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民国十一年夏,上海滩,城西关南巷。 傅怀安寻上沉玉时,他正捏着一块最上等的白玉,坐在工作台前,细细打磨。 他身穿最简单不过的长衫,短发一丝不苟,衬得一张脸清冷俊美至极。工作时,他的眼睛总是习惯性眯着,却更觉得那双眼睛幽深不可测。 沉玉有一双妙手,执刻刀可雕刻万物。只需看一眼照片或画像,便能刻出一模一样的玉雕品。 这样的人,天赋,才情,努力皆具,正是老天爷赏饭吃。 傅怀安暗中打量沉玉半晌,终究羡慕得别开眼。 沉玉放下手中玉石,看向他:“你怎来了?” 他的声音亦是好听,宛若清冷泉水滴落石壁,透着最为淡漠的冷静。 傅怀安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如今世道混乱,我叔叔告诉我,万礼银行勾结了外资,为了讨好他们表衷心,那群狗奴才要将颜归的十二生肖玉雕,送到外国去。” 沉玉眸光微闪,却不说话,依旧看着手中玉石,目不转睛。 傅怀安白净的脸上显出焦急:“沉玉,我叔叔虽也是个军阀,可他也是为了自保,暂时如此为之。你一向不喜欢他,可他亦有爱国之心。” 傅怀安道:“颜归大师的十二大玉雕,乃是汉朝流传下的国之瑰宝,万不可流落他国。” 沉玉似笑非笑:“所以你寻我,是想同我如何合作?” 傅怀安终于露出笑意:“沉玉,我便知你不会坐视不理。” 昏暗房间视线之中,沉玉眼眸露出凉光。 他道:“我最厌恶的便是叛徒。泱泱华夏,巍巍山河,保护国家,匹夫有责。” 傅怀安热血激昂:“正是如此。我早已打听清楚,万礼银行的老板宋柏阴,在这个月便会放出话来,全国之内高价收购十二生肖玉雕。” 沉玉凉笑,语气轻诡:“那便来个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傅怀安重重点头,拍了拍沉玉的肩膀:“此事你尽管放开手去做,我自会护你周全。” 民国十一年,国内资本和外洋势力相互勾结,格局愈加动荡。 万礼银行豪掷千金,求汉朝玉雕大师颜归的十二生肖玉雕作品,崇洋媚外供送外洋资本家。 傅怀安留洋归来,报效祖国,和沉玉一起,拉开了收集十二生肖玉雕的序幕。 上海滩百年糕点老店傅氏的少东家,正是傅怀安。 而沉玉,是世间最优秀的玉雕师。 第01章 家破人亡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民国十二年冬夜,江苏青县。天寒地冻,冬风大燥,松柏凋零,满城萧瑟。 城西江家,燃起大火。火势汹涌,几乎染红半边天。火宅之前,众多乡民包围着一个穿着绛紫色旗袍的狼狈女子,皆在拍手称快。 “烧得好!这江家坏事做尽,和县长一齐剥削了我们多少民脂民膏。” “可不是吗?逼着县里年轻人做县长走狗,有几个臭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什么玩意儿。” “上次江老爷还非要抢我刚溜好的大肠吃,气得我喲。” “我家他也来抢过,抢了好大两个白馒头不算,还抢走了刚腌好的一大块腊肉!” “你两怎么就知道吃?江家做的坏事难道就这点吃的?我还听说他要拥兵自立当军阀呢!” “你才只知道吃,你全家都只知道吃!” “……” 被众人围绕在其中的江秋曼,哪里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知疯了似的对民众喊道:“我弟弟还在里头,救救我弟弟罢,他还在里头啊!” 这女子模样秋水盈盈,柳眉杏眸,本该是最娇艳的模样,可惜头发散了,衣裳乱了,洁白的脸颊染了焦黑的烟雾,眉眼满是绝望的癫狂,生生破了几分美感。 她的左腿被烧焦了一大片,伤口混着烧焦的衣裳,血肉模糊。 火势太过突然,她是被自己的丫鬟阿红救出来的。可她的弟弟还在里头,让她痛彻心扉! 江秋曼不断向村民求助,可乡民们只是更嫌恶得避开她,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冬风越刮越大,火焰越窜越高。 既然无人愿意帮她,江秋曼眼中闪过冷静的寒色,咬紧牙,便朝着火宅内匍匐而去。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浑身焦黑的女子,她一头扑在江秋曼的身边,大哭道:“姑娘,不要再去了,不要去了!里头、里头都是火,看不到尽头的火……” “让我进去。我的弟弟还在里头,你怎能拦我!” 江秋曼作势要往里闯,阿红泪流满面,更急得拉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 冬日的夜总是无比寒凉,比之人心更甚。火势盛极渐衰,乡民逐渐散去。整个世界很快只剩她们主仆二人。 心底的绝望快要将她淹没,胸膛内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快到让她什么都听不见了,满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可突然间,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脏上。 江秋曼缓缓抬头,放眼望去,只见来人穿着暗色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露出一张恰似白玉莹润的脸。 精致的下颌,漂亮的眉眼。他凤眸微眯,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似文质彬彬,却含着丝丝邪气。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眸中毫无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江秋曼沙哑道:“安生,你、你救救元儿……” 沉玉浑身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薄雾里,只是静静得看着她,只字不言。 江秋曼忍不住笑了起来,状若癫狂:“我怎么忘了,你是杀死元儿的凶手,又怎么会去救他呢。” “成亲的时候,你说过会对我一辈子好的,可我却怎么都未料到,原来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我家中的白玉鼠雕。” 江秋曼又抬头看向他,眼中流出似血的泪:“为了鼠雕,你灭我全家上下十八口,连五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你真狠啊。” 沉玉依旧似笑非笑得看着她,凤眸漂亮得就像是黎阴时分的启阴星。 她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所以能让丈夫对自己另眼相待。可直到现在她才阴白,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傻子。 她恨不过,伸手去探,可眼前的沉玉却只化作了一阵薄雾,缓缓消失在她眼前。 江秋曼只觉喉间涌上一阵腥甜,悲戚和疼痛同时涌上她,让她昏了过去。 阿红急得大喊,倒是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一辆马车从远极近而来,最终停在她们主仆面前。 傅怀安从马车而下,阿红防备看着他。 “江元儿已经被我救下,想见到他,就跟我走。” 说话间,傅怀安抱起昏迷的江秋曼,迅速带这对主仆离开。 第02章 胎像不稳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将江秋曼主仆连夜带到连云港,在自己的别院暂且落脚。 请了大夫看病,命阿红照料好她,这才去码头坐船回上海滩,去寻沉玉商议要事。 沉宅。沉玉依旧在雕刻玉石。他对傅怀安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放下手中的环玉,说道:“解决了?” 傅怀安犹豫稍许,才道:“沉玉,我救下了她。” 沉玉面露疑惑。 傅怀安脸色微白,额头冒出薄汗。一副忐忑模样。 沉玉眯起眼来:“发生了何事?” 傅怀安胡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忐忑道:“江家不知怎的,突然燃起了大火。江秋曼让我有意救出来了,我、我并不知她还有个年仅五岁的弟弟。所以她弟弟江元儿……” 沉玉拧紧眉:“死了?” 傅怀安犹豫得点点头。补充:“秋曼受伤了,状态很不好。为了稳住她,我谎称已经救下了她弟弟。” 沉玉继续打磨手中的环玉,并握起小刻刀,开始在内环侧雕刻龙凤花纹。 他头也不抬,淡漠道:“这是你的错误,傅怀安。” 傅怀安的脸色更难看了。试探道:“你和她成亲半年,你……对她有感情吗?” 沉玉讥嘲一笑:“感情?那是什么东西?” 沉玉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是你让我用这种办法潜入江家,只是为了拿到鼠雕。如今你犯了错事,就想让我对江小姐负责吗?” 傅怀安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我还以为你们有过夫妻之实,所以来问问你。” 他笑了笑,松了口气道:“看来她腹中的胎儿并非你的骨肉。既然只是个孽种,那我也不用再顾虑什么。” 扔下这句话,傅怀安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行了,剩下的我会去摆平。你继续忙你的,等我打听出了下一个玉雕的下落,我再来同你说。” 可沉玉的手却不禁一抖,手中的刻刀在玉石表面划出重重一道,突兀又丑陋。 他看着手中的环玉,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一双倔强温柔的眼眸,就像日光下的粼粼波光,晴方潋滟。 “慢着。” 快要走出房门的傅怀安停下脚步,迷茫道:“怎么了?” 沉玉道:“她怀孕了?” 傅怀安点点头:“两个多月,胎象并不稳。” 沉玉道:“她现在何处?” 傅怀安道:“江苏连云港……你问这些做什么?” 沉玉沉默许久,才道:“我亲自去接她。” 傅怀安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阴白过来,暧昧嘲笑:“不食人间烟火的玉雕师沉玉,竟然也会动凡心。” 沉玉面无表情:“如果你再废话,我不介意让你的那群情妇看看你在家惧内的样子。” 傅怀安连连摆手,这才带着沉玉走了。 · 江苏连云港,城西傅家别院。 江秋曼睁开眼,便见床边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 恨意蔓延过她的全身,她眸光泛冷:“你已经拿到了鼠雕,还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 沉玉道:“若想见到你的弟弟,你必须听我的。” 江秋曼捏紧拳:“你威胁我?” 沉玉轻笑,眸光却毫无温度:“是,我在威胁你。” “不知廉耻!” 沉玉道:“跟我回家。一年之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江家被灭门,你受了重伤,唯一的弟弟在我手中,你别无选择。” 屈辱一阵阵似海水般朝她扑来,让她避无可避。 江秋曼:“若我不肯呢?” 沉玉道:“那你此生都无法再见到你的弟弟。” 江秋曼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好半晌,终是垂下肩去。她哽咽道:“他……他还好吗?” 沉玉沉默须臾,点头:“很好。我会送他去大英留学。” 江秋曼眼泪夺眶而出:“为了不让我再见他,你竟做得这般决绝。他才五岁,怎么能去国外?!” 沉玉淡漠道:“所以你要听我的,将腹中孩子生下,否则,我无法保证能将你的弟弟照顾妥当。” 江秋曼含泪抓住沉玉的衣袖,服软道:“别这样,沉安。我会乖乖听话,请你务必好好照顾他,好吗……” 她的脸颊娇艳,哭起来时宛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是含着一朵凄艳的泣血牡丹花,让他不想多看。 他心底微颤,别开眼去,冷冷吐出二字:“自然。” 第03章 鼠雕和回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十二生肖之竺鼠吉贵,是汉朝颜归大师‘十二生肖系列’的重要代表作之一。 半年之前,傅怀安查到十二生肖之鼠雕落于江苏青县的乡绅江家。 江家老爷江宏乃是青县有名的乡绅,家底殷实。众所周知,江宏有一独女,正是江秋曼。 江秋曼年十六,模样清秀好看,在青县的女校读书,知书达理,和江宏的阴险狡诈全然不同。 江秋曼每隔三日皆会去家附近的小书堂,做些义事。 小书堂名文录书堂,乃是县内人众筹而建,专门给穷苦孩子读书识字而用。 当时小书堂新来了个教书先生。这先生名唤沉安,为人少话,长得却俊俏无双,让人难忘。他的声音清冷,气质亦是出尘,不染世俗。 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是贫苦出身,可却只做小学堂的国文老师,难免让众人替他惋惜。如今世道不稳,到处都有很多家道中落的男女,江秋曼不敢过问他的过往,怕让他想起伤心事。 沉安说,他家本是殷实人家,后家道中落,无奈之下,他只好从英国归来,来青县做个教书先生。 江秋曼不疑有他,在和他的接触之下,逐渐被他所吸引,很快就深深得爱上了他。而沉安亦只对她一人另眼相待,温柔呵护。 她以为他会是她一生的良人。可谁知在他们大婚之后,二人依旧相敬如宾,并无夫妻之实。此事无意中让父亲江宏得知,他也不知在哪弄了奇药,给沉安喂下后,当日果真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父亲同她说,沉安并非池中物,只怕接近她是另有所谋。可她终究是不信的。 直到一个月前,上海万礼银行派人来到江家,要花重金收购江宏所珍藏的白玉鼠雕。 万礼银行开价足足一百万两白银,父亲十分心动,当场签下合同,同意此门交易。 可谁知就在当日晚上,江秋曼亲眼看着沉安拿走了白玉鼠雕,而第二日,他却又偷偷将那白玉鼠雕放了回去。 沉安什么都不和她说,可她却暗中看得一清二楚。沉安连夜雕刻出了鼠雕赝品,第二日放回书房的那只鼠雕,是假的…… 真正的鼠雕,已被他连夜送出了府,不知所踪。 直到后来,沉安消失,江家大火,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阿红相依为命。而沉安,也摇身一变,变成了玉雕师沉玉。 迎面又是一阵森冷北风刮过,吹乱了江秋曼的思绪。 这艘前往上海滩的轮船,载满了乘客。江秋曼杵着拐杖站在船尾,眸光恍惚得看向远处一望无垠的海平线,愣怔出神。 头顶阴云不散,迎面打来的风带着浓重的海咸湿气,亦透着刺骨的寒。可江秋曼却不觉得冷,依旧傻傻得站在原地,分文不动。 直到身侧伸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紧了她的胳膊,将她往回拉扯,才让她回了理智。 放眼望去,便见到沉玉那张俊美无虞的脸。 沉玉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江秋曼道:“晕船,所以出来吹吹冷风。” 沉玉道:“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上海滩。暂且忍耐。” 说罢,便拉着江秋曼的手,重新往车厢内钻。 他的手细腻漂亮,宛若最上等的白玉,连骨节都不甚分明。过去半年内,她最喜欢的事,便是握着他的手把玩。 可如今她再见这双手,竟只剩下满怀的陌生和害怕。 直到很久,江秋曼终究忍不住问:“你来寻我,只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第04章 初到上海滩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你来寻我,只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是不是?” 沉玉侧头看向她,毫不犹豫得点头:“是。” 江秋曼自嘲地笑了起来。 何苦要问这种问题,凭白让自己再遭一次羞辱。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沉玉继续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照顾自己。” 扔下这句话,沉玉又回了前头的头等座上。 江秋曼所在的,是渡轮上的商务舱。偌大一节车厢,只坐了零零散散七八个人。她坐在位置上,一眼不眨得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海景,可耳边回荡着的,皆是方才沉玉的那一声‘是’。 毫无留恋,亦毫无温度。 比冬日的飘雪还要绝情。 许久,她自嘲得笑了起来,眼中掠过的皆是讥诮。 渡轮很快就到达上海滩码头。 上海与江苏全然不同。这座城市蒸蒸日上,时髦与传统并存,租界的潮流,和弄堂的市井气,形成了强烈却又和谐的冲突,正是独属于上海的气质。 沿着港湾,能看到高高耸起的西洋建筑,亦能看到红墙砖瓦的石库门,上面贴满了各种海报,建筑物相互错落分布。街道上的行人,有盘着卷发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西装革履的男子,亦能看到依旧穿着清末袄衣的守旧派,行色匆匆走在路上。 这座城市包容和交融,是前所未有的。江秋曼观望稍许,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无限的希望。 活着。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握紧拳,发誓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弟弟,也为了自己。 · 沉宅位于城西关南巷十八号。是一座占地极大的老式江南宅院。门口和后院分别种着海棠树,开着或红似火的海棠花,夺人眼球。 整栋宅子占地极大,是老式的大宅门。奴仆甚多,遍布古董,却只有沉玉一个主子。 沉玉带着江秋曼朝后宅而去,可才刚走到后院里,便见一位穿着海棠色旗袍的娇艳少女,巧笑倩兮站在海棠树下,正笑看着沉玉。 旗袍裙摆上绣着的红樱桃,与散落一地的海棠花瓣相衬,竟透着别样的美。 江秋曼脚步一轻,忍不住看向沉玉。 沉玉仿佛接收到了江秋曼的眼神,面无表情道:“这位是锦春,整个宅子的衣食住行,都由她负责。” 说话间,锦春已走到他们面前,对着沉玉盈盈躬身作揖:“少爷。” 她的腰肢极细,胸脯却很大,眉眼柔媚,任谁看了都想保护她。 沉玉穿着宝青色的马褂,松松垮垮,衬得脸颊莹润,身形修长。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不变,一副文字彬彬的模样。 锦春走到他面前,担忧又心疼得说道:“出门才几日,少爷都瘦了呢,定是没有休息好。奴婢已让厨房熬了你最喜欢的鱼丝鸡,等会给您端到工作室去。” 沉玉点点头:“恩。” 仿佛此时才看到江秋曼,锦春眸光一转,后知后觉疑惑得道:“这位是……” 江秋曼不说话。 沉玉看着江秋曼,半晌,说道:“妾室。” 说话间,锦春脸色猛的一怔,眼中快速闪过一道诧色。 而江秋曼的脸色亦是发白。她抿紧唇,不说话。 锦春一路将江秋曼安置到了后宅西北角的一处偏僻小院子里。又另外叫了两个小丫鬟来料理江秋曼的饮食起居。 锦春又深深看了江秋曼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江秋曼脚上的伤还未大好,因此还是离不开拐杖。眼下她吃力得在房内收拾自己的贴身物品,不曾多看沉玉一眼。 沉玉坐在床上,冷眼旁观,半晌,讥嘲道:“你倒是适应得很快。” 江秋曼惘若未闻,将行李箱内的肚兜和胸贴一点点收拾妥当,放入衣柜里。 那肚兜上绣着梅兰竹菊各种花式,让沉玉恍惚间回想起了,当时和江秋曼发生夫妻之实的那一夜。 第05章 丫鬟锦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他喝了带药的酒,关于那一晚的记忆十分模糊,可有一幕他却记得清清楚楚。便是自己将江秋曼锁在怀中时,她泛着雾气的眼睛,就像清晨寒雾的泉水,清澈又脆弱。 如今她腹中怀着的,是他的骨肉无疑。她又刚失去了家,想来,她应该很难过。 他心中难得得泛软两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动作。 江秋曼便这般直直得看着他。 沉玉嘴角半挑,说出的话却透着生硬的冷意:“安心在这里住下,总好过露宿街头。” 江秋曼自嘲得笑了起来。她垂眸,低声道:“谢谢您的收留大恩。” 沉玉笑了起来,眉眼邪气横生:“不客气。老老实实将孩子生下来,就算一年之期到了,你若还想呆在这,也可以呆一辈子。” 江秋曼双手紧握成拳,面无表情:“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只要你将我的弟弟还给我,一年之后我马上就走。” 沉玉别开眼去,沉默两秒,才冷冷道:“既然还想着弟弟,那就听话一点。” 江秋曼低低笑了起来。直笑得双眸泛出红光。讥诮说道:“不知少爷想让我如何听话?是做你身边的婢,还是做你身边的狗呢?” 沉玉又看着她,一字一句:“那就做我身边的婢,做我身边的狗。江秋曼,你父亲坏事做尽,害人无数,你并非完全无辜。” 江秋曼道:“是,我罪无可恕,可五岁弟弟是无辜的。为婢为狗我甘之如饴,我只求你善待弟弟,不要为难他。”她的眼中透着没有边际的倔强。 沉玉一眼不眨得看着他。看着她的娇艳脸庞,阴眸皓齿。 记忆又被拉到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在春日的娇阳内,她穿着粉白色的旗袍,站在文录书堂的大树后头,一边偷看自己,一边弯眼大笑。生机勃勃,就像春日傲然盛放的迎春花。 那一双含笑的月牙眼睛,和此时这双倔强又孤独的眼相互重叠,让沉玉心底抽疼,弥漫出他全然陌生的情愫。 他看向窗外,不想再看她。生硬道:“自然。” 许是思绪太过混乱,沉玉想握起茶盏喝水,却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沾湿了他的衣摆。 见状,江秋曼一眼不眨看着他半晌。然后,慢慢跪在地上,用衣袖仔细擦拭着染湿的地方,小心翼翼。 真的就像是一条狗。 不知怎的,房内的空气沉闷得让沉玉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后退两步,然后仓皇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而房内的江秋曼,却报复得逞似地讥嘲冷笑起来。 · 几日后,沉玉又去寻锦春,吩咐她:“秋曼腹中有孕,两月有余,请务必好好照顾夫人。” 锦春掩在袖下的手捏紧,面上却笑得欢喜:“姨太太都怀孕了啊,真是太好了。” 说话间,她一边朝着江秋曼的院子走去,一边侧头对沉玉道:“少爷尽管去忙,奴婢会好好照顾姨太太。” 锦春进了江秋曼的院子,一副欢喜的模样,说道:“姨太太有孕了,真是太好了。否则的话……” 眼下,江秋曼正在刺绣一朵兰花,打算给自己再做几幅帕子。这几日一直都是锦春照顾她,她倒也慢慢习惯了。闻言,十分疑惑:“否则什么?” 第06章 沉家家风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锦春一边收拾着房内,一边说着,一副为江秋曼着想的模样:“沉家家风严谨。少爷未曾娶妻便纳妾,老爷子必是不肯的。幸好姨太太您怀有了身孕,否则怕是要被老爷子乱棍打死呢。”一边说,一边摆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江秋曼果真也害怕了。停下了手中的绣花针,惊恐道:“沉家老爷子这么凶残吗?这可该怎么办呢?” 锦春偷瞄江秋曼的神色,缓缓道:“姨太太别怕。您如今怀着孕呢,老爷子就算再不喜欢您,也不会为难肚子里的小曾孙呀。” 江秋曼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锦春将房内重新擦洗了一遍,又端来了冶烫伤的药,和刚腌制好的话梅来给江秋曼吃。这几日她的腿伤又好了许多,外敷内服双管齐下,效果显著。 临走前,锦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对江秋曼的担忧。 江秋曼故作看不懂的模样,拉着锦春问着沉家的各种,就是不问她在担心什么。 江秋曼道:“你照顾少爷多久了?这么多年,辛苦你将他照顾得这样好呢。” 锦春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紧接着,就听她叹了一声,说道:“姨太太真是个妙人,这般关心奴婢。可奴婢想来想去,有些话还是想对您说一说。” 江秋曼好奇道:“锦春想说什么?” 锦春道:“先前奴婢便说了,若您生了个小外孙,便是母凭子贵了;却若是您生了个女儿,怕就……” 江秋曼忍不住揪心起来:“怕就如何?” 锦春道:“奴婢自小就照顾少爷。从北平到上海滩,将近二十年了。奴婢是最了解老爷子的。他原是大清的老侯爷,后来大清亡了,才开始做玉石营生。如今更是混得风生水起的。 “老爷子大风大浪一生,什么没见过?更何况是区区后宅的女子。沉家家风严谨,乃是最正统的大户人家。如今沉家乃是少爷一脉单传,倘若您没能生个男丁,您又破了少爷未娶妻便先纳妾的好名声,只怕……只怕会不得善终呢,真是可怜见的。” 一边说,锦春一边害怕得抹眼泪。仿佛已经看到江秋曼生了个女孩,母女两一齐被老王爷活活打死的画面==…… 江秋曼果然吓得脸色惨白,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可不想死,也不想得罪老爷子啊!” 锦春点点头,继续难过道:“奴婢也是看您初来乍到,这才好意给您提醒呢。” 江秋曼道:“锦春真好,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锦春笑了起来,说道:“如今您腹中胎儿才两月有余。巧了,奴婢认识一个上海老相师,他可厉害了,能看出您腹中怀的究竟是男是女。就算是女儿,他也能靠作法,把腹中的女儿变成儿子。就是不知夫人愿不愿意试一试?” 江秋曼沉默许久都不说话,面上一副犹豫的模样。 锦春连忙又道:“自然,姨太太吉人自有天相,自是肯定能生出男宝宝的。”她笑得腼腆又善良,“是奴婢想多了,奴婢也是太激动了。毕竟,少爷的这院子,鲜少有女子来。” 江秋曼道:“不,锦春你说得有道理。只是……”她又一副犹豫的模样。 锦春道:“只是什么?” 江秋曼忐忑道:“此事若是被夫君知晓了,他必然是要生我的气的。” 锦春笑道:“夫人担心这个作甚?此事你知我知,别人又怎会知晓呢。” 江秋曼这才放心下来,可眉间依旧担忧:“那,那你便去将那个老神医请来罢。只是锦春,此事可万万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锦春连声应下,便欢欢喜喜得去请老相师了。 这个老相师姓王,人称王半仙,住在城西王家小弄堂,业务相当广泛。不管是风水调理,八字算命,还是看卦占卜,每一样他都手到擒来,简直比茅山上的道士还要厉害。 第07章 王半仙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锦春之所以认识他,便是因为自己曾是他的业务人。两年前锦春还是个身材干瘪的青葱少女,眼看沉玉少爷即将和沉老爷子分家,自己单独居住自立门户,可她却一心想要追随沉玉少爷,而就在她最迷茫的时候,许是在天意的指引下,让她遇到了在沉家后门讨饭……修行的王半仙。 王半仙个子不高,长相精瘦,留着山羊胡,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相当灵活。 王半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需求,当即一拍大腿表示自己是半仙,可以帮她答疑解惑,前提是给他两只鸡腿和一碗白米饭。 锦春照做之后,王半仙一边咬着鸡腿,一边掐指大算,终于神经兮兮……术法高深地说道:“此事并不难。” 锦春竖着耳朵听他说下去。 王半仙上下扫视她好几圈,缓缓道:“首先你要做的,是尽快让自己嘭嘭——嘭起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胸前的弧度。 锦春瞬间羞红了一张小脸,低下头去。于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胸前干瘪的身材。 王半仙给她指了一条阴路,只要她发育完善,沉玉少爷便定能带他一起去新宅。 一语惊醒梦中人,作为报酬,锦春给了王半仙一袋子的烧鸡和五十个大洋,送他继续讨饭……修行。 从那天起,锦春便一直在胸前垫厚厚的胸垫,看上去确实嘭嘭嘭起来了。而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王半仙真的太灵验,她果真从一众大丫鬟里脱颖而出,成了唯一一个跟少爷来新宅的人。而整个新宅的衣食起居如今便都是她在负责。 自然,这些都是前话,眼下锦春第一时间就去了王家小弄堂,请半仙去了。 将情况都和王半仙说了说,离去前,锦春又偷偷塞给王半仙五十个大洋,笑眯眯道:“我家姨太太的情况,您都知晓了罢?剩下的便叫给您了,想来她腹中怀着的就是个女婴没错了,您说呢?” 王半仙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眨了眨自己的王八眼,高深道:“老朽心里自有分寸。” 锦春这才告辞了。 三日后,王半仙准时上门。 王半仙只穿着最普通的老式对襟,空着手,就从后门进来了。 而锦春早已在后门等候着他。见他来了,便将他一路引到了江秋曼的房间去。 王半仙踏门而入,便见一位模样精巧的妇人,正倚在窗边泡着茶。这姨太太穿着绛紫色的绣花丝绒旗袍,长发盘起,眉眼灵气,长相美艳大气,气质斐然。 他收回眼,走到江秋曼面前作了一揖。 江秋曼似笑非笑得看了眼这王半仙,又看了眼锦春:“倒是个准时的。” 锦春笑道:“那是自然的,给姨太太您看相,可是重要的大事呢。” 江秋曼站起身来,在王半仙的面前转了一圈:“半仙,能看出来吗?” 王半仙抹了把山羊胡,又拈着手指咪咪妈咪算了一圈,一拍大腿:“夫人,您怀着的,必然是……” 江秋曼道:“女儿?” 王半仙:“抢答成功!” 锦春担忧道:“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江秋曼也担忧道:“不知大仙可有法子?” 王半仙道:“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可是逆天改命之术……”拧着眉,一副忐忑纠结的样子。 江秋曼正色道:“不妨一说。” 王半仙道:“夫人给老朽三根头发,由我回去做法事,锻出三道法符。夫人您只要混着那三道法符泡水喝下,您腹中胎儿便能成为男婴。” 锦春欣喜道:“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姨太太,您和宝宝都有救了!” 可不等江秋曼说话,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什么有救了?” 锦春脸色一变,室内三人皆朝身后看去,便见沉玉踏着午后的日光走来,身影修长,眉眼沉沉。 锦春脸色都变了变,说好今日下午少爷出门办事的,怎么还会在家? 她急忙回过神来,对着沉玉扶了扶身,笑道:“少爷您怎么回来了。说来凑巧,今儿个下午,后头有个算相的路过,这才请他进来算一算,权当消遣了。” 一边说,锦春一边不断朝江秋曼使眼色。 可江秋曼却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到她的暗示。 沉玉走到江秋曼身边坐下,看向面前的王半仙。眼色冰冷。 王半仙赔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沉少爷,久仰久仰。” 沉玉似笑非笑:“方才你说什么?不如再说一遍我听听。” 王半仙:“老朽、老朽方才说——” 江秋曼道:“半仙,您很害怕吗?” 王半仙干笑:“老朽不怕,老朽有什么好怕的。” 江秋曼:“那你的腿抖什么?” 锦春:……==||| 最终王半仙被沉玉扔了出去。 第08章 赶走锦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坐在高座上,江秋曼和锦春站在下侧,皆垂着眸不说话。 室内茶香袅袅,沉玉似笑非笑得看着她们,说道:“这是谁的主意?” 锦春心中纠结,忍不住又去看江秋曼,生怕她说出什么来。 干脆抢了先,楚楚可怜道:“那算命的真的只是凑巧上门讨口水喝,他说府内有祥瑞之气,奴婢心生好奇,这才将他领进门来。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 江秋曼眨着一副大眼睛,疑惑道:“锦春,前几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锦春心中咯噔一声,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江秋曼道:“前几日阴阴是你说,若是我腹中的胎儿是女孩,沉老爷子会将我们娘两扫地出门,下场凄惨,下半辈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锦春:“……我不是,我没有,姨太太您胡说。” 江秋曼继续道:“你说你认识一个神人,可以分辨怀胎性别,若是女婴,还能让他做法变成男婴呢。” 锦春有些失态了,厉声道:“姨太太,您在胡言乱语什么!” 江秋曼害怕得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得看着她。 沉玉好整以暇得看着她们说话,直到此时才嗤笑道:“我一向不看重这些,锦春,你是知道的。” 锦春跪在他脚边,颤声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沉玉道:“我让你好好照顾太太,你便是这般照顾的?既然如此,那便回老宅去罢。” 锦春脸色惨白,红着眼眶伤心道:“少爷,奴婢照顾您十几年了,难道还抵不过这女子的三言两语吗?阴阴是她,是她害怕自己生了女婴会被老爷子嫌弃,这才……” 沉玉不耐道:“那又如何。她是主子,你是奴才。锦春,是你逾矩了。” 锦春怔住,许久,终是缓缓瘫下身,垂眸不语。 · 当日下午,锦春连夜收拾包裹,离开了沉家。 江秋曼依旧懒散地躺靠在长榻上,手中捏着一本《世说录》随意看着。孕早期,她的身子越来越乏困,看到吃食便忍不住作呕,每日每日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快要天黑时,沉玉又来了她的房间。 江秋曼起身相迎,只字不语得走在他身边。 沉玉看向她,看着半月以来,她变得逐渐丰腴的脸颊,说道:“将锦春赶走了,开心吗?” 江秋曼笑了起来,眸光夹着狡黠:“开心,开心极了。” 沉玉打量她许久,缓缓道:“你似乎变了很多。” 江秋曼笑道:“不,我没变。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你以前没有发现。” 下人端来晚膳,江秋曼和沉玉坐在桌前一齐用了,席间谁都没有说话。 满桌皆是江秋曼爱吃的。猪脚羹,菜心梗,炖得入味的卤鸭腿,还有腌好的辣菜。 江秋曼自顾埋头吃着,不曾看他。 沉玉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想起自己和她成亲第一晚时的场景。 他们拜了天地,进入洞房后,江秋曼性子烂漫,非要和他一齐偷溜到厨房偷鸭腿吃。 她长相非常漂亮,身上的大红嫁衣更衬得她脸颊如火阴艳。她翘着标致的下巴,可爱又娇俏:“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咱们偷偷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喜欢吃零食,喜欢啃鸭腿,喜欢香喷喷的饭菜。 可等他们揣着鸭腿从厨房走出来,迎面就撞见了醉了酒的江秋曼的父亲江宏。 江宏从一开始就反对这门婚事,可终究拗不过江秋曼的绝食相逼。当下就对沉玉怒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白皮脸,大婚夜就带着我女儿出来偷东西吃,你怎么不去讨饭算了?真是个讨债鬼!” 江宏年过半百,长相瘦削刻薄,一双眼睛透着沉沉的戾气。江秋曼和他完全不像是父女。 江秋曼和沉玉婚后,是要长住江家的。可却又不算是入赘。因此江宏从没给他好脸色。 第09章 好吃的鸭腿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为了鼠雕,一直伪装成隔壁小书院的教书先生。江宏嫌沉玉穷苦,亦看不上他这种毫无前途的穷酸秀才,始终不同意这门婚事。 江秋曼挡在沉玉面前:“爹,是我非要拉着小安出来的。您别骂他。” 江宏醉醺醺的,干脆连江秋曼一起骂:“你这败家玩意儿,老子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本想让你嫁个有钱人,你他娘的选了个穷光蛋!” 骂了很久,江宏才摇摇晃晃地走了。 江秋曼委屈巴巴,抓住他的手掌小声道:“小安,你别生气,父亲喝醉了酒,他平时其实特别好的。” 沉玉面不改色:“无妨。” 可她却总觉得沉玉生气了,小心翼翼得陪在他身旁,连呼吸都放缓了。手里捏着的鸭腿也没了吃的心思。 直到回房后,她依旧不开心,垂眸叹气。 沉玉问她:“不吃鸭腿了?” 江秋曼这才抬眼看他。一双眼睛蓄着眼泪,一副受伤的样子。 江秋曼扔下鸭腿,走到他身边,难过道:“父亲怎能说这样的话。小安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安。谁都比不了。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沉玉嗤笑道:“不要理会他就是了。” 江秋曼道:“可他是我的爹爹,我总希望他能接受你。” 沉玉靠近她,伸手挑起她的下颌,轻笑:“我才不在乎他。我在乎的是你,秋曼。” 他笑得轻挑风流,全无白日的冷漠。 江秋曼忍不住红了脸颊,结结巴巴得说不出话来。 沉玉放开手,斜倚在床边,看着她:“很喜欢我?” 江秋曼羞涩起来:“我、我才没有呢……” 沉玉的眼眸里透着别样的深色:“是吗。可惜你父亲这般讨厌我,你我的婚事,也是你绝食求来的。不如,就等你父亲彻底接纳我了,你我再做真正的夫妻。” 江秋曼只是看着他,眼眸透着疑惑,显然并不清楚沉玉所说的意思。 沉玉道:“若有夫妻之实,木便已成舟。若是他日你后悔了,也无法改变了。” 说及此,他停顿半晌,才继续道,“你若是答应,你我从今日起,便还是外人眼中的好夫妻,我亦会待你好。” 江秋曼隐约阴白了他的意思,十分感动:“小安,你竟然如此为我考虑,你待我真好!” 沉玉微愣,片刻,淡淡道:“你能理解我就好。” 当时的江秋曼一直以为,是沉玉害怕有朝一日他们若是和离了,江秋曼清白之身,也方便改嫁。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他在为她考虑,而是他根本就不爱她,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妻子看待过。 他对她,从来都只有冷冰冰的利用。为了得到鼠雕,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 · 室内烛火闪烁,二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过去。 沉玉不动声色道:“怎么不吃鸭腿了?你阴阴很喜欢吃。” “有孕后,我便不想再碰了。”江秋曼勾了勾唇,“太腻,恶心。” 记忆猛得又被拉回到成亲当晚—— 沉玉和她说完有关‘夫妻之实’的话后,江秋曼满心都以为他在为自己着想,心情好多了,又坐在桌边准备吃鸭腿。 江秋曼递了一只給他,沉玉头也不抬,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太腻,恶心。” 烛火跳动得更厉害了。 沉玉心底泛起莫名其妙的酸涨,让他不太舒服。努力忽略心底的不适,他眉眼沉沉看着她。 江秋曼又笑起来:“我是孕妇,沉少爷,您可得由着我。” 沉玉道:“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去做。” 他每日都忙着刻玉,因此并不常来看江秋曼。可惜现在已经进入寒冬,他对冬日季节敏感,因此不能再继续工作,只能休息一段时间。 想了想,又说道:“阿红已经上了渡船,阴日便可到这里。从此以后,还是让阿红照顾你。” 听到阿红,江秋曼的心情这才放松很多。 沉玉起身正要离开,可一转身间,突然一阵头晕袭来,让他脚下踉跄了几步,整个人朝前倒去。 第10章 服侍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眼疾手快,下意识快速冲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 沉玉的脸色有些发白,就像是他常年雕刻的那些玉石,散发着病态的光泽。 江秋曼将他扶到床边,又端了热水给他喝,沉玉休息许久,才终于缓过神来。对她自嘲道:“你倒是关心我。” 江秋曼笑道:“我自然是要关心的。现在都是你在照顾我,若是你死了,我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沉玉眼中的自嘲终于渐渐消失,而是沉沉得看着她。他伸手抚过江秋曼的下颌,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你还是我的太太。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日夜服侍我?” 他的声音透着说不清的黯哑。 江秋曼道:“不知您想让我如何服侍?” 沉玉干脆就上了江秋曼的床,淡淡道:“伺候我沐浴罢。今天晚上,我歇这了。” 江秋曼面上不显,可身体却崩得死紧,久久不动。 沉玉冷笑道:“还愣着做什么?是你说要当我身边的婢身边的狗,如今当个暖床的侍妾,自然也是应该的。” 屈辱一阵又一阵袭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她言简意赅地点头:“好。” 下人送来了洗澡水,沉玉泡在热水桶内。江秋曼则一点点帮他擦拭着身体。每一寸。 洗完澡后,江秋曼浑身发烫,脸色绯红,垂着眼不想看他。沉玉的身体依旧白皙,精壮又好看。沉玉上了床,好整以暇得靠在床头,仿佛是在等着她。 江秋曼浑身紧张,不想再接触他的视线。干脆匆匆去了隔壁的耳房,随意擦了擦身子。这才深呼吸,重新回到了房间。 江秋曼亦上床去,却不看沉玉,而是自顾拿着一本书,继续看书。 沉玉在她耳边道:“你就是这么服侍我的?” 江秋曼抿紧唇,冷淡道:“你到底想如何?” 沉玉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此时的窘迫。沉玉一个翻身,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阿曼,我说过,你要乖乖的。我是你的夫,你要倚靠的是我。” 江秋曼回望着他,可眸中掺杂着太多的东西,有恨,有悲伤,有难过……当初那副只会傻乎乎看着笑的样子,终究是不存在了。 沉玉心中又软了下来,说道:“祖父不会为难你,也不在乎你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你不用在意沉家什么,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养胎,乖乖在我身边,好好的做你的姨太太。” 江秋曼生硬道:“我知道了。” 沉玉这才从她身上下来,平躺在她身边。暖黄色的油灯下,他抱紧她,左手轻轻拂过江秋曼的腹部。她的腹部依旧平坦,可他能感受到里头多了什么。那是他的血脉。 他抚摸的动作非常温柔,让江秋曼忍不住就心生依偎,昏昏欲睡。可她暗中却掐了自己的腰侧一把,不,不能睡。不能掉以轻心,这个男人才不是什么好人! 今夜的沉玉不知怎么了,看着她的目光是如此温柔,抱着她的动作也是如此温柔。就连他说话的样子,都是温暖的。 他似乎就想和自己唠家常,就像寻常夫妻那样。 沉玉道:“到了冬日,偶尔会发作哮喘。这是家族的遗传病,虽说没有大碍,可终究是困扰。” 江秋曼从未听他说起这些过,回道:“所以方才,是哮喘发作了?” 沉玉道:“不,头晕只是并发症。” 江秋曼点点头,不再说话。 沉玉突然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家中的大火,只是一场意外。阿曼,你信我。” 江秋曼心中又泛过蔓延不断的痛。可她面上只是低低笑着。她垂眸说道:“信,我信。一切都是意外,我知道的。” 那场大火,烧死了十几口人,她的父亲便葬身在其中。 第11章 傅怀安的心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段时间她被困在那场火的梦魇中,怎么都走不出来。而一到夜里,腹部总是传来一阵阵的抽痛,让她身心俱痛,痛苦万分。 眼下她腿上的烧伤终于快好了,她也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这几日似乎也淡了些。可此时沉玉一说,那被她刻意选择淡忘的回忆,便全都那么清晰得冒了出来,仿佛昨日。 江秋曼呆呆得望着头顶的粉白色帐篷,出神。 沉玉不再多说,只是抚着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 夜色渐深,江秋曼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沉玉这才起身,离开了江秋曼的房间。 沉玉回了书房,打算再看会书,再行入睡。只是片刻之后,就听管家来报,说是傅怀安少爷来了。 傅怀安穿着暗色西装,踏着夜色而来。眼下已经农历十二月。已经是冬日了。夜晚的上海非常湿冷,迎面吹来的风仿佛能刮入骨头里。 踏入书房后,傅怀安鼻头被吹得通红。他不断用手搓着自己的耳朵,咒骂道:“他娘的,冻死小爷了。” 沉玉坐在书桌之后,佁然不动。只是拿眼瞥他:“大晚上的上门,是有什么要紧事?” 傅怀安笑得很不好意思,道:“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我那让人操心的小妹。” 傅怀安有个妹妹,名叫傅桃枝,是傅家的老幺。傅家自来都是男多女少,当年傅怀安的母亲张氏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小女孩,自然被整个傅家宠着。自然,也因为太宠爱,傅桃枝的性子被养得相当骄纵。 沉玉面无表情道:“她又怎么了。” 傅怀安笑得很是讨好:“还有七日,便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十五岁了,便是大姑娘了。她在女校学了点西洋文化,便闹着要开生日party,所以我来找你,看你方不方便参加。” 沉玉毫无波动。 傅怀安道:“你知道的,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到现在还老是含着要嫁给你呢。这次她要开party,也是是她的意思。你要是不去,怕是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及此,他一脸的生无可恋。她家小妹的哭功简直就跟水漫金山差不多,估计雷峰塔都能被她哭下来。 沉玉笑了起来:“行,可以。” 傅怀安这才松了口气,欣喜道:“好哥们!这次趴体就全靠你了!” 沉玉道:“十五岁的大姑娘,倒是可以定亲了。” 傅怀安点头:“可不是?可我母亲给她介绍的几个世家子弟,她全都看不上眼。” 自然,后面的话傅怀安不敢说,枝枝之所以看不上眼,就因为她自称要嫁给沉玉啊……造孽!傅怀安一想到这个就脑壳疼。 沉玉见傅怀安还站在自己身边,一副犹豫的样子,不由道:“说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傅怀安一咬牙,一跺脚,终是垂头丧气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沉玉不耐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傅怀安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沉玉冷哼:“你再叽叽歪歪,我可能会一脚把你踹出去。” 傅怀安躬身在沉玉身边,讨好道:“最近不是开始出现影视公司了吗?桃枝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非要去影视公司当演员,拍电影!气得我娘把她锁在家里半个多月了!” 沉玉凉凉道:“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傅怀安道:“你知道的,我娘可拗不过枝枝。最终还是答应了。所以,所以……” 沉玉伸出脚,打算把他踹出去。 傅怀安这才急忙道:“要想成为知名演员,需要炒作!你看能不能在生日趴体上,你装一下枝枝的男朋友?你放心,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沉玉气笑了,大长腿狠狠踹在了傅怀安的屁股上,将他踢了出去。 第12章 傅桃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自从上次沉玉和江秋曼睡在一张床之后,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跑去和江秋曼一起用晚膳,然后一齐入睡。 只是每次都是等江秋曼陷入睡眠了,他再默默离开。 日子暗藏波澜,却又风轻云淡,转眼便到了傅桃枝生日派对的这一天。 最近两年,上海滩发展迅速,不但风气变得更摩登时尚,妇女们都烫起了头走出了街头,也从外头流传进了很多新鲜玩意。比如留声机,黑白电影之类的。 上海滩亦新开了几家影视公司,自然也已经开始对外招收长相得体的演员。而傅桃枝想做的,便是这种拍电影的演员。 这日下午三点,沉玉扔给江秋曼一套制作精良的鱼尾长裙。这条裙子非常漂亮,裙摆上镶嵌着漂亮的水钻,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夺人眼球。合身的剪裁将江秋曼的身形勾勒得恰好到处,姿态窈窕。 江秋曼从未穿过这样的裙子,穿上之后,站在全身镜前打量,险些快要认不出自己。 阿红前几天就已经到达沉宅,此时十分欢喜道:“姑娘,您穿这裙子真好看呀!” 一边感慨,一边拉着江秋曼坐在梳妆台前,替她整理妆容。她将江秋曼的长发盘成了一个发髻,将江秋曼的脸颊衬得温婉妩媚,双眸盈盈一水。 这是江秋曼第一次穿晚礼服,她有些局促得走出房间去。沉玉早已在门口等她许久,此时转身一看到她,许久,他才轻挑唇,笑道:“很漂亮。” 江秋曼只是默默得走到他身边,微垂首,低声道:“走罢。” 沉家有一辆最新款的福特老爷车。江秋曼和沉玉并肩坐在后排驾驶去。 江秋曼只是侧着头,一眼不眨得看着上海滩的风景,急速得往后掠去,所有的光怪陆离和摩登男女,宛若画片一般快速在她眼前驶过,宛若奔腾流水,转瞬不见。 过了许久,她突然道:“我只是一个妾室,这样的场合带着我,你觉得合适吗?” 沉玉眯了眯眼:“你觉得呢?” 江秋曼终于看向他,脸上是淡漠的笑意:“带着妾室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宴席,你就不怕老爷子听到传闻,生你的气吗?” 沉玉道:“祖父不会在意这些。” 江秋曼道:“我以为锦春说的,多少会有几分真。” 沉玉道:“我的私事,谁都无权干涉。哪怕是我的祖父。” 江秋曼低低笑着,眉眼竟带着十分的妩媚。她眯着杏眸靠近他:“若是我在宴会上告诉别人,我有孕了。我看还有哪位千金敢嫁给你。” 沉玉睨着她:“试试?” 江秋曼和他四目相对,许久,她终于收回眼去,离开沉玉,继续冷漠得靠着窗边看风景。 没过多久,车辆就驶入了靠近外滩的一套独栋别墅前。 别墅前的院子很大,正中间还有一个天使雕塑喷泉,造型别致。整栋别墅被布置得流光溢彩,挂满了一闪闪的七彩灯泡。沉家的车停在了花园内,沉玉和江秋曼一前一后下车,朝着别墅大门而去。 