋顿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在收降了白狼山附近的诸多乌桓部落之后,魏哲便继续挥军追击。 辽东乌桓大人苏仆延闻讯之后,当即战战兢兢的率部众千余落主动降附。 没办法,他背后就是辽州诸郡,甚至连扶余人都成为汉人的鹰犬了。 被夹在中间的辽东乌桓可以说是无路可逃,除非他愿意大冬天逃到乌桓山寻死。 至此,魏哲收降乌桓男女十余万,算是完成第一阶段目标。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消息自然是瞒不住了。 塞外草原有着自己的通信方式,汉军出塞的消息很快便草原上传开。 午后,白狼城废墟。 看着河谷平原上乌泱泱一片的乌桓部落,护乌桓校尉柳毅忍不住询问道: “君侯,这些胡人怎么办?” 说实在的,柳毅还从未想过战利品太多竟然也是一种烦恼。 不过魏哲闻言却没有回答,反而考校起一旁的赵云来。 “子龙,你怎么看?” 赵云虽然没有准备,但想了想还是有条不紊道:“卑职以为,或可效仿光武故事,将此辈分而治之,此间乌桓部落可分十部内迁至幽州诸县,令乌桓校尉府督之,至于此中精锐可编入府兵,重立乌桓突骑。” 闻听此言柳毅不由微微颔首,认为赵云说得颇有道理。 毕竟乌桓突骑为天下名骑,光武立国多赖其助力,有此强兵不用可惜。 然而魏哲闻言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看来如今的赵云虽然说得上有勇有谋,可到底还是缺少了岁月的沉淀。 当然,赵云的办法也说不上错误,只是有些过时了而已。 要知道光武帝立国之时就允许乌桓部落迁入汉朝边郡游牧,但如今大汉都快要亡国了,乌桓人却依旧没有被汉人同化,反而成为了幽州边患。 由此可见,光武帝的这笔买卖做得实在不怎么划算。 就为了那支“乌桓突骑”,就让幽州汉民饱受摧残,实非智者所为。 换做其他诸侯或许会稀罕,但对于北地边郡起家的魏哲来说却没什么吸引力。 说个冷笑话,幽州汉儿的骑术其实不比乌桓人差,因为要活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直接把这些乌桓部落都给坑杀了自然是不行的。 毕竟草原上的生存空间就那么大,容不得一点浪费。 一旦白狼水、老哈河一带的草原空出来了,那么很快就会有其他胡人部落占据。 鲜卑人、扶余人、甚至不知名的杂胡部落都有可能。 只要有水草、有阳光,胡人就会一茬又一茬的自动从草原上长出来。 同样,放任这十余万乌桓丁口在白狼山继续游牧也不行,那就白打这一仗了。 故此对于这批降附的乌桓部落,魏哲其实另有安排。 片刻之后魏哲派人将蹋顿、苏仆延叫来。 土坡上,迎着冷冽的寒风,只见魏哲面无表情道: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尽快检点诸部丁口,将青壮男女与牛羊牲畜都留下。” “那……老弱妇孺呢?”蹋顿大着胆子问道。 魏哲也没生气,直接道:“无需担忧,辽东属国都尉张敞已经在来的路上,届时剩下的这些人可去辽东属国过冬,自有谷粮供给。” 毕竟辽东属国本来就是干这活的,属国之中熟胡甚至比汉人多。 而一旁苏仆延闻言则连忙吹捧道:“将军仁慈,不过这些贱民吃点米糠就成,倒是不必浪费谷粮。” 不过魏哲懒得听他废话,当即挥挥手便打发两人离去了。 于是次日在张敞目送下,只见万余汉骑在两万乌桓男女的簇拥下,赶着漫山遍野的牛羊,浩浩荡荡的向西行去。 没办法,他这次出发只带了十日粮草,压根就没有什么粮道可言,魏哲也不准备要什么粮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如今情况紧急,魏哲也只能以胡人的行军方式穿行塞外草原了。 否则若是按照汉军的传统战法,魏哲恐怕要打空整个幽州才能获胜。 但现在好了,魏哲完全可以率领大军一路走一路吃。 纵然这些俘虏的牛羊吃完了他也可以在草原上劫掠补给……就像胡人南下一样。 …… 初平三年,春二月丁丑日。 塞北,白檀城。 与白狼城类似,此处亦是前汉所置的白檀县,属渔阳郡,在本朝时废弃。 不过作为白檀县的治所,白檀城堪称是塞外要地,是故一直被上谷乌桓占据。 而游牧在濡水周边的上谷乌桓,也因此聚众九千余落,为三郡乌桓之最。 毕竟乌桓部落乃是逐水草而居,自然是越靠近汉地越能养人了。 然而当魏军赶到此处的时候,已然是人去楼空,满地狼藉,从遗留在荒野中的些许毡帐和零零碎碎的器具来看,此处的乌桓部落走得十分匆忙。 战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魏哲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艹!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历来草原上的胡人打不过就跑,这是最让汉军头疼和厌恶的事情。 而当魏哲出现没多久,身为护鲜卑校尉的阎柔便匆匆赶来。 “启禀君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上郡乌桓大人那楼、代郡乌桓大人普富卢数日前俱率部向弹汗山撤去,如今已然与鲜卑人会盟。眼下代郡、上谷边境一线胡人大举寇边,似有南下之势。” 闻听此言,魏哲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好一群乌桓鼠辈,当真枉为一部大人!” 他不就是灭了右北平乌桓一部么,至于这么害怕嘛? 草原汉子的血性呢? 乌桓突骑的傲气呢? 明明麾下有数万控弦之士,这难楼咋就不敢跟他干一架呢?废物! 魏哲最讨厌这种不按照剧本来的演员了。 彼其娘兮,真想都特么杀了! 不管是怕死也好,谨慎也罢,难楼都做出了最让魏哲难受的决定。 没过多久,幕府那边也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或许是受魏哲出塞影响,并州以北的鲜卑诸部也开始提前大举入侵。 中山国、河间国等南境也忽然遭到了袁军的猛烈攻击,太史慈压力陡增。 很显然,邺城那边也不是傻子,并没有放任魏哲各个击破的意思。 一时间,看着西面辽阔的草原,魏哲忍不住陷入沉思…… —— 本来想说“清明节快乐”的,想想还是算了。 害怕历史文爆改灵异文,^_^ 不过,清明了,都注意安全吧! 按照医嘱通宵了,我先睡会儿,下章晚上。 第87章:兄弟妙用【1/2】 - 汉官 - 江汉 弹汗山,鲜卑王庭。 当魏哲在白檀山扑了个空的时候,弹汗山周遭却是人嘶马鸣,热闹非常。 不过若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这些胡人之间的区别。 虽然都穿着左衽长袍,但鲜卑人多为索头辫发,故在幽州也有索虏之称。 相比之下,乌桓则比较朴素,主要以髡头为主。 虽同出大兴安岭,但长时间的衍变显然让鲜卑人与乌桓人逐渐分离。 然而此刻在鲜卑王帐之中,难楼却仿佛觉醒了血脉一般,张口闭口就是乌桓鲜卑同出一源,本是骨肉兄弟,甚至把汉人的“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拿来一用。 知道的明白他是乌桓大人,不知道的说不定还以为他是鲜卑大人呢。 不过难楼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再次干了一杯马奶酒后,只见他又豪迈的朝上首的轲比能举杯道:“大王,你是草原上的王者,只要这次能击退汉军,乌桓人必然是你忠实的鹰犬!” 说罢,难楼便干净利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帐中宝座上的轲比能顿时开心的放声大笑起来。 “我的兄弟,欢迎你回来!” 倒不是轲比能城府浅薄,实在是难楼精准挠中痒处了。 别看如今弹汗山王庭在轲比能的控制之下,但他身上却没有一点王族血脉。 说来正是在黄巾起义的三年前,塞外草原便提前进入了自己的“汉末乱世”。 在这一年,一统鲜卑,称霸草原,眼看着就要成为冒顿第二的檀石槐忽然病死。虽然那个时候他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并且顺利继位,奈何和连并没有继承父亲的才能,甚至连檀石槐一半的本事都没有,还贪淫自大,断法不平。 结果和连继位不过数年,西部鲜卑诸部便远走河西,不再朝贡弹汗山王庭,甚至与连王庭眼皮子底下的中部鲜卑诸部都有叛乱,不服和连命令者不在少数。 于是和连为了树立威望,只能选择亲自率军攻打汉地,因为在草原上只要能带领部族劫掠财货,那么便是一个好首领。然而没想到他在劫掠北地郡的时候意外被一个小县城的义兵给射死了,可谓英年早逝。 当时他的儿子骞曼由于年龄太小,便由和连兄长之子魁头代立。 结果在蹇曼长大之后,毫无意外的与魁头争夺鲜卑之主的名位。 后来魁头虽然把蹇曼给弄死了,但是中部鲜卑也彻底四分五裂,部众离散。 甚至就连魁头自己,也死在了征讨叛离部落的战死之中。 于是步度根、扶罗韩便继承了兄长的遗产,成为了中部鲜卑的一大山头。 所以如果按照血脉来算,步度根、扶罗韩其实是檀石槐的亲孙子,根正苗红。 相比之下,轲比能反而属于鲜卑小种,甚至他所在的小部落都说不出血脉由来。 由于鲜卑人曾经吞并了数十万匈奴部落,故此步度根等人没少讥讽他是匈奴后裔。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轲比能一直十分注重名声,不仅勇武善战,还执法公平,不贪财物,就这样一点一点将部落做大。并且趁着汉室混乱的时候,不断吸纳招揽汉地的流民与叛军,甚至主动学习汉人的文字与兵法。 甚至如今在轲比能的改造下,他麾下的鲜卑骑兵都已经能听懂金鼓指令。 否则轲比能也没办法盘踞在上谷、代郡之外,占据弹汗山这处鲜卑圣地。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也可以将步度根看做是草原上的“董卓”——同样出身低微,却得以执掌鲜卑王庭。 若不是汉人陷入了内乱,轲比能甚至想主动找汉庭求一个王号。 虽然檀石槐当年瞧不上,但轲比能稀罕呀! 所以难楼这一句“大王”,可以说是喊到轲比能的心坎里了。 单于?鬼才拿这种烂大街的名号当回事儿。 可以说随着匈奴人的没落,如今连“单于”这个尊号在草原上都贬值了。 鲜卑人宁愿自号“大人”,也懒得自称是什么“单于”。 当然,“可汗”什么的就更不值钱了。 实际上“可汗”一词能名垂后世,甚至影响后世中亚诸国,完全是柔然人起的头。 故此如今草原上最有含金量的,还就是汉人的“王号”。 先帝死前若是给轲比能赐封“鲜卑王”,说不定董卓废立时轲比能都能千里讨董。 然而大帐中几人虽然言笑晏晏,可是出了鲜卑王庭之后难楼便面色阴沉。 一旁在上郡乌桓大人那楼、代郡乌桓大人普富卢亦是面色难看。 因为三人没想到轲比能虽然一口一个兄弟,但转手就要送兄弟去死。 一行人纵马行出许久,直到后方已经看不到鲜卑人时,普富卢方才不满的咒骂道:“乃公就知道这个轲比能这个杂胡靠不住!让咱们去白山游牧,他自己去攻打广宁(张家口)?亏他说得出口!” 虽然刚刚轲比能嘴上说到是为了照顾他们乌桓人,所以才让鲜卑人先上的。 但普富卢又不是傻子,上谷郡再难打还能比塞外溜达的魏哲还恐怖吗? 一旁的上郡乌桓大人那楼也是这个意思。 山坡上,只见那楼一脸坚决的说道:“不管你们怎么选,我绝不去白山。” 要知道白山可是位于白檀城与弹汗山之间,若是他们去了白山一带,那就等于傻乎乎的给弹汗山当了盾牌,最后恐怕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难楼闻言却毫不客气的反问道:“那你们想怎么办,再回头找魏哲那厮投降?” 他倒不是跪不下去,只是现在再吃回头草恐怕也保不住他们的富贵和性命。 难楼如此,普富卢、那楼自然也有这种顾虑。 见两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难楼终于没有再卖关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88章:双向奔赴【2/2】 - 汉官 - 江汉 话说难楼在得知白狼山剧变之后,其实并没有吊死在弹汗山这一颗树上。 在向轲比能求援的同时,他也联系了中部鲜卑的另一大山头步度根请求依附。 只见难楼眼神阴狠道: “轲比能这厮既然不讲规矩,那么咱们也不用给他面子了。” “步度根与其兄长扶罗韩各自拥众数万,论实力比轲比能更强大,我等既然寻求庇护,也当托庇于草原上的最强者。” 见难楼这么一说,普富卢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那便如此罢!” “干了!”那楼闻言亦是面目狰狞道:“这回也让轲比能那厮给咱们挡挡箭!” 毕竟步度根、扶罗韩麾下部落大多分布在并州太原、雁门一带。 如此一来,魏哲若是想要追杀他们必须先得把驻扎的弹汗山轲比能解决。 说做就做,三人回去之后甚至没等到第二天,当晚就直接跑路了。 然而难楼的想法虽好,可是风险也不小。 在弹汗山毕竟是轲比能的地盘,他们想悄无声息的溜走基本不可能。 于是汉军还没打到弹汗山呢,鲜卑人和乌桓人就提前干起来了。 乌桓人一路逃,鲜卑人一路追,一路上死伤无数。 如果不是扶罗韩离得近,及时率领万骑赶到桑乾河畔迎接他们,恐怕难楼等人这回就要翻车了。 且不说弹汗山下乌桓人和鲜卑人如何兄友弟恭。 白檀城这边,魏哲在将兵伤士卒送入长城内安置后便果断再次开拔。 事已至此,唯战而已! 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现在就看他和袁绍谁能先一步破局了。 幸好这一次弹汗山的鲜卑王庭没有再让魏哲失望! 没办法,难楼带着乌桓人跑了,轲比能心再大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寇边。 故此他索性以逸待劳,就在弹汗山等候汉军的到来。 要知道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次出塞的汉军不过万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至于另外那一万余乌桓仆从军,轲比能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十五年前汉帝派三万汉军精锐出塞都能被檀石槐大王大败,他自然也能! 轲比能甚至与魏哲同样渴望着这一战。 因为在轲比能看来只要打赢这一仗,他便可以在鲜卑各部获得莫大声望! 只要打败魏哲,他就能少努力二十年! 只要能赢,他就是下一个檀石槐! …… 春二月,丙戌日。 长城以北三百里,弹汗山下,歠仇水畔。 “呜呜呜!” 随着一阵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全副武装的鲜卑骑兵便鬼哭狼嚎着向汉军杀来。 长达二十里的战线上,只见鲜卑好似一条巨蟒一般,牢牢的两万多汉骑与乌桓仆从骑兵困在中心,并且不断绕着圈子,骑射不断,试图缩小汉军的活动范围。 要知道轲比能麾下足足有牧民七万户,可征召骑兵七万余。 这才轲比能底气来源,信心所在。 只是无论鲜卑人在外围怎么盘旋呼啸,魏哲的脸色却丝毫没有波动。 不管周围的喊杀声有多大,魏哲都是一动不动安坐马上,不动如山。 “蹋顿、苏仆延” “在!” “着你二人各率本部西出,夺取弹汗山牙帐!” 蹋顿、苏仆延闻言虽然眉头紧皱,但还是无奈躬身道: “……领命!” 说罢两人便率领各自部落的乌桓青壮朝着弹汗山方向而去。 见此情形,狼旗下的轲比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围魏救赵?”只见轲比能冷笑道:“都几百年前的老把戏了!还用?真当胡人不读书么?” 说罢他当即下令前线的部落骑兵再度提高攻击频率,务必要缩小汉军阵地。 今日便是弹汗山周遭的牧民都死了,轲比能也要打崩这支汉军! 既知晓草原战术,又读过汉人兵法的他比谁都清楚鲜卑人的优势在哪,所以才一上来就试图逼汉军陷入防守状态。 只要汉军骑兵失去了活动纵深,那么轲比能便是困也要困死这支汉军。 与此同时,在看见蹋顿等人的攻击并没有牵引多少鲜卑军队时,魏哲顿时也确定了心中的看法,于是当即又令阎柔、柳毅两人出手。 “记住,直取轲比能,其他目标都不用理会!” 闻听此言,阎柔、柳毅两人顿时咬牙点了点头。 随即只见四千汉骑好似离弦之箭一般扎进了鲜卑人的阵地之中,只听到一阵巨响,两支骑兵便狠狠的撞到了一起,汉骑一身甲胄,手持长矛和环首刀拼命厮杀,不过片刻时间便深入围剿的胡骑队伍之中。 甲胄单薄,甚至大多都是皮甲、皮袄的胡人在面对汉骑时,往往要两三人合力才能抗衡,但即便如此也往往血光四溅,刀断人亡。 一汉当五胡,从来不仅仅是武勇那么简单。 而在阎柔与柳毅搏命的攻势之下一时竟然小溃,死者相积,使得大阵后方的轲比能大怒,立刻派亲卫上前督战,连斩数十名溃兵方才止住了溃势。 不过即便如此,轲比能的狼旗也依旧没有丝毫移动半步。 甚至于为了鼓舞麾下的鲜卑骑兵,他反而主动将大旗前移百步。 此举一出,果然令本来有些动摇的鲜卑大军气势一振。 在草原上,在一头勇猛的头狼带领下,狼群甚至能围杀落单的小部落。 轲比能倒是要看看,魏哲能不能在数万鲜卑大军的护卫下斩了自己的人头。 若是汉军执着于此,轲比能反而乐见其成,甚至甘愿当个诱饵。 毕竟草原上的狼群最擅长的就是在奔跑之中一点一点给猎物放血,然后再将那些不自量力的猎物给生吞活剥了。 一时间,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各自的战术是什么,但又都不在乎。 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就看谁得撑到最后…… 第89章:时代的局限性【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胡人战法向来与汉地不同。 超强的机动性,导致草原上的胡骑早就习惯在快速运动中寻找战机。 若是第一次接触,汉将措不及防之下大多都会吃个闷亏。 幸好魏哲早就见惯了胡人的战法,见左翼万余乌桓仆从骑兵被牢牢挡住之后,他也没有纠结,当即以下令蹋顿等人来回驰射滋扰,遮护前锋的四千汉骑,因为在鲜卑人的阻击之下,阎柔、柳毅虽然破开了鲜卑防线,却深入的十分艰难。 与此同时,只见轲比能又派了三万骑绕后猛攻汉军后阵。 一时间,汉军彷如陷入了惊涛骇浪一般,腹背皆敌。 而见自己的大迂回战术得以实现,鲜卑狼骑下的轲比能终于得意的大笑起来。 “什么天将军?呵,不过如此!” 然而一直盯着轲比能的魏哲见状,反而不忧反喜。 “乌忠” “在!” “与尔五千骑阻击后敌一个时辰,可能做到?” “必不让君侯失望!” 此刻乌忠脸上毫无畏色,唯有汹涌战意。 一句话,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可惧! 说罢他便面色坚定的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流逝狼旗下的轲比能渐渐眉头紧皱。 “嘶~如今汉人的骑术竟然已经如此精湛了吗?” 刚才距离较远他还没发现,但随着阎柔率领前锋汉骑不断冲锋,渐渐距离他越来越近来轲比能才感觉不对。 这些汉骑怎竟然无需控缰,仅靠双腿与腰力就能在奔驰的战马上保持平衡! 当发现了这一点后,轲比能顿时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这……这不对呀! 他记得前几年寇边的时候,幽州汉人的骑术可没这么夸张,难道这是辽东精骑? 轲比能思来想去,只能认为这是一支魏哲在辽东练出的骑兵精锐了。 但勉强想通了其中缘由之后,轲比能的面色依旧十分难看。 只因汉骑的战力与韧性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已经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其实让轲比能吃瘪的东西,只是几个不起眼的东西。 所谓的骑兵三宝“马鞍、马镫、马蹄铁”魏哲自然知道。 可是由于这些东西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太容易模仿了,所以才一直没拿出来。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骑兵两宝。 因为高桥马鞍早在黄巾起义之前就已经在中原出现了。 最初高桥马鞍的存在只是那些权贵们在马上保持平衡的辅助工具。 毕竟洛阳权贵一个个身娇肉贵,哪里像军中粗汉那样耐摔。 为了满足那些脑满肠肥、四体不勤的贵人们,洛阳的能工巧匠可以说是想尽办法。 还真别说,高桥马鞍出现之后确实降低了骑马的难度。 虽然纵马疾驰依旧很难,但是却已经可以让贵人们轻松的走马观花了。 说来前汉时期,长安的能工巧匠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才造出了单边马镫。 不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军中骁勇与民间游侠都不屑用单边马镫。 在他们看来那是女人用的玩意儿,真正的勇武之士压根就不需要这些辅助工具。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高桥马鞍在洛阳并没有受到重视,传播甚慢。 不过高桥马鞍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当它和双边马镫搭配的时候。 要知道以往纵马之时,骑者大多都需要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再分出一只手来抓住战马的鬓毛或缰绳,方才得以在高速运动中保持平衡。某些汉军士卒虽然会骑马,但是当纵马疾驰时却需要双手抱住马脖子才能不掉下来。表面上说是骑兵,其实不过是骑马步兵罢了。 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胡骑倒是好一点,但也只能做到骑射而已。 真正敢让骑兵持矛冲阵,还是内附的乌桓人开的先例。 只可惜持矛冲阵虽然是乌桓突骑的拿手好戏,不过却更适用于汉地,在草原反而没什么优势,这才导致鲜卑人成为了草原霸主,而不是乌桓人。 不过受乌桓人的影响,幽州汉儿渐渐也掌握了乌桓突骑的战法。 乌桓突骑,也就渐渐变成了幽州突骑。 只是在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出现前,真正能突骑冲阵的精骑堪称百里挑一。 但现在好了,有了这两样辅助工具突骑冲阵对骑兵的要求就大大降低了。 并且真正要命的是,魏哲终于能祭出另一件大杀器了。 …… 话分两头,另一边汉军大旗下魏哲终于露出一丝嗜血的笑意。 只见他当即沉声道: “玄甲营听令! “上马!” “杀敌!” 此言一出,便见魏哲身边一直静坐休息的虎士眼神顿时一亮。 于是转眼间,一支人马俱甲的钢铁骑兵便出现在魏哲身后。 只见这千骑精锐皆皂衣玄甲,好似钢铁凶兽一般,尽显狰狞恐怖之势。 倒不是魏哲不想打造更多甲骑,实在的他只能养得起这么多具装甲骑。 不过与双边马镫不同,具装甲骑可算不上魏哲的创举。 因为当初黄巾起义的时候魏哲就在东郡武库看到过不少具装甲骑的铠甲配件。 据说是前汉模仿“亥下之战时”项羽与二十八骑的英武乃造。 只是具装甲骑的要求比突骑的要求更难,堪称是万中选一。 也就是项羽那种腰力、臂力、腿力才能将这一身甲胄不当一回事儿。 并且除了人之外,对战马的要求也极高。 这导致具装甲骑虽然诞生的很早,但却一直没有形成规模,也没发挥作用。 一来二去,具装甲骑最后竟然成了天子仪仗队伍中的摆设。 并且为了降低要求,常常以木甲、皮甲鱼目混珠,只图一个外表光鲜亮丽。 在皇甫嵩这类汉军老将眼中,不能成规模的具装甲骑更是成了华而不实之物。 然而在沉寂了两百年后,具装甲骑此刻终于擦去尘埃,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第90章:犁庭扫穴【2/2】 - 汉官 - 江汉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起,最前方的鲜卑小帅阿伦赤立刻心中一惊。 就像有人能听脚步声识人一样,久于战阵的他虽然没看到那是什么,但仅凭声音就已经听出不对劲,因为草原上的骑兵从来不会发出如此怪异的动静, 然而还不待阿伦赤反应过来,便见刚刚还奋力厮杀的阎柔、柳毅忽然一分为二,向左右冲去,而后只见一支人马俱被黑甲包裹的重骑好似凶兽一般冲来。 初一露面时他们还不算太快,但随着这些具装甲骑们缓缓加速,速度越来越快,一种窒息感顿时向阿伦赤扑面而来。 甚至他确实忘记了呼吸,故此回过神来后不由剧烈喘息着,心脏亦是一阵狂跳。 作为部落首领的他都如此了,周边普通的鲜卑胡骑就更是目瞪口呆了。 震惊也好,畏惧罢了,当他们回过神来之后一切都为时已晚。 “玄甲营!” “杀!” 随着这支玄甲似慢实快的撞上对面的鲜卑大军,当即一击而破,就好似一股洪水一般冲刷着大地,瞬间便将面前的鲜卑胡骑冲的人仰马翻,死伤无数。然而玄甲营的速度却没有丝毫阻滞,赵云居前、焦山居左、毛坤居右、魏哲居中,转眼又以箭矢阵之势朝着狼旗下的轲比能杀去, 说来也幸亏魏哲提前平定了辽东,否则就算有人有甲也凑不出这支重骑兵。 要知道玄甲营的坐骑可是清一色的扶余良驹,否则哪能撑起如此沉重的马铠。 就算如此平日里也得天天吃着豆谷,偶尔还得喂点鸡蛋贴贴膘。 毫不客气的说,这一千玄甲重骑的耗费放在中原都足够养一万步卒了。 不过此刻玄甲营在战场上的表现无疑说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见玄甲营好似刀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的便将鲜卑大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若仅仅如此也没什么,毕竟玄甲营攻势再猛也不过千人而已,但问题在于刚刚还负责主攻的阎柔与柳毅转眼便各率两千汉骑护在玄甲营左右,蹋顿、苏仆延则各率五千乌桓骑兵在最外围遮护。 于是就这样形成了一个以玄甲营为进攻核心的三波攻势。 这是魏哲从组建玄甲营开始就一直构思的重骑战法,算是变种“箭矢阵”,他取名为“铁犁阵”,意为犁庭扫穴,斩草除根! 不过戏志才得知后认为这名称取得太糙了些,便效仿“倒卷珠帘”之例,建议他将这一骑兵战术命名为“犁庭扫穴”。 魏哲虽然依旧嘴硬,但在随军笔记却十分诚实的用了这个名字。 魏氏兵法骑战篇,自此也就多了两个经典战术。 现实证明魏哲这招果然不错,仅靠这一万五千骑,魏哲竟然就将面前的四万鲜卑胡骑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将这把“辽东大铁犁”狠狠的插进鲜卑大阵。 就像野猪拱地一般,在玄甲重骑不讲道理的蛮力下鲜卑胡骑的灵巧顿时成了笑话。 虽然随着鲜卑大军控弦抛射,一阵又一阵箭雨不断洒向玄甲重骑,然而魏哲却只当是灰尘一般压根没有理会,别说是这些胡骑用的轻弓了,就是步卒用的重弓对他们的威胁都不大,唯有大黄弩这类的强弩才能造成有效杀伤,否则他们一身重甲岂不是白穿了? 大阵之中,魏哲仔细观察了战场的局势后,当即便又率领玄甲重骑好似手术刀一般朝着鲜卑大阵的薄弱处杀去。毕竟这些鲜卑大军本就是无数部落兵组成的,各自配合本就算不上多默契。 眼下被魏哲率重骑冲得阵脚大乱,一些薄弱处顿时就暴露出来。 于是转眼之间,玄甲重骑开始了第二次加速,甲光闪耀,杀气毕露。 如此一来,本就攻势凶猛的汉骑顿时越发势如破竹。 渐渐的有些鲜卑小帅、部落首领在面对玄甲重骑的冲锋时,甚至连交手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待双方交战便本能地催马避开那群铁甲怪兽,当即便引得鲜卑大阵军心动荡,士气衰落。 骑兵对冲就是如此,谁躲了那就是怂了,纵有十分战力未必能发挥出一半。 不过更多的鲜卑将领还是忍不住看向狼旗下的轲比能,等待他的反应。 《孙子兵法·虚实篇》有云: 出其所不趋,攻其所必救。 其意为向敌人来不及急救的地方进攻,向敌人所必然要救援的地方进攻。 若是说的再简单一点,那就是能让敌军必救的目标就是“实”,此外都是虚。 如果能掌握此中奥秘,那么便可以洞察战场上的虚实。 比如此刻,轲比能就是魏哲死死盯住的“实”。 因为按照草原上的惯例,无论是鲜卑、乌桓,还是匈奴,只要主帅的大纛不动,那么下面的部落骑兵便不能退缩,否则便以逃兵论处,事后灭族都是天经地义。 可一旦轲比能的大纛主动后撤,那么他麾下各部胡骑便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跑了,事后也无需担心轲比能的追责。 毕竟打不过就跑本就是草原上的规矩。 连轲比能自己都跑了,自然也就没办法追责其他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轲比能此刻若是退缩了那么便是主动认输。 他或许能逃出生天,但名声与实力必然会大损。 从这个角度来说,轲比能其实已经输给了魏哲。 因为魏哲看穿了他的虚实,而他却没有发现魏哲的虚实。 须知:欲战者,攻敌所必救,故敌不得不与我战! …… 与此同时,率领玄甲重骑直取鲜卑中军狼旗的魏哲也面对巨大压力。 即便是具装甲骑,在战场上也不可能免疫一切伤害。 在射雕手的重箭狙杀之下以及各种意外之下,玄甲重骑也伤亡十余人。 不过魏哲的前进的决心却没有丝毫动摇,这点伤亡他还承受的起,于是依旧裹挟着滚滚烟尘好似黄龙一般冲向轲比能。 眼看汉人重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仅剩三箭之地时,强装镇定的轲比能终于撑不住了,他的盾终究还是没能挡住魏哲的矛。 至少在这场意志的比拼之中,他不敢再继续赌了。 轲比能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鲜卑人的骑射竟然会输给汉人的骑矛! 难道……突骑才是骑兵的未来吗? 恍惚间,轲比能忍不住生出如此念头。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考虑这些了。 眼前好似奔雷一般的隆隆巨响让轲比能终于咬牙道:“撤军!” 没办法,面对这群势如破竹的汉骑他已经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但四万人就是挡不住一万五千人,他能怎么办?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逃难道傻傻的待在原地等死吗? 于是随着一声令下,轲比能直接毫不犹豫的率领身边三千轻骑后撤。 此刻他甚至果断的抛弃了弹汗山的部落、妻小、财货。 因为轲比能比谁都清楚,贪恋财货的失败者大多都逃不了。 至于部众和女人,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有兵马,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与此同时,当轲比能果断撤退之后,战场上屡遭玄甲重骑冲击的鲜卑大军也彻底崩了,本来还勉强能捏合在一起的鲜卑胡骑顿时好似沙子一般四散而去。 后方正率领四千汉骑与鲜卑人搏命的乌忠,却忽然发现面前的敌人呼啸散去。 当看见这一幕后,沙场中央的魏哲终于松了口气。 没办法,他们已经连破两阵,突入敌军数里,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人倒是勉强还能坚持,但战马却快要到极限了,它们的负担太重不能再冲了。 若轲比能再多坚持半个时辰,魏哲或许就真得要搏命一赌了。 想到这里魏哲不禁有些遗憾,辽东马种到底还是差了些,若能搞到河西马就好了。 当然,魏哲也没有忘记此刻是什么场合。 见大局已定,魏哲当即下令阎柔蹋顿等人继续追击。 此刻不趁机落井下石,那今日这一仗的战果估计要少一半。 穷寇莫追适用于汉地,但是却不适用于草原。 在草原上,“趁他病要他命”才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这也是为什么草原两部交战,往往一追一逃能打上数千里的缘故。 而在阎柔等人追杀残军败将之时,魏哲率领玄甲骑休息片刻后则慢悠悠走马来到了弹汗山脚下的鲜卑王庭。 即便他们只有一千骑兵,但看着玄甲重骑架势,王帐周边的牧民却不敢有丝毫抵抗之心,一脸敬畏的匍匐在魏哲的马前,将他迎入鲜卑王庭。 看着鲜卑王帐顶端高高飘扬的汉旗,魏哲终于忍不住开心的放声大笑起来。 随即他便毫不犹豫的踏过尘土中的鲜卑狼旗,意气风发的走进了鲜卑王帐之中。 昔日檀石槐之辱,今日报还! 第91章:并州胡患【3.5K】 - 汉官 - 江汉 魏哲下令让阎柔、蹋顿等人追击时,其实并不指望他们能抓住轲比能。 草原上的狼王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围杀,那么想要在草原追杀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 他之所以让阎柔等人马不停蹄的追击,主要是为了不让轲比能从容的收拢残兵。 头颅满沙场,余胾饲猪狗。 事实证明,阎柔等人完成的还不错。 由于汉军对轲比能紧追不舍,很多鲜卑部落兵直接放弃了归队的选择。 很显然,随着狼王的威望下降,在生死面前鲜卑勇士开始犹豫了。 甚至于就连一开始随着轲比能撤离战场的鲜卑胡骑,在汉军的追击下也渐渐选择与轲比能分道扬镳。 最后,随轲比能逃亡并州塞外的骑兵甚至不足一万。 …… “轲比能应该是投靠步度根、扶罗韩兄弟去了。” 鲜卑王帐中,“草原百晓生”阎柔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毕竟除了远走河西的西部鲜卑外,如今鲜卑人中便要属步度根、扶罗韩兄弟最为强大了。 田丰闻言当即表示怀疑: “轲比能与步度根不是死敌吗?” 阎柔闻言却一脸的认真解释道: “胡人向来如此,向曾经的对手跪下表示臣服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不能接受。” “冒顿单于曾经是东胡王的马奴,但他依旧被草原上的胡人视为英雄。” 当然,轲比能投奔老对手步度根也是存在一定风险的。 如果不是麾下还有近万骑兵,恐怕轲比能也不敢去步度根的地盘晃悠。 魏哲闻言不由眉头微皱,因为这会让他压力倍增。 要知道永元三年(91年)北匈奴被汉军赶到中亚之后,鲜卑人便趁机占据了塞外草原,吞并匈奴余种十余万落,自此称霸草原。 并且永元六年(94年)北匈奴归降汉朝的十五部二十几万人叛变,洛阳朝堂也是调动鲜卑大都护苏拔廆的鲜卑大军平定的。当时上报斩首两万余级,可实际上绝大部分匈奴俘虏都被鲜卑人消化吸收了。 事实上鲜卑人完全是踩在匈奴人的肩膀上成长起来的。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其实也宣告洛阳朝堂的草原战略的失败。 为了消灭匈奴人,结果又扶持出了一个草原霸主鲜卑人,这无疑十分愚蠢。 在这个过程中汉人除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之外,并没有真正改变草原局势。 这让魏哲在处理手中的鲜卑部落时,不由得愈发谨慎。 想到这里,魏哲皱眉道:“尽快将弹汗山一带部落清理一遍,若有轲比能残部继续冥顽不宁,驱俘虏屠之……就从王庭周边开始!” 没办法,分化拉拢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投名状。 无论那些鲜卑俘虏愿不愿意替他效力,但当他们手中沾满了同族鲜血时终究会有点忌讳,至少其他鲜卑人会对他们排斥怀疑。 见魏哲这么一说,阎柔等人顿时了然。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阎柔、赵云等汉军将校横扫弹汗山周边部落。 十天时间俘虏鲜卑人五万户,只有小部分鲜卑部落驱赶着牛羊逃往了大漠深处,部分部落宁可投降汉人也不愿深入大漠。 毕竟向汉人投降未必会死,但在这个季节深入大漠却会生死难料。 与此同时,位于歠仇水下游的幽州屯军也终于赶到了弹汗山。 由于弹汗山距离代郡长城不过三百里,实在太近了,所以这次魏哲不准备放弃。 五千屯兵与两万民夫将在弹汗山筑“定北城”,作为汉人前出的据点,以及护鲜卑校尉未来的驻地。 在这场乱战还没有落下帷幕之前,这些鲜卑人只能暂时充当汉人的牧奴。 然而当魏哲在弹汗山大胜轲比能时并州的局势却越发严峻。 …… 并州,西河郡。 美稷县,南匈奴单于庭。 “汉人自相残杀正是我族的大好机会,此时不出兵难道要等他们再出一个刘邦吗?” 说话者乃是一个身材肥壮的中年,乃屠各部首领刘豹。 屠各部,有时也被称为屠各胡、休屠胡,虽是匈奴人却自成一派,号为别种。 前汉时匈奴王族之中百便有休屠王一席之地,由其统领休屠部、独孤部、屠各部。后来著名的金氏、独孤氏、刘氏出自休屠王部。 汉武帝的三位托孤重臣之一的金日磾,便是休屠王之子,冠军侯霍去病的俘虏。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匈奴虽衰败了,但屠各部在匈奴中的地位却反而水涨船高。 随着刘豹话音落下,几位年轻的部落首领也纷纷点头。 “并州本就是我族之地,此时夺取正可告慰先祖。” “不错!拿下并州,让匈奴重新伟大!” 随着一个个部落首领发表看法,大帐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亢奋之中。 话说匈奴内迁并州腹地之后,单于之位本来都是受汉庭操控的。 比如灵帝光和元年(178)南单于死,按照匈奴惯例其子呼征单于继立,结果不出一年,呼征单于便被护匈奴中郎将张修所杀,转而扶持右贤王羌渠为新单于 而在张修之前,匈奴中郎将已经屡次武装干预匈奴王庭的继承人选,护扶植“亲汉”的匈奴傀儡上台了。 所以匈奴内迁之后,虽然客观上确实得以休养生息,但内部逐渐变得撕裂。 不难想象,这些被汉廷扶植上位的匈奴贵族,在立场上一定是亲汉的。 这也是羌渠单于继位之后,为何会义无反顾的发兵帮助汉军平定张纯之乱的缘故。 即便羌渠单于同样会放纵族人劫掠汉民,但他确确实实是亲汉派。 政治立场和日常行为,大多数时候并无关联。 于是,当于夫罗领兵外出,协助汉军平乱时,匈奴内部随即发生变乱。 屠各胡与南匈奴左部呼衍氏联合,先杀羌渠单于,后杀并州刺史张懿。 从这点就能发现,屠各胡和匈奴左部贵族的立场是站在羌渠单于的对立面。 在大多数匈奴贵族看来,羌渠父子都是得位不正,且出卖匈奴利益,甘当汉廷爪牙,不配作为匈奴单于。 遂有:匈奴国人俱杀其王,共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 因为南匈奴左部以呼延氏为尊,右部贵族则以兰氏、须卜氏为首。 让须卜骨都侯上位,很显然是南匈奴内部的一次政治交易。 否则羌渠单于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族人给弄死了,没掀起一点风浪。 当然,这个结果也不奇怪。 毕竟羌渠单于本来就没有获得南匈奴实力派的拥戴,而是依靠汉庭的强行干涉才得以继位。如此一来,当汉地动荡、汉庭的影响力下降时,羌渠单于遭到了匈奴贵族的反攻倒算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取代羌渠的“须卜骨都侯”也没长久,在位一年便死了。 最有意思的是在须卜骨都侯单于死后,南匈奴竟然玩起了“共和”。 他们并没有再选出新单于,而是由匈奴王庭的贵族们代为摄政。 而“贵族议政”模式的出现,则让南匈奴变得越发撕裂。 比如在屠各部的自由性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人开始称之为“屠各胡”。 刘豹本就是屠各部首领,而他的妻子更是呼延氏贵女。 而当屠各部与南匈奴左部联手之后,右部自然沦为了少数派。 虽然名为“匈奴别种”,眼下却已然颇似南匈奴的无冕之王。 至于,于扶罗、刘豹的父子关系,说起来倒是与“孙坚得传国玉玺”的流言相似。 看似像模像样,实则毫无逻辑。 要知道屠各胡的政治立场可是与羌渠、于扶罗父子截然相反的。 在这种情况下,刘豹又怎么可能陪着于夫罗在中原流浪呢! 因此之故,刘豹的建议很快便在“贵族议政会议”上通过。 即便是亲汉的须卜部、丘林部、兰部,如今都忍不住改变立场。 毕竟汉人看起来确实无比衰弱了,此时不狠狠咬下一块肉实在可惜。 尤其是袁绍与塞外草原的乌桓、鲜卑联盟共击幽州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彻底消除了最后一丝忌惮。 于是弹汗山大战爆发的时候,南匈奴胡骑四处,开始疯狂攻略并州郡县。 短短数日,西河郡南部诸县便尽数被夺,西河郡至此全境沦陷。 甚至,南匈奴的骑兵都开始进入司隶地区,开始窥探河东郡。 无论是洛阳还是长安,一旦让南匈奴占据,汉人四百年威望恐怕都要荡然无存了。 与此同时,向北云中、定襄、五原、雁门四郡也频频受到匈奴人的攻击。 太原、上党两郡亦是如此,同样在南匈奴的攻击范围之内。 只能说这波规模空前的北方乱战确实给了匈奴人极大的信心。 袁绍或许没有得到什么,但他此举却实实在在的让汉人失去了许多! 比如张辽、徐荣在匈奴、鲜卑的两面夹击之下,便不得不舍弃了最偏远的五原郡,率领云中军民退守云中郡。 没办法,虽然多了十五万青州流民,但敌人实在太多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袁绍与南匈奴亦是盟友。 因为在并州魏军应对鲜卑人和匈奴的围攻时,上党袁军同样在攻击着魏军,可谓是三面皆敌。若不是张辽先前招募的五千并州义从拼尽全力,恐怕如今太原郡已经全部被高干所占。 而在这些并州义从之中,尤以常林、郝昭两人的表现最为出色。 其中郝昭少年便已从军,一路从小卒积功为部曲督,乃是标准的军中汉子。 于是张辽率兵入太原之后,郝昭便索性率部投奔,被任命为别部司马。 至于常林本是河内郡温县人,由于董卓乱政故迁到上党避乱,在山中耕种,高干被袁绍任命为并州刺史后曾经上表举荐常林为骑都尉,不想他听说之后不仅没有接受征辟,反而连夜抛弃家财逃到雁门郡。 原因无他,主要是常林厌恶袁绍袭杀韩馥之举,故此避之如毒蝎。 而当张辽闻言之后顿时大喜,亲往迎之,当场任其为并州别架。 也正是在常林、郝昭这一文一武的协助下,并州魏军方才能守住所占据的太原四县,使得张辽可以放心抵御匈奴,徐荣可以从容抗击鲜卑。 但即便如此,并州魏军的压力还是越来越大,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 太监是不可能太监的。 宁愿写得慢一点,我也会写完这个故事的。 这一本确实能力有限,写的很艰难,但我相信经验不会白费,下一部会更好。 至于这本我已经放弃全勤奖励了,这样就可以毫无压力的查资料,想故事。 慢慢写吧,故事终会在笔下出现…… 第92章:都想进步! - 汉官 - 江汉 “守不住并州,我等俱是汉室的罪人!” 看着天边的残月,咸阳城头只见张辽一脸坚毅道: “华夏之土,中国故地,岂能任由腥膻玷污!” 别误会,此咸阳非彼咸阳。 秦咸阳早在前汉高祖元年(前206)改名新城县,后元鼎三年(前114)又改渭城县,至光武帝立国之后更是直接废除,并入长安县。 此刻张辽所立之处,不过是云中郡的一处小城。 此城地处河套平原,水草肥美,牛羊骏马饲养繁衍众多,且阳光照射充足,有“衔阳养牧”之意,故名“咸阳县”,据说这还是刘邦亲自改的名字。 由于咸阳城位于云中郡的最西边,所以张辽将五原郡军民大多安置在此。 而在听闻了张辽的话后,一旁的度辽将军郭缊亦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唉~袁本初罪莫大焉!” 虽然张辽是并州寒门,而他是并州士族,但两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一样的。 先前他对袁绍与魏哲的看法其实并无不同,只因强弱有别才会投靠魏军。 但这次袁绍勾结胡人南下的举动却是真真切切让郭缊深恶痛绝了。 或许是基于独特的地理环境所致,并州的风土人情与关东郡县并不相同。 在并州,士族和平民的矛盾不是主流,土地兼并甚至都不是主流。 要知道并州距离洛阳可是要比冀州近多了,但黄巾起义的时候却从无并州黄巾。 不是并州没有流民,而是在并州诸郡华夷矛盾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西有羌胡,北有匈奴,并州士族对胡人的危害的了解比关东士族更深。 长期处于这种威胁之下,导致并州士族关注的重点也与关东士族不同。 袁绍或许认为勾引胡人南下是权宜之计,正如汉庭也常常驱使胡骑仆从作战一样。 但是在郭缊看来,袁绍此举却是不折不扣的背祖忘宗! 于是在城头商议片刻之后,实在有些担心南匈奴的郭缊当即主动请缨道:“使君,让末将去楼烦关吧,此处北屏云中,南扼太原,西应定襄,东援雁门。楼烦关若是失守,并州全境危矣!” 郭缊口中的楼烦关,其实就是后世的宁武关。 明朝之时,曾在北疆沿线设紫荆、倒马、居庸三关,称为内三关。在并州则设偏头、宁武、雁门三关,称为外三关。 外三关之中,偏关有黄河作为天险,只有冬季匈奴的骑兵才可以踏冰而过,而雁门以山势为天险,骑兵难以突破。唯独宁武关所靠的恢河乃是季节性河流,在恢河断流的季节,匈奴骑兵就沿河谷挥师南进。 因此之故,宁武关是三关中历代战争最为频繁的关口。 每当北方游牧民族南下时,必经攻宁武关,也就是如今的楼烦关。因为在断流期间,恢河河谷可容“十骑并进”,所以大多数时候,宁武关成为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交战的主要战场。 在后世史书记载之中,鲜卑、突厥、契丹、蒙古等族南下掠掳时,便经常选择宁武关为突破口,千百年来双方不知在此处留下了多少鲜血残骸。 而不幸的是,如今正值恢河的断流期。 作为并州土著郭缊对此十分清楚: “最早也得到四月恢河才能恢复如初。在此期间,楼烦关恐怕将是匈奴人攻击的重点之一,疏忽不得呀!” 郭缊清楚这一点,出身并州的张辽自然也知道。 只是如今徐荣屯兵武泉抵御鲜卑,他扼守咸阳抗击匈奴,对楼烦关却是无法兼顾。 此刻见郭缊这么一说,张辽对楼烦关守将卢谷也有些担心起来。 相比之下,郭缊虽然并无大将之材,但毕竟是做过两千石太守的。 若有他在楼烦关协助,确实能起到不少帮助。 念及此处,张辽当即颔首同意,但他同时也下了一道军令: 死守楼烦关,便是南匈奴大溃也勿要追击! 闻听此言倒是让郭缊老脸一红,连连表示这回纵然是死也决不出关一步。 且不说郭缊三千青州屯兵入驻楼烦关后如何知耻而后勇。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雁门太守崔琰了。 毕竟楼烦关有多重要他也清楚,如今有郭缊来分担压力他自然松了口气。 要知道他身上的担子可不止南匈奴,太原四县的魏军也需要他兼顾。 若不是有雁门郡一直在后支持,太原四县也未必能守到现在。 不过崔琰这人多少也有点毛病,好不容易轻松下来他竟然还自己找事。 由于张辽、徐荣眼下都没办法顾得上攻略太原郡了,于是得到授权暂管太原诸事的他竟然不仅没有退守四县,反而动作频频。 …… 是日,晋阳郊外,汾水河畔,北山坞。 只见竹影在霜白的石径上摇曳,两位文士围坐在溪畔青石间,寒冷的山风掠过他们褪色的宽袍,将墨香与药香搅作一团。 王隗握着麈尾的手背暴起青筋,枯瘦的指节像竹枝从松纹杖头探出,未戴纶巾,灰白鬓角垂落几缕碎发,倒显出几分少年时的疏狂。 或许是受初春寒气的刺激,他尚未开口便先咳嗽了几声。片刻之后,他方才面带笑意声音沙哑道:“子玉倒是好胆色,竟然还敢来晋阳。汝难道就不怕我拿你去见官?” 说来王隗在外界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并州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为他除了是祁县王氏的掌事之外,还是尚书令王允的兄长。 别看董卓早就人人喊打,但王允这个尚书令在并州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而坐在王隗对面的则是一身材健壮的中年,唤作令狐谋。 太原郡十六县中,被魏军占领的四县便是阳曲、狼孟、盂县、虑虒。 而令狐谋便出身狼孟令狐氏,世二千石,乃春秋时期晋大夫魏犨之后,与敦煌令狐氏同祖。中平年间令狐谋曾任护乌桓校尉,后不满朝局方才辞官归乡。 令狐谋也是最早投靠魏哲的太原士族,不为别的,就是看魏哲顺眼。 有意思的,狼孟令狐氏与祁县王氏乃是姻亲关系。 故此令狐谋闻言当即放声大笑,壮硕身躯甚至压的坐榻咯吱作响。 他似乎真的不担心这些,在举起竹根雕成的酒觞饮了一杯清酒之后,方才捋着颌下的虬髯反过来调侃道:“见官?哪家的官?袁家的官吗?” 闻听此言,王隗不由剧烈咳嗽起来,顿时惊起数只寒鸦。 片刻之后,他方才紧了紧身上的鹤氅,慢条斯理道:“有何区别?私置州郡官员的事情,难道魏氏就没做吗?” “当然有区别?”令狐谋瞬间肃然道:“纵观二者行径,魏氏尚不失汉官操守,袁氏则实乃汉贼也!” 言及此处,令狐谋也没有再拐弯抹角,当即压抑着怒火指着西北道:“并州狼烟四起,皆拜袁氏所赐,柏宇兄难道就看不见么?还不是视而不见?” 王隗闻言顿时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不过令狐谋并没有在大义上言语过多,转而又谈起家族兴衰来。 只见他意味深长道:“晋阳王氏自甘下贱,竟与胡虏为伍,日后必遭天谴,柏宇兄身为祁县王氏之主,难道就不想振兴家门吗?祁县虽好,如何能比得上晋阳?” 最后令狐谋更是缓缓道:“太原太小了,容不下两个王氏!” 令狐谋这话倒也不算污蔑晋阳王氏。 毕竟晋阳王氏自从王泽、王柔之后,以下四代皆与匈奴、鲜卑交好,互通婚姻,引为外援,卒乱华夏,堪称晋商卖国的启蒙者。 而如今的祁县王氏与晋阳县王氏可不是什么同宗,也无血缘关系。 直到数百年后两家的族谱才合二为一,联宗共祖,并且还与琅琊王氏联宗,认了秦朝大将王翦之子王离为祖宗。 故此在听了令狐谋的话后,王隗终于面色动容。 正如其所言,祁县终究比不上郡治晋阳。 若是能吞并晋阳王氏,日后祁县王氏说不得就是太原王氏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郡可容二王乎? 家国大义,当二者联在一处的时候王隗再如何谨慎也忍不住心动起来…… 第93章:非主流的士族子弟【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并州士族之中虽以王允的官职最为显赫,但影响力最大的却不是王允。 当然,也不是曾经的雁门太守郭缊。 不过倒是和他有点关系,因为此人乃是他的族人。 郭泰,字林宗,太原郡介休人,以识鉴人物著称于世。 此人出身寒微,却博通群书,曾与李膺等交游,名重洛阳,被太学生推为领袖,第一次党锢之祸后,郭泰还被士人誉为党人“八顾”之一。 往前数十年,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是最有影响力的并州士人,即便他已经去世了。 南有许子将,北有郭林宗,这就是对他最直接的描述。 尤其是在他专心讲学之后,弟子达千人,影响遍布天下,当他去世时自弘农函谷关以西,河内汤阴以北,足足有近万人前来会葬,蔡邕亲为其撰碑文。 光是在并州之地,因为郭泰点评而得以成名的士人就有六十人,且多典州郡……其中包括如今的尚书令王允!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算是在凭借一己之力托举并州士林。 这也是为什么郭泰过世多年,他的香火情分依旧能起到作用的缘故。 不过郭泰出身寒微,介休郭氏亦是自他开始才闻名世间,故此自身并没有什么家族底蕴,并且郭泰病逝时不过四十二岁,其子尚且弱冠,且才智庸碌,不是可造之材。 于是为了自家子嗣着想,郭泰方才在病中与阳曲郭氏联宗。 毕竟他的香火情分就算给了自家儿子,那小子也接不住,还不如换一个长久保障。 郭缊能谋得雁门太守这个两千石之位,其实也有部分是因为郭泰遗泽之故。 政治遗产就是这样,并不以血脉继承为依据。 而在郭泰与阳曲郭氏联宗之后,郭家其实已经有了太原郭氏之称了。 …… 是日,雁门太守府正堂。 只见一名相貌英武,身长八尺的青年长身而立。 由于郭缊眼下镇守楼烦关,肩负重任无法分身,便派其长子郭淮前来协助崔琰。 而郭淮虽然刚刚加冠,但行为举止却已然有大家风范,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浮躁。 只见郭淮声音沉稳的介绍道: “叔祖曾识张孝仲刍牧之中,知范特祖邮置之役,召公子、许伟康并出屠肆,司马子威拔自卒伍,及同郡郭长信、王长文、韩文布、李子政、曹子元、定襄周康子、西河王季然、云中丘季智、郝礼真等六十人,俱曾受叔祖恩惠。” “此辈如今虽然多不在州中,但各家向来尊敬叔祖,年年墓扫敬奉,未有懈怠。” 倒不是并州士族有多么感恩,而是社会上的道德约束。 要知道这六十人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出身贫贱,完全是因郭泰方才得以入仕。 郭泰的提拔对于他们而言,简直等于再造之恩。 不对,是对于他们整个家族都是恩同再造! 当年辽东若是能有一个“郭泰”,魏哲之父也不至于被困豪强之流上升无门了。 故此说罢这些,郭淮便向上首的崔琰郑重一礼道: “晚辈不才,愿为府君使者说降诸家,令太原改邪归正!” 然而崔琰闻言却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不可,此事凶险,非你能为也!” 崔琰虽然立功心切,但还不至于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搏命。 毕竟郭淮之父郭缊眼下就在替魏军出生入死呢,他要是再把郭淮推到危险之中那成什么了? 只是郭淮却不是那种好逸恶劳、夸夸其谈的士族子弟。 虽然其祖郭全曾为大司农,父亲郭缊也是屡任两千石,但郭淮却无士族娇气。 毫不客气的说,他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从小到大同龄人中的魁首。 此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郭淮自然不愿意放弃。 他可不想凭借父祖荫庇当个寄生虫,只愿凭自己的真本事出仕! 只见他当即近前一步,神色坚毅的努力争取道: “府君,此事非我不能为也!” “我乃阳曲郭氏嫡长子,各家便是不允也得卖三分薄面,如此纵然不能成功,也不至于令此事败露,若是换一人出使,说不得便会被各家送官报与高干,届时难免会打草惊蛇之忧。” 此言一出,倒是真让崔琰举棋不定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崔琰长叹一声抚须道: “也罢,此事之后我亲自摆酒向文波兄请罪!” 说罢崔琰便不再犹豫,当即征辟郭淮为五官掾,令其出使太原。 除此之外,崔琰还安排了不少暗手。 比如自从西河郡全境沦陷之后,就有不少吏民逃到了太原郡避难。 若论对袁军的仇恨,恐怕没有人比这群人更深了。 若不是袁绍勾结胡虏南下,他们也不至于家破人亡,背井离乡了。 比如晋阳王氏曾经的旁支西河王氏,这次都对主脉的选择咬牙切齿。 为此西河王氏的家主王敏甚至拒绝出仕袁氏,宁愿在晋阳躬耕为生。 于是乎崔琰甚至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招揽了不少愿意合作的西河吏民。 这其中有像王敏这样的西河士族,也有普通的豪强、商贾,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侥幸逃出来的游侠、百姓之流。 但就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群,在崔琰的安排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 夏四月,丁酉日。 太原郡,晋阳城太守府。 别看魏军与袁军围绕着太原郡打得热闹,但实际上太原郡并不是无主之地。 自中平五年起,太守委进便已然履职,一直至今。 只是此人庸庸碌碌不说,还十分优柔寡断,故此常常朝令夕改。 前脚在幕僚的劝说下准备归顺魏军,如厕回来之后就能变心了,反复再三,一直举棋不定。 一来二去,无论是张辽还是高干都对他死心了,一心攻伐。 毕竟只要他们中任何一家能够拿下晋阳城,太原郡的争夺便能落下帷幕了。 怎么说呢,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反正委进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日清晨,正当委进搂着美妾睡着回笼觉的时候,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却将他从暖玉温香之中惊醒…… 第94章:因果报应【2/2】 - 汉官 - 江汉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卧房的门终于开了。 但却是陪宿的侍女得令打开的,委进则穿着深衣走至门边怒斥道:“何事扰我?” 主簿曲强见状却顾不得他的愤怒,当即慌张道:“府君,樵夫反了!” 此话一出,委进顿时就懵了。 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本就昏昏沉沉的,此刻闻言更是一阵恍惚。 “什么反了?我莫不是还在梦中?” 曲强见状连忙将其拉到房外,指着西边的隐隐可见的火光急切道: “不是做梦,太原的樵夫都反了,还有菜户、贩夫、力工等,贼军已进城矣。” 当委进被夜间的凉风冻得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时,他终于明白这不是梦。 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刀兵声,委进面色顿时吓得惨白如纸: “快,快传郡兵平乱!” 随着委进的一阵阵惊呼,偌大的太守府也终于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在连续派了数轮传令兵,并且将府中护卫都聚在左右之后,委进方才惊魂未定的问道:“到底是哪路贼军?” 不想曲强却面色一僵:“这……尚不清楚。” 委进见状火气顿时蹭得一下就上来了,气得面色通红。 可曲强却一脸委屈,毕竟他也是匆忙被叫醒的,能知道这些还是下面人说的。 不过见委进面色不善,曲强连忙盲羊补牢道: “府君息怒,据卑职探听这次在城内作乱接应的贩夫走卒皆是近日从西河郡逃来的流民,此辈恩将仇报,实乃罪大恶极,必须严惩!” 幸好委进还没有那么愚蠢,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只见他一边派出更多的下属出去打听消息,一边则打开府库武装府上仆从、健妇。 若不是对城中的士族豪强大户不放心,他甚至都想要把这些人的家兵都征召起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 晋阳城内,北门。 随着紧闭的城门被打开,没过一会城门外的吊桥也轰然落下。 郝昭、郭淮两人见状满脸喜色,当即也不废话,直接率剩下的四千屯兵入城。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只带四千人就敢打晋阳城。 实际上两人只是先锋,主力还在后面呢,要知道狼孟县可是紧邻晋阳城。 不过当看见门后满身鲜血的壮士以及倒伏的尸首后,两人都不由面露敬意。 毕竟魏军能送进城的精锐不过数十人而已,若不是这些贩夫走卒助阵他们还真没办法入城。 郝昭当即便铿锵有力道:“诸位皆先登也!” 这份先登之功不是郝昭说的,而是崔琰亲自承诺的,甚至还有后续封赏。 不过此刻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在命军中医匠紧急救治幸存者后,两人便兵分两路,郝昭直扑太守府,郭淮则直往晋阳王氏而去。 若说这晋阳城中谁的抵抗意志最为坚决,恐怕就要属晋阳王氏无疑了。 如果不是郡兵一直在委进儿子手中捏着,晋阳王氏估计早就勾结高干夺城了。 只是委进对王氏千防万防,却没想到问题竟出现在他从来没有瞧上眼的匹夫身上。 随着魏军入城,仅仅一个时辰晋阳城便彻底易手。 在得知郡兵被魏军击溃,嫡子委勋被俘虏会后,太守府内的委进终于绝望了。 一脸颓然的他没有丝毫抵抗便直接打开大门向魏军投降。 为了保住小命,他甚至令家兵死守武库、粮库大门,唯恐有人纵火害他。 “委府君有心了,且下去歇息吧!” 郝昭高兴之余顿时忍不住笑着吩咐左右道:“莫要苛待了。” 委进闻言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在轻叹一声便安静的随人离去。 郭淮见状亦是哭笑不得。 这委太守还真是有些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他糊涂吧,他偏偏还有点小聪明。 但说他聪明吧,委进的种种行为又让人实在开不了口。 待委进离开之后,郭淮方才颔首道:“王氏已然拿下。” 鉴于晋阳王氏对袁绍的死心塌地,这次动手的乃是祁县王氏的人。 尤其是城外的王氏老巢,动手的几乎全是祁县王氏的私兵。 让士族去灭士族,这就是崔琰的慈悲。 他答应让祁县王氏成为太原王氏,就绝对会兑现承诺! 当然,幕府的战利品还是不能少的,要知道流民屯田也需要地方呢。 不过晋阳王氏也算不上灭门,只要王泽、王柔兄弟俩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灰复燃了。 但此刻这个结果对于郝昭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夜袭太原只是个开始,当夜便崔琰便率令两万屯兵入驻晋阳。 毕竟随着十五万青州流民涌入并州,眼下崔琰手下能支使的兵力简直不要太多。 甚至这次主动反攻太原,崔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办法,袁绍的反击来得太快了,完全没有给这些青州流民屯垦的时间。 若是袁绍能晚点发动,哪怕只给他们一年的屯田时间,崔琰都有把握自给自足。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连冬小麦都还没有成熟呢,更别说其他收获了。 当然,雁门、云中等郡倒还不至于断粮,毕竟他们背后还有幽州、瀛州、辽州。 只是崔琰知道如今幕府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四面都是战事,粮食定然十分紧凑。 于是十分渴望进步的崔琰便决定主动替幕府分忧。 让青州流民来太原就食,就是崔琰想出的点子。 反正屯兵在哪里都是种地,现在云中、雁门养不起太多人手,那么还不如来太原。 从某种程度来说,崔琰这次纯属是率领大军出门讨饭! 幸好,他这次武装讨饭的结果还不错。 自晋阳城破之后,崔琰招降纳叛,直接兵分五路各自出击。 短短五日,介休以北、晋阳以南诸县尽数落在魏军手中。 自此,崔琰全据太原盆地。 整个太原郡唯有南边一角还有几个据点在高干手中。 若不是高干跑的够快,被祁县王氏背刺的他甚至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即便如此,率领残兵退到介休的他还是在魏军与介休贾氏、宋氏的夹攻之下,直接全军大溃,王柔、王泽兄弟俩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历史上纵横胡汉之间,风光无限的晋阳王氏,算是彻底亡了! 至于大军主帅高干也是仅以身免,匹马而逃。 若不是上党郡那边及时接应,高干恐怕也难以幸免。 因此之故,惊怒不已的高干在众将士面前指汾河为誓,要与崔琰不死不休。 在回到上党郡他几乎没有丝毫休息,便厉兵秣马准备反攻太原。 然而崔琰却没有在意,因为他现在关注的重点是春耕。 拜魏哲所赐,幕府治下的地方长吏都格外的关心屯田。 而在得到了太原盆地之后崔琰就更是如此了。 要知道并州多山,几乎所有的良田美地都聚集在太原盆地,乃一州精华所在。 此处河谷平原之大,甚至足足有百万亩之巨,东依太行山,西接吕梁山,北起黄寨的石岭关,南至灵石韩信岭,其间还有汾河纵贯而过,此外潇河、文峪河也有多股支流从此流进,堪称水源充裕。 汾河两岸,阡陌相连,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水草丰茂之地。 并州其他州郡有多苦寒,这块河谷平原就有多么肥美! 故此在占据此地之后刀上血迹未干崔琰便忙起了春耕,唯恐误了农时。 至于高干的反攻他倒不是太过在意,魏军将校能打的厮杀汉不要太多。 现在就算是天子亲临太原,也别想耽误崔琰种田。 四月播种,七月收获,春小麦正好赶上这波农时。 不是崔琰吹牛,只要给他半年时间,不用幽州负担后勤,他就能负担整个并州魏军的粮草。 届时即便南北两路战线的压力再大,他们也能从容应对了…… 第95章:受降城【5K】 - 汉官 - 江汉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八月其获,十月陨箨。 随着太原郡落入魏军掌控,漠南草原也刚刚结束一场大战。 当草原的晨雾被阳光撕碎,只见浑身疲惫的魏哲拄着长铍艰难的站了起来。 在阳光的照射下,魏哲盔甲上那些新鲜出炉的血液甚至还散发着些许热气,仿佛数日前热情的轲比能一般,还是那么让人心动。 这混蛋逃窜了许久,终究还是让魏哲给亲手砍了脑袋。 在晨雾与朝阳的折射下,迎着阳光看去魏哲四周隐隐散发出一抹血色的光晕。 只可惜如此美丽的画面现在却无人有心思欣赏,因为放眼望去周围彻底成为了一片修罗场。 昨夜还咆哮冲锋的胡人骑兵,此刻已成了尸山的一部分。箭矢如枯草般斜插在泥土里,箭尾的白羽沾着露水,随寒风轻颤。一个濒死的鲜卑壮汉不甘的拖着一大溜肠子爬在努力向远处爬行,但很快就被汉军一刀了结。 屹立在尸山之中的汉军,眼下俨然与恶鬼凶神一般,一个个鲜血淋漓,满身煞气,好似刚刚从阴间杀了回来。 “君侯,俘扶罗韩等鲜卑贵种八十三人,斩首五千级,降者三万余。” 赵云的声音干涩如砂纸,盔甲上还黏着碎肉,再无往日的英俊风采。 看着泥泞之中的残破的狼头纛旗,魏哲终于痛快的大笑起来,甚至笑得连站都站不稳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尸山上面,可魏哲却只当那是人皮沙发,反而越发惬意,明明身处尸山血海之中,但他却如同身处酒池肉林一般悠然自得。 战场上的汉军也大多如此,他们甚至能坐在袍泽尸体旁闲聊起来。 这幅神神叨叨的景象若是落在旁人眼中,恐怕少不得会被吓个半死。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此刻活人与死人的界限已经分外模糊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幽燕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不过如此而已。 关于眼前的这幅地狱般场景,其实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 话说弹汗山一战之后,魏哲便携大胜之威直奔中部鲜卑而来。 与轲比能类似,步度根麾下部落驻地也离汉地十分接近。 甚至步度根的帅帐就直接座落在前汉所建的受降城旧址上方。 五原郡外的这座受降城其实是汉武帝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所筑,是一座真正为接受敌人投降而建的受降城。 与后世已经退化成戈壁沙漠的环境不同,如今受降城周边可是有不少河流、泉水分布,从而生成诸多绿洲,因而前汉可以在此筑城。 众所周知,无论是在西域还是在草原,汉人占据的地方总是最好的。 于是在本朝战略收缩,匈奴人彻底崩溃后,受降城周边这片水草丰茂的草场便被中部鲜卑诸部占据,也成为了步度根的统治核心。 中部鲜卑诸部便是以受降城为根基,不断寇掠汉地。 比如这次五原郡便是被步度根麾下部落占据,如果算上早就被中部鲜卑侵蚀殆尽的朔方郡,步度根所部几乎全据河套平原。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 若不是因为魏哲率领大军逼近,步度根估计都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帅帐迁至五原城了,因为只有拿下云中郡他才算是彻底将河套握在手中。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步度根没有选择用草原的战术来应对魏哲。 即便他知道轲比能刚刚在野战中大败,但步度根依旧斗志昂扬! 从这点就能看出,无论是轲比能还是步度根都不如檀石槐。 要知道当年檀石槐虽然已经统一鲜卑诸部,但是面临大汉天子派出的三万汉军却依旧选择游战之法,用草原的战术全歼了这支大军。 若不是这一战丧失大汉多年积累下来的边郡精锐,后来张纯未必敢反。 甚至在先帝刘宏临死之前,董卓也未必敢拥军自重,携兵上任。 相比之下,步度根与轲比能则有点贪心了。 轲比能放不下弹汗山王庭,更放不下心中的野望。 所以在弹汗山之战中,他实际上主动放弃了草原骑兵最大的优势。 步度根亦是如此,五原郡、朔方郡肥美的草场把他给绊住了。 但是鉴于魏哲在草原上一日胜过一日的威名,步度根并没有奢求击败汉军。 实际上步度根只想保住到手的河套平原,为此不惜主动与魏哲和谈。 反正这次胡人南下中部鲜卑又没有吃亏,并且还占了大便宜。 若是魏哲愿意就此罢手,步度根愿意在名义上向蓟县幕府臣服。 至于弹汗山王庭步度根则是一点都不在乎。 甚至他宁愿让此处被汉人占据,也不愿意让轲比能拥有此处。 草原上重实利而轻虚名的观念,在步度根这里算是暴露无遗! 不得不承认,步度根确实很了解汉人。 为了给足魏哲面子,他甚至表示可以在受降城举办盛大的受降仪式。 只要魏哲承诺双方保持现在的局面,步度根并不介意在众多部落首领的见证下向魏哲屈膝下跪,以示臣服之意! 可惜,魏哲并不是那些贪图虚名的洛阳公卿。 河套平原若是真的落入鲜卑人之手,那么秦汉两朝三代近五百年的心血就真的毁于一旦了! 这样的条件袁绍敢答应,魏哲却不敢,因为他怕遗臭万年。 唐太宗李世民一辈子都对“渭水之盟”耿耿于怀。 如果魏哲答应了步度根的条件,这次受降也必然将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若不是顾忌“洛水之誓”带来的后果,魏哲甚至想先假意答应受降,而后趁机在受降仪式上来一场釜底抽薪。 奈何魏哲不仅仅是一个将军,他不能单纯的只考虑一场战争的输赢,同样也需要考虑后续的政治影响。若他真的在草原杀降骗俘,必然会遗祸后世。 于是乎,魏哲只能以谈判为借口行缓兵之计,开战之前方才撕毁谈判。 步度根在受降城聚众举兵本想作为筹码威慑汉军,却不想正如魏哲所愿。 他不怕鲜卑人死战不退,就怕他们逃之夭夭! 结果发觉被耍的步度根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大发诸部,扫地为兵,算上亲兄弟扶罗韩的兵马,以及刚刚前来投奔的轲比能残部,还有难楼等人麾下的乌桓骑兵,步度根竟然硬生生凑出了将近十万人。 而魏哲麾下的胡汉士卒加在一起也才勉强有个三万人。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步度根听轲比能说了魏军有一支人马具甲的重骑兵十分厉害,千军辟易,所击无有不破,但他依旧不为所惧。 用步度根的话来说,便是杀光十万头牛羊都能累死那支重骑,更不用说他麾下的鲜卑儿郎远比牛羊凶猛! 纵然以十换一,一千重骑也不过就一万骑兵。 而在步度根看来汉军是三万人还是四万人并没有多少区别。 结果将近十几万汉胡骑兵就这样在受降城外厮杀起来。 从某种程度而言,魏哲也算是变相促使了草原各路势力联合起来。 毕竟受降城外的胡骑东部鲜卑也有中部鲜卑,有鲜卑人也有乌桓人。 即便他们大多都是残废状态,但表面上看起来倒还真有种草原联盟的感觉。 因此之故,这次步度根手中的筹码其实相当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不战比大战更有利,且风险更低,步度根早就主动开战了。 魏哲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开战之前便立下车营以守待攻,迟迟没有让玄甲营出击。 直到傍晚时分,张辽率两万并州屯兵出现在受降城南面,魏哲方才大笑着率领玄甲骑踏破步度根中军,搅乱他的指挥,令战场上的草原联军陷入混乱之中。 最终在张辽与魏哲的夹击下,草原联军溃不成军,彻底一败涂地。 实际上这也是具装甲骑最正确的用法。 即便斩首战术不成功,也可以打乱对方的中枢控制系统。 毕竟主帅都忙着跑路保命了,哪里还顾得上指挥三军。 所击必破看似简单,但是攻击不同位置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然而受降城这一战魏军虽然胜了,但魏哲也有算计不到的地方。 比如丁零人的参战,就在魏哲的意料之外! …… “丁零”,在史书中有时也会被记载为“丁灵”“狄历”。 南北朝时期,因其习惯使用高轮车故被称为“高车人”,隋唐时期则归入“铁勒”诸部,如回纥、薛延陀之流。 相比于赤发碧瞳白种的坚昆人,丁零人的主体则是黄种人。 说来丁零人的历史,其实比匈奴人还要古老。 早在商周时期,《山海经·海内经》便又“钉灵之国”的记载,描述其民“膝下有毛,马蹄善走”。 “钉灵”者,“丁零”同音也。 并且根据记载,丁零人基本上都在北海(贝加尔湖)周边活动。 直到秦始皇在位时期丁零人方才被匈奴征服,成为其附属部落。 比如匈奴单于便曾任命汉朝降将卫律为“丁零王”,管理北海的丁零部落。 而在匈奴人统治下,丁零人时常遭其掠夺,不少丁零部落甚至被强制迁徙至漠南,世世代代成为匈奴的奴隶。 可以说正是在匈奴人的干涉下,才有了南丁零的存在。 所以当汉章帝时汉庭勾连草原各族共击匈奴时,丁零人才会主动助战。 但是,当鲜卑取代匈奴称霸草原之后丁零人的待遇并没有变的多好。 尤其是南迁至漠南的南丁零部落,时常与鲜卑时有冲突,多次联合汉军攻击鲜卑人,只是一直收效甚微。 而这次攻打中部鲜卑,除了自家的仆从胡骑之外,出于安全考虑魏哲并没有联络其他草原部落一起围攻步度根。 因为魏哲没办法确定这些草原部落是否可信,更不想在大战的时候还要分心防范队友。 只是魏哲没想到在打鲜卑人这件事上,丁零人自带干粮都要上。 南丁零几乎倾巢而出,硬是凑出了五千骑兵和步度根所部干上了。 而丁零人的出现,也确实帮魏哲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即便事先没有任何联络,但在看见丁零人朴实无华的“投名状”之后,魏哲还是很快和丁零人达成了默契,相互配合。 当然,丁零人其实也是在赌。 毕竟魏哲如今在草原上早就声名远播了,都说汉人又出了一个霍去病! 所以丁零人赌得就是魏哲能打败步度根,重塑草原格局。 而事实证明,丁零人这次确实没有看走眼! …… 日落时分,追击残兵的汉军轻骑与仆从骑兵开始逐渐归营。 受降城外的尸骸在草原俘虏的忙碌下也被处理干净。 “末将无能,还是让步度根那厮逃了。” 帅帐之中,只见张辽遗憾的主动请罪。 虽然这一战草原联军大败,但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步度根。 不过对此魏哲却没有太过失望,毕竟步度根那十万骑兵也不是摆设。 相比之下,魏哲更好奇步度根的去向。 “他往何处去了?”魏哲皱眉道:“河西?还是漠北?” 若是步度根选择往河西撤退,那么无疑是去投靠西部鲜卑了。 若是步度根选择退往漠北,则是选择躲在漠北的狼居胥山中蛰伏起来。 毕竟在吸收消化了数十万匈奴人后,鲜卑人自然也学会了这招。 届时危险且辽阔的漠北沙漠,将成为步度根最好的屏障。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只见张辽面色难看的发出一声轻叹: “……漠北!” 此言一出,帅帐内诸多汉军将校顿时都不由眉头紧皱。 沉默良久之后,还是田丰主动开口劝说道: “明公,漠北天险更胜刀兵,此战塞北兵危已解,还是先行撤军吧。” “假以时日,待幕府抽出手来再对付步度根这厮也不迟!” 在田丰看来魏哲这次出兵的战略目标已经基本上实现了。 虽然没能尽善尽美,但是幽州边患基本都得到了大大缓解。 至少在魏哲击败袁绍之前草原上的胡人是没有能力再干涉汉地局势了。 张辽闻言顿时眉头紧皱,顿时沉声反驳道: “幕府恢复精力时,步度根又何尝没有在休养生息。” “此战他身边至少还有两万骑兵幸存,一旦让他在漠北缓过气来,必然会卷土重来!” “如今若是纵虎归山,他日后患无穷也!”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若是这次不能把步度根一巴掌拍死,指不定下次他就会变成大麻烦。 一时间田丰与张辽各执一词,并且说的还都挺有道理。 田丰觉得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接下来该回头处理汉地的事情了。 但张辽却觉得眼下是解决鲜卑隐患的天赐良机。若是今日错过,日后恐怕要花百倍代价才能重新找回来。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冒点风险斩草除根。 大帐内的赵云、阎柔等人闻言,顿时也有些难以分辨。 甚至即便是魏哲自己,眼下都陷入了两难之中。 毕竟他也不敢保证经过这场教训之后步度根会进化到何种程度。 要知道骑兵三宝如今已经不算秘密了,这些东西一旦参战压根隐瞒不了。 步度根,乃至于河西鲜卑必然会有所改进。 也就是草原缺铁,不然鲜卑人搞出具装甲骑魏哲都不奇怪。 不过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斥候却忽然入内送来了一则战报。 而当魏哲看起密函中的内容时,顿时忍不住面露惊喜之色: “当真天助我也!” 此刻魏哲终于不再犹豫,略作沉吟便做出了决断。 “传令: 迁渔阳郡太守华歆为雁门太守; 迁雁门太守崔琰为太原太守; 命郝昭为屯田校尉;令狐谋为晋阳令;常林为介休令; 辟王隗、韩文布、李子政为幕府从事;郭淮为幕府司马……” 在快速安排好并州诸事后,魏哲方才面色坚毅看向田丰赵云等人道: “无需多言,明日拔营,兵发漠北。” 说实在的,这回崔琰确实帮了魏哲大忙。 因为随着太原郡入手,并州魏军的局势堪称是陡然好转。 除了西河郡的南匈奴还有点麻烦之外,就只剩下上党郡的袁军了。 魏哲整体的军事压力大减不说,战略空间也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如今南线有太史慈、钟扈率领大军镇守,尚且还没有多危急。 相比之下,草原的情况反而要更急迫一些。 与此同时,在看过太原战报之后田丰也没话说了。 当前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并州局势既然好转,那么草原也确实多了不少的操作空间。 于是经过一番商议之后,魏哲当即留下并州屯兵在受降城镇压周边部落。 至于魏哲则带着剩余府兵以及丁零、乌桓等仆从骑兵轻骑简从一路北上。 说到最后魏哲看向一旁的张辽,严肃道:“文远,我给你留一半牛羊,其他我且带走,此地鲜卑人你好生管制,勿要让乌桓人兼并了去。” 魏哲可不想好不容易打压下去鲜卑人,一转眼乌桓人又冒出头了…… 第96章:好心办坏事 - 汉官 - 江汉 随着魏哲的命令下达,并州境内氛围顿时一变。 幕府上下,这下谁都明白这次真叫雁门太守崔琰出彩了。 虽然这回他只是平调太原太守,可未来必然不会止步于此。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在崔琰面前作死。 说简在帝心或许有点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 从边鄙之地的带方县走到三州之地,魏哲的根基完全是他亲手打造的。 在这个体系里面,他的意志从某种程度上就是圣旨,这点就袁绍比不了了。 不过崔琰自己倒是没有飘飘然,反而感觉如履薄冰。 出身寒门的崔琰比谁都清楚,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当博陵崔氏的子弟在洛阳游学拜谒公卿时,他却在服戍役。 若不是老师郑玄有教无类,不以门第而看轻他,崔琰恐怕一辈子就这样了。 也正因为此,崔琰格外珍惜魏哲赐予的机会。 在太原大兴屯田之余,他也没有忘记在上党郡厉兵秣马的高干。 为此崔琰还命人提来这次俘虏的袁军官吏、将校,亲自审问起来。 可不审还好,这一问还真让崔琰有了意外收获。 …… 晋阳城,太守府内。 只见一名衣着简朴的年轻人跪坐在崔琰面前,不卑不亢。 此人姓高名柔字文惠,乃陈留郡圉县人,今年方才加冠。 由于他乃陈留郡人,崔琰便随口问他为何来此,毕竟兖州也是袁绍治下。 不想高柔听罢却直言道: “今者英雄并起,陈留四战之地也。曹将军虽据兖州,然观其行事非久居人下之辈,日久必然图谋四方,若居兖州未得安坐守也。” “且曹将军起兵时曾依附于陈留太守张邈,但如今张府君却反居其下,吾恐日久生隙,不如早去。” “故此从兄相召,吾便来此效力,以尽宗亲之谊。” 不过高柔即便来了并州,也照样也没有得到高干的重用。 在被魏军俘虏时,他不过在辎重营管些杂务罢了。 然而听完高柔的这番话,崔琰却不由对此人有几分欣赏之意。 原因无他,崔琰也是这么看的。 关于曹操日久必叛袁绍的预测,崔琰甚至专门给幕府写过一份密函。 不过上面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让他用心理事。 此刻见高柔与自家观点相同,崔琰自然多少有几分认可。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翻开此人的档案扫了一眼。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高柔乃蜀郡都尉高靖之子,崔琰顿时心念微动。 于是略作沉吟,崔琰便干脆道: “以你之才就此沉沦可惜了,如今太原各处屯田正缺人手,你可愿当个屯田吏,为我军效力?” 闻听此言高柔倒是没有犹豫,当即郑重一拜: “多谢府君厚爱!” 实际上在草原诸胡南下之后,高柔就已经有了离开袁军的意思。 没别的,就是单纯觉得膈应。 若不是崔琰计划发动的太过突然,高柔说不定都已经和高干辞行了。 高柔都想好了,与其在并州沾染污名,还不如去蜀中投奔父亲。 眼下崔琰欣赏他的才干,愿意用他,高柔自然不会替袁绍这厮守节。 而在高柔离开后崔琰不由抚须而笑道:“少年老成,可堪大用也!” 当崔琰忙着挖袁绍墙角的时候,长安城内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 初平三年,夏四月辛巳日。 午后,大汉尚父,长安朝堂的掌控者董卓,再次乘坐他那华丽的青盖金华车来到未央宫前。 为了庆祝天子病愈,这次朝贺王允特地上门请求董卓出席。 董卓倒没有多想,反而觉得王允所言不错,多少还是要给小皇帝一点面子。 毕竟长安朝堂若是颜面扫地,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损失。 于是董卓一如既往地召吕布随从护卫,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在出门前他甚至还在回味着昨夜的宫妃滋味,暗自感慨先帝眼光不俗。 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皇宫景色,董卓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何太后。 他听说何太后此人一无是处,全凭绝色姿容才能位居皇后。 这让错过了何太后的董卓心中不由一阵遗憾,只叹没能早到一步。 董卓心中甚至暗自揣度,洛阳宫变之日袁绍那厮或许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否则怎么两位皇子没事儿,偏偏就何太后意外身亡了呢? 正当董卓对袁绍暗自腹诽之时,董卓车队已然行至北掖门外。 董卓见状这才收拾心绪,拖着臃肿的身躯在左右随从的搀扶下走出车厢。 啧啧,温柔乡乃是英雄冢,此言果然不虚! 要知道早年董卓是何等豪迈英武,入洛阳时更是雄健勇猛,不可一世。 然而不到三年时间,曾经的边郡悍将就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 看他那肥硕的身躯别说是骑马了,现在恐怕连跑都跑不动了。 也正因为这一点,当其他公卿百官都在未央宫外下车步行入宫的时候,董卓却能驱车直入未央宫,等到了北掖门才下车步行。 这份待遇和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一样,董卓都是独一份! 然而正当董卓准备下车时,却不想李肃、秦谊禄、陈卫、李黑等伪作宫门卫士,立刻持长戟冲出,没有丝毫犹豫便刺向董卓。 只是董卓朝服内竟然穿着铠甲,李肃这一击竟然未伤及要害,仅仅刺伤了董卓手臂,撞下车来。 慌乱之中,董卓甚至顾不上起身便惊慌的大呼道:“我儿吕布何在?”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寒光闪过,董卓恍惚间只感觉脖颈一痛,便坠落尘埃。 当看见不远处的无头尸首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此刻,手中长刀的吕布方才掏出准备好的诏书,怒喝道: “奉诏讨贼,谁敢不从?” 当看见这一幕,董卓那叫一个愤怒的。 只是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便彻底归于死寂。 遗憾也好,痛恨也罢,曾经不可一世的董卓此刻也仅仅是一摊烂肉罢了! 与此同时,太师府主簿田景及仆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拔刀杀向吕布。 只可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他们不到两个呼吸,便和董卓一起扑街了。 在杀了这几人之后,在场其他的士卒终于都不敢动了。 或许是受吕布的凶威震慑,又或许是单纯的茫然失措。 反正看似草率的刺董谋划,此刻竟然真的实现了! 未央宫中,满朝文武与天子在得知董卓的死讯顿时喜极而泣。 当此之时,王允倒是义无反顾的挑起大梁,直接命信使往各司送达赦免诏书,第一时间掌控长安城。 而当消息传开之后,长安城内顿时一片欢声笑语,长安士民皆举杯相庆。 没办法,在董卓的统治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士族豪门都是朝不保夕。 除了手下的凉州兵,董卓在司隶没有任何政治基础。 这其实才是董卓最大的失败! 但凡他当初在士族和平民之间选择一方,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地步。 现在好了,董卓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了一家老小。 实际上董卓身死不到半个时辰,皇甫嵩便率兵攻破郿坞,杀其母妻男女,尽灭其族,甚至连董卓已经年过九十的母亲皇甫嵩都没有放过。 至于郿坞之中董卓好不容易搜刮来的珍藏,自然全被王允、皇甫嵩等人缴获,计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缋縠纨素奇玩,堆积如山。 而董卓在暴尸三日之后更是被袁氏门生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因为长安朝堂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在外驻守的凉州兵。 不想小皇帝话音刚落,王允便胸有成竹的抚须而笑道: “陛下勿忧,微臣早有准备!” “臣请陛下召刘伯安为太尉,带兵勤王,以治不臣!” 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泰,金吾士孙瑞闻言亦是微微颔首。 他们早就和洛阳的刘虞联系上了,就等董卓死后重振朝纲! 见他们这么一说,小皇帝刘协也终于松了口气。 作为宗室老臣,小皇帝自然对刘虞更加亲近。 “既如此便依爱卿之言,速召皇叔入京!” 当然,刘协也没有忘记王允这个大功臣,当场便论功行赏,命王允录尚书事,总揽朝政。 王允闻言,这才面带笑意的行礼谢恩。 其实就算不为了那些凉州兵,王允也会想办法召刘虞来长安。 毕竟若是放任刘虞在洛阳安抚士民,说不准天子哪天就想回洛阳了。 而如今洛阳周边基本上都是受刘虞掌控,一旦天子与朝堂百官还都,朝政必然会被刘虞主导,这是王允绝不允许的! 倒不是王允有什么不臣之心,而是他自负的认为唯有自己能振兴汉室。 于是董卓方死,长安便又落入了另一个强人的控制之中…… 第97章:祸根深种【5K】 - 汉官 - 江汉 “父亲,此行当真不需知会左将军一声吗?” 函谷关外,看着接手关防的长安兵马,刘和忍不住低声道: “您的司隶校尉是左将军所表,洛阳八关也俱由左将军交付,甚至河南尹之地亦是其光复,是不是应该……” 然而刘和话音未落,刘虞便面色肃然的训斥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洛阳八关非魏氏之城,河南尹亦非蓟县之地,如今上交天子实乃天经地义,何须蓟县认可?” “我与魏公威间不过私谊而已,怎可乱君臣之礼?” 不得不说,刘虞这个人简直是正得发邪,与这个乱世格格不入。 实际上他不仅没有把洛阳郡县当做幽州的附庸,更没有当做自己的地盘。 因而当王允邀请他入朝之后,他毫不犹豫的便将洛阳之地交了出去。 只是刘和却没有父亲那些刚正不阿,总觉得有些不妥。 要知道洛阳之地虽然残破,但终究也有五六十万士民百姓。经过他父亲这两年的休养生息,更是拥兵过万,算是一个不错的基业。 如今王允一封诏书就想轻描淡写的收回去,刘和自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看出了儿子的想法,刘虞没有再继续训斥,只是语重心长道: “吾知这两年为了恢复洛阳你耗费了不少心血,但洛阳不过一隅之地,我等既是宗室子弟,便当以天下为重。和天下相比,吾家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这天下终究是刘氏的,我等宗室若不尽心竭力,又怎能指望他人效死?” 听得刘虞这么一说,刘和心中的疙瘩终于算是解开了。 别管这话对不对,但至少逻辑上没问题,反正刘和勉强能接受这个说法。 见儿子眉间愁绪散开,刘虞也是由衷的发出一阵轻笑。 毕竟他一辈人都在为汉室兢兢业业,实在不希望自家子嗣日后行差踏错。 函谷关上,看着远处的层峦迭嶂,刘虞的眼神不由露出一丝神往与期待。 他似乎已经透过千山万水看到了已经拨乱反正后的长安,一切都充满希望。 良久之后,只见刘虞望着长安的方向满怀憧憬道: “如今董贼已死,郡贤毕至、众正盈朝,正该我辈用命之时。” “玄泰,努力呀,莫要错过这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刘和闻言终于也摆脱了离开洛阳的些许失落,开始对未来踌躇满志起来。 然而当刘虞父子跋山涉水进入关中,刚入长安便听见一个眼前一黑的消息。 原来董卓活着的时候,但凡宴饮常常令丁彦思在旁作陪,吟诗作赋以对。 说来在蔡邕离开之后,丁彦思便是最受董卓喜爱的文人了。 于是王允不顾马日磾等人的劝阻,坚持将侍御史丁彦思下狱拷打而死。 罪名则是附逆董贼,霍乱朝纲!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刘和当即瞠目结舌。 附逆董贼,霍乱朝纲? 若论满朝谁最像董贼余孽,恐怕没有比得过他王子师吧? 这事若是让他父亲来做还勉强说得过去。 毕竟如今满朝文武唯独刘虞从头到尾没有依附董卓,反而自始至终都在试图救回天子,甚至还坚定的拒绝了袁绍等人关东诸侯的拥立之举。 可以说若论名声之清白,长安朝堂之上无一人比得过刘虞。 但即便如此,刘和也不觉得要对长安的文武百官如此苛责。 尤其是像丁彦思这种往日名声不错,从未攀附宦官的中正之辈。 一时间,刘和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相比之下,刘虞在震惊片刻之后倒是很快回过神来,满脸无奈之色。 因为他忽然猜到了王允此举背后的用意。 王允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在表态。 什么态度? 彻底清除董卓余孽的政治态度! 虽然刘虞今日才到长安,但他在路上就收到了不少亲朋故旧的书信,对朝堂之中的一些动静还是有所耳闻的。 比如在如何处理董卓余部的问题上,朝中百官便分歧颇大,争议不断。 马日磾等人认为如今关东郡县形同割据,朝堂衰弱,实不该吹毛求疵。 与其对那些从逆的凉州兵喊打喊杀,不如招抚之,令其征讨关东不臣之辈。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董卓余孽盘踞关中的问题,也能物尽其用。 不得不承认,马日磾之策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即便马日磾也有不少亲朋好友曾死在凉州兵手中,但他却能忍住个人私心,从而追求国家利益的最大化。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算是一个成熟政治家。 然而以王允为首的另一派朝臣则坚定的认为应该除恶务尽。 即便不将所有凉州兵都坑杀,他们觉得至少也得清算作恶的凉州将校。 因为这些官僚之中,几乎每一家都曾经受到过这些凉州人的蹂躏摧残。 公卿贵女只要敢出门,那些凉州将校就敢在大街上公然掳人。 毕竟凉州胡风炽烈,对于抢亲之俗早就习以为常。 纵然这些官员上告董卓要回了自家女眷,基本上也都为时已晚。 或是妻女、或是族人,几乎每家都和凉州兵有着血仇! 当然,这也不奇怪,实际上如今长安的士民十有七八都和凉州军有血仇。 就因为迁都,从洛阳至长安的崤函古道之上死者枕籍于路,暴尸荒野者不知凡几,士族子弟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几乎无家不哭,甚至满门灭绝的比比皆是。 百万洛阳生民,能顺利到达长安的不过十之七八而已。 也正因为这一点,当王允表态之后长安内外几乎满城欢呼, 没办法,像马日磾这种相忍为国的官僚终究还是少数。 一时间,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市井舆论之中,王允声望顿时达到了顶峰。 本就因为诛杀董卓而声威大震的王允,此刻可以说彻底掌控了朝堂。 于是原本还对刘虞的到来寄予厚望小皇帝刘协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因为他知道,即便刘虞有洛阳郡县为依仗,如今也完全不足与王允抗衡了。 别说制衡了,刘虞能够自保都算不错了。 小皇帝刘协倒不是想要卸磨杀驴,只是实在不喜欢朝中再出一个权臣。 但无论他喜欢还是厌恶,长安朝廷终究还是成了王允的一言堂。 而王允在获得了朝堂和民间的支持之后也越发信心十足起来,加上刘虞带来的一万大军大大加强了长安的实力。 于是王允开始频频派遣使者持天子诏书至右扶风、左冯翊等地,收缴剥夺凉州将校的兵权。 当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刘虞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当日便入尚书台劝谏。 …… 尚书台中,刘虞与王允相对而坐。 刘虞满脸愁容,而王允则是一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之态。 见此情形,刘虞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董卓将校及掌兵者多为凉州人,如今尽罢其军,必人人自危。子师难道就不怕引发祸乱么?治大国若烹小鲜,岂能如此大操大办?” “当下贼首董卓既死,不如令皇甫义真为将军,统领凉州部众,驻守虎牢关而镇关东,以观其变,以免关东郡县对朝堂生出轻慢之心。” “如此将功折罪,不亦乐乎?” 这个想法刘虞其实在心中酝酿许久了,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这么盘算了。 经过几次战败之后,刘虞也清楚自家没有领兵之才,所以进入长安拜见天子时,刘虞才会主动表示想将太尉之职让与皇甫嵩,奈何天子不允。 在这方面刘虞和马日磾的观点差不多,他也觉得应该招抚凉州兵。 并且刘虞甚至提出了具体措施,那就是用皇甫嵩来制凉州兵。 毕竟安定皇甫氏本就是凉州名门,在凉州声望甚大,至于皇甫嵩本人更是战功赫赫,即便在凉州军中也享有极大威望。要知道连董卓都曾经是皇甫嵩的麾下卒,其他凉州将校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让皇甫嵩出马,再辅以大赦,大概率能收服这批战力不俗的凉州兵。 此举最妙的是还不用担心皇甫嵩会成为董卓第二。 因为先帝之时皇甫嵩的种种举动早就证明了他的忠诚,他确实是汉室死忠。 可以说刘虞在马日磾之策的基础上,提出了更加切实可行的办法。 只可惜无论是刘虞,还是马日磾都只代表极少数人。 此刻见他这么一说,王允当即正襟危坐,毫不客气的驳斥道: “太尉此言过矣!关东举义兵者,皆吾辈之徒耳!” “今若据险屯陕,虽可安凉州之心,然却如何安关东之心?” “疑关东而悦叛逆,如此岂非本末颠倒乎?还请太尉以国事为重,莫以一己之私而乱天下之根本!” 王允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刘虞不要因为和袁绍矛盾而感情用事。 于是此言一出,刘虞顿时气得面色通红。 然而王允却丝毫没有理会,当即转身拂袖而去。 毕竟如今朝堂大权皆在他手,甚至刘虞带来的万余河南兵都被他用北军的名义接收了,堪称是独掌军政大权,与历代大将军无异。 在这种情况下,王允确实有不在乎刘虞这个太尉的资格。 不过刘虞就惨了,由于被王允的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所气,回去之后心中郁结,没过多久就病倒了。 …… 与此同时,得知董卓死讯后三辅各地的凉州诸部也人心惶惶。 牛辅、李傕、郭汜、张济等人惊慌之下倒是没想报仇,只希望朝廷能宽恕他们的罪过,让他们携带财货归乡,当一个富家翁。 只可惜王允现在的政治立场完全不允许他宽恕这些人。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王允以“除董”得以权倾朝野,自然也会被“除董”这面旗帜束缚。 于是他坚定的拒绝了凉州将校希望获取大赦的请求,依旧在坚定不移的推行他取缔凉州兵,清算往日罪行的计划。 在这种情况下,三辅各地本来还有心投降的的凉州兵将领开始拥兵自守。 对于这种情况王允也早有预料,所以心中并不是很担心。 他觉得这些凉州人各自为战,没有一个像董卓这样的盟主统一领导,令出多门,时日一久必然会被北军所分化瓦解。 于是王允先后提拔同郡人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试图将凉州各部相互隔绝,使得他们成为一盘散沙。 并且为了以防万一,王允还召来了朱儁,命他为车骑将军,统领北军。 皇甫嵩则由于马日磾和刘虞的先后举荐,被王允所不喜。 他觉得皇甫嵩与刘虞等人一党,那么再忠诚也不可靠了。 结果皇甫嵩反而只为征西将军,徒有虚名,手下却无一兵一卒。 至于刺董的大功臣吕布除了落了一个温侯的名号,依旧如初。 可以说在董卓身死之后,身为多数派领导人的王允之意志,充分得到了长安朝堂的贯彻落实。 只可惜,王允看似万全之策,实际实施起来却好似泥沙堡垒一般,一触即溃! 尤其是在贾诩出手之后,王允的分化瓦解之举完全没有半点作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贾诩出手也是被逼无奈。 他本来是按照正规出仕的途径,得以举孝廉为郎,方才入宫执戟。 却没想到董卓得势之后看他是凉州人,多有照顾,所以提拔为太尉掾,后来又升他为平津都尉,没过多久又升为讨虏校尉。 可以说贾诩完全是被动升官,他本人并没有攀附董卓的意思,否则也不会一直藏拙,声名不显了。 但王允除恶务尽的诏令一出,贾诩便是再不愿也只能出手自保了。 不过短短十天时间,三辅各地的凉州诸部便开始联合起来,集体向着长安进发。 王允惊怒之下连忙下令,命朱儁、吕布等人率领北军两万在新丰迎击,试图击溃这种叛军……至少要阻止这支凉州叛军兵临长安城下。 然而结果却让王允万万没有想到。 在朝野之中与皇甫嵩齐名的朱儁,竟然直接连董卓的残部都打不过。 在兵马相当的情况下,朱儁居然直接被李傕、郭汜等人击溃,长安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两万北军,直接损失殆尽。而在朱儁被阵斩之后,李肃便立刻率众投降。 于是一场大战下来,王允不仅没有击溃凉州叛军,反而助涨了对方势头。 借着大胜之势,李傕、郭汜与董卓的旧部樊稠、李蒙等人会合之后,沿途收集曾经隶属于董军部队,没过多久竟然聚拢兵马十余万人。 随即兵临长安,围城八日,长安顿时哀鸿遍野! 在这个时候,刘虞也好,皇甫嵩也罢,终于彻底绝望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大好的局势王允怎么就玩崩了! …… 午后,听着外间震耳欲聋的攻城之声,本就年老体衰的刘虞回忆起在洛阳的点点滴滴,顿时泣不成声。 病床之上,只见他紧握着床边跪立的刘和之手,满脸悔恨的叹道: “是为父错了!可惜往日未能听你之言!” 然而此刻刘和已经不想追究对错了,只是泪流满面的恳求父亲吃药。 但刘虞却固执的摇了摇头,只见他直愣愣的瞪着尚书台的方向,须臾忽然不甘的怒吼道: “毁汉室者,王允也!” 说罢,刘虞便吐血如注,转眼便气绝而亡。 片刻间,太尉府上下便是哀声一片。 并且在刘虞左右幕僚书佐的怨言之中,刘虞的遗言也很快不胫而走。 这让本就人心惶惶的长安城,顿时变得越发躁动不安起来。 唯独王允依旧保持着强硬之态,始终认为自己没错。 为此他甚至没有出席刘虞的祭奠,只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独有偶,当长安剧变频频的时候,关东之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由于魏哲与袁绍的全面开战,大半个汉朝几乎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冀州、幽州、并州、兖州、徐州、青州、豫州,几乎无处不战! 比如豫州的袁术便趁机攻打兖州试图扩大地盘。 徐州刺史陶谦则攻打袁绍所属青州刺史周昂,尽一下盟友义务。 而刘备由于先前攻打青州黄巾时的表现,名声大噪,有仁德之名。所以被陶谦看重,令他率兵驻扎在小沛——防备袁术! 没办法,陶谦对袁术的人品实在不放心。 但谁也没想到,当曹操率领大军在济阴郡和袁术打得不可开交时,不过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被偷家了。 说来这也是曹操自己埋下的祸根。 当时,曹操初统兖州,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行事难免有些无所顾忌。 而兖州名士边让向来持才傲物,脾气极臭,于是便仗着自己的才气,不把曹操放在眼里,说了不少轻慢欺侮的话。 曹操听闻之后也不惯着他,直接令边让同乡故意诬陷,随即连审都没审,曹操便让郡中官员将边让就地诛杀,并且诛杀边让全家。 在这方面,曹操的杀性向来是最重的! 然而头一回当兖州刺史的曹操却没有意识到,他此举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他这个兖州刺史可是兖州士民拥立的,法理根基在地方士族。 因此之故,曹操杀兖州名士边让全家的举动,让兖州士族感到了极大的不满和恐慌。 毕竟曹操连边让这种兖州士族的代表人物都敢杀,说明压根就不尊重他们。 于是乎,曹操在前线正与袁术厮杀的不可开交,后面他的心腹谋士陈宫便勾连陈留太守张邈、张超、许汜、王楷等人叛乱。 并且陈宫等人还重新玩了一把民选州牧的操作,竟然主动前往小沛迎刘备为兖州牧,一时之间兖州数郡郡守皆响应起事。 仅余临近冀州的鄄城、范、东阿三座县城尚属曹操所有。 转眼间,曹操的事业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之中…… 第98章:忠心耿耿吕奉先【4K】 - 汉官 - 江汉 晌午时分,日头正烈。 当中原发生剧变的时候,没过多久蓟县幕府便收到了消息。 由于身体缘故这次戏志才并没有随军,而是与国渊一同留守蓟县。 “啧啧,刘玄德这厮当真好际遇!” 幕府议事厅,看着手中的奏报戏志才不由发出一阵感慨。 国渊闻言亦是忍不住轻叹道: “确实,往日倒是我等眼拙了。” 作为魏哲的大管家,国渊自是与刘备打过交道的,而且不止一次。 可国渊连公孙瓒都瞧不上眼,就更别说公孙瓒的小弟刘备了。 但刘备如今的成就俨然已经超越了昔日的公孙瓒,这让国渊不得不刮目相看。 当然,也就高看一眼而已。 “前车覆轨,后车诫之。”国渊很快便分析道:“兖州士族既能驱逐曹孟德,自然也能废黜刘玄德这个兖州牧。有此隐患,刘玄德纵有小勇亦不足为惧!” 闻听此言,戏志才当即微微颔首道: “然也!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不过话又说回来,刘备成为兖州牧对于魏军来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 要知道曹操如今尚未背叛袁绍,乃是袁绍阵营的一大山头。而眼下兖州被刘备占据了,则无异于断袁绍一臂,这个消息若是传开,必会大大折损袁军士气。 此消彼长之下,魏军这边自然也能降低不少压力。 于是戏志才和国渊简单商议了一番之后,当即决定以幕府的名义发布告示,表举兖州牧刘备为镇南将军,并送扶余良马驹十匹以为祝贺。 倒不是指望凭这一张告示就能收服刘备,而是表达一个支持刘备的立场。 反正对于魏军来说刘备在兖州坚持得越久他们占得便宜就越多,而且兖州的这个助攻本就是意外之喜。 戏志才现在甚至都能想象到袁绍怒不可遏的画面了。 相比于兖州的剧变,关中诡谲的局势反而叫戏志才与国渊看不清。 实际上先前在得知洛阳公卿成功诛杀董卓的消息后,两人就十分惊讶。 不是有意贬低,实在是王允等人的表现确实出人意料。 毕竟董卓在抛弃了名声这个束缚之后,几乎占尽了优势,连迁都这样万夫所指的事情都叫他办成了,压制长安朝廷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在戏志才的推演中,董卓下场其实只有两种。 其一便是任由其老病而死,如此凉州不战自乱。 其二则是外部的攻击打破长安的防御,依靠强大的武力亦能让董卓明正典刑。 对于这个分析,国渊亦是深以为然。 只是两个智者千算万算,却还是敌不过吕布这个奇葩的灵机一动。 两次! 连续两次背刺上司! 这厮难道真的不在乎名声了吗? 要知道根据幕府收集到的消息,董卓待吕布可以说不薄,收其为义子不说,更是令其护卫左右,可见是将吕布当做心腹了。 按照当前的社会风气,义子可远没有后世贬值,也没什么烂大街的义儿军。 从某种程度来说,义子的继承权甚至优先于女婿。 尤其是在董卓独子早亡,唯有一孙女董白在世的情况下,董卓义子的含金量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故此戏志才和国渊怎么推算都没有想到,吕布这厮竟然会背叛董卓。 背叛就不说了,还亲自手刃自家义父……啧,这简直骇人听闻! 抛开门生故吏和举主的关系不谈,义父也是父啊! 吕布之举,实与弑父无异! 也正是算错了吕布的反应,才让戏志才两人完全没有料到董卓会遇刺身亡。 毕竟以吕布之勇武,在长安城内想要短时间杀死董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一旦不能速胜,待董卓亲军反应过来就更没有机会了。 因此之故,在听说王允拨乱反正之后戏志才和国渊还是很佩服的。 虽不知王允是如何策反吕布的,但他既然做到了,就说明王允确实能力过人。 然而问题又来了,按理来说像王允这样的能臣上位后朝局应该渐渐好转才对。 至少…至少不应该继续恶化下去。 只有这样才符合常理,符合事物发展的逻辑! 但现实却再一次打了戏志才和国渊的脸。 王允执掌朝政之后长安局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急转直下。 在上中下三策之中,身为能臣的王允偏偏选择了下下策! 说实在的,以当时关中的局势,朝堂保持沉默、不发一言,最终结果恐怕都比王允现在做得要好。 在长安接连两次动乱之中,王允两次的表现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面对如此诡谲的局势,戏志才和国渊能料到才是见鬼了。 “唉,如此局势,为之奈何?” 故此在看见长安的探报时戏志才那叫一个头疼。 和戏志才同样反应的,还有国渊。 只是看着来自前线的最新消息,国渊想了想干脆沉声道: “关中之事已非常理可以揣度。” “既如此,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做计较!” 见国渊这么一说,戏志才想了想不由轻叹道: “唉,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也幸亏戏志才和国渊没有擅自插手,否则恐怕又要打脸了。 …… 话说长安被围数天后,由于城内部分守军的投降终究还是被凉州叛军攻破了。 太常种拂、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朝堂重臣在长安城破时拒绝逃亡,持剑迎战凉州军,最后一同战殁。 最让人唏嘘的是崔烈曾经还以重金买三公之位遭讥讽满身铜臭。 却没想到被誉为私德不修的他,最终为了保护天子毅然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 与之类似的还有刘焉之子、治书御史刘诞,作为质子存在的他们明明可以趁乱逃离长安,投奔巴蜀,但刘范、刘诞却因护驾一同遇害。 至于凉州叛军最大的目标王允就更不用说了。 任王允如何刚愎自用,为了保全天子的安危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而李傕、郭汜攻破长安之后,则开始疯狂的清算起来。 政治头脑连董卓都比不上……不对,他们压根就没有什么政治头脑。 所以在进入长安之后,他们一心只想杀个痛快。 首先作为诛杀董卓的主谋,王允自然是李傕、郭汜等人毫不犹豫的处决了并陈尸街头,并且其子王盖、王景及宗族十余人皆被诛杀,仅侄子王晨、王陵逃脱。 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这两位王允的亲信,也被李傕以假诏诱骗入京斩杀。 司隶校尉黄琬、太仆鲁旭、侍中常洽亦因参与诛董密谋被下狱处死。 可以说在李傕、郭汜的疯狂报复之下,大汉朝廷中枢几乎瓦解。 不过有意思的亲自率兵攻破郿坞,并且屠灭董卓宗族的皇甫嵩反而无事。 甚至为了维持稳定,李傕反而强令皇甫嵩担任太尉一职。 由此可见,皇甫嵩在凉州叛军心中确实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 董卓或许不在乎皇甫嵩了,但是李傕、郭汜等凉州将校多少还是有点滤镜的。 当初若是王允用刘虞之计,以皇甫嵩统领凉州叛军,估计也就无今日之事了。 而除了皇甫嵩之外,大汉朝堂高层之中唯有故卫尉士孙瑞侥幸存活下来。 倒不是士孙瑞贪生怕死,屈膝求饶,而是早在李傕、郭汜等人率领叛军反攻长安之前,士孙瑞就已经离开长安前往洛阳担任河南尹了。 因为在王允一开始决定赦免董卓余部,后又不肯赦免后,士孙瑞知道王允必定失败,长安也不是久居之地。 于是在董卓刚死那会儿,士孙瑞便令儿子士孙萌携带家属前往洛阳避祸。 在朝堂因“诛董”论功行赏的时候,深度参与密谋的士孙瑞更是将功劳全部归于王允,自己则坚拒封侯,这令本就十分自负的王允十分满意。 故此当士孙瑞请求去洛阳治理郡县,为长安输送粮草时,总览朝政的王允欣然同意。 在王允看来,士孙瑞是他的心腹,让他镇守洛阳不仅能为长安解决粮食的困境,还能剥夺刘虞对洛阳郡县的影响力,堪称是一举两得。 于是乎王允不仅仅任命士孙瑞为河南尹,更是让他拥有假节之权,仪同三司。 结果一朝长安倾覆,曾经满朝公卿反而只有士孙瑞幸免于难。 不对,吕布应该也算是一个幸运儿。 没办法,谁让他的武力高、速度快呢。 即便城外有十余万凉州叛军围攻,但是在长安城破之时吕布还是率领亲兵护佑妻女顺利杀出重围,并且趁着长安混乱一路闯关抵达函谷关外。 吕布本来还想发愁如何进入函谷关,却不想士孙瑞竟然主动打开关门收留了吕布,并且好生安抚,礼遇之至。 与王允不同,性格更为柔韧的士孙瑞即便心中亦对吕布有所轻视,但他却能克制住自家喜好,对已然是丧家之犬的吕布保持尊重。 只因他心里清楚,如今河南尹缺兵少将,像吕布这样的勇冠三军之辈有极大的拉拢价值,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废弃不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士孙瑞才会对吕布如此客气。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吕布偏偏还就是一个顺毛驴。 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目的地的他见士孙瑞如此客气,也就干脆留在了洛阳。 当初王允轻慢他,吕布便出工不出力。 士孙瑞什么都哄着他来,吕布反而稀里糊涂就按照士孙瑞的意思做了。 尤其是在士孙瑞表举他为骠骑将军,把河南尹征战之事都托付于他之后,吕布更是踌躇满志,天天喊着要兴复汉室,迎回天子。 甚至吕布心中都开始做着当大将军的美梦。 为此他还专门在洛阳周边郡县之中寻来一名家世清白的美人收为义妹。 就等到收复长安,迎回天子之后,将自家妹妹嫁给天子。 然后——匡扶汉室,征讨不臣! …… …… 洛阳郊外,金墉城内。 “奉先,我知道你忠心报国,但事有轻重缓急。” 空旷的演武场上,只见士孙瑞温声细语的劝慰道: “如今天子再度沦陷于叛贼之手,我心中亦是十分焦急,可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越是这种时候我等越该冷静下来,保存有用之身。” “毕竟……天子只剩下我们了呀!” 须臾,见吕布面色终于恢复平静,士孙瑞的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士孙瑞最近捧的太厉害了,竟真让吕布动了攻打关中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忠诚,或许是为了荣耀,反正吕布被激起了斗志。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吕布没准备攻打长安城。 他只是觉得如今凉州军立足未稳,不如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简单来说,就是他想要来一场军事冒险探探路。 当然,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冒险,对于吕布来说则纯属基操。 比如原历史中吕布在投靠袁绍期间,便通过其个人勇猛和灵活机动的骑兵战术,为袁绍击败黑山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吕布因被李傕、郭汜追杀,辗转投奔袁绍,袁绍也急需勇将对抗黑山军,故此双方一拍即合。 对于这段历史,《三国志》是这样的记载的: 【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一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陈,遂破燕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吕布每天只带着几十个亲骑,正面冲击上万人的黑山军军阵,连续十几天之后,上万黑山军便被吕布近乎杀到崩溃了。 要知道当时黑山军那边,可不光是只有步兵,也有上千的骑兵。 但偏偏每次袭扰,黑山军都拿吕布这几十个人没办法。 史载“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的威名即源于此战。 在此战中,吕布可以说将小股精锐骑兵的关键作用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如此夸张的敌我比例,《三国志》中也就仅此一例。 当世唯一能与此战媲美的,恐怕也就只有张辽的“八百破十万”了。 而这一次吕布就是想要带着小股精锐骑兵渗透进关中试探一番。 只是士孙瑞却不赞同他这种军事冒险。 倒不是不相信吕布的战力,而是士孙瑞认为这样的举动徒劳无功。 毕竟纵然吕布在关中折腾出再大的动静,伸出函谷关以东的洛阳汉军也消化不了一丁点战果。 与其如此,士孙瑞觉得还不如脚踏实地一点。 比如,先把他们嘴边的河内郡给吞下去,这样反而能获得更大的收益。 虽然当初刘虞奈何不了河内郡的麹义叛军,但这不代表他们做不到。 为了打消吕布冒险的念头,士孙瑞甚至故意激将道: “听说那麹义亦是出身凉州,乃沙场悍将,昔日袁本初阵斩白马将军公孙瓒便多赖其力,端得是猛鸷无比!如今窃据河内,麾下兵马亦是雄壮。” “奉先舍河内而取关中,难道是惧怕那麹义不成?” 此言一出,吕布纵然看出了士孙瑞是在故意激将也忍不住傲然一笑道: “区区老卒有何可惧?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说罢吕布也不再坚持原来的看法,当即顺着士孙瑞的意思开始针对河内郡开始谋划起来…… 第99章:人心成见【1/2】 - 汉官 - 江汉 初夏,小平津关外,渡口船只往来不息。 一匹匹战马、一名名士卒,就这样在船只的运转下被送过黄河。 而最先过河的便是吕布与其麾下精骑。 由于事出突然,河内郡压根就没想到洛阳汉军会主动过河攻击。 故此在吕布的飞骑冲阵之下河防几乎一触即溃,轻而易举就让洛阳汉军上岸。 这也是士孙瑞为什么要先打河内郡的缘故。 他就是要趁河内郡还不知道关中变化,不清楚洛阳底细的时候出手。 否则一旦河内郡得知吕布在洛阳,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说来士孙瑞还得感谢刘虞,若不是他先前的浪战给河内郡留下了洛阳汉军兵弱无能的印象,士孙瑞的算计还不会这么容易实现。 而这次为了能一锤定音,士孙瑞甚至把河南尹的家底都掏空了。 足足——五千兵马! 没办法,谁让刘虞先前带到长安的一万兵已经被王允祸祸的一干二净呢。 就这,士孙瑞为了凑出这五千兵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若不是这次长安剧变,令不少关中士民出逃洛阳,士孙瑞恐怕连五千兵都拿不出。 毕竟如今的吕布可不是后世纵横中原的一方诸侯,他手下也不过百余骑而已。 在后世鼎鼎大名的陷阵营,眼下更是连影子都没有,高顺亦不过一亲卫而已。 所以士孙瑞现在真没有什么底气,就指望吕布能争点气了。 …… 良久之后,随着五千兵马俱已渡河。 看着对岸的滚滚尘埃,刚刚还面带笑意的士孙瑞眼中已然满是忧虑。 因为长安君臣的希望都在这一战了。 若是吕布在河内再败,他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将天子从叛贼手中救出了。 不过相比于士孙瑞,他儿子面色却有些郁闷。 犹豫片刻,士孙萌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一脸不解道: “父亲为何对吕布那厮如此客气?” “如此背主弑父之辈,难道也能改邪归正吗?” 士孙瑞闻言看了自家独子一眼,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 唉,人心中的成见,果然就像是一座大山,难以逾越! 不过儿子终究是亲生的,士孙瑞在轻叹一声还是解释道: “吕布确实虚荣自大,唯利是图,但是谁说这样的人不能成为大汉忠良呢?” “昔日陈汤亦是贪财虚荣,不照样扬汉家声威于西域?” “大将军窦宪虽骄横暴虐不得善终,可依旧勒石燕然!” “只要为政者善加引导,纵然是一块顽石亦能成为大汉基石!” 这就是士孙瑞和王允最大的不同,他不止手段柔和,性格也更为包容。 其实王允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早就有迹可循。 那是三十年前,彼时才十九岁的王允便被推举为郡吏,当时晋阳有一名叫赵津的小黄门,贪横跋扈,祸害百姓,是晋阳县的大患。于是身为郡吏的王允便下令将赵津逮捕处死。 然而赵津的兄弟事后却谄媚宦官,借以诬诉,引得桓帝震怒,王允的举主郡太守因此受征入京,下狱而死,王允则在祁县王氏的力保幸免于难。 从某种程度而言,王允可以说是亲手害死了自家的举主。 无论是沽名钓誉,还是真的为民请命,王允终究还是连累了对他有恩的太守。 而王允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亲自赴京将太守的遗体送回老家平原郡,为其守孝三年,然后回家,再次出仕。 甚至在宗族的宣传下,王允的刚直清名传遍并州郡县,名声反而越来越大。 由小见大,王允充其量也就是个御史之才,压根就没有总揽朝政的能力。 当朝堂为王允所掌控的时候,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刘虞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临死前才会感慨“毁汉室者,王允也”。 不是王允不够忠诚,而是他的能力不够,且又刚愎自用。 如此一来即便王允和董卓一忠一奸,可两人对汉室的伤害却是同样的。 好心办坏事,有时候就是让人这么无奈,甚至更为可恨。 因为对于董卓之流舆论可以肆意批判,可像王允这种人基本有识之士看出了其中症结,也只能捏着鼻子夸赞几句。 没办法,谁让殉国是最好的洗白工具呢。 王莽若是在摄政的时候病死了,他也会是青史留名的大忠臣,一如诸葛亮。 …… 话分两头,当河洛之地乱成一团的时候草原亦是一片肃杀之气。 一万年来谁著史; 三千里外觅封侯。 与夸张的李鸿章不同,为了今日这一战魏哲何止跑了三千里! 看着远处皆是花岗岩的巍峨大山,以及山下好似腰带一般蜿蜒的弓卢水,魏哲心中一时不由得感慨万千! 弓卢水,亦称胪朐河、饮马河,即后世蒙古的克鲁伦河。 此河是一条典型的草原河流,河水流量不大,一年中偶有断流。 但是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之中,弓卢水的存在感却极强。 在先秦史籍中,弓卢水乃是东胡所属,及至秦汉这里则为匈奴左贤王辖地。 等到光武帝立国之后,鲜卑人从大兴安岭的深山密林中走出,这里又成为鲜卑族的龙兴之地。