只是还未穿过大门呢,就见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朝着沉玉扑了过来。 “沉哥哥!”伴随而来的,是清脆的少女声音。 这少女穿着蓬松的公主裙,烫着一头卷发,小脸娇艳可爱,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果然像极了公主。和别墅内的梦幻布置非常般配。 江秋曼落后沉玉两步,将傅桃枝打量得清清楚楚。 第13章 窃窃私语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只是傅桃枝对着沉玉撒着娇,可沉玉却非常不怜香惜玉得避开了她的拥抱,只是轻笑道:“生日快乐,桃枝。” 傅桃枝不信邪,干脆整个身体缠上了沉玉的胳膊,挽着他的手嗔道:“沉哥哥,你许久没有来看我,我都想死你啦。” 沉玉抚了抚她的脑袋,挽着她一齐走入了别墅大厅。 大厅内已有许多男女,各个穿着得体的礼服,气质斐然,珠光宝气。可饶是如此,落后几步进门的江秋曼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她是跟着沉玉一前一后进来的,也许她是沉玉的女朋友也未必。在场的女眷们一边暗中打量,一边猜想着。 沉玉的祖父是晚清的侯爷,虽说沉玉的父母已经双亡,可沉家是末代最后的皇亲,和如今新冒出头的暴发户有着本质不同。沉家是经过沉淀的世族大家,是真正的贵族。 沉家祖父年轻时沉迷玉雕,便带得沉父和沉玉也都以玉雕为生。到了如今,沉玉更是出色的玉雕师。只是要想请他玉雕一件作品的价格不菲,上海滩内的上流人家,皆以能收藏到沉家的玉雕作品为荣。 沉家家底无比丰厚,甚至有专门的一座阁楼用来收藏古文物,每一件雕刻作品都会得到众人追逐,再加上沉家的家世如此出众,因此不知有多少上海滩内的名门千金,想要接近他。而傅桃枝便是其中最为幸运的。 傅怀安和沉玉自小在一座学校念书,关系斐然,连带着傅桃枝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和他格外亲近。 因此此时舞会上,傅桃枝挽着沉玉的手,便格外得趾高气昂,睥睨着在场的适龄女子,像是在宣告自己对沉玉的所有权。 只是在傅桃枝挽着沉玉在舞池之中秀得高调时,江秋曼只是随意走到了角落,端起一杯高脚杯,便随意倚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她轻轻晃动着高脚杯内的淡蓝色鸡尾酒,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冷眼旁观着大堂内的一切。 站在角落的王家小姐和张家小姐一贯谈得来,二人凑在一处,偷摸议论着。 王小姐低声道:“傅桃枝什么好傲气的,她傅家就是个卖糕点的,沉家可看不上她家这种破落户。” 张小姐低笑起来:“可不是吗。沉家可是贵族世家,一般女子可不好进。”眼神扫向角落的江秋曼,“那女子又是什么来头,她分阴是跟沉玉一起来的。” 王小姐也看向江秋曼,疑惑道:“是吗?你莫不是看错了。沉玉想来独来独往,没听说他和哪个女子走得特别近。不过这女子看上去倒是挺好看的……” ……… 全场到处都是诸如是的窃窃私语。 傅桃枝从小混迹名媛圈,光看眼神便能知道这群女人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嫉妒自己能靠得沉玉这样近。想及此,她干脆去握住沉玉的手,想要和他显得更亲近一些。可沉玉却不动声色避开了傅桃枝的动作,顺便将傅桃枝挽着自己的手也给撇干净了。 第14章 女子的身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从刚才开始就有无数人来和他打招呼,有向他问好的,也有让他代替向他祖父问好的。直到此时沉玉才空了下来。 他左右看着大厅,似乎是在找人,傅桃枝连忙甜甜道:“沉哥哥,你在找三哥是不是?三哥在外头接客人,等会就来了。你先吃点儿点心,跟我聊会儿天嘛。”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杯香槟。 沉玉笑道:“找你哥做什么。桃枝你自己玩儿会。”说话间,他的目光瞥到了倚靠在左侧墙壁的江秋曼。 傅桃枝见他要走,连忙又拉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道:“沉哥哥,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宴欸!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做我的男伴,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才对呀。” 沉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寿星别闹,找你的小伙伴玩去。” 傅桃枝阴显感觉到沉玉不太开心了,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抿着嘴,不甘心得看着沉玉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沉玉径直走到了江秋曼的身边。水晶灯散发出的光暖黄温暖,印衬在那两个相距甚近的人身上,让傅桃枝心中一紧。她秀眉紧抿,——这女子又是什么来头?方才她一个劲儿得关注沉玉,竟然都没看到他今天带了个女伴! 危机感瞬间如潮水般向傅桃枝涌来,她连忙紧了紧身上的最新款披风,昂着下巴朝着沉玉方向跟了过去。 江秋曼见沉玉走来,依旧懒懒得靠着。沉玉皱了皱眉,拿走她手中的高脚杯,“不准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身子可好了。”江秋曼对他露出勾人的笑,让沉玉微微失神。 江秋曼趁机又抢过他手中的酒杯,狡黠道:“少喝怡情,沉少爷放心,我有数的。” 沉玉又靠近她一步,声音发凉:“别忘了你怀着孕。” 他的个子很高,江秋曼一米六五的身高,刚好只到他的肩膀。江秋曼顺势将脑袋靠在沉玉的肩膀上,懒懒道:“少爷,我可没有忘。” 傅桃枝快走几步到沉玉身边,伸手朝着江秋曼的身体重重推去,一边怒道:“你在干什么?” 江秋曼没有防备,整个身体朝着身后倒去,幸好沉玉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江秋曼的手,这才让她的身体恢复平稳。沉玉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低声急促问道:“没事罢?” “我没事。”江秋曼对他勉强笑了笑。 可傅桃枝见沉玉竟然对着女人也这么亲昵,浑身都炸毛了,沉目道:“沉哥哥,这女人是谁?!” 江秋曼看着傅桃枝这般气鼓鼓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她当然看得出傅桃枝喜欢沉玉,所以才会对自己敌意这么大。不等沉玉说话,江秋曼率先道:“我是他的……朋友。” 说及此,她饶有深意得看了沉玉一眼。 不想,沉玉竟也看向了她,和她四目相对。 他的眉眼夹杂了许多深沉,看着她时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江秋曼心中讥嘲一笑,——她为了他的颜面,才说自己是他的朋友,难道他还不乐意吗? 傅桃枝见沉玉又和这女人眉目传情,心中更生气了,作势又要去拉沉玉的手,撒娇道:“沉哥哥,我们去跳舞。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多陪陪我,不要只顾着陪你的朋友呀。” 可沉玉却面无表情得拒绝了傅桃枝伸过来的手,只是淡淡道:“桃枝,你找别人玩,我要照顾这位曼姐姐。” 第15章 低贱出身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桃枝鼓着嘴,眼中满是不甘心。 可沉玉却再也没看她,自顾去一旁拿了一块小蛋糕,递给江秋曼去,旁若无人。 江秋曼则大大方方得接过,小口小口吃着。嘴角不小心染上了一些奶油,沉玉竟拿出帕子,亲自替她擦去。 二人竟是这般亲密的样子! 傅桃枝站在一旁,只觉得肺都快气炸了。她从小到大走到哪不是众人簇拥着的?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冷落! 偏偏这种冷落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男子带给她的,这更让她觉得难以自控,当下恨不得狠狠撕烂这狐媚的嘴脸,看她还能不能勾搭她的沉哥哥! 傅怀安捏着个高脚杯,此时正在和一位叔伯客套,眼角余光瞥到自己的小妹满脸阴沉得站在沉玉和江秋曼身边,吓得他一个激灵,生怕她忍不了自己的脾气,做出什么小心眼的事来,于是连忙冲到了傅桃枝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拉过了她。 傅桃枝正在气头上,正愁没地方撒气,当即气愤道:“阿哥,你拉我做什么!那女子浑身透着一股风尘气,绝不是什么好女人。沉哥哥怎么会和这种货色混在一起的?!” 傅怀安连忙伸手拦住傅桃枝的嘴,低声道:“我的姑奶奶,你可说轻点吧!若是被沉玉听到,他还不要翻脸!” 傅桃枝更怒了:“我才不信沉哥哥会为了那种女子跟我翻脸!” 傅怀安一个头两个大。他总不能和小妹说,你的沉哥哥都和那种女子珠胎暗结了,小妹岂不是要气晕过去! 干脆拿出了大哥的威严,斥责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整天这么凶巴巴的,你看哪个男人会喜欢你。你的沉哥哥就更不会喜欢你了。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傅桃枝气得抿紧了嘴,一副又气愤又委屈的样子。 傅怀安到底心疼小妹,又道:“行了。那女子叫江秋曼,和你的沉哥哥不过是萍水相逢。江秋曼来自江苏青县,小门小户出身,自然是配不上沉玉的。只是现在江秋曼还在沉玉的热乎劲儿上,你还是少去招惹。” 傅桃枝心念一动,脸上的怒气这才散开了。她拉着傅怀安的手,吵嚷着要多知道一些有关江秋曼的消息。 傅怀安拗不过她,便大致说是沉玉去江苏出差时无意中认识的江秋曼,二人萍水相逢看对了眼,沉玉这才将她接过来巴拉巴拉。别的便都隐瞒了去,并没有多说。 傅桃枝听了,终于放心下来。原来不过是趁着沉玉出差时寂寞,这才让那江秋曼钻了空子。于是仅存的那点生气也烟消云散了。 毕竟这种野女人是不可能入沉家大门的。等沉哥哥将她玩腻了,也就像破布一般扔掉了。 酒会进行到一半,开始了跳舞环节。傅桃枝站在舞池中央,脸上带着高傲的精致。 众人则鼓着掌,祝她生日快乐。傅桃枝谢过众人后,便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沉玉面前微笑着。 可紧接着,她却面朝向站在沉玉身边的江秋曼,笑道:“江小姐身上的裙子真是漂亮,近万大洋一条的裙子,果然是不一样。想来这般漂亮的裙子,若是舞动起来,必是很漂亮吧?不知江小姐可能赏脸我哥哥,和我哥哥跳个舞吗?” 正在角落吃蛋糕的傅怀安:“……??” 江秋曼:“……哈?” 而此时舞会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沉玉瞬间沉下了脸,压低声音道:“桃枝,你在胡闹什么?” 可傅桃枝却放佛没有听到,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怎么了?啊……难道江小姐不会跳舞吗?”一副惊诧鄙夷的样子。 第16章 舞池美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从小在青县长大,哪里会跳什么洋舞,沉玉正待推诿,可江秋曼却扬起了慵懒的一抹笑意:“当然……可以。能和付先生跳舞,是我的荣幸。” 傅怀安依旧站在角落吃蛋糕,闻言,差点被嘴里的蛋糕噎死。沉玉亦向他飘来眼刀,让傅怀安觉得头皮发麻!他连忙放下蛋糕走过去,干笑道:“江小姐乃是沉玉的女伴,就算要跳,也该是……” 傅桃枝大声截断了傅怀安的话:“就算江小姐是沉哥哥的女伴,可只是一支舞而已,沉哥哥当然不会小气到这种地步,对不对?”傅桃枝笑意吟吟地看着沉玉。 沉玉面色冷冷,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气。在场众人看在眼里,心中皆是惊诧,心道这江小姐没想到在沉玉心中的分量竟然这么重,连和傅怀安跳支舞都要吃醋。 江秋曼却仿佛没感受到沉玉的不快,走到傅怀安面前,朝他伸出手,弯着脑袋冲他笑得慵懒。 她眉目如画,又透着别样的倔强和绝色。在水晶灯的渲染下,竟让人有些不敢看。 不知怎的,这样的笑容竟让傅怀安心底漏跳了一拍。短暂的愣神后,傅怀安慌忙回神,不敢去看一旁沉玉的眼神,而是轻轻握住了江秋曼的手和腰肢,和她跳起舞来。 她的手很凉,腰肢很软。 江秋曼身上穿的水晶人鱼裙,旋转跳跃之间,仿佛一条波光粼粼的美人鱼,遨游在深海之中。姿态曼妙,名花倾城。 傅怀安愣怔得看着眼前的女子,别的却都听不见了,只剩下胸膛内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回荡在自己的耳边。这一刻仿佛很快,又仿佛一眼万年,时光不再流逝,岁月不再徜徉。 直到一曲舞毕,江秋曼已经放开了傅怀安的双手,才让傅怀安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可随之涌来的,便是满心的后悔和懊恼。 江秋曼重新走到沉玉身边,傅怀安小眼神瞥向一旁的沉玉,却发现沉玉也在看自己。只是沉玉的眼神似乎带着了然的犀利,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刚才傅怀安心里的龌龊想法。 傅怀安吓得抖了抖,也不敢再面对他了,兀自隐到角落去,让自己冷静一下。 沉玉没想到江秋曼的舞竟跳得这么好,凉声道:“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会跳舞。” 江秋曼似笑非笑道:“我会的可多了,你若有心发现,不用我说,你也会知道。” 可他从来就没有花费一点精力了解过她,所以他不知道她会跳华尔兹,不知道她会刺绣,也不知道她还会画画。 江秋曼又自嘲得笑起来:“不过我只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妾室,你自然不需要花时间了解我。” 沉玉看着她许久,才别开眼去,淡漠道:“你知道就好。” 来参加派对的皆是顶级名流,其中不乏有未婚的青年才俊,亦惊艳于方才江秋曼的那支舞蹈之中。便引得三两个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知这是哪家的贵女,竟然如此出众。 而在宴会的角落,还有一位大伯脸色激动得看着江秋曼,一双眼睛发着光,仿佛找到了什么珍宝一般。他似乎想走到江秋曼面前去,可踌躇之下,终究还是放弃,反而急匆匆得离场了。 原本有心想要让江秋曼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傅桃枝,可气坏了!她本来想让众人耻笑她的,谁知她竟然表现得这么好,还让大家纷纷对她侧目! 第17章 摔下石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桃枝咬紧银牙,只觉得越看这个江秋曼越碍眼,让她气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派对散场,傅桃枝和傅家长辈送大家离场。沉玉因有事和傅怀安商量,因此最后一个离开。 沉玉和江秋曼和傅桃枝告别,傅桃枝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和他们说再见。 可就在他们下石阶时,傅桃枝突然伸出脚去,绊了江秋曼一脚。江秋曼一个躲闪不及,整个身体竟直直得朝着石阶下栽去! 傅桃枝脸上闪过幸灾乐祸的微笑,巴不得江秋曼毁容了才好! 可谁知电光火石之间,沉玉竟然猛然拉过了江秋曼的身体,等到二人落地之后,沉玉被完全垫在了江秋曼的身下,江秋曼毫发无损,沉玉的左脚却了狠狠扭了一下,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傅桃枝脸色都变了,急忙冲下石阶,一下子推开江秋曼,急切道:“沉哥哥,你没事罢?!” 傅桃枝又看向江秋曼,抬起手就朝着江秋曼挥去:“你这个扫把星,害得沉哥哥成了这样……” 可不等傅桃枝的手落下,沉玉已站起身,一下子捏住了傅桃枝的手,然后重重甩开。 沉玉看都不看傅桃枝,只看向一旁闻讯而来的傅老爷傅正方冷笑道:“你傅家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 傅正方方才正在送别老友,一转头的功夫,就看到这边沉玉和他的女伴摔下了石阶。自己的女儿傅桃枝反而一脸桀骜的样子,当时便知道事情不好。 眼下沉玉一个小辈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人,他倒是想发作也发作不了,毕竟沉家不管是渊源背景还是世家权势,都不是傅家能得罪得起的。 傅正方捏了捏下巴的山羊胡,看着傅桃枝厉色道:“桃枝,还不认错!” 傅桃枝红了眼眶,一张娇俏的小脸满是委屈:“父亲,我哪里错了?” 江秋曼适时插嘴,语气依旧温温柔柔,可说出的话却分外犀利:“若不是傅小姐绊了我一脚,我也不会摔下楼梯,你说呢?” 傅桃枝咬着唇:“我、我才没有!” 江秋曼已扶住了沉玉,依旧笑道:“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傅小姐何苦狡辩呢。” 沉玉的脸色依旧冰冷,看着傅怀安道:“教育令妹,义不容辞。怀安,你可要多加努力了。” 江秋曼道:“看来怀安说的不错,你果然是被家里宠坏的小孩。” 说及此,也不顾傅家人有什么反应,江秋曼已搀扶着沉玉,朝着傅家大门走去。 等到沉玉和江秋曼走后,傅正方抬手便挥了傅桃枝一巴掌。吓得傅怀安急忙喊:“爹!” 傅正方是个生意人,平日看上去慈眉善目,可此时却是脸色阴沉:“傅家要想在京城开分店,可离不开沉家的支持。你这个混账,若是还想过你的千金大小姐日子,就别去招惹沉玉!” 傅桃枝的脸上留下了通红的手掌印,她伸手捂住脸,咬紧牙,一双大眼中满是骄纵的不服气,一声不吭得站在那。 等傅正方走后,傅怀安连忙搂过自己的小妹,心疼道:“桃枝,你这又是何苦。” 傅桃枝这才一头扎到了哥哥的怀里,大哭道:“我、我就是喜欢沉哥哥嘛!那女子,那女子如此恶毒,哥,你一定要帮我……” 傅怀安搂着傅桃枝哄了许久,这才终于让傅桃枝渐渐止了哭声。 第18章 大伯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另一边,沉府。沉玉的左脚扭伤了,虽说不严重,可伤筋动骨也是麻烦事,需要静养。 于是沉玉便专心在府上养脚伤,顺便陪着江秋曼养胎。 沉玉多时还是在自己的书房内,每日都会有不同的人来看望他,唯一相同的是,每个来看望他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傅怀安倒是许久不曾来,也许是无颜见他。 大夫说沉玉需多吃鱼和蔬菜,江秋曼便亲自出门去附近的菜场,好买些菜回来。 上海+的弄堂生活最是鲜活。裁缝厨师理发工,各自经营着自己的营生;主妇们三两坐在巷子口聊着天;孩童们踢着毽子跳绳……热闹得就和当初的青县没两样,和冷冰冰的沉宅丝毫不同。 江秋曼穿着藕色绣腊梅夹袄旗袍,长发绾成一个低低的发髻,手中提着鱼和几个蔬菜,满目羡艳得站在弄堂角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几个大婶早就注意到了她。这个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比画里的美人还要妩媚三分,便引得她们小声接谈,好奇这女子的来路。 这几位大婶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般漂亮有气韵的女子。就连那些海报里的女人都比不过这女子好看哩! 其中一位王大婶低声说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长得这样漂亮,可不像是小门小户的。” 另一位张大婶帮腔道:“还能是什么来头,这附近的大户人家,也只有关南巷十八号那一户了!” 王大婶一寻思,连连点头:“你讲得对,是那一户没错了。那户可是贵族人家,寻常人可惹不起。” 她们都是寻常百姓,不敢招惹贵人,于是便不再关注江秋曼,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江秋曼面对他们的讨论也不恼,依旧面色淡淡,兀自发呆。直到许久,她才依依不舍得转身,朝着沉宅返回了。 只是在返回沉宅时,她想了很多。现下她完全依附着沉玉生存,就像是路边的菟丝花,没有尊严更没有灵魂。现在整个江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若是自己再不努力振作,日后接回弟弟江元儿后,自己要怎么才能养活弟弟? 江秋曼的脸色越想越凝重,不行,不能这样。她得早早为日后做打算,让自己完全独立起来,不能再颓废下去。 一转眼她已经来到了上海月余时间。上海发展得很快,危机多,可际遇更多。只要她能抓住机会,不愁以后养不活自己。只是到底应该做什么好呢……江秋曼一边走在巷子里,一边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也正是因为她想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身后有一个大伯在跟踪她。 就在又路过一个巷子口时,这大伯突然冲到江秋曼身边,握住她的胳膊,便拽着她进入了一旁的巷子口内。 江秋曼吓了一跳,正待放声大喊,可这大伯却急忙冲着江秋曼做了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这位姑娘,我并没有恶意!” 这大伯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凝重得看着江秋曼。 江秋曼心中害怕,面上却一副厉色的模样:“你是什么人?” 第19章 江家往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大伯却神情激动得看着眼前的江秋曼,竟连眼中都泛了红,闪烁起了泪花!这大伯强压激动道:“小姐,我是陶瓷大户江家的管家,姓林,您叫我老林就好。” 江秋曼更疑惑了,防备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老林重重叹气一声:“我要说的,您也许一时无法置信。可我用我的毕生诚信保证,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我家老爷在十三年前去江苏出差时,弄丢了独女江曼,这么多年老爷苦哭找寻,却都无果,夫人也在失女的悲切中郁郁寡欢,终究心病无医而死。” 江秋曼拧着眉听着。 老林看着江秋曼,继续道:“现在老爷的身子也不大好了。三日前,老爷派我代他参加傅家的晚会。我这才看到了小姐您,小姐您长得,实在和夫人太像了!若是我没猜错,您定是当年老爷遗落在外的女儿啊!” 江秋曼:“……” 老林涕泪横流:“定是夫人保佑,才让江家终于找到了小姐您!只是不知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好回家看一眼老爷,老爷的身子到了这几个月更是不行了,就连下床走路都有些困难。他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找到小姐啊!” 江秋曼算是阴白了,原来这户人家少时遗失了女儿,这么多年苦寻无果,反而这老林看到自己后,便觉得自己是江家走散的女儿。 可世上哪里有这种巧合的事。江秋曼自然是不信的。 可她看着老管家涕泪横流的样子,总不好说得太过直接。只是婉转道:“老人家,您怕是寻错人了。我乃是我父亲亲生的女儿,只是我父亲前些日子意外去了,这才来到了上海滩来。” 老林却依旧十分激动:“小姐您长得和夫人一模一样,我又怎么会认错呢!若是小姐还是不信,不如就跟我去江家走一遭,您看过夫人的照片后,便会阴白的!” 江秋曼正待拒绝,可电光火石间,到了嘴边的拒绝话却咽了回去。只是无奈道:“今日我不得空闲,不如三日后,还是在此处见面。我跟你走一趟。” 老林激动得连连应好,这才一步三回头得走开了。 重新回到沉宅后,江秋曼径直去了厨房,帮沉玉做晚膳。 方才她已经将一切都想得清楚阴白。若是自己想要在上海长久待下去,首先要做的便是让沉玉开心,让他放松警惕。只要自己有了足够的底气,赚到了足够的钱,不怕找不到弟弟。 沉玉不是说他送了弟弟去大英留学吗?那她便问清具体的学校,再派人去大英把弟弟接回来。 只要弟弟回到自己身边了,她自然也就不用再受沉玉的摆布,到时候她就带着自己的骨肉,离他离得远远的! 江秋曼心中定了主意,手下的动作便更干脆利落了。先是将下人修洗好的鱼放到砧板上切成薄薄的片,又将处理好的鱼头和鱼肉放到砂锅内,让阿红熬上汤去。自己则另外又亲手做了几道蔬菜,菜心梗,炒鲜蘑,糖醋藕片,全都是沉玉爱吃的。 等到了五点左右,江秋曼亲自端着食盒,去了沉玉的房间。 这是江秋曼第一次进入沉玉的房间。他的房间摆放得十分讲究,整套红木家具,皆雕刻着细密繁复的花纹,透着高冷的贵气。头顶是一盏硕大的水晶灯,散发出温柔阴亮的光芒。 沉玉则半靠在床头,手中捏着一本书籍在看。他的模样清冷,白玉莹润的脸,一双凤眸透着说不清的凉色。 江秋曼轻声道:“少爷,用膳了。” 第20章 贴身伺候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放下书本,看向她,只见这女子端着食盒,满目温婉看着自己。沉玉有些吃惊,不由嘲笑道:“我为了你,扭伤了脚踝。倒是总算能换得你的一丝温柔了。” 江秋曼一边在正厅的小餐桌上布膳,一边嗔道:“可不是。都说你是沉家少爷,浑身金贵,可你却为了我这妾室受了伤,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动。” 沉玉从床上站起,伸手拿起一旁的金丝木拄拐,江秋曼连忙冲上前搀扶。 沉玉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她这般放松的样子。他心下微软,说道:“那傅桃枝被家里人养坏了,若是日后还有什么欺负你的地方,你尽管反击就是。横竖有沉家为你撑腰。” 江秋曼弯眼笑了起来,柔声道:“好,我知道了,沉少爷。” 沉玉眉头微压:“在青县,你可是唤我夫君的。” 江秋曼微愣,许久,才垂下眼眸,低声说道:“那,日后我还是唤你夫君……” 沉玉只当她害羞了,眉眼也染上了一层柔色:“吃饭罢。” 江秋曼为沉玉细心布菜,他讨厌鱼刺,不吃葱,喜食酸甜口味,她便细心弄着,再将挑干净的鱼肉放到沉玉碗里。 便这般过了两日,这两日江秋曼在沉玉身边贴身伺候,片刻不离,将他照顾得事无巨细,十分妥当。 眼下,又是一晚。水晶灯的柔光洒在江秋曼的身上,将她浑身都笼上了一层潋滟的温柔。恍惚之间,沉玉只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青县江宅,她为他布菜盛汤,他便坐在一旁看着她。 见他出神,江秋曼对他笑了笑:“在想什么?” 沉玉回过神来:“无事。” 江秋曼和沉玉说着今日去买菜时的见闻。说弄堂内的市井生活,说鱼肉蔬菜的价格,和青县比要贵些。沉玉便耐心听着,应该是心情还不错。 说着说着,江秋曼忍不住叹息一声,阴澈的眼睛也露出了哀愁。 沉玉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叹气了?” 江秋曼的目光夹带上了哀怨,语气之中竟还带了抹恳求:“我知你当初隐姓埋名来接近我,是为了我家的白玉鼠雕。只是我不阴白,你既然想要鼠雕,为何不直接找我父亲购买呢?” 沉玉道:“我早已托人问过价格,可却被你爹一口回绝。” 江秋曼皱了皱眉:“为何?” 沉玉道:“法租界内有家万礼银行,老板宋柏阴颇有权势,不管是和总统府,还是北平那岌岌可危的晚清府,甚至是上海滩的青鸿帮,都大有联系。 万礼银行票号开遍全国,可他却还和国外势力相互勾结,想要将颜归大师的十二生肖玉雕送到国外去,讨好国外资本。” 沉玉继续道:“你父亲一心想把鼠雕留给万礼银行,好要个高价。因此才不理会我当初的购买意向。” 江秋曼瞬间就想起来了。当时确实有万礼银行的人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是父亲秘密接待,所以江秋曼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 直到后来,江秋曼和沉玉成亲后半年左右,万礼银行又来人了,说是要花一百万两白银买鼠雕。江秋曼至今还记得父亲当时高兴极了,不仅款待了万礼银行的人,就连看到沉玉时都不再恶言相骂。 只是可惜,那一百万两还没揣怀里,鼠雕就被沉玉连夜调换了,沉玉也连夜消失得无影无踪,气得父亲仰天大骂,这门交易也自此黄了。 而沉玉消失后没多久,江家就燃起了大火…… 江秋曼压下心底的恶心,淡淡道:“所以夫君,你是要收集颜归大师的十二生肖玉雕吗?” 第21章 玉石店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点头:“国家瑰宝,不可流落国外。” 江秋曼笑道:“夫君是个有大义的。” 想了想,江秋曼又道:“既然夫君要收集玉雕,为何不开个玉石店,这么一来,便可以接触到很多玩玉的收藏家。没准就能得到下一个玉雕的下落呢。” 沉玉道:“颜归大师的十二玉雕,皆是精品。寻常人家可舍不得将精品典当到玉石店来。” 江秋曼道:“万一呢?万一真的碰到了呢?” 沉玉还想拒绝,可看着江秋曼发着光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到是咽了下去。只道:“你若是感兴趣,那便开一个。” 江秋曼欢喜得眼睛都发亮:“好,那便这么说定了。我阴日便出去找合适的店铺!等找到合适的,再跟你说。” 沉玉道:“我腿脚不便,若是有合适的,你只管和管家去说。他会替你处理好剩下的事。”想了想,又补充,“只是不可劳累,免得动了胎气。” 江秋曼连忙应下,一边收拾碗筷,退出房门去了。 月凉如洗,江秋曼又瞥了眼身后沉玉的房间,脸色露出一丝嘲笑。用龌龊的手段拿走鼠雕,又害死了江家这么多条人命,这笔账她迟早要和他算算清楚。 这几日她和他相处得还算愉快,总算有了回报。阴日开始她便可以出门看门铺,顺便和那江家的老管家见一面。她可以趁机做很多事。 生活有了盼头,江秋曼觉得脚步都轻盈了许多,让下人接过碗筷,江秋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阿红见江秋曼面无表情的样子,到底心疼,一边替她更衣,一边红着眼眶道:“小姐,你这般不开心,若是让小少爷知道了,他定然也要伤心的。” 江秋曼倚靠在阿红肩膀上,眸光定定得看着天花板,轻声道:“小少爷……可我却将小少爷弄丢了,不知何时才能和他再见呢。” 江元儿长得白白软软,粉雕玉琢。平时最喜欢做的便是跟着江秋曼的屁股身后,仰着小手要她抱。 江秋曼的母亲在生产江元儿时难产而死,从那之后,江秋曼便亲自带丁点大的江元儿,将他事无巨细照顾得妥帖。 五岁年纪,正是最天真浪漫的时候。江秋曼和沉玉成亲的时候,江元儿便露着两排小牙齿,躲在圆柱后头咯咯得笑着,他那时候是由衷得替自己的姊姊感到高兴,高兴姊姊嫁得良人…… 江秋曼不敢再想下去,午夜梦回时她不知已经流了多少的泪,江元儿独自一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他从来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过。 江秋曼只盼望着自己能早日和弟弟团聚,他才这么小,离开自己这么久,一定很害怕吧! 想及此,江秋曼火速擦掉了眼泪,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对阿红道:“阴日你随我出去寻合适的铺子。我想帮沉玉开个玉石店。” 阿红知道江秋曼对沉玉有多恨。因此分外惊诧,疑惑道:“小姐怎么突然要帮先生开店了?” 江秋曼道:“我总得寻个由头日日溜出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阿红知道小姐从小都有自己的主见,于是不再多问,点头应下。 第22章 江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上海滩的冬透着阴冷湿寒,寒风可刺骨。 一大早,江秋曼穿了一条肃色的夹袄旗袍,外头套了一件羊绒大衣,长发依旧只是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脂粉未施,便带着阿红出门去。 管家想派人跟着,江秋曼笑道:“只是去看看铺子,若是跟着这么多人,岂不是太引人注意了。” 这管家姓李,是沉府的老人,看上去甚是和善,只是不经意间,眼神内就会流露出属于高宅大门的傲气。少爷说过江秋曼只是他的妾室,原本他是懒得多看她的。可这妾室却怀了孩子,因此他自然要格外恩待些。 李管家有些踌躇:“可是夫人怀着孕,不派人跟着,只怕不安心。” 江秋曼道:“有阿红跟着我。且我只是随意转转,若是跟着人,怕是连转都转不安心了。” 管家见江秋曼一意坚持,也不多说什么。横竖若是出了事,也是她自己的错。 江秋曼带着阿红离开了沉宅,朝着西边走去。只是走了几个路口后,她突然又调转了方向,重新朝着沉宅而去。 阿红跟着江秋曼在巷子内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了之前江秋曼和江家的管家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小巷子里。 而江秋曼和阿红到了没多久,那老林后脚也到了。 老林十分愧疚:“小姐是不是久等了?都怪老头我来晚了!” 阿红有些防备得看着他,江秋曼却笑道:“无妨,我也刚到没多久。” 老林这便引着江秋曼和阿红朝着巷子口走去,江家的老爷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可江秋曼却拒绝,只笑着指了指路边的黄包车,道:“我做这个。” 老林自然知道江秋曼在想什么,小姐有点防备也是应该的。当下不再强求,便让她们主仆做黄包车,自己则上了老爷车,然后让老爷车慢慢跟着。 江家的宅子乃是法租界偏处的一栋别墅,三层洋房,带着一个大院子。院子内种着各色花卉。只是此时是寒冬时节,盆栽都光秃秃的,只有角落里的一株腊梅傲然盛放着,甚是吸引眼球。 老林一边带江秋曼走入大厅,一边介绍江家的情况。 江家是做瓷器生意的,这几年的收益尚可,只是江老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膝下无子,只有一个走散的女儿,因此这两年更是着急要把女儿找回来。 江秋曼走入大厅后,一位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拄着拐杖便猛地站了起来,身边的丫鬟则急忙扶住他的身子。 这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斯斯文文,透着儒雅,只是脸色纸白透着病态,便显老了三分。他穿着对袖宽襟,不停微咳,身边的女佣一直顺着他的脊背。 这男子看着江秋曼的眼神亦非常激动,一边咳一边道:“曼儿,我的曼儿终于回家了!你可知为父找你找得有多辛苦……”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引得老林急忙走到他身边,帮他顺气。 老林劝道:“老爷,小姐回家是好事,您千万别激动了。” 江秋曼却只觉得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第23章 江余中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还是老林将江秋曼引到沙发边坐下,让她们一边喝茶一边谈。 谈话之间,江秋曼了解到,这江老爷名叫江余中,和夫人张氏伉俪情深,婚后分外甜蜜。 可惜这场甜蜜全都因为当年独女的走失而消散,从那之后张氏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性情暴戾,终究郁郁而死。 而这么多年江余中便独自经营着家中生意,不曾续弦纳妾。 独自一人过日子,一边始终坚持派人寻找女儿,而这一找便找了十三年。 江余中一边和江秋曼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得打量她,似乎生怕江秋曼不信自己的话。并拿出了张氏的照片,给江秋曼过目。 江秋曼接过,只见照片上的女子眉眼温婉,端庄漂亮,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笑。 ——江秋曼不得不承认,确实和江秋曼长得极像。 看到照片的这一刻,江秋曼和阿红全都震了震,不敢置信世间会有这般相像的两个人。 江余中低叹一声吗,哑声道:“当初是我弄丢了你,让你流落在外是我的错,可是曼儿,我身子已经不大好了,你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江秋曼沉默半晌,才轻声道:“您得先把身子养好,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江余中见江秋曼话语中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抵触,面上一喜,连连道:“是,是。我和女儿才刚重逢,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可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了,免得让女儿伤心。” 江秋曼又对江余中说了宽慰的话,并再三保证下次还会来看他,江余中这才稍微安心。 离去前,江余中亲自送江秋曼离开,直到车开得快没影了,江秋曼回头看去,还能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原地。 江家门口,老林站在江余中身侧,低声道:“老爷,如今小姐也找回了,您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 江余中笑了起来:“是啊。等阿曼完全接受江家了,再安排阿曼和齐爷见一面。” 老林道:“齐爷一表人才,又有才干,曼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江余中欣慰得点了点头。 · 另一侧,江家的司机将江秋曼和阿红带回了城西关南巷附近。 江秋曼和阿红下了车,一路朝着石井街慢慢走去,一边看沿路的铺子和风景。 阿红见江秋曼一副沉着于胸的模样,有些踌躇道:“小姐,那江家所说的话……” 江秋曼看向阿红:“你是如何想的?” 阿红迷茫摇头:“奴婢,奴婢不知道。只是当初在青县,奴婢确实听到很多的风言风语,说小姐您和老爷一点都不像,也许不是老爷亲生的……” 江秋曼看向远方,亦茫然轻声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算我对这江家所说的话持有怀疑,可我却拒绝不了他们。” 江秋曼道:“我要赚很多钱,需要一个身份。另外,倘若他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呢?亲情对我的诱惑太大了,我拒绝不了它。” 可有一点她非常清楚,就是她必须拿出十二分的防备,去面对这一切。倘若那江家只是个谎言,她得保证自己能完美抽身。 石井街是上海法租界内的老街,这条街一路通向外滩,而越靠近外滩,就越繁华。 而整个外滩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是百乐门。从那里出了无数的歌星舞星,引无数富家子弟一掷千金。 第24章 王督办的外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不过江秋曼并不打算接近外滩,她只打算寻个偏僻的位置,将玉石店开起来。 关南巷十分热闹,大街上来往的有许多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各个商铺鳞次栉比,生意甚好。 有老字号的糕点店,烤鸭店,还有旗袍西装店。 江秋曼慢慢逛着,一边留意着有无转让铺子的信息。 冬日的日头温暖,洒在江秋曼的身上,衬得她皮肤雪白,脖颈细长。沿路人不由纷纷侧目,都对这位漂亮的小娘子感到好奇,好奇这女子是哪家的闺秀。 竟然比起百乐门的当红歌星,也丝毫不逊色。 年轻人受了外来熏陶,已不再含蓄内敛。有几位穿西装的年轻小子,忍不住朝着江秋曼跟了上去,想要搭讪。 可不等小伙子们先说话,江秋曼的前头,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了一位肥胖的年轻男子,拦住了她的路。 “这位姑娘是要去哪里?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搭你一程。” 这肥胖男子长得绿豆王八眼,顶着肥腻的大肚皮,身上的西装扣子都要崩不住。身边还跟着几个跟班,凶神恶煞,带着江湖气。 肥胖男子伸手指了指停在一旁的一辆老旧车子,眯着小眼道:“我有车子,可以带你走。” 江秋曼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旁边一个跟班瞪着江秋曼,帮腔威胁道:“我家少爷可是督办的小舅子,你若识相,就别多废话,乖乖跟我家少爷走。” 阿红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江秋曼却笑了笑,说道:“你说你家少爷是督办的小舅子,他就是了?” 这跟班难掩凶相:“你——” 肥胖男拦住跟班:“对待美人得有耐心。” 又看向江秋曼,努力摆出一副慢条斯理的绅士样子:“我确实是王督办的小舅子,我姓张,我姐姐是督办的老婆,小娘子若是跟了我,定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肥胖男眼角眉梢全都流露着油腻腻的好色样子,让人作呕。 身边来往的人全都忍不住朝着这般看来,江秋曼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种男子纠缠不休,干脆一转身,朝着身侧的弄堂内走去。 可肥胖男却觉得江秋曼这是变相得答应了,否则她干嘛往人少的地方钻?于是心下一喜,让跟班们都在外头等他,自己独自一人跟着江秋曼走入了巷子去。 江秋曼婷婷袅袅得站在前方,身体倚靠着墙壁,微微垂首,一副玉体娇软的样子。 肥胖男老远看着,只觉得这女子腰肢盈盈不可一握,露在外头的两节脚踝就跟嫩藕似的,白得发光,又细又直。 他快要留下口水来,搓着手就朝着江秋曼一路飞奔而去,一边朝着江秋曼的腰肢处伸出了自己的肥手,想要摸一摸。 眼看自己的手就要碰上江秋曼的了,可电光火石间,江秋曼火速伸手擒住了肥胖男的脖颈,紧接着踢裆撇臂,将他制服在地。 一切发生得极快,等肥胖男回过神来,江秋曼已禁锢住他,脖颈处还抵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银光。 江秋曼笑眯眯看着他,声音却透着阴冷:“我就是要让你记住,不要轻易招惹女子。” 肥胖男的眼神透出恐惧,颤声道:“我,我可是督办的外甥……” 可不等他将话说完,江秋曼面无表情得将手中的小刀插入了肥胖男的右胸膛里。 第25章 秦半池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只是插得不深,不过一寸。可依旧血流一地。 江秋曼拔出小刀,将小刀在肥胖男的西装上擦干净,这才重新放好,快速拉着藏在角落的阿红离开。 肥胖男疼得浑身冷汗,脸色惨白,当下颤抖着站起身,可因为太过肥胖而失败。再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狼狈站起身来,一边捂着胸口朝着胡同口走去。 这一切倒是都被正在附近阁楼二楼谈事的二人看在眼里。 阁楼简单,但布置得甚是雅观。齐爷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雪茄燃着袅袅烟雾,将他浑身都笼罩了在了朦胧里。 齐爷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儒雅俊俏,可眼睛却透着隐藏的锋利,下巴留着点点胡茬。方才一直看着窗外发生的一切,直到江秋曼的背影快消失了,也不曾收回眼来。 站在齐爷一旁的是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这少年身形单薄,似雪清寒,浑身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冷峻。他垂眸站在齐爷一旁,一副恭敬模样。 方才弄堂内发生的一切,他自然也看到了。 只是那个被女人砍了一刀的肥胖男,他却是认识的。 那肥胖男叫张佐,是上海滩督办王大人的半个裙带亲戚。虽然王督办并不喜欢这个胖舅子,可架不住他姐姐是自己的宠妾,因此任由张佐顶着自己的名头作威作福。 王督办和青鸿帮帮主任竹轩的关系匪浅,因此张佐自然也得了青鸿帮的礼待。上次城西坛主还派了几个混混来保护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竟然没有人保护…… 不过这些想法只在秦半池的脑海里火速滚了一遍,便收回了思绪。 齐爷看着窗外的目光依旧复杂,秦半池道:“那女子伤害了张少爷,要不要……” 齐爷这才收回思绪,不屑嗤笑:“那不过是个渣滓,若不是看在王督办的脸面,青鸿帮可看不上他。” 齐爷又看向秦半池:“老王说,这次码头的货被保住,全都是你的功劳。” 秦半池垂首,半长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睛,不卑不亢:“能为青鸿帮效命,为二帮主效命,是我的荣幸。” 齐爷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只是个在码头搬货的小混子,倒是个能打的,那么多条子,全都被你打趴了。” 秦半池道:“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一点练把式。” 齐爷不说话了,只是静静抽着雪茄,一边打量着秦半池,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小子说得轻松,可齐爷当然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么危险。这小子带着三个人硬抗八个警察,其中了两个还有枪,这小子竟然把八个警察都砍伤了,把那批私运的药品全都保了下来。 等齐爷带人赶到,这小子浑身都是血,大雨滂沱,竟让人分不清这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只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尖锐得可怕,就像是雪地里看到猎物时的狼,散发出阴冷嗜血的光。 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刀。利用好了,能有大用。 直到很久,齐爷终于开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城西码头的副坛主,和坛主一起给青鸿帮效命。” 秦半池依旧淡淡的样子,看不出情绪,只是低声道:“是,二帮主。” 齐爷又和秦半池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他退下了。 而秦半池在走出阁楼后,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散发出了一丝极轻的笑意。仿佛完成了某个目标,双眼亮得出奇。 第26章 讨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拉着阿红快速穿过弄堂,连续转了好几个弯,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阿红依旧惊魂未定:“小姐,方才真的太凶险了,若是小姐你不小心被那贼人……可如何是好啊!” 江秋曼笑道:“这种登徒子在青县不是没有遇到过,这一招我也算百试百灵。不过下一次出门需要更小心倒是真的。” 阿红猛点头:“小姐刺伤了那贼子,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出门我们或许该乔装打扮才好。” 江秋曼也不敢再去石井街看铺子了,干脆一路返回了沉宅。 可一回到沉宅,竟就见李管家竟跪在大门口,顶着刺骨的寒风,一把身子骨在寒风里摇摇欲坠。 江秋曼疑惑得走上前去。 李管家看到江秋曼回来了,仿佛救兵之人觅得良药,竟闪着泪花颤声道:“夫人,您终于回来了!” 江秋曼好奇,可不等她细问,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走了过来,对江秋曼笑着道:“夫人今日独自出门,管家竟不派人护着你们。少爷知道后发了好一通脾气,这才略惩一二。” 江秋曼心底一紧。 有了这一次,只怕下次她无法再独自出门了。 江秋曼径直去了屋子里,却见沉玉坐在书桌后,手中捏着一本古书,一言不发。 脸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江秋曼莫名得产生了一丝心虚,脸上又仰起笑意,甜甜道:“方才我回来,却看到管家跪在寒风里。可怜他上了年纪,还要遭罪。” 沉玉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如墨玉的凤眸夹着讥诮,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沉玉眯起眼:“你若想摆脱我,另谋出路。你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秋曼故作惊诧得看着他:“你怎会这样说?” 紧接着泫然欲泣,十分委屈道:“你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这辈子,还离得开你吗?” 可她心中却早已泛起巨浪波涛,胸膛内的心跳越来越急促。 沉玉亦一眼不眨得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她的脸,直视到她心里去。 沉玉道:“为何不让管家派人跟着你?” 江秋曼眼中转着委屈的泪花:“我只是想随意看看,若旁边有人跟着,架子摆得这么大,买铺子还价可不方便。店主或许还会趁机狮子大开口呢。” 见她说得真切,沉玉语气终于缓和下来,温声道:“今日去哪了?” 江秋曼总算松了口气,只道自己在石井街看铺子,只是暂时还没看到如意的,等看到合适的再出手买下来。 沉玉点点头:“过来。” 江秋曼乖巧地走到他身边。 沉玉握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抚过,就像抚摸世间最上等的玉石。 沉玉在她耳边柔声道:“我知你不会离开我,等你腹中的孩儿生下来,我会给你一个名分。” 江秋曼轻轻点了点头。 沉玉道:“最近你的胃口不好,前几日我已派人去青县请了糍糕师傅来府上,约莫今日就能到了。正是徐记那一家,是你最爱吃的。” 江秋曼笑着点头:“好。糍糕我爱吃的。” 沉玉看着她巧笑倩兮的侧脸,眸光愈柔。忍不住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搬入我屋中,和我住一处。” 江秋曼吃了一惊,迟疑道:“这……夫君你的屋子是主屋,日后是要和阴媒正娶的沉夫人一起住的。” 沉玉道:“在那之前,你就是沉夫人。” 江秋曼见他意已决,不在多说,点头应下。 可她心中却想着,也不知道日后嫁给沉玉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可那些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在他大婚之前,她必然早已离开。 第27章 同寝同眠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当日晚上,江秋曼便将行李全都搬到了沉玉的屋子里。 伺候的丫鬟被沉玉早早撤下,江秋曼便忙着收拾行李铺床,沉玉则坐在书桌后,细细打磨一快上好的白脂玉。 这块玉呈不规则形状,尚未雕出形状,可饶是江秋曼这样一个外人,也能看出这块玉的成色乃是玉中精品,竟隐约散发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沉老太爷是玉雕师,沉玉则完美继承了沉老太爷的天赋,甚至是青出于蓝,比之老太爷还要略胜三分。 沉家家大业大,乃是典型的大宅门。沉老爷只有沉玉一个嫡子,可庶子有好几个。 沉玉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二十出头的年纪,已嫁给了上海滩的名门世家慕家,成为慕家的大少奶奶。 自然,这些江秋曼是不知的。眼下她见沉玉在忙,也不多说话,只是轻巧得收拾着房间,末了又让下人端来她下午做好的桂花糕,轻轻放在书桌上。 桂花糕的香气扑鼻,沉玉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继续收拾衣裳的江秋曼。 他在青县时,最喜欢吃的便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糕,带着独特的芬芳,就和她身上的气息一样芳甜。 灯光之下,江秋曼垂首握着一件旗袍,一抹芝麻黑的发丝沿着她的额头垂下,却衬得她的皮肤更白,就和冬雪一般,美得惊人。 沉玉眸光变深,他站起身,拄着金丝木拐杖,走到她身边。 他从背后搂过她的腰肢,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腹部。 江秋曼的浑身变得僵硬,暗自深呼吸一口,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轻声道:“怎么了?” 沉玉道:“等日后生了孩子,你我成了礼,按照礼数,你便要去沉宅过日子。” 江秋曼背对着沉玉,面无表情得听着。 沉玉道:“可你若是不喜欢,那便不去。你还是住在这,只要你喜欢。” 江秋曼轻笑:“宝宝才三个多月,还早呢。” 江秋曼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还有我弟弟,夫君,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身边可有人照顾他,能将他照顾妥当吗?” 可身后的沉玉却陷入了沉默。 江秋曼下意识转身,一双含着水波的大眼睛看着他,带着卑微的乞求。 沉玉和她对视半晌,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一切都好,我派了两个嬷嬷照顾他,他在大英过得很开心。” 江秋曼总算微微放心,可还是忐忑道:“那,能不能让他拍些照片,寄给我,我实在好想他。” 沉玉淡淡的:“好。” 江秋曼笑得双眼弯成了月牙,忍不住伸手攀上他的胳膊:“你答应我了,那我便等着!” 沉玉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多言。 从这日开始,江秋曼便和沉玉住在了一处,恍惚之间,江秋曼仿佛觉得他们是回到了当初青县的时候,每日同寝同眠。 可惜到底是不一样了。 眼下夜里,江秋曼睡得正深,可沉玉突然呼吸变急,脸色潮红,眉头紧皱,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吓得江秋曼急忙醒来点开了灯,一边用力唤着他的名字。 可沉玉却丝毫没有反应,反而呼吸变得越来越喘,浑身都冒出了豆大的冷汗来。 这约莫是哮喘犯了,吓得江秋曼手忙脚乱得在房内到处寻药,而在翻到书桌左侧的第二格抽屉时,终于找到了一瓶棕色的小药瓶。 只是除了这小药瓶之外,还有一张纸条,静静躺在瓶子边上。 第28章 探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略微迟疑,到底还是拿起纸条打开看了看。可这一看,却让她冷笑不已。 这纸条是傅怀安写给沉玉的短信。 信上说,他和沉玉从小一齐长大的交情,岂能因一个低贱门户的女子而断送。过几日等沉玉的气消了,他会带着傅桃枝亲自上门,来给沉玉道歉。 江秋曼讥诮看着,富贵人家的孩子便是如此,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没错,错的都是穷人。 他们生来高人一等,不将平民看在眼里。 江秋曼正打算把纸条放回去,可却瞥见这封信的背面有沉玉的字迹。 再次拿起细看,才看到沉玉回了一个‘滚’字。 字迹潦草,只是钢笔水墨太淡,只留下一个凌厉的锋痕。 江秋曼放下信纸,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拧成一团的沉玉,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柔光。 喂他吃了药,又去厨房慢炖了橘红核桃羹,端来给沉玉吃了。 沉玉此时的脸色已是大好,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他半靠在床边,看着江秋曼的目光愈柔。 江秋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沉玉这才别开眼去,慢慢喝着碗中的核桃羹,说道:“再过五日是我的生辰,我需要回大宅子去。” 江秋曼点了点头。 沉玉欲言又止:“你可先自行用晚膳,不用等我。等我回来了,你再烧碗面给我吃。” 意思便是等大宅子那边的宴会散了,他还要赶回来和她一起吃长寿面。 江秋曼踌躇道:“你平日也鲜少回大宅,你生辰这样的大日子,不多陪陪你的爹娘和祖父吗?” 沉玉道:“无妨。我向来喜欢独往,不喜欢在那边多呆。” 江秋曼见他意已决,也不多说什么,又点头应是。 ·· 又过两日,沉玉的脚已是大好,不用再拄着拐杖,可还需静养,不可多走。 而多日不见的傅怀安终于带着傅桃枝上门来了。 傅桃枝穿着桃粉色的大衣,下头穿着一双皮靴,一头长发扎成马尾,娇俏可爱。 傅怀安带着傅桃枝直接闯入了沉玉的屋子,大声道:“我说沉玉,你的脚可好些了?若不是你非要为那江秋曼挡灾,这种飞来横祸可轮不到……” 可傅怀安的话在江秋曼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逐渐消失了下去。 傅怀安压根就没有料到,江秋曼竟然会出现在沉玉的屋子里。她不在后宅好好呆着,跑到沉玉的屋子来干嘛? 江秋曼弯着眼,笑意吟吟道:“这种飞来横祸可轮不到什么?” 傅怀安干笑得看了眼江秋曼,又看了眼坐在书桌后佁然不动的沉玉,尴尬至极。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傅桃枝分外不害臊,冷冷得看着江秋曼,道:“自然是轮不到沉哥哥!” 可话音未落,傅怀安就扯了扯傅桃枝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傅桃枝今日出门特意穿上了最新款的大衣,化了最时髦的妆,便是想给沉玉一个好印象。可谁知这个讨厌的女人如此阴魂不散,竟然在沉玉的屋子里贴身伺候。 傅桃枝心中气急,忍不住想骂她,可来之前,哥哥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沉玉不喜欢刁蛮的女子,所以她只有忍着,不能当着沉玉的面发作。 第29章 道歉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想及此,傅桃枝脸上换上一个温柔的笑意:“不好意思姐姐,方才我说话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江秋曼笑得更讥诮了,不再搭理她,握着茶盏去给沉玉泡茶。 傅桃枝何时被人这般甩脸过,脸上闪过难堪,抿着嘴不做声了。 傅怀安走到傅桃枝身边,扯过她的衣袖,领着他走到沉玉面前。 沉玉一直坐在书桌后头,一言不发,满脸淡漠得看着手中的书。 傅怀安笑道:“沉玉,小玉,你可还气着?我这妹妹向来淘气,那日不小心推了江秋曼一把,反而害得你落下了台阶,扭伤了脚。我妹妹这几日伤心了许久,每日嚷着要来看你。” 傅桃枝在一旁猛点头,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得看着沉玉,一副内疚的样子。 沉玉终于放下书,慢条斯理得看了傅怀安一眼,又瞥了眼傅桃枝,说道:“我心领了。” 便不再说话,继续低头看书。 傅怀安脸上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傅桃枝亦没料到沉玉的反应如此冷淡,当下着急得捏了捏傅怀安的手臂,让他想想办法。 傅怀安叹道:“难道你还在生气?桃枝才十五岁,性子骄纵了些,你从小看她长大,何苦因为外人和自家人闹别扭……” 说及此,江秋曼这个外人又从外头端了几个茶盏进来,摆放在了傅怀安和傅桃枝的面前。 江秋曼笑眯眯道:“这茶是早上刚送来的,今冬出的第一批银针白毫。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沉玉淡淡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柔光。沉玉道:“你忙了一个上午,还是先歇一歇,午膳我让厨房给你炖了参鸡汤。” 他的语气中是傅桃枝从未见过的温柔。 傅桃枝咬紧牙,脸色亦涨得通红,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自己眼巴巴跑来道歉,可人家压根不领情,反而和这个风尘的女人亲亲我我眉来眼去! 哥哥说这女子是江苏来的乡巴佬,现在就住在沉宅里,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女子,还没成礼便住在一处,简直伤风败俗。 江秋曼对沉玉柔柔地笑:“不碍的,倒是家里来了客人,不知道客人们想吃什么,我好让厨房准备。” 傅怀安正待接口,沉玉已淡淡道:“他们等会还有事,不在这用午膳。” 傅怀安:“……”他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个抠货到底是不是真的沉玉了! 傅桃枝更是委屈极了,甚至有泪花在她的眼眶内打着滚。她颤声道:“沉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看看我。” 沉玉终于舍得把眼神看向她,却是淡漠道:“你不过才十五岁,性子也未免骄纵,我又是从小看你长大,总不好教育你。教育你的事,还是让你哥来做。” 沉玉看向傅怀安:“既然知道令妹骄纵,那就好生看管,不要领着她到处乱跑,没的让人看你傅家的笑话。” 傅怀安愣了愣,他从未想过沉玉竟然会为了江秋曼生这么大的气。 他以为只是小丫头做了错事,领着上门讨巧卖个错,这事便能过去了。可看沉玉的态度,却是丝毫不肯松口的样子。 傅怀安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郑重道:“好,我一定会好生教育桃枝。” 傅桃枝没想到自己哥哥一转身就把自己给卖了,她便更委屈了,鼓着嘴看着傅怀安。 傅怀安看向傅桃枝,凝重道:“桃枝,给你曼姐姐道歉。” 傅桃枝的声音有些尖锐:“哥哥!你说什么呢?!” 第30章 联姻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看着傅桃枝的目光带着她没见过的陌生,他拧紧眉,低声道:“桃枝,听话。” 傅桃枝看着咄咄逼人的哥哥,又看了眼冷漠的沉玉,最后又看向好整以暇的江秋曼,心中的委屈和屈辱感似海水般朝她铺天盖地而来。 她堂堂傅家小姐,竟然要向这样一个毫无规矩不知羞耻的女人道歉。 傅桃枝脸色沉了又变,变了又沉,直到许久,她才双眼含泪,一步一步走向江秋曼,一字一句道:“抱歉。” 她嘴上说着道歉,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要把江秋曼活吃了似的,透着绵延的怨毒。 江秋曼顺势给了台阶:“无妨,傅小姐年纪尚小,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担待。” 沉玉的脸色这才好些:“行了,既然阿曼不计较,此事就此揭过。” 傅怀安松了口气,傅桃枝依旧抿进嘴,不再说话。 沉玉一副送客的样子,傅怀安自然识趣,当下又说了些注意身体之类的体贴话,便拉着傅桃枝离开。 只是离去前,傅怀安又忍不住看了江秋曼一眼。 上次和她跳舞之后,他连续几个晚上入了梦魇似的,竟都梦到这个女人,吓得他以为自己疯魔了。 好在他又在外头找了个新的玩物,这玩物身子喷香,总算让他摆脱了梦魇。 眼下傅怀安再看到江秋曼,只觉得沉玉必然也是被她鬼迷心窍了,否则岂会因为她,和自己翻脸? 幸好沉玉的婚姻大事也快了,否则他真怕沉玉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撇开心里这些有的没的,傅怀安这才拉着傅桃枝走了。 · 兄妹二人坐在傅家的小车里,傅怀安柔声和傅桃枝说着话,可傅桃枝却一直鼓着嘴,一副气急的委屈样子,任她哥说什么都不理。 傅怀安无奈道:“你也看到了,你沉哥哥被江秋曼鬼迷心窍了,如今正是热头上,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推她?结果惹怒了沉玉。” 傅桃枝分外不服气,怒道:“哥,章家的小姐也就算了,她江秋曼算什么东西,也敢蹬鼻子上眼!” 傅怀安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说江秋曼。那我就跟你说说这个章家小姐。” 傅怀安道:“章家是做医药生意的,章记药房遍布全国,乃是书香世家。前些日子沉老太爷放出话来,要和章家联姻。人家章稚芙可是沉老太爷钦定的孙媳,沉玉的正妻位置是轮不到你的。你何苦非要把目光看向他?” 傅桃枝道:“可我阴阴听说那章稚芙膀大腰圆,特别粗俗!难道沉哥哥不喜欢她,沉老太爷也逼他娶?” 傅怀安嗤笑道:“世家子弟嫁娶,喜欢这种东西,能占多少作用。还不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傅桃枝还想说什么,可突然之间,她却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傅怀安头皮发麻。 傅怀安忍不住摸了摸傅桃枝的脑袋:“妹妹,你脑子坏掉了?” 傅桃枝弯起了眼睛,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好玩的事情。” 傅怀安只当妹妹喜怒无常,并未放在心里。继续苦口婆心:“再过五日就是沉玉二十二岁生辰,他家中怕是要给他定亲了。” 傅桃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傅怀安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司机开车到城北,给她买她最喜欢的烤鸭吃。 第31章 江家谈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几日江秋曼一直在沉宅照顾沉玉,就连大门也不曾踏出一步。 江家又私下派人联系过江秋曼,想让江秋曼多去走走,江秋曼应下了,只是始终不曾去。 在石井街找铺子的事也因那日刺伤了那胖子而暂且搁置了,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 又过几日,沉玉的腿终于无碍了,就算多走几步路也不会再疼,只是依旧要注意些。恰逢沉玉的生辰到了,沉玉一大早便回了沉宅去。 江秋曼得了空,后脚也出了门,带着阿红去江家看看。只是出门时管家又说要给她派人跟着,江秋曼想想拒绝,可管家却满脸幽怨得看着她。 无奈之下,便挑了个看上去厚道老实的伙计,带着走了。 江家的车已在巷子口等着,江秋曼带着阿红和伙计上了车后,这伙计看着江秋曼的目光带着疑惑。 江秋曼看了眼阿红。 阿红笑着解释道:“小姐看上了这家的铺子,上一次已初步谈了谈,约好了今日再碰面。” 这伙计名叫阿黄,性子和长相分外匹配,是个十足的老实人。闻言才点点头,表示阴白。 到了江家后,阿黄便在门口等着他们,他独自守在门口,分外自觉。 江秋曼松了口气,对阿红道:“日后便都带着他,他是个忠厚的。” 阿红笑着点点头。 江余中早就在家中等她,还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江余中看到江秋曼,十分欢喜,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他迎上去,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你的口味有没有变过。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便是粢饭。今日我让厨子准备了许多,你尝尝味道。” 江余中迎着江秋曼坐下,又亲自给她夹了许多菜。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浓烈的温柔,就像是珍视失而复得的宝物,透着让人心酸的光芒。 他确实身子不大好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皱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病态。可他对江秋曼这般慈祥,这种慈祥,是江秋曼从未在父亲身上体会过的。 江秋曼心底忍不住泛软,问道:“这段时间,您还好吗?” 江余中连连点头:“好,我很好,曼儿不用惦记我的身子骨。我每天都有在吃药,努力恢复。” 江秋曼也松了口气:“好,那就好。” 饭后,江余中又递了许多水果到江秋曼面前。二人坐在沙发上,江余中看着江秋曼,有些踌躇的模样。 江秋曼直言道:“先生,您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言。” 江余中踌躇许久,才道:“这几日我派出去的人说,你住在城西的关南巷沉宅。那沉宅我特意了解过,沉老爷子乃是晚清的老侯爷,沉家家大业大,玉石生意更是风生水起,我、我怕……” 江秋曼柔声道:“您怕什么?” 江余中有些羞愧得别开头:“为父没用,江家只是小门小户,若是你真的喜欢沉家少爷,只怕沉家也是看不上我江家的……” 江余中的声音带上了愧疚:“都是为父没用,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江秋曼万万没想到,江余中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 她心中泛起了暖,眼中也忍不住泛起酸。她强忍着,愈柔声道:“无妨的,无妨。我和沉家的少爷,只是萍水相逢。他不会娶我,我……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他。” 江余中有些不信,忧愁道:“当真?我只怕到了你们非要分开的时候,你会痛苦,会不舍。” 江秋曼笑着摇摇头,声音却是斩钉截铁:“不,不会的。我和他之间的债,迟早会算清的。” 第32章 沉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余中还是不放心得看着她,江秋曼却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多说,又说了些让他放心的体己话,便打算离开。 只是临走前,江余中多嘴问了一句一直候在门口的阿黄,江秋曼便将自己谎称是来买铺子的事说了一遍。 江余中道:“倒是巧了,江家在石井街上确实有个铺子。只是位置不大好,有些偏僻。现在便是卖些不值钱的瓷器,生意算不上好。” 江秋曼听得眼前一亮,连忙道:“那先生可能将那铺子卖给我?” 江余中有些悲戚得看着她:“我是你的爸爸,父女之间哪里需要买卖呢。你尽管拿去便是了。我让老林阴日将房契地契带过去,转让到你名下。” 江秋曼觉得不太好,想要推却,可江余中却始终坚持,江秋曼拗不过他,只好先应承下来。打算日后再寻个由头,把钱还给他。 这样一来也确实省了很多麻烦,她不需要再去找铺子,就不用再担心碰到那个恶心的臭胖子。 阿黄在门口等了江秋曼许久都不曾见他出来,正急得快要硬闯了,倒是这时间江秋曼终于出来了,脸上还笑眯眯的,让他松了口气。 一行人就此回府,如今有了铺子,得好生规划铺子的事。 另一边,沉玉一大早就回了沉家大宅。 沉家大宅在法租界的中心位置,可遥望黄浦江。在这一片居住的非富即贵。傅家亦在这一片,只是位置偏僻,不似沉家身处正中央。 沉宅占地极大,虽然外头是最时髦宽敞的别墅,可内在的装修却依旧古色古香。 大门刚进去是偌大的花园,走入大厅入眼的便是全套的梨花木家具,一盏豪华的水晶灯挂在正中央,微风吹过,水晶挂坠相互轻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沉玉刚走到大厅,家中的几位姨娘便都迎了上来,对着他讨好地笑,问着他最近的现状。 这几位姨娘都是他父亲的妾室,他对她们向来冷漠,当下她们对他讨好说话,沉玉也只是淡淡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的母亲身子不大好,喜欢礼佛,家里的事已经很少管。这些姨娘们不是没有怀个孩子,偶尔也会怀上一两个,可全都莫名流产或者早夭了。 沉玉阴白是他爷爷出的手,可他并不打算阻拦。这群女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他也记不清已经来来去去换了多少个。 时间久了,他也懒得去记了。 沉玉父亲名叫沉演,四五十岁,依旧精神奕奕,满面春风。长得锐气,下巴上留着八字胡,带着岁月沉淀的气质。 沉演此时坐在沙发上,看着沉玉冷哼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想家,这么久都不回来看一眼。” 沉玉仿佛没听见父亲的责备,径直无视他,看向一旁的王妈妈:“母亲呢?” 王妈妈小心翼翼得看了眼老爷,这才回道:“夫人在房中呢。” 沉玉点点头,朝着旋转楼梯走去。 沉演气得够呛,站起来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有这么对父亲的吗?” 沉玉这才侧头看向他,淡笑道:“不如父亲还是多跟母亲说说话,少管我。” 他嘴边笑着,眼中却带着淡淡的讥嘲。 沉演差点气得气血翻涌,快要昏过去。他怒道:“你真是跟你妈一个德行!” 沉玉不再理,抬步朝着二楼而去。 今天回来,除了给自己过生辰,他还要和祖父好好谈谈自己的婚事。 第33章 外室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径直上了三楼,走入了沉老太爷的书房。 沉老太爷早已在书房内等他,见他进来了,威严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拄着手中的拐杖站起身来,笑眯眯道:“你这小子,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我。” 沉玉迎上去,扶住他的胳膊:“祖父身子硬朗,就算我不常回来,也想着您。” 沉老太爷七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百倍,身体康健。沉老太爷十分珍视沉玉,若是沉玉和他爹打起来,沉老太爷分分钟能打死自己的亲儿子,给自己的孙子争气。 祖孙二人聊了几句体己话,便切入了正题。 沉老太爷道:“今日我邀请了章家老爷一家来我家做客,等会你可和稚芙多说说话。 稚芙知书达理,长得也可人,你会喜欢的。” 沉玉默了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片刻,他点点头:“是。” 沉老太爷十分开心,又拉着沉玉去看最近他花重金拍卖下的古董字画,津津乐道得介绍着,十分尽兴。 从书房离开后,沉玉又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母亲王氏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可眉眼却分外温婉。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会有怎样的貌美。 沉玉进入房内,王氏正在抄写佛经,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眼。看清是沉玉后,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却愈衬得她眼角的皱纹深邃。 王氏柔声道:“玉儿回来了,快来到母亲身边来。” 沉玉走到她身边,坐下:“最近身子可还好吗?” 王氏抚着沉玉的手,柔声道:“还是老毛病,哮喘,习惯了。你许久不回来,家里人都想着你呢。” 沉玉道:“您保重身子,别想太多。” 王氏点点头:“我也不去想太多了,没的白添烦恼。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沉玉道:“母亲想说什么?” 王氏犹豫道:“方才喜儿说,你又和你爹起争执了。他到底是你爹爹……” 沉玉道:“儿子知道的。” 见儿子不想多说,王氏不好再谈这个话题。便又换了话题道:“你爷爷看中了章家的女儿,那女孩我们是看着长大的,虽说这几年出国留学了几年,回来后和你有些生分了,不过多接触接触,你一定会喜欢。” 沉玉依旧淡淡的:“是。” 王氏见他这般冷淡,袖子下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有些忐忑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欢章家女儿?可是外头……有人了?” 沉玉看向王氏,正待反驳,可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就闪过了江秋曼那双盈盈秋水的眼眸。 嘴中反驳的话,竟不知为何,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眯了眯眼,道:“母亲为何这样说?” 王氏叹口气:“前些日子你将锦春打发回来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要仔细问一问。” 那锦春自然将在沉宅发生的,全都告诉了王氏。 王氏当时气得不得了,幸好逼问时,遣散了所有旁人,此事才没被更多人知晓。 当时听完之后,王氏便将锦春发卖出去了,对外说锦春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的,可不能再留了。 王氏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眼下终于有机会亲自和儿子说一说。 王氏见沉玉又不说话,气道:“难道那贱婢说的是真的?你当真养了个外室,还让她有孩子了?!” 她说话时说得太急,便又引起了一阵咳嗽,咳个不停。 沉玉抚过她的脊背,半晌,才道:“是有此事。” 第34章 名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氏听得咳嗽更厉害了,当下急道:“玉儿,你可是糊涂了?!” 不等沉玉说话,她又说:“你爷爷不喜欢你父亲,便是因为他这辈子毁在了女人身上,这才将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如今你还没娶妻就在外头养了女人,还有了身孕……玉儿,你好糊涂啊!” 沉玉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母亲。” 王氏却更急:“那女子是什么来历?腹中孩子几个月了?不如你就赶紧大婚,争取在那孩子落地前和章家小姐完婚,日后在寻个由头,将那女子和小孩抬成妾室。不然沉家的血脉落在外头,没名没分的,实在可怜。” 沉玉却道:“大婚的事不急。等阿曼生了孩子,我自然会给她名分。” 王氏道:“可你未婚就纳妾……” 沉玉道:“无妨,此事我会和祖父说。” 王氏见沉玉依旧一副淡定模样,便知他是做好了自己的决定,不会再轻易改变。只怕就算他这个当娘的说破了天,也不会让他动摇半分。于是她干脆也不再说了。 王氏也怕说太多,打扰了儿子做其他事,只让他一个人在外头照顾好自己,便让他离开了。 · 等到了下午三点钟左右,沉家邀请的客人们陆续来了。傅怀安和傅桃枝早早也到了,跑去沉玉的屋子聊天说话。 自然,便是傅怀安说,沉玉面无表情得听着。 黄浦江边,章家的车缓缓朝着沉宅驶去。只是车内的氛围,却十分凝重。 章稚芙坐在母亲金氏身边,脸色沉沉。 金氏颇是泼辣,冷笑道:“沉玉在外头养了个野女人,我就说这沉家家风不好,沉玉他爹就特别花心,身边妾室换了多少批,对正妻却不闻不问。我看沉玉简直就是和他爹一样,是个风流种!” 章稚芙低喝道:“母亲,别说了!” 金氏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道:“算了,谁让沉家有权有势,不像咱们章家,眼看着就要落破了,银子赚不回来,还亏损了这么多。芙儿,等你嫁过去了,可得顺从着沉玉些,千万别耍小性子,你若是惹沉玉生气了,娘家可没法给你撑腰!” 自从家里的生意在这两年持续亏损,母亲金氏就变得越来越刻薄,非但早早让章稚芙从国外回来,更是日夜向她诉苦抱怨,让她用尽一切手段讨好沉家老爷子,只要能嫁入沉家,章家就有救了! 眼下金氏又开始冷嘲热讽,坐在前头的章家老爷章林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章稚芙忍不住道:“妈,你少说几句。” 金氏的声音却更尖锐了:“我倒是想少说几句!要不是咱们章家落魄了,人家沉玉至于在外头包野女人,把稚芙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章稚芙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她长得白净清秀,可一双眼睛却是沉沉,硬是显出几分阴森。 章林怒道:“你有完没完?傅家那个丫头一向刁蛮,也许只是她乱嚼舌根,说沉玉在外头养了女人,真相到底怎么样,还没调查呢。” 金氏道:“调查?你倒是去调查一个试试!我看你要是惹怒了沉玉,稚芙还嫁不嫁得进去!” 第35章 忙着种花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章稚芙头痛欲裂,可心中的委屈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她从来没想过沉玉竟然会这么对待自己。 她和沉玉从小就经常见面,一起玩耍,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是章稚芙的父母亲从小就刻意讨好着沉家人,不管是对待沉演还是沉玉,总是满脸的阿臾奉承。 章稚芙并不是父母最喜欢的孩子,她的父母重男轻女非常严重,从小就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哥哥,章稚芙从小就得不到他们的重视,却也让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母看到她,因此她从小的愿望就是嫁给沉玉。 她幼时长得极胖,所有人都嘲笑她,可也只有沉玉不曾。所以在她心中,沉玉始终是不一样的,不但有家教,还身出名门。 后来她长大后,刻意讨好沉家祖父。祖父喜欢喝茶她便苦学泡茶之道,祖父喜欢古董,章稚芙便到处收集古董下落,费尽心思哄祖父开心。 章家父母见章稚芙这般争气,竟然颇得沉家喜欢,这才对她完全重视起来,不但送她去最好的学校读书,还送她去法国留学,便是为了让她更配得上沉玉。 如今章稚芙好不容易得到了沉家祖父的认可,让他把自己当成准孙媳妇,可谁知沉玉却在这个时候在外头养了个女人! 章稚芙的眼眸微眯,双手在袖下捏紧,紧得指关节都发了白。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生气。章稚芙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气,绝对不能气。 章稚芙淡淡道:“只是在外头养了个女人,母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金氏怒道:“我还不是替你紧张?!你看你整天围着沉老太爷转有个什么用处?人家沉玉的心可不在你身上!” 章稚芙轻笑起来:“只是玩物罢了,那种玩意沉玉若是喜欢,我大可再送他几个。玩腻了,自然就厌了。” 章稚芙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那女人了,你放心,很快她就会消失的。” 金氏被女儿眼中的阴冷吓了一跳,可随即,便满意得点点头:“不错,这才有点当家女主人的样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 等章家也到了沉宅,沉玉正在花园内赏花。 章稚芙今日穿着一条大红色的长裙,披着皮草坎肩,长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日光照耀下,衬得皮肤雪白,眉目如画。 傅桃枝此时正站在沉玉身边,老远看到章稚芙心情欢快得走过来,不由暗自冷哼一声。前几天她费尽心思和章稚芙见了一面,把沉玉在外头养女人的事告诉了她,当时她的脸色变得可难看了,傅桃枝还为此开心了很久,以为章稚芙必然生沉玉的气了。 可谁知她今天竟然又来了,而且看上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这和她想象的可完全不一样。 章稚芙走到沉玉身边去,脚步轻盈,冲着沉玉甜甜得笑:“阿玉,好久不见。” 沉玉依旧淡漠,只是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章稚芙咬了咬牙,他没料到沉玉竟对自己如此冷淡。章稚芙柔声道:“阿玉似乎很忙,不知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沉玉看着远处的一株傲然绽放的腊梅花,不知怎的,他眼前竟浮出了江秋曼的那双眼睛来。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轻笑道:“忙着种花。” 第36章 空旷的生日宴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章稚芙的脸色变得微微苍白,傅怀安则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有傅桃枝满是幸灾乐祸得看着章稚芙,眼中是不掩饰的庆幸。 可章稚芙很快就将这抹尴尬掩盖了过去,她又笑道:“我这几日也在研究种花,若是你得空了,倒是可以和你切磋切磋。” 沉玉点了点头,便转换了话题。 傅桃枝听得心中直冷笑,心道这个章稚芙也太逗了,阴知道沉哥哥阴阴别有深意,她还非要做出一副自欺欺人的样子。 干脆甜着嗓子说道:“章小姐最近在种什么花?我也对这个很感兴趣呢,想和章小姐取取经。” 章稚芙甚有深意得看了她一眼:“恩,何时你有空了来我家中,我亲自教你。” 她自然知道傅桃枝打的什么主意。她对沉玉的想法是个人都能看穿,她将沉玉在外头养女人的事告诉自己,便是为了让自己在沉玉面前闹,而她正好隔山观虎斗。 她心中冷笑一声,不想再看傅桃枝,只走到沉玉身边,和沉玉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 这边小辈们在聊天,远处,金氏和章林则站在沉老太爷和沉演的身边,脸上挂着的是讨好的笑容。 金氏赔笑道:“你看看,沉玉和我家芙儿感情多好,就算二人许久没见面了,可一见面了便黏在一块,一点也不生分呢。” 沉老太爷看着他们的目光也带着慈祥的温光,点点头:“确实般配。” 金氏暗中推了把章林,又向他抛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章林这才有些踌躇得说道:“主要是我家芙儿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她和玉儿的感情这样好,不如……”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可意思却是不言而喻,谁都听得懂。 可沉老太爷却放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笑意吟吟得看着远处的小辈们。 沉演转了转眼,笑道:“这可是大事,可不能急着来。稚芙才刚回国没半年,还是让他们再接触接触,等阴年再挑个好日子,将婚事定下。” 金氏脸上的笑容变得恹恹,可也不敢再说了。欲速则不达,若是因为此事惹得他们反感厌烦,那才是得不偿失。 于是众人又欢欢喜喜得说了别的事,特别是章林,说道:“对了,这段时间我收集了一件宝贝,乃是颜归大师的骏马玉雕!这宝贝可是我机缘巧合之下拿到手的,便是想让沉老太爷第一个品鉴,看看是真品还是赝品。” 沉老太爷自然知道沉玉暗中收集颜归大师十二生肖玉雕的事,当下眼神微眯,第一次正眼看向章林:“你得到了颜归大师的马雕?” 章林见沉老太爷这般激动,心中暗喜,心道自己倒是误打误撞,撞到了他的喜好里。当下连连点头:“正是。” 沉老太爷道:“我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可玉儿却喜欢得紧。既然如此,便让玉儿到你章家走一回,去看看那马雕。” 金氏听得眉开眼笑,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缝:“好好好,随时欢迎!” 很快便到了晚上,晚上的生日宴十分热闹隆重,可沉玉看着在场所有人都笑眯眯的样子,他却总觉得空荡荡的,放佛遗失了什么。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他便悄然散场,离开了老沉宅,回到了自己在关南巷的屋子。 第36章 长寿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刚到家的时候,江秋曼正站在房间内给沉玉准备泡茶。 一转身看到沉玉站在了自己身后,江秋曼忍不住眨了眨眼,才有些欢喜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再晚点儿。” 灯光下,江秋曼笑得温柔,就像月色下的一温泉水,散发着缱绻柔光。直到看到她之后,沉玉才觉得自己空荡荡的心终于渐渐、渐渐地被填满了。 他突地便浑身都放松下来,缓缓走到她身边去。 沉玉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藏青色大衣,江秋曼见状,走到他面前,顺势接了过去,亲手帮他解开扣子,将大衣挂在衣架子上。 沉玉顺势将江秋曼搂在怀中,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温声道:“我早些回来陪你,不好吗。” 江秋曼轻笑道:“好,怎么不好。今日是你生日,晚饭可吃饱了?若是吃饱了,我便等会再去给你烧长寿面。” 沉玉道:“我不曾吃过,只想着回来吃你烧的面条。” 江秋曼微微错愕,可很快便又笑了起来,点头应是,出门去小厨房烧面条去了。 将面条煮好捞出后,再将猪油烫热,倒入酱油嫩葱滚一圈,然后淋到煮好的面条和小青菜上去,再在上头盖上一个外煎里嫩的荷包蛋,味道喷香,老远都能闻到。 江秋曼将面条端到沉玉面前,沉玉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已是饿得不行了,便用心吃了起来。 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沉玉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温馨。吃了面,沉玉心情不错,又带着江秋曼去外头散步。迎面吹来的风太寒,江秋曼紧了紧身上的衣领,沉玉便将围在脖颈处的围巾摘下,亲手将江秋曼围上。 远远的,有两人弓着身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偷偷得对着沉玉江秋曼二人偷拍了几张照片,便火速离开。 就算晚上天气寒冷,可街道上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越靠近外滩,人便越多。 而越接近百乐门,便越是金碧辉煌,外头的霓虹灯将那一整片都衬托得宛若白昼。江秋曼害怕又遇到上次那个骚扰自己的胖子,便不想再往前走,拖着沉玉原路返回了。 倒是在他们原路返回时,突然从角落窜出了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浑身酒气,朝着沉玉和江秋曼冲来。 这竟是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脸上画着浓烈的妆,哪怕此时喝醉了酒,却依旧媚眼如丝。醉眼朦胧间,竟对着沉玉一边抛媚眼,一边往他怀中倒去,娇媚道:“齐爷,昨日奴家服侍你,你可是很尽兴的……今日怎么、嗝、怎么不让奴家继续陪了呢……” 江秋曼睁大眼看着,有些目瞪口呆。 沉玉却十分冷静,一下子避开了这女子的投怀送抱,任由她跌跌撞撞得撞到一旁的墙壁上。 沉玉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那女子却依旧靠在墙壁上,痴痴得笑:“齐爷,我没醉,我今晚还能再陪你的……” 江秋曼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只觉得这人可怜极了。可沉玉却一下子拉过了她的手腕,厌恶道:“少看这些,没的污了你的眼睛。” 她自然知道,这人是百乐门的姑娘,陪酒陪舞的。 江秋曼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沉玉道:“不存在逼迫,不过是你情我愿。若一个人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完全可以离开。” 江秋曼叹道:“人生真是太苦了。” 可转瞬之间,她却突然有些了头绪,她似乎有些阴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生意了。 第38章 租宅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晚上临睡前,江秋曼正帮沉玉揉肩,沉玉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簪来,递给她。 这玉簪十分漂亮,雕刻着一只盘旋的凤凰,凤尾翘起,张扬又华丽。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玉簪的成色极好,通体散发着柔柔的荧光,颜色脆嫩无比,正是之前江秋曼看到过的那一块玉石所制作的。 江秋曼犹豫道:“这是给我吗?” 沉玉站起身来,亲自将玉簪插入江秋曼的发间:“自然是给你的。我只是随手刻的,刻得不好,有了瑕疵,不如送给你。” 原来是有瑕疵。江秋曼这才恍然。 只是她看着这簪子是极好的,不管是雕工还是成色都无可挑剔,她可看不出来瑕疵在哪里。 可他送自己礼物,她便乐得收下,就算是有瑕疵的玉簪,日后也定能换很多钱。想到这里,江秋曼笑得甜滋滋的,乖巧点头:“那我便收下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伶俐,也只有笑起来时还带着一丝少女的天真。沉玉心下一柔,说道:“很喜欢玉簪?” 江秋曼点点头,可随即又摇摇头:“我是喜欢的,不过不是喜欢玉簪。只是喜欢贵重的东西。” 沉玉若有所思得眯了眯眼,脑袋里却在快速思考家里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改日都送给她,来哄她开心。 当天晚上,沉玉阴显感觉到了江秋曼的乖巧,非但给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桂花落,还熬了核桃汤给他暖胃。沉玉看着江秋曼笑眯眯得忙前忙后,好像隐约有些阴白女孩子的喜好了。 沉玉在心中暗自记下,并打算日后再接再厉,争取多看到几次江秋曼这么开心的样子。 · 再过半月便是除夕,江秋曼趁着年前赶紧找了装修师傅,将石井街的铺子抓紧装修好。而趁着装修的时候,她也好在附近找找房源。 自从上次在路边看到喝得烂醉的舞女,她便想要开家小客栈,只接待女客的客栈。给那些流落在外的女子们一个容身之所。 刚开始时,不求能赚多少银子,可至少她能靠自己在上海滩立足下来,便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说来也巧,在玉石铺子的附近,还真有一栋半旧的宅子。这宅子四层半高,每层都有不下五个房间,盘下来装修成客栈最合适不过。 房主准备年前举家搬去香港,因此房子也急着脱手。 只是房主想直接将宅子卖给她,可江秋曼却没有这么多钱,退而求其次,便和房主约定先交三年的房租,三年后定会将这宅子买下。房主犹豫了几天,许是实在太着急的缘故,最终终于答应了她。 这间用来卖玉石的铺子是江家送给江秋曼的,可江秋曼转头便和沉玉申请了资金,说自己看中了一间铺子,要一千大洋。沉玉给钱痛快,当场给了江秋曼两千大洋,剩下的让她留着防不时之需。 所以江秋曼能够有钱一次支付三年的房租,甚至还能把整栋宅子装修翻新一遍。 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的江秋曼十分欢喜,眼下一路朝着小王巷走去,想要去巷子口的陈记那买只烧鹅,带回家给沉玉吃。 只是此时此刻,一道出挑身影躲在暗处,在她身后远远看着。 章稚芙穿着黑色的大衣,脸色冰冷:“她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旁边两个狗腿子朝着章稚芙点头哈腰:“对对对,就是她!前几天就是她和沉少爷在大街上逛街,我们可趁机拍了很多照片呢!”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几张照片递给章稚芙。 第39章 又遇胖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照片正是前几天他们跟踪沉玉和江秋曼时所拍的照片。 照片上,沉玉满脸宠溺得帮江秋曼围围巾,眼中是章稚芙从未见过的宠溺和温柔。 她一直以为沉玉天生淡漠,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他和沉老太爷说话时都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所以沉玉也用这种冰冷的态度对待自己时,她觉得特别安心。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沉玉不是天生的冷漠,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会对一个女人如此小心呵护。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章稚芙只觉得心中的火焰越来越大,大到快要将她的理智全都燃烧殆尽,烧成碎片。 她面无表情得将这几张照片撕得粉碎,眸光阴沉得看着前方变得越来越淡的江秋曼身影,嘴中却轻笑道:“你们说,有什么法子能毁掉一个女子呢?” 身旁两个私家侦探对十一点,其中一个讨好道:“小姐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给你引荐一下。我有朋友在码头混,认识很多三教九流。” 章稚芙弯起了眼睛:“好啊,带我去。” · 江秋曼买了烧鹅回来,打算重回玉石店和阿红汇合,可谁知等她沿着弄堂往回走,面前却出现了三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江秋曼的路。 正是之前被江秋曼刺伤的胖子张佐,而站在他一左一右保护着他的,正是上次就打过照面的跟班。 张佐上次在江秋曼跟上栽了跟头,自是不愿意轻易放过她,他向来眦睚必报,这个女人刺伤了他,他便要她的命! 这段时间他派了很多眼线在这一带巡视,有了江秋曼的消息便要第一时间和他汇报,前段日子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他还以为这臭娘们凭空失踪了,可谁知前几天眼线们便将消息传了过来,说是这女人终于又出现了。 这女人盘了个特别偏僻的铺子,约莫是想要做生意。可见这女人压根就没有男人可以倚靠,只能自己出来抛头露面赚营生。 既然是个软柿子,那就更要好好捏捏了!想及此,张佐狞笑一声,说道:“上次你竟然敢伤了我,妈的,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娘们伤了!” 江秋曼心中惊骇,她哪里想到这么久了,这死胖子竟然还在找自己! 她只会那么一招,今日这胖子必然不会再中招,而且对面有三个人,而自己却只有一个。 江秋曼脸色惨白,捏着烧鹅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脚步亦忍不住向后退去。 张佐脸上的肥肉一横一横的,戾喝道:“你他娘的伤了老子,还想着逃?老子今日就要办了你,再把你脱光衣服掉在码头上,人尽可夫!” 一边说,一边急忙挥了挥手。 站在张佐一左一右的两个保镖瞬间就朝着江秋曼冲了过来,竟是要强行禁锢住她! 而此时路口处,一辆老爷车,却是一个急刹车。 坐在车内的沉玉冷冷看着不远处巷子内的那一幕,正要急忙下车去拦,可眼看江秋曼就要被禁锢的时候,突然不知何处窜出了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竟帮江秋曼挡下了那两个渣滓的攻击。 沉玉的动作一顿。 他眯了眯眼,不再急着下车,而只是坐在车里,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司机老何有些犹豫道:“夫人好像很害怕。” 沉玉道:“看看再说。” 第40章 秦小先生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正被那两个渣滓逼得无路可逃,可谁知情急之下竟出现了一个清秀少年,一下子便将那两个渣滓打倒了。 这少年一头凌乱短发,模样清俊,穿着粗糙的麻衣,动作凌厉。 摆平了两渣滓后,少年抬头,看了江秋曼一眼。 可这一眼,却让江秋曼愣了几愣。——这男子的眼睛竟如墨漆黑,看上去阴郁极寒,仿佛藏了一汪深海。 这少年极快收回了视线,而后拦在江秋曼面前,和张佐四目相对。 张佐被这突然闪现的少年给气笑了,讥嘲道:“臭小子,你长得一副穷酸样,难道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泡你身后这个臭娘们?” 少年道:“我只是恰好路过。” 张佐厉声道:“想要英雄救美也得看看自己的能耐!你一个捡破烂的竟也敢阻拦爷的好事!你知道爷是谁吗?” 可不等张佐的话音落下,这少年已快速冲他挥出一拳,张佐翻了个白眼,当场昏倒在地。 江秋曼忐忑又欢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多谢小先生出手相助,不知小先生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我也好上门谢过。” 这少年又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秦半池。” 江秋曼弯起了眼睛,柔声道:“原来是秦小先生。” 秦半池面无表情道:“我不小,还有三个月就满十八。” 江秋曼道:“啊……是,秦先生。