在后世这里亦是铁木真的故乡以及称汗、埋葬之地。 初期的蒙古国,便是以弓卢水为核心地带形成的。 只因弓卢水两岸沼泽湿地多,生长着优质牧草,乃是漠北罕见的水草丰茂之地。 而弓卢水上游的狼居胥山更是极佳的过冬之所,若非如此步度根也不会逃到这里休养生息了。 然而即便他手中有着前汉流传下来的舆图,以及阎柔这样的草原通,甚至还有鲜卑降兵作为向导,但是这一路走来魏军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随军的牛羊十死四五,如此方才艰难的穿越漠北来到了这座狼居胥山外…… 第100章:血染狼居胥山【2/2】 - 汉官 - 江汉 “封狼居胥山祭天,禅姑衍山祭地,实乃前汉武帝故意为之。” “此举不合礼数,冠军侯纵然再如何大胆也不会如此肆意妄为。” 旷野中,一边吃着刚刚烤好的野驴肉,田丰一边讲解着那段闻名青史的旧事。 田丰倒不是无缘无故讲史,主要是因为刚刚阎柔等人建议魏哲效仿冠军侯故事,也来一次封狼居胥。因为这是汉家儿郎最极致的浪漫,没有哪个军中汉子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对此田丰能理解,可他还是不得不当一回恶人,劝魏哲不要冲动。 毕竟封禅乃是天子才有资格举行的仪式。 若是魏哲擅自为之,那便几乎等同于公然称帝! 要知道如今小皇帝还在长安,怎么想都没可能授意魏哲代行此事。 甚至若不是霍去病乃汉武帝一手养大的,恐怕也不会被如此信任。 蓝天白玉之下,只见田丰耐心的解释道: “当时狼居胥山乃匈奴人的圣地,在此封禅祭祀,意在羞辱匈奴人也,以报当年白登山之辱!” “如今此地已然非匈奴所有,鲜卑人的圣地则远在大鲜卑山。纵然再次封狼居胥,鲜卑人恐怕也不会太过在意!” 听到这里,魏哲瞬间就懂了。 这不就和德皇在凡尔赛宫登基一样么?纯属是汉武帝对匈奴的精神攻击。 想到这里,魏哲对那位褒贬不一的汉武大帝不禁又多了几分佩服! 话说狼居胥山的位置,其实就是后世蒙古国首都乌拉巴托旁的肯特山。 即便对于胡人来说,这里也是不折不扣的草原深处了。 因此在得知魏哲竟然追到此处后,才安生没几天的步度根终于破防了! 要知道他在收拢了于此地游牧的鲜卑部落后,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元气。 正在喝着马奶酒的步度根气得直接就酒杯砸在地上,面色涨红的怒骂道: “汉狗欺人太甚!!!” 左右的鲜卑贵种、部落头领等人亦是气得飙出诸般污言秽语。 一时间整个大帐中瞬间骂声一片,再无先前的低沉萧索之态。 “大人,和汉狗拼了吧!” “草原的男儿便是战死也绝不能受此羞辱!大人,巴图部愿为先锋!” “大人……” 即便是步度根的兄长扶罗韩,此刻亦是气得咬牙切齿道: “不能逃了,汉狗既然不给咱们活路,那便一同葬在草原上吧!” 见众人如此愤怒,本就怒火中烧的步度根终于不再犹豫。 草原上可没什么“君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的习惯,此处流传的是“愤怒的头羊,连野狼遇见了都会畏惧”之类的俗语。 故此当步度根拿定主意之后,立刻便聚集所有能召集到的兵马,甚至连各部落中能骑马射箭的健壮妇人都不放过。 对此各鲜卑部落亦没有怨言,所有人都知道现在不拼命就再没有机会拼命了。 于是次日,当太阳再次在草原上升起。 苍穹之下,狼居胥山前方,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战就此拉开。 看着迎面而来的鲜卑大军,感受着大地的震颤,魏哲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兴奋。 他已经厌烦了草原追杀游戏,步度根愿意决战他反而求之不得。 而阎柔在看见鲜卑大军中竟然有妇人身影后,则忍不住失笑道: “看来鲜卑人这回是真急了!” 闻听此言,赵云却眉头微皱道:“狗急逾墙,此战需得小心才是!” 确实,三万对七万,在不看单兵质量、不看披甲率和武器的情况下,汉军确实好像落在下风。 但打仗又不是做数学题,如果人多就能赢的话也用不着交战了。 更别说魏哲在掏出压箱底的骑兵三宝之后,汉军这回连骑兵这块短板都补上了。 至少在鲜卑骑兵没有普及骑兵三宝之前,汉胡骑兵之间已然地位颠倒了。 比如此刻,随着魏哲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汉军亦开始冲锋。 不过与远处的鲜卑大军不同,汉军并未列箭矢阵,而是以雁行阵迎敌。 只见阎柔居左,赵云居右,汉军两翼如大雁翅膀一般展开,魏哲则率四千亲骑居中。 其实在今日之前魏哲并没有想好双方决战的具体战术,一切都是临机决断。 事实证明,已经吃过一次玄甲骑大亏的步度根确实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针对玄甲骑强大的穿透能力,步度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避而不战。 即依靠鲜卑轻骑强大的机动能力,拖到玄甲重骑精疲力尽,无力冲阵。 而要做到这一点步度根就不能像上次那样钉在原地,给汉军留一个明确的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此战他会身先士卒,亲自冲阵的缘故。 毕竟此举不仅能鼓舞己方士气,还能让汉军杀招无处可使。 然而魏哲能纵横沙场十载而不败,靠的可不是玄甲重骑! 在判断出眼下不是玄甲骑出手的时机后,魏哲便干脆放弃了这招杀手锏。 要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完美的兵种,具装甲骑也不例外! …… “举弓——放!” 左右两翼,随着一名名伍长的嘶吼,两翼汉骑向着斜上方抛射。 转眼间汉军齐射的箭雨便好似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鲜卑大军前端。 即便偶有箭枝穿过缝隙钉到地上,但大部分箭矢还是落在了人马身上。 战场就是这么诡异,齐射的命中率有时候甚至会比单独自由射击还高。 尤其在眼下这种鲜卑骑兵冲锋的情况下,骑盾的掩护不过聊胜于无。 实际上在汉骑齐射时,鲜卑人也在拉弯角弓以最远射程抛射。 可同样是以弓箭作为远攻手段,双方的杀伤力却截然不同。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鲜卑人射出的箭雨,要远远小于汉军箭雨的规模。 于是尚未接战,一大批鲜卑骑兵就摔落马下,被后方骑兵踏成肉泥…… 第101章:胡非胡,汉非汉【1/2】 - 汉官 - 江汉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被盾牌层层遮护的步度根满脸阴霾。 又是这样,他讨厌这样的“惊喜”! 不过从魏哲的角度来看,眼前的画面却远算不上什么惊喜。 别看草原上的胡人总是跨越自家骑射无双,可实际上能行马开弓却是极少数。 绝大多数时候,草原上的胡人看似纵马来去如风,但射箭时不是下马步射,就是驻马立射。 只是由于胡人从小便挽弓猎狐射兔,锻炼出一手箭术,这才无论是弓箭手的数量还是质量,塞外草原都远比汉地要多得多。 由此,骑射方才成为草原军队的最大的长处。 后世被影视剧误导的年轻人永远也想像不到,没有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年代里,在高速运动的战马上拉弓射箭有多困难! 因为这需要做到三件事: 首先,需要在疾驰的战马上保持前后、左右平衡; 其次,能够放开双手单纯以双腿驾驭奔马; 最后,同时做到以上两点,然后弯弓射箭! 这看似简单的三个要求,但实际步度根麾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过四五千人。 实际上别说双边马镫了,鲜卑大军中恐怕连单边马镫都没有。 毕竟就连曾经的汉军都会视单边马镫为妇人马具,更不用说草原上的胡人了。 越是对自家骑术感到骄傲的骑士,就越会拒绝使用单边马镫这种东西。 不过话又说回来,步度根倒是想学汉人,可惜仓促之间却没有那么工匠。 若是魏哲再给他半年时间,眼前的鲜卑大军估计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现在么,还是老老实实地承接汉军的箭雨吧! 幸好两军的马速都不慢,所以用不着三箭,两波箭雨过后双方便已然血肉相搏。 只听得隆隆的轰响,好似山洪撞击到堤坝一般,飞溅血花顿时在空中迸射四散。 呼吸声、嘶吼声、金铁交击、马蹄践踏之声,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变得嘈杂起来。 然而在一片洪流之中,左翼身披铁甲的汉骑在赵云的率领下依旧将面前的鲜卑大军冲的人仰马翻,戈矛攒刺之中眨眼间便有无数胡人落马。 踏着胡虏尸体铺就的道路,左翼的赵云直直杀穿敌阵。 至于右翼的万骑则略慢赵云一步,片刻后方才穿阵而出。 而后两军交换方向,前者往左绕行,后者往右绕行,竟然用草原胡人最拿手的骑射招呼他们。 而在一波波箭雨之中,不知道又有多少鲜卑人一脸憋屈的倒下。 被敌人用自己最骄傲的手段打败,这或许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但步度根此刻却全然不管这些,只是一味地朝着魏哲的中军杀来。 先前在受降城下魏哲是如何对他的,此刻他就怎么对魏哲。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转眼间,两人的位置好像互换了一般。 可惜魏哲偏偏就是不和步度根交手,一直贴着步度根中军的边缘游走。 即便偶有交手,也是浅尝辄止,主打的就是一个只撩拨不上床。 不过片刻功夫,本就怒火中烧的步度根彻底暴怒起来。 心中眼中满是魏哲的他,便好似一个狗皮膏药般黏在魏哲身后。 于是魏哲仅用四千亲骑,便牵制住了步度根中军,令其无暇他顾。 并且在撩拨的过程之中,还魏哲的亲骑还不断以回马箭来火上浇油。 这个战法其实还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那就是“曼古歹战术”。 只可惜即便魏哲军中装备了骑兵三宝,但回马箭依旧是一种难度较高的射箭技巧,目前汉军之中也就只有魏哲的亲骑能勉强掌握。 渐渐的,狼居胥山下的战场逐渐分裂成两个部分。 一边是步度根率领中军以多欺少追杀魏哲。 不对,准确来说是魏哲在以“曼古歹战术”遛着步度根。 另一边则是赵云、阎柔率汉军左右两翼来回环绕骑射。 由于他们总是游走不定,结果明明鲜卑人的弓箭手更多,但偏偏在骑射较量中反而落入下风,随着时间流逝竟然不知不觉陷入守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恐怕是对这场大战最好的描述。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不觉便已然日上中天。 此刻两处战场在运动之中已经相距甚远,彼此已然看不见对方的踪影。 但是步度根却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认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在朝他倾斜。 毕竟那支恐怖的玄甲重骑在他这边,扶罗韩等人只需要应付普通的汉军。 五万骑打普普通通的两万五千骑,纵然不能取胜想来也不至于战败。 至于他这边就更不用说了,由于魏哲麾下亲骑总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绕着弯子的游走着,所以让步度根产生了一种努努力就能追上的错觉。 其实为了不给那支玄甲骑准备的时间,步度根也不敢松懈。 即便追杀的过程中频频有鲜卑骑兵中箭落马,但步度根始终没有改变想法。 要知道他所率领的中军两万骑也是中部鲜卑的精锐。 都是精锐,两万人打四千人他的赢面甚至比西面战场更大。 在步度根看来,只要他斩下魏哲的首级,那么即便西面战场败了也没关系。 届时他只需悬首军前,剩余的汉军必然会士气大跌、军心大乱。 如此,胜利的果实自然唾手可得! 相比之下,此刻魏哲的信心倒不是那么足。 或许是因为麾下学艺不精,亦或者“曼古歹战术”的要求太高,反正这四千精骑的实战表现一般般。 当然,也可能是时间问题。 毕竟“曼古歹”战术本质就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消耗战,通过骑兵佯装溃退,诱使敌方脱离阵型追击,最终通过机动反包围歼灭敌人。 诱敌阶段倒是挺快的,一般只需通过小规模袭扰和快速撤退,逐步激怒敌军并使其战线拉长。但是消耗阶段就比较磨人了,主要就是通过骑射优势持续削弱追击部队。 一旦战机出现,数日乃至月余的缠斗,反攻时可能仅需一炷香就能解决。 也就是魏哲挑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否则汉军想要在草原军队面前占据骑射优势基本上不可能…… 第102章:两百年的轮回【2/2】 - 汉官 - 江汉 傍晚,狼居胥山南麓。 看着不远处灰头土脸的魏哲,步度根心中满是不甘。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抓住这支狡猾的骑兵了。 魏哲这一路逃的有多狼狈,步度根心中就有多酸爽。 只是看了看天色,步度根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内心。 “撤……” 然而还不等步度根将“撤兵”说出口,便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 随即不过一眨眼功夫,便见万余汉军好似离弦之箭一般朝此处杀来。 当看见这一幕后,步度根顿时面色一僵。 “不可能……他们一定是逃出来的,一定是……” 只可惜他话音未落,便见援军阵前的赵云远远的掷出一杆旗杆,当那旗杆斜斜的插入草原之后,便见一面残破的狼头大旗迎风展开。 见此情形,步度根终于说不出话了。 因为那是他兄长扶罗韩的旗帜,此旗被夺扶罗韩纵然未死也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西面战场汉军真的赢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刚才还一脸嚣张跋扈的鲜卑大军顿时军心大乱。 甚至越是中上层鲜卑贵人,此刻心中就越是慌张惶恐。 即便此刻魏哲和赵云手下的汉军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一万五千骑,依旧没有步度根的兵马多,但他们就是没有再战的斗志了。 “撤!” 这次步度根终于彻底死心了,没有丝毫犹豫便率先拨马而逃。 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往另一处战场退却,而是直接向北面撤退。 只是先前追杀的有多欢快,此刻步度根逃的就有多狼狈。 士气此消彼长之下,带来的亦是战力的此消彼长。 没有斗志的鲜卑精锐,此刻已然与普通的部落奴兵没什么区别。 而魏哲与赵云则像狼群一般紧跟其后,撕咬不断,彻底展开了最终的猎杀! 当战事发展到这一步时,其实无论敌我基本上都明白大局已定。 渐渐的,步度根周边的鲜卑骑兵越来越少,有被汉骑射杀的,有仓促之下被汉骑冲溃的,可也有主动脱离步度根身边跪在一旁的草原上表示投降的。 因为这一战输了步度根基本上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筹码。 没有人会再追随一个失败者,即便前一个那还是他们的主帅。 实际上这些溃兵能坚持到这个时候才投降,已经相当对得起步度根了。 于是在一追一逃之间,步度根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 幸好天色已晚,否则步度根绝无丝毫活下来的可能。 但如此魏哲也照样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和赵云两人交替率兵追击。 而在汉军交替追杀,轮换休息的情况下,步度根的结局已然注定! 数日后,北海湖畔。 看着眼前碧波荡漾水面,本来还疲惫不堪的魏哲顿觉心旷神怡。 尤其是此刻晨雾未散,每当微风拂过湖面霎时便荡起千万片银鳞,惊飞的水鸟掠过悬崖,翅膀尖扫过水面,拖出一道道沁人心脾的幽蓝。 原始苍莽的气息,仿佛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令人不由感慨天地自然的伟大。 “两百年来,能率汉军来到此处的也只有我了!” 许久之后,一身玄甲的魏哲看着这处大湖忍不住感慨道: “悠悠青史,终不使霍骠骑专美于前!” 闻听此言,站在魏哲身后的赵云顿时深以为然。 可不是么,自霍去病后,两百年来能率领汉家大军来到此处的确实只有魏哲了。 曾经的苏武牧羊之所,今日终于再次迎来了汉家的访客! 只可惜还不等魏哲怀古伤今吟诵几句酸诗,便见不远处一阵烟尘滚滚。 没过一会儿,便见阎柔领着一个头戴锥帽、身着鹿皮的黄须大汉行来。 不等魏哲开口,便见此人轰然拜倒在地,恭敬的向着魏哲行礼。 “伟大的将军,丁零人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说罢,他还十分搞笑的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在魏哲面前蛄蛹了几下。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则一脸畏惧的跪在地上,而后将手中捧着的首级高高举起。 没办法,丁零人虽然地处偏远,但他们又不是与世隔绝。 当初汉庭招揽乌桓、鲜卑攻打匈奴人的时候,丁零人就曾经也助阵过,对周边信息基本上还是了解的。 尤其他们在漠南还有南丁零这个分支,彼此偶尔也会联系。 汉朝和草原的消息他们也能打听到,只是消息周期十分漫长而已。 比如眼前的这个壮汉只知道汉军再度出塞攻打草原上的霸主鲜卑人了,却没想到这回来的汉朝将军这么心狠手辣,竟然深入漠北,一路追杀到北海岸边。 看这情况,这次的大战应该是汉人胜利无疑了。 唉~汉人的英雄永远是层出不穷,即便王朝已经衰落了还能横扫草原。 面对这样的杀星,他敢不恭敬吗? 而魏哲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发现确实是步度根,这才微微颔首。 阎柔见状当即近前解释道: “启禀君侯,此人乃丁零袁纥氏部落首领步萨钵,步度根便是他带人搜捕的。” “卑职到的时候,步度根已然身首异处了。” 听到这里,魏哲嘴角含笑的摆了摆手道: “起来吧,站着说话。” 说来步萨钵倒是帮魏哲省了不少麻烦。 虽然在魏哲的追杀下步度根身边几乎没什么护卫了,可若是让此人逃出生天也算是个隐患,至少这次漠北大胜多少会有点瑕疵。 幸好北海是丁零人的地头,否则魏哲可不想在广袤的草原上继续陪他捉迷藏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心中一动,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大汉忽然轻笑道: “步萨钵,你想成为丁零王吗?” —— 昨晚写着写着觉得好像不对,感觉这里不适合断章,干脆攒在一起发了。 第103章:草原大会【1/2】 - 汉官 - 江汉 “步萨钵,你想成为丁零王吗?” 好似恶魔的低语,随着此话一出步萨钵不由浑身一颤。 刚刚还半是恭敬半是畏惧的他瞬间不可抑制的面露激动之色。 和蹋顿那种熟谙汉地事务的老油条不同,深居北海的步萨钵显然要直接多了。 只见他当即跪坐在地,忽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赵云见状眉头一皱,当即挡在魏哲身前。 不过魏哲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好奇的看着步萨钵。 笑话,在场这么多汉军甲士,步萨钵便是有吕布之勇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毫毛。 事实也确实如此,步萨钵反手便在自家额头上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这厮也不理会,直接生出三根手指从额头顺势往下抹出三道血痕。 然后只见步萨钵恭恭敬敬的将匕首摆在魏哲的前方,一脸虔诚道: “天神见证,步萨钵将是您永远的奴仆!” “丁零人将是您手中的马鞭,世世代代永不叛离!” 见此情形,赵云忍不住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些胡人是什么毛病,怎么就那么喜欢在脸上动刀子呢? 匈奴人是这样,丁零人也是这样。 不过匈奴人用刀划破脸颊一般主要表达哀悼,这点和丁零人不同。 当然,本质上来说都是“以血明志”的意思,或许这就是歃血为盟的草原版吧。 但不管是什么礼节,步萨钵的举动已然说明了他真的很想当丁零王。 而这正是魏哲乐于看见的,于是当即拿起匕首插在腰间,接受了他的效忠。 …… 且不说魏哲对丁零人有什么谋划,在拿到步度根首级后魏哲此行总算是圆满了。 而志得意满之间,他心中难免也升起了几分炫耀武功的心思。 不过封狼居胥就免了,有霍去病在前恐怕谁也不会记住第二个人。 于是魏哲干脆重新捡起在朝鲜半岛的操作,准备在北海立一座“北极碑”。 毕竟北海可以说是当前汉人军队能够抵达的最北边线,再远是真去不了。 只是当魏哲说出自家的想法之后,田丰却一脸无奈道: “明公,这个怕是不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要知道他们此行为了能减轻后勤压力,甚至连粮食都没有带多少,都是像胡人一样驱赶着羊群随军,怎么会携带石碑这种东西呢? 北海周边倒是不缺大石头,可现在凿石取碑必然来不及了。 再说了,石碑太小也没什么气势,反而丢了汉人的脸面。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也忍不住一阵犯难。 倒是一旁的阎柔闻言忽然灵机一动,当即笑着道: “君侯,末将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成不成。” 说罢阎柔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在北海(贝加尔湖)之中有二十多个湖心岛,其中最大的一座湖心岛长约百五十里,宽约三十里,方圆足足有千里之大。 听到这里田丰不禁有些咋舌,他却是没有北海竟然如此广阔。 魏哲倒是没有多意外,毕竟后世早已测量过,贝加尔湖的面积约为韩国面积的三分之二,基本上和海南省差不多大。但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深度:平均水深744米,最深处达1642米,比许多海洋还要深邃。 若非如此,贝加尔湖也不会被华夏先民称之为“海”了。 而阎柔早年流落草原时曾听人说此岛之上有一座石山,通体黑色,十分神奇,并且断裂口多如镜面一般,被胡人尊为天神居所。 田丰闻言不由眉头微皱道: “《山海经》中《海内经篇》曾言‘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想来说得便是此山了!” 说到这里,只见阎柔狡黠一笑道: “既然眼下军中缺碑,那不如以此山为碑如何?” “以山为碑?” 魏哲先是一愣,随后便忍不住抚须而笑。 “好主意!此举正合我汉家气象!” 虽然同样是在峭壁上勒石记功,可魏哲若是刻上“北极碑”三个大字,那境界可就比窦宪当年高上一层了。 如此界碑,古来谁能立之? 就算抛开“北极碑”的大小不谈,湖心岛的石山也确实是一个绝佳的位置,想必足矣流传后世。 魏哲当即令军中匠师操办此事。没有舟船没关系,现造一些木筏足矣。 于是没过多久北海湖心的幽都山上镌有“北极碑”三字。 在一座截面光滑的峭壁上,汉军工匠更是刻文曰: “四方诸夷,凡有敢犯者皆斩!” “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上述文字甚至是魏哲亲手所写,也算是留下一份传世墨宝了。 不过立“北极碑”只是顺带,北海的丁零诸部才是魏哲关注的重点。 …… 话说北海(贝加尔湖)周边生活的游牧部落,历史其实极为悠久。 由于他们搬家时大多都喜欢用一种车轮十大高大的木车,所以才被视为一体。 汉地这边称呼他们为丁零人,草原上则唤他们为敕勒族。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南北朝时期的流传甚广的《敕勒歌》,描绘的便是南丁零的生活场景。 敕勒中北方的一部后来成衍变为回鹘,即后世维族的祖先。 不过如今丁零各大部落可没有后世的风光,混得简直要比鲜卑人还原始。 鲜卑人怎么说也算是进入了铁器时代,可在丁零部落中铁制兵器竟然成了稀罕物,大多部落勇士用得都是石斧、骨箭,木质的狼牙棒之类的原始兵器。 甚至就连铁釜、铜罐都是部落长老才能用的奢侈品。 普通的丁零牧民如果想喝点热水,只能在石头上砸出一个凹槽倒入清水,然后生起火堆烧起他们祖传的小石头,最后将滚烫的石头放入水槽中就成。 等到石头冷却了,热水也就有了。 啧,天然的矿物质水,就是地道! 所以凡是都看对比,和丁零相比,鲜卑人都算是文明人了。 对此南丁零首领巴雅尔亦是满脸嫌弃。 即便他祖上也是从北海迁出的,但在漠南生活近百年早就被周边汉胡同化了,自然看不起留在老家的穷亲戚。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内奸,魏哲才能对北丁零的情况大概有些了解。 帅帐中,只见巴雅尔介绍道: “北海周边虽有丁零部落百余,可实际上分属六家,即狄历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 六家部落联盟加在一起,方才是完整的丁零族。 不过前汉时期匈奴人强行将丁零护骨氏诸部南迁,这才有了南丁零。 只是丁零人口不多,算上老弱妇孺拢共也就十万人左右。 本就人丁不丰还令出多门,兵器又落后,也难怪鲜卑就算分裂了也能压制他们。 所以对付这些一盘散沙的丁零部落,魏哲压根就不需要什么手段。 他只是简单的命赵云等人率兵搜捕逃散的鲜卑残兵,周边的丁零部落便诚惶诚恐的过来朝拜,而且见面礼还都是逃窜的鲜卑贵人脑袋。 没办法,对于这些丁零部落来说魏哲的存在就是一个凶残的庞然大物。 他越是没有说什么,周边的丁零部落就越是担心,唯恐他杀完鲜卑还不过瘾。 若真是这样……那他们就只有逃了。 幸好魏哲的杀性并没有那么大,见来得丁零部落差不多了他方才召开草原大会…… 第104章:草原搅屎棍【1/2】 - 汉官 - 江汉 在北海湖畔开一场草原大会,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究其根本,无非“实力”二字,并且是能看得见的实力! 大汉虽远,可魏哲很近,并且近在咫尺。 即便此次抵达北海的汉军不过两万余,但却是能杀穿草原的精锐。 而在收拢了步度根残兵以及狼居胥山周边鲜卑部落后,魏哲共得男女七万余众。 如此一来丁零诸部与其说是来参与草原大会的,倒不如说是来交保护费的。 …… 是日,天朗气清。 辽阔的北海湖畔,只见一座木城拔地而起。 说是木城,其实不过是一座木寨而已,只是外围的木栅栏有点高罢了。 别人怎么做魏哲不清楚,但是自他从军以来在安营扎寨上便从未马虎过。 尤其是眼下有那么多免费的劳动力,他就更不会含糊了。 而待狄历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等丁零六部首领悉数到达之后,魏哲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宽敞的大帐中,只见高居上座的魏哲面色肃然道: “大汉抚御四夷,向有定制,凡稽首称臣者,必赐爵授印,置有司以卫之。丁零诸部既归王化,某自当庇护尔等。” “是故,吾今于北海之阳筑怀远城,狼居胥山麓立镇北城,与漠南受降城彼此守望,并于镇北城设北海都护府,总领三城戍卫。” “自今以往,凡丁零部众,皆得牧马于北海都护府治下,游猎于弓卢水之滨,世世毋相侵叛,便可永享太平。” 随着魏哲此言一出,大帐内诸位丁零部落首领顿时惊喜莫名。 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步萨钵便率先拜倒在地。 “将军恩德比北海还要辽阔,丁零人定然世代追随将军,永不改易!” 说就说吧,这厮竟然还一副感动到痛哭流涕的模样,看得直教人恶心。 然而其他丁零部落首领一边吐槽着,一边也十分丝滑的拜倒在地,大表忠心。 毕竟以往可望而不可及的广袤草场,如今竟都成了丁零人的游牧之所,对于丁零人来说这份赏赐实在太丰厚了。 不过正当这群浓眉大眼的大老爷们争相献媚之时,魏哲却摆了摆手接着道: “无须饶舌,吾之恩赐亦非贱如泥土。” “日后尔等当恪守臣节,勿忘岁贡,谨记誓约。若鲜卑复行寇掠,可驰羽檄入塞,吾必当遣精骑锐卒出塞击之。然若私通鲜卑、擅劫商队、寇掠汉地,纵远遁天涯海角,吾亦必杀之,一如步度根之例!”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双眼微眯,杀意毕露。 狄历氏、斛律氏等部落首领心中一紧,顿时想起了那匹血迹犹在草场,连忙指天画地的发起毒誓来。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日后丁零人就是大汉……哦不对,就是他魏将军的狗了。 只要魏哲一声令下,丁零各部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哲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随即在一众部落首领期待的眼神之中,魏哲方才缓缓开口道: “鉴于袁纥氏诸部擒杀鲜卑贼首步度根有功,今以步萨钵为北海大都护,率本部帐落入驻镇北城,都护狼居胥山南北。” “巴雅尔为左都护,率护骨氏部众入驻漠南受降城,世世警跸。” “斛薛为右都护,率斛律氏诸部入驻北海怀远城,看护界碑,碑毁城废!” 所谓左、右都护,其实便是大都护之副手。 别看魏哲嘴上说让步萨钵当丁零王,可他却没真想捧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丁零王。 须知人心不足乃是天性。 若不安排两个副手时时看着他,谁知道步萨钵会不会头脑发热。 只有让步萨钵清楚自己随时都可以被取代,他才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再说了,南丁零最早追随魏哲,让其入驻受降城也是应有之义。 而且阴山已经是汉地驻兵的极限,阴山以北的受降城纵然此刻被汉军占领,但是以当下的条件想要长期驻军基本上不可能。 这与个人才能无关,而是当前的社会生产力所决定的。 甚至往后一千年,历代汉人王朝都没有做到在阴山以北驻军。 绵延两千多里的阴山山脉,在将近两千年的历史中基本上都是农耕与游牧文明的分界线。 比如明朝时期,阴山南麓的河套平原便是汉蒙争夺的焦点。 永乐年间大明倒是曾经控制过阴山南疆。 但宣德后由于推行“弃守边外”的政策,默认鞑靼占据阴山南疆,阴山便成为蒙古“阴山走廊”的一部分,汉人军队则再次退到了长城以内,使得阴山逐渐失去秦汉时期的屏障作用。 魏哲设立北海都护府,也正是出于这方面考虑。 阴山以北的受降城他都没办法长期驻军,深处漠北的狼居胥山就更不用说了。 与其等汉军离开之后任由中部鲜卑,亦或西部、东部鲜卑再次占领此处,魏哲还不如趁着这些区域还在汉军的掌控,直接指定下一任主人。 说他是草原搅屎棍也好,塞外裁判也罢,反正狼居胥山他是不可能还给鲜卑了。 只要丁零人的镇北都护府存在一天,东、西鲜卑就别想统一。 一直以来他对草原的态度都是不变的: 那就是塞外可以有胡人,但绝不允许出现什么草原霸主。 而想要实现这一目的,就必须让草原保持“多元化”“差异化”发展。 草原族群种类越多,势力越分散,“草原均衡”战略便越容易实施。 实际上现在正是处理草原问题的最佳时机。 显赫数百年的匈奴人在两汉前赴后继的打击终于销声匿迹,鲜卑人亦是四分五裂,群龙无首,草原上并未出现一个具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主体民族。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想通过“多元化”战略让草原保持分裂还是有可能的。 一旦等到蒙古崛起,并且横扫欧亚大陆,再说什么草原“多元化”基本上不可能了,这这方面蒙古人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并且不止在华夏,甚至在中亚、欧亚等地蒙古人都留下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明所面对的草原边患在历朝历代中都算是相当棘手。 第105章:逆练功法【2/2】 - 汉官 - 江汉 且不说魏哲设立北海都护府有什么深意。 在听完他的话后,大帐内顿时又是一阵躁动。 尤其是没有被念到名字的狄历氏、解批氏、异奇斤氏首领,那叫一个郁闷。 纠结了半天之后三人暗恨自家不会溜须拍马,没有步萨钵那厮会舔。 但这阵失落的劲头过去之后,几人还是忍不住亢奋起来。 毕竟无论是迁徙至狼居胥山游牧,还是留在北海游牧,可想而知他们接下来的生存空间都将会得到极大的扩张。 即便他们看出来魏哲是故意推他们出来和鲜卑人打擂台,也甘之如饴。 毕竟魏哲这可不是在画饼,而是实实在在的给了他们一块肥美肉饼吃。 虽然这块肉饼是从鲜卑人手中抢过来的,但丁零人可不会傻乎乎的还回去。 实际上就算魏哲没有要求,丁零人也会和鲜卑人势同水火。 毕竟只有存在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才能制造出真正不可解决的矛盾! 这也是魏哲逆练《矛盾论》之后的一大感悟。 原来此书不仅仅能解决问题,反过来运用同样也能制造问题。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实乃天人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丁零人也别想光占便宜。 既然成为了汉庭治下土司,那么自然也要承担缴纳岁贡的义务。 不过这些就用不着魏哲谈了,待他离开之后田丰会和步萨钵等人谈判的。 诸如青骢之马、白狼之裘、玄狐之革,总得来说就是上缴一些本土特产。 当然,若是把它当做是北海都护府的赋税也未尝不可。 反正实物税也是赋税,必须现在就给丁零人定好规矩,免得日后跑偏了。 …… 翌日,午后。 正当魏哲准备去湖心岛验收“北极碑”的最终成果时,不想却看到一群女人在营地外面宿营,一个个还颇为养眼。 或许是丁零人曾经和坚昆通婚的缘故,这些胡女颇有种迥异于汉女的混血美感。 怎么说呢,已经有点后世维族美人的韵味了。 魏哲见状当即转头看向一旁的焦山:“这是怎么回事儿?” 却没想焦山这厮竟然也学会了装傻,直接憨笑一声道:“听说是贡品来着。” “贡品?她们也算?” 魏哲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田丰在被魏哲抓来之后倒是义正严词,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实际上这也确实不是他搞出来的。 主要是破野狐、阿悉结、仆固三人见步萨钵成了大都护,巴雅尔、斛薛成了副都护,唯恐日后被这既然欺压,所以一边在大营和田丰讨论贡赋的细节,一边连夜把部落中最美的女子送来。甭管原来是谁家的,现在都成了他们自家女儿。 甚至这三人直接把亲女与义女一道送来了,直接表示这就是丁零人的土特产之一,而且不要什么名分,左将军当婢女使唤就成,不满意还可以退换。 田丰见状也觉得他们的考虑有一定的道理,确实不能让步萨钵没了顾忌,于是便将人留下了。 不想步萨钵、巴雅尔、斛薛听到风声之后也立刻效仿三人。 田丰认为不能厚此薄彼,便都一起收下了,于是魏哲就这样有了一群侍女。 此刻当着魏哲的面,田丰甚至振振有辞道: “明公,北海都护府新立,人心尚且不定。” “为了草原局势安稳,卑职斗胆请您牺牲一二!” 牺牲什么? 当然是腰子了! 不得不说,这读过圣贤书的就是不一样。 再龌龊的事情被他们一解读,总能得变得冠冕堂皇起来。 而被田丰这么一番劝谏,魏哲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随手把他轰走。 当然,为了天下安定,他魏某人也只有为国献身了。 …… 大战将至吾欲狂, 持枪御马觉苍凉。 苦心练兵数百日, 战前今日又磨枪。 经过一番枪挑女狐,手搏胡女之后,魏哲总算是发泄了一番心中积累的压力。 别看他这一路高歌猛进,可实际上魏哲心中一直有如履薄冰之感。 只是他敢赌,也能承受住如此大的压力,才能一直撑到现在。 现在好了,大局已定,最难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 于是在狼居胥休整了数日之后,魏哲终于率领大军踏上归途。 随后历经月余时间,魏哲方才率兵抵达并州五原郡。 等到了这里,魏哲倒是不急着赶回蓟县了,而是干脆就在五原城为此战收尾。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阎柔,因为他被魏哲从护鲜卑校尉升为度辽将军。 原度辽将军郭缊,则升任并州刺史。 原并州刺史徐荣则拜荡寇将军,重归幕府以待大用。 深夜,五原城郡府。 只见魏哲将阎柔传至书房密授治胡方略。 “记住,自今日起无需再刻意针对鲜卑人,秉公行事即可。” “秉公行事?” “是的,无论哪家,只要犯了劫掠汉家商队便可严惩。” “……末将明白了!” 见阎柔这么一说,魏哲反而含笑考校道:“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阎柔闻言不由面色郑重道:“勿使今日之丁零,成昨日之鲜卑!” 听到这里,魏哲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阎柔能领悟到这一点,说明他真的知道该怎么处理草原问题了。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敌人。 鲜卑人先前确实是汉地最大的胡患,但是如果继续打压恐怕就要重蹈覆辙了。 和帝时,鲜卑人就是趁着汉军对匈奴人穷追猛打才得以窃据草原。 如今鲜卑已经被魏哲拆分的七零八落了,如果继续打击下去反而过犹不及。 不过魏哲还是进一步指点道: “先让丁零人和鲜卑人斗一阵,看看情况再说。” “无论丁零、鲜卑,亦或是乌桓,都不可使之一家独大。” 这也算是草原版的三国鼎立了,就不知道这个局面能维持多少年。 不过魏哲也不贪心,能维持多久算多久。 就算失败也值了,反正就当给后世的汉人王朝积累失败经验了。 经过一代代人的摸索,魏哲相信终有一日汉人能掌握好“草原均衡”的尺度…… 第106章:臣择主【1/2】 - 汉官 - 江汉 六月己未日,魏哲终于回到了他忠诚的蓟县。 当时蓟县城外当真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怎一个热闹了的。 幽州治下但凡能上得了台面的士族,这次都派出了家主前来迎接。 不为别的,就冲魏哲这次横行塞外,一举消弭了胡人南下之患。 实际上魏哲在狼居胥山大胜的消息比他本来回来的更快。 尤其在得知魏哲于北海立“北极碑”宣威于四夷后,东山书院一日之内便冒出了数十篇《北海赋》,无一不是在替魏哲壮举喝彩的。 甚至就连蔡邕这个小老头在得知之后,都忍不住连叹“壮哉”,遗憾没有目睹此壮举,若是他在场必然能做雄文以记之,说不定还能刻于“北极碑”之上。 只是蔡邕的想法却遭到了卢植与郑玄两人无情的嘲讽。 没办法,就他这身子骨若是随军出塞,恐怕现在回来的就是一捧骨灰了。 不过对于魏哲横行草原、屡战屡胜之壮举,卢植和郑玄亦是赞叹连连。 尤其是卢植,更是对魏哲分裂鲜卑之举给了极高的评价。 用他的话来说,魏哲以丁零人设立北海都护府之举简直是神来之笔,可保幽州百年太平。困扰幽州多年的胡患,自此可以休矣! 可以说上至士族、下至平民,无一不为此感到欣喜。 毕竟胡虏寇边的时候可不管你是士族还是平民,谁都有可能家破人亡。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不是生活在边郡的汉人也明白魏哲此举功莫大焉。 从前汉开始,胡人就是汉人最大的敌人。 四百年渲染下来早就将这种担忧刻进骨子里了。 故此草原大胜的消息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轰动北地,并且向着中原内郡渗透。 别看现在天下大乱,可是各州士族之间还是有办法互通消息的。 于是乎,魏哲立碑北海、分裂鲜卑的壮举很快便震惊天下。 没办法,上一个大战狼居胥山,兵临北海的人叫霍去病。 而自霍去病之后,也就只有魏哲做到这一点了。 一时间,魏哲在天下间的声望可以说如井喷一般飞速上涨。 无论是敌人还是盟友,在这份惊人的战功面前都没办法自欺欺人! …… 东郡,东阿县。 本就陷入事业低谷的曹操看着面前的书信,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只恨不能亲临草原与公威兄并肩作战!” “唉~憾甚!惜哉!” 曹操此刻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讨董时没有相信魏哲的判断。 若当年他选择了魏哲而不是袁绍,说不定眼下的局势就大不相同了。 不过荀彧见状却忍不住轻咳一声,曹操这才顿觉失态连忙大笑着略过此节不提。 毕竟他们现在还要依仗袁绍呢,有些话自然不能说得太明显了。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濮阳城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曹操最近有多么落魄,刘备这段时间就有多么春风得意。 刘备在看到战报之后,当即大笑着对简雍吩咐道: “宪和,快,快替某写封贺贴送至蓟县。” 话音未落他便又改口道:“不,再准备些玄甲、宝剑,一同送去。” 说罢他还不满足,略作沉吟更是果断道: “昨日吾新得一白玉美人,尚未纳之,今也一并送至蓟县吧!” 言及此处,刘备还抚须而笑道: “自古英雄配美人,天下间恐无人比左将军更适合此女了!” 张飞和关羽听罢,一时间除了感慨自家大哥太过大方之外也没说什么。 尤其是出身涿郡的张飞,此刻更是忍不住感叹道: “往日虽知左将军乃世之英雄,却不想他英武如厮!” “幽州得此明主治之,实乃乡人之幸也!” 若不是张飞和刘备在年少时就是刎颈之交,他还真的有心投奔魏哲。 关羽虽然未发一言,可骄傲如他此刻对魏哲也只有一个“服”字。 他只是自傲,又不是傻,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他还是佩服的! 然而陈宫见状,却对自家选择的这位主公越发满意了,眼中尽是激赏之色。 魏哲的功勋再如何显赫,那也是远在千里之外。 《史记》有载: “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 “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陈宫觉得今日的刘备就颇有高祖之风。 尤其他现在虽然已经贵为兖州牧,但依旧没有得意忘形,知道取舍。 而且在出身这块,刘备与高祖皇帝也颇为相识。 高祖起家时不过一泗水亭长,刘备早年家中亦是以织席贩履为生。 同样的草莽习气,同样的豪杰之姿,说他是高祖复生都不为过! 对于陈宫来说,刘备这个兖州牧简直太完美了。 尤其是和曹操这个多疑好杀的前任主公相比,简直就是梦中才有的明主。 “使君太过自谦了,左将军固然乃世之豪杰,君亦为当世英雄也。” 只见陈宫嘴角含笑的朝刘备拱手道: “在某看来,使君与左将军亦不过在伯仲之间。” “至于孰强孰弱,日后自然会知晓。” 闻听此言,刘备连忙摆手道:“唉,公台过誉了!” 不过话虽如此,刘备的嘴角还是忍不住高高扬起。 当然,相比于高祖皇帝,陈宫还是希望刘备能更像光武帝。 毕竟高祖皇帝对儒生太过苛责了,还是光武帝善待士人。 在这方面,陈宫的立场从未改变过。 话分两头,当刘备在准备厚礼恭贺魏哲的时候,有个人却叹息不断。 第107章:既生哲,何生绍!【2/2】 - 汉官 - 江汉 洛阳,金墉城。 在成功收复河内郡后士孙瑞本来挺开心的。 话说这次吕布终于发挥出了他“飞将”的风采。 自过黄河后朝发昔至,不过一日时间便奔袭至河内郡治所怀县城外。 于夫罗率领的南匈奴骑兵在吕布的突击猛攻之下,连半个时辰都没坚持住便直接溃败了,至于麹义倒是没有丢凉州人的脸。 只可惜他的个人武力差了点,并且太过自傲了,被吕布抓住机会直接阵斩。 而见连折两阵之后逃回怀县城内的张杨压根就没出手,直接丝滑的投降了。 毕竟他手下那些兵马连山匪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说抗衡吕布了。 说来张杨和吕布也是老相识了,当年丁原为并州刺史的时候,吕布为主簿,张杨、张辽则为武猛从事,各自归乡募兵。 即便丁原后来被吕布所斩,但张杨和吕布多少还是有点情分在的。 当然,这也和丁原做人太失败有点关系。 若非如此,当年吕布杀丁原之后也不会没有一个并州兵反抗了。 甚至就连张杨、张辽这样的丁原故吏,后来都没有想过替丁原报仇。 并且在原历史中吕布逃离长安后曾两次托庇于张杨麾下,可见双方交情。 因而这次张杨主动献城投降,吕布也没有为难他,反而找士孙瑞要了个官位。 士孙瑞本就不是什么古板固执的性子,便表举张杨为奋武中郎将,留在洛阳。 张杨见投降之后过得反而比在河内郡更安逸,本就胸无大志的他也就认命了。 甚至于就连于夫罗这个流浪的匈奴王子,士孙瑞都没有放过。 由于士孙瑞持节开府的资格确实是天子亲自授予的,堪称是手握大义。 于是一心想要壮大洛阳汉军的士孙瑞直接表举于夫罗为南匈奴单于,并许诺只要他协助汉军收复长安,迎回天子,必然会帮他返回南匈奴王庭,重掌大权。 闻听此言,于夫罗自然求之不得。 结果这支流浪中原的南匈奴雇佣兵,就这样被士孙瑞收之麾下。 可以说这次收复河内郡,吕布打了一场十分漂亮的闪电战。 而在拿下了河内郡之后,士孙瑞也终于松了口气。 手握河内郡与河南尹两地,他总算勉强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即便占据长安的十余万凉州军再度东出,如今的士孙瑞也不怕了。 但凡事就怕对比,士孙瑞前脚还在为有吕布这样的“飞将”而感到高兴呢,后脚就听说了魏哲横刀狼居胥山,饮马北海的消息。 于是刚刚还满心欢喜的士孙瑞转眼间就有些意兴阑珊了。 怎么说呢,吕布好是好,可终究还是不如魏哲更让人眼馋。 士孙瑞至今都还在替天子感到遗憾。 要是当年魏哲攻伐董卓时能少一些掣肘,关东诸郡能多一点忠心,说不定天子早就脱离凉州军的掌控,重返旧都了。 可即便如此魏哲还是收复洛阳,修缮了诸位天子陵墓,并拯救历代藏书于水火。 甚至撤兵后依旧请来了刘虞看护天子,堪称是用心良苦。 可以说魏哲自出仕以来的桩桩件件,都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甚至士孙瑞都有些替魏哲感到可惜,若他生在太平年间必然又是个霍去病。 可惜如今大汉摇摇欲坠,只能让他独自在边地苦苦支撑了。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魏哲实在是太忠心了,简直忠不可言! 念及此处,士孙瑞不无遗憾的对儿子士孙萌吩咐道: “替准备一份厚礼,恭贺左将军为大汉再立功勋!” 见他这么一说吕布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走出了郡府。 唉,谁让他是魏哲是手下败将呢。 先前他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呢,现在一听说魏哲的战绩顿感索然无语。 没办法,太打击人了! …… 与吕布相比,袁绍的心情就要复杂多了。 惶恐,错愕,震惊,诸般种种,袁绍甚至自己也说不清楚。 良久之后,书房方才传来一阵轻叹: “既生哲,何生绍!” 不过很快袁绍便回过神来,立刻面色冷冽的让人将屋内的婢女处理了。 随即他方才将审配、许攸等人招来商议对策。 “撤军吧!”只见审配委婉道:“战机已失,再战无益。” 郭图这次难得没有和审配唱反调,赞同道:“与其徒劳无功,不如来日再战。” 袁绍闻言顿时眉头紧皱,显然是不甘就此罢手,于是转头看向许攸、逢纪。 可逢纪同样满脸愁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说来这次伐魏不利也算是袁绍自己埋下的祸根。 由于他为了上位冀州牧与冀州士族妥协过多,导致地方士族自主权大大增强。 这种模式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甚至士族还会主动帮袁绍维持地方,输送粮草。 甚至袁绍麾下的大军有不少都是冀州士族的私兵义从,大大降低了养兵的耗费。 可是一旦遇到了硬骨头,这种模式的弊端就暴露无疑了。 就比如这次攻打魏军治下的河间国、高阳郡、中山国,由于魏哲早有准备,调动了大量的屯兵在三郡前线镇守,结果袁绍下令前方便陷入了苦战之中。 少量府兵加大量屯兵的配合,导致魏军并未选择一味苦守,而是主动防御。 甚至有时候发现袁军战线漏洞,他们还会反攻回去,占据冀州郡县。 一来二去,三郡边界的战场几乎成了一片绞肉机。 打到此刻魏军的屯兵意志还勉强能坚持,但冀州这边的袁军就有些撑不住了。 尤其是冀州各家士族的私兵,甚至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了溃逃现象。 毕竟袁绍纵然和士族妥协,可终究没有像东吴那样实行“奉邑制”。 在这种情况下损失只是袁绍的疆域,士族自然不愿意拿自家私兵去拼命。 而没有了冀州士族的支持,袁绍想要发动反攻显然是天方夜谭。 他若是能强力压制冀州士族,当初也用不着背信弃义的谋害韩馥上位了。 对于这一点,许攸其实也很清楚。 见袁绍依旧犹豫不决,许攸当即直言道:“如今前线军心不稳,州内人心动荡,确实不宜再战。攘外必先安内,明公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此言一出,袁绍心中顿时一凉。 确实,当前必须先安抚好冀州内部,否则他连冀州牧都坐不稳更别说反攻了。 说白了,袁绍还是习惯士族那一套模式。 在这种政治模式下,袁军战斗意志怎么可能比得上变相授田的屯兵?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官渡之战中输给曹操了。 …… 第108章:前人的先进经验【1/2】 - 汉官 - 江汉 当得知袁军撤兵的消息之后,魏哲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正如审配所言,当魏哲大胜归来时袁绍就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不过魏哲也没有下令前线反攻冀州,而是顺势休战。 毕竟魏军也不是铁打的,这一战打到现在早已精疲力尽了,伤亡亦是不小。 袁军固然没有继续进攻的底气,但魏军同样没有反攻的实力。 一时间,前不久还战火连绵的北方大地竟然罕见的恢复了平静。 是日,幕府议事厅。 当魏哲出现后,戏志才、国渊等人当即将这段时日的事务一一奏报。 “王允一党被肃清后,长安再次落入凉州军手中,李傕自为车骑将军,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张济为镇东将军出屯弘农……天子已然沦为凉州军傀儡矣!” 听戏志才说罢诸般消息之后,魏哲并没有太过诧异。 相比之下,他反而对吕布和士孙瑞据守洛阳的消息更为惊讶。 怎么,吕布这厮还真成了大汉忠良了? 至于刘备被陈宫迎为兖州牧的消息,就更让魏哲感慨连连了。 看来刘皇叔是命中注定要和曹丞相纠缠不清了。 就是不知道这回曹操还能不能绝点翻盘,重新夺回兖州。 毕竟刘备可比吕布那个莽夫强多了,而且还有张飞、关羽辅佐。 最关键的是陈宫的出现填补了刘备最大的一块短板。 陈宫+刘备、关羽、张飞的组合,可要比吕布、陈宫两人危险多了。 魏哲顿时也十分好奇兖州局势最后会衍变成什么模样。 不过说到最后,竟然商议的重点还是自家内部的事务。 “此战所俘草原胡虏甚多,不可浪费了。” 议事厅内,只见魏哲指着幽州舆图道: “水利、官道,该修的修,该挖的挖,正好磋磨一下这些草原胡虏的性子,免得他们分不清状况。” 国渊闻言顿时微微颔首,此举再好不过。 他早就想要兴修水利了,只是一直凑不出多余的人手而已。 不过随即他忍不住犹豫的问道: “君侯,那修完水利、官道之后呢?可要令此辈内附郡县,放牧牛羊?” 要知道几战下来魏哲俘虏的草原胡人将近有三十余万之多。 虽然其中大半都是老弱妇孺,可如此庞大的数量放也不是个小数字。 当然,这本就是中部鲜卑的老底子,这回算是被魏哲一锅端了。 若是效仿光武帝故事将这批人安置在幽州郡县,其实也就等于中部鲜卑诸部内附幽州了,一个处理不好还真容易出乱子。 毕竟挖河修路纵然会死不少人,可也不至于让三十万人都死绝了。 而见国渊这么一说,戏志才亦忍不住皱眉。 全杀了浪费,用光武帝的法子直接内附好像也不妥,确实是个麻烦。 于是戏志才干脆建议道:“不如挑选其中的鲜卑骁勇组建一支突骑?” 毕竟早期洛阳北军中的突骑营,就全都是草原胡人勇士。 光武帝立国之时,就没少驱使胡骑南征北战,扫荡不臣。 不过魏哲在沉吟片刻后,还是摇头道: “先让他们挖河赎罪,待水利之事告一段落,可选乖顺之辈编户齐民,易服改姓,打散在各地郡县屯田,勿使抱团。如此两代之后,自然化夷为夏矣!” “至于依旧桀骜不逊之辈……” 说到这里只见魏哲面色微冷道:“便送去矿山采挖石涅吧!” 不错,若是魏哲愿意他立刻就能拥有一支鲜卑精骑。 但胡骑用起来是方便,可是后续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魏哲可不想为了省懒,就给日后埋下诸多隐患。 再说了,幽州一不缺马二不缺人,他从头培养一支忠心耿耿的汉骑不香吗? 汉军出塞攻打草原胡人时,用些胡人仆从骑兵很正常,但在内地就大可不必。 司马家就是在这方面太懒惰了,为了一时的方便才流毒无穷。 说到这里,魏哲索性定下一个基调。 只见他斩钉截铁道: “日后若是有草原部落受灾活不下去,主动南下请求内附,一概以此例处理。” “丁零人也好,鲜卑人也罢,所有部落都一视同仁。” “部落首领若愿意交出部众,可来蓟县当个富家翁。至于剩下的部落牧民必须入乡随俗,打散安置各地,编户齐民,一如汉人。” 在魏哲看来,光武帝什么都好,就是在胡人内附这块太过心大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圣人典籍太过自信,竟然直接让胡人成建制的内附。 即便他在安置胡人的时候也拆分成各部,但终究让他们继续抱团生活。 如此一来,分拆安置反而成了播种扩散了。 百多年下来反而让这些内附的胡人发展壮大,学会了汉人的手段。 也正是因为光武帝开了这个先例,才让司马家觉得这样做也没什么。 魏哲有时候都纳闷了,春秋战国时期靠着编户齐民化夷为夏不是挺好的吗? 就为了能获得一批免费的胡人骑兵,就把先贤的成功经验抛之脑后了? 啧啧,懒政果然是最大的作恶! 与此同时,见魏哲态度如此坚定国渊顿时明白了,当即领命而去。 只是戏志才依旧有些不解,田丰亦是觉得魏哲有些小题大做了。 在两人看来经过魏哲这次的出塞扫荡,草原上的胡人基本上没什么威胁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曾经的胡患化作助力。 当然,也不能说他们这么想是错的。 主要是两人还被局限在当代这片时空,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在小冰河期的背景下,草原上能养活的胡人将会越来越少,那些活不下去的草原部落自然也就会南下进入汉地求活了。 魏哲的威名再大,也不可能阻止这股胡人南下的潮流。 毕竟留在草原也是死,南下九死一生的结果反而算是一个极佳选择了。 甚至这股胡人南下求活的潮流可能长达百余年,直到气候再次回暖。 司马家固然是废物到了极点,可是胡人南下的这股外因也是确实存在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这人就是不喜欢被动,即便胡汉融合是大势所趋,他也必须掌握主动权。 春秋战国时期华夏先民能慢慢同化中原四夷,如今后辈自然也可以。 须知主动融合和被动融合的结果可是截然不同的。 主动融合,那是华夏汲取了蛮夷之力化作自家底蕴,然后酝酿出新的盛世。 若是被动融合,那么五胡乱华时汉人的处境就是最好的例子。 司马家罪该万死,但在五胡乱华中罹难的数千万汉家儿女却是无辜的…… 第109章:野有遗才【2/2】 - 汉官 - 江汉 六月最后一天,最后一批草原俘虏终于被送到幽州。 国渊心心念念的水利工程,至此终于可以开搞了。 疏浚沟渠、开挖河道,反正总有这些鲜卑人忙活的。 与此同时,魏哲也终于开始论功行赏。 说实话,这场南北两线大战魏军其实打得颇为艰难。 尤其是在魏哲定下了南守北攻的战略后,南线魏军从一开始便陷入苦战之中。 若不是屯田模式让蓟县幕府可调动的兵力远超冀州想象,说不定真要元气大伤。 可饶是如此,魏军依旧免不了损兵折将。 比如毛坤的两个哥哥,便在一个月内相继战死,连毛坤本人都重伤昏迷。 不过幸好他是在南线作战,经过华佗的及时抢救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因此这次封赏魏哲破格拔擢毛坤为武威校尉,其兄长也各有追封。 华雄、韩忠、张敞等人论功亦升为校尉,略逊封号校尉一筹。 张辽、赵云两人则拜偏将军,算是仅次于钟扈、太史慈的第二梯队将领。 这便是大浪淘沙,越是乱世,有才能的人便越容易脱颖而出。 当然,魏哲也不仅仅是提拔旧人,同时亦征辟了不少新人。 比如高柔便被魏哲调入幕府户曹担任掾属,为此还叫袁绍一阵疑神疑鬼,还以为魏哲试图策反高干,搞得高干是有苦难言。 相比之下,牵招人际关系就要简单多了。 他十余岁时便拜同县大儒乐隐为师,少年时便与刘备英雄同契,成为刎颈之交。 说来刘备这命数还真有点像汉高祖,早年遇到的人才是真不少。 中平年间,乐隐被车骑将军何苗征辟为幕府长史,牵招因此随老师至洛阳。 中平六年,洛阳发生十常侍之乱,混乱之中何苗、乐隐被害,牵招与乐隐门生史路等人便冒着危险收殓乐隐尸体还乡。不想归乡途中遇到山贼,史路等皆四散逃走,唯有牵招垂泪恳求,山贼觉得他是个有义之人就放他离去,由此牵招声名鹊起。 而在这次南线的拉锯战中,太史慈打了一波防守反击,反而占据了安平国观津县,这才将牵招纳入治下。 在得知此乡中竟然有此人才,太史慈自然不会放过,当即举荐给魏哲。 出身寒微的牵招也早就听说过魏哲的名声,若不是受乡土所限早就投奔蓟县了。 故此在收到幕府的征召之后,牵招毫不犹豫的便动身前往幽州。 随即经过一番面谈,魏哲当即任命牵招为幕府督军御史,巡察瀛洲屯田事宜。 …… 话分两头,当魏哲在蓟县休养生息的时候,青州这边则动作频频。 “小人管亥,拜见钟将军!” 乐安国,乐安县外。 只见一名黄巾裹头、魁梧凶悍的黝黑大汉,率领一众贼兵轰然拜倒。 见此情形,钟扈面色古井无波,只是沉声道: “尔等既欲弃暗投明,须当痛改前非。我主麾下,可容不下乱军之贼。” 管亥闻言连忙点头道:“往日是我等误入歧途,今得归王师,自当洗心革面。” 不过话虽如此,管亥一身的草莽之气还是格外扎眼。 别看管亥姓管,可实际上和北海管氏并没有什么关系。 或许他祖上确实出自管氏,但是百多年下来早就连旁系都算不上了。 只是管氏的族谱上压根就找不到管亥的一点痕迹。 相比之下,同为贼寇的青州著名海贼管承则是北海管氏的灰手套。 所以当魏哲派钟扈率军攻伐青州时,管承第一时间便率领麾下水军投降了。 准确的来说,早在魏哲入主幽州的时候管承就已经彻底投入麾下了。 这次之所以再来一次归降,不过是配合钟扈演一场戏罢了。 反倒是管亥这厮,由于一直在黄巾军中厮混,结果随着青州黄巾肆虐,管亥也混得风生水起,渐渐也成为了一方渠帅。 于是当钟扈第一次招降时,这厮压根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只是挨了钟扈几耳光,连连吃了好几个败仗之后才明白双方的差距。 可即便如此,野惯了的管亥依旧没有投降的心思,反而想要远遁海上避其锋芒。 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横海校尉魏慕华那可是一个想要当海贼王的男人。 钟扈出手扇他的时候多少还收着几分力,而魏慕华下手那叫一个狠呐。 一来二去,被钟扈和魏慕华转着圈揍的管亥这才彻底恢复了冷静。 若不是周昂总是在一旁牵制,钟扈估计早就把他收拾干净了。 不过错有错着,被周昂这么一耽搁反而让钟扈得了一位人才。 话说袁绍北连诸胡,夹攻魏哲的时候,魏军的盟友也在一同发力。 比如陶谦便便派出一支兵马协助钟扈攻打周昂,而青州魏军后勤压力也得到极大的缓解。 先前一直靠辽东海运供给粮草的钟扈所部,这次终于可以就近在徐州采买了。 要知道琅琊国与北海国水网密布,几乎紧密相连,双方往来简直不要太方便。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之中,魏慕华发现了在琅琊国阳都县潜心读书的诸葛玄。 此人乃前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泰山郡丞诸葛珪从兄。 一开始魏慕华只是从琅琊国各家士族手中就近采买粮草物资,只是有过几次来往之后他发现这位诸葛玄虽为处士,但言谈之间却颇有见地,便举荐给钟扈。 钟扈与魏慕华同为魏氏家臣,少年时期便是老朋友了,自然知道魏慕华的性格。 于是在诸葛玄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便收到了钟扈的征辟。 面对“青州别驾”这个清贵之职,诸葛玄毫无意外的被钟扈拉下水了。 即便陶谦得知之后也没说什么,反而命人向诸葛氏送去一份贺礼。 而诸葛玄上任之后干得第一时间事便是帮钟扈解决了青州黄巾无法速胜的问题。 在他的筹谋下本来就有心投降的管亥开始转战齐国,召集分散各地的黄巾贼们。 分散在青州各地的各路黄巾,就这样被聚在了齐国。 不过管亥倒不是打着要和魏军决战的名义,而是以准备逃跑的名义。 毕竟现在青州的局势黄巾贼首们谁都清楚。 魏军的战斗力实在吓人,他们若是留在青州短期或可逍遥,三五年内必死无疑。 于是当管亥表示准备带着兄弟去兖州落井下石的时候,各路黄巾贼都心动了。 虽然曹操这厮也是个狠角色,但他现在连老巢都没了,区区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而且若是走兖州北上,他们说不定还能趁机进入太行,加入黑山军之中。 要知道他们这群黄巾余孽之中,就要属黑山军这支混得最好,青州的黄巾贼帅们早就羡慕的不行了。 只可惜他们的梦还没有做完,就被名义上的青州黄巾渠帅管亥给卖了。 一场大战,连己方的主帅都是对面的间谍,结果自然毫无疑问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靠着太平道友们的无私奉献,管亥倒是混了一个平寇校尉的身份,自此洗白上岸。 毕竟他家主母可是将军夫人,他管某人自然不能和这些贼寇同流合污了…… 关于诸葛亮为什么从琅琊流落荆州 - 汉官 - 江汉 【这章本来准备发免费的,结果忘记改选项随手就发了,我的错,不过VIP章节我没权限删除。】 【实在抱歉,这章别订阅了】 首先简单介绍一下琅琊诸葛氏吧。 根据《后汉书》《三国志》的记载,琅琊诸葛氏的始祖是西汉时期,汉元帝一朝的司隶校尉诸葛丰。 在诸葛丰之后,琅琊诸葛氏应该没有完全没落,至少还属于徐州士族的一份子,否则袁术也不会给诸葛氏面子。 只是琅琊诸葛氏中间这段历史并没有具体记载,所以个人推断,应当是多为州郡佐贰官,没有出过两千石之类的官员。 而在东汉末年,琅琊诸葛氏的源头则在诸葛珪身上。 —— 诸葛珪,字君贡,琅琊阳都人。东汉灵帝时,步入仕途,初为为泰山郡梁父尉,以“孝廉”或“茂才”之名被应劭赏识,隔郡征辟到泰山郡任泰山郡丞。 —— 从诸葛珪的履历就能看出,琅琊诸葛氏当时的处境应该确实是没落了,但是还有一定的底蕴,不至于沦为寒门。 诸葛珪一生共育有三男两女: 长子诸葛瑾;次子诸葛亮;幼子诸葛均。 此外,诸葛珪还有一个弟弟,也就是诸葛玄。 后诸葛珪病死泰山,诸葛瑾年十五,诸葛亮年八岁。 家中的顶梁柱的去世,才使得诸葛亮兄弟以及尚未出嫁的两个姐姐全部由叔父诸葛玄抚养。 据《三国志·吴书》记载: 【诸葛瑾曾言“遭本州倾覆,弃坟墓,归圣化”】 其中所指“本州倾覆”,大略可推断为徐州陷入战乱。 至于是吕布占领徐州还是曹操攻占徐州的时段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琅琊诸葛氏离开徐州应该是在陶谦死后。 它与陈登口中的“州将殂殒”是相同含义,指兴平元年(194)陶谦之死。 又据《三国志·诸葛亮传》记载: 【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 从此可推断,诸葛玄执掌诸葛家的时候应该是选择投靠袁术了。 这个决定也不奇怪,毕竟当时袁术正是最为强大的中原诸侯。 并且据《后汉书袁术传》记载: 【(袁术)杀扬州刺史陈温而自领之,又兼称徐州伯】 以及《三国志·吴书》记载 【(袁)术方与刘备争徐州,以(吴)景为广陵太守。】 当时的袁术应该是盯上了徐州,所以在自称徐州伯的同时,还任免部将吴景(孙策舅父)为徐州境内的广陵郡太守。 在这种情况下,袁术招揽徐州名士,拉拢徐州士族,也就不奇怪了。 或许是因为个人才能,或许是因为士族人脉,反正诸葛玄后来被袁术任命为豫章太守,并且诸葛亮、诸葛均等晚辈一起到了豫章郡。 不过后来长安朝堂任命朱皓为豫章太守代替诸葛玄,诸葛玄或是主动让位,或是被动被逐,终究还是带着一大家子人离开了豫章郡。 由于诸葛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便带着诸葛亮等人避难荆州,并且安排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分别跟荆州士族蒯氏、庞氏联姻。甚至诸葛亮和江夏黄氏的联姻,也应该是诸葛玄定下的。 只是诸葛玄后来病死荆州,诸葛亮方才执掌门户。 所以对于荆州士族来说,诸葛亮是外来客,自然会对他打压排挤。 诸葛亮直到28岁也依旧躬耕南阳,这既有主观选择也有客观因素。 另外关于诸葛玄的经历,《献帝春秋》提供了另一种说法。 《三国志·蜀书五·诸葛亮传》: 【献帝春秋曰:初,豫章太守周术病卒,刘表上诸葛玄为豫章太守,治南昌。汉朝闻周术死,遣朱皓代玄。皓从扬州刺史刘繇求兵击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杀玄,送首诣繇。此书所云,与本传不同。】 关于西城居民叛乱,杀死诸葛玄,并斩下他的首级送与刘繇的说法,个人认为可能是谣传。 其实以上两种说法的根本分歧在于:诸葛玄的豫章太守是袁术所表,还是刘表所任命的。 只是从建安二年袁术和刘表的军事行动来看,这一年袁术在疯狂扩张,并且扩张对象主要在扬州境内,孙策也是在这个时候横行江东的。可以说袁术几乎把扬州各郡都私自任命了位太守,试图用老办法占据扬州。 而与此同时,建安二年的刘表则面临着曹操的威胁。 为了应对曹操的南征,刘表才会接纳张绣,让他镇守南阳。 —— 建安三年(198年)三月,曹操南征张绣,包围张绣据守的穰城。五月,刘表派兵救援张绣,企图切断曹军退路,曹操撤退到安众,刘表、张绣军合兵守险,前后夹击,曹操出奇兵大败张、刘联军。 同年,长沙太守张羡因不被刘表礼待,心怀怨恨,于是率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叛刘表,刘表遣兵攻围,连年不下。 —— 当时的刘表完全处于内外交困之中,压根不可能还想着向扬州扩张。 所以诸葛玄这个豫章太守,极大概率是袁术所表举的。 只是诸葛玄没有成功拿下豫章郡,失去了袁术的信任,这才投奔刘表。 至于诸葛瑾、诸葛亮兄弟后来为什么会天各一方,各为其主,也是因为这段经历。 毕竟《蜀书诸葛亮传》中明确记载“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也就是说诸葛玄受袁术之命赴豫章上任时,诸葛瑾没有跟随前往,只有诸葛亮与诸葛均随同赴任。 至于诸葛瑾应该是被袁术留为人质,确保诸葛玄在外乖乖听命。 从袁术过往的行为来看,他确实非常喜欢用这种“任子制度”。 因而后来袁术覆灭之后,诸葛瑾便顺理成章地归属了孙策麾下。 比如庐江之战时孙策便“得术百工及鼓吹部曲三万余人,并术、勋妻子”。 《三国志·吴书·诸葛瑾传》中: 诸葛瑾曾自言“在流隶之中,蒙生成之福”。 由此可见,诸葛玄投奔荆州之后他在袁术麾下应该直接被雪藏冷落了,甚至不得不沦为乐工鼓吹之类的贱役,很有可能也在被虏的三万余人之中,因此才自称“流隶”,最后被孙策解救。 这其实也能解释为什么诸葛瑾在东吴出人头地之后,诸葛亮宁可躬耕陇亩,也不肯投奔其兄。个人觉得三国乱世中的种种意外,导致兄弟俩隔阂颇深。 至于曹魏的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并未查到他是诸葛玄子嗣的资料,应当是诸葛亮的族弟或者从弟之类的远亲族人。 所以网上流传的琅琊诸葛氏故意多方下注,个人觉得多少有点武断了。 乱世人流离,就像现在的弯弯一样,很多时候个人都是身不由己,是被时代浪潮推着走的,除了汝南袁氏那种跨州连郡的天下望族,一般人还真没资格布局天下。 之所以魏蜀吴都有诸葛家的子弟官居高位,只不过是他们出头了而已。 若是普通贫民百姓,恐怕少不了各为其主的事情,甚至不免父子相杀,最后稀里糊涂的死在荒野之中。 甚至即便诸葛亮后来当了丞相,也同样没办法保护所有的亲人。 比如房陵太守蒯祺明明娶了诸葛亮大姐为妻,是诸葛亮姐夫。 可是刘备平定汉中后,命孟达攻房陵,蒯祺却为孟达兵所杀,甚至可能连蒯祺的家眷,即诸葛亮的大姐都可能没于乱兵之中。 从这个角度来看,后来孟达之死应该有这部分缘故。 因为诸葛丞相是人不是神,至少他自己没把自己当神! 这或许便是诸葛亮为什么好为《梁父吟》了。 毕竟他父亲早年便曾经担任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梁父县尉”,诸葛亮童年甚至可能都是在“梁父县”渡过的。 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王炎平曾如此点评: “诸葛亮《梁甫吟》之所寄寓,一为士之道,一为相之体。盖士之处世,志在行道,而又不能无禄,故进退出处颇费斟酌,亦甚难处理适当。而牢笼制驭之术,即‘二桃杀三士’之类。士惟淡泊可以免祸,亦惟淡泊可以全节。至于为相,当为国惜才,尽其器用,开诚布公,集思广益。故诸葛亮‘好为《梁甫吟》’,盖悲士之立身处世之不易,讽为相之不仁也。此乃诸葛亮碣观古今之士道与治道,有所感慨而作。其在乱世,能如此读史并观世,是其器识甚远大,而立身甚崇高也。” 不过我觉得,或许丞相只是在单纯的怀念童年时光,思念亡父罢了!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然也! 第110章:诸葛玄的小算盘 - 汉官 - 江汉 初平三年,秋七月庚子日。 是日,惠风和畅,万里无云。 随着管亥率领青州黄巾残部投降,动荡多年的青州之地终于再次恢复了安宁。 除了平原郡西部与济南国南部尚且还在袁军之手,整个青州基本上都归于魏军治下。 然而戡乱难,治平更难! 面对满目疮痍的青州郡县,饶是钟扈身经百战也感到头疼不已。 幸好诸葛玄虽不善兵略,但在内政方面确实造诣不浅。 说来也是拜家道中落所赐,琅琊诸葛氏自前汉之后虽然没有再出什么两千石的州郡长吏,但是每一代几乎都有族人担任佐贰官,遍历南北州郡。 这使得诸葛氏虽然衰落,但却一直维持着士族的门第。 并且由于历代先祖多出任事务官,也使得诸葛氏积累了丰富的实务事功的经验。 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诸葛氏的先人笔记早就成为了最好的内政教材。 临淄县,青州刺史府内。 只见诸葛玄有条不紊的向钟扈叙述着安置方案: “君侯既以屯田治青州,吾等一切便当以农事为重。” “农事复则流民定,流民定则青州稳,此乃王道之策也。” 说完纲领之后他方才详细介绍道: “当此之时,虽已误春耕,但农事依旧可以挽回一二。本月可种芜菁及芥、苜蓿、葱蒜韭菁等物。并可以工代赈,趁机役使青州流民疏浚荒废水利,平整田亩,积肥养地。” “至下月可令青州各营屯田补种宿麦,白露时节,可种薄田;秋分之后,可种中田;其后十日,可种美田。” “如今青州虽百废待兴,但胜在人心思定。若大兴屯田三年,必然户无饥馑,人人安居乐业。” 待诸葛玄话音一落,钟扈忍不住喟叹道: “仲远有心了,若依你之言青州大治不远矣!” 作为元老中的元老,钟扈自然知道自家主公看重农事。 不过让他打仗可以,在治理地方这方面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足的。 然而此刻有了诸葛玄的查漏补缺,钟扈终于可以放心对付周昂了。 当然,要将这份内政方针具体落实到位,还是需要大量劝农使、屯田吏协助的。 没办法,经过青州黄巾多年的肆虐,青州的官府建制几乎毁于一旦。 别说地方吏员了,就算是本地的读书人都找不到几个。 这些年下来但凡稍微有点手段的,几乎都渡海前往辽东避乱了。 而针对这个情况,诸葛玄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政策再好,如果没有基层吏员来执行到位,终究也只是空谈。 故此在说完自家方略之后,诸葛玄特意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放在最后讲。 不想钟扈却哈哈一笑道:“无碍,此事好办,幕府早有储备。” 要知道幕府治下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急需基层吏员的事情了。 早在辽东时魏哲就没少为这种事情头疼过,一来二去早就有了成熟的应对方案。 比如作为幕府大后方的辽州,这些年几乎成为了基层吏员培训基地。 郡学乃至于东山书院出来的士子,只要愿意入仕几乎必走一遭辽东屯田。 至于辽州各营屯田也基本上都保持着一正二副的配置,随时都能抽调出大量管理经验丰富的屯田吏和劝农使。 别看幕府治下的刺史、太守、县令大多还是老一辈的士人,可实际上在基层吏员层面,魏哲已经在大规模的推行腾笼换鸟之策。 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魏哲从始至终都将屯田这块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次就算青州不求援,魏哲也不会放任青州自行开展屯田事宜。 在这方面,辽东早就不知道向外界支援过多少批吏员了。 比如去年十五万青州流民前往并州屯田时,乐浪郡便对点支援了一批劝农使。 对此钟扈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头一回得知此事的诸葛玄却心中大震。 和那些瞧不起浊官、俗务的名士不同,家传实务事功之学的诸葛玄立刻便意识到魏哲此举的奥妙所在,一时间不禁哑然。 不过在震惊过后,诸葛玄却又忍不住精神振奋。 天怜诸葛氏,竟能遇此明主,看来他这一代终于有机会能重振先祖荣光了! 念及此处,诸葛玄心中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次日晌午,在幕府大堂处理政务的魏哲便在一堆奏疏中看见了诸葛玄的信: —— 琅琊诸葛玄顿首再拜魏公麾下: 蒙明公不弃,拔擢草野愚钝之辈,使得展布胸中韬略,余不胜感激。 然余家门不幸,家兄殁于任所,先嫂亦早辞尘世,遗三男二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实堪悯恻。余虽不才,忝为叔父,遂将诸孤收育膝下。 往昔躬耕垄亩,尚可课读子侄。今既委质明公,常恐夙夜奔走之际,有失庭训之责。伏惟明公垂悯,倘蒙恩允遣诸孤肄业东山书院,则上可承先人诗书之泽,下可解卑职顾复之忧。 如此,余当沥胆披肝,夙夜匪懈,以报明公知遇之隆恩。 区区愚忱,冒渎威严,战栗待命! —— 没错,这就是诸葛玄灵机一动想到的好点子。 在确定魏哲就是那个天下难寻的明主之后,诸葛玄自然想加大投资。 只是琅琊诸葛氏本就不是什么豪族大户,在乡土实力有限。 再加上乱世灾祸横行,连人丁都不怎么兴盛,可用之才更是一个也无。 诸葛玄想来想去,也就主动献质效忠这招能够表达自家诚意了。 虽然这几个孤儿前往东山书院读书诸葛玄确实有些舍不得,但为了几个侄子考虑他也只能如此了。 毕竟这可不是送他们去受罪,而送他们一场天大的机缘。 要知道现在天下士人谁不向往辽东的东山书院? 洛阳秘藏、兰台典籍,几乎尽在东山书院之中。 更有大儒郑玄、卢植、蔡邕坐镇书山学海,简直就是士林圣地。 若不是天下大乱,道路断绝,恐怕东山书院早就汇聚了前来游学的天下士子。 可即便如此,东山书院也依旧成为了一些大汉士子的魂牵梦绕之地。 若不是肩负家族复兴的重任,诸葛玄甚至都想自己去当这个人质…… 第111章:未雨绸缪 - 汉官 - 江汉 议事厅内,看着眼前的书函魏哲不由嘴角微翘。 啧啧,年仅十二岁的诸葛亮? 这份惊喜还真是来得有些让人猝不及防。 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呢,却不想诸葛丞相就自己送上门了。 虽说年纪小了点,未必能赶在天下一统前成材,但终究是个顶级人才呀! 至少魏哲一直认为,诸葛亮在内政方面的造诣更胜于兵略。 若不是刘备在夷陵一把祸祸了大半家底,让蜀汉军中出现人才断档,恐怕诸葛亮也不会亲自带兵东征西讨,频频北伐。 能让快要崩溃的蜀国重新恢复元气,甚至能支撑六次北伐,这份内政之才也是没谁了,最难得是还是一个喜欢加班的全才,这就更加完美了。 如果他悠着点使唤,说不定还能让儿子继续享受“千古一相”的服务。 阿斗的快乐,恐怕后世皇帝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最关键的是诸葛亮才不亚于霍光,但却无霍光之短,这就很难得了。 说实在的,即便是魏哲此刻心中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因为有了诸葛亮托底,他至少不用担心出现二世而亡的局面了。 毕竟连蜀汉那种烂摊子他都能力挽狂澜,若是换成霍光的处境想必也能驾驭。 当然,这些都是最极端的设想,魏哲还不至于如此昏庸。 只是有了诸葛亮在,魏哲又多了一道保险罢了! 没办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的含金量实在太高了。 别人只是说说而已,但诸葛亮却是真的说到做到了。 一时间,魏哲倒是难得的开怀大笑起来。 片刻之后,心情舒畅的他方才大手一挥批准了诸葛玄的请求。 魏哲不仅允许诸葛亮、诸葛瑾、诸葛钧入东山书院求学,还特地给卢植、郑玄、蔡邕等人写了封信,让他们多照顾点——千万别客气!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多苦一苦诸葛亮小朋友吧! 只可惜诸葛诞现在还没有出生呢,否则这回就真的把诸葛家一网打尽了。 要知道后世史家对于诸葛三兄弟可是起了个“龙虎狗”的绰号。 比如《太平御览》曾言: “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雅。” 说的就是诸葛三兄弟虽同出一氏,却分投三国。 其中诸葛亮被刘备重用,为蜀汉丞相、尚父,是龙; 诸葛瑾在东吴被孙权重用,为东吴大将军,是虎; 诸葛诞则投奔曹氏,拜曹魏大将军,是狗! 这里称诸葛诞为“狗”倒不是讽刺,而是指“功狗”之意,即有功的战将。 与之类似的还有荀氏八龙、司马八达、马氏五常等等。 只能说老祖宗们还是太超前了,两千年前就开始玩“男团出道”的模式了。 哈哈~潮流先锋老祖宗,食古不化小后生,当真是奇哉怪也! …… 由于白捡一个诸葛丞相,导致魏哲这一天的心情都颇为愉悦。 只可惜这份快乐没办法和别人分享。 于是晚上用餐时看着魏博那胖乎乎的小脸,魏哲忍不住用力的揉搓了一把。 直到撸小家伙吱哇乱叫时,魏哲方才感慨道:“小子,你有福了!” 一旁的管妍见状顿时娇嗔白了他一眼:“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说罢她便忙不迭的将可怜巴巴的小魏博从魏哲的魔掌下拯救出来。 魏哲见状也没解释,只是哈哈一笑道: “没什么,下面人在矿山中发现了一块璞玉,我正考虑怎么打磨呢。” 管妍闻言却连眼都没眨一下,毕竟她的小金库里的美玉简直不要太多。 相比于什么价值连城的美玉,她更在乎的是自家孩儿的教育问题。 在将孩子交给婢女带出去遛食后,只见管妍眉眼微蹙的担忧道: “蝉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找个先生来开蒙了?” 管妍以前其实很少考虑这种问题,甚至觉得让孩子多玩几年也没什么。 然而前几天当府中的那位甄夫人被查出喜脉之后,管妍便瞬间无师自通了。 说起来魏哲女人挺多的,但是怀孕的迄今为止也就她们俩。 就因为这一点,魏父这段时间没少催他多纳妾室,好尽快开枝散叶。 刘氏更是已经开始寻摸起来,一心想要找个好生养又配得上的女子。 一来二去,管妍自然难免有些压力。 魏哲先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不过此刻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让本想拒绝的他顿时改了主意,沉吟思量起来。 须臾,在管妍期待的眼神中只见魏哲轻叹道: “既如此,那便随你心意吧。” “过几日我便让元化过府,以他之才给蝉儿开蒙绰绰有余了。” 管妍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却又忍不住面露忧色。 “华元化?这是不是……” 虽然往日管妍对华佗也颇为尊重,但是医官毕竟是贱役。 与后世现代不同,甚至与日后的唐宋不同,在当下这个世道医师常被称为方术者,其地位有时甚至不及巫师。 至少巫师、神婆多有为太守、将军的座上宾,但医师却极少获得这种尊敬。 这也是曹操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将华佗在狱中拷问至死。 因为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医者缺乏尊重。 让人唏嘘的是,偏偏是在这个时代出现了张仲景、华佗这样的千古名医。 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可见儒家的想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是需要人引导而已。 不过见管妍面色有些犹豫,魏哲当即宽慰道: “小儿命弱,还担不得圣贤经义,有医者日日照看反而好事儿。” “日后待蝉儿身子骨壮实了,再寻名师也来得及。” 对于幼童来说,起步时老师配置太高未必是一件好事。 说到这里,魏哲忍不住将管妍搂在怀中轻叹道: “我亦不指望他日后强宗胜祖,能无灾无难过百年我便心满意足了。” 闻听此言,管妍也忍不住一阵感怀,顿时也不纠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此举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提升医者地位,主要还是为了能让魏博那小胖子可以健康长大。 毕竟汉末的生存环境实在太恶劣了,幼童的夭折率简直不要太高。 即便有着华佗的贴身看护,魏哲心中也不敢保证自家儿子一定没问题。 要知道曹冲也是曹操的爱子,最后不还是幼年便病死了。 当然,这里面其实也藏着他一点点小心思。 若是日后他真的有幸能够一统天下,魏哲倒是希望自家子孙以《黄帝内经》为本经,说不定哪个有闲钱又有时间的后嗣就把现代医学雏形给折腾出来了。 而且东汉历代天子的短命程度也实在太吓人了,基本上都是三十即死。 若是一代天子也就罢了,偏偏除了开头和结尾之外,中间的皇帝都这样。 如果说历代天子基因有问题,但偏偏失去皇位的汉献帝反而活了快六十岁。 啧啧,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魏哲都能把渤海给喝干喽! 在这种情况下,皇室自家懂医术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因为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那也得先保住性命才能挥斥方遒!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哪日王朝覆灭,魏氏失去帝位,这些皇室子弟也能有个一技之长可以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街头…… 第112章:见微知著 - 汉官 - 江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即便如今魏哲已经贵为一方诸侯,但很多事情还是由不得自己。 七月十八日,刘备的使团终于抵达了蓟县。 看着礼单之中的白玉美人魏哲本以为是什么玉雕呢,却不想是真人手办。 还别说,这位“白玉美人”确实称得上绝色之姿。 可是魏哲真没有当牛头人的心思。 再说了,他如果纳了这位,那日后的刘阿斗岂不是没了? 只是刘备诚意满满的派人恭贺,魏哲实在干不出退货的事情。 故此为了安抚盟友,让刘备放心与曹操厮杀,魏哲只能勉为其难的笑纳了。 于是在魏府后院,继甄夫人之后又多了一位甘夫人。 当晚,魏府深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 次日,天色大亮魏哲方才出现在议事厅。 并且方一坐定,便见魏哲主动吩咐道: “玄德能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传令辽东马场,再送千匹战马过去吧。” 此言一出,田丰不由眉头微皱,当即就想直言上谏。 戏志才本来还想戏谑几句,但很快便面色肃然。 他终究是和魏哲相识于微末,对魏哲的了解远不是田丰可比的。 见田丰刚好开口,他反而抬手将其拦下,转而才好奇的看向魏哲道: “明公这是担心刘玄德会空欢喜一场?” “不错!”魏哲没有介意田丰刚才的举动,只是颔首轻叹道:“曹孟德非常人也,若论领兵之才天下间能胜他的人屈指可数。玄德虽有虎将、谋臣,但时日一久未必是曹孟德的对手。” 抛开立场不谈,魏哲对曹操还是相当佩服的。 观他生平履历便可发现,曹操的用兵之道绝对是汉末顶级。 虽然刚从军时他也闹出过不少笑话,犯了不少低级错误,但正义为如此他才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了,并且用兵越来越老辣。 能从中原四战之地崛起,并且越战越强,其人兵略可见一斑。 甚至曹魏军中兵法最强的那个将领,就是曹操本人,这点与蜀汉、东吴两国截然不同。 至于刘备虽也称得上能征善战,但那要看和谁比了。 至少在当前这个时间段,刘备用兵恐怕还欠点火候。 刘备在原历史中能颠沛流离大半辈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同样是面对青州黄巾,从平原到北海,他都没有站稳脚跟。 好不容易得到了徐州,却又频频被人抢走。 真刀真枪的打不过,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而曹操那时同样只是东郡太守,却靠着游击缠斗降服了三十万青州黄巾。 两人之间的差距,从这里就能看出明显的不同。 也就是眼下刘备占据优势,否则魏哲估计他连一半胜算都没有。 与此同时,田丰也反应过来。 刚刚他还以为自家主公是被美色所惑,故而对刘备如此厚爱呢。 眼下听罢戏志才和魏哲的对话,田丰哪里还不明白是他狭隘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田丰也不含糊,当即自我检讨道: “卑职惭愧,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明公降罪!” 错就是错,没说出口他也认,田丰就是如此刚直方正。 魏哲自然不会介意,反而笑着扶起他道:“元皓何罪之有? 说罢魏哲还指了指屏风上那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笑着道: “元皓莫不是忘了?汝乃吾镜也,如此直来直往方为明镜!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此吾方能日日新也!” 说来屏风上的那行字还是田丰第一次劝谏时,魏哲书于屏风以自警之。 此时见魏哲旧事重提,田丰惭愧之余亦不由生出一股效死之心。 毕竟如此明主纵然两汉亦未曾闻也,恐怕只有三代之中方有如此人物。 不过在平复了心绪之后,田丰还是提出了劝谏: “明公此举固然是出自公心,然而方式或有所欠妥。” “旁人不知此中缘由,只见刘玄德所献美人昨日入府,今日便得千匹良驹,如此免不了胡思乱想。” “《白虎通》有言:上好为之,下必效之。” “今日外界不知明公本心,私以为此中皆是美人之故,日后幕府上下必有暗自迎奉者,长此以往,世风必乱,恐遗祸无穷也!” 田丰的意思倒不是让魏哲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他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希望魏哲不要给幕府树立这种坏榜样。 毕竟风气都是从上面开始乱的,百姓只不过是被传染者而已。 若魏哲对刘备这种奉献美人的举动大加赏赐,无疑就是发出一个错误的信号。 有操守的幕府官吏或许不会刻意迎奉,但这种人终究是少数。 就像后世几位道君皇帝一般,天子的喜好对天下的风气影响还是很大的。 与其说田丰是见微知著,不如说他是防微杜渐。 而对于田丰的顾虑,戏志才随即也想明白了此中关节,顿时叹服不已。 他生性疏懒,不拘小节,一时间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魏哲同样亦是如此,当然他也不是不听劝的,随即便颔首道: “既如此,那便换一种方式吧。” “今年马场的份额与兖州千匹,吾另以魏氏商队施行此事,此中细节不予外人知晓便是了。” 正好兖州也是中原膏腴之地,能拿的出手的东西数不胜数。且通过商贸往来资助提升兖州的军事实力更加隐秘,幕府也不算太亏本。 戏志才与田丰闻言当即颔首表示赞同。 随后经过几人商讨,决定对士孙瑞也以此例施行。 对于士孙瑞和吕布的组合,魏哲还是颇为期待的。 尤其是在洛阳汉军收复了河内郡之后,他们对袁绍的威胁就更大了。 魏哲倒不指望洛阳汉军能发挥多大作用,只要士孙瑞能在关键时候关上河内大门,减少袁绍的战略纵深空间,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由于刘虞的擅自行动导致洛阳易主,但魏哲所谋划的围堵冀州之局终究还是勉强形成了。 如今中原皆是他盟友,袁绍死期已然不远矣…… 腰酸的厉害,先缓缓。 - 汉官 - 江汉 倒没卡文,思路也挺顺畅的,就是坐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腰肌劳损还是什么,忽然腰酸的厉害。 写到一半实在写不下去了,只有躺床上能稍微好点。 明天我找人盲人推拿试试,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 没想到脑子跟的上,身体却忽然拉胯了,ε=(´ο`*)))唉《汉官》腰酸的厉害,先缓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4章:宗贼 - 汉官 - 江汉 胶东县,五龙乡。 午后的骄阳正炙烤着大地,只见公沙氏坞堡外来了几个劲装轻骑。 观其外貌年纪都不大,但却器宇轩昂,声音洪亮而坚定,行事颇为老练。 在叫开了坞堡的大门后,他们自称是奉本县劝农使王修的命令来往诸乡。 公沙氏的家兵在检查了他们的令牌、符卷之后便将这五人请了进来。 坞堡主人公沙卢在仆役奏报之后亦是从后院走了出来,接见了几人。 只见公沙卢身穿葛衫、脚踏木屐,峨冠广袖的高坐主位,矜持道: “不知几位令吏造访所为何事?” 为首的长髯中年闻言当即从竹筒中取出一卷公文,肃声道: “奉幕府教令,谨告青州诸乡父老昆弟:” —— 左将军有言:民以食为天,人以谷为命。 往者黄巾肆虐,青州为墟,诸乡父老辗转沟壑者十室五空,吾甚痛之。故发幽州之兵,运辽东之粮,远赴青州戡乱。 如今廓清郡县,齐鲁渐宁,桑麻复生,而尔等或畏难弃耒,或游食闾巷,甚者啸聚林泽,此非保家全生之道也。 吾尝闻古之圣人,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今春泽既降,济水新涨,北海沃壤可植菽麦,东莱隰地宜种麻枲,实不可废也。 故今行文青州诸郡,令每县备具耒耜铁犁五百具,牛马千匹,凡归田者皆得贷用。今岁屯田赋税皆免,余粟尽归尔仓,只需来年归还粮种。 尔等当念:昔者作乱,饥寒交迫;良民与匪同遭荼毒。 今得大赦,重归正道,当以往事为戒,勿遗祸子孙也。 若复有持械劫掠、私铸钱货者,必依法严制,枭首悬城,绝不姑息。 吾与诸父老约: 春种一粟,秋获万钟;勤耕三年,可复旧观。 今遣典农校尉、劝农令、屯田司马,分巡乡里,察勤惰,录垦数。来年丰收之日,诸郡县当设“力田宴“,凡垦田过三十亩、收粟逾百斛者,赐帛二匹,旌表闾门。 嗟乎!青州本鱼盐富庶之地,岂可使子孙见荆棘蔽野乎?愿与诸君戮力田畴,使来日童稚得饱食,老者有终养,则吾辈不负皇天后土矣。 —— 公沙卢闻言顿时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那屯田吏见状也不催他,传达完幕府的命令后转身就走。 他还急着去下一家,北海国十八县足足有百余乡,他们可没工夫闲扯。 反正劝农使王君说了,将幕府公文传达到位便可,勿谓言之不预。 说来王修也本是北海郡人,出身营陵王氏。 不过早在中平六年,魏哲任辽东太守时他便举家前往辽东避祸。 不得不承认,郑玄在青州的影响力确实巨大。 粗粗算来青州士族名门有大半都避祸辽东,仅小半南迁至徐、扬两州。 而王修至辽东后本在郡学读书,随即又入东山书院精修。 后来在书院内部的年末考校中写出了一篇颇为精彩的策问,被魏哲看中征辟为幕府从事,随身考察了一段时间。这回也是魏哲钦点才转任青州胶东县劝农使。 在这方面,魏哲的做法可以说和袁绍截然不同。 就像邺城内外都知道,冀州位高权重之人都在幕府,外官不过是功狗罢了。 什么郡守、将军、刺史,在幕府谋臣面前都要温声细语,礼敬有加。 或许谋士的一句话,就能让地方太守、郡将权柄尽失。 所以冀州上下有想法的都在向邺城幕府钻营,职位离袁绍越近就越吃香。 这也是为什么袁绍麾下的颍川士人、河北士人一直窝在幕府内勾心斗角,压根不谋求外放的主要原因。 相比之下,蓟县的幕府掾属却更期待外任。 毕竟魏哲出仕也快十年了,他的用人习惯早就被下面人摸清楚了。 比如他越是器重某人就越会让其在地方任职,幕府掾属几乎每几年就要换一茬。也就是现在为时尚早,否则时日一久恐怕各地县令十有八九都会出身幕府。 白身→幕府→地方→幕府 兜兜转转,魏哲麾下已然渐渐形成了一套固定的任官模式。 对此虽然有些士族不太适应,但时日已久还是乖乖低头了。 没办法,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好,更何况这个规矩并不烂。 《韩非子》有言: 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 这句话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以往没人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幕府诸司之中屯田司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从基层的屯田吏、屯田司马,到后面的劝农令、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幽州的屯田系统早就自成体系,独立于郡县之外。 屯田司的典农官员与地方行政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直接对幕府负责。 郡府也好,州府也罢,和各级屯田衙门都是平级合作关系。 故此在知晓内情的人士口中,也将悬镜司、屯田司、内政司并称三独坐。 意思便是指这三司官员同级高一等,不可以寻常品秩视之。 然而这些内部消息如今也就是在蓟县流通着,外人哪里能知道此中奥秘。 比如刚刚才收复不久的青州诸郡,基本上没几个懂行的。 真正懂行的早就提前搬到辽东、乃至蓟县去了,也不至于和黄巾贼朝夕相处。 故此在屯田吏走后,公沙卢还没开口的一旁的疤面青年便眉头一拧桀骜道: “什么狗屁劝农使?哪来的阿猫阿狗,竟敢打着幌子来敲我家的竹杠?” 这疤面青年唤作公沙恺,乃是公沙卢的幼弟,贪财好杀,最是暴戾。 只见他当即便慵懒的起身道: “兄长稍待,我这就斩了这几个贱民让那厮清醒点!” 说罢公沙恺便准备转身走人,正好他最近没怎么杀人,早就手痒难耐了。 不过公沙卢却没这么毛躁,当即眉眼一瞪怒喝道: “给我坐下!就知道打打杀杀,让你看的典籍全都忘了?” 公沙恺闻言顿时蔫蔫的坐回原位。 但怂归怂,他还是有些不服的嘀咕道:“那些典籍有屁用,不靠打打杀杀咱家哪来这么大的家业?你还真当咱是主家那群……”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见公沙卢眼神阴鸷的冷冷直视过来,吓得他立刻闭嘴不言…… 第115章:士族的兴起与消亡 - 汉官 - 江汉 午后,公沙氏坞堡。 直到公沙恺消停下来,左侧一名皮肤白皙,身形消瘦的青年方才眉头微皱道: “大兄,钟伯远哪来这些多余牲口?幽州人不种地了?” 此人名公沙博,乃公沙卢从弟,与两人自幼一起长大。 公沙博没有管公沙恺那个莽夫,继续分析道: “须知青州六十五县加起来可就是六万五千匹牛马,他莫不是疯了?” “还有那铁犁耕具,有这么多铁料打造兵器战甲不好么,还种什么地呀?” 见他这么一说,刚才还蔫蔫的公沙恺顿时来了精神,连连颔首附和。 “不错,广平说得极是!兄长,此中定有猫腻!” 不过公沙卢沉吟片刻后却摇了摇头: “你们莫不是忘了,魏公刚刚横扫塞外,荡涤诸胡。据说俘获牛马不下百万匹,供应青州恐怕是绰绰有余。” “至于铁犁农具……往日听说貌似辽东盛产此物,或是往年积累吧。” 相比于两个疑神疑鬼的兄弟,公沙卢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现在看来,魏军当是真准备好好治理青州了,这对咱们也是件好事儿。” “他不是说要提供牛马么?那就让下面人出面多借些驮马健牛,事后再找个借口应付过去就是了。对了,还有粮种,能借多少借多少,这便宜不沾白不沾。” 见自家大哥这么一说,公沙博和公沙恺也不由的眼神一亮。 还真是,如此看来他们家在这波风浪中反而可以逆风而上。 不过公沙博随即又想到一事,当即问道:“大兄,那地还圈么?” “圈!先占下再说,反正人都死无对证了焉能错失良机。”公沙卢闻言毫不犹豫道:“尤其是西郊河坡那千亩美田,千万别漏了。” 呵呵,能在青州黄巾的肆虐下留到现在的宗族,怎么可能苦光靠死守就行? 偌大的青州,谁是民?谁是匪? 这点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了。 若是经过几年的黄巾肆虐宗族反而发展壮大的,那就更不是什么好人了。 就比如胶东公沙氏,就在这波青州黄巾的肆虐中反而逐渐壮大。 别看公沙氏崛起不久,但他家却是北海国的名门著姓。 其先祖公沙穆幼年家贫,立志为学,潜心攻读谶纬之学终学有所成。 桓帝时此人便被北海国举为孝廉,开始出仕,先任光禄勋主事,再迁鲁相。再后来公沙穆则升任辽东属国都尉,最终于66岁时卒于任所。 最难得的是公沙穆五子并有令名,京师号曰:公沙五龙,天下无双。 其二子公沙孚后来也得以官至上谷太守,只是因董卓乱政公沙孚才免官归家。 不过仅仅三十年时间,胶东公沙氏就成功实现了阶级跃迁也相当了不起了。 和公沙氏的效率相比,玄莬魏氏百余年的努力简直可以说是在做无用功。 然而公沙卢却不是公沙穆的子孙,只是同姓族人而已。 当初公沙穆这一支崛起之后公沙卢祖父便索性拜入门下以供驱使。 却不想随着青州黄巾来袭,公沙卢兄弟以武力聚集了一批山匪海贼啸聚一方,而后竟故意引贼入室,把公沙穆这一系灭了干净,然后自导自演救下了剩下族人。 以往只是公沙氏家兵首领的公沙卢,就这样以旁支入主嫡系,变小宗为大宗。 后来随着青州黄巾愈演愈烈,公沙卢更是索性摇身一变成了黄巾小帅,带领族人背刺了北海相孔融一回,入了青州黄巾,混得风生水起。 因为当你也是强盗的时候,那么劫掠成风就不是缺点而是优点了。 实际上眼下能幸存下来的青州宗族,或被动或主动都没少干这种事情。 名为百姓,实则半农半贼。 毕竟你不抢别人,那就只能被抢,世道与逼良为娼无异。 若非如此,公沙卢也不会趁机发展至宗族宾客数千家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确实也有嚣张的本钱。 当然,公沙卢也不是傻子。 在定下了以公肥私的计划后他随即又道: “去库里挑几件赏玩器物送至胶东城,想必那位劝农使能理解咱们的难处的。” 在当家兵的时候,公沙卢就没少看主脉的几位长辈这么操作,早就学会了。 只是公沙卢没有料到的是,王修这个劝农使竟然和以往的胶东县令不一样! …… 数日后,胶东县寺。 “跑马圈地?” “贪占驮马铁犁?” “侵占周边屯田田亩,抢夺牛马?” 看着各处屯田吏呈递的奏报,王修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他没有再继续犹豫,当即面色铁青的果断道: “传令胶东十营司马,即刻聚兵围剿公沙氏。” 从吏闻言顿时大惊,连忙劝说道: “明庭息怒,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呀。” “如今青州黄巾贼好不容易卸甲归田,若是贸然杀黄巾小帅,恐怕会引得青州动荡,实不智也!” 然而王修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坚定道: “自汉兴以来三百六十余岁矣,政令垢玩,上下怠懈,宗贼累巨亿之财,坐拥封君之土;行贿赂以乱执政,养剑客以威黔首。百姓低首,奴事富人,躬率妻孥,为之服役。历代为奴,犹不赡于衣食;生有终身之勤,死有暴骨之忧;岁小不登,流离沟壑,嫁妻卖子,全失生人之乐!” “如此宗贼,焉能不杀?” “大局?当此之时,屯田才是大局!” 言及此处,王修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勃然怒喝道: “今日谁欲乱青州屯田事,吾必灭其满门!” 说罢他竟然他便毫不犹豫的带着城内的屯兵朝着公沙氏坞堡而去。 《毛氏屠龙术》有言: 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 王修差不多就是如此。 营陵王氏虽也是北海士族之一,但多走上层经学路线。 论起对于地方的经营盘剥,王氏甚至比不上一些强大的地方豪强。 所以虽然出身士族,但是王修却是书院弟子中的激进派。 这么说吧,他是少有几个能被选入讲武堂听课的士族子弟。 若非如此魏哲也不会先征辟他为幕府从事,后又任其为劝农使。 也正因为这一点,王修比谁都清楚屯田之事的重要性。 今日若是他选择绥靖,那么青州屯田成果早晚必将为地方宗族蚕食。 即便最后屯田成果可能依旧十分显著,但王修却明白这和自家主公的初衷是相违背的。 他知道军屯与民屯的存在不仅仅是耕地收粮,更有立纪陈纲,救济斯民之用。 故此王修绝不允许有宗族寄生在屯田体系上兼并田亩,肆意扩张。 要是这样那他们还屯个什么田?干脆将土地实封给各地豪强得了! 届时西周八百国算什么,转眼间天下就能出现八千国。 然而公沙卢到死也没有想明白,王修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不就是占了点田、抢了点马、杀了几个人么? 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嘛! 只可惜王修发动的太过突然,压根没有给他反悔作乱的机会。 只半天时间,王修就率胶东十营屯兵攻破公沙氏坞堡,斩公沙卢兄弟。 至于胶东公沙氏则彻底成为历史,被拆分到户散落青州。 公沙穆父子辛苦努力三十年的成果,至此烟消云散…… —— OK,过渡章结束,后面将开启冀州攻略。 袁本初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_^ 写的有点慢,还在码 - 汉官 - 江汉 如题,写的有点慢,还在码字,莫急。 忽然发现这大纲也太不经用了,几乎一边写一边修。 本来没想写这么快的,但是下午一梳理发现冀州打完之后基本上就是碾压局了,压根不可能三国鼎立。 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客观规律。 本来动笔的时候以为能写两百万字,但现在看来估计最多百万字也就完本了,着实有点小尴尬。。。《汉官》写的有点慢,还在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最新章节已发,但,被狗咬了。 - 汉官 - 江汉 被曹操之前那一幕舍命扔火油罐所感染,只听不止一道喊声响起,许褚、典韦、徐晃等众将士,争先恐后的向前冲去,冲进对方的大军。 “轰!”元气能量疯狂的冲击出来,带着烈火的属性还有爆炸的属性,冲向不远处的那头元神兽。 洗漱完毕,吃了早点,我们七人便收拾好东西,再次来到鬼门关之前的洞口。 有些恼羞成怒的二王子,二话不说撒开皮鞭抽出自己的战剑对着陈进的脑门就劈了下去,杀个把人对王子来说根本不叫事。 众人当中只有那四个真仙凭着自身的修为硬扛了过去,不过仍是骨断筋折,大口吐着鲜血抛飞而出。 我怕再耽搁下去,他们还有援手就不好办了,于是随手捡起一个矿泉水瓶,跟着御瓶而起。 将假设的思路捋了捋,陈进又按照以前玩过的岛国游戏中的史诗背景一一叙述了一番。结果,两姐妹依然一脸懵懂。 “就这样吧,从今晚开始,你就暂时住在我房间里,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打我电话,我会给你去办。”叶修在床头柜上的日历上留下了自己手机号码说道。 什么叫做补充蛋白质,这样子的一种躯壳就肯定能够获得这样子的蛋白质补充,不过这样子的一种补充到底有什么样子的作用,反噬体分身并不是很清楚。 暗紫色的邪龙,气势冲霄,冷冷扫了一眼,露出了无限的轻蔑之色,在他的眼中,凌天仅仅是一个蝼蚁罢了。 在卖鞋子的地方,百诺看见了一双紫色的高跟水晶鞋,她拿起来,试了试,没有任何犹豫,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袋里。 带队的杀手决定在西郊外候着赵雷军的吉普车回来,结果真被他们候着了,便一路远远跟随着吉普车的车灯,来到了其他人所在的梅树园外的公路上。 因为温剑雄的到来,汪希嫂子不好意思继续实施勾引林智骁的行动,只好敷衍了几句,待林智骁给好药,付了药费后,带笑跟温剑雄告辞。 终于赶在中午下班前将手续办好,林智骁说明自己送到县工商局去审批,就领着一大袋子的审批表格,跟上官宜竹一起走下楼来。 想不能林智骁这大半个内部人,怎么会这么不知谈判的规矩,先问起市委市政府对三坊七巷改造项目的总体要求呢? 这话没有任何的讽刺或者赌气的承认,百分之百都是唐果自肺腑的感受。 下一刻,玄魁面色大骇,只觉无数棍影,几乎同时到达了自己的身体,每一棍,似乎都要将自己灵魂深处的一切毁灭似的。 刑天看着自己的军队被灭掉一部分,眼神之中却是毫无怜悯与可惜,双眼瞬间冒出火焰。 “还能怎么样,我已经不去再想了。”慕雪芙勾了勾嘴角,牵起一抹牵强的笑容。着笑容带着苦涩,就像是四溢着胆汁,从心头蔓延到舌尖。 空中,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四只妖物被秦昊以特殊的结界限定在烈火焚烧的区域内,任由它们一次次转换生命,而后又一次次将其毁灭。 他是妖族之王,而这些卫道士与他是正邪不两立的,现在,殿前武士已经怒发冲冠,看着温非钰。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就先失陪了,你们去吧!”林宇浩说完便上了车,然后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去。 若这就是红尘道,云秀觉着师父让她修红尘道,倒也不算是很为难人。 ——裴氏包庇云秀,郑氏还能忍。裴氏图谋已经飞到郑氏嘴边的财产,哪怕只是丁点儿,郑氏也忍不住。 我们两人都笑了,苦笑。青龙告诉我,他是上古神兽之一,其余几个是白虎和朱雀玄武,但其余几个现在还在天上呢,并且他的性格很豪迈,许诺我,只要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他的都能去找他。 虚心却又不失尊严的向人求教的姿态, 看上去竟很有些先帝当年的风范。 鸿俊猝不及防,后仰时,身后禹州得困,化作游鱼“唰”一声冲来,衔着他肩膀竭力冲出。 向问天此时手握软鞭,屏息凝气,半点心思都不敢分,如何敢回答东方不败的话? “是,的确不应该说玄彦。”他徐徐的,敛下眸子。眼睛看着我,已经将一碗冰粥舀起来吹了吹,送到了我的嘴旁边,我倒是没有想到粗枝大叶如同温非钰一样的人,会这样的心思细腻。 穆瑾的房间里,值夜的是映娘,宋彦昭过来的时候,她正守在床边。 “呵呵,有我们在,你们两个休想去追我们德里克上校!”一个战士冷笑着说道。 “奴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初一十五才能上朝,平时都是有事才进宫请见皇上的。”内侍恭敬的答道。心想这世子真是逗,连这个也不问清楚就来上朝了。 第116章:小人物,大历史【4.6K】【二合一】 - 汉官 - 江汉 初平三年的下半年,算是北方大地难得的太平岁月了。 魏军治下除了青州隔三差五的剿匪平乱之外,基本上无战事发生。 冀州亦是如此,袁绍似乎也在养精蓄锐,准备来年再战。 不过这也不奇怪,袁绍用屁股想也能猜到魏哲必然会报复。 是故在七月之后,邺城便偏偏传出消息。 先是袁绍长子袁潭迎娶赵国李氏嫡女为妻,随后袁绍尚未及冠的次子袁熙、幼子袁尚,都事急从权,接连与安平张氏、巨鹿刘氏联姻。 也不知道袁绍许诺了多少条件,反正总算是安抚住了躁动的冀州士族。 和袁绍相比,魏哲的日子就要朴实无华多了。 刚回蓟县放松了没几天,便四下巡视各处屯田,组织屯兵屯民秋收。 秋收结束刚松口气,他又安排各处屯田准备宿麦种植事宜。 秋忙秋忙,简直忙成狗。 可即便是这样魏哲也没忘记关怀南下的草原俘虏,和他们好好团建了几次。 先是安排他们修复光武旧渠戾陵堰,后见这群胡人还有力气闹事,就干脆让他们继续疏浚河道,直接引永定河水入车箱渠,灌溉蓟城周边农田。 并且由于幽州已经大面积开始屯田,对灌溉用水的要求大幅度提升。 魏哲又命草原工程队在幽州四处奔走,开凿配套的小型沟渠。 比如新建的督亢渠,就是引拒马河水灌溉两岸,直接新增良田百万亩。 虽然这期间工程队累死了不少人,但是好在没有人敢闹事了,毕竟敢闹事的胡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基本上都被磋磨的没了锐气。 可以说这一波魏哲简直是一举两得。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石三鸟: 既有益民生,又解决了俘虏安置的问题,同时还让幽州汉人出了一口恶气。 也就是魏哲有数十万屯兵压阵,不惧这三十多万胡虏作乱才能如此用人。 若是换做以前的洛阳公卿,恐怕早就内迁赐封了事了。 相比之下,魏哲的手段显然更让汉人欣赏,至少幽州士民皆喜, 即便一直暗地里对魏哲大兴屯田颇有微词的幽州士族,这回也是由衷称颂。 夸赞还是次要的,主要是这群人终于认清现实,开始主动向幕府靠拢。 这点即便是对当下的魏哲来说也很重要,因为士族掌握的资源相当重要。 它们虽然不是一个人格化的群体,但会在利益相关中形成某种共识。 而魏哲想要做的事情虽然与士族利益相悖,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希望获得士族的支持——支持力度越大越好。 相比之将士族所掌握的社会资源排除在外,魏哲更希望让他们“为我所用”。 毕竟当下的社会生产资源就这么多,他能利用的多了,敌人能用的就少了。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却并不容易。 自初平二年入主幽州,魏哲也是驯化了一年多方才达到了这一目的。 期间拉拉扯扯,幽州士族就像一个不甘下嫁的名门仕女一般,没少被他调戏。 但终究,“名门仕女”还是不得不屈身侍奉他这个来自辽东的泥腿子。 其中的爱恨纠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初平四年四月,丁卯日。 长安传旨,大赦天下。 次日,袁术杀杨州刺史陈温,据淮南。 ——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 清凉峰下,只见三五粗衣短褐的青年正闷头打柴。 其中一名瘦高个感慨过后,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坐下歇息。 “大虎兄,你说咱们这么辛苦到底是为啥?” 只是他说了好半晌也没听见回应,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几人见状顿时哈哈一笑道:“大兄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问他也是白问,还不如给我等扇扇风,倒是能陪你闲扯几句。” 那瘦高个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便靠着树杆休憩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前头树林深处方才有一粗壮的汉子走了扛着柴火走了回来。 在喝了口水后他方才闷声道:“活着受点苦算好,能活着就好了。” 见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几人不由轻叹一声,一时默然不语。 是呀,能活着就不错了,当初黄巾作乱的时候多少人都暴尸荒野。 他们这些贱民能侥幸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庇护,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不过话虽如此,片刻之后那瘦高个还是忍不住嘀咕道: “受点罪倒没什么,就是这山税能少点就好了,我妹可就指望我养活呢。” 闻听此言一旁的几人也忍不住怨声载道。 “这扈老匹夫也忒心黑了,不就是仗着他女儿是张二郎的宠妾么?” “就是!这遭瘟的老狗简直丧良心!” “我听说县里压根没说收这么多,都是这老贼为了孝敬督邮私自加的。” 不错,如今就算是樵夫也需向地方官吏缴纳钱物以换取砍柴许可。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实际上自周代以来先秦前汉都收“山泽之赋”。 也就是汉文帝那会儿对山林、湖泽的管控放松了些,任由百姓取用过活。 除此之外,在其他年头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里长的,都是有主的。 即便眼下天下大乱,但这些税赋依旧没有减免,只是换了个人来收取罢了。 就比如这都鼓聚,樵夫打柴都要给亭长交税,而亭长则由张氏门中指定。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县中却从来不管,只要它们那份没少就成。 这天下越乱,城里面的官吏就越不喜欢下乡,有人包揽杂务他们求之不得。 巨鹿张氏或许都不知道自家还有这处山林,但百姓该交的税却一分不能少。 比如昔阳亭的亭长高万年,本是一个乡间无赖儿,就因为她女儿卖身进入了张府成了三房一个颇为受宠的小郎君的宠婢,这才一跃而上成了亭长。 不过见几人越说越不像话了,王虎忍不住用斧子敲了敲树干: “莫闲扯了,日头快黑了,都回吧!” 说罢他便起身将身边的柴火压了压,用草绳捆扎紧实。 见此情形,那瘦高个不由诧异道:“大兄,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他可是知道以往自家这位族兄最是勤恳,一般天色不暗是不会停手的。 王虎闻言当即憨厚一笑道:“刚摸了一窝鸟蛋,再打柴怕压坏了,正好拿回去给你嫂子补补。” 说罢王虎便挑着百余斤重的柴火健步如飞的往家赶去。 一旁的几人见状顿时又是笑着一通调侃,没过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 然而几人却没有想到,王虎到家之后还未开口献宝便见自家院门大开,并有一匹黄马停在院中,他心中纳罕走近刚想看看是谁来做客。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走进窗边便听见一阵淫词浪语。 “……莫要再摸了…都出水了……你这冤家…非要奴家求你么……那废物就快回来了,你快些罢……” 听到这里,大虎当即气得双目圆瞪,两眼充血,手中的鸟蛋瞬间被捏的稀烂。 只见他面色赤红的喘着粗气,快步上前,一脚便将房门踹开。 顿时便见一个身材水润的妇人坐在一个光溜溜的疤脸中年身上起伏不定。 这疤脸中年正是昔阳亭长扈福,乡间以往多叫他扈三。 说来这妇人颜色也就一般,但胜在身材圆润,在乡间倒是个好生养的。 而此刻那妇人下意识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不想她身下的扈三反而舒爽的叫出声来,即便看见门外的大虎后也依旧毫不在意,反而在那妇人一对大白兔上用力的捏了一把,嚣张道: “莫管这废物,他今日若敢动手便是魏军的探子,乃公抬手就能杀他全家。” 反正在这昔阳亭他这个亭长就是王法,出了昔阳亭张氏就是天。 他说王虎是探子,县里估计都能给他记上一笔功勋。 听扈三这么一说,那村妇也缓过神来,竟然还真的继续取长补短起来。 见自家男人瞪着一双大眼怒视着自己,她竟泼辣骂了回去: “看什么看?要不是你这厮太穷,老娘至于找男人吗?” 要知道扈三勾搭这村妇可没用强,只是偶尔送点酒肉就得手了。 几个臭鸟蛋?她才不稀罕呢!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奸情自古出人命。 两人肆无忌惮,却忘记了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是会杀人的。 只见王虎暴怒之下当即掏出腰间的斧头就朝这对奸夫淫妇砍去,那村妇背对着自家丈夫没有察觉,但她剩下的扈三却是看见了,当即吓得直接软成一团。 情急之下扈三直接将那女人往王虎身前一推。 刹那间,王虎下意识好似砍树一般往前一挥,便见那妇人脖颈断了半截。 鲜血顿时飞溅了王虎一脸,将他浇得满身血腥。 不过趁着这个功夫,扈三倒是脚底抹油的趁机逃出了房间。 听着窗外的马儿嘶鸣声,回过神来的王虎看了眼躺在地上正抽抽的淫妇,顿时厌恶的吐了口唾沫,然后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 只是人哪里还有马快,待大虎追出门去那扈三早就跑没影了。 不远处的左邻右舍见他一身血迹连忙凑上来问几句,终究都是同族兄弟。 可王虎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此时哪里还说的出口。 还是众人走到房中看见了那淫妇的尸首,在联想到裸身骑马的扈三,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义愤填膺。 瘦高个等人更是直接咬牙道: “大兄,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由于王虎为人忠厚,以往帮过的人可不再少数,此刻几个兄弟都愿意力挺他。 更别说这种奸夫淫妇最受乡间痛恨,纵然是旁人闻言都忍不住仗义直言。 有那胆小的虽然不敢露面,但也连忙跑回宗祠告诉族老。 宗族就是如此,只有拉帮结派才能在这乡间生存下去。 帮理不帮亲的宗族早就死绝了,这乱世能活下来的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纵然扈三背后有人,但他也不能这么扫他们大王里的面子。 即便奈何不了他,最起码也要让扈三低个头,否则在这乡间大王里日后还怎么混? 而见几个兄弟如此仗义,王虎心中也一阵感动。 冲动之下,他当即带着几个兄弟与十几个有交情的族人就朝昔阳亭赶去。 结果他们自然是不得门而入,反而被扈三的走狗污言秽语的一阵臭骂。 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反正当一群热血上头的年轻人放下锄头、镰刀的时候,驿站中已经尸首遍地,鲜血淋漓。 毕竟农夫不是种地就是砍柴,力气比牛大,真不是这些无赖子能应付的。 纵然是一通乱砸乱砍,在狭小的驿站里也足够横行无忌了。 而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回过神来的王虎也呆住了。 还是瘦高个找了个重伤未死的狗腿子问了几句,才知道扈三去县城了。 “大兄,那厮去城里告你通敌去了,怎么办?” 瘦高个此刻也慌了神,他没想到扈三这无赖竟然如此无耻。 明明是他勾搭别人妻子,竟然还有脸去诬陷别人丈夫。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王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他明明只是想煮几个鸟蛋给妻子补补身体,怎么就成通敌的贼人了? 未几,当几个族老紧赶慢赶来到此地,看着眼前的惨状顿时面色惨白。 甭管先前在不在理,现在他们都是杀官的罪人了。 尤其扈三那个无赖还逃到了县城,那他们身上的脏水就更洗不清了。 不过在听说扈三告王虎通敌之后,其中一位族老反而心神一定。 “既如此……那就反了吧。” 闻听此言,瘦高个顿时吓道:“六叔,你莫不是喝多了?” 他们就是抓个奸夫么,怎么就到了通敌造反的地步了? 倒是其他两位族老闻言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片刻之后,这两人竟然齐齐点头道:“好!反了!” 别看这三个族老都已经头发花白了,可实际上也不过才五十多岁。 在达成共识之后竟然不带丝毫犹豫,当即风风火火的就回去召集所有族人。 因为现在可不是王虎一个人的事情了。 有扈三这个无赖在里面搅和,他们王氏一族恐怕真要有灭顶之灾了。 毕竟他们这群泥腿子除了会多生孩子之外也没什么底蕴了。 别说张氏了,就算是县里贼曹来一个小吏他们都得当爷爷伺候着。 千八百族人在冀州这个膏腴之地,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大族。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机反了,说不定还能有一口活路。 去年袁魏双方虽然大战不断,但他们这反而没什么动静。 从昔阳亭到临平、安乡一线,都是歌舞升平,县治下曲阳更是没遇丝毫刀兵。 没办法,谁让中山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呢。 即便邺城那边对中山国的叛乱耿耿于怀,但发兵的时候压根没往这边打。 这导致巨鹿东边袁军在河间国、渤海郡边境都快打出狗脑子了,巨鹿北境却一片太平,没有丝毫动静。 巨鹿郡不主动攻击,当时的中山相耿武自然也不会节外生枝。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王氏的几位族老一番商量后连忙派人前往无极县求援。 然后二话没说,这个老头子就虚张声势,打起魏军大旗开始四面出击。 在几个曾经混过黄巾的族人指点下,更是无师自通的裹挟起周边乡民。 而巨鹿士族本就对乡间盘剥过甚,和袁绍联姻之后气焰更是越发嚣张了。 结果王氏的义旗一立,立刻就有不少游侠、山匪、乃至黔首响应。 于是一来二去,竟然真叫王氏裹挟起了万余大军兴师动众的朝下曲阳赶去。 只是此时无论是蓟县幕府,还是身处邺城的袁绍对此都一无所知。 实际上无论是袁绍还是魏哲都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开战。 这一对奸夫淫妇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床上那点儿事竟然还能影响天下大势…… 第117章:同病相怜【4K】 - 汉官 - 江汉 魏哲是在“行春”半路上才收到的消息。 不过他却不动声色的继续完成了力田、鞭牛之礼后方才淡然离去。 然而刚坐上马车,魏哲便眉头紧皱道: “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那支义军是幕府策反的?” 戏志才闻言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等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此前与下曲阳宗族并无联系。” 不过随即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侯府谒者穆承,眼神冷冽。 穆承见状连忙躬身道:“此事亦非行人司策划,我等也是事后收到的消息。” 听到这里,魏哲的脸色反而好看许多。 虽然此事看起来是件好事儿,但如果有人瞒着他推动那性质便不同了。 见他脸色好转,穆承方才接着禀报道:“刚刚收到消息,下曲阳王氏于昔阳亭起兵归义,聚众万余攻打下曲阳城,周边三乡多有应者。中山相耿武闻讯趁势出兵,与下曲阳义兵合力攻占下曲阳城,不过……城中袁军官吏多遭义兵屠戮。” 魏哲闻言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微微颔首: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耿文威做得很好,此时确实不必拘泥于小节。” 要知道他刚从军那会儿可是在下曲阳城下和黄巾打过一遭的,深知此城麻烦。 下曲阳本就城高墙厚,三面临水,一面平原,漳水流经此处后还在下曲阳城外形成了一个“几”字型的河道,形成天然护城河,易守难攻。 一旦让城中反应过来,想要长期坚守基本不是问题。 可以说下曲阳是巨鹿郡少有的战略要地,此城若陷安平国以北几乎就陷入了魏军的三面包围之中,战略上立刻就陷入被动。 面对这么好的机会,耿武不出手才是尸位素餐。 至少现在魏哲就挺开心的,下曲阳在手整个战局就活过来了。 念及此处,魏哲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道:“传令中山,命耿武先别急着南下,且配合子义拿下安平国北部再说。” 闻听此言,戏志才忍不住微微颔首,不过还是提醒道: “信都乃巨鹿腰腹、冀州棋眼,袁本初恐怕不会轻易认输。” “信都以北若陷,袁军恐怕会倾巢而出,明公当做好决战的准备。” 毕竟王莽末年,术士王郎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在邯郸建立赵汉,与光武帝刘秀争夺河北时,就曾围绕着信都城几番争夺。 袁绍但凡有点志气,估计都不会任由魏哲步步蚕食安平国。 这也是戏志才要提醒魏哲的地方,他的想法虽好,但袁绍未必会配合。 而见戏志才这么一说,魏哲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于是回到幕府之后,他当即召集一干文臣武将开始布置起来。 本就酝酿许久的袁魏之战,就这样提前发动了。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诸多麻烦。 但魏军手忙脚乱,袁军也措手不及。 因为双方的情报大体上是相互透明的,是故邺城那边判断魏军不应该在此时开战才对。可是偏偏魏哲就是动手了,这让冀州牧府邸之中顿时怨声载道。 只是他们再埋怨,魏哲也没办法,送上门的时机他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别看下曲阳只是一点,但却牵动了整个战线的局势。 要怪,就只能怪那对奸夫淫妇太过肆无忌惮了。 不过此时这两位恐怕只能去阴曹地府风流了,因为王虎亲手活劈了扈三。一个樵夫不砍柴,开始砍人了。 并且由于他在攻城时悍不畏死,最后竟然成功先登,耿武见猎心喜便将其纳入麾下,当个军侯,自此开启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 兖州,濮阳。 当袁魏两家在下曲阳猝然爆发大战的时候,刘备与曹操也杀的难分难舍。 准确来说,刘曹两家的战争从去年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别看曹操失去了绝大部分兖州郡县,只剩下鄄城、范县、东阿三县尚在手中,但这三县安危却暂时不成问题,因为这三县基本上都处于冀州和青州的夹角之中。 周昂和袁绍虽然此刻无法分兵支援,但是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威慑。 故此曹操回军之后,以荀彧、程昱留守后方,自家则率大军围攻濮阳,与刘备所部交战不休。 虽然这回被兖州士族给捅了刀子,但曹操看得很清楚,当前他最大的敌人只有刘备,因为兖州士族背叛他,同样也不会对刘备有多少忠诚。 在这种情况下,他越快打败刘备翻盘的可能就越大。 否则一旦等刘备站稳脚跟,能调动的资源越来越多,那么凭他这三县之地是绝对不可能反败为胜的。 不得不说,曹操对战局的判断还是很犀利的。 于是从去年夏日开始,曹刘两军便交战不断,足足在濮阳城下相持百余日。 没办法,操练的反应实在太快了,压根没有留给刘备准备的时间。 从徐州至兖州,他本部心腹兵马不过数千人而已,其他人都是反叛的郡兵。 在这种情况下,他既没有练兵的时间,又没有重新募兵的资源。 结果刘备看似人多势众,但偏偏就是拿不下曹操的青州兵。 若不是关羽、张飞两人武力不凡,陈宫也多谋善断,加上靠着魏哲的支援又组织了一批骑兵,恐怕还真让曹操速战速决了。 一来二去,直到兖州蝗灾越来越严重,双方才不得不停战收兵。 然而刘备有刘备的烦恼,曹操也有曹操的无奈。 当晚,巡营归来的曹操还未坐定便见荀彧满脸愁容的走来。 “明公,当下兖州饥荒四起,一斛谷粮已然高达五十余万钱,百姓相食,实在不可再战也……还是暂且收兵吧。”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荀彧极为擅长治理地方,但谁让老天爷不给面子呢。 本来他们三县之地就狭小,偏偏还接连遇到了旱灾和虫蝗,这才导致后方粮草不济,令军中有断粮之忧。 当然,兖州的饥荒是大面积的,刘备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只是刘备占据的地盘远要比曹操大得多,所以后勤压力并没有他那么大。 比如此刻,曹军之中就已经面临断粮之忧了。 在向荀彧了解完后方的存粮之后,曹操的心顿时猛的一沉。 良久之后,只见他忽然一拍案几咬牙道: “也罢,且将我妻子送与邺城,向本初兄再借五十万石粮草。” 与青州刺史周昂不同,曹操的家小一直在他手中,并未留在邺城为质。 而曹操此刻做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向袁绍表态愿意彻底效忠了。 至少在当下这个世道,此举确实表示完全归附之意。 见曹操这么一说,一旁的夏侯淳顿时满脸阴沉,但却无可奈何。 纠结片刻之后,只能恨恨的捏紧拳头长叹一声。 然而曹操都准备献出妻儿家小了,闻讯赶来的程昱却立刻表示反对。 “明公何必如此?”只见程昱面色肃然道:“如今邺城与蓟县大战在即,纵然有粮草积蓄恐怕也不会拨于兖州太多,如此纵然献质也于事无补,反而授人以柄。” 曹操闻言却忍不住轻叹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风险,甚至若是袁绍败了他的妻儿说不定都会死于乱兵。 可当下他实在已经山穷水尽了,并无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军粮之事交给卑职!”不想程昱见状竟然面色郑重道:“明公放心便是,昱定不会让大军断粮!” 看着程昱那坚毅的神情,曹操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毕竟汝南袁氏的狗链子套上去了,再想摘下来可就没那么容易。 就比如孙坚,看似也是豫州刺史,可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袁术的鹰犬而已。 与此同时,见程昱如此坚持不懈,一旁的荀彧也有所触动。 于是一番思量之后,当即也决定再联系一番颍川士族,打打秋风。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面子了。 讨饭就讨饭,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随后的事实证明,程昱也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三日时间,他便筹备了千车军粮送至军中。 其中除了各种杂七杂八的谷粮之外,竟然还有不少肉脯。 而本来三县之中东阿县,也就是程昱的故乡则传出遭贼劫掠的消息。 据传多有老弱妇孺被掠走,不知所踪。 说来去年就是靠程昱之力,东阿县才没有背叛曹操投靠刘备。 如今想来,去年他们还不如直接投靠刘备了事。 而当得知这个消息后,曹操顿时沉默了……也只是沉默而已。 至于军中的青州兵就更不在乎了,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就行,至于是什么肉,谁在乎? —— “并、凉二州大饥,人相食。” “二月,司隶、冀州饥,人相食。” “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谷一斛直钱五十万,长安中人相食。” —— 实际上翻开《汉书》频频可见此类记载。 甚至都不说前汉了,就说光和七年,百姓相食,夫妻相杀的事也时常发生。 若非如此,也不会张角振臂一吼便八州齐动了。 就曹操麾下的这些青州兵,说不定一尝就能明白这是什么肉。 幸好,曹操麾下也不全都是这种拟人的玩意儿。 在程昱解了燃眉之急后,荀彧的一番筹谋也终于有了收获。 除了收获了一些陈粮烂谷之外,他竟然还策反了乘氏县。 准确来说,他是说服了乘氏李氏。 作为兖州顶级豪强,李典不仅仅给曹操送来了五万石粮草,更是攻占了县寺。 如此一来,东阿虽然废了,但是乘氏县的加入反而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于是本来快要山穷水尽的曹操,又勉强恢复了一口元气。 当袁军和魏军还在下曲阳拉锯的时候,曹操则果断的率兵奔袭定陶,攻济阴太守吴资于南城,斩兖州别驾从事薛兰。 说来这位薛兰还是兖州名士来着,与名士张俭同乡,亦是位列八俊。 若是太平时节,曹操敢杀党人八骏恐怕早就被骂的体无完肤了。 然而这一次,薛兰却死得悄无声息,全然没有边让死后那么大动静。 而曹操的狠辣也让兖州士族彻底明白,他是真的敢杀人。 曹操这是在用实际行动表明,他宁愿把兖州重新再打也一遍,也不会跪下给兖州士族当狗。 当这个消息在兖州传开后,不少原先十分活跃的兖州士族都渐渐沉寂下去。 士族就是这样,嚣张的时候可以无法无天。 但是让确定对方能杀他,并且敢杀他的时候,却又格外软弱。 也不知道是不是曹操时来运转了,经此一战曹操的处境终于好转起来。 随后曹军又在巨野县大败叛军,典韦更是阵斩山阳太守李封。 而刘备见曹操竟然不理会自己,反而频频在兖州腹地攻城掠地,顿时也坐不住了,很快便率领一万余人离开濮阳追击曹操。 毕竟若是他护不住兖州郡县,那么兖州士族恐怕会第一时间就将他抛弃。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兖州的主动权已然易手。 曹操看似依旧处于下风,但是刘备却只感觉战事越发艰难起来。 无独有偶,与刘备同样感觉的还有淳于琼。 话说自从下曲阳失守后袁绍自然不会甘心如此被动,于是便派蒋奇、淳于琼两人率两万兵马攻打下曲阳……至少不能让中山魏军再继续深入了。 淳于琼知道这是一桩苦差事,但并没说什么便领兵而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下曲阳的魏军还没做什么,他隔壁的常山郡真定县竟然又开始闹起来了,这让淳于琼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只有一双手,如何能按得住三个盖呢? 岁月是把杀猪刀! - 汉官 - 江汉 凌晨两点,这个点本来是我最清醒的时候。 此时此刻,我精神完全处于亢奋状态。 但左半边脑袋又开始发胀了,阵痛,像要开裂一样。 久病成医,根据我的经验应该还是颈椎的问题。 前几年因为头疼跑了好几家三甲医院,核磁、CT都拍了,才确定脑袋里面没瘤子,是颈椎压迫神经。 估计最近颈椎的疲劳值又到上限了,我先缓缓。 文字工作者就这样,手还想继续码字,但脑子先罢工了,我也没办法。 哈~颈椎病和腰椎病都是老朋友了,谁也没把我落下! …… 笔债如山压心头, 文章如狱锁自由。 颈折三更灯似狱, 残躯半作蠹书囚。 当年赏花断桥上, 今畏白日好风光。 春风又绿窗前叶, 谁怜案牍老马牛? ————劳动节前夜,病中戏题打油诗一首。ε=(´ο`*)))唉!人生苦短,且行且乐吧! 第118章:兵法之妙【3.5K】 - 汉官 - 江汉 淳于琼率兵赶到阜城县时,此间已然弥漫着战争气息。 行商坐贾都门路都在匆匆逃离此地,各种车辆不绝如途。 阜城县本地的士族、豪强亦是如惊弓之鸟一般惴惴不安。 见此情形,知晓其中利害的淳于琼也顾不上攻打下曲阳了,第一时间便在县寺设宴款待周边士族、豪强人物,安抚地方人心。 毕竟袁绍与冀州士族共治郡县,若地方人心不稳,那袁军可就成浮萍了。 “诸位大可将心放回肚子里,牧伯定然不会对下曲阳置之不理的。” 当旺,杨氏县寺。 只见淳于琼在酒宴拍着胸脯保证道:“有我在,杨氏县万无一失!” 话音未落,一同前来的文丑亦是信誓旦旦的豪迈道: “中山魏贼不过趁人之危才窃取下曲阳,此行某定斩让他来得去不得。” 见两人这么一说,堂中士族甭管信不信也只能暂时按捺心中担忧了。 不过淳于琼倒也不算是夸海口,至少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扬氏县这支袁军只是偏军而已,主要是为了封堵中山一线的魏军南下。 这次袁绍是真的准备死战一场,为此甚至几乎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高阳郡易县。 魏军大营之中,魏哲也在与幕府众臣分析着袁绍的安排。 …… “据斥候探知,袁绍此次大发诸郡,聚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大军。” “如今已然兵分三路,声势浩大的自北而来,袁本初亦在军中。” 舆图之前,只见戏志才在以手指画示意道: “其中左军以淳于琼为都督,文丑为将,率兵员两万余入驻阜城。” “淳于琼此人颇有手段,据说已然安抚住了地方人心,笼络士族豪强的私兵助阵,战力不可小视。” “冀州与幽州不同,此地的士族豪强私兵众多,装备精良,有些豪强私兵的战力甚至不输于州兵,这点必须注意。” 田丰闻言当即皱眉道: “冀州左路军恐怕只是为了封堵中山国的南下路线,其人当以防守为主。” 戏志才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接着指向阜城不远处的安平国信都县道: “中军都督乃是审配,颜良为辅,共领军两万驻守此处。” “右军都督为郭图,张郃为辅,亦领两万兵马驻扎修县。” “至于袁绍本人则率后军四万,扼守广宗,以为后军大营。” 听到这里,魏哲忍不住诧异道: “袁本初这还真是准备决战了?” “应该是这样!”戏志才亦是颔首道:“十万大军确实称得上倾巢而出了。” 魏哲闻言豪气顿生,当即按剑大笑道: “既如此,那就一战而定河北!”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顿时响起一阵豪迈的笑声。 正如魏哲所言,魏军众将没有一个畏惧,反而摩拳擦掌一脸期待。 说实在的,魏哲不怕袁绍决战,就怕袁绍当缩头乌龟和他死耗。 若是这样那么冀州之地没有五年时间根本平定不下来。 而且一城一城的打过去,对于魏军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损耗。 魏哲可不想将麾下儿郎消耗在这种没有意识的攻城战之上。 念及此处,魏哲忍不住暗自感慨,幸好冀州牧是袁绍不是曹操。 否则以魏哲对曹孟德的了解,那厮绝对能干出龟缩不出,消磨待变的事情。 毕竟面子什么的对曹孟德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只要还有一丝守住冀州的可能,曹操估计都不会放弃冀州牧这个身份。 当然,战略上可以蔑视敌人,战术上还是要重视敌人的。 故此在调侃了两句之后,众人还是分析起袁军的布置来。 …… 话说去年的那场袁魏大战,袁绍也并非没有一点收获。 比如渤海郡最南端的修县便遭袁军攻破,落入冀州之手。 而这次从袁绍的布置就可以看出,他对修县绝对是早有图谋。 说不得上次重兵攻打修县,便是袁绍为今日而准备的。 毕竟清河和绛水在修县百里外汇成一股后方才自修县城下流过。 无论是从邺城出发,还是自魏县出发,粮船顺流而下一日便可至修县。 甚至广宗也在清河西岸,乃是这条水路的必经之路。 这也是袁绍选择广宗作为后军大营的原因之一。 可以说凭借水运之便利,修县完全不用担心后勤补给的问题。 上次若不魏哲趁着袁绍忙着应付公孙瓒,想要拿下修县绝没那么容易。 并且这还只是修县一部分优势。 帅帐之中,只见戏志才眉头微皱道: “袁本初以郭图、张郃驻扎此处,显然是要和平原周昂联为一体。” “看来修县便是袁本初构建的东边藩篱,以此阻挡渤海与青州的攻势。” 见他这么一说,田丰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冀州平原虽然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同样也有着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冀州平原上的水路太成熟了,水系纵横,转输十分高效。 比如这次袁绍选择的三路大军驻地,基本上都可以通过水运补给后勤。 其中阜城就在漳河东岸,信都则在绛水北岸。 而在攻城战中,若是守城一方后勤补给畅通那么攻城的难度必然倍增。 攻城本就不易,有了这个加成简直等于凭空多了一个胜利光环。 即便最后能攻陷城池,攻城一方的伤亡恐怕也是个天文数字。 “如此布局,袁本初之意不难看出,无非是想将战线限制在【阜城-信都-修县】一线,欲在攻城战中消磨我军实力,挫我锐气。必要之时,三处袁军还可互为掎角之势,彼此支援,如此攻城难度更甚。” 只见田丰面色严肃的沉声道: “待我军势衰力竭,在广宗养精蓄锐的四万袁军必然会顺流而下,直击我军。届时无论袁本初打的是哪一路,我军恐怕都有覆灭之忧。” 闻听此言,魏哲也不由面色凝重起来。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 袁绍这次的排兵布阵,还真有点这么个意思。 魏哲想从幽州、瀛洲、青州三面围攻,袁绍就干脆收缩战线。 从这个角度来看,袁绍的战略眼光还是不错的。 本来因为下曲阳沦陷导致袁军在战略上陷入被动,可当袁绍放弃安平国北部之后,看似损失了六七座城池,但却重新掌握了战略主动权。 —— 孙子曰: 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 袁绍此举显然是想要调动魏哲随着他的节奏大战。 然而魏哲是那种老实人吗? 当然不是! 在盯着舆图看了半晌之后,魏哲忽然嘴角微翘。 “传我军令!” 只见魏哲眼神坚定的果断道: “命渤海太守沮授,领本郡屯兵、屯民围修县。” “记住,深壕长沟围困即可,不准强行攻城。” “渤海诸县士族、豪强敢不协从围困者,可先斩后奏!” 说罢魏哲又毫不犹豫道: “令横海校尉魏慕华率五千水军走黄河攻高唐县,华雄率一万五千青州屯兵辅之。再令青州刺史钟扈率府兵五千、屯兵一万五千攻平原县。” 言及此处,魏哲方才哈哈一笑道: “我倒是要看看,袁本初要如何坐收渔翁之利!” 不错,孙膑是说过“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但孙膑也同样说过“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故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兵家虚实之道,不过如此而已! 修县一旦被围,高唐、平原便成了“必救之地”。 以周昂一己之力,绝对没办法同时解决三处变故。 而无论周昂救援哪一处,魏军都能突破袁绍设置的东线藩篱。 当看出了此种奥妙之后,戏志才、田丰都不由面露佩服之色。 魏哲在兵法之道上的造诣,他们确实自愧不如。 不过两人也不是白给的,随即也提出了各自的想法。 比如戏志才便建议让赵云带领一支奇兵入真定,招揽常山、赵国豪杰起义,避开巨鹿郡,直接沿着太行山边缘南下。 如此,无论是奔袭邺城还是截断袁绍退路都能起到大用。 只不过如此一来……赵云的处境就会十分危险就是了! 然而戏志才此言一出魏哲还没开口呢,赵云的眼神立刻变得火热起来。 这一刻,赵云决定戏志才就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没办法,亲兄弟都没他仗义呀! 毕竟身负重任者,乃立奇功也! 于是赵云二话没说便主动出列请战。 见魏哲还在犹豫,向来稳重的赵云甚至忍不住开口道: “云愿立军令状……” 只是魏哲一听便无奈的摆手打断了他。 就像刘备不舍得斩关羽一眼,魏哲难道就舍得斩赵云? 与其如此,还不如别提军令状这茬,免得事后打脸。 见赵云战意澎湃,魏哲终于颔首道: “无须如此,此行毕竟凶险,子龙见机行事就成,不必强求。” “军中兵马若有看上的,可随你调遣,吾许你临机决断之权!” 赵云闻言顿时感动的无法言喻,当即郑重躬身一礼,随后眼神坚毅而去。 啥也不说了,士为知己者死! 这条命——他赵子龙豁出去了! 随即赵云也没有在营中兴师动众,只挑选了八百出身常山、赵国的骑兵。 片刻之后,他竟然就只带着八百轻骑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时间别说袁绍的耳目了,甚至连魏军内部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待赵云离开之后,次日魏哲也率大军再次开拔。 不过他却不是和太史慈汇合,而是率令大军向着下曲阳而去。 与袁绍类似,魏哲这次的进攻战略也十分简单。 同样分三路大军: 魏哲率一万府兵屯兵步骑两万入驻下曲阳,汇合中山兵马南攻巨鹿。 太史慈率瀛洲步骑三万驻“观津城”,攻安平国。 钟扈则率青州屯兵大军攻平原,直取清河国。 无论袁绍如何闪转腾挪,他的战略纵深早就在魏哲的一步步逼迫中渐渐失去大半,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不想打,也必须真刀真枪的和魏军打一场。 魏哲倒是要看看,他这支身经百战的堂堂之师,袁绍到底能不能挡得住…… 第119章:“复古流”赵云【4K】 - 汉官 - 江汉 话说这次幽、瀛、青三路并进,魏哲心中基本上都做好了各种预案。 唯独赵云这路奇兵,魏哲完全没有一丝把握。 具体能将奇兵发挥到什么程度,这回是真的全靠赵云自己发挥了。 赵云也明白这一点,故此离开易县之后便直奔老家真定而去。 后世说起真定城,免不了就要想起“石家庄”这个名字。 但实际上石家庄直到清朝末年方才诞生,并且一开始只是真定府获鹿县名下的一个小村庄,拢共不过93户人家,578人。 由于种种缘故,石家庄后来居上吞并了真定府,可在此之前两千年……不对,应该是将近三千年的岁月里,真定城其实才是这片土地的中心。 早在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年)河北之地的姬姓白狄便以真定一带为中心,建立了鲜虞国。 虽然周敬王三十一年(公元前489年)鲜虞国被晋国所灭,但在战国初期(公元前475年)鲜虞人又在这一带重新建立了中山国,并且在真定的位置建东垣邑,而这便是真定城的前身。 直到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方改东垣县为真定县,即“真正安定”之意,行政上归属恒山郡。后因避汉文帝刘恒之讳,改恒山郡为常山郡。 期间历经两汉十数朝,还曾以真定四县设真定国。 不过兜兜转转,当思帝刘宏继位时一切便又恢复原状。 至于“真定”为什么会变成“正定”,说来还是满清的锅。由于雍正帝胤禛即位后,严格执行汉人避讳古制,结果流传两千多年的“真定城”就这样改为“正定城”。 但“真定”也好,“正定”也罢,赵云终究是不变的。 石家庄赵子龙终于回到了他阔别多年的故乡。 …… 三日后,夜半子时。 真定城外,恒山脚下一处不知名的山洞中。 只见一身粗麻短褐的夏侯兰近前道:“兄长,人都来齐了。” “好,那便开始吧!”赵云说罢便面色肃然的走了出去。 洞外是一处更加宽广的溶洞,内里等候的人也是衣着各异。 有看似潦倒的术士,也有身形魁梧的壮汉,甚至还有膘肥体壮的健妇。 不过当看见赵云之后,这六人倒是齐刷刷站起来躬身一礼,口中的称呼也是各种各样,有唤“恩公”的,也有叫他“老师”的,甚至有人直接干脆以兄长称之。 啧啧,这就是昔日“真定大侠”的份量。 但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也不全是赵云的武力所致,一半是时势使然。 由于真定城北临滹沱河,南靠漳水支流,两河之间地域狭窄,加之恒山余脉的阻隔,形成易守难攻的天然防线,堪称标准的“表带山河”之险,故此历次大乱多为兵家争夺之所在。 秦末之时,汉高祖刘邦就曾两次攻打此地均久攻不下。 本朝黄巾起义后,张角也曾分兵攻略此城,但却屡攻不破。 不过当时真定县令一心只想保城池不失,基本上完全放弃了城外之地,因而在黄巾之乱时真定诸乡基本上都是各自聚众自保。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赵云聚集了一众乡党利用常山之险和黄巾流贼周旋,守卫一乡平安,若非如此其实赵云也想投军谋个出身的。 毕竟冀州之地的士族太多了,普通武夫想要出仕基本上没有可能。 就比如赵云,在黄巾作乱时为保护乡里着实做了不少贡献,高台乡几乎全靠他带着一干乡中青壮才得以平安,可黄巾平定后县中只是随便派个人便要召他当个斗食吏,也没有赏赐什么财货。 倒是县中豪族私下里派人来招揽他,想要纳入麾下,充当家兵护卫。 彼时赵云正是年少气盛之时,自觉被轻视的便愤怒的拒绝了这些招揽。 然而他却不知道,从头到尾他的功绩就没有被报上去。 常山郡府只知道县令守土有功,县中各家亦有辅佐之功,除此之外压根就没有他们这些乡野武夫的名字。 由此可见,大汉之所以会酝酿出黄巾之乱不是没有缘故的。 也幸亏这些人欺上瞒下,赵云一怒之下才会选择当个游侠。 于是凭借过人的武力与黄巾之乱时积攒下的名望,他倒是很快得以成为“真定大侠”,为一县游侠魁首。 有意思的是,这个时候县中反而对他多了一些尊重了。 真定各家豪族多多少少也会卖他个面子,给予一定尊重。 当然,说是尊重,其实就是忌惮。 毕竟常山郡和其他地方不同,此地背靠恒山,不远处更是绵延千里的太行山脉,如此一来山匪盗寇简直不要太多。 再加上燕赵男儿本来就重义起死,一怒之下暴起杀人的简直不要太多。 反正杀完人往太行山一钻就是了,官府得知后十有八九会就此作罢。 在这种粗犷的风气下,赵云这个真定大侠其实比刘备那个涿县大侠还要威风。 刘备还要靠公孙瓒这个涿县令才混得风生水起,可赵云靠自己以及一班兄弟就能成为真定县的地下霸主。 只是赵云终究还是那个赵云。 他并未因此而欺行霸市,聚敛财货,反而干起了官府的事情,竟然整顿起了地方不法之事。 如此一来,不用他仗势欺人、敲诈勒索,便有商贾主动上交保护费了。 实际上,这些商贾并不抵触交钱,主要是担心别人收钱不办事。 遇到赵云这种讲规矩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一来二去,赵云的生活倒是过得颇为滋润,也得以有了财货去做其他事情。 从中平二年到中平六年,赵云整整读了四年书。 先武后文的他没有刘备那样的好运气,只是拜了一个乡中老儒为师。 从《春秋》到《尚书》《诗经》他都有所涉猎,不过主要还是学习兵法。 即便他压根找不到名家批注的版本,甚至典籍也多是残缺,可依旧获益匪浅。 赵云之所以能被后世认为是“仁、信、智、勇、严”五德齐全的完美武将、儒将,原因也就在这里……他本来就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武力强点怎么了?这叫复古!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云虽无心当一辈子“真定大侠”,可即便只是顺势而为也依旧造福了不少真定百姓,积累了不少善缘。 比如今晚前来赴会的那个健妇,乃是真定市井有名的屠夫,唤做胡六娘。 别看她现在身的膘肥体壮,但一开始胡六年也是美人一名。 其夫乃是乡中有名的屠夫,为了生计便顺便开设一家酒肆,胡六娘亲自“当垆”,夫妻合力倒是真把酒肆经营起来。 只是没想到他家生意好了却惹得同行不满,便暗地里用手段将其害死。 毕竟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甚至更甚于杀父之仇。 胡六娘得知此事后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关掉了酒肆,接过了丈夫的屠夫买卖,竟然当起了女屠夫来。 幕后凶手得知后还以为胡六娘不知内里,只是个怯懦妇人便没有在意。 不想胡六娘暗地一直在准备复仇,她一边屠宰牲畜一边苦练武艺。 并且自觉力气不足的她,更是将赚来的财货大半都用在了饮食上,增肥练力。 本就骨架壮硕的她从以往的高挑美妇,渐渐就长成男人一般的市井丑妇。 最终她趁仇人不备成功在街市上伏击了对方,亲手斩下对方的首级祭奠亡夫。 然而那厮虽然只是个商贾,却也是有靠山的,女儿在真定刘氏为妾。 此事一出,胡六娘自然免不了入狱等死。 别看前汉乃至本朝都钦佩什么血亲复仇的义举,但那都是有门槛的。 就像“卧冰求鲤”“怀橘遗亲”一样,不是什么读书人都有资格作秀的。 没有宗族花钱宣传,没有名士褒扬传颂,穷书生冻死在冰上也不会有人理会。 “义女”“节妇”也是如此,能被当做典型褒奖的都只是极少数人。 否则真当四五千万汉人之中只有这些个例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优秀与否不重要,重要还是要看有没有背景。 若是家世显赫,只看了两年医书的纨绔子弟也能入太常寺任太医令。 当然,自然不会给天子治病,但糊弄普通黔首已然足够了。 若不是赵云不忍见义士枉死,帮胡六娘了结了此事,她坟头草都快一人高了。 也幸而有赵云的庇护,胡六娘才能继续操持着自家生意。 县寺虽然没有褒奖她的义举,但胡六娘在市井之中却是名声远扬。 游侠之辈本就推崇这种行为,见她是女子更是佩服了。 一来二去,胡六娘的酒肆倒是成了各县游侠的往来必经之地。 甚至有些游侠甚至都将家书、财货寄存在她这里,日后再来取用。 阴差阳错之间,倒是让胡六娘成了真定县最大的“窝主”。 即便后来赵云离开真定投军去了,胡六娘依旧在真定混得风生水起。 因为只要她知会一声,随时都能招来一群亡命之徒。 此刻溶洞之内的六个人,基本上就是真定地下的头面人物了。 黑道教父?赵云才不屑去当。 他要的是像霍去病那样,封侯拜将,青史留名! 山洞之中,在将几人扶起后,赵云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的来意,子修应该与诸位说清楚的,云也就不废话了。” 在环视一圈后,只见赵云朝几人郑重一揖道:“还请诸位相助!” 此言一出,胡六娘等六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肃然齐声道: “唯死而已,义不容辞!” 说罢六人亦是郑重躬身回拜以礼,洞中顿时充斥着一股肃穆之意。 仿佛时间从未流逝,天下依旧是春秋之世那般。 其实燕赵之地与其说是重义轻死,倒不如说是有古人之风。 良久之后,待几人陆续离开一旁的夏侯兰却有些担忧。 “兄长,靠这些谣言能行吗?” 赵云闻言不由轻笑道:“单靠这些自然不行,可加上我等就不一样了。” 说罢他便拍了拍夏侯兰的胳膊轻叹道:“好好准备吧,接下来就是苦战了。” 早在归乡的路上,赵云就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虽然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但幸好赵云也是读过史书的,知道“彭越挠楚”之事,于是思量再三之后,赵云觉得未尝不能效仿彭越故智。 要知道楚汉相争时,彭越也是率军深入项羽后方,多次切断楚军粮道,攻占防守薄弱的城池,一旦项羽率主力反扑时,彭越则会迅速抛弃城池撤退,待其回师后又卷土重来。 彭越正是靠着这种战术,极大的消耗了楚军实力,也为刘邦争取了时间。 两相对比之下,他如今的境遇岂不是和彭越差不多? 所以对接下来的战术安排,赵云就一句话: 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 并且他还再三解释,确定麾下八百轻骑都理解之后方才准备动手。 …… 且不说赵云隐藏在山谷之中如何筹谋。 次日,魏哲“举兵三十万”攻伐冀州的消息便在真定传开。 都说“市井流言”,市井之中自然是最好传播谣言的场所。 甚至还有些闲汉道听途说后,便信誓旦旦的宣称魏军下一步就要攻打真定。 由于魏哲此时正率大军驻守在剧烈真定百里之外的下曲阳,一时间竟然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导致人心惶惶。 不少商贾外逃不说,本地的士族、豪强亦是紧张的各种打探消息。 毕竟真定确实是“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要”。 史书曾载: 真定安,则燕赵安;真定失,则燕赵乱。 如此战略要地,魏哲想要拿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而在胡六娘等人的协助下,很快这个流言便在常山国传开了,就连元氏县的常山相孙瑾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并且心中大惊,连忙收拢兵力紧守城池。 甚至就连身处下曲阳的魏哲,都听说了常山国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形。 晌午,下曲阳魏军大营。 听完斥候的禀报之后,帅帐正中的魏哲忍不住抚须而笑。 “看来子龙已经找到着手之处了……嗯,那我也来煽煽风吧!” 说罢他便抽出一支令箭:“文远!” “在!”张辽闻声出列,面色沉稳。 魏哲当即将令箭丢与他,嘴角微翘道: “与你两千骑,去常山国逛逛。记住,多造声势,替子龙助助兴。” 张辽闻言顿时明白了魏哲的用意,虚张声势嘛,简单。 然而张辽这一走,却让常山国与阜城的袁军同时疑神疑鬼起来。 淳于琼一时间也拿不准魏哲是真的要攻打巨鹿郡,还是虚晃一枪,实际上是要攻打常山国。 犹豫再三之后,他只能将此事奏报广宗大营,请袁绍决断…… 第120章:逆风雄起袁本初【1/2】 - 汉官 - 江汉 话说常山国看似地域宽广,实则有大半都是太行山区。 刨除太行山脉,剩下不过三分之一的地方才是城池所在。 故此袁绍割常山国、赵国等地,另立黑山郡时两地官吏、士族压根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毕竟就算袁绍不设黑山郡,这些崇山峻岭他们也用不上。 甚至两郡士族、豪强对黑山郡的设立反而乐见其成。 招抚也好,羁縻也罢,多少也算是给黑山贼带上了枷锁。 有了这些约束,他们总算不至于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黑山贼才安分了没有几天就故态复萌了。 准确来说,自从魏军占领中山国后黑山军就开始重操旧业。 没办法,谁让那次张燕差点就让袁军给坑死了呢。 侥幸逃回山中老巢的他愤怒之余更是直接将袁绍所授的“平北将军印”扔到角落,继续从事着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行业。 对此远在邺城的袁绍自然生气,可也没办法,只能想着打完魏哲再来收拾他。 不过在收到了淳于琼的奏报之后,袁绍倒是生出了一个想法。 只见袁绍抚须而笑道:“传令黑山郡,令张燕即刻出山,汇合常山郡兵,与阜城大营合击下曲阳。” 闻听此言,逢纪心念一转便猜到了袁绍的用意,当即连连称赞道: “妙哉!君子之治人,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明公英明,卑职惭愧!” 没错,右路军被困修县确实出乎邺城的预料。 袁绍麾下文武本以为右路军纵然不胜,至少也能牵制住青州魏军。 可随着青州魏军兵分两路,攻打高唐、平原,他们就知道右翼局势已然被动。 后续清河国能不能撑住,能撑多久,幕府众人心里都没有把握。 不过如今袁绍反手便两面夹攻下曲阳,这局势便又再度恢复平衡了。 现在就看是下曲阳在两路袁军的围攻下先撑不下去,还是青州魏军先攻破平原郡防线,攻入清河国了。 并且袁绍怎么算都不亏,毕竟下曲阳可是魏哲帅旗所在,若是此城被破纵然不能斩杀魏哲,也能让魏军士气大衰。 相比之下,钟扈纵然率领青州魏军攻破周昂的防线进入清河国,袁绍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应对右路的威胁。 当想明白这一点后,许攸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过许攸还是不禁有些担忧道:“张燕贼心不改,怕是不会如此听命吧?” 荀谌闻言亦是颔首道:“若是这厮虚以委蛇,随便派些老弱残兵出山,我等此刻也无可奈何也。” 不想袁绍闻言反而自信一笑道:“要的就是他贼性难改!” 说罢他便看向荀谌正色道:“友若,这次就有劳你走一遭吧。将幽州刺史的大印带给他,告诉张燕,若能击败魏哲,吾愿与他共治河北!” 反正青州刺史、并州刺史袁绍都表举了,眼下表举张燕为幽州刺史也没什么。 而见袁绍这么一说,许攸等人也忍不住面色微惊。 但略一思量,几人又不得不承认袁绍之举确实是当下最佳应对之策了。 念及此处,荀谌、许攸、逢纪三人看向袁绍的眼神都满是佩服。 回来了,当初那个英明神武、气魄恢弘的袁本初又回来了! 一时间,本来还有些忧愁的三人都不由面露振奋之色。 纵然此刻他们陷入颓势,但那又如何? 当初宦官一党横行跋扈数十载,气焰何等滔天,多少党人前辈死于他们之手,甚至连李膺、陈蕃等党人三君为除灭宦官都一朝身死,可最后还不是被袁绍铲除了? 没有经历过两次党锢时代的士人永远无法体会许攸等人对宦官的痛恨。 那是宦官奸佞们通过“钩党”连坐法对党人实施的一种系统性清洗,天下间被处决、流放的士人及其亲属超过七万之众。 那是跨度长达三十年的“党人黑暗时代”! 如许攸等人甚至就是在这种政治环境中长大的,不乏亲朋师友被害。 许攸等人对十常侍有多痛恨,对袁绍就有多佩服。 也正是因这一点,许攸等人才会坚定的认为袁绍才是党人的未来与希望! 于是就这样,在外界的压力下袁绍内部反而变得团结起来。 以往的分歧和矛盾此刻都被压下,所有人在袁绍的调动下竟都齐心协力起来。 不得不承认,袁绍这厮还真就是贱皮子。 顺风浪、逆风强,越是局势危急他反而发挥的越出色。 官渡之战时他若是能有此刻一半的表现,也不至于被曹操逆风翻盘了。 …… 话分两头,当荀谌带着袁绍的任命来得了黑山郡治所——也就是张燕的老巢后,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还真叫张燕心动起来。 毕竟就像荀谌说的那样,下曲阳拢共也不过就三万魏军。 阜城大营淳于琼、文丑所率领的两万左军纵然不敌,但若是加上他们黑山军局势可就大不相同了。 尤其是在得知魏哲那厮就在下曲阳之后,张燕就越发心动了。 他知道袁绍眼下所言未必是真心实意,但如果这次真的侥幸将魏哲毙杀在下曲阳城下,那么他这个幽州刺史未尝不能由虚便实! 思量再三之后,张燕终于还是没有扛得住诱惑,决定率领两万精锐倾巢而出。 别看他总是号称黑山军有百万之众,可是其中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排除各路渠帅的死忠部曲,他能调动的精锐其实也不过就两万人而已,再多老巢就该没人了。 可即便如此荀谌也心满意足了。 果不其然,随着张燕率领黑山军精锐出山后常山国顿时稳定下来。 至少,常山士族、豪强多少算是心安了。 毕竟相比于魏哲这个敌人来说,张燕怎么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而张燕这回没有再顾得上劫掠,在得知淳于琼、文丑两人已经率领左军进逼临平乡,他亦果断的率领两万黑山军朝着耿乡赶去。 至此,这场以冀州为赌注,以这千里江山为棋局的博弈彻底拉开大幕…… —— 【不好意思,场面铺的有点太大了,得悠着点,总得先把这场大战的过程推演的差不多了再动笔,不然我怕写崩。】 第121章:将军难免阵前亡【三合一】【6K】 - 汉官 - 江汉 夏五月癸酉日,无云而雷。 官道上北风呼啸,烟尘弥漫,只见一路看不见头尾的大军正快速行进着。 黑山军已经出山数日,即将到达耿乡,向下曲阳挺进。 然而正当耿乡在望时,不远处忽然冲来数骑斥候匆匆来报: “将军,有魏骑在漳水北岸列阵,阻击我军过河。” 张燕闻言连忙问道:“来者何人?兵马多少?” “其军中打着‘张’字将旗,似是魏将张辽,所率兵马约八百余骑。” 闻听此言张燕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不由大骂道: “彼其娘兮!区区无名之辈也敢阻我?” 他这次可是足足带了两万黑山军精锐,对面只派八百骑阻击也太瞧不起人了。 若来的是赵云、阎柔等魏军名将还好,只派一个张辽过来算什么? 张燕虽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观其以往战绩都乏善可陈。 不过也不怪张燕孤陋寡闻。 主要张辽一直以来确实颇为低调,在草原时虽表现亮眼可奈何魏哲才是主帅。 有魏哲这个北疆名帅在前,张辽自然也就默默无闻了。 也正因为这一点,本来还有些忧虑的张燕顿时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欺人太甚!” 只见张燕在怒骂一声后当即决定率军击之,给魏军一个下马威。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鼓舞士气。 很快,奔行五里之后张燕率黑山军一众首领赶到漳水岸边。 作为漳水支流,耿乡周边的这条水道其实并不险要,宽不过五十步,河道最深处也不过八尺左右,骑马涉水可过。当前又正值夏日,这点障碍真不算什么。 当作为向导的真定县吏告知此处水利情况后,张燕气势越发雄壮,当场就要动手。 不过一旁的郭大贤见状眼珠一转便主动出列道: “大帅乃黑山之主,此等小贼何必亲自动手?” “兄长稍候,我这就将这厮擒来给你出气!” 郭大贤倒不是对张燕有多忠心,只是觉得这种软柿子不捏白不捏,现在捡便宜总比待会啃硬骨头好。 张燕也不在乎他那点小心思,当即颔首应允,令他率本部三千兵出战。 并且他还叮嘱道:“无需强求,能击退这支贼骑接引大军渡河即可。” 见此情形,一旁的李大目不由嘀咕道:“娘的,又让这厮赚到了。” 身后深目黄须的于氐根闻言亦是忍不住面露遗憾之色。 但也没办法,谁让郭大贤脑袋转得比他们快一步呢。 与此同时,只见郭大贤寻了一处浅滩之后当即便率兵一涌而出,顿时乌泱泱的河道中皆是黑山贼兵,一个个也毫无章法,各使手段的向着对岸冲去。 出自黄巾的黑山贼就在这样,最擅长的就是乱战。 看似乱七八糟,但是由于目标散乱反而让对面没有集中的攻击点。 对面的张辽见状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纵马来回奔走,不时令麾下开弓放箭。 刹那间便见矢如飞蝗,河中惨叫不断,当场将这段河水染得一片暗红。 然而正当岸上的魏军骑兵来回奔走,气焰嚣张的痛打落水狗时,对岸的张燕也没有干看着,直接下令弓箭手还击,遮护郭大贤上岸。 于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魏骑转眼便狼狈的连连后撤,躲至射程之外。 漳水中的郭大贤见状顿时便咧着大嘴狰狞一笑: “好机会!二三子,且随我杀个人头滚滚!” 说罢这厮竟然凶性大发,直接猛冲数米率先爬上北岸。 毕竟能在贼窝里混出头来的,手上没点本事儿也压不住下面的匪兵。 而随着郭大贤与身边心腹率先登岸,很快对面的黑山贼也越来越多。 虽然张辽率领骑兵冲了几次,杀了不少贼兵,可依旧于事无补。 在对岸黑山贼箭阵的遮护下,郭大贤所部很快便在北岸站稳了脚跟。 这便是为什么郭大贤会主动请缨的缘故。 看似这个先锋危险的很,可实际上这个任务再轻松不过。 至少和后面的攻城相比,眼下这个抢滩渡河绝对算是软柿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 随着黑山贼前锋在北岸站稳张辽也没有强求,他收到的命令是迟滞黑山军。 此刻见事不可为,他便毫不犹豫率领八百魏骑抽身而去。 南岸的张燕看到这一幕,这才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如此魏军又有何惧?” 小胜一场也是胜利嘛,反正他不嫌弃。 说罢张燕便豪气万千的大手一挥道:“过河!” …… 与此同时,下曲阳县临平乡。 淳于琼刚率西路军抵达此地,斥候便匆匆来报。 “启禀将军,魏军来袭,内有魏字帅旗,当是贼首亲临。” 淳于琼当即脸色分外难看的问道:“兵马多少?” 斥候闻言连忙回禀道:“约有二万之众,俱为骑兵。” 闻听此言,淳于琼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距此还有多远?” “……此刻约莫不足十里!” 听到这里,淳于琼心里那叫一个惊怒交加。 “如此玩忽职守,要你何用?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他明明下令斥候前出二十里,这厮竟然十里才来禀报,简直罪不可恕。 那帐下斥候听罢顿时面色惨白的辩解道:“将军,我无罪呀,他们俱是骑兵……”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淳于琼的亲兵不由分说的堵上嘴,拖出帐外一刀砍了。 说白了,淳于琼杀他不过是为了泄愤罢了。 果然,在砍了一个斥候之后淳于琼稍稍平复了心情。 于是他当即派人向耿乡方向传信,向黑山军求援。 毕竟魏哲都来了,那黑山军也用不着去下曲阳了,还不如直接来临平这边。 他自认为也是一个将才,但和魏哲这种注定名留青史的名将还是不能比的。 对于他来说,此战不败就是胜利。 只要撑到黑山军来援,那么这一战他们就算赢了。 不得不说,淳于琼十分有自知之明。 只是魏哲来的实在太快了,淳于琼眼下甚至连营垒都没建,于是只能草草用辎重车辆当做营墙围在外面,再匆匆布置一些鹿角、拒马之类便结束了。 不是淳于琼不想继续布置,而是魏军已经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说实在的,没有见识过万马奔腾场景的人永远无法想象这个场面。 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用来形容此刻再恰当不过。 看着天边无边无际的骑兵迎面冲来,耳边不断响起一阵阵闷雷声。 即便淳于琼也是经历过公孙瓒南下的人了,但看到这幅场景依旧忍不住心惊。 没办法,谁让北疆一线几乎全在魏哲治下呢。 幽州纵然有万般不足,但有了充足的马匹来源便足以抹平一切。 …… 一炷香后。 看着眼前袁军一副固守待援的模样,魏哲不由笑着勒马驻足。 不枉他示敌以弱,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把淳于琼钓出来了。 话说此战魏哲的首要目标,自然是拿下冀州。 但在此基础之上,魏哲还是希望能尽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换句话说,就是尽量调动袁军,找机会在野战中取胜,避免攻城。 虽然魏军的攻城能力也挺不错的,但谁让魏军更擅长野战呢。 如此一来,他就能降低伤亡,以最小的代价占据冀州。 为此这次他特地将步卒都留在了下曲阳,只率骑兵奔袭临平乡。 等他弄死了淳于琼之后,再回头收拾黑山军也不迟。 要知道他可是给张辽足足留下了五千骑兵,拖住黑山军应该是足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魏哲麾下这两万人也不全都是骑兵。 除了那一万府兵比较全能之外,另外一万人不过是骑马步兵而已,甚至他们胯下的也只是军中驮马,并非精心饲养的战马。 毕竟会骑马和通晓骑战是两码事,后者也是需要日复一日操练的。 人要练,马也要练! 也就是幽州在这方面有先天优势,否则魏哲也凑不出这么多骑马步兵。 张辽那五千骑也大多都是这种情况,符合标准的骑兵不到一千人,剩下大多都是骑着马匹的机动步卒。 …… 午后,阴沉的乌云下仿佛空气都要凝固起来。 比天色更加阴沉的是淳于琼的脸色。 当看见来袭的魏骑一分为二,前者在营前驻马休憩,后者则快速的从驮马身上取下盔甲互相披挂时,淳于琼脑瓜子顿时嗡嗡作响。 开什么玩笑,步卒还能这么用? 别说淳于琼了,此刻袁军大营中的将校有一个算一个都哑然无语。 不是他们想象力匮乏,而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当然,这里说的“贫穷”不是指财货方面,而是指马匹资源。 即便冀州乃是有名的膏腴之地,他们也想象不出如此奢侈的行为。 毕竟马匹可比人要值钱多了。 至少在袁军之中,一万匹马绝对要比一万步卒要值钱。 给步卒提供马匹当做脚力? 别开玩笑了,区区匹夫而已,让他们多跑几步不就行了。 反正都是骡马,累一点又怎么了? 只是无论他们心里如何作想,战场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旷野上,只见在魏军骑兵的掩护下,一万步卒飞快着甲列阵。 在他们恢复战斗力的同时,随行的饲官则快速收拢马匹,驱赶着退往远处。 而披挂完整的步卒则全副武装,有的拿出了弩机弓箭,有的身披重甲,显然分工各有不同,整个过程耗时极短,看得出来是久经操练的。 实际上这种在战阵上想要玩灵机一动的花活确实不太可能。 战场不是过家家,差一点可能都会输掉战争。 就比如这个骑马步兵模式,府兵虽然用不着操练,但却是屯兵的必练科目。 魏哲不要求屯兵也精通骑战,但他们至少能做到骑马机动。 既然明白自家优势在哪里,魏哲自然会将优势发挥到极点。 而淳于琼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对面的魏军便已经准备完毕了。 大战,一触即发! …… 与此同时,袁军大营。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淳于琼只觉得手脚冰凉。 本来他还想着魏军俱是骑兵,只要自己据营而守胜败犹未可知。 但现在魏哲玩了这么一手,淳于琼便知道是他失算了。 此时此刻淳于琼无比后悔,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阜城。 毕竟若是留在阜城大营他还有城池为屏障,即便遇到眼前的情况也有抵抗力。 不像现在,除了薄薄的一道障碍外就没有其他防御了。 念及此处,心情坏到极点的淳于琼反而冷静下来。 “诸位,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只见他拔出佩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眼神决然道: “若我退过此线众将士皆可斩我,若诸位退缩避战也莫要怪我绝情了!” “今日,唯死战而已!” 此言一出,四下的袁军将校顿时不由心中一寒。 甭管他们刚才在想什么,此刻都只能咬牙高呼死战了。 还真别说,淳于琼这么一刺激倒是真让袁军士气一振。 须臾,只见听得“嗖!嗖!”一阵嗡响,一片密集的弩矢便如雨点一般朝着淳于琼大营落下,早有准备的袁军士卒立刻躲在大盾后面,只有少许人不幸被射翻在地,发出一阵阵痛呼。 不过淳于琼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当即下令弓箭手还击。 你来我往之间,很快魏军前阵也不断有士卒倒下。 魏哲见状面色却面无表情,只是有条不紊的调兵谴将着。 随着金、鼓之声次第响起,高坡上令旗也随之舞动。 得此信号,便见一千府兵纵马绕着袁军大营掠过,而后便见一条条套索落在袁军营地外的鹿角、拒马之上,转眼便将这些粗笨巨物拖拽到远处。 与此同时,前阵的五千屯兵则举着盾牌,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前逼近。 双方就这样冒着箭雨,很快便在袁军营地外开辟出一条通道。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魏军与袁军竟然就已经短兵相接,贴身肉搏了。 …… “杀贼!” 辽阔的旷野中,只见无数士兵好似蚂蚁一般在平原上相互厮杀。 随着一轮箭雨从魏军阵前升起,袁军阵中顿时便又不少士卒闷声倒下。但不等他们咽气,在淳于琼的驱使下后面的士卒便立刻怒吼着冲上来。在端着长矛狠狠的刺向前方魏军的同时,也带走了脚下袍泽最后一丝生机。 人命如草芥,不过如此而已。 也有些袁军士卒实在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厮杀,在恐惧的驱使下昏头昏脑的便朝后方跑去,但往往还没有乱窜几步就被淳于琼的亲卫射杀在原地。 在战时,主帅的亲卫本就是最好的督战队。 然而即便淳于琼已经用尽浑身解数,可局势还是在不断的恶化。 本来方方正正的袁军的大营,此刻已然被破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毕竟哪边的杀人技艺更熟练,上场比试一下就知道了。 赢了站着,输了躺着,就是这么简单。 从这个角度来说,眼下战场上的悍卒其实与后世工厂的技术工没什么区别。 谁说杀人的技术不是技术了? 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魏军中军大纛下再次响起了一阵金鼓之声。 魏军前阵早就等候许久的毛坤闻声大喜,立刻身披重甲手持长剑大吼道: “随我杀!” 话音未落,他便身先士卒的率领三千重甲步兵朝着袁军营地内冲去。 可即便求战心切,但毛坤依旧保持着理智,步伐并不快。 在维持着体力的同时,他还率领着这支重甲步兵保持着一定的节奏。 直到最后距离袁军阵地数十步的时候,他方才狰狞一笑的开始加速,率领这支浑身盔甲的虎狼之兵猛然向前扑去。 虽然他们杀人的场面看似残忍无比,不是斩断敌人的头颅,就是劈开半个身子,亦或者是直接将对面的敌军撞得口喷鲜血的倒飞出去,但他们偏偏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之感,甚至给人一种……优雅的感觉。 对,就是优雅。 至少在中军大纛下的魏哲看来,他们高超的杀人技巧是如此赏心悦目。 于是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毛坤等人面前的袁军就被斩的七零八落,袁军的防御阵线再次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见此情形,大营中心的淳于琼只能面色铁青的将战线再次收缩。 淳于琼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必死无疑,但他却又不敢向后撤军。 因为只要他敢率军且战且退,魏军骑兵必然会一拥而上。 淳于琼可没有在一万魏骑的围攻下行军的信心,要知道这可不是塞外胡骑,而是货真价实的汉人突骑。 况且魏哲在骑战方面的造诣天下皆知,没有谁敢保证能扛得住他的进攻。 此时此刻,淳于琼只希望张燕那厮能及时赶到了。 只要他能坚持到黑山军来援,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相比之下,魏哲的想法就截然相反。 他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袁军,然后率兵和张辽会师,继续弄死张燕那厮。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此战的指挥风格就可想而知了。 就是一个猛打猛攻,不给袁军一点喘息之机。 在发现袁军气势渐颓之后,魏哲果断甩出杀手锏。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率领休憩已久的玄甲营从山坡上冲下,沿着前锋留下的道路慢慢加速,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好似滚落的巨石一般出现在袁军阵前。 实际上玄甲营给袁军的印象确实如此。 当看见上下都包裹在幽黑盔甲的具装甲骑时,淳于琼嘴唇下意识便颤抖起来。 即便玄甲营望之不过千骑,但在淳于琼眼中却比上万魏骑还要恐怖。 别看他是第一次见具装甲骑,可淳于琼立刻便意识到这种玄甲重骑的危险。 简单来说,就相当于把上万骑兵的冲击力浓缩在一千重骑身上释放出来。 力量或许还是那个力量,但瞬间的冲击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果不其然,随着人马具甲的玄甲骑轰然撞来,顿时好似巨锤一般砸在袁军士卒身上,一时间只见众多士卒远远的倒飞出去。 人还在半空之中,便已经七窍流血,五脏俱碎而亡了。 转眼之间,淳于琼再次组织的防线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破碎不堪。 并且和先前不同,玄甲营直接好似一柄巨斧一般劈开了整个袁军大营。 在魏哲的指挥下,只见玄甲营好似乘风破浪一般直冲大营正中的淳于琼而来。 与此同时,两旁的魏军步卒则沿着玄甲营破开的缝隙迅速冲入袁军大营,不断将这个裂口撕大,反过来护住了玄甲营的后背。 步坦协同魏哲不会,但是步骑配合魏军还是能做到的。 不得不承认,步骑配合的杀伤力比单一兵种强太多了。 此时此刻,袁军大营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上至将校,下至走卒,一个个都满脸惶然。 前一刻还能勉强支撑的阵势,转眼就一触即溃,溃败就像瘟疫一般,瞬间便传遍了袁军上下,连袁军将领自己都开始四散而逃了。 就连督战队也顾不上杀人了,而是一窝蜂的凑到淳于琼的身边。 “将军,快撤吧!” “是呀将军,我等纵然是死也会护着您杀出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将军!” 淳于琼身边,只见一个个亲卫焦急的劝说着。 这些人与其他袁兵不同,他们乃是淳于琼的家兵,甚至是族人。 故此在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上袁绍了,只想着护着淳于琼活下来。 可淳于琼却面色灰白的缓缓摇了摇头。 “本初以诚待我,我焉能临阵脱逃?” 看着不远处好似一道道波浪一般向自家涌来的魏军,淳于琼没有再多言。 只见他忽然释然一笑道: “告诉魏公威,此战我淳于琼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横刀自刎,坚决的没有给别人丝毫阻拦的机会。 见此情形,一旁的亲兵顿时跪了一地,满脸悲戚之色。 淳于琼都死了,他们也没有逃走的想法了。 片刻之后,当魏哲勒马在袁军帅帐前停下时,看着淳于琼背后的横线不由轻叹一声,这厮倒是个言出必行的汉子,到死也没有后退一步。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轻叹道:“好生安葬,莫要折辱了!” 淳于琼的一干亲卫闻言倒是没有要报仇的,只是泪流满脸的拜倒在地。 “多谢左将军!” 毕竟两军交战死于战场本就正常,哪有私仇可言。 而在处理完这个插曲之后,魏军则快速的收拾战场,因为还有另一仗在等着他们…… 第122章:心气与胆气【二合一】 - 汉官 - 江汉 大战之后,胜负虽分,喧嚣未休。 临平乡外三五成群的溃兵在旷野中乱窜,魏军也没有追击。 毕竟此战淳于琼据营而战,西路袁军两万多人几乎被全歼于此,纵然有些许漏网之鱼也无关紧要。 至于封锁消息那就更没必要了,像这种级别的大战一旦发生就别指望保密。 与其在这方面花费心思,还不如杀人的时候再麻利一点。 兵家之事就是这样,一步快步步快。 有时候即便对方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应对了。 …… 话分两头,当临平战场落下帷幕时,漳水河畔的张燕却陷入两难之中。 “魏公威那厮去了临平乡?” 淳于琼的使者还不知道大战已经结束,当即焦急的恳求道: “卑职绝无虚言,还请将军速速发兵,迟者晚矣!” 但张燕却不为所动,只是眉头微皱道:“那厮带了多少兵马?” “约莫两万左右,多为骑兵。”使者也不知道张燕在顾虑什么,只能劝道:“此贼虽悍,但合贵军与我军之力前后夹攻,必能大败魏军。如此天赐良机,将军千万莫要错过呀!” 只是无论使者怎么说,张燕却始终没有给个准话。 待淳于琼使者退下之后,伺立左右的张方忍不住开口道: “父亲,兵贵神速,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魏哲都从城池里面出来了,只要他们合力夹攻即便没有大胜也不会大败。 若是再让魏哲龟缩在下曲阳之中,纵然两军最后攻克估计也会死伤惨重。 乱世之中,兵马才是立足的本钱。 如果黑山军伤亡过重,那么就算魏哲身死估计他们父子也没办法窃取幽州。 于是乎不等张燕开口,张方便主动请缨道: “儿愿为先锋,淳于将军若见了我,想必也能再多坚持一阵子。” “胡闹!”张燕顿时瞪了他一眼,训斥道:“竖子无知,焉知此中凶险?” 张方这小子都能想到的东西,张燕会不明白吗? 他之所以还在犹豫,主要是在考虑下一步是打下曲阳还是支援淳于琼。 毕竟下曲阳可是魏军的粮仓,从中山国和涿郡转运来的粮草都快堆满了仓库。 那什么,冀州毕竟是袁绍的地盘,有些信息他还是能搞清楚的。 只是袁绍这回却很难效仿曹操那样来一回奔袭“乌巢”了。 因为魏哲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不仅给中山相耿武留下一万屯兵守卫粮仓,同时还将原来的下曲阳义兵以及相关家小全都迁居城中,免得被人拿家小要挟。 这群义兵论战斗力或许不算什么,但却大大增强了魏军在下曲阳的统治基础。 毫不夸张的说,倘若城中有士族、豪强敢趁机作乱响应袁军,用不着魏军出手这些义兵群体就会主动把他们砍成十八块。 原历史中,淳于琼守卫乌巢时虽也有上万兵马,但防御终究还是薄弱了些。 当然,对于这些张燕自然不知道,他只清楚粮仓的重要性。 如果能攻占下曲阳……不,只要对下曲阳造成威胁,魏哲估计都会连忙撤兵。 如此一来,他不用赶赴临平也照样可以替淳于琼解围。 围魏救赵的计策张燕也会用,真当他没读过兵法么? 甚至这里面张燕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提防淳于琼。 作为资深老贼的他可不会像张方那个傻小子一样把淳于琼真的当友军。 袁绍虽说是表他当幽州刺史,但张燕心底却始终有些不放心。 谁知道淳于琼这厮是不是准备拿他当替死鬼! 届时他人都死了,袁绍再追封个幽州刺史也就算不上食言了。 想到这里,张燕越想就越觉得淳于琼的求援有点可疑。 明明接战不足一日,哪里就危急到这种程度了。 两者兵力相当,淳于琼还是据营而守,纵然是头猪也能坚持三五天吧? 由此可见淳于琼不是故意保存实力引他前去,就是有意藏拙。 就这样,一番思量之后张燕果断决定还是朝着下曲阳前行。 围魏救赵者,攻敌所必救也! 反正帮淳于琼解围就行了,至于围攻完全可以等魏哲撤回下曲阳再说。 届时他以逸待劳拦截魏军,自然可以和淳于琼合力一举破敌于城外。 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张方的建议,张燕这个方案的风险确实要低多了。 本来还有些不解的张方听完父亲的指点后亦是无话可说。 …… 与此同时,距离黑山军大营不远处的一处坞堡中,张辽所部也在争论不休。 说来此事还和张燕脱不了干系。 由于他受命迟滞西面这支黑山军,所以这几天一直骚扰不断。 并且每次张辽出动的兵马都不超过千人,不树旗帜、不多纠缠。 黑山军不知底细,还以为一直都是张辽率人跟随左右,那叫一个厌烦。 按理来说,张辽的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 因为按照黑山军现在的速度,等张燕赶到下曲阳时魏哲估计也到了。 等到那时就不是张燕与淳于琼合击魏军,而是魏哲与耿武前后夹攻黑山贼了。 然而问题在于,通过一路的骚扰张辽也察觉到了黑山贼的成色。 简单来说,就是山地兵来到了平原战力也就那样。 至少张辽觉得,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多。 “临平一线尚且还没有传回消息,若任由这支黑山贼行动,吾恐其会放弃下曲阳,支援淳于琼所部。届时会发生什么,诸位想过没有?” 正厅之中,只见张辽面色凝重道: “稍有不慎,便会陷君侯于腹背受敌之地。” “为了君侯,我等必须冒险一搏!” 张辽不是张燕肚子里的蛔虫,他自然猜不到张燕会怎么选。 但是这里面的变数太多了,张辽担心黑山军未必会攻击自家粮仓。 故此一番衡量之后,他方才决定赌一把。 见张辽这么一说,室内的几位屯兵司马顿时再无二话。 毕竟屯兵体系是魏哲一手建立起来的,论忠心他们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于是当日张辽便从五千屯兵之中,募敢死者八百人,杀牛宰羊犒飨猛士。 倒不是张辽喜欢以少击多,而是夜袭这种事情本就在精不在多。 原历史中张辽镇守合肥时,也是从七千守城士卒中挑选八百虎士登锋陷阵。 说来张辽这八百陷阵士,才应该是演义中高顺那个“陷阵营”的原型。 毕竟高顺所练的“陷阵营”论战绩可远不如张辽的八百陷阵士。 在这方面罗贯中也算是惯犯了,前科不知道有多少,最爱的就是张冠李戴。 …… 次日,张辽按照惯例让左右司马率领八百骑兵继续袭扰。 然后毫无意外的被黑山军当做拍苍蝇一般给驱赶的远远的。 一切看似都十分正常。 直到凌晨时分,张辽方才带着精力与体力都达到巅峰的八百陷阵士开始袭营。 深夜,只见张辽亲自披甲持戟挑飞营外的拒马、鹿砦,冲入黑山军营垒。 在扎营这块,张燕显然没有魏哲那么严谨。 虽然营垒也扎的似模似样,但真正遇到危险时弊端便暴露无遗了。 当此之时,只见张辽状若疯虎一般在黑山军营垒之中左冲右突。 这边刚一剑捅进面前贼兵的心窝,反手便提起腰间的金瓜锤往左一砸。 顿时,便见一个黑脸虬髯的黑山贼小首领脑浆迸裂,倒地就睡。 见此情形,张辽反而狰狞的大笑道: “张辽在此,谁敢一战!” 不远处的左髭丈八本来就是个暴脾气,闻听此言当即提刀便冲了上去。 然而张辽却不管来者是谁,见状反而加快脚步猛然撞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响起,便见雷公的长刀在张辽左肩铠甲上划出一道火星,张辽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反手便是一记金瓜锤向后砸了过去。 顿时便听见一声闷响,那左髭丈八的后脑勺直接瘪了下去。 说来左髭丈八此人武艺其实不错,但今夜偏偏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便死了。 说憋屈也憋屈,但战场就是这样,差一点都是生死之别! 张辽可不管左髭丈八是谁,此刻在他眼中除了张燕之外其他人都是喽啰。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怒吼道:“随我杀!” 说罢他便又身先士卒的朝着黑山军营垒深处冲去。 见他如此搏命的架势,其身后的八百陷阵士顿时战意越发澎湃。 夫战,勇气也! 一夫搏命,百人难挡;千人搏命,万夫难敌。 这便是张辽为何要亲自领军袭营的缘故。 因为除了他亲自上,张辽也不敢保证其他将校会不会真的豁出命去厮杀。 与之相比,黑山军大营这边就比较糟糕了。 张燕这扎营的水平别说和诸葛亮比了,就算和皇甫嵩比都大大不如。 故此当夜袭发生之后,即便张燕很快便亲兵叫醒但还是没能控制住局势。 黑夜之中,众多黑山贼兵不是疯狂的乱砍乱杀,就是好像盲人一样四处乱窜。 最槽糕的是,郭大贤、于氐根这些黑山军将领也慌乱起来。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他们并不是第一时间控制局势,而来先派人去帅帐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免得被推出去当了替死鬼。 结果本来混乱只是星星点点的火星,但在张辽的冲击下渐渐失控了。 白雀,五鹿、李大目…一个个黑山贼头目稀里糊涂的撞上了张辽,然后话都没说几句,便被张辽与八百陷阵士斩杀当场。 …… 营垒中央,帅帐前张燕倒是面色镇定,并无惊慌失措。 “勿要慌张,快,尔等与我一起齐高呼!” 张燕一边令亲卫齐声高呼,一边还令左右点燃数个火堆,将帅帐照得恍若白日,最重要的是将帅旗显露出来。 身经百战的张燕自然明白,这种情况下军心混乱才是最大的问题。 只要军心能够稳定下来,那么剿灭袭营的敌军自然就不成问题。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燕的应对也不能说是有问题。 然而黑山军不是经制之军,指望他们自我恢复着实要求有点高了。 他们从黑山贼变成黑山军也不过就年许时间,军纪就更不用说了。 无论是将校的水平还是士卒的质量,这些人完全都没办法和曾经的北军相比。 故此张燕此举除了将他自己暴露在张辽面前,顿时间作用并不大。 虽然郭大贤、于氐根等黑山军将领也在第一时间率领尚且能控制的士卒向着帅旗处靠拢,但是张辽同时也眼神炯炯的呼喝着朝张燕杀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撕裂了一道又一道防线,冲过一群又一群乱兵之后,张辽终于他率军冲到了张燕近前。 当看见远处火光照耀下张燕那张阴沉的面孔时,张辽忍不住狂笑道: “斩将刈旗便在今日!” “儿郎们,随我杀!” 此刻跟随在张辽身后的八百陷阵士其实已经不足六百,但却无一畏惧。 甚至在张辽话音落下之后,这些浑身鲜血、面目狰狞的陷阵士顿时眼神一亮,竟然变得亢奋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朝着张燕的方向奔去。 帅旗下,在看见这一幕后张燕心中寒意顿生。 他发现自己失算了,今日来袭的不是一个猛将那么简单。 这群人从上到下,都是一群死士! 张燕不知道魏哲是怎么做到这点的,但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家有多么可笑。 能招揽人心至此,幽州只能是魏哲的,谁也夺不走! 即便他这次侥幸在下曲阳城下阵斩魏哲,日后也必然会死于这些死士之手。 心气一失,张燕不由暗生退意。 下曲阳谁爱去谁去,反正他是不去了。 明天他把幽州刺史印给扔了,太行山若是待不了他就去长安投凉州军去。 反正那群凉州兵的做派和他们黑山贼没什么区别,他去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三公九卿当当,等到天下局势稳定了他再找最后的胜者投降就是了。 于是眼见着张辽这群人好似恶鬼一般疯狂的朝自己涌来,杀得周遭黑山兵节节败退之时,张燕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选择了避让。 张辽见状自然大急,连忙怒吼挑衅道: “鼠辈休逃,快来与我决一生死!” 然而张燕此刻都决定躺平了,对于这种挑衅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在黑山军亲卫的簇拥下,张辽越追反而离开张燕越远。 当张辽冲杀到黑山军的帅旗下时,已然看不见张燕的身影。 见此情形,张辽气急之下只能愤怒的砍倒黑山军帅旗。 随着张燕这一退,帅旗这一倒,周遭的黑山贼顿时士气大衰。 在火光的照耀下,远处的黑山贼兵压根不知道帅帐处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黑山军的帅旗轰然倒塌,一时间本来就混乱的军心彻底崩溃了。 与此同时,在黑山军大营外等候许久的屯兵司马陆风、马皓见状大喜,当即便率领剩余的四千屯兵骑着马冲入营垒,放火,杀人! 这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钉死棺材板的最后一根钉子。 至此,黑山军彻底大溃。 是夜,两万黑山军死伤大半,黑山军首领张燕下落不明…… 第123章:天下皆赌徒【1/2】 - 汉官 - 江汉 “什么?八百破两万?” 清晨,朝食方过便听得一声惊呼从帅帐中传出。 刚刚入内的毛坤循声望去顿时有些诧异。 毕竟幕府治下谁不知道,悬镜司的司正田丰最是古板无趣。往日别说大惊失色了,便是发丝都要一丝不苟,主打的就是一个方正严肃。 不过田丰此刻却顾不上失态了,当即双眸犀利的盯着眼前的传令兵肃声道: “你可知谎报军情乃是死罪?” 那传令兵闻言却毫无惧色,直接坦荡道: “卑职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愿受军法处置!” 在淳于琼自刎后,魏军休憩了一夜后便准备动身和张辽会师。 然而却没想到魏哲这边还没有拔营呢,张辽的使者便送来了最新军情。 于是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倒不是田丰对张辽有什么偏见,实在是八百破二万的战绩实在有点夸张。 黑山军固然是黄巾余孽,但战斗力却并非那种刚刚起事的乌合之众。 可就是这样的两万大军却被张辽率八百人给冲了,别说田丰不相信,就算是魏哲……好吧,魏哲还是相信的。 谁让这厮历史上还干过更夸张的事情呢。 啧啧~八百破十万?写都不敢这么写啊! 不过出于对田丰的尊重,魏哲还是让传令兵详细讲述了一遍战争经过。 传令兵闻言自然无有不从,当即与有荣焉道: “袭营前日,张校尉于五千人中募敢死者八百人,椎牛飨之,休憩终日,及至子时方夜袭黑山军大营。” “战事初启,张校尉披甲持戟,杀数十人,斩左髭丈八、雷公二将,虎啸周边,震慑贼兵,而后率兵冲垒而入,至黑山大营腹地,其后八百敢死士亦怀必死之心登锋陷阵,争先恐后,无有退者。” “自子时战至天明,张校尉率八百陷阵士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先后阵斩黑山贼将左校、郭大贤、五鹿、李大目、于氐根等人,令黑山贼胆气尽丧,人马披靡,无敢当者。” “彼时黑山贼酋张燕欲夜间升帐稳定军心,然被张校尉率众逆势击之,斩其中军帅旗,张燕惊惧,不敢应战,故率亲卫数百人退走,不知所踪。而后黑山贼军士气大衰,我军余部四千骑趁势击之,黑山贼军至此大溃,未至日中便全军覆没。” 待传令兵说完张辽破黑山军的整个过程后,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除了魏哲之外,其余将领、亲卫都不禁有些目眩神迷。 尤其是毛坤这种最喜欢玩命的悍将,此刻简直恨不能早早飞到耿乡与张辽一同袭营,倒不是去抢功劳,而是这种事情实在太刺激了。 八百破两万……嘶~毛坤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面露亢奋之色。 相比之下,田丰的情绪倒是稳定下来。 “以敢死之兵,击贪墯之卒,难怪有此大胜,壮哉!” 虽然这种战绩依旧很夸张,但至少没有突破田丰的认知。 不过魏哲却忽然问道:“那八百陷阵士伤亡如何?还有多少能战?” 此言一出,传令兵当即遗憾道: “战死过半,重伤者百余人,如今能战者不足三百!” 听到这里,即便对张辽的历史战绩早有领会魏哲还是不由轻叹一声。 能战损过半却依旧死战不退,也难怪他们能打出如此惊人的战绩。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吩咐道: “便以这三百陷阵士再立一营吧,兵八百,号'陷阵',一应待遇俱与‘玄甲营’同级。至于此战……皆以先登之功计,战死者倍之,重伤者俱转屯营,任司马之职。” 当然,这只是针对士卒的论功行赏,至于张辽倒不是这么着急。 等到拿下冀州之后,再对张辽这一系列功勋论功行赏也不迟。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帐内将校则都忍不住面露倾羡之色。 毕竟能让魏哲特授营号的,在魏军之中还是首次。 甚至连“玄甲营”都不算,这支具装甲骑本来就是先有营号才组建的。 未立一功,此辈就已经有了“玄甲营”的军旗。 不过他们也没辜负这份荣誉就是了。 毛坤心中不由暗自发誓,日后怎么说也得拼出一个特授营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辽这一战打得确实漂亮。 即便没有他的异军突起,过不了几天黑山军照样要败在魏哲手中,但是这里面的意义却是不同的,这一来一回不知道给魏哲省了多少功夫与时间。 有了张辽的助攻,此刻魏哲也用不着着急忙慌的朝耿乡赶了。 于是沉思片刻之后,魏哲当即果断道: “开拔!” “既如此,那便会猎信都,看看袁本初还有什么能耐!” …… 话说下曲阳这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冀州其他战场也没有闲着。 除了淳于琼这支西路军外,中路袁军和东路袁军也相继陷入厮杀。 其中东路袁军本来被沮授率领数万屯兵义从用壕沟、拒马给堵在修县,却不想郭图与张郃竟然配合默契,一人守城一人突围。 结果张郃得以率万人成功突围,前往青州平原郡支援周昂。 至于修县这边则成了沮授与郭图两人的战场,两个老冤家算是又聚到了一起。 因此之故,钟扈所率领的青州军迟迟没有进入冀州境内。 相比之下,太史慈所率领的中军倒是顺利多了。 一开始太史慈便直抵信都城下,几乎是将审配与颜良按在地上揍。 不得不说,如今的太史慈已然比原历史中的水平要高很多了。 毕竟他几乎是与魏哲同时投军,与魏哲一同经历了所有战事,并早早就为独当一面大将独领一军。 从辽东到幽州,从草原到洛阳,身经百战的太史慈早就非昔日的东莱少年。 魏哲的发展固然一日千里,但太史慈的成长也是有目共睹的。 区区颜良,如今还真不配作为太史慈的对手。 若不是有着守城之利,太史慈或许要比下曲阳那边更早取得突破。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信都局势最早出现失控之态。 于是袁绍在几番衡量之后竟果断率领四万兵马离开广宗大营支援信都。 很显然,袁绍同样不缺乏魄力。 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并非只看见了危险,同样也看到了胜机。 毕竟随着他这四万生力军压上之后,信都局势顿时转危为安不说,太史慈反而立刻身陷险境。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袁绍与审配、颜良将近六万人的夹击下,太史慈不得不据营而守。 然而与淳于琼不同,在袁军的围攻下太史慈却不动如山。 看似情况危急,但是太史慈却时不时的以攻代守,反击围攻的袁军,一来二去亦是斩获不少。 这让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袁绍那叫一个憋屈。 尤其是在看到下曲阳方面的战报之后,他更是愤怒的拔剑斩断了案几。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把局面扳回来了…… 第124章:一鸣惊人张儁乂 - 汉官 - 江汉 “明公,撤军吧!” 自从下曲阳的战报传回之后,逢纪便开始劝袁绍撤军。 淳于琼的战死,西路军的全军覆没,都让逢纪觉得当下实在不是决战之机。 并且他也不是彻底转向失败主义,而是另有算计。 只见逢纪神色诚恳道: “冀州虽残,犹可带甲十万,谷支数年。若以此大军固守坚城,冀州之粮未尽,则魏军伤亡已竭矣。”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魏军虽悍,诚不可速胜也。” 袁绍闻言顿时满脸不喜: “士可杀不可辱,吾乃汝南袁氏之主,焉能如此苟且偷生?” 见此情形,逢纪当即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易经》有云: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 “韩信有胯下之辱,勾践有卧薪尝胆之荣。” “以汉高之天纵神武,鸿门宴时尚且需贿赂项伯以避霸王锋芒,苟且偷生。若非如此,焉能有日后十面埋伏之局?” “还请明公暂忍一时之辱。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也!” 当然,逢纪这么说并不是真的让袁绍当缩头乌龟。 他之所以建议袁绍率领大军回守邺城,根本逻辑还是用空间换时间。 逢纪仔细研究过魏哲的诸多战绩,发现他虽然能征善战但也不是没有缺点。 譬如在攻城方面,纵然魏哲用兵如神也照样难免伤亡惨重。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魏哲作战的风格更偏爱于野战。 能不攻城,魏哲貌似都会尽量避免攻城。 怎么说呢,这种问题若是放在寻常将领身上压根不算什么,甚至都不能算是缺点,可逢纪却从中看到了机会。 他觉得可以利用魏哲这个性格缺点,加以利用。 见袁绍的态度有所松动,逢纪连忙又解释道: “勿需太久,待幽州百姓疲弊,仓庾无积,魏公威后方必然不稳,届时明公大可分遣精骑,游而击之,钞其郡县,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以明公之神武,最多不过三年,自可逆转攻守之势!” 不得不说,逢纪还是有几分才干的。 甭管他此计能不能实现,至少他这番说法貌似能自圆其说。 如果按照他这个计策,那么魏哲最终即便能拿下冀州恐怕也要平添不少伤亡。 这使得袁绍听罢都忍不住陷入沉思。 不过许攸听完逢纪的话语却连连摇头。 只见他眉头一皱便毫不客气的驳斥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也。” “我等焉能将生死寄托于敌人之手?” “元图所言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若坐等魏军大兵围城,恐悔之晚矣!” 在许攸看来,逢纪这个计策都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而是先自杀再伤敌。 甭管魏军损伤多少,只要魏哲能够狠下心,他们终究免不了一个死字。 故此与其慢慢等待死亡的到来,许攸觉得还不如现在就拼命一搏。 看似风险很大,但总比慢性死亡来得好! 很显然,逢纪偏向于保守派,许攸则是个激进派。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许攸这厮可是在刘宏在位时就敢到处造反的家伙。 和许攸相比别说逢纪了,就连董卓都算是保守派了。 比如此刻,在驳斥了逢纪之后许攸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即干脆在信都城下和魏军打一场大决战。 许攸的根据有三点: 首先,信都城如今尚且在审配与颜良手中,有地利优势。并且太史慈所部被他们围攻许久,若此刻退兵则前功尽弃。 其次,即便魏哲率军来援他们也可以逸待劳,趁其立足未稳痛击之。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那就是在信都决战,双方之间的差距将被拉到同一水平线。 因为纵然魏哲来援,他和太史慈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 而如今信都城下的袁军数量则高达六万,并且还有城池为依仗。 即便在整个冀州层面上是袁军落入下风,可局限在信都战场这一点来看,袁军却是优势一方,并且优势还不小,既有地利之便,又有兵力优势。 如此也就难怪许攸想在信都城下拼死一搏了。 只见许攸面色坚毅道: “若能在信都城下一战而毙贼首,则全局皆活也!” 不得不承认,许攸这个方案风险虽大,但是收益回报也是极高。 而且他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甭管魏军现在占据多少优势,可一旦魏哲战死情况则会瞬间颠倒过来。 届时别说冀州了,魏军连幽州老巢能不能保住都未可知。 于是许攸话音一落,袁绍便不由眼神一亮。 随即只见他拍案而起,按剑昂首,毅然决然道: “不必再议,此战不胜即死,如此方不负吾袁氏之名!” 没办法,许攸说得好处实在太香了。 按照逢纪的计策袁绍最好也不过勉强保全,依旧难改敌强我弱的趋势。 但按照许攸的算计,他却有可能一举逆转颓势,反败为胜。 如何选择,自然一目了然了。 并且谁让袁绍上次在公孙瓒身上就有过一次成功的经验呢。 先前公孙瓒气焰何等嚣张,一路势如破竹都要逼近邺城了,结果一朝战死当场,所有失地转眼就失而复得,传檄即定。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不对,当初袁绍的情况甚至比现在还要危急,可他依旧还是翻盘了。 可以说公孙瓒的例子,此刻给予了袁绍莫大的信心。 对此逢纪自然不甘,还想尝试劝谏袁绍改变主意。 但是还未等他开口,来自青州的战报就让逢纪无奈的闭上了嘴巴。 …… 话说修县被围之后,郭图和张郃并未就此甘于沉寂,即便沮授动员渤海各家将修县城外挖的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处平坦的地面,但依旧被两人寻到了机会。 结果就是郭图依旧固守城池不出,而张郃则率万人突出重围。 而张郃的离开虽然减少守城的兵力,但却也大大降低了修县的粮食消耗。 郭图如果死守修县,想要破城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另一边张郃成功突围之后则并未选择反身一击。 毕竟现在看似是沮授围住了修县援军,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郭图以万余兵马拖住了渤海魏军呢。 故此张郃率兵离开后直奔青州刺史周昂而去。 因为张郃心里比谁都清楚“修县-平原郡”防线存在的意义。 那就是阻挡钟扈的青州军进入冀州,避免广宗陷入围攻之中。 事实也正是如此! 本来钟扈率领青州军都快打穿平原郡了,华雄更是击破高唐袁军,眼看着就要进入清河国了。若是让华雄突破青州防线,那么平原县坚守的周昂也就不战自溃了。 然而张郃却绕道清河国腹地于渡口外埋伏,趁华雄率军渡过黄河立足未稳之时,猛然发起突袭,最终阵斩华雄,其所率领的魏军更是伤亡过半,溺死者数以千计。 可以说高唐一战,直接改变了青州局势。 要知道周昂都准备退守冀州了,可张郃的出现却让他瞬间压力大减,双方竟然再度僵持起来。 信都城内,当袁绍看到这份战报时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好!哈哈哈~” 只见袁绍说着便忍不住放下战报哈哈大笑起来。 在将战报传示堂内众人之后,袁绍忍不住抚须而笑道: “魏贼虽有小勇,却不知吾亦有大将!” “儁乂之举,实在堪为诸将表率!” 说罢袁绍竟然直接当场便论功行赏起来,直接封张郃为荡寇将军。 如此干净利落的举动,着实让堂内不少将校都羡慕不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开战后袁军败仗不断,张郃这次的表现确实挺提气的。 看似他这次只是斩了一个魏军校尉,但懂行的都清楚他挽救了袁军的东线战略。 所以众人虽然羡慕,但也都无话可说。 袁绍如此重赏张郃,其实也存着凝聚军心,提振士气的意思。 见此情形,逢纪知道没有机会了,哀叹一声后便无奈的坐下了。 而张郃的捷报也越发坚定了袁绍要在信都和魏哲决战的信心。 于是当魏哲率领大军出现在信都城外之时,看着远处旷野上越来越近的“魏”字旗,袁绍眼中已然满是战意,没有丝毫惧色…… 关于上章的一些争议 - 汉官 - 江汉 大家的评论都看了,下午研究了半天发现确实有问题。 但不是华雄不应该死,而是我这段剧情处理的简略了。 如果花上四千字来描述魏军在黄河边上被伏,华雄战死的详细过程,想必更有说服力一点。 穿越类历史小说,本就是作者用文字说服读者的过程。 所以,这里真没有故意压主角,一场能决定河北归属的大战,不可能只有敌方伤亡惨重,另一方却只擦破点皮。 袁绍以及他麾下的军队不是黄巾军那种流民兵,袁军的战斗力甚至可以在汉末排到前三。 袁绍只是遇上了兵法造诣在历史都排得上号的曹操,所以才会有了这个下场。 《三国演义》污蔑太过了,个人觉得袁绍还是很有能力的,你可以说他坏,屁股都坐在士族这边,但不能说他菜。 张郃也是同理,普通的将领和大将之才的区别,基本上就是生死差距。华雄是勇将,但张郃也是有勇有谋。 历史张郃要不是遇到了司马懿这个老狐狸,恐怕也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坑死了。 看到有书友吐槽好几年了还没有弄死袁绍,占领一个冀州都磨磨唧唧的,(⊙o⊙)…额,其实我已经尽量加快节奏了。 因为在我的大纲里面,袁绍一死基本上就要进入小说后半段了,魏哲提前数年就占据了河北四州,优势太大,很难再像前期那样斗智斗勇了,靠硬实力就可以直接横推天下。 魏军断档式的强大,曹操和刘备又远比同时期弱,这要是还打上七八年才是真的压主角。 魏哲是中平元年穿越,到书中初平四年正好十年。 用十年时间从无到有建立帝王之基,已经不算慢了吧? 如果把董卓上洛当做汉末乱世的开端,那么从乱世开启到一统天下,魏哲估计也就花了不到十年。 在汉末这种社会环境下,一个连寒门都不是的边郡青年能在二十年内一统天下,登上天子的宝座,这已经很快了。 毕竟从名望到根基再到军队实力,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发展的。也就是魏哲不姓刘,否则能省下至少一半时间。 另外有些书友觉得更新太慢了,这点我承认,也觉得很抱歉,但没办法,我真是头一回写历史小说,实在没经验。光是开头都磨了三个月,怎么收尾就更没经验了。 为了这本书能有始有终,我只能尽量慢慢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小说烂尾。 要不这样,我先做到不太监、不烂尾,然后等到下本再做到“更新给力”这点? 哈,其实说这么多废话主要因为今天又要鸽了。 写了两版都推翻了,正头疼怎么才能让袁绍体面。 毕竟,他不体面,我也没办法体面了,唉…… 第125章:战场无处不在【4K】 - 汉官 - 江汉 冀州自古多城。 与邺城、邯郸相比,信都虽有些默默无闻,但却也是冀州首屈一指的大城。 据班固所撰《汉书》载: 春秋时,信都城本属晋之东阳地,战国属赵。 前汉高帝六年(公元前201年)方置信都县,立信都国。 后多在郡、国之间变动,信都郡与信都国交替不断。 及至本朝安帝延光元年(122年),方才废郡置县,改乐成国为安平国,辖信都诸县。 之所以屡遭变动,全因信都所处的地理位置而起。 作为冀州腹心之地,信都城刚刚好位于冀州正中央。 故此无论是冀州地方还是朝堂,都喜欢在这个要点做文章。 而河北一马平川的地势在信都也是彰显无疑。 故此无险可守的袁军,只能依靠城池做依仗了。 当魏哲兵临城下时,便见袁绍分兵两路。 一路袁军在城外西北角立营,倚城而守,成掎角之势。 魏哲见状也不奇怪,只是默默率领亲骑观敌虚实。 旷野之中,千余精骑呼啸而至,须臾便到了城下。 魏哲放眼望去,只见城池古朴厚重,虽以夯土为主,但城墙底部却外包青砖,显然是为了防止雨水侵蚀。 此刻城墙上的刀劈斧凿、火烧撞击的痕迹甚至清晰可见。 “此城周长约十二里,高二丈五尺。”众骑簇拥下,只见太史慈骑着一匹神骏的青骢马紧跟在魏哲左侧,举起马鞭对着前方的信都城介绍道:“信都建造虽久,但历代多有维护,故此即便到了今日护城河也有七尺多深、宽丈余。” 随着魏哲的到来,太史慈之围自然也就解除了。 对此太史慈倒没觉得有什么,一心只想着如何攻陷信都。 在大概介绍了信都城的相关数据后,太史慈便颇为无奈道:“此城方正,无有半点取巧之处,只能以力破之。” 魏哲闻言却不做回应。 在绕城一周后,见城头上的守军气势俨然,魏哲没有说什么,不过当看见一个金甲将领在众将的簇拥下立于城楼时,他顿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虽然距离遥远,但魏哲还是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人似乎也看见了魏哲,两人就这般对视起来。 片刻之后,魏哲方才面无表情道:“回营吧!” 话音未落,魏哲便又带着亲骑呼啸而去。 城头上,看着魏哲远去的背影袁绍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说来也有意思,别看魏哲和袁绍斗了这么久,但两人实际上素未谋面。 曹操也好,刘备也罢,魏哲多少都亲自接触过。 唯独袁绍,魏哲一直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袁绍亦是如此,今日他方才看见魏哲真容。 不过今日一见,袁绍心中战意反而越发坚定了。 要知道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二,自称一句老夫都不为过。 但魏哲却不过而立之年,甚至望之依旧如青年俊秀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袁绍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羡慕。 出身四世三公的他,平生头一次这么羡慕一个寒门子弟。 不为其他,只因魏哲依旧风华正茂! 这让袁绍非常羡慕,同时也让他由衷的感到恐惧。 没办法,岁月如刀,非人力可以扭转。 若是这次他不能在信都城下将魏哲杀死,令他逃回幽州,那么假以时日魏哲熬都能熬死他。 届时袁绍不敢想象自家子嗣如何才能打败这样的强敌。 与此同时,魏军大营。 回到帅帐后魏哲亦是忍不住感慨道: “袁绍战意颇盛呐!” 魏哲必须承认,此前他确实有些小看袁绍。 但百闻不如一见。 今日观之,袁绍并非曹操在史书中描述的那么不堪。 至少信都上下的袁军气势严整,军心稳固,战意昂扬。 有这样的军队在,也难怪太史慈先前打得那般艰难。 想到这里,魏哲负手踱步片刻之后,忽然看向一旁的太史慈。 “子义,说说你的看法。” 太史慈闻言也不客气,当即介绍了一下这段时间在信都城的经历。 从他初率大军抵达信都城,到审配、颜良如何应对,以及袁绍最后发兵来援都细细讲述了一遍。有些信息心中不好说,但魏哲当面太史慈自然不会隐瞒。 最后只见太史慈面色严肃的认真道: “审配有帅才,颜良有将胆,此二人配合颇为默契,乃袁军中坚也。” “另外袁绍麾下有支精锐,唤作‘大戟士’,约三千人,皆手执大戟、巨盾,身披重甲,步战攻坚势不可挡,乃是一等一的军中虎贲,非寻常猛士悍卒可比。” “此外袁绍后军有支射声营,中有强弩万张,材官俱是经年老卒,亦颇为棘手。” 冀州终究是河北膏腴之地,积累终究非幽州这样的苦寒边地可比的。 就比如说工匠这一项,冀州的数量可能就是周边几州数量之和。 因为工匠属于脱产人群,每多一个专业工匠都是需要相应的农户供养的。 没有足够的粮草产出,纵然把少府名下的能工巧匠全都抢走,地方上也养不起那么多不务农事的工匠。 而这些底蕴最直观的外在表现,便是刀兵铠甲、弓弩箭矢的产出了。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冀州的工业生产力远强于大汉其他州郡。 这便是冀州为什么被称为帝王之基的缘故。 故此魏哲听罢虽然有些皱眉,却没有太过惊讶。 “既如此,明日先攻一阵再说罢!” …… 次日,清晨。 信都城下大军云集,杀气凛然。 没有任何犹豫,眼见兵马齐备云车上的魏哲果断的下令攻城。 顿时,便见乌泱泱的魏军好似海浪一般朝着信都城拍去。 一浪接着一浪,无边无垠,望之令人悚然。 只一转眼间,箭雨就好似瓢泼一般洒向城头,随即便听见一片哀嚎。 与此同时,城下的魏军则迅速推着盾车,在盾牌的掩护下有条不紊的开始填河。 不错,魏哲确实不怎么喜欢攻城,但这不代表魏军不会攻城。 出自洛水两岸的靖难左营、靖难右营甚至可以说就是诞生在一场场攻城战之中。 就好似辽东铁骑天生擅于冲阵破敌一样,靖难义从亦是擅长攻城拔寨。 因为那些攻城经验是他们用血泪从一场场战事中总结出来的。 死人死的多了,有些本事活下来的人自然就会了。 比如此刻,虽身处战场中心,乱石穿空、箭矢横飞,但很多靖难老卒却依旧淡然处之,不是不怕,而是明白怕也无用。 虽有些迷信,但沙场上确实是这样,越是怕死的人死的越快。 渐渐的,当一辆辆填壕车被推去护城河后,魏军终于推进至城下。 “杀!” 早已等得饥渴难耐的毛坤当即一跃而起,狞笑着便率兵出击。 云梯尚且未放平稳,他便已经蹿上一人多高,靠体重将其压向城头。 这也是他多次先登总结出来的经验,看似危险,实则一点也不安全。 但就是这种不规范的操作,却往往能让他快上几个呼吸的时间。 比如此刻,两丈多高的城头他几乎一转眼就爬上去了。 城头袁军只觉得云梯刚靠拢,便看见一道身影迅速蹿了上来,吓得一个激灵。 顿时之间毛坤一个矮身便撞下城头袁军,可还不等他横扫八方,便看见数面盾牌从各方朝他涌来,霎时间毛坤心中一寒想都没想就猛然一蹬向后倒飞出去。 这种应对看似死板,但只要守城一方反应够快,并且悍不畏死,对于攻城一方来说杀伤力那是相当大。任你再如何勇猛,在被几面盾牌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的时候也不过是刀俎鱼肉。 正是靠着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毛坤才能屡屡先登,且活到现在。 当然了,魏军这边的配合也很重要。 譬如毛坤在跳下城头之后,他的麾下立刻便以长枪横插形成木网。 当毛坤从城头落下之后便刚好砸在上方,借力缓冲之下这才没有摔死。 这也是毛坤麾下特意练出来的绝活。 没办法,谁让他们摊上毛坤这种喜欢冒险的主呢。 不过毛坤虽受小挫,但魏军先锋的攻势却一阵猛于一阵。 而另一边城头上的袁绍亦是披坚执锐,在城头四处巡视,鼓励士气。 见其甘冒锋矢,亲临一线,城头袁军亦是军心大振。 本就素质不低的袁军,此刻变得越发坚韧起来。 与此同时,城外的袁军大营同样没有闲着。 只见颜良掌骑、审配掌步,两万袁军如匕首一般刺向攻城魏军的腰腹。 袁绍在内,审配在外。 内外配合之下,魏军虽然攻势猛烈却始终没有撼动袁军守势。 当看见这一幕后,云车上的魏哲即便早有预料也忍不住眉头微皱。 看来此战他不能指望袁绍自己犯错了。 不过不犯错没关系,他有得是办法让他犯错!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下令抛石车出击。 须臾,天地之间便见巨石横飞,或是落在城头,或是砸墙城外袁军大阵。 反正能试探的点面魏哲都试探了一番,看清对方反应后方才换一种手段。 一来二去,城头上的袁绍终于忍不住面色凝重起来。 如此举重若轻的攻城手段,让他对魏哲的兵法造诣终于有了具体的概念。 即便魏哲用得都是常规的攻城办法,但无论是节奏还是时机都堪称精妙。 兵马轮换之间,更是没有给袁军留下丝毫可乘之机。 事实证明,战争就是比谁少犯错。 此刻无论是魏哲还是袁绍都起了逼对方犯错的心思。 于是天色将将傍晚,攻守双方就各种鸣金收兵了。 …… 且不说信都城下魏哲和袁绍如何互相试探。 下曲阳这边,随着两万黑山军全军覆没,本就提心吊胆的常山国顿时越发惶恐。 甚至无需常山国相下令,各家豪强大族便自发的联合自保起来。 常山国与巨鹿郡的交界处,几乎硬是用拒马堆出了一道防线。 然而他们却是不知,真正的危险却是来自背后。 深夜,井陉关外。 看着关城上闪烁的火光,赵云的面色越发冷静。 作为太行八陉之一,井陉的重要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早在春秋时期,《吕氏春秋》《淮南子》便称“井陉”为天下九塞之一。 因其地四面高平,中部低下如井,方称井陉。 顾名思义,“井陉”就是太行山内一条隘道。 不过当下的井陉关与明清时期不同,主要为井陉西出之口。 自前汉开始,它又与南面的壶关、天井关合称“上党三关”。 至于后世井陉关,一般是指井陉县全境。 即包括汉故关、娘子关和土门关在内的完整防御体系。 后世所谓“汉故关”,便是今日的井陉关。 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 自先秦时期,此处便以羊肠一线之险闻名天下。 实乃并州入冀之锁钥,沟通东西之咽喉。 明初朱元璋取元都,亦是自真定而西入井陉,下平定州。 这样的险要之地,袁军自然不会忽略。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随着黑山军的大败,常山相孙瑾早就失去了章法。 除了固守城池之外,他只如鸵鸟一般整日缩在郡府之中彷徨不可终日。 这样本来都流窜到赵国境内的赵云敏锐的察觉到时机。 于是在去邺城袭扰和偷袭井陉关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毕竟纵然邺城措不及防下让他攻入城中,仅凭八百人他也没办法占据邺城。 如此一来,除了让袁绍前线的吓一跳之外并没有多大用处。 但若是能拿下井陉关就不同了,整个战场的局势说不定都要为之一变。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密林之中夏侯玄终于去而复返。 “确认了,徐刺史已派兵在苍岩山谷地埋伏,只待城头火起,一炷香内他们便可疾驰入关。” 倒不是徐荣不想帮忙来个内外夹攻,主要井陉关的盯防重点就在太原方向。 至于常山国这边,自袁绍成为冀州牧后一直都以收税为主。 在袁绍招抚黑山军之后就更是如此了,压根不怕有人偷关。 然而眼下别说黑山军了,连张燕都不知道躲在哪个山沟沟里面去了。 作为真定地头蛇的赵云一路潜行而来,根本就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黑山贼没空理会,井陉关则从来没想过这点。 毕竟常山国还没有沦陷呢,谁能想着在自家腹地也能冒出一支敌军偷关…… 第126章:大将之才【4K】 - 汉官 - 江汉 是夜,月明星稀。 井陉关上,只见不少戍卒正疲惫的打着哈欠。 作为太行要道,井陉关的守卫其实并不多,不过一曲士卒而已。 倒不是常山国抽调不出更多的人手,而是两百人就已经足够。 再多,狭小的井陉关城就容纳不下了。 况且井陉关的后勤补给可不容易,山路曲折,转输损耗远胜他处。 在此处维持两百戍卒的耗费,都够山外千余郡兵生活了。 故此井陉关的戍守士卒太多了,常山国也无力承担。 若非太原郡被魏军所占,井陉关的戍卒甚至会更少。 要知道在桓帝之时关内的戍卒不过五十余人,并且是负责收取来往商队税费的。 现在世道乱了,井陉关的日子也变得艰难起来了。 以往油水肥厚的逍遥之地,已然变成了钱多事少离家近……不对,是钱少、事多、离家远的苦差事了。 所以眼下井陉关内的戍卒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是没门路的苦哈哈。 指望他们兢兢业业的守夜,还不如先把每个月的米粮足额发放了再说。 比如此刻,当看见城下驿道上仿佛有一道黑影闪过,康衢并没有在意。 反倒是一旁的戍卒有些犹疑道:“伍长,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影。” 康衢闻言却随意的打了个哈欠: “哪有什么人影,一定是你眼花了。” “山里的野物这么多,估计又是什么东西下山了。” 若井陉关还像以往那般油水肥厚,康衢倒是不介意出去巡视一番。 但是现在么,他能站着不睡觉就已经很对得起州牧了。 正当康衢想着要怎么托关系调离这鬼地方的时候,便听得“嗖”“嗖”破风声响起,康衢便感觉喉咙一痛,立刻摔倒在地。 结果康衢还痛苦的捂着喉咙在地上“嗬~嗬”扑腾呢,他左侧的戍卒亦是猝然被一支冷箭射中右眼,直贯入脑,倒地就睡。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关城上的其他戍卒,一时间警声大作。 然而已经为时已晚,城墙下只见赵云将手中的弓箭随手一扔,便向上抛出一道绳勾,三两下便爬了上去。 若不是夜射的难度太大,赵云刚刚甚至想玩一手连珠箭。 而当赵云飞速登上井陉关城头时,后方不远处隐藏的八百魏军亦是飞速向城头涌来,一个个扛着简陋的梯子便开始蚁附夺关。 不过一转眼,井陉关上已然是鲜血满地,惨叫不断。 即便睡着的戍卒被尽数惊醒,一个个提刀持枪的朝赵云等人杀来,但还是陷入了苦战之中。 因为随着赵云等人在关城上方站稳脚跟,后续爬上城头的魏军士卒越来越多,不过片刻功夫竟然就和城头戍守的袁军数量相当了。 当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之后,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了。 常山赵子龙,是常山国的常山,亦是常山关的常山。 在赵云的左冲右突之下,不过半个时辰这座险关竟然就这样被他拿下。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偷关。 以有心算无备,井陉关压根就没有考虑防御常山国这边。 否则若是堂堂正正的以大军攻打,死上数千人也未必能拿下这座井陉关。 …… 在砍杀完最后一名抵抗的袁军之后,赵云顾不上打扫战场便下令道: “快,点火,发信号!” 毕竟拿下井陉关只是手段,打通太原郡和常山国的联系才是根本目的。 与此同时,井陉关西侧一里外的一处河谷间早已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魏军。 甚至就连身为并州刺史的徐荣,今夜都亲自率兵在此处等候。 没办法,井陉关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这是太原郡到常山国的唯一通道。 这条路如果打不通,徐荣就只能在上党郡和高干死磕了。 但上党郡的壶关照样是一处天险,并且被高干严防死守,短时间很难攻破。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并州军几乎被排除在这场袁魏大战之外。 不过,这里面也有这场大战提前爆发的缘故。 若非如此,徐荣纵然是绕道代郡也要赶回来参与此次大战。 正当徐荣心中有些焦急的时候,一旁的亲卫忽然面色惊喜的指着不远处的山头。 “看,火堆!使君,他们真的成功了!” 徐荣见状心中终于大定,当即没有半点废话的眼神坚毅道: “入关!”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河谷中早已等候许久的魏军亦是不由发出一阵欢呼。 经过这一年的安置,这些青州流民兵早就已经打磨成魏哲喜欢的样子。 甚至经历过青州乱象的他们,反而更加适应屯兵的生活。 左手锄头、右手汉剑,他们哪一个都不想放弃。 “快快快~” 在一个个军吏的催促下,只见一条长蛇很快便顺着蜿蜒的山道朝着井陉关前行。 一炷香后,当徐荣率领并州军踏入井陉关时,赵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看着关城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赵云不由诧异道: “徐使君,你这是倾巢而出了?” “那倒不至于。”徐荣闻言当即哈哈一笑:“上党和匈奴那边还要人看着呢,这里不过才两万人罢了!” 可话虽如此,但这两万人却基本上都是并州军的精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徐荣倾巢而出也没错。 为此上党郡那边崔琰甚至不得不转为守势,依靠关卡抵御高干的侵略。 而见徐荣这么一说,赵云当即忍不住大喜。 当下和后世不同,不同战场之间的消息传递是十分滞后的。 此刻赵云并不知道信都城下的战况如何,但他清楚有了并州军这两万生力军的加入,信都之战的胜算便又多了一分。 然而赵云话音未落,徐荣却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不行,不能去信都。” “不去信都?”赵云瞬间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道:“君侯可还在等着咱们呢?” 五万对六万,单单从兵力上来看,信都战场魏军还是处于劣势的。 是故赵云想象不到还有哪个目标比支援自家主公还要重要。 但赵云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勇则勇矣,谋略却尚有不足。 相比之下,徐荣作为独当一面的大将显然就要成熟多了。 在他看来与其东出常山,支援信都战场,不如直接率军南下,绕到袁军背后,横插在广宗和邺城之间,切断袁绍的退路。 如此,便可对袁绍形成釜底抽薪之势,彻底断绝他的生机。 从这个角度来看,徐荣的战略眼光确实要比赵云高上一层。 因为他率兵东出最多也就是让袁军重伤,但是南下却能直接致袁军于死地。 所谓“大将之才”其实就是如此,他们往往能在诸多目标中找到最为致命的那个。 幸好赵云也不是蠢货,见徐荣这么一说也立刻反应过来。 不过他依旧忍不住有些担忧道: “那……信都怎么办?” 不想徐荣却认真而坚定缓缓道:“我相信君侯!” 徐荣对魏哲的信心甚至比对自己还足。 他不相信那个屡屡破国擒王,收复洛阳的边郡豪杰会被小小信都难住。 当然,若非他是魏哲乡党中的乡党,徐荣也不敢这么冒险。 毕竟他此举相当于置主公的安危于不顾。 换做一般将领纵然知道最优解,也未必有胆子敢这么做。 而见徐荣如此坚决,赵云思量片刻后终于缓缓颔首。 当晚,在赵云的引路下并州军便轻易拿下真定城。 毕竟无论赵云和徐荣如何考虑的,常山国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于是次日一早随着消息传开,整个常山国顿时炸开了锅。 尤其是常山相孙谨,听完属官的汇报后当场便吓得昏了过去。 好不容易被医官唤醒之后,他更是气急败坏的大喊着要弹劾黑山军通魏。 但不管他怎么说,郡府上下依旧是人心惶惶。 …… 话分两头,当常山国风雨飘摇之际,大汉其他地方也不安稳。 随着冀州大战的消息传开,很快便牵动了天下人心。 原因很简单,无论胜者是谁,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日后的河北之主。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自然不想让两人分出胜负了。 譬如长安朝堂,很快便以天子的名义派遣太傅马日磾持节安抚天下。 虽然马日磾与占据洛阳的士孙瑞私交不错,但他还是绕道河东闻喜,由河东郡入上党,而后从上党进入冀州。 袁绍得知之后并没有拦截,反而传令邺城将马日磾用水路送至信都。 他倒不是和马日磾有什么交情,只是觉得这是个好棋子。 虽然当下朝堂权威日渐沦丧,但大义终究还是有几分的。 于是在见到马日磾后,袁绍当即拿出往日的名士姿态一番诉苦。 反正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都是魏哲的错,他也是被逼无奈。 并且还拿当下的战事举例,表示若是马太傅能劝魏哲退兵,他便立刻撤军。 马日磾闻言亦觉得有几分道理,当即便持节前往魏军大营。 然而对于马日磾的到来,魏哲却有些无语。 若不是这老头手中拿着天子御赐符节,魏哲甚至不想见他。 故此当马日磾入帐之后魏哲没有丝毫废话,当即开门见山道: “马公此行,所为何事?” 马日磾闻言当即肃然道: “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何喜如之!” “近年来关东州郡战乱频频,百姓流离失所……” 然而马日磾话刚说到一半,魏哲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只见他眼神锐利的看向马日磾的双眼,冷冷道: “这是天子的旨意,还是郭、李二人的旨意?” 此言一出,马日磾面色不禁有些难看。 可是由于如今长安确实被李傕、郭汜所据,此事天下皆知。 于是马日磾只能咬紧牙关挽尊道: “左将军多虑了,此乃朝堂的旨意!” 毕竟马日磾心里也清楚,这并非天子的意思。 若是他此刻承认,那无异于那天子仅剩不多的权威替李傕、郭汜背书。 只是马日磾的坚持在魏哲看来却有些本末倒置。 这些汉室老臣难道没有发现天下权柄早就不再操于未央宫之手了? 即便他们在长安城中再次发动政变,一场党争的胜利也改变不了大局。 是故魏哲并没有给他留丝毫余地,毫不客气道: “那请问马公,这是天子的朝堂,还是凉州人的朝堂?” “若是天子的朝堂,王子师等诸位大臣难道都是天子赐死的么?” 闻听此言,马日磾终于无言以对。 可魏哲却没有放过他,谁让这厮自己糊涂也就罢了,还要拉别人下水。 “马公是不能言还是不敢言?” 见马日磾依旧沉默,魏哲这才义正严词的驳斥道: “君自以为忠臣,却不知所行却是为虎作伥之事,又有何颜面责问于我?” “道不同不相为谋,马公还是退下吧!” 说罢魏哲便摆了摆手,让左右将眼神茫然的马日磾带了下去。 只是魏哲没有想到,马日磾这老头一点都没有继承马融那豁达的心性。 被他两句话一刺激,这老头刚出大帐便口喷鲜血不省人事。 这下反而叫魏哲有些无奈了。 没办法,马日磾名义上终究还是天子使者。 若是让他就这样死在自家大营,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造谣呢。 于是本来准备立刻打发马日磾离开的魏哲,只能暂且留下他让华佗诊治一番。 不过马日磾的出现只是一个插曲,甚至只是魏哲和袁绍较量的工具而已。 随着魏哲解决了这个舆论隐患之后,次日双方便再度掀起大战。 …… 午后的骄阳下,毛坤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神色癫狂的怒吼着杀上了城头。 然而一次次尝试后,毛坤毫无意外的都败在了袁军的重甲步卒“大戟士”之下。 最后一次若不是城下堆积的尸山够高,毛坤估计都已经摔死了。 云车之上,看着被医官抬下去的毛坤魏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吩咐道: “虎臣,你上。” “喏!” 伺立在魏哲身后的焦山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干脆领命下去准备。 即便魏军的尸首已经在信都城下堆成了小山,焦山也没有多说半个字。 焦山只知道主公让他上,那么他就不能让主公失望。 于是片刻之后,只见本就魁梧壮硕的焦山身披重甲出现在了阵前。 没有丝毫犹豫,他便率着又一批敢死之士朝着城头冲去。 当看见这一幕后,城楼下袁绍的面色不由越发凝重。 实际上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袁绍的心情就没有轻松过。 他知道魏哲的攻势会很猛,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猛。 这厮竟然一改往日秉性,直接摆开架势强攻信都,完全是一副不顾伤亡的架势。 对此袁绍虽然早有准备,可在他的预估中这一幕不应该出现的这么快。 要知道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大戟士至少要等到五天后才会出场。 可是今天随着魏军频频攻上城头,袁绍不得不提前祭出了这一招。 这让袁绍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因为他本想利用城池先挫一挫魏军的锐气,待其势颓之后再联合城外袁军大营大举反攻,彻底将魏哲终结在此的。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魏哲纵然再如何能征善战,也终究避免不了这个规律。 只是袁绍万万没想到,魏哲压根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这简直就像是个愣头青……不过思量片刻之后,袁绍隐隐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一旁的许攸似乎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见许攸颇为欣赏的感慨道: “这厮果然狡诈,他怕是已经看透了咱们的算计。” “今日此人必然会尽全力攻城,若是不成明日魏公威怕是就要拔营离去了。” 看似像个愣头青,可实际上用得却是一力降十会的返璞归真之法。 逢纪听罢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他倒不是看出了魏哲的算计,只是觉得许攸的看法确实是最好的解释。 当然,也就是面前攻城的人是战功赫赫的魏公威。 否则但凡换一个魏军将领,逢纪都要怀疑他会不会打仗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在弄清了魏哲的想法之后,袁绍这边的就好应对多了。 略作沉吟,便见袁绍眼露寒光的冷声道: “传令审正南,莫要留手了。” “今日纵然不能阵斩魏公威这厮,也必需断他一臂,让他知道吾的厉害!” 第127章:乐极生悲【6.5K】 - 汉官 - 江汉 作为东路军都督,审配本来是坐镇信都城内的,袁绍来了之后他才搬到了城外大营,与信都城池遥相呼应。 为此袁绍十分有魄力的放权于他,支援的后路军除了留两万守城外,剩下兵马尽数交给城外的审配指挥调度。 这也导致此刻审配麾下听命的兵马足足有四万之多,反而超过了袁绍这个主公。 审配心知这份信任有多难得,故此这段时间也没有辜负袁绍的信任。 在他默契的配合之后,内外两支袁军的表现堪称守城的典范。 然而审配心中清楚,他们这次的目的并不仅仅是防御成功那么简单。 如果可以的话,信都城可以不要,但是魏哲必须死。 故此这段时间审配一直是收着打,唯恐错过最佳的时机。 …… 午后,只见审配在高台上瞭望许久,眉头始终紧锁。 对于今日魏军如此猛烈的攻势,审配心中同样感到困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当辛评前来传令时,审配下意识便摇头道: “不可,魏公威最擅虚实之法,如此冒进……”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辛评冷冷一笑道: “审正南,你莫不是想坐看信都被破,州牧被围?” “明公将性命都交托于你,你却违抗军令——审配,你到底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审配瞬间面色铁青的怒视着辛评,手中更是摸向腰间的佩剑。 审配知道辛评这些颍川士人一直对自己心有成见,却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竟然还在搬弄是非,胡搅蛮缠。 如此以私废公,审配真是恨不得立刻就砍下辛评的狗头。 但看见辛评那有恃无恐的神态,审配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怒火。 只见他眼神冰冷的扫视了辛评一眼: “血口喷人,非君子所为……滚吧!” 没办法,谁让辛评眼下传达的是袁绍的命令呢。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若是斩了袁绍的使者,那么就是审配不想反也得反了。 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审配才没有再理会辛评,当即召集众将准备出全军出击。 见此情形,辛评得意一笑后方才施施然离开了大营。 不过回城后,再向袁绍复命之时辛评还是顺手给审配上眼药。 “审正南颇有微词,卑职担心此人恐怕心存他意呀!” 袁绍闻言立刻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轻轻摇了摇头: “正南秉性忠烈,他不是这样的人,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只是话虽如此,袁绍袖袍中的拳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握紧。 不是辛评的谗言有多么高明,而是这个时候审配确实有谋害他的能力。 若是此刻审配起了二心,那么他能不能活着离开信都都是一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城外袁军大营。 当审配面无表情的传达完袁绍的军令之后,一旁的文丑立刻主动出列。 只见他面色坚定的躬身道: “丑愿为先锋,还请都督恩准!” 见审配眉头微皱,面露犹豫之色,文丑一咬牙竟决然道: “末将愿立军令状,若不成功,愿提头来见!” 见此情形,刚刚准备主动请缨的颜良不由默默收回了半只脚。 倒不是颜良觉得自愧不如,而是他明白文丑比自己更需要这份差事。 话说这次袁绍兵分三路,文丑本来是淳于琼搭档的。 