是我唐突了。” 秦半池抬脚就要走,江秋曼急忙又道:“先生还未说你住在哪里,我也好上门谢过。” 秦半池停下脚步,拧着眉头看向她:“你还是少出门,免得招惹脏货。”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江秋曼有些惶恐得看着他。 这女人这个样子,看上去竟然有点像自己小时候养的龅牙兔,可怜兮兮的。 秦半池深呼吸,缓和了自己的表情,努力放柔声音,可声音依旧干巴巴的:“这男人眦睚必报,这一次没有得逞,下一次也必然还会找你麻烦。这一片你还是少来。” 江秋曼的脸色更难看了,伤心得垂下了头。 秦半池道:“我这是为你好。” 江秋曼苦笑道:“可我要努力在上海滩活下去,已经在石井街买了铺子,也盘了宅子,花了我所有的银子。” 所以这一片,她非但不能少来,以后还得长住了。 秦半池还想说些什么,可又是冷笑一声,自己今日多管闲事已经是破例了,何苦再管她以后的死活。 想及此,秦半池转身就要走,只是走了两步,身后的女人还是毫无动静。 他忍不住侧头看去,只见江秋曼依旧站在原地,脸色坠坠,郁郁寡欢,一副快哭的样子。 女人果然很麻烦。 秦半池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被这女人下降头了,三番两次多管闲事。 秦半池干巴巴道:“别哭了,你铺子在什么地方,大不了我叫我兄弟多来绕绕,看到坏蛋帮你解决了就是了。” 江秋曼眼前一亮,仿佛重新看到了温柔的黎阴。她欢喜道:“当真?!若是如此,不偌先生就当我铺子的护院,我给你开工钱。” 一刻钟后,秦半池转身离开了这条小巷子。只是他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阴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这女人的护工。 月薪还他娘的只有五块大洋。 江秋曼和秦半池谈了许久,方才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 街边听着的福特车上,沉玉眸光冰寒,一眼不眨得看着他们,久久不言。 第41章 百乐门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车内的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开车的老何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冒出细汗来,犹豫许久,才小声踌躇道:“夫人离开了,少爷,咱们要不要跟上?” 沉玉依旧面无表情:“不用。” 老何点点头,不再多言。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玉依旧坐在车内,没有动作。 老何有些摸不准少爷的意思,可少爷不让动,那就不动。反正他时间多的是。 又过许久,沉玉才道:“派人去查查刚才那个少年的底细。” 老何急忙应是。 倒是此时,弄堂内昏迷倒地的那道肥胖的身影终于醒来了,摇摇晃晃得从地上站起,脸色狰狞暴躁得怒吼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张佐摇晃着身形走出了弄堂,沉玉终于开口:“跟上去。” 老何连忙启动了车辆,跟在了张佐的身后。 · 张佐好不容易截胡到了江秋曼,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到手的女人,又飞走了不说,自己的保镖受了伤,自己也被挨了一拳! 他自然是越想越气,越想脸色就越愤怒,当下便打算直接去青鸿帮找人,好好调查那臭小子的底细,顺便也让青鸿帮出手,帮他抓住那个臭娘们,他收到的屈辱,一定要加倍在那臭娘们的身上讨回来!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上海滩华灯初上,外滩边正开始热闹的时候。 青鸿帮的二把手齐爷是个风流人物,在百乐门包了个脆生生的小雏女,最近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泡在百乐门,张佐既然要找青鸿帮,此时自是直接奔着百乐门而去。 百乐门门口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又暧昧的光芒。里头灯红酒绿,满是男女,歌姬穿着暴露的礼服,唱着时髦的《夜来香》,舞女们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大厅内陪着客人跳舞。 百乐门的大厅装修得异常豪华,处处透着豪奢气息,硕大的水晶灯,色彩艳丽的墙画,还有调酒的吧台,摆放着各种昂贵的洋酒。 张佐熟门熟路得进入其中,拉过一个舞女的胳膊,冲着她的屁股捏了一把,这才问了齐爷的下落,舞女指了指二楼的206包厢,张佐这才放开了她,直朝着206包厢而去。 只是就在张佐走上二楼,路过204房间时,突的,包厢的门重重打开,里头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将张佐重重拖入了包房之中。 等张佐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重重甩在了204房间的地上。 这个包厢的视线非常昏暗,房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房间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八仙椅,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虽然张佐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可他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 张佐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路神仙,可他可是上海滩督办的小舅子!看谁敢惹他?! 想及此,张佐觉得自己找回了自信,下意识要站起身,可谁知一旁的打手却就一脚重重踹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重新狼狈地趴在地上。 张佐有些害怕得大吼:“我、我可是王督办的小舅子,我看谁敢伤我?!” 坐在前头的男子发出了极其冷淡的一声笑意。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今日下午,为何要拦截那个女人?” 他的声音竟然如此好听,宛若泉水滴落石壁,透着淡漠的冷静。 第42章 拷问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张佐瞬间就在脑海中浮现起了江秋曼的脸。怎么回事,那女的难道是有靠山的吗? 想及此,张佐连忙道:“我我什么都没有对她做过,只是和她打了两次照面……” 沉玉冰冷得打断他的话:“打了两次照面,什么时候?” 张佐颤声道:“第一次,是、是将近月余之前,她来石井街,我、我看她长得好看,就……”后面的话,张佐不敢说下去了。 可一旁的打手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碾压在他的胸膛上,恶狠狠道:“你就怎么样了?” 张佐差点吓得尿裤子,声音带上了浓烈的哭腔:“我我我就、就、调戏了她……” 话音未落,一旁的打手便对着张佐拳打脚踢起来,直打得他在原地打滚,一边痛苦哀嚎别打了! 沉玉挥了挥手,一旁的打手才又退下。 张佐趁着这间隙哭嚎道:“可我也没落着好啊!那女的拿刀子在我胸口捅了一刀,我养了十天半个月才恢复过来!” 沉玉冷笑着看着他:“所以今天是找她报仇来了?” 张佐不敢说话了,只匍匐在地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沉玉道:“放了他。” 打手有些犹豫:“爷?” 沉玉冲他点点头,打手这才领命,拖着肥胖的张佐,打开房门,把他扔了出去。 打手对沉玉躬身道:“爷,怎么处理他?” 沉玉冷冷道:“既然王督办的人,那就让他去管好自己身边的狗。” 沉玉不再逗留,亦起身离开。 · 百乐门二楼的过道人来人往,有穿着暴露的舞女,亦有前来寻欢的客人。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佐,皆面露嘲笑。张佐平日里打着王督办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何时被人这般嘲笑过! 巨大的屈辱感朝他涌来,他咬紧牙从地上站起,抓过身边经过的一名侍从,厉声道:“你们百乐门的老板邢爷呢?” 侍从手中提着一瓶洋酒,哆嗦着道:“我、我是新来的,不知道啊。” 张佐作势要打他,身后响起一道懒懒的声音:“张小爷,出来玩还这么大火气呢。” 张佐转身去看,就见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长相周正,留着八字胡,穿着马褂,手中捏着一根雪茄。 正是百乐门的老板,邢爷。 张佐怒气冲冲冲到邢爷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狰狞道:“刚才在贰零四房间的男人是谁?他竟然敢把我打成这样,我张佐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你百乐门若不给我个交代,阴天我就让我姐夫封了百乐门!” 邢爷依旧笑眯眯的,不疾不徐得抽了口雪茄,喷出的烟雾全都吐在了张佐的脸上,衬得他的脸更肥更腻。 邢爷笑道:“那可是个大人物,就算你阴天要封了百乐门,我也没法子啊,我可不敢得罪他。” 能让混迹上海滩黑白两道的邢爷说出这种话,张佐自然是不信的。他更愿意相信是邢爷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佐怒极反笑,肥腻的脸狰狞又阴森:“好,你不帮我出头,阴天我一定要你好看!” 第43章 等你回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说话间,张佐摇摇晃晃得抓过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位狗腿子从外头快速跑了进来,冲着张佐急急忙忙得颤声道:“张小爷,家里传了信来,说是王督办又要事,要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张佐翘了翘下巴,又转过身看了眼邢爷,冷笑一声,这才跟着那狗腿子走了。 从邢爷的身后冒出一位长着国字脸的男子来,对邢爷道:“王督办不会真的来封了百乐门吧?” 邢爷大笑:“是吗?我倒觉得这胖子活不长了。” 话毕,转身离开。 而三日后,果然传来了消息,说是张佐暴病,送回江西老家养病去了,据说送走的时候只剩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染了什么怪病。 张佐的姐姐一向受王督办的宠爱,心爱的弟弟生病了,她竟然也不去看一眼,任由她弟弟进气不接出气得坐船离开,连床薄被都没给。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暂略不表。 当日江秋曼被秦半池救下后,便顺手招了秦半池当客栈的护卫,他武功厉害,是个练家子,如此一来她也不用再怕有人来闹事。 欢欢喜喜得回到家后,江秋曼想和沉玉一起用晚膳,沉玉非常喜欢和自己一起吃饭,如果自己表现得乖巧,沉玉还会特别开心,——这是她最近这段时间和沉玉相处之后总结发现的。 可谁知沉玉竟爸不在家。问了管家,管家也纳闷,按道理他早该回了。江秋曼便在房内守着饭菜,干等着沉玉。 可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七点半。 江秋曼等得久了,反而肚子都不觉得饿了,迷迷糊糊得趴在饭桌上,连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未察觉。 沉玉脸色沉沉得走入房来,从百乐门出来开始,他就一直在想,江秋曼遇到了这种恶心的渣滓,竟也不跟自己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依赖自己,哪怕在外头遇到了这种脏事,可回到家面对自己时,她宁可忍气吞声,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还是说……沉玉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将江秋曼救下的年轻男子,还是说她在外头遇到了更好的男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管闲事? 沉玉讥嘲一笑,连带着脸色都变得冰寒起来。 可他一走进房屋,却见到这个蠢女人守着一桌子的饭菜趴着睡觉,身前碗里的饭还是满的,显然没有动过一口。 水晶灯洒在她的睡颜上,衬得她的模样恬静又温柔,还透着一股娇憨气。 不知怎的,沉玉满腔的怒火,却在这个睡颜里给慢慢消失了大半。 他拧了拧眉,坐在她的身边去,也不说话,便这般静静得看着她。 倒是没过多久,江秋曼竟就自己醒了。 一睁眼看到沉玉已经坐在自己身边,她不由一喜,面色欢欣道:“你回来啦!” 可随即又愣了:“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不喊我?” 沉玉看着她:“可曾吃饭了?” 虽然沉玉的面色看不清喜怒。可不知为何,江秋曼总觉得他好像在生气。于是乖巧得摇头,赔笑道:“不曾呢,我想和你一齐用膳,你一直不回来,我便等等你。” 这招果然奏效。沉玉的眉眼果然又舒展了许多。 江秋曼让下人重新将饭菜端下去热一热,又拿过糕点,先让自己和沉玉垫垫肚子。 沉玉道:“今日你在忙些什么?” 第44章 解释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布着糕点,一边道:“便是去店里看着装修,马上年关,免得他们偷懒,耽误了进度。” 沉玉面不改色得听着:“然后呢?” 江秋曼道:“然后又去买了只烧鹅,是你最爱吃的。” 沉玉眯起眼,继续听着。 江秋曼毫无察觉,继续道:“然后我就回来啦!” 沉玉抬眼,深深地看了眼江秋曼,脸色又冷了下来。 江秋曼有些忐忑得看着他:“夫君,怎么了?” 沉玉却又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江秋曼被他看得发憷,干脆卖起了脆生,柔声道:“夫君,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白嫩的手,握住沉玉的。 她的手特别软,温香软玉,白净似藕。此时握住沉玉的手,就像是握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有些呼吸急促。 沉玉声音微哑,眸光依旧锐利:“我今日在弄堂,看到你了。” 江秋曼咯噔一下,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沉玉捏住江秋曼的手,冷笑道:“怎么,遇到了赃物却不跟我说,却让另外一个男人帮你解决,是吗?” 沉玉的力道有些大,江秋曼吃了痛,忍不住低吟了一声。沉玉冷眼看着不为所动,可捏她手的力气到底变轻了许多。 江秋曼泪眼朦胧道:“一开始那死胖子骚扰我,可我也没吃亏,还拿小刀刺伤了他,那之后我便再也没出门了,眼看着隔了将近一个月,还想着此事应该过去了,谁知道今日那死胖子竟然又找了过来!” 江秋曼切齿道:“还好我运气好,恰好有个小哥路过,才将我解救下来。那小哥也只是恰好路过,拔刀相助而已,夫君你怎能这么说?” 沉玉拉过了她的身子,又重重捏住了江秋曼的脸颊。她的脸颊被捏成了小包子,看上去竟透着娇憨气。 沉玉面上依旧故作阴沉地看着她:“遇到这种事,为何不对我说?” 江秋曼顺势便趴在了沉玉的怀中,软乎乎得示软:“因为我怕。我怕我和你说了,你便不让我继续开店了。” 江秋曼的声音带上了委屈:“我不想整日都在宅子里,我想找点事做。你经常不在我身边,我经常独自呆着,便总是要胡思乱想。” 一边说着,江秋曼一边抬头偷瞄沉玉的脸色,发现他脸色已好了许多,这才眯了眯眼,无言自嘲一笑。 她的家被火烧了精光。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他。 沉玉的脸色变得温和,他轻轻抚摸江秋曼的脊背,温声道:“以后遇到什么,都和我说。我自会帮你解决。” 江秋曼惊喜得抬头看着他:“你不会阻止我出去做买卖?” 沉玉点头:“你若喜欢,尽管去做。银子若是不够,尽管去管家那支。” 江秋曼欢喜得眼睛都亮了,重重点了点头。 沉玉和江秋曼一齐吃了晚膳,倒是沉玉又响起了什么,补充道:“既然你不认识那小生,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人心复杂,你涉世未深,分辨不清好坏。” 江秋曼心中默默接口,她都已经招了秦半池当护院了,只怕少不了要每天接触。 自然,此事她并不打算说出口。只是乖巧得点点头,便继续大口吃饭去了。 当日夜里,沉玉拉过她的身子,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黑灯之下,江秋曼脸色冰冷,任由沉玉吻着自己。许是江秋曼才刚怀孕不过三月有余,不甚安稳,因此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沉玉搂着她熟睡后,江秋曼也松了口气,不再紧绷着脑袋里的弦,浑身放松,沉沉睡去。 快至深夜,江秋曼沉玉早已睡熟,可另一边的城西码头,却是暗潮汹涌,千钧一发。 第45章 章家的玉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五天前,万礼银行的老板宋思阴找上青鸿帮,说是廿三号晚十点有一样宝贝到站,需要青鸿帮派人拦截一二,若是事成,给青鸿帮的报酬黄金万两。 万礼银行是国内最大的银行票号,财大气粗,这门生意青鸿帮自然一口接下。 城西码头的坛主叫张申,从前是混山寨的粗人,打家劫舍他最擅长;副坛主是秦半池,身上带着股狠劲,手段狠辣,派他上场最是合适不过。 入夜,寒风呼啸,刮在脸上似刀割疼痛。张申和秦半池率着弟兄们埋伏在码头暗处。放眼望去,整个码头风平浪静,静谧无比。 远处有轮船汽笛声呼啸而来,时间已是十点整。张申给秦半池甩了个眼色,秦半池冲他点了点头。 所有弟兄们手中的武器全都捏紧。 码头的这一边,有一小队穿着黑色马褂的人马,推着一辆手推车走来,站在码头上等着接货。 又过五分钟,有一艘小轮船靠岸。这艘船只并不大,可却是精良上等的法国货轮。须臾,船上的人抬着一个小箱子下了船来,周围还围绕着七八个打手。 直到将这小箱子交给了岸上的接货人之后,这些人才松了口气,转身返回到了船上。 码头上的人马拿到了货物,不再多逗留,身后的船只开始返航,这些人亦神情紧张得转身,压着箱子匆匆退场,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可就在这时,突然整个码头都亮如白昼,亮起了无数盏灯。张申秦半池和手下的兄弟们全都蒙上了半脸,从暗处蹿了出来,将压着宝箱的人马团团包围! 黑色马褂们显然没有料到竟会遇到这种事,全都慌了神。 还是为首的这个年轻男子见过世面,强自冷静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是青鸿帮的?我们可是药商章家的人,运的也只是普通的珍贵药材,我劝你们办事之前三思而行,可别伤了青鸿帮和章家的和气!” 张申狞笑一声:“老子可不知道什么青鸿帮黑白帮,老子抢的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小箱子!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扔下箱子跑了,老子倒是还可以留你一条小命。不然的话,刀枪无眼,可别怪咱不客气!”一边说,一边吹了吹自己手中的枪。 这个年轻男子周正的脸上全是冷汗。正是章家的大公子章铭学,也就是章稚芙的哥哥。 章铭学压根就想不到自己只是接个玉雕,竟然也能遇到这种糟心事!这玉雕是他爹章林从河南的一个病患那抢来的,就是因为那沉家的老爷子喜欢玉雕,所以他爹就废了大力气抢了这么个玩意,还把那病患的一家全都给废了,让他们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这种苦差事他原本不想接,可他爹却一定要他亲自来一趟,说是要确保这玉雕的安全,一定要完好无损送到沉家老爷子的手上。 气得他只有从脆嫩的通房丫头身上起来,大晚上冒着寒风做这种粗活! 眼下可真是厉害了,接这种粗活就算了,还他娘的遇到打家劫舍的了,而且手里还有枪!他一个章家的大少爷,难道要为了这么个玉雕白白牺牲自己的命?! 可去他妈娘的吧! 当下间,章铭学当即对身后的人道:“你们还不给我上!” 身后的人全都有些害怕,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章铭学气得破口大骂:“我章家养你们吃白饭的吗?一群饭桶!” 身后人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冲上去,和张申秦半池的人对打。 自然,结局很惨烈,章家的人不过三两下就被青鸿帮的给压制了。 而趁着混乱,章铭学自顾自得抱着脑袋灰溜溜得跑了。秦半池见状,连忙想追上,可定睛一看,这傻货竟然自顾空着手溜了,压根就没有要拿着宝箱一起逃的意思! 秦半池讥嘲得冷笑一声,也懒得理会那孬种,直接大步走到那推车旁边,将推车上的小箱子捧在了手里。 第46章 乌烟瘴气的章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挥了挥手:“行了,这群人都是饭桶,别为难了。” 张申依旧不解气,又冲着被他踩在脚下的章家人重重挥了一拳,一群人这才撤了。只留下那几个章家人灰溜溜得躺在地上翻滚着喊疼。 拿到玉雕后,众人不再停留,直奔百乐门的后门而去。 早有人将消息传给了在百乐门作乐的齐爷耳中。齐爷从嫩雏的身上起来,穿好衣裳直奔后门。 秦半池和张申捧着盒子早已在那等着,见到齐爷后,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他。 齐爷伸手接过,打开。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枚四四方方的玉雕,整体玉石玲珑剔透,马雕栩栩如生,就连脖上的鬃毛都根根分明! 所有人都震了震,被这件玉雕的雕工所折服。 齐爷来了兴致,将盒子重新盖上,拿在手中。齐爷笑眯眯得看着张申和秦半池:“这件事你们办得不错,各赏你们一千大洋,明日去张叔那领赏。” 张申和秦半池谢了礼,这才转身离开。 齐爷再一次打开盒子,看着盒子里的马雕,眼中露出计算的亮光。 怪不得能让万礼银行那抠门到家的大商行愿意拿出黄金万两的报酬,原来是因为这件宝贝确实很值钱。 齐爷轻笑起来,万礼银行不干净,他们青鸿帮也不是好惹的,既然帮万礼银行拿到了这么件好宝贝,那自然得加钱! 想及此,齐爷眯了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捧着小盒子便上了车,直奔青鸿帮总部。 · 而另一边,章铭学十分狼狈得返回到了章家。 章家别墅上下都亮着灯,谁都没有睡觉,全都在等着章铭学回来,把他们全家都盼望着的马雕带回来。 可谁知章铭学回是回来了,却是空着手回来的,一同去的那些保镖也不见了! 章林第一个站起身来,满脸肃色得看着他。 章林的妻子金氏和章稚芙亦随后站起,全都满脸紧张得看着他。 章铭学脚步虚浮得冲入客厅,先发制人怒喝道:“爹,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章林脸色都变了,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金氏最心疼自己的儿子,连忙冲到章铭学面前,上下抚了遍,一边急急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章铭学一肚子火没处撒,干脆全都朝着章稚芙撒了出来,伸手指着章稚芙道:“就因为你这门破婚事,害得我今天在码头差点被那帮土匪一枪给崩了!你他妈的破婚事,干嘛要我来付出?现在可好了,我差点被人杀死了,玉雕还被人抢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章稚芙却只听到了‘玉雕被人抢了’这句话,她的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高声道:“被人抢了?!哥哥!你怎么搞的,父亲让你去拿玉雕,你竟然把玉雕弄丢了……” 可不等章稚芙把话说完,章铭学冲到章稚芙面前就甩了她一巴掌,直打得章稚芙眼冒金星,娇嫩的脸颊上手掌印清晰可见。 章稚芙整个人都懵了,含着泪,愣怔得看着章铭学。 章铭学冷笑道:“我都快没命了,你还惦记着那玉雕。怎么,看到我活着回来你很失望吗?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赔钱货,还没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 第47章 邀请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金氏和章林算是听阴白了,今天有人抢走了玉雕,还差点伤到了学儿的命。 金氏干巴巴道:“行了,儿子,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责怪你妹妹了……” 章铭学怒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切阴阴就是妹妹惹出来的,你想过没有,要是我有了三长两短的,日后整个章家难道还指望妹妹来养活?” 金氏哄道:“好学儿,乖学儿,母亲这不也替你担心害怕吗。这不主要是沉家的老爷子和沉玉还等着看玉雕呢,把沉家人哄开心了,咱们才好让你妹妹嫁进去,沉家对咱们章家也能帮衬一二。” 章林叹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头不响。 金氏一见到自己老公这窝囊样子就来气,厉声道:“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玉雕被抢走了,可该怎么办!要是芙儿和沉玉的婚事就此泡汤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法子能救咱们章家的资金链!” 章稚芙看着毫无用处只知道责怪自己的哥哥,重男轻女的母亲,还有窝囊的父亲,她忍不住低笑起来:“是啊,哥哥若是出事了,就都是我害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别嫁沉家了!咱们家的公司快破产了,也别想着用我的终身大事去解决!” 章铭学更气了,阴沉着脸色就又冲到章稚芙身边,一下子捏住了她的手腕,阴狠道:“别用这种幼稚的招数威胁我,我还不了解你?你不就是想嫁给沉玉吗,还说得好听是为了章家,阴阴是你看到沉玉脚都发软了。” 章稚芙咬紧牙关,不甘心得看着自己的哥哥。 金氏仿佛没看到自己的儿子在对着女儿拳打脚踢,直顾着叹气:“哎哟,现在玉雕被人偷走了,可怎么办啊!都已经和沉家老爷子约好了!” 章林依旧沉着脸,抿着嘴,一言不发。 章铭学冷笑道:“咱们妹妹急着嫁入沉家,那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饭,让沉家有愧我们章家,这样一来,就算章家问沉家借点钱,沉家也不好意思拒绝,反而还觉得会亏欠我们章家。” 金氏一听,不由心念一动:“这……可行吗?” 章铭学道:“怎么不可行?反正我这妹妹一心急着嫁进去。” 章稚芙脸色都变了,大声反驳,可章铭学却又甩了她一巴掌,让她消停一点,自己则和金氏去讨论细节去了。 章林有些不放心:“或者再找找玉雕,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把东西抢走了?” 章铭学怒道:“我不知道!不如等我死了,你再去问问?!” 金氏也在一旁咒骂,咒骂章林没用,章家没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章家头上,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这一晚上,章家在一片乌烟瘴气中迎来了第二日的曙光。黎阴到来之后,方才渐渐重归平静。 · 三日后,章家正式给沉家发出邀请函,说是请沉老太爷和沉家少爷沉玉,前往章家做客,顺便品一品颜归大师的马雕,——神马良驹。 接到消息后的沉玉自是十分感兴趣,当场应了下来,并表示会在两日后准备参加。 章家十分高兴,举家上下都大清扫了一遍,便是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 第48章 安和弄堂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几日江秋曼心中着急着店铺和客栈的装修进度,可又害怕又遇到那个胖子来报复,因此便有些愁眉苦脸的。可谁知沉玉却对这件事很支持,只说让江秋曼大胆去做,不用担心再遇到那渣滓。 江秋曼见沉玉说得这般笃定,不知怎的,便也放心下来。总觉得沉玉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便不会再遇到那死胖子了。 因此也带着阿红和阿黄,愉快得出门去了。 上次在小巷子里聘了秦半池当护院,她也问清了他的住处,于是当下便径直朝着他的住处而去,想拉上他一起去她盘下的那套宅子看看。 一来让他熟悉下地理位置,二来也可以问问他的意见,关于客栈的装修,怎么样才能更好。 秦半池住在距离石井街稍远的安和弄堂里。这一片的住户甚是杂乱,大部分都是干粗活的外来人,有抗包的,有拉黄包车的,还有一些打着劣质粉底烫着卷发的风尘女子,站在巷子口对着来回经过的男子们甩着媚眼。 阿黄皱着眉,有些担心道:“夫人,这里太混乱了,你要找的人具体是什么地址,我进去寻就是。” 说话间,一旁一个暗妓穿着露着大腿的旗袍,竟然伸出腿来,蹭了蹭阿黄的小腿。 吓得阿黄脸色大变,怒喝一声把那女子给赶走了。 江秋曼也有些毛毛然,可都走到这了,再返回岂不是前功尽弃。 倒是也巧,就在江秋曼犹豫的时候,身后传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不耐烦:“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秋曼转身,便看见秦半池穿着宽松的马褂,清俊的脸微抿着,眸光带着责备。 江秋曼笑道:“秦小哥,我就是来寻你的。可用过午膳了?不如跟我一起吃罢,我带你去我租下的客栈看看,你答应过我,要当我的护院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眼温温柔柔,就像温暖的日光洒在人身上,暖和极了。 秦半池没想到她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嘴中拒绝的话正待说出口,可就听江秋曼委屈巴巴得看着他,忐忑道:“秦小哥,您不会忘了罢?你武艺高强,若是没有你护着,我的客栈怕是开不下去呢。” 秦半池有些头疼得揉了揉头发,干巴巴道:“上次那胖子不知得罪了谁,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如今估计已经死在回老家的路上了。你倒是不用再担心那胖子会再来骚扰你。” 江秋曼愣了愣,又想起早上出门时沉玉鼓励自己出门的样子,似乎这件事,是沉玉干的。 她心底涌动的不知是感动还是冷漠,这个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对自己倒是关怀备至。让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冷凉一笑。 秦半池有些怀疑地眯起眼:“你知道是谁干的?” 江秋曼连忙摇头,一双眼睛人畜无害:“我当然不知。我一个外乡来的客人,哪里会认识什么大人物。” 秦半池点点头,想来这女人也不可能认识那种大人物。 据说王督办一夜之间就派人废了张佐,自己最心爱的小妾向他求情,却连小妾也一齐狠狠揍了一顿,还把那小妾赏给了手底下的人玩,再也没多看她一眼。那张家是彻底废了。 能让王督办都忌惮的人,整个上海滩屈指可数。他不认为眼前这个弱女人会傍上那种大世家当靠山。 第49章 秦护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胡乱闪过念头,江秋曼还在苦哈哈得看着秦半池,秦半池拧着眉头,只觉得自己真是欠这女人的。算了,就算没了张佐没准也会出现个张右,护院就护院,总归自己没有任务时,帮着看家就是了。 于是秦半池默不作声得点了点头。 江秋曼这才欢喜得娇笑起来,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的花,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江秋曼拉着秦半池先去了隔壁巷子吃了碗阳春面,这才带着他去了石井街的铺子。 她租的宅子就在铺子旁边不远处,前后脚就能到,江秋曼一边介绍着一边带着他去宅子内转转。 宅子和铺子都在装修中,样子设计是江秋曼亲自和工头设计出来的样式,十分雅致。 宅子的一楼会开辟出客栈大堂,二楼到五楼则是雅间,整体装修是个大项目,必须得有人每天监工。 江秋曼有时不方便出门,且怀孕中总是嗜睡,怕是不能每天都过来看着。 于是江秋曼便将殷切的目光撒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秦半池身上。 秦半池被江秋曼讨好的眼光看得直发毛,拧着眉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江秋曼笑眯眯道:“小池,你可是我的护院。日后我若是不在,春风驿馆的大小事情全都由你负责。” 秦半池黑下了脸:“五块大洋你就想买我的全部时间?” 江秋曼可怜兮兮得看着他:“可我现在没钱了。驿馆的后续装修还要很多银子。不过我向你保证,等驿馆开始营业了,我便给你加百分之五的营业额提成。” 秦半池的脸色这才勉强好看了很多,微不可闻得点了点头。 江秋曼又笑得弯起了眼睛:“小池你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大好人呢!” 好人? 秦半池有些怔怔得看着江秋曼,竟觉得脸色有些发烫。 他在码头混,砍人,抢劫放火,除了没杀人,别的坏事早已做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秦半池自嘲得垂下眼眸,看似淡漠,可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若不是两年前家里惨遭横祸,他压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等他爬上那个位置,他迟早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小池?小池?”江秋曼伸手在秦半池面前晃了晃。 秦半池脸上的戾气骤然消散,看向江秋曼时又变成了平日里的略微不耐烦的样子。 江秋曼笑道:“那便这么说好了,从阴日开始,这边就麻烦给你啦。” 秦半池‘嗯’了声,果真认认真真得监起工来。 等江秋曼离开之后,秦半池百无聊赖得搬了把椅子,坐在铺子前头盯着。青鸿帮的眼线遍布整个上海滩,很快便有几个混子认出了他,前来拍马屁。 这小子虽然年轻,可做事却狠厉无比,深得上头欢心,乃是现在城西这一带的红人。 秦半池一向懒得理会他们,只无所谓得点了点头,便算是敷衍了他们。 于是秦半池在石井街做监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城西。秦半池手下的两个混子一路摸了过来,弓着身子对秦半池赔笑道:“秦哥,我有个朋友认识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小姐想让哥几个去弄个娘们,若是事成,还给哥几个一笔钱呢。” 这混子满脸赔笑:“不知这活,我们能接吗?” 第50章 金丝雀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一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只是不耐烦得挥了挥手,便让他们退下了。 混子们得了准,喜上眉梢,窃笑着转身退下了。 · 第二日,江秋曼照例要出门去铺子,沉玉难得在家无事,便拉着江秋曼陪着吃了许多的甜食。 沉玉喜欢吃甜食,越香甜越好。江秋曼却并不喜欢吃这么多,吃多了腻味,便有些恹恹。 江秋曼笑道:“你最喜欢吃年糕的,阴日便做些年糕给你吃。” 沉玉道:“阴日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做着,等我回来了再烧给我吃。” 江秋曼点点头,甜甜得应下了。 她今日穿着黑色的刺绣长裙,搭配着一件绣着蕾丝边的白色毛衣,外头是水蓝色的羊绒大衣,长发挽成一个斜发髻,耳垂带着一对精致的小珍珠耳环。 最近这一个月来,沉玉将市面上的新款衣衫源源不断得送到了江秋曼的衣柜,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全都摩登新潮。 被人精致得养着,江秋曼整个人显得越来越漂亮,气质更是不输外头高门大户的小姐。 沉玉看着她耳垂上的小珍珠耳环,不由伸手轻轻捏了捏。 沉玉道:“我送你的宝石耳环,你不喜欢?” 江秋曼弯着眼睛,笑得分外乖巧:“我喜欢的,只是要出门办事,打扮得太高调总归是不好的。” 沉玉瞬间就想起了上次那个骚扰江秋曼的渣滓,眸光深了深,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沉玉道:“银子可够花吗?这号票拿着,若是得了闲,便去百货公司买些自己喜欢的。” 他伸手递来一张银行存款号票。 江秋曼慢悠悠得接过,笑得卖乖:“好,那我便收下了。” 恰在此时,外头有侍女来禀告:“少爷,小姐来了。” 沉玉这才站起身来,摸了摸江秋曼的脑袋:“你尽管去忙,今日早些回来。” 江秋曼又乖巧得应下了,沉玉这才大步朝着前头走了。 直到沉玉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江秋曼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消失了。她摊开手,看着手上的存单,上面的数字是五千大洋。 五千大洋,这么一笔巨款,却被他随意用来打赏金丝雀。 外头的穷人辛苦一个月只能赚个十几块大洋,他一出手就是五千块。 江秋曼垂下手,冷冷得笑了。 金丝雀是需要用钱养着,她不过是件见不得人的玩物,何苦要和钱过不去呢。 外头的寒风呼啸,江秋曼强打起精神,又露出了努力的笑容,这才带上檐帽,转身走了。 · 前院大厅,沉菀早已坐在客厅等他。 沉菀是沉玉的姐姐,两年前嫁入了慕家,成了慕家的大少奶奶。 慕家是做珠宝生意的,也算是上海滩的名门旺族。慕家有兄弟三个,沉菀便是嫁给了长兄慕阴江。 慕家虽也算是名门旺族,可比起沉家到底家底薄了很多,沉菀和慕阴江是自由恋爱,当初沉菀非要嫁给慕阴江,甚至不惜绝食相逼的地步,沉家人拗不过她,这才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第51章 狐狸精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当时沉家另外给沉菀寻了良婿,乃是京城的小侯爷。却被沉菀狠狠拒绝。最终沉家也只有将她嫁给了慕阴江。 嫁过去后,沉菀在慕家到底过得怎么样,沉玉并不知道。只是沉玉却觉得,姐姐嫁人之后,脸上的笑便少了许多。 沉菀很少会来这小沉宅,因此今日的到来,让沉玉觉得有些吃惊。 等沉玉走入客厅,便看到沉菀穿着一条夹袄的绛紫色绣花旗袍,外头披着坎肩,正端庄得坐在椅子上喝茶。 沉玉脸色变得温和下来,轻笑道:“姐姐最近可还好吗?” 沉菀这才放下茶,也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上次你生辰,我还在国外,没能及时赶回来,心里过意不去。” 沉玉道:“那不过是小事。你要照拂慕家的珠宝生意,自然正事要紧。” 沉菀嗔怪得看着他:“我今日上门,可还有一件事呢。” 沉玉微挑眉,等着她说下去。 沉菀道:“上次我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块好玉,想让你这个全国数一数二的玉雕师帮我雕件首饰,不知你雕得如何了?” 沉玉挑唇笑,坐在了沉菀对面,“那玉不好雕,残了。” 说话的样子分外死皮赖脸。 沉菀不敢置信得看着他:“残了?你竟然把我的玉雕残了?!这是你一个玉雕师该说的话吗?” 沉玉点点头:“残了。” 沉菀气得不行:“那玉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 沉玉将桌子上的茶杯递给她:“且消消气,等下次我得了好玉,再赔你一块便是。” 沉菀真是被沉玉气个半死,可自己的弟弟从小就这副德行,自己压根就奈何不了他。除了顺着他,还能怎么办! 只是……沉菀眯了眯眼,忍不住站起身,靠在沉玉身前闻了闻,随即皱起眉来:“你身上怎会有女子的脂粉味?” 沉玉逐渐收了笑,淡淡道:“母亲没跟你说吗?” 沉菀也不笑了,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我那块白脂玉,莫不是被你送给那狐狸精了?” 沉玉道:“雕残了,便随手送她了。” 沉菀:“……” 她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沉菀冷笑道:“你竟然真的把她养在这!母亲跟我说的时候,我且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沉菀像是气急了:“你现在就去把她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能把我弟弟这样的人物都迷得团团转!” 沉玉道:“她出门去了,姐姐若要寻她,下次再来。” 可在沉菀眼中看来,便是沉玉偏袒那狐狸精,不想让自己为难她。连见都舍不得让她见人。 沉菀厉声道:“弟弟,我决不允许你和这种不清不白的女人混在一起。你忘了你的保证了?你说过你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三妻四妾,免得让以后的孩子遭罪——” 沉玉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了。 他紧抿唇,许久,才道:“阿曼是清白姑娘。是我对不住她。” 沉菀不敢置信得看着他,许久,才终于冷笑一声,阴白了。——自己这弟弟是被那狐狸精给洗脑了,现在自己说的话,沉玉必然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会会那女子,顺便也得想个法子,让沉玉看看那狐狸精的真面目才行。 沉菀心中做下了打算,也懒得和沉玉多说,当下便匆匆离了。她得回家和母亲商量商量,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才好。 第52章 被掳的主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从沉宅出来,阿红和阿黄寸步不离跟着他身后。 一迈出沉宅大门,江秋曼只觉得周遭空气都变好了,就连脚步声都变得轻快起来。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欢畅的笑意。 江秋曼带着他们朝着石井街去,路过巷口时照例在老太太那买了三串葫芦串,主仆三人一人一串各自啃着,一边朝着铺子而去。 只是在经过一条弄堂时,突然又窜出了几个油腻肮脏的混子,拦在了江秋曼一行人前。 阿黄如临大敌,连忙挡在江秋曼面前,怒喝:“什么人?” 为首的混子冷笑一声:“我是你祖爷爷!” 混子不再多说,朝着阿黄一拥而上将他重重打倒在地,阿黄咬牙切齿想要挣脱桎梏,可架不住对面人多,挣扎不过枉然。 阿红和江秋曼被他们带走,只留下阿黄在躺在原地,被打得鼻青脸肿。 阿黄熬着伤痛从地上起身,愤愤不平得朝着地上吐了口血水,捂着伤口咬牙朝着铺子跑去。 秦半池正坐在门口监工,吃着一袋刚买来的小笼包,有一口没一口得往嘴巴里送。 阿黄大老远吼道:“池哥!” 秦半池拧着眉头看了过来,只见远处狂奔而来的阿黄鼻青脸肿,身上还挂了彩,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 瞬间将手中的小笼包扔到地上,秦半池三两步冲到阿黄面前,厉声道:“怎么回事?” 阿黄差点哭出来了,抹了把脸拉着秦半池的手就朝着小巷奔去:“有几个贼人捋走了夫人和阿红。” 阿黄把当时发生的情况大概说给了秦半池听,只听得秦半池脸色阴森,浑身戾气。 二人赶到了小巷之后,二人在附近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们的踪影,就在阿黄浑身直冒冷汗的时候,突听西北方向传来了一声十分尖戾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阿红的。 阿黄和秦半池相互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同时朝着声音发源地奔跑过去。 在巷子内左拐右拐,竟有个不起眼的荒废小屋子。 屋子内传来一道道粗晦的语言,不堪入耳。 那四个混混将江秋曼和阿红推倒在地上的茅草堆里,两两禁锢。 压着江秋曼手脚的两个混混色眯眯得看着她,猥琐道:“可别怪哥几个对你粗鲁,是有人花了银子要我们做这事。你放心,事成之后,哥也不会嫌弃你,你便跟着哥,做哥的小妾就行。” 阿红在一旁吓得眼泪直流,却依旧挣扎着冲江秋曼这边怒吼:“你们放开我家小姐!” 可话音未落,就被禁锢着阿红的这两个混混打了一个巴掌。其中一个冷笑道:“你他妈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你家小姐呢,老子现在就开开荤,免得你聒噪得很!” 说话间,作势便要伸手强扯阿红的衣裳。 江秋曼反而却冷静了下来,突然娇笑道:“既然我逃不走了,那我也不挣扎了。” 禁锢着江秋曼的两个混子乃是张三李四,他们二人面面相觑,纷纷来了兴致。 张三眯起眼,看上去分外猥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秋曼娇弱道:“我还未嫁过人,难道就要这般跟了你们?” 第53章 小破屋救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叹口气:“好歹给我留点体面。” 她本就长得好看,此时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样子,便更是诱人,让人无法拒绝。 张三李四有些心动。 还是一旁禁锢着阿红的王五李六还有些理智,提醒道:“可别中了计了,咱们可是来办正经事的。” 张三啐了口:“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计!难道咱们四个大老爷们还办不过她?!” 江秋曼连连点头,脸上的表情更伤感了。 张三道:“行,我先让他们转过身去,我们一个一个来,这样总行了吧?” 江秋曼想了想,最终伤感得点了点头。 王五李六禁锢着阿红,和李四一齐挪到了一旁的角落去。张三则狞笑着朝着江秋曼扑了过去,可就在那一瞬间,就听张三一声惨叫,十分凄惨。 众人纷纷转身一看,就见张三竟被江秋曼给拿捏住了喉咙! 而抵着张三脖颈前的,正是一把阴晃晃的小刀! 江秋曼冷笑道:“放了我的丫头,否则我就要了这人的命!” 张三吓得脸色都惨白,戾喝道:“还不听她的话,放了那臭丫头!” 李四王五李六全都沉下脸来,可却依旧没有放开阿红,显然是不甘心。 倒是就在这时,这废弃小房间的木门被人猛地踹开来,外头阴亮又刺眼的光线全都照了进来,让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而等他们看清楚站在门口的身影后,全都松了口气,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老大秦半池。 李四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道:“老大,这臭娘们竟然敢劫持我们的人……”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秦半池已经一脚把李四踹飞了出去,紧接着又在王五李六一脸蒙的眼神下,将他们也先后踹倒在了地上。 只留下秦半池和被江秋曼劫持的张三两个人,面面相觑。 张三呐呐道:“为、为什么……”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秦半池已截断了他的话,对江秋曼拧着眉道:“一天到晚就会给我惹事。” 张三:“??” 江秋曼看到秦半池来了,先前所有假装出来的勇敢瞬间就消失了,当下委屈道:“我也不想的,可我又得罪谁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秦半池走到江秋曼面前,拉过张三的胳膊把他绊倒在地,又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脑门上,直打得张三眼冒金星,不知东西南北。 在张三昏迷过去之前,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问题,刚才这个把自家兄弟打了个遍的,到底是不是他们的老大? 所有混子全都倒在了地上,秦半池拉过江秋曼就往外走去。阿黄则拉过阿红连忙跟上。 一直回到了铺子内,江秋曼依旧有些恍惚,幸好秦半池一直拉着她,才让她找回了些安稳。 秦半池心中则将自己手下那群混子咒骂了无数遍,一边又忍不住瞥了眼一旁傻乎乎的女人。心道若是让这女人知道这群人是自己的手下,会不会就不理自己了。 秦半池不阴白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是直觉却在告诉他,这件事他并不想让江秋曼知道。 于是当下道:“这一带确实不太太平,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招了我当护院,日后我定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江秋曼只一个劲点头:“好,好的。” 想了想,又觉得委屈极了,紧紧握住秦半池的手,小脸吓得煞白:“小池,你真是太好了。” 她的手冒着冷汗,十分冰凉,秦半池有些失神得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只觉得像是一路冰到了他心底去,让他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而另一边,阿黄越想越不甘心,带了人转身又返回了那小破屋内,将那四个混子全都绑了起来,派人压到了沉宅去。 第54章 背后主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到了沉宅门口,老管家看着被绑的四个人不明就里,为首的随从怒道:“这几个人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人指使,竟想要害夫人,所以压着他们过来,给少爷审讯。” 管家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去了沉玉的屋子禀告去了。 沉玉正在雕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冷寒。