奈何他的运气没有颜良好,淳于琼也没有审配的谋略。 结果临平一战西路军全军覆没不说,连主将淳于琼也自刎身亡。 身为副将的文丑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虽然侥幸逃回,但也只是匹马而还。 因此之故,自文丑回到广宗之后处境颇为艰难。 没办法,死者为大,淳于琼人都死了,现在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导致除了袁绍觉得文丑作战不力,同僚也觉得他贪生怕死。 结果被誉为“河北四庭柱”的文丑,就这样被闲置起来。 即便这次支援信都,袁绍也只是让文丑听命于审配麾下。 对于文丑的遭遇,审配自然了解,也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渴望证明自己。 于是念在乡党之谊,审配想了想还是微微颔首道: “军中无戏言,你若再败,别怪本督军法无情!” 文丑闻言当即感激的拜倒在地,欣然领命。 片刻之后,随着轰隆的马蹄声响起,只见文丑一马当先的率领三千骑兵从袁军大营中冲出,径直朝着魏军后阵而去。 随即袁军大营剩下的两万兵马终于倾巢而出,全军朝着魏哲大旗杀来。 …… 云车之上,当魏哲看见这一幕后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谁说在眼皮子底下就不能围城打援了? 只要能调动敌人,围城打援就什么时候都适用。 “行了,让虎臣撤下来吧!” 随着魏哲一声令下,魏军的攻城之势顿时戛然而止。 先锋魏军虽然无奈,但这样的经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信都守军局势危急,他们便必然会受到城外袁军的干扰。 这导致他们心中固然无奈,但一个个还是憋屈无比的撤回了回来。 而城头上的袁绍见状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当即果断道: “开城,出击!” 守城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下令城中守军主动出击。 一时间城内袁军都不由战意昂扬,因为他们胸中早就憋着一股火气了。 然而当看见城内袁军主动出城攻击的时候魏哲却并不意外。 互为犄角之势就是这样,击左则右护,击右则左护,不击则左右夹击。 以袁绍的才能自然不会放任审配在城外孤军奋战。 于是当城内守军乌泱泱一片趁势掩杀过来时,便听得“嗡~”的一阵闷响,一阵密集的箭矢便向着城下的袁军覆盖而去。 在如此近距离的齐射之下,袁军伤亡者不知凡几,前进之势更是猛然一滞。 但仅仅如此还不够,箭雨之后便见三千府兵纵马疾驰,骑弓连射,向城门反冲而去,呼啸之间便畅快的收割了不少性命。 袁绍麾下大将崔巨业见此情形还以为魏军要趁机抢下城门呢,吓得连忙暂缓攻势,在城门处摆出防御之势。 怎么说呢,他这么应对也不算错误。 毕竟城门就那么大,如果阵势被魏军冲乱了自家阵脚,那么城门他们就是想关都关不上了,所以这个时候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如果有机会的话,魏哲确实不介意先拿下城门,攻入信都。 事实也正是如此,见城门处的袁军稳住阵势之后魏骑也渐渐收兵。 攻城的魏军也彻底和袁军脱离接触,顺利退回本阵之中。 直到此时,城头虚惊一场的袁绍才松了口气。 他甚至故作轻松的对左右嘲笑道: “外强中干,魏公威技穷矣!” 逢纪闻言当即凑趣的笑道: “魏贼出身草莽,焉能知兵法之妙。”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不过为王前驱也!” 闻听此言,袁绍顿时忍不住抚须而笑,显然逢纪是说得他心坎上了。 许攸虽然没说什么,但一旁的辛评倒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在颍川辛氏眼中,魏哲的出身还真是和黔首草芥无异。 只是他们显然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当袁绍带领着城中剩余兵马齐出,准备和审配左右夹攻魏军,一举破敌之时,却见身为前锋的崔巨业却忽然猛然停下。 后方的袁绍不明所以,只看见前方尘土飞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灰尘微微散去后,立于马上的袁绍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 其身旁的袁军将校、州府幕僚有一个算一个亦是一副难以置信之态。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大惊小怪。 毕竟任谁看见前面忽然多出了一道壕沟时都会是这幅表情。 回过神来的许攸更是立刻大惊失色道: “不好,吾等中计了!” 许攸此言一出,一旁的逢纪等人也立刻反应过来。 中军大旗下的袁绍更是牙关紧要,面色铁青。 此刻他纵然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魏哲就是故意引诱他主动进攻。 这个计谋算不得高明,但是他偏偏就是中计了。 想到这里,袁绍的脸色顿时阴沉似水。 其实事实和袁绍想得也差不多。 甚至若不是为了眼前的这条壕沟,魏哲都不会攻这么多天的城。 也就是魏哲手中有大量技艺精湛的煤矿、铁矿工人,在挖地道方面有着相当高的造诣,否则魏哲也没办法在这么短时间挖出一道壕沟。 说来魏哲这招也算是攻城八法中“穴攻法”的变种。 只不过信都城的护城河太深了,费时费力不说,“穴攻法”的成功率还一直不怎么高,魏哲才没有用来攻城。 但不用来攻城不代表这招没用,魏哲改了改竟然将这个攻城之法用来防守了。 也正是因为他的地道压根没有挖到信都城下,才导致袁绍安排的“地瓮”没有丝毫察觉。直到刚刚魏军退回本阵,矿工拉倒早早设计好的木桩横梁之后,这条地道才暴露出来。 不对,现在不能叫做地道了,应该称之为壕沟。 虽然这条壕沟并不长,可护住魏军本阵足矣。 至少有了这道壕沟的阻碍确实能大大阻滞城中袁军的攻势。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便知道中计袁绍也没办法在收手了。 此刻他若是收兵回城,才是真的把审配和城外的四万大军往死里坑。 念及此处,袁绍心中一狠,当即咬牙道: “传令崔巨业,不管死伤多少,必须攻破此阵!” 当此之时,许攸、逢纪等人也无话可说。 大军前方的崔巨业在收到袁绍的军令后也知道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 于是他当即下令麾下拆毁城门附近的房屋,准备以这些木料杂物填壕。 也幸亏这段壕沟是魏军匆匆挖成的,远不能和信都城的护城河相比,否则崔巨业这点准备还真得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饶是如此,片刻之后袁军填壕之人还是死伤惨重,狼狈退回。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让崔巨业看得眼角直抽。 他不知道魏哲哪来这么多弓箭手、更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箭矢。 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他麾下的士卒伤亡惨重,偏偏他还不能退。 于是战场上就这样出现了如此荒诞的一幕,攻城双方竟然互换了角色。 前段时间魏军攻城之势有多惨烈,现在袁军的伤亡就有多惨重。 就算崔巨业不顾损伤用人命好不容易填平了一段壕沟,但不等他冲破此阵,对面早有准备的魏军便会猛然冲出将火油、柴草泼洒在上面,将覆盖在壕沟上的木板、杂物尽数点燃。 一时间,火光冲天,熊熊火焰之下袁军只能暂退一步。 烟雾缭绕之中信都城下已然尸横遍野,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此刻越发像鬼蜮一般。 而当这头的魏军死死将信都守军阻挡在本阵之外时,另一边的攻势却如下山虎一般暴烈。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当审配率领城外大营的袁军气势汹汹,一往无前的冲向魏军时,张辽笑了。 “陷阵营,破阵!” 说罢这个往日不苟言笑的汉子,便狞笑着再次开启狂暴模式。 其身后的八百陷阵士,亦是在一片沉默至少紧跟其后,眼中满是兴奋之色。 虽然眼下的陷阵营乃是张辽奉命以三百老陷阵士为骨干重新组建的。 但是有张辽这个灵魂人物在,八百陷阵士就已经是那个味道。 于是乎当文丑率领前锋气势汹汹地冲向魏军时,便诧异的看见了这一幕。 他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就气得满脸通红,鼻孔直冒粗气。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冲!” 一声怒吼之后,文丑便一马当先的朝着张辽冲去。 不得不承认,文丑或许没什么将才,但匹夫之勇还是有的。 随着他纵马掠过,长枪或抽、或刺,转眼便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张辽的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战场上的这些百战老卒。 军中皆敬佩他八百破两万的壮举,却不知道耿乡一战对张辽来说也是一场蜕变。 此战之前,他或许还有些迷茫,但此战之后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用兵之道。 夫战,勇气也。 以此言为核心,张辽在战场之上再无畏惧。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文丑,张辽没有丝毫犹豫便迎面冲了上去。 然而他并不是错身而过,而是在马后直接刺了一剑,直愣愣驱马撞了上去。 于是一阵刀兵交错声中,便剑张辽与文丑都被抛飞出去。 措不及防之下,文丑再如何有匹夫之勇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至于两人的战马更是口鼻满是鲜血的躺在地上,转眼便没了声息。 张辽虽然也被摔落马下,但是早有准备的他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朝文丑奔去。 霎那间,便见一颗人头飞起,血飙溅得到处都是。 抬眼望去,只见那赫然是文丑的首级。 不过此刻他眼中却满是茫然与惊愕之色,随即在看见下方的无首躯体之后,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顿时满是恐惧与不甘。 只是他再如何不甘,此刻也只能憋屈的滚落在尘土之中,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被他鲜血糊了满头满脸的张辽却感觉分外的痛快! 痛快啊!就是这个感觉! 张辽甚至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然后便狞笑着再度朝前方袁军突击而去。 见此情形,别说袁军的普通士卒了,便是后方的颜良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抽。 文丑之勇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可此刻竟然没有在张辽手中撑过两合? 审配定睛看去,立刻意识到对面绝对是魏军的精锐甲士。 这批人残忍暴虐、甲兵犀利不说,还仿佛不知畏惧一般,在张辽的率领下所过之处,袁军的惨叫痛呼之声几乎不绝于耳。 这……一时间本就有些担忧的审配忍不住眉头紧皱。 然而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见文丑失手,审配只能连忙命颜良率兵顶上去。 不过前锋失利甚至先锋被斩还是损伤了袁军士气,导致颜良打的十分艰难。 审配以为他打的是突袭,却不想魏军比他还主动。 随着陷阵营劈开的口中,只见一排排魏军步卒举着大盾长枪,沉默地冲上前去。 转眼间,两军便厮杀在一起,箭矢横飞下不知道多少人在世间消亡。 此刻,生命的流逝变得如此廉价。 一曲又一曲的士卒几乎成建制的战死,人命在此刻如蚂蚁一般微不足道。 实际上信都城下此刻却是好似蚂蚁大战一般。 要知道眼下在这战场之上,魏袁双方的步骑加起来已然超过了十万之众。 如此庞大的兵马纠缠在一起,场面惨烈的同时也蔚为壮观! 不过战线只僵持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虽然魏军现在挡住了南面的攻击,但那只是暂时的。 云车之上,只见魏哲死死紧盯着战局的变化。 当看见审配全军已经尽数压上之后,魏哲顿时眼前一亮。 审配或许觉得有袁绍南面配合,他不需要留什么预备队。 又或者是他以为现在已经是全军出动的时候,没必要在留手了。 只是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他显然误判了一些东西。 只见魏哲果断下令道: “玄甲营,出击!” 云车下的太史慈闻言当即大笑着领命而去。 辽东玄甲,天下无双。 在今日之后,太史慈相信这句话将传遍整个大汉天下。 …… 须臾,当养精蓄锐已久玄甲营穿过大阵出现在颜良面前时,他不由一阵胆寒。 这个“河北四庭柱”此刻终于明白文丑的委屈。 他本以为文丑口中的“势不可挡”“所向披靡”只是战败的托辞。 毕竟人马具装的甲骑袁军又不是没有,冀州上下也是有十几骑的。 不是缺少铠甲,而是能扛着如此多装备实战的具装甲骑太少了。 腰力也好、腿力也罢,具装甲骑对光靠两条腿夹马的骑兵来说要求太高了。 袁军内部曾做过实验,同样数量下轻骑几乎完胜具装甲骑。 有时候人马具装的甲骑甚至无法奔走疾驰,只能缓缓走马而行。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具装甲骑在冀州几乎沦为了袁绍的仪仗队。 大多时候都是在袁绍出行的时候妆点门面,充当礼器使用。 甚至为了降低对骑兵的要求,袁绍护卫中的具装甲骑全都是以木甲伪造铁甲。 在这种情况下,文丑的话自然没有几个人相信。 颜良等袁军将校不信,袁绍更是不信。 匹马而还的文丑把魏军玄甲说得越是强大,他们对文丑反而越发鄙夷。 只可惜颜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玄甲营虽然不过千骑,但是太史慈朝他冲来是颜良却感觉仿佛山崩地裂一般。 转眼间,颜良便看见太史慈踏着一股血浪杀到他面前。 当此之时,颜良只能咬牙持枪迎上,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杀!” 然而当太史慈的面帘下传出这声爆喝时……颜良飞了出去! 不是颜良太弱,而是具装甲骑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若是太史慈先前有十分力,那么在具装甲骑的加成下他几乎瞬间战力翻倍。 螳臂当车,便是此刻对颜良最好的形容! 半空中,胸口凹陷,脏腑俱碎的颜良只感觉一阵心累。 相比于死不瞑目的文丑而言,颜良忽然觉得像这样战死也挺好的。 打不过就打不过吧,反正他已经尽力了! 带着最后的念头,颜良就这样永久的陷入死寂。 其实颜良也就是吃了没见识的亏。 若他再多经历几次估计就会明白具装甲骑也不是无敌的。 比如审配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迅速想到了一些应对之法。 但此刻无论是拒马、还是陷马坑他都没有准备,武刚车更是来不及造。 于是无奈之下,他只能匆忙命蒋奇、韩猛两人阻止盾阵,试图迟缓魏军攻势。 可是随着太史慈一声令下,袁军的盾阵便仿佛纸糊的一般被一捅即破。 区区一千具装甲骑,竟然直接杀透东路袁军,直逼审配帅旗之下。 在一万府兵精骑不断扩大这个缝隙后,两万屯兵步卒则紧随其后。 魏哲没有给审配丝毫机会,他将自己的战场调度发挥到了极致。 而当他不犯错时,这场战事的结果便已然注定了! …… 另一边,信都城下,袁绍此刻却颇为振奋。 因为在他的催逼之下,袁军上下奋死拼搏,终于攻破了对面的防线与魏军厮杀在一处,在事实上形成了对魏军的夹攻之势。 然而正当袁绍觉得胜利在望,甚至考虑要如何才能阵斩魏哲之时,却一脸惊恐的看见远处审配的帅旗竟然忽的折断。 袁绍本以为是他看花眼了,但再三观察后审配的帅旗却始终没有升起。 一瞬间,袁绍心中只感觉一阵拔凉。 整个人就像身处三九寒冬一般,被无尽的寒意笼罩着。 虽然他不清楚东路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审配帅旗已折这是事实。 若无意外,审配和东路军应该是败了。 他再如何想不明白,也只能且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不知不觉间,袁绍的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 “撤!” 在从牙齿缝隙中迸出这个字后,袁绍忍不住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东路军没了,但是信都守军还在,这一战他还没有完全输。 此时此刻,许攸等人也不敢再多废话。 先前攻的有多猛,此刻撤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若不是魏军主力此刻还在围剿审配那四万袁军,信都守军恐怕要被咬掉一块肉。 但即便如此,他们甚至连信都城都不敢再回,直接领着幸存的两万余人匆忙离开战场,朝着广宗而去…… 第128章:父与子 【4K】 - 汉官 - 江汉 邺城,州牧府。 曾经高朋满座的议事厅内,此刻已是一片愁云密布。 尚未加冠的袁尚虽然还只是一个黄毛小子,但也知道一些世情。 只见的面色惶恐的坐在榻上不安道: “高将军,父亲现在如何了?” 话说袁谭虽是长子,但袁绍却更偏爱三子袁尚。 加上袁潭领兵已久,这些年追随袁绍四处征战,也是算是一分助力。 故此这次出征,袁绍带走了袁潭、袁熙,却令袁尚留守邺城,并且令高览辅佐。 本来这只是袁绍对三子的一点偏爱,却没想到此刻却成为了袁氏的唯一生机。 …… 时间回到八天前。 那日,张辽率陷阵营阵斩文丑,太史慈率玄甲营力劈颜良。 随着魏军斩将、刈旗,审配当场没于魏骑马蹄之下,死无全尸。 至此,审配所率领的四万袁兵便成了无头苍蝇一般,顿时大溃。 尤其在袁绍率领的信都守军临阵脱逃之后,中路袁军再无半点战意。 仅仅半日功夫,四万袁兵便降了大半,替魏军节省了不少时间。 至于脱离战场的袁绍也没有轻松到哪去。 幽州别的没有,就是骑兵最多。 于是袁绍这边还没走出多远,太史慈便率万余轻骑及时追上了逃走的袁军。 虽然无法击溃这支袁军,但是太史慈的存在却极大的迟滞了他们的行军的速度。 本来想要回到邺城固守的袁绍,就这样被迫滞留在广宗。 而这一停,就彻底走不了了。 因为徐荣率领两万并州军来了一场大迂回,直接抄了他的后路。 当然,这句话说的简单,可实际上想要做到却并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要做到这一点,徐荣等人就必须横穿常山国与巨鹿郡,才能横插在广宗和邺城之间,阻断袁绍的归路。 而这些郡县又都是敌境,想要迂回抄底自然是困难重重。 幸而赵云和徐荣两人配合默契,这才没有错过最佳时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冀州士族已经开始背弃袁绍了。 否则赵云就算浑身是胆,也没办法在敌境之中横行无忌,替大军开道。 《左传》有云: 君以此始,亦必以终。 袁绍当初既然决定要以士族为统治基础,如今自然也要承受相应的反噬。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广宗城外,围城的魏军已经将近有七万之数,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甚至由于信都之败,眼下还有三万袁军俘虏可以作为魏军的攻城耗材。 而广宗城内的袁军不过两万左右,还是败军之师。 如此恶劣的战况,纵然袁绍再如何心比天高也知道自家已经走入绝路。 实际上当看见徐荣率领并州军出现在自家身后时,袁绍就已经明白事不可为。 所以在沉思良久之后,他不顾伤亡的命人护送信使突围,传书邺城。 …… 议事厅内,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小公子高览没有多说什么。 只见他面色沉重的将一封信函郑重的递给袁尚。 袁尚见状当即迫不及待的打开。 然而只看了一个开头,他便脸色惨白,手指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因为在书信的开头,赫然写着“绝命书”三字:—— 显甫我儿: 嗟乎!父今困顿广宗,危如累卵,然此书非求援,乃遗训也。 夫胜败在天,非德之薄厚。天不祚袁,人力何及? 吾今之败,失在天命,与人无尤! 我儿当铭心镂骨,勿复生觊觎之念。 想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冠盖相望。然因董卓之祸,以致门庭凋敝,此皆鉴前毖后之殷鉴也。今嗣续之重,系汝一身。 汝当效先祖治经明典,弃干戈而就俎豆。魏公威雅量宽宏,城破之日,当北面称臣。虽令司阍,亦当恪谨,此乃存宗祧之良策也,切勿生复仇之念。 至若汝叔公路,豺声狼顾,吾自幼便知,此人非可信重者。若其有尺素往来,当立焚之;若有悖逆之言,亟诣魏公首告。此子素无远略,终必自毙,慎勿为所累。 生死大限,言之已穷。 噫吁,汝当以吾为戒! 吾今去矣,善事汝母,善待汝身。 生死无常,好自珍重! ——父绍绝笔 初平四年六月甲午日 —— 看罢书信,袁尚已然满脸泪痕,泣不成声。 高览见状一时面色伧然,一脸悲戚。 袁绍对他自然也另有书信交待,让他好生辅助袁尚掌控邺城,等到魏军兵临城下之后尽管投降便可。甚至袁绍在信中还嘱咐他,城中若有人为难尽可说是他的命令。如此一来既能保全性命,又能保全名声。 但袁绍越是如此宽宏,高览心中就越是感伤不已。 只是念及袁绍的嘱托,高览终究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伤心劝谏袁尚振作。 不管袁尚如何选择,至少眼下必须先将邺城控制起来。 如今他们手中的筹码已经没有多少了,千万不能再大意了。 而见高览这么一说,悲伤茫然的袁尚这才止住抽泣,开始发号施令起来。 还真别说,如今邺城之中确实是暗流涌动。 原历史中袁绍只是和公孙瓒僵持不下,魏郡就有郡兵敢悍然造反,勾结黑山军杀害魏郡太守占领邺城,如今就更不用说了。 在高览的暗自排查下,很快便发现有守军将校心怀鬼胎,意欲不轨。 于是即便他们同样打着献城的心思,但是在魏军兵临城下之前袁尚依靠高览等元从老臣还是把邺城清理了一遍,甚至城中士族敢造次者也照杀不误。 一番辣手之下,这才稳定住了邺城的局势。 …… 洛阳,金墉城。 夜色已深,但司隶校尉府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偌大的议事厅中,只见士孙瑞高坐主位,吕布则于右席安坐。 正当两人商议着洛阳汉军下一步的规划时,却见士孙萌忽然匆匆赶到。 只见他面色震惊的坐下狠狠灌了一杯果酒后,方才语气复杂道: “父亲,冀州之战有结果了!” “什么?这么快?”吕布不由满脸错愕。 即便吕布自负勇武,但也知道像冀州这样的天下雄州有多么难打。 他本以为这场袁魏大战至少要持续一两年的。 也正是因此,吕布才会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分一杯羹。 比如今夜他之所以逗留这么晚,就是为了劝说士孙瑞容易他奔袭邺城。 毕竟如今袁军的主力基本上都被魏军牵制住了,他们趁机突袭必然能马到功成,甚至还有极大可能占据魏郡。 如果能拿下魏郡这块一等一的富庶之地,洛阳汉军必然能实力大涨。 怎么说呢,从这份谋划来看吕布有点脑子,但确实不多。 因为吕布压根就没有想过,一旦他们占据魏郡那么无论谁是此战赢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袁绍不会,魏哲就更不会,这点士孙瑞毫不怀疑。 故此他今日他一直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吕布打消这个念头。 与其想着去冀州趁火打劫,还不如趁机去兖州占点便宜。 毕竟和袁绍魏哲这两位强人相比,兖州的刘备和曹操反而好欺负点。 不过此刻士孙瑞也顾不上吕布了,当即看着儿子追问道: “战况如何?” “信都一战大胜后,左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兵围广宗。攻城不过数日,袁军便再次溃败,旋即广宗城破,袁本初于城头自焚而亡。” 只见士孙萌颇为唏嘘道:“赵云只率五千骑,一路疾驰便轻松拿下了邺城。袁尚主动献城不说,还帮着魏军劝降冀州其他郡县……唉~” 对于袁尚的举动,此刻士孙萌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要知道他一开始听说袁尚铁血治理邺城的时候还以为也要负隅顽抗呢。 可现在看来显然是他想多了,袁尚远没他想的那么有骨气。 然而士孙瑞却不这么认为,听完儿子的话他反而轻叹道: “有此子在,汝南袁氏先人可血食矣!” 只是在感慨完袁氏之后,士孙瑞就忍不住陷入沉默之中。 没办法,袁氏的败亡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太震惊了。 那可是河北精华所在的冀州,怎么就这样亡了呢? 幽州苦寒,魏哲又是一介边郡寒门,怎么…… 好吧,士孙瑞心底对寒门黔首确实存在一些成见。 其实也算不上成见,毕竟他本就是出身士族大家,他和袁绍才是同类人。 如今见袁绍这个四世三公之后被彻底成为魏哲的踏脚石,他心中难免震惊。 他不是没想过袁绍会输给魏哲,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在士孙瑞看来,魏哲纵然能占据冀州最起码也要花上七八年时间。 甚至说不定魏哲还等先熬死袁绍,才能彻底将冀州纳入掌控之中。 可是此战魏哲的表现却着实让士孙瑞有些恐惧。 不到半年,魏军便好似摧枯拉朽一般令袁绍兵败身死。 如此强悍的战力,还是一个臣子可以拥有的吗? 当然,士孙瑞惊讶归惊讶,但魏哲却不觉得自家有多块。 毕竟他为了打败袁绍做了这么多准备,如果还不能横推冀州那才有鬼了。 赢才是正常的,不赢除非他犯了“曹丞相之疾”! 相比士孙瑞而言,吕布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只见他也不说话,就在那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士孙瑞劝说了一天也没有打消的念头,转眼就消散一空了。 吕布狂妄归狂妄,可也是知道天高地厚的。 一想到冀州、幽州、青州、并州都将归魏哲所有,他就感到一阵颓然挫败。 他纵然天下无敌又如何? 魏哲坐拥四州之地他就算是打到吐血也不是对手呀! 此刻吕布也不得不佩服士孙瑞的先见之明,及时拦住了他。 若非如此,现在他们恐怕已经和魏哲接下死仇了。 与此同时,随着冀州消息的传开,天下震动。 …… 兖州,陈留郡。 战场上,正当曹操横刀立马,畅快得意之时同样收到了冀州的消息。 于是是转眼间,刚刚还开怀大笑的曹操顿时面色沉重。 说来曹操这段时间过得也不容易。 自从兖州叛投刘备之后,这大半年来曹操几乎无日不战。 结果硬是从最初的三县之地一点一点的收复失地,打的刘备连连后退。 而今日拿下陈留郡之后,他更是彻底收复了兖州。 刘备兜兜转转大半年,貌似又回到了原点。 不对,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当过兖州牧的人了,总算是有一份拿得出手的资历。 另外对于刘备来说,这半年来最大的收获恐怕就是陈宫这个谋士了。 在失去兖州之后他也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陈宫根据建议率残兵四千逃奔南阳。 这也是曹操唯一觉得遗憾的地方。 要知道这次背叛他的人曹操几乎都杀了。 雍丘之战,他将张超乱马踏死,曾经与曹操为刎颈之交的张邈也被他投入濮水溺死,当年两人交情有多深,被张邈背叛后曹操心中的恨意就有多浓。 故此在溺杀张邈之后曹操依旧余怒未消,更是直接夷灭张邈三族。 数来数去,也就刘备、陈宫这几个仇人没有收拾了。 本来曹操还想继续追杀刘备、陈宫等人的,可是看完冀州的战报他再无心理会那几个漏网之鱼,因为眼下他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 沉默良久之后,曹操忍不住仰天长叹。 说实在的,他心中本想收复兖州之后就立刻支援冀州。 不是他和袁绍的交情有多深,也不是曹操有多么知恩图报。 而是曹操心中清楚,无论是袁绍还是魏哲统一河北,兖州都是下一个目标。 所以谁赢曹操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两败俱伤。 只要给他时间,曹操坚信他必然能一统中原之地。 徐州也好,豫州也罢,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届时无论谁统一河北,他都有一定的抗衡能力。 只可惜,袁绍败的实在太快了,快到曹操压根没有偷偷发育的机会。 一时间曹操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对袁绍破口大骂起来。 不争气玩意儿,亏他以前还跟着这厮混了这么久! 只是骂也骂了,曹操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看着战报上魏哲的名字,曹操只感觉好似一座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129章:人心难测 - 汉官 - 江汉 “当此之时,需结好蓟县为上,绝不可与之为敌。” 在收到冀州战报的当日,荀彧便匆匆赶来如此道: “闻听明公与左将军乃是故人,何不再续前缘?” 程昱闻言亦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自家此前虽分属袁绍阵营,与魏哲敌对,但是两家毕竟没有刀枪相见。 从袁魏两家交恶以来,曹军基本上都是在和魏哲的盟友袁术、陶谦等人交手。 甚至对曹军造成最大伤害的一方,还是来自于自己人的背刺。 不过也算是有利有弊。 若非如此,这次袁魏大战恐怕曹操也要和周昂联手攻打身处青州的钟扈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兖州与幽州确实尚且还有回旋之地。 只是此刻程昱心底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话说程昱本名其实唤作“程立”,只是由于他少年时经常梦见自己登上泰山以两手捧日,本就有些迷信的程昱一直自觉神异。 后来曹操成为兖州牧后得知此事,便向程昱说:“卿当终为吾腹心。” 是故曹操顺应梦兆,于其名“立”字上加一个“日”字,为其改名为“程昱”。 程昱本以为曹操就是他等待的那个天命之主,这才尽心竭力的辅佐,即便将自家乡党做成肉脯供应曹军也在所不惜。 然而近来程昱却从青州听说了一则传闻。 据说当初魏哲尚未发迹时为了邀请戏志才出山辅佐,曾以诗明志。 诗曰: 雪压竹枝低,虽低不著泥。 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 随后果不其然,魏哲当真为大汉开疆辟土,拿下了红日初升的东明郡。 若这传言是一般人说的也就罢了,但偏偏是从青州管氏传出来的。 如此一来可信性就大大提高了。 而当程昱得知此事之后,一时间则忍不住暗自犹疑。 或许他梦上泰山两手捧日而立的征兆并非应在曹操身上。 毕竟曹操在被袁绍任命为东郡太守之前与他并没有什么关联。 反倒是魏哲在黄巾之乱时曾在东阿县数十里外的仓亭阵斩黄巾渠帅卜巳。 彼时程昱若能像戏志才一样慧眼识人,说不定如今魏军的谋主就是他了。 魏哲的成就越是惊人,程昱就越是会忍不住的怀疑。 这次袁绍败亡,魏哲全据河北之地后程昱更是越发坚定这个猜测了。 只可惜,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便擦肩而过。 他一直心心念念等待明主,却不知明主多崛起于草莽之间。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程昱并非三心二意之人,纵然曹操不如魏哲他也不会背弃了。 于是见曹操面色还有些犹豫,程昱当即肃然劝谏道: “时不我待,若不能趁魏氏一统河北前拿下中原之地,我军势必危矣。”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也,明公何必在意一时荣辱!” 见自家两位谋主都这么说,曹操一时间也顾不得心底的那点别扭了。 他当即无奈的轻叹道: “也罢,那便有劳文若走一遭罢。” 至于结好的手段无非就是卑辞厚礼、称臣纳贡那一套。 曹操当初怎么对待袁绍的,眼下直接拿来应付魏哲就成。 不过曹操就是曹操,该心狠的时候比谁都狠。 只见他略作沉吟便咬牙道: “若是魏公威依旧不满,文若可代我允诺,令子修于蓟县为质,以安其心。” 此言一出,程昱都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曹昂虽是庶妻刘氏所生,但由于生母早死,是以一直由正室丁氏抚养大。 丁氏因不能生育,一直待他如亲子一般,母子感情十分深厚。 所以曹昂可以说是曹操不折不扣的嫡长子,并且还是十分优秀的那种子嗣。 让曹昂去蓟县为质,这无疑是赌上了曹氏的未来。 想到这里程昱忍不住微微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毕竟袁绍当初只坐拥冀州便想要让曹操送质子入邺城,如今魏哲的权势远远胜过当初的袁绍,一般的条件还真的未必能让对方动心。 荀彧也没想到曹操能有如此魄力,一时也感到责任重大,于是心中暗自决定,此行定然要尽力避免走到送质子的地步。 且不说荀彧心中如何打算的。 在定下如何应对魏军的基调之后,三人便紧接着商量起后面的安排来。 说来兖州战场本来是袁术、陶谦、曹操三人在较量。 但由于刘备的意外乱入,导致另外两家都成了配角。 尤其是陶谦,更是索性直接收兵回师。 即便刘备曾经是他的部将,但是陶谦却不见得乐意看见刘备如此风光。 更何况刘备率军离开小沛前往兖州上任的时候,可是一点招呼都没有和他打。 所以陶谦固然对曹操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十分乐意看见两人厮杀。 至于帮刘备分担压力?哼,门都没有! 南边的袁术倒是一直对兖州纠缠不休,只可惜他太菜了。 孙坚死后袁术就像是阳痿了一般,看似声势浩大,但战力也就那样。 一开始趁着刘备刚刚上任兖州牧,立足未稳,袁术的军队倒是占了些许便宜,攻占了陈留郡数县之地。 然而等到刘备大概掌握了局势后,袁术就被关羽、张飞带着兵马转着圈的抽了。 可以说曹操蜗居三县之地时,若非袁术在南边不断侵扰他还未必能逆势翻盘。 袁术自以为是渔翁,却不知道在曹、刘两家眼中他只是一个搅屎棍。 眼下曹操重新收复了兖州,自然不会再放过袁术这个家伙。 并且他放眼兖州周边,貌似也就只有豫州最好欺负了。 见曹操还想继续动兵,荀彧本想劝曹操先休整一段时日,可程昱却觉得眼下必须争分夺秒。 只见程昱面色凝重道: “如今冀州各地尚且未完全归附魏氏,若不趁此良机积累底蕴,迟则悔矣。” 至于粮草问题,程昱表示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东阿乡党没有了,但是他的东郡乡党还有很多。 野菜配乡党,足够大军再支应一阵了。 曹操一听在理,当即果断下令众人下去准备讨伐袁术事宜。 荀彧见状也只能就此作罢,随即便转身离去,准备出使冀州之事。 …… 与此同时,徐州。 东海郡郯城的刺史府中亦是一片凝重。 正堂之上,只见麋竺眉头紧皱的禀报道: “青州袁军如今也已经大败,青州刺史钟扈于平原县大破周昂所部,周昂、张郃被俘,麾下袁军俱为阶下之囚。” “另外数日前渤海太守沮授亦策反修县大族,趁夜破城,郭图身死乱兵之中。” 说到这里,麋竺忍不住抚案长叹道: “虽不知据守上党郡的高干如何,但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 “眼下看来……冀州之事确实定矣!” 闻听此言,上首坐榻上的陶谦顿时一阵心悸胸闷。 他倒是没有怀疑消息的真假。 毕竟麋氏的商队跨州连郡,本就是徐州之地外部消息最灵通的家族之一。 再加上陶谦和魏哲结盟之后,麋氏的生意更是做到了幽、青两州去了。 故此眼下见麋竺这么一说,场中并无一人怀疑消息的真伪,陶谦亦是如此。 一时间脸色本就难看的他,看起来更是好似耄耋老人一般。 但陶谦眼下不过才六十二岁罢了,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老。 不过话又说回来,别说陶谦这个老头了,眼下堂中有一个算一个谁不压力山大? 占据冀州之前的魏哲和拿下冀州之后的魏哲,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两个概念。 更别说如今青州也彻底落入了魏军之手,他们和魏军已经是亲密的邻居了。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脑子正常的徐州官吏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 良久之后,还是老当益壮的王朗开口道: “礼不可废!使君,派人恭贺吧!” 要知道他们怎么说还是盟友,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见王朗这么一说,陶谦虽然心中憋闷但还是点了点头。 正如曹操一样,陶谦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吐槽着袁绍不争气。 因为黄河以南没有谁想看见一个河北霸主出现。 陶谦本以为袁绍纵然不能打败魏哲,至少也能和他平分河北,却不想这厮如此不济,完全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应对魏哲这个河北霸主,眼下已经成为魏军周边势力的当务之急…… 第130章:圆滑与傲慢【4.3K】 - 汉官 - 江汉 对于魏哲,刺史府中的徐州官吏终究还是不敢得罪。 更不敢与之为敌!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还是主动送上一份厚礼探探路。 在看见众人的表态之后,陶谦便明白了徐州士族的态度。 无论他们是出于畏惧还是敬仰,这无疑都是示弱之举。 就好似原历史中曹操率大军南下时,荆州、江东士族便多如此类。 念及此处,陶谦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走廊外,别驾麋竺本想再找陶谦聊聊,不想却看见他在低吟《黍离》。 麋竺见状立刻停住脚步,沉吟片刻之后竟然面色复杂的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当麋竺回到家中,其弟麋芳见状不由奇怪道: “兄长何以回来的如此之速?使君莫不是答应了?” 麋竺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而后看着院中的落叶不由喟然叹息道: “使君……老矣!” 麋芳不明所以,不由一脸疑惑道: “使君已过花甲之年,自然是老了……可这和小妹有什么关系?” 麋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想把妹妹麋筠嫁给陶谦长子陶商。 很显然,麋氏打的主意和荆州蔡氏一样,都是想着通过联姻更进一步。 至于刘备这个潜力股麋氏倒不是看走眼了,只是实在不凑巧。 当初刘备初到徐州时虽然表现的颇为出彩,但终究只是客将。 并且那时刘备原配尚在,麋氏自然不会让自家嫡女去给刘备做妾。 等刘备成为兖州牧后,麋竺心中后悔也已经为时已晚。 实际上在原历史中,麋氏和刘备的联姻也存在一定的偶然性。 彼时刚刚成为徐州牧的刘备被吕布打败后退居广陵,并且妻子被掳,孑然一身。 而吕布好色之名天下皆知,谁也不确定刘备妻子下场如何。 于是糜竺这才将妹妹进献给刘备,充当“正室”,称夫人。并且献上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亿钱以助军资;刘备也赖此得以复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糜氏相当于通过巨资赞助买了一个“正室”的资格。 只不过麋竺估计也没想到刘备如此命途多舛。 建安三年(198年)吕布再次俘虏刘备家眷,这次甚至搭上了麋夫人。 同年吕布被曹操所擒,刘备的两位夫人这才得以重归。 乱世之中礼法混乱,从刘备拥有两位正室这点就可见一斑。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备命中克妻。 建安五年(200年),衣带诏事发。曹操亲自东征,刘备再次战败,关羽被俘。 长坂坡一战中,糜夫人为了保全刘备唯一独子阿斗,选择了投井自杀。 若不是赵云在混乱之中找到了甘夫人,并且护着她与阿斗一路杀出,刘备的两个正室夫人估计要死得一个也不剩了。 这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从这个角度而言,这次麋竺错过了刘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而没有了刘备这个钻石王老五之后,徐州境内麋氏能联姻的人选也就不多了。 陶商虽然才能平平,但怎么说终究都是陶谦长子。 等到陶谦归西,陶商自然就是下一任徐州刺史。 届时在徐州境内,麋氏的地位自然能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事就怕比较。 今日刺史府大堂内的情况不仅陶谦注意到了,麋竺也看在眼中。 这让本就对这场联姻有些犹豫的麋竺,才会临时决定改变主意。 面对麋芳的不解,只见麋竺忧心忡忡道: “徐州人心动荡,以我今日所见,陶家能在刺史府中待多久都未可知,联姻之事还是暂缓吧!” 此言一出,麋芳顿时哑然。 确实,若是陶家失去了徐州刺史的尊位,那么这场联姻也就失去了意义。 毕竟联姻本就是赤裸裸的政治交易,容不得一点人情味。 即便麋竺这个别驾是陶谦征辟的,可是在这个时候依旧不会感情用事。 不过麋芳心念一转便忽然眼神炯炯道: “兄长,使君既然要遣使恭贺,你何不揽下这个差事?” 麋竺闻言立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略作思量后他便忍不住抚须而叹道: “做妾么……唉,就是委屈小妹了。” 虽然麋氏原是商贾之家,但麋竺如今贵为徐州别驾,自认为已经跻身士族。 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家亲妹妹去给人做妾,他多少还是有些拉不下脸。 只是麋芳闻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兄长还是莫要高兴的太早了,这份委屈能不能轮得上还未可知。” “如今左将军的威名纵然在徐州亦是如日中天,我家虽颇有家资,但放在河北之地却又算不得什么。若无依仗,蓟县那边未必能看得上咱们。” 闻听此言麋竺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弟弟说得确实有理。 如今魏哲几乎兼有并、幽、冀、青四州,声势已然极盛。 别说他们东海麋氏了,就算是冀州的士族豪门如今恐怕都在盯着魏哲的后院。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麋氏的那点家资财货还真的不算什么。 念及此处,刚才还有些不情愿的麋竺立即调整好心态,开始筹谋起来。 当晚,两兄弟商议良久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将徐州的地形地物、山川险要,以及兵器府库、兵力部署信息尽数绘制在一方舆图之中。冀州士族豪门纵然再如何底蕴深厚,又如何能比得上一州之地? 有此嫁妆,麋氏女想要进入魏氏后院,当不难矣!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还真是有点脑子。 于是次日,麋竺便主动请缨向陶谦讨了出使的差事。 在绝大部分徐州士族还在观望的时候,麋氏率先开始了卖州求荣之路。 …… 邺城,州牧府。 随着袁尚的主动投降,邺城侥幸躲过了战火的摧残。 这座华丽广阔的府邸,也再次换了新的主人。 而随着魏哲率领幕府众臣入驻此间,本来百业萧条的邺城很快便复苏过来。 曾经被誉为河北首城的邺城,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当然,这点与魏军良好的军纪脱不了干系。 作为魏哲一手建成的军队,魏军虽然做不到“饿死不掳掠,冻死不拆屋”,但基本的军纪军法还是会遵守的,并且执行的一丝不苟。 倒不是魏哲爱民如子,从一开始就想着打造一支王者之师。 而是不听话的部曲越是强大,其中隐患就会越严重。 魏哲既然亲自打造自家根基,自然不允许有人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 说实在的,在这个比烂的世道,能比魏军的军纪还好的基本没有。 魏哲做得其实并不算多好,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多亏了同行衬托。 早前袁绍麾下的军队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来源复杂,成分多样。 出了邺城,袁军私下里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曹操麾下的青州军私下里就没少奸淫掳掠。 若不是有多疑好杀曹阿瞒衬托,刘备也不会有“仁德之名”。 相比于两人,魏哲既不算好杀,也不算仁德。 真要说起来,他充其量也就是占了个“好色”。 在这方面,魏哲和曹丞相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然而在冀州各地郡县陆陆续续归附之后魏哲这才发现曹操这厮竟是个冒牌货。 案几上,看着眼前的冀州图册魏哲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说实在的,虽然在后世他曾听说科学家通过比对曹操家族DNA与曹参后代的基因样本,证实两者并无血缘关系,即证明了曹操并非曹参后代,同时也与夏侯氏无关。 但是魏哲觉得遗骨鉴定本来就存在不确定性,这种基因检测也未必准确。 所以对于这个观点,魏哲一直半信半疑。 然而今日魏哲方才知晓,原来曹参后裔一直在冀州。 容成曹氏,才是真正的曹参之后。 前汉末年,曹参玄孙之玄孙曹本始续封平阳侯,封千户。 元始元年,王莽掌权后又加封一千户,共两千户。 王莽时,前汉曹本始薨,子曹宏嗣。 及至光武帝建武二年,曹宏曾举兵佐光武帝定河北,故袭爵如故。 故此就算是到了本朝,曹参后裔依旧被封容城侯,堪称与国同休四百年。 至于曹操的曾祖父曹萌不过是沛国谯县一个家境贫困的农户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身为幼子的曹腾才会从小就阉割,送入皇宫当宦官。 没办法,就算到了后世明清时期也是这样。 每当穷人家的孩子养不活,送进宫里做太监已经算是一个好出路了。 不过曹腾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也终于混出头了,成为大长秋。 故此在功成名就之后,曹腾过继了一个亲兄弟的儿子,也就是曹操之父曹嵩。 真要说起来,谯县曹氏发达也不过才两代人而已。 算上曹操这一辈,也不过才三代,并且还以宦官起家。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家族名声着想攀附名门也就不足为奇了。 至于夏侯氏和曹氏的关系,说白了无非就是姻亲关系,彼此联姻多年。 比如夏侯渊的夫人就是曹操的妻妹。 这也是【夏侯与曹,实为一家】的说法由来。 不过现在看来,曹操这个曹参之后是假的,那么夏侯渊那个“夏侯婴后裔”的身份估计也真不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魏哲不由失笑的摇了摇头。 也正因为这一点,当魏哲入主州牧府后一些冀州降臣主动进言要为他修族谱。 说来也难怪他们会有这个想法。 毕竟魏姓出自姬姓,战国时期,三家分晋后始有姬姓魏氏。 及至魏王假被秦始皇所灭,子孙遂以国为姓。 河北魏姓基本上大多都是从这一支分出来的,只不过彼此早就血脉稀薄了。 很多魏姓甚至都说不出个来历,也不知道祖上是出自何处。 不过邺城所在的魏郡,倒是因为是魏国故地才如此命名。 前汉时期,信陵君魏无忌的六世孙魏歆曾任巨鹿郡太守,封曲阳候。 因此之故,下曲阳魏氏也算是冀州士族的一员。 甚至巨鹿魏氏,更是被认为是天下魏姓正宗。 如今这些冀州降臣如此进言,无非就是想要让玄莬魏氏和巨鹿魏氏联宗罢了。 因为如此一来,他也就算是半个冀州人了,这些降臣也就心安了。 只是……凭什么? 就为了让他们心安,自己就得莫名其妙的认个祖宗? 魏哲这回算是真正领教到这些士族名门有多倨傲了。 即便他们投降于他,但是心底里却依旧抱着俯视他的心态。 和冀州士族相比,幽州士族还是太单纯、太谦逊了。 试探、渗透、影响、操控……这些冀州士族还真是一套接着一套。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得在心里为他们暗暗记了一笔。 然而让这些冀州降臣失望的是,魏哲只是不咸不淡的道: “何必认他人为祖,玄莬魏氏自我而盛,难道不可以吗?” 说罢魏哲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荀谌道: “怎么,高干还是不愿意投降吗?” 作为袁绍的谋主,逢纪、辛评、荀谌、许攸等人自然也成为了魏哲的俘虏。 不过前几天逢纪、许攸被魏哲以勾连胡虏,祸乱中夏的罪名给砍了。 干净利落的让不少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以为他要在冀州大开杀戒。 直到魏哲让袁尚去监狱中劝辛评、荀谌投降后,各地降臣这才稍稍安心。 于是辛评、荀谌两人在和袁尚谈过之后,便陆陆续续的表示了臣服之意。 毕竟现在能有个台阶下就不错了,再坚持就容易弄巧成拙了。 而荀谌归附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党劝降高干。 因为上党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是可以选择魏哲并不想牺牲儿郎性命。 只是让魏哲失望的是,荀谌虽然平安归来,但结果却并不如他所愿。 只见荀谌颇为无奈道: “启禀明公,高干愿降,然……” “高干自请为上党太守,戍守边疆,防御西河羌人。” 说句老实话,荀谌理解高干的忧虑,但他的做法实在太过愚蠢了。 至少荀谌纵观魏哲过往的经历,从来没有让手下割据一方过。 这点从魏哲在此战中夸张的后勤能力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能调动治下郡县绝大部分资源,权势之盛让人胆战心惊! 而随后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像荀谌猜的那样。 在听完高干的答复之后魏哲当即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给过高干机会,但这厮不珍惜,那就怪不得他了。 魏哲当即冷声道:“伯远!” 钟扈立即循声出列:“在!” “加速整训俘虏士卒,两个月内,会同太原太守崔琰,拿下上党郡!” “喏!” 听罢军令,钟扈当即面色沉稳的退下了。 而见他这么一说,堂中的一众降臣都不由心中微寒。 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上党郡血流成河的场景了。 至于高干?能有个全尸恐怕都是他幸运了。 不过魏哲却不觉得有什么,刚好还可以用上党郡来磨砺一下冀州降军。 听话的、有能力的,都可以留下来。 除此之外,其他人都必须尽数滚去屯田。 他的军粮不养闲人! 第131章:兵、匪的灵活标准【4.3K】 - 汉官 - 江汉 魏哲进入邺城的第一次会议,对冀州降臣的触动很大。 以往他们只听说过魏哲的名声,却从未面对面与他打过交道。 因而方一接触,众人心中便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这与礼贤下士的袁绍截然不同,甚至与同为幽州豪杰的公孙瓒也大相径庭。 别看公孙瓒在战场上暴戾凶残,可当初他在冀州的表现却让不少士人颇为赞许。 因为公孙瓒只在乎粮草物资,在地方权利方面十分大度。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彼时他占领冀州诸郡后直接任由地方豪强坐大。 公孙瓒或许没有听说过包税制,但他当初在冀州施行的政策却与此别无二致。 若不是釜水一战公孙瓒直接战死当场,袁绍想赢还真没那么容易。 相比之下,同样出自幽州的魏哲却给众人另一番感受。 “霸道!” 辛府书房,只见他毫不犹豫的给出如此评价。 闻听此言,室内的荀谌、辛毗两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辛毗更是忍不住轻叹道: “王道不兴,霸道当世,为之奈何!” 话说当年袁绍起兵反董卓,辛毗其实与哥哥辛评一起投靠袁绍。 只不过邺城幕府之中颍川士人的势力已经够大了,袁绍也需要给冀州士人留下一定的空间,故此辛毗一直名声不显,未受重用。 可即便如此,辛毗也没有想过离开冀州投靠曹操或袁术。 辛毗始终觉得袁绍才是明主,余者终究不过尔尔。 或许是因为太过看好,这才导致袁绍幕府之中的争权夺利格外严重。 各方下注,自然也就有各方争夺。 不过现在袁绍败亡,魏哲马上也要享受这等待遇了。 比如此刻荀谌便没有被个人情绪左右,而是沉声道: “魏公威固然霸道,但此人确为世之枭雄,可左右天下局势。” “而今此人既然占据河北,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好,我等还是要早做准备。” 见他这么一说,对面的辛评沉吟片刻后也点了点头。 随即他不无遗憾的抚须而叹道: “可惜郭公则死于沮授那厮之手,不然我辈又能多一分力。” 虽然沮授从始至终并未加入袁绍幕府,但这并不妨碍辛评等人厌恶他。 原因无他,皆因沮授乃冀州士人尔!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冀州易主,辛评等人心中的头号对手自然也就换人了。 只见辛毗如数家珍道: “这几日我都打听清楚了,魏氏麾下以青州人势力最盛,其次方为幽州人。” “不过这几年冀州士人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光两千石之官便有数位。” “其中耿武任中山相,沮授为渤海太守,崔琰居太原太守,田丰执掌悬镜司,赵云为偏将军。” 说到这里,辛毗不由面色凝重的低声道: “最关键是中山甄氏,其女虽为妾室,但却是以妻礼聘娶,且如今生有一子。”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一片沉默。 没办法,要知道袁绍在时他们颍川士人虽没有一家独大,那也是举足轻重。 但现在入了魏哲麾下别说退居次位了,连二三名都混不上,只能和小孩一桌。 如果不是有戏志才这个颍川寒素在,他们甚至连那些并州蛮子都比不过了。 念及此处,饶是荀谌都忍不住长叹一声。 没办法,谁让他们来的太晚了呢。 一步慢,步步慢,能有眼前这个局势已经很不错了。 幸好几人都不是怨天尤人之辈,辛评很快便按捺住复杂的心绪。 “往事已定,多说无益,如今我等再发力也不算太迟。”只见辛评一脸认真的看着荀谌道:“友若,给公达写封信吧,荆州非久居之地,还是尽快来冀州。若是来迟了还不知要错过多少机会!” 荀谌闻言却苦笑的摇了摇头: “公达自幼便有主张,我可拿不了他的主意……唉,我试试吧!” 说来荀氏年轻一代还真是各有各的性子。 荀谌属于最传统的那拨,从一开始就跟着四世三公的袁绍混。 荀彧则不被袁绍的家世所迷惑,反而在袁绍势力最盛的时候弃袁投曹。 荀攸就更奇葩了,甚至堪称荀氏最有魄力的儿郎。 董卓迁都长安后,荀攸便曾与议郎郑泰、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暗中谋划,认为董卓虽强,却无根基,实一匹夫耳,完全可以刺杀之。 荀攸甚至直言:“可据肴、函,辅王命,以号令天下,此桓文之举也。” 只是尚未动手就不慎被人泄露,结果种辑、伍琼被董卓所杀,何颙、荀攸被捕入狱,郑泰则趁机逃脱投奔袁术。 期间何颙在狱中忧惧自杀,荀攸却饮食自若,等董卓一死反而侥幸活了下来。 后来长安虽有传言称当初乃是王允暗中将此事告知董卓,以获得董卓信任。 但是荀攸出狱之后却从不谈论此事,对待王允依旧如故。 只不过是王允执掌朝堂期间,他拒绝了任城相的任命,而求为蜀郡太守。 荀攸觉得蜀汉险固,人民殷盛,如今他虽不能为桓文,但乱世之中完全可以据蜀郡以观天下之变,待时而动。 然而去年刘焉隔绝道路,使得荀攸虽有任命却不能到任,只能停驻荆州。 不得不承认,在荀氏诸子中若论格局当以荀攸为第一,荀彧都要次之。 毕竟在其他荀氏儿郎都在寻找明主的时候,唯有荀攸在试图独立创业。 也就是阴差阳错间让王允上位了,否则若去年在长安执掌朝政的是荀攸,那么天下恐怕又是另一番局面,至少不会朝令夕改,反复无常,让凉州军闹得不可收拾。 当然,荀攸虽强但辛评等人也没有全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辛评又道:“长文当下在哪?” 荀谌略作思索便开口道:“如今当随元方公避难徐州,寄居邳、郯旷野。” 闻听此言辛评心中微松,立刻果断道:“那就再去一封信。” 两人口中的元方公,其实便是陈群之父陈纪。 陈纪则是“颍川四长”之一的陈寔之子,且与父亲陈寔、弟陈谌并称“三君”。 早期由于党锢的缘故,陈纪无法出仕,于是他便潜心钻研典籍学问,发奋著书三十余万言,时人号曰“陈子”,认为其著述“言不务华,事不虚饰”,合圣人之道。 只是乱世之中纵然是圣人来了也无可奈何。 比如陈纪本被任命为平原相,但是黄巾流民却不管他是什么“三君”“陈子”。 于是早在孔融之前陈纪就被青州黄巾攻破郡县,不得不带着儿子陈群避祸徐州。 眼下冀州人手紧张,辛评自然不会放过陈氏父子这样的颍川郡头面人物。 随即三人经过一番盘点,很快又将避乱荆州的赵俨、杜袭、繁钦三人加入名单。 至于钟繇两人倒是想邀请,只是眼下他还在长安和郭汜,李傕等人虚以逶迤呢。 别看颍川士人在天下享有盛名,但他们能在魏晋之时占据朝堂高位主要还是因为成功押注曹操,这才得以势力大涨,为天下士族魁首。 实际上若论名臣数量与质量,青徐士人才是真正的人才摇篮。 只不过原历史中青徐之地未逢明主,这才四散飘零,无所彰显。 如此也就难怪辛评如此紧张,不搞什么待价而沽的套路了。 毕竟若是等着魏哲去征辟,恐怕颍川士人真就要连一口肉汤都喝不上了。 然而归家之后,荀谌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给郭嘉写一封信。 别看郭嘉只是颍川郭氏的旁支,不像郭图声名在外,但荀谌却知此人有奇才。 实际上袁绍拿下冀州之后,在郭图的邀请下郭嘉就曾经北上面见袁绍。 只是一番交谈之后郭嘉却颇为失望,私下里对辛评、荀谌等人道: “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之定霸王之业,难矣!” 最后他不顾郭图的挽留,径直离开,因此也令辛评十分不满。 要知道当初荀彧虽然同样没有看上袁绍,但却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只是默默离去,而郭嘉这么一说岂不是在骂他们有眼无珠,不识明主吗? 辛评向来有点小心眼,这次自然不会再次邀请郭嘉来冀州。 但荀谌不同,如今他反而越发佩服郭嘉的眼力。 甚至若不是荀彧已经在曹操麾下效力,荀谌甚至想将这个兄长也给拉过来。 由此可见,只要你足够强大,矜持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 …… 与此同时,邺城南门。 城头上,看着远处蜿蜒流淌的漳水与两岸的平原沃野,魏哲心中那叫一个快意。 只见他拍着城垛不无得意的笑道: “得此冀州,吾又能养两万府兵矣!” 站在他身后的戏志才闻言顿时意会,当即轻笑道: “冀州无闲田,明公欲养两万府兵可没那么容易。” 然而魏哲却哈哈一笑:“不急,慢慢来。” 治大国如烹小鲜,魏哲可不是杨广,也不是曹丕。 他有耐心,更有时间,后者尤其重要! 一阵微风吹过,城头上魏字旗顿时旌旗摇曳,猎猎作响。 空旷的城头,开心过后魏哲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降兵先去上党过一遍筛子,剩下的拣选精锐、提拔寒素,散入冀州诸郡。对了,既然张郃愿意归降那就把他也带上。” 戏志才闻言没问为什么,而是提起了另一点: “各地原有郡兵呢?” 在戏志才面前魏哲没有遮遮掩掩,直接眉头微皱道: “我不放心他们…打散建制,携家属送去青州屯田吧。” “若有不愿者一律以叛乱论处,发配辽东矿山。” 要知道青州也是中原大州,完全算不得什么苦寒之地。 甚至在太平时节,青州之富饶都要在幽州之上。 若不是如今青州地广人稀,这些郡兵想在青州拥有百亩耕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人不愿意去那就别怪魏哲粗暴了。 当下“以冀州填青州”也确实是一个十分有效的办法,否则凭青州一己之力几十年都未必能恢复元气。 不过恢复青州民生只是次要的,魏哲主要针对的还是冀州郡县,因为郡兵本就是各地大族渗透最严重的地方,纯属是用朝廷的粮草养他们自己的兵。 只有打乱冀州原有的组织架构,有些事情魏哲才好下手。 言及此处,魏哲看向左侧一直沉默不语的田丰缓缓道: “郡兵移屯之后,冀州诸郡可以开始初步清田,屯田司为主,悬镜司辅之。” “若有不协,由悬镜司清查地方冤案……元皓可有难处?” 听到这里戏志才心中微惊,但也没有太过意外。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句话在冀州绝对没有半点夸张。 否则黄巾起义时,冀州也不会成为重灾区了。 戏志才都明白这一点,出身巨鹿寒门的田丰就更清楚了。 于是他当即躬身领命,毅然决然道: “为国治事,何难之有!”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抚须而笑。 戏志才见状不由感慨的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毕竟冀州田亩都是有主的,不度田压根不可能推行幽州屯田到县的制度。 而没有足够的屯田,大量的屯兵就没办法在冀州郡县扎根,魏哲的意志也就没办法延伸下去,只能飘浮在表面而已。 如此一来,冀州看似是他的,可实际上不过是名义上换了一个主人罢了。 其实早在辽东时,戏志才就逐渐看穿了魏哲推行屯田制的深意。 故此在某次年节之时,他曾经问过魏哲: 若杀一家可活百万人,该当如何? 当时魏哲没有犹豫,直接坦然表示: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就说明这一家的存在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别说杀一家可活百万人了,就算只活十万人、一万人都尽可为之。 自那时起,戏志才便明白魏哲在下一局大棋。 他这是欲以屯田为药引,解大汉数千万生民之疾苦! 今日冀州度田或许会流血不断,但是一家哭何如一州哭? 魏哲当初宁愿费时费力重新打一遍幽州,如今自然也不会嫌麻烦。 不过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还是要重视敌人的。 具体要如何在冀州实行“清田”,实际上自魏哲以下都需要谨慎行事的。 他今日提起此事不过是先让田丰等人做好准备,而不是发动之后再动手。 比如悬镜司现在就可以搜罗起冀州各处郡县的冤假错案了。 除此之外,冀州还有一个巨大的隐患需要排除。 “另外,传令子龙,会同并州方面围剿黑山军,是剿是抚,他可自行决定。” 说到这里,魏哲眉头微皱去强调道: “在黑山匪患清除之前,清田之事切不可贸然行动。” “明白!”对此田丰和戏志才两人都心中有数。 他们如果真要开始清田,那么在冀州士族眼中谁是汉军,谁是山匪还真不好说…… 第1章:诸侯朝邺【4K】 - 汉官 - 江汉 初平四年,六月,辛丑日。 天狗西北行,扶风大风,华山崩裂。 司空杨彪免,太常赵温为司空。 此后半月,天下无事……除了经常死人。 不过河北之地却是迎来了久违的太平。 毕竟自从初平元年袁绍篡夺冀州牧之位后冀州就没有消停过。 先是关东郡县讨董,后又有邺城兵变以及公孙瓒之乱。 好不容易消灭了公孙瓒,幽州和冀州又开始了将近三年的拉锯战。 时间一久冀州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早早被魏哲平定的辽东的地区堪称是这汉末乱世中的净土。 若是再细分下去,那么乐浪郡地区甚至已经享受了将近十年的太平岁月了。 曾经的边郡苦寒之地,如今竟然逐渐有海东乐土之称。 大量百姓、士人为了躲避战乱自发来到此处繁衍生息。 甚至连东明郡的汉化进度就大大加快,曾经的蛮夷之地已然皈依汉家礼仪。 尤其是魏哲在釜山所立的东极碑,更是成为了辽东文人的必游之地。 那些从天南海北来到此处躲避战乱的士子儒生,对于海东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甚至连巍峨高耸的不咸山(长白山)都没有逃过他们的“蹂躏”。 不咸山天池更是成为海东儒林的诗赋常客。 从这个角度来看,魏哲虽出身寒素,但他的底蕴之厚却是袁绍难以匹敌的。 比如魏哲在入主冀州之后,只在短短半个月间就掌控了局势。 与袁绍不同,自带基本盘的魏哲有精锐的大军,也有数量充沛的官吏。 在这种大势下即便个别冀州郡县不愿意臣服于魏哲,他也能一路碾压过去。 因而当荀彧率领兖州使团来到邺城时,冀州所有县乡已然全被魏军拿下。 纵观河北四州,除了上党郡还能听见厮杀声外,其他地方几乎再无战火。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冀州百姓倒是适应的很快。 …… “民心思定啊! 行走在邺城的市井街头,荀彧忍不住如此感慨着。 幽州的皮毛、辽东的骏马、乐浪的人参此刻皆汇聚于此。 南来北往的商队与本地的贩夫走卒几乎瞬间就扫清了残余的战争味道。 一路上沿街的叫卖声,甚至让荀彧恍若置身洛阳一般。 一旁的属吏司穆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不无羡慕道: “冀州富饶,果然为天下之冠!” 即便兖州贵为中原,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但眼下却远没办法和冀州相比。 尤其是曹操“失而复得”之后,在战争的摧残下兖州可以说是百业萧条。 别说市井商贾了,就算吃饭如今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若非如此,程昱也用不着打老乡的主意。 然而荀彧闻言却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冀州是豪富不假,但那也要看治理者是谁。 如果算上魏哲,荀彧实际上已经见识过冀州三任统治者了。 早年荀彧在洛阳担任守宫令时,由于董卓废少帝刘辩,立刘协为帝,他便请求出任地方官,任亢父县令,而在找借口离开洛阳之后,荀彧便果断的弃官归乡。 因为荀彧敏锐的察觉到天下将乱,于是和同郡的韩融带着宗亲一千多家在密县西山中避难,试图躲避灾祸。 彼时韩馥刚刚上任冀州牧就派人去颍川郡邀请同乡士人来冀州出仕。 荀彧一想也对,躲在山中同样不保险,便将宗族迁至冀州避难。 他倒是也劝说过其他颍川乡党,只是乡人们大多都怀恋故土,不愿离去,结果这些人不是被乱兵杀死,就是在战争的摧残下饥寒交迫,逐渐没了声息。 而荀彧来到冀州之后,没过多久袁绍便发动兵变篡夺了冀州牧之位。 正是看到了袁绍在兵变之后的处理措施,荀彧才觉得袁绍终不能成大事。 故此即便袁绍以上宾之礼待他,荀彧还是毅然弃袁投曹。 此刻回想前面两任的冀州牧,荀彧明显察觉到当下冀州的氛围有所不同。 怎么说呢,袁绍治下的邺城其实也繁华,可不像现在这么热闹。 当时阁楼别苑之中经常可见名门豪族欢饮达旦,宴饮不休。 丝竹管弦之声虽传遍市井街巷,但是却与这外间的百姓没有丝毫关系。 大街上往来的也大多都是达官显贵的华丽马车,商贾之流都上不得台面。 不像现在的邺城,竟然还有什么“禁驰令”。 想到这里,荀彧忽然隐隐有些明白。 或许正是因为魏哲小小约束了一下士族贵胄,这邺城才会有眼前这般景象。 “回府吧!” 片刻之后,荀彧眼神忽然有些复杂,直接领人回到了自家府邸。 别看他当下效力在曹操麾下,可荀彧的亲人宗族却还留在邺城。 因为相比于豫州而言,兖州也是不折不扣的四战之地。 荀彧既然领着族人迁出豫州,自然不会再带领族人踏进另一个火坑。 也幸好他当初没有冲动,否则去年兖州大乱中还不知要死多少族人。 然而次日荀彧刚到州牧府拜谒,未等魏哲接见便被别人插队了。 荀彧心中无奈,可偏偏无话可说,因为插队的是长安朝廷的使者。 …… 州牧府正堂,只见一位苍髯皓首的老先生面色肃然的面北而立。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便是太仆赵岐,乃是本朝响当当的人瑞。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位老人家出生在和帝时期。 不算后代天子追尊的皇帝,光是正规登基继位的天子他就经历了十一位。 历经十一帝,这份履历在朝堂上也算的独一位了。 后世的那些四朝元老在赵岐面前,那就是个小孩子。 最关键的是,如无意外这位老先生还能活个五六年,差不多能享年百岁。 别说是在两汉了,就算放在后世都是货真价实的高寿老人。 这次长安朝廷派出他使者,可以说是着实用心良苦了。 至少面对这么一位人瑞魏哲也得好生招待着,唯恐他死在了冀州。 赵岐倒是一点都没有将自家生死放在心上。 一见魏哲,这位老先生便面色严肃道: “左将军亦是汉臣,何故扣留天子使臣,君欲何为?” 魏哲闻言丝毫不以为忤,只是轻笑道: “赵公误会了,先前太傅猝然病重,不良于行,吾方才留其于此诊治。” “公若不信,吾将太傅请来便是,赵公一问自知真假。” 说罢魏哲便摆了摆手,令人将马日磾请来。 未几,当马日磾入内后赵岐见他旌节俱在,面色如常,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说来这次赵岐之所以出使邺城,便是因为马日磾久久不归。 倒不是李榷等人有多担心马日磾,而是担心惹恼了魏哲。 天知道广宗大战的结果传到长安后李榷等人有多么坐立难安。 毕竟抛开河北四州不谈,魏哲也曾经在战场上给他们留下了惨痛的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袁魏大战之时,长安朝廷会派使者过来调停。 因为相比于魏哲而言,李榷等人还是更喜欢和袁绍做邻居。 只可惜他们太过高估自己了。 结果调停失败不说,还要担心受到魏哲的报复。 于是乎见马日磾滞留未归,长安朝廷便又匆匆忙忙的派赵岐出使邺城安抚魏哲。 但李榷等人不要脸,老先生终究还是想要维护一下汉室威严的。 如果他先宣旨后问人,这场面就有点太像交易了。 若是先问朝廷使者安危再宣圣旨,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 这种先后顺序看似是文字游戏,但却能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廷的态度。 可惜赵岐也只能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在确定了马日磾并未受人胁迫滞留之后,赵岐终于开始宣读圣旨。 广阔的议事堂上,只见老先生声音沧桑道: —— 制诏左将军哲: 朕闻天工代序,必资鹰鹯之臣;藩翰维宁,实赖干城之将。 左将军魏哲,鹰扬朔野,虎啸边庭,执锐披坚,克绍先臣之烈;分麾授律,丕彰上将之威。北灭乌桓之骑,东摧鲜卑之锋,铁骑所临,胡尘昼卷,雕戈所指,塞草春回。虽窦宪勒铭燕然,班超定远西域,何以加焉! 今特进爵邺侯,食邑二千户,加授假节钺,拜骠骑将军,都督幽、冀、并、青四州诸军事。赐金甲一领,玄纁二色,玉璧一双,彤弓十矢。 俾尔永镇北疆,作王室之屏藩,固山河之带砺。尔其慎修厥职,毋替忠勤,训士卒如金石,抚黎元若春阳。若使胡马不窥于榆塞,汉旌长耀于卢龙,则麟阁图形,山河誓券,朕不吝殊恩焉。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初平四年六月丁卯日 —— 随着赵岐的话音落下,议事堂内的众人顿时心中微惊。 那些还有些怀念袁绍的降臣,此刻算是彻底死心了。 毕竟袁绍本人的冀州牧从头到尾都是自号,要大义没大义,要旨意没旨意。 而如今有了朝堂的这封旨意,魏哲先前攻打冀州的举动就变得格外正当了。 奉旨平叛,何罪之有? 如此一来,汝南袁氏纵然是四世三公在冀州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魏哲的那群元从老臣们闻言则都忍不住眼神一亮。 毕竟有了朝堂的背书,幕府治理冀州的正统性也就被弥补上了。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忍不住面露笑意。 相比之下魏哲关注点却和众人不同。 “骠骑将军?” 本来没有怎么在意的魏哲此刻也忍不住有所意动。 说来这个封号与“冠军侯”一样,都是汉武帝专门为霍去病设立的。 自从“冠军侯”这个名号被死太监王甫弄脏了后,骠骑将军算是唯一的净土了。 纵观两汉“冠军侯”一共有三位,但是骠骑将军却只有一位。 自霍去病死后,两汉便再无人获封骠骑将军。 直到章武元年(221年)刘备称帝建立蜀汉,才封马超为骠骑将军。 从这个角度来看,长安朝廷拜他为“骠骑将军”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有意思的长安朝廷还不是以他平叛冀州的名义,而是为了封赏他扫荡草原之功。 念及此处,魏哲的心里倒是舒坦不少。 毕竟论俸禄,骠骑将军等同大将军;论品级,骠骑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仅次于外戚大将军。 在大将军空缺的情况下,骠骑将军已经是最尊贵的将军封号了。 去年九月,朝廷曾进封李傕为车骑将军、假节开府、领司隶校尉。 由于骠骑将军只有霍去病一个孤例,它与车骑将军孰高孰低如今很难判定。 但李榷将这个封号拿出来送给魏哲,显然是想要传递某种信息。 当想到这一层后,戏志才忍不住玩味一笑。 李榷此举到底是想和魏哲“平起平坐”,还是表示各自相安,互不干扰之意呢? 一时间堂内的聪明人几乎都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当赵岐下去歇息,荀彧上堂之后不少人都有些走神。 没办法,谁让现在兖州残破,一副穷酸模样呢。 别说是幕府一干元从老臣了,就算是原来追随袁绍的那批官吏都有些瞧不上。 要知道袁魏大战,兖州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帮上什么忙。 曹操一直在兖州忙着平叛,压根就没有理会邺城的调令。 荀彧也没有在意,依旧神色如常的拜见魏哲,没有丝毫失礼。 不过在他说完来意之后,魏哲却忽然提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事情。 “不知文若如今现居何位?” 迎着魏哲好奇的眼神,荀彧倒是大大方方的回禀道: “多谢魏公挂念,仆眼下暂以司马一职襄办军务。”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连连摇头叹息道: “唉,大材小用呀!孟德何以如此苛待良才?” “阿瞒既无识人之明,君何不留在冀州?” 荀彧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魏哲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挖墙脚,这是真得一点没将兖州放心上么? 不过这话他虽然听着挺舒坦的,可荀彧还是婉拒了魏哲的邀请。 并且在衡量了这一路所见所闻以及今日变故后,他竟然直接亮出了底牌。 饶是魏哲有所猜测还是忍不住面露诧异之色。 “以曹昂为质?” 第2章:曹操之辱 - 汉官 - 江汉 关于如何处理兖州问题,荀彧自然没有当场得到答复。 别人不知道,魏哲还不知道吗? 就曹操那个心性,别说以曹昂为质了,就算他把老婆孩子甚至父母都送到邺城作为人质,该捅刀子的时候这厮照样会捅刀子。 在这方面,曹阿瞒绝对值得信任。 然而曹操或许是刘邦,但魏哲绝对不是项羽! 故此在敷衍一番之后魏哲便让其退下了,对此荀彧也没有意外。 毕竟明面上的拜谒只是做个过场而已,真正的游说大多都在私底下。 …… 翌日,州牧府 朝食刚过魏哲便召集一干幕僚在书房开起小会来。 不过这次魏哲没有先询问戏志才,而是转头看向左手次席: “友若,此事你怎么看?” 戏志才等人闻言也都不由来了兴趣,当即眼神各异的看向荀谌。 要知道荀彧和荀谌可不是族人亲戚那么简单,而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眼下两人各为其主,如何处理彼此的关系就很考验他们的智慧了。 幸好荀谌对此早有准备,甚至袁绍在位时他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 于是面对魏哲的询问,荀谌不慌不忙的坦然道: “兖州,三代旧土,中原腹地也,经营日久,诚为王者之基;曹孟德,乱世之枭雄也;卑职私以为不可为曹孟德所惑,此人貌似谦卑,实藏虎狼之心,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话说颍川荀氏既然敢风头下注,自然早就考虑过诸多状况。 就比如眼下的场景就是其中一个。 而应对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就事论事,不讲情面。 倒不是荀谌多绝情,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讲情面才是最有人情味的做法。 为此他与兄长荀彧私下相处之时从来不谈公事,甚至禁止妻子聊起这类话题。 荀彧亦是如此,从来不从他这里面打听冀州的消息。 就这么说罢,即便明知道荀谌是知情者,荀彧也宁愿找郭图、辛评旁敲侧击。 毕竟两人终究是骨头至亲,荀彧总不能害自家兄弟不是! 而见荀谌这么一说,除了田丰和戏志才外,其他几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魏哲亦是面露赞许之色,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田丰闻言却眉头微皱,当即忍不住进言道: “自初平元年开始,冀、幽、并、青四州便多有兵灾,及至去岁更是大军出塞五千里,扫荡诸胡,降服鲜卑诸部。今岁又大战数月,河北民力已穷矣。” “如今曹孟德据一州之地,麾下兵马亦是百战老卒,若是再起战事诚不可速胜!届时一旦战事绵延,河北之地恐将饿殍遍地,百姓民不聊生。” “此中利弊,还请明公深思!” 田丰不是反对荀谌的意见,他甚至觉得荀谌说的颇有道理。 但凡事都有轻重缓急之分,有些事急不得,也不能急。 否则以骠骑将军幕府现在统领河北四州的实力,拉起百万大军也不是不行。 届时就算分兵五路,每路也能有二十万大军征伐四方。 然而军国之事不是做买卖,账不是这么算的! 《孙子兵法》中早就说的很清楚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这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稍有不慎就身死族灭。 在这种情况下,明明稳赢的局为什么还要凭空增添巨大的风险呢?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有时候胜负就在一念之间。 即便前一刻还占尽优势,稳操胜券,但一次躁进就足以粉身碎骨,不得翻身。 荀谌或许是为了避嫌,亦或是初入幕府立功心切。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此言多多少少还是掺杂了私心。 毕竟徇私有很多种,并不仅仅只有勾结荀彧这一样。 而田丰话音刚落,戏志才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元皓所言极是!” 只见戏志才朝魏哲微微一揖道: “曹氏虽为袁绍余孽,但兖州之患实为腠理之疾也。其人虽据一州之地,然兖州屡遭兵乱,百业萧条,庶民离乱,早已残破。” “而明公如今手握河北四州,根基远非他人可比,只待整合消化,便足以横扫天下,重振汉室,此乃堂皇之道也!” “反观曹孟德,其人纵为枭雄,可终究失了先手。其人日强一分,明公便壮大十分;时日一久,差距愈大,此非人力所能逆转也!” “即便曹孟德穷兵黩武,然民力终究不能无中生有,何惧之有?” 听到这里,魏哲忽然忍不住嘴角微抽。 也就是戏志才不知道原历史中官渡之战的前因后果,否则恐怕能被袁绍给气死。 毕竟正如他所言,当时袁绍的胜算实在太大了。 甚至他都不用贸然南下,只需等上三五年就能横推中原。 只可惜袁绍该果断的时候磨叽,该沉稳的时候冒进,结果硬是浪翻车了! 当然,虽有袁绍这个例子但也不能说戏志才的想法不对。 其实魏哲的态度也基本上和田丰、戏志才两人一致。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决定剿灭黑山匪患之后就在冀州清田了。 因为开展清田,推动屯田,就是消化整合冀州民力资源的过程。 毫不夸张的说一旦他完成了这一步,那么整体实力绝对能再次跃升一个等级。 曹操攻城略地的速度再快,实力增长速度也不可能追的上魏哲。 在这种情况下,今年之内魏哲确实不准备对外动兵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荀谌之言也同样深得他心。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睡在他身旁的那个还是曹操呀! 如此一来魏哲能放心才怪,没有立刻穷兵黩武就算有理智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抚须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魏哲终于缓缓开口道: “诸君所言皆有道理。” “既如此,兖州便暂不用大军讨伐,且先以计谋之吧!” 说着魏哲便看向身旁的戏志才轻笑道: “志才,此事便交给你了,其中尺度你自己拿捏。” 别看戏志才这厮外表丰神俊秀,可实际上却是一肚子阴谋诡计。 让他这个黑心肝的去算计曹操,魏哲简直不要太放心。 “明白!”戏志才当即哈哈一笑。 实际上此刻戏志才腹中就已经有几个阴损的想法了,只是需暗自密谋而已。 另一边当荀彧得知由戏志才接洽此事的时候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事实也确实像他想的那样。 当戏志才开口之后,温文尔雅的荀彧差点当场被气得失态。 在花费莫大毅力压下心中火气后,荀彧方才面色僵硬道: “此事非我所能定夺,改日再谈吧!” 说罢荀彧便毫不犹豫的带人离开了,并且立刻就给濮阳的曹操去信告知。 …… 由于兖州牧治所濮阳就在黄河边上,毗邻冀州,距离邺城不过两百余里。 故此当晚曹操便收到了荀彧的加急信件。 然而不看还好,看完之后曹操气得差点七窍冒烟。 当场他就愤怒的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大骂道:“狗贼欺人太甚!” 循声而来的夏侯渊、程昱两人见状顿时大吃一惊。 他们追随曹操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失态。 不过当两人将地上的信件捡起来看过之后瞬间便理解了。 因为荀彧在信中写道,戏志才竟以治理水患的名义索要黄河以北的兖州城池。 当然,戏志才的说法肯定没有这么赤裸裸,只说希望能在各县驻军,协助治水。 但是,魏氏都驻军了,这片土地属于谁还用说吗? 因此看完信件之后,夏侯渊立刻坚决反对道: “大兄,这个条件绝不能答应。太史公有言: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也。” “今魏公威据山河之险,坐拥幽冀之地,显然已有席卷天下,囊括四海之心。以此观之魏氏必然不会放过我等。” “今日纵然割地也不过换来一时安稳,待其贪念再起依旧难免覆灭之忧。” 然而程昱沉默片刻之后,却将信件缓缓折好放了回去。 看着余怒未消的曹操,程昱想了想还是直言道: “使君,不过七县之地尔,给他又如何?切勿因小失大呀!” 此言一出,夏侯渊顿时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当场撕了他。 然而愤怒的曹操听了程昱的话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确实,戏志才索要之地不过占东郡之三一,和兖州八郡国根本没法比。 而且整个兖州唯有这七县之地在黄河以北,魏军若要夺取他们很难守得住。 如此一来,还不如暂且舍去这些累赘换来发展的时间。 曹操也是个果决的性子,想到这里当即咬牙给荀彧写了封回信。 然而待传令兵离开之后怒火难消的曹操终于忍不住拔剑砍断案几一角,当场咬牙切齿的发誓道: “割地之辱,他日必报!” 咨询一下 - 汉官 - 江汉 这次新冠阳了之后一般是什么症状? 前几天我还感觉一般般,和感冒没什么区别,但这两天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扁桃体从发热变得红肿发炎,整个人也黏糊糊的。 最关键的是打嗝!我上次也没这样啊? 一天打嗝六次,每次持续一个小时左右,要不是deepseek上的止嗝的方法确实有用,我今天估计得死在打嗝上面……太折磨人了! 今天感受极为糟糕!无语(⊙o⊙)…《汉官》咨询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带路党 - 汉官 - 江汉 “啧啧~孟德还真能忍呀!” 翌日,当魏哲得知了曹操的反应后如是道。 与后世流行的割地赔款不同,当下割地献质就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 但曹操偏偏忍了下来,七县之地说给就给,儿子也毫不犹豫的送了过来。 魏哲怀疑若是自己开口要他老婆,曹操是不是也能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当然,魏哲不至于这么没下限,他多少还是要点脸的。 然而戏志才却没这个节操,见曹操这么识趣他反而越发来了兴趣。 只见戏志才饶有兴致道: “听闻乘氏豪强李乾乃济阴一霸,聚拢宗族宾客数千家,郡县不能制。如今虽投曹操,然依旧率领自家私兵部曲数千人,独立在曹氏青州军之外,俨然如兖州外藩一般。” 听到这里,魏哲顿时意会,于是略作思忖便点头道: “既如此就表他为济阴太守罢!” 反正就当下个闲棋,胜败都无关紧要,主要是为了给曹操添乱。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骚操作给弄怕了,在送来曹昂的同时,曹操竟然扛着老巢跑路了。 简单来说,就是将兖州牧的治所从东郡的濮阳搬迁至兖州南部的陈留县。 没办法,濮阳距离冀州实在太近了,仅仅一河之隔。 曹操站在濮阳城墙,甚至抬头便可看见对岸的魏军旗帜。 相比之下,陈留就大不相同了。 距离冀州遥远,有足够的战略纵深不说,还离颍川很近,方便他征伐豫州。 如此一来曹操不跑才怪。 …… 话分两头,当曹操被魏哲折磨的欲仙欲死时,麋竺也终于赶到了邺城。 不过这次麋竺出使并没有横穿兖州,而是绕道青州而入冀州,顺带拜访了一番同为乡党的诸葛玄,提前打点了一番。 而同样是诸侯使者,麋竺的待遇就要比荀彧好多了。 毕竟陶谦怎么说还是魏哲的盟友,最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只是让魏哲没有想到的是,麋竺这厮竟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翌日,午后。 议事堂上,看着木盒中的舆图秘要,魏哲忍不住眼神微眯。 有了此物,徐州的山川险要、兵器府库以及兵力部署信息便尽在他掌握之中了。 不过魏哲虽然心中大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缓缓道:“贵使有心了。” 说罢他一如常例说了些敷衍的官话,赏赐完麋竺之后便让其退下。 直到夜幕降临,他方才令人悄然引麋竺入府,于书房之中暗自接见。 “麋竺拜见骠骑将军!” 方一入内麋竺便一改白日的矜持,对魏哲大礼拜倒在地。 见此情形,魏哲也不意外,当即笑呵呵的亲手将其扶起。 “子仲何以如此见外?来,快快请起。” 随着魏哲的权势日盛,礼贤下士这招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有时候甚至无需他做出什么破格的动作,只要表露出这个态度就够了。 比如此刻,麋竺便面露感激之色的坐下。 见此情形魏哲也没废话,当即开门见山的笑着道: “君乃徐州贤良,不知何以教我?” 对于这样的场面,麋竺一路上早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腹稿。 于是略作沉吟之后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聊起了陶谦。 “中平五年十月,青、徐两州黄巾复起,攻略郡县,陶使君因此受命为徐州刺史,镇压黄巾叛乱。彼时其以亡命东海郡的泰山豪强臧霸及其同乡孙观等为将,确实做出了不少成绩,没过多久便大破黄巾军,将黄巾贼逐出徐州境内。” “是故陶使君上表拜臧霸、孙观为骑都尉,令其屯琅玡郡,为徐州北面藩篱。” “然正因为此,方才使得臧霸等泰山将坐大,如今已然成尾大不掉之势。” “今日之徐州,臧霸等泰山将名为徐州将领,实则与割据无异。便是使君自己常常也不能随心驾驭,只能羁縻之。”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微微颔首。 麋竺见状便点到即止,接着道: “除此之外,徐州最受陶使君器重的便是他的一干乡党了。” “由于其出身丹阳,故此早前曾从乡中募集丹阳精兵两万余入徐。” “多年厮杀下来虽多有折损,但实力尚在,如今由丹阳部将曹宏、曹豹统率。” “此外陶使君还任命与乡党笮融为下邳相,督管广陵、下邳、彭城三郡漕运。” 说到这里,麋竺忍不住强调道: “曹宏、曹豹二人行事虽说跋扈,但笮融之残暴却远胜二者。” “此人笃信夷教沙门,督管三郡漕运后便肆意敛财,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可容三千许人,又以铜为人,黄金涂身,衣以锦彩。每浴佛,悉课读佛经,令界内及旁郡人有好佛者听受道,由此远近前后至者五千余人户。一次佛礼便费以巨亿计,奢靡之处可见一斑。” “但因此人擅长搜刮,都督漕运得力,故此即便笮融荼毒下邳,民怨甚大,陶使君也视若无睹,依旧信任如故。” “若杀此人,徐州上下必然宾服!” 其实说到这里,麋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魏军若想要攻打徐州,那么陶谦麾下的丹阳兵才是重点打击对象。 至于臧霸等泰山将则完全可以通过政治手段拉拢,让他们保持中立。 一旦拿下徐州,那么则可以通过杀笮融来收拢人心,稳定局势。 说实在的,麋竺这回是真的用心良苦了。 毕竟再坚固的堡垒也能被敌人从内部被攻破的。 更别说徐州这个堡垒并不怎么坚固,只是看起来有些唬人罢了。 故此魏哲听罢颇为感动,当即执其手感慨道: “有君相助,我无忧矣!” 闻听此言,麋竺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故此次日一早麋竺妹妹麋筠的名帖便悄然送入魏府,并且被收下了。 然而搞定了麋竺这个带路党之后,魏哲并没有立刻对徐州动手。 毕竟徐州也好,兖州也罢,终究都是一州之地。 即便魏军如今势大,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于是初平四年的下半年,魏哲完全沉下心来处理内政。 直到,兴平元年的到来…… 第4章:钓鱼佬的愤怒 - 汉官 - 江汉 次年,春正月辛酉日。 汉廷大赦天下,改元兴平,意为“振兴太平”。 可惜长安再次被打脸了,次月韩遂、马腾便与郭汜、樊稠战于长平观。 汉室本就不多的威望,正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践踏中坠入尘埃。 幸好这次李榷等人还算争气,击败了韩遂、马腾等凉州叛军。 否则一旦让韩遂、马腾这些老牌叛军掌控朝廷,反客为主,那汉室真就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 虽然魏哲心中早就打算另起炉灶,但却又不想汉室威信这么快坠落。 是日,上党郡。 壶关之上,魏哲极目远望,但见重峦迭嶂,遮天蔽日。 在钟扈率领数万冀州降兵的围攻下,高干也算是颇有手段,以一郡之地竟足足坚持了一个多月。 不过还是那句话,再坚固的堡垒也能从内部攻破。 即便壶关扼守天险,可终究地利不抵人和。 魏军兵围壶关月余后守兵便爆发内乱,随即乱兵便趁机主动开门投降。 随着壶关陷落,即便上党郡其他郡县还在手中,高干也不敢再继续逗留,当即便弃城而逃,准备远窜匈奴寻求庇护。 只是匈奴人又不是傻子! 在见识过魏哲横扫草原,饮马瀚海的威势之后哪里还敢作死。 于是魏军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南匈奴人就将高干的人头送了过来。 至此,并州全境皆定。 “六日前,天子于未央宫加冠礼,有司奏请立长秋宫,为天子所拒。” 行人司的司正钟峻简明扼要的叙述了几句之后,便呈上了详细奏报。 魏哲大致扫了一眼,便忍不住讥诮一笑。 “沐猴而冠,不知所谓!” 别误会,魏哲此言倒不是在嘲讽小皇帝,而是觉得李榷不自量力。 所谓“长秋宫”就是皇后的代指。 如今长安朝堂为李榷等人控制,有司奏立所代表的也自然是他的意思。 也正因为此,先前小皇帝一直以未曾加冠为借口拖延。 要知道后宫不可避免的被李榷塞进来个别美人,刘协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小皇帝不愿,更不敢答应。 毕竟皇后若立,那么皇后所生之子便是嫡子。一旦他出了什么“意外”,无论是皇后摄政,还是小天子继位,无疑都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汉室雪上加霜。 故此在加冠之后,小皇帝随即便以生母“宅兆未卜,三年之戚,礼不言吉”为借口,再次将此事给拖延下来。随即更是追谥亡母王荣为灵怀皇后,改葬于文昭陵。 对此李榷虽然颇为不满,但也不敢硬逼着天子不尽孝道。 不过据行人司在长安的打探,李榷和郭汜两人因此行事越发暴戾。 看着手中的奏报,魏哲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天子既已加元服,那便遣使入朝奉贡罢,行人司可见机行事。” 说到这里魏哲补充道:“听说关中饥荒,财货就免了,多送些粮食吧。” 小皇帝终究是先帝的儿子,魏哲也不忍心看着他饿肚子。 不过魏哲估计这些贡品小皇帝也就能喝点汤,大头应该还是在李榷郭汜手中。 但没有关系,心意尽到了就行。 姬发召集八百诸侯会盟津,三分天下有其二,尚且依旧臣服殷商。 相比之下,他现在这点实力也不算什么。 大汉十三州,魏军占据的连三分之一的份额都没有呢,用不着着急。 至少此刻,魏哲更加关心冀州的变局。 话说收复上党之后,魏哲便趁机重新梳理了一遍冀州兵马体系。 简单来说,就是八个字——排除异己,任人唯亲。 听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但这种事情也要看是谁在做。 如果是人臣所为,那自然是居心不良; 但对于魏哲这样的一方诸侯来说,这反而是一项基本素养了。 大量的原有郡兵以及其家属,被魏哲迁徙到青州屯田。 取而代之的则是刚刚上党之战中被魏哲提拔的寒门军吏猛卒。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对于魏哲这样的操作,冀州士族虽然大皱眉头可也并不意外。 毕竟他们心中清楚,想要掌控冀州魏哲的做法无疑是最有效的。 袁绍当初也就是没有这种条件和能力,否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梳理一遍。 然而很快冀州各家士族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魏哲这个丧良心的竟然敢清田——当年连光武帝都不敢在冀州清田,他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倒不是魏哲污蔑他们,而是冀州士族实实在在喊出来的口号。 嚣张跋扈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这种心态了。 数百年的高人一等,让这些冀州士族真的将自家当做人上之人。 如果任由这种思潮发展下去,估计就是魏晋时期那种“天上人”的心态了。 虽与黔首名为汉人,但实则灵肉割裂,仿佛异族一般。 实际上魏晋时期的华夏,或许是最接近天竺种姓制度的状态。 上品士族与下品寒门之间,又何止有四个种姓? 至于普通黔首,那就更不被当人看了。 若非如此石崇也不会靠着拦道劫掠成为首富,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氏不亡才是没有天理。 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五胡乱华都算是给司马晋续了一波寿命。 无数豪杰在汉人沦为两脚羊的时代背景下,只能暂且抛开了对司马氏的不满,为华夏延续而前赴后继。 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便是如此。 魏晋风流,终究不过是极少数的士族醉生梦死罢了! 早就对此深恶痛绝的魏哲自然不会惯着他们。 无论冀州各地士族豪强如何鼓噪反对,魏哲依旧坚定不移的推行清田。 然而屯田司和悬镜司的人刚进入地方开展清田工作。 巨鹿马氏、清河刘氏等家几乎第一时间就闹腾起来。 他们倒不是立刻聚兵造反,而是先让族中女子“自愿”吊死在衙门前。 然后这些宗族宿老便以官府与民争利,逼死贞妇节女的名义抗拒官府政令。 不得不说,华夏老区就是经验丰富,就算是暴乱也都是一套一套的。 还真别说,被他们造出的这种舆论一忽悠,还真有不少脑残被裹挟进去了。 只是这些人低估了魏哲的决心。 他不是身为“冀州女婿”的光武帝刘秀! 魏哲的根基是他自己亲手打造起来的,他的兵马更是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要他意志坚定不移,魏军上下就不会被这些狺狺狂吠所干扰。 然而这些人或许被光武帝当年留下的烂尾工程所误导。 见魏哲并没有立刻动用大军镇压,冀州各地便开始越发嚣张起来。 直到瀛洲、并州、幽州的屯兵开入冀州配合悬镜司扫地时,某些人才恢复冷静。 从八月到年末,整个冀州几乎都在这样的“军民团建”中渡过。 魏哲和袁绍一系列的决战所花费的时间都没有这么多。 由此可见,打冀州不易,但安冀州更难。 幸好刀兵冷静术还是有点效果的,剩余的冀州士族很快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魏哲这才有空来上党巡视,看看并州的情况。 而在谈完长安的事情后,魏哲便再次问起了冀州的状况。 钟峻闻言倒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自您入兵后各地虽有些小风波,但各家大多都安分守己,并无暴乱发生。” 实际上冀州叫得上名号的士族大多都在行人司的监控名单之中。 特务政治虽然臭名昭著,但这玩意儿是真的好用,谁用谁知道。 反正魏哲现在就挺爽的,只是在听完钟峻的话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本来以为自家这次离开冀州会有不开眼的人跳出来,却没想到这些人口号喊得震天响,实际上胆子却一个比一个小,简直让人扫兴。 他好不容易才钓一回鱼,却没想到竟然遭遇了空军的厄运。 这让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正当魏哲想着要不要再有点耐心的时候,一则消息却让他不得不立即赶回邺城,因为——陶谦病重,岌岌可危! 第5章:先难后易 - 汉官 - 江汉 “陶恭祖到底怎么了?” 匆匆赶回邺城之后,刚进城门魏哲便将戏志才叫进马车问道: “他不是才六十四吗?” 没想到戏志才却面色古怪的看了魏哲一眼,欲言又止。 魏哲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担忧我?” 得到戏志才的肯定之后,魏哲顿时哭笑不得。 戏志才见状当即无奈的苦笑道:“虽说是庸人自扰,但陶恭祖年纪本就不小,早年征战又患有旧疾,如今再被心病催逼,这才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 别说魏哲了,就连戏志才收到徐州的消息后都大吃一惊。 若不是糜竺这个内线的级别够高,他们还未必能知道的这么早。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难怪陶谦忧心忡忡。 毕竟如今的魏哲可要比官渡之战以前的曹丞相强大多了。 再加上青徐两州一衣带水,魏军水师又实力强悍,无论是从陆路还是水路,徐州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如此一来,陶谦的精神压力能不大吗?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陶谦把身子熬垮了,魏哲不想动也得动了。 说来他本来准备先对兖州下手的,可现在看来还是要再缓缓。 须臾,回到府邸后魏哲悄然召见糜竺之弟糜芳。 书房中,只见糜芳迫不及待地道: “明公,发兵吧,如今陶恭祖命在顷刻,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 然而魏哲却不为所动,只是眼神沉稳道: “不急,你且将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糜芳不解,但还是从头到尾又讲述了一次。 期间魏哲还频频打断他,询问了徐州文武高官的反应。 良久之后,书房中方才恢复了平静。 只是让糜芳没想到的是,魏哲沉思片刻后竟然缓缓摇头道: “此时动兵操之过急,尚且还没到这一步。” 戏志才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糜芳或许不理解,但身为顶级谋士的他也觉得火候未至。 至少现在并不是刀兵相见的最好时机。 要知道战争只是为了达到目标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是目标本身。 想到这里,戏志才忍不住出列道: “明公,让我去见见陶恭祖吧。” “人之将死,想必此人对权势也没有那么执着了,或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哲闻言微微颔首,不过转念一想又道: “这样,你帮我给陶谦带个话,就说我儿尚缺一个伴读,问他陶家可有合适人选。” 人之将死,为子孙计,估计陶谦应该会想开许多。 戏志才一想也是,当即拿着魏哲的手书便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去。 为了缩短赶路时间,戏志才出了邺城之后直接漕船顺黄河而下,一夜便至青州乐安国,随即方才轻骑简从穿越北海国进入徐州。 最终当戏志才赶到徐州牧治所郯城时,也不过才过去两天时间。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徐州别驾麋竺的保驾护航。 若没有他一路安排人接应,戏志才想要这么快速且顺利赶到郯县也不可能。 由于这次做得比较暴露行迹,实际上糜竺已经做好了被陶谦大怒罢官的打算。 但让他意外的是,病床上的陶谦得知后竟然什么也没说。 良久之后,他方才开口,下来传戏志才次日入府。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戏志才顿时放心了一半。 …… 且不说戏志才在徐州如何谋划。 邺城这边,魏哲并没有因为陶谦而打乱自己的节奏。 因为他关心的除了种地之外,还是种地! 春耕,乃一年之始。 正月尚未过去,河北大地上便有农户陆陆续续忙活起来。 不过相比于往年,今年冀州农人的积极性显然要高涨许多。 即便在田间辛苦劳作,眼神却和以往大不相同。 其实也就多了那么一丝希望之光,但却足以让他们满足了。 毕竟都是当佃户,给谁耕地不是耕? 相比之下当个屯田户可比当士族豪强的隐户强多了。 四六分成又怎么了? 朝廷还规定三十税一呢,可实际上各种算赋、口赋、杂税加起来不知有多少。 于是在籍的农户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托庇豪强、士族门下成为隐户。 随着逃户的数量越来越多,大汉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崩坏的。 当然,名门豪族的隐户也不好当。 没办法,谁让他们在汉律上都不存在了呢。 确切来说,它们只是一群黑户,连人都不是。 如此一来,人身权利就更无从谈起了。 士族子弟杀一个在籍百姓或许还会有些许麻烦,但杀个家奴就要轻松多了。 越是王朝模式,士族门下的农奴就越发与畜生无异。 这也是魏哲能在冀州大兴屯田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不必担心田地荒芜,只要他敢度田,这片土地上就不愁没有种地的百姓。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就在刚刚过去不久的正旦,冀州各地的黔首已经不知给魏哲立了多少长生牌位。 即便魏哲才占据不久,但这些冀州百姓已然将他当做再生父母一般。 开口“骠骑将军”,闭口“邺侯”,至于袁绍是谁早就无人在意。 当得到行人司的汇报之后,魏哲一时间不禁有些惭愧。 若不是时机上尚不合适,他甚至想一步到位分田均地,而不是将他们划为民屯。 但现实逼得他只能如此。 乱世当前他必须施行先军政治,民生只能暂且次之。 只有成为这场汉末乱世唯一的赢家,他给予的承诺才能真正兑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事皆有利有弊。 冀州黔首是高兴了,但这场度田风波中冀州士族豪强却损失惨重。 虽然破家灭门的不多,可举族被流放五原、云中等边郡的宗族却有不少。 就算是中山甄氏这样的关系户,在这场风波中都不免元气大伤。 甚至在冀州度田的过程中,中山甄氏还是最早被处理的那一批大族。 这不是幕府众臣狗胆包天,也不是屯田司和中山甄嬛氏有什么宿怨,反而是魏哲特意嘱咐的。 话说建武十五年,光武帝刘秀统一天下后也曾经开展全国度田。 然而早前打天下的时候有多取巧,刘秀这次度田就有艰难。 毕竟谁能心甘情愿被革命呢? 在从洛阳运回兰台秘藏等古籍孤本之后,魏哲曾看到了不少未曾纳入《东观汉记》中的秘闻。 倒不是蔡邕等编撰者怀疑那些史料的真实性,而是不方便公之于众。 比如建武十五年,大司徒韩歆被冤杀;建武十六年,继任大司徒欧阳歙死于狱中;建武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又获罪下狱,死于狱中。接连三任三公都不得善终,这背后的根由就在于度田。 这其中大司徒欧阳歙本为在野儒宗,但最后却因贪污被处死。 看似和度田无关,可实际上他背后站着的却是河北世家。 当然,欧阳歙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谁让他贪污呢。 但戴涉的死就比较牵强了,因为他所举荐的人犯罪了,按例只是识人不明。 除非关系到那种十恶不赦的造反大案,否则最多也就是罢职流放罢了。 但刘秀本却没有宽容戴涉,直接赐死。 而最冤枉的则要属韩歆了,因为他屡屡劝谏,直言不讳,让刘秀十分不快。 结果刘秀竟然将他和他的儿子赐死,甚至将劝阻的鲍永贬官。 如此种种暴虐过激的举动,与曾经那个英明神武的刘秀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不是刘秀忽然性情大变,志得意满,而是他试图用杀戮震慑住那些地方豪强。 但可惜这种办法并没有什么用处,“度田”一开始,各地豪强势力立刻以利诱和威逼的手段,迫使地方官员与他们勾结,并且采取隐瞒的手段,让“度田”虚有其表。 刘秀在洛阳看到的奏疏都是各种光鲜亮丽,可实际上水分却大的惊人。 结果就因为“度田不实”,刘秀又杀了十几位地方太守。 但他前脚杀了办事不利的官员,后面地方便出现了大量“盗贼”。 一时间全国豪强闻风而动,仿佛转眼就要再次出现新朝末年的场景! 于是面对逐渐失控的局面,刘秀最终妥协了。 不是刘秀太软弱,而是他发现自家完全没办法度田了。 因为他的权利根基,大汉皇权,都已经被这些社稷之毒给渗透了。 再继续度田下去,再造大汉就将成为一纸空言。 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刘秀的白月光——南阳阴氏一家便有田七万亩。 刘秀的舅父樊宏祖上便经营商贾之事,但也有田地三万亩。 最关键的是,樊宏已经是刘秀亲戚中最谨小慎微,严于律己的那一个了。 “云台二十八将”中大部分功勋元从的资产都要比樊宏多。 实际上度田推行没多久,在刘秀的催逼下地方太守就无奈的汇报:帝乡南阳,功勋豪强威福自行,权势胜于官府,地方官吏实不敢,亦无能推行度田。 有些没节操的,甚至将农民的房舍当作田地虚报以充数。 朝廷的度田文书亦曾夹带“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的密简。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刘秀怎么度田? 他若是坚持要清丈田亩,那么首先就得把自己砍成半身不遂。 可以说在这个时候,刘秀的新生政权已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甚至他此时的处境,要比面对王莽、更始帝等人时还要危险。 毕竟这一次,他曾经的心腹、盟友甚至亲朋,都可能站在对立面。 被逼无奈之下,刘秀只能举重若轻,他杀了众多前台的所谓“盗贼”,睁一眼闭一眼地放过了幕后的地方豪强。 否则杀到最后,恐怕度田还没有成功,刘秀就已经先完成自杀了。 由此可见,度田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越好。 先难后易,总好过先易后难。 至少在这次冀州度田风波中,除了中山甄氏魏哲并没有其他心腹卷入其中。 当然,魏哲也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 虽然在土地上让中山甄氏吃亏了,但是却在其他地方补偿了。 继管氏之后,魏哲同样给予了甄氏官方海贸资格。 珠崖以南的海外诸岛虽然蛮荒,但是玳瑁、珍珠等奇珍异宝却数不胜数,已经渐渐成为江东沿海士族豪强的一大财货来源。 幽州水师近些年没少去那边客串海贼王。 这也倒是如今南海的奇珍海货除了江东之外,也渐渐成为了幽州的一大高端商品。 而魏哲之所以给甄氏这个资格,却不是甄荣有多么妖娆妩媚。 他只是想让麾下知道,只要跟着他魏公威就一定不会吃亏。 赏罚分明,威信方存! 第6章:魏哲的黑粉【3.5K】 - 汉官 - 江汉 见到陶谦的第一眼,戏志才便意识到他确实时日无多了。 即便卧室之中点着香炉,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怪味。 陶谦满脸的老人斑,更是仿佛昭示着这具身躯已然腐朽。 不过当着陶谦的面,戏志才还是温声道: “天佑仁者,司命不侵。陶公德厚,必然能愈。” 说罢戏志才还奉上了一盒产自长白山的百年老参。 乱世之中要说辽东什么东西越来越值钱,除了战马之外也就人参了。 随着上党人参产量越来越低,不咸山俨然已经成了大汉最顶级的人参。 陶谦自然明白这东西的价值,即便心中知道自家大概率是熬不过这劫了,但关键时候用人参吊着一口气也是好的呀。 他当即忍不住感慨道:“多谢挂念,有劳魏骠骑费心了!” 然而他的温和只保持了片刻。 当戏志才转达了魏哲的话语之后,房内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死寂。 陶谦自然听出了魏哲的言外之意,可正因如此才犹豫难断。 良久,在瞟了一眼门外静侯的糜竺后陶谦心中不由暗自叹息。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家两个儿子了。 陶谦心中清楚他两个儿子都不过是中人之姿的庸人,仅有孝道可夸。 翻译一下便是除了听话没什么优点了。 若是他手下有什么忠心耿耿的大才还好,无论是让长子还是次子继承这份家业,有了门生故吏的辅佐或许真的能撑门立户。 但现在?呵呵。 出了糜竺这个例子,陶谦算是彻底死了这份心思了。 他亲自征辟的州别驾都不靠谱,其他人就更指望不上了。 真要把徐州牧的位置继续捏在陶氏手中,说不定反而会害了他们。 思量许久,本就虚弱的陶谦只觉得头脑一阵昏昏沉沉。 “咳咳咳……”在剧烈咳嗽了几下后,只见陶谦咬牙坚持道:“不知……魏骠骑子嗣如何?这次又是为哪位公子招收伴读?” 此言一出戏志才便知有戏,当即沉声道: “我主如今已有二子,中平五年管夫人生嫡长子魏博,今有五岁。去岁甄夫人生次子魏恪。” “此次伴读乃为大公子所设,陶公大可放心。” 陶谦闻言虽没说什么,但眉头却舒展些许。 他不是没想过借此机会和魏氏联姻。 但问题是,和谁呢? 魏哲已经有两位夫人了,他送个族女过去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 魏哲的两个儿子又太小,即便定下婚约也要等很多年才能兑现。 届时他的尸骨恐怕都要烂没了,就更没办法指望了。 思来想去,还真是这个方案更为稳妥一点。 至少能保证他死之后陶氏还能有一世富贵。 当然,前提得是魏哲真的能笑到最后。 不过对于这一点,陶谦倒是很有信心,甚至比魏哲自己都有信心。 若非如此先前他也不至于忧思成病,以至于引发旧疾。 于是又在一阵剧烈咳嗽后,只见陶谦面色苍白的虚弱道: “当今天下大乱,国将不国;魏骠骑功高德厚,正当为国出力。我儿不才,而诸将零落,我死之后,当由魏骠骑摄徐州诸事。” “此中诸事足下不必忧心,我自会表奏朝廷。” 说到这里,陶谦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方才哆嗦着手朝戏志才招了招。 待其走到床边后,他方才握着戏志才的手恳求道: “……老夫死后,吾子若有不肖,还请足下多加教诲,拜托了。” 看着陶谦那祈求的眼神,戏志才明白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故此戏志才没有犹豫,当即坚定的点了点头: “陶公放心,忠虽不才,必不负所托。” 见戏志才这么一说,陶谦这随即便看向一旁垂泪的两个儿子陶商、陶应,声音虚弱却坚定道:“快,见过你们老师。” 陶商、陶应兄弟俩虽然对父亲的安排有些不理解,但却胜在孝顺。 是故两人当即老老实实地当着戏志才的面行了一个拜师礼。 当看见这一幕后,陶谦惨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这也算是陶谦能为两个儿子谋划的最后一道保障了。 不过让戏志才意外的是,陶谦并不准备让两个儿子去做伴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机会来之不易,给这两个货色实在糟蹋了。 相比之下他的长孙虽然还看不出资质,但胜在还有潜力可以发掘。 所以当着戏志才的面,陶谦便定下了人选。 不过由于这个长孙乃是庶出,其母只是陶商的妾室。 为此陶谦还特地拖着病体将夫妻俩叫到床前,让陶商将这个妾室扶正,发誓日后不得休妻另娶。 那妾室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从天而降,当即泣不成声。 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为陶谦这个公公即将离世感到悲伤。 但不管怎么说,陶谦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至于日后丹阳陶氏能不能发展壮大,这就看后世子孙给不给力了。 …… 话分两头,当陶谦为子孙谋的时候,另一边陈珪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陈珪,字汉瑜,徐州下邳人。 与糜氏这个商贾之家不同,下邳陈氏可以说是徐州的顶级士族。 虽然比不上汝南袁氏这种天下望族,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世二千石。 汝南袁氏之望始于研习《孟氏易》的袁良,而下邳陈氏的发迹亦如此。 陈珪的祖父陈屯本为下邳寒素,但因专研经学而在当世享有美名。 即便他本身终身未仕,但却靠积攒的人脉资源让儿子陈亹被举为孝廉,并且最后做到广汉太守的位置。 至于下邳陈氏的第三代,更是出太尉陈球这样的三公。 不过后面陈球与司徒刘郃、步兵校尉刘纳、卫尉阳球暗自商量诛杀宦官,结果密谋泄露而被下狱处死。 但即便如此,下邳陈氏在官场上依旧有着两千石的人物。 比如身为第四代的陈珪便官至沛相,从弟陈琮亦为汝阴太守。 他的另一位从弟陈瑀早前曾为洛阳令,后来则被袁术表为扬州刺史。 从如果再算上第五代的典农校尉陈登,下邳陈氏可以说是显赫一时。 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崛起便能带动整个家族实现阶级跃迁。 若不是乱世来临,恐怕下邳陈氏亦有成为四世三公的机会。 也正因为这一点,陈登虽为陶谦的下属,但私下里对陶谦却不怎么恭敬,甚至公开表示陶谦“亲信小人”而“疏远君子”。 由于下邳陈氏在徐州的影响力极大,陶谦听说了也只能当不知道。 陈登尚且如此了,陈珪的态度可想而知了。 即便陈珪现在已经去职,不再担任沛相,但心中的骄傲却丝毫不减。 而这样的家世也导致陈珪并不在乎谁做徐州之主,因为他的眼中只有下邳陈氏的宗族利益。 故此当陶谦病重的这个当口,致仕在家的陈珪不久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老狐狸从蛛丝马迹之中很快便判断出糜竺和邺城有勾结。 否则无法解释陶谦这边刚病重,戏志才马上就从冀州赶来了。 当想通了这一点后,陈珪的老脸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没有过多犹豫,他便将两个儿子陈登、陈应唤到面前吩咐起来。 然而在听完自家父亲的话后,次子陈应却一脸疑惑道: “父亲,骠骑将军坐拥河北,乃天下雄主,徐州入其治下不正好吗?” 陈珪闻言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蠢货,往日叫你读的书难不成全忘了吗?” 见他眼神依旧茫然,陈珪气得当即用拐杖狠狠抽了几下。 虽然早知道这个小儿子不堪造就,但陈珪还是没想到他如此愚钝。 幸好长子陈登天资聪颖,否则陈珪真要担心下邳陈氏家道中落。 而在胖揍了陈应一顿后,陈珪这才气哼哼道: “魏公威骄豪,非治乱之主,如何能统领徐州?” 陈登不忍弟弟再继续挨揍,当即在一旁跟着解释道: “去岁冀州度田的传闻难道你都忘记了?” “此人既然不惜引得冀州大乱也要度田,说明此事决难更改。” “若徐州归入其麾下,日后恐怕也难免度田之厄!” 听到这里,陈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雄主与明主并不是一回事儿。 陈珪听罢亦是欣慰的看了大儿子陈登一眼,颔首道: “不错,元龙此言正是吾所担心的。” “想我下邳陈氏筚路蓝缕,数代积累才有此家资,岂能散与贱民!” 不得不承认,凡事皆有利有弊。 魏哲推行度田固然夯实了根基,解决了地方上的顽疾。 但他同样也因此遭受到某些群体的嫉恨,即便他们并不在魏哲治下。 就比如陈珪,在冀州度田之前他对魏哲其实是颇为欣赏的。 虽然魏哲在青州废郡县而行屯田,但陈珪也觉得没什么,甚至颇为赞许。毕竟青州之地经过黄巾贼蹂躏多年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与其任由百姓无序发展,还不如让官府统一规划安排。 然而去年八月,当冀州动荡的消息传到徐州后,陈珪的态度就变了。 他几乎瞬间就从魏哲的潜在支持者转变为坚定的反对者。 屁股决定脑袋,阶级决定立场。 至少在陈珪的身上,这两句话是一点错都没有。 只见须发皆白的陈珪一脸坚定道: “元龙,趁着陶恭祖病重不能视事,你今日便走,吾会帮你遮掩。” “去哪?”陈登亦是不解。 “兖州!”陈珪解释道:“曹孟德乃世之枭雄,只要你将徐州的境况告知于他,此人定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这里,陈珪忍不住抚须而笑道: “一旦曹孟德拿下徐州,豫州便在其包围之中,届时传檄可定。” “据此三州,中原膏腴之地便尽入其囊中。魏公威纵然坐拥河北,也未必是曹孟德的对手。” 当然,这只是陈珪想象的最好结果。 但就算是曹操占据兖、豫、徐三州之地和魏哲平分秋色,他也满足了。 毕竟如今魏哲的威势如日中天,能找到一个抗衡他的对手就不错了。 略作收拾之后,他便在家族的掩护下悄然离开东海郡,进入兖州。 此时此刻,徐州可以说遍地都是带路党。 就看最后是糜氏的眼光好,还是陈氏的手段高了…… 第7章:本性难改 - 汉官 - 江汉 兴平二年春二月丙子日。 由于马腾和韩遂结盟,屡屡尝试进入三辅,李榷等凉州军开始不安。 