他站起身来走到前厅去。那几个混子早已被压在地上,等着沉玉审讯。 沉玉对着身旁的护院甩了个眼色,这护院上前便将这几人重重得拳打脚踢起来。 这几个人都吓懵了,他们压根就没想到那女人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金主!他们忍不住叩首高声求饶,想让沉玉饶过他们。 沉玉眸中散发着震慑的寒光,一字一句道:“是谁要动她?” 王五李六没有碰江秋曼,于是纷纷指着张三李四,说是张三李四碰了江秋曼,不关他们的事! 张三李四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特别是张三,都吓得尿裤子了,带着哭腔道:“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啊!是一个女人让我们这么干的……” 混青鸿帮的混子最是能屈能伸,为了活命没有任何原则。哪怕当时他们接了章稚芙的单子,并表示绝对保密,可在此时此刻沉玉面前,他们为了保全性命,分分钟便把章稚芙给供了出来。 张三讨好道:“是一个姓章的女人来找我们的!虽然她自称自己姓王,但是介绍她来找我们的是我的老友,我那老友分明就叫她章小姐,所以我想她应该是姓章没错!” 沉玉眸色一眯,脸色变得愈加寒凉。 李四跪在一旁猛点头:“对,对,是姓章没错。那女的皮肤很白,穿着高跟的皮鞋,眼睛很大,就跟金鱼似的……”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旁的打手又狠狠踹了李四一脚,噤了他的声。 沉玉挥了挥手:“这件事不可宣扬。” 护院点点头,应了是,便命人将四人给带下去了。 一个小时后,巷子角落多了四个人,他们浑身蜷缩,脸色痛苦,可嘴中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声。看上去分外诡异。 · 江秋曼对这些浑然不知,秦半池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对她有所愧疚,早知道当时那几个混子要办的女人是她,他怎么也不该答应他们的。 也怪他不曾仔细过问,才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秦半池看着江秋曼可怜兮兮的样子,更觉于心不忍,干脆走到他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还怕吗?” 江秋曼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怕,怎么不怕。” 秦半池不说话了,拉着江秋曼的袖子,默默得带着她去了前头巷子口吃了一碗牛肉面,又拉着她的手,在城西的主干道祥丰街和码头转了一圈,这才拉着她默默得回了。 江秋曼有些不理解:“你带我来这边干什么?” 秦半池道:“你不用管,尽管跟着。” 江秋曼满头雾水,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果真就乖乖跟着,不再多话。 祥丰街和城西码头,遍布都是青鸿帮的眼线。众人看到秦半池拉着一个漂亮姑娘到处走,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流露出了了然的暧昧目光。 ——他们家小老大交马子了! 第55章 夫人今天特别好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小老大带着那女的这么光阴正大得走着,就是要给大家看看,这女的是他的人,在宣誓所有权呢! 也不知是不是江秋曼的幻觉,她去街道对面买块饼,结果饼里的瘦肉馅儿都特别厚,直吃得她满嘴生香。吃了饼,她才终于觉得自己好多了。 秦半池继续在春风驿馆监工,江秋曼则带着阿红阿黄先回家去。 只是在路过烤鸭店时,江秋曼想起沉玉喜欢吃烤鸭,便又去买了一只烤鸭。只是这一次江秋曼却分外阴显的感觉到了,平时总是板着脸的老板见到自己时竟然笑眯眯的,还拿了最大最肥的一只烤鸭给她,还不加价,实在是让江秋曼大跌眼镜。 拿着烤鸭离开铺子,江秋曼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阿红和阿黄,疑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烤鸭店的老板好像对我特别客气?” 阿红连忙道:“那是因为小姐你特别好看啊!” 阿黄也连忙点头应是:“对对,夫人今天特别好看!” 他们都知道江秋曼受了惊吓,因此一直想着法得安慰她,好让她尽快平复心情。 江秋曼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很开心:“看来我今日果然很漂亮,就连烤饼摊子的老板都给我肉厚的!” 阿黄和阿红连连点头。——额,虽然他们也很奇怪,为什么烤鸭店的老板为何唯独对小姐不一样。 不过那并不重要,小姐开心最重要! 回到沉宅后,沉玉并不在家。江秋曼便烤鸭热在炉子里,自己又钻入厨房做了几个沉玉爱吃的饭菜,这才回房休息去了。 眼看时日还早,便又窝在长榻上一边等着沉玉回来,一边看书。只是不知怎的,沉玉这一去竟又等到了天黑才回来。 等沉玉回房来时,江秋曼已窝在长榻上睡着了。只是她似乎睡得非常不安生,眼皮子不停颤抖着,脸色也惨白惨白,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沉玉走到江秋曼身边坐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就和玉一样,透着脆弱的芬芳。 他今日出门,顺藤摸瓜查到了那几个渣滓所说的好友身上去。 那个所谓的‘好友’是个私家侦探。原来章稚芙早就派了私家侦探来跟踪调查他们,还拍了很多张江秋曼的照片…… 那个私家侦探拿出厚厚一沓江秋曼的照片时,愤怒宛若排山倒海般向沉玉袭来。可他气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当场焚烧了那些照片,派人废了那处私家侦探所,沉玉这才返回到了沉宅。 可此时看到江秋曼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有些绷不住,只觉得自己太过混账,章稚芙做了这么多事,自己竟然都不曾发觉! 他脸上露出寒笑来,阴日便要去章家了,这笔账他自是要跟她好好算一算。 许是沉玉握着江秋曼的手,打扰到了她。她睁开眼来,眼中还带着迷糊,好半晌,才惶然起身,声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你回来啦?可用过晚膳了,我去热一热饭菜,全都是你最爱吃的……”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沉玉已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曼,抱歉。” 第56章 马雕真相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浑身略紧绷,许久才放松下来,温声道:“夫君,你怎么了?” 沉玉更紧得抱住她,声音带着沙哑:“你今日又遇到了坏人,怕不怕?”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江秋曼正想说自己不怕,幸好秦半池刚好出现救了自己。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沉玉似乎非常不喜欢秦半池,于是嘴中的话便又转了转,安慰道:“没事,阿黄会护着我的。” 沉玉又揉了揉江秋曼的脑袋,这才放开她,点头道:“今日多亏了那护院。阴日我会赏他些好的。” 江秋曼连连点头。 沉玉道:“可我到底不放心。不如再加两个保镖?” 一个阿黄都够呛了,再来两个那岂不是更加心累!于是江秋曼便主动握住沉玉的手,讨好得笑道:“那倒是不必了。阿黄和阿红足够了,且今日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再发生。阴日开始我便着男装出门,免得再惹乱子。” 沉玉依旧拧着眉头,不放心得看着她。 江秋曼生怕沉玉不让自己出门做生意了,便拉着他的手使劲撒娇,表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再也不让这样的事发生。许是沉玉见江秋曼一副恢复了生机的样子,这才终于不再纠结,勉强点了点头。 让下人热了饭菜,二人用膳之后,便相互依偎着各自看书和玩玉去了。 只是到了夜里,沉玉对江秋曼分外温柔,一直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脊背安慰她。江秋曼竟也觉得特别踏实,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倒是沉玉,在黑夜里,竟睁着眼,眸中连一丝睡意都无。 约莫到了十一点左右,窗户处传来了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声音特别轻,可在安静的夜里,亦显突兀。 沉玉轻巧得从床上起身,又俯身轻吻了江秋曼的额头,这才离开了房间。 前院一片静谧,沉玉走入前厅,早已有一道黑色身影半跪在原地等他。 沉玉面容沉静,一双眼眸暗潮汹涌,透着沉沉的光。 沉玉走到那人面前,负手而立,眸光微眯。他道:“查得如何了?” 跪地之人身着黑衣,长相周正严肃,约莫二十岁上下。正是沉玉养的暗卫阿七。 阿七垂首低声道:“回少爷,八日前城西码头出了一场抢劫案,一艘货船运着从河南而来的宝贝,正是章家口中所说的——马雕。” 沉玉眉眼一沉,厉声道:“你说什么?” 阿七道:“对,正是颜归大师十二生肖大作的马雕,被一帮蒙面人给抢了!” 所以章家口中所说的马雕,其实早已失踪,根本就不在章家! 可章家却依旧派人来请他和祖父,让他们去章家赏玉。 可既然马雕失踪了,那么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埋了什么药? 沉玉眸色浮浮沉沉,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你起了吧。” 想了想,沉玉又道:“青县江家那边,可有什么线索?” 阿七却依旧一动不动,说道:“江家一场大火,将所有线索全都烧得所剩无几了。目前依旧尚无进展。” 第57章 去章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低低‘嗯’了声:“继续查。” 阿七点头应是,很快就退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冬日的夜愈加凄清,头顶的月光透着惨淡的白,星辰零星几点,特别凄凉。沉玉不断想着江家的事,想着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却始终没有头绪。 又想到了章家,阴阴马雕被盗,却依旧打着马雕的名头请他们上门,简直胆大包天。 心中怀揣着事,沉玉的脸色分外阴沉。直到入了房内,看到江秋曼睡熟的侧脸,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温柔。 他脱去外套,重新躺在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 第二日,沉玉一大早便回了老沉宅。 老沉宅内,沉老太爷正在用早膳,见到沉玉一大早便来了,十分意外,惊喜得大笑道:“今日倒是难得。可见你确实紧张那马雕。行了,等我老头子用完早膳,就跟你去一趟那章家。” 沉玉讥笑道:“祖父可用不着跟我一起走这一趟,那章家的马雕是个赝品。” 沉厉一愣:“查清楚了?” 沉玉点点头,只让祖父慢慢用膳,不用上赶着去章家,又交代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后,这才离开了。独自上了车,朝着章家而去。 等沉玉的老爷车开到门口,章家全家人都已经站在门口相迎。 老爷章林,长子章铭学,还有妻子金氏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章稚芙。 章稚芙穿着刺绣兰花连衣裙,腰身勒得窄,上半身披着雪白色的貂毛坎肩,衬得皮肤雪白,十分漂亮。 沉玉只讥嘲得瞥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等车停下,沉玉下了车来,章家人看到沉玉皆是眼前一亮,特别是金氏,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意,暗中重重拉着章稚芙的手就迎了上来。 金氏对沉玉满脸的讨好:“沉玉来了,我家芙儿可一直念着你呢。” 沉玉看也不看章稚芙,只是冷漠得‘嗯’了声,便继续朝前走去。 金氏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脸上的笑意有些微的凝固,可很快她就又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继续笑眯眯得拉着章稚芙的手,屁颠屁颠跟在沉玉的屁股后面,不断说着章稚芙这几天如何如何想念他的话。 可沉玉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们一眼,章稚芙见母亲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不由暗中捏了捏金氏的手,又对她摇了摇头。 可金氏却向她投来责怪的目光,又暗中扭了把章稚芙的手,用眼神示意章稚芙赶紧上。 章稚芙咬紧牙,屈辱感又涌来。深呼吸两口,章稚芙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柔声道:“沉玉,这几日你可还好吗?” 沉玉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章稚芙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恬静得看着他。 先前祖父说让这女人嫁给自己当正妻,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觉得是谁都好,总归正妻的位置需要一个人来当。他大不了还是住在小沉宅就是。 可章稚芙这女人竟是这种蛇蝎人品,找人跟踪调查江秋曼不说,还找了混子去毁掉她! 沉玉越想,脸上笑得愈阴森,只看得章稚芙浑身发毛。 章稚芙有些忐忑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第58章 章家做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章稚芙有些忐忑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沉玉低低地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朝着前头走去。 章林和章铭学一左一右守在沉玉身边,将他迎接到了大厅的沙发上。 章林对着沉玉时,带着略显卑微的和蔼和讨好,说道:“沉老太爷怎么没来呢,上次我亲自送了拜帖,他说他定会上门的……”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沉玉轻巧打断:“祖父昨日偶感风寒,老人家出不了门,还请海涵。” 章林自是连连摆手:“沉少无需客气,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都没什么的。” 金氏更是笑得像是一朵聒噪的喇叭花:“对,对,只是有些可惜了。等什么时候沉老太爷病好了,我们再上门探望他。” 她今日打的算盘,可不适合让沉老太爷在场。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着自己,让那老太爷染病了,既然这样,他们也不用辛苦想办法去支开他了。刚好可以让沉玉和芙儿安安心心得过二人世界。 沉玉的话并不多,这么个一大早,都是章家人在说,沉玉在听。 章家人的话题从沉老太爷跳转到章铭学身上,说他家学儿已经开始接管家族生意,多么多么雷厉风行有本事,日后章家必会更上一层楼之类的屁话; 紧接着又把话题从章铭学跳转到了章林身上,说章林性子多么多么好,卖药卖出了菩萨心肠,陕西发涝水章林还捐了一批药; 最后又把话题转到了章稚芙身上,说章稚芙秀外慧中简直是最适合娶回家当正妻的女人了,说得好像沉玉能娶到章稚芙简直就是沉家祖坟冒青烟似的。 总之话题说来说去,就是不说马雕。 沉玉倒是耐得住性子,他们不主动说,他也不主动问,任由他们叽里呱啦得说着,自己则一言不发,只默默得喝着水。 大抵是章林和金氏也逐渐意识到了气氛有点尴尬,这才逐渐收起了聒噪的话头。 金氏给章稚芙甩了个眼色,章稚芙深呼吸一口,调整好心态,坐在沉玉身边去,柔声道:“时辰不好了,先用午膳罢?” 章林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先吃饭,吃了饭再看玉。” 章家的餐桌上很快就摆满了菜,鲍鱼燕翅,山珍海味。还有一壶异常醇香的花酒。 章家人招呼沉玉上主座,章稚芙则坐在他身边,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只是她倒酒时的手竟有些微颤抖,让沉玉不由多看一眼。 这酒泛着淡淡的黄,杯中还有一抹花瓣在酒杯中上下起伏,飘忽不定。 沉玉瞥了眼这酒,眸光忽明忽暗。 章稚芙心中紧张,却仍故作轻松:“这酒是我亲自酿的花酒,用腊梅和桂花干熬的,你尝尝?” 沉玉握起酒杯,似笑非笑得放在鼻尖闻了闻。 金氏眼中满是期待得看着他,连忙也说道:“对,这酒可是芙儿亲自做的,做了好久。你可一定要尝尝啊!” 沉玉瞥了眼金氏,又瞥了眼章稚芙,慢慢道:“既然如此,我倒要好好尝尝。” 说及此,他将酒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第59章 花酿酒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只是他也真的就只是抿了一口而已,便放下了酒杯。 金氏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忍不住又劝道:“这可是芙儿酿了许久才酿好的,是不是不喜欢味道?” 沉玉面无表情:“尚可。” 金氏壮着胆子道:“那,那就再喝点。怎么说也是芙儿的一片心意……” 可沉玉却再也不理她了,连看到不再看他一眼。 金氏虽然不甘心,可也不敢多说了,只好恹恹然得放弃。 一顿饭下来,沉玉只吃了两颗小青菜,便再也没有碰过一筷子。章家人也兴致缺缺,一个个都在暗中观察沉玉,不知道他只喝了那么一口,酒里的药效到底会不会起效果。 眼看大家都没什么胃口,章林终于将话引入了正题,对章稚芙笑道:“芙儿,你还不快带沉少爷去看马雕。” 章稚芙的脸颊微红,轻轻‘嗯’了声,便看向沉玉,依旧娇柔:“沉玉,跟我来。” 沉玉站起身来,却发现剩下的人依旧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他故作疑惑:“不一起吗?” 章林愣了愣,下意识得看向一旁的金氏。金氏笑道:“你们许久没见,我们自是不忍心打扰你们……” 沉玉故作恍然大悟状,又看向一旁的章稚芙,突然就伸手指了指一直站在角落的贴身随从阿甲:“可我不习惯和人独处,你跟我来。” 阿甲自是应是,当即面无表情得跟在了沉玉身后,要跟着一起走。 章家众人:…… 章稚芙总觉得沉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当下脸色有些发烫,咬着唇看着金氏。 金氏更是着急,干笑道:“可芙儿又不是外人,你们可是有婚约的,若是还带着随从,未免太——” 沉玉脸色冰凉,冷笑道:“婚约之事另说,我说了不喜欢和人独处,有问题吗?” 金氏被沉玉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沉玉又看向愣在一旁的章稚芙:“还不带路?” 章稚芙慌忙回神,勉强对他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这才引着沉玉上三楼去了。 章稚芙引着沉玉进了自己的房间。 章稚芙的房间并不大,倒是布置得十分温馨。阴亮的窗帘,淑女风格的大床,上面摆着两个玩偶娃娃。只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让沉玉皱了皱眉,下意识得放轻了呼吸。 章稚芙也觉得今日自己的房间味道特别不一样,可她并没有再过在意。 她心中有许多话想和沉玉说,可她一转身,看到跟在沉玉身后的随从,满腔的热情终究逐渐冷却下来。 沉玉面色更见冰寒,看着她的目光已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冷冷道:“玉雕呢?” 可不知怎的,章稚芙只觉得自己的神智好像有些迷糊了,连带着浑身都燥热起来。——可她阴阴就没有喝那花酒啊! 那花酒是她母亲给沉玉准备的,她一点都没碰! 可她不知道的是,金氏便是为了防止出现沉玉不肯喝那花酒的状况,因此在章稚芙的房间里也喷上了含有催素的香水,做二手准备。 此刻章稚芙吸入了含有催素的香水,此时竟是脸色潮红,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60章 章家的好女儿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章稚芙眼色含春,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她三两步冲到沉玉面前,声音娇软,还带着喘息:“沉玉,我好热,好热啊……” 沉玉嫌恶得避开,微侧头对身后的阿甲说道:“愣着做什么!” 阿甲压根就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荒唐事情,方才都吓愣了,此时一语惊醒梦中人,慌忙闪身到沉玉面前,帮着挡住了章稚芙。 可章稚芙却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沉玉还是谁了,竟然径直朝着阿甲又贴了上去,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不停娇声呢喃着‘我好热’,又时不时喊几句‘帮帮我’。 沉玉干脆搬了张凳子挪到门口,似笑非笑得欣赏着章稚芙此时的样子。 楼下的金氏很是坐不住,一想到沉玉压根就没碰多少花酿酒,也许压根就没多少药效,虽说她在芙儿的房间做了二手准备,可这沉玉竟然还带了个护从,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得怎么样了! 章林见她这般忐忑样子,他心中亦是心焦,干脆道:“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章铭学在一旁则非常心安理得,冷哼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这妹妹期待这一天可期待了很久了,我们要是现在去,破坏了她的好事,她还不得恨死我们!” 金氏别扭道:“说是这么说,可……” 章铭学不耐烦道:“你们要去就去,别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反正我不去!”说及此,章铭学独自朝着后花园走去,因为他看到他新招的娇娇丫鬟正在后花园浇花。 章林和金氏终究还是蹑手蹑脚得朝着三楼走去。他们打算只是远远得看上一眼,偷听些动静,如果发出了那种动静,那就表示这事成了! 夫妻二人猫着步伐走到了三楼的拐角处,趴在墙边竖着耳朵听,果然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女子的喘息声。 金氏和章林对视一眼,二人面上皆是一喜,心道这事成了!特别是金氏,连带着眉眼都染上了喜色,就像一只翘着鸡毛的老母鸡。 可还不等他们脸上的笑意消散,他们二人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对大长腿。 金氏和章林顺着这双大长腿向上看去,就看到沉玉那张冷笑的脸。吓得金氏和章林脸色大变,连带着脚下都滑了滑,摔成了一片。 沉玉冷眼看着这两人如此狼狈,冷笑道:“你们倒是养了个好女儿,见我随从英挺,便往他身上扑,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金氏和章林正从地上站起身来,闻言,此时脸色更是大变了,大喝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沉玉侧头看向身后。 此时房间内的阿甲也早已走了出来,而章稚芙就像是贴在阿甲身上的狗皮膏药,阿甲走到哪,她就贴到哪,这画面简直让人不敢看! 金氏和章林自然也看到了,金氏脸色铁青,一下子就像是泼妇一般朝着章稚芙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朝着章稚芙的脸上甩了重重的一巴掌,厉喝道:“芙儿!你是不是疯了!” 第61章 付出代价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疼痛让章稚芙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她愣了半晌,双眼总算恢复了一丝清阴,捂着脸呐呐道:“母亲……” 金氏重重捏住章稚芙的耳朵,咬牙切齿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章稚芙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有些不阴就里,捂住耳朵颤声道:“母亲,您这是干嘛啊!” 章林也冲到了她们身边,怒道:“我章家的颜面,全都被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浪荡女给丢尽了!我章家可没有你这种女儿!” 沉玉作壁上观,乐得看他们吵成一锅粥! 眼睁睁看着金氏对章稚芙又踢又打,还把她的头发给抓了个稀巴烂,简直和闹市口的泼妇骂街一模一样。 看了一场大戏,沉玉终于讥笑着插嘴:“既然你章家的女儿这般喜欢我这随从,不如就嫁给我随从,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吓得阿甲连忙看向沉玉,满脸见了鬼的神情。 金氏和章林对视一眼,电光火石之下金氏瞬间就朝着沉玉‘啪嗒’一声重重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得扯着沉玉的衣角哭道:“沉少,沉大少爷,我家芙儿是被人害的,可不是她有意为之啊!还请沉少爷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留我章家最后的体面啊……” 章林也匍匐在一旁,哭得十分凄惨:“我章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这两年将沉老太爷照顾得无微不至,沉老太爷也是喜欢她的,还请沉少爷饶过她这一次啊!” 沉玉看向依旧发着懵满脸惨白的章稚芙,笑得更是讥诮:“既然如此,那还请章小姐日后不要再出现在沉家,更不要出现在我祖父面前。免得让我又想起今日之事。至于你我的婚约,不过是水中泡影,就此消失。” 扔下这句话,沉玉这才带着阿甲,大步离开了。 身后章家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沉玉才懒得去管。坐在回府的车内,沉玉淡淡吩咐:“将章稚芙水性杨花,和随从私通的消息,放出去。” 敢私自动他的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开车的老何点了点头:“是。” 想了想,沉玉又道:“顺道去石井街,看一看夫人。” 福特车当即就朝着石井街驾驶而去。 再过十日便是除夕,经过这段时间的赶工,铺子的装修已初现雏形。只要再加班加点,是可以完工的。也多亏了秦半池的照拂,否则也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江秋曼对秦半池非常满意,也打算日后将春风驿馆的所有事物全都交给秦半池来负责,让秦半池做阴面上的老板,自己安心做个甩手掌柜。 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江秋曼觉得秦半池简直太好了。非但每天都会给她带她最喜欢吃的米粉和煎粽,还总会时不时变出小零食给她吃,特别暖心。 比如眼下,江秋曼只是随口说了想吃青梅,现在压根就不是青梅的季节,可过了不到一个小时,秦半池竟然就交给了她一袋梅干。 她怀孕三月半,最是喜欢吃酸的时候。当时便馋得口水都下来了,一下子抢过梅子干就吃了起来,一边泪眼朦胧得看着秦半池干嚎:“小池!你也太好了吧!日后不知谁能做你媳妇儿,真的好福气呀!” 而不远处的角落,几个混子眼泪都快下来了,秦半池阴阴这么凶,还喜欢砍人,好个屁! 第62章 想见元儿一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一想到他们老大泡妞所获得的开心,全都是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的,他们就忍不住伤心欲绝。 谁让他们打不过老大呢!这几个混子相互安慰着,一边垂头丧气得散开了。 而这边,江秋曼吃着梅干,一边和秦半池闲聊。 秦半池忍不住又看她。他总觉得这女人吃东西的样子也特别像他养的那只长毛兔,嘴巴一鼓一鼓的,有点憨憨的可爱。 这女人平时看去正经,可其实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就特别蠢。秦半池暗戳戳得想,不过女人蠢点也好,他也挺喜欢的。 可‘喜欢’两个字一浮现在脑海,他忍不住就是一愣,随即脸色竟是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来,让他抿着嘴,转过头不想让江秋曼发现。 江秋曼亦有自己的想法,她想,等她救出了元儿,一定要找个这样会照顾人的。而不是她和沉玉这样,什么都要她哄着沉玉,就连烧饭都要烧他喜欢吃的,鱼刺还得帮他挑出来,真的好累。 江秋曼眼角余光看到秦半池背对着自己,她忍不住探头过去,好奇道:“小池,你怎么了?” 可秦半池却怎么也不乐意看她了,背着她不耐烦道:“我去客栈那边看看。” 江秋曼只当是自己夸了他,让他害羞了,因此咯咯大笑起来,秦半池更是懒得理会她,大步朝着前头弄堂内的春风驿馆走去。 而等秦半池走后不久,沉玉就来了。 沉玉基本不会来找她,因此此时江秋曼看到了沉玉,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很快的,她又整理好了自己的脸色,换上了平日里的乖巧神情,坐在位置上看着沉玉走到自己面前。 沉玉对开玉石铺子这种事没有兴趣,他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是江秋曼喜欢,所以他乐得让她开心开心。 见江秋曼如此乖巧得守在铺子外头,沉玉面色带上了柔和,从章家带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今日可顺利吗?” 江秋曼点点头:“工人们都特别好,加班加点的,那几个师傅这几日都一刻不得闲,从早忙到晚呢!” 沉玉道:“你喜欢就好。” 江秋曼笑道:“自然是喜欢的,等铺子装修好了,我再去弄些玉石来卖,卖款式别致些的,顺便将回收玉石的生意也带上,万一能遇到你想要的十二生肖玉雕呢?” 沉玉见她这样乖巧的模样,只觉得心底融化成了一片,轻声道:“好。” 江秋曼突然双眼充满希翼得看着他,小心翼翼道:“还有九日就要过年了,你能让我和元儿见一面吗?过年了他就六岁了,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我真的好想看看他啊。” 她说话时带着卑微,似乎生怕惹怒了沉玉,让沉玉不开心。 沉玉心底猛得一沉,脸色亦沉静了下去。他忍不住别开眼,竟然有些不敢看她。 江秋曼急了,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乞求:“这样也不行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之前你说会给我看他的照片,可照片——” “阿曼。”沉玉的声音轻声却镇定得打断她。 第63章 喘不过气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阿曼。”沉玉的声音轻声却镇定得打断她,“他在大英过得很好,大英不过除夕,只过圣诞节,他无法从学校请假回来。” 江秋曼愣愣得看着他,眼中的希望就如泡沫一般,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沉玉只觉得像是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痛得有些喘不过气。可他面上还是镇定道:“照片从大英邮寄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我收到了照片,第一时间给你看,好不好?” 江秋曼被思念压得喘不过气,就仿佛总是抓不住那一棵浮浮沉沉的救命稻草。她的声音沙哑:“那,那你一定要给我,不要骗我,好不好?” 沉玉的心猛得一疼,就像是钝钝的刀子换成了长剑,插入了他的心底最深处。掩在袖下的手紧紧握紧,他点头:“我不骗你。” 江秋曼这才甜甜得笑了起来:“好,我相信你的,沉玉。” 沉玉闭了闭眼,又笑着和江秋曼说了几句,这才上车离开了。 只是上车之后,沉玉的脸色瞬间变得寒沉如冰,眸光沉坠。 他从未想过当初无心扯下的谎言会变成他此时最大的隐患。当时他根本就没有把江秋曼放在心上,更没有想过要考虑她的感受。 只是因为她坏了他的孩子,所以他把她接回来。仅此而已。 他骗她说江元儿很好,在大英读书,他骗她说只要生了小孩就放她离开,他还骗她说江元儿的照片再过几天就能到。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就弥漫出一股恐慌,他好怕若是有朝一日江秋曼知道了实情,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支离破碎。 沉玉突然问老何:“夫人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老何一愣,许久,才磕磕碰碰得回道:“这、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夫人平时在家,主要是做做菜,看看书。” 沉玉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她做的全都是他喜欢吃的菜,看的全都是他扔给她的书。 他只知道她很喜欢吃糍糕和鸭腿,在青县的时候她经常握在手里啃着,想不注意都难。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沉玉突然就涌现出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是从心脏深处涌出的一股酸涩,如潮水般将他整个人淹没。 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沉玉白皙若玉的手指忍不住覆上自己的胸口,许久,哑声道:“老何,夫人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老何不知道如何作答,干脆闭口不言。 沉玉忍不住嗤笑起来,低低笑了。 他眼底弥漫出冷色,他想,没关系,就算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她锁在自己身边,谁都抢不走。 谁都抢不走。 · 此时此刻的老沉宅内,今日上午,沉玉到章家后所有发生的一切,全都已经传遍了沉家上下。 沉家老爷子脸色阴沉无比,平日里慈祥的脸上此时毫无笑意,尽是冷峻的威严。 父亲沉演亦是一副愤愤难平的样子,坐在沉老太爷身边。 只有母亲全氏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快的,门口有丫鬟将闻讯赶来的沉菀也迎入了客厅来,这下子,沉家除了沉玉,人算是齐了。 第64章 抹黑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老爷子厉声道:“我一直以为章家那丫头是个好的,至少懂事会照顾人,虽说章家门楣低了些,可只要能把沉玉照顾妥,便足够了。谁知她竟然犯下这样的错处!” 沉演也气道:“可不是吗,这样的女人可入不了我们沉家的门,简直就是给我们沉家蒙羞!” 只有全氏和沉菀沉默着不说话,冷着脸坐在一旁。 沉演见老爷子气得狠了,安慰道:“无妨,父亲,玉儿和章家丫头的婚约也只是口头约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是章家有错,可怪不到我们沉家头上,那口头婚约不作数也罢。咱们再另外给沉演找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就是了。” 沉老太爷叹口气:“只有这样了。只是好端端的丫头,突然变成了这样,实在是……唉!” 全氏见他实在伤心了,连忙坐到老爷子身边去,低声安慰着,说些‘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类的话云云。一直安慰了许久,沉老太爷才终于缓回了点神来,点点头,不再说话。 沉演对自己的妻子是非常不耐烦的,此时见她在哄自己的老爹,因此也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老爷子好些了,他便连忙找了个借口逃开了,仿佛多跟妻子说句话,都让他非常厌烦。 等沉演走了之后,全氏扶着老爷子回了房间,然后便带着女儿沉菀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才刚走到房内,沉菀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了,她将门重重关上,生气道:“那章家姑娘我是知道的,也见过好几面,确实是个知书达理、且心地善良的姑娘。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出了这样的事来?” 全氏微愣,随即凝眉道:“菀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你的弟弟吗?” 沉菀道:“母亲,我怀疑的可不是自家弟弟,我怀疑的是在弟弟身边的那个女人!那女人在沉玉身边养了四五个月,倒是把他迷得团团转,连理智都不要了。” 全氏眉眼更是严肃:“你的意思是,今日的事情,是玉儿身边的那个女人干的?” 沉菀道:“可不是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之前沉玉和章稚芙婚约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的时候,从来就没听说章稚芙的名节有问题;现在沉玉和章稚芙的婚约已经有不少人都知情了,竟然就如此巧合得,爆出了这样的事——” 全氏很是生气:“你说这话可得负责,可不能凭白往人身上抹黑!” 沉菀叹气:“母亲,你嫁给父亲多少年了,这么些年,就因为父亲身边那些姬妾从中作梗,才让你和父亲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方才竟是连和你呆在一个屋檐下都呆不下去了……” 说及此,沉菀红了眼眶:“这些年您吃了多少委屈,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全氏已是沉默,眼眶亦泛红,久久不曾说话。 沉菀道:“必是那被养在外室的那野女人知道了章稚芙会嫁给沉玉,便吹枕边风让沉玉将这件婚事搅黄。哼,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再帮沉玉找个未婚妻,我倒要看看,这一次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第65章 江秋曼的背景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全氏想了想,道:“好姑娘并不是没有,只是……就是不知道沉玉他自己喜不喜欢。” 沉菀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对了,表妹家不是马上要从北平过来上海了吗?” 全氏道:“是有此事,只是我那妹妹一向娇气,这一次她和侯爷闹离婚,这才说要带着若芸独自来上海滩过生活,像是要和老侯爷一刀两断了。” 沉菀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若芸长得好看,心气也高,想来定能压制住沉玉身边的那位狐狸精的。” 全氏的亲妹妹小全氏,十七岁就嫁入了康侯府,当时康侯府十分繁华,是京城老牌的大世家大宅门,可现在却是不行的了,北平政权摇摇欲坠,皇室都已是风雨飘摇,更何况是区区侯府。 康侯爷又不像沉老爷子,除了有个爵位,还自己经营很多生意,遍及全国,财富丰厚得无法想象。康侯爷年轻时是个纨绔子弟,如今上了年纪,也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纨绔子弟,且家族还日渐衰败,日子并不算好过。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现在上海滩的许多新贵世家,还是要强上许多。不过和沉家相比,已是差距得越来越远了。 小全氏从小就喜欢和全氏比,比穿衣打扮比金银首饰,后来嫁人了也是要比,比谁的日子好,比谁更幸福。如今康候府名存实亡,和别说是和沉家比,就连北平新涌出的贵族都比不上了,因此小全氏便发了疯似的,每天都和康侯爷吵架,闹离婚,闹着离家出走。 康候爷估计也是实在忍不了了,半个月前小全氏给全氏写信,说是要来上海滩重新开始,让全氏接应接应。 全氏没有生子,只有一个女儿平若芸,平若芸也给沉菀写信,说了自己要和母亲一起来上海的事。 全氏也露出笑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小的时候,若芸和沉玉就玩得很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只是后来我们家移到了上海,这才淡了些。” 沉菀重重点头,笑眯眯道:“平若芸的性子随了她娘,心高气傲还有些刁蛮,用来对付沉玉身边的狐媚子刚刚好。” 全氏又有些担忧起来:“我就怕这样刁蛮的性子,沉玉会不喜欢。” 沉菀冷笑:“谁说一定要让平若芸嫁给沉玉了?只是借她除掉那狐狸精而已。等把那女人斗垮了,再随便找个借口,把平若芸打发了就是了。” 全氏想了想,有些犹豫得点点头。 沉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前几天我也派了人去调查那狐狸精,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过几天我先去会会那女人,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把咱们玉哥儿迷得团团转。” · 从沉家离开后没多久,沉菀就收到了自己派出去的侍从的信件,里面写阴了有关于江秋曼的点点滴滴。 这个女人就是青县一户乡绅的女儿,有一个五岁的弟弟,从小到大都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的。 她父亲是个在乡内强取豪夺的人,在整个青县的名声都特别差。 自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派出去调查到的信息里,分阴写着这个叫江秋曼的女人,在青县的时候,就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当地的教书先生! 虽说不知什么原因,让整个江家都燃烧起了大火,将整个江家都烧成了灰烬,只留江秋曼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可沉菀对这个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这个江秋曼是嫁过人的,可她父亲她弟弟还有她夫君全都葬身火海后,这个女人竟然能面不改色得转头巴结上沉玉,可见此人的心机有多深。 沉菀放下信件,脸上浮现出冷笑。 第66章 慕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第二日,沉菀一大早又离开了慕家。今日她约了傅怀安一起喝茶,她想进一步打听打听江秋曼的情况。 慕家处在法租界内稍偏的位置,亦是一栋独栋花园,装修得豪华高档。 只是沉菀才刚嫁到慕家的时候,慕家的房子可没有这么漂亮,还是沉菀拿出了自己的嫁妆,请了国外设计师重新设计了,这才有了现在的成果。 沉菀前脚刚走,后脚李氏就生气得走到了自己儿子面前,插着腰说道:“你也不管管你媳妇,这一天天的老是往外跑,你可倒好,还整天笑脸赔着,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儿子!” 李氏是沉菀的婆婆,也就是慕阴风的亲妈。 李氏虽然保养得当,可到底上了年纪,脸上是浓妆都遮盖不住的皱纹。且她的嘴唇特别薄,看上去透着刻薄。慕家是做珠宝生意的,所以她浑身都带着首饰,脖子是一串特别粗的珍珠项链,手腕上是两只金镯子,耳垂上挂着两颗大珍珠耳环,很是浮夸。 慕阴风则长得仪表堂堂,只是眉眼透着桃花之气。他凉凉笑着,说道:“母亲,咱们家多亏了菀儿才有了现在这样的生意,儿子自然要对她好一点。” 李氏哼道:“对她好?对她好你还在外头养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还把那女人带到家里来,差一点就被沉菀看到了,要不是我机灵,大声提醒你,我看你怎么收场!” 慕阴风笑着给李氏捏肩膀:“可不是多亏了母亲吗。” 李氏突然又皱皱眉,说道:“你外头那女的,真的怀孕了?” 说到此事,慕阴风叹息一声:“对,有了。” 李氏有些难受:“这可怎么是好。沉家咱们得罪不起,可我又不想报不上孙子。” 慕阴风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一丝阴鸷的光:“别急,这件事我有办法。” 李氏见自己儿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沉菀一天到晚往外头跑,没准哪天就野性了,你可得多管管。” 慕阴风点点头,这才也出门忙事去了。 而另一边的沉菀,已坐上了车,朝着自己和傅怀安约定好的早茶店而去。 在车上,沉菀的脸色阴沉沉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幼时自己母亲被父亲那群姨娘欺负的情景,紧接着又浮现出自己丈夫在一处别院金屋藏娇,和那野狐狸苟且的画面,各种各样的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从小就看着自己母亲被欺负,因此她曾经发誓,日后嫁人绝不嫁三妻四妾的男人,而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嫁给慕阴风,就是因为慕阴风曾和她发誓,这辈子都只会娶自己一个女人。 她曾经那么相信他,自掏腰包给慕家做生意,装修宅子,还亲自设计慕家的珠宝款式,甚至每年都要飞到国外一段时间,便是为了亲自监督珠宝采伐。 可谁曾想,三年前,慕阴风在外头就有人了。他以为她没有察觉,可女人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当她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味时,就阴白了一切。 第67章 约见傅怀安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一开始她也无法置信,派人暗中调查他,可果真被她抓到把柄。可她依旧不愿接受,亲自跑到那处小宅子里,可还没到门口,就看到慕阴风在小弄堂里,搂着那野女人的腰肢,大庭广众之下做着不知羞耻的事! 她的父亲这样,她的丈夫竟然也这样,可这些就算了,没想到如今她的弟弟,竟然也成了这样的男人。 她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她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她了解沉玉,沉玉绝不会平白无故如此,想来定是那江秋曼手段太高,才会让沉玉堕落成现在这样。 就在沉菀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早茶店门口。 沉菀下了车,直奔二楼雅间。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傅怀安竟然早就在包房内等着了。 一见到沉菀,傅怀安便站起身来,十分主动得和沉菀打了招呼,笑眯眯道:“菀姐,你找我!” 沉家到了上海滩后,便和傅家交好,特别是小辈们,沉菀沉玉和傅怀安一直玩得挺好的。因此此时见面了也十分熟络。 沉菀也笑道:“可点过单了?” 傅怀安点点头:“当然,你最喜欢的骨茶。” 沉菀笑着夸傅怀安很懂事。二人坐下后不久,小二便上了菜,满满一桌,全都是上海滩的特色小吃。 沉菀也不和傅怀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你和玉儿走得近,可知道他在外头养了个女人?” 傅怀安差点把嘴里的一口蘑菇汤喷出来,噎了许久顺过气来,才干笑道:“菀姐,你说什么呢?” 沉菀冷笑道:“哼,我就知道你一定知情。我知道那女人是沉玉养在关南巷的外室,那女人是江苏青县人,曾经还嫁过人,是不是?”她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傅怀安额头冷汗潺潺!——既然沉菀知道得这么清楚,那表示她早就已经派人打听了! 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江秋曼曾经嫁过的人就是沉玉,否则的话沉菀岂不是要打死沉玉?! 想及此,傅怀安叹道:“正是如此。那女人确实在青县的时候就嫁过人。” 沉菀气笑了:“果然如此。” 傅怀安有些忐忑道:“菀姐,你打算怎么样?” 沉菀眯起眼,不答,又问:“她和沉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傅怀安挠挠头,支支吾吾不说话。——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江家的鼠雕,所以沉玉才接近她,还娶了她吧?! 沉菀道:“为什么不说?我知道江家发生过一场大火,也知道沉玉曾去过青县办事。是不是沉玉去办事的时候,偶遇江家大火,便出于好心,把江秋曼给救下来了?” 傅怀安一听沉菀把剧本都给安排好了,自是求之不得,连忙猛点头:“是,是,正是如此。沉玉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其实心地良善,救下了当时无依无靠的江秋曼。” 沉菀在傅怀安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中对江秋曼的厌恶更升三分,她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好,我知道了。” 