虽然月前李榷等人刚刚才击退了凉州叛军的攻势也无法消除这种担忧。 和曾经的洛阳公卿一样,李榷等董卓余部也厌恶起那群凉州野蛮人。 即便李榷等人同样出身凉州,但屁股决定态度。 如今他们既然执掌朝政,自然要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 有意思的是以武力起家的李榷等人,想法竟和曾经的洛阳公卿类似。 或许是深知越野蛮战力越高这一凉州至理,李榷等人并没有继续攻击。 当然,也有可能是长安的安逸让这些董卓余部已经退化了。 反正在击退了凉州叛军之后,李榷反而派人与马腾、韩遂讲和。 也不知他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定,结果凉州叛军竟然真的消停下来。 而长安朝堂不久之后则发布诏书,传告天下: 宣布析金城、酒泉、炖煌、张掖等凉州河西四郡为雍州,治姑臧。以邯郸商担任雍州刺史,张猛为武威太守。拜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本来凉州的外形就好似一个哑铃,结果这么一分竟裂成两份了。 并且还不是从中间割裂,而是将哑铃分成两个更加狭长的区域。 从这个布局来看,长安朝廷显然是根据马腾与韩遂的地盘划分的。 雍州基本上是韩遂地盘,剩下的凉州郡县则大多都是马腾的势力范围。 李榷等人或许不懂政治,但他们却懂凉州人。 还真别说,凉州竟然就此进入一个相对太平的时段。 马腾甚至与韩遂结为异姓兄弟,约定以雍凉为界,互不侵饶。 与此同时,中原之地。 离开下邳国的陈登在横穿沛国之后,终于在梁国境内见到了曹操。 说来也巧,曹操眼下与徐州之间只隔了一个沛国而已。 这亦是曹操攻打豫州为什么首先拿梁国下手的缘故。 一旦攻下梁国,曹操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沛国。 须知沛国境内的沛县(小沛)一直有徐州门户之称。 事实正像陈珪说得那样。 虽然豫州还没拿下来,但曹操已经惦记上徐州了。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说的就是曹孟德。 此刻曹操就好似那隔壁老王,而陈登就如那守寡多年的美妇人。 两人方一见面,便如天雷勾地火般相谈甚欢。 …… “魏氏野心勃勃阴图徐州,曹公,匡扶汉室的重任就在您身上了呀!” 当陈登满脸诚恳的喊出这句话时,连曹操都忍不住愣住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整个人好似吃了春药般容光焕发。 不过曹操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愧不敢当的架势。 “元龙此言过矣,吾何德何能可与魏骠骑相比。”只见曹操故作谦虚道:“此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陈登见状便明白曹操心中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一时间他虽觉得曹操太过多疑,但还是耐着性子将徐州情况和盘托出。 而在得知陶谦病重,戏志才身处郯城的时候,曹操面色终于凝重起来。 片刻之后,他方才眼神复杂道:“……陶恭祖当真时日无多了?” “以我家得到的消息,此事十有八九。”陈登说罢还连忙补充道:“如今别驾糜竺已然与邺城沆瀣一气,卖州求荣,曹公还请尽快行动,否则恐怕迟则生变!” 听到这里,一旁的荀彧也忍不住眉头紧皱起来。 荀彧自然清楚魏哲占据徐州的后果。 但问题在于他们眼下正在攻打豫州,还在和袁术军队厮杀呢。 如果贸然开辟徐州战线,未必能取得什么战果。 至少以兖州当下的军队和后勤,还不足以支持双线作战。 于是略作沉吟他便看向曹操,委婉的劝说道: “明公,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时候必须有所取舍。” “而且……大公子还在邺城呢。” 闻听此言,正在犹豫的曹操心中反而越发纠结起来。 他知道荀彧说得有理,可陈登所言太有诱惑力了。 甭管现在陶谦死没死,徐州都差不多处于无主状态。 如果在这种时候进攻,曹操觉得自己会有很大胜算。 毕竟袁术再菜,终究还是个活人。 至少攻入豫州境内以来,曹操受到的阻力还是不小的。 退一万步来说,这次也是他报仇的大好时机呀! 一想到去年的割地献质之辱,曹操都忍不住有些牙痒痒。 念及此处,曹操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不为别的,他就为了争一口气! “仲德,梁国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五千人。”只见曹操当即眼神坚定的看向一旁的程昱道:“只需坚守三个月,届时吾必然归来。” 程昱闻言不由轻叹一声,但还是毅然接下了这个重任。 毕竟夏侯渊虽是曹军大将,可却擅攻不擅守。 眼下数遍曹军上下,也就只有他最适合这个位置了。 与后世的演义内容不同,程昱在曹军中非是谋士,而是领兵的将领。 并且程昱麾下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私兵部曲。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与李乾这个兖州豪强的本质是一样的。 纵观他在曹操麾下效力的时间,几乎有大半都是领兵在外厮杀,而且在曹操早期麾下乏人的时候,往往都是程昱在独令一军,独当一面。 相比之下,荀彧则完全是一个谋士和后勤总管的角色。 比如这一次,见曹操坚决如此荀彧也没再劝,而是立刻筹谋起来。 在他的建议下,曹操放弃了从小沛进入徐州的短途路线,而是选择绕远路从沛国境内迂回,然后进入下邳国。 因为下邳国乃陈氏的大本营,有他们接应完全可出其不意。 并且下邳国南端距离徐州治所郯城不过百余里。 倘若他们真的能顺利潜行至此,那么奔袭郯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个计划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沛国如今尚且还是袁术的地盘。 在敌境地进行迂回转移,未免有些太不拿袁术当回事儿了。 然而无论是曹操还是荀彧,却都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眼里。 尤其是陈登主动表示愿意疏通沛国各方关系后,事情就更简单了。 要知道陈珪本来朝廷任命的沛相,曾治理此地多年。 直到前年他因为不愿意臣服袁术,才不得弃官回乡。 袁术见陈珪逃走了,这才以陈留名士舒仲为沛相。 故此在沛国这个地方,眼下陈氏多少还是有点人脉的。 有了陈登在前面开路,以曹操的能力这次迂回转移就更没有问题了。 与此同时,徐州境内则越发暗流涌动…… 第8章:下邳乱麻 - 汉官 - 江汉 魏哲是二十一日下午抵达郯城的。 他本不想来得这么快,但徐州意外频出,魏哲不得不提前动身。 为了加快速度,魏哲只带五千骑兵便一路南下。 因为随着陶谦病危的消息传开,徐州内部的野心家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有人自称天子而已。 没错,自渔阳张纯之后,大汉朝又出了一位敢自立为帝的汉子。 下邳豪强阙宣聚众数千人,于夏丘城公开造反,自称天子。 由于事发突然,阙宣得以成功攻下北边的僮国县。 看似地盘不大,但阙宣的举动却引发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比如本来就贪婪成性的下邳相笮融便立刻打着镇压阙宣的借口在下邳县大肆扩军,厉兵秣马,武装麾下沙门信徒。 很显然,笮融这厮对徐州刺史的位置多少也是有点想法的。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不奇怪。 毕竟陶谦能坐稳徐州刺史这个位置,朝廷的任命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凭借个人的能力才能坐拥徐州。 然而这种建立在个人身上的威望是会跟着陶谦本人的状态而变化的。 当陶谦精力旺盛的时候,徐州内部的野心家自然不敢放肆。 但如今陶谦都快要死了,往日的威望则不免锐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下邳忽然乱成这个样子陈珪也始料未及。 他没想到小小下邳国竟然能有这么多人才。 一时间,身处淮浦的陈珪来不及多想便召集青壮,纠集义从北上。 当然,明面上还是打着维护乡里稳定,平定阙宣乱党的口号。 至于笮融那厮,即便是陈珪只能留给曹操对付了。 眼看着下邳国都乱成一团了,郯城刺史府中的陶谦差点没被气死。 他本来以为虎死余威在。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死呢,那群白眼狼就开始撕咬起他的遗产来。 这让陶谦生气之余也不免有些暗自心惊。 毕竟他最大的价值就是徐州这份遗产,若是让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给窃取了,他们老陶家可就没有进身之阶了。 因此之故,当魏哲赶到郯城后,陶谦硬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召见众人。 …… 午后,徐州刺史府。 大堂之上,不是地方太守,便是军中大将。 徐州治下五郡国,除了下邳相笮融之外,琅邪相阴德、东海相刘馗、彭城相汲廉、广陵太守赵昱等人悉数到场。 骑都尉臧霸、孙观,都尉张闿、曹宏,则一身武服位列右侧。 除此之外,避祸于此的前九江太守服虔、陈留名士史坚元、陈郡名士相仲华,也被邀请出席。 原因无他,只为做个见证。 当众人都到齐之后,陶谦方才卧在榻上被人抬了进来。 在用过一碗参汤后,只见他歪在靠垫上颇为歉意的看了身旁魏哲一眼。 “老物病重,劳烦将军了!” 魏哲见状当即摆手道:“哪里的话,是我该早些拜见陶公才是。” 在“来都来了”与“死者为大”这两层光环的笼罩下,魏哲现在可不敢和陶谦有什么计较,完全任由他掌控今日的局面。 幸好陶谦精力有限,今日也不准备玩什么虚的。 在问候完魏哲后,只见他艰难的环视堂下一眼便虚弱道: “当今天下大乱,国将不国;魏骠骑年富力强,功勋卓著,正当为国出力……咳,老夫年迈无能,情愿将徐州相让。此乃老夫推心置腹之言,决非虚情假意……咳咳咳~今日召诸位到此便是做个见证!” 即便有所预料,可当陶谦说出这番话后堂中的徐州文武还是忍不住惊呼连连,毕竟这可是一州之地! 按理来说,魏哲听完这番话后应该装模作样来个三辞三让的。 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眼下陶谦眼看着就要出气多进气少了,魏哲实在不敢再玩这种骚操作。 若是他推辞到一半陶谦直接当场嗝屁了,那就真的尴尬了。 故此在陶谦话音落下之后,魏哲便起身看着堂下文武,沉声道: “吾本不应该插手徐州之事,然汉室沉沦,天下纷乱,魏某实不忍见刀兵之灾继续绵延,故而斗胆不自量力,接下这份重任。 “《论语》有云:当仁不让于师。吾之心志,亦是如此!” 说罢魏哲便走到陶谦的榻边温声安慰道: “陶公大可宽心养病,一切便交给我吧!” 见魏哲如此雄壮气魄,陶谦此刻也满是欣慰。 虽然他投降了,但只要陶氏能站在胜利者的一方,那就不算败。 这般想着,陶谦便颤颤巍巍的拿起徐州刺史印信放在魏哲手上。 当看见这一幕后,堂下的臧霸、孙观、张闿等人略作犹豫便立刻拜倒。 琅邪相阴德、东海相刘馗、彭城相汲廉、广陵太守赵昱四人在对视了几眼后也终于微微颔首,随即出列大礼拜见。 没办法,眼下陶谦终究还是徐州刺史。 他这个徐州之主都亲自出面让位了,他们这些下属还能说什么呢? 而见此情形,魏哲心中也颇为振奋。 即便他如今坐拥河北,但是能和平接收一州之地依旧算是大赚。 “诸位请起!”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魏哲在虚扶起众人之后,便面色诚恳道:“诸君都是徐州贤良,日后还请不吝赐教!” 在走了一遍主从之礼后,这场仪式才算是大概完成。 而在了结了心事之后,陶谦心中也彻底松了口气, 或许是没有了牵挂,陶谦竟然当场就不行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当魏哲看向他的时候,陶谦却艰难的用手指心,眼神满是期待。 魏哲见状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陶公放心,吾不会让你的心意白费的!” 闻听此言,陶谦再无半点不舍,当即含笑而去。 霎时间堂内哭声一片,陶商等人更是泣不成声。 刚刚兼任徐州刺史的魏哲,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儿竟然就是操持前任的丧事,这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百感交集。 幸而陶谦没有掉链子,硬是完成了任务之后才驾鹤西去。 于是当着堂下众文武的面,魏哲少不得也虎目含泪,悲声不止。 然而没过多久,一则急报却忽然打断了魏哲的作秀。 …… “事情就是这样,曹操率军入寇下邳,故沛相陈珪举淮浦、曲阳、淩城、淮阴四县应之。如今已经与夏丘的阙宣乱军合兵,围攻下邳县。下邳国眼下已经大半落入曹操等人之手。笮融不敌,方才星夜令人传信求援。” 曹宏简单介绍了一番后便站到一旁,等候魏哲吩咐。 作为陶谦一手提拔的部将,他手中的丹阳兵堪称徐州的定海神针。 故此对于陶谦的命令,曹宏也是最快接受的。 与此同时,堂上主位上的魏哲却忽然有些想笑。 要知道冀州度田结束之后,他一直在想着找个借口弄曹操,只是由于徐州的意外变故才暂时搁置。 没想到现在兜兜转转,曹操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这还真是……双喜临门呐!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在听完曹宏的话后当即看向一旁的糜竺: “子仲,以你了解笮融接下来大概会如何行事?” 虽然敌人的敌人的朋友。 但是对于笮融这种猪队友,魏哲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救援。 只是他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多少还是要听听本地人的想法。 糜竺闻言当即忍不住面露嫌弃之色道: “笮融此人向来残暴无信,色厉而胆薄,决无死战之心。” “卑职以为完全没必要救援,大可让笮融死在曹操手中再插手不迟。” 闻听此言,一旁的东海相刘馗、彭城相汲廉顿时忍不住颔首附和。 对于笮融盘剥周边百姓供养沙门邪祀的举动他们早就十分不满了。 往年若不是陶谦一直庇护,以笮融犯下的罪行都够斩首一千次了。 然而听了糜竺的话后,堂下的一位老者却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此人便是治中从事王朗,也就是传说中被诸葛亮骂死的那个。 只见须发皆白王朗一丝不苟的起身与魏哲行礼道: “使君容禀,仆以为下邳之事宜早不宜迟,当立刻出兵。” “笮融虽品行不端,但明公既已执掌徐州,自可以刑法治他,又何必借曹孟德这个外人之手?” “且笮融此人向来无甚德行,若是情势危急未必不会向曹军投降。” “届时曹军越发势大,明公欲要平乱不免凭空增添诸多风险。”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一静。 魏哲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王朗之言确实有道理。 只是他这次南下只带了五千府兵,在兵力上完全算不上充裕,若是派出平乱了那么他身边的保护力量可就薄弱了。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果断道: “治中所言有理。吾既受符印,自然护佑一方平安! 说罢魏哲便豁然起身,昂首按剑,铿锵有力道: “此战吾当亲伐曹贼,如此方不负陶公所托!” 第9章:余毒无穷 - 汉官 - 江汉 曹操是肯定要打的! 但怎么打,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陶谦灵前表态之后,魏哲便召集戏志才等人商议起来。 会议刚一开始,魏哲便定下基调: “兵符虽在咱们手中,但这一战能不动用就最好不用。” 话说在陶谦让位之后,徐州的行政军事大权理论上便落在魏哲手中。 比如徐州刺史的印信和兵符,就是陶谦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到他手中的。 对此徐州的诸位地方太守、军中将校也都当场表示承认。 然而承认陶谦的命令是一回事儿,服从魏哲的命令又是一回事儿。 严格来说,他上位徐州刺史还不足一天时间。 一切都尚未开始整顿,下面人阳奉阴违是难免的。 毕竟军中将士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只要是人,那必然无法摆脱人性。 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哲心中也做好了准备。 他终究是个外来者,想要让徐州军民接受必然需要一定的时间。 魏哲有自信,也坚信他能得到徐州民心。 可还是那个问题——需要时间! 从这个角度来说,曹军忽然入寇徐州确实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 对于眼前的局势戏志才自然清楚。 然而听了魏哲的话,他依旧忍不住可惜道:“不必如此吧?” 闻听此言,魏哲毫不犹豫的果断道: “军心未稳,上不知下,下不知上,如何能战?” 徐州不是青州,他魏哲更不是在徐州经营许久的陶谦。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魏哲是骠骑将军了,就算是天子的命令都未必管用。 当然,他大可以发布军令,可效果如何就是个未知数了。 带过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军令并不是系统指令。 帅帐之中将领谋划的再如何精妙,下面兵马执行不到位也都是空谈。 甚至有些时候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反而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比如原历史中刘备按照陶谦遗命接手徐州时,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当时徐州看似兵马众多,可刘备实际上能有效指挥的只有本部兵马。 这便是刘备明明贵为徐州牧,最后却被客将吕布鸠占鹊巢的主要原因。 后世人以为这是徐州一把手刘备和外来者吕布之间的战争。 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两个客将之间的厮杀罢了,率领的都是本部兵马。 刘关张打不过吕奉先,所以失去了徐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啧啧,这么说魏哲现在的境况和当年的刘备还真几分相似。 幸好魏哲的本钱比刘备要厚实多了。 戏志才思量片刻后便建议道: “既如此,不如令徐州本土兵马守城,我军在外寻找战机?” 魏哲闻言想了想,当即颔首表示同意: “扬长避短,确实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 让徐州兵负责守卫乡土,魏兵来负责野战,正好各司其职。 当这个战略基调定下之后,后面的安排便很快出炉。 然而片刻之后,当魏哲召集臧霸等徐州将领告知此事时却出了意外。 臧霸、孙观等泰山客将倒是没有意见,他们巴不得能打守土战。 毕竟陶谦在时他们就是这样,处于半独立的地位。 但陶谦的亲军将领曹豹却颇为不满道:“将军何以小视我等?” 曹豹倒不是对魏哲不服,而是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服气。 只见虬髯铜肤的曹豹拍着胸脯豪迈道: “某虽不才,但麾下儿郎哪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如今曹贼入寇,我等徐州将士岂能龟缩城中坐视将军在外厮杀?” 闻听此言,魏哲顿时不怒反喜。 对于这样直肠子的将领他是最喜欢的,当即哈哈大笑道: “言之有理,确是我疏忽了。那子虚便随我一同出战罢!” “多谢将军!”见魏哲这么一说,曹豹这才开心的咧嘴大笑起来。 臧霸、孙观等人见状面上虽然笑呵呵的夸曹豹勇壮,可心底却忍不住一阵冷笑,嘲讽这厮没有脑子。 …… 且不说徐州军内部如何山头林立。 在军议结束之后,魏哲很快便开始行动起来。 由于徐州五郡国除了下邳国之外,现在都已经接受了他的统治,所以他现在算是本土作战,后勤暂时是不需要考虑的。 在粮草不缺后,各地兵马接收到各守其土的命令后也都不禁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他们还真担心魏哲拿徐州军当炮灰去送死,好安排自己人。 现在魏哲让这些各郡徐州兵马不动,各守其土,各司其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唯独曹豹,兴冲冲带着魏哲一行人进入东城大营。 作为陶谦的绝对心腹,曹豹率领的自然是陶谦的亲军。 人数不多,只有五千人,但精锐程度却是首屈一指。 至少在徐州境内,曹豹手中的这支丹阳精兵绝对是顶级战力。 经过简单校场阅兵之后,即便是魏哲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回到帅帐之后,他不由面露赞许之色: “早知丹阳山险,民多果劲,没想到竟然如此剽悍勇猛,当真不凡。” 闻听此言,自曹豹以下的军吏都忍不住面色红润,与有荣焉。 毕竟以如今魏哲的功勋与地位,他的一句夸奖对这些军伍汉子来说已经是相当有分量的荣耀了,甚至都足够史书记上一笔。 不过随即魏哲话音一转便看向曹豹问道: “如今徐州的丹阳兵到底有多少?其他诸部的战力与尔等相比如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也算是他对徐州军的一次摸底。 曹豹闻言倒是没有丝毫隐瞒,愁眉沉思片刻便干脆道: “使君入徐之前便派我回乡招揽青壮,后来黄巾平定亦派人回去过几次。前前后后……大概招揽了三万余人。” 不过说到这里,曹豹却颇为自傲道: “然丹阳兵亦有高下之分,其他诸部论战力绝对比不上我等。” 听到这里,魏哲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些事情就合理了。 难怪原历史中刘备入徐便获陶谦赠四千丹阳兵,原来他足足有三万人。 也就是陶谦本就是丹阳豪族,否则换个人还未必能有这份号召力。 不过从曹豹等人的表现来看,丹阳不愧是精兵之地。 要知道即便是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也是存在优质兵源地区说法的。 这不是迷信,反而是一等一的科学。 比如后世华夏军队之中,云贵川子弟兵就颇受某些将军喜爱。 而在当下,丹阳郡则是天下公认的顶级兵源地。 因为多山险地,民风尚武,自然环境极为恶劣。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与各种势力做斗争。 比如贪官污吏、比如山越蛮人! 拜《三国演义》所赐,说起山越人很多三国迷都不陌生。 但说起山越人具体的分布范围,很多人就未必清楚了。 实际上两汉之时绝大部分山越部落都分布于丹阳、会稽两郡的山区。 如果再具体点,那就是在安徽黄山与浙江天目山一带山区活跃,以山地农耕、山林狩猎为生。 不过山越并非单一民族,其中成分十分复杂。 说是蛮人,可事实上却是古越人、南迁的楚蛮以及部分汉人逃户的统称,被汉庭视为“化外之民”。 这和血脉无关,不服王化者,即“蛮夷”也! 比如在三国时期,孙吴政权为巩固江东,就曾多次征讨丹阳山越。 在这种恶劣的社会环境中,丹阳人不得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时日一久,自然就形成了剽悍勇猛的性格与尚武好战的传统。 最关键的是丹阳郡冶铁业发达,是两汉重要的冶铁中心,所以优质铁兵对于丹阳兵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丹阳男儿成年之后,环首刀或长矛基本算是标配。 如此种种,导致丹阳兵并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战斗力远超临时征募的农民兵,甚至大多都自带军械装备。 比如曹操在昔日丹阳太守周昕的大力帮助下,便前后招募万余丹阳兵。 只可惜曹操没能力降服,导致万余丹阳雇佣兵拿钱直接跑路了。 基于这一点,魏哲对丹阳兵欣赏归欣赏,但信任还是有所保留的。 在全军上下饱食一顿后,他便率领万余兵马离开郯城,不知去向。 …… 话分两头,另一边下邳城外的曹操也差不多搞清了徐州局势。 当得知陶谦临终之前竟然将徐州牧的位置亲手让给魏哲时,曹操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累死累活连下邳国都没有拿下,魏哲却轻而易举获得一州? 一时间嫉妒、不服、惶恐,各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但很快曹操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情给压了下去。 毕竟打都打了,下邳国都快全拿下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求饶那也得打过再说,这份血性曹操还是有的! 不过正当曹操准备背水一战的时候,荀彧却忽然领着一人走了进来。 还不等他开口,曹操便快步迎上,诧异道: “长文?你怎的也在此地?” 荀彧闻言当即解释道: “自董卓乱后,长文兄便随元方公在郯城旷野隐居,不问世事,尔来已有数年矣!” “今日天赐良机,吾便是为了荐贤而来。” 不想曹操闻言豪迈一笑道:“长文大才我岂能不知,何须文若多言。” 说着他便执手把臂,亲热的拉着陈群坐下,令人设宴招待起来。 而在酒桌上,陈群也终于说出了他来此的前因后果。 由于距离远近的缘故,当其他信件还在路上耽搁的时候,陈纪、陈群父子就已经收到了辛评的信件。 可是当他们正准备动身时,冀州度田风波便传到了徐州。 这让陈群父子顿时停下了动作,而这一观望便让两人彻底改变主意。 毕竟魏哲度田的尺度远超前世曹操屯田的程度,甚至比光武帝还强硬。 如此一来,两父子能去冀州才怪。 陈群作为“九品中正制”的缔造者,他的政治理念自然不用多说。 而这次他便是奉父命前来投靠曹操,助其抵御魏氏。 大堂之上,只见俊美无双的陈群慨然道: “君以审令为明,臣以奉令为忠。” “故背制而行赏,谓之作福;背令而行罪。谓之作威。” “作威则人畏之,作福则人归之。” “是故,夫威福者,人主之神器也!譬之操莫邪,执其柄,则人莫敢抗。失其柄。则还见害也!” “今魏氏擅专人主之威福,显然心怀不轨,与董贼无异。当今天下凡受汉室恩德,心怀忠义者,俱当拨乱反正,讨平此贼也!”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一静。 但随即曹操便激动的鼓掌喝彩。 “长文此言实乃字字珠玑,当浮一大白!” 说罢,曹操便豪迈的举起手中耳杯一饮而尽。 即便是荀彧,此刻闻言都佩服的朝陈群敬了一杯酒。 因为陈群的这个理论看似只是空谈虚言,但却帮曹操解决了一个麻烦。 那便是师出有名的问题! 大义,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有和没有区别却很大。 有了陈群的这份说辞,曹操此次出兵至少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了。 然而陈群这次准备的见面礼却不止如此。 于是当曹操准备拉着陈群继续喝酒时,却见他起身正色道: “某客居徐州四载,对本地的风土略有了解,愿为将军说降笮融!” 闻听此言,惊喜莫名的曹操顿时欣然应允…… 第10章:人力不敌天数 - 汉官 - 江汉 翌日,下邳城外。 笮融率领男女万口、马匹三千,在数百亲军的护送下向曹军投降。 曹操让笮融率部至城外别业居住,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竟然也服从了。 整个过程顺利的让曹操都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率军进入下邳国后不是没有派人劝降,但却没有一次成功。 也正是通过几次劝降,曹操才了解到笮融此人有多么嚣张自大。 或许是信仰身毒沙门所致,这厮某些想法简直堪称无边无际。 比如曹操第一次遣使劝降的时候,笮融竟然反过来要求曹操臣服于他。 简单来说,就是拥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本来他都做好强攻下邳城的准备了,没想陈群竟真的用口舌拿下城池! 入城之后,刚进入衙署曹操就忍不住好奇道: “长文到底是如何说服此人的?” 闻听此言,陈群不由得意的抚须一笑: “无他,不过问了此人两个问题罢了。” …… 别看陈群父子并没有出仕徐州,但他们毕竟是颍川名士,就算是避乱徐州也不是黔首百姓可以相提并论的。 至少在消息渠道这方面,陈群父子在徐州上层算得上耳聪目明。 因此之故,陈群对于笮融的性格早就一清二楚。 于是在见到笮融后陈群并没有立刻劝降,而是将郯城变故娓娓道来。 果不其然,在得知陶谦临死之前竟将徐州刺史之职亲口让于魏哲后,笮融立刻面色铁青,满眼不甘。 陈群见状这才缓缓开口问出第一个问题: “魏公威自出辽东以来有三用三不用,其中残民之贼乃必杀之列。” “足下以为自家名声如何,可在宽恕重用之列?” 见他这么一说,笮融的面色顿时阴沉似水。 他只是坏又不是傻,自然清楚自家以往都干了哪些缺德事儿。 见此情形,陈群随即又问出第二个问题: “郯城灵前徐州文武俱已臣服魏氏,唯下邳缺席,魏氏必心生不满。” “君往日在徐州结怨甚多,与魏氏又没有半点情分,日后若有人不念同僚情分谗言加害,足下又该如何自保?” 随着陈群此言一出,笮融的脸色顿时变幻不定,忽青忽白。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曹操,但却比提了还管用。 都不用陈群夸赞曹操,笮融便自动在心中放大了曹操的实力。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而在听完陈群的复述之后,曹操忍不住感慨道: “长文颇有春秋纵横名家之姿,实乃王佐之才也!” 不想陈群闻言却摆了摆手,看着对面的荀彧笑着调侃道: “吾可不敢抢文若的名号!” 闻听此言曹操顿时失笑连连,被调侃的荀彧亦是面露无奈之色。 “长文何时也变得如此促狭了?” 皆因荀彧少年时南阳名士何颙见到荀彧曾惊叹道“此王佐才也”! 消息传开之后“王佐之才”也就成了荀彧身上的一个光环。 然而外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他们自己人谁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这就像后世明星的人设一样,也就能骗骗脑残粉。 可若是同行相处时把人设拿出来装模作样,那就惹人发笑了。 当然,这种高端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 比如曹操少年时由于家世缘故仍被士族视为“赘阉遗丑”,故此亟需名士认可,但却极少有名士愿意点评他。 即便后来桥玄十分赏识曹操,影响力却不足,便建议曹操拜访许劭,称“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曹操方才不惜动武也要胁迫许子将点评。 后者虽无奈称之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但好歹也是个评价。 相比之下,袁绍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天下楷模袁本初”的宣传语。 至于陈群就更加超然了,只需安坐家中就会有诸多如孔融这样的外地名士主动前来拜访结交。 在场之中也就只有陈群有这个资格调侃此事了。 不过在谈笑了几句之后,几人很快便聊起了正事。 让曹操没有想到的是荀彧竟然劝他见好就收。 “明公既已夺取下邳,不如就此收手。”只见荀彧认真道:“陈元龙之父曾为沛相,颇有根基。若我军现在反身一击,有其相助拿下沛国不难。” 说着荀彧还顺势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图示意道: “一旦沛国为我军所据,梁国、沛国、下邳国便可连成一线。届时两路夹攻,袁公路必然左支右拙,难以抵挡,豫州唾手可得矣!” 不是荀彧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是他欺软怕硬…… 好吧,他就是欺软怕硬。 相比于魏哲这个恐怖的对手,荀彧始终觉得还是袁术好欺负一点。 实际上从一开始荀彧就不赞成曹操攻打徐州。 若是早知道魏哲已经亲临郯城,荀彧拼死也要阻止曹操出兵。 毕竟眼下曹军总体实力确实不如魏军,实在不应该这么早就对上。 见荀彧这么一说,陈群顿时若有所思。 他虽然讨厌魏哲,但这并不影响陈群理智的思考当前局势。 然而曹操闻言却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 “豫州虽好,可徐州的得失亦是至关重要。” “须知兖、豫、徐三州彼此犬牙交错,难分彼此。其中徐州更是乃中原腰腹,若徐州一失,则兖、豫两州处处皆为战场。” “届时即便吾拿下豫州,但我等处境之险将远胜于袁公路!” 荀彧是王佐之才不假,可是论战略眼光曹操自问却是比他强得多。 至少在中原局势上荀彧只看见了豫州一隅之地的得失,却不知兖、豫、徐三州的关系是彼此紧密相连的。 不错,按照荀彧的计策他们确实能两面夹攻豫州,袁术必败无疑。 但拿下豫州之后呢? 他们面临的恐怕就是冀州、青州、徐州的三面合击! 甚至恐怕不等他们夺取豫州,魏军就要三面合围,开始进攻了。 所以这次出兵徐州不是曹操贪婪,而是他不得不打。 这次陶谦的忽然病逝不止打乱魏哲的节奏,曹操亦是深受其害! 要知道他本想拿下豫州之后和陶谦结盟共同抵御魏哲的。 即便陶谦和魏哲原来是盟友,但曹操依旧有这个信心。 毕竟魏哲已经出现了一家独霸之势,曹操不相信陶谦不担心。 然而曹操只猜中看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他万万没有想到陶谦担忧过头了,竟然直接病逝了。 这让曹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句老实话,眼下曹操比陶谦的两个儿子更希望他能活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曹操甚至想把自己的寿命借给陶谦几年。 不用太多,只需要陶谦再活个一两年就足矣。 甚至只需陶谦再撑一年时间,天下局势或许就能大变。 因为等到那时曹操基本上已经能整个中原三州之力抵抗河北魏军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人力不敌天数,为之奈何! …… 听完了曹操与荀彧的见解之后,陈群倒是获益匪浅。 他觉得荀彧说的有理,曹操的判断也不错。 于是思量再三之后,陈群忍不住建议道: “明公,不如折中一二如何?” “如何折中?”曹操并没有立刻回绝。 见此情形,陈群也蘸水在荀彧所画地形上又添了一笔。 只见他指着下邳国以东道: “只须再拿下海西县,下邳国便可直接东海,如此一来徐州则被一分为二,豫州以东可高枕无忧矣。至于广陵郡更可缓缓蚕食,无需急于一时。” 此言一出,曹操先是眉头微皱,随即便陷入沉思。 陈群的计划要比荀彧更为激进,但又比他的方案保守了些。 并且按照他的思路,自家需要承担的压力和风险也要小多了。 最关键的是,曹操自己也没有信心能从魏哲手中夺下徐州。 如此一来,避免在战略上陷入被动地位才应该是他当下最切实的目标 想到这里,曹操终于缓缓点头。 “也罢,就依你所言!” 请个假,改下细纲。 - 汉官 - 江汉 本来徐州大战我是按照正常战争思路推演的。 今天一整天都在围绕下邳城和海西城这两座城池做文章,魏军和曹军双方你来我往,决定徐州归属。 大概就像下面这个图: 刚刚都准备发布了,可是检查错字的时候发现好像有点小家子气,不是很满意,想了想还是干脆推倒重来吧,换一个思路。 唉,汉末诸侯的霸主视角好难把握!《汉官》请个假,改下细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狮子博兔【4.5K】 - 汉官 - 江汉 河水滔滔,一路向南。 自郯城而出沿着沂水一路南行一百五十里便可至下邳城。 两城之间堪称是一马平川,水陆交通都十分方便。 其实下邳城与郯城本来都属东海郡。 光武帝刘秀驾崩后,明帝于永平十五年改临淮郡为下邳国,计有十七城,户十三万六千三百八十九,口六十一万一千八十三,乃是不折不扣的中原大郡。 毕竟整个徐州也不过只有五个郡国。 除了人丁七十万的东海郡外,就要属下邳国的人口最多了。 当然,这是黄巾之乱前的户籍数据,如今估计要少些。 不过相比于屡遭战乱摧残的豫、兖两州来说,徐州的境况却又好多了。 自陶谦平定徐州黄巾后,徐州境内基本上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灾祸。 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徐州总体人口大体在两百五十万人上下。 故此曹操别说夺取整个徐州了,便是占据半个徐州都足矣实力大涨。 或许正是如此,原历史中曹操二屠徐州才会造成如此大的杀伤。 曹军不过占据五县之地,便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唉~乱世之中,徐州人口稠密或许也是一种罪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徐州顶得上两个青州,但在魏哲心中却还差点分量。 出了郯城之后他并没有像糜竺等人以为那样救援下邳,而是往西南方行去。 …… 傍晚,大军扎营之后。 糜竺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向魏哲打听起了行军路线。 “彭城国!” 魏哲并没有隐瞒,直接坦然告知。 “彭城?”糜竺闻言顿时一脸茫然。 戏志才闻言笑而不语,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糜竺见状不禁有些焦急道: “如今下邳危在旦夕,明公何以去彭城?” 魏哲闻言却摩挲着腰间的汉剑,眼神深邃的幽幽道: “既然曹孟德以徐州为猎物,吾为何不能拿他当猎物?” 曹操固然贪婪,但魏哲的胃口更大。 不就是一个下邳国么?给他! 反正现在曹操打哪儿他都不在乎,魏哲只准备断他后路。 若是能将曹操这个枭雄绞杀在下邳国,就算是搭上整个徐州也值了! 当然,这种话肯定是不方便在郯城说的。 一来是不利于徐州郡县各自坚守,二来则是出于保密需要。 毕竟下邳陈氏在徐州经营了三代人,谁知道陈珪那个老狐狸有多少眼线。 魏哲可不想前脚宣布了作战计划,后脚他的战术就出现在曹操的案几之上。 从这个角度来说,曹操这回出现了严重的战略错判。 不是他判断错了局势,而是他看错了人。 曹操严重低估了他在魏哲心中的地位,这才导致他的战略核心依旧是徐州。 只能说世事无常,陶谦之死引发了太多的变故。 曹操不得不提前谋徐,魏哲也不得不临时做出绞杀曹操的谋划。 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然而糜竺闻言却眉头紧皱。 他努力回忆再三,也没想起曹操和魏哲有什么深仇大恨。 甚至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两人应该渊源颇深,交情不浅。 据说当初魏哲参加诸侯讨董便是应曹操所邀,这才不远千里赴约。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见魏哲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架势糜竺识趣的没有再劝。 而随着大军逼近彭城,魏哲顺便询问起此地的风土人情来。 还真别说,糜竺虽是东海人,可对于徐州各郡的风物却都了如指掌。 身为徐州巨贾的他当即便如数家珍的介绍道: “彭城八县俱乃膏腴之地,良田沃土,河流密布,堪称是徐方粮仓。” “是故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之间,不过……” 言及此处,糜竺先是微微一顿,而后忍不住摇头感慨道: “此地受沙门影响颇深,自世祖驾崩,明帝于洛阳立白马寺以来,沙门之说便在此地流传,士族、官吏多有信奉者,笮融便是于此寻得诡诈之机。”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作为陶谦的心腹糜竺对笮融的手段却心知肚明。 这厮以往在扬州时压根就不信奉什么佛陀菩萨,只是来了徐州才搞这一套。 因陶谦让他督彭城、下邳、广陵三郡漕粮,这厮方才想尽办法搜刮。 实际上供奉佛陀是假,笮融以此为借口搜刮财货才是真。 毕竟他若是真心信奉沙门经义,也不会行如此诸多残民之举了。 如今洛阳的白马寺已经被董卓烧成废墟,天下间反倒是下邳三郡佛徒最多。 对于这一点,次日彭城西郊,彭城相汲廉也证实了糜竺的说法。 这让魏哲忍不住眉头微皱,如此一来彭城的消息估计是隐瞒不了多久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汲廉准备大军十日的粮草。 待汲廉回去之后,魏哲方才开口道: “伯远到哪了?” 虽然事发突然,但魏哲轻骑离开邺城之后还是给青州下了调令。 不过青州屯兵召集需要时间,三万大军的速度也不能和骑兵化的府兵相比。 “已至琅琊国东莞县。”戏志才知道魏哲在担心什么,当即解释道:“东莞毗邻沂水,顺流而下两日可至郯城,三日之内必能出现在下邳城外。”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果断道: “告诉伯远,下邳之战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一切以牵制曹操为主。” 待传令兵离去后,魏哲略作沉吟便又吩咐道: “传令横海将军魏慕华率渤海水军南下,自东海入淮河,配合伯远行事。” 然而在布置了两条绞索之后魏哲还是觉得有些不稳妥。 曹操虽说算不得真龙,但绝对算是一条潜龙。 想要缚住这样的蛟龙,魏哲觉得怎么认真都不为过。 于是思量再三之后,魏哲不由咬牙道: “传令邺城,命张辽率剩余冀州府兵即日南下,攻东郡;太史慈率幽州府兵两万攻济北国;并州徐荣率部入兖州,攻陈留。” “首战即决战,这次我要让曹孟德无路可逃!”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俱都大惊。 毕竟这样一来魏军动用的兵马没有十万也差不多了。 自入徐州以来众将知道魏哲重视曹操,但还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重视。 不过戏志才在惊讶过后倒是忍不住缓缓点头: “确实,首战即决战,此言大善!”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既然出手,确实应该不要给曹军还手的余地。 而随着一道道命令从彭城传出,魏哲同时也随手安排一招闲棋。 …… 广陵郡,江都县。 一处平平无奇的宅邸中,只见一名俊朗英武,笑容阳光的青年长身而立。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却是逗得廊下一位仪态素雅的中年妇人掩嘴而笑。 在妇人身旁,一个高鼻碧眼的少年则与妇人身后的少女挤眉弄眼。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中俨然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和美景象。 良久之后,那妇人忍不住叹息道: “可惜你父早逝,享受不到此等天伦之乐了。” 没错,此人便是孙坚的遗孀吴氏,院中的青年自然就是孙策了。 见吴氏忽然伤感起来,孙策当即宽慰道: “若无父亲拼搏厮杀,我等如何能享受此等余荫。” 闻听此言,吴氏倒是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话倒不是不错……就是可惜他跟错人了。” 此言一出,孙策顿时无言以对。。 一旁的少年孙权更是忍不住面露不忿之色。 话说孙坚被朱儁推荐为佐军司马攻打黄巾军时,曾将家人留在寿春居住。 中平六年(189年),孙坚参与讨伐董卓后孙策便携母移居庐江郡舒县。 只是初平三年孙坚意外战死,于是当时才十七岁的孙策不得不又带着家人搬到了广陵郡江都县,一边守孝,一边照顾家人。 毕竟纵观周边区域,也就只有徐州比较太平了。 只是去年当孙策守孝结束,欲找袁术讨回其父孙坚的旧部时袁术却变卦了。 不仅一兵一卒都没有还给他,甚至连军费都没有给他半个铜子。 只表示他已任命孙策的舅父吴景为丹杨太守、堂兄孙贲为都尉。 袁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其言外之意无非就是他已经不欠孙坚什么,孙策要的兵马自然就没了。 说实在的,以袁术的品行做出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事情一点都不奇怪。 但即便如此,孙策也只能无奈的吃下这个闷亏。 可是这件事情对于孙家人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要知道孙坚这些年积累的底蕴几乎全在那些旧部兵马上面。 袁术扣下来不还,对于孙家人而言就相当于孙坚的遗产被袁术给侵吞了。 这便是为什么即便事情过去了一年,再提起此事孙权依旧忿忿不平的缘故。 甚至就连吴氏这个一介妇人,都忍不住叹息孙坚跟错了人。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如今吴氏依旧忍不住心生感慨: “当年你父曾与骠骑将军并肩作战,共击黄巾。” “只可惜他心高气傲,错过了此人,否则今日成就恐怕不会低于太史慈。” 闻听此言孙策倒是没说什么,但角落处守卫的韩当却忍不住苦涩一笑。 说句老实话,如今后悔又何尝只有吴氏呢。 要知道当年平定黄巾之乱时他可是也在汉军之中,也曾与魏哲并肩作战。 甚至他还出自令支韩氏,与魏哲也算是半个乡党。 若他当初选择跟随魏哲而不是孙坚,如今恐怕成就远不止如此。 毕竟韩忠那厮都能魏军中混到校尉的位置,他自认为不会比韩忠差。 只是如今两人的地位却是截然不同了。 韩忠已经贵为校尉,而他韩当却只是孙氏家将,权且充作家丁护卫之职。 可以说吴氏的一句无心之言,瞬间就让韩当遍体鳞伤。 不过她并没有察觉,而是继续看着孙策苦头婆心道: “伯符,我知你志向高远,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机缘与能力,缺一不可。” “纵然以你父之才能,一朝踏错也难免战败身死,何况你呢?” 吴氏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之所以忽然提起孙坚的旧事就是想要告诉儿子一个道理,那就是选择比能力更重要。 就比如孙坚,就因为选错人所以战死沙场,甚至死后都被袁术吃绝户。 相比之下,魏哲以往的种种举动显然要比袁术讲究多了。 说到这里,只见吴氏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枚玉珏递给孙策。 见孙策面色不解,吴氏却是眼神复杂的摇头一笑道: “这件事你父应该未曾好意思与你说起过。” “当初汉军在下曲阳大破黄巾后,你父曾欲招揽魏骠骑为部曲,为其所拒后便将这枚玉珏赠与他,允诺日后倘若遇到难事,可来寿春县寻求帮助!” 听到这里,孙策顿时忍不住哑然失笑。 一旁的孙权和孙尚香头一次听说此事,此刻亦是瞠目结舌。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夸自家父亲眼光好,还是自不量力。 要知道即便他们远在江都都听说过魏哲的威名。 一想到自家父亲竟试图招揽这样的天下霸主当部曲,他们就有点…… 好吧,只能说他们父亲眼光好的有点过分了。 然而孙策很快便反应过来,转头惊讶的看向自家母亲。 见此情形,吴氏这才拿出了一封征辟书交给自家儿子。 孙策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便当场愣住。 因为这封征辟是骠骑将军幕府发出的,魏哲破格征辟他为“破虏校尉”,授其节制广陵郡兵之权,令他配合钟扈合击下邳曹军。 这让孙策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他父亲孙坚往日的封号便是“破虏将军”。 如今魏哲拜他为“破虏校尉”,显然是希望他能继承先父的威名。 与此同时,见孙策这幅模样,吴氏想了想干脆道: “我兄长并不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没有那个胆量背弃袁术辅佐你。” “纵然他如今官居丹阳太守,但你去了依旧不会得到太多的助力。” “他姓吴,不姓孙,吴氏的利益才是他首要考虑的。” “如此一来,与其去丹阳蹉跎岁月,你还不如随魏骠骑建功立业。即便事有不谐,以魏骠骑的为人和你父的关系,想必他也不会亏待你的。” 不得不承认,吴氏虽为女子,但她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 原历史中孙策被袁术拒绝后就曾投靠自家舅舅吴景。 但彼时的吴景虽为丹阳太守,却只帮孙策召募到了数百人。 这个人数看似不少了,但和吴景的地位相比却显得太寒酸了。 须知当年周昂为丹阳太守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就资助了曹操万余丹阳兵。 而见自家母亲都说的这么直白了,孙策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母亲莫要再说了,我依您的意思便是。” 虽然孙策有心闯荡出一番事业,但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刚满十八岁的他此刻心中只想着不要堕了自家父亲威名。 除此之外,恐怕就是迟早有一日要找袁术算账的心思了。 故此当魏哲的征辟摆在他的面前之后,孙策犹豫之后倒是很自然的接受了。 就这样,江东猛虎尚未出柙,便已经被魏哲纳入麾下。 但说实在的,对于孙策,魏哲并没有处心积虑的算计。 他只不过是见孙策刚好在广陵郡,这才想着给曹操再添点堵。 至于孙策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魏哲还真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毕竟孙策再如何勇猛,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但魏哲虽是这么想,孙策却一点没有妄自菲薄。 在接受了魏哲的征辟之后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和曹操掰腕子。 而孙策受命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给他的好基友周瑜写了一封信。 内容很简单,大致可以概括为:“我要砍人,你来不来?” 长江对岸的周瑜也有意思,看罢书信立刻率领家兵五百人,兼船粮器杖,星夜驰赴江都,主打的就是一个迫不及待。 于是在曹操不知道的角落,两个来自江东的同龄青年就这样开始整起活来…… 第12章:人才济济的徐州【4K】 - 汉官 - 江汉 广陵郡,广陵城内。 随着一场春雨落下,清晨空气中竟然弥漫着丝丝寒意。 然而一大早郡府后院便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翻地声。 只见广陵太守赵昱熟练的使着板锄将沉眠了一冬的土地松开。 与一般郡府不同,广陵郡太守府后院的花园并没有半株奇花异草,反倒是果蔬一畦接着一畦,仿若乡野农家一般。 这使得本就幽静的太守府竟难得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只可惜来者脚步匆匆,打破了这片静谧祥和的气氛。 看着花园中赵昱忙碌的身影,主簿栾安忍不住跺脚道: “府君,这都什么时候您还种地呢?” 赵昱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在锄完最后一点角落后,他方才直起身子一边扶着锄头一边捶着腰,洒脱一笑道: “什么时候也得种地呀,不然我吃什么?” 在这方面赵昱就十分欣赏魏哲的屯田之法,视之为真正的救国良药。 在他看来屯田虽起于边郡,但内地郡县实际上更需要这种模式。 于是在担任广陵太守之后,赵昱也在境内推行尽力屯田之制。 因此之故,在陶谦让位之后赵昱率先向魏哲表示臣服。 从这个角度来看,赵昱和陈珪堪称是两个极端。 毕竟琅琊赵氏本是郡中著姓,赵昱亦是琅琊士族的代表人物。 但相比于陈珪而言,赵昱为人方正,潜志好学。 中平年间他便举孝廉,后任莒县长,太平道造反后他曾协助讨伐黄巾,只是不愿受赏方才弃官归家。 初平元年陶谦就任徐州刺史后听说了他的名声,便强行征辟其别驾从事,后又转任广陵太守,直至今日。 也正是因为他为人太过方正,原历史中笮融奔走广陵时赵昱才会以礼相待,却不想反而惨遭笮融杀害。 但方正也有方正的好处,这使得同为士族子弟的赵昱和陈珪完全是两种人。 比如此刻,在听说郯城那边传来了骠骑将军任命,征辟孙策为破虏校尉,令其掌广陵郡兵的消息后,赵昱竟面色淡然的颔首道:“既如此,听令而行便是。” 见他这么一说主簿栾安顿时不淡定了,不禁神色忧虑道: “府君,此乃乱命,那孙策不过一黄毛小儿,如何能掌一郡兵事?” 说到这里栾安忍不住近前低语道: “骠骑将军此举显然就是冲您来的,切不可大意呀!” 看栾安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显然就差把“削权”喊出来了。 毕竟徐州五郡的太守都是陶谦时代的旧人,魏哲要换上自己人再正常不过。 但他的格局显然远不如赵昱。 赵昱闻言只说了一句话: “若能使徐州安定,我这官纵然不做又如何?” 反正大不了他就再次弃官归家,正好可以让他安心读书。 见赵昱都这么说了,栾安顿时无奈的长叹一声,彻底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在这乱世中赵昱简直就是一个另类,一个像刘虞一样的另类。 然而赵昱的特立独行却让初出茅庐的孙策险些把腰给闪了。 要知道他拿着任命前往郡府前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甚至连话术都想好了,就准备在赵昱抗命的时候义正严词的一顿输出,然后先礼后兵获得兵权。 年轻的孙策甚至忍不住暗自嘚瑟,他这番举动说不定都能青史留名。 只是孙策没想到赵昱答应的竟然这么干脆,顿时反倒叫他愣住了。 幸好周瑜及时咳嗽一声让他回过神来,这才没有当场失态。 赵昱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抚须而笑道: “兵符我可以给你,然当下局势诡谲,不知孙校尉可有应对之策?” 对于赵昱这个问题孙策早有准备,当即不慌不忙道: “曹孟德非常人也,这点从兖州失而复得便可见一斑。” “是故他此次入徐绝不会夺取下邳国便心满意足,定然还有后招。” “然纵观徐州五郡国,眼下便要属广陵郡最为危险。” 说到这里,他当即抽出佩剑在地上画出一副简略的广陵郡舆图。 然后只见孙策用剑尖点了点广陵郡最北端的海西县,眉头紧皱道: “一旦海西沦陷,曹贼便可隔绝徐州南北,令广陵陷入孤军境地。” “若我猜的没错,眼下曹操应当已经率军朝着海西而去。” “海西绝不可失!”周瑜闻言亦是重重的点头道:“此地若陷,广陵亦难独存矣!” 虽然魏哲任由曹操在徐州攻城略地,只想着抄他后路,但聪明人总是有的。 孙策和周瑜这两个好基友分析了许久后便推断出曹操极有可能要攻打海西。 这也是孙策今日匆匆赶到郡府上任的主要原因。 而听完孙策的这番分析,赵昱沉吟片刻后忍不住感慨道: “虎父无犬子也,此言当真不虚!” 经过这场另类面试,赵昱终于放下最后一丝顾虑将五千郡兵交给孙策统辖。 …… 且不说赵昱如何感慨魏哲有识人之明。 孙策这边在拿到了兵符之后倒是很快便将郡兵掌握在手中。 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孙坚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底蕴。 比如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人名为家将,但实际上都是沙场老将。 别说区区五千郡兵了,便是再多一倍他们四人也能驾驭得住。 这其实也就是很多将门的立身之道。 毕竟将帅的谋略再如何英明也是需要属下去执行的。 若是没有一批的亲兵将领当做爪牙控制军队,大概率就会像五年前的曹操那样,纵然有万余丹阳精兵也驾驭不住,还险些在兵乱之中身死。 而孙策在掌控住了郡兵之后,立刻命令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人率领三千郡兵走水路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海西,迟则晚矣。 至于孙策与周瑜则率领剩下的两千人朝着淩县赶去,试图阻扰曹军速度。 当然,孙策也知道曹军兵马众多,凭他这两千五百人很难阻挡。 但孙策在“兵形势”一道上还是颇有造诣的。 他深知“南船北马”这四个字在战争中的作用。 故此从一开始孙策就没想过和曹军正面硬碰硬,而是根据下邳国水系繁杂的特点,准备和周瑜一道带着这营兵马乘船往来,发挥南人擅长水战的优势。 曹操纵然再如何善战,到了水上终究也是个软脚虾! 还真别说,孙策这招“游而击之”的水战之法竟真的有点效果。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也遭受了不少伤亡,但他至少帮黄盖等人争取了时间。 在曹操大军兵临城下的前一晚,黄盖等人率援军终于成功进入海西。 一时间,海西守军顿时实力大增,足足有四千之数。 傍晚,海西城下。 看着城头密密麻麻的魏军旗帜,曹操脸色那叫一个阴沉。 但曹操向来意志坚定,孙策的这点小花招并没有打消他攻打海西的决心。 当晚他便又和陈珪深谈一次,再次要来了万余义从。 没办法,谁让下邳陈氏的老巢淮浦县距离海西最近呢。 若是从淮浦出发,沿着游水泛舟而下,甚至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海西。 于是次日,经过简单修整的曹操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大举攻城。 …… 话分两头,彭城国这边魏哲在做出“首战即决战”的布置后也抛开了顾虑。 随着一道道命令从彭城发出,魏哲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沛国身上。 然而当晚一个不速之客的到访却打断了魏哲的沉思。 “谁?”回过神来的魏哲有些没听清。 糜竺闻言当即近前递上拜帖,细细解释道: “此人唤作张昭,乃彭城名士,治《左氏春秋》,曾拒绝被举荐为孝廉。” “其人与广陵太守赵昱、治中王朗都是好友,时常往来辩经。” “陶使君生前慕其大名准备察举他为茂才,却遭拒绝。当时引得使君大怒,认为张昭轻视自己,因此将其监禁,还是在广陵太守赵昱的转圜下才被释放。” “此人确有大才,但颇为自傲,虽为徐州人士,却一直未曾出仕本州。” 说到这里,糜竺的眼神不禁有些复杂。 他其实很羡慕张昭这种超然的姿态,但可惜模仿不了。 而听完糜竺的话后,魏哲终于确认这个张昭就是日后的那个东吴丞相了。 念及此处魏哲不由来了兴趣,当即命亲兵引来相见。 须臾,只见一名峨冠广袖,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来到堂前,行礼如仪。 不得不承认,光是这个卖相张昭就比糜竺强多了。 魏哲并没有端着河北霸主的架子,反而笑容随和的拉着张昭来到亭间坐下。 待左右侍从端上一些浆水、点心后他甚至亲自为张昭斟了一杯,而后方才眼神诚恳的看向对面的张昭道: “足下乃徐州贤良,今漏夜来访,不知何以教我?” 此刻张昭早就被魏哲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搞得有些心情激荡了。 纵然他知道这种“礼贤下士”的套路乃是上位者常用的手段,但依旧忍不住受其影响。毕竟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遇到了又是一回事儿。 而且很多时候身处高位者即便知道这种手段往往也不屑去做。 就比如陶谦便是最好的例子,一旦名士大儒不从其令,甚至不惜下狱强逼。 在诸多同行的衬托下,魏哲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让张昭惊讶了。 诚意!此刻张昭只感觉到了浓浓的诚意! 于是他当即改变主意,直接开门见山道: “君侯此行可是欲往沛国而去?” “……不错。”魏哲虽然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说张昭只用一句话,就让魏哲意识到了他的才华。 毕竟能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魏哲接下来的进攻方向,这可不是一般人。 然而张昭的才华却不仅仅如此。 实际上当他得知魏哲率兵抵达彭城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因为当前下邳国的乱子徐州皆知,魏哲不去下邳反而来了彭城,这显然与流言中传播的魏军动向不同。 而眼下确认了自家猜想后,张昭当即肃然道: “君侯之意某大体能够猜到几分,然正因如此,方才更不该放任下邳国陷入乱局之中,如此只能助涨曹贼之势,徒耗徐州元气。” “某久居此间,深知此乡风土,淮浦陈氏之事并不能代表下邳大局。” “一家一姓之私心,焉能左右六十万下邳百姓之心意?” “相比于曹孟德,下邳士民还是愿意归附将军,只是如今身不由己罢了。”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默然不语。 他算是听明白张昭的意思了,这厮就是不忍下邳人这次被陈珪父子坑死。 因为一旦魏哲的战略成功,那么下邳上下基本上都会被打成乱党。 届时无论他们原来怎么想,这一代人的前途算是都毁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张昭确实是出于一番私心才过来劝谏魏哲。 然而听完张昭的分析后魏哲也觉得他所言确实有一定道理。 就算他想要抄曹操后路,也不应该将六十万下邳士民全推到曹操那边。 毕竟曹操实力增长越多,后面他想要一网成擒的难度就越大。 如此,他确实不应该让曹操安稳消化利用下邳国的诸多资源。 这般想着,魏哲不由再次看向对面的张昭正色道: “足下既然察此漏洞,不知计将安出?” 张昭闻言当即毫不犹豫道: “此事不难,君侯只需下一道《剿贼令》即可!” “以财货、官爵为花红,下邳士民俱可猎曹贼兵士获赏,如此一来豪杰游侠有路可走,自然不会误入歧途,随曹贼一同作乱了。” 张昭的这个办法其实并不是指望下邳百姓真的搞垮曹军,而是给当地的百姓豪强一个希望,这样他们就不会破罐子破摔,跟随曹操一条道走到黑。 只要他们不帮曹操,那就是变相的限制曹军壮大。 如此一来,张昭的目标也就达到了。 当想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后,魏哲看向张昭的眼神不由越发欣赏起来。 别看张昭说得简单,但这里面涉及到的人心算计却十分繁杂。 但张昭能化繁为简,轻而易举化为己用!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王佐之才! —— 祝各位端午安康,顺带预祝各位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13章:沛公今何在? - 汉官 - 江汉 《诗经》有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今夜虽无丝竹管弦之乐,但魏哲之心却同古人。 而对于张昭这样的“嘉宾”,他自然不会让明珠蒙尘。 于是魏哲当场便邀请张昭加入幕府,拜其为议曹从事。 对此张昭欣然应之,全无当初面对陶谦征辟时的抗拒。 魏哲高兴之余便索性让张昭负责起草《剿贼令》,策动下邳国抗曹。 如果说刚才的亭间问策是第一道面试的话,那么这次实践就是第二道考验。 张昭明白此中深意,但还是泰然自若的接下了这份差事。 并且针对如何治理徐州乃至于中原之地,提出了很多确实可行的见解。 这让魏哲顿生相见恨晚之意,当即秉烛夜谈。 随着夜色渐深,魏哲终于意犹未尽的放过了张昭,让糜竺领他至厢房住下。 深夜,朦胧的月光隐隐透着丝丝寒意。 回廊之下,糜竺沉默片刻之后终于眼神复杂开口道: “足下屡次拒绝州郡征辟,今夜却主动上门自荐,何以前倨后恭乎?” 按理说糜竺和张昭乃是乡党,天然就具有共同的政治立场,在邺城幕府人才济济的当下,他们徐州士人更应该团结对外才对。 但……糜竺就是忍不住。 当初他这个徐州别驾之职就是张昭不要,陶谦才转而征辟糜竺。 从这个角度来说,糜竺应该感谢张昭才对。 可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糜竺固然欣喜于能跻身别驾之位,但心底对张昭却一直耿耿于怀。 嫉妒也好,不服也罢,终究很难以平常心对他。 然而面对这看似嘲讽的话语,张昭却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只见他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道: “彼一时,此一时。陶恭祖不过一守户之犬尔,焉能与骠骑将军相比?” “而今天下英雄虽多,然唯有魏公可致太平。某虽不才,愿附骥尾!” 闻听此言,糜竺当即默然,心中只感觉五味杂陈。 …… 翌日,彭城南郊。 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残月尚未完全隐退,凛冽的寒气笼罩着旷野,枯草上凝结着霜花,让人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倒春寒。 然而相比于死寂的荒野,魏军大营中却忙得热火朝天。 连绵的营帐如灰色的蘑菇般散落,随着刁斗的敲击声骤然停止,便听见将校低沉而急促的呼喝“拔营!”“整队!”转眼间声音便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传递。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万余步骑便从一间间营帐中鱼贯而出,动作迅速却有序。只见他们熟稔且沉默地卷起铺盖、毡毯,拆除帐篷支架。辎重营则开始检查车辆、捆绑物资,木轮与绳索摩擦发出吱呀声。 大营下风口,伙头军则忙着泼灭灶火,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铁锅里残留的粟米粥香味影响,隔壁马厩处传来战马不安分的嘶鸣和喷鼻声,蹄子刨着冻硬的土地,砸出一阵闷响。 只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正当魏军上下整装待发的时候,却见数队轻骑背负角弓、腰挎短刀,如离弦之箭般从大营中射出,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之中。 他们便是前哨斥候,负责侦察前方数十里内的敌情、水源和道路状况。 斥候就是这样,永远要比大军的动作快上一步。 即便眼下彭城国已经归属魏哲治下,但他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无论身在何处,斥候必须前出三十里,这一招魏哲是和皇甫嵩学的。 当初黄巾之乱时,汉军就在这方面吃过大亏。本以为收复失地后周围就安全了,却没有想到那只是波才推出的替死鬼,他竟率精锐隐藏在暗处。 结果朱儁一着不慎,就这样被波才击败,令颍川黄巾气势大涨。 若不是皇甫嵩及时挽回局势,颍川黄巾恐怕都要攻打司隶了。 可以说黄巾之乱的那十个月的经历,是一场让魏哲终身受益的实践课! 无论是胜利还是战败,求知心切的他总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皇甫嵩也好,朱儁也罢,甚至连张角领导的黄巾军都是他的学习对象。 毕竟有些时候失败的案例比成功的经验更加珍贵!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支魏军士卒虽未着甲,但却时刻持兵。 而这便是魏哲麾下轻装行军的极限了。 再如何追求行军速度,他也不会将刀剑器械集中用辎重车辆运送。 “咚…咚…咚…” 随着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鼓声响起,大军终于开拔。 高耸的中军帅纛之下,只见旗帜如林,猎猎作响,各营、各队的认旗、号旗,色彩各异,在晨风中翻卷,形成一片移动的“旗林”,缓缓朝着沛国赶去。 …… 日升日落,倥偬即逝。 不过一日功夫,魏军便踏足豫州境内。 “将军,前方便是大泽乡了!” 落日的余晖下,只见糜竺满身灰尘的指着前方。 没办法,大军一旦开拔必然会尘土蔽日,尤其是在干燥的平原上行军,万千人马的脚步和车轮会扬起漫天的黄尘有时甚至能绵延数十里,呛入口鼻,遮蔽视线。 故此长久以来汉军士卒颈下一般都会系着一方布巾,方便在行军时蒙面。 身为主帅的魏哲亦是如此,不蒙面就得吃土。 当然,蒙了面也得吃土,只不过要少吃点罢了。 毕竟打仗从来就不是什么快活的事情,军伍之苦体现在方方面面! 幸好魏哲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在吐了几口沙子后便接过水袋喝了两口。 “大泽乡……这倒是好地方!”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失笑连连。 糜竺见状顿时不明所以,略一犹豫后还是继续禀报道: “陈珪治理沛国近十载,私下里盘根错节,不知暗藏着多少关系。且他乃先帝任命,而沛相舒邵乃袁术所属,二者完全不可类比。” “再加上舒邵到任不足一年,根基浅薄,完全不是陈珪的对手。” “自曹操入沛之后,沛国南部诸县大多都倒戈相投,如今此人手中只剩龙亢、向县两地,不过龟缩在沛国一角等死罢了。” 不想魏哲闻言却忽然轻轻摇了摇头。 “也不可全然怪舒邵无能,须知曹孟德本就是沛国谯县人。” “曹氏在沛国经营数代,根基本就远非别处可比。如今又有了陈珪相助,舒邵想要守土不失确非易事!” 在随口点评了几句之后,魏哲很快便问询道: “曹军如今在沛国的主事者是谁?” “程昱!”糜竺闻言立刻汇报道:“此人在梁国设计射杀了袁术部将戚寄、秦翊之后,后便率部入驻沛国,替曹操坚守后路。” 魏哲闻言顿时忍不住眉头一皱。 “程昱?” 要是这位的话,那么作为攻城一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位守城的时候是真的能做到什么都吃,绝对不会有断粮之虞。 念及此处,魏哲一边下令安营扎寨,一边想着该如何对付程昱。 与此同时,坐镇彭城的张昭则与下邳国间信件来往不断,让本就混乱的下邳局势变得越发暗流涌动起来。 …… 下邳国,淮阴县。 水巷如脉,舟楫织网。 斜风细雨之中,只见一座庄园在清秀的山水间若隐若现。 曲廊引月,漏窗裁竹,仿若作一幅天然水墨画一般。 然而步衢却没有理会这般诗意景象,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便见他一跃而下,压根没有多看门前仆役一眼,便步履匆匆的朝着庄园内行去。 也不知穿过几道门廊,直到绕过一块硕大的巨石假山之后,他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而此处便是他兄长往日读书的所在——“子规园”。 步骘往日无论是游宴讲经,还是文会雅集,一般都会选择在此处举办。 因此之故,“子规园”的名声在淮阴算得上是人尽皆知。 毕竟淮阴步氏一族论起底蕴可是要比淮浦陈氏强多了。 下邳陈氏发家不过四代,其祖不过一介寒素,压根没什么谱系可言。 但淮阴步氏一族却是谱系清晰,甚至可上溯八百年。 其祖本为西周时期的晋国大夫杨食,因其采邑在步地,遂以步为氏。 随后步氏就这样钟鸣鼎食了百余年,直到春秋末年又出了一个步叔乘。 此人天生聪颖,十分崇拜儒家学说,故此不远千里拜在孔子门下,成为孔门七十二弟子之一,而淮阴步氏便是他这一脉的后人。 后经战国乱世,步叔乘的后人迁居淮阴,侥幸得以跟随汉高祖立国。 前汉初年,在韩信死后步氏更是受封亭侯,食淮阴一亭之地。 淮阴步氏由此才成为淮阴大族,几经浮沉延续至今。 或许正是因为传承太久了,如今淮阴步氏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之中。 三代,他们已经足足三代人没有做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以往步骘才会屡屡举行文会雅集,试图邀名养望。 只可惜名士谁都想当,不是有几个臭钱就行的,还需要一定运气。 而现在,步衢带来的正是这份运气! 只见他满头大汗的找到正在亭间看书的兄长激动道: “兄长,咱们的机会来了!” 说罢他便将一卷告示塞进步骘的怀中,而后一屁股坐在榻上提起壶中的浆水就往口中灌去。 见自家弟弟如此失态,步衢这下还真有些好奇了,当即好奇的打开手中告示…… 第14章:天赐良机 - 汉官 - 江汉 话说在三国时期,步骘算是孙吴流寓士人的代表人物。 前世他因避乱江东导致家财散尽,但却反而迎来了步氏最辉煌的时候。 因为进入江东之后步骘起家便是担任孙权主记,后任海盐长,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和孙策有过什么瓜葛,这就让孙权相当放心了。 东吴不是没有大才,但能像步骘一样被孙权当做心腹的王佐之才却不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步骘在江东仕途堪称顺风顺水。 不过十年时间就被孙权亲自举荐为“茂才”,成为步骘的举主兼君主。 于是次年步骘便出领鄱阳太守,随即又迁交州刺史。 不到一年,他又被追拜使持节、征南中郎将,加平戎将军,封广信侯。 黄龙元年(229年),步骘更是被孙权任命为骠骑将军,都督西陵,代替陆逊镇抚吴蜀边境。 啧啧,这仕途,用青云直上来形容步骘都算是谦虚了。 而与步骘相比,陆逊简直就是一个倒霉鬼。年轻时遇到孙策这个杀星,杀的吴郡陆氏举族三死其二,家家带孝。当他好不容易放下血海深仇替孙家效力后,正当壮年的孙策又死了,换了一个更年轻的孙权上位。 前面说过,孙权这人的心眼向来就怎么大,对哥哥留下来的老臣向来都十分猜忌。 结果陆逊这个倒霉催的越是立功,孙权对他的猜忌便是越深。 甚至陆逊晚年时孙权对他的刻薄程度,简直就是冲着逼死他去的。 事实孙权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陆逊忧愤而死后,孙权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让步骘代替陆逊出任丞相。 只能说陆逊这辈子有多惨,步骘的人生就有多么幸福。 当然,步骘能被多疑的孙权如此信任也不止是出身干净那么简单。 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步骘本人还是孙权的大舅子。 其妹步练师虽为嫔妃,但在众多夫人中最受孙权宠爱,史称步夫人,当时东吴后宫之中甚至公然称之为皇后,步练师死后也确实被追封为皇后。 在这种情况下,步骘对于孙权来说简直就是心腹中的心腹。 淮阴步氏,也因为这兄妹俩达到了巅峰。 不过此刻步练师才七岁,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呢,压根没有后来的皇后凤仪。 在得知二兄归家之后,她便兴冲冲的举着手中的风车朝着后院奔去。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远远便看见二兄不顾仪态的箕踞而坐,衣襟上满是水渍,可也却不管不顾,只是在那一个劲的傻乐。 奇怪的是一旁的大兄也没有责骂,反而拿着一卷文章仰面大笑,好似疯了一样。 当看见这一幕后,小步练师吓得顿时小脸一白,立刻站定。 片刻之后,只见小丫头“哇~”的一声便哭嚎着往母亲的房间奔去。 “阿娘~阿娘,不好啦,大兄他们都疯魔啦……” 随着小丫头大呼小叫的越跑越远,回廊下的步骘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步骘失笑着摇了摇头:“养气功夫不足,倒是让小妹见笑了!” “嗨,都这个时候了还管小妹作甚?”休息够的步衢豁然起身一脸激动道:“兄长,现在就干吧!” 不想刚刚还喜极大笑的步骘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急,此事不做尚可,若要发动需寻一大功为进身之阶也!” 只是猎杀一些曹军士卒、附庸将校在步骘算不得什么功劳。 既然要做,他们步氏就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跃而起。 见自家兄长这么一说,步衢一想也对,当即皱眉苦思起来。 还真别说,一番搜肠刮肚之后还真叫他想到了一个目标。 只见步衢一脸坏笑道:“兄长,莫不如……端了淮浦陈氏?” 此言一出,步骘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眼神一亮。 “大善!就这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步骘便咬牙做下了这个决断。 毕竟曹军声势浩大的攻打海西城的消息早就在下邳周边传开了。 如果他们步氏能趁机攻打下邳陈氏,那么无论成不成功都会牵制曹军一部分战力……他就不信陈珪当真能冒着族灭的风险替曹操卖命。 这老狐狸若是当真有这份胸襟,这次也不会投曹抗魏了。 念及此处,步骘不再犹豫,当即快速行动起来。 说来也是凑巧,淮阴正好处于淮浦上游,沿着淮河顺流而下,朝发夕至。 在这种情况下,淮阴步氏想要偷袭淮浦陈氏简直不要太顺手。 …… 当步骘在淮阴蠢蠢欲动的时候,下邳西端有个人也和他想到一块了。 东城县,鲁氏坞。 高耸的角楼之上,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容貌英武的青年正看着告示。 —— 【大汉行骠骑将军领徐州牧魏哲令】 《剿贼安境檄》 天不佑汉,兵灾横生。 是故吾奉义靖难,提王师以讨不臣。今伪兖州牧曹操,外饰忠义,内怀枭獍,裹挟流民,窃据州郡,实为荼毒徐州之祸首! 自其入徐之后,网罗党羽诸如陈珪、笮融之辈,劫掠乡里,虐杀士吏,戕害乡贤,此皆暴虐之徒尔!此等匪类盘踞下邳,如豺狼踞巢,旦夕必噬民血肉! 尔等世居徐州,岂容外寇毁我桑梓? 今告徐州士民,凡取贼首级来献者,吾决不吝财位之赏。 若有取曹操首级者,赏黄金千斤,可表授关内侯,永镇乡土,世享富贵! 其余附逆从贼者,献其首级亦按功行赏,决不食言! 檄文到日,即刻起兵! 若率壮士千人者,授讨逆司马,赐帛千匹; 若聚乡勇三百人者,授义从军侯,赐帛五百匹。 凡据寨自守断贼粮道者,平贼之日,免本族赋税徭役三年。 若暗通曹操,视同谋逆; 藏匿贼众者,户主腰斩,妻孥没官; 资贼粮秣者,田产充公,宗族流徙。 噫吁嚱~今下邳子弟执戈卫乡,正是英雄奋起之时! 待荡平妖氛之日,本将当亲临犒军;战殁者立祠祭之,子孙免役;助战黎庶减赋三成,以彰忠义! 檄至如律令!—— 兴平元年春三月魏公威钤印—— 这篇檄文其实是张昭替魏哲代笔的,但赏格却是他亲定的。 如果真有徐州豪杰能取曹操首级来献,那魏哲可就真的赚大了。 别说区区一个关内侯了,关中王他都可以……好吧,这个确实不行。 不过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凡是看到这篇檄文的人都能明白。 比如此刻坞壁上方的鲁肃就一脸激动之色。 说来鲁肃的家世其实和糜竺差不多,也是出身巨富之家。 只不过糜竺乃是家资过亿的巨贾,财力在徐州都是排的上号的。 相比之下,东城鲁氏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县城豪族罢了。 所以糜竺当年面临的窘境,鲁肃亦是同样遇到了。 甚至按照大汉原有的政治秩序,他想要出仕做官只会更加艰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黄巾之乱后鲁肃立刻变卖田地,大散财货,赈济贫困,交结士众,从而深得乡里人心,这才保全了鲁氏。 只不过他能做到的也就如此了,至今依旧没有出仕的机会。 无论是徐州刺史陶谦,还是曾经的下邳相笮融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于是鲁肃只能一边在家读书,一边学习击剑骑射之术,待时而动。 不过此刻鲁肃无比确定,他等待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念至此,鲁肃果断的拿出了家中储藏的所有粮食。 足足六千斛米粮,就这样被鲁肃拿出来当做招兵的筹码。 拜其往日积攒的善缘所赐,鲁肃率领千余族人离开坞堡后没多久,身边便已经汇聚了数千人之多,这让鲁肃越发振奋,当即趁势攻打东城县城。 当然,鲁肃也没有冲动到失去理智。 在出其不意拿下东城后,鲁肃反而保守起来,选择攻打东北方的高山县。 一旦事有不谐,鲁肃便准备带人朝广陵郡退去,先保全自身再说。 而随着鲁肃、步骘两人一东一西开始举事,整个下邳终于彻底躁动起来。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游侠、壮勇开始游走在乡野之中,伺机猎杀落单的曹军或附逆贼兵。 …… …… 与此同时,淮浦郊外。 旷野之上,只见孙策与步骘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望着对方。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孙策眼珠一转当即昂首傲然道: “吾乃骠骑将军麾下破虏校尉,今奉命击贼,尔既有心为国效力,便随我部一道行动吧!” 说罢,孙策还忍不住扫了步骘身后的义军一眼,面露满意之色。 别看淮阴步氏家道中落,但底蕴还有一些的。 这次步骘为了抓住机会,堪称是倾家荡产的招募义从青壮,最后足足纠集了五千余人,孙策刚遇到他们的时候还以为被陈氏的人提前发现了呢。 然而孙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步骘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笑话,他倾家荡产可不是为了替孙策卖命赚功勋的。 更何况孙策眼下不过两千人,要合兵也该他主导才对。 “合兵就免了,吾等亦是奉骠骑将军之命行事。”只见步骘皮笑肉不笑的缓缓道:“孙校尉若是不愿同行,还请自便,恕不远送!” 见此情形,刚才还笑眯眯的孙策当即虎目一瞪: “你敢抗命?” 随着孙策勃然作色,他身后的周瑜等人也立刻刀剑出鞘,满脸杀气。 然而步骘见状也毫不示弱,立刻面色冰冷的拔出刀剑与孙策对峙起来。 刹那间,还没攻打淮浦呢,身为友军的孙策、步骘两方眼看着就要火并起来…… 第15章:英雄所见略同 - 汉官 - 江汉 孙策与步骘终究还是没能火并起来。 倒不是两人保持克制,也不是周瑜顾全大局从中转圜。 真正让两人恢复冷静的,是因为附近出现了第三方的探子。 两人本以为是淮浦城派出的斥候,对视一眼后立刻默契的准备左右包抄。 却没想到制服了对方后却从其身上搜出了魏军的令牌,顿时尬在当场。 “人是你打晕的,给你吧!” 孙策不愧是阳光开朗大男孩,眼珠一转便豪迈的摆了摆手,而后转身就走。 步骘忍不住眼角微抽。 他没想到这厮看起来风流倜傥,结果耍得却是无赖行径。 “别,刚是你缴械的,还是你处理吧。” 孙策刚迈出半步,步骘便紧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一时间又纠缠在一处。 不过这一次无论是周瑜还是步衢都忍不住捂脸侧面,也顾不上火并了。 没办法,实在没眼看。 直到草丛中那名魏军斥候慢悠悠醒转,两人这才尴尬的一个看天一个看水。 毕竟说起来无论是孙策还是步骘都还算不得正式魏军。 一旁的周瑜见状轻叹一声,终究还是主动站出来承担了一切。 …… 一个时辰后,淮水下游。 一艘高大的二层海船上,魏慕华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面前的两人。 “就是你们抓了我的人?” 此言一出,孙策、步骘、周瑜都不由面露赧然之色。 步骘更是上前一步,躬身歉然道: “我等眼拙,一时大意冲撞了横海将军,实在惭愧。” 别看魏慕华出身卑贱,既是外族,又是魏氏家奴,但如今也是声名在外。 自从魏哲击败董卓、收复洛阳之后,他过往的经历基本上都被人翻了出来。 而在分析了魏哲过往的诸多战例后,很多人便发现他酷爱使用水军。 明明是北疆边将,玄菟土著,但魏哲每次出战却总喜欢水陆并进。 从横扫三韩到灭高句丽,他指挥的诸次大战几乎都少不了水军身影。 如此一来,魏慕华的存在自然自然十分扎眼了。 而他麾下那支起自辽东的渤海水军,如今也算得上大汉最有名的水师了。 甚至魏慕华在水战上的犀利表现,都险些改变了北人不擅水战的刻板印象。 尤其是在江东、淮南地区,对魏慕华这样的北地水军名将格外好奇。 当然,无论是战绩还是背景,魏慕华也确实值得孙策这三个新兵蛋子敬重。 孙策骄傲归骄傲,可是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他还是佩服的。 幸好魏慕华也没那么小心眼。 在听说了两方的打算之后,他眼底不由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话说魏慕华本来率部正在东莱胶州湾修整,收到魏哲的调令后便立刻南下。 由于魏哲给的他命令是配合青州屯军合击曹军,至少要牵制住曹操,所以魏慕华便打算从淮河逆流而上进入下邳国,再由淮河进入泗水,从而抵达下邳城下。 毕竟下邳城周边水网密布,绝对有水军的用武之地。 实际上,下邳城本就建在泗水河畔,整体南北流向的泗水在此拐了个弯,西面的沂水也自城西注入泗水之中,形成三面环水之势,是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 如此地势,对于攻城一方来说无疑是一种挑战。 但如果攻城一方有水军助战,那么压力显然就要小多了。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 魏慕华进入淮河之后才得知曹操分兵攻打海西城,当即便改了主意。 只能说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的想法竟然和孙策等人如出一辙,都准备攻打淮浦,吸引陈氏回援。 围魏救赵的招数虽然老了点,但是好用就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慕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想过真的攻下淮浦。 毕竟他麾下就五千水军,拿来攻城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故此魏慕华最初的计划其实是虚张声势,在淮浦城下造出大军来袭的假象。 就算陈珪那个老狐狸能够看出来,估计他也不敢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去赌。 阳谋就是这样,不怕你看破,赌的就是你敢不敢跟。 然而此刻看着眼前的孙策、步骘两人,魏慕华不由眸光微动。 或许,这回赌注还能更大一点。 想到这里,魏慕华当即嘴角微翘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我这倒有一桩搏命的买卖,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 闻听此言,孙策、步骘两人想都没有,几乎同时上前一步。 在互相嫌弃的对视一眼后,两人立刻满口应承下来。 见此情形魏慕华不由哈哈一笑,当即拉着两人低声密谋起来。 …… 傍晚,海西城下。 只见无数衣衫褴褛的民夫,或推车,或肩挑背,一路扛着沉重的沙袋朝着城下奔去,步履蹒跚,喘息粗重,疲惫和沉默并存。 但他们却丝毫不敢停下,因为身后军吏的呵斥声不时响起。 而在远处的空地上,伤员则躺在简陋的草席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甚至有些人连张草席都没有,就那样躺在尘埃之中,伤口之上满是污渍与灰尘。 可即便如此,这群人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儿了。 毕竟民夫是没有资格躺在这里的,至于其他的倒霉鬼则连当伤员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战死在海西城下了。 与此同时,随着城头上的曹军先登再次被守军赶下,中军大纛下曹操面色越发阴沉,眼中的杀意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 本来他以为小小的海西城可以一鼓而下,没想到打起来竟如此难缠。 都过去七天了,除了死了一地的贱民之外他几乎一无所获。 当然,这也怪不得曹操太菜,实在是眼下海西守军的配置实在太超标了。 本来海西县戍卒不满千员,按理来说确实没什么抵抗地。 可随着郡府的援军赶到,加上城中紧急征召的青壮,如今海西足足有五千守军,更别说还有黄盖、韩当、祖茂、程普这等百战虎将了镇守城中了。 四人各守一面城墙,这配置守洛阳都绰绰有余了,更别说区区一海西县。 眼看着天色渐暗,曹操终于咬牙道:“收兵,明日再战!” 一旁的荀彧闻言张口欲言,但终究没说什么。 片刻之后,便见曹军营地四周点燃篝火,火光映照着哨兵持戟挺立的身影。 巡逻的士卒开始绕着营盘游弋,但一个个脸上也满是疲惫之色。 与此同时,曹操则在大帐之中继续谋划着明日的攻势。 “可恨!”只见曹操一脸不甘的锤了案几一拳:“此间水土当真可厌。” 本来只要攻城的一方愿意下苦功夫,“穴地攻城”法还是挺好用的。 无论是趁守军不备悄悄摸进城内,还是破坏城墙根基造成垮塌,对守城的一方杀伤力都不可小觑。 然而海西城偏偏地处东海边缘,天阴多雨,土地湿润。 别说是挖一条地道抵达城下了,曹军连一条干燥的水沟都挖不出来。 而见曹操如此烦闷,一旁的许褚当即出列沉声道: “将军,让我再试一次吧,明日吾定然斩了黄盖那厮!” 闻听此言,一旁的典韦也忍不住出列请战。 然而曹操见状却忍不住长叹一声。 攻城不比野战,先登者稍有不慎就会身陷必死之地。 许褚和典韦虽然勇猛,但海西的守将也不是善茬,不是想杀就杀的。 单靠个人勇武就能攻无不克的人,曹操这辈子还没有见到过。吕布做不到,许褚和典韦自然也不行。 先前许褚也不是没有出战,但是每次都是棋差一着。 韩当等人纵然单打独斗拼不过他,可是有了守军辅佐许褚就很难抵挡了。 实际上好几次许褚都险些战死城头,能活下来纯属是这厮皮糙肉厚血量高。 然而还不等大帐内商量出结果,众将便见陈登面色焦急的匆匆而来。 “还请将军允我回乡救父!” 只见陈登二话没说,便拜倒在曹操面前,悲声恳求。 众人见状不由一愣,还是曹操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可是淮浦出事?” 陈登闻言点了点头,无奈道: “卑职刚收到族中消息,孙策、步骘合兵万余围攻淮浦,如今已经兵临城下了。” 担心曹操不重视,陈登还连忙补充道: “我家在城外的坞堡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如今唯老父在城中苦苦支撑。” “眼下族人皆在城中,淮浦若破,吾亦无颜苟活于世也!” 说到最后,陈登不由泣不成声。 见此情形,大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本来李典还想劝陈登不要着急,或许对方只是虚张声势。 可听到这里,他默默的收回了刚刚迈出的步子。 凭心而论,乘氏县若受到围攻,他也不会冒着族灭的风险赌敌人虚张声势。 这个道理李典明白,一旁的夏侯惇、曹纯也懂,曹操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曹操当即亲手将陈登扶起,宽慰道: “元龙但去便是,此间无需多虑,一切以令尊的安危为上。” 即便此刻曹操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强笑着故作大度。 毕竟他如果拦着不让陈登回去,那在当下便与杀父之仇没什么区别了。 若陈珪最后没死还好说,一旦陈珪意外身故曹操这辈子估计都不敢用陈登。 此中道理陈登虽然明白,但见曹操答应的如此干脆还是满脸感激。 大礼拜谢曹操之后,他方才脚步匆匆的离开大帐。 而随着陈登着一走,曹军大营顿时便减少了近万人。 虽然陈氏拉起的义从战力平平,但是在攻城的当下还是一股不小助力的。 于是在陈登离营之后,曹操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一时间他也懒得再商量了,立刻满脸杀意的下令众将明日扩大范围,将周边能找到的百姓尽数搜捕回来当炮灰,不计伤亡,蚁附攻城。 曹操这回算是真的发狠了! 这回就算是用人命压,用尸体堆,他也要冲上海西城头…… 第16章:死不瞑目【5K】 - 汉官 - 江汉 兴平元年,春三月。 乙亥日,李傕杀樊稠,郭汜攻李傕,矢及御前。 丙寅日,李傕胁帝幸其营,焚宫室。 甲午日,天子立贵人伏氏为皇后。 —— 一年之计在于春。 新的一年刚开始,长安朝堂便越发不成样子。 凉州军内讧不断,连累的小皇帝也不得安宁。 当然,大汉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除了北方四州比较太平之外,其他地方一样乱糟糟的。 譬如今年的中原之地,格外混乱。 “咚咚咚“ 随着一阵沉闷的鼓声在天地间响起,只见一艘艘船只扬帆破浪而行 观其数量大小船只约有百余艘,所载大多都是粮食、器械,另有三千士卒。 身为主帅的陈登自然也在船上。 毕竟大军赶路,船上的待遇可是要比陆上行军舒服多了。 而在河流东岸,还有六千步骑在蜿蜒前行。 其中大多都是步卒,骑兵数量加起来也不过七百余。 就这已经是下邳陈氏的全部家底了,至少在下邳国足矣称霸了。 随着步骑渐渐远去,驿道的尽头这才出现了辎重营的身影。 大量的辅兵与民夫喘着粗气,奋力拖曳着辎重车紧紧跟在大军后方。 没办法,谁让在徐州这地方骡马比人命值钱呢。 也就是陈登他们家养着船队,可以水陆并进,否则民夫数量还要多出一倍。 不过去的时候是方便了,但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轻松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谈淮浦城所处的特殊位置了。 此城虽没有淮阴那么有名,但地利之便却要胜过淮阴。 淩水自广陵郡流入下邳国后,便是在淮浦城外汇入淮河。 淮河亦是在淮浦分出一条支流“游水”,一路东流注入东海。 而“游水”沿线实际上总共就经过三座城池。 起点是淮浦,中间是海西,最终则在东海郡朐县入海,即糜竺老家。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早前陈登沿着游水顺流而下便可至海西城。 故此如今回来的时候,陈氏的船只就不得不逆流而上,吃水很深。 即便两侧的桨手已经奋力划船,但船只的速度依旧和岸上的步卒齐平。 不过这样也好,岸上的步卒和水里的船队互相遮护,倒是安全不少。 一时间心情焦急的陈登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幸好海西和淮浦之间距离不过八十六里,次日陈登便率部赶回淮浦。 …… “杀!杀!杀!” 次日一早,辰时刚过,淮浦城下便是人嘶马鸣,一片喊杀之声。 由于淮浦城外的护城河乃是活水,连接着淮河、凌水和游水,水流十分湍急,普通的沙土填壕之法压根没什么作用,所以在攻城之前魏慕华便令船上的匠人加班加点的造了一批简陋的木桥。 此刻在原木盾车的掩护下,攻城的士卒很快便架起了几座临时木桥。 从三韩到高句丽再到青州,魏慕华攻打过的城池实在太多了,攻城经验简直不要太丰富,那丝滑的攻城节奏简直都要把孙策和步骘两人看呆了。 不过很快魏慕华便将攻城事宜交给步骘,自己则沿着小道悄然离开。 与此同时,随着大批青壮快速通过木桥来到了淮浦城下,孙策亦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领着一支步骑扬长而去。 见此情形,城头上的陈珪顿时满脸忧虑。 “登儿,你可千万要小心呐!” 正所谓:出其所不趋,攻其所必救。 此刻淮浦就是陈登的必救之城,如此一来孙策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幸好陈珪这老头能猜到的,身为儿子的陈登也能想到。 围城打援的兵法并不算太过高明,陈登自然也是读过的。 故此当他距离淮浦城不过里许之地时,便停下休整。 即便斥候探报已经有敌军攻上淮浦城头,局势十分危急,陈登依旧下令全军以曲阵之势缓缓向淮浦城靠近。 果不其然,还不等陈登率兵加入战场,让攻城的步骘腹背受敌,便见一名相貌年轻的白马骑士从一处树林中冲出,披风轻舞,神俊异常。 随即四百余骑士紧随其后出现,好似虎狼一般攻向陈登所部的侧翼。 说来这四百骑兵有大半其实都是魏慕华麾下的斥候。 否则就算是掏空了步骘和孙策的家底,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骑兵。 但这四百精骑就是孙策的全部筹码,否则魏慕华也不会说是搏命的买卖。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 孙策本就是一个酷爱冒险的性子,并且他也听说过张辽八百破两万的壮举。 于是魏慕华先前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便抢着接下了这个活,步骘只是略作犹豫,便不得不承担虚张声势攻城的任务。 此刻见陈登麾下不过万人左右,而且小半还在船上,陆上不过六千余人。 数学贼好的孙策只是简单一算便自信满满的朝前方的敌军大阵冲去。 毕竟张辽都能八百破两万,他四百破六千应该也不成问题。 中军大船上的陈登见状却顿时气急反笑道: “区区数百人也敢拦我大军?当真是螳臂当车!” 本来还准备下船登岸的陈登顿时打消了念头,当即不屑的命传令兵挥舞旗帜,让岸上的军队尽快将这支敌军绞杀。 至于他自己则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下令船队沿着游水驶入护城河,直抵淮浦城下,给攻城的敌军来一个神兵天降! 可是陈登却是不知,三国时期孙策能被称为“小霸王”却是有原因的。 毕竟上一个被史书称做“霸王”的那个男人,叫做项羽。 自他之后,霸王之勇就已经成为一种形容词了。 孙策虽然只是“小霸王”,但战场之上却已经颇有几分项羽当年的风采。 只见他亲率精骑直插敌阵,手中长矛如电,时不时还左右开弓,一眨眼便率着四百骑兵如楔子一般撕裂敌军防线,冲入陈氏义兵的深处,直接朝着陈氏家将韩虎而去。其攻势之猛,当场便令后方的夫子役徒们炸营,四散而逃。 大船顶层的陈登见状脸色那叫一个难看,顿时也不急着救援淮浦了,转头便下令船队靠岸以箭阵助战,同时令船上的精锐部曲登陆,协同作战。 陈登倒不是觉得孙策仅凭四百骑就能击溃他这万余大军。 只是倘若放任孙策这个苍蝇在周围,那么接下来无论他做什么必然都会孙策干扰,徒增不必要的变数。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登的判断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陈登怎么也没想到,围城打援的兵马不是一支,而是两支。 最离谱的是,另外一支竟然还是一支水军! 当淮河水域等待已久的魏慕华率领渤海水军从淮河进入游水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顺流而下,迅速的出现在陈氏船队的面前。 刹那间,大河之上,涛声依旧,但陈登的心却瞬间冰凉。 别看陈氏船队大小船只也有百余艘,可船队终究还是以做生意为主。 与渤海水军这种专职战斗厮杀的相比,陈氏船队的战斗力就要弱多了。 更何况渤海水军还占据了上游,这在水战中几乎算是赢了一半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陈氏船队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船只、骑兵、步卒,岸上水中几乎乱成一团。 看到如此境况,船上的陈登几乎都要绝望了。 此刻他甚至连同归于尽的火船之法都不能用,只能逆流挨打。 放眼望去,陈氏船只小点的往往挨上渤海水军的撞角一下便直接船翻人亡。 即便大一点的船只,在渤海水军的拍杆下也和稚子一般转着圈的挨打。 “杀!” 此刻旗舰上的魏慕华可不管陈登是怎么想的,直接就朝着陈登坐船而去。 在海上厮混近十年的他甚至无需踏板,直接拽着缆绳一个晃悠便登上陈登的坐船,他身旁的水军士卒亦是老海贼了,一个个比他玩得还溜。 不过片刻功夫,陈登的坐船便被魏慕华俘虏。 陈登更是甲胄残破,满脸血渍的摔倒在血水之中,分外狼狈。 看着眼前的这个儒服士子,魏慕华不由眉头微挑: “你就是陈登?” 看着船头越来越多的魏军士卒,陈登终于放弃了挣扎。 只见他固执的从船板上爬起,强作镇定道:“某便是,尔当如何?” 魏慕华当即豪迈一笑道:“不如何,就是请你父亲看个把戏罢了!” 说罢他便不再和陈登废话,直接令人把陈登挂在船帆上靠岸示众。 岸上的陈氏义从在孙策的冲击下本来就已经阵脚松动了,当看见上游出现了魏军的水军后更是军心动荡,而陈氏船队被渤海水军摧枯拉朽般击败之后,岸上的陈氏步军立刻士气大衰。 而当陈登被挂在船帆上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六千步卒硬是拦不住孙策的四百骑兵,让他如入无人之境,直接阵斩指挥步军的陈氏家将韩虎,完成了斩将刈旗的惊人成就! 当此之时,陈氏水陆两军俱败。 随着渤海水军上岸配合孙策夹击,这支援军终于彻底溃败,四散而逃。 与此同时,淮浦城头之上的守军远眺见之顿时士气大衰,哪里还有心抵抗。 毕竟援军当着他们的面被击溃了,这种威慑力简直不要太强! 城楼上的陈珪亦是满脸灰白,好似瞬间就苍老了十岁。 尤其是当魏慕华命人把陈登顶在盾牌前面当靶子攻城的时候,陈珪立刻气急之下,怒火攻心,立刻便口喷鲜血仰面摔倒,不省人事。 也不知城头上的守军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陈珪刚昏死过去,便有一波箭雨朝着陈登射来,当即便将他万箭穿心,扎的跟豪猪一样。 好家伙,陈登到死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看到下一秒守军便举起白旗,扔下刀剑投降时,陈登直接死不瞑目。 他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死在自己人手中; 他更没想到这群人明明都要投降了还给自己来了一波全身“针灸”。 陈登怎么想都觉得自家死的太没有价值,也太冤了。 要知道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帮着魏军劝降淮浦了。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败局已定,他这么做也是明智之举。 降臣又怎么了?乱世之中哪家势力不招降纳叛? 只要魏军绕他一命,陈登有把握以降臣之身在魏哲麾下重新出人头地。 至于族产家财什么的,只要他还活着,日后终究能继续搜刮的。 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陈登就这样惨死在了淮浦城下。 …… 海西城外,曹军大营 当晚,曹操便收到了淮浦陷落的消息。 帅帐之中,只听得斥候声音沙哑的禀报着相关军情: “……陈登死于乱箭,陈珪吐血而死,如今淮浦为魏军所据,城内大族争相依附,淮浦陈氏眼下当已族灭……” 听到这里,曹操只是眉头微皱。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自古以来死于流矢的将领简直不要太多。 只是当斥候说起双方交战的细节时,他却立刻神色大变: “什么?渤海水军出现在淮浦城外?” 斥候虽不知曹操为何对这支水军如此在乎,但还是立刻解释道: “我等再三确认过了,周边乡民俱都看见了‘横海将军’旗帜。” “并且周边渔民也称从未见过如此威猛的水师,当是渤海水军无疑!” 此言一出,曹操顿时眉头紧皱的来回踱步,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荀彧、李典等人虽不知他在焦虑什么,但也一个个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毕竟论起战略眼光,这间大帐之中没有谁是曹操的对手,包括荀彧在内。 片刻之后,曹操终于抓住了脑中那一丝怪异的感觉。 只见他猛然顿住脚步,脸色阴沉道: “传令全军,连夜拔营。” “快,今晚就走!” 闻听此言,荀彧、夏侯淳等人顿时都呆住了。 曹纯更是忍不住劝谏道: “兄长,万万不可呀,这一走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要知道经过今日曹军一整天的饱和式攻击之后,海西城已经摇摇欲坠了。 虽然死伤的民夫不计其数,但城池的防御措施已经残破,守军也死伤惨重。 夏侯淳觉得只要他们努努力,明日定然能拿下海西城。 可如果现在撤军,那么他们这七八天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然而曹操却丝毫没有给他面子,甚至压根都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眉头紧锁的荀彧问道:“文若,近日可曾收到下邳城的求援信?” 荀彧闻言摇头道:“未曾,下邳尚未告急。” 见他这么一说,曹操越发确定了心中的判断。 只见他快步走到舆图前指着淮浦县,脸色阴沉似水: “而今淮浦陷落,淮阴,淩县、淮浦三县已然连成一片,成三足鼎立之势。我军若挥师攻其一点,另外两城必然支援,短时间已经难以拔除此处魏军。” “然若置之不理,这三县魏军便随时可威胁我军后背。如此一来,海西城纵然拿下也无济于事。况且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 说到这里,曹操忍不住仰天长叹道: “渤海水军向来唯魏公威之命是从,他们既然出现在此处,说明魏公威那厮的目标并不在徐州……而是在我。” “若是我所料不错,下邳城外的魏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钟扈那厮定然已经带着青州军朝着曲阳赶来。” 听到这里,大帐内的曹军众将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毕竟一旦曲阳被魏军攻下,那么他们这些人可就真的要被锁死在海西了。 想到这里,夏侯淳当即恍然大悟: “难怪下邳一直没有求援,我还以为是妙才长进了,原来是他中计了。” 然而曹操闻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怪不得妙才,这回咱们都中计了!” 曹操此刻虽猜出了魏军的战略意图,但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从魏军的种种布置之中,曹操明显可以感受到魏哲那股浓浓的杀意。 甚至对方这回根本就是拿整个徐州当做赌注来赚他一条命。 说实在的,曹操还挺受宠若惊的。 自古以来只听说价值连城,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人物能值一州之地。 魏哲如此谋划,显然是将他曹孟德的命看得比徐州还重。 这让曹操困惑之余,一时间竟然有种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他甚至视魏哲为人生唯一的知己。 因为就算是他的父亲,乃至于其他亲朋好友,都从来没有这么认可他! 不过现在曹操也顾不上惺惺相惜了。 在明白了魏军的意图之后,帐内众将顿时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下去安排起拔营事宜。 而曹操则依旧盯着舆图愁眉紧锁,久久不言。 即便他及时发现了魏军的意图,但是曹操有种莫名的预感,撤军的路上恐怕不会太顺利…… 第17章:柳暗花明 - 汉官 - 江汉 沛国,前汉名曰沛郡,再往上便叫做泗水郡。 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开国后为了纪念老家沛县,方才改秦之泗水郡为沛郡。 汉光武帝立国之后,封其子刘辅为沛王,这才有了沛国。 说起来基本上每个朝代都会有一些特殊的封号。 如唐之天策上将,宋之殿前都指挥,明之吴王等等。 由于刘邦曾以“沛公”之名角逐天下,故此两汉时期“沛王”的称号也多了一些不寻常的意味,非寻常皇子可以获得。 刘辅虽为光武帝次子,但既非嫡子又非长子,能得到这个尊号显然不一般。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有一个好母亲——郭圣通! 当时郭圣通已经失宠,因为不满阴丽华以贵人之身独得皇帝宠爱,她便暗中指使家兵假装强盗劫杀了阴丽华的母亲邓氏与弟弟阴欣,让阴丽华悲痛欲绝。 事情发生后光武帝震怒不已,气急之下甚至在诏书中说了“阴贵人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这样的话语。 虽然刘秀冷静下来之后终究还是没有废后,但郭圣通却自此被彻底冷落。 最终经过十年的准备光武帝方才先废后,后废太子,让河北世家功亏一篑。 或许是为了给臣民做个样子,表示自己并非不近人情之辈,刘秀在废太子的次年又改封郭圣通次子刘辅为沛王,郭圣通也随之成为沛太后。 刘辅与郭圣通,最后也都是死在沛国,葬在沛国。 基于这一点,洛阳对沛国的情况向来都是十分关注的。 沛王之位虽已经传了七世,但基本上都是小透明。 就算是程昱率领曹军占领大半个沛国,都丝毫没有多看相县的沛王一眼。 只能说把宗室王侯当猪养并非明朝开的先例,两汉之时便早有预兆了。 然而魏哲知道这些被圈养在封地的汉室宗王废物,但却没想到竟这么废物! 他都画大饼到三兴大汉的地步了,当代沛王却依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 话说当孙策、鲁肃等人在下邳国闹得不可开交时,魏哲也没闲着。 离开彭城国后,他便迅速攻下符离县,驻军大泽乡。 但此战的关键并不在于占领城池的多少,而要看城池的位置。 由于沛国的地形是一个典型的哑铃状,两头大中间小,所以程昱南下之后并未驻扎在沛国治所“相县”,而是亲自坐镇蕲(qí)县。 程昱甚至直接在城楼上摆放一具棺材,以示与城共存亡之心。 于是乎在魏军猛烈的攻势下,蕲县硬是巍然不动。 这就让魏哲很难受了。 因为若他能夺下蕲县、符离两城,那就相当于掐住了曹操的喉咙。 关键之地的一座城池就是这样,有时候比一郡之地还重要! 可程昱偏偏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死死的挡在他面前。 程昱的顽强甚至一度让魏哲想起了安史之乱中的张巡。 毕竟这位也是拿百姓当军粮的狠人,而且极为擅守。 在深陷敌后,粮草断绝的情况下,面临十几万叛军攻城,张巡硬是死守睢阳十余月,睢阳城中战前有户口四万,至城破却仅剩四百活人。 即便魏哲并不打算围城十月,但对于程昱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他毫不怀疑。 说来也有意思,程昱正是刚刚从梁国的治所睢阳拔营,入驻蕲县的。 于是在攻城数日无果之后魏哲果断放弃蕲县,转攻竹邑,这回倒是拿下了。 作为沛国的咽喉之地,铚县、竹邑的位置其实与蕲县、符离一样重要。 这点魏哲明白,程昱自然也心知肚明。 故此在进入沛国之后他除了亲自坐镇蕲县之外,还让曹仁率兵入驻铚县。 作为曹氏一族仅次于曹操的名将,曹仁可以称得上攻守兼备。原历史中常常独当一面,破袁术、攻陶谦、擒吕布、败刘备,破马超,屡立功勋。襄樊之战时也挡住了关羽的进攻,间接导致关羽兵败身死。 这次面对魏军的猛攻,曹仁虽没有程昱那么凶残,但也守得固若金汤。 从这点就能看出,程昱对局势看得十分清楚,只要铚(zhì)县、蕲县一带不失,那么曹操就始终有一线生机。 可以说从入沛以来,程昱基本上就没有犯过一个错误。 两军交战最怕出现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那意味着极低的容错率。 甚至最后仅仅可能只因为一个微小的破绽,便决定了整场战事的输赢。 说句老实话,魏哲当初面对袁绍时都没有感觉这么棘手。 毕竟以曹操的兵法造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应过来了,所以他的时间有限,并不能无限期的围城攻城。 在这种局势下,魏哲若是死磕一座城池无异于一场豪赌。 魏哲倒是有信心能赢,但他不喜欢赌博! 于是在铚县攻城无果之后,他并没有继续拿麾下将士的性命死磕,而是转而寻求其他办法,比如——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这招的关键,其实就在“攻其所必救”。 只要能引出郸县或铚县的曹军,魏哲便有把握能打开这个僵局。 而一番思量之后,魏哲则将目标放在了沛国治所“相县”上。 因为此地刚好位于彭城国和梁国之间,一旦魏哲拿下此城,那么便可以程昱的后路。 却没想到程昱完全不为所动,蕲县、铚县的守军都是死守不出。 即便魏哲逼降了相县以北的萧县、丰县、沛县、杼秋四县也依旧没有作用。 程昱对沛国北部的丢失毫不在意,一心只在乎曹操的命脉。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魏哲方才死马当活马医的找上了相县的沛王刘曜。 本来他想着沛王一脉足足传了七代,繁衍了一百五十多年,多年经营之下在沛国就算不至于盘层错结,但怎么着也该有些暗棋才对。只要他们能在铚县、蕲县内部策应,那么魏哲就有把握攻下城池。 要知道再坚固的堡垒,也是可以从内部攻陷的。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沛王一脉的废物远超魏哲预料。 别说影响沛国了,刘曜甚至连相县都影响不了,只能困居王府。 不对,甚至就连在王府之中刘曜都活得小心翼翼的。 即便如今已经天下大乱了,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谨小慎微。 毕竟谁知道王府之中的属吏会不会暗地里向天子告他的黑状。 这不是刘曜杞人忧天,而是这一百多年来汉室发生过太多这种事情了。 结果这就导致无论魏哲说什么,刘曜都有气无力的回道: “寡人老矣,耳聋眼花,实在不知将军在说什么。” 被问得急了,这厮甚至当着魏哲的面流着口水,呼呼大睡起来。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懒得和他再废话了。 然而当魏哲带人离开王府之后,却见戏志才正与一名青年护卫闲聊。 魏哲见状也不以为意,当即便要上马离去。 不想戏志才却拦住了魏哲,笑着与他介绍道: “明公,难得来一趟王府,何不见见此间的青年俊秀?” 闻听此言,魏哲不由一愣。 青年俊秀? 都混到王府护卫的地步了,还能俊秀到哪去! 但出于对戏志才的了解,魏哲倒也没有拒绝,当即转头饶有兴致的打量不远处的那名青年护卫。 那青年见状当即激动的立刻上前见礼道: “相县桓卫,拜见君侯!” 看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魏哲不由满是疑惑的看向左侧的戏志才。 眼中满是不解,就这? 戏志才见状却微微一笑道: “明公别急,奥妙还在后头呢。” 说罢他便桓卫介绍一下自己的家世。 桓卫虽然心情激动,但闻言还是颇为自豪的介绍道: “吾家本为齐人,祖上乃齐桓公后裔,秦末为避搜捕方以先祖谥号“桓”字为氏。前汉中期,祖上方才迁入沛郡繁衍生息。” “王莽末年,族叔祖桓荣精研《欧阳尚书》,故此本朝开国之后,被世祖皇帝任命为太子少傅、太常。” “先祖桓谭亦是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然喜非毁俗儒。是故哀帝、平帝间,位不过郎。王莽时任掌乐大夫。即至更始帝刘玄即位,方诏拜太中大夫。世祖立国之后亦征辟为议郎给事中。” 说到这里,桓卫忽然忍不住神色一黯,有些无奈道: “然先祖因坚决反对谶纬之学,“极言谶之非经”,被世祖皇帝斥为“非圣无法”,险遭处斩。后又被贬为六安郡丞,不幸道中病卒。” 说来桓谭也算是两汉交替之时难得的儒宗了。 他的儒学理念纯粹而质朴,延续着西汉一脉儒风。 并且桓谭把烛干比作人的形体,提出“以烛火喻形神”的有名论点,断言精神不能离开人的形体而独立存在,正如烛光之不能脱离烛体而存在一样。 王充在《论衡》中便频频借用桓谭的言论,对他十分推崇。 可以说王充的无神论思想,相当程度是受到了桓谭的影响。 只可惜无论是王充还是桓谭都生不逢时,生于谶纬神学盛行的世道。 只可惜无论是王充还是桓谭都生不逢时,生于谶纬神学盛行的世道。 在光武帝刘秀亲自推动谶纬神学的大环境下,他们这种不合时宜的纯儒只能被社会压制,无法展现应有的光芒。 不过这些大道理桓卫却不明白,他只可惜于先祖桓谭太过固执了。 并且说到这里他便打住了,显然后面就没有什么值得介绍的了。 与此同时,听到这里的魏哲依旧一头雾水。 虽然他大概猜到眼前这个桓卫与后世的那个东晋权臣桓温有点关系,但这对他眼前的困局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至少魏哲没有看出桓卫有哪里与众不同。 好在他和戏志才相识多年,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于是魏哲虽然心底疑惑,但面上还是礼贤下士的赞了几句,并且顺势邀请桓宣加入麾下,担任亲骑。 此言一出桓卫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别看都是护卫,但骠骑将军的亲兵和王府护卫压根不是一个级别好嘛! 一个前途光明,一个压根没有前途可言。 而沛王刘耀那边得知之后倒是十分爽快的放人了,还给桓卫送了份礼金。 直到魏哲带人回到大营之后,戏志才方才将自家的想法娓娓道来。 …… 帅帐之中,只见戏志才站在舆图前指着沛国解释道: “沛国桓氏虽同出一源,然在光武帝时却一分为三,开枝散叶。” “除了相县桓氏之外,沛国境内另外还有龙亢桓氏、铚县桓氏两家。” “故此沛国大族虽多,可桓氏却一直跻身前列。” 说起来沛国桓氏的这次分家,其实和光武帝也有关系。 正是因为他对桓谭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意,以及桓谭对谶纬经学坚定的批判态度,导致沛国桓氏不敢再留他在族中。 正好当时沛国桓氏的当家人桓荣十分受光武帝器重,甚至被刘秀托付教导太子刘庄的重任,故此为了向天子表明态度,沛国桓氏索性直接分家了。 事实证明桓荣的决定确实没错。 学术理念和政治理念的认同,让皇家对桓氏十分信任。 桓荣、桓郁、桓焉祖孙三代曾为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汉安帝、汉顺帝五代皇帝的老师,传承《欧阳尚书》的龙亢桓氏也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学世家。 虽然龙亢桓氏没有像汝南袁氏一样拥有四世三公的辉煌,但世代却都有族人担任九卿或太守。 及至汉顺帝继位后,桓荣之孙桓焉一度拜太傅、录尚书事,联合太尉朱宠执政,后来亦曾担任三公之一的太尉。 当龙亢桓氏在沛国如日中天的时候,谯县曹氏还在苦兮兮的种田呢。 甚至桓温子嗣还建立了楚国,让龙亢桓氏接连出了好几个皇帝。 不过相比于龙亢桓氏而言,另外两家分支就混得不怎么好了。 相县桓氏或许是拜桓谭所赐,此后再无族人为官,渐渐沦为地方豪强。 虽然凭借和龙亢桓氏的关系在相县乡里也有一席之地,可也就那样了。 铚县桓氏祖上倒是没有欠债,但却一直缺少点气运,始终没能出头。 事实上直到东晋时期,铚县桓氏方才跻身士族之列。先后出了义阳太守桓诩、冠军长史桓弼、新野太守桓戎。桓弼之子桓宣更是曾经担任平北将军、梁州刺史、都督三州四郡诸军事、北伐中原,击败后赵军队。甚至等到了唐朝,还出了桓法嗣、桓彦范两位名臣。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铚县桓氏是厚积薄发也不为过。 比如眼下他们虽只是铚县豪强,但是宗族实力却不可小觑。 烛光下,只见戏志才指着铚县的位置,信心十足道: “桓氏,便是破局之处!” 然而魏哲思量片刻,却有些摇了摇头: “只凭铚县桓氏一己之力,恐怕很难闹出什么大动静。” “自然不只他们一家。”却见戏志才目露精光的果断道:“这次我要合三桓之力,断曹氏生机!” 第18章:软饭硬吃【4K】 - 汉官 - 江汉 沛国三桓,同气连枝。 或许是中原士族竞争太过激烈的缘故,沛国桓氏虽已分家,但并未断亲。 以往相县桓氏、铚县桓氏官面上遇到什么麻烦时,龙亢桓氏照拂一二。 相应的,铚县桓氏与相县桓氏也会帮龙亢桓氏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 倒不至于说是黑手套,但两家的存在确实弥补了龙亢桓氏武德不兴的短板。 别看如今士族当道,可在某些方面他们未必比豪强要强。 因为地方豪强没有其他出路,只能想尽办法在乡里发展扩张。 结果一来二去,有时候豪强在地方上占据的人力资源反而强于士族。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乘氏县李氏。 他们虽是地方豪宗,但却有食客数千。 这话听起来貌似挺有古人之风的。 但,什么叫食客? 那明明就是一群不事劳作、好勇斗狠的闲散青年。 故此乘氏县李家若尽起族人,甚至能顷刻间拉出一支万人大军。 这样的实力别说一般士族了,就算是当地郡府都无法媲美。 太平时期颍川士族可以看不起他们,但乱世中可就不如这些豪强武宗了。 这点魏哲比谁都清楚。 于是在戏志才提出了这个想法之后,魏哲果断祭出了大杀器。 “联姻吧!” 烛光下,只见魏哲面不改色的开口道: “无论美丑,只要是铚县桓氏嫡女便可。” 见魏哲有这个觉悟,戏志才当即满意的抚须而笑。 要说戏志才最满意魏哲哪一点,那估计就是年纪了。 刚过而立之年的河北霸主,这个诱惑力放在哪家大族面前估计都把持不住。 虽然这么做有让魏哲卖身之嫌,但软饭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 再说了,当年光武帝刘秀也是靠卖身才赚来河北世家的支持。汉高当年刚起家的时候若是没有吕家的支持,也不可能有后来的帝王之业。 所以打天下和吃软饭并不矛盾,就看当事人如何驾驭了。 甚至擅长吃软饭的枭雄,或许更有机会一统天下。 比如某位专爱人妻的邵某人,貌似最拿手的就是软饭硬吃。 当晚,月上中天。 刚刚被魏哲收为亲骑的桓卫便带着艰巨的任务离开了。 他的任务不仅仅是说服铚县桓氏,更要想办法带着族人混入铚县桓氏。 不过任务虽然十分具有挑战性,但桓卫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暗自激动。 毕竟相县桓氏已经沉寂太长时间了,眼下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这一遭了! 这不仅仅是桓卫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整个相县桓氏上层的共识。 为此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甚至拖着老迈的身躯陪桓卫一同上路。 次日,清晨。 就在戏志才考虑该如何策反龙亢桓氏时,几个“不速之客”却上门求见。 …… “荀攸/赵俨/杜袭/繁钦,拜见魏公!” 帅帐之内,只见四名峨冠广袖的儒服士子行礼如仪。 魏哲见状当即笑着主动上前扶起几人: “诸位都是颍川贤良,不知今日有何教我?” 话说荀谌等人去年曾广邀同道赴邺,试图加强幕府中颍川士人的分量。 然而半年过去了,成果却寥寥无几。 首先陈群父子因冀州度田风波决定弃魏投曹。 身为阳翟郭氏旁支的郭嘉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袁绍那里离开之后郭嘉确实一直在颍川闭门读书。 然而这已经是两年前的消息了。 乱世之中,道路断绝,消息不通,荀谌的消息早已过时了。 当荀谌的书信历经波折抵达阳翟县时,郭嘉已经应士孙瑞的邀请前往洛阳。 郭嘉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洛阳考察一番。 而且郭嘉择主从来不以名声大小为基准,否则当初也不会瞧不上袁绍了。 甚至郭嘉考察完洛阳之后还准备应钟繇之邀悄然去一趟长安。 是的,小皇帝也在郭嘉的考察范围之内。 毕竟怎么说汉室也是享国四百年,对人心的影响十分深远。 甚至以当下的社会主流观点,大汉才是亘古以来第一个大一统皇朝。 始皇帝虽一统天下,但随后国祚仅持续十五年便二世而亡。 十五年的统治在四百年的影响力面前,前者自然变得毫无存在感。 若汉室如果能救的话,郭嘉其实并不介意当一个中兴忠臣。 而一圈算下来,最后只有远在荆州避乱的荀攸四人接受了荀谌的邀请。 但由于乱世之中道路断绝,无论是举族迁徙还是举家搬迁都不容易。 等荀攸一行人率领家小返回豫州的时候魏哲已经不在邺城了。 于是荀攸四人一合计干脆直接前往沛国拜见魏哲,免得错过立功的时机。 没成想还真让他们赶上了。 各自落座后,戏志才简单介绍了一番局势。 赵俨、杜袭、繁钦三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其中杜袭擅内政、繁钦擅文辞,唯有赵俨文武兼备。 于是略作沉吟,便见赵俨整了整衣冠,肃容道: “昔日袁公路求粮于陈而为陈国相骆俊所拒,故此忿而遣刺客杀陈王刘宠及陈相骆俊,后又以袁嗣伪摄陈相,强夺其土。陈地士庶闻之,莫不切齿怀愤。” 赵俨这话倒不是官方的场面话,而确实是实情。 要知道当初八州黄巾并起的时候豫州可是重灾区,但由于陈王刘宠及陈相骆俊两人通力合作,赏罚分明,并备以强弩数千张,令陈国兵马俱都敢战。结果就在豫州这个黄巾重灾区,陈国竟然得以安然无恙,自始至终都没有遭受贼乱、兵灾。 当时周边诸郡百姓仰慕陈国的名声,前来投靠的甚至足足有十余万人之多。 可以说在刘宠、骆俊治理的时代,陈国是豫州一等一的富强安稳之地。 以两人在陈国的威望,袁术暗杀两人后百姓有多怨愤可想而知了。 赵俨随即又摇了摇头,感慨道: “术既得陈,苛敛无度,暴虐滋甚。往者陈乃膏腴之地,仓廪殷实,户有弦歌;今观之,田畴荒秽,闾阎萧索,民有菜色、此诚凋敝已极之象也。” “某虽不才,私以为袁氏之基于陈国,譬如稚子嬉于海畔,积沙成殿。观其形貌,虽俨然可观,然根基虚浮,全赖沙砾聚散。但遇风波微兴,潮汐轻涌,则必崩然瓦解,无复存焉!” “明公顺天应人,陈国之民必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届时拨乱反正,破陈国逆贼如摧枯拉朽耳!” “陈国既下,明公遣兵自相县西出,陈国则自苦县东出,但使两军会师于费亭,便可断其粮道,隔绝沛国曹军与梁国之间的联系。” “如此,后路既断,曹孟德焉有活命之理?” 魏哲闻言当即拊掌而笑:“善!” 赵俨的这个计策虽然大动干戈了些,但也算是一个思路。 至少眼下可以当做备选方案,以防万一。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颔首感慨道: “伯然此言深得吾心,不知足下需要多少兵马?” 不想赵俨竟然摇了摇头,目光炯然道: “无需兵马,只需明公帅旗一杆,告身十张。” 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赵俨狂妄自大,而是现在魏军想要穿越沛国前往陈国确实不方便,人数多了无法通过,人少了也不顶用,还不如不要。 相比于兵马而言,魏哲多年积累的声望与威势反而更有用。 有了魏哲的背书,他在陈国说话才会有分量。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毫不犹豫的欣然应允。 只见他当场便任赵俨为陈国相,与其魏军帅旗一面,空白告身十张,并允许他自行任命陈国官吏,无需奏报。 并且鉴于袁术那厮最喜欢搞刺杀,魏哲又拨了三百府兵护卫其左右。 一番安排下来,顿时让赵俨顿生知己之感。 如此魄力,不是明主还能是什么? 激动之下,赵俨当场便立下军令状,发誓必要替魏哲拿下陈国。 随即他竟然毫不休息,将妻儿家小托付给魏哲之后便立刻动身前往陈国。 这让魏哲感慨之余,对赵俨也忍不住越发欣赏起来。 至于繁钦和杜袭两人的见解虽不如赵俨,但魏哲还是拜两人为幕府从事。 唯独让魏哲最为期待的荀攸,一直默然不语,如此表现令堂中不少魏军文武心中都忍不住暗自鄙夷,认为他是徒有虚名,只不过运气好生在颍川荀氏罢了。 然而魏哲却知道荀攸并非凡人,甚至论其心智恐怕胜于荀彧。 于是当晚魏哲再次在书房单独召见荀攸。 …… 入夜,烛光闪烁。 只见魏哲与荀攸相对而坐。 这家伙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模样。 魏哲见状当即无奈道:“公达来何迟也?” 荀攸闻言轻声道:“君侯见谅,某只是有个问题尚未想明白。” “哦?是何问题”魏哲面露好奇之色。 却见荀攸缓缓开口道:“某不知,这天下当行霸道……还是王道!”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荀攸这话明明是在拐着弯的问他的志向,并且比当初的戏志才更露骨。 魏哲若选王道,那自然不用多说。 但若行霸道,那无疑又是一个尊周天子的齐桓公。 如此一来,荀攸估计就要考虑要不要将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了。 毕竟霍光被抄家之后,霍光的心腹一个个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聪明人就是这么麻烦,别人还在考虑眼下时他们就已经考虑几十年后了。 但如今的魏哲早就不是昔日的义从军侯了。 荀攸想要问志,他自然也要考校考校他。 于是魏哲转念一想,便嘴角含笑的反问道。 “何谓王道?” “赏善诛恶,诸侯朝事,谓之王。”荀攸亦是早有准备:“夫王道之治,先除人害,而足其衣食,然后教以礼义,使知好恶去就。天下安乐。此王者之术。” 魏哲闻言不置可否,又问:“何谓霸道?” 荀彧不慌不忙的继续阐述道: “兴兵众,约盟誓,以信义矫世,谓之霸。” “霸功之大者,尊君卑臣,权统由一,政不二门。赏罚必信,法令著明,百官修理,威令必行,此霸者之术。” 听到这里,魏哲方才眼神莫名的幽幽道: “以严致平,可。以宽致平,亦可。世有所变,何独拘前?” “圣王之道,在于王霸并举,混同如一。” “取三代先圣之风尚可,然事随世易,当弃井田之旧政。” “皇路险倾,欲行不易。” “吾不过怀勇猛精进之心,行如履薄冰之事罢了!” 此言一出,荀攸眼中精光一闪,再无先前的平平无奇之态。 其实无论魏哲回答哪一个,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唯独这种清醒的心态,荀攸确实没有想到。 于是在思量片刻之后,只见荀攸整了整衣冠,郑重拜倒在魏哲面前: “颍川荀攸,拜见主君!” 此刻,荀攸决定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此人。 魏哲面色郑重的接受此礼后,方才大喜道: “公达请起,今夜尽可畅所欲言!” 此刻魏哲无比的确定,有朝一日他若是称帝,荀攸绝对会帮忙铲除障碍。 一个认知清晰、定位清晰的聪明人就是如此让人安心。 而在正式效忠之后,念及魏哲刚才清醒心态,荀攸又忍不住道: “图王不成,弊犹足霸;图霸不成,又将如何?” 这回荀攸就是纯好奇了。 魏哲闻言当即洒脱一笑:“不过量力而举,度德而行罢了!” 魏哲自问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这样都无法宇内称尊,那只能说天命如此了,反正“穿越者”已经输给“天命之子”一次,也不差他这回了。 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如此而已。 当晚,魏哲直接与荀攸谈到深夜,最后干脆抵足而眠。 次日一早。 在一众文武惊愕的眼神中,魏哲公开宣布拜荀攸为幕府祭酒,随侍左右,查漏补缺。 对此戏志才只是眉头微挑,便笑着向荀攸道喜。 他不清楚荀攸还不懂魏哲么? 就冲魏哲这幅表现来看,荀攸这厮肯定又是社稷之才! 而荀攸也明白众人的疑虑,故此当场便接下了策反龙亢桓氏的差事儿。 毕竟龙亢、向县不收,魏哲的布局就始终有些不美。 与此同时,海西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沛国相县。 “曹军连夜撤兵,海西解围。” 只见传令兵满眼血丝的禀报道: “淮阴三县一时不查令其逃回曲阳,故此破虏校尉孙策一直率兵沿路袭扰,期间都护将军亦率青州屯兵赶至。” “自出曲阳,钟将军率众与曹军大小十余战,斩获数千,终未能阻止曹贼撤兵。” 归师莫遏也好,穷寇勿追也罢,这次曹军的撤退算是咬紧牙关了。 听到这里魏哲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紧迫感…… 找资料超时了,晚点发。 - 汉官 - 江汉 如题,查资料的时候一不小心歪楼了,找了一堆扬州各郡的同时期资料,顺带把后面的剧情纲领搞出来了。 结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才码一千字……快被自己蠢死了!o(╥﹏╥)o 抱歉,我尽量码快点,晚点再发吧。《汉官》找资料超时了,晚点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章:专属福报 - 汉官 - 江汉 鉴于曹操已经察觉到算计,魏哲不得不做出相应的改变。 眉头紧锁的盯着舆图思考了片刻之后,他果断道: “传我命令,以鲁肃为淮陵令,暂摄东城、高山两县。以步骘为徐令。” “命此二人,尽快收复徐城、淮陵二县,截断曹贼南窜之路。” 说到这里魏哲微微一顿,立刻又补充道: “另外传令彭城,命张昭率领彭城国郡兵合攻下邳,尽快拿下此城。” 至于钟扈那边魏哲则没准备插手。 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看青州屯军能不能拖住曹军的步伐了。 听到这里,戏志才想了想当即建议道: “明公何不令横海将军继续沿淮河西上?” “若是能拿下钟离县,淮河一线恐怕会更加稳妥。”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觉有理,不过很快便眉头微皱道: “眼下何人为九江太守?” 钟离虽在沛国边境,但毕竟是九江郡的境内,这让魏哲不得不多想一些。 对此戏志才倒是一清二楚,立刻解释道: “两年前琅琊王刘容遣其弟刘邈出使长安奉贡,天子欣慰,故拜刘邈为九江郡太守,封阳都侯。然去岁扬州刺史陈温重病,袁公路便趁机入寇扬州,遣部将吴景率孙坚旧部杀陈温、刘邈于州治阴陵。” “后来袁公路则以袁氏故吏惠衢为扬州刺史,以丹阳人陈纪为九江太守,以吴景为丹阳太守,据丹阳、九江两郡。” “袁公路眼下当依旧在汝南郡治平舆逗留,尚未离开豫州。” 话说袁术这几年堪称是张牙舞爪,四处出击,但却基本没什么收获。 攻打荆州?折了一个孙坚! 北上兖州?又被刘备、曹操轮番吊打。 试探徐州亦是无果,陶谦对他可是警惕的很。 好不容易遇上扬州刺史陈温重病,袁术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软柿子。 不过扬州刺史陈温本就不是一个强势的政治人物。 与徐州刺史的陶谦相比,他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关东诸侯。 因为陈温依旧在用太平刺史的办法治理扬州,并没有陶谦那种控制力。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陈温的去世对于扬州各郡影响并不大。 原来扬州各郡就是各自为政,这次自然不会对轻易对袁术臣服。 袁术看似任命了扬州刺史,可实际上连完整的淮南地域都没有掌握。 甚至就算名义上归属于他的丹阳郡,也因为孙坚的缘故处于半独立地位。 眼下扬州真正完全受袁术控制的,恐怕只有九江郡一地了。 当想通这里面的关节,魏哲顿时忍不住眉头一皱。 不过很快他便抛开了得罪袁术的顾虑,毕竟他都派赵俨去陈国了。 相比于陈国而言,区区一个钟离县还真算不得什么。 “那便如此吧!”魏哲颔首道:“告诉慕华,占据钟离即可。” 说罢魏哲忽然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这次咱们倒是要多谢袁公路了,若不他斩了陈温,还不知要添多少麻烦!” 闻听此言,戏志才转念一想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要知道陈温和曹操的关系可是相当不错,当初关东诸侯讨董,曹操因兵少而前往扬州募兵,陈温便给了曹操四千余兵。 若是如今陈温还在扬州刺史任上,魏哲想要绞杀曹操压根不可能。 …… 且不说下邳国那边如何混乱。 沛国这边随着魏哲多管齐下,局势终于有了变化。 魏哲房中多了一名叫做桓萱的娇俏女子, 铚县桓氏族中也多了不少姓桓的陌生亲戚。 夏侯渊的兵不是没有巡查,然而桓氏假冒桓氏实在是太顺手了。 七大姑八大姨的身份甚至都不需要瞎编,族谱上本来就有辈分在那。 结果当魏军再次攻打铚县时,北门忽然大开。 只是稍有疏忽,在夏侯渊绝望的眼神中铚县就这样失守了。 而当夏侯渊的脑袋插在竹竿上绕城而走时,蕲县城头的程昱亦是满脸不甘。 这回任他再如何手段了得,也没办法稳住蕲县军心了。 因为铚县、竹邑不仅仅是曹操的后路,亦是他们的后路。 这两地一失,蕲县也成为了无根之萍,与后方失去了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城中粮草还能支持不少时间,但信心没了就是没了。 尤其是当得知南边的龙亢桓氏绑了沛相舒邵,以向县、龙亢两地投靠魏军后,蕲县曹军的惶恐便无可抑制的蔓延开来。 说实在的,连魏哲都没想到龙亢桓氏归附的这么干脆。 荀攸不过是去龙亢转了一圈,向县、龙亢两地就直接到手了。 事后魏哲询问荀攸才知道,原来龙亢桓氏的老家主桓典在朝担任侍御史时,曾随董军一齐迁都长安,并且屡遭动乱,期间荀攸偶然间救过他一次。 准确的来说,是救过桓典满门。 毕竟当初洛阳前往长安的路上,可是有不少官员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不知多少名门贵女,自此辗转于凉州军的营帐之间。 后来董卓身死,桓典也是听从了荀攸的建议选择辞官归乡。 虽然回到老家之后没多久桓典便得了疫病而死,但他的儿子桓范却没有忘记荀攸的恩义,见他来替魏哲做说客,连条件都没提便答应下来。 再加上少年掌家,桓范多少有些冲动,绑人献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幸好魏哲是个有良心的,小伙子忘记开价他却没有白嫖。 收到降书之后转头便写了一封聘书,征辟桓范为议曹从事,随侍左右。 本来魏哲这次只率步骑万人而来,可有了沛国本地豪族的支持,越打手下的兵马反而越多,如今麾下已然有了两万余义从听命。 这些人虽然战力一般,大多都是些农兵青壮,可用来攻城却是够了。 于是当魏哲再次率军兵临城下时,蕲县城头上的守军再无往日的气势。 而人心一乱,再坚固的城池也不可能守住。 随着大军再度攻城,不过半日功夫魏军先登便已经占据了城头一角之地。 程昱至死都没有想到,他会被一群乱兵踩踏而死。 说句老实话,当蕲县陷落已成定局时程昱其实并没有杀身成仁的意思。 甚至程昱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随时应对魏哲的招降。 然而先前依靠铁血手段守城有多么高效,城破之时反噬就有多么严重。 不等程昱回到县寺摆出架势,半途便不知从哪射出一支冷箭叫他摔倒在地,而紧随其后的溃兵此刻可不管地上是谁,一窝蜂的朝着另一边城门跑去。 于是等魏哲率兵入城时,程昱早就成了菜市口的一摊肉泥,被饿犬争相舔舐。 死后为恶犬所食,这对于程昱来说或许也算是一种福报吧…… 第20章: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 汉官 - 江汉 大汉兴平元年,夏四月。 天不作美,阴云密布。 或许是气运耗尽,今年关中又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丁丑日关中地震;戊寅日,又震了一次。未想乙巳日又来了一次日食。” 帅帐之中,刚刚自邺城而来荀谌满脸感慨: “天子不得不退避正殿,寝兵而眠,以示不敢懈怠,时刻警醒之意。” “未想天不佑汉,七日前关中蝗灾大起。加上自入春以来关中便罕有雨水,今年三辅大旱看来是难免了!” “听闻如今关中谷一斛便需五十万钱,豆麦一斛亦需二十万。关中之地,已然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唉……” 此言一出,帅帐之中顿时一片死寂。 即便是魏哲这种不相信天人感应的人,此刻世界观都不禁有些动摇了。 至于帐中的一干文武就更不用说了,不少人心中蓦然涌出四个字——气数已尽! 幸好魏哲没有多谈,毕竟荀谌这次前来不仅仅是通报关中情况。 比如邺城那边最近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曹孟德之子曹昂,半月前趁守卫不备藏于粪车混出城外,守卫察觉后一路追至大河岸边,但还是让此人抱木跳水而逃。” “不想此人当真命大,竟然侥幸渡至对岸,如今已入曹营。” 荀谌说罢便一脸恭谨的呈上邺城幕府的公文,里面有一干人等的谢罪文书。 魏哲接过草草翻了翻,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横渡黄河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曹昂能活下来只能算他命大。 再者曹昂终究不是曹操,就算他不回去兖州还有曹丕、曹植、曹彰。 就算孙策没了还有孙权一样,曹军内部向来不缺合格的继承人。 相比之下,魏哲更关心兖州的战况。 片刻之后,只见魏哲满意的合上手中的公文。 果然,魏哲就知道自家一手打造的军队不会让他失望的! 话说自从魏哲尽起河北兵马攻打兖州之后中原郡县无不震惊。 而魏军的表现也没有辜负各方势力的关注。 不足一月时间,太史慈便率两万幽州府兵攻下济北国,剑指东平国。 张辽率冀州府兵亦顺利拿下东郡;深入兖州腹地,饮马大野泽。 徐荣所率并州屯军晚到几日,故此眼下只拿下陈留郡大半。 可即便如此,兖州六郡国也差不多沦陷过半了。 眼下就算曹操侥幸逃回兖州,兖州陷落之势照样不可避免。 当然,能直接在此处了结曹操那是最好。 念及此处,只见魏哲一脸严肃道:“沛南诸县如何了?” 戏志才闻言立即躬身道: “虹县、谷阳、洨县三地已递降表,毛坤校尉已率部前去接收。” 闻听此言,魏哲倒是没有多意外。 毕竟在程昱、夏侯渊城破身死之后,沛国的曹军主力差不多完了。虹县、谷阳、洨县的曹军残余就算是想要反抗也没有本钱了。 投降是情理之中,不降才是出人意料。 于是待魏哲的眼神在舆图逡巡片刻之后,只见他目光忽然一定: “既如此,那咱们就在此处等着他吧!” …… 三日后,垓下聚。 荒芜的田地上,杂草丛生,一望无际。 “咚咚……” 随着一阵节奏的金鼓交替之声由远及近,慢慢响起,荒草丛中渐渐出现了无数马腿,不疾不徐,缓缓前行。 步卒举盾居前,披甲弓手居后,长矛手阵列当中,骑兵遮护两翼。 一个平平无奇的汉军阵势,就这样一点点出现在曹操面前。 正所谓“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当三万魏军在空旷的荒野上铺展开来,顿时好似整个天地之间都充斥魏军旗帜,那乌泱泱的一片玄色军服看得人不由心头一沉。 尤其当帅旗下传来一声金鼓号令之后,魏军如此庞大的军阵竟然丝滑的停下。 步卒也好,骑兵也罢,没有一处方阵混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看似平平无奇,但在懂兵法的人眼中却只感觉触目惊心。 当此之时,即便身边依旧有万余精兵,曹操依旧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良久之后,却黄骠马上的曹操忽然面色复杂的感慨道: “吾今方知霸王之难也!” 荀彧闻言顿时面色黯然,沉默不语。 是啊,当年的项羽的处境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此刻曹军背后并没有魏军大阵,但荀彧明白他们的生路已绝。 即便数日前他们坑死了笮融,顺利摆脱了张昭的追击离开下邳,但战略上却已经一败涂地了。 尤其在孙策奔袭夏丘,阵斩妄称天子的阙宣之后,他们就更没有退路了。 北有张昭率领的徐州军,南有鲁肃、步鸷的淮水防线; 东有钟扈、孙策的青州军紧追不舍,西面更是有着魏哲大军在前。 如今睢水以南、淮水以北的这片平原,已然成了一片死地! 当年韩信所布“十面埋伏”之阵,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看似处处留有余地,实则却是算尽一切,不留一点余地! 眼下曹军垂死挣扎也好,鱼死网破也罢,魏哲貌似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一时间,即便以荀彧的才智都忍不住渐渐生出一股绝望之意。 或许正因为他足够聪明,才能意识到眼下曹军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然而看着曹操那坚毅的面色,荀彧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降”字。 而此刻曹操虽然明白自家的处境,但依旧斗志昂扬。 他就是这样,即便是死他也要战斗至最后一刻。 魏哲或许是刘邦,但他曹操绝对不是项羽。 若是这次他能有项羽那样渡过乌江的机会,曹操绝对不会在乎什么脸面。 于是只是略作思量,他便招来曹洪吩咐了几句。 随后便见一骑快马从曹军奔驰而出,来到魏军阵前传信。 “什么,邀我阵前叙话?” 中军大纛下,当魏哲从传令兵口中听到这句话时,顿时一阵失笑。 “告诉曹孟德,待他入了战俘营叙话有的是时间,现在就免了吧。” 魏哲可不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文人,对于战争他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战争就是战争,一切都以杀人为目的,从无浪漫可言! 那些酸腐文人若是想要展示自己的风流气度,大可以去奈何桥吟诗作对去,完全没必要在沙场之上害人害己。 于是待传令兵下去之后,魏哲当即大手一挥,下令进攻。 当看见这一幕时,曹军中心的曹操顿时遗憾的叹了口气。 随后他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埋伏的弓箭手退下。 既然算计不成,眼下也就只有硬碰硬了…… —— 和袁绍相比曹操好难写啊! 唉,文笔有限,枭雄末路的味道好难把握,怎么写都不满意,跟挤牙膏一样,写得贼痛苦。 明天我尽量把这段剧情完整的收尾,希望可以不辜负曹丞相的段位。 第21章:青出于蓝【5.6K】 - 汉官 - 江汉 “呜——” 随着魏军鼓、角齐鸣,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军令便响彻天际。 中军前部的步卒阵列尚未前出,两翼的骑兵队列之中便不断有斜举骑矛、长戟的骑士排着松散的队形向曹军冲去。 先是慢慢走马,随后越跑越快,整个人也慢慢变得兴奋起来,谁让这些冲锋陷阵的锐骑别称又叫“敢死士”呢。 心脏不大的人压根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中发挥出正常水准。 “杀!” 前锋骑兵最尖端处,却见赵云高举长矛发出一声爆喝。 然后这厮便一往无前的撞入曹军前阵,前刺横劈之间只见血肉横飞。 “杀!” “杀!” “杀!” 紧随其后的幽燕骑兵一个个顿时好似吃了十全大补丸一般,亢奋的满脸涨红。 于是这群燕赵男儿一边高举手中的矛、戟应和,一边毫不犹豫的杀入敌阵。 然而曹军那边很快便有一阵密集的箭雨,朝他们射来。 一时间,不断有马儿中箭惊恐的扬起前蹄,哀鸣着倒下。 也不断有魏骑中箭落马,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意气风发的从他左右掠过。 运气不好的,甚至不小心就会葬送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沦为肉泥。 但战场就是这样,伤亡是难以避免的。 魏军两翼的骑兵固然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但他们却成功冲开了曹军大阵。 鹤翼阵,顾名思义就是中军居后,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从而左右包抄。 此阵的优点在于攻守兼备,两翼张合自如。 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 而缺点在于比较考验主帅的战场指挥能力,并且对两翼骑军的要求较高。 因为在两翼机动灵活的同时,中军重兵也必须密切协同,猛烈攻击,否则就不能达到目的,甚至容易让两翼的骑军陷入危险的境地。 幸好魏军这两方面都不欠缺,甚至有些过分充沛了。 即便随着魏军在冀州的接连大战,骑兵三宝的存在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但是魏军骑兵的战斗力毫无疑问还是处于大汉的最前列。 魏哲拥有最优质的骑士兵源,最优质的马场。 最重要的是,他还拥有最大规模的屯田,最多的粮食产量。 在这种情况下,魏军骑兵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不是中原能比的。 也就是这次陶谦死的太仓促了,否则此战河北骑兵能冲到曹操绝望。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翼的魏骑尚未接阵,便熟稔的从箭壶中抽出箭矢骑射不断。 最关键的是他们骑射的准头还十分不错,并不亚于步射。 相比之下,曹军骑射的水平就比较感人了。 当下魏哲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宣称,骑射正统在河北。 在这方面,草原上的胡人都得认,谁让他们硬件不行呢。 …… 与此同时,曹军大旗下的曹操面色则变得无比凝重。 鹤翼阵他自然是了如指掌,故此以守为攻,直接以曲阵对之。 但是魏哲麾下的精骑战力还是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只见他略作沉吟,便毫不犹豫的将所有骑兵都派了出去,在大阵外围游走,只留五百亲骑在左右护卫。 毕竟骑兵不动起来就是废物,速度提不起更是活靶子。 别看曹操没有在北疆历练过,但是他对骑兵的理解却不逊于沙场老将。 很快,随着野地里扬起一片烟尘,曹魏双方的骑兵已然接战。 然而当双方错马而过,刹那间便出现诸多空马在四处乱窜。 落马之人有魏骑有曹骑,但总体上主要是是曹军骑兵。 只一阵短暂的交手,曹军骑兵便稀疏了许多,这让后方的曹操越发沉重。 即便他不想承认,但曹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那就是曹军貌似每个方面都差魏军一点,结果就是样样都落在下风。 就算是曹操自以为王牌的精锐步军,在面对魏军府兵时也没有占到便宜。 不过片刻时间,曹操身边的文武便面如土色。 一炷香后,曹洪满脸急切的匆匆赶回中军。 只见他甲胄破损,满脸血迹,胳膊上甚至还插着根断箭,那叫一个狼狈。 没办法,刚才赵云冲的太猛了,几乎都要穿透曹军大阵了。 若不是曹洪豁出命带着本部顶了上去,勉强挡住了魏骑的攻势,现在赵云长箭应该都已经射到曹操马前了。 可曹洪却顾不上这些,在随后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后便匆匆来到曹操面前。 “大兄,不能再这么杀下去了!” 这一战他们可以说没有任何取巧,就是单纯的硬碰硬。 也正是因为这点,才让曹洪意识到他们还不够硬。 至少眼下确实不如魏军硬! “兄长,撤吧!” 迎着曹操那冰冷的眼神,曹洪满眼恳切道: “此处距离淮河不过六十里,若是单人独骑一个时辰便可赶到。” “如今陈扬州虽死,但其门生故吏我也认识不少,定不会让兄长出事。” 曹洪这话倒不是吹牛,他和陈温确实是老交情了。 上次曹洪去扬州目标,扬州刺史陈温帮他募集庐江上甲二千人。 然而曹操听罢却立刻厉色斥责道: “此言休得再提,若再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说罢曹操便怒气冲冲的命他坐镇前军,抵御魏骑的进攻。 见此情形,曹洪无奈之下只能领命而去。 不过在曹洪离开之后,曹操却悄然改变了战术,彻底转入守势。 大量的辎重车辆被他堆积在外围,配合临时挖出的沟壑形成简单的防御工事。 曹军骑兵也放弃了战场主动权,彻底撤回中军龟缩不出。 而当曹军前阵放弃原有阵地退回防御工事后方时,一个圆圆的刺猬就出现在魏哲面前,看得他一阵皱眉。 即便魏军步骑凶猛的冲了上去,长矛方戟刺击不停,但是在步卒的大盾和辎重工事前却收获寥寥,攻势很快便陷入了停滞状态。 毕竟忽然从野战转入攻城状态,即便魏军训练有素也多少有些不适应。 此刻即便赵云依旧英勇,但面对曹军的龟壳仓促间也难以攻破。 魏哲见状略作沉吟,便命武威校尉毛坤率领本部敢死士为先锋。 魏军之中要论谁最能打,一时间还很难有个定论。 但如果说谁最不怕死,那必然要属毛坤无疑了。 这厮自从投入魏哲麾下之下,大小百余战几乎都充作先登。 魏军之中不是没有不要命的勇士,但像毛坤这种享受寻死乐趣的却仅此一例。 果不其然,传令兵话音未落毛坤便兴奋的一跃而起。 “儿郎们,随我杀!” 只见毛坤率领着千余铁甲锐士,顿时就好似野猪一般向曹军营盘冲去。 重甲步卒的冲击力,让本来还稳如磐石的曹军防御顿时摇晃起来。 然而还不等毛坤建功,魏哲便又将身旁的焦山、乌忠也派了出来。 于是转眼间,曹军阵前便又出现了两头浑身重甲的大棕熊。 一根熟铁棍,一柄铁骨朵,在两人手中就好似稻草一般被舞得呼呼作响。 并且同时两翼魏骑也不断绕阵而行,在马上射出一阵阵箭雨,让曹军阵地中央惨叫不断,只能不断的改变盾牌的防御方向躲避从天而降的弓箭。 曹军的压力顿时大增,伤亡也开始快速上升。 但即便如此,在曹洪、夏侯淳、曹仁等人的身先士卒下,曹军依旧死战不退。 一时间,曹军与魏军之间竟然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之中。 从午时至傍晚,双方虽然喊杀声不断,但阵地却始终维持不变。 当然,曹军的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一万多人的大军,如今仅余数千残兵。 若不是军中将校大多都是曹氏与夏侯氏族人,恐怕曹军早就崩了。 这也算是宗族的一大优点了,血脉的羁绊终究还是有点用的。 落日下,当看见这一幕后魏哲的面色也渐渐变得阴沉。 戏志才建议道:“明公,不如试试攻心?” 魏哲闻言一想觉得有理,微微颔首。 随即便命人挑出百余嗓门大的士卒位列阵前,不断叫骂,激他们出阵野战。 “没卵子的阉货,既然无胆出战便自裁吧,免得辱没先人!” “阉人都比尔等有血性,无胆妇人也敢操兵?” “尔等妇人快快出来伺候乃公,兴许能赏点嫖资!” “兖州已降,曹孟德妻女俱为娼妓,诸位何不早降,如此可一同享用!” “现在不降,更待何时!” …… 随着这些汉子一顿开骂,顿时各种污言秽语便响彻阵前。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在某方面就是天赋异禀。 就他们这些骂人的花样,让戏志才这样的读书人来想还真写不出来。 别说对面的曹军将士了,就算在魏军这边的将校听罢都一阵蛋疼。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跟着一起嘲笑。 于是刚才还厮杀正酣的战场之上,转眼竟然充斥着欢声笑语,场面着实诡异。 然而此刻盾牌之后的曹军将士却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 夏侯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气得拽下头盔猛然掼在地上。 “彼其娘兮,这骂的也太脏了!” 说罢便见夏侯淳满脸涨红的向曹操请战道: “大兄,让我去宰了那群混账吧!” 然而曹操却摆了摆手,不仅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魏军如此不折手段,可见气急败坏,尔等何必生气?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只见曹操姿态豪迈的大手一挥道: “去,让他们喊得再大声些,就说某听不清!” 见曹操如此气度,一旁的文武众将即便被气的不清但也不由一阵心折。 夏侯淳闻言更是憨憨的挠了挠头,觉得自家兄长说的貌似也有道理。 而曹操的这番言论四下传开之后,曹军将士憋屈的心情还真少了许多。 甚至对面魏军骂得越是起劲,里面的曹军反而越是得意。 当得知这个反应后,魏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见此情形,混在一众亲兵之中的桓卫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这个计策有伤天和,桓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还是戏志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当即开口道: “伯言若有妙计但说无妨。” 迎着魏哲诧异的眼神,桓卫这才犹豫道: “君侯,谯县离此地也不算太远,何不派人掘了曹孟德的祖坟?” “我等完全可以当着他的面派出一支部曲前去掘坟,曹孟德见状必然不敢坐视不理,只能主动出战,否则日后焉能苟活于人间?” 不得不承认,还是老乡最了解怎么对付老乡。 毕竟两县相距不过百里,桓卫小时后就没少听说谯县曹氏如何。 眼下一说要刺激曹操,桓卫便立刻想起来了这个损招。 真别说,这招确实颇合兵法,乃“攻敌所必救”也! 然而桓卫此言一出,戏志才便忍不住眉头紧皱。 魏哲更是面色一沉的摇头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此言休要再提!” 即便魏哲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战争的下限必然会被不断打破。 可是他还是希望这个过程能慢一点,至少不要由他开启。 魏哲可不想日后乱世争霸,各路诸侯最先想起的就是互挖祖坟的损招。 若是如此,那么魏哲死后葬的再隐秘,恐怕都会被历朝历代的受害者给扒拉出来,挫骨扬灰,作茧自缚。 退一万步来说,挖人祖坟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容易遗臭万年。 如果可以的话,魏哲还是想给自己留点体面。 不过桓卫的话却给了他灵感,魏哲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他立刻将惶恐的桓卫的招至面前吩咐了几句。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桓卫立刻便来了精神,信心满满的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戏志才便见桓卫捧着一套衣冠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魏哲面前。 “这……” 戏志才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还以为是自家看错了。 然而当魏哲饶有兴致的将衣服展开之后,戏志才顿时愣在原地。 这还真是一套小黄门衣冠? 戏志才当即纳罕道:“你从何处弄来此物?” 桓卫闻言当即嘿然一笑道: “小黄门索峻便是此乡中人,因其为人低调,并未做恶,故此得以保全。” “先帝死后,其家据坞自守,一直苟活至今。” “卑职久居此间,多少知道一些风土人情,便上门借了套衣冠。” 说到这里桓卫还摇头遗憾道: “可惜时间不够,否则卑职应该去谯县借一套中常侍的衣冠才是。” “不必,如此恰到好处。” 魏哲闻言却抚须而笑,满意道: “祖父是中常侍,孙子当个小黄门正合适。” 说罢魏哲便将手中的衣冠随手丢给桓卫,笑着吩咐道: “找两根长矛支起来,一路给曹孟德送去。” “就说这是我的贺礼,恭喜他继承了先祖遗风……已然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此言一出,戏志才顿时忍不住失笑的摇了摇头。 “明公此言也太过促狭。” 其实戏志才想说缺德的,但终究没好意思说。 然而戏志才也不得不承认,魏哲这招算是将激将法给用到极致了。 别说曹操这样的一方诸侯了,便是寻常匹夫恐怕都忍不了如此屈辱。 一路看见太监衣冠招摇路过的魏军众将也是这么想。 于是当小黄门的衣冠刚被送进去,魏军前阵便立刻准备起来。 而另一边,当宦官服饰被送进曹军营地之后,但凡认识此物的顿时就炸了。 就算不认识这副衣冠的普通士卒,在身边的窃窃私语中也明白了此为何物。 顿时曹军上下有一个算一个,甭管真情还是假意,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因为曹操的祖父是一个大宦官,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甚至谯县曹氏完全是凭借他祖父起家的,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魏军送这衣冠来羞辱曹操……一时间曹军众将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羞辱”,毕竟自家主公的祖父当年确实是穿着衣服的。 有时候极致的羞辱就是这样,能人被辱者自己都无话可说。 比如此刻曹操就是如此。 他要是视此为羞辱,那无疑说明他心里一直以自家祖父为耻。 如此一来,曹操自然难逃不孝与忘恩负义的诟病。 可如果他欣然受之,则等于公然承认自家没有卵子,那士气还要不要了? 可以说现在曹操完全就是一头筋,两头堵了。 就算了另一个世界的诸葛亮知道了魏哲这招,说不定都得赞一句青出于蓝。 然而曹操眼下可没有司马懿的便利。 当初面对诸葛亮的讥讽,司马懿可以打着向皇帝请战的名义实行缓兵之计。如此既避免了士气受挫,又可以避免贸然出战,让诸葛亮的激将法落空。 但现在曹操可没地方去请示,难不成向先祖请示? 于是看着面前的小黄门衣冠,曹操那叫一个憋屈。 勃然大怒不行,故作高兴也不行。 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青筋暴起,眼看着就要憋出脑梗了。 幸好此时曹洪反应过来了,电光火石之间便抢过衣服故作随意的穿在身上。 “祖父穿得,我如何穿不得?权当敬祖尔!” 说罢他还故意穿着衣服来回踱步,并且大声嚷嚷道: “天大地大,还能大过一个孝字不成?” 不得不说曹洪这厮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关键时候还真有急智。 此言一出,一旁的文武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赞曹洪有孝心。 因为这事曹洪做得,曹操做不得。 眼下曹洪插科打诨把这口锅给顶了,曹操自然也就躲过去了。 曹操亦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轻叹一声后,当即痛苦的闭上双眼。 毕竟穿上这衣服对他来说是羞辱,对曹洪来说又何尝不是羞辱。 让曹洪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自愿穿上太监的衣服,甚至接受传承“先祖遗风”的评价,那无疑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可是为了曹操这个主心骨,曹洪还是毅然决然的忍受下来。 不过这波曹操当真被魏哲给恶心的够呛。 于是此事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之后,曹操便命令阵前不再理睬魏军。 无论他们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理会,更不用上报。 …… “这都能忍?” 魏军中军,见曹军营盘一点动静都没有,戏志才大为惊讶。 荀谌等人亦是满脸错愕,没想到曹操养气功夫如此之深。 魏哲则更好奇曹操是如何化解这个两难的抉择。 不过眼下曹军显然是不会再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眼见天色渐暗,魏哲也只能暂时休兵罢战。 但收兵之后,魏哲便立刻吩咐道: “传令张昭、钟扈,让他们抛开辎重,尽快赶到此处。” 随着几路传令兵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之下,垓下聚的荒野莫名的多出了几分悲凉,好似五百年前的那场悲剧又要再次上演…… —— 低估了这段剧情,竟然没写完。 唉,只能明天再接再厉了。 第22章:淮水滔滔【4.6K】 - 汉官 - 江汉 入夜,魏军大营。 “孙策/周瑜,拜见骠骑将军!” 帅帐之中,只见两名青年恭敬见礼,眼中满是好奇。 眼看着曹操就要被围杀,魏哲治下将达到恐怖的六州之地。 这样的天下霸主,又是这样的出身,孙策、周瑜不好奇才怪。 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是崇拜白手起家的英雄。 相比之下孙策身后的黄盖、祖茂、韩当、程普四人心情就要复杂多了。 尤其是韩当,看着案几后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心中满是怅然。 距离上次韩当看见魏哲,已经足足过去十年了。 这十年间天下发生了很多变故,然而唯独眼前这个男子活成了传奇。 每每想到这里,韩当就忍不住心生遗憾。 为自己,也为故主孙坚。 蹉跎十年,他们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奇的又何止孙策、周瑜两人,魏哲对他们也挺好奇的。 抬眼看去,魏哲发现孙、周两人还真有点兄弟相。 只不过前者英武昂扬,后者文雅沉着,但都是一般的俊美帅气。 想到这里,魏哲忍不住扫了一眼几人身后的孙权,不禁有些想笑。 这三人站在一处恐怕任谁都会以为孙策和周瑜是亲兄弟。 一般英俊帅气不说,气场还十分相合,举止之间尽是默契。 与之相比,紫髯碧眼的孙权反倒像个外人。 也难怪孙权执掌东吴大权之后一直十分不待见周瑜,想必多少是有些自卑的。 不过魏哲也懒得管孙坚的家事,略微扫了一眼便将众人叫起。 “唉,未想当年与文台兄一别便是阴阳两隔。” “可惜时运不济,否则以文台之才必能震惊当世,名留青史!” 看着孙策的眉宇间的英气,魏哲忍不住感慨道: “伯符,好为之,切勿堕了尔父威名!” 闻听此言,孙策心中亦是难免悲伤,但随即便恭谨的感激道: “多谢将军关切,策必时刻谨记!” 孙策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不多,只知道自家父亲曾和骠骑将军并肩作战。 此刻见魏哲言语之间对他父亲也颇为推崇,心中更是觉得没有来错地方。 毕竟他那老父亲的脾气着实不怎么样,朋友没几个,仇人倒是有不少。 唯一有点香火情分的袁术,还是个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的货色。 此刻孙策甚至暗自庆幸,幸好父亲当年没有和魏骠骑结怨。 否则如今他除了远遁江东,挣扎求存之外,恐怕再无其他出路。 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魏哲便问起了正事。 孙策闻言立刻回禀道: “钟都护明日午后便至,故命我等先行,以免误了军机。” 不得不承认,天赋这种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就像韩信二十五岁就能担任大将军,指挥大军作战一样,孙策也是如此。 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一上战场诸多本能反应却不逊色军中老将。 或许率领大军作战还欠缺火候,可作为先锋却是绰绰有余。 钟扈指挥过几次之后,甚至从他身上看到了张辽、赵云的影子。 于是他也忍不住起了惜才之心,干脆将三千屯骑调入孙策麾下听令,并且让他担任先锋官,给了孙策极大的自由度。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钟扈的做法确实没错。 没过几天孙策便率部奔袭夏丘,阵斩阙宣,为大军先除一害。 另一边,在听完孙策的禀报之后魏哲当即微微颔首。 “既如此尔等便在营外一里扎营罢,明日随吾一同出战。” 说完这件事儿,魏哲还特意点了黄盖四人名字,褒奖了几句。 并各赏辽东骏马一匹,甲胄一副,百炼汉剑一柄。 毕竟若无他们在海西城顽强坚守,拖住了曹操,这次的围剿未必会这么顺利。 而听魏哲这么一说,黄盖四人亦是忍不住面露喜色,连忙拜谢。 要知道辽东骏马在天下间的名头都快赶上西域天马了。 “辽东玄甲,天下无双”的名头更是让人目眩神迷。 如今忽然宝马、宝甲、宝刀全齐了,黄盖这些老将简直比得到美人还高兴。 甚至别说他们了,此刻连孙策都有些眼馋。 而见孙策眼中忍不住露出羡慕之色,魏哲顿时忍不住哈哈一笑。 “莫急,少不了你的。” 不提孙策阵斩阙宣的功劳,铲除下邳陈氏时他也出了大力。 甚至黄盖四人坚守海西的功劳本来就有孙策一份。 若非他果断的派黄盖等人率兵入驻海西,曹操估计早就拿下此城了。 于是在孙策惊喜的眼神之中,只见魏哲哈哈一笑道: “来人,将我那匹绝影牵来。” 须臾,便见一匹通体乌黑、高大威武的骏马便出现在帐前。 此马倒是桀骜的很,只是自顾自的打着响鼻。 孙策看到此马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用一见钟情来说绝不过分。 魏哲见状这才颇为得意的抚须道: “此马源自扶余,乃辽东名种率滨之马,此等神驹一年也不过数匹。” “伯符,此马归你了,望你能再建奇功!” 孙策闻言大喜,当即也顾不得场合,直接跪在泥泞之中感激的连连拜谢。 随即他便忍不住上手抚摸起来,那模样与后世男人提车时简直一模一样。 “绝影”或许是看孙策也挺顺眼的,一下子竟然也安静下来。 待孙策再穿上魏军精制的玄甲,配上宝弓与百炼汉剑后,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直教人感慨,好一个英俊神武的年轻将军! 一旁的荀谌见状当即笑着凑趣道: “自古良将辅明主,宝马配英雄,孙校尉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也!” 此言一出,众人会意,当即发出一声哄笑。 孙策亦是满心欢喜,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明明他刚入魏哲麾下不久,但不知为何此刻竟然有种强烈的归属感。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离开大营之后当孙权随口抱怨魏哲太过厚此薄彼,明显没有拿他们当一回事儿的时候,孙策立刻勃然大怒。 “此等言语休得再提!”只见孙策虎目一瞪:“若是让我再听见你嚼舌根,非打断了你腿不可,母亲来了也没用。” 幼虎也是虎,孙策这一发怒孙权便立刻吓得噤若寒蝉。 黄盖等人也没拿孙权当一回事儿,甚至觉得孙策还是心软了。 若是他们自家后辈,黄盖等人此刻早就给他一个大逼兜了。 还是周瑜心善,见孙权嗫嚅不敢言语,好心解释道: “大军宿营之后不纳外兵乃军中惯例也。” “骠骑将军自从军以来未逢一败,便是在其治军严明,从无疏漏。今日纵然是伯符高坐帅帐亦不会纳外兵入营。” 要知道多少名将都曾在夜间袭营上吃过苦头,甚至直接兵败身死。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精兵强将,到了夜间都是最脆弱的时候。 甚至即便到了后世热兵器时代,依旧没有改变这点。 一旦在这方面大意了,说不定就要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周瑜还主动宽慰道: “仲谋,吾知你本心不坏,但日后还是多读些兵书吧,莫要辜负了令尊在沙场上的威名。” 孙权闻言顿时面色一僵,一路闷声不言,再也不敢乱放屁了。 幸好孙策所部兵马不多,仅三千余人,在大营辎重兵的帮助下不过半个时辰便建好了一个临时营盘,这才没有让他们风餐露宿。 然而孙策这边刚睡下不到一个时辰便悚然惊醒。 只见他猛然睁开双眼,赤足快步奔出帐外,果然听见一阵尖锐的鸣镝声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孙策顿时面色紧绷,一边快速穿戴甲胄一边吩咐道: “快,击鼓聚兵,随我出营击敌。” 说到这里孙策微微一顿,连忙又补充道: “再派人去告知大营,就说曹军异动,我部先行侦测一二。” …… 话分两头,荒野之中。 夜幕下的曹操此时则是面色铁青。 话说白日曹军损失惨重,一万大军伤亡近半,不得不全面转为守势。 当时曹军上下都不怎么理解,是曹操在一意孤行。 但入夜之后,曹操却召集了心腹将领把计划和盘托出。 其实曹操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扛过白日的猛攻,等到夜晚再趁机逃窜。 出于小心,他抛弃了所有步卒,甚至仅率五百亲骑悄然离开。 至于剩下的残兵则被他当做诱饵留在原地,以期能多糊弄魏军一段时间。 还真别说,他险些就成功了。 可他好不容易避开了魏营的斥候哨探,却没想到竟凭空又冒出了一个营盘。 曹操等人一不小心,就这样被孙策安排的暗哨给发现了。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疑。 曹操深吸一口气候便决然道:“也罢,那就杀出一条血路吧!” 说罢他便猛抽了坐骑一鞭,带着曹纯、夏侯淳等人朝着南面的淮水而去。 与此同时,魏军大营这边也被惊动了。 和衣而卧的魏哲被叫醒之后,听完孙策的禀报立刻面色一沉: “不好,这厮想跑!” 魏哲二话没说便击鼓聚兵,随即率领所有骑兵沿着孙策留下的火堆一路追去,一时间只见火把在荒野上连成一条长龙,蜿蜒曲折,伸向夜幕深处。 …… “休走了曹操!” 夏日的夜空下,只听得一阵阵呼喝在荒野中响起。 森冷的月光仿佛无情的旁观着一般,静静的注视着一切。 由于孙策反应及时,曹操所部没走多远便被他率兵咬住尾巴。 “杀!” 只见孙策黑马玄甲,手持长戟,一头便扎进前方的曹军骑兵之中。 一声暴喝之后,孙策满脸亢奋的挑飞一名曹骑,而后左右一拨,又将两名曹军骑兵拍飞马下,那叫一个势不可挡。 眼看着孙策越追越近,夏侯淳没有丝毫犹豫。 “大兄,保重!” 说罢夏侯淳便拨转马匹,怒吼一声就领着亲兵向孙策杀去。 曹操见状牙齿都快咬碎了,但还是含泪驱马继续赶路。 而看着迎面而来的夏侯淳,孙策毫不畏惧,狰狞一笑便杀了过去。 兵对兵,将对将。 随后只听得一声剧烈金铁交击之声响起,夏侯淳的长矛便被挑高些许。 然而就是这么一点偏差,孙策长戟侧面的月枝便划破了他的喉咙。 当两人错身而过,夏侯淳的头颅便高高飞起,脖颈间飙起血水顿时洒向夜空,只剩下一具无头尸首骑着马儿继续前行。 倒不是孙策刻意如此,而是人借马势,顺势而为罢了。 战场较量就是这样,瞬息之间便见生死。 也不知是不是“绝影”的加成,今夜的孙策格外勇猛。 就是获得赤兔马之后的吕布一样,当真无愧于“江东小霸王”之称。 而当身后再度响起一阵惊呼惨叫声,曹操不由心中一痛。 他知道,夏侯淳此刻必然已经凶多吉少。 曹洪、曹仁、曹纯三人对视一眼后,当即默契的拨转马头。 这回曹操就真的忍不住了,当即颤声道:“子廉……” 然而曹洪还是那句话,只见他洒脱一笑道: “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说罢曹洪三人便毅然决然的率领半数骑兵折返回去,杀向孙策等人。 由于这回他们完全就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孙策一时间也无法脱身。 直到黄盖、祖茂等人赶上来之后,众人合力这才解决了曹洪等人。 但是直到身首异处的前一刻,曹洪三人都在拼命厮杀着。 宗族的血缘羁绊在此刻展现出了让人震惊的斗志。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曹操才得以侥幸暂时摆脱孙策一行的追杀。 然而受此影响,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偏移了路线,结果待他赶到淮河岸边时,沿岸数里范围已然有一群魏军骑兵在上下搜捕了。 甚至沿岸的荒草都已经被魏骑点燃,形成一条明亮的火焰地带。 原来魏哲在追了一阵之后便果断放弃跟在后面追杀,而是直接带人前往淮河。 淮河虽绵延数千里,但此刻曹操能赶到的范围却是有限的。 果不其然,当看见这一幕后曹操不由惨然一笑。 眼下他跟在他身边的不过十余骑而已,根本不可能冲过这道防线。 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回想起先前返身厮杀的夏侯淳、曹洪等人,曹操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须臾,只听得马上的曹操忽然拔出长剑,释然一笑道: “二三子,可敢随我再战?” “有何不敢?” 曹操身边的亲骑闻言当即豪气干云的大笑道: “郎君所指,生死相随!” 要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曹操的亲骑,更是曹氏的家兵。 有不少人甚至从小和曹操一起长大的,性命早就交给他了。 此刻见曹操生出死战之心,几人也不再废话。 一声怒吼之后,一行人便呼啸着朝着淮河岸边的魏军杀去。 当魏哲听到动静纵马赶到此处时,便见甲胄擦残破、满身鲜血的曹操靠着马尸,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污渍,再无往日的英武之态。 而在他周边则躺了一地的亲兵尸体,一个个俱都残缺不全。 很显然,这群勇士至死都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而当看见魏哲出现后,坐在尸体上的曹操忽然生出了一股力气。 只见他艰难的拄着汉剑站起,而后直视魏哲双眼,洒脱笑道: “我曹孟德虽死,终是汉家男儿!”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挥剑自刎,那干净利落的架势仿佛在证明他身上的汉儿血性一般。 他仿佛在用一辈子摆脱“宦官之后”这四个字!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魏哲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是看到枭雄末路,有些物伤其类吧。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轻叹一声道: “就地安葬,碑上就写……汉征西将军之墓吧!” 直到此刻,朝阳终于冲破枷锁,缓缓从天边升起。 迎着清晨的阳光,魏哲只感觉无比的平静…… 第23章:殃及池鱼 - 汉官 - 江汉 随着曹操于淮河岸边自刎,垓下再度进入世人的视线。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军伍中人谈垓下色变,将此处列为兵家不祥之地。 相应的,布下了天罗地网之局的魏哲也被不少人比作韩信。 要知道曹操的兵法谋略在当世也算是名列前茅的。 别的不说,光是凭借三县之地便能重新打下整个兖州的操作就让人佩服。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此战的含金量可想而知了。 甚至有好事者认为魏哲兼有“韩霍之才”“萧良之谋”。 而这样的观点在荆州尤为盛行,谁让刘备这个倒霉鬼正客居此地呢。 在得知垓下之战的结果后,刘备几乎立刻成为了襄阳的热门人物。 凡是对此战有关注的官吏士族,都忍不住来寻他打听各种消息。 没办法,谁让刘备和曹操、魏哲两人都有来往,并且渊源颇深呢。 这也罢了,刘备向来乐意与人来往。 即便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些话,但刘备依旧来者不拒。 只是有一点让刘备很是无奈,那就是总有人怀疑他故意夸大了曹操之能。 毕竟曹操若是真的像刘备所言那般能打,那么魏哲未免也太强悍了! 而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曹操越是厉害,刘备的失败也就更容易被人接受。 可刘备愿意以先祖的名义发誓,他对曹操的评价绝对出于客观。 谁知道魏哲那厮为什么如此生猛,竟然逼得曹操不得不自刎淮河! 向来自诩忠厚老实的刘备就这样在襄阳差点崩了人设。 若不是他后来及时收着点夸曹操,恐怕在荆州的风评都要变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场魏曹大战中被殃及池鱼的可不止刘备一个。 相比于刘备而言,一直窝在汝南沉迷酒色的袁术才是最倒霉的。 …… 汝南郡,平舆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华丽的正堂之中,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 只见袁术满脸暴戾的将面前的案几踹翻在地,怒吼的劈开着周遭器具。 而周遭衣着清凉的舞姬、侍女则一脸惊恐的跪伏在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过袁术此刻却完全没有在意他们,而是愤怒的看向一旁的文武道: “魏贼如此辱我,欺吾刀不利乎?” 也难怪袁术生气,毕竟这次曹操和魏哲的做法确实有点太过分了。 两人打就打吧,偏偏还把战场放在了豫州。 沛国明明是袁术的地盘,但这两人从头到尾却压根没有把他放心上。 完全没有什么刻意针对,好像顺带着就打发了。 被敌人记恨倒没什么,但被敌人如此瞧不起,袁术就有些受不了了。 “不杀魏贼,难消我心头之恨!” 而见袁术这么一说,主簿阎象心中顿时忍不住暗叹一声。 沛国之事他何尝不愤恨,但谁让他们的确实打不过别人呢。 要知道若非徐州忽然发生变故,此刻曹操估计都要打下豫州了。 毕竟豫州拢共就五个郡国。 除了占据豫州半壁的汝南郡之外,就只剩下颍川郡、陈国、梁国、沛国。 先前曹军就攻占了颍川郡与梁国,如今沛国又被魏军占领,陈国也反叛不断。 如此一来,他们说是占有豫州,可实际上能掌控的不过一个汝南郡罢了。 眼下与其考虑要不要攻打魏军,阎象觉得还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比较明智。 于是只见阎象郑重的拜倒在袁术面前,无奈道: “明公,豫州沦陷大半,唯汝南郡幸存,当此之时我等实在不谊再结强敌。” 言及此处,阎象甚至毫不避讳道: “况魏公威者,兵家不世出之奇才也。” “若两军交战,明公以为麾下众将谁人能当重任?谁人可击败魏氏?” 此言一出,袁术气得当场便将手中的宝剑掷了过去。 幸好阎象到底是他早年的心腹老臣,宝剑只是插入了他身边的侍女身上。 阎象倒是淡定的很,挥了挥手便让一旁的奴婢将口鼻冒血的侍女拖了下去。 而袁术在杀人泄愤之后,情绪倒是略微平静下来,觉得阎象之言也有点道理。 于是他当即转头看向右侧的纪灵、张勋、桥蕤等人。 可让他无语的是,这群武将往日一个个鼻口朝天,此刻却都像鹌鹑一样蔫了。 袁术的眼神看向谁,那名武将的脑袋便不由埋低了几分。 毕竟倒不是袁术有多恐怖,而是这个任务太吓人了。 还打败魏哲? 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还会在这里厮混?早就征战天下去了好吧! 眼下装怂固然会惹怒袁术,但却未必会死。 可如果不装怂,那说不准就会被派去送死了,这谁能受的了? 一圈看下,任袁术如何愤怒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家很菜这个现实。 在喘了一阵粗气之后,袁术的情绪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既如此,那你什么说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厮杀上门吧!” 见袁术面色阴沉的抛出这个问题,一旁沉默良久的长史杨弘这才松了口气。 不等众人开口,他便率先劝谏道: “明公何必纠结于此地?”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豫州屡经战乱,士民外逃,田野荒芜,早已残破。与其在此恋栈不去,不如早在另寻他处,或能有意外之喜。” 闻听此言,袁术还真听进去了,当即若有所思。 别管豫州是因为谁残破的,但现在荒废了确实是事实。 袁术懒得花心思治理,也没那个本事治理。 这一样来,杨弘的劝谏对于袁术来说简直就是正中下怀。 而见他这个反应,杨弘当即再接再厉道: “当前扬州无主,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明公何不渡淮,先以九江为基经营四方?以明公之能,假以时日扬州必然成明公的囊中之物。届时明公居扬州而谋天下,不亦可乎?” 此言一出,袁术终于转怒为喜,当即抚掌大笑。 “善!” 于是乎,袁术所部的下一步战略目标就这样定下来了。 而当魏军这边准备应对豫州袁军的反击时,便愕然发现好像是自作多情了。 袁军不仅没有尝试夺回沛国,而且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即便在赵俨的谋划下,不久之后陈国也叛袁归魏,汝南幕府依旧没有反应。 对此魏哲倒不是很意外。 别看往日袁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但实际上就是外强中干。 四处挑衅的是他,打不过认怂的也是他,主打的就是一个抽象。 若非如此,袁术也不会孔融评价为“冢中枯骨”了。 袁术不来招惹他,魏哲反而乐见其成。 因为作为当事人的魏哲在垓下一战之后,倒是一点也没有闲下来。 “如何?” “陈群、荀彧愿降,但……” —— 曹操谢幕了,我也感觉空落落的。 每次都这样,一段高潮剧情结束后总感觉身体被掏空,唉! 第24章:摸着曹操过河【4K】 - 汉官 - 江汉 “陈群、荀彧愿降,但……” 下邳城,太守府。 只见张昭面露难色道: “但元方公却怒骂不止,口中颇多不堪之言。” 作为太丘长陈寔的长子,即便陈纪如今只是白身张昭也不敢轻视。 毕竟张昭还在认字的时候,陈纪便与父亲陈寔和弟弟陈谌并称“三君”了。 党人操持天下舆论数十年,陈元方早就不仅仅是代表着个人。 用后世的话来说,陈纪便属于那种德高望重的“意见领袖”。 他的言论看似是自己的观点,但实际上却是一部分士族的共识。 张昭正是因为清楚这点,才会意识到这背后的麻烦之处。 而见他这么一说,一旁的糜竺灵机一动当即开口道: “何不让陈长文去规劝其父?” “若陈群不成,便是无能,元方公念及其子当不会再固执己见。” 不想他这话刚一出口,张昭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面的荀谌更是好心的解释道: “陈氏所行不过士族故计尔,只为保全宗族,延续香火。” “若是以此催逼陈群,恐怕他宁愿辞官也不会劝父改辕易辙。” 糜竺闻言立刻便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不由面露羞惭之色。 从这点就能看出糜氏的底蕴还是浅薄了些,对世家的游戏规则尚且不熟悉。 魏哲虽是个泥腿子,但对这种把戏倒也不算陌生,张昭先前一说他便差不多明白了,于是略作思索便有了想法。 不过这回他并未询问戏志才,而是看向一旁的荀攸: “公达,你怎么看?” 戏志才闻言亦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荀攸。 荀攸想了想,只说了八个字: “杀人为下,攻心为上。” 此言一出,魏哲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有想到荀攸这回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没错,乱世兵强马壮者称雄,以魏哲现在的实力想杀谁都没问题。 但杀人只是其中一个解决办法,并且弊端大、时效短,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 比如眼下,魏哲大可以杀了陈纪,不把他的名望当一回事儿。 魏哲也可以杀了陈群,对这些党人名士一概嗤之以鼻。 但士族党人对天下的影响力是现实存在的。 可以说两次党锢让党人一派直接主导天下舆论。 这是客观现实,不会因为魏哲的好恶而有所改变。 他倘若要选择用物理手段处理这些士族党人,那便需要承受相应的反噬。 至于反噬到底体现在什么方面,现在甚至很难说清。 这一点,即便荀攸出身颍川士族也无法完全预料。 “如何攻心?”魏哲继续考校。 荀攸闻言当即不慌不忙的沉着道: “由于党锢之故,元方公六十岁前一直未仕,足不出户,居乡潜心钻研圣人学问,发奋著书三十余万言。言不务华,事不虚饰,乃一代大儒。” “今元方公固执已见,明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闻治中从事王朗博学多闻,通晓五经,著有《周易传》《春秋传》《孝经传》之作。若令此人出面辩经,或许能令元方公哑口无言!”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不是魏哲,而是荀谌。 他瞪大双眸看了一眼自家这个侄子,眼中满是惊愕。 “都是自家的乡党前辈,用得着这么狠吗?” 虽然荀谌没有开口,但只一眼荀攸便体会到其中意思。 可他却依旧泰然自若的接着道: “若王治中不济,大可让郑公、卢公、蔡公继续为元方公指点迷津。” 好吧,这下不止是荀谌看他了,就连糜竺、张昭都忍不住面露惊讶之色。 好家伙,果然还是自己人知道怎么对付自己人。 不过用这个阵容来对付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头,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然而事实证明,只有更狠,没有最狠。 听完荀攸的建议后,戏志才心念一动便转头看向魏哲道: “明公,东山书院也该入塞了!” 不得不说,还是戏志才最了解魏哲。 闻听此言,魏哲当即轻叹一声的感慨道: “是呀,该搬家了!” 当初魏哲之所以把东山书院安排在卢龙塞以东,就是因为辽东是大后方。 无论魏哲在外面如何风光,辽东诸郡都是他绝对的大本营和坚实的后盾。 所以他才会把一系列重要的设施都放在辽东,以保障后勤的绝对安全。 从某种程度来说,如今的辽东就像后世的东北一样。 这里不仅仅是魏哲的原始工业基地,战马生产基地,还是重要军械制造基地,甚至是人才培养基地。 正是有了这么一个精心打造的老巢,魏哲才有各种冒险的底气。 因为他知道就算丢了卢龙塞以西的所有幽州郡县,只要辽东之地还在手中,他就有东山再起,从头再来的机会。 就像曾经蛰伏在函谷关以西的秦国一样,时刻准备着东出。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如今的魏哲已经雄据六州之地,东山书院再窝在辽东就不合适了。 这对东山书院的发展不好,也是对东山书院的一种浪费。 书院的存在,完全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念及此处,魏哲沉吟片刻后便郑重道: “传令辽东,即日起护送东山书院上下会同诸般藏书一同迁往邺城。” “相关抄本可留于原址,保留东山书院,以之为辽州官学,统辖各地郡学。” 辽东文脉成长不易,魏哲也不想一下就给它断根了。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戏志才顿时笑着道: “那书院搬到邺城又该唤作何名?总不能改称西山书院吧?” 闻听此言,堂内一干文武都忍不住哈哈一笑。 毕竟班固曾以“日薄于西山”描述扬雄,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魏哲闻言亦是失笑的摇了摇头,略微想了想便道: “《左传》有言: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便唤作【知行书院】吧。” 众人闻言细细咂摸半晌,都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认为此名上佳。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陈纪的问题就到此为止的时候,却不想魏哲又开口道: “且令王朗与陈元方辩经,无论输赢,俱录在册,呈递知行书院。” “明年书院大考,便令诸学子批驳陈氏之论,言之有理者可择优录用,入诸衙观政,而后分遣中原各地治民,学以致用!” 此言一出,议事堂内顿时一片死寂。 荀攸更是心中暗自惊叹,他没想到魏哲的想法比他还要更进一步。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瓜,魏哲这招一出立刻便意识到了其中的狠辣之处。 甭管陈纪往日声望如何,自此以后他恐怕都再无宁日。 甚至一个弄不好,遗臭万年也说不定。 除非陈纪真的是孔夫子那样的圣人,言行无可指摘,全然没有一点漏洞。 否则但凡他有一点无法自圆其说,估计都要被书院学子批驳的体无完肤。 然而很快荀攸、戏志才等人便忍不住眉头微皱。 因为两人瞬间都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陈纪背后的士族大儒必然不会放任他被如此欺辱,少不得要联合起来以陈纪为由头和知行书院对抗。 如此一来,恐怕又要再起一场道统之争了! 想到这里面的凶险之处,戏志才和荀攸都有心劝谏魏哲一二。 然而看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两人顿时便明白自家主公很清楚里面的门道。 但他貌似就是故意促成这样的局面? 念及此处戏志才和荀攸反而有些看不懂了,一时俱都默然不语。 其实他们两人猜的也没错,魏哲就是故意为之。 他就是要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之争具象化,而不是任由士族无形发展。 先通过书院来直接掌控对官员的培养、任免。 同时又通过对官员的任免来影响天下士子的思想、社会的舆论。 《屠龙术》有云: 舆论思想阵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若是他现在不下手,那日后这天下岂不是白打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魏哲也算是“摸着曹操过河”。 正是因为曹操没有重视这一点,才导致曹魏一朝“学在士族”逐渐成为主流。 即便后来魏明帝振兴太学,并大兴“浮华案”对夏侯玄、司马师等功臣后裔严加惩罚,试图削弱士族对官僚体系的垄断,扭转这种风气,但却收效甚微。 在曹丕推行的“九品中正制”滋养下,“学在官府”早就无可抑制的向“学在士族”滑落。要知道读书人思想的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曹魏踩过的每一个坑,在魏哲这里都是明晃晃的警示牌。 当然,魏哲也知道想要打赢这场思想战争不容易,并且很可能旷日持久。 但魏哲依旧选择如此,只为尽最大可能斩断士族“门阀化”这一进程。 至于铲除天下士族,他倒是没有这么想过。 毕竟时代的局限性摆在这里,以大汉当前的生产条件不可能搞什么全民读书。 甚至别说读书了,全民扫盲对于当前华夏来说都是一个奢望。 须知士族的出现,本就是时代的自然产物。 …… 且不说魏哲在下邳做出了怎么样的决断。 在搞定了荀彧和陈群之后,魏哲便令两人前往兖州劝降剩余郡县。 至于徐州这边,魏哲则借着此战的大胜之势果断的开始度田。 为此他甚至将太史慈从兖州调了过来,令他率两万幽州府兵驻扎琅琊国。 反正兖州那边只剩下三个郡还在坚守,以张辽和徐荣两路大军完全可以应付。 相比之下,魏哲反倒是更想顺势梳理一遍徐州。 不过根据冀州度田的经验,他还是令钟扈率两万青州屯军入驻广陵郡。 至于魏哲自己则率领两万大军坐镇彭城国,彻底绝了徐州士族闹腾的心思。 一次性对整个天下进行清田确实很难,并且成功率不是很高。 但如果将这个浩大的工程分成十三份,那么难度与风险就完全可以接受了。 魏哲还就不信了,在他六万大军的镇压下徐州的地方豪门大族还敢作死? …… 兴平元年,夏六月丙子日。 彭城西郊,泗水河畔。 “琅琊国田亩俱已清点完成,其中琅琊王刘容率先响应,多有助益。”只见张昭神色颇为疲倦道:“东海国亦已清理五县,然东海王刘祗颇为抗拒,不知……” 张昭倒不是拿这位东海王没办法,而是不知道魏哲的尺度。 要知道刘祗继任东海王之位已经长达三十四年了,在宗室中名望不小。 上次天子迁都长安,便是他最先派弟弟前往长安奉贡,令小皇帝十分欣慰。 然而魏哲的尺度就是没有尺度。 谁敢阻挡他度田,谁就是他的死敌,对敌人他不会留丝毫情面。 于是他当即声音冷冽道:“去查查,看看东海王府历年行事可合礼制。若有不合礼意之处,那便秉公执法。吾当奏报天子,废黜东海国。”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有补充道: “另外告诉琅琊王刘容,就说他的名字我记住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也!” 没错,魏哲这回是演都不想演了,直接赤裸裸的表明他的意思。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张昭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眼下东海王就算没有逾制违礼之处,张昭都能给他“找”出来。 毕竟“礼法”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还不是看他们儒生怎么解释! 而待张昭离开之后,荀攸紧接着禀报广陵郡、下邳国的度田情况。 或许是因为这次一系列的大战都发生在此处,这两郡豪族倒是识趣的很。 见识过魏军战力的他们头脑全都变得无比清醒,各个都不在纠结这些身外之物,而是一个想法设法的投入魏哲麾下。 听说邺城的知行书院将开之后,更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送子弟前往邺城读书。 正当魏哲因荀攸的禀报而面露笑意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而后便见步鸷满头大汗的下马快步行来。 “启禀君侯,兖州急报!” 魏哲闻言当即接过,然而刚打开一看便忍不住眉头一皱…… 第25章:关公战秦琼 - 汉官 - 江汉 曹操兵败垓下,自刎淮河之后,兖州曹军其实第一时间便得知此事。 但是就像孙策意外去世后孙权立刻上位一样,曹昂也第一时间扛起曹军大旗。 由于没有夺回曹操遗体,曹昂不得不暂且以衣冠入棺,并在灵前继位。 即便在荀彧出面劝降后不少城池都选择损失投靠魏军,但曹昂却没有认输。 从山阳郡、济阴郡到陈留郡,在曹昂的率领下曹军一直在奋力顽抗。 用曹昂灵前继位时的誓词来说,那就是当年他父亲只剩下三县之地尚且能力挽狂澜,重新夺回整个兖州,如今他们尚且还有半州之地,又怎能轻易放弃呢! 这不得不让人感慨,曹操即便死了也依旧给子嗣留下不少遗泽。 或许正因为当年曹操真的做到了这种惊天逆转,如今曹军才会选择相信曹昂。 只可惜曹昂不是曹操,魏哲也不是刘备。 就算他没有亲自出手,张辽和徐荣率领的两路魏军也不是曹昂能应付的。 在四万魏军的横推之下,曹军只坚持了三个月便丢失了另外半个兖州。 曹昂不得不率领曹军残部退入颍川郡苟延残喘。 为了抵御魏军的追击,他甚至病急乱投医的向汝南郡称臣,以寻求援手。 然而袁术又怎么可能理会他? 姑且不说袁术有没有那个能力,单说颍川郡都还是曹操从他手中抢走的呢! 眼下见曹昂向自己求援,袁术二话不说就让他先把颍川郡还回来再说。 按理说这个要求也不算太过分,但问题在于袁术的信誉太差了。 曹昂愿意舍弃颍川郡,但却不敢相信袁术会履行诺言庇护他们。 于是在典农校尉枣祗的劝谏下,曹昂果断的率领数千残兵举家上洛,以颍川郡为见面礼归附洛阳汉军。 而面对曹军残部的忽然来降,洛阳的士孙瑞则十分纠结。 但最后还是耐不过儿子士孙萌与吕布的劝说,接受了曹军的投靠,不仅将曹氏一家安排在金墉城,还表曹昂为五官中郎将,依旧统御曹军残部。 这样的安排让身心俱疲的曹昂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可曹昂是轻松了,但是兖州的魏军就头疼了。 兖州虽拿下来了,却留下了曹昂这个尾巴,张辽和徐荣自然不会满意。 不过在要不要攻打颍川郡这个问题上,两人又拿不定主意。 毕竟洛阳汉军不比其他地方势力,多少和自家君侯有一些香火情分。 从刘虞到士孙瑞,洛阳汉军基本上一直都站在魏军的盟友阵营。 甚至洛阳汉军的诞生,都可以说是魏哲一手促成的。 是他冲锋陷阵赶走了董军,也是他一手将河南尹之地交到了刘虞手中。 如此,才有了后来的洛阳汉军。 于是两人思量再三,只能将这个问题老老实实的上报,让魏哲决断。 …… “洛阳……” 看着奏报上的这个字眼,魏哲忍不住眉头微皱。 略作沉吟,他便冷声道:“传令张辽,兵进司隶,攻取河内郡。” 这也算是给士孙瑞一个警告,让他心里有点逼数。 不过魏哲脑海忽然闪过司隶的舆图,顿时想起了一个险些被忽略的地方。 于是他当即又补充道: “让文远顺带灭了白波军,把河东郡也拿下吧。” “听闻白波军有个叫徐晃的不错,让他也留意一二。” 如此一来,黄河以北就再无第二家势力了。 说罢魏哲便在周瑜快速拟好的文书上用印,步鸷接过后便立刻转身疾驰而去。 话说垓下之战结束后,孙策、周瑜、步鸷、鲁肃便都被魏哲纳入亲卫之中,担任校尉、司马之职,一来是观察几人的品行才能,二来也是培养一下君臣感情。 要知道魏哲向来很注重情感投资,这些年的讲武堂冬训就从未停过。 每一届出类拔萃的学员们还会被他召到身边担任一段时间亲卫,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时间一到就外放到各地军队,官升一级,掌兵练兵 而随后的事实也证明,被魏哲慧眼拔擢的将校确实都非凡品。 一来二去,魏哲在军中的威望已然近乎于神。 正是通过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渲染,魏哲才能始终将军队掌握在手中,没有因为不断扩军而降低对军队的控制力。 当然,周瑜等人自然不知道这些。 不过几人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这个恩赏的好处。 步鸷私下里甚至和弟弟感慨,能在君侯身边执戟给个县令都不换。 只是孙策虽明白这个道理,可骨子里便好战的他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坐不住。 那模样简直就像菩提祖师面前听道的猴子一样,那叫一个坐立难安。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好笑的点了点他: “才几天没上阵,这就忍不住了?” 孙策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当即咧嘴一笑道: “让君侯见笑了,不过……听闻吕布那厮号为飞将,神勇无比,不知可是真的?” 见孙策提起吕布,魏哲回想起当初在汜水关前的交手不由微微颔首。 “此人虽是匹夫之勇,然确为当世难寻的万人敌也。” 只见,魏哲颇为感慨的轻叹道: “当初子龙、虎臣、子义三人合力都未曾拿下他,可想而知其战力如何。” 虽然那次吕布再坚持一会儿大概率就会被赵云三人拿下,可终究没有成功。 而见魏哲这么一说,孙策顿时越发手痒了。 看着孙策那副蠢蠢欲动的模样,魏哲顿时不禁失笑的摇了摇头。 果然,这厮压根就不是当人主的料子。 相比于一方诸侯,还是单纯的当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更适合他。 不过正当魏哲想要教训他几句时却忽然愣住了。 因为魏哲忽然想起后世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那便吕布与项羽到底谁强。 当然,若论带兵打仗的战绩,吕布肯定是没办法和项羽相比的。 可如果只比个人战力,这二者之间孰强孰弱就很让人好奇了。 毕竟项羽死后,“霸王之勇”就成为个人武力的最高赞誉。 而吕布一死,人人皆有不下吕布之勇。 这两人的境遇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项羽的骨头早就烂的渣子都没有了,但江东小霸王也是霸王呀。 至少那日在垓下追击曹操时,孙策确实有几分霸王之姿。 念及此处,魏哲倒是来了兴趣。 “也罢,既如此我也不拘着你,去张辽麾下转转也好。” 此言一出,孙策顿时大喜,当即滚下马来拜谢道: “多谢君侯成全!”说着他还拍着胸脯自信的保证道:“您放心,策此去绝不给您丢脸!” 魏哲只是故作嫌弃的摆了摆手,便轰走这个已经迫不及待的猢狲。 话分两头,当中原之地风起云涌的时候荆襄之地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 抱歉,后半段写完才发现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也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原来庞统就比诸葛亮早出生两年,现在也就十五岁,乳臭未干……这就要命了,写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十五岁的谋士,演义都不敢这么写啊! 现在这个点,庞统就算是神仙下凡刘备估计都不敢用他。 唉,后面这段小剧情全作废了,亏我还费劲巴拉写了一个面目全非版的《隆中对》o(╥﹏╥)o 好想死!!!我重新构思一下 第26章:陌生的汉末天下 - 汉官 - 江汉 荆州,新野县。 烈日下一骑由远及近匆匆而来,不一会儿拿着一份信函匆匆进了刘府。 待其入内后,刘备正在与一青年文士相对而坐。 只见那文士面如冠玉,身披鹤氅,气质超然,望之便非凡品。 那人见刘备看完信件后神色颇为复杂,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刘备见状没有多解释,只是怅然轻叹一声: “东海王刘祗……薨了!” 说罢刘备便顺手将书信递给了对方,眼中满是伤感之色。 那青年文士本来还有些纳闷,没听说过刘备和东海王有什么交情呀? 然而接过信件一看他方才知道原来东海王刘祗并非正常死亡。 若信中所言不假,东海王刘祗当是因为阻挡徐州度田方才不得不暴病而亡。 东海国被废黜,想必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念及此处,此人顿时明白刘备为何如此了。 无他,物伤其类尔! 要知道同为汉室宗亲,东海王刘祗的出身待遇可要比他强多了。 可就算如此那位骠骑将军也照样说杀就杀了,好似屠狗宰牛一般。 两相对比之下,刘备心有戚戚也是难免的。 毕竟刘氏的面子不顶用了,受影响的可是所有汉室宗亲。 然而此人明明知道这一点,眼睛一转却抚须而笑道: “将军如此,乃忧国乎?亦或忧己乎?” 刘备闻言不由苦笑道: “奉孝何时也变得如此促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所忧者是什么还有区别吗?” 没错,此刻坐在刘备面前的正是郭嘉。 他本应士孙瑞之邀去洛阳考察,然而一番了解之后却颇为失望。 不是士孙瑞做得不好,而是郭嘉发现他只可为臣,不可为主。 即便往日桀骜不逊的吕布在士孙瑞这里竟然难得安分起来,可是郭嘉却明白这正是士孙瑞的缺陷所在——他不够强势。 故此别说成为一方诸侯了,士孙瑞连当个权臣都有些勉强。 在这方面,荀攸或许都要比士孙瑞适合执掌洛阳汉军。 在这种情况下,像郭嘉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么可能追随士孙瑞呢? 与其日后跟着士孙瑞一起臣服他人,他为何不自己选择一个明主? 随后郭嘉又去了长安,在钟繇的府上待了半个月,而后悄然离去。 对于长安朝堂他甚至都懒得评价,只是有些可惜小皇帝生不逢时。 而从长安离开之后郭嘉便自京兆尹入南阳郡,拜访名声之外的刘表。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避乱南下的中原文士太多,刘表对郭嘉并没有多在意。 其人种种举动貌似礼贤下士,实则却不过为邀名而已,并没有化外力为己用。 见刘表如此虚有其表郭嘉本想就此离开,不想在一次酒宴上意外遇到了刘备。 当时两人不过攀谈了数句之后,便互欣赏之意。 于是酒宴结束之后郭嘉便应刘备之邀去了新野,听其言,观其行……并且重点了解一番新野的刘备所部。 一连三日,直到此刻郭嘉方才做出最后的试探。 眼下见刘备没有正面回答,郭嘉当即又重复道: “皮毛之间,将军又居何位?” 此言一出,刘备终于收敛起神色,沉思起来。 须臾,只见刘备眼神坚定的沉声道: “家国一体,夫复何言!” 说罢他便举起耳杯,豪迈的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郭嘉这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没办法,像他这种顶级的谋士都不想当二手的臣子。 好不容易辅佐一位主公,呕心沥血,劳心劳力,结果最后却臣服于他人。若是这样,他们又何必那么麻烦,直接跳过中间商一步到位不好嘛? 但郭嘉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刘备却没有。 未几,只见他屏退左右,朝郭嘉郑重一礼道: “如今天下危在旦夕,某不才,欲使汉室幽而复明,社稷危而复安。然智术浅短,迄今一无所成,徒耗年岁。先生乃世之奇才,还请指点一二。若蒙不弃,实为万幸!” 郭嘉顿时肃然,将刘备扶起后再无丝毫保留,坦诚道: “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汉室已然难以长久。” “然当下河北魏氏已拥百万之众,实不可与之争锋也。” “荆州刘表,虽拥富庶之地,却未有树基建本之举,必然难以长久。” “益州刘焉,垂垂老矣,巴蜀民殷国富却不知存恤,久必生乱。” “此二州乃天意所赐于将军,将军何不自取之?” 说到这里,郭嘉眼神郑重的缓缓道: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将军深思之!” 刘备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却缓缓摇头道: “此二者皆汉室宗亲,乃备之同族亲长,安能夺之?” 貌似他这是拒绝了郭嘉的建议,可郭嘉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刘备这显然是询问他应该用什么名义才能顺理成章的夺取两人的基业。 毕竟名正而言顺,才能事半功倍。 对此郭嘉也早有准备,当即以指蘸酒在案几上画出一副简易的九州舆图。 只见郭嘉指着荆州北部的南阳郡眼神炯炯道: “南阳郡者,本朝帝乡也,光武以此立业,方令汉室复兴。” “如今虽为袁术窃据,然此人欺软怕硬,心志浅薄,若有荆州资助军资,以将军之才破南阳袁军不难。” “此郡虽已残破,然于将军而言却可为根基之地。” “南阳既下,将军宜奉天子以令不臣。” 刘备闻言顿时眼神一亮,下意识便向前挪动,一脸期待的盯着郭嘉。 郭嘉亦没有让他失望,继续以指画图一一分说: “三辅凉军,状似凶悍,然却各自为战,灭之不难。” “洛阳汉军,胸无大志,实可以将军之臂助。” “一旦将军收关中之地,便可复宗庙于洛邑也。” “此后于关中修养生息,修耕植,畜军资。 “数年之后,奉天子而号令天下,征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纵为宗室长者,焉能抗拒天子之命?” “巴蜀若下,则嬴秦之势可成。荆州若取,霸王之业可成矣。!” “比及数年,三分天下有其二,汉室复兴之势定矣!” 随着此言出口,郭嘉精神略显疲惫。 然而刘备却气息急促,眼中满是亢奋之色。 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真真切切的看到振兴汉室的曙光! 最关键的是,若行郭嘉之策,这一切貌似真的可以实现。 想到这里,刘备忍不住又向前挪了几步,激动的握着郭嘉的双手感慨道: “听先生之言,令人茅塞顿开,备得遇先生,实在万幸。” 郭嘉闻言却没有自傲,顺势握着刘备的手轻笑道: “嘉得遇将军,不亦是苍生之幸乎?” 言罢,两个志同道合的男人就这样执手对视,而后同时默契的畅快大笑起来。 关羽和张飞循声而入之后,见此情形顿时不明所以。 自兖州得而复失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这么高兴的样子。 刘备见两人入内,当场便郑重的向两人说道: “自今日起,尔等当像尊重我一样尊重奉孝,全军上下若有不敬者斩!” 说罢刘备还郑重拜郭嘉为军师将军,总理军政事务。 见刘备如此郑重其事,关羽、张飞心中虽然不解,却也没有违逆兄长的意思,当即郑重见礼,郭嘉亦没有轻慢,同样以礼相待。 …… 与此同时,随着徐州度田完成,兖州的田亩清丈也被提上日程。 但相比于徐州而言,身为中原重地的兖州反而要好做许多。 没办法,谁让兖州是中原呢! 自黄巾起义后,兖州就屡遭战乱,兵灾不断。 董卓执掌朝堂之后兖州更是没有一年太平时光,只有小打和大打之分。 从兖州刺史刘岱时代开始,兖州内乱就从未停止。 曹操执掌兖州后就更不用说了,一次失而复得就让整个兖州百姓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等到曹操真正掌握了兖州大权,大河以北的魏军又开始南下了。 一时间,兖州各地又是一片厮杀之声。 可以说在整整六年时间里,兖州就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 如此一来别说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兖州的士族豪强都活不下去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战乱不断的兖州和太平无事的徐州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这或许就是陶谦为什么打不过曹操的原因吧。 毕竟前者麾下可都是从尸山血海里面卷出来的杀胚,自然要比承平日久的徐州士卒能打许多。 当然,兖州被打成烂摊子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现在面临一片废墟,魏哲倒是省事儿了。 令徐州士族咬牙切实的度田,在兖州却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兖州地方上的士族、豪强实在受够了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不错,他们是贪婪,但他们更想要稳定。 因为只有稳定的环境和秩序,他们这些人才能更好的繁衍生息。 于是乎,兖州的地方势力果断的选择花钱消灾。 反正人都跑了,就算圈再多土地也没人种。与其把地荒着招来魏军的打击,还不如主动配合魏军的政策反而能为家族谋取更多的福利! 而面对这种截然不同的情况,魏哲也没有对兖州士族、豪强赶尽杀绝。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消灭谁,只是想要拯救天下而已。 况且士族、豪强是杀不绝的,杀完一批便立刻就会又另一批填补地方上的权利真空,从而继续囤积资源。 所以面对十分识趣的兖州地方势力,魏哲也给了他们留了活路。 按照法令标准给他们留下相应的土地后,同时也给了他们上升通道。 知行书院的名额在此刻代表着不同寻常的含义,让很多不得志的兖州豪强趋之若鹜。 不过话又说回来,知行书院本来就不可能只招收寒门学子。 若是这样,魏哲无异于自废双脚、自戳双目。 只要魏哲还想真真切切的实现“学在官府”的目标,那就必须海纳百川,兼容并蓄。 是日,东阿县仓亭外。 看着只剩下一点残垣断壁的仓颉亭,魏哲不禁有些惆怅。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阵斩卜巳,拿到人生的一个大功。 时光荏苒,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岁月不止,物是人非呀!” 抚着荒野之中的残垣,魏哲不由如此叹道。 戏志才闻言一时也颇为唏嘘,因为他正是那年认识魏哲的。 但当年颍川的名士大多已经化作一堆白骨,反倒是他这个寒素活得越来越好。 不过眼下在场的文武之中,也就只有戏志才能和魏哲共鸣了。 荀攸听了除了感慨自家当初眼拙之外,越发遗憾没有早遇到魏哲了。 其余诸如周瑜、步鸷等人,完全是抱着听传奇故事的心态好奇的打量四周。 鲁肃更是掏出纸笔,一边听着魏哲与戏志才回忆往昔一边默默记录着。 毕竟这可是罕见的第一手资料,日后说不定能载入青史。 不得不说,记录历史的这项传统技艺简直已经刻在炎黄子孙的骨髓里了。 正在与戏志才闲聊的魏哲见状倒是没有叫停,反而任由鲁肃记去。 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反正事情他都已经做下了,至于评价如何就让后人去说吧。 不过简单闲聊了几句之后,魏哲便和戏志才、荀攸两人说起了正事。 “我欲分刺史之权另设都督,尔等以为如何?” 第27章:看走眼了【4.5K】 - 汉官 - 江汉 刺史一职,起于前汉惠帝刘盈。 不过究其根本,其实还是对秦朝监察御史制度的一种继承。 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便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地方监察制度。 他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每郡置:守、尉、监。 即在始皇帝的规划中郡守、郡尉、监郡御史是平级的,并无上下之分。 秦始皇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帝王,但绝对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 在华夏大地盛行数千年的封建制度在他手中彻底终结,转为中央集权制。 “大一统”这三个字说起来轻飘飘,可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惊人! 一言而为天下法, 匹夫而为百世师。 文人士大夫的这句话,用来形容始皇帝都有些过于收敛了。 至于后世欧美的三权分立,在始皇帝面前不过是政治本能罢了。 不过刘邦称帝之后为了彰显宽厚,言“(吾)与天下豪士贤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辑之”,便不派人监察地方,表示对地方官员的信任。 但刘邦信任这些老臣们,后来临朝称制的皇太后吕雉就没这么放心了。 于是从汉惠帝继位之后在吕雉的主导下便恢复了秦朝的监郡御史制度,并规定监郡御史每两年轮换一次,类似后世的巡回督察组一般。 只可惜政策虽好,但诸吕之乱使得朝堂屡屡动荡,威权大损。 长安朝堂派出去的监郡御史,很多都玩忽职守,跟郡守等相互勾结。 故此汉文帝继位之后,便在监郡御史制度之外另外设置了一套新的地方监察制度——丞相吏出刺制度。 即丞相派出幕府吏员巡视天下,监察地方,每州一人。 是为“东曹九人出督州为刺史”! “刺”者,本就是有刺探情报之意。 这些秩六百石的东曹吏员,主要任务就是监察地方太守与监郡御史。 如此方才奠定了汉武帝时期刺史制度的基础,形成了刺史制度的雏形。 所以“各州刺史”的最初定位其实是监察官员。 他们与御史类似,但却胜过御史。 从这个角度来说,称刺史就是御史其实并不是很准确。 毕竟从光武帝开国到思帝驾崩的百多年时间,御史台并不能管辖一州刺史。 即便幽州刺史等官职秩不过六百石,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也没有直接管辖权。 因为刺史直接由皇帝任免,奏事直通皇帝或三公,直接对皇帝负责。 它不仅不受御史台管辖,更是与御史台平级的监察系统。 只是随着黄巾起义,各州刺史的权利随之暴涨,这才变为地方行政长官。 对于这些变化,熟知朝堂典故的荀攸和戏志才自然清楚。 于是沉吟片刻之后荀攸便颔首道: “汉承秦制,如此安排倒无不可。” “然当此大争之世,是否可暂缓一二,待平定天下之后再议?” 不想戏志才闻言却摇了摇头: “医天下者以防微杜渐为先,焉能讳疾忌医?” 但在反驳完荀攸的观点之后他反过来又朝魏哲一礼道: “公达之言也不无道理,若论搜集军资,扩土击敌,刺史确实更为合适。” “不如暂留前线各州刺史不动,先于内郡施行如何?” 说罢戏志才略作犹豫还忍不住道: “其实若能恢复秦制本意最好,太守亦需监察一二。” 在这个县令都能被称为“百里侯”的年代,太守的权力其实等同封国之君了。 见两人这么一说,魏哲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此乃老成持国之见,就如此吧。” 随即魏哲与荀攸、戏志才便就大概的行政划分商议起来。 最后三人都觉得可先在冀州、幽州、青州、辽州、瀛州施行。 但具体落实到执行层面,这就不是几人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了。 从兖州回到邺城的头半个月,魏哲几乎都在忙活此事。 …… 午后,骠骑将军府。 “冀州、幽州、青州、辽州、瀛州等五州计有郡国二十六,两百五十五县。” 只见国渊神色疲倦的拿着最终方案与魏哲汇报道: “此五州军政分离,则需另设冀州都督、青州都督等五人。” “若推至各郡国则需郡将二十六人,至于细分各县则绝无可能。” 说来也真是难为国渊这个老管家了。 魏哲等人商议的时候倒是果断,可具体实施起来却有种种问题。这段时间国渊几乎没日没夜的和一干幕府官员论证种种方案,这才勉强拿出了一个最优解。 是的,当着魏哲的面国渊就很干脆的承认,这个方案也不过是勉强行之。 他之所以拿出来,不过是因为它的弊端最小,优势最大罢了。 对此魏哲自然懂得,治国若是吹毛求疵,那还不如修仙来的实在。 当下不比明朝,没有那么庞大的人口基数和耕地面积,南方的开发程度更是远远不及后世,他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想要对各县也搞什么军政分离。 对照着国渊的讲解,魏哲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不错,就依此令而行。” “五州各设都督一名,掌军,位同刺史;各郡设鹰扬中郎将一名,位同太守,至此军政分列,勿要相扰。” 说罢魏哲便让国渊下去休息,而他则是从夹带里寻摸着合适的人选填上去。 其实如果是行政官员任免魏哲还能听听国渊的意见,但涉及将领任免就算了。 自辽东起兵开始,用谁不用谁便向来是魏哲一言而决。 他不怕犯错,就怕失去犯错的权利。 于是三日之后,一封封幕府教令便随着驿道传向大汉各地。 自带方县开始就接受讲武堂冬训的屯兵子弟,这回终于大规模的亮相了。 胥宽、贡鸿等等,这些讲武堂优秀学子或是出任地方县尉,或是出任鹰扬中郎将,极少数如匡晟者,甚至得以跻身辽州都督,坐镇海东。 随着这群真正嫡系逐渐走上中坚位置,让魏哲对治下的掌控顿时又强了几分。 当然,魏哲也没有忘记此战的功臣。 随着内郡改制的同时,魏哲也对此次拿下兖州、徐州进行论功行赏。 实际上任人唯亲并不是一个政权崩塌的开端,赏罚不明才是。 在这方面,为人主者决不能任由自己的好恶行事。 …… 辰时三刻,邺城东坊糜府。 —— 《尚书》有言: 「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今海内板荡,豺狼塞道,青州旧疆凋残于兵燹,黎庶流离于草莽。 咨尔徐州别驾糜竺,字子仲:其人性秉贞亮,志怀霜雪。散千金以济军资;举宗族而助义军。忠贯白日,义薄层云、 其才可安黎元,其德可抚疮痍。 今特授尔青州刺史,领北海、东莱诸郡事。 尔其布仁风于碣海,复井邑于淄渑,使鳏寡得所,商旅无惊。 农桑为本,毋夺其时;刑狱惟慎,毋失其平。 呜呼! 尔当效古贤遗风,克勤克慎。若有豪猾敢乱法纪者,先斩后闻! 布告州郡,咸使闻知。 兴平元年夏七月庚辰日—— 随着鲁肃宣读完任命,下方躬身拜受的糜竺顿时那叫一个心怀激荡。 一旁的糜芳闻言手指都止不住的微颤。 等到鲁肃离去之后,糜芳更是一把抓住自家兄长的胳膊忍不住颤声道: “青州刺史……青州刺史呀……兄长,我没听错吧?” 看着糜芳双目含泪的模样,糜竺一时感慨万千。 “没错,就是青州刺史。”说罢他不禁由衷的感慨道:“子方,咱们没看错人!” 不枉他当初冒着举族被灭的风险替魏哲办事,如今终于有了回报了。 有了这份资历,纵然他糜芳现在就死了,日后糜氏也有家族底蕴了。 此刻糜芳也终于反应过来,咬牙道: “兄长,你放心罢,这回必定会让你有一番政绩。” “大不了这份家业咱们不要了,买咱们也要买一个青州大治。” 糜芳此言可不是吹牛,要知道他家可是家资巨亿,富比诸侯。 若是真的豁出去倒贴钱做官,想要买出一个漂亮的政绩还真不是问题。 至于贪污什么的,糜家兄弟则压根没有这个念头。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对美人的欲望都要比金钱的欲望高。 毕竟糜家豪富数代,该享受早就享受过了,眼下就缺名位了。 “尊重,他们朐县糜氏需要尊重!” 此刻,糜氏兄弟眼神满是斗志。 …… 不过话又说回来,魏哲对糜竺其实并未抱有太大期待。 他之所以任命糜竺为青州刺史,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树立一个典型。 糜竺获得的赏赐越是丰厚,日后魏军的带路党恐怕就越多。 然而魏哲没想到糜竺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接受任命次日他便由黄河顺流而下直入青州,朝发夕至,即刻赴任。 为此向来喜欢讲究排场的糜氏甚至连庆祝酒宴都没有举办。 而糜竺上任之后才七天,便从青州给魏哲上了一封万言书。 内容大概分为两个部分: 前半段是盘点了一下青州如今的家底,请求全面恢复成正常郡县状态。 毕竟军管好归好,但是在激发黔首积极性方面确实不如正常的编户齐民。 至于后半段糜竺则根据青州当下的现状,请求设立“常平仓”。 即用战国李悝的“平籴法”,丰年买粮,歉年卖粮。 不得不说,老祖宗们还是太超前了。 在世界其他地方还在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时候,战国时期的华夏先贤竟然就已经开始系统运用价格杠杆保护农业经济了。 不过作为商贾世家,糜竺为什么对“平籴法”研究甚深呢? 说来还得感谢商贾这行的祖师爷管仲和范蠡。 因为管仲也提出过“敛轻散重”的“轻重之术”。 至于范蠡则是在两人的基础上,继续完善出了“平粜论”,从而进一步奠定宏观调控理论基础,让官府管理有据可行。 糜家别的典籍或许不了解,但管仲和范蠡的著作却不可能不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海糜氏在商贾上的成功正好证明了他们的研究水平。 至少身为管仲后裔的北海管氏,在管范之学上是没有他这样的造诣的。 当然,“常平仓”制度也不是糜竺发明的。 因为早在前汉宣帝时(前54年),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就在边郡设仓,明确“谷贱增价籴入,谷贵减价粜出”,并定名“常平仓”。 只是汉宣帝刘病已驾崩后,继位的汉元帝大肆重用儒生,全面以儒治国。 结果初元五年(公元前44),掌权的儒臣借口关东连年灾荒,常平仓与民争利,遂将常平仓与河套阴山地区的北假田官、盐、铁官等一同废罢。 前汉之亡始于元帝,实在是最客观不过的评价! 而前汉都没有全面推行,等到光武立国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本朝能得以立国,本来就是和地方的豪强、士族妥协出来的。 因而当光武帝驾崩之后,明帝准备重设常平仓时,又因儒臣刘般反对作罢。 然而究其根本,儒臣抨击的“与民争利”,不过是与地方豪族争利罢了。 要知道“常平仓”的存在,最是能克制豪强操纵粮价,掠夺民财。 这点从“丰年粮荒”就能可见一斑。 无数自耕农就是这样被豪强折腾的不得不卖田卖身,成为农奴。 太守、县令年年打击豪强,说不定都不如推行“常平仓”的效果大。 毕竟前者不过是清除枝叶,而后者则是用一把名为“经济”的宝剑朝着地方豪族的根基上砍去。 幕府,政事堂。 在看完糜竺的万言书后,魏哲不由感慨连连: “却是我眼拙了,未想到糜子仲竟然有此经国之才!” 此言一出,左右两侧案几旁的国渊、荀攸顿时不由诧异的放下奏疏。 糜竺他们是见过的,也没觉得此人如何呀? 魏哲见状没有多解释,只是将手中的策书递了过去。 “都看看吧!”只见魏哲由衷的赞叹道:“此策利国利民,当推行天下!” 听到魏哲给出这么高的评价,两人越发好奇了。 于是荀攸、国渊两人当即放下手中的事务,凑在一处浏览起来。 在看见糜竺请求“复设常平仓”,防止“谷贱伤农,谷贵伤民”时,两人还只是微微颔首,认为糜竺颇有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刺史。 可当两人看见糜竺倡议设立“义仓”,取“民间储蓄以备水旱”之理,专用于荒年无偿赈济,以形成“常平保市价,义仓赈灾荒”的双轨制时,两人都不由眼前一亮。 尤其是糜竺还在策问中写道,可令富户商贾按等出粮,理同“算缗令”时,两人都不由陷入深思。 情感告诉两人糜竺这么做有些近似于法家酷吏,但理智却让两人觉得这么做貌似不失为济世良方。 见此两人这个反应,魏哲顿时微微一笑。 其实刚看到这个建议时,他的惊讶不比两人少多少。 一来是因为糜竺的这个建议无疑是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二来则是因为他有些太超前了,竟然提出了近似于“高收入者所得税”理念。 按照糜竺的说法,寻常黔首于田间地头忙碌一年也不过饱腹,如此方才配得上三十税一,此为宽以养农。 但富商巨贾不事农桑,却能以货通天下而致暴富,窃万民之利而肥己,此乃大盗也,故此当苛以重税。 他甚至直接拿自家糜氏举例,分析每年收入多少应该缴税多少。 如此一上来就献祭自家的架势,着实看得魏哲有些佩服。 毕竟若依糜竺之言,东海糜氏每年的税率可就接近“五税其一”了。和黔首百姓“三十税一”的标准相比,糜氏相当于翻了六倍。 好家伙,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到糜竺这则是新官上任先砍自家一刀。 别的不说,就这凶残劲儿青州残存的豪族估计都看傻了…… 第28章:乱世的意外【4.5K】 - 汉官 - 江汉 “糜子仲可为大司农!” 这是国渊看过之后给出的评价,荀攸闻言颇为赞同。 毕竟大司农的职权就是掌管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财政收支。 糜竺出生商贾世家,如桑弘羊一般,本就擅长经济之道。 如今请设“常平仓”“义仓”的建议一出,说明其对农事也颇为了解。 若是让他来做大司农,三公肩上的担子都要轻松许多。 而对于两人的评价,魏哲也是深以为然。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让专业的人去做,就算不专业也至少要足够了解。 让一个不懂经济的人出任大司农这种掌控国家财计的职位那才是灾难。 不过现在谈这些还为之尚早,眼下魏哲更关心现实问题。 “如何?此策可行否?” 国渊闻言微微颔首: “大体尚可,但细节还需再琢磨琢磨。” 荀攸随即也是沉声道: “常平仓虽有例可循,但往日措施亦不乏弊端,不可完全照搬前朝故事。” “况且义仓之事新设,具体该如何运转更应该谨慎行事。” 譬如糜竺将巨商富贾的税赋定为五个等级,分别为:五税一、十税一、十五税一、二十税一、二十五税一,按等级不同向富商收谷入义仓,以备荒年。这个方案看似很理想,可有过治理经验的官员都明白有多难。 “义仓”政策的执行难度如果太大,那么普及必然不会成功。 说到这里荀攸忍不住感慨道: “若非糜子仲想到了借鉴‘算缗令’之法,义仓之策再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绝无一点施行的可能,甚至不免沦为恶政。” 闻听此言,国渊深以为然。 治理地方这么多年,他太知道政策与执行的区别有多大了。 有时候纵然朝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落实下去往往却成为了恶政。 究其根本,其实就是没有政策基础,很难执行到位。 就说义仓最基本的征收问题,商贾们肯定是不情愿的。 算缗令本是前汉武帝时国家向商人征收的一种财产税,但为什么没有延续呢? 根本还在于商贾本性贪利,绝大部分商贾都会隐瞒收入。 故此元鼎三年(前114年)汉武帝在算缗令的基础上又延伸出告缗令。 即鼓励告发算缗不实者,凡揭发属实,即没收被告者全部财产,并罚戍边一年,告发者奖给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结果此法果然好用,很快告缗遍天下,商贾中家以上几乎都被告发。 武帝派遣御史和廷尉属官分批前往郡国清理处置告缗所没收的资产,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以千万数,各处的罚没田地大县能达数万亩,小县也有万亩左右。 朝堂掌握的人力和物资的比重瞬间暴涨,长安对天下的控制迅速加强。 说实在的,汉武帝对天下的这种掌控力光武帝刘秀看了都得流泪。 没办法,实在太羡慕了,这才是“真皇帝”! 但汉武帝这招的后遗症也十分严重,商贾中家以上大多都因此破产。 关键是还对百姓民生造成了极大影响,导致“商者少,物贵”。 如此一来,国虽富,民未强。 因为武帝将没收的缗钱除了填补财务漏洞和军费开支之外,并未让百姓获益。 清丈田亩征收来的土地全分配了水衡、少府、太仆、大农等机构设置农官,分别经营没收的郡县土地。 至于没收的奴婢也没有放还为民,而是用来饲养狗马禽兽和在官府担任杂役。 朝堂掌握了极大资源,民间却没有受惠,这才导致算缗告缗未能延续。 不过话又说回来,算缗令的失败,并不代表对巨商富贾征收财产锐的做法是错的,只是手段尚且需要斟酌而已。 说来还得感谢中夏有记录历史的传统,导致后世的研究案例不要太多。 荀攸熟读史书,往日便没少就这些事情与家中长辈、亲友讨论。 此刻提起前汉臭名昭著的“告缗令”,他反而颇为欣赏道: “治大国若烹小鲜,此令过于急躁求成,否则不失为善政。” “譬如眼下,此令可与义仓结合,富商巨贾若隐匿财物,可允当地乡里百姓告缗,所得谷物俱入当地义仓而非告者,以做荒年赈灾之用,不失为两全其美。” 见他这么一说,魏哲顿时若有所思。 确实,如此一来告缗者虽不能得到直接收益,但却多了一份赈灾保险。 这让他们有足够的动力去配合地方官府,又降低了失控的风险。 而拉着地方百姓压制当地的富商巨贾,则又能尽量保证义仓的延续。 最关键的是这也算是一件造福乡里的善事,百姓得利,商贾得名。 就算日后这个政策在施行的过程中打个折扣,下限也不会太低。 而听完荀攸对糜竺献策的补充后,国渊忍不住赞道: “天之道,损之有余而补不足,诚哉斯言!” 随即国渊凭借丰富的治政经验也提出了一些容易疏漏的环节。 比如义仓在灾荒之年的放粮问题。 若一次拖延推诿,便会瞬间丧失乡里百姓信任,义仓必然名存实亡。 此外还有义仓的管辖权和监管权的问题。 具体管辖保存是谁,又让谁负责监管,这些都是关键所在。 说到这里,国渊忍不住摇头道: “若不监管,地方官吏必然会贪腐挪用,义仓粮食十有八九会被倒卖牟利。” “一旦粮食被官员挪用殆尽,官府威信何存?” 在这方面国渊实在见过太多案例了,这些年就他下令处死、处罚的屯田系统的贪腐官吏都超过数百人了,很多吏员其实都颇有才能。 一念至此,国渊不由怅然道: “若是如此,日后义仓再难存续,非民心薄凉,实乃心寒尔!” 不得不说,这两位都是社稷之才,转眼间就将义仓之制看的透彻。 而听完两人的这番剖析后魏哲并没有评价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侍立的鲁肃: “都记下了?” 鲁肃闻言连忙将案几上的卷宗捧至魏哲面前,眼底满是兴奋。 他就知道追随骠骑将军左右能学到东西,现在看来真是赚大了。 如今才二十二岁的鲁肃还不是后来的“东吴老实人”,只是空有满腹学识,并无多少实际的理政领兵经验,但随侍魏哲左右之后却让他收获甚大。 并且这些时日他所领悟的都是家中典籍上没有的东西,堪称弥足珍贵。 魏哲也有心重点培养他,否则令他随侍左右,掌文书事宜了。 此刻见鲁肃这个反应,他当即抚须而笑: “既如此,此卷批注便由你送去青州吧。” 说到魏哲略作沉吟便随口设立了一个新的职位道: “就唤作‘治粟观察使’,你且待在青州旁观糜子仲行事。” “记住,无论成果好坏,各方反应都必须悉数记录在案,定期呈报。” 鲁肃闻言心中一喜,当即躬身领命: “卑职明白,定不负君侯所托!” 随后魏哲方才对国渊、荀攸两人道: “暂以青州为试点,让糜子仲且试行之。”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诸事皆备再推而广之也不晚。” 见魏哲这么一说,两人顿时赞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这才是治国理政之道。 实际上后世那种划分特区作为试点的做法,本就是老祖宗们的手段。 比如管仲在齐执政时便是先在自家封地按土地等级征税,“相地衰征”成功之后才扩至齐国全境。 商鞅在秦变法推行新政时,也是先在都城栎阳小范围实施,再推广全国。 两汉之时也是如此,汉武帝施行“盐铁专卖”前便命桑弘羊先在河东、太原等六郡试行盐铁官营,三年后才全面铺开。 至于后来的唐宋明清各朝,基本上都用过试点机制 所以文科穿越者还真不好混。 甚至历史不好的说不定都容易在古人面前丢人现眼。 比如拿“试点机制”当后世科学成果的做法,就很容易被老祖宗们鄙视。 …… 且不说糜竺在青州如何励精图治。 随着徐、兖两州的事情告一段落,邺城幕府上下也终于松了口气。 一连几日幕府议事,都不乏告假休息者。 其实别说他们这些幕府属官了,连魏哲都想休息几天。 可是没办法,大汉千万生民在他肩上担着呢,魏哲实在不敢懈怠。 但想是这么想的,可实际上班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点没精神。 午后,幕府政事堂。 这日魏哲刚刚生出一股倦意的时候,一桩突如其来的进言却让他再无睡意。 只见郭图神色郑重道: “明公弱冠投军,百战百胜;开疆扩土,威震塞外。值董贼废立之际,忠义奋发,千里赴洛,使董卓怀惧,旧都得复,播名海内,天下皆服。” “此后十年南征北战,征讨不臣,至今已横跨大河南北,合八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诚乃不世之雄也!” “然长安天子受困,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人之意。” “而今明公既根基粗定,兵强士附,不如西迎大驾,即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服,谁能御之?” 此言一出,政事堂内顿时一片死寂,唯有郭图眼神炯炯看着魏哲。 突闻此言,魏哲一时间也不禁愣住了。 他没想到天下局势已然大变,郭图竟然还会提出这个建议。 正当魏哲走神之际,国渊当即皱眉反驳道: “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 “且英雄并起,各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 作为辽东元从的代表,国渊对魏哲的忠心早就超过汉室。 当然,从郭图这番言论来看他对汉室其实也没多少忠心。 两人算是殊途同归,目标是一样的,只是路线不同。 而荀谌显然是比较赞同郭图的路线。 见国渊这么一说,他当即站出来反驳道: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 “汉室虽已迟暮,却有大义在身。如此社稷神器,焉能因小失大?” 说罢他当即转头看向魏哲,肃然一礼道: “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也。夫权不失机,功在速捷,愿明公速图之,迟则晚矣!” 片刻间,围绕着要不要迎奉天子迁居邺城的问题众人吵成一团。 有赞同的,有反对的,还有人旧事重提的。 比如耿武便建言,拥时年十四岁刘陔为天子。 他虽没有故幽州牧刘虞那般高的声望,但却是当代河间王。 要知道自汉桓帝开始,帝位就在河间王一系传承。 刘陔论辈分正好是先帝刘宏的侄子,与刘协是同一个曾祖,论理也有帝位继承权。 不过耿武刚提出这个想法,便被郭图、国渊两派齐齐狂喷,只能狼狈退下。 而看着堂中如此激烈的争论,魏哲一时也有些头疼。 由于当下局势已经非原历史那般,魏哲想了想还是没有武断的做出决定,而是结合当下的天下大局开始思考起来。 说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些年随着魏哲读的东观藏书越来越多,他发现这些手段其实都能从前人的历史中寻到类似的。 比如战国之时,秦将司马错和张仪在秦惠王面前就同从何处开始开拓疆域展开了争论。 司马错主张先攻打蜀国,张仪主张先打韩国。 而张仪给出的理由便是:【……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甚至于管仲的“尊王攘夷”理论,本质和这都差不多。 所以曹操学的也是古人,并且还不是第一个。 早在曹操之前,董卓、李傕等人也都做过,但却没有成功的号令诸侯,由此可见“挟天子以令诸侯”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能增加己方一定的战略优势,真正决定成功的还是双方的实力。 并且这招完全是先甜后苦,有利有弊。 董卓死在了拥汉派手下,曹操晚年也一直受到相应的反噬,不得不辣手处理了荀彧、崔琰、毛玠等人,堪称自断一臂。 如今魏哲要如何取舍,就看现在这招对他是利益更大,还是弊端更多了。 念及此处,魏哲的思绪顿时清晰了许多。 与此同时,戏志才则是静静旁观,一言不发。 直到当晚他方才悄然来到魏府,于书房密语。 闪烁的烛火下,只见戏志才直截了当道: “以明公当下之根基,快则数年,慢则十余年,当可平定四方,恢复太平,何必急于求成?” “若迎天子入邺,必受其所扰,汉室宿老隐于幕府之中,隐患藏于肘腋之内,久之必有大乱。” 说到这里戏志才微微一顿,干脆赤裸裸道: “况且如借天子名义征伐天下,快则快矣,一旦天命降临,难免会担有不义之名。” “为图小利而埋大患,实非良谋也!” 戏志才怀疑郭图提出这个建议本就是居心不良。 毕竟他们这些人固然希望魏哲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从而获得从龙之功,但如果新帝太强势了也非他们所愿。 