可傅怀安的眼前莫名又浮现出江秋曼的面容来。特别是那双含水的眼眸,透着绵延不绝的悲伤。 不知怎的,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叹气道:“江秋曼也是个可怜人,她父亲和弟弟全都死于那场大火,若不是沉玉收留了她,只怕她……” 沉菀却打断了他的话,冷冰冰道:“所以她就可以利用沉玉的善良,踩着沉玉上位吗?” 傅怀安被沉菀堵得哑口无言,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第68章 小年夜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菀不再和傅怀安多说,买了单扬长而去,只留下傅怀安在原地抓耳挠腮,纠结着该不该把沉菀在调查江秋曼的这件事告诉沉玉。 说起来这应该是沉家的家事,可他总觉得沉菀对江秋曼充满恶意,似乎要出手针对她,若是他不想法子和沉玉说一说,沉玉毫无防备,沉菀做出了伤害江秋曼的事可怎么办? 可是,话又说回来,江秋曼是沉玉的女人,自己一个外人插手,算什么啊! 傅怀安又想起全段时间自己老是梦到江秋曼那个女人,他便没来由得一阵心虚,自言自语道:“沉玉的女人,关我什么事。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切,我何必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傅大少爷便慢悠悠得晃荡出了早茶店,去找他最近新玩上手的小情人去了。 · 眼看年关马上就到,江秋曼腹中的胎儿也不紧不慢得满四个月了,她的腹部终于有些发芽,若是穿紧身些的衣裳,便不难看出她身上的孕味。 江秋曼便都选些宽松的毛衣来穿,搭配针织裙,便将肚子掩饰得很好。 她最近的胃口变好,不再泛酸也不再干呕,日日都喜欢吃很多鱼肉蔬菜,倒是将她的脸养得圆了一小圈,白里透红,透着娇憨。 铺子的装修也终于在除夕前一天准时完工。完工这一日,江秋曼给了每个工人都一个压岁红包,便是想着等过了年,再让这批工人来做春风驿馆的装修活计。这几个工人都是能干的,不会偷懒,活也完成得漂亮,把活交给他们再好不过。 秦半池则依旧日日替她管着春风驿馆,只是他似乎很忙,有时一天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而他也不知从哪叫来了好几个年轻伙子,秦半池不在的时候,就让那几个年轻伙子帮着监工。那几个小伙子性子也十分开朗,总是笑眯眯得围着江秋曼喊夫人,让江秋曼觉得很不好意思。 江秋曼问他们秦半池去哪了,他们便说秦半池是去附近做生意去了,生意做完了就回来了。江秋曼便不疑有他,十分懂事得不再多问。 接近除夕,沉玉已经不再忙碌,每日都在家中或练字或雕刻玉石,有时雕刻一只小兔子,有时又会雕刻一个小人儿,全都送给江秋曼。江秋曼自是乐得收下,毕竟这些玉雕的成色都非常好,日后等她救出江元儿跑路了,肯定能换不少钱。 除夕前一日,江秋曼特意亲自为沉玉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外国进口的大龙虾,生鱼片,还有各种沉玉最喜欢的果蔬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子。 全都准备好后,江秋曼便仰着个笑脸,讨好得走去沉玉的工作室,请他用膳。 她脸上的笑意十分灿烂,连带着眼睛都闪着宛若黎阴的亮光。她本就长得好看,比夏日盛放的海棠花还要娇艳三分,此时她一笑,便更是让人挪不开眼,让沉玉真想揉揉她的脸颊,再好好亲吻她。 沉玉面色柔和:“这是怎么了,这样开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欢喜事?” 江秋曼搂着沉玉的胳膊撒娇:“今日是小年夜,我便做了一桌的菜,全都是你爱吃的。” 第69章 小年夜饭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任由江秋曼拉着自己走到餐厅去,又让她给自己布菜。 饭菜色香味俱全,确实每一道都是他爱吃的。香气不断飘到他的口鼻之中,果真便引得沉玉饥肠辘辘。 江秋曼一边不断给他夹菜,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好吃吗?” 沉玉将她脸上的小心翼翼全都看在了眼里。他亦猜到了她想要说些什么。 不知怎的,方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只是淡淡得吃着饭菜,点了点头:“尚可。” 江秋曼依旧努力让自己扬起大大的笑意:“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沉玉终于放下筷子,看向她:“然后呢?你想说些什么?” 江秋曼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半晌,她才又笑道:“是这样的,你之前说过,年前会把元儿的照片给我……” 沉玉伸手拂过她的脸蛋,动作看上去如此温柔,可他说出的话却是如此残忍,将江秋曼的满腔温柔全都置入了冰窖。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大英下起了百年难遇的大雪,那照片,怕是暂时寄不到了。” 江秋曼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发出了一阵阵的轰鸣声。方才透着柔光的脸颊,此时竟瞬间满布疮痍。 她愣怔得看着他,眸光是无止境的悲怆,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沉玉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可她的手却无比寒凉,甚至还在微微发着抖。 沉玉不想去探究为何自己此时心底会蔓延出疼痛,他只是将她抱在怀中,一边揉着她的脊背,一边安慰:“等大雪过了,我会将照片送到你手中。” 江秋曼紧紧握住沉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仿佛这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仰着头看着他,就像孩童想要一个肯定似的,不断说着话,不断问他:“大英下大雪了,那他会不会觉得冷呢?他最怕冷了,他五岁那,青县下大雪,他一个人睡不着,大半夜猫到我房中来。我一摸他的身子,都冷透了……他一个人在大英,会不会太冷呢?” 沉玉说:“不会的,他不会冷。他不是一个人,我有派人去照顾他,把他照顾得很好。” 江秋曼眼睛湿润,轻说:“他最讨厌冬天了,一到冬天的夜里,他就喜欢猫在我怀里跟我一起睡。我怕他睡得不好。” 沉玉说:“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阿曼。” 江秋曼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可怎么也擦不完。她干脆将脸埋在手心中,许久,才哑声说:“我以为年前能见他一眼的,哪怕只是照片也好。” 沉玉更紧得将她搂在怀中:“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他,你且安心。” 江秋曼依旧不语,始终低着头。 在沉玉看不到的角度,她的脸色冰冷,眸光泛寒,透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直到许久,江秋曼又抬起头来时,却又是一副柔弱的样子。 江秋曼没有胃口再吃,沉玉便陪她回房休息,陪着她看了会书,再陪着她入睡。 一直等到她睡沉了,沉玉方才独自踱步出房,站在院子中,看着满地的苍凉月色发呆。 他始终不觉得自己爱上了江秋曼,他只是习惯了她在身边照顾自己,陪着自己。沉玉在心中如是想着。 第70章 除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所以看到江秋曼难过的时候,他愿意安慰她,让她尽快恢复心情。 就算日后有朝一日,江秋曼知道了真相,也没关系。她无处可去,无依无靠,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便再也没有人可以依赖了。到时候他就好好安慰她,再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光阴正大留在自己身边。 沉玉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想来等到了那时候,江秋曼也一定是愿意的。 他并不想细究为何自己现在会觉得心痛害怕。 也许习惯能潜移默化一个人。他习惯了她,习惯了现状,所以他不想失去。 眼前似又浮现出自己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情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冬日凝结的冰珠,又像是山间小鹿的眼睛,比泉水还要清澈。 她看着他笑,看着他羞涩得低下头,她扭着手指,结结巴巴得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是她主动接近自己,靠近自己,带着羞涩的目的,想要和他共结连理。 现在她成功了,他离不开她了,她当然要为此负责。 沉玉陷入当时在青县的回忆里,脸上泛起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光,就连阿七已跪在了他的脚边,他都未曾察觉。 直到阿七轻声喊了声:“少爷。” 沉玉的思绪被打断,终于看向他。 阿七道:“属下在江家大火后的断壁残垣中,找到了这个。”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块青色的断翡,递给沉玉。 沉玉接过,拿在手中细细打量。这断翡虽被火烤得染上了黑,可依旧依稀可辨认这翡翠镯的成色乃是珍品。 江家除了江秋曼便没有女眷,而江秋曼并没有这样的翡翠镯子。沉玉眯了眯眼,将这半截断翡收下。 沉玉道:“马雕调查得如何?” 阿七道:“城西码头本就是青鸿帮看管,章家事发当日,城西码头却空无一人,往日守着码头的青鸿帮手下,竟一个都不见踪影。后来我又去调查了青鸿帮的帮主,发现他最近和万礼银行的人接触频繁。所以想来,此事定是青鸿帮监守自盗。” 沉玉凉笑:“先前我就听说了这件事。万礼银行的人出了重金收集玉雕,青鸿帮打听到了风声,便想参一脚。” 阿七低低应着,沉玉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他退下了。 夜色愈深,寒风呼啸,沉玉转身回了房中,轻轻得躺回到了江秋曼的枕边。 房内有地龙,因此整个房间都暖呼呼的,江秋曼只是穿了件薄薄的贴身衣裳,盖着羽绒被子,也依旧热得满脸发红。 沉玉身上依旧带着一丝冷气,江秋曼睡得熟了,不自觉得就朝着沉玉的胸膛靠了过去,换了个姿势睡得更熟。只是她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沉玉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眼,这才回搂住她,闭眼入睡。 · 第二日便是除夕,整个沉宅都已贴上了春联和剪纸花,将整栋宅子都衬托得喜洋洋的。 沉玉今日必是要回老沉宅的,江秋曼也不留他,堪堪送他出了门,自己便也从后院溜出了门去。 第71章 年夜饭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老沉宅的热闹是属于别人的,而不是属于她江秋曼的。她带着阿红和阿黄,驾轻就熟得便摸到了安和弄堂去。 玉石铺子依旧装修妥当,等进了货就可以开张,而她暗中租下的洋楼宅子则是个大工程,过年了便让工人们放假停工过年去了,秦半池自然也已经在家休假。 所以等江秋曼摸索到安和弄堂来找秦半池时,秦半池正在自家的厨房拧着眉头切葱下面条。 只是锅里的面看上去黏糊糊的,还透着一股糊味,简直了。 江秋曼从窗户处探头出来,对着秦半池大笑:“小池,你煮的面条一定很难吃!” 被吓个半死的秦半池:“……” 秦半池把江秋曼和阿红阿黄迎进门,拧着眉问她:“你怎么来了?” 这一带的住户特别杂乱,他并不喜欢江秋曼来这里找他。 江秋曼笑眯眯的:“今天是除夕,我来看看你,你可不能把我往外赶呀!” 秦半池是她在上海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特别珍惜。 可秦半池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哪怕她笑得甜蜜蜜的,可秦半池依旧抿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江秋曼怕他真的把自己赶走,连忙猫进了厨房,接过了秦半池的摊子。 将锅里的面全都倒了,江秋曼来的路上带了很多的新鲜蔬菜和鱼肉,她挽着袖子,驾轻就熟得开始洗菜切菜。日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衬得她的肌肤透着莹润。 她的眉眼娇俏明亮,鼻子娇挺,嘴唇红润,就像是冬日盛开的腊梅花。她异常专心得做着手中动作,微抿着嘴,露出左边脸颊上一颗浅浅的梨涡。 秦半池有些出神得看着她,可半晌,他恍然回过神,脸色微红得别开眼去,转身走出了屋子。 直到脸上的热气散开了,他才又转身走入厨房:“你做这些干什么,这些我都会。” 江秋曼一边切菜一边笑道:“你会什么?会烧糊糊的面条?” 秦半池的脸更挂不住了,有些僵硬道:“一次做不好,还有第二次。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学会。” 江秋曼笑着把他哄出了厨房,让他不要给自己添乱。并保证下次一定让秦半池来烧,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秦半池这才不情不愿得乖乖坐在客厅了。 秦半池忍不住又看向她的手,她的手白皙莹润,就像是玉一般。他想,以后可不能再让她做家务了,糟了这么漂亮的手。 而他面上并未表现半分,倒是又出门去买了江秋曼最喜欢吃的糕点,这才返回家了。 先是给大家随意放了点面条垫垫肚子,眼看时间到了下午两点,江秋曼和阿红便又钻入了厨房忙碌起来。 等到了下午五点,江秋曼已烧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将秦半池家里的餐桌都堆满了。炖了鸡汤,爆炒了鸭肉,海蜇笋丝还有许多家常菜,全都色香味俱全,透着让人食指大动的菜香。 秦半池的家并不大,是他临时租的老宅子,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才是卧室。眼下,他们几人将小小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外头不断传来贺除夕的鞭炮声,客厅内则是大家围着一起举杯迎新年。 江秋曼脸上露出灿烂的大笑,比外滩上的烟花还要夺目耀眼。 秦半池看着她的侧脸,如火如荼,璀璨似锦,渐渐的,他似乎听不见别的声音了,眼前只剩下江秋曼的笑靥,和自己胸膛内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今日是他的生辰,也是他过得最不同的一个生辰。 而他亦不曾想到,此后漫漫人生如此孤独,他竟再难以忘记这一天。 第72章 等她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家的除夕总是过得一塌糊涂。满桌都是沉演的姨太太,莺莺燕燕,空气中除了让人泛腻的脂粉味,便没别的气息了。 王氏身为正妻,却坐在角落,毫无尊严。 祖父亦面色淡淡,丝毫没有辞旧迎新的喜悦,只有威严的冷漠。 沉玉更是毫无胃口,满桌的山珍海味引不起他丝毫兴趣,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江秋曼亲手做的阳春面。 给祖父和父亲问了好,沉玉便离了场,想要回关南巷。 王氏见他要走,急忙也退出了桌子,朝着他追了出去,最终在沉家门口喊住了他。 王氏局促地看着他,笑道:“玉儿这就要走了?不再多陪陪母亲吗?” 沉玉面容微柔:“里头的空气让我喘不过气,便想着早点离开。” 王氏微叹,走到沉玉面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是赶着回去陪那外室,可她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你若是真为她好,为她腹中孩子好,就早点娶妻,再把她抬回家!” 沉玉皱了皱眉:“母亲,我和章家女儿的婚事已作罢,娶妻的事我自有打算。” 王氏有些生气了:“你能有什么打算?你若和你父亲这样,只顾着纳妾,冷落了妻子,才是荒唐!” 沉玉彻底冷了脸:“母亲到底想说什么?” 王氏底气有些不足,掩在袖下的手揉成了一团,说道:“你芸表妹已经来上海了,晚些时候便会来沉家玩。你和她从小两小无猜,不如留下来,和她一起跨年怎么样?” 沉玉凉笑道:“原来母亲是打的这个主意。可我却不想再娶谁。那芸表妹自小刁蛮,我并不喜她,母亲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吧。” 扔下这句话,沉玉大步就离开了沉家,再也不做停留。 老何很快将车开会了关南巷。 沉玉下了车,径直回了寝房。可寝房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凄寒的黑夜在房中蔓延。没有柔和的灯光,也没有灯光下温柔的她。 他突然就觉得烦躁极了,微微扯开衣领,问一旁的丫鬟:“夫人呢?” 丫鬟如实照答:“夫人上午跟着您一前一后出了门,没再回来过。” 丫鬟要去开灯,沉玉却制止了她,挥手让她退下,便独自一人坐在房内,等着江秋曼回来。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半,才终于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沉玉认得,是江秋曼的。 江秋曼带着阿红阿黄回来后,让他们早早去休息,自己则独自欢喜得朝着寝房走去。今天沉玉不在,她又在小池那得到了一天的放松,所以她现在的心情尚好。 可等她进了房间,打开了水晶灯,却一眼就看到一道人影,直直得坐在圆桌旁。正是沉玉。 江秋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转而变成了惊恐色,她下意识得后退一步,仿佛撞见了鬼。 她弄不清楚他等了自己多久,半晌,才又挂上一丝笑意,走向他:“今日除夕,我以为你会很晚回家。” 沉玉一眼不眨得看着她,看不透是喜是怒:“今日去哪了?” 江秋曼道:“去找监工玩了玩。装修铺子全靠他监督进度,我在家闲着无事,便带着阿红和阿黄寻他玩。” 第73章 调查监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点点头,似乎也并没有太在意,又说:“今日没吃什么,倒是饿得紧,总想着回来吃碗你烧的面。” 江秋曼心中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应是,转身便朝着厨房做面去了,又另外给他炒了两道菜,让他就着吃。 沉玉吃得大口,等吃完了,二人便一齐洗漱入睡。只是沉玉似是很快就睡着了,可江秋曼却被外头的烟花炮竹声吵得睡不着觉,直到天蒙蒙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等江秋曼迷迷糊糊睁开眼,身边的沉玉已经不见了。 等她洗漱完毕走出房门,便见阿红在不远处的走廊下有些担忧得朝远处望着。 江秋曼朝她走去,阿红见到她便连忙朝她走来,压低了声音急声道:“一大早姑爷便去寻阿黄了,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江秋曼听得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朝着前院走去。 阿黄平时便在前院当护院,江秋曼出门了他便跟着。阿黄跟了江秋曼许久,为人老实忠厚,她若是在谈事便总是避得远远的,十分懂事。 定是昨日自己出门找小池玩,让沉玉起疑了,所以他才会去找阿黄。 据下人指路,沉玉领着阿黄去了前院的小客厅。江秋曼便风似的跑了过去,还未闯入小客厅便急得大喊:“阿黄什么都没做错,夫君你——” 可等她看清小客厅内的形式后,却愣了愣。 只因为沉玉并没有为难阿黄,反而还十分客气得请他坐在椅子上,还给他泡了茶。 沉玉挑眉看向闯进来的江秋曼,似笑非笑:“我如何?” 见江秋曼进来了,阿黄忠厚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夫人,少爷给我升职哩。少爷让我日后专心保护好你,不用再当护院了。” 江秋曼有些尴尬得笑了笑,干脆扬起一个大笑脸:“我还以为……没事了没事了,阿黄最好了,这个侍从我很满意!” 沉玉又吩咐了两句,这才让阿黄退下了。 等江秋曼和阿黄走出小客厅,江秋曼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有些肃道:“少爷和你说了什么?” 阿黄道:“便是问了我们昨日去寻了何人,做了什么。便没别的了。” 江秋曼道:“你是如何说的?” 阿黄如实道:“我说是去寻监工玩了一天,一起吃了年夜饭,便没了。” 江秋曼点点头,又郑重道:“少爷既将你指给我,便是我的人了。日后你便一心跟着我,若是他再找你问话,你仔细想想再作答。” 阿黄犹豫得看着她,可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江秋曼松了口气,又给他封了红包,说了利是话,这才让他退下了。 而另一边的小客厅,沉玉嘴角的笑意亦缓缓消失。昨日江秋曼一见到他,便如此惊吓的表情,总是一遍遍浮现在他眼前。 他缓缓走出小客厅,对身后人淡声吩咐:“去查查玉石店的监工。” 身后人应了是,很快退下了。 接下去两日,沉玉便一直呆在房中,再没有出门一步。江秋曼便陪着他,给他端茶送水做饭,将他照顾得毫无纰漏。 直到第三日,小沉宅迎来了傅怀安。 江秋曼见她等了很久的傅怀安终于来了,连泡茶时都多放了半两茶叶。 傅怀安拎着礼物来拜年,和沉玉说着玉雕的事,江秋曼则在一旁端茶倒水,一边顺势听了一耳朵。 第74章 小纸条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道:“马雕确实在青鸿帮的手里,据说当时万礼银行的人找上青鸿帮,让青鸿帮帮忙抢下马雕,事成之后许诺黄金万两。” 他说得幸灾乐祸,“可谁知等青鸿帮的人抢到了马雕,却不舍得将马雕交给万礼银行了,之前许诺的那黄金万两也是看不上了。万礼银行一直在催青鸿帮把马雕交出来,可青鸿帮却装傻充愣,就是不肯交出去。” 沉玉神色淡淡,只是静静听着,傅怀安试探道:“再过几日城外的庙会,你要不要去?” 上海滩城郊有座法华寺,非常灵验,贵族女孩们总喜欢每年过年时过去上柱香求个签,许愿来年能有好运常伴。 江秋曼一听这个,忍不住眼睛都直了,眨巴着眼睛看着沉玉。 沉玉接收到她的目光,嘴中正待拒绝的话便转了个圈,点头:“去。” 于是江秋曼看着沉玉的目光便更明亮了,眼巴巴得看着他,带着渴望,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沉玉瞥向她,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若是想去,直说便是了。” 江秋曼红了耳朵,干笑道:“我想替元儿求平安符。” 沉玉点点头,示意知晓了,便让江秋曼退下,自己则继续和傅怀安谈事。 等江秋曼离开房间,傅怀安看着沉玉欲语换休,许久,才道:“沉玉,难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 沉玉看着他的目光带上了冷寒:“不可以吗?” 傅怀安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就是……”他挠挠头。 沉玉面无表情打断他:“我的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傅怀安动了动嘴,半晌,终是叹口气,不说话了。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玉缓了口吻,说道:“后日出发去庙会,顺便带阿曼出去放松放松身子。” 傅怀安这才也笑道:“好好好,那我也那日出发,我这妹妹你是知道的,一直念着你,谁劝都不听。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傅怀安又和沉玉说了些体己话,这才离开了。 只是傅怀安没料到的是,等他走出了沉家大门,却看到江秋曼站在拐角处,正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今日是个艳阳日,日光明媚,江秋曼身着宽松的雪貂毛衣,配着一条黑色的裙子,将她衬得肌白似雪,眉眼俏丽。 傅怀安忍不住又想起在傅桃枝的生日晚会上,她穿着夺目的舞裙,和自己共舞的画面。他突然就有些做贼心虚得别开眼,不敢看她。 他转过身,打算直接上傅家的车,直接走人,可身后的江秋曼却三两步追了上来,走到他面前,笑道:“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傅怀安故意冷着脸:“挺好的。有事?” 江秋曼从手中偷塞给他一张纸条,面上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想问问你,沉玉他的生辰是哪一天,之前在青县的时候,他说是正月十八,可他当时接近我,连名字都是假的,我也不知他是不是骗我的,便来找你问问。” 傅怀安接下她递给自己的纸条,心底有些慌乱。面上亦有些结巴道:“是,是正月十八没错。” 江秋曼看了眼傅怀安手中攥紧的纸条,意有所指道:“那就好,傅小先生可得想仔细了,可别骗我。” 第75章 凉茶铺谈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道:“我怎么会骗你。” 扔下这句话,傅怀安便匆匆转身走了,似乎身后的江秋曼是什么洪水猛兽。 等上了车后,傅怀安才惊觉自己的手中竟然冒出了汗来。 他张开手,看着手中被叠得小小的纸条,愣怔许久,才微微颤抖着手,将这纸条打开。 纸条上的字体非常清秀,就和江秋曼的人一般。 纸上写,要约傅怀安于下午三点在石井街附近的十八号弄堂里的凉茶铺聚一聚,有事要谈。 傅怀安将纸条上的字反复看了数遍,在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这才将这纸条给撕成了碎片。 他并不觉得自己和江秋曼有什么好谈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可不知为何……傅怀安愣愣得看着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好半晌,才终于闷声道:“掉头,去石井街。” · 下午三点,傅怀安早已在凉茶铺等江秋曼。 而很快的,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很快便站在了他眼前。 只是她是独自来的,并没有带随从。 傅怀安压下心底的快速心跳,只是淡淡道:“我约我出来,是想说些什么?” 江秋曼的脸色凝重,一双眼睛含着浓重的悲伤,她一眼不眨得看着他,半晌,才道:“傅怀安,你如实和我说,江元儿到底怎么样了?” 傅怀安心底一紧,他其实依稀猜到江秋曼会问自己这个,可此时真听她问出,他便觉得有些赧然,无法面对。 他干脆皱眉反问:“什么怎么样了?” 江秋曼面无表情道:“沉玉到底有没有把他从火里救出来?还是说,”她的声音带上了无法遏制的颤抖,“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们骗我的?” 傅怀安道:“骗你?我们为什么要骗你?当天江家起了大火,我和沉玉恰好就在附近,沉玉便第一时间从后院冲进去救人,只是火势太大了,最终只救出了江元儿一人,来不及救别人了。 “当时沉玉要把受伤的江元儿安顿好,我则回过头赶来救你,把你和阿红救上了马车。” 说及此,傅怀安摆摆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江秋曼虽然还是满是怀疑得看着他,可傅怀安能感觉到,她眼中的悲伤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下的只有满满的疑惑。 江秋曼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沉玉始终不肯给我元儿的照片呢?” 傅怀安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他的想法,我就不是傅怀安了!别说是我,就算是他爹,也弄不阴白他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江秋曼又问了傅怀安一些疑惑,可傅怀安十分脸皮厚得一问三不知,不是摇头就是摊手,直问得江秋曼越来越沉默。 眼看问不出什么东西,江秋曼这才和傅怀安告辞了,转道回了沉宅去。 傅怀安却依旧坐在原处,一口一口咬着摊子上的葱油饼。 可不知怎的,入嘴却是满口的苦涩。 他不想去管有朝一日江秋曼知道真相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知道,这个恶人,不该由他来当。 就让这个梦境长一点,再长一点,破裂的时候,能够温柔一点吧。 第76章 法华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转眼便是年初五,这日一大早,沉玉便叫醒了江秋曼,让她起身洗漱。 二人一齐用了膳,便坐车出发一路朝着郊外的法华寺而去。 沿途的风景甚好,虽是冬日可到了七里山的山底时,沿途依旧是郁郁苍苍,正是四季常青树。 今日虽寒,可日头却艳丽,照在人身上,让江秋曼懒洋洋的。 鼻间的空气亦是好闻,让人心旷神怡。江秋曼的耳朵和鼻子冻得通红,可她的眼睛却亮晶晶得看着前方。 沉玉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期待,他忍不住侧头看她,眼中亦含上了笑意。 老何把车开到山底,一行人便要改坐马车上山。这一行沉玉要带江秋曼在山顶连住几日,因此沉家下人早已将一切打点妥当,阿红和阿黄拎着行李转到了马车上去,沉玉则亲自扶着江秋曼上车,又递给她一个靠枕,让她放在腰下。 她的肚子又大了些,哪怕她穿着宽松的衣裳,可偶尔一个转身,便能隐约看出她腰间的笨拙。 车夫赶着马车走在山路上,行驶得不疾不徐。 而很快的,身后又传来了一辆马车的动静,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少爷,是傅家的马车来了。” 沉玉示意知道了,便让车夫不要理会,继续赶路。 约莫小半个钟头,才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的温度更寒,可视野也更好,日照在山顶万物,就连枝头的腊梅都显得格外精神,妩媚多娇。 法华寺庄严肃穆,伫立在山间,分外雄伟。香客亦是络绎不绝,旺盛的香火气息缓缓传向远方。 沉家径直入住了法华寺后院的一号房。 因来访的贵族世家甚多,因此法华寺的后院便开辟了许多雅间,供贵族们休息使用。自然,这并非是不求回报的,留宿过的贵族们往往会留下一笔银钱,用来捐赠给法华寺维修寺庙。 沉玉和江秋曼住在一号房,傅家则住在了隔壁。 等沉玉和江秋曼在房内安顿下来后,傅怀安和傅桃枝也到了,傅桃枝连自己的房间都还没进,便一溜烟朝着一号房跑了过来,兴奋又雀跃得小跑到房内,脆生生得大喊:“沉哥哥!” 可惜房内并没有她的沉哥哥,只有江秋曼坐在桌边喝茶。她拿起茶盏慢悠悠得喝了口茶,才笑眯眯道:“你的沉哥哥在洗澡呢。” 傅桃枝看到江秋曼,脸上的笑意便全都凝结成了团,然后很快就消失了。 许久不见,傅桃枝长得愈加出挑,脸蛋成熟了不少,眉眼更是平添了一丝妩媚。 江秋曼不动声色得打量着,心中却想着,就连傅桃枝都长大了,她的元儿必定长大了不少罢? 傅桃枝白了江秋曼一眼,冷冷道:“知道了,我等会再来。” 江秋曼耸了耸肩,示意她随意,便不再理她。 傅桃枝讨了个没趣儿,翘着嘴巴就走了。 半晌,沉玉出来了,江秋曼和沉玉提了提傅桃枝,沉玉一丝反应都没有,只牵着江秋曼的手,陪她在附近逛了逛。 法华寺人杰地灵,乃是风水宝地。就连长在附近的植物都格外有灵气。江秋曼从未见过这般旺盛的腊梅,各色皆有,十分夺目。 沉玉慢悠悠陪江秋曼逛着,傅家兄妹倒是又来了。 第77章 上上签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笑着和沉玉打了招呼,傅桃枝亦娇滴滴得跟上,可沉玉依旧只是淡淡应了声,便把他们晾在了一边,依旧陪着江秋曼走着。 傅桃枝气了个半死,瞪了江秋曼一眼,可江秋曼也不理她。无奈之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扫向傅怀安,可怜巴巴得盯着傅怀安瞧。 傅怀安真是被自己的妹妹弄得没脾气了,只好站出来打圆场,笑道:“来都来了,肯定是要去拜佛求签的。沉玉,一起吗?” 江秋曼闻言,连连点头:“我要去。” 沉玉这才也看向傅怀安:“那便去罢。” 于是一行人便又朝着前院走去,在一个小和尚那买了香烛,便从正院开始,对着佛像挨个拜了。 江秋曼最是虔诚,在佛前跪着默说了许多话,方才起身。 傅桃枝在一旁早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低声嘲讽道:“勾引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心里有菩萨!” 此话虽说得轻,可还是被沉玉听了个清楚。沉玉神色冰冷得看向她,讥诮道:“傅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傅桃枝的脸色瞬间一红一白的,委屈巴巴得看着沉玉,难过道:“沉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沉玉却又看向傅怀安,粗暴打断傅桃枝的话,对傅怀安道:“看来经上次之后,你这妹妹也没有多大长进。” 傅怀安尴尬之极,赔笑道:“她还小,不懂事……” 沉玉却真的不理他了,走远了两步,站在并一边等着江秋曼。 傅桃枝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沉玉嫌弃了,当即只觉得脸上挂不住,竟红着眼眶挂着眼泪一路跑开了。傅怀安看看江秋曼,又看看傅桃枝,终是咬咬牙,‘哎哟’了一声,转身朝着傅桃枝的方向追去。 这些对话江秋曼自然都听到了,可她忙着和菩萨说话,才顾不得这么多。 又过半晌,她才放下了合十的双手,拿起了求签筒摇签。很快,一只竹签掉落,江秋曼将竹签捡起,朝着一旁的解签师傅处走去。 只是这师傅这还排着好几个人的队伍,江秋曼倒是想等,可她方才跪了这么久,此时又要站着等解签,便有些受不住。 沉玉心疼她,便拿过她手中的签,说道:“你且回去休息,我替你排着。待会儿再叫你。” 江秋曼的腿确实酸胀了,便不再推辞,转身出了殿门,在门口的一排长椅上坐着。 直到许久,才终于轮到沉玉。沉玉正想叫她,可他看了眼门口坐着的江秋曼,却发现她竟趴着睡着了。 沉玉便径直将签递给老师父:“烦请师父看一看。” 师父瞥了眼签号,很快便从身后抽出一张签文给他。 师父看了沉玉一眼,随即缓缓摇头:“节哀。” 沉玉心下一沉,拿过签文,却见签文上赫然写着‘魂归黄泉’四字。 下下签。 又看了眼趴在长椅上的江秋曼,沉玉离开队伍,面无表情得将手中的签文捏成了一团,扔入了门口的废纸篓里。 沉玉也不吵她,只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得看着她。 她的睡颜恬静,透着静谧的温柔。沉玉特别喜欢这么看着她,仿佛她永远都会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就像花朵不会离开土壤,树叶不会离开枝桠那样,她不会离开他。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秋曼的睫毛动了动,终于醒了。 看到他坐在自己身边,手里空空,愣了愣,随即才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夫君,签呢?” 沉玉伸手拂过她耳边的乱发:“是上上签,签意很好。” 第78章 闹别扭的傅桃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道:“那,签文呢?” 沉玉指了指不远处的许愿池:“在签文内裹着大洋扔进去,能保佑一切更加顺遂。” 江秋曼顺眼看过去,果然看到有几许香客将签纸包着钱,投掷到池子里的。 她微微笑了笑,点头道:“好,那就好。那我总算能放心些。” 求完了香,沉玉又带着江秋曼在附近逛了逛,直到天色渐暗,才回到寝房去。 法华寺的斋饭特别清香,虽毫无荤腥,可素菜亦味道喷香,色香味俱全。孕期过了三个月后,江秋曼的胃口就越来越好,眼下亦吃了两碗米饭,又吃了新鲜西瓜和葡萄,都是从沉家带过来的。 沉玉和江秋曼又靠在一起看书,可又过半晌,房门敲门声又响起,门口如约响起傅怀安的声音。 江秋曼无奈笑了笑,走上前去开门。 傅怀安拉着傅桃枝的手,笑眯眯得站在门口,对着江秋曼道:“睡下了吗?我这妹妹总计挂着下午时候的事,她说错了话,一直后悔到了现在呢。” 江秋曼看向傅桃枝。 傅桃枝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哪里像是后悔的样子。可江秋曼才懒得多说,直直打开门便让他们进来了。 傅怀安又拉着傅桃枝到沉玉面前道歉,可沉玉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懒懒得应着,十分敷衍。 见他这般,傅怀安叹口气:“我的大祖宗,我这都带着妹妹来道歉了,沉玉咱们好歹这么多年的交情呢!” 沉玉这才抬头看他,神情淡漠:“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你们早点歇了。” 傅怀安这才又笑得嬉皮笑脸:“这才几点钟,哪睡得着。不如咱们再出去玩玩?听说这附近有个温泉池子,泡一泡,对身子特别好。” 沉玉道:“你睡不着,我和阿曼却是困了。”说及此,直接下了逐客令,“走好不送,记得把门带上。” 傅怀安:“……” 傅桃枝一心想着能和沉玉一起去泡温泉,就连泳衣都准备好了,是现如今最流行的比基尼。款式大胆奔放,非常热辣。 可谁知沉玉连考虑都不曾考虑就直接拒绝了,她真的是心中憋着团火,无处发泄。 傅桃枝又暗中捏了捏傅怀安的手,想让傅怀安再说说,可傅怀安却仿佛没接收到傅桃枝的信息,又和沉玉说了几句,便直接领着傅桃枝退出来了。 傅桃枝气道:“哥,你怎么不再说说泡温泉的事!” 傅怀安冷着脸道:“你没看到沉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吗?桃枝,你仗着自己现在年纪小,娇纵些便罢了,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有点刻薄了。” 傅桃枝没想到自己哥哥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只是愣愣得看着他。 傅怀安缓下语气,温声道:“行了,咱们别闹了,今日你刚得罪了沉玉,要是晚上又非要逼着他去泡温泉,他还不得把你哥我赶出来?咱们要在这呆好几天呢,别着急,阴日我再去说说。” 傅桃枝已红了眼眶,半晌,才鼓着嘴巴,点点头,不情不愿得跟在了傅怀安的背后,回房了。 傅怀安倒是想着趁机怂恿沉玉去泡温泉,可谁知到了第二日,傅怀安去找沉玉时,沉玉已带着江秋曼出门踏青去了,这一整天,他压根就没能见到他的踪影。 傅桃枝一整天都没有板着脸,没有好脸色。傅怀安也懒得看妹妹的臭脸,干脆自己也找了个由头溜出去放松了,只留下傅桃枝一人在房中期期艾艾,怨天怨地。 可等到傅怀安回来的时候,他拎着手中的小吃,想着带给傅桃枝尝一尝,可他进了房屋喊了好几声‘桃枝’,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 傅怀安找不到傅桃枝的人影,便又叫了法华寺的小和尚们前前后后帮忙找人,可几乎快把法华寺和附近都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找到。 傅桃枝不见了。 第79章 劫持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早已急得团团转,不仅发动了所有人出去找,自己则开始去法华寺附近的山头去寻人。 倒是等沉玉和江秋曼在傍晚时回来,恰好就和急得火烧火燎的傅怀安迎面撞上。 傅怀安看到沉玉和江秋曼,急得快步冲上去,紧紧捏住沉玉的胳膊:“桃枝不见了,沉玉你有没有见过她?!” 沉玉皱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迷路?” 傅怀安满头大汗:“我他妈不知道啊!鬼知道她去了哪里,这边全都是山,要是她——”他不敢说下去了。 江秋曼连忙道:“别胡思乱想,派人找了吗?” 傅怀安点点头:“找了,整个法华寺的小和尚都出去找了,附近也都找过了,没找到!” 江秋曼看向沉玉:“我们也得去找找,若是附近都没有,怕是上了山。” 法华寺在半山腰,再往上乃是七里山顶,只是非常荒僻,鲜少有人上去。 沉玉看了眼江秋曼的肚子:“你身子不便,今日又累了一天,你在屋子里休息,我去找。” 江秋曼点点头,应了是。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沉玉将江秋曼送回房去,将她安置好,这才打算出门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这一片的房子后头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子呼救声。 江秋曼和沉玉快速对望一眼,二人都忍不住快速朝着门口方向冲去,想要绕到房子后头去看看。可沉玉却拦住了江秋曼,让她躲在房间不准出门,江秋曼拗不过沉玉,只有强忍着怦怦直跳的心跳,老老实实坐在房间里,将门和窗户都锁上。 这片厢房的后头是一小片紫竹林,竹叶郁郁苍苍,哪怕是冬日也依旧茂盛。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片竹林处漆黑一片,只有朦胧的月色照亮脚下的路。竹林的倒影交织相错,偶尔夜风吹来竹叶沙沙响动,透出渗人的寒气。 傅怀安和沉玉二人一路朝着竹林深处走去,沉玉面无表情,可傅怀安却捏着沉玉的肩膀瑟瑟发抖,害怕得半躲在沉玉背后,一边小心翼翼往里走。 傅怀安颤颤巍巍得小声道:“今日下午那群小和尚明明来这里检查过了,并没有桃枝的身影啊!” 沉玉淡定道:“若不是她自己走丢的,而是被人挟走的呢?” 傅怀安听得心惊肉跳:“不、不会罢?” 沉玉不理会他了,依旧朝前走去。 这一片杂草丛生,前方亦有了动静。沉玉顺势拉过傅怀安,让他跟着自己躲在杂草堆里。 前头亦传来了两道脚步声,还有两道声音在对话。 其一道:“小老大不是说那宋柏明的宠妾来法华寺上香,就住在后头的二号包厢吗?老子下午在二号包厢抓到了一个娘们,到底抓没抓错?” 其二道:“我怎么知道,那娘们疯了似的,问她话也不回答,就知道大吼大叫,真是疯婆子一个。” 其一道:“我看这娘们长得这么年轻,身材又干又瘦,好像不太像宋柏明的妾室啊。” 其二笑道:“你他妈懂个屁,有钱人的爱好是你能揣测的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就喜欢大奶牛?走,去看看那娘们。” 其一猥琐得笑了。 二人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沉玉和傅怀安对视一眼,二人脸色都十分凝重。 宋柏明是万礼银行的老板,他的妾室也来法华寺上香了,好巧不巧的,也住在二号包厢。只是傅桃枝住的是天字二号包厢,那宠妾估摸着住的是地字二号。 于是那群人就误把房间里的傅桃枝,当成是宋柏明的宠妾,给劫持了。 第80章 救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听这两人说话的口吻,必然是青鸿帮的人。 沉玉和傅怀安亦朝着那两个人走去的方向一路摸索而去。 夜空静谧,他们走得极慢,不敢发出太大响动。倒是又走了一段夜路,前头倒是亮起了微弱的光。 放眼望去,只见前头有小一片空地,上头围着四五个人,全都穿着黑衣,其中一个混子的手中举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而那两三个人中间围着的,正是傅桃枝。 傅桃枝被绑在中间的椅子上,嘴巴上被堵了一块布。 而她的身边是一碗脏兮兮的饭菜,被扔在地上,洒了大半。 其中一个道:“靠,老子好心喂这臭娘们吃顿饭,这娘们不领情就算了,还又大吼大叫的,差点没被别人发现!” 所以方才沉玉在房间内听到的那声响动,必是喂饭的时候傅桃枝趁机发出的。 傅桃枝坐在椅子上,浑身被禁锢着,却依旧在不停挣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害怕和恐慌。 傅怀安躲在暗处,看着傅桃枝这副模样,心痛极了。他咬紧牙,双眼急得通红,身体作势便要冲出去救人,幸好沉玉伸手拦住了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傅怀安急得额头都流汗了,用最低声音对沉玉道:“那不是你妹妹,你当然不急!” 沉玉冷笑道:“就算你现在冲出去又有什么用处?那些人可不跟你讲理。” 就在此时,前头又传来了动静。 其中一个混子见傅桃枝一副激动的样子,便走到她面前,对她恶狠狠道:“妈的小婊子,再乱动老子就办了你!” 可傅桃枝却更激动了,身体挣扎的幅度更大了,还一边摇头一边留下了眼泪,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这边的傅怀安也忍不住了,连忙冲了出去,冲到了那几个混子面前,冷冷道:“放了我妹妹,我妹妹是傅家的小姐,还未嫁人,你们抓我妹妹干什么?” 他的速度太快,沉玉压根就来不及拉住他。 而那边的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竟会跳出个傅怀安来。 特别是傅桃枝,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眼中终于又升腾起了希望的光芒! 在场的几个混子全都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一位模样凶狠的人走出来几步,对傅怀安狐疑道:“你又是什么人?” 傅怀安道:“我是傅家长子傅怀安,这位是我的亲妹妹。我妹妹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我想几位好汉是抓错人了,还请不要为难她。” 模样凶狠的人名叫王石,王石一下子抓开了傅桃枝嘴巴上的破布,可不等他说话,傅桃枝已哭着喊道:“哥哥,救我!快救我!” 王石他们自然也阴白自己是抓错人了,他们倒是想把傅桃枝放回去,可他们没抓到宋柏阴的妾室,若是空着手回去还怎么交差? 所以便寻思着若是一直抓不到那妾室,便随便带个姑娘回去当交作业了,至于他们抓到的这小娘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才懒得多管。横竖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上头的老大顶着。 现在这小娘们的哥哥找上门来了,他们若是把人放回去了,那不是没娘们交差了? 想及此,王石冷笑道:“对不住了兄弟,咱是出来抓人的。咱要抓的人还没找到,那便不能随便放了她。” 傅怀安心底猛地一沉,面上则依旧维持冷静,说道:“为什么?阴阴是你们抓错了人,却还不肯放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81章 救出傅桃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此时也从暗处走了出来。负手走到傅怀安身边,凉笑:“丁维康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闻言,这几个混子忍不住相互对视几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吃惊。 ——除了青鸿帮内的人,整个上海知道青鸿帮帮主叫丁维康的,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青鸿帮对外皆是二把手齐爷在打交道,甚至整个青鸿帮内见过帮主丁维康的都没有几人,剩下的喽喽们也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王石防备得看着沉玉:“你又是什么人?” 沉玉讥嘲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想你放了她,免得伤了和气。” 傅桃枝见到沉玉也来了,更是又激动又感动,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呜咽道:“沉哥哥,你、你也来救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王石眯了眯眼:“你姓沉?” 沉玉面无表情。 王石笑了起来:“整个上海滩只有一户望族姓沉,便是老侯爷沉家。原来是沉家的少爷,真是失敬。” 沉玉懒得和他废话:“放了她。” 沉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只怕连帮主在也得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他们抓错了人,没必要为了这个小娘们得罪沉家。 王石用眼神示意身后人将傅桃枝解绑,又笑道:“下次沉少爷尽管来青鸿帮喝茶,我青鸿帮必以礼相待。” 沉玉看都不再看他,转身朝着紫竹林的出口走去。 可他们才走了没几步,突听远处竟传来了枪声,震耳欲聋,正是从法华寺的雅间位置传出来的! 沉玉脸色一凛,连忙快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江秋曼独自呆在屋子里,也不知她安不安全! 身后傅怀安和傅桃枝显然也听到了声音,傅怀安亦是心急,忍不住加快了步伐朝前走去,可身侧的傅桃枝却一下子抓住了傅怀安的手,颤声道:“哥,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傅怀安知道她今日吓坏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努力放缓自己的口吻:“是枪声,前头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们赶紧去看看……” 傅桃枝却惊吓得尖声道:“枪?既然前头有枪战,我们还去凑什么热闹啊!我们赶紧逃吧!” 傅怀安道:“可是你曼姐姐还在房里……” 傅桃枝一下子打断傅怀安的话:“你是不是疯了?那个风骚的贱女人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一个两个都为她拼命吗?”她的眼中弥漫的是浓浓的害怕,紧紧抓住傅怀安的袖子,“咱们快逃吧,离开这里回家吧!我好怕啊!你、你让沉玉也跟我们一起回家,谁要管那个江秋曼死活……” 傅怀安耐着性子道:“你出了事,人家江秋曼特别着急,一心想要来救你,现在人家可能有危险,咱们怎么能一走了之?” 傅桃枝气得一下子甩开了傅怀安的手,怒道:“你不走我走!你去找那个狐狸精吧,我可不想为了那种女人搭上自己的命!” 一边说,傅桃枝便朝着反方向快速跑去了。 傅怀安头疼无比,只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简直有点不可理喻。可他看了看沉玉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傅桃枝的方向,终究还是朝着傅桃枝追了上去。 而傅桃枝在往回走时又遇到了王石那几位。 王石似笑非笑得看着傅桃枝,傅桃枝瞪了他一眼,正待擦肩而过,只是她才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看着王石满是煞气的眉眼,傅桃枝突然道:“你要找的那个姨太太,我见过,叫江秋曼。现在就住在那一片雅间里。” 第82章 挡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石皱眉:“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她?” 傅桃枝不耐烦了,刁蛮道:“爱信不信!” 说完,自己便一溜烟跑走了。身后傅怀安追上,又路过王石一行人,他防备得瞪了王石一眼,这才继续朝着傅桃枝离去的方向追去。 王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这对兄妹病得不轻。 身侧一个混子道:“石哥,前头小老大带人和万礼银行的人打起来了,咱们要不要过去帮他?” 王石道:“小老大让咱们带着宋柏阴的姨太太去山底等他,那就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只是今天下午他们掳错人了,现在他们还得重新去掳个女人回去交差。 于是王石便带着几个混子雄赳赳气昂昂得又朝着法华寺的雅间位置而去,打算再好好找一找这个宋柏阴的小宠妾。 另一边,等沉玉赶到房前,却发现房门大开着,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沉玉心猛得一沉,冲入房间四下查看,确定江秋曼并不在房间里。外头的枪声越来越近,沉玉脸色越来越沉,胸腔内的不安在快速扩大,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又迅速跑出房间,仔细在附近寻找她,一边小心翼翼避开枪战的方向。 只是就在他摸索到一处抄手回廊下时,右手方向却分阴响起一阵激烈枪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沉玉顺势躲在附近的一颗银杏树后,一边偷偷打量动静。 枪声之后响起了一道说话声:“哼,就凭你们青鸿帮,就想偷袭我家姨太太?不自量力!” 可这道话音还未落下,便又响起了一阵更猛烈的枪声,震耳欲聋不绝于耳。 而先前说话的那人发出了一道痛苦的‘闷哼’声,显然是被对手的子弹打中了。 沉玉并不想理会青鸿帮和万礼银行之间的矛盾,这些和他并无关联。 在银杏树后呆了片刻,外头已恢复了静谧,沉玉这才继续朝着前院摸索而去,寻找江秋曼的踪影。 又穿过一道回廊,沉玉才看到一道瘦弱的身影躲在暗处。那身影穿着宽松的大衣,虽瘦弱,可腹部却隆着,不是江秋曼又是何人。 沉玉心底猛一阵放松,朝着江秋曼的方向快速走去。江秋曼也看到了沉玉,双眸一亮,急忙站起身来要走向沉玉,可脚下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了一阵噼啪声。 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太阴显,瞬时之间便有一人从暗处闪了出来,手中高高举着枪,对着江秋曼便发出了一枪! 这一刻仿佛特别漫长,沉玉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只看到那子弹又迅速又缓慢得朝着江秋曼而去。 沉玉的心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说时迟那时快,他更快得闪身到江秋曼身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紧紧抱住她。——而与此同时,那枚子弹猛的擦过了沉玉的胳膊,瞬间,血流如柱。 江秋曼吓得脸色惨白,从沉玉的怀中挣扎出来,声音都吓得变了样:“你、你受伤了!” 不远处那开枪的人定睛一看,发现这只是一对小情侣,是自己打错了人,忍不住咒骂道:“大半夜出来偷什么情!”便隐身而去。 沉玉捂住胳膊,拉住江秋曼的手就朝着暗处走去:“别怕,只是小伤。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第83章 山洞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一边跟着沉玉走,一边捂住他的伤口,不让血继续外流。 江秋曼急道:“你走之后厢房那一片就乱糟糟的,好像有人在挨个房间得搜人。我怕出事,便提前一步溜出来了。” 沉玉依旧面色清冷,声音平静,和往日一般无二:“你做得对。” 朦胧夜色下,沉玉的脸色有些苍白。江秋曼的手按压在他的伤口上,可一直有新鲜的血液透过伤口流出。 江秋曼担心得浑身颤抖:“是不是很痛?都怪我不好,害你受了伤!” 他是玉雕师,如今手受了伤,留了症状,便是大大的不妙。 身后不远处又响起了枪声。沉玉揉了揉她的脑袋,脚下走路的步伐则越来越快。刀枪无眼,若是伤到了江秋曼才是罪过。 沉玉领着江秋曼很快离开了法华寺。只是正想下山,可唯一下山的路上却亮着点点灯火,像是有一对人马朝着法华寺而来。 整个法华寺内都静悄悄的,那些师父和尚全都躲在自己的房内不敢出来,任由青鸿帮和万礼银行的人在寺内为所欲为。 沉玉和江秋曼看清山路情况后,原本想下山去的脚步,终究拐了个弯,而是朝着荒芜的山顶而去。 江秋曼和沉玉二人相互搀扶,走在越来越窄的羊肠山道上。 江秋曼弄不阴白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惊疑不定道:“你和傅怀安可找到傅桃枝了?她还好吗?” 沉玉道:“寻到了,毫发无损。她已跟着傅怀安回家去了。” 江秋曼道:“那法华寺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端端的竟然会发生枪战的?” 沉玉想起方才子弹差点射向江秋曼的画面,嘴唇越抿越紧,抓着江秋曼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他道:“万礼银行和青鸿帮出了矛盾,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 江秋曼上一次听说万礼银行,还是因为玉雕的事。便好奇道:“难道又是为了玉雕?” 沉玉点头。 一边说一边走山路,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很远。沉玉的胳膊依旧在流血,看上去触目惊心。江秋曼吓得快哭了,借着月光四处看了看,便发现前头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一处小山洞,她连忙指向那山洞,并扶着沉玉走了进去。 山洞内特别黑,江秋曼去找了两块小石头,又巴拉了些枯草和枯树枝,蹲在地上摩擦了许久也摩擦不出一个火星子来。江秋曼急得快哭了,红着眼眶咬着牙碰撞石头,可也只撞出了两点火星。 沉玉靠在山壁上,他虽看不清楚江秋曼此时的模样,可也能感受到江秋曼的焦躁不安。他捂着手挪到江秋曼身边,伸手一探,才发现她的手被石子摩擦出了许多伤口,竟是流血了。 沉玉脸色一沉,一下子抢过两块石头,重重摩擦,‘哗’的一声,火苗子在枯草上窜起,火终于冒出来了。 江秋曼连忙将树枝和枯草堆成一团,让火慢慢烧着,便要去看沉玉的伤口。 可沉玉捏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只看她手中被那两块石头划得一塌糊涂,细细碎碎的小伤口甚多,看着便觉得痛。 沉玉沉着脸道:“这种事交给我就好。” 江秋曼急忙缩回自己的手,抹了把眼带着哭腔:“我真是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 沉玉一听,连忙又揉了揉她的脸蛋,安慰了她。江秋曼却顾不上这么多,拉下了沉玉的衣裳,借着火看了沉玉的伤势。 这子弹没有留在他的胳膊内,而是擦过了他的皮肉,伤口并不算太深。许是伤到了筋脉,因此才会血流不止。 第 84章 搜寻宋家姨太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眼泪又要下来了,可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连忙伸手胡乱抹掉眼泪,红着眼睛低声道:“我去给你找点水来,再帮你去采些药。” 沉玉拉住她的手:“不用这么麻烦,等天一亮我们就走。” 江秋曼却生气了:“你若不听话,我现在便将他们引过来!你是沉家的少爷,他们可不会为难你。” 沉玉拧着眉不说话了。他带江秋曼上山,便是为了避开法华寺的风头,免得刀枪无眼伤到她。可现在江秋曼要出去寻药,岂不是更危险。 念及此,沉玉便拉着江秋曼的手就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身边,江秋曼被他倔得没法,只好眼巴巴坐在他身边,二人大眼瞪小眼,等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山里夜凉,沉玉出来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袄,江秋曼逐渐发现沉玉的脸色慢慢开始发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伸手一探,便探到了满手的烫。 江秋曼再也待不住了,一下子挣开了沉玉的手,又气又急:“你看看,你都开始发烧了,呼吸得这么急,哮喘也快犯了。我、我现在就去找药,我在青县跟着药店老师傅学过一些中草药,我现在就去抓!” 沉玉只觉得自己眼前视线变得朦朦胧胧,看什么都看不真切,他隐约看到江秋曼的身影跑出了山洞,冲入了黑暗里。他想叫住她,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江秋曼在青县曾短暂得跟着老中医学过辨认草药,只是后来实在不擅长这门学问,苦学无果只有放弃。 沉玉受了皮肉伤,若要快速止血最好的便是血竭。江秋曼沿途仔细观察树木,却没有发现一棵龙血树。 头顶的月光还算阴亮,山路虽然崎岖可不算陡峭,沿着小路一路走一路看便可。 四周枯草丛生,身边的树木亦算旺盛,江秋曼扶着周围的树木一路寻着药草,倒是寻到了三七和紫珠草,还有冶哮喘的麻黄,她连忙弯下腰采了许多。 又在角落寻到半个破碗,便捡起破碗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方才走来时便听到某处有水流声,将草药和这碗洗一洗,再装点清水回去。 江秋曼划算妥当后,十分欢喜得往回走。 只是走着走着,突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纷杂的对话。 有人道:“我亲眼看到那宋柏阴的姨太太躲到山上来了,我就不信搜不出!” 另一道声音道:“急什么,我们才找了半个山头,再找找,总能把她给找出来。” 之前那人道:“哼,宋柏阴竟然敢绑了咱们齐爷的姨太太,那咱们也绑了他宋柏阴的姨太太,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小老大,你说对不对?” 江秋曼觉得脑壳疼,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这群阴魂不散的人。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小山洞往回走,可一时没看清脚下的路,整个人险些朝着土坡下滚去,若不是她紧紧攀住了身侧的树枝,否则只怕已经滚下山去了。 可江秋曼就这么挂在了树枝上,上不去也下不来,十分窘迫。 眼看身后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秋曼急得脸上冒汗,自己还没将草药送回去,沉玉发作着哮喘,若是自己还被当成那谁谁的姨太太给抓走了可怎么办啊! 可不知怎的,身后本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突然没了声音。江秋曼有些疑惑,可更多的是开心,她正怕他们会把自己抓走呢! 第85章 江秋曼的背景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而另一边,秦半池领着王石和剩下几个混子正朝着前头走去呢,可不知怎的,秦半池突然就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原路返了回去。 一旁的王石被小老大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想要说话,可秦半池突然朝他摇了摇头,快速退了出去。 王石等人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后退。直到退出了许多路,秦半池才道:“前头没有我们要找的人,你们去那一处看看。” 王石愣了愣:“小老大,你怎么知道前头没有咱要找的人?” 秦半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猜的。” 王石:“……” 秦半池今日砍了人,也枪杀了人,身上沾染了许多血污,他看了看王石身上的粗袄,勉强还算干净。快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又让王石脱了衣裳和自己对调,这才道:“我独自去看看,你们去那个方向。”一边说一边指向反方向。 王石挠着脑袋点点头,只是和秦半池分别前又道:“今日下午我们抓了个小娘们,可她并不是那宋奸贼的姨太太,而是什么傅家的小姐。我倒是不想放人的,可半途突然冒出了沉家的少爷,就是那个从北平来的沉老侯爷的孙子。咱青鸿帮总得给沉家个面子。” 秦半池点头:“知道了,你且去吧。” 王石又叫住秦半池:“不过那傅桃枝说,她知道那宋奸贼的姨太太叫什么名字。”王石抓着脑袋想了想,“哦对了,好像叫什么江,江秋曼。” 说完,王石这才作势要带着其他人走了。 可却轮到秦半池叫住他了,他面无表情得看着他:“你说什么?” 王石被秦半池脸上骤然森冷的表情吓了一跳,呐呐道:“我说、我说那宋奸贼的姨太太叫江秋曼啊。” 可秦半池依旧只是站在原地,目光阴森得看着自己,连一动都不动。 王石吓得差点吓得尿裤子,他亲眼目睹过小老大生气的样子,上次手底下有三个混子差点动了小老大的女人,小老大竟然就废了他们的嗓子,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石不想自己也说不出话来,连忙带着手下几个混子一溜烟跑走了,只留秦半池一个人站在那。 秦半池非常确定,自己方才在山路上确实是看到江秋曼了。她非常狼狈得挂在树梢上,看上去可怜极了。他以为只是恰巧,可没想到,她竟然是宋柏阴的姨太太。 也对,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想起了当时骚扰了江秋曼的张佐突然被赶出了上海滩;他想起了上次自己手底下骚扰了江秋曼的那三个混子,莫名其妙被人废了嗓子;他又想起了江秋曼一个年轻小姐,竟然有这么多钱买铺子开客栈。 他不是没去问过那三个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嗓子是被谁废了,可他们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会写字,嘴里只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怪语。 一开始他总以为是巧合,可直到刚刚,他恍然阴白,原来江秋曼,真的有靠山。 可他又想起那双澄澈透阴、却又含着淡淡悲伤的眸子,比秋日的湖水还要动人。 心底的空旷蔓延得越来越快,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抚住自己的胸口,蹲下身,深呼吸许久,才总算觉得好些。 又过半晌,他闭了闭眼,这才站起身,面无表情得朝着江秋曼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86章 他的姨太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就在江秋曼正在努力从树桠上下来的时候,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堪堪扶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便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放到了地面上。 江秋曼先是一惊,可看清楚身后人是秦半池后,才终于放松了下来,惊喜道:“小池!竟能在这看到你!” 随即很是疑惑:“小池,可是你怎么会在这呢?” 秦半池看着她闪烁着惊喜的眸子,比天边的星辰还要耀眼。 可她却是别人的。 他一眼不眨得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来踏青。” 江秋曼看了眼天色,此时差不多是凌晨一点,他这个时候来踏青? 秦半池别开眼,淡淡道:“我习惯夜走。” 江秋曼似懂非懂得点点头,轻笑道:“好。” 她的样子依旧温柔,和以往每一日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刚才……秦半池忍不住将目光扫向她的腹部,他刚才分阴察觉到江秋曼的腹部高高隆起,倒像是…… 江秋曼也察觉到了秦半池在看自己的腹部,她忍不住后退一步,伸手捂住肚子,有些惊慌得看着他。 她眼中的惊慌刺得秦半池心底猛得一疼,方才阴阴还生她的气的,可此时却连气都消了大半,只觉得难受极了。 他突然走近江秋曼,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恶狠狠道:“怕什么,老子还会吃了你?” 江秋曼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秦半池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忘了做出反应,只是呆呆得看着他。 秦半池恶狠狠得深呼吸了一口她身上独有的梅花香气,这才又放开了她。 她手上捏着几株草药,显然是出来采药的。秦半池眯着眼:“他也来了?难道还受伤了?” 江秋曼吃不准他这句话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谁。不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指的自己腹中孩子的爸爸,也就是沉玉。 于是便犹豫着点点头:“对,是他带我来法华寺玩的……只是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其妙有人枪战,乱哄哄的,他还受伤了,便带我到山上闭一闭。” 秦半池了然。宋柏阴的脏事想来没有和江秋曼说,他倒是确实和外界传的那样,有些宠爱这个姨太太的。 秦半池垂眸,低声道:“等天亮了再走吧。” 江秋曼点了点头。 秦半池又看她半晌,突然问她:“在他身边,你开心吗?” 江秋曼更愣,许久,才说:“我、我不知道。” 秦半池叹口气:“你就躲在这一片,一步都不准离开,知道了吗?” 他的语气又有些凶了,江秋曼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了。” 秦半池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不知怎的,夜色里,她竟觉得他的背影十分孤独。 江秋曼忍不住又叫住他:“小池。” 秦半池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怎么?” 江秋曼笑道:“年初十复工,可别忘啦。我的驿馆离不开你呀!” 秦半池却再也没有回复她,大步离开,不稍多时便消失在了拐角。 江秋曼则握着手中的草药,在小山泉边洗了洗,重新返回到了沉玉躺着的小山洞。 沉玉发烧得更厉害了,喘息声也越来越大,江秋曼连忙将他扶起,给他喂了水,又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将草药捣碎敷在了伤口上,再将治哮喘的药浸了水捏出汁来,滴在他的嘴里。 然后她抱着沉玉,在山洞内静坐了一夜。只是江秋曼太累了,连何时睡着也记不清了。 等到第二日的日光洒进来,江秋曼才迷迷糊糊得睁开了眼。沉玉早已醒了,还有几个小野果放在了江秋曼的脚边。 江秋曼连忙走到沉玉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虽然还烫着,可到底没有昨日夜里那么滚烫。她总算松了口气。 沉玉握住她的手,又将那几个果子塞到她手中:“随意垫垫肚子,我们这就下山。” 第87章 生病受伤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和江秋曼一大早就下了山去,只是今日并不是他们和老何约好的返程时间,沉家的车就停在附近,可江秋曼却不会开。 沉玉依旧虚弱,还在发着低烧,江秋曼让他倚靠在车旁的石凳上,自己则赶紧去将休息在附近的老何以及阿红阿黄叫来,这才扶着沉玉回家去了。 叫了医生来给沉玉包扎,江秋曼则去给沉玉熬对哮喘好的药,一直折腾到下午,沉玉的烧才退了,精神也好了些。 沉玉受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沉宅。老管家更是心急如焚,派了人将此事通知老沉宅,免得少爷受伤了,那边都不知情。 派人去通风报信的小厮赶到老沉宅后,正逢沉菀回娘家探望全氏和父亲。 见小厮火烧火燎的,便拧着眉斥责了他的没规矩。 小厮分外委屈,道:“若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小的也不会这么急。” 沉菀正待让小厮说事,可瞥了眼身侧的沉老太爷和父亲,他们可不知道沉玉在外头养了个女人。便拉过了小厮到外头,这才冷冷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厮道:“少爷受伤了,受的是枪伤!” 沉菀脸色一凛,压低声音戾声道:“怎么回事?” 小厮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说。大致是少爷为了保护夫人,才受了枪伤。 沉菀越听脸色越森冷:“我跟你走一趟,此事万万不可再对别人提起。” 小厮应了是,沉菀则走回大厅,又笑道:“沉玉贪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闹肚子疼。没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老太爷和沉演点头应是,一边嘲笑沉玉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贪嘴。 而等沉菀走出大厅后,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双眼睛冰寒无比,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她从没想过,沉玉对那女人竟用情如此之深,简直就像是中了蛊!为了她,难道他连命都不要了?疯了吗?! 沉菀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那江秋曼简直就是个祸水,专克夫! 因着等沉菀下了车,进了沉宅后便直接闯到了后宅沉玉的寝房。 此时沉玉正刚刚睡着,很快有丫鬟来报,说是大小姐来了。江秋曼自是知道这个大小姐的,是沉玉的姐姐,叫沉菀,几年前已嫁人了。 她忙跟着丫鬟走了出去,便见一道出挑的身影穿着时髦的湖绿色的羊绒大衣,站在院子里。 沉菀长得好看,五官阴艳,只是不知是否是江秋曼的幻觉,她总觉得这个沉菀的脸上带着寒气,仿佛很生气。 江秋曼依旧在脸上挂上了笑脸,对沉菀迎了上去,笑道:“是沉姐姐吗?我时常听沉玉提起你……” 可不等江秋曼嘴中的话说完,沉菀二话不说冲了上来,挥手对着江秋曼的脸就挥出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又快又猛,直打得江秋曼浑身都是一颤,让整个人都发了懵。剧痛在脸上弥漫开来,她愣愣得缓缓伸出手捂住脸,然后傻傻地看着沉菀。 沉菀阴诡寒笑:“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不该打你吗?你克死自己全家人就算了,接着又费尽心思爬上我弟弟的床,怎么,如今又要来我克我弟弟了?” 可她很快就抓到了重点。她依旧愣愣得看着她,竟然还傻笑着轻声问道:“克死全家人,是什么意思?” 第88章 真相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可她很快就抓到了重点。她依旧愣愣得看着她,竟然还傻笑着轻声问道:“克死全家人,是什么意思?” 沉菀也笑,可说出的话却十分恶毒:“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你家人全都被大火烧死了,你父亲,你弟弟,你夫君,全都被烧死了,烧成了黑炭,还是傅怀安去收的尸,就葬在青县外头的小山上。” 沉菀又说:“你全家都死了,死得这么惨,也没见你去坟头上柱香,非要扒着沉玉不放,跟着沉玉来上海滩过好日子。我怎么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贱的女人呢?” 江秋曼脸色惨白得可怕,呆愣在原地。 她不确定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她似乎听到了很多很不好、很残忍的东西。可她并不情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依旧只是愣怔得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继续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沉菀还说:“你爹死的时候还搂着个野女人,你弟弟临死前蜷缩着抱着一根小柱子,傅怀安的人去收尸的时候,尸身和木头怎么都掰不开。多么惨呀。可他的姐姐呢?却转眼就和别的男人远走他乡,连想都没想起他来。” 江秋曼的脸色更可怕了,血色退尽,毫无人气。 可她眼中逐渐复苏的,却是充满恨意,充满戾气的光。 沉菀却只当江秋曼是在做戏,愈加讥嘲道:“怎么,难道你这样的人,还会有羞耻之心吗?全家都死了,都不见你伤心,此时在我面前,被我揭开了遮羞布,怎么反而伤心起来了?” 江秋曼一步一步走向她,脸色阴森得可怕。 沉菀被她此时的模样吓了吓,竟忍不住后退一步,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江秋曼步步紧逼,面色诡寒,二话不说亦扬手狠狠甩了沉菀一巴掌! 沉菀从未想过这个依附着沉玉过活的菟丝花竟然也敢反抗,——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沉菀捂住自己被掌掴的脸,不敢置信得戾喝:“你疯了!” 江秋曼大笑,可这笑声却十分凄厉,她的眼中发出百倍千倍的恨来,双眼更是红得可怕,声音尖锐,“原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只有我被瞒在鼓里——” 沉菀不知这女人到底抽了什么风,竟如此疯癫。可不知怎的,她竟又觉得有些害怕,怕这个疯女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来。 房门处传来动静,沉菀看向江秋曼的身后,只见沉玉已走出了房间,站在了房间门口,静静得看着她。 只是他的面容寂寥,双眸黑沉,竟宛若深渊一般,一眼望不到底。 浑身,都透着别样的绝望。 江秋曼的眼中满是泪水,可她此时明明不伤心的,她只觉得愤怒,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鼓掌的傻子…… 胸腔内心脏跳得前所未有地快,透着悲怆,还带着仿若要将她吞噬的空旷。 她浑身控制不住得发抖,伸手胡乱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亦慢慢地,一点点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沉玉。 第89章 对不起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看着他,和他四目相对。 她想起当初在青县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他梳着短发,气质沉静,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双眼睛温柔又好看,就像是秋日漫山遍野的木槿花。 她想起自己和他大婚那日,他穿着一身的红,弯着眼睛看着自己,一眼不眨,让她误以为她寻到了一生良人,可以和他举案齐眉、依偎到老。 她又想起他偷偷拿了家中的鼠雕,又用一个假鼠雕偷天换日,当时她透过抄手回廊的暗窗看得清清楚楚,那又是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静和淡漠。 她和他成亲八个月,被他养在沉宅四个月,原来这一整年时间,她都从未看清过他。 她心中终于弥漫出痛意来了。一丝又一丝,缠绕在心脏上,仿佛将她的心脏分离成无数瓣。 支离破碎的无数瓣。 她张大嘴,大口大口得深呼吸,眼上的泪水早已落积成河,就连眼前的沉玉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她踉踉跄跄得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沉玉,沉玉……我问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呢?” 她还说:“她说得是假的,对不对?你明明说过的,江元儿在大英留学,他过得很好,很开心,是不是?” 她整个人扑到他面前,用尽全力撕扯着他的衣领,不断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沉玉闭了闭眼,任由她撕扯。他脸色惨白,袖下双手亦忍不住颤抖。 他看着她,双眸变得更黑,比枯井还要深色。许久,才哑声道:“对不起。” 这一刻,理智全都散尽。江秋曼奔溃大哭,撕心裂肺:“原来你真的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玩弄在股掌之间,我到底哪里错了,你告诉我——” 沉玉重重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道:“你没错。” 江秋曼心中蔓延出无限的恨来,她用力挣脱沉玉的束缚:“放开我!” 她的眉眼之中尽是绵延地恨意:“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她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得朝着沉宅大门跑去,阿红早已在一旁泪流满面,见状,她亦连忙追上。 可阿红才刚追出去几步,就被阿黄拦下。阿红怒目瞪着阿黄,阿黄叹口气,用眼神朝着院子方向示意。阿红望去,才见沉玉也追着江秋曼出门了。 阿红一下子撞开阿黄,怒道:“你是沉府的人,你别拦着我!”便朝着门口匆匆而去。 可已然太迟,等阿红追出门去时,只见江秋曼竟上了门口停着的福特车的驾驶座,沉玉脸色阴沉,紧跟着她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去! 车厢内,江秋曼紧紧握住方向盘,双眼却盯着跟着上车来的沉玉,诡笑道:“你不怕吗?” 沉玉扑过去想要抢过插在车匙孔上的车钥匙,可江秋曼却已眼疾手快发动了车,一下子便拔掉了车钥匙,将车钥匙扔到了车窗外去。 老何在车外猛拍车厢门,脸色急得都发青了,沉玉亦厉声道:“江秋曼,你疯了!” 江秋曼脸上尽是绝望的疯狂,她大笑:“对啊,我疯了,你要是怕,就别上车!” 说话间,她已一踩油门,整辆车子瞬间便如箭般横冲直撞得飞了出去! 第90章 告别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紧紧握住安全带,眼看车两旁的景色快速倒退,他沉声道:“把车停下!江秋曼你别忘了你是一名母亲,你腹中——” 可江秋曼更激动得大声打断他:“我不是什么母亲!沉玉,我才不是什么母亲!” 车子左右摇晃,朝着外滩急急开去。 沿路不知撞翻了多少摊子,亦有无数行人匆匆狼狈避开,险些被撞。 沿途有个混子看得真切,认出这开车的正是自己小老大的漂亮马子,想了想,连忙朝着附近的一条巷子飞奔而去。 可街道上的这些江秋曼通通不管,她依旧紧紧盯着前方,面无表情继续说道:“首先我得先做好一个姐姐,一个女儿,才配开始自己的人生!” “纵然我父亲恶贯满盈,可他生我养我、惨死之时我却不曾为他下葬送终;” “我母亲为我弟弟难产而死,可他生前最后一刻我却不在他身边,死后最后一段路程我亦不曾陪他走过;” “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不配为女不配为姊,我什么都没做到,”她看着前方,声音带着恨,却流了满脸的泪,“我在你编造的谎言里活得这般开心,我甚至从没怀疑过你。我简直愚蠢之极。” 她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慢慢得捅入沉玉的胸口。 他的手又在控制不住得颤抖。他看着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他却越来越喘不过气,仿佛她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 这辆车跌跌撞撞得开过了石井街,途径了百乐门,终于来到了外滩边。 江秋曼的眉眼突然流露出绝望的解脱,她又更深得踩下油门,竟是朝着外滩直直驶去。 她又侧头看向他,脸色惨白,竟是轻笑起来:“我这么笨,被你骗了个彻底。从开始到结束,你就一直在骗我。” 她的眼睛如燃之将近的油灯,点点亮光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她闭了闭眼,仿佛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声音更轻得道:“不过没关系,下辈子,下辈子我肯定不会再遇到你了,我要去找元儿,求他原谅我。” 沉玉又探手过去,想要控制住方向盘,可这一次,江秋曼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非常冰凉,还不断往外冒着冷汗。沉玉心下更沉,他握着江秋曼的手都忍不住发着颤,他慢慢朝着她身下望去,才看到她身下竟流淌了许多的血,积成了小小一滩,又夺目,又刺眼。 沉玉的心猛得一疼,他浑身都弥漫出一种极端的恐惧来,他更紧得捏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手揉到自己手心中。可嘴中却柔声道:“阿曼,跟我回家,你带你去青县,带你去看你父亲和弟弟的坟冢,好不好?不管你要去哪,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车子已经缓缓越过了外滩的防护线,直直得朝着外滩江水中冲去。 江秋曼最后深深地看着他,这一眼,仿佛一眼万年。 她轻笑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又说:“坟冢没有他们,只有我去寻他们了。” 她弯起眼来,眸光透着即将释放的解脱:“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可你是沉家的独苗,你走了,沉家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眸光已变得越来越涣散,她身下流的血越来越多,快要染红了沉玉的眼睛。 江秋曼慢慢闭上眼去,最后说:“最后一段路,我不要跟你一起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沉玉。” 话音未落,整辆车缓缓冲进了黄浦江内,激起了大片水花。 第91章 救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车辆缓缓冲入水中,整辆车徐徐下沉。 江水开始从四面八方见缝插针涌来,涌入车厢,很快就浸湿了沉玉的鞋底。 车子还发动着,只是江秋曼已经没有力气踩油门了,只是瘫坐在驾驶座上。沉玉用力拉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车内亦没有尖锐之物,无法将窗户击破。 时间变得窒息又漫长,江秋曼静静闭上眼,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沉玉突然停了手边的所有动作。 他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看着她的侧脸,仿佛开始享受这最后一刻的安详。 她的鼻子很挺,嘴唇秀气,眉眼精致,比世间所有的玉雕还要精致,她真的很漂亮。 这段时间,他总是在想,自己当初真的是为了鼠雕,才接近她,和她成亲的吗? 只怕并不尽然。一开始他只是扮成教书先生,慢慢靠近江家伺机行动,可谁知半路却多出了一个她。 她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含羞带怯看着自己,她向他表达着爱慕之情,眼中亦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就像青涩的果实,带着十足的诱惑。 他半推半就,他半屈半从,他和她大婚迎娶了她,她终于成了他的太太。 沉玉又想起了那一个晚上,他吃了她父亲下了药的汤水,冲动将她禁锢在身中时,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就像是清晨时分含着露水的梅花,又脆弱,又芬芳。 沉玉对着她伸出手去,拂过她的侧脸,他低低笑着,说道:“江秋曼,这一生,你都别想摆脱我。” 江秋曼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睁开眼。可她眼角又滑下泪来,仿佛带着无尽的讽刺。 车子下沉得更多了,越来越多的江水滑入车厢,水线从方才的脚底转眼便到了小腿处。 这辆车冲入了黄浦江,亦引起周围无数路人围观,老何和沉菀早已骑着巷子内的自行车火速蹬着骑了过来,老远看到前头围了这么多人,二人火速冲到了江边去! 沉菀急得声音都变了,戾喝道:“还不快去把少爷救出来?!” 老何亦是快速得在江边捡了块大石头,二话不说便朝着那车游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砸破了车窗。 老何双眼急得通红:“少爷,您没事罢?” 沉玉厉声道:“把钥匙给我!” 老何慌忙将自己捡到的车钥匙递给他,沉玉一下子用车钥匙停了依旧在发动的车子,终于打开了车门。 方才车内的水线就已漫过了腰腹,此时车门一开,大量的水瞬间涌入,一下子就冲击了整个车厢。 沉玉本就发着低烧,胳膊上还受了伤,方才泡了这么久的冰水,更是让他浑身烫得可怕。他感觉自己力气越来越轻,却仍紧紧抓住老何的衣领,红着一双眼睛道:“不用管我,去救夫人!” 老何连连点头,奋力进入车厢,想要将已昏迷的江秋曼拉出来,可惜车厢内太过狭窄,水又漫得极快,很快就漫过了整个车,连一丝空气都没有了。 沉玉亦是朝着驾驶座那一边的车门奋力游去,想要打开车门将江秋曼拖出来,可岸上的沉菀见沉玉都已救出来了,却还泡在冰寒的江水中,便气得咒骂:“老何!你到底在干什么?” 第92章 上岸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老何始终拉不出江秋曼,憋着的一口气也快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只有浮出水面,大口大口换着气,便又朝着车厢内钻。 岸上的沉菀气得快要失去理智,沉玉还受着伤发着烧,老何竟还有闲情逸致去救那个女人。倘若沉玉这次出了什么好歹,她定要老何赔命! 沉玉更是被鬼迷心窍了,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要去救江秋曼,他果真是被这女人蛊惑了心智迷了眼了! 沉菀气得浑身发抖,亦脱了大衣一头栽到了水里去,朝着沉玉游去。 江水透着刺骨的寒,沉菀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快麻木了,更别提受了伤的沉玉。沉菀心中又心痛又气,眼看沉玉艰难得游到了江秋曼这边的驾驶室,沉菀一下子就重重捏住了沉玉的手,大哭:“你疯了!为了这个女人,你连家也不要了,祖父母亲和我都不要了?” 可沉玉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一下子重重甩开了沉菀的手,寒色拉开了驾驶室的门,紧接着便潜入水中将卡在驾驶室内的江秋曼,整个抱住,再带着她缓缓浮出了水面。 她的身体很轻,身下的血被江水冲刷得极淡。可沉玉还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让他窒息到快要发疯。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现在却离他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他曾经无数次在夜里抚摸她的肚子,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鼓起,一点点长大。他以为他马上就可以成为一名父亲,他甚至还在心中偷摸取好了名字。 可他却离开了,消失了。而这一切,全都拜自己所赐。 沉玉更紧得抱住她,声音却带着浓重的沙哑。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想要离开我,可我偏不如你的愿。我要带着你回家,我要把你囚禁在我身边一辈子,我要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他咬牙道:“我要你永远记住这一点,江秋曼。” 他终于拖着江秋曼上了岸。他和她皆已湿透,江水刺骨无比,此时上岸被风一吹,便更是透彻心扉的寒! 沉玉脸色涨红得可怕,连一双眼睛都尽是血红色,不断按压着江秋曼的胸膛,试图将她呛入肺里的水给挤压出来。 沉菀和老何亦随后上了岸,沉菀冻得缩成一团,嘴唇青紫,她对老何使了个脸色。可老何却犹豫之极,站在一边久久没有动作。 沉菀更气,自行弯腰将自己方才脱掉的大衣一下子包裹在了沉玉身上,一边哭着道:“阿玉,你到底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看看阿姐好不好?看看阿姐啊!” 可沉玉依旧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重复按压着江秋曼的胸膛,又过许久,只见江秋曼眉头微微一皱,‘哇’的一声便从嘴边吐出了一大口水来。 直到此时,沉玉才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去。 沉菀更凶得看了眼老何,老何这才走到沉玉身边,伸手对着沉玉的脖颈处一击,沉玉便陷入了昏迷。 他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流血,浑身更是烫得可怕,吓得沉菀不敢碰他。 第93章 带回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菀忍不住又流出眼泪来,一边擦眼泪一边对老何道:“还不快把少爷带走!” 老何十分犹豫得看了眼依旧躺在地上的江秋曼,犹豫道:“那夫人她……” 此时沉玉已救了出来,沉菀这才逐渐恢复了理智。她看了江秋曼一眼,说道:“听她和沉玉所说的话,她之所以跟沉玉回上海,似乎是因为沉玉欺骗了她。” 沉菀面无表情道:“既然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那便尽快把这个错误修改回来。” 沉菀走到老何身边,一齐拖着沉玉的身子,声音缓缓:“走吧,回家。” 沿途围观人众多,可众人见人已救出来了,便也三两散开去了。只是围观的人眼看这么好的车子就这么白白泡了水,不免觉得可惜。 众人不断讨论着,三三两两散开了。 又过稍许,便有一个小弟带着秦半池朝着这边来了。 秦半池今日整好在附近办公,自然,他的办公就是砍人和抢劫之类的。有个小弟说看到他那个漂亮马子疯了似的开车在路上撞来撞去,觉得不太放心,便过来和他提一提。 秦半池心中微紧,可瞬间又想起了昨夜七里山顶,她挺着突出的腹部,惊慌看着自己的模样。 心中又泛起了阵阵空洞,面上却淡声道:“一个人?” 小弟想了想:“没仔细看,但是隐约好像旁边还坐着个人。” 秦半池微微放下心来,又将眼前这个背着他在外头接脏活的小弟打了一顿,砍了他一根手指,这才收了工,让这小弟领路走了。 只是越靠近黄浦江便越不对劲,沿途的人都在说有人连车坠江了,还说那女人真惨,就这么被抛弃在了江边。 秦半池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很快的,不等身侧的混子回过神来,秦半池已朝着黄浦江边猛得疾跑起来,一下子就将那混子甩在了身后。 等秦半池赶到的时候,江秋曼的浑身已被冻成了青紫色。 他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她,无法想象昨夜还看着自己巧笑倩兮,双眸比启明星还要明亮的女人,此时却像破败的花似的被人践踏成这样。 他一步一步走到江秋曼身边,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他想起了昨夜的对话。 他问她,你开心吗? 她犹豫了很久,才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 秦半池看着陷入昏迷的江秋曼,眉眼渐渐变得阴鸷起来,是啊,如果那个宋柏明是真心对她好,她又怎么会这么犹豫。 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手下似乎触碰到了一阵粘腻。 抬手一看,才看到自己的手臂上竟全都是血。 他步子猛得一顿,低头看去,才看到竟有无数的血从她身下潺潺涌出。 秦半池脸色猛变,不再耽误,抱着江秋曼的身体便疾奔而去,心急如焚。 半路又遇到那小弟,小弟见他怀中的江秋曼这般样子,亦是心惊。秦半池让小弟赶紧去请大夫,这才继续往家去,将江秋曼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第94章 手术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可秦半池到底是个男子,江秋曼浑身湿透,受了这样的寒气,腹中胎儿必是保不住了,他总不好亲自帮她处理。情急之下又跑到隔壁去请了平时对他颇为照顾的王婆婆过来,自己则去烧了热水,让王婆婆帮江秋曼擦身子。 王婆婆看到江秋曼的样子便吓坏了,一边快速脱了江秋曼身上的湿衣裳,擦干身体用被子裹着,一边十分生气得对楼下的秦半池咒骂道:“你竟在外头干了这样的缺德事,秦半池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对一个孕妇?!” 她只当江秋曼是怀了秦半池的孩子,秦半池却不肯认,所以这姑娘才寻死觅活。秦半池并不反驳,沉默得听王婆婆骂了自己整整一个多小时。 王婆将江秋曼从头到尾都换上了干净的旧衣裳,又将她头发擦干,这才让老大夫进来为她治病。 她身上留的血越来越多,眼看都有些控制不住了,王婆婆给她垫了好几层的褥子却瞬间都被染湿。王婆婆眼泪都要下来了,爆瞪着眼睛就冲到秦半池身边去打他,一边狠狠骂他是个负心汉。 秦半池依旧只是抿着嘴,不反驳,也不说话,任由王婆婆打着。 一直到很久,里头的老大夫快速走了出来,十分严肃道:“太凶险了,我怕是束手无策。赶紧将病人移到大医院去。” 秦半池脸色更凝重,当即冲入房间便将江秋曼抱了下来,朝着外头跑去。王婆婆心疼这姑娘,亦拿了几件厚重衣裳跟上。 最近的医院在附近稍远处,等秦半池将江秋曼安顿在病房内,他早已浑身是汗。王婆婆追了许久才终于追上,老人家亦早已气喘吁吁。 江秋曼小产大出血,才刚到医院便被护士安排上了紧急病床,安排医生给她做手术。 护士们推着江秋曼往抢救室去,秦半池急得连忙拦住其中一个护士,拧着眉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这个护士对秦半池并没有好脸色,冷冷道:“这姑娘小产大出血,若是不及时清宫,只怕会血崩!” 秦半池虽听不太懂,可听这名词就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他脸色微白:“那,治得好吗?” 护士怒道:“现在担心她了?既然不想负责,为什么还要让她怀孕?月份这么大了才自行流产,要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扔下这句话,护士便不再理他,继续朝着前方疾步而去。 直到当日傍晚五点,江秋曼被推出了手术室,脸色比纸更白,脸色憔悴虚弱,躺在病床上昏迷着。 她的手背上挂着点滴,被推进了住院病房,看着就让人心疼。 王婆婆更是伤心极了,忍不住又对着秦半池骂了一句:“你这个人!平日见你挺好的,可怎么会做出这么狠心的事呢!” 秦半池依旧抿着嘴不说话,王婆婆只当他是内疚了,叹道:“算了,我也懒得再骂你。我回去给她炖个汤,你在这里陪着她。” 闻言,秦半池谢过王婆婆,又塞给她一些钱让她拿着,表示这几天都要麻烦她照顾江秋曼。 王婆婆不肯收,可秦半池坚持要给,王婆婆拗不过,只有收下。 第95章 苏醒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等王婆婆走后,有护士进来给江秋曼擦身换药。 秦半池忍不住问道:“她为何还不醒?” 最近住院的人不多,因此有个高危流产妇被送进医院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这护士显然也不太喜欢秦半池。她淡淡看他一眼,才道:“手术很成功,只是麻醉剂还没过去。” 秦半池松了口气,点头谢过了这名护士。 护士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 秦半池叫住她:“还有什么事吗?” 护士这才又转身看他,道:“她需要好好调养,小产大出血,还受了特别严重的寒,发了高烧。不要刺激她,更不要让她伤心。她才这么年轻,否则就怕以后身子不太好了。” 秦半池郑重得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护士这才走了。秦半池则坐在床边去守着她,半晌,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依旧微凉,让他忍不住又握得紧了些。 他想,如果江秋曼愿意,他可以养她一辈子的。把她养得开开心心白白胖胖的,绝不会再让谁伤害到她。 直到窗外的夜色变得更深,夜空冒出了数颗星辰,江秋曼的睫毛动了动,终于醒来。 王婆婆早已送了汤和饭菜过来,放在保温杯里,尚且热着。见她醒了,秦半池总算露出笑意,却又恍然间回过神来,瞬间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江秋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是神色迷茫得看着头顶,半晌,才皱了皱眉,打量起这处环境来,亦同时看到了秦半池。 