如此,一定的隐患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助力。 至少他们这些人的用处和价值,说不定能提升不少。 而听完戏志才推心置腹的一番言论后,魏哲终于有了决断…… 第29章:政斗无处不在 - 汉官 - 江汉 次日,政事堂。 “迎帝入邺,不过锦上添花尔!” 随着戏志才表达了自家的看法后,魏哲便下令此议到此为止。 众文武皆知戏志才乃是心腹中的心腹,很多时候都代表着魏哲的态度。 于是某些人此刻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就此作罢。 只是作为首倡者的郭图却还是不死心,当晚夜入魏府竟然劝魏哲若不迎奉天子就该早除之,以免天子被他人利用,与邺城对立。 这回魏哲听罢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其严声斥责,并罚其闭门读书半年,期间不得再参与幕府议事。 郭图闻言这才慌忙拜倒在地,惶恐告罪,怏怏而返。 只是看着郭图仓皇的背影,魏哲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之色。 其实他私下里并非没有考虑过郭图说的那种办法。 没办法,天子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渐渐变得碍手碍脚了。 如果让其他人获得了天子的大义,确实能对他平定天下造成一定阻碍。 所以他不迎奉天子,最好也别让其他人掌控天子。 可如何做到这点呢? 貌似让刘协驾崩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要知道刘协尚无子嗣,唯一的亲兄弟又被董卓给毒死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天子忽然驾崩,那么长安朝廷必然崩溃。 纵然他们再寻一个宗室子嗣继承大统,以朝廷仅剩不多的威望也不可能做到。 说句老实话,当魏哲心底冒出这个念头时他确实狠狠的心动了。 然而反复思量再三之后,他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 即便魏哲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暗杀掉小皇帝,但意外终究是不可控的。 弑君的嫌疑一旦沾染上,那么证据什么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当世人就算不敢说,后世也会探寻小皇帝为什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届时魏哲恐怕会像司马昭一样,终身都背上弑君的罪名。 而他自己都弑君了,日后纵然开国称帝又如何要求臣子忠君不二呢? 己身不正,焉能正人? 难不成也要后人来上一句“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 若是这样那魏哲纵然死了也要羞愧得无地自容。 所以这招看似聪明,实际上却一招臭棋。 与他获取的收益相比,所付出的政治代价实在太大了。 即便只有万分之一消息泄露的可能,魏哲也不愿意去赌。 阴谋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他宁愿辛苦一点用阳谋光明正大的赢,也不愿用阴谋来投机取巧。 此刻魏哲甚至有些怀疑郭图的用心了。 这厮连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都愿意帮他去办,难道真是因为忠诚? 亦或者他只是想要赌一把,让自家手中掌握一些筹码? 念及此处魏哲忽然摆了摆手,便见一个平平无奇的仆役从暗处走了出来。 “去,查查这些时日郭图都见过何人,谈了什么。” “喏!”那人说罢便悄然离去。 作为行人司的探子,他自然是有特殊门路的。 如今魏哲终于有些理解朱家皇帝的快乐了,原来锦衣卫是这么好用。 眼下悬镜司就好比御史台,行人司就好比锦衣卫。 一些隐秘的任务,魏哲基本上都是交由行人司完成。 除了没有锦衣卫诏狱之外,行人司如今的手段是越来越像锦衣卫了。 …… 次日,郭府。 书房之中,只见郭图满脸颓然之色。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辛评闻言却眼神坚定的摇头道: “我决不会看错,魏公非甘居人下之辈,他是汉高那样的人物。让他向长安朝堂的小皇帝臣服,这决不可能!” “那为何如此?”郭图咬牙道:“我等都如此推心置腹了,还不能证明自己的忠心吗?” 说起来这回郭图还真不是居心不良,只是私心重了点罢了。 没办法,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如果说他先前向魏哲投降还只是无可奈何,那现在就是真的看好魏哲了。 眼下就算是袁绍复生,郭图都能帮着魏哲再补上一刀。 毕竟随着魏哲连下兖、徐二州,大汉十三州他已占据近半。 若论人口魏哲治下百姓更是将近有两千万人之巨。 如此庞大的基业,就算是魏哲不想当皇帝他麾下这些文武也不会答应。 郭图只是自私了点,他又不傻。 好不容易上了魏哲的车,他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往下跳。 但对于他来说仅仅不跳车是不够了,郭图还想往车前面挪挪位置。 为此他不惜呼朋唤友,试图增加他们颍川士族在邺城幕府中的分量。 额~这招倒是有点效果。 赵俨、杜袭、繁钦三人的加入确实加强了颍川一派的实力。 但可惜的是荀攸压根懒得理会郭图的那点小算盘,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做派。 简单来说,就是荀攸不想和他们这些虫豸搅和在一起,也用不着和他们抱团。 仅凭自身才能,荀攸就已经能让魏哲委以重任了。 而这让郭图很是受伤,这才折腾出了这么一出。 要知道郭图这段时间翻烂了史书才想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妙招。 他也知道急功近利些,但这招也确实能起到作用。 仅此一点,就足以让郭图冒险一试了。 要知道他本来就是降臣,无论是资历还是功劳都比不上那些辽东元从。 如果不剑走偏锋,那么这辈子他估计都要被这些辽东元从压在身下。 其实若换一位急躁点的主公,郭图说不定都已经成功了。 可惜他遇上的是魏哲这个稳如老狗的家伙,一点也不着急。 于是郭图情急之下昨晚才会向魏哲提出那样惊世骇俗的建议。 当然,这种悖逆之言郭图自然没有对辛评等人提起,他只是将魏哲对自己的惩戒告诉了众人,让众人明白魏哲确实无心迎奉天子。 而在得知郭图被禁锢在府半年的惩罚后,杜袭、繁钦两人也不禁有些失望。 毕竟如果魏哲选择“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他们这些颍川士人的统战价值必然会随之暴涨,谁让他们党人多,能影响天下舆论呢。 片刻之后,繁钦忍不住有些烦躁的扯开衣领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干脆劝进算了!” 此言一出,郭图、辛评两人顿时愣在当场,连杜袭都呆住了。 繁钦见状顿觉失言,连忙摆手道:“我就随便说说……” 不想他话音未落,辛评便眼神一亮道: “不,此法甚好,正合其时。” 说着辛评甚至忍不住兴奋的站起来来回踱步道: “功大莫如劝进,此乃从龙第一功也!” “即便魏公推辞,我等的态度也必然会被魏公记住。” “日后魏公称帝开国,作为首倡者焉能无功?” 见他这么一说,郭图也反应过来,眼神亢奋。 “不错,即便魏公推辞,拒绝称帝,我等亦可先进奉王号。” “如果能助魏公定下王号,说不得便能顺势定下国号。” “若国号由我等所出,我等颍川士人自然可后来居上,与那辽东元从平起平坐,共分从龙之功。” 闻听此言,杜袭与繁钦终于反应过来,一时满脸喜色。 于是乎刚刚还献策受挫的郭图等人,转眼又开始斗志昂扬的准备再立新功了…… 第30章:人非圣贤 - 汉官 - 江汉 “这个郭图……” 骠骑将军府后院,看着手中的卷宗魏哲一时有些无语。 有上进心是好的,但这厮也太上进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皇帝早年圣明晚年昏庸了。 总被这些聪明人围在身边一天到晚的逢迎,时间久了神仙也得迷糊呀! 沉吟片刻之后魏哲本想派人警告郭图一下,但想想又顿住了。 毕竟劝进和迎奉天子不同,他要是拒绝的太过坚决了容易引起误会。 这般想着魏哲索性将卷宗放在一旁,准备看看外界对此事的反应。 果不其然,次日辛评话未说完政事堂顿时一片哗然。 不过和上次是否要迎奉天子的争论不同,这次政事堂内充斥的是一股兴奋与躁动之意。 此刻辛评依旧在滔滔不绝的亢奋道: “……明公诛逆定乱,功超三代;今汉祚已终,天命在邺。若守小节而违大义,弃亿兆之愿,非所以安社稷也……天序不可以无统,人神不可以旷主……愿明公顺天应人,速正大位!” 随着他此言落下,身为降将的高览倒是第一个冲出来,激动的附和道: “天下喁喁,皆仰明公;而今若不正位,恐失苍生之望!” 张郃闻言亦是忙不迭的出列高呼道: “明公德配天地,功盖周伊,万方景仰。如不为帝,奈苍生何?” 与他们这些争先恐后的降将相比,赵云等人元从老将反而慢了一步。 实际上直到此刻,他们的脸上也是惊愕多过兴奋。 因为这场劝进他们压根一点消息头没有提前收到,此刻只感觉一阵突兀。 倒不是他们反对魏哲称帝,而是要行劝进这种大事不应该先和他们通气吗? 他们这些辽东元从还没开口呢,这些个降臣凭什么就这么激动? 只是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赵云等人自然也不会掉链子。 随着太史慈、赵云、等人出列,堂内的气氛顿时越发火热起来。 然而魏哲放眼扫去,发现大多人还是有些无所适从之状。 并且劝进的武将略多,文臣略少,像田丰这样的人更是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大概完成摸底的魏哲便明白还不到火候。 “吾德行浅薄,如何敢有此念,诸位莫害我耶!” 说罢他便沉下脸来看向辛评斥责道: “汝乃何人,焉敢擅言天子尊位?” “卫士何在?拉下去,罚俸一年,禁锢府中三月,用心读书。” 见魏哲如此果断的处置了辛评,堂内火热的气氛顿时一冷。 毕竟三辞三让也是讲究套路的,甚至辞让的政治术语都是有讲究的。 魏哲如此举动,显然并不是在玩三辞三让的把戏。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辛评却没有害怕,十分干脆的表示谢罪后便随卫士离去。 反正他想要博取的政治资本已经拿到了。 作为第一个劝进的臣子,日后这份壮举会一直伴随他终身。 一般的辽东元从若是再敢在他面前谈资历,如今的辛评俱可无视之。 不过辛评虽然走了,但颍川一派的准备却不仅如此。 正当其他文武以为今日的大戏已经落幕的时候,却见繁钦忽然出列。 只见他面色庄重的肃然道: “请恕卑职斗胆,辛从事之言或有冒犯,然其论不虚。” “明公仁厚神武,有超世之才。昔董逆乱政,图危社稷,君复命将,龙骧虎奋,大破董贼,收复旧都,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本有伟功于汉室!” “即至草原诸胡南下,缘边九郡危在旦夕,万里汉境处处狼烟。明公复起大军,北出卢龙,横扫塞外。狼居胥山之役,亲擐甲胄,出生入死。如此数战,方才大破胡虏凶丑,平定北疆,悬旌万里,教中夏神威复振!” 说到这里,繁钦甚至热泪盈眶的激动道: “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而未尽善,此至德之所极也。” “然以明公之功勋,今徒与列侯诸将并居一位,此岂天下所望哉?” “二者并列,若泰山之与丘陵,岂同日而论乎?” “明公虽迈威德,然不定其基,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此间种种,卑职受恩非凡,不敢不陈。” “当下徐州既服,兖州已下,诚宜修古,封建五等,以合天理!” 所谓封建五等,其实就是封公之意。 因为据《礼记》记载,周朝名位分为五等。 即公,侯,伯,子,男。 繁钦之言就是劝魏哲先顺应天理人愿,建立公国。 比如西周初年的宋国、虢国等诸侯国,便属于公国之列。 不得不说繁钦不愧是最擅文辞的,这番熬夜写就的谏言一点却也不仓促。 甚至先前还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汉室老臣们,此刻听完他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谏后都深以为然。 便是先前觉得辛评等人瞎胡闹的国渊、戏志才、荀攸既然都不禁微微颔首。 刚刚被调回幕府担任典农中郎将的华歆更是忍不住出列附议道: “繁从事之言大善,卑职斗胆妄言,以君侯之德宜上“齐公”尊号!” 不想他此言一出,堂内不少幽州人甚至冀州人都不乐意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河北官员瞧“齐公”之号很不顺眼。 身为右北平人的田畴当场就眉头紧皱的出列反对道: “齐公之号略显狭隘,不如尊号“燕公”,如此方显大气!” 此言一出,那些出身幽州的文武顿时连连颔首。 然而他们是满意了,出身青州的元从们却感到被冒犯了。 什么叫做略显狭隘? 他们青州怎么狭隘了? 春秋之时齐国难道不比燕国强多了? 要论小气,“燕公”才算真正的小气吧! 并且一部分河北文武也对田畴的话语不满意,毕竟冀州又不属于燕国范围。 一时间,又有人建议上尊号为“赵公”,反正都是燕赵之地嘛! 于是刚刚还同仇敌忾对付青州元从的河北文武,转眼就内讧起来了。 看着下面乱哄哄的场景,却见魏哲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他将所有官员对此事的态度都尽收眼底之后,魏哲方才蓦然道: “建设五等者,圣人也。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 说罢魏哲便没有理会堂下众人,自顾自的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繁钦顿时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魏哲如此做派,显然是在走三辞三让的流程。 而此刻在场的不少官员都想到了这点,一时间众人就这样心思各异的散场了。 不过回到府中后,回过神来的繁钦、辛评等人却有些发愁。 他们没想到即便自家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在“上尊号”这件事上还是困难重重,那些辽东元从与河北士人依旧死死的盯着这块功劳不放。 话说繁钦本来设想的尊号乃是“韩公”。 因为在战国时颍川之地乃韩国的核心疆域,韩国都城最初就在阳翟。 始皇帝灭韩之后,便顺势在韩国故地设立颍川郡,郡治仍为阳翟。 不过繁钦的这个想法刚提出,便被辛评郭图等人果断否决了。 即便他们也挺中意“韩公”这个尊号,可这实在和魏哲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于是一番讨论之后,他们内部终于统一了意见,决定上尊号“晋公”。 一来自然是因为颍川郡本就是晋国旧地,在三家分晋前也是晋国的名城。 若是魏哲以“晋公”为封号,他们这些人也就算是自己人了。 二来则是魏哲如今的地盘和晋国的重合度很大。 若魏哲以“晋公”为尊号,也算是顺理成章,说得过去。 然而在见识了白日那段争论后,繁钦等人顿觉亚历山大。 念及此处,几人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驳斥那些河北士人与辽东元从的观点。 与此同时,回到府中的魏哲却没有召见一人,只是看着窗外的修竹久久不言,看起来貌似并不怎么高兴…… 第31章:连锁反应【4K】 - 汉官 - 江汉 深夜魏哲从睡梦中惊醒。 听着外间响起“太平无事,岁岁平安”的刁斗声,魏哲茫然的眼神这才重新凝聚,下意识摸了一把额头,发现已经满头大汗。幸而今夜魏哲并未召任何妻妾侍奉,而是独自一人宿在书房,这才没人让看到这般狼狈模样。 不过这么一折腾魏哲也没了睡意,索性披衣而起重新坐到书案前。 看着面前面前那厚厚一叠的上书,魏哲一时五味杂陈。 刚刚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在梦中他成功的改朝换代,立国称帝,成为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儿子们也逐渐长大成人,并且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整日斗得你死我活,好似杀父仇人一般。 往日被他依为心腹的元从老臣们,也开始变得有些陌生。 虽然他们依旧忠心于他这个天子,可为子孙计却开始有了各自的算计。 毕竟他虽是皇帝,但终究会老、会死,不可能永远坐在皇位上。 如此一来,为了家族世代昌盛讨好继任的皇帝就很有必要了。 然而……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魏哲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于是……他开始废后、杀太子、杀成年皇子。 甚至大肆诛杀所有在他眼中不够忠诚的臣子们。 辽东元从、河北士人、颍川士人,都被他杀的人头滚滚。 就这么杀呀,杀呀,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皇位上,满身鲜血。 龙椅下则是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他每说一句“杀”,血海上的浪头便上涨一尺,直至将他淹没。 最后在无尽的窒息中魏哲愕然惊醒,恍惚间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尤其是此刻,看着眼前各种情真意切的上书,魏哲的心情就越发复杂了。 “结党营私”四个字,莫名就出现在魏哲的脑海里。 当然,幕府眼下还没有这么严重。 只不过是“封号”这个导火索的驱使下,官员们已经有抱团结党的趋势了。 比如支持“齐公”的都是青州人; 呼吁以“燕公”为封号的都是幽州人; 至于建议以“晋公”为封号的,则是以兖徐士人为主。 不知从何时开始,魏哲麾下已然没有了辽东时期的同心协力,共克时艰。 现实竟然与梦境中一样。 往日他所信任的文武官员,此刻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这让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些人还值不值得信任? 然而纵有满腔愁绪,魏哲却无人可以诉说。 父母不能,妻子妾室更不可能,他只能默默的藏在心中自己消化。 穿越者本就是孤独的,人主的位置就更加孤独了。 或许,当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注定要当一个孤家寡人吧! 许久之后,魏哲终于想开了。 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大道独行,心安即可。 这般想着,魏哲终于缓缓划去了纸上的“齐”“燕”二字。 诚然,这二者都是他的基本盘,元从老臣多出这两地。 然而正是因为他们太强大了,魏哲才不能选这二字为封号。 否则有了国号的加成,日后朝堂的势力就真的要失衡了。 纵然魏哲在时可以高枕无忧,随意驱使,但继承天子呢? 这就好比明初的淮西勋贵,太强大了反而成为一个缺点。 故此淮西勋贵对老朱依旧忠心耿耿,但他依旧辣手处理了大部分老兄弟。 随即,魏哲又果断从纸上划去了“晋”字。 原因无他,恶心尔! 只能说“晋”字着实可惜了,被司马家沾上之后连带着也遗臭万年了。 即便魏哲并不迷信,也不想给自家添堵。 在“赵”字上面犹豫片刻后魏哲还是继续打叉。 不过这次众臣上书的封号可不止这些。 其下还有周公、韩公、魏公、徐公、辽公等封号。 其实“周公”之号魏哲还挺满意的,只可惜周公旦的名声太大了。 若是选择这个当做封号,魏哲担心传递出错误的信号,让天下人误会。 一番挑挑拣拣之后,魏哲看着纸面上残留的“魏”字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排除了所有不合适的,那么剩下来这个纵然再不合适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国号与皇帝姓氏相同,这回还真是家国一体了。 恐怕后世盘点前朝的时候,少不得要把他家单独拎出来说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这样的例子华夏古代也不是没有。 南北朝时期的陈朝,便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皇帝姓氏和国号相同的正统王朝。 陈霸先以姓封王,然后以姓立国,这才有了南朝陈的存在。 …… 十日后,政事堂。 由于这段时间的辩论,各方早就吵得不可开交。 在外的郡守、将军闻言之后也纷纷上书表示自己的态度。 一句话:甭管封号是什么,他们都一概赞成。 甚至随着争论的升级,邺城各方也卷入到这场大议之中。 关于魏哲的封号也逐渐成为冀州各地的舆论焦点。 不过让魏哲欣慰的是,民间大多只是在争论封号,倒是无人表示反对。 至少明面上没有什么名士、儒生敢在这种事情上指指点点。 换个角度来看,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民义基础呢! 然而最终的争论的结果让很多人都出乎预料。 被外界广泛看好的“齐公国”“燕公国”竟然落选,反而是“魏公国”中标。 那日在政事堂中,魏哲在一众文武将校的推举下就这样进位“魏公”! 当消息传开之后邺城百姓自然是喜不自禁。 作为魏郡的治所,他们想当然的便认为这是魏公对他们的青睐。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却品出了魏哲背后的深意。 毕竟魏国之魏,不仅仅是魏郡之魏,更是魏姓之魏! 魏哲以自家姓氏为封号,显然是想要摒弃狭义的地域象征,持正守中,不偏颇任何一方。青州人也好,河北人也好,俱都一视同仁! 一些辽东元从失落之余也暗自警醒,往日嚣张的做派亦开始变得收敛。 然而当此事传到各路诸侯的耳朵中时,他们品出的就是另一个信息了。 …… 襄阳,州牧府。 “士民推举,进位魏公?” 当刘表得知邺城的变故之后,顿时一脸惊愕。 他们这些外人才不在乎“封号”是什么,他们在意是魏哲这个举动! 刘表哆哆嗦嗦了半天之后,终于憋出一句话: “他…他怎敢……如此大胆?” 主簿蒯良闻言亦是摇头连连,满脸感慨,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此事。 然而刘表的小舅子蔡瑁闻言却忽然反问道:“为何不敢?” 闻听此言,刘表顿时愣住了。 蔡瑁见状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当年袁绍根基未稳尚且敢自领冀州牧、以大将军自居,魏氏如今势力远胜于他,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嘛?” “依我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眼下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对待魏氏!” 此刻刘表也终于缓过气来,不由长叹一声道: “话虽如此,然魏公威怎能如此无君无父?先帝可待他不薄呀!”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无一例外都从邺城的政治举动中看出了魏哲的态度。 他不可能不清楚此举背后的政治含义,但他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这说明他不是、也不准备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汉室忠臣。 蒯良之弟蒯越此刻也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见刘表如此感慨,他想了想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 “汉室并非没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忠臣。” “然有前朝霍光之事在前,如今魏公威恐怕不敢再力挽狂澜!” “须知他如今的功业,可是要比霍光还要厉害几分!” 甭管霍光是为什么被抄家灭门的,霍家的下场都明晃晃摆在眼前。 如果霍光的例子不合适,那么周亚夫呢? 一个平定七国之乱,扶大厦之将倾的汉家将军,在权利最大、兵马最多的时候不去谋反,反而到老了被廷尉召来对质,并逼其供认谋反。 结果一个力挽狂澜的功臣,就这样绝食五日,呕血而死。 还有外戚梁氏,即便几度废立天子又如何? 权臣只要没有更进一步,那就迟早会被后来的天子清算。 毕竟汉家天子虽然短命,但一个个可都是薄情寡义、心狠手辣。 但凡能活到成年的,就没有一个不是狠角色。 甚至即便是未成年的刘氏天子,往往也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在这种情况下,魏哲完全是不进则死,容不得半点后撤。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就是如今汉室声威日渐沦丧,否则蒯越也不敢这么说话。 而被左右这么一劝,刘表唏嘘感慨了半天之后终于不再纠结此事。 并且受魏哲称公消息的冲击,他内心的野望也变得躁动起来。 别说刘表了,连一旁的蔡瑁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姐丈,魏氏既然都能称公,你乃汉室宗亲为何不能?” 一旁的张允闻言亦是满脸兴奋,当即忍不住激动道: “使君昔年单骑而定荆州,使我荆襄民安物丰,德莫大焉。” “如今治下财谷如山,带甲十万,若不进位,恐失荆州民望。” “还请使君进位“楚王”,以遂百姓之念!” 此言一出,蔡瑁、蒯良、蒯越等心腹当即也上前一步,齐齐附议。 刘表闻言虽然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但还是连连摆手拒绝。 可话虽如此,他那满脸的笑意显然是暴露了心底的想法。 于是数日之后,在一众荆州文武的再三恳求下刘表终于进位“楚公”。 是的,这位老先生虽然有些野心,但终究不敢太过出格。 相比之下,袁术就不一样了。 翌日,寿春。 “好一个魏公威!” 看着手中的信函,袁术那叫一个高兴: “有胆魄,乃公倒是小瞧你了!” 虽然这段时间在扬州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但袁术却没有放松享受。 不过此刻他却顾不上欣赏歌舞美姬了,大手一挥便将这些人赶走,召来一众文武议事。 作为袁术的心腹老臣,主簿阎象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家主君的想法。 于是不等袁术开口暗示,他便主动替袁术上“晋公”之号。 其他文武见状自然识趣的连连高呼表示赞同。 然而袁术闻言却眉头一皱,显然并不满意。 这厮甚至连演都不演了,当即傲然道: “袁姓出自于陈,陈是舜帝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 “如此,吾亦是舜帝后人,身负上古人皇血脉,区区晋公焉能彰显?” 说到这里,他都不算暗示了,直接干脆明示道: “前汉武帝早就有言:【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涂”者,途也,路矣! “吾字公路,亦是道路之意,这难道不是天命所归吗?” 此言一出,宽敞的大殿之中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袁术竟然比他们想的还要嚣张! 然而众人跟随袁术已久,早就知道这位主公的秉性。 故此回过神来之后,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立刻疯狂的开始迎合袁术之意。 即便阎象几番劝谏,也终究没有打消了袁术的想法。 于是袁术就这样提前两年在寿春称帝,并自刻玉玺,建号仲氏,置公卿,祠南北郊,任命九江太守为淮南尹,广置公卿朝臣,还在城北筑起皇帝所用的祭天之坛,并纳后宫妻妾数百人。 消息一经传出,扬州大震。 袁术本以为自己称帝之后这些人在他的高官厚禄的招抚下必然会闻风而降。 不想在他称帝之后,扬州各地的抵抗反而越发强烈起来。 这让刚刚出炉的仲家天子袁术很是恼火,决定御驾亲征…… 第32章:烂泥扶不上墙【4K】 - 汉官 - 江汉 话说袁术这次之所以悍然在寿春称帝,其实不完全是为一己私欲。 他之所以自称仲家天子,也是一种政治手段。 毕竟有眼光的人终究只是少数,绝大部分都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 比如袁术麾下,在他大封群臣、封赏全军之后就士气大振。 放眼望去,俱是军侯升司马、司马升校尉,校尉变将军。 至于原来的袁军大将,这回也是个个“飞黄腾达”。 比如纪灵便受封“大将军”;张勋升任“车骑将军”;桥蕤则封“后将军”兼九江太守;李丰、乐就、梁纲等人则分任前、左、右将军。刘勋亦授“征南将军”,负责攻略江东之地。 这些武夫可不管这是哪家天子的圣旨,只要能升官发财他们就高兴。 军心、士气上去了,战斗力自然也就能上去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袁术称帝确实能凝聚人心、增强战力。 不过这支兴奋剂也是有时间效力的,短期尚可维持,时间一久就难说了。 故此在称帝之后次日,袁术便兴师动众的开始南征。 对于尚且还没有臣服的扬州诸郡,一边高官厚禄的招降,一边大军威胁。 这个操作看起来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一手官帽子,一手枪杆子,别提多好用。 当年光武帝刘秀称帝之后便是靠这招一箭不发而下数十城。 但问题在于袁术不是光武帝,他这个仲氏天子的官位没什么诱惑力。 除了他麾下的文武认之外,扬州各郡压根就没有当一回事儿。 袁术的圣旨出了九江郡,也就是在丹阳郡有点作用。 不对,在扬州其他地方倒也能起作用,不过是副作用! 比如庐江太守陆康在收到了袁术的圣旨之后,二话没说便斩了使者悬首示众。 消息传回寿春之后,当即令尚且沉浸在称帝喜悦中的袁术暴怒。 打人不打脸,这么不给面子还了得? 盛怒之下的袁术当即大军齐发,直接下令汝南、九江、丹阳三郡夹攻庐江。 至于他这个仲家天子更是御驾亲征。 当然,说是这么说的,实际上袁术这个好逸恶劳贵公子怎么会上前线呢。 他所谓的御驾亲征不过是坐镇合肥一线,指挥九江方面的大军攻打六安罢了。 至于檄文之中更是号称已经准备率领十万兵马,马踏庐江,征讨叛逆。 不过饶是如此,这份压力对于庐江郡来说也是不小了。 消息一经传出,扬州其他郡县还真有点被吓住了。 其实扬州拢共也就只有六郡, 其中丹阳郡本为袁绍附庸,后被吴景率领孙策余部所占,算半独立。九江太守刘邈则与扬州刺史陈温一道被袁术所杀。 其他的,如豫章太守周术、吴郡太守盛宪、庐江太守陆康、会稽太守羊衜(dào)则都是先帝时期的老人。 而在这六郡之中,就要数会稽郡和豫章郡的面积最大。 豫章郡相当于后世的江西省全省,而会稽郡则包括后世的浙江全省、福建全省、以及小半个江苏省。 也正是有这两个大郡,才让扬州成为大汉十三州中面积最大的州! 所以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庐江郡与吴郡本就属于袁术最先攻击的对象。 其中尤属庐江郡的处境最为危险,西有汝南郡,北有九江郡,东有丹阳郡,几乎被袁军三面包围,早被被袁术视为囊中之物。 若非如此,袁术这回也不会御驾亲征。 他就是笃定了可以夺取庐江郡,这才准备顺手摘取这份战功,给扬州各郡一个下马威,好顺利招抚其他扬州郡县。 只可惜他好死不死,偏偏遇到了庐江太守陆康! 要知道这位可是让孙策苦苦鏖战两年,最终围城数重才攻破舒县。 即便如此,城破后不足一月,年近七十的陆康也悲愤病逝;陆氏宗族因战乱饥困也“死者将半”。 干脆这次面对袁术的大兵压境,陆康压根没有求饶之意。 甚至由于陆康治庐江日久,深得士民拥戴,百姓竟自发组成民兵协防。 与此同时,也陆康采纳长子陆儁的建议“内施六政,外用天冥”。 简单来说就是,对内团结民心,对外布设“天冥雷虎阵”,建立包含战车、壕沟、瞭望塔等设施在内的全方位防御体系。 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可想而知了。 在上下同心的情况下,袁术要面对的不是几千庐江郡兵,而是将近五十万庐江百姓。 是的,即便是庐江士族、豪强也瞧不上袁术这个仲家天子。 庐江豪族甚至唯恐和袁术沾边,免得有了污点,耽误了在新朝的前途。 于是整整一个月下来,袁术除了占据了几座城池之外一无所获。 丹阳郡的吴景所部被陆康牢牢的挡在了长江以北。 汝南的袁军则受困于大别山,占据三县之后被牢牢挡在了安丰、六安一线。 至于袁术亲自指挥的庐江袁军就更不用说了,屡攻六安无功,还被陆儁率领水军从巢湖沿水路奔袭合肥,差点连老巢都丢了。 而被陆儁这么一吓,袁术这才发现合肥也不安全,找了个借口便回寿春了。 只是袁术这么一走,因称帝才好不容易激励起来的士气顿时散了大半。 毕竟连天子都是这幅德性,还能指望下面的丘八如何呢? 于是今世虽没有张辽大破逍遥津的传奇,可是这么折腾,倒是让陆儁有了勇退袁十万的美名! 啧啧,袁术这厮还真是贪心,什么都要争。 好不容易来一趟合肥都不让孙权专美于前! …… 话分两头,当扬州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长安也不平静。 去年好不容易被马腾、韩遂等凉州叛军安抚下去之后,按理说三辅地区也该太平一段时间,好好的休养生息了。 然而有些人就是这样,烂泥扶不上墙。 李傕等人即便掌握了朝堂,却依旧是一副土匪德性。 组织生产是不会的,军粮不够就去抢,看上了哪家的女子就去夺。 结果马腾、韩遂等人是退了,但关中之地依旧天无宁日。 最麻烦的是李傕虽然在朝堂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前两次的兵变让郭汜、樊稠两人也因功加“开府”之权,权力大增,跟三公、李傕合为六府。 李、郭、樊三人在关中肆意安插自己的亲信奴仆,只顾争权夺利。 最离谱的是,三人没有管理才能导致长安城内盗贼横行,白日都有人抢劫。 于是李傕、郭汜、樊稠见止不住盗贼,索性把城中分成三份,自己也加入进去,不让别人抢了去。 结果在三人的放纵下,三辅百姓简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再加上今年关中本就爆发了严重的饥荒,人民相食,白骨堆积,污秽满路。 人口百万的关中,一时间尽是饿死逃窜之民。 但凡能活动的,都纷纷南迁至刘表、刘焉、张鲁等人的领地。 可李傕三人却只顾得争权夺利,并且矛盾越来越激化。 最终,李傕等人毫不意外的发生火并。 在一次朝会上,李傕的外甥骑都尉胡封忽然暴起刺死了樊稠、李蒙,李傕便趁机兼并了樊稠、李蒙的部队,一时间貌似已经一家独大了,但诸将却更加猜忌。 然而就在李傕洋洋得意之时,关东的诸多变故也终于传入了长安。 是日,嘉德殿上。 只见钟繇面色铁青的出列,一脸激愤的奏报着: “……荆州刘表,僭称楚公;邺城魏哲,僭号魏公,益州刘璋,僭称汉中王;扬州袁术,更是罔顾忠义,僭称天子,建号仲氏。” “陛下,此时若不严加斥责,朝廷威望何在?” 随着钟繇此言一出,偌大的殿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百官文武都大惊失色,议论纷纷,尤其是与钟繇同立场的汉室老臣。 他们没有想到转眼之间,天下竟然已经反王遍地。 要知道前段时间,益州牧刘焉的两个儿子还为了天子捐躯,堪称忠义之极,由此可见刘焉家教当十分不错。 如今刘焉刚死,继位的刘璋怎么就如此大逆不道呢? 甚至……连魏哲这位骠骑将军都展露不臣之心了! 然而众人却是不知,正是因为两个儿子死在长安的混战之中,这才导致刘焉对长安的君臣越发怨恨。 只是由于老年丧子过于伤心,刘焉猝然发背疮而死。 若非如此,眼下刘焉说不定已经在成都称帝了! 不过宝座上的小皇帝刘协却不知道这些内情。 饶是如此,他依旧被吓得面色惨白。 要知道他还曾经想过密召邺城,向魏哲这位表兄求救呢。 现在见魏哲竟然也靠不住了,小皇帝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然而面对朝臣的义愤填膺,向来嚣张跋扈的李傕此刻却一言不发。 见此情形,钟繇不得不主动问道:“大将军,你觉得如何?” 毕竟如今朝政在李傕的掌控之中,若没有他的点头,诏书甚至出不了长安。 可李傕闻言依旧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良久之后,见诸多老臣众口一词的建议下诏严加斥责这些反贼。 李傕终于开口了,只见他面色冰冷道: “这些消息不知真假,仓促之间怎能鲁莽行事?” “待我派人查清关东的消息再说,此事休要再提!” 说罢,李傕竟然就这样自顾自的离开的大殿,只留下面色难看的君臣。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傕虽然无礼,但他刚才的那番话也有几分道理。 一部分老臣觉得确实应该谨慎行事,以免误会了忠良。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没消息了。 李傕由于害怕招来关东诸侯再次合力攻伐,尤其再度招惹来魏哲这个杀神,竟然当什么都没有听说过一般,继续窝在长安醉生梦死。 即便朝臣都陆陆续续通过其他渠道证实了,李傕却依旧以正在核实为由拖延。 一时间,天下间的忠良之辈大失所望! 长安朝堂的这个反应,让汉室残存的最后一丝威望也开始慢慢消散。 除了极个别的老儒外,“刘氏天命已失”渐渐成为天下士人的共识。 …… 关于舆论的转变,邺城这边魏哲也听说了些许风声。 但是在下面人暗戳戳的准备搞二次劝进的时候,却被他毫不犹豫的按下去了。 “天意缥缈,事在人为!” 当然魏哲留下这句话后,邺城文武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一个个放心之余也变得斗志越发激昂,只觉得前路皆是阳光。 所以即便没有称帝,魏哲进位“魏公”之举照样可以激励上下,凝聚人心。 甚至由于他没有一步到位,还留有余地,导致麾下更有奔头了。 相比之下,第一次御驾亲征就遭遇挫折的“袁十万”则像个小丑。 除了害得庐江郡百姓惨重之外,几乎没有丝毫长进。 不过此时魏哲却没有闲工夫理会他了。 因为他正在面对一个十分重要,且影响深远的问题。 即魏公国内部,应该行什么样的制度,朝堂又该以什么行政方式运转。 这个问题看似是繁文缛节,但实则却比定国号还要重要! “不如沿袭汉制如何?” 书房之中,荀攸忍不住建议道: “世祖立国之后,曾敕封诸皇子为鲁国公、齐国公等,尚有前例可循。” 说来国公这个爵位,在大汉的体制之中还真是有点陌生。 自刘邦开国称帝,大汉就没封过什么国公,秦朝也是。 两汉时期基本上都以王爵和列侯为主,列侯细分县侯、乡侯、亭侯。 也正因为这一点,国渊闻言当即摇头道: “光武帝虽然曾短暂取消王爵,改以国公代替,但试行数年即恢复王爵制度,此例不足为凭。” “依我看,不如以先秦诸国为例,借鉴周制。” 只是他此言一出,戏志才就眉头微皱的反驳道: “春秋之事距今已然千年,事随世移,诸事早已迥异。” “若以春秋古制,岂非刻舟求剑乎?” 毕竟时间长河也是河。 船流走了就是走了,怎能吃回头草? 见三人各执己见,魏哲顿觉头疼。 太保守了不好,太落后不好,那么……太先进了是不是也不好? 第33章:大国难为【4K】 - 汉官 - 江汉 随着魏哲登位“魏公”,骠骑将军幕府转眼便成了过去式。 但新的幕府该如何设立,甚至要不要设立,都成了未知数。 毕竟魏公国迥异于一般幕府,论体制已与邦国无疑。 故此荀攸出于稳妥的考虑,建议最好仿照大汉朝廷在魏公国中设置丞相、太尉、大将军、尚书、侍中等文武百官。 并且魏哲这位立业之主也当兴建魏公国的社稷宗庙,祭祀祖宗。 后半段魏哲觉得没有问题,但是前半段魏哲十分抗拒。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这不仅仅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社会规则。 汉制绵延多年以致有今日的局面,就说明它必然存在不足。 魏哲若是全盘吸收汉制,那岂不是换皮不换骨? 但如何弃其糟粕,取其精华,却又成了一个问题。 当然,用春秋战国时期的制度自然是不行的。 别的不说,单单秦汉两朝这五百年来的生产力发展就足矣淘汰周制了。 若是用春秋的古法治理如今的天下,那魏哲岂不成了第二个王莽? 届时穿越者大战气运之子的场面恐怕就要再次出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全盘抛弃汉制另起炉灶好像也不行。 魏哲想了想总觉得这样有点太冒进了。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蛋,治理天下太冒进了也容易要命。 念及此处,魏哲并没有立刻做出决断,而是与国渊、荀攸、戏志才三人将汉制从上到下的都罗列出来书于木牌,挂在墙上。 然后四人则开始针砭时弊,将往日没办法上书的弊端尽数写出。 反正汉室都要没了,在魏哲的挑头下几人直接畅所欲言。 这便是魏哲思量再三才勉强想出的一个解决之道: 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将天下事化繁为简,从而寻找出其中的最优解。 而要解决问题,那就得先找出问题。 …… 午后,政事堂内。 荀攸开口便是王炸,直指宦官问题: “汉高之时虽有宦官受天子亲近,然不过一宠臣尔。” “前汉武帝时,为了削弱丞相与外朝,方才大力提拔内朝官,使得本来只是掌管宫内杂务的尚书台日益重要,大量宦官得以充任中书令等职,接触机要政务,此乃祸乱之始也!” “及至前汉末年,元帝优柔寡断,体弱多病,难以理政,便偏信宦官,乃令中书令石显掌控机要,专权十数年。打击异己,把持朝政,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便是元帝之师、前将军萧望之亦难幸免于难,被迫自杀。” “若非成帝继位,石显恐怕依旧要把持天下权柄为祸。” 说到这里,只见荀攸走到墙边指着尚书台一众木牌道: “是故本朝世祖开国之后引以为戒,严禁宦官典领尚书台,尚书台全部任用士人,乃至于限制宦官子弟为官,便是防止宦官掌权后结党营私,染指尚书事务。” “若非先帝晚年昏庸,使赵忠为车骑将军,录尚书事,天下事未必会如此。” “是故,若立公国之制,首要当防宦官之患。” 倒也不能怪荀攸对宦官有这么深的恶意,实在是他们荀氏吃足了宦官的苦头。 从他爷爷那辈,到他父亲,乃至于他这一辈都被宦官祸害的不轻。 譬如光和年间,中常侍唐衡欲将女儿嫁予傅公明,遭拒后转许配荀彧。 即便唐衡不是宦官,这种行为对荀氏也是一种羞辱了。 更别说唐衡本就是“宦官五侯”之一,贪暴嚣张,臭名远扬。 然而荀彧之父荀绲因畏惧宦官权势,只能主动促成,让荀彧娶妻唐氏。 为此颍川荀氏有段时间都深受士林诟病,认为他们巴结宦官,有污家声。 然而对于荀攸的视角,戏志才却不怎么赞同。 出身寒素的他固然也厌恶宦官,但却没有像荀攸那样深恶痛绝。 “世祖立台阁,乃是为了防止三公独大难制。” 戏志才走到荀攸身旁指着尚书台上方的三公木牌,侃侃而谈道: “世祖重用尚书台,自此三公失权,事归台阁。” “此事无可厚非。” “以我之见,外戚之患更甚于宦官之祸。” 戏志才的理由也很充分,他甚至只提了两个人,便让荀攸也不得不点头。 原因无他,只因他说的是王莽和梁冀。 要知道汉成帝时虽然解决了宦官乱政的问题,但却迎来了更大的危险。 因为汉成帝继位后,王凤以皇太后王政君兄长身份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集军权、行政权于一身,自此开始了“王与刘,共天下”的时代。此人专断朝政十一年,形成“王凤专权,五侯当朝”的局面。 即便后来王凤病死,前汉朝政也几乎完全被外戚王氏把持。 王凤临终前推荐堂弟王音接任,成帝便授其“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 此后王商、王根、乃至于王莽都悉数执掌朝堂。 “大司马,领尚书事”,几乎都成为了王家人的标配了。 即便后来末代天子汉平帝继位,却已经奈何不了王氏了。 在长达四十年的时间里,王氏就这样接力成为大汉天下的主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莽篡汉其实是水到渠成的结果,一如司马家。 只听得戏志才一脸严肃道: “前汉有乱贼王莽,本朝亦有跋扈将军梁冀。” “梁冀纵然未曾篡位,然废立天子者三,甚至毒死少帝,其行与王莽无异。” “宦官乱政固然可恨,然终不能谋朝篡位。” “与之相比,外戚之祸若起,则有天地倾覆之危。” 说罢戏志才便朝魏哲一礼,肃然道: “为天下计,还请明公绝外戚掌权之路。” 闻听此言魏哲若有所思,但没有立刻表态。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点被戏志才说服了,毕竟后世又出了一个篡位的外戚。 只不过隋文帝杨坚的名声就要比王莽好多了。 即便他抢了自家外孙的皇位,但依旧谥号文皇帝,堪称美谥之极了。 想到这里,魏哲默默在手边的案牍上记上一条: 外戚不可掌机要、入中枢、参军事。 没办法,卫青、霍去病终究是特例,外戚大概率都只能出权臣与逆臣。 说实在的,也就是现在仅有他们几个人开小会,否则换种场合这种事情还真不方便说,也不能说。 …… “……至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祸之主……治国之道,得失之理,可以鉴矣……” “……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德教者,兴平之梁肉也。夫以德教除残,是以梁肉理疾也;以刑罚理平,是以药石供养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连之会。自数世以来,弊端累及,实当用以猛药……” 书房之中,几人就这样从白日讨论到晚上。 稍微用了晚餐之后,几人便继续挑灯夜战。 直到月上中天,见戏志才满脸疲惫,魏哲这才恍然,连忙叫停。 他可不想大事将成之时,却一不小心把戏志才熬死了。 于是魏哲连忙让府内随侍的医官樊阿过来替戏志才看看。 为了安全起见,魏哲甚至直接下令让樊阿这几日就入驻戏府,近身照看调养。 然而待戏志才等人离去之后看着书房中那贴满字条的墙壁,魏哲却陷入深思。 经过今日这番讨论,他这才发现自己险些陷入了冗官陷阱。 没错,君主专制的统治逻辑确实是中央集权,但那也看什么程度。 他如果一味的想要攫取权利,那么皇权的末端该如何界定? 如今天下人口不过四五千万,即便休养生息至多也就能养六千万民。 这种客观条件别说和明清时期相比了,就算是和北宋比也大有不如。 毕竟北宋虽然残缺,但它却是华夏首个亿级人口帝国。 其中1.26亿人口的历史峰值,几乎是东汉的两倍。, 并且在这些人口之中,南方占比超过六成,南方开发程度远超东汉。 尤其是在宋真宗遣使从福建取占城稻种3万斛,分予江淮、两浙推广之后,南方的粮食革命直接改变了整个华夏的生态。 一日三餐的普及便是最惊天动地的变化。 也正是因为这种级别的粮食盈余与过亿人口,才为北宋的城市化与工商业提供了社会基础,否则城市化那就是空中楼阁。 然而也正是北宋过于城市化了,其他方面没有跟上来,这才酿成惨剧。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魏哲爱权,但他却不想再次导致神州陆沉。 为此他觉得即便自己的皇权有所限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华夏历史上权力最大的皇帝? 呵呵,爱谁做谁做,他就不奢求了。 想到这里,魏哲当即唤人取来了这几年的治下粮食产量记录,并且派人去知行书院取来了自刘邦开国之后的历朝粮食产量数据。 毕竟大臣们的奏折可以巧言修饰,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即便个别数据失真,可大量的数据终究能反映出一些情况。 只是不算还好,越算魏哲眉头就皱的越深。 相比于前汉,由于技术革新如今的粮食产量倒是有一定的提升。 比如西汉时亩产约1.5石(合今60公斤),汉桓帝时则提升至3斛(约120公斤),增长主因是铁农具普及和牛耕推广,以及天下各地的水利兴修。 然而即便如此,天下耕地也不过在七亿亩左右,这还是乐观估计。 若按亩产3斛计,大汉年均粮食总产则约210亿斛 (一汉斛≈27斤,合今2835万吨) 看起来好像挺多的,可在庞大的官僚体系面前却又不算什么了。 首先当前的官吏分五等十八级,俸禄主要以谷物发放: 比如一等的丞相、太尉等金印紫绶之官,俱是秩万石,一年实发谷物大体在四五千斛上下,偶有波动,其余则以钱货补贴。二等的九卿、太守等官员,则基本秩两千石。 至于最低五等佐史等基层吏员,每年实发谷物不过96斛罢了,俸禄差距悬殊。 魏哲大略算了一下历朝历代开支的俸禄,即便把空饷冗余算进去,发现像“明章之治”这种清明鼎盛时期,大汉上下也不过养了约十五万官吏。 并且还能得一个“府帑充盈”的评价! 但是在桓帝及先帝时期,上下最多只有十万官吏了,甚至可能更少。 因为朝廷已经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供养如此多的脱产官吏了。 没有俸禄,大量的基层吏员自然不会坐等着饿死,逃窜则成了必然。 如此则又形成了连锁反应,导致基层权力被地方豪强窃取。 而豪强士族的掠夺又导致大量农夫无立锥之地,不得不沦为流民,妻离子散,朝堂能收到的粮食则愈发少了。 如此循环往复,这才酿成了翻天覆地的黄巾之乱! 当然,相比于黄巾之乱前,魏哲的治下肯定要好很多。 但就算魏哲如今大兴屯田,导致官方能收上来的粮食上涨不少,可终究没有发生技术革命,粮种也没有显著优化,南方更是没有进一步开发。 在这种情况下,乐观估计新朝最多恐怕也只能承载二十万脱产官吏。 就这,还是得在无战争、无灾害,且农业无波动的情况下。 如果再把军队、皇亲贵胄、士族名门算进去,老百姓的负担就更重了。 毕竟魏军相比于本朝汉军而言,骑兵的规模可大多了。 大量马匹的存在,自然使得供养军队的成本大增。 ……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啧啧,这话听起来是挺浪漫的。 但现实却让人不得不承认,治国是一件极为枯燥且无奈的事情。 看着面前的数字,魏哲忽然忍不住长叹一声。 也就是说他能使用的有效官吏只有十五万。 他对于新朝的设计,必须在这个框架下完成。 否则再先进的制度,对于当前的大汉百姓来说也只是一枚毒药…… 第34章:新生的锐气 - 汉官 - 江汉 深夜,魏哲坐在案几前奋笔疾书。 管妍看不下去过来劝他休息,但被魏哲让人送回去了。 良久之后,魏哲终于将毛笔搁下。 抿了一口蜜水,看着绢帛上的成果他终于满意的抚须而笑。 关于魏国的行政架构,他总算是拟定了一个大概框架了。 首先,不设丞相! 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不设置独相或双相,而行“群相制”。 当然,魏哲也清楚权利的集中是必然的。 但有没有名正言顺的上下之分,这点很重要。 就比如中唐时的尚书仆射、晚唐时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都算是宰相。 然而朝廷往往存在多位宰相,虽有权利大小之分,但却都是平级。 即便有宰相能凭借个人手腕大权独揽,但这种夺来的权利是没有延续性的。 一旦此人去位,先前集中的权力便会再次散落四方,重新洗牌。 这种分分合合看似有些繁琐,可对于皇权来说却是十分有必要的。 因为能够世代继承的权利,有且必须只能是皇权。 若是权相之制都能成为定规,延续不断,那岂不是第二个外戚大将军? 如此,皇权可就要危险了。 也正是由于同样的道理,魏哲决定不设大将军。 说实在的,将天下兵马交予一人,这简直是历史的倒退。 始皇帝就算是嗑药了也干不出这么复古的操作。 更别说大将军除了掌握军权之外,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参政了。 也难怪历代外戚担任大将军后,一大半都成为了权臣。 甚至纵观两汉历史,都可以说皇帝、太后、外戚轮番掌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下的官制也不是没有好的一面。 比如光武帝立国后,便干脆将太尉、司徒、司空架空。 名义上三公师长百僚,最高官职,可其实并无实际权力,只是荣衔。 这点魏哲觉得挺不错的,于是稍稍修改了一些,以太傅而代太尉。 并且魏国第一任的太傅、司徒、司空人选魏哲都已经想好了。 郑玄、卢植、蔡邕,没人比他们三人更合适了。 就是……怎么说服他们三个老头却是个难题! 不过这些暂且不急,在保留了三公之后,魏哲同样保留了尚书台。 但尚书台不再设左右仆射,以免出现左相、右相。 取而代之的是政事堂议政,即“参知政事”。 无论是侍中、御史,还是诸曹尚书,只要被授予“参知政事”便可入政事堂。 说白了,就是避免出现什么“非翰林不能入阁”的潜规则。 至于尚书台辖下,魏哲决定循汉制依旧保留诸曹尚书。 其实尚书一词本就来自秦制,汉武帝时尚书台逐渐权重。 等到光武帝称帝之后更是直接宣称:“天下枢要,在于尚书”。 自此分置六曹,每曹设尚书一人,各领其事。 不过与后世不同,东汉的六曹分别为: 三公曹、吏部曹、民曹、客曹、二千石曹、中都官曹。 不过曹魏之时,尚书台的曹数一度增至二十以上。 而魏哲一番删改后只保留了吏曹、民曹,另设度支曹、法曹、礼曹,兵曹。 此外另设九府五院。 九府为: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内府; 五院则是:都察院、将作院、都水院、军器院、通信院。 …… 次日,当看着魏哲的这份架构时,荀攸等人不由眉头紧皱。 不设尚书令、左右仆射,这……此中深意几人都不敢妄言。 至于尚书六曹的变动三人倒是很快便理解了,确实应该优化。 然而关于九府五院,一时间还没看出什么。 良久之后,消化完此中信息的荀攸方才奇怪道: “为何不见悬镜司?” 魏哲闻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 “魏国草创,诸多府衙尚需调整,悬镜司暂且搁置不谈。”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魏哲对田丰还有些不放心。 不错,田丰确实是一个直臣、敢于冒死劝谏。 然而上次众臣劝进,乃至于讨论他到底是该封齐公还是燕公时,田丰的反应就颇为冷淡,虽未反对,但却始终旁观。 这让魏哲不得不暂时搁置对悬镜司的安排。 政治就是这样,即便是一直支持你的老朋友也会有政见不合的时候。 田丰是个能臣,但魏哲不敢确定田丰是不是绝对忠诚,这才是问题所在。 如此一来,悬镜司保持现状就是最好的安排。 为此魏哲甚至不得不另做一手准备,立都察院,设观察使。 或许等到天下一统,魏哲跨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他才能明白到底谁站在自己对面,而谁又站在自己身后。 届时把该杀的人杀了,该拆的衙门拆了,朝堂上下自然就会平定了。 而戏志才、国渊三人听了魏哲的想法之后也都不由点了点头。 确实,国家大事急躁不得,更别说这种为后世立制的天大干系。 即便当前定下来了,后续施行过程中少不得也要调整一番,修修剪剪。 能在他们这批人死前把朝堂的框架定下了,他们都足矣名留青史了。 …… 且不说国渊等人对新制是如何考虑的。 反正当魏公国的行政架构出来之后,外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看透真相的聪明人并不多,魏哲治下的大部分官员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从中获利。 说的再明白一点,那就是诸将与群臣都希望被授予魏国官号、 即便他们如今名义上都是汉官,但却都上疏魏哲希望能在魏国任职为臣。 说是政治表态也好,讨好也罢,这些人的态度是没问题的。 对此魏哲也有些无奈,甚至不好拒绝,以免冷了众人的心。 于是魏哲思量再三,决定先改授魏职。 说来也巧,魏哲定制的次日西边就传来喜讯。 张辽在拿下河内郡后,一路高歌猛进直捣白波军老巢。一连三战,令白波军大溃,从而顺利拿下河东郡。 若不是在河东郡与河内郡之间有王屋山天险,张辽的速度说不定能更快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魏哲进位魏公之后便有捷报传来也算是一种祥瑞。 于是魏哲索性对军中一并进行整理,论功封赏。 —— 魏公制诏: 孤承天命,扫荡群凶。念诸将戮力戎行,勋著社稷,宜加显爵,以彰殊绩。 太史子义,执锐披坚,从孤久矣。 辽东雪夜追亡,幽州单骑摧阵,冀野横戈荡寇,中原喋血摧锋。每战必先,功冠三军。 今拜前将军,假节钺,食邑二千户,统征伐事。 钟卿伯远,沉勇有谋。忠勤匪懈,腹心之任。 特授后将军,假节,食邑千八百户,总辎重镇戍之务。 赵卿子龙,孤之虎臣也! 自雒阳执戟随吾,至今不离鞍马。虎牢裂旗慑董逆,漠北逐虏三千里,中原护民全节义。谦恪守礼,功高不傲。 今擢左将军,假节,食邑二千户,领府卫精骑。 张卿文远,鹰扬之将! 洛阳执辔佐孤起,鲜卑庭中射雕落。临危制变,国之爪牙。 今拜右将军,假节钺,食邑二千五百户,司雍凉关中防务。 徐卿子平,早与孤共诛黄巾,相知久矣。洛阳弃暗投明,自此出生入死。并州独守泣胡笳。雁门寒甲三十秋,慑退十万胡虏。腹心昭朗,节概凛然。 特设中军将军,假节钺,食邑三千户,总领并州军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兴平二年秋八月 —— 由于战事缘故如今在邺城的将领并不多,但他们在邺城都有府邸。 故此当魏哲封赏的诏书颁布之后,诸将家属都满脸喜色的率领亲人拜谢。 一时间兴平二年八月,对于魏军文武来说当真是收获的季节。 整个邺城也因此仿佛沉浸在喜悦之中,即便大部人之是旁观者。 可从这一连串的变动之中,这个河北百姓都看到了魏军磅礴的生命力。 这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锐气与希望。 因此之故,即便他们没有获得任何封赏也不由同喜同乐。 魏军上下也因为这波封赏而斗志昂扬,战意大涨。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的,邺城的好事者开始对太史慈等人以五虎将称之。 毕竟这次在魏哲的封赏之中,唯独有他们五人被封重号将军。 即便也有其他军中将领被拔擢封赏,可相比于他们五人却还是差了一个级别。 早年光武帝称帝之后,曾立云台二十八将。 邺城之中的闲人好事者便以此为例,开始对魏军众将开始品评起来。 由此可见,汉人取绰号的习惯还真是祖传的。 魏哲听说之后也只不过一笑了之,并未与这些闲人较真。 于是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之中,魏哲的老伙计元骏悄然上任都察院,任中丞。 而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从讲武堂挑出屯田一系的学子,然后任命这些人为观察使,巡视魏军治下,纠劾文武官员、辨别冤枉、督察各郡。 或许是这段时间魏哲任命的官员太多,一时间竟然没有引起丝毫风浪。 与此同时,魏哲则简衣素服来到了知行书院。 …… 话说知行书院的迁来,对于邺城士民来说算是一个惊喜。 他们对此甚至比对魏哲还要热情,河北的豪商巨贾更是争相捐钱捐物。 毕竟他们又不是士族,可没有那么深厚的家族底蕴。 实际上当下确实存在知识垄断的情况,但并未形成什么不可挽回之势。 至少私设、书塾的存在,让那些出身寒素的非士族子弟还是有机会接受教育。 即便这条路同样存在一定的门槛,可至少不用再比投胎的技术了。 在这些人看来,知行书院便属于一条新的上升阶梯。 因为无论是书院之中那浩如烟海的书山文海,还是授课的儒宗、大儒,都是以往他们花费多少钱财都没办法接触到的。 而河北各地的士族的眼中,对知行书院则又是另一番认识了。 要知道“通经致仕”本就是两汉一直倡导的理念。 至少……明面上是这么说的。 比如洛阳太学生每年都要参加射策,根据抽中的提名写出策论,此谓岁课。 其中甲科一般会取六十人,授郎中,入宫执戟,秩三百石。 至于那些成绩差的太学生,那便需要留校继续苦读。 当然,如果太学生在地方上有人脉,也可以让郡守举荐为“孝廉”入仕。 若是在洛阳有人脉,三公亦是可以直接征召太学生为属吏。 如果一个太学生以上两种人脉都没有还成绩差,也还有第三种办法。 那就是讨好太学中的“受业博士”,经博士举荐亦可出仕。 掌握五经解释权的十四博士就是这样积累的门生故吏。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汉朝的学阀与世家基本上一回事儿。 然而光武时这种人事制度还算公平,但及至中期太学便开始腐朽了。 本来太学生出仕是岁课与察举并重,可随时间流逝渐渐只重察举。 这导致有些太学生即便岁课甲等,但依旧无法出仕,白首空归。 须知太学生最高峰时可是足足三万人,而岁课甲科仅取六十人,如此狭窄的上升通道都要被权贵挤轧,出仕无门的太学生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于是一些本来秉性正直的太学生在现实不断的打压下开始选择依附外戚宦官。 比如窦太后、梁太守垂帘听政时,便有大量太学生常投靠窦、梁外戚为门生故吏,由其举荐入仕。 先帝重用宦官之后,也有不少太学生投奔,宦官王甫便曾养太学游士为爪牙。 等到先帝卖官鬻爵之后,算是彻底破坏太学生仕途之路了。 因此先帝之时,洛阳太学的名声便就臭了,章句渐疏,浮华相尚。 而知行书院的出现,让河北士族仿佛看见了一个崭新的太学。 一个尚未被污染,依旧生机勃勃的太学。 或许是出于本能,河北士族便开始尝试向知行书院渗透。 或派出家中子弟求学,或请出家中大儒上门拜访,或捐钱捐物。 反正诸多手段不胜枚举,令卢植、郑玄、蔡邕三人不堪其扰。 于是当魏哲上门之后,刚一进入藏书阁衣袖便被郑玄这老头拽住不放。 “我等在辽东待得挺好,将军何苦扰人读书?” 不远处的蔡邕闻言亦是快步走来,抱怨道: “此间非读书之所,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坐镇吧!” 要知道蔡邕一直在修补《东观汉记》,都快把先帝一朝修成了,结果一来到邺城便进度大降,让他好不烦扰。 唯独卢植自魏哲进来之后,便一直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第35章:卢植之问【4K】 - 汉官 - 江汉 “元方先生罪不至此!” 这是卢植看见魏哲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卢植与陈纪倒是没有什么交集,但对其父陈寔却是十分敬佩。 再加上陈纪本身亦是大儒,以德行著称,卢植实不忍看他如此窘迫。 而见他这么一说,魏哲方才想起了陈纪。 这阵子大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他一不小心还真把这老头给忘了。 念及此处,魏哲当即看起一旁侍立的周瑜。 周瑜见状当即会意,连忙上前小声解释了一番。 原来当初魏哲随口吩咐一句之后徐州那边还真就安排上了。 要知道新任徐州刺史可是管休,差点把三韩给玩到断子绝孙的主! 这位上任之后二话没说便在陈纪周围立了一块木牌,上书陈记著述荒谬之处。 想要做到这点实际上一点也不难。 毕竟陈纪著书三十余万言,江湖匪号“陈子”,能利用的素材实在太多了。 俗语有云:言多必失。 纵然是真正的圣贤话说多了都难免被人挑刺,更别说陈纪这种非圣非贤了。 于是都用不着徐州别驾王朗出手,管休找了几个徐州老儒便完成了第一步。 当然,陈纪自身水平还是有的,对儒家典籍确实有一定研究。 故此管休发动的第一波理论批判,被陈纪轻而易举的瓦解了。 可这正是管休的阴险之处。 正当陈纪在为击溃了小人之辈刁难而傲然自许时,下一波辩经又来了。 最终管休仅仅用了半个月时间,便让这场公开辩经传遍徐州。 而当徐州别驾王朗出手之后,这场辩经在中原之地算不上人尽皆知,但士林之中却是早有耳闻了。 陈纪家门外的木牌,更是增加了一块又一块,上面贴满了王朗与陈纪两人的言辞,为了能更好的保存下来,管休甚至修建了遮风挡雨的场所。 一来二去,陈纪的庄园外竟然出现了一条“辩经长廊”,供来访者瞻仰。 当事情发展到这地步,陈纪纵然想要退缩也不能了。 即便管休没有派一兵一卒困住他,但陈纪却实实在在的被软禁在庄园之中。 尤其是当邺城这边的书院学子也参与到这场辩经之中,对陈纪的言论加以驳斥时,事情早就超越了原有的界限。 聪明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那位魏公在有意针对陈纪。 只不过他的手段十分高明,并没有以刀剑相威胁,而是直接诛心。 当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的时候,与陈纪持类似观点的大儒终于坐不住了。 话题从最开始陈纪驳斥魏军的“与民争利”,发展到“义利之争”。 随着这场辩经的扩大,甚至有避乱荆州的儒生也参与进来,宋忠专门写信给陈纪声援于他,并且讽刺魏哲浑身铜臭,唯利是图,名为汉官,实乃汉贼尔! 说来宋忠也非寻常士人,此人家在南阳章陵,乃当世大儒。 刘表据荆州后便辟宋忠为五业从事。 当时由于天下大乱,关西及兖、豫二州的士人不少人都前往荆州避乱,于是刘表建立学校,博求儒士,并让宋忠领头编撰《五经章句》。 简单来说,宋忠就是荆州儒林的意见领袖。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宋忠如此批判魏哲,显然是以君子自居,骂他是小人。 当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撕开之后,很多事情就被摆到台面上了。 没错,相比于原来的大汉朝廷,魏军治下确实动辄言利。 比如魏哲所任命的太守、县令到任之后,必先查赋税多少,行增产之事。 兴修水利,也必谈此举能让百姓多收几石谷物,或灌溉担水少走几里山路。 至于以往教化百姓向善的道德之事,则少了许多。 毕竟无论是县令亲自对百姓宣讲,还是派县吏下乡对百姓宣讲,那都是需要大量精力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查查县中豪强底细来的实在。 因此之故,甚至有些腐儒还抨击魏军治下所行乃是秦法,非汉政也。 不得不说,这些老头做事的能力没多少,坏事的本事倒不小。 然而即便有了其他地方的大儒声援,作为当事人陈纪却已经不堪重负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儒家天才,对圣人典籍的见解也称不上高明,若非如此也不会以德行著称了。 于是其人所著述的三十万字在书院学子的驳斥下,直接被批的臭不可闻。 毕竟逻辑的崩塌往往是连锁反应,更别说他的漏洞有那么多。 而且这些年轻学子可不像王朗那么客气,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扎心。听闻陈纪为此都气的吐了两回血了,吓得陈群不得不辞官回去侍奉。 也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卢植方才忍不住劝道: “元方先生确有不是,然如今已付出代价,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就此停手如何?” 魏哲闻言当即默然,片刻之后干脆直言道: “此事虽因此人而起,然如今焦点已非此人。” “无论陈元方是死是活,这场辩经都要继续。” “圣贤之理,岂能任由此辈歪曲!” 此言一出,藏经阁中顿时一片死寂。 蔡邕抚须轻叹,郑玄摇头无语,唯有卢植眼神深邃的死死盯着魏哲。 一时间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都从他眼中快速闪过。 须臾,随着外间檐鸦轻啼,卢植方才回过神来,心绪翻涌。 此刻他终于明白,魏哲要针对的不是陈纪个人,而是当前的官学。 说得再赤裸裸一点,他这是盯上了“释经权”! 想到这里,卢植恍惚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刘秀。 毕竟当年光武帝立国之后,也曾经干过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光武帝是将谶纬神学与当时的今文经学融合,形成如今的谶纬经学。 自此,儒家圣贤传下来的《五经》就这样被光武帝重新解释。 一念至此,卢植终于问出了这些天他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只见他神态严肃的看着面前的魏哲,郑重问道: “君欲何为?” 实际上自从幕府文武劝进、魏哲进位“魏公”的消息传到书院之后,卢植就一直想问了。 曾几何时,他以为魏哲是汉室的救亡之臣。 然而随着魏哲建立的功勋越来越大,占领的郡县越来越多,卢植开始沉默了。 因为魏哲做的有点太好了,甚至好过头了。 这样的臣子他不知道日后天子该如何驾驭,甚至开始不确定像魏哲这样的人杰会不会向长安的小天子俯首称臣,还政汉室。 而当他得知魏哲进位“魏公”的消息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为陈纪求情只是托辞,卢植终究还是想亲自问一遍魏哲——君欲何为? 对此魏哲来之前倒是早有预料。 不过他此刻没有正面回答卢植的问题,而是缓缓走到一旁书架前坐下。 “宋忠言吾与民争利,乃小人之举。” “对此……不知卢公如何看待?” 话说“义利之辩”也算是儒家……不,是华夏十分古老的辩论话题了。 孔子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孟子则干脆将义利对立,对梁惠王直言:“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荀子则主张调和义利,提出“先义而后利者荣,先利而后义者辱”。 董仲舒则干脆比孟子还极端,直接将义利彻底对立。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比如宋忠、陈纪这一派的大儒,秉承的就是董仲舒的观点。 在他们看来,君子不能言利,一旦言利,非义也! 如此一来,官府与民争利,自然是不义之举。 他们也正是用这种极端的逻辑,将魏哲扣上了一个“不义”之名。 卢植不知魏哲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他的境界到底和宋忠等腐儒不同。 几乎做到“出将入相”的卢植自然深知世事艰难。 于是略作沉吟,他便眼神坚定道: “夫欲正义,是利之也;若不谋利,不正可矣?” “由此可见,义在利中。若行义事,自有其利!” 从这个角度来说,卢植并不认可孟子、董仲舒的“义利对立”的观点。 然而魏哲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 “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卢公何必哄我。” “不义而获利者多矣!若义在利中,那天理何在?” 在魏哲看来,卢植的想法纵然要比宋忠等人客观点,但好的有限。 “义利对立”过于绝对偏激,“义利统一”又何尝不是过于理想化。 而对于魏哲的一针见血,卢植顿时默然。 他自然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理想。 纵观史书,义者枉死,不义者儿孙满堂、世代富贵者不胜枚举。 可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卢植实在不知该如何判分义利。 这老头见魏哲泰然自若,干脆把话题抛了回去: “既如此,不知将军有何见解?” “义者,立人之道;利者,生人之用”魏哲闻言也不奇怪,当即不慌不忙的缓缓道:“离义则利失其正,离利则义无所托。天下事并非义利而已,然义利常相伴随。” 简单来说,就是义利需要辩证统一。 魏哲要问的问题,也就在这里。 什么是义? 什么是利? 到底又是谁在与民争利! 卢植是当世顶尖的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魏哲的意思。 一旁的郑玄闻言也不由一阵恍惚,忍不住喃喃道: “义者立人之道;利者生人之用……那到底何为义?” 蔡邕……好吧,蔡邕没有两人这么执拗。 与其说他是纯儒,倒不如说他是史家。 实际上在卢植刚对魏哲发问的时候,这个小老头便在一旁记录了。 一时间,此间藏书室内仿佛上古一般。 圣贤与人主论道,史官在侧秉笔直书。 此情此景看在周瑜眼中顿觉心潮澎湃,只觉得仿若身处春秋古史之中。 与此同时,在听到郑玄的话后魏哲却是毫不犹豫道: “天下之事败坏至此,关键便在此处。” “数百年来士人只知义利之辩,却从未明晰何为义利!” “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如何能正天下人心,教化百姓向善?” 见魏哲这么一说,郑玄虽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但却一丝不苟的朝他行礼请教道:“还请将军指点!” 说起来魏哲也算是郑玄半个弟子,但这老头却丝毫没有觉得羞耻。 恰恰相反,此刻郑玄脸上只有对知识的渴望。 魏哲见状亦没有避让,端端正正的受其一礼后方掷地有声道: “天下义利混沌,黑白不分,如今自当要厘清义利。” 郑玄又问:“如何辨析?” 魏哲果断道:“自然是以公利定公义,以私利定私义!” 一旁的周瑜闻言顿时连连点头。 确实,正是因为公私混淆,才会让宋忠之辈以私利而乱公义。 若是魏哲关于“义利”的看法横行天下,那么唯利是图、与民争利的不义之人应该是宋忠、陈纪等人才对。 想到这里,周瑜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魏公不愿意放过陈纪的缘故。 他这是哪是惩罚陈纪,明明是要重定是非,收服人心! 周瑜能想明白的,郑玄自然也能想清楚。 这老头咂摸几下之后,忍不住击掌赞道: “彩!千古以来的义利之争,而今可以休矣!” 角落处记录的蔡邕此刻也激动的不行,一手毛笔在绢帛上写的都快飞起来了。 本就擅长飞白书的他只觉得今日之书法乃平身之最。 甚至他觉得过了今日,他的飞白书说不定能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与两人相比,卢植的反应就要沉闷多了。 虽然他同样对魏哲的见解感到佩服,但……心中的郁结却并未解开。 魏哲也明白这点,于是转头看向卢植道: “卢公问我欲要何为,今日我便告诉足下。” 只见魏哲豁然起身指着外间的朗朗晴空,毅然道: “吾既居此位,便要为这天下人夺一份公义,为这亿万黎民挣一份生机!” 魏哲固然喜欢荣华富贵,但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初心。 屯田是为此,度田是为此。 建立书院、广开教化亦是为此。 此刻他看着卢植那双如鹰隼一般犀利的双眼,问心无愧! 而卢植闻言却瞳孔微张,不知该如何言语。 魏哲却没有放过他,反而近前一步铿锵有力道: “假使国家无我,卢公觉得何人能担此任?” “天子可乎?” “刘表可乎?” “足下可乎?” 此刻魏哲从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 毕竟历史早已证明,如果没有他,曹操也无能为力。 然后就是士族门阀化,百姓猪狗化, 当此之时别说卢植了,就连郑玄都忍不住连连摇头。 就这几任大汉天子的情况来看,能安安稳稳当个守成之君就不错了。 至于魏哲所言的这种大事儿,若拿到朝廷上说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 即便有权臣秉政,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用心,这是历代都证明过的。 想到这里,郑玄不由怅然轻叹。 魏哲之策确实可以救天下,甚至可以说是强国之策。 可惜此策唯有他自己可以施行,换任何一个人来了恐怕都没用,天子都不行。 郑玄看了神色失落的卢植一眼,终于代老友问出了那个纠结的问题: “天下公义固然重要,但……君臣纲常难道就不要了吗?” 第36章:道心不稳【4K】 - 汉官 - 江汉 “天下公义固然重要……但君臣纲常难道就不要了吗?” 当郑玄问出这句话时,卢植恍惚的眼神终于定了下来。 是呀,他们信奉了一辈子的三纲五常,总不能就这么毁了吧? 如果可以卢植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看见三纲五常的崩塌,更别说让他亲手去打破了。 对于卢植这种纯儒来说肉体死了也就死了,信仰崩塌那才是真正的毁灭。 因为这代表他存在的意义、他这几十年的坚持,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然而今日的魏哲已经不是昔日刚穿越而来的愣头青了。 他并没有和卢植谈什么现代的人文思想,而是淡淡一笑的反问道: “听闻卢公与郑公乃季长先生亲传弟子,难道当年学的都忘了吗?” 郑玄知道魏哲不是那种随意羞辱尊长的人,当即不由茫然道: “将军何出此言?” 魏哲闻言摇了摇头,失望道: “季长先生毕生成果无非【三纲五常】四字,没想到尔等连这都没学明白。” 见魏哲这么一说,郑玄这才恍然,忍不住微微颔首。 毕竟魏哲说的还真没毛病,他们的先师马融著述虽多,可核心却是“三纲五常”四个字,甚至这四个字就是他最得意的成果。 很多人或许以为“三纲五常”早在春秋之时就被孔子提出了,是儒家奠基物。 亦或者是董仲舒怂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便提出了这个纲领。 如此,汉武帝方才会被董仲舒打动,让儒家一家独大。 然而实际上「三纲」一词,最初始见于西汉中期董仲舒《春秋繁露》基义篇。 —— 天为君而覆露之……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 —— 并且董仲舒只是用天地、阴阳、春夏来代指君臣、夫妇、父子,并未精炼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些后世熟知的儒家精义。 至于「五常」的仁义礼智信,其概念来自《孟子》的四端。 《孟子》公孙丑篇曰: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 但是孟子此处只是说到了仁义礼智,未言及「信」。 把「信」纳入五常,亦始见于董仲舒。 直到前汉灭亡,光武帝立国,又百多年后马融才首次提出「三纲五常」一语。 —— 《论语·为政篇》曰: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 马融对此句的注释则是: 所因,谓三纲五常也;所损益,谓文质三统也。 意思就是:夏、殷、周三朝所继承、因袭的就是「三纲五常」;而所损益、变化的是「文质三统」。 自此淹没在历代千万儒家注解文字中的“三纲五常”被马融提炼出来,并且给予了极高的重视,以此为内核,首次系统重建儒家《五经》。 很多后世看似理所当然的观点,其实都是经过数百年的累积方才出现。 马融也正是因为这个成就方才被尊为海内儒宗,受天下士人敬仰。 后来马融效仿曾子著《孝经》,也写了一本《忠经》。 他在其中提出了实现忠道思想的三个阶段: 忠于身、忠于家、忠于国。 最关键的是他在《圣君章》中明言: 从下至上,各有尊也。故王者,上事于天,下事于地,中事于宗庙。 简单来说,就是马融认为天子也有所忠,应该忠于天地、先祖。 故此从“三纲五常”诞生之初,汉儒强调的就是双方的约束。 甚至尤其强调上位者需要以身作则,垂范天下,教化愚氓。 君子德风,小人德草;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民间的百姓就像野草,上面的风气往哪吹他们就往哪倒。 社会的风气不好,那必然是上方吹来的风向不对! 从春秋战国到秦汉三国,儒家其实都一直信奉这个观点。 甚至就算是隋唐、两宋的大儒,基本上也秉承着这个观点。 包拯若是像影视剧中那样开口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便是像朱熹那样的古板老头也会对其鄙夷之。 实际上直到神州陆沉,依附元朝的犬儒吴澄才开始偏离儒家古训。 他在其著作《吴文正公集》中对三纲的解释已经单纯的将君父夫视为天,而臣子妇则要对天保持绝对的、单方面的服从。 晚清重臣曾国藩也延续了这种思想,他在《曾文正公家训》中写道: 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 所以元儒、清儒的“三纲无常”早就偏离了汉唐儒家的本意。 他们已经不再要求君仁、父慈、夫贤了,而是开始提倡“愚忠”,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套。 换句话来说,在卢植、郑玄这种汉儒看来,后世儒家那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观点,才是真正的腐朽陈旧。 呵呵~两千年的后人比汉朝的老祖宗还古板。 不得不说,这个笑话实在太冷了! 幸好卢植现在还没那么迂腐,当魏哲提起《忠经》时顿时默然。 然而魏哲却没有放过他。 今日在这藏经室内他不再是什么魏公、骠骑将军,而是一个儒者。 今日之谈也不是什么辩经,而是儒者论道! 午后的阳光下,只见魏哲在回廊上负手踱步,理直气壮地侃侃而谈道: “君为臣纲,君正则臣亦正矣;父为子纲,父正则子亦正矣;夫为妻纲,夫正则妻亦正矣。” “是故,国家天下必君父夫先正,而后臣子妇随之而正也。” “以家国天下之责而言,则君正而后臣正,父正而后子正,夫正而后妇正。” “自古及今,盖无不然。” 说到这里,魏哲转头看向一旁卢植道: “吾此言,卢公以为然否?” 卢植闻言顿时默然,但随即还是眼神坚定的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不错,此乃天理也!” 即便他知道魏哲所言一定是在为自己辩护,但这些道理卢植还是毅然承认,因为这些儒家理论同样是圣贤教诲,同样是他的信仰。 十年前国渊在乐浪与邴原辩经时曾言: “世间之事,是便是,非便非,通天通地,贯古贯今,决不可易也。若使孔子之言有不是之处,亦是不是,如何能硬穿凿说!” 国渊能有这样的操守,郑玄、卢植这些师长自然也有这样的觉悟。 然而魏哲等的就是卢植这句话。 他当即缓步来了卢植面前,沉声道: “令师于《忠经》中曾言:从下至上,各有尊也。故王者,上事于天,下事于地,中事于宗庙。” “若依此理,天子亦当忠于天地,为天下表率,方能教化万民。” “吾此言,卢公以为然否?” 卢植闻言不由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眼角缓缓流出两滴浊泪。 言及此处,他甚至能猜到魏哲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刹那间,藏书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了一般。 静谧的房间之中,只听得卢植那痛苦的喘息声。 然而在沉默片刻之后卢植终究还是睁开双眼凝视魏哲,声音苍老而沙哑道: “不错,此亦天理也!” 说来也幸亏卢植不是今文经学一派的大儒,不玩谶纬神学那一套。 否则今日若是换一位今文大儒在此,恐怕就算是撞死当场也不会承认。 此刻魏哲对卢植也不由心生敬佩,于是终于刺出了最后一刀: “当今天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高官显贵骋欲宣淫,贪残牧民。下吏走卒残虐敛财,恶过猛虎。故此百姓倒伏沟壑,乃有百万黄巾,八州共起!” “恶果反噬,于是天下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此不亦天理乎?” “这朝堂里里外外,其身不正,如何正人?” “君父既不忠于天地,又如何为天下表率,教化万民?” “卢公若是忠于中夏、忠于圣贤之道,该当顺天应民才是,如何责我!” 当魏哲把话说到这里,卢植是彻底的无言以对了。 因为这回魏哲一点没用法家、道家之言,而是完全用他自己的道理来击败他。 于是此刻卢植再如何痛苦,再怎么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眼下确实到了鼎革之时了,这也是天理! 毕竟魏哲说的确实没有问题,当曾经的朝堂不再能为天下表率,又如何能要求他们继续教化万民?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教化万民呢? 如此一来,曾经的正统自然也就不是正统了! 然而就在卢植一脸颓败的坐在榻上为汉室而伤心时,沉默许久的郑玄却忽然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所以……将军已经准备好夺位了吗?” 此言一出,饶是一直置身事外旁观的蔡邕、周瑜都不由心中一紧。 甚至连悲伤到不能自已的卢植都忍不住打起精神,看向魏哲。 魏哲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郑玄问出这句诛心之言。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回答了郑玄的问题。 只见魏哲看着窗外的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松,轻轻一笑道: “天命轮转,自有定理。” “若吾有德,舜、禹之事自会重现。” “若吾无德,自有王莽的下场等着,夫复何言!” 闻听此言,卢植默然,郑玄轻叹,蔡邕摇头,都不再言语。 至少理论上,魏哲所言确实合乎圣贤之道。 否则周代商、商代夏,就都成谋逆了。 三代之治也就不再是圣贤之世,而是尔虞我诈了。 反而过来说,如果魏哲德被苍生,功盖天下,那么天命也理当归他! 纯儒就是这点好,固执却不陈腐,甚至有点认理不认人! 当然,这就是魏哲的道统立场和卢植、郑玄等人类似。 如果他也像光武帝一样继续玩谶纬经学那套,今日卢植等人就没那么好说服了。 不过饶是如此,方才的这番论道对卢植等人也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看着郑玄、卢植两人一脸颓废的模样,魏哲也没有再选择继续逼他们,当即便就要离开,准备过段时间再和几人谈谈三公的问题。 话说魏国的三公之位看似只是虚位荣衔,随便找谁当都行,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简单。 魏哲之所以亲自来劝卢植三人接受魏国的三公之位,甚至不惜与卢植论道,其目的并不在于找人当三公,而是想要这三位支持他的政治立场。 毕竟这是魏国的官职,若三老接受了那就相当于在替魏哲站台了。 就如商山四皓于刘盈一般,这是拿他们在士林的毕生声望在替魏哲背书。 而这对魏哲争夺舆论阵地有很大帮助。 即便日后这三老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里当个泥塑菩萨,他们出任魏官的意义就已经完成了。 这说来也怪魏哲自己。 要不是他太过贪心,既想占帝统又想夺道统,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别的不说,若他愿意效仿光武帝也散播一些谶纬民谣来为自己背书,恐怕这夺取天下的困难都要小上几分。 至少掌握谶纬经学“释经权”的那些世家以及依附在这条利益链条下的大大小小士族,恐怕会十分欢迎魏哲的统治。 只是刚走到藏书室门口,魏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蔡邕,指着他案几上的绢帛笑着道: “今日之言,还请蔡公秉笔直书,不改一字。” 蔡邕闻言当即傲然道:“这是自然!” 史家录事,本就是不增一字,不减一字,秉笔直书。 至于孔子所著之《春秋》,严格来说算不上史书,只能算是研究《鲁史》而衍生的学术著作罢了。 故此孔子是儒家,而非史家! 说实在的,单凭魏哲这句话,蔡邕对魏哲的印象就又好了几分。 然而魏哲终究没有走成。 他这边刚离开藏书室,便被知行书院的两位经师郗虑、孙炎给堵住了…… 第37章:“福报”满满【4K】 - 汉官 - 江汉 藏书室外,只见峨冠广袖的郗虑、孙炎两人当道而立。 可就是这两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儒挡住了魏哲的去路,做到了无数沙场悍将都没有做成的事情。 不仅如此,这两位竟然当着魏哲的面抱怨道: “魏公何故厚此薄彼耶?” 闻听此言魏哲先是一愣,随即才意识到两人说的是什么。 于是刚刚还在藏书室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魏哲顿时有些尴尬。 别看知行书院一直由郑玄、卢植、蔡邕三老坐镇,但这三位基本上不参与书院的俗事,只是偶尔为学子们讲学罢了。 知行书院理论上的祭酒,其实是魏哲。 当然,魏哲肯定也是没时间来管理书院的日常事务的。 所以知行书院的日常管理,基本上都由郗虑、孙炎这两位大儒打理。 为此魏哲还特地征辟两人为文学从事兼书院司业,令其主管书院日常。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郗虑、孙炎既然受命管理书院,那自然对书院中的经师有一定的管辖权。 于是这两位就发现了书院之中有一个人经常旷课出缺,令学子抱怨连连。 准确来说,是修文堂的学子。 没错,那个经常缺勤的人又是魏哲! 毕竟他除了是知行书院的祭酒之外,名义上也是书院的经师。 这些年的讲武堂冬训他是一届不落,年年谆谆教诲,亲授兵法。 也正因为此,今日郗虑、孙炎两人方才会出现在这里。 只见须发已经花白的孙炎苦口婆心的劝道: “同为门下弟子,魏公何故重武轻文?” 郗虑亦是面色肃然的郑重道: “文武之道本为一体,皆君子之学。如今魏公厚此薄彼,恐误导后人也!” 反正今天甭管魏哲怎么推脱,这两位大儒都是铁了心要讨个说法。 就算魏哲只会讲兵法,今日也只能在修文堂里授课。 幸而魏哲手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当即无奈一笑道: “也罢,那今日且与诸生聊聊,两位别怪我误人子弟就行。” 见魏哲这么一说,郗虑、孙炎两人这才面露笑容,唯恐魏哲敷衍他们,当即就簇拥着他向修文堂行去。 不多时,魏哲便来到一间别院之中。 由于知行书院的求学士子越来越多,故自辽东开始修文堂便开始分堂授课了。 根据学子的学业进度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入诚心、正义、治事三处学舍。 其中诚心舍的人数最多,正义舍次之,治事舍人数最少,地方也最小。 因此之故,魏哲此时所处的乃是诚心学舍。 当魏哲在厅堂上首坐下时,室内早就挤满了学子,不仅如此,连外间的回廊与院中都是满满当当。 魏哲见状当即微微侧身吩咐了几句,于是片刻之后讲经堂所有的窗户与门板都被拆走,留下一个四面透光的厅室。 待诸事皆备,别说学子们了,就连书院的经师大儒都闻讯而来。 甚至先前还被魏哲打击的快要道心崩溃的卢植、郑玄、蔡邕三人都来了。 准确来说,是蔡邕、郑玄两人硬拉着卢植来了,免得他想不开。 与此同时,一直在魏哲身旁侍立的步骘、周瑜两人不由暗自得意。 毕竟这些人求魏公指点而不可得,但他们却能时时刻刻跟在魏公左右学习。 与此同时,只见孙炎上前恭问道: “不知魏公准备释讲何经?” “今日就说说《礼经》吧!”魏哲摆了摆手。 闻听此言,旁听的一众大儒倒不算太惊讶。 毕竟他们这些人大都听说过,魏哲专治《礼经》,尤其喜爱《三礼注》。 正因为这点一旁的郑玄忍不住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欣慰。 虽然魏哲博采众家之长,但此刻选择释讲《礼经》显然还是更认同他的。 然而当魏哲开口之后,郑玄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眼中满是错愕。 …… “礼者,三代之法也!” “大学者,三代之道也!” 高堂之上,只见魏哲面色肃穆的如此道。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须知自古以来,《大学》篇都被视为微末小道。 若非前汉末年古文经学兴起,将《周官礼》《礼记》与《仪礼》并称三礼,合为《礼经》,《大学》这篇先秦散文都不算是《礼经》内容。 如今魏哲竟将《大学》挑出来凌驾于《礼经》之上,众人一时自然难以接受。 只不过如今的魏哲已经可以让别人好好听他说话了。 故此即便四下学子、经师都满心不解,但还是耐心的听着他给出解释。 于是只听得魏哲在上首坐榻上不紧不慢的缓缓道: “《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 “盖自天降生民,则既莫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矣。然其气质之禀或不能齐,是以不能皆以圣人之中而全其性之德也。” 话说《大学》一篇的作者虽然是曾子,亦或曾氏儒一派,但他们对于人性的认知,还是赞同孟子的看法,认为人性本善。 因此之故《大学》通篇便是以“人性本善”为基础展开。 说实在的,对于人的本性是善是恶,魏哲其实并不在意。 孟子的性善论也好,荀子的性恶论也罢,魏哲认为都没有什么意义。 相比于人性本就善良这种观点,魏哲觉得人性“应该”善良! 因为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性善论更利于社会发展。 当百姓接受“人性本善”这种理念后,便会潜移默化的受此影响。 同样的道理,如果“性恶论”大行其道,人也会潜移默化的忍不住作恶。 关于这两种架构,其实从后世欧美与华夏的文明特性上就可以看出来。 毕竟前者的社会人人都是“罪人”,后者则是从小读着《三字经》长大的。 于是一个以当强盗为荣,一个则习惯自力更生,走到哪里都喜欢种地。 一个民族的塑造就是这样,往往隐藏在习以为常的文明基因之中。 不过这些道理魏哲不能如此直观的告诉众人,只能用儒家的理论进行注解: “择其善者以为教之法,垂世立教,莫此为大。” “人之有学也,犹木之有枝叶也。木有枝叶,犹未足以为美,况于人乎?” “故必至于尽精微、穷广大之中至,而后可以言学。” “此《大学》之道所以为孔氏之遗书也!” “三代之道,圣贤之法,尽在其中!” 在提纲挈领的说完总述之后,魏哲便开始释读《大学》的具体内容。 关于上课这种事情,其实古今都一样,都是老师先读一遍课文。 只不过后世小学课堂这么做是担心学生不认识生僻字。 但换做是两千年前,这种事情的意义就远没有那么简单了。 因为这意味着分章、划句,代表着讲解者对文章典籍的阐述基础。 于是魏哲这边在上方默诵着,下面便有机灵的学子已经快速摊开典籍记录起来,魏哲的每一处停顿,停顿了多久,他们都详细记录着。 待魏哲将通篇语义释读之后,或许今日学子的记录便可名为《大学章句》了。就如《论语》一般,孔子不作而弟子记之。 日后儒生若研究魏哲所传的《大学章句》造诣不浅,那便又是一个经学家族。 说不定眼下堂中这些学子之中,就会出现这样的人物。 不过如今儒家尚未有人做《大学章句》,魏哲也算开天下之先例了。 相比于学子,前排的经师大儒的神色就要复杂多了。 因为魏哲这番见解和《三礼注》相差颇大,让他们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只是此刻郑玄反倒是平静下来,反而颇为好奇的听着魏哲后续的讲解。 至于刚刚还神情颓败的卢植,此刻也忍不住凝神倾听起来。 然而越听他心中的惊讶越重,甚至觉得方才的藏经室论道都不算什么了。 毕竟在藏经室中魏哲谈论的不过帝位之事尔,而眼下他说的却是成圣之道! 和圣人相比,皇帝这种司空见惯的东西自然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良久之后,魏哲终于说完了最后对《大学》最后一句的解读。 《大学》全篇文字不多,仅有1753个字。 但此时距离魏哲开讲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只是周围的儒生士子却恍若不觉。 先前对魏哲之言还有些质疑的经师大儒们,此刻也忍不住愁眉深思。 即便是郑玄、卢植、蔡邕三人都若有所思,颇有所得。 虽然见解不同,但三人也不得不承认魏哲在《大学》一篇上确实造诣精深。 说句不夸张的话,若在太平时节仅凭这一点他都能称大儒了。 想到这里,卢植心里那叫一个感慨。 毕竟魏哲越是优秀,卢植就越是忍不住觉得他真有天命。 而当这些大儒们暗自考量之际,下方士子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以他们的水平自然没办法判断魏哲水平的高低,甚至由于时间太短,他们甚至对于魏哲所说的某些解读还没有理解清楚。 而当魏哲示意众人自由提问时,前排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当即便站起身来。 只见此人彬彬有礼的朝魏哲稽首道: “弟子河内司马懿,拜见先生!” 闻听此言,魏哲整个人都不由精神了几分。 在仔细打量了面前这个少年之后,发现他不过就是一个相貌英俊的美少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鹰视狼顾”之相。 于是魏哲当即饶有兴致的朝其颔首道:“尔有何疑?” 司马懿闻言当即恭谨请教道: “弟子愚钝,不知【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何解?” 司马懿所问的其实正是《大学》中“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的观点。 这句话说的直白一点,其实就是君子不出家门就能把教化推行到国家。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古文中的“君子”与大汉朝语境中的“君子”不同,与后世所言的君子更不同。 先秦散文之中的“君子”,那是真正的统治阶级。 君子在先秦散文中,既可表示国君的儿子,又可代指当权者。 比如春申君、孟尝君等等,都是可以影响一国政治的当权者。 故此面对司马懿的提问,魏哲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以“训诂”之法推导出此句中“君子”之意。 “此言之中,君子意为治人者也。” 说到这里魏哲端起耳杯抿了一口蜜水,而后接着道: “是故,若为政者常怀仁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见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获矣。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则上下四旁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 简而言之,曾子之意就是把家当做一个小国,把国当做一个大家。 如此一来,只需将家庭和睦的道理放在治国上,必然可教化一国。 君子即便足不出户,也能从治理家族中明白治国的道理。 不得不说,曾子的想法在那个年代还是相当先进的。 当权者以身作则,则天下治;这句话便是放在后世都依旧有用。 越读《大学》,魏哲便发现这是一门向上约束的学问。 通篇之中曾子并没有要求百姓怎么样,而是教当权者如何当一个好的统治者。 统治一个国家也好,统治一个家庭也罢,约束的都是各自生态位中的上位者。 所以这篇《大学》不是给黔首读的,而是给想要当人上人的士子读的。 做一个不太恰当的类比,这其实就好比“儒家政党”的入党誓词。 里面不仅包括了儒家的方法论,还明确的提出了“三纲八目”这种阶段目标,告诉所有儒生该如何一步一步的去实现。 说实在的,魏哲一开始学经的用心其实并不纯粹。 但是这些年随着他了解渐深,却慢慢有了别样的感悟。 抛开后世给儒家套的层层枷锁,这门哲学其实很实用。 有些学问,其实是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过时的! 第38章:魏门四贤【5K】 - 汉官 - 江汉 关于司马懿的问题,其实此前儒家各派早有解读。 像魏哲这样先训诂而后释经的做法,在大汉朝也不是先例。 但是他对于《大学》之篇的见解,在大汉朝却算是独一份。 于是魏哲话音未落,下方便有士子笔走龙蛇的将这段问答记录下来。 而司马懿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种场合一点也马虎不得。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要在后世经传注解中一遍遍的丢人。 故此甭管是不是真听懂了,此刻他都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之状,郑重拜谢。 没办法,文人相轻。 多问一句,说不定日后就有人在笔记中暗戳戳的讽刺他愚钝了。 就在司马懿坐下不久,与他在同一个学舍中的诸葛亮随即起身请教。 说起来这两位的年纪也相差不大。 司马懿十六岁,诸葛亮十四岁,都是弱冠少年。 或许是因为这点,诸葛亮平日里不怎么和兄长诸葛瑾在一起,反而常常与司马懿在一起探讨学问,相互辩经,堪称是书院中的风云人物。 由于司马懿娴静寡言,诸葛亮开朗阳光,书院中的好事者便以司马懿为凤,诸葛亮为龙,为两人取了个“卧龙”“凤雏”的名号。 师长们听说之后亦是忍不住颔首,即便是偶尔来讲学的管宁都颇为赞同。 毕竟一个人的天赋是看得见的,尤其是像诸葛亮这种社稷之才。 即便他此刻还没有后世的风采,但依旧是同龄人中最耀眼的那个! 卢植、郑玄、蔡邕三人便常常联手教导诸葛亮,恨不能有此亲子! 此刻诸葛亮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辜负三老的栽培。 在恭敬见礼之后,只见他毫不胆怯的望着魏哲请教道: “先生言《大学》乃圣人之道,但我等凡物……真的能成圣吗?” 不得不说,诸葛亮确实不负众人的期许。 他的问题直至核心,一针见血,比司马懿更是多了几分胆气! 实际上此刻不止是他,一旁的诸多士子、大儒也都在好奇这个问题。 他们能理解魏哲对《大学》的看重,毕竟各有所好,可以理解。 但是将《大学》直接定义为成圣之道,是不是说的太满了? 一时间,众多疑惑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魏哲。 然而身处诸多视线焦点的魏哲却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环视了一圈。 当看见卢植三人亦是颇为关心这个问题时,还笑着颔首致意。 随后他方在诸葛亮迷茫的眼神之中缓缓开口。 不过魏哲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若有一人,其心藏圣人之德;身有圣人之能;亲施圣人之行……如此,可称圣人否?” 此言一出诸葛亮与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禁凝神思索起来。 往日众人总是口称圣贤之道,还真的很少具体定义什么是圣贤。 须臾,只见诸葛亮眼神坚定的点头道: “若有这般人物,当为圣人!” 对此魏哲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人民朴素的价值观就是这样。 如果有一样东西,具有和杯子一样的质感与物理特性,外表和杯子一模一样,并且和杯子具有一样的功能,那么它就是杯子。 而魏哲闻言这才正面回答道: “圣凡皆同,不假外求。” “汝等当知,孔子乃是先师,非素王也。” “圣人当年亦是凡体,唯苦修学习方致成圣!” “如此,若我等行圣人之道,自然亦有机会成圣!” 这其实也就是今文经和古文经没办法调和的地方。 今文经总想把孔子神化,让他彻底成为一个“非人存在”,以此顶礼膜拜。 毕竟只有这样,他们那套谶纬经学才能自圆其说。 然而今文经的根基在魏哲看来,就是这门学问最大糟粕,也没办法兼容。 孔子若“是神非人”,那么儒家学问的上限也就定死了,再也没办法不断进化,毕竟神谕不是知识,是没办法超越的。 但如果孔子乃是“先师”,那么后世的儒家弟子都只是学生而已。 如此一来,学生努力学子师长传授的知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纯属正常。 从这个角度来说,魏哲治学的态度其实比郑玄还要激进。 因为他压根就不觉得有“古今融合”必要,甚至觉得此事不容妥协。 谶纬经学,流毒无穷,非斩草除根不可,容不得和稀泥。 古文经的诞生本就是一种难得进步,必须将腐朽的谶纬经学彻底埋葬。 不如此,后世的儒家学问将再也没办法自我革新,自我进化。 当儒家无法自我进化之后,其占据主导地位的华夏文明自然也就受其拖累了。 而当魏哲斩钉截铁的表示这个态度时,旁听的郑玄忍不住轻叹一声。 倒是身侧的卢植忍不住连连点头,只觉得魏哲的观点太合他胃口了。 以往卢植觉得魏哲受郑玄影响太重,但现在看来魏哲该是他的弟子才是。 要知道卢植的治学态度一直都是主张以古文经学替代谶纬经学,而不是融合。 那什么,其实也没办法融合。 毕竟谶纬经学根基就是“孔子为素王”,古文经学若是接受那根本也就变了。 只不过场中像卢植这样眼界和水平的人没几个,还看不到如此深度。 大部分儒生还是在好奇于他们普通人到底该如何成圣,比如诸葛亮便是如此。 魏哲闻言则耐心的将《大学》提纲挈领的分为“三纲八目”。 所谓三纲,即: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 这三个纲领其实很好理解,直白点翻译就是: 弘扬高尚的品德、让民众不断进步、让社会保持和善的秩序。 但这三点无论哪一条都不是容易做到的。 故此在确定“三纲”目标之后,便要以“八目”一步步践行之。 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此便可以由“凡”至“圣”,形成一条严密的进阶路径。 然而诸葛亮不愧是诸葛亮,只是心念一转便意识到关键所在。 “不知先生所言“格物致知”何解?” 毕竟按照魏哲的解读,“三纲八目”乃是成圣之道,而“格物致知”又是“三纲八目”的开始,那么“格物致知”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后世“心学”与“理学”才会围绕这个吵得不可开交。 甚至朱熹在注解《大学》时,还直接改动原文,补了一段“格物致知章”。 —— 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 —— 朱熹倒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但是王阳明却不接受,觉得是篡改本意。 毕竟曾子的原本中对格物致知就已经有过解释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朱熹还是王阳明都认为“格物致知”乃成圣之始。 诸葛亮的疑问,其实也正是两人学说的分歧所在。 即便是魏哲也是沉吟片刻后,方才一字一句道: “格物是为求知,然致知必需格物,此乃知行合一。” “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诸葛亮:“……” 有那么一瞬间,诸葛亮甚至有些怀疑自家是不是真像众人夸的那么聪明。 毕竟他如果真的那么聪明,为什么只听懂三四分呢? 只是他确实不知,他能在这片刻之间就有所领悟已经很了不起了。 其他士子,乃至一旁的大儒都是若有所思,但却找不到头绪。 幸而诸葛亮没有司马懿那么重的偶像包袱,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再次躬身一礼,颇为惭愧道: “弟子愚鲁,还请先生开释!” 魏哲想了想当即换一个角度解释道: “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这句话其实很好理解:知道了却做不到,那只能证明你知道的不够多。 知道的不够多,其实也就是不知道。 正如我们听过很多人生哲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以诸葛亮的智慧也不难理解这句话,略作沉吟便轻轻点了点头。 魏哲见状方才继续耐心道: “老农凭先人口口相传,天长日久而懂稼穑。” “因其知稼穑,故必然能春耕秋收,此乃天理也。” “若有一人学富五车,自言精通稼穑,然所植田亩颗粒无收,此不能为知。” “老农纵然不识一字,然于稼穑之道亦是【已知】也。” “正如你已经听了圣人之道,却没法立刻践行圣人之道,这便是【未知】。” 说到这里,魏哲总结道: “未有先知而后行,亦未有先行而后知。” “知行一体,不可分离。” 见魏哲这么一说,诸葛亮终于恍然。 至于其他儒生甭管有没有真的听懂,此刻都似懂非懂的连连颔首。 然而当诸葛亮坐下之后,还不等下一个学子提问,一旁的周瑜忍不住道: “若已格物致知,其后又当如何呢?” 说罢他顿觉失言,当即一脸歉意的请罪道: “卑职一时沉迷,鲁莽失言,还请殿下降罪。” “无妨!”魏哲只是随意一笑。 他既然让周瑜随侍左右,自然也有提拔培养之意。 于是魏哲不但不怪罪,反而回答起周瑜的问题: “既已格物致知,其后自当实事求是,量知为用,各尽其能。” 而周瑜见魏哲没有怪罪,便大着胆子继续提问道: “那我等又该如何实事求是,量知为用呢?” 这回魏哲沉默的时间就比较久了,忍不住皱眉思量起来,但众人却不敢催促。 此时此刻,即便是卢植、郑玄等人都不得不承认魏哲的儒学水平。 或许在广博方面魏哲比不上他们,但在思想深度方面魏哲已经是先行者了。 而魏哲之所以思量了这么长时间倒不是被问住了,而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更好。 他刚才所言虽然借鉴了“心学”的部分理论,可他并不是真要用“心学”。 实际上他这些年并不只是单纯读经,而是在寻找一个适合当下的学说。 幸而十年下来他终于有了些许成果。 那便是——实学! 眼下与其说是他在解读《大学》,不如说是他在用《大学》注解“实学”。 关于“实学”,其实与“理学”一样起源于南宋。 当时以大儒陈亮为首的永康事功学派,批判空谈道德,倡“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因此与朱熹、二程的“理学”水火不容,争论不断。 只可惜最终还是朱熹笑到最后,“永康事功学派”自此没落数百年。 直到明朝中晚期,由于天下日渐衰败,天下有识之士开始寻求救国之道。 其中海南大儒丘濬受永康事功学派启发,方才开创“实学”一脉。 丘濬与陈亮不同,他虽被人称为当代通儒,可同样有大量的政治实践经验。 其人历事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四朝,先后出任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英殿大学士等职。 并且在当了六年大明首辅之后,年迈的丘濬才遗憾的在任上去世。 也正是因为他的特殊经历,导致他的儒家学说格外注重“经世致用之学”。 比如丘濬就曾经在所著的《大学衍义补》的第二十七卷《制国用铜楮之币》中特地写道——世间之物虽生于天地,然而皆必资以人力,而后能成其用。其体有大小精粗,其功力有浅深,是故其价有多少。 无独有偶,两百年后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威廉·配第也提出了“劳动决定商品价值”的相似观点。 并且丘濬尤其注重经济之道,一直尝试建立以白银为基础,银、钱、钞三位本位制货币体制的模式,可惜受当时朝局影响,始终未能实现。 不过自丘濬之后实学对大明朝的精英知识分子的影响渐大。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实学”不如晚出现几十年的“心学”流行,也不如“心学”那么老少皆宜,通俗易懂,能入门且领悟的都是少数人。 丘濬死后明代实学便分裂为两大学派: 即:明体适用派、王霸并用派。 其中明体适用派主张恢复儒学“内圣外王”的精神,强调“学仕合一”,其代表人物有丘濬、吕坤、谢肇淛、陆世仪,顾炎武、李颙等。 而王霸并用派也可称之为“义利双行”派。 这一派主张复兴先秦的诸子学说,对管子、韩子、老子、庄子、墨子等都有所称颂,尤其是吸收了管、商的“功利”学说,不讳言“富强”,以“富国强兵”作为一生追求的终极目标。 其代表人物有张居正、海瑞、焦竑、徐光启。 但无论是哪个派别,明代实学统一都摒弃“八股之习”与“道学之习”,这是明代实学思想家所共同针砭的目标,往往称之为“俗学”,以与自己所提倡的“实学”相别。 他们讲究“实用”,提倡“实学”、“实行”、“实政”,主张“实心”任事。他们抛弃道学家游谈无根的陋习,更多地注意那些有关国计民生的事情,诸如农田、水利、河漕、盐法等等。 只可惜实学的影响力还是太弱,仅靠一两个大臣依旧无法改变局势,没有皇帝的支持与坚定的推动,实学的思想也没办法像朱熹的“理学”一样成为官学普及。 故此当明朝灭亡之后,实学仅仅只剩下顾炎武、朱舜水、黄宗羲、王夫之、颜元等人苟延残喘,并且由于南明内斗不断,彻底回天乏力。 结果历代实学先贤不断探索得来的经验,以及他们从明朝灭亡中得到的惨痛教训,竟然随着朱舜水东渡,在这个岛国传承下来,为日本所吸收。 唉,世事无常,每每思之都让人不由扼腕叹息! 当然,眼下魏哲倒没必要为那不知道还会不会存在明朝感慨。 对于魏哲而言,当下他亟需的是“实学”的精神! 是那种~实用、实学、实行、实政,主张“实心任事”的实事求是之精神! 尤其是以张居正为代表的“义利双行”派,正合魏哲心意。 毕竟如今距离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不到三百年,先秦的诸子学说还不像后世那么式微,在民间尚有许多传承,社会上也没有形成后世那么深刻的儒家烙印,对管子、韩子、老子、庄子、墨子等学还能大致保持一定的客观。 而这种开放的治学态度,正是魏哲所需要。 于是魏哲思量再三之后,当即以王朗与陈纪的辩经为例子,针对荆州宋忠的批判进行剖析,将他方才在藏经室中关于“义利之辨”的论调重复了一遍。从“义利双行”为切入点,告诉周瑜什么叫做“实事求是”,什么叫做“量知为用”。 “若为公义故,君子当不讳言利。” 当魏哲话音落下,周瑜自然不用多说,当场受益匪浅。 但更震惊的还是其他第一次听说这些见解的儒生们。 “以公利定公义,以私利定私义”之言,当场好似黄钟大吕一般,让他们身心舒爽,豁然开朗。 以往觉得疑惑之处,此刻瞬间感觉都有解释了。 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神顿时再度震荡。 因为连“义利之辨”都能解答,这无疑说明魏哲的学说是真的成立的。 如此一来,岂不说明魏哲关于“由凡入圣”的言论真的有机会实现? 一念至此,在场的无论是士子还是大儒看向魏哲的眼神都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第39章:违背祖宗的决定【4K】 - 汉官 - 江汉 当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时,说实话魏哲还是挺欣慰的。 魏哲不怕他们有野心,就怕这些人连追求成圣的动力都没有,那样他就真无计可施了。 其实有点追求是好事儿,否则这些士人到达一定程度后必然会陷入空虚。 如今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反而能让他们的人生变得更加充实。 最关键的是,有成圣这个目标高悬在上,这些人多少能会自我约束。 无需太多,只要他们能提高十分之一二的道德下限,那简直是苍生之幸。 毕竟在当下以及未来两千年时光中,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华夏的统治阶级。 这个群体的道德下限,那是真的能影响天下百姓的命运的。 《荀子·强国》有云: 堵不如疏,堵则溢,疏则顺。 对于这句司空见惯的俗语,魏哲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因为这世上需要疏导的何止是洪水,过多的人力资源又何尝不是一种洪流? 要知道眼下不过才公元二世纪,整个地球最庞大的政治体恐怕就是华夏了。 假如后世历史学家的研究没错的话,眼下印度次大陆总人口也不过才一千万左右,并且在孔雀王朝灭亡之后就四分五裂,分成了一堆小国。 至于古罗马的人口按照专家所言倒是有六千万……当然,如果他们确实有那么多农业耕地、并且有用能够比拟杂交水稻的优质粮种的话! 不过有一点魏哲一直想不通,作为一个与大汉体量差不多的政治体,为什么古罗马的人口数据一直都只是推测,而没有切切实实的史料数据呢? 甚至根据欧美历史学家自己的研究,古罗马竟然很少进行人口统计,能几十年统计一次竟然都值得大书特书。 这点就很奇怪了,难道古罗马不需要收税么? 要知道华夏之地自从始皇帝平定六国开始,便将各地户籍都纳入掌控之中。 当年刘邦攻入长安,在所有人都争抢财货美人之际,唯独萧何抢先将秦朝统计的天下户籍、舆图搬到汉军大营,这才让刘邦在后来的征战中可以有的放矢。 也幸亏当年萧何将这些数据抢救下来,否则最后恐怕免不了被项羽付之一炬。 如此,魏哲也就没办法在洛阳藏书之中看见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人口数据了。 即便始皇帝在位三十七年的漫长岁月中,只有那一年的户籍资料保存下来。 说实在的,当他在藏书阁翻到那些数字时,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都麻了。 那是一种跨越岁月,见证历史的震撼与惊叹! 或许是始皇帝开得好头,无论是前汉还是本朝都继承了人口统计这个习惯。 并且还是一年一计,甚至是天下各郡每年上计数据的核心部分。 不得不说,和古罗马的统治艺术相比,两汉的统治水平都有些过于先进了。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眼下华夏的版本有点太超前了。 大量的人力必然导致大量的智力出现,如果这个也可以被计量的话。 反正自文景之治后,这天下间的聪明人确实越来越多。 没办法当官,这些人便绞尽脑汁寻找出路。 或是钻研鬼神之事,或是沉迷长生,亦或者……研究如何造反! 不夸张的说,正是有了这些智者的加入,汉人的造反才开始成为一门艺术。 从口号到政治纲领,乃至于如何发展壮大都有了理论支持了。 其中集大成者,必然要属太平道无疑了! 一部《太平经》,半卷《屠龙术》。 啧啧,这些道人若是放在印度或埃及,恐怕怎么说能也弄个国王、法老当当。 只能说“原始道教”还是太过激进了,动辄就是造反,实在有点吓人。 不过话又说来,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还是那句话“堵不如疏”! 与其当这些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儿干,不如引导他们做点实事。 创造力也是力,虽然极难引导,但终究存在这种可能。 一个聪明人没办法改变社会,那一千人、一万个、十万个呢? 当数以百万个聪明的大脑都开动自己的智力,那将比单纯的武力还要恐怖! 说不定等魏哲开创的大魏帝国灭亡了,下一个朝代便完全是另一个模样了。 所以约束重要,引导也重要,后者尤其重要! 正当魏哲想着该如何把话题引到这上面去时,却见一个青年士子大胆出列。 “弟子扶风法正,拜见先生!” 说来法正的年龄正好又比司马懿大三岁,今年刚好十九。 其家乃关中大族,本来不至于来知行书院求学的,但谁让法氏倒霉呢。 法正之祖名为法雄,一路从郡吏官至南郡太守。 本朝安帝时青州有海贼张伯路作乱,袭扰沿海数郡,影响甚坏,故此朝堂急召法雄为青州刺史,调集幽、冀两州各郡兵马数万人征剿,最终击败张伯路。 也正是从法雄开始,扶风法氏开始跻身士族之列。 而法雄死后其子法真虽然没有出仕,但反而让扶风法氏更上一层楼,成为关西名门。 原因无他,只因法真在经学上成就甚大,在对于诸子百家经典以及谶纬之学都颇有造诣,以清高而著称,乃是罕见的关西大儒。 要知道在关系这地方族中出过两千石不算什么,但能出一个大儒就难得了。 于是凭借祖、父积累下的底蕴,法真之子法衍年纪轻轻便“举孝廉”,后迁司徒掾、廷尉左监,眼看着就要化家族底蕴为政治资本了。 却没想到扶风法氏在将要腾飞的前夜,法衍病逝在任上。 这让法真这个老头深受打击,最早于中平五年去世,时年八十九岁。 结果法正一个弱冠少年就这样早早的支撑门户。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随后扶风郡屡遭兵灾、战乱。 再加上今年又正逢关中大旱,于是法正心一横,不得不做出一个违反祖宗的决定,举家迁往邺州,拜入知行书院门下。 要知道知行书院可是古文经学的大本营。 法正一个今文经学大儒的嫡系子孙上门求学,无异于叛出家门,认贼做父。 这件事在在年初的时候,曾在邺城中引起过不少热议。 不过法正此举却让书院诸多大儒十分欣慰,对他少不得也多有照顾。 此刻见他站了出来,孙炎便低声对魏哲解释了几句。 魏哲闻言一时也来了兴趣,当即淡笑道: “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不想法正果然不愧“腹有奇谋”之称,开口竟然没有询问成圣之事。 只见他眼神炯炯的沉声道: “若后辈子弟可苦修成圣,那缘何迄今为止仅有孔圣一人尔?” “难道【今不如古】,亦或是【古不如今】?” 此言一出,周遭的儒生顿时不由一愣。 刚刚有些上头的大脑顿时感觉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毕竟法正说的确实没错呀! 如果儒门后辈可以成圣,那么为什么一直无人做到的呢? 甚至自孔子之后,儒家连贤人都很少再出,像孟子、荀子、曾子这样的先贤更是一个都没有。 照这么看,不正是表明“今不如古”么? 正是因为后辈资质比不上古人,这才一代不如一代。 如此一来,“由凡入圣”岂不是一场虚妄? 一时间,几位大儒看向法正的眼神那叫一个满意。 这种胆气,这种资质,几位大儒瞬间都有了收他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与此同时,一旁的大儒们也不禁有些为法正担心。 因为他刚才的这番话无异于质疑魏公的见解,甚至有推翻魏公学说之嫌。 如果一个不小心,这么好的苗子说不定都要夭折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求情,没想到魏哲却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你能想到这点说明确实有点急智。” 魏哲自然不会为法正的质疑而生气。 毕竟这个问题法正现在不问,日后也会有今文经学大儒提出。 眼下法正当众提出来,魏哲反而觉得正合时宜。 于是略作沉吟,他便神色认真的解释道: “古今之世迥异,很多事难以放在一起评判。” “譬如春秋之时天下各城之外遍布野人,生老病死皆与国人不同。” “彼时野人别说是为国君效力,便是接受教化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当今天下,纵然乡野老农之子,亦能有机会读圣贤之书。” “以此来论,今胜于古!” “是故,古不如今也对,今不如古也对。” “吾此言,尔以为然否?” 说罢魏哲便看笑容和煦的看向法正,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法正见状心中也忍不住松了口气,对魏哲的胸怀感到佩服。 其实他刚刚出声质疑也是在赌魏哲的气度,博一个出头的机会。 而让魏哲记住自己的方式,自然没有比质疑更加深刻了。 故此见魏哲这么一说,法正当即恭敬一礼拜谢道: “多谢先生开释,是弟子蠢笨了。” 魏哲见状微微一笑,这才继续解释道: “其实古今之异与我等又有何干系?” “吾辈能否成圣,全在个人造诣而已,与外人无关。” “需知孔圣之道乃是确实无疑的,若儒门后辈无一人成圣才是荒谬!” 见他这么一说,众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心念一转,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确实,后辈儒生能不能成圣好像压根就不是什么【今不如古】和【古不如今】的问题,而是儒家道路是不是正确的问题! 毕竟孔圣之道正确的话,那么后世必然能诞生第二个儒家圣人。 否则,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儒家的道路有问题? 当在场的士人想到这一点时,一个个算是彻底的对成圣之道深信不疑了。 没办法,这都已经不是个人荣辱了,而是关乎信仰存续的问题。 若他们不想信仰崩塌,那就得背负儒家的使命在成圣之道上不断探索。 在这种情况,任何对魏哲理论的质疑都将成为对他们信仰的质疑! 如果说在法正提问之前,魏哲之言还只是假设的话,那么在法正提问之后,魏哲今日的讲经便已然成为了钢铁一般的真理。 这一点也不夸张,至少在场的千余儒生是这么认为的。 可以说魏哲通过今日的讲经,已经将他的学说与儒家的正统性联系在一起了。 今日的言论传出之后,古文经学有一家算一家都得给魏哲磕头。 毕竟按照魏哲的理论,古文经学无疑是拥有“成圣之道”的。 自今之后,天下有追求的士子恐怕都要投向他们古文经学一脉了。 至于今文经学? 没有了上升空间的他们,时日一久,在天下士林将再无竞争力。 除非今文经学能再遇到一个“刘秀”,依靠朝廷的支持继续维持官学地位。 否则今文经学的衰败,已经成为必然的结果。 …… 随着法正坐下之后,一时间堂中陷入难得的安静。 或许是今日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很多学子已经有些神情恍惚。 与此同时,台上的魏哲看向司马懿、诸葛亮、周瑜、法正等人,心中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这四人在,知行书院的未来恐怕用不着他多操心了。 辩经也好,和今文经学打舆论战也罢,以这四个年轻人的本事已经足够了。 甚至这个阵容魏哲都有些太残忍了,毕竟这几乎就是新生代的顶配了。 今文经学的那群老梆子们若是身体不好,恐怕多少得被气死几个。 第40章:蔡邕的神助攻 - 汉官 - 江汉 见众人都在愁眉沉思,魏哲便准备结束这场讲学。 可见他要离开众人却不答应了,一个个恳求连连。 他们有预感,今日这场讲学说不定能载入史册,流芳百世。在这种情况,别说那些普通学子了,便是几位经师都不想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在魏哲无奈留下来之后,经师们也顾不上弟子了,在学子们一脸委屈的眼神之中,几位大儒当仁不让的开始轮番向魏哲提问……不对,应该说是请教。 只见郗虑恭敬的向魏哲郑重一礼,竟然执弟子礼请教道: “先生言三纲八目乃成圣之途,不知可有他法证道成圣?” 闻听此言,魏哲莫名的有些哭笑不得。 恍惚间他差点以为自家是在紫霄宫讲道,传授众仙证道成圣之法呢。 在按下心中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之后,魏哲倒是颇为洒脱道: “自然是有的!” 见他这么一说,一众儒生顿时又来了精神。 却听魏哲神色恬淡的缓缓道: “此法《左传》早有记载,叔孙豹曾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若有人能成此三不朽,不亦圣人乎!” 不过随即魏哲便话音一转,轻叹道: “然此法过于缥缈,先贤或能行之,后辈弟子恐怕入门都难。” “与之相比,不如踏踏实实从《大学》之教,日日践行,或有成功之日。” 见魏哲这么一说,郗虑沉思片刻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确实,三不朽的境界太高了。 所谓“立德”可不是单纯当个道德君子就成的,而是创制垂法、惠及众生。 如此才能在“立德”方面达到“不朽”的境界。 而“立功”则是建立拯厄除难、利国利民的不朽功业。 至于“立言”的标准比较简单,无非是“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不过“立言”的门槛虽低,可想要达到“不朽”的境界却难。 至少遍数当世大儒,绝对没有一个人还自称达到了这个境界。 也就是曾子、荀子、孟子这些上古先贤,才被当世儒家认为在“立言”方面达到了“不朽”的境界。 郗虑虽为关东大儒,但也没有那个信心可以挑战这条道路。 在郗虑之后几位经师又陆陆续续的请教了一些问题,魏哲也一一解答了。 直到落日西垂,天近傍晚,这次的讲学方才彻底结束。 书院一众师生见状也知道不能再强求了,当即齐齐躬身一拜,以谢魏哲今日的传道受业解惑之恩,魏哲含笑受之。 不过在魏哲临走之时,蔡邕心念一动便笑吟吟的开口道: “今日之盛况,日后当为世人所知也。” “当此之时,不知明公对天下士子有何期许?” 其实蔡邕已经说的很直白了,他就是想要让魏哲留下一副大作。 无论是《诗经》中的古诗,还是如汉高一般即兴吟诵《大风歌》都行。 这或许就是史家的一点职业病吧,总想记录一些名场面。 若是没有名场面……那硬造一个也行。 见蔡邕这么一说,魏哲脚步顿时便停住了。 真不是他手痒,实在是难得当回文抄公,现在不装逼实在太可惜了。 更别说他脑海中的这段文字简直完美适配当前这个场景。 天时地利人和全齐活儿,就等着他说台词了。 想到这里,魏哲当即命人取来毛墨,信步走到影壁前笔走龙蛇。 须臾,只见魏哲放下毛笔转身看向后面的一众儒生,由衷道: “此乃吾之志也,愿与诸君共勉!” 说罢魏哲便颇为怅然的离开书院,回到公府处理政事。 只是他到底走的洒脱了,书院中的一干师生却麻了。 因为影壁上赫然写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在看见这四句话的一瞬间就有几个儒生激动的晕过去了。 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都是容易情绪激动的人。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四句话放在哪个朝代都有杀伤力。 甚至朝代越是往前,横渠四句对儒生的杀伤力就越强。 比如此刻,蔡邕看着这四句话时一哆嗦,直接拽下了一小撮胡须。 不过这老头却恍若无觉,依旧激动的不断诵读着这四句话。 它们虽然非诗非歌,但蔡邕肯定这四句话必然比《大风歌》影响深远。 越是诵读,蔡邕就越觉得心情激荡,恨不得提剑惯甲,上阵杀敌。 郑玄则是直接呆愣住了,良久之后他方才抚须开怀大笑起来。 卢植亦是呆滞良久,最终长叹一声,彻底释然了。 此刻卢植甚至都觉得,有魏哲这样的人出世,恐怕刘氏的天命真的转移了。 即便卢植对汉室依旧还有感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纵然汉高、光武与之相比,恐怕也略有不如。 相比之下,书院其他人的想法就要简单多了。 郗虑在心中反复琢磨了这句话数遍后,越想便越觉得震撼。 他当场便忍不住心悦诚服道: “我辈何其有幸,能得见新圣出世!” 是的,郗虑已经笃定魏哲必然能成为圣人了。 因为今日魏哲所言之事,他好像真的能做到,且正在做,这个事实比横渠四句更让郗虑佩服。 要知道当今天下精通《礼经》的大儒虽然不少,但是在《大学》篇上的造诣绝对没有人能比得过魏哲。一旦书院内部整理出的《大学章句》问世,恐怕《礼经》都要被重塑。 等到以《大学章句》为核心的“实学”逐渐完善,那么在“立言”这方面魏哲算是完成了。 “立功”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什么功业能比得上治理乱世,平定天下呢? 至于“立德”这块,则要看魏哲日后的教化成果了。 一旦这方面魏哲都达到了“不朽”的境界,那他不是圣人也是圣人了! 而在听完郗虑的一番盘点之后,周边师生这才惊觉这点。 一时间震惊者有之,高兴者有之,神情恍惚者亦有之。 不过更多的士子还是感到兴奋,为得闻真理而兴奋! 毕竟如果魏哲真的成功了,那就更是证明了他的理论并不是虚妄! 即便他们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到三不朽,但有一个真真切切的希望总是好的。 此刻在场的儒生只感觉找到了人生目标,顿时对未来充满信心…… 第41章:改弦更张 - 汉官 - 江汉 随着天色渐暗,魏公府书房的灯火终于黯淡下来。 在四五个婢女的服侍下沐浴后,躺在床上的魏哲忍不住舒服发出一声呻吟。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酣战通宵的小伙子。 为了不发生什么乐极生悲的戏码,魏哲这两年已经有意识的开始养生了。 政务除非特别重要,他一般都不会处理到太晚,免得折了元气。 毕竟他可是准备要和李隆基比比寿命的男人,怎么能过早的衰老呢。 听着耳边的虫鸣,回想起白日的讲学,魏哲只感觉分外的安逸。 只是男人一舒服,就容易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魏哲,明明说了好好养生,结果手掌不自觉的就在身旁的玉体上游走。 睡的迷迷糊糊的管妍就这样被动的经历了一番惊涛骇浪。 良久之后风停雨骤,娇躯半露、面腮粉红的管妍这才哼哼唧唧轻捶了他一下。 都怪这混蛋,明明她都要睡着了,可被这厮一折腾现在哪里还有睡意! 魏哲笑了笑,半搂着管妍随意的闲聊起来 比如魏博那小兔崽子有没有调皮,父母的身体近来可好之类的。 说来惭愧,这些年他的精力都用在国事上面了,倒是很少关心家事。 幸而管妍贤惠,从未有丝毫怨言,并且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此刻见魏哲问起这些,管妍也不撒娇了,当即温声道: “元华先生每旬都入府替舅姑诊断一次,近年虽有小疾,但幸而调理得当,如今并无大患,郎君放心便是。” “至于蝉儿……” 说起自家这个小混账,饶是管妍是亲娘都有些牙痒痒。 “怎么?”魏哲纳罕:“这小子又闯什么祸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子今年应该才七岁,不至于干出什么坏事吧?毕竟作案工具都还没发育好呢! 然而管妍闻言却气苦道: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有多调皮,气的元华先生都来请辞三回了。” 管妍虽不知道什么叫做家长会,但是老师总是要撂挑子她也很头疼。 要知道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魏博的蒙师都想不着,但华佗却对这份美差事避之不及,可想而知这个小徒弟对他的刺激有多大了! 闻听此言,魏哲倒是来了兴趣,让管妍细细讲来。 管妍闻言顿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堆。 原来魏博自从跟随华佗启蒙之后渐渐也会识文断字了,并且对医家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时常跟在华佗后面追问。 华佗一开始也没有正式教授魏博医术,只是满足他的好奇心随口解读一二。 结果这小子耳濡目染之下竟然也学着华佗给人治病。 身边的婢女、仆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被魏博给诊治过,还开了一堆药方。 但他能知道什么君臣佐使之道,甚至连药材都认不全,不过知道几味药而已。 于是乎别人便秘他开泻药,别人肠胃不适他开泻药,甚至头晕眼花、四肢乏力他也开泻药,主打就是一副泻药治百病。 而且这小子还振振有辞,说什么气不通故有百病,若能一泻千里,自然什么气都通了。 一套歪门邪道的理论气得华佗差点提前去见泰山府君。 用华佗的话来说,那就是再继续教下去他恐怕就要身败名裂了。 “哈哈哈哈~” 良久之后,只听得卧室之中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 说实在的,魏哲还真没想到自家这小子这么能折腾。 管妍见状顿时凤眸圆瞪:“你还笑?” 说罢管妍还气哼哼的在魏哲腰间掐了一把,而后方才无奈道: “仆役们还好,都知道轻重没有当真。可是没想到陶家那小子竟是个憨的,真的一副泻药吃下去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闻听此言,魏哲这才收起玩笑的心思。 要知道魏博的这个伴读陶文可不是一般人,乃是陶谦之孙。 陶谦临死前魏哲曾亲口答应过他,只要陶文不犯大错,必然保他一世富贵。 若是陶文被他家这个小兔崽子给治死了,那岂不是让他失信于天下? 沉吟片刻,魏哲顿时有了主意: “明日我让人送一把戒尺去,许华佗体罚之权。” “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该好好治治了!” 管妍闻言当即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但随即她终究还是压下了心疼,银牙暗咬的点了点头。 大不了……这小兔崽子挨揍的时候她不看就是了。 闲聊了一会家事之后魏哲也终于有了睡意。 只是正当魏哲昏昏欲睡之时,他怀中沉默许久的管妍却忽然闷声道: “夫君,你再纳一房妾侍吧!” 此言一出,魏哲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由好奇的把管妍的小脑袋掰过来。 直到看见管妍那双单纯的大眼睛认真无比,魏哲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在吃醋。 他不由纳罕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 管妍闻言却一本正经道: “你近日不是在头疼该如何征辟蔡公等人为官吗?” “妾虽妇人,但也是读过些许典籍的。” “若夫君纳蔡公之女入府,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着管妍唯恐魏哲不知道蔡琰的好处,连忙补充道: “夫君你是不知道,琰儿可聪明了,她家的藏书那么多,琰儿居然都能背下来。若是你收了她,府中男孩女娃的启蒙交给琰儿就行了。” 只是她越是怂恿,魏哲心中的疑惑就越多。 “你们……很熟?” 管妍闻言当即眼神躲闪道:“也…也不是很熟,就是偶尔说说话而已。” 见此情形魏哲顿时便明白了,看来两人关系确实很好。 至于两人为什么会认识的魏哲倒是不奇怪,邺城就这么大,上层的社交圈就那么点,时间一久自然都认识了。 于是他当即不再追问,而是问起蔡琰的情况。 说来魏哲虽认识蔡邕数年,但还从未见过蔡琰。 毕竟他一个地方诸侯,莫名其妙的要求见别人家的女眷很容易引起误会。 再说了,这些年他忙着南征北战,也确实没有猎艳的心思。 尤其是像蔡邕这种对他意义非凡的老臣,魏哲就更不会为女色而得罪了。 毕竟美女有的是,像蔡邕这样在天下都有极高声望的老臣却没几个。 此刻听管妍一说魏哲这才知道,蔡琰是熹平二年生人(174年),早年虽许给河东卫氏,但15岁守寡了,如今也不过才21岁,堪称风华正茂。 当听到这里,魏哲承认他确实狠狠的心动了。 但魏哲想了想还是摇头道: “此事……蔡公怕是未必会同意吧?” 不想管妍却是信心十足的得意道: “放心,我有办法。” 虽然蔡琰隐藏的挺好的,但管妍却早看出她对某人芳心暗许了。 要不然她这个二十出头的俏寡妇为什么迟迟没有改嫁?还不是心里有人了! 也就是蔡公粗心,蔡琰又什么都不说,这才耽搁至今。 当然,对此管妍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是她自吹自擂,天下间男子能比得上她夫君的本就没几个。 像他夫君这般优秀又这般年轻的,就更是只此一例了。 这些年管妍不知道被多少名门仕女嫉恨,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很。 说来这也怪魏哲,谁让他总是喜欢吃软饭呢。 因此之故,他的几个女人几乎都是出于政治目的方才纳入房中的。 比如他纳甄夫人是为了对付袁绍,纳糜夫人是为了谋取徐州。 即便是家世寒素的甘夫人,当初他也是为了安抚豫州的刘备才收入府中的。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管妍是正妻也不好太过分,否则就容易影响前朝格局。 若不是压力越来越大,要考虑的干系越来越多,管妍也不会想着把小姐妹拉来当帮手。 …… 话分两头,当管妍忙着给自家夫君纳妾的时候,魏哲在知行书院的讲学也终于随着言语、书信渐渐传开,冀州各郡的士族几乎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众人受到的冲击与当日在场的士子一模一样,没有人不震惊的。 邺城劝进的消息他们他听说过,心中大多都已经有过一些猜想。 然而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还是低估了那位魏公! 虽然受限于篇幅,他们并未得到《大学章句》的抄本,但仅凭魏哲对“义利之辨”的见解,就足以让他们对魏哲的治学水平佩服了! 更别说还有“横渠四句”这个王炸! 毫不夸张的说,魏哲治下八州的士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对魏哲心服口服! 一时间,本就受欢迎的知行书院顿时迎来了一波声势浩大的求**。 即便是自有家学传承的颍川士族,这次都低下高傲的头颅来邺城求学了。 没办法,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魏哲如今在学术上已经开宗立派了。 虽然他早年治经受郑玄影响甚大,但如今的很多理论已然超出了郑学。 在这种情况下,《大学章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一门学问那么简单。 需知当初光武帝将谶纬神学与今文经学融合,乃有谶纬经学诞生。 而最先一批研究谶纬经学的儒生,后来基本上都成就了大大小小的士族。 有此前例,这些底蕴深厚的士族哪里不明白魏哲在做什么。 抛开成圣不谈,他明显是在建立一门新的官方学说取代谶纬经学。 从本质上来讲,魏哲与光武帝当年的做法并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观其学说内容,或许要比光武帝那套更开明一点罢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魏军治下本就式微的今文经学一脉算是彻底被抛弃了。 甚至有不少以今文经学为家学的士族都准备改弦更张,投入古文经学门下……不对,准确来说是投入魏哲门下。 昔日他们先祖如何苦心钻研“谶纬经学”,而今他们便准备如何研习魏氏学问。 本来他们准备效仿郑学之例称这门新生的儒家学说为“魏学”,但是念及魏氏已经与魏国一体,于是很快便有好事者以“国学”称之。 这个称呼一经叫出,很快便在天下间传开了。 只是相比于魏国境内一片称颂的景象,天下各地对此事的反应就要激烈多了…… 第42章:有利有弊【4K】 - 汉官 - 江汉 “国学?他也配?” 次日,洛阳金墉城内,只见曹操之侄曹安民一脸鄙夷。 由于失去了河内郡,洛阳汉军几乎是最快得知这个消息的外军,毕竟金墉城距黄河不过五十里,可以说就在魏军的眼皮子底下。 故此别说小道消息了,此时士孙端手中拿的甚至就是《大学章句》的抄本。 看着抄本最后魏哲书于墙上那四句平生之志,士孙瑞忍不住由衷的感慨道: “可惜,此人若是早生一甲子该多好!” 见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曹安民搞不会了,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骂。 不过士孙瑞之子士孙萌就没有那么顾忌了,当即就抱怨道: “父亲,那厮可是刚刚夺走了河内郡,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不想士孙瑞却摇了摇头: “非我涨他人志气,实在是此人确为社稷之才。” “若是他早生一甲子,恐怕大汉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了!” 说罢士孙瑞忍不住长叹一声,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见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司隶校尉府大堂的一干文武忍不住面面相觑。 还是曹昂看不下去,主动出言将士孙瑞手中的抄本借来一看。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他也默然不语,只是将抄本递与身边的满宠、毛玠。 于是不过片刻功夫,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 也就是像吕布、曹彰这样的武将不明所以,见他们这样顿时越发纳闷。 “不过一本闲话而已,有什么好瞧的!” 吕布耐不住性子,当即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曹彰见状索性也跟了出去。 话说曹彰与吕布本来素不相识,但曹昂率领残部与洛阳汉军合二为一之后,倒是让曹彰得以认识吕布,并且很快就被其折服。 毕竟现在吕布先从王允,后从士孙瑞,一直对汉室不离不弃,名声可是要比原历史中好多了,更别说他还是手刃董卓的大汉功臣。 而吕布也对曹彰这个年少虎将颇为欣赏,觉得挺对自己脾气,还不惜将自家打熬力气、锻炼武艺的秘术教给他,一心想要把这厮变成自家女婿。 只可惜洛阳汉军的底蕴太薄,即便有曹军残部的加入也依旧没办法抵抗魏军。 前阵子张辽率万余冀州府兵便势如破竹,直接横扫河内郡,打的洛阳汉军丢盔弃甲。 若不是吕布太过猛鸷,在战场上太过机敏,几次都提前察觉到了孙策伏杀,最后果断率领麾下渡河,撤回洛阳,紧守洛阳八关,估计河内郡的洛阳汉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不过也正是曹彰在此战之中的表现,才入了吕布的眼,准备把女儿嫁给他。 只是武将们可以不关心这次的书院讲学,但文臣们却不能不能管。 在两人离开之后,曹昂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事已至此,我等还是应该想法应对才是!” 士孙萌闻言连连颔首道: “不错,如今我等于魏军是敌非友,还是应该早做准备。” 士孙瑞见状也不再纠结,虚心道:“诸位可有良策?” 枣祗见状忍不住劝谏道: “眼下关中大旱,率乏粮谷。凉州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自年初以来,流亡洛阳的百姓数不胜数,司隶何不用之?” “如何用之?”士孙瑞又道。 枣祗当即慨然道: “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司隶不如募民屯田于河洛平原,例置田官,供给良种、耕具,计牛输谷,如此一年,当得谷百万斛,使我军再无粮尽之危。积谷渐多,自可征伐四方,再兴汉室。” 其实接收关中流民的事情洛阳的司隶校尉府一直在做,但枣祗觉得太过死板。 此刻见士孙瑞问起,他便详细的给出了一套完整的屯田之法。 说来这还是他从魏哲身上学到的,若不是曹操败亡,他早就在兖州实施了。 片刻之后,枣祗话音刚落,士孙瑞便满脸感慨之色。 “君乃治世之良医也,自今日起司隶屯田事务便拜托枣君了!” 闻听此言,枣祗倒是略微有点诧异。 他倒是没有想到士孙瑞会如此信任,毕竟他可是曹操旧部,才刚来洛阳不久。 然而枣祗确是不知,士孙瑞最大的优点就是气度宽宏。 连吕布他都能哄着用,更别说像枣祗这样的内政大才了。 不过在枣祗领命之后,士孙瑞与曹昂商议片刻之后觉得还是不能就此固守,河内郡虽然失去了,但是洛阳汉军的本钱还在,没有损失太多兵马,如此一来不如试试看能不能收复长安,拿下关中。 要知道如今关中大旱,凉州诸军都开始乏粮,正是他们最衰弱的时候。 士孙瑞和曹昂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应该错过这个机会。 …… 当潼关东面开始影影绰绰出现洛阳汉军的身影时,益州也不太平。 刘焉病死之后,刘璋虽然继任益州牧,随后更是进位汉中王,但益州内部却并不是很服他。 准确来说,刘焉在位的时候也是一样,只不过被他压下去了。 结果就是刘璋进位汉中王的次日,益州本土豪族开始搞事,暗自串联,怂恿益州军将领沈弥、娄发、甘宁起事,以荆州别驾刘阖为首攻打刘璋。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益州本土势力都反对刘焉父子的通知。 像赵韪这种在刘焉麾下得利的巴郡士族,就对刘璋忠心耿耿。 故此叛军作乱之初,刘璋虽然有些手忙脚乱,颇为狼狈,但很快便掌控住了局面。 他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后不久便顺利击溃了这些叛军,甘宁等人不得不狼狈的逃出益州,投奔刘表。 但内部叛军这边刚解决,汉中那边却又出问题了。 原本依附于刘焉的汉中张鲁见刘璋是个毛头小子,故此仗着五斗米教在汉中势力庞大,便开始越来越骄纵,不听刘璋号令,甚至勾连巴夷,让杜濩、朴胡、袁约这些巴夷豪酋背叛刘璋投靠五斗米教。 如此种种,让刚刚经历内部叛乱的刘璋大怒,冲动之下就杀死了张鲁的母亲。 额,至于张鲁的母亲为什么在成都,这个其实有点狗血。 主要是张鲁之母也精通五斗米教所传的鬼道秘术,并且好养生,有少容。 简单来说就是张鲁之母一把年纪了,样貌却依旧像个少女一样。 因此之故,张鲁之母常常往来于益州牧刘焉家,传其房中术养生。 张鲁也因此通过其母与刘焉的关系得到信任,令五斗米教在汉中一家独大。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璋杀其母或许并不是什么冲动,而是早有怨恨。 但杀人一时爽,想要善后就麻烦了。 正所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身处汉中的张鲁得知此事后,二话没说就造反了,彻底和刘璋撕破脸。 刘璋虽然派遣中郎将庞羲与李思等人多次攻打,但都被张鲁的教众给击败。 张鲁越发自信,便割据于汉中以五斗米教教化百姓,直接政教合一。 一来二去刘璋也没辙了,只能与张鲁打打嘴仗。 于是乎刚刚带上“汉中王”帽子没几天的刘璋,就这样失去了汉中。 他本想是效仿先祖汉高秀一把的,却没想反而丢了个大脸。 威望大失的刘璋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叛乱搞得很没有安全感,甚至对益州本土的人都开始多疑起来,开始越发器重“东州兵”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又导致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益州本土势力的不满。 要知道“东州兵”可不单纯是一支军队、 数年前,凉州军祸乱长安,劫掠关中以及周边地区的时候,南阳、三辅曾有几万户百姓不堪折磨,流亡到益州求存。 彼时益州牧刘焉便将他们全部收为部众,称为“东州兵”。 所以“东州兵”并不是军队那么简单,更像是拖家带口的武装集团。 刘璋对“东州兵”越发器重,这支势力为了生活的更好,自然难免要与益州本土势力争夺资源,乃至于发生冲突。 在这种情况下,刘璋虽然看似靠着“东州兵”坐稳了位置,但是益州内部的分裂却不减反增,只是一直引而不发。 而当邺城的消息传到成都时,益州的暗流顿时越发汹涌起来。 是日,成都郊外庄园。 只见一名中年文士振袖而起,愤然道: “魏哲何人?不过一汉贼尔,粗鄙武夫焉敢擅言圣人学问?” “关东诸公何以如此懦弱,竟让此人大放厥词,散布如此荒诞无稽之谈?” 此人乃是文学从事张裕,蜀郡人士,乃益州有名的大儒,尤其精通图谶,能够精通以天象变化附会人事,预言吉凶,亦善相。 作为今文经学在蜀中的儒家代表之一,张裕此刻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若非做不到,他现在甚至恨不得活吃了魏哲。 然而他如此做派,却让一旁的几位文士不满。 今日本是士林闲聚,彼此说些闲言互通有无罢了,谁乐意听张裕发泄? 面容粗陋的张松当即不满道: “张从事此言差异,魏公之言也未尝没有道理。” “孟子曾言:武王伐纣,不为不义。” “正因武王为公义而不顾名声私利受损,才令姬周入主天下八百年。” “如此不正合魏公的义利之说么?” “哼!依我看,这天下就是以私义乱公利的蛀虫多了,才会沦丧至此。” 其实张松和张裕也没什么过节,就是这张嘴刻薄习惯了,为此没少得罪人。 比如此刻,张裕闻言就气得双眸圆瞪,直喘粗气。 但不等他开口,一旁的杜琼就气急败坏道: “竖子,你指桑骂槐的骂谁呢?” 与张裕一样,杜琼也是蜀郡人,刚刚被刘璋拜为从事。 别看他在益州的名望没有张裕大,但杜琼的底气却不小,其自幼便跟随蜀中大儒任安学习经学,数十年来一人将任安的学说研究透彻,继承了任安的衣钵,在益州士林人脉广阔。 最关键的是,杜琼尤其精通于谶纬之学,并且一直以此为傲。 刚刚若不是张裕抢先开口,他也是要对魏哲进行批判的。 眼下见张松似乎站在魏哲那边,他当即讥讽道: “古人言【相由心生】,现在看来此言果真不虚。” “这等贼子胡诌的荒诞之说,恐怕也只有阁下才会相信。” 啧啧~不得不说杜琼是知道怎么阴阳人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说张松气得拍案而起,直接拔剑就刺。 若不是周围人连忙拦下,说不定今日两人就要倒一个了。 而被两人这么一闹,这场聚会自然不欢而散。 然成都郊外的这场闹剧只是益州乱状的一个缩影。 随着邺城商贾将魏哲当日在知行书院的一言一行甚至被邺城好事者编辑成册,然后与《大学章句》合订成一本,名之曰《知行录》,并且开始向四方贩卖。不少对刘璋不满的益州士族,不惜花重金也要购得此书。 由于益州大族豪富,加上求购者甚多,甚至出现了十匹蜀锦换一书的盛况。 在这种潮流下,纵然益州有很多今文经学一脉的儒生对魏哲的言语大肆污蔑、诋毁,但还是难以抵挡《知行录》在益州的流行。 如吴懿,李严,费观,张松,许靖等古文经学一脉的儒生,更是开始精研此书,越读便越是佩服,甚至开始尝试亲身践行起“国学”的理论来。 以往他们对魏哲虽然久仰大名,但却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 不倾慕,也不怨怼,就是当个旁观者。 可是如今,即便魏哲没有迎奉天子,掌握天下大义,但益州内部却还是渐渐出现了一批“亲魏派”,隔三差五的便劝说刘璋与邺城结盟,切勿与之为敌。 而刘璋在考虑到汉中、荆州都是敌人的情况下,竟然觉得他们所言颇有道理,便决定派张松出使邺城,交好魏国…… 第43章:看不见的战场【4K】 - 汉官 - 江汉 话说刘璋虽然被益州内部的亲魏派说动,决定派遣张松前往邺城结盟,但这个想法要实现却没有那么简单。 正所谓: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益州在富庶安逸的同时,地势险峻也是出了名的。 在当下益州内部的人想要出川,基本上只能走两条路线。 其一,便是向东顺长江经三峡至荆州。 这条路线看似轻松,但风险却是不小。 要知道三峡两岸武陵山区山势复杂,陆路几乎不可行,使水路成唯一选择。 然而三峡段的水流又十分湍急、礁石密布,仅丰水期可通航。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中流砥柱”便是在此处。 自秦灭巴蜀将益州纳入中夏版图,便不知道有多少先民在此船毁人亡。 至于出川的第二条路线则向北,走汉中。 穿越金牛道或米仓道后,再走子午道或褒斜道翻越秦岭,便能抵达关中。 这也是成都与长安、洛阳之间最短的路线。 只是这条路线也不比三峡水路安全多少。 除了天险阻隔之外,还需穿越秦岭与大巴山,穿越一连串的悬空栈道。 但凡走过一次北线栈道的人,恐怕都不想再走第二次。 不过话又说回来,出川北线曾经并没有这么艰难。 先秦时,从汉中走水路其实可以直达关中的,并且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是经故道水直抵右扶风郡陈仓县; 另一条是沿汉水直达天水郡(汉阳郡)。 秦朝末年,韩信明面上遣周勃装着修复褒斜道,暗中却派遣樊哙延汉水出天水郡,抵达陇西;又命曹参经子午谷直抵长安,作为牵制力量,而韩信自己则亲率主力经故道水攻克陈仓,一举夺得关中。 是故,汉族的汉,不仅仅是汉朝的汉,更是汉中的汉,汉水的汉。 只可惜造化弄人。 《汉书》记载: 吕后二年正月(公元前186年)武都山崩,杀七百六十人。 山崩倒没什么,这场大地震最大的问题在于诸多滑坡阻塞了汉水,形成大量的堰塞湖,后堰塞湖西南方向决口,汉水从此向西南注入了嘉陵江。 原本属于汉江上游的一些支流,就这样硬生生逼进嘉陵江去了。 这便是历史上的“嘉陵夺汉”。 从此以后宁强以西的汉水称为西汉水,成为嘉陵江最大支流。 而堰塞湖东边那段汉水河道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再无水路可供舟船通行。而不远处的嘉陵江却由于山高谷深,水流湍急,无法通航。 从汉中到关中的便捷水路从此断绝,令后来的诸葛丞相不得不六出祁山。 最终令诸葛丞相在五丈原不甘的留下一句“悠悠苍天!” 想必诸葛亮临死之际,应该也对汉初的那场大地震耿耿于怀吧! 至于后世邓艾灭蜀的奇袭路线“陇南山道”其实是兽道,压根不是人走的。 说真的,邓艾那老头能活着走完“陇南山道”在后世都算是个奇迹。 只是如今的张松肯定是不敢走这条路线的。 至于北线张松就更不敢走了。 眼下汉中被张鲁所占,乃是不折不扣的敌境,张松可不敢赌张鲁的仁慈。 相比之下,东线的三峡水路虽然危险,但到底是个通道。 …… 兴平二年,八月甲辰日。 当船只驶出西陵峡后,长江河道顿时转向开阔平缓。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说的便是此景。 只一个日夜,张松所乘坐的船只便从三峡东口顺流直抵江陵城下。 傍晚,当张松踏上江陵城外的码头时,忍不住抚须而笑道: “天险不及人险也!” 说罢他便洒脱的摆了摆手:“进城” “喏!” 一众仆役很快便将一箱箱蜀锦从船上卸下,驱车前往江陵城。 由于益州和荆州的关系不怎么好,虽不至于像汉中那样剑拔弩张,但也算不上朋友,所以这次张松并未公开身份,而是换装匿迹,伪装成蜀中的商队在外行走。 如此一来,作为益州的拳头产品“蜀锦”自然少不了。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蜀锦的益州之外几乎一直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像张松这样的蜀中商队最是受荆州豪族、巨贾喜爱。 可谓“蜀锦开道,无往不利”。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松在荆州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要说唯一的阻碍,恐怕也就是荆州豪族巨商总想和他签订后续的交易。 若是能每年都能获得一定的蜀锦份额,那就最好不过了。 为此张松不得不分出精力与这些人周旋,这才得以脱身北上。 出川之后,张松的路线就要简单多了。 从江陵至襄阳,再由襄阳一路北上穿过南阳郡便可抵达颍川郡昆阳县。 一路上轻骑简从,张松不日便可抵达邺城。 然而随着张松深入荆州,他渐渐发现荆州也为邺城的“国学”争论不休。 …… 其实早在魏哲于邺城设立“知行书院”之前,刘表就已经干这事儿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明着来,而是开立学宫,博求儒士。 随后其更是任命荆州大儒宋忠伟“五业从事”,组织一众大儒编撰《五经章句后定》,其目的就是效仿光武帝刘秀,设立新官学, 所以刘表虽没有像当初的刘焉那样使用天子乘舆,但他的那点心思荆州的聪明人早就猜出来了,否则也不会顺水推舟劝其进位“楚王”。 而在魏哲于知行书院讲学之前,荆州官学其实主要以批判郑学为主。 尤其是在元骏上任徐州刺史,掀起了声势浩大的“长廊辩经”之后,荆州的主流观点基本上就是【挺“陈”批“郑”】,至少刘表是这样的态度。 然而邺城的“国学”一出,荆州官方学术观点顿时就转移了目标。 宋忠、綦毋闿等一众大儒引经据典,对魏哲,为国学大肆批判。 襄阳学宫的千余儒生也不甘其后,成为与知行书院学子对抗的主力。 一南一北,一古一今。 两地的士人就这样开始口诛笔伐,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而当察觉到这个情况之后,张松咂舌之余也忍不住在襄阳止步不前。 不过宋忠等人只顾着批判魏哲,却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批判之前必须了解,否则如何做到有的放矢? 结果魏哲的“国学”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入了襄阳学宫,并且大规模向襄阳周边蔓延,开始被一众古文经学的儒生所追捧。 客居襄阳的颍川名士司马徽便批判宋忠等人满口空谈,不识时务。 司马徽虽是天下名士,可是却与时流大儒不同。 庞统年少时听闻司马徽在颍川,便不远千里前往拜见,但他赶到时正好遇到司马徽在采桑叶。 当时庞统还是个少年,便忍不住失望的吐槽道: “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能执妇人之事?” 然而司马徽闻言却毫不在意,反而泰然自若道: “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 “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不足贵也!” 司马徽之言就是在嘲讽庞统生来富贵,却不知世事艰辛。 庞统由此叹服,在司马徽迁居襄阳之后时常前往请教。 故此司马徽格外赞成“国学”所主张的实心任事,量知为用。 他甚至难得走出隐居之所,在襄阳士林集会时公开褒奖魏哲之学为“经世致用之学”,堪称救世之良方也! 受他影响,其弟子南阳刘廙、襄阳向朗都成为了“国学”信徒。 除此之外,襄阳庞氏的家主庞德公也对魏哲颇为赞赏。 只是由于家族拖累,庞德公不方便公开声援魏哲,于是便转而批判宋忠所注的《太玄经》空讲义理,满口虚言,实乃误人子弟。 于是乎还不等宋忠等人将邺城“国学”批臭、批伪,荆州士林内部便分裂了。 以司马徽、庞德公一派的大儒与襄阳学宫迅速割裂,开始口诛笔伐起来。 其中有部分荆州士族顾忌刘表的态度不敢公开站队魏哲,便转而集火宋忠。 而在这场学术斗争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则要当属庞统与王粲无疑了。 其中庞统还好说,身为襄阳庞氏的嫡子,本就是荆州年轻一代的风云人物。 他在此次风波之后替庞德公冲锋陷阵那也是应当。 但王粲就不同了,此人可不是后世所言的“建安七子”之首那么简单。 王粲出身兖州高门,山阳王氏,乃太尉王龚曾孙、司空王畅之孙。避祸荆州之后他便以博学多闻著称,其诗赋感时伤乱,深沉真挚,但情调苍凉,悲而不壮。为荆州士子拜服。 以往荆州士林只知王粲长于辞赋,冠盖荆州,却不想王粲的经学造诣亦极深。 甚至从某种程度而言,他简直就是知行书院的荆州分院代表。 为什么这么说呢? 皆因王粲受父祖影响,知道治理天下并不是夸夸其谈便可以的,故此他自幼便秉承“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念。 在得闻邺城国学之前,王粲便开始有意融合儒家礼乐与法家刑罚思想,尝试寻找出一条经世致用之道。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粲的学术态度其实比魏哲还要激进。 也正因为这一点,得闻国学的王粲几乎将《知行录》奉为至宝,日夜苦读。 如果说此前他觉得魏哲乃乱世之枭雄的话,那么读完《知行录》之后王粲则几乎将魏哲视为上古三代之圣王,彻底的心服口服。 没办法,实在是魏哲的理论太合王粲的理念了。 于是在这场思想战争爆发之后,王粲的表现简直堪称学术界的“吕布”。 针对襄阳学宫主张的“纯任德教”“天下太平可废刑罚”论调,王粲直接做《太平论》以抨击之,立场鲜明的表示,乱世更需刑罚震慑,法治是匡正时弊的必要手段。 而当宋忠表示一旦纯儒治国,众贤在朝,天下自可太平的说法,王粲则又是洋洋洒洒数千言,做《儒吏论》批判当今俗儒的迂腐与贪鄙。 王粲甚至在《儒吏论》公然提倡“儒法合流”,建议宋忠多读读法家之言,学习学习具体的治国之道,以免口出无知之言,贻笑于大方之家。 一时间,偌大的襄阳学宫,千余名士子,竟然被王粲一人镇压。 没办法,谁让他们无论是经义还是文采都比不上人家呢! 要知道王粲所做的《太平论》《儒吏论》甚至连荆州的今文经学一脉自己都忍不住佩服,甚至搭配着《知行录》来看,渐渐有些倒戈的意思了。 而当察觉到这一点后,王粲也没有再继续追着落水狗死打,而是转而根据自家苦心研读《知行录》的心得,做《务本论》,向荆州儒林科普魏氏国学的诸多理念。 比如他在《务本论》后便言辞犀利的驳斥谶纬之说,主张回归经典本义。 并且在《务本论》中疾呼:“八政之于民也,以食为首!” 最关键的是,王粲还主张将农业视为立国之本,针对战乱导致的荒田问题,应当由官府“仰司星辰以审其时”,指导百姓按照农时耕作,并建立严密的赏罚机制,农民依收成优劣亦获相应奖惩。 可以说王粲的政治理念方方面面都与魏哲高度一致。 如果说其他荆州士人只是认可“国学”,那么王粲就是彻底成为魏哲的死忠。 一时间,宋忠所代表的襄阳学宫那叫一个气急败坏。 毕竟文采即口才,他们实在吵不过王粲。 于是无奈之下,宋忠等人只能另寻他法了。 第44章:意识形态的新玩法 - 汉官 - 江汉 与此同时,鹿门山中。 王粲则洒脱的向庞德公、司马徽等人辞行。 只见王粲轻蔑一笑道: “刘景升外宽内忌,我若不走,其必杀我。” 闻听此言,庞德公不禁无奈一笑。 确实,以司马徽在荆州的名望刘表未必会动,但杀个王粲的魄力还是有的。 以刘表的气度与秉性,恐怕已经暗示身边人动手了。 想到最近听说的风声,庞德公特意叮嘱道: “一路小心,今日莫要归家,即刻启程吧。” 司马徽闻言亦是微微颔首,随即便将张松的落脚之地告诉他,并透露了张松的真实身份。 说来也巧,张松隐藏的本来挺好的。 但他偏偏被襄阳的辩经所吸引,在此地逗留时参与了几场公开集会。 而司马徽的门生弟子之中尹默、李仁两人俱都出身益州士族,便认出了他。 司马徽得知之后并没有声张,反而帮助张松掩饰起来,令张松颇为感激。 一直默然在旁侍立的庞统见状终于也忍不住开口向庞德公表露心意。 毕竟不止王粲对知行书院好奇,庞统也对那个传说中的儒林圣地十分倾慕。 尤其是《知行录》中向魏哲问道的司马懿、诸葛亮、周瑜、法正四人,庞统更是颇为不服,认为自家若能得逢盛会必然不输这四人。 见庞统心意已定,庞德公轻叹一声也不再劝,只是感慨道: “我等老了,邺城一时是去不得了。” “尔等若是有机会拜见魏公,记得帮我等问候一声。” 司马徽的心态倒是要比庞德公洒脱: “听闻知行书院有卧龙、凤雏二人最为出色,今日尔等将行邺城,我倒是有个别号可以赠你二人!” 说着司马徽便看向王粲,笑着调侃道: “仲宣三论一出,即令襄阳群儒默然,当真威武霸气。” “正所谓:虎啸山林,百兽噤声。” “依我看,【乳虎】之名仲宣当之无愧!” 庞德公闻言深以为然,王粲亦是颇为满意,当即见礼致谢。 随即又见司马徽含笑看向庞统道: “上古有神兽名曰鲲鹏;入水为鲲,出水为鹏。” “今日士元离荆州水乡,当明鲲鹏之变,扶摇而上也!” “以此观之,当为【幼鹏】无疑!” 庞统闻言顿时便朝司马徽一礼,感谢他的托举。 未几,随着庞统、王粲两人随张松悄然离去,王府果然有兵卒搜捕。 刘表在得知王粲畏罪潜逃之后心中虽然十分恼怒,但顾忌礼贤下士的名声,终究没有下令在荆州全境公开搜捕,只能恨恨作罢。 然而他却是不知,这次前往邺城的荆州求学团并不只有王粲。 除了庞统之外,马氏的马康,桓氏的桓阶,杨氏的杨仪、习氏的习珍、黄氏的黄元,也都通过各自的渠道悄然离开荆州,前往邺城游学。 而这其中最特殊的则要属习珍、黄元两人了。 这两人之中,前者乃是出身于襄阳习氏,在荆州树大根深。 与习氏相比,蔡、蒯两家其实都算底蕴浅薄的。 要知道襄阳岘山南岸的习家池,便是光武帝时襄阳侯习郁所修筑。 也正是从习郁开始,习氏子孙代代皆有人出仕,官宦满庭。 论官职或许习氏没有荆州黄氏耀眼,但是论本土根基习氏却非他人能比。 没办法,谁让他家从光武帝刘秀开始就没断过传承,世代都有人为官呢。 就说眼下,在荆州各郡担任诸如县令、县尉、主簿、郡功曹的习氏子弟便有习询、习竺、习蔼、习温、习宇、习祯、习忠、习隆、习嘏等人,文武皆有。 至于黄元的情况则与习珍不同,他出身于江夏安陆黄氏。 就是那个出了尚书令黄香、司徒黄琼、太尉黄琬,门第直追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的江夏黄氏,而他家也是荆州门第最高的士族。 事实上,江夏郡荆州内部就处于半独立的地位。 江夏太守黄祖便好似刘表麾下的诸侯一样,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不过襄阳这边的黄承彦所属的则是南郡黄氏一脉。 南郡黄氏虽不如江夏黄氏兴盛,但相比于从本朝后期才开始发迹的江夏黄氏,南郡黄氏的底蕴更深。 自西汉以来,南郡黄氏就是荆州的名门世家,累世二千石,六十年前还出了一个三公——司徒黄尚。 这也是为什么黄承彦一介“处士”,却被推为“沔南名士”,且能联姻周边的豪门世家,影响荆州局势的缘故。 相比之下,唯有中郎将黄忠才是真正的寒门出身。 当然,往上溯五百年他们或许是一家。 毕竟上古黄国处于江淮之间,被楚国灭亡后,黄国贵族大多都被迁至楚地。 比如黄国遗族黄歇后仕于楚,被封为春申君。 近千年繁衍生息下来,楚地的上古黄国后裔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若非如此,刘表也不会放心的任用黄忠为心腹,让他执掌重兵。 不过话又说回来,纵然有黄忠这样的心腹掌兵,随着《知行录》在荆州的传播,刘表对荆州的掌控还是无法抑制的下滑。 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于刘表的耳目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灵敏了。 州中各家的动静想要瞒过刘表不难,可想瞒过蒯、蔡两家却没那么容易。 然而无论是蔡瑁,还是蒯良、蒯越兄弟,都默契的没有向刘表汇报此事。 这放在其他州郡或许没什么,但是在荆州问题就大了。 “单骑定荆州”的壮举听起来很传奇。 但这件事透露出的本质,却代表着刘表在荆州本地没有真正的根基。 作为荆州牧的刘表,政令若想施行首先得获得荆州本土势力的同意。 一旦荆州本土势力不再愿意充当他的爪牙,那么刘表的权利将会大为缩水。 甚至,连最基本的知情权,刘表或许都已经开始逐渐丧失了。 …… 话分两头。 当魏哲收到行人司关于荆州、益州,乃至于扬州的汇报时,他便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因为这意味着在魏军还没办法进入的郡县,魏哲的学说却可以提前渗透。 想到这里,魏哲当即召来国渊、戏志才、张昭、荀攸四人商议此事。 而听完魏哲的想法之后,国渊率先颔首赞同: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殿下此举,正合兵法之妙也!大善!” 荀攸闻言亦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各州郡县若有习《知行录》者,则皆我辈中人。” “寻常或许不甚显眼,然一旦大兵压境必有大用!” 想到这里,荀攸当即建议道: “听闻糜氏与管氏的商队往来中原,与江东也颇为关系,不如令他们再经营一门书肆生意,专卖书院的相关典籍?” 戏志才闻言顿时眼神一亮,补充道: “既如此,何不干脆由府中出资,令他们在各地接济贫困儒生,助其活动?” “无需糜费太多,只需帮他们张目、发声即可。” “如此一来,或许不用大兵压境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听到这里,魏哲看着舆图上的南方数州,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抛开关中和凉州不谈,如今也就荆州、扬州、交州、益州尚未平定了。 这四州除了交州这个文化荒漠之外,其他三州的士人都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于是沉吟片刻后,魏哲终于有了想法。 他当即转头看向荀攸,含笑道: “公达,可有信心行陈平旧事?” “若能使东南四州皆有吾辈同道中人,别说四万金,便是十四万金也可。” 毕竟魏哲手下,论家世、论才智,也就荀攸最适合做这事儿了。 荀攸闻言顿时意会,想了想当即躬身道: “倒不必十四万金,只需明公借我一人即可。” “谁?” “横海将军魏慕华!” 此言一出,魏哲顿时明白了荀攸的打算。 看来他是想要借着南方水系遍布的特点整活儿呀! 一念至此,魏哲当即大手一挥,笑吟吟的签下了调令。 当然,魏哲心里也清楚意识形态的斗争在当下并没有决定性的效果。 想要拿下这些地方,终究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做过一场。 于是在奉命荀攸离开邺城之后,魏哲便开始准备下一部计划…… 第45章:黄金台 - 汉官 - 江汉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清晨的知行书院在鸟鸣中渐渐苏醒,即便高高的围墙也挡不住朗朗书声。 当远道而来的张松、庞统、王粲三人走下马车时,所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王粲见状顿时一脸享受的眯起双眼,陶醉道: “郁郁乎文哉!” 这句话本是孔子用来赞颂周礼的。 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大概意思就是“周朝的礼仪制度借鉴于夏、商两代,是多么丰富完美啊!我选择遵循周朝的礼仪。” 然而数百年后,孔子的这句话却与王粲的心情格外契合。 或许在王粲的心中魏哲所传的国学已然是他眼中的“周礼”了! 而对于王粲时不时的亢奋,张松与庞统这一路上早就习惯了。 相比于抱着“朝圣”心情的王粲,此刻庞统两人看向知行书院更多是好奇。 从荆州到冀州,这一路上他们实在听说了太多和书院有关的传闻。 即便是在兖州、豫州这样刚刚经历过度田风波的地方,地方士族依旧在争相谈论魏哲的学说,复杂而矛盾,令人感慨万千。 有时这些士人对魏哲本人是各种挑刺,但却总会加句“学问还是不错的”。 没办法,中原之地这十几年经历过太多的灾荒与战乱。 苦吃多了,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个社会确实出了大问题,亟需解决。 他们解决不了,原有的理论解决不了,那就只能期望于新制度了。 而眼下看来,貌似也只有魏哲最有希望成功。 毕竟他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切切实实的做出了一些东西,给人以希望。 还是那句话,没有人希望生活在乱世,包括士族! …… “这是书院?” 当一行人切切实实来到知行书院大门外时,张松三人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门外的守卫也不以为意,他们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 实际上每一个看见知行书院的外来者都会发出如此感慨。 原因无他,皆因这是一面高大厚重的砖墙! 别看小小的一块青砖不起眼,但实际上如今用到最多的地方只有皇陵。 除了历代的皇陵之外,也就只有皇宫,以及极少数的城墙外侧可以包上城砖。 后世能看见的古城乃至于长城,其实大多都是明代形制。 秦汉长城可没有明朝那么豪奢,别说青砖了,甚至连条石都不多。 两汉修建的长城大多都是以夯土、芦苇、砂石为材料。 只有明长城才会以青砖、条石、石灰为材料,修筑城墙与堡垒。 而这便是玉门关砂石墙高三米,而山海关的砖砌城墙却高达八米的根本原因。 究其根本,主要还是当下的砖窑太过落后,产量太低了。 在魏哲于辽东大肆开采煤矿,用煤炭作为燃料之前,大汉朝的窑炉都是依赖人工投柴,这就导致温度波动大,窑温稳定性差。 在这种情况下烧出的青砖,不是砖块开裂,就是硬度不足。 废品率升高,自然也就导致成本上升。 基本上每烧制一万块青砖,当下的传统窑炉就需要消耗约二十吨木材。 当这些人力物力加在一起,能用得起青砖的也就不多了。 再加上华夏的木构榫卯建筑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基本上用不着青砖。 无论是天子别苑,还是士族庄园,亭台楼阁早就习惯了用巨木为料。 本来关于烧砖这块魏哲也不怎么了解,他一个文科生也没地方去了解。 从选土、练泥、制坯到装窑、烧火、洇窑,他甚至没有汉朝老工匠懂。 然而工业发展却总是在偶然之中出现必然。 当原始工业达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成果。 比如这批辽东青砖,就是辽东大规模开采煤矿、铁矿,炼制铁犁的意外产物。 最开始只是铁匠们琢磨炼铁炉的不断改进工艺。 火炉温度不够,他们就绞尽脑汁试图寻找最抗烧的砖石。 一来二去,长白山的高岭土、扶余国的黏土、高句丽的黑陶土。 但凡他们能找到的泥土,辽东各地的铁官都试过了。 一个安稳的大后方就是这点好,可以让里面的人不受干扰的做事。 结果耐火砖没有搞出来,却误打误撞摸索出了批量生产青砖的办法。 按照辽东铁官摸索出的新式砖窑,同样的时间每窑青砖产量几乎暴涨十倍。 去年当辽中刺史氏仪向魏哲禀报时,他顿时惊喜莫名。 因为魏哲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这完全是辽东媒铁体系自主研发出来的成果……即便是个意外。 这足以证明华夏的古代文明,是具有足够的创造力与开拓精神的! 于是魏哲当即下令辽州五郡继续扩大煤矿产量,以供应新出现的大量砖窑。 为此他还特地下令在辽东设立窑官,与铁官、盐官、煤官并列,统筹调度,一体管理。 至于这第一批诞生的青砖,则被辽州通过海船运往蓟县,然后沿着内河一路南下,从幽州进入冀州,抵达邺城。 而魏哲在收到了这份大礼之后并没有用它们来建造府邸,而是下令营缮司在邺城北郊,漳水以南的石山下建造知行书院。 为了妥善保存洛阳藏书,书院之中抛弃了传统的榫卯木构,能用砖石的皆用砖石,通体下来也就只有屋顶、门窗才是木质。 也就是如今青砖产量暴涨,不然知行书院这待遇也就只有皇宫、皇陵能比。 然而张松、王粲、庞统等人却不知内情,还以为青砖如过去那么珍贵。 故此当他们进入书院之中,放眼望去皆是砖包墙时,心中那叫一个心疼。 张松甚至连连感慨,直呼太过豪奢。 在他看来,魏公再如何敬贤重士,也不用如此浪费。 与其在起居之物上这么豪奢,还不如扩大规模多招收一些士子。 然而吐槽归吐槽,魏哲重视文教的态度还是让三人心悦诚服! “昔日燕昭王在蓟城筑黄金台招揽天下贤人,想必也不过如此了。”行走在书院之中,看着身边往来的儒生士子,庞统忍不住由衷的感慨道:“魏公当真有古人之风也!” 第46章:党人的传统艺能 - 汉官 - 江汉 清晨的薄雾之中,青石板路两侧的古柏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溪水潺潺的声音,然而早起的士子早已经在溪边早练了,所练习的正是大魏第一套广播体操。 “他们在干什么?” 看着草地上那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士子,庞统忍不住愁眉。 张松见之也忍不住连连摇头:“这……当真是有辱斯文!” 奈何王粲已经彻底被《知行录》洗脑了,即便对眼前的情况同样不解也依旧坚定的认为这其中必然另有奥妙。 见一旁古松下有名身穿月白色深衣,腰悬青玉的俊朗少年貌似已经完成了。 王粲当即步履从容的走了过去,客气的攀谈起来。 不想一听王粲的自我介绍,那少年立刻面露惊讶之色。 “琅琊诸葛亮,见过王君!” “久仰足下高名,今日得见,幸甚! 王粲闻言颇为诧异:“哦?阁下竟也听说过某吗?” 不是王粲妄自菲薄,而是当前战乱频频,消息往来实在不便。 除非是像魏哲这样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天下的大人物,否则寻常士人基本只能得知本州,乃至于本郡的消息。 王粲在荆州虽是风云人物,但是出了荆州之后就没几人知晓了。 豫、兖两州的士人也都乐于谈论邺城的消息,对荆州的动静却不怎么关心。 见王粲如此说,诸葛亮笑着解释道: “王君的《儒吏论》《太平论》《务本论》在书院中早已传开,吾非蒙瞍聋聩,焉能不知?几位先生对足下都赞誉有加,言足下已得国学精髓也!” 王粲淡淡一笑,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自豪的。 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书院这边有人和荆州有书信来往,无意传出去罢了。 然而王粲却是不知,他以为的意外完全是荀攸一手促成的。 荀攸在接下了魏哲的任务后,左思右想觉得不能明着来。 魏国境内的商队可以利用,但也不能全依赖商贾。 于是乎他便将主意打到了知行书院身上。 在征得了魏哲的同意之后,荀攸效仿昔日洛阳邸报的形制弄了一份书院邸报。 其中内容不涉其他,大抵都是王朗与陈纪的最新辩经消息。 也就是说荀攸将以往众人道听途说打听来的散乱消息收集起来,转而直接放在了邸报上。 比如荆州宋忠又如何抨击王朗,污蔑国学,而徐州士人又是如何驳斥陈纪,气得他当场吐血,不得不闭门谢客。 不得不说,洛阳邸报的精髓算是让荀攸给学去了。 当初魏哲在辽东如何看着洛阳公卿的消息吃瓜,现在书院学子就如何看热闹。 结果本来只是试水的书院邸报,只出了一期竟然就盈利了。 别说普通学子了,现在就连书院大儒,藏书阁的郑玄等人都人手一份。 别看藏书阁三老年纪大了,但是看热闹的心思反而比年轻人更加起劲。 而解释了几句之后见王粲越发好奇,诸葛亮干脆从袖中取出一卷邸报交予他。 王粲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知行邸报”四个字。 接下往下看去,王粲便见上面基本上写的都是和士林有关的消息。 比如荆州的士林风波就在其中,王粲一举力压襄阳学宫的壮举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被详细的介绍了一番。 但总得来说,这份邸报基本上还是以探讨儒学经义为主。 其中有像王粲这样对国学的研究论述,但同样也刊登着宋忠的反驳之文。 这样的一份“邸报”纵然放在刘表面前,他恐怕也只会欣然阅之。 毕竟在没有知行邸报之前,辩经本就是常态,现在不过是被人汇总起来罢了, 只是看到这里,王粲心中那叫一个惊喜莫名。 但他不是为自己能名列其中高兴,而是为“知行邸报”的出现而高兴。 看罢,王粲忍不住由衷的感慨道: “此物若能大行天下,日后天下士子有福了!” 诸葛亮闻言亦是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不说别的,单是开阔眼界这一条,就帮了寒素士子大忙了。 要知道消息壁垒有时候比知识壁垒还恐怖。 如果不是荀攸弄了这份“知行邸报”广而告之,普通寒素士子绝对没有途径了解数千里之外的荆州、徐州等地的动静,更别说分析局势,抓住机会了。 当然,“知行邸报”的短板也很明显,那就是周期长。 当初魏哲在辽东所见的洛阳邸报能够每旬一份,那是天下太平才有的便利。 因而元骏才能凭借侍御史的身份,不断的往外传送信息。 但现在大汉天下支离破碎,山匪、水贼不胜枚举,大小乱军更是不知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有行人司提供的方便,荀攸也只能做到三月一次。 而且出了魏国境内,外界的消息传递还会更加迟缓。 所以荀攸眼下准备在荆州寻一人负责“知行邸报”的收发。 司马徽也好,庞德公也罢,荀攸觉得荆州之地最好能设立一个分点。 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分点,那么日后不论是收集荆州消息汇总至邺城,还是将“知行邸报”分发至荆州各郡,都会方便许多, 最关键的是,荀攸觉得这是一个很好团结荆州士人,传播国学的途径。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当初党人闹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颍川就曾经是党人的大本营。 在袁绍充当党人庇护所,在洛阳搞风搞雨之前,很多党人都习惯在颍川活动。 荀攸从小到大见多了党人如何组织朋党对抗宦官,如今不过升级了一点罢了。 此刻见王粲对邸报如此感兴趣,诸葛亮不由轻笑道: “王君若是技痒难耐,可再书雄文一篇投递书院藏书阁。” “以足下的文采与造诣,想必能再次登于邸报之上!” 原来那日魏哲讲学之后,卢植、郑玄、蔡邕三人便接受了魏哲征辟,成为魏国的三公,用一生名望来替这个新生的魏国站台。 于是荀攸定计之后,便将邸报的基地放在了书院的藏书阁,其目的自然也是想要借助三老的名望来保证邸报的公信力。 为此邸报上的总编撰都是蔡邕三人的大名,而荀攸只领了一个校书名号。 如今书院学子投文基本上都是荀攸先过一遍,汇总定版之后才会交给三老。 待诸葛亮详细的讲解了一番之后,王粲顿时感激的致谢一番。 他决定了,就冲这份便利他也要留在书院! 只是王粲这边和诸葛亮聊的不亦乐乎,后方的张松、庞统两人却等不下去了。 果然,两人找过来时就看见王粲在那大谈襄阳学宫的迂腐,全然忘记了他们。 张松、庞统两人顿时面色一黑,忽然有种拔剑的冲动。 直到此刻王粲方才后知后觉,在尴尬的向诸葛亮介绍了两人之后他这才连忙问起刚才一众士子的怪异之处。 诸葛亮闻言当即大笑,忍俊不禁道: “此乃五禽戏尔!” “五禽戏?”三人一脸茫然。 还不等诸葛亮继续解释,便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此为元化先生所献,乃先秦炼气士之养生秘术。” 几人转身看去,只见来人身穿一袭玄色宽袍,腰间仅系一条素带,气质娴静。 “河内司马懿,见过诸君!” 庞统闻言忍不住眉头微挑:“原来足下便是凤雏?” 司马懿见状洒然一笑:“私下谈笑之言尔,不足为道也。” 庞统闻言嘴角微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而诸葛亮见司马懿来了也乐得轻松,当即示意他解释,自己则去收拾书籍。 司马懿这才笑着看向三人继续解释道: “据传庄子曾感悟天地创【熊经鸟伸】之术,名曰《二禽戏》。” “是故庄子能享年九旬,近百岁而终。” “后此术为先秦炼气士所得,循天地自然之理补为五禽之戏。” “所谓五禽者,虎、鹿、熊、猿、鸟也!” “仿此五禽戏法,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可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更有延年养生之妙!” 诸葛亮此时也收拾好物品,便语气感慨的补充道: “元华先生得此先秦导引之术后多赖此功,便献于魏公。” “魏公得之曾当众叹曰:长生乃歧路,养生方为正途也!” “然而魏公却未韫匵而藏,反令元华先生将此术公之于众,传于书院。” “如此胸怀,也难怪魏公不过而立便创下这般宏伟基业!” 诸葛亮此言一出,庞统三人都忍不住颔首赞同。 确实,要知道先秦导引术时下在各家都是宝贝一般的存在。 甚至此术能与房中术一般,成为富甲一方的根基,是可以传之子孙的。 可魏哲就这样广传四方,只能说他确实心怀天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书院学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学这个。 毕竟一个个都年纪轻轻,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对养生并不怎么在意。 只是郑玄、卢植、蔡邕三人却知道强健的体魄有多重要。 比如他们年轻时曾遇到过比他们更有天赋、家世更好的士子,但这些人并未取得多大成就,便早早的夭折了。 有些是伤寒,有些是瘟疫,还有些就是单纯的体虚,一场小病就没了。 时间一久,郑玄等人都意识到一个真理,那就是活得久很重要。 说不定活到最后熬死了所有同时代的大儒,你就成为了那个权威了! 也正是在三老的威望下,书院士子才重视起五禽戏,日日操练。 还真别说,气血畅通之后这些学子一个个精神头都好多了。 尤其是诸葛亮,如今日日操练,从不曾懈怠。 庞统三人本来就对五禽戏好奇了,听诸葛亮说完效果之后心中越发蠢蠢欲动。 几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不一会便来到了诚心学舍外。 王粲抬眼望去,却见朱漆大门敞开,两侧的桃符上竟然各写着一行字。 左侧是“实事求是,格物致知”! 右侧是“知行合一,义利并举”! “这又是何风俗?”王粲纳罕。 司马懿见状温声解释道: “当日我等便是在此间问道于魏公,几位先生为铭记此事,便书国学精要于柱,以示须臾不敢或亡之意!” 只是话虽如此,庞统几人却从司马懿口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装逼之意。 但转念一想,几人还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算了。 一想到《知行录》中的交谈就发生在此间,王粲顿时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而当几人穿过大门之后,便见一方影壁迎面而来。 其上镌刻的,赫然便是令天下士子为之震撼的“国学四句”! 很显然,魏哲走后书院为了长久保存他的笔迹,直接让石匠永久留痕了。 这下王粲彻底走不动道了,痴迷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的随众离开。 而当几人进入学厅之后,却见堂内香烟袅袅,孔子画像前的青铜香炉里,新添的檀香正缓缓燃烧。 张松三人见状也不敢怠慢,齐齐面色恭敬的焚香礼拜。 礼毕,张松方才忍不住感慨道: “昔日洛阳太学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刚硬的声音却忽然从门外响起: “足下此言大谬,太学焉能及此也!” 张松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素袍青年腰悬佩剑,腰身挺拔的朝此处走来。 “扶风法正,有礼了!” 只是话虽如此,法正的态度却远称不上什么宽和。 被他出声驳斥,张松本来就对其感官不好,此刻便毫不客气道: “太学经历代修缮,有房两百四十余,学室一千八百五十处,鼎盛之时太学生更是多至三万,吾以此类比知行书院,有何不可?” 见他这么一说,诸葛亮、司马懿也忍不住微微颔首。 确实,张松这么评价对于书院来说绝对算不上贬斥。 然而法正闻言却丝毫不给张松面子,当即冷笑道: “昔日太学尚可称作治学之所,然自安帝以后内外沆瀣一气,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此所在,纵有广厦千万间又能如何,也配与此间相提并论?” 虽说张松心眼小,法正的气度也大不到哪里去。 别说张松这么一个外人了,就算是书院中人他也是如此对待。 能让他给面子的,无非就是司马懿、诸葛亮等佼佼者罢了。 他来此本来是找诸葛亮探讨《知行录》深义的,只不过见张松言辞不严谨,这才随口驳了一句罢了,却不想却引得张松不满。 于是两人当即就在这大堂之中互相责难,开始辩经起来。 诸葛亮、庞统等人见状不仅没有劝架,反而笑吟吟的坐在旁观起来。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辩经简直就是最好的消遣。 若是能听见一二精妙之言,那真是如饮醇酿,比什么歌舞都美妙。 只是观战也不是没有风险的,没过一会儿几人便陆陆续续被拉入战局。 于是偌大的厅堂之中,便见诸葛亮、庞统、王粲、张松、法正,司马懿各居一方,相互论道起来。 诸葛亮这边刚说“夫治国如医疾,当标本兼治。水满则溢,法严则民怨。故需以德济之。” 另一边法正就言:“玉不琢不成器,士不激不发愤。” 庞统表示“强施针石,反伤元气。正如以五谷调血气,当以固本为先。” 司马懿便摇头表示“乱世当用重典,以杀止杀方位上策!” 无论是谁发言,都需要接受其他人的责难,一时间难度飙升。 如果高强度的辩经也很快引来其他学子旁观,甚至渐渐的跟不上几人思维。 然而作为当世人的法正等人却乐在其中,甚至大感痛快。 由于书院之中顶级的学子就那么几位,能和他们匹敌的并不多。 以往他们最多也就以一敌二三,如今舌战群雄反而逼出了他们的潜力。 良久之后,眼看着天色将晚,王粲方才哈哈一笑道: “凤栖梧兮龙潜渊,各执圭臬难相全。” “诸位,就此罢手吧!” 第47章:润物无声 - 汉官 - 江汉 次日,政事堂, 知行书院的辩经经过不出意外的传入魏哲耳中。 当得知张松与法正不对付,司马懿和庞统互相瞧不上眼时,魏哲哈哈一笑。 他当然知道张松此行的目的。 但魏哲就是没有召见他,而是等着张松自己送上门来。 他倒是要看看,张松这回还会不会玩持才傲物那一套! 不过随即魏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即开口道: “公瑾,去通信院问问,今年书院的岁课考核结果如何?” 周瑜闻言不敢怠慢,躬身一礼后疾步朝外间走去。 片刻之后,便见他额头见汗的拿着一封奏疏赶回。 “唔~”魏哲没有说什么,只是展开细细浏览起来。 果不其然,这份名单开头便是诸葛亮、司马懿、法正等人。 话说知行书院如今虽有学子千余,但这次岁课考核,成绩为“甲等”者却仅有十二人,成绩为“乙等”者则有三百零八人,其余成绩皆为“丙等”。 魏哲看罢沉吟片刻又让周瑜将奏疏递给两侧国渊、荀攸、戏志才、张昭。 如今魏国草创,能在政事堂议政,任“参知政事”的也就这四人。 田丰本来有可能位列其中,但终究还是错过了。 片刻之后,魏哲敲了敲案几,问道: “尔等觉得……这批人该如何安置?” 张昭最先开口:“殿下,臣以为循旧例将这十二人授以郎官,令其入尚书台观政即可,至于另外三百余人……” 他顿了顿,方才补充道:“不如在邺城侯选,若各县有缺可即时递补。” 国渊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如今各郡县官员多有鱼目混珠者,正该裁汰一批,整肃风气。” 要知道魏国治下足足有四百九十六县,这其中并不是每个县令都合格的。 有很多县令当初不过是为了维稳方才混上去的,实际能力并不称职。 这样的情况国渊知道,荀攸也知道。 然而他想了想却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拔苗助长,非育才之道!” 不错,知行书院出来的士子确实堪称是魏国嫡系,忠诚度上略有胜之。 但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刚从书院出来,并没有多少治理地方的经验,贸然让他们主政一方恐怕会适得其反。 戏志才听完荀攸的解释后当即颔首赞同道: “书院培养学子不易,我等为国储才确实应该谨慎一二。” 因此之故,戏志才提出了一个和张昭截然相反的建议: “不如将这甲、乙两等学子俱遣至地方,或为亭长、或为乡啬夫、或为县吏,观政一年,一年之后再招至尚书台考核策问如何?” 不得不说,戏志才算是将魏哲的“国学”给读透了。 实学、实政这两点他算是贯彻的踏踏实实,没有半点偏差。 魏哲听罢当即便忍不住颔首道: “此言大善,就如此办理罢,日后皆依此例。” 言及此处,魏哲话音微微一顿,想了想又补充道: “待此辈观政归来,吾当亲自问策,辨其优劣,为国择贤!” 见魏哲这么一说,国渊等人自然再无异议。 不过戏志才的建议也确实让他们有所启发,觉得貌似还是小瞧了“国学”。 于是待傍晚散衙之后,国渊等人都忍不住重新拿起《知行录》研究起来。 其实论理他们都算是“实学”一派的大臣。 只是以往他们并没有一个系统性的理论指引,故此大多都是循本心而做。 眼下有了实用、实学、实行、实政的明确主张,国渊等人忽然意识到这便是他们以往所遵循的施政纲领,只不过以前并未总结出来,故此在某些事情上一不小心就会无意识的偏移这个原则。 …… 且不说几位参政大臣如何温故而知新。 当政事堂的命令下发之后并没有在邺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不过区区斗食吏而已,没有谁会在意。 除了书院有个别士子颇有微词,认为尚书台苛待良才,不知礼贤之道。 这也不奇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的,傻鸟自然也不例外。 幸而除了个别傻鸟之外,其他书院士子都没有挑三拣四。 尤其是那些将《知行录》奉为圭臬的学子,对国学领悟越深就越理解尚书台的安排,一个个不以为苦,反而踌躇满志,准备趁此机会践行所知。 用这些人的话来说,这便是他们由凡入圣的第一步! 有时候改革就是这样,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给办了。 反之,若是魏哲郑重其事的颁布法令,昭告四方,表示要推行科举制,那么这件事的阻力反而会大大增加。 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诚哉斯言! 而就在书院内部议论纷纷之时,魏哲也终于接见了张松。 “蜀郡张松,拜见魏公!” 初见魏哲,张松便恭恭敬敬的大礼拜倒在地,没有半点倨傲之色。 魏哲细细打量了他一眼,终于明白前世曹操为什么会看走眼了。 说句老实话,这还真怪不得曹操。 当下虽然也以貌取人、注重官员威仪,但对于有才而貌丑的人却很大度。 相貌奇古、容貌古拙、有奇人之相等等,便是对此类人的美化。 但张松的形象却不仅仅是个头短小,容貌丑陋那么简单。 他除了是五短身材之外,还顶着个大脑门、尖脑袋、塌鼻子、大龅牙。 这种五官分开来看就已经够丑了,汇于一人身上就更惊世骇俗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相貌恐怕几百年都难出一个。 这或许便是张松饱读诗书,却依旧看起来气质猥琐的缘故。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难怪张松为人放荡,不治节操了。 毕竟越是自卑的人自尊心越强,张松敏感冲动的性格恐怕就是这么养成的。 幸好魏哲早就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张松时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悦或惊诧之色。 他甚至都不用刻意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只要拿出以往平和待人的姿态,张松就已经觉得遇到明主了。 于是不等魏哲开口,张松便主动将益州的地形地物、山川险要,以及兵器府库、兵力部署等等军事机密,一一报告给魏哲,还献上一份机密舆图。 张松这么主动,倒是有些出乎魏哲的预料。 他还以为张松要回去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上他的车呢,现在看来张松应该对邺城的所见所闻挺满意的。 想到这里,魏哲心中一动,当即笑着看向张松: “子乔如此厚意,倒是让吾有些惭愧了。” “不过……《知行邸报》在益州尚缺一个总编撰,不知子乔有没有兴趣?” 第48章:替天行道 - 汉官 - 江汉 张松想不想留在邺城? 当然想,张松恨不得现在就投入魏公麾下效力。 然而张松更清楚,他留在益州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无论是对魏公,还是对他自己,都是如此。 为了功业,张松当场便爽快的接受了魏哲的任命。 毕竟《知行邸报》的总编撰也不错了,足矣让他在益州名望大增。 若是魏哲真封他个益州刺史,张松还真的未必敢接。 不过话又说回来,荀攸能搞出《知行邸报》也算是时运所致。 要知道在此之前无论是纸张的产量、成本,还是印刷技术都不成熟。 比如当年洛阳就存在大量的抄书人,常年劳累在案牍之间。 魏哲在统一辽东五郡之后曾想改善造纸术,为此还专门派人将左伯请来。 说来左伯与魏哲还算是半个老乡……这回是真乡党。 因为左伯正是东莱掖县人,而此地正是魏哲的祖籍所在。 后来先帝封魏哲为不夜县侯时,食邑便在此县。 是故当接到魏哲的征辟时,左伯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的便举家迁往辽东。 其实就算魏哲不派人来请,当时左伯也准备携家人前往辽东避祸的。 只是左伯来到辽东之后魏哲经过一番深谈才发现改善造纸术没那么简单。 实际上左伯也是用树皮、麻头、碎布、渔网等原料,采用新工艺所造。 由于“左伯纸”光亮整洁,相比于“蔡侯纸”更加适于书写,故此深受当时文人的欢迎,比如蔡邕每每作书,非左伯纸不妄下笔也。 如果东汉没有灭亡,那么左伯纸逐渐优化技术后或许能彻底淘汰竹简。 但是还是那句话,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毕竟在造纸方面魏哲知道还没有左伯多,只能让他自己摸索了。 而这一研究就七年,七年里左伯想尽各种办法提高产量、质量都未能如愿。 直到魏哲攻下邺城那年,左伯英才终于有了成果,令魏国纸张产量暴涨。 至于活字印刷术魏哲一开始觉得简单,结果却卡在油墨上面了。 不是晕染,就是无法凝固,要不就是字迹不清晰。 从印泥到松墨,辽东匠人不知道尝试了多少种配方,结果依旧不理想。 油墨都没有解决,就更别说活字印刷术了。 所以《知行邸报》现在用的其实还是雕版印刷术。 并且由于油墨的不过关,每次印刷之后纸张都必须晾晒一天才能堆迭。 饶是如此这样的效果也令荀攸喜出望外,这才搞出了《知行邸报》。 慢点就慢点,反正现在消息传递迟缓,太快了荀攸也没用。 所以《知行邸报》三个月一版,其实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结果。 相比于《知行邸报》那点工作量,《知行录》其实才是将作院的工作重心。 要不你以为魏国商贾哪里来那么多书籍?还不都是从将作院批发的! 为此管氏、糜氏没少眼红将作院的技术,只是没胆子上窃取而已。 一旦等到天下太平,想必造纸术、印刷术外泄也是迟早的事情。 …… 数日之后,张松满意的离开邺城。 于公于私,他这行都很顺利。 只不过来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当他走的时候就比较冷清了。 因为王粲、庞统已经被知行书院录入,正式拜入魏哲门下学习了。 而随着卧龙凤雏等优秀学子的毕业,新入学的王粲、庞统等人很快便成为了知行书院的风云人物,知行书院中的荆州士子比例开始悄然上升,不过这都是后话。 八月,关中大蝗。 九月,汉水溢,溃民千家。 是月,江淮大饥,闲民相食,袁术伪朝坐视! 政事堂中,当魏哲看到这份奏报之后,忍不住轻叹道 “袁术……当真该死啊!” 国渊、戏志才等人闻言也没有奇怪。 若不是怕耽误了农时,他们又岂会放任袁术逍遥到今天。 如今兖、徐两州的度田业已完成了,地方安定,百姓安居,也确实是时候该动手了。 不过国渊想了想还是建议道: “眼下各地正值秋收,不如再等些许时日如何?” “也罢,那就秋收之后,大军南下,灭此残民贼!魏哲也没一心孤行,很干脆的颔首道:“子尼,此次南征的钱粮调度就交给你了!” 说到这里,魏哲还特地强调道: “江淮大饥,吾此次南下不仅是要灭了袁术,更要赈济江淮百姓。此中钱粮谷物皆由你统筹,若有人敢在其中贪腐,吾许你先斩后奏之权!” 说罢魏哲将腰间佩剑取下亲手交给国渊,杀气腾腾道: “区区硕鼠,杀之无罪,举报有功!” 见此情形,国渊当即面色郑重的接过佩剑: “喏!臣,领命!” 魏国有没有贪腐?当然有! 对于这些人国渊能清除的早就清除了,只是个别人不太好动。 如今有了魏哲的佩剑,国渊觉得这次可以好好打扫一番屋子了。 …… 随着魏哲做下决断之后,偌大的魏国便开始运转起来。 各地秋收的粮谷也纷纷装车上船,如百川入海一般汇入豫南诸郡。 话说袁术如今虽说有些落魄,但到底还是名列前茅的关东诸侯。 别看他只剩下南阳郡、汝南郡、九江郡、丹阳郡,这四郡之地,但这些领土面积加起来却不比豫州、兖州、徐州中的任何一州小。 甚至从表面来看,袁术的实力还要在荆州刘表之上。 只不过袁术的地盘看起来有些奇怪,呈半月状,几乎庐江郡包裹其中。 若非如此,袁术称帝之后也不会兴师动众的御驾亲征攻打庐江郡了。 只可惜袁术不打还好,这一打反而让他这个仲家天子威望大失。庐江郡没有拿下不说,还差点让庐江太守陆康之子给来了一波斩首行动。 结果声势浩大的攻打了半年,袁军只占了庐江数县之地便消停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眼下的淮南饥荒也和年初的庐江大战有关。 毕竟袁术向来是视百姓如草芥,治下百姓的死活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像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成事儿,那才是真的老天无眼! 故此魏哲这次南征袁术,完全是以堂堂正正之势。 大军尚未开拔,蔡邕替魏哲所做的《平贼檄》便传遍荆、扬两州…… 第49章:南征 - 汉官 - 江汉 后世对于战争常会用“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来形容。 其实无论哪个朝代,打仗都是一个特别烧钱的事情。 就比如当下,虽然魏哲此战的目标是袁术,但他依旧郑重以待。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一旦大战开启,谁也没办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故此战魏哲特意征调了一万幽州府兵,一万冀州府 雪雁点头,继续道:"卢氏的棺椁停灵在纳兰氏宗祠内,听说容大人夜夜去守灵,直停了一年半才让入土下葬。卢氏去后,容大人至今仍未续弦,且时常祭奠以解思念之情,如此情深,真令人动容!"雪雁说着不禁神色黯然。 年世重似乎伤得很重,赤着的身子到处都是鞭痕。而且手腕上、脚腕上,皆是被银针刺穴的痕迹,可见他被锁在这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就在我刚要点头答应说我愿意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惊雷般的娇喝声。 陆夏的事对颜少、顾西南很重要,对颜渊、郑老很重要,对左君临同样重要。可是,左君临却肩负着四氏的重责大任,不能放任自己像颜少和顾西南那样亲自去找她。 “敢问老丈,这里可是娄桑村?”刘天浩径直驱马赶到村前,正好碰见一个老农背着篓筐出村,当下就开口问道。 他是知道的,上官靖羽已非完璧,所以不管萧东铭喜不喜欢上官靖羽,按照祖制规矩,上官靖羽永远都做不了正室。 望着闭着双眼,艰难地依靠呼吸器的张翠,云溪眼底的墨色又浓了一分……。 瑶佳见鬼毒教弟子挤满了大院将圣教弟子围在其中,又有陈思难和如影在场知自己一人之力无法突破只得忍了气怒,继续望去。 动员工作早在大军自安国县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刘天浩自上而下灌输的理念中,黄巾军就是不堪一击的弱寇!哪怕面前的黄巾有十万之巨又如何? 不过,更加让米斗目瞪口呆的是,在这人形光源身边,还有一双滑溜溜的眼睛,浑身一斑斑的,长得有点像是一头卡通老虎,脑袋毛茸茸的,一副古怪眼神的,盯着突然闯进来的两人。 死去的是他的躯体,而他灵魂虽然收到了重伤,但是却逃了出去。 叶织星越说越陶醉,摇头晃脑的,脸上还显出可爱的酡红来,眼里载着深深的陶醉。 邵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心中有一个强烈的欲望告诉他踏出去,沿着这条路往上走。 那位华贵少年带来的动荡,终于开始爆发了,把整个农域的科灵者,都惊得难以置信。 余冬儿身为纱水宫的领袖,也免不了要承担责任,已经出山去了,叫米斗自己去找宫里的师姐们玩,别又像昨天那样胡乱跑,要她慌心个大半天。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股天地为之失色的无匹气机,以滚滚高速迅速逼近,一股皇者威严笼罩天地,苍莽大地为之瑟瑟发抖,似乎就是天地间唯一的至尊,一道死神的审判在天地间滚滚传开。 经时间的推移,形成了矿脉,因为灵气凝聚于石中,所以称之为灵石。 咳嗽声惊醒了南宫北斗,他一睁眼看见古参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掏出酒葫芦就往嘴边凑,然而倒了半天,一滴酒都没漏出来。 见秦予深仍然不为所动,店员心里暗暗一沉,看来这……是没戏了。 第50章:明珠暗投 - 汉官 - 江汉 “竖子焉敢辱我?” 寿春,皇宫深处。 只见袁术好似一头暴怒的老虎一般发泄着愤怒,周围的宫女、太监吓得战栗不止,一个个匍匐在地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古语有云: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可惜袁术这个仲家天子有点水,故此他此刻就有点无能狂怒了。 而对于袁术的反应, 宁儒熙看着秦波天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瞬间就被放倒,突然深深地觉得他能在这一人一虎面前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夫人好!”毛乐言淡淡地问好,既然对方没有跟她翻脸,那大家就斗装,看谁能装到最后。 现场有人捧场,自然是表示买了,让柳絮笑了起来,此时化了妆的她看起来十分的知性。 但邰胜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即便二人不甚显露,他稍微看了一会儿,也隐约觉得,这两个新来的师弟颇有不寻常之处。 可是亿万年过去了,他们等待的人依旧没有出现,他们储存的资源也经不住时间的侵袭,有很多都变成了无用的废品,他们只能一茬一茬的更换。 大夫在这个时候来到,大家便都退开,让大夫为毛乐言上药包扎。 甚至于他连在塔下,自己脚下放夹子都是那么随意,根本就不怎么去思考。 这句焦急且带有死命令的话语,从后台中传达到三位解说员的耳麦里,米勒和娃娃下意识暗自擦了擦汗,就连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国际解说员琳灵也不由有些紧张了。 一个硕大的问好陡然生成在叶途飞的脑海间,他很自然地跟昨晚的那场会议联系到了一块。莫非昨晚他们讨论的是关于操练的事情?谁又会反对赵梓斌的操练计划呢? 叶枫刚刚落地,就又被黄沙吞没了,一头庞大无比的黄沙怪物已经举起了抬起了粗壮脚掌踩落下来。 前面那么多年修炼还算顺风顺水,可是这十年一直冲刺化丹期未果,她的内心已经十分憔悴,但是她却不能显示出丝毫的脆弱和流露出想放弃的神情。 异族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人族的想象,粗略看过去,不下数十亿,且当中一个个的修为都不低,此刻链接在一起,天地灵气扭曲,一圈圈异象在天穹中显现而出。 忽然黑暗的天空之上,似有一点洁白飘然掠过,而后又飘然掠回,就在自己的上空停驻,紧接着骤然俯冲而下。 不过常言说的好,过程是曲折的,结果是光明的,老板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爬上了寨墙,期间好几次踩空差点跌落下去,不过摸一摸摸胸前的油纸包,又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 沈从看着金柳的双眼,认真道,但金柳只是摇头。她能够感受到沈从的状态,重伤且伤势还在持续的加重,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敌得过七阶妖兽,也许最后沈从死了,那些追杀而来的人反倒没有事情。 不过此宝的缺陷就是面对神识弱于自己或相仿的基本是百分之百成功,但强于自己的确实有一定的几率失败。 几个兵卒上前赶紧将这个斥候搀扶了起来,仔细一看这个斥候身上中了好几处箭伤、刀伤,于是赶紧将他送至赵府堂面前。 张大镖头见状心中忍不住也犯起了嘀咕,这是什么情况,里面三人难不成是同归于尽了吗? “可我留下来也不对,回东大荒也不对,我到底应该去哪呢?”张雨这般问道。 不过能这么顺利击杀黄鸡和纳尔,也是因为光酱足够配合,不知道是不是纳尔玩家的通病,怒气值一满,就想跳过去来个如来神掌。 唐瑾自是知道唐运在故意转移话题,但他并没多说什么,如何聚集民心这可是每个统治者独有的秘密,他们现在虽是结盟,但这结盟前面还有暂时两个字,两人本质上还是对手。将自己的核心机密告诉对手?唐瑾还没这么傻。 但是,不管接下来的事情,到底会怎么样子的发生,也更加的不关内心的想法究竟会如何,如今这样子的事情也就是一个事实。 而还跟着苏梓岳的有限几人,则是将双手紧紧地握拳,露出无比的愤懑之色。 “五个铜板一个”老爷爷把手里的糖人吹好放在架子上,看了看两人的衣服,定是个达官显贵人家,有些局促的回道。 他冷眼对上俞国军的眼神,然后便继续往下走去,直到两人擦肩而过,俞国军这才黑这一张脸。 “知道了,明天一定给你办好,等我消息吧。”张妍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围,便翻窗离开。 苏唯一脸复杂,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个晒哥怕不是个击剑大师,感觉自己头顶上写了个大大的“危”字。 顾思瑶的眼神又看去刚才俞厉臣走过的方向,俞家老宅的阴森感在今日不算阳光的天气里倒是显得有些过于了。 这钱怎么花出去都行,就是不能做啥缺德事,比如黄/赌/毒等等。 路爻倒是无所谓,她等在原地,看着安歇兔子推着垃圾车进去几分钟后走出来。 楚夫人脸色越发难看,“淑贵妃娘娘应该对你的印象不错,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对你多询问几句。 里面的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余恩恩着急跟林缇叙旧,也就让他们都提前回去了。 “你不要命了?你这是喝酒吗?”沈梦从台阶上跳下来,就看到她对着一瓶二锅头吹。 所以后来网上时常有人说要穿越回去买茅台,一直都说八块钱一瓶,那应该是六几年以后一直持续到七十年代了。 说了会儿闲话,又问了问叶长生的修炼情况之后,叶母起身欲走。 没错,这人的外表美不美根本没关系,人的灵魂干净才是真正的干净。 因此对这桩婚事根本毫不在意,该走的流程也不露面,全都扔给媒婆。 这次她来辛城就是打算再“收割”一波属民,好好扩充一下她急剧缩水的积分的。 第51章:荆州的活路 - 汉官 - 江汉 刘表的神态,阎象自然尽收眼底。 由于袁术曾经屡次征伐荆州,甚至就连南阳郡都是从刘表手中夺走的,为此还搭上了孙坚这个虎将,所以阎象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常规套路求援。 别人求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阎象却压根没有考虑这套。 他明白无论自己如何恳求,两家的宿怨终究摆在那里,不是言语可以消弭的。 “只要是伯母的手艺,都可以。”秦漠嘴角带起笑意时,就像是哪个国家的贵族。 “夏兰,去准备马车,随我去一趟归月山。”上次说要到归月山的,却因遇到二皇子没能去成。 “你的同伴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干什么还救她。”鬼灯满月问到。 好面子的康熙绝不会承认是他德行不修才引得老天震怒。用天火示jǐng,下面的人也明白康熙的意思,会办得妥当的,上下一心将这等奇事抹平。 第四天,赵寅已经到了六安府,几千官兵奔行在新修的通衢大道上,直奔青华府。 德妃听得糊里糊涂的,适时表现出迷茫,康熙皇帝不往下说了,后宫嫔妃无一人能同康熙谈到一处,康熙皇帝略显的孤独,可真出现懂得康熙心思,懂得天下大局的嫔妃,康熙会先把她灭了。 ck那边一张脸都青了,很显然是不服气这场比赛,但比赛就是比赛。 毕竟说到底,这是个推塔游戏,最后的胜负,还是以摧毁城池为准。 南笙情的手机已经咚的一声脱落,砸在地板上,她猛地站起来,表情一下子便龟裂了。 当四阿哥胤禛得了重病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所有人都很紧张,瓜尔佳氏却气定神闲,轻声问了一句:“病了?”唇边含着一抹笑意,确切的病因瓜尔佳氏不清楚,但舒瑶绝对跑不了,眸光意味悠长,四阿哥,你能承受得住吗? 得以血魔龙鼎力相助,林辰更是如虎添翼,心神交融,浩瀚血海,猛烈冲击着杀神匕首。 这是一种,特别具有反差美的战斗,两个姑娘都是以可爱作为人设的,可是在这里,拳拳到肉,非常的凶猛。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个赵大郎也算是他的下属了,下属将上司当枪使,这是个什么事? 记得那里还拍过三国,要找这种地方还真不容易,现在好多的影视城都很忙,特别是吴越争霸这一段历史的戏,大家也都开工了。 “莫非……”范兵兵此时瞪大了她的眼珠,她的眼珠本来就很大,现在更是大的惊人。 好在他的脸皮够厚,足以抵挡刀枪,再加上芸娘只是下意识的一巴掌,并没有用多大力,所以在吴迪的脸上没留下任何的巴掌印。 只是这样一来,君一笑立刻变成了赤手空拳,面对仙元弥漫,狂暴砸落的象鼻唯有惨笑一声,双掌同时劈出。 “这厮已经打上了你的主意,就算我有意让步,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尤其是为了你,我更不能向人低头。”林辰正色道。 秋祥喜气洋洋的端坐在高位上,甚至在回来的时候,秋祥还破例的亲手替秋水瑶拉了拉衣角。 虽然从前因为她们原来身份的原因,受过不少阴谋陷害,所以下意识的阴谋论也是应该,但是一旦过了的话,这日子还过不过了,毕竟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跟她们没哟仇,完全不用活的这么累。 程紫璃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不用担心拍戏起晚了来不及化妆,也不用担心龙虎精神的路大少爷将她拆吃入腹,每天有心爱的人把三餐送到床前,还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闹得程紫璃害羞的不得了。 而在这红尘百态后,涌动着的模糊雾气在视野中翻涌,入目可见,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林府里,夜司泓单方面殴打着林翰钰,林府外,李喵喵睁着眼看自己面前围过来的猫咪。 而且,就算容彻不过去,林家人能把他怎么样?估计连半个字都不敢说呢。 只见周霜霜闭目沉思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掌心里已经抓了大捧的银色北极星。 任他们绞尽脑汁,私下里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还是夜莺受不了大家这纠结样子,提议直接问霜霜算了。 说完,她手里出现一道能量赤练,红色的赤练化作一条长鞭,在她的手里挥舞生风,看起来倒很有几分样子。 说着,就把之前钟爱民跟他说的,王明明给傅慧强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傅慧强认为自己被王明明缠上的事情说了。 她拥有水精华六年,现在除了发现它可以排毒外,就没有发现别的功能。 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抓住这个机会,好不容易他才同意和我出去呢。通过这次的约会他会不会对我的好感增加呢?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谁知这时太子夜离瑞挡在夜离欢的去路,俊美的脸上满是哀伤的神色,悲痛欲绝指着他道:“三皇弟因你而死的,如果不是你去抓天尊,也就不会出这种事,父皇也不会这样伤心。 与地球相比,火星地质活动较不活跃,地表地貌大部份于远古较活跃的时期形成,有密布的陨石坑、火山与峡谷,包括太阳系最高的山:奥林帕斯山和最大的峡谷:水手号峡谷。 想到之前自己的猜测,福多多的心就有点忐忑,眼神不由自主的直瞅着大姨娘看,想要从她的眉眼间,探测出她与余世逸是否有无相似。 这一次战斗,虽然距离众人很遥远,但是众人却能够看见,那一幅幅画面,好像是放电影一般,又如同是海市蜃楼,让所有的生灵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正正方方的包装,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个圆形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安全套,而且还是杜蕾斯牌的。 写不完,明天一起发! - 汉官 - 江汉 这几天是边写边想,终于大概设计好这一阶段的剧情了,今晚肯定是写不完了,明天一起发,抱歉。《汉官》写不完,明天一起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还在码字,勿等。 - 汉官 - 江汉 抱拳,相亲回来晚了,还在码字,勿等。《汉官》还在码字,勿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死中求活【4K】 - 汉官 - 江汉 当魏哲收到广陵太守的奏报已在梁国境内。 “阎象?” 看着军报中的名字,魏哲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还未交战便先擒袁术大臣,此莫不是天意乎?” 一旁的张昭闻言当即笑着凑趣道: “殿下替天行道,自然无往不利!” 便是荀攸都点了点头,笑叹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吃饭的人这会都在厨房里,晌午炸的甜甜圈分分就没有了,九儿自己摆弄了面,也要炸,结果差点把厨房烧了,墨珩去救场去了。 这种事情,在钟南还是兵部右侍郎的时候,他可没有少做。不管是哪位太监来找,所为何事,他都会给对方一些打赏,多则一两百两,少则二三十两。而那些太监,也会不动声色地笑纳,双方尽在不言中。 于是,徐不凡不在迟疑,便凑到了一个个玉盒前方,将其一个个的打开。不过此刻的徐不凡,那面色,则是煞白一片。话说在这些玉盒之中,这状呐的,既然都是灵药。 这次是节目组造成的重大事故,尹伊能切身实地的为节目组考虑让制作人感动和感恩。 苏太苍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疲惫之色,屈指轻弹,将那枚暗宙之心送出。 老人专心致志的看着飞船系统上风力等级,边喘气边给尹伊播报实时气象。 曹格嘴角笑得更邪魅起来,强压李静儿推开自己的力气,欺近几分,探索李静儿的定力,是镇定呢?还是动摇了。 谁还敢再多看一眼,保命要紧!十万人,像炸锅的蚂蚁,四处乱窜,一时间,场面失控了。哭爹喊娘的,寻子大叫的,惊慌失措的,场面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 这次的战鼓声和上次没什么分别,只是距离稍近了一些,南门唯我并不是多疑之人,反是血性男儿,他吃定了格肸勇武在羞辱他,因此这次下了决心和格肸勇武决一死战。 并且,这两大地仙将自身对法则的感悟,硬生生地灌入了部分给孤剑锋,从而使得他对这门掌法的掌握达到了“完美”之境。 “是不错。”柳景辉撇撇嘴,转念一想,龙骑士虽然贵为掌控者,但世人愚昧,巨龙显眼,获得更大的名声也是很自然的事,倒是不用纠结。 大四上学期几乎都在一线。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应骄这个名字,还有她流传甚广,厉害到离谱的功绩。 因为在慕容胧月的记忆里,但凡走火入魔的豢灵师,最后活下去亦是疯疯癫癫的,时而清醒时而癫狂那种都算是好的。 连突、龙牙,一连两个技能,邱非险之又险地挡下了连环腿,接着却又手上一松,生受了一脚前踢,借着这个技能的浮空,避开了两组反坦克炮的饱和轰炸。 天击再临,和石不转的背心的衣服交错而过,下一刻,一道闪电凭空降下,却是罗塔跑到了个安全的位置,反手一击来掩护牧师了。 只是令蔺川意外的是,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未放下,蔺川心里有些怜惜这丫头,自己背负大仇,不可与之交往过密,说不定哪日便会被贼人惦记上,那样岂不是害了人家。 “有请双方派出第一场的出战精灵。”裁判是联盟中心的人,自然不会给对方嘚瑟的机会。 那么孟修钦妈妈出车祸的时间点,她根本不在国内,难道孟修钦妈妈的开颅手术是在美国做的? 第53章:战场乱入【4K】 - 汉官 - 江汉 关于洛阳汉军的存在,其实一直比较尴尬。 虽然他们一直宣称要攻入关中,迎回天子,但始终被潼关牢牢挡住。 在魏哲占据冀州之前,他们对魏哲倒是还有一点价值。 可当魏哲击败袁绍,成为河北霸主之后,洛阳汉军就有点多余了。 这点从魏军年中时夺下河内郡,攻打河东郡就能看出一点端倪。 “终于完成了,原来的时候看别人做的时候觉得很简单呢”比较活泼的金宇彬感叹道。 只是,就算这样,九星门还是不放过他们,这不是今天也算是这几个年轻人点背,不过是出来办事,竟然又遇上了,这才开打。 “地底世界,除了半身人所在的大陆之外,还有另外两块世界,一块熔岩世界,一块冰雪世界……”谢雨霏道。 主持人觉得自己应该说两句,当即表示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应该互相帮忙。 这句话听的王天宇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害怕,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反应。 以前在广灵县只能算中等商号,现在已经俨然成为第一等大商家,规模只稍逊于范家等寥寥数家。 想也是他们,虽然林逸凡是个纨绔子弟,但是这种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真正的是不学无术之辈,至少在红菱提供的记忆中,这位林家四公子是一个在骑射上非常上进且又天赋的人物。 只有将带有芯片的卡牌插入到召唤器当中,便会在面前通过ar虚影出一个相应的召唤生物。 火把把山洞里照的亮堂堂的,为了防止光透出去,他甚至折断了许多树枝把洞口挡了起来。 王天宇拍了拍张兴邦的肩膀,想不到他还蛮有正义感的,也许是呆的久了,自己也有亲身感受了,所以对这些同在受苦的同学都很亲。 “有时间你才有自在与不自在,才有可能在我面前摆出长辈的姿态。”吴凡回答。 无意中遇到吕思清给一个全身长满了疥疮的乞丐开方子,不由得多嘴了几句便招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煮人”事件,刚一处理完乞丐身上的疥疮,便被东方家的人很不客气地请到了定王府。 这种情况下,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谁都觉得叶伤寒一定会狠狠教训杜仲一顿才对。 至于他们的魂魄,只怕不是下了阴曹地府,便是被中阴界吸入了。 林烨有点疑惑地看向周峰,心里面难免有一点猜测,难道说这个周峰并不是普通人?因为林烨自己就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修真者,所以他难免往这个方向想。 况且这是在飞机上,就算那个中年男人真有歹念,也只能想想而已。 不仅仅是他,便是他身边的红钰他们,见得如此情形,一下子全部都是露出惊愕之色。 “谁说我喜欢她了?”从未见过慕渝这般与他说话,慕程头痛,抚额否认道。 看到贝贝手中的珠子,罗毅一惊,这个丫头居然在普通地下城弄到了十分罕见的魔法石,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听到罗毅的话,来人随即停下脚步,道。只是,此人虽然是在和罗毅说话,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些岩石巨人,很明显这位是来刺探情报的。 说着,右手直接从沙发上飞射而出,冲出窗外。在其冲出窗外的瞬间,她右手多了一把八寸弯刀。 第54章:后生可畏【4K】 - 汉官 - 江汉 “什么?联姻?” 宛县,南阳太守府。 只见曹彰一脸震惊,有意思的是关羽、张飞等人亦是震惊莫名 刚刚还准备刀兵相见的两方,在此刻仿佛站在了同一阵营。 可惜这只是错觉。 曹彰、夏侯衡、夏侯充等人很快便一脸嫌弃的看着刘备这老头。 没错,他们就是这样看待刘备的。 须 听着离他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身形僵直,目光却是忍不住朝那边瞥了一眼。 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即使唐昊败在了唐天手里,未来唐天也跟昊天宗结了仇。 直到此时,叶娴才发现石庆从她开始说话的时候,便一直闭着眼睛,人有猫妈妈胡作非为,她可不相信,石庆会这么好心的任由猫妈妈报复,会知道自己做错了。 看着昔日不看好自己的家伙,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比比东满意的笑了起来。 学一会还行,要是让自己在神魔大陆,再苦学十年,即使有时间重置技能,林天也不准备学了。 想到这里,白苒觉得,要不,回去试试,给太傅弄个家庭吸氧装置来。 或许是出自好心,或许是单纯的见她衣着简朴,不忍心她被坑,男人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慕楠风没有再做解释,只是弯下腰把自己的下巴搭在杜西舟的肩膀上,反过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真的就没有了返还之路?”沉欢其实是不相信的,在她看来这归凤山之所以是避世之所,便是因为它处地偏僻遗世独立,更是机关重重迷雾重重,让人寻求不得。 血景长老满脸惊骇,他本来以为,就算沈沉风的天赋再怎么妖孽,能够修炼到金丹之境,已经算是顶天了。 就在徐骁变换法诀的瞬间,徐照天顿时抓住机会,鼓荡全身力量,一道恐怖至极的剑芒,从他体内透体而出。 但是,感知这种东西,随时开启,全方位笼罩,那是非常累人,与难受的一件事情。 唐元思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便不应该回去,再成为任何人眼中的绊脚石,也免得拖了他们的后腿。 如果想要体面,想要有哪怕一丝丝的尊严,唯一的途径就是力量,获得值得令人敬畏的力量。 话说,自己真的很懂灵魂契约,但是,没想到,只是因为丑,就被人拒绝了。 张志飞看她这个样子,有些过不去,自己昨晚太孟浪了,没有考虑到她还是初夜。 木木这个举动,对于她来说,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她只能得到骂名,如果现在任杰不搭理,或者直接在采访时说没这回事,那木木直接就会身败名裂。 药童的耐心很好,许白桃问什么他都认真仔细的回答,就算许白桃一直没表明要不要买,他的态度依旧很好。 她穿着一袭紫色的罗裙,手持一柄造型怪异的大伞,犹如仙子般不惹凡尘。 这次光是过来御皇宫,就是连续几辆车子,周泽楷下车, 就算是身上穿着睡衣, 其他人也不敢多看两眼。 那木印紫褐色,并不起眼,但是上面刻印着一只头戴金冠,身披战甲,手提一根通天神柱的金猿,指天怒喝,不知是金猿族哪一代的宗主。 九鼎丹房药气冲天,丹气如云,以八星拱月之象千万年运转不休。 白明敏闻言也不叫头疼了,自己靠在床头,接过江铃递过来的碗吃饭。强行压着想要吐的冲动吃了半碗饭有喝了一碗汤,便起身穿上外衣。只是下床脚步有些虚浮,石慧上前扶了一把,几乎是半拖着人往外走。 第55章:望风而逃 - 汉官 - 江汉 只在张三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地板上的那一片片鲜红液体有了反应。 红宝石戒指知道后,想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张三,但却只能以情绪来向张三传递信息。 人家就算违约了,弱势的制片方一般也不会轻易翻脸起诉的,以免“坏了规矩”被集体针对。 在之前的【双宝斗恶魔】里,约翰那外表凶恶、内心呆萌的形象,已经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不光是外形新潮,最重要的是,办公区的装潢设计,也要遵照尽量减少区隔、尽量透明、减少等级感等原则。 比如,因为他借用了锻炼效果和武技,让自己提前达到了三十天后的效果。 忽然,时浅想起了,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司氏集团的董事长,司昀。 此刻兵戎相见,刘天鹰边喊边杀,传闻中的「鬼爪」此刻双手就如同鹰爪一样,一脚点地,另一脚便踏在了马头之上,双手左右开弓这么一撕,立刻就将人撕成两半。 叛徒很难将这消息送出去,这才让伏击按计划进行,最后出现差错。 回到家后,叶秀继续去后院菜地帮她娘拔草,而叶蔓俩个则赶紧溜回房。 但是也有好处,那就是,往后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或许他都能咬牙坚持过去。比常人,会多一些毅力与耐力。 叶安邦气愤地把这所有事都怪到周氏头上,狠狠地瞪了周氏一眼。 欧阳信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沈君拓侧着身体向着他,他看着他怀里抱着的林潇潇时脸上写满了疑惑,可是现在还是把门先打开的好,他也没多问直接拿了房卡开了门,沈君拓推门进去把林潇潇放到了床上。 对付这种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贺晨曦决定在自己的微博里发表一条消息。 古正与夜炎看着乐莜莜将两匹马吓得的这般,更是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起来,而她无奈地看着两人翻了一记白眼,转身往拐角地面摊走去。 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破碎,他该怎么做,才能守护这难得的美好? 艾米的未婚夫霍云琦爱上了自己的大嫂,虽然不能告白,却也默默的守护着。 半晌午的时候,迎亲队伍过来了,权果也只带了两个伴郎,是留学时认识的校友,外加上一个权可跟着凑人数。 “霍云琦!”就在霍云琦有下一步的动作之前,林曼出声叫住了他,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他听清。 冥河此言倒是半真半假,沐森的确是他三尸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但也并非无法控制,只是冥河不愿控制罢了,沐森乃是他前世作为人的执念所化,自出世之后便一直为人族尽心尽力,一心想要让人族走上一条自强之路。 在场的将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此刻仍是个个拽紧双拳,震惊、怀疑、痛苦、愤怒……种种极端的情绪从扭曲的面孔、瞪圆的双眼、急促的喘息中传递出来。 不过看着渡劫的天生,不仅伤了肉身,还伤了神魂,躺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恐怕也只有这仙丹能够使他恢复过来。 这句话的意思,大多数的人都只会认为是在着重智谋或者心机的话,但是在叶正风的眼中,这句话对于力量和心都是重点,要有冷静的心去掌控力量,也要有强大的力量让强大的心来掌握,这两点都缺一不可。 正在遭到痛殴的血青凰,只感觉身躯不受控制,元神浑浑噩噩,向着陈潇倒飞而来,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恐。 “对着我说这些话,有意思吗?”另外一人是一个仪表堂堂,俊朗不凡的壮年,样子和欧阳炎有着八分相像,不过要比欧阳炎成熟,也有魅力多了。 “行,虽然你人长的挫了一点,比起你老爸都差远了。但是看在你有这样家的份上。只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跟着你过!”李凤琴大咧咧的对陆晓松道。 研究了许久这地火百炼的炼器法门,冥河心中依然有了大概,这方世界的炼器之法比洪荒可要搽上一些,洪荒炼制的炼制的法宝,有时候后天灵宝的威力丝毫不逊色于先天灵宝,而这方世界的炼器之法却做不到这点。 在2013年凯特与内德·罗克努尔秘密结婚,居然连双方家长通通不知情,而挽着凯特走出红地毯的就是莱昂纳多。 “是的,不过的您升官后。这样的名额会增加的。”姜山急忙对凌渡宇道。 只不过是给她讨来一套房子,她就这么的欢喜,他说过,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满足她,哪怕是整个余家。 难怪偏差70体防,也能通过红炭之秀,这凭的不仅仅是意志力,也绝非靠运气。 第56章:难兄难弟 - 汉官 - 江汉 当魏哲抵达钟离城的时候袁军早已逃之夭夭。 不过魏哲依旧选择在城外扎营,而不是夜宿城中。 在讲武堂授课时,他也时常嘱咐下方将领日后行军必须扎营,扎营必须设防。 并且如果有条件,尽量不要在城内宿营! 毕竟无论是敌境还是自家地盘,城池都不利于兵马调遣。 尤其是对于魏军这种骑兵 “不是,不是。”被李慕白这个一折腾的魔熊不仅不生气,相反还露出灿烂的笑容,将两排大白牙都裸露在空气当中。 张飞玄一句话没讲完,铃铛所在位置被流星给炸翻,一个破布娃娃顺着这气劲飞出去,又化为铃铛模样,与这三人平行。 李国成先去律师事务所把电子表和计算器专利申请签订了委托协议。然后去金太阳找到田兴国把一些收购到的物料取走。 荣姑姑面无表情的跪下,好在魂魄容貌停留在活着的时候,要是死时的模样,李贤几天都吃不下饭。 其实火舞此次回来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挣扎的,她队伍的比赛在几天前就结束了,只不过直到今天她才做出决定。 那些大宗门或许有办法,可是其他宗门,有些甚至会养出邪道来,为的就是让自己更方便修炼。 而此时,这方新生的世界也逐渐坠落,落向那幽冥血海的地界,整个血海都沸腾了起来。 苏酒听到动静,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就看到灯光下,刚洗过澡的容肆。 杨慕对于林啸两个属下的办事能力产生了怀疑,竹坡村离这里也不过是两日路程。 苏杳不打算一直留在这儿,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去处,自己也还带着知青的帽子,去不了其他的地方。 一是因为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二是因为对方是悬在教授头顶的一把刀。 柯青青也担忧不已,如今强敌众多,柯青神就算武功高强,也难免有甚闪失,她想到此处,不免伤心,竟默默流下泪来。 已经来到这,什么凶险也经过了,后面的修道者自然不会被这条熔浆气的铁索吓住,也一一跨上铁索,沉住气走过去。 郑褚听罢,慢慢回过神,起身取来钱包,里面相片夹的地方,夹着一张被鲜血锈蚀的照片。 这里依水而建,处于两山之间,村民多姓施,自称是南岳著名仙人施存之后。 孤独长恨惊道:“这是……这是凤凰的后代?”异鸟头披金冠,身子淡淡金光,双翼展开,纹彩淡丽。双爪伸长,抓住风气,一条尾巴直垂而下。 即使经常玩脑筋急转弯的现代人都不一定能即时答得出来,这些没见识过的古代人更不可能猜得出来。 说完便连看他都懒得看,径直走到金澈面前,从陆晨曦手中接过金澈。 今只吃了个包子,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幸好她有一两多银子在身,可以找个地方先吃它一顿。 走出了硝烟,在渴望生的欲念下,看到自己人慢慢地遭受着疼痛的折磨而死,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是一种真正的无助和绝望。 “你什么时候回來的。也不通知我一声。”张凡见到他也很是高兴。笑着问道。 城墙之上的另外一处,姬雨轩,牧尘,申狂,王超更是看着若风和吊炸天李刚干架的一幕,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大家第一感受是,银色海岸的命真特么大!运气真特么好!穷途末路要掉脑袋的时候,还有个荆棘玫瑰甘愿陪绑……他们就靠这点人逆转了战局!? 画圣不放心,担心他手里的两票会影响他徒弟的前程,所以才上门谢罪来了。 坑道里异常闷热,除了他跟熊国庆,没有人穿衣服,全都赤身裸体着在流汗。 不过自己人一定有散落在附近的,他不敢出声大喊招呼,眼看着散开成队形搜索过来的敌人,他一下子变得非常恐惧害怕。 话音未落,林希忽然感觉到毒皇的神识转移到了附近的周天心和陈阿奴身上。 他双目紧闭,眉毛拧在了一起,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冲击,但偏偏,竟然还有余地管下方的事。 “哇……痛……你这只……”她赶忙要躲,正要抬手拍掉这只臭鸟,冷不防动作一顿,下一秒,将跟前扑腾的蓝色灵鸟一把抓住,塞到了搁在床边的被褥中。 “等一下。”曲离若将他喊住,他回头看着,此时夜色降临,隔着暖暖油灯之华,她站在那里透着一分淡然的光晕,竟有一分温柔的神色,她一温柔,便有她特有的十二分娇柔。 上官晨一愣,场下的人也全都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个废物竟然能近明王的身? 如今想通了,这才来了这么一手。只不过,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路子对不对,所以他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吱!”凤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而砸向乐冰的火幻力,就在人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拐了个弯?飞走了? 于是楚歌开始了自己的现实世界的副本攻略之旅,从路人副本开始,踏上了一条现实中下副本的冒险之路。 心中充满疑窦,但如来佛祖受人之托,此时还有件事情要办,顾不上深究这元神的来历。 然而方正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关萍的成就不值一提一般,至少无法让他的心里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唐军营外,赤精子率领道教门人慌忙迎了出去。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南极仙翁,如今已经是准圣,修为仅次于教主太上老君。 话音落处,天际风云变色,猛的扩散开来,整个海面更是下沉了数丈,原本滔天的巨lang,也是随之消弭。 所以童清、童倩两人似乎故意退避一般,选择居住在距离峨眉金顶最远处的一方悬空岛当中。 郁金香公爵,帝国上将杜维鲁道夫,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七岁罢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