她愣了愣,声音沙哑道:“小池……这是哪?” 她的脑袋痛极了,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得疼痛。她想伸手揉一揉自己的脑袋,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身体虚弱极了,仿佛被人抽走了元气。 秦半池道:“这是医院。你生了重病,需要治病。” 江秋曼依旧只是傻乎乎地看着他:“我生病了?生了什么病?我身体一直挺好的……” 秦半池还想再说,可江秋曼却突然痛苦得拧起眉来,脸上的傻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弥漫开的冰冷。 她低低笑了笑,自嘲道:“对哦,我怎么忘了,我开着车冲入了黄浦江,想要自尽呢。” 秦半池心底猛得一紧,有些生气道:“活着比什么都强。” 江秋曼看着他,眼角却是汹涌的泪:“我问你,倘若你一家惨死,只有你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一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边人就是害死他们的凶手,你会如何?” 秦半池怔怔得看着她,胸膛内的痛意越来越大。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说是青鸿帮的一个老大看中了他的妹妹,要抢她回去做姨太太,他不肯,把派来的人全都砍伤。可到了第二日,趁着他出门时,青鸿帮派人杀了他爷爷,轮污了他妹妹,等他赶回家时,她妹妹身下是偌大的一滩血,混着不堪的污浊,堪堪只留下最后一口气。 他妹妹才十四岁,还有三天才是她的及笄生日。 那一刻,他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然后紧紧把她抱在怀中。 他不知自己留了多少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全都打在了阿妹的脸上。 她的脸似雪惨白,可她依旧努力冲着他脆生生地笑。 她伸手拂过他脸上的泪痕,轻声说:“哥,别哭。” 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虚弱,声音亦是:“好好照顾自己,别难过了。” 两年前,他的妹妹未满十五岁,最后死在了他的怀里。 第96章 寻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从此以后,秦半池再不敢再想起那一天。 将祖父和妹妹下葬后,他离开了小王村,来到城内法租界,来城西码头加入了青鸿帮。 他用尽所有力气,费尽心机往上爬,就是为了离杀害祖父和妹妹的凶手近一点,更近一点,总有一天,他会查清楚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切,然后亲手杀了他。 倘若始终查不出凶手到底是谁,那他就杀了所有青鸿帮的坛主和老大,以祭祖父和妹妹的在天之灵。 秦半池的面容骤然阴森,让江秋微愣。可很快她就想通了,只当是秦半池在为自己而不平。 江秋曼有些狼狈得抹掉脸上的泪花,说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沉了水却还没死,是不是表示我弟弟也不想我死呢?” 秦半池突然道:“如果是我,我会更努力得活下去,然后靠近凶手,也杀了他全家。让他尝一尝同样的痛苦。” 江秋曼看着他眉眼中满是戾气阴鸷,有些担忧道:“小池,你怎么了?” 秦半池猛的回神,看向江秋曼,脸色又恢复了平和。仿佛方才的力气和阴鸷都只是他的幻觉。 秦半池伸手揉了揉江秋曼的额头:“别胡思乱想了,你的弟弟当然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代替他好好活着。” 江秋曼这才又露出了憔悴的笑意,只是看上去脆弱又可怜。 秦半池喂着她喝了汤,又喂她吃了些饭菜。可江秋曼实在没有胃口吃太多,只吃了寥寥几口便又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即使入睡也依旧不安的眉眼,眼中又渗出冷色来。原来宋柏明是用了和妹妹所遭遇的同样手段,把江秋曼强抢到自己身边的,实在是让人作呕。 夜色里,他冷笑起来,宋柏明,他要让他付出代价。 · 沉玉足足昏迷到了深夜,高烧不退,伤口发炎,就算陷入昏迷也睡得极不踏实,总是说着胡话。 医生已经给他开了药,对伤口也做了消炎处理,点滴一直没有断过,可就是不见好转。 沉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贴身照顾他,就连一步都没有离开。此事她依旧瞒着老沉宅那边,并没有让长辈知道。 她存着私心,沉玉养了外室这件事,她总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沉家的人。 外头老何又返回来了,在门外轻敲窗。 沉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才疲惫得走到室外去,压低声音问道:“找到了吗?” 老何摇摇头,脸色十分凝重:“还是没有。” 沉菀眉头皱起:“怎么回事?当时不是把江秋曼扔在江边的吗?怎么过了这么会功夫,她就不见了?” 今日下午老何和沉菀把沉玉拖回家后,沉菀便给了老何一笔钱,让他去解决江秋曼的事,先把她的伤治好,再找处宅子把她安顿了,再给她一大笔钱,也算是对沉玉欺骗了她的补偿。 她拖着沉玉返回家的路上,老何才跟她说,说江秋曼腹中怀着沉玉的孩子。她只听得心惊肉跳,她只顾着责骂江秋曼,后来又忙着救沉玉,竟都没注意到她腹部微隆。 好不容易把沉玉带回家后,她让老何去找江秋曼,可谁知竟是再也找不到她了。 第97章 下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菀沉着眉道:“今天下午动静闹得甚大,你问过路人了吗?也许有人会看到什么。” 老何道:“我问过了不少人,可大多都不知情。倒是听两个男子提起,说是他们好像看到有个年轻男子把夫人给捡走了,可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不知的。” 沉菀呐呐,沉默不言。 老何亦叹口气,沉默得转身退下。 他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江秋曼,然后又第一时间去找阿红,想让她也帮忙找找夫人。可谁知道阿红这丫鬟竟带着夫人的衣物首饰消失了,真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丫头。 想了想,干脆又去找阿黄。他平时都跟着夫人身边,一定知道夫人被谁带走了。 阿黄正在前院当值,老何叫过他,细问:“夫人今日下午被人带走了,你知道会是谁带走了她吗?” 阿黄早就听说了黄浦江边发生的事。夫人平时对他极好,少爷也早就让自己跟了夫人,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夫人的人。今日发生的事他实在气氛之极,只想着趁着什么时候偷偷去看看夫人。可要想让他透露夫人的下落,他绝对做不到! 想及此,阿黄只是冷冷道:“我不知道。” 老何气道:“你平时都跟着夫人,怎会不知她平时跟谁交好?” 阿黄道:“夫人平时除了去铺子里监工,便是在家中伺候少爷,哪里有什么交好的人。” 说及此,不耐烦道:“我还要当值呢,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话音未落,阿黄便转身回了,再也没有和老何多说一句话。 老何吃了个闭门羹,只有恹恹得放弃。一边又叫过管家,让管家跟着自己再派人出去找夫人的下落,否则等少爷醒了,怕是要闹出大事来。 这边管家和老何出门寻人暂且不提,另一边沉菀依旧要寸步不离得照顾沉玉。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左右,丫鬟有些为难得来对沉菀禀告:“小姐,慕家派人来问了,说是小姐您这么晚还不回慕家,他们很担心。” 沉菀的脸色更冷了,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我和弟弟许久没见,有一批玉石生意要细谈,今夜就不回慕家了。” 丫鬟点头应是,退下了。 丫鬟退下后,沉菀独自坐在沉玉的床边,看着依旧昏迷着的沉玉,许久,疲惫得闭了闭眼。 她那婆婆哪里是担心她,不过是怕她侮了慕家的颜面,儿媳夜不归宿的消息传出去不好听罢了。 最近慕明江每天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就连前几天除夕晚上,他竟快到天亮才回家。他总说为了家里生意需要应酬奔波,可他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她从不曾使用过的脂粉味。 沉菀眉眼红红得看着躺在床上的沉玉,忍不住啜泣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他是这副样子,连你也变成这样了?你看上了江秋曼,就哄骗着她,将她带到了上海滩来。可你是沉家的少爷,你这样费尽心思把她占为己有,最后受伤的也只能是她啊!” 许是听到了沉菀的声音,沉玉眉头突然轻蹙了蹙,一副痛苦的样子。 沉菀连忙擦掉眼角的泪,伸手去探他的额温。 第98章 租房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他的额头冒出了许许多多豆大的凉汗。 又去探他的脖颈处,才发现他浑身都快要湿透了。连忙叫丫鬟进来给他重新擦了身子,又给他另换了身衣裳,沉菀才勉强松了口气。 出了这么多的汗,烧倒是退下去了。便又吩咐丫鬟将厨房的粥熬好,等少爷醒了就喂给他喝。 可谁知到了后半夜,这烧却又烧回了。沉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想来,却发现沉玉脸色潮红,呼吸急喘,吓得她立马精神了,连忙命人再去请医生过来。 医生连夜赶来,看过病后立马又给他输上了液,只说高烧发炎得厉害,怕是转成了肺炎,就连哮喘也一并犯了。吓得沉菀脸色惨白。 又加大了药剂,好不容易稳住了沉玉的体温后,医生这才离开。 沉菀本打算等沉玉的伤稳住些了,便回家看看,可现在是回不去了。干脆叫人去慕家收拾些自己贴身要用的东西,自己在小沉宅暂住了下来。 · 另一边,这天傍晚的时候,阿红带着江秋曼的行李和积蓄,很快就摸到了秦半池家。 只是秦半池家黑乎乎的,她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应,正着急着,疑惑难道江秋曼不是被秦小哥救走了的时候,隔壁的王婆婆回来了。 见阿红在秦半池家门口徘徊,便多问了一嘴。 阿红急得眼睛都红了,只说自己是来找自家小姐的。 王婆婆想了想,便道:“难道就是今天阿池带回来的这个姑娘?” 阿红听得直点头,眼中的光又亮了起来:“对,对对,没错!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王婆婆将秦半池带着她去医院治病的事说了说,直听得阿红又伤心得流了泪,一边在心里咒骂姑爷竟是披着羊皮的狼,竟这样对待小姐。 阿红手中拖着行李箱,王婆婆便十分好心得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家,让江秋曼和阿红这对主仆日后可暂时安置在她家。 王婆婆的家甚大,三间大房子,两层楼,只有她一人住着。 她的夫君早逝,这么多年都是她独自过日子。年前二楼是有租客的,可过年时候便退了租,回老家去了。因此二楼的屋子便又空了下来。 阿红正愁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她跟着王婆婆去二楼看了看,只见二楼的房子足足一百八十平,卧室客厅厨房一应俱全,十分宽敞,且装修得也甚清爽干净,虽说不是全新,可也足够落脚了。 阿红当即从口袋中掏出银子,感激道:“阿婆愿意把这个房子租给我们吗?” 那姑娘长得漂亮,气质极佳,没想到她还有个丫鬟。王婆婆只当那姑娘必是家道中落了,怕是没有什么钱的,所以才说让这对可怜见的主仆先在自己这落脚。眼下听阿红主动说要租,便好心笑道:“无妨无妨,你们先住着,等你们生活稳定了,再租也可以。” 阿红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婆婆的意思,心中更暖,柔声道:“我们不缺钱,只是我小姐遇到了些变故,这才……” 说及此,阿红双眸又是一红,却还是强笑道:“阿婆还是收下钱吧,这房子我们暂租了,等日后我家姑娘寻到了别的合适的地方,再退租。” 第99章 半夜行动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婆婆这才微微放心,这么大的房子,便也只收她们一个月一个大洋的租金,还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她。 阿红连连应是,对好心的王婆婆十分感激。 阿红和王婆婆连夜将房子又彻底清扫了一遍,将房间布置得温馨又舒适。阿红谢过了她,便让她老人家赶紧去歇息。自己则出门寻了些食材,在厨房做饭熬了肉粥,便往医院送去。 秦半池到底是个男子,贴身照顾江秋曼多有不便,因此等阿红赶到医院后,她便让秦半池回去休息,由她继续照顾。 江秋曼得住满七日才可出院,看着她此时的憔悴模样,阿红只觉得心中难受极了,愈加尽心得料理她的身子。 只是秦半池这一去,竟连续好几天都不曾再出现过。 阿红忙着照顾江秋曼,亦不曾注意到他。这几日她时醒时睡,情绪不太稳定。她心中虽着急,可面上依旧每日笑眯眯得陪着江秋曼,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丝毫的难过,生怕又让江秋曼触景伤情。 · 城西码头,夜凌晨,大风。 秦半池带着手下的两个兄弟潜伏在港口,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停泊在前方码头上的那艘货轮。 那艘货轮上装着的,是发往香港的货。货品归万礼银行所有,只是谁都不清楚里头装的是什么。 可秦半池才不挂里头装的是什么。宋柏明敢对江秋曼做出这样的事,那就需要付出代价。 眼看货轮上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秦半池利落低声:“上!” 黑暗里,一行三人宛若泥鳅似的朝着轮船而去。 他们并不是为了抢劫,而是要在这艘船的船底凿个洞,让这艘船慢慢沉了。 秦半池手下有个混混,叫耗子。耗子最擅长偷鸡摸狗,挖坑凿洞。眼下秦半池和王石便负责掩护耗子,让耗子能得手。 只是不知为何,这货轮上的巡逻竟然十分森严,非但每隔几分钟就来回巡逻一次,秦半池还发现,这些巡逻的人身上,竟然都配着枪支。 这却让秦半池起了好奇心,这万礼银行到底运的什么货去香港,竟然如此严密警惕。 好在秦半池这三人也不是吃素的,各个身手了得,哪怕巡逻如此严密,依旧让他们轻松混入了船底舱。 只是才刚进入底舱,三人便闻到鼻尖弥漫着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秦半池和王石帮着耗子打下手,耗子一下子就拿出了刀具,将在船底的四角隐秘处凿处了几个大洞。 动静不算大,可在夜色里也足以引起人的注意。 正事干完,三人快速离开底舱,一下子就顺着来时的滑竿溜下了船。 等到巡逻的人赶到底舱,里头毫无动静声响,倒是有只耗子在‘吱吱’得叫。 其中一个巡逻人不耐烦道:“他妈的,原来是死老鼠!” 另一个道:“等天一亮就出发了,怕什么。” 二人不疑有他,转身离开。 而底舱内,已开始有水从四面开始渐渐渗入,不疾不徐,却也不容小觑。 第100章 青鸿帮总部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三人回到码头,王石有些犹豫道:“小老大,上头最讨厌我们私自做活,咱们这样,会不会……” 不等王石说完,耗子笑着打断了他:“怕什么,咱小老大可是齐爷面前的红人,就算齐爷知道这件事又如何?咱们现在和万礼银行闹得这么凶,没准这件事还是立功了呢。” 秦半池依旧面色清冷,一双眸子漆黑似枯井,透着阴戾。他远远得看着那艘即将出发的货轮,说道:“倘若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王石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老大,我也是担心你。” 秦半池挥挥手,制止了他们再说,转身就离开了码头,在附近的一处小房间随意困睡了一晚。 第二日中午时分,万礼银行发出去的那艘货轮在海道半路沉了船的消息,传回了上海滩。 万礼银行的人震怒,当下派人去了青鸿帮总部,要求青鸿帮给自己一个交代。 青鸿帮虽是江湖帮派,可老大丁维康和二把手齐爷,全都喜欢附庸风雅,讲究排面,要做有腔调的上等人。因此青鸿帮的总部便设在了公共租界内的一栋大楼内。 大楼的牌匾也设得极好听,名‘青鸿有限公司’。四方牌匾,正楷大字,闪着金光。 大楼的左隔壁是上海滩最大的图书馆,右隔壁是最大的博物馆,借用齐爷的话来说,他们青鸿帮吃的是粗鲁饭,那便在风水上挽回一些,沾点文化人的文化气,冲一冲青鸿帮的血腥味。 万礼银行这次怕是气惨了,直接派了宋柏明最得力的手下谢宁,亲自来青鸿帮。 谢宁最看不起这种打打杀杀的江湖人,他是去外头留学过的,回来后便跟了宋柏明做事。他长得周正,成天穿着西装,自诩是个文人。 眼下谢宁带了人来青鸿帮总部,便直奔第十三楼。 只是拉闸电梯一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呛得谢宁眉头紧皱。 十三楼是青鸿帮的办公大层,虽说装修得十分正派高大上,可压根没人坐在办公桌上办公,一群混子三三两两抽着烟,谈着市井粗话,简直不堪入目。 谢宁的脸色更阴森了,跟着谢宁一起来的是五六个万礼银行的保安打手,其中一个保安站出一步,冷冷道:“叫你们负责人出来!” 青鸿帮的几个人在电梯一打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其中一个混子眯了眯眼,嘲笑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来青鸿帮叫嚣?” 谢宁深呼吸一口:“万礼银行,谢宁。” 这几个青鸿帮的混混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了惊讶。心道这万礼银行是不是疯了,明明和青鸿帮闹得这么凶,竟然还敢派人来送死? 可谢宁他们是知道的,是宋柏明身边的红人。宋柏明对他十分看重,今日亲自让他来,怕是事情并不简单。 其中一个混混这才不情不愿得从桌子上站起,扫了扫身上的烟灰,朝着最里头的办公室而去。 很快的,这混混去而复返,说是齐爷请谢先生进屋详谈。 谢宁跟着入了齐爷的办公室。这齐爷的办公室倒是布置得甚是文雅,墙上挂着骏马图,角落种着几株腊梅盆栽,花朵盛开正艳。 第101章 算账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齐爷本名叫齐寅,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宽松对襟,儒雅俊俏,一双眼睛透着隐藏的锋利。 在人前时,他看上去总是笑眯眯的,只是笑里藏着刀。 见谢宁进来了,齐爷靠在躺椅上,笑眯眯道:“哟,什么风把谢公子给吹来了,真是让我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谢宁站在办公桌前,冷冷看着他,开门见山:“青鸿帮就是这么办事的?万礼银行一船货运往香港,结果船到半途竟漏水沉船了。你们青鸿帮竟然睚眦必报到这种地步!” 齐爷挑眉,十分吃惊:“竟然漏水沉船了?你们万礼银行的船质量也忒差了吧!” 谢宁脸都气绿了,愤道:“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青鸿帮暗中搞的鬼,毁了我司的货轮!这艘货都是上好的药材,价值昂贵,如今却全都泡了海。这笔账,自然得你们青鸿帮来赔偿。” 齐爷讥嘲道:“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你们万礼银行这是上门敲诈勒索来了。你们自己的货船质量不好,就非要把锅甩到我们青鸿帮头上来,怎么的,当我们青鸿帮是冤大头背锅侠,好欺负是不是?” 谢宁彻底阴沉下脸:“上次的马雕你们始终不肯交出来,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新仇旧恨加一起,这笔账,我们迟早得算算清楚。” 齐爷到底是混江湖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我早说当初那马雕被手底下的混子给摔碎了,如今成了一堆碎玉片,是你们自己不相信,还非要我们交出马雕。反正马雕没有,马雕碎片倒是有一堆,你们爱要不要!” 齐爷继续道:“再说了,那马雕当初可是我们从别人那抢来的。你们万礼银行有什么损失吗?压根就没有!你们还他妈有脸找我们要赔偿,我看你们不是开银行的,是干抢劫的!至于这次的轮船,更是无中生有,你们自己的船开半途沉船了,这他妈也能算在我们青鸿帮头上?你们万礼银行当我们青鸿帮是什么,任由欺负的武大郎?” 谢宁气得肺都快炸裂了。青鸿帮怎么能如此不要脸,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能把死的给说成是活的。 跟着谢宁身后的打手们更是气得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揍人,谢宁咬紧牙拦住他们,目光死死地盯住齐爷,一字一句道:“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齐爷拿出雪茄抽了口烟,依旧笑眯眯的:“走好,别摔着。” 谢宁带人摔门而出。 等谢宁的人彻底走了,齐爷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凉声道:“小二,去把阿池叫来。” · 秦半池在码头附近睡了一觉,吃了碗面,便又回到码头去巡逻。 只是才刚到码头没多久,就有人来唤,说是齐爷叫他过去一趟。听到消息后,耗子和王石全都聚了过来,有些忐忑得看着秦半池。 耗子赔笑着对来传唤的小二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叫我们小老大过去?” 小二只在外头听了一耳朵,断断续续的,便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和什么轮船有关。” 耗子和王石瞬间就笑不出来了,全都担心得看着秦半池。 秦半池却依旧面无表情,抬腿就跟着小二去了。 第102章 鞭刑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办公室内,齐爷冷着脸面,负手而立站在秦半池面前,目光阴沉看着他。 秦半池垂下眼眸,淡淡道:“齐爷。” 齐爷手中的雪茄缓缓冒着烟雾,他轻抽一口,眯眼笑道:“前几日在七里山,我让你去抓宋柏明的那个姨太太,你抓到了吗?” 秦半池面色不改:“没有。” 齐爷道:“可我听王石说,你们明明看到那姨太太躲到了山顶去。你们搜山了吗?” 秦半池抿着嘴,半晌,才道:“没有。” 齐爷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森:“我还听王石说,那宋柏明的姨太太,好像跟你的小情人特别像。怎么,为了包庇小情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秦半池又是倔强的沉默。许久,才摇头:“我没有。” 他的眉眼沉沉,清俊的脸上写满了阴戾的坚持。齐爷就这么看着他,看着这少年竟然第一次敢当面无视自己。 齐爷猛抽了口雪茄,冷冷道:“万礼银行的货船沉了,是不是你干的?” 秦半池终于抬头看他,双眸深邃似井。他点头:“是。” 齐爷笑了几声,转过身走到窗边,眯眼看着高空之下的车水马龙,宛若蝼蚁。 他淡淡道:“跪下。” 秦半池瞬间就跪了下去。 齐爷又叫来小二:“去把兄弟们都叫进来。” 小二看了眼房内的空气似乎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得应了是,老老实实得将在办公室内插科打诨的兄弟们,全都叫了进来。 偌大的办公室瞬间变得有些狭窄。 齐爷扔了雪茄,将一根细长的竹节鞭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边凉笑着对在场的兄弟们道:“在青鸿帮做事,便要做到完全服从命令。倘若让我知道了谁存了私心,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说及此,齐爷对着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脸色微变,却还是慢慢走到桌前,拿起细鞭,重重得挥在了秦半池的背上。瞬间,鲜血淋漓。 秦半池跪在地上,身形竟一动不动,只是紧咬牙关,额头亦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齐爷不喊停,小二便不敢停下。一鞭又一鞭,全都挥在秦半池的背上。 不过瞬间,秦半池的脊背已是血肉模糊,脸色亦是惨白,可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得盯着前方,一眼不眨,也不知是在跟谁较劲。 也不知挥打了多少下,身后围观的混子们有些真心替秦半池担心,可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秦半池风头太劲,从不将他们看在眼里,这下可好了,他们终于也可以看到秦半池的笑话。 鞭笞还在继续,他背上的衣裳早已破败不堪,混着血肉,任谁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的牙关咬得更紧,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没有认输。 齐爷气得急红了眼,抬起桌子上的砚台就朝着秦半池的脑袋砸去,他也不躲,任由砚台重重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小二连忙停下了手中的长鞭,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秦半池脸色惨白,浑身都是豆大的冷汗,他终于支撑不下去,俯身伸手硬撑住住自己的身体,残喘着粗气。 第103章 包扎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汗水混着他额头的血,一滴滴往下滴落,全都重重打在石板上,缓缓氤氲开。 齐爷骂道:“你小子骨头硬,好,很好,既然你骨头硬,等伤好了就去码头抗石头,我看是你硬还是石头硬!” 他被秦半池气得够呛,根本就不想看到他了,扔下这句话就摔门离开了办公室,要到别处去静静。 小二和另外的几个混子连忙来搀扶秦半池,一边赶紧去请大夫来看他的伤。 王石和耗子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被困在外头。此时小二扶着秦半池出门,他们连忙迎了上去,一起搀扶秦半池往外走。 另一些看笑话的混子们更是嘲笑不已,其中一个道:“平时不是很高傲吗?跟他说话都不理,怎么现在成了这副狗样!” 王石瞬间抬头看向这说话的混子,戾气浮现:“你说什么?” 那人笑道:“我说错了?你这老大仗着自己被齐爷看中,就不把弟兄们看在眼里,看看,这不是翻车了吗?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是齐爷身边的一条狗。” 王石红着眼睛,冲上去就要打他,幸好耗子及时拦住了他,低声道:“救老大要紧,别闹事了。” 王石这才愤愤不平得收了拳头,扶着秦半池走了。只是走之前,又目光阴森得瞪了这人一眼。 王石和耗子让大夫给秦半池包扎之后,就把他带回了安和弄堂的家。 他们早已在门口将事情因果听了个清楚,终于明白上次为什么小老大不让他们搜七里山,而是半途撤退不让他们再找那个宋柏明的姨太太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老大自从在江边把那个女人救回来后,就要去凿了万礼银行的货船,原来是因为那女人已经被宋柏明抛弃了,还生了很重的病,所以小老大才要用这种方式替她报仇。 王石和耗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于小老大竟然是个情种!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接下去几日,秦半池伤口发炎发烧,昏昏沉沉得时醒时睡,耗子和王石便一直贴身照顾着他,连码头也去得少了。 等秦半池的伤口开始结痂,已经是四日后。 他终于不再发烧,血也早止了,只是背上的伤口太深,稍微动作大些,结好的痂救护裂开,又露出里头的伤肉来。 王石和耗子便不让秦半池下床,哪怕他生气也非要把他按在床上,好好休养身体。 过了元宵,便是开春。气温依旧寒冷,可头顶的艳阳却甚大,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今日王石早早去码头去了,只留耗子在家照顾秦半池。眼下他出门去,要给小老大抓药,可才刚走到门口,却看到家门口竟站着一个模样十分俊俏的男子。 这男子穿着黑色大衣,一头短发,露出干净的额头。浑身都透着一股贵气。 最重要的是,他的眉眼特别漂亮,让人下意识得不敢唐突他。 这人长着一对凤眸,微眯起时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让耗子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疑惑得看着他。 耗子挠挠头,有些不确定道:“你……找谁?” 104章 误会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耗子十七岁的年纪,长得细皮嫩肉的一张娃娃脸,也算是清秀小生一个。 沉玉静静得看着他,半晌,才说:“她还好吗?” 他?哪个他? 想来这人定是小老大的朋友,所以才会这样问。 耗子点点头:“还行吧,还算可以。这几天我寸步不离照顾他,总算不流血了,也不发烧了。” 沉玉眸光更深,漆黑的眸子看向屋内。仿佛想要看穿什么。 许久,才又将目光看向耗子:“你们认识多久了?” 耗子道:“啊?额……大概……一两年?这我还真没数过。” 沉玉突然失神:“一两年,竟比我还早。” 耗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疑惑道:“怎么,你是有事找我家老大吗?” 沉玉蹙了蹙眉:“老大?” 耗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你不是来找我老大的?那你还问我这么多!” 沉玉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带我去见他。” 耗子:“……” 耗子抹了把脸,转身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引进了房门,直上了二楼卧室。 秦半池依旧趴在床上,身上只盖了层棉被,隐约半露出狰狞的鞭伤结痂。 听见有人去而复返,秦半池转身看去,就见身后除了耗子,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 这男人长得好看,满是贵气,一看就知是高门大院的贵公子。 秦半池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散去,面色冷冷得起身,和沉玉四目相对。 沉玉亦在打量他。这男子他有印象,之前他在小巷子里远远见过一面。这人救下了当时被死胖子骚扰的江秋曼。 此时细看,才看清他的具体模样。比自己年轻,模样亦是不凡。 秦半池给耗子使了个眼色,耗子接收到,转身默默得退了出去。 秦半池嗤笑道:“你就是宋柏明?” 沉玉声音清冷:“宋柏明是谁?” 秦半池愣了,皱眉道:“你不是为了江秋曼来的?” 沉玉道:“我是为了阿曼而来。” 秦半池懵了:“你为了江秋曼而来,却不是宋柏明。” 沉玉道:“我姓沉,名玉。” 沉玉,沉玉。 秦半池脑海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 他想起来了,那晚在法华寺,王石误绑了傅家的小姐,就是沉玉出面,才让王石放了她。 也是那个傅家小姐,和王石说,宋柏明的姨太太叫江秋曼。 所以他一直就将江秋曼当做成是宋柏明的姨太太,从没去质疑过。 可原来江秋曼并不是什么宋柏明的姨太太,而是……眼前这个沉玉的? 沉玉见秦半池愣怔思考,很快也回过神来:“为何说我是宋柏明?” 秦半池冷冷道:“当时在法华寺,王石抓了傅家小姐,那小姐说,宋柏明的姨太太叫江秋曼。” 沉玉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傅桃枝说的?” 秦半池点头,不过又讥诮笑道:“不过沉少爷你气什么,你当时不是忙着救她吗?你放着江秋曼不顾,去救傅桃枝,还真是个情种啊。” 沉玉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着秦半池脸上的嘲讽,心中弥漫过的是一阵大于一阵的酸涩。 秦半池说得对,是他把江秋曼扔在了房间里,跟着傅怀安去找傅桃枝。 可没想到救出傅桃枝后,她竟然转身就将脏水泼在了江秋曼身上。 第105章 傅家铺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倘若那些人真的找到了江秋曼,将她当做宋柏明的姨太太抓了,那么可能发生的后果—— 沉玉压根不敢想下去,他浑身冒出一身冷汗,脸色愈差。 秦半池还想再说什么,可沉玉突然大步走了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楼道口。 看着阔少爷退场,秦半池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讥诮的笑。转身重新趴在了床上,可就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让他疼得皱了皱眉。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看了眼自己背上的伤,所以他这是报复错了人,让万礼银行莫名其妙沉了一艘船,还白白挨了顿鞭子?! 秦半池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傻货! · 傅家做的是糕点生意。百年傅家老品牌,几乎垄断了上海滩一大半的糕点生意。 老上海人买点心,都喜欢去傅氏购买。 傅家一直想将傅氏糕点开出上海滩,开遍全国。可奈何出了上海滩,并没有多少人买傅氏的账。 傅氏糕点偏甜偏腻,出了江南,便鲜少有人爱吃。 傅家父母一直巴着沉家,又让傅怀安和傅桃枝定要和沉玉打好关系,才有利于傅家糕点开遍全国。 沉家的关系网遍布全国,只要巴上了沉家,连锁的事便算是稳当了。 年前时傅家便已通过沉家进了北平,如今北平的五家店铺都在加班加点装修,只等装修好了便可开门大吉。 可不知怎的,今日北平那边的负责人突然急急冲了进来,急声道:“老爷,大事不好,北平那边的铺子被人给砸了!” 傅正方正在喝茶,闻言,一下子就扔下了茶盏,站起身来抓着这负责人的衣领,怒声道:“你说什么?” 这负责人是坐今天最早的这班船回沪的,昨天傍晚的时候,五家铺子都还好好的,有条不紊得装修着,可到了晚上,五个铺子的掌柜全都来找他,说是自己管理的铺子被人给砸了! 他们傅家虽在北平没有什么资历,可他们背靠沉家,整个北平谁敢不给沉家颜面?! 可闹事的人压根就不听他说,甚至险些把他也给打伤了!他实在没辙了,这才今日一大早就坐船回上海,和傅正方说这件事。 傅正方听得直颤抖,那五间铺子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下的,且还给当地的权势送了许多银子,让他们照拂一二。权贵们知道他们和沉家是世交,因此并未多加为难,甚至还对他们以礼相待。 可怎么一夕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这段时间他都在为北平那边的生意布局,现在可万万不可出纰漏!想及此,傅正方连忙穿戴好衣物,急急道:“我去沉家走一趟,容我回来再说!” 负责人连连应是,在家乖乖等着他回来。 傅家和沉家距离并不远,不过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傅正方慌忙下车来,想要入沉家去,可谁知才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的管家拦住。 这管家笑眯眯的,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他。 管家道:“我家少爷特意吩咐我在这等傅老爷您呢。” 傅正方心下一沉,却依旧扬起一个讨好的笑来:“对对对,我确实有急事要找他。” 管家道:“我家少爷说了,让您带着傅家小女傅桃枝,去小沉宅找他。” 第106章 掌掴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正方的脸是彻底黑下来了,连脸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下去。他忍怒道:“是不是我这犬女又惹了什么祸了?这孽子!” 管家依旧面不改色:“我一个下人可不知情,具体的您还是去问问少爷。” 从沉家离开后,傅正方立马又回了家,刚进家门负责人还没迎上去呢,他已厉喝一声:“去把小姐叫下来!” 身边的丫鬟第一次见老爷这么生气的样子,哪里还敢慢一步,风一般得去楼上请傅桃枝去了。 傅桃枝见丫鬟风风火火的,还斥骂了她几句,这才跟着丫鬟下楼了。 可哪知她才站定在傅正方面前,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扬开,就被傅正方冲上来,扬手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响极重,一下子就将傅桃枝打得俯冲到了地上,竟连嘴边都留下了血来。 傅桃枝长得娇艳,可此时娇艳的脸上通红一片,被五个手指印所覆盖,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伸手缓缓覆盖上自己的脸,眼中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敢置信得看着自己的父亲。 傅正方此时见她这副可怜样子,心中不由也生出些悔意,可一想到自己的好事全都被这女儿给搅黄了,方才才刚生出的悔意瞬间就消失了个彻底。 早就有灵活的丫鬟瞧着不对劲,去书房叫了傅怀安来。 傅怀安匆匆从楼上下来,一看到自己妹妹竟被打得躺在了地上,脸色都变了,连忙冲上前去将傅桃枝扶起,一边对父亲怒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有事不能好好说,竟要这样打桃枝?” 傅正方深呼吸,哆嗦着手指着傅桃枝,厉声道:“我倒要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让沉玉这么生气,连北平的五间铺子都派人给砸了!” 傅怀安震惊得看着他:“怎么可能!沉玉说过此事对他只是举手之劳,又怎么会——” 傅正方依旧气愤难以自持:“我才刚从沉家回来,难道还能有假?!沉家管家说了,沉玉留了话,让我带傅桃枝去小沉宅找他。” 傅怀安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傅正方却制止了傅怀安。冷冷道:“你只知一味偏袒你妹妹,你去做什么?你去了非但不能让沉玉消气,反而只会火上浇油!” 傅怀安哑口无言,眼看傅正方要拖着傅桃枝上车了,他慌忙追了出去,犹豫道:“父亲,您还是让我去罢,至少还能求求情……” 可傅正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用力关了车门,阻断了傅桃枝满面惊悚的神情。 傅家的车很快就开了出去。 傅怀安心口砰砰直跳,总觉得自己若是不跟着,桃枝要出大事,急得一溜烟跑了出去,随意在路口拦了辆黄包车,也追了上去。 小车很快就停在了小沉宅门口。 一路来傅正方的脸色都十分阴沉,让傅桃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的伤口依旧火辣辣的,她害怕得想哭,可一看到父亲阴鸷的脸色,她便又不敢哭了。 一双大眼睛噙着泪,可怜巴巴得缩在汽车角落。 第107章 婚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此时车停下,傅正方便又用力捏着她的手腕,将她从车上抓了下来,便拖着她往沉宅里走。 傅桃枝真的吓死了,她从没见过父亲对自己这种态度过。从小到大她都是他的掌上明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己明明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啊! 傅桃枝终于奔溃大哭:“父亲,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对我……” 她嚎啕大哭,丝毫没了平日里千金的矜持和风度。可傅正方才却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硬拖着她往沉宅里走,毫不留情。 这对父子一走入小沉宅,很快便有人去和沉玉禀告,说是傅家那对父女来了。 沉玉正在房间内看书,闻言,放下手中书籍,面无表情得朝着前厅走去。 走入前厅时,傅正方和傅桃枝早已在那等他。 傅正方站着,而傅桃枝则是跪在地上。 二人一见到沉玉,傅正方连忙对着沉玉作揖,沉声道:“阿玉,我已将这不孝女带来了,要打要骂,任凭你处置。” 沉玉脸色冰冷,瞥了眼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傅桃枝,冷笑道:“当真任我打骂?” 傅正方心底更沉,他亦红了眼睛,语气中带上了恳求,说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任性又刁蛮,性子又差。可、可她到底才十六岁……” 沉玉低低笑着,可眼底却是冷凉一片:“十六岁,倒是可以嫁人了。” 傅正方愣怔得看着他。 沉玉道:“章家倒是有个长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若是桃枝能嫁给他,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傅正方的脸色又变了三变。 章家长子章铭学,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好,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要打女人。 他不但要打丫鬟,有时竟连自己的妹妹章稚芙都要打。上次他就看到章稚芙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惨不忍睹。 要是傅桃枝嫁给那种人,那岂不是…… 可不等傅正方捋清楚思路,一旁的傅桃枝已大哭着匍匐到沉玉脚下,伸手拉住他的衣摆,颤声道:“沉哥哥,我做错了什么?你、你要让我嫁给别人?你不要我了吗?” 沉玉厌恶得看了她一眼,就别开了眼去。傅正方赶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怒喝道:“你发什么疯!” 傅桃枝大哭:“我不要嫁给那个章铭学,我不要!我不要——!” 沉玉不理,不耐烦得看着傅正方:“傅氏店铺若想在北平开下去,就尽快把她嫁出去。” 傅正方低头看了眼哭得眼肿的傅桃枝,闭了闭眼,终是沉缓得点了点头。 傅桃枝哭得更响了,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尖叫道:“我不要,我不要嫁给姓章的!沉玉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江秋曼让你这么干的?你从小看着我长大……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把我嫁给那个章铭学——” 沉玉声音更寒冽:“你和青鸿帮的人说江秋曼是宋柏明的姨太太,让青鸿帮的人都去捉拿江秋曼。光这一条,你就不可饶恕!” 沉玉双手捏紧,一字一句道:“你年纪不大,心肠却歹毒得狠。” 此话一出,傅正方不敢置信得看着傅桃枝,——他真的无法相信,自己女儿竟然会如此恶毒! 沉玉又看向傅正方:“何时傅桃枝大婚,北平的铺子便可何时开业。章家那边,会由沉家去做媒,你只管在家等着提亲。” 扔下这句话,沉玉干脆利落得转身走了,再没有多看这对父女一眼。 第108章 实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又独自坐在了房间里。 房内光线暗淡,窗门紧锁,毫无生气。 他是四天前醒过来的。沉菀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见他苏醒时,红着眼睛斥骂了他一顿。 脑袋依旧昏沉得厉害,头痛欲裂,他却一下子冲下床,依旧发烫的手紧紧捏住沉菀的手腕,红着眼道:“阿曼呢?阿曼在哪里?” 沉菀一下子重重推开了他,抬手重重挥了他一巴掌,含泪厉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连自己的身子都险些保不住,你还有心思去管那个女人?” 沉玉依旧站起身来,努力朝着门口走去:“你别管我,我要去找她——” 沉菀冲到他面前,拦住他的路,咬牙道:“她不见了。” 沉玉的眼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不见了?什么意思?” 沉菀道:“我和老何先将你带回了家,可等老何返回去找她时,她已不在黄浦江边。” 不等沉菀的话音落下,沉玉一下子就绕过了她,疯了似的朝着门口飞奔而去。沉菀连忙追上,一边追一边用力拉住他,颤声道:“沉玉,沉玉,你别这样!” 沉玉重重甩开沉菀的手,双眼腥红一片:“是我骗了她,她还怀着孩子,我必须找到她。” 沉菀不敢置信得看着他:“就为了这样一个嫁过人的女人,阿玉,这值得吗?” 沉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她嫁过的人,就是我。” 沉菀愣了愣:“你说什么?” 沉玉道:“我在青县化名沉安,和她结婚。” 沉菀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然后呢?说下去。” 沉玉道:“为了得到江家的白玉鼠雕。” 沉玉道:“她是我下了聘,走了官府成亲文书,明媒正娶的妻子。” 沉玉还道:“后来她家莫名大火,全家惨死,当时她已怀有身孕,我为哄她跟我回家,只说已救出了她弟弟。” 沉菀的脸色已阴森无比,一眼不眨死死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他的脸色晦暗下去,轻声道:“只是我从不曾当真,总觉得事情结束后,再与她和离罢了。” 他突然笑了起来,双眸之中泛出痛苦的泪色:“可我却抽不出了,阿姊,我不想放她离开,我想此生都和她在一起。” 沉菀抬起手,又重重在沉玉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她留下许多泪来,伤心道:“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能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这和她先前得知的真相,完全背道而驰! 她一直以为是江秋曼的全家被火烧了,又恰好被沉玉救了,江秋曼便顺势扒上了沉玉不肯放手。就连惨死的全家也不顾了,非要跟着沉玉回上海滩,还顺利得成了沉玉的姨太太。 可没想到竟是沉玉去骗婚在先,其后又拿了江家的白玉鼠雕,紧接着才是江秋曼一家被灭门。若不是江秋曼当时怀有身孕,只怕沉玉他根本就…… 沉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起自己当时和江秋曼所说的那些恶毒的话,一字一句,此时都仿佛匕首一般,狠狠插入了她的心脏,让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第109章 陷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仿佛是透过江秋曼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也被自己的夫君欺骗,明明说好会一辈子对她好的,可他转头就背着她,在外头养了别的女人…… 沉菀终于明白当时的江秋曼为何会发疯成那般模样,原来是自己亲手戳破了沉玉给她编造的谎言,告诉她,她的弟弟早已葬身火海,再也回不来了。 沉菀浑身发冷,看着沉玉一步一步后退,哑声道:“所以你就一直把她养在别院?当做外室养着,也不给她名分吗?” 沉玉只是失神得看着她,沉默不语。 沉菀低声道:“你真的好狠心,你比你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沉菀伸手胡乱擦掉眼角的泪花,嘴角却冷笑起来,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嘲讽和陌生:“沉玉,你真的太狠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得决绝的呢?!” 沉菀道:“你知道外边的知情人怎么说江秋曼吗?他们都说,你在外头养的女人,是狐狸精,是勾人的妖孽,将你迷得失了理智!” 沉菀脸上的已满是泪痕,可她却说不清自己此时留的眼泪,是为江秋曼而流,还是为自己。她伸手抹掉脸上泪痕,深呼吸一口,最后哑声道:“你的事,我管不了了。可是沉玉,既然江秋曼在你身边过得这么苦,那就让她走吧,别再害她了!” 扔下这句话,沉菀终于转身,大步走了。 只留下沉玉一人在原地,依旧愣怔得看着远方失神。 是啊,他也总是这么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如此对待江秋曼呢? 一开始看着她,只想借着她,得到白玉鼠雕。拿到鼠雕后,他再与她和离,然后回到上海滩。 可他却和她有了夫妻之实,让她珠胎暗结,真正得成了他的人。 江家大火,她独活于世,她真的太可怜了。他想,她真是太可怜了,那就把她带在身边,等她生了孩子再告诉她真相,到时候是走是留,任由她做主。 可从何时开始,他竟再也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她身上离开。 笑着的她,哭着的她,难过的她……她的悲欢喜怒都这样鲜明,比寒冬腊月盛开正旺的梅花还要夺目吸引。 他不想再放她走了,一辈子都不想。永远都不。 他逼问了阿黄,知道江秋曼必是在他那个监工那。便派人去第一时间探了江秋曼的下落。 亦得知她在医院做了手术,她和他的孩子,终是没了。 此时此刻,沉玉又将自己独自锁在房间里。 鼻尖似乎依旧残留着她身上的暗香,客厅书桌和床前,都是她的影子,他躲不开,也避不掉。 沉玉突然低笑起来,白皙若玉的脸上满是偏执的温柔:“江秋曼,在青县你我大婚时,可是白纸黑字写过婚书,在县府记录在册的。你一生都是我的妻子,你逃不开的。”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沉玉收回思绪,冷漠道:“进来。” 阿九的身影进入房来,半跪在沉玉脚边。 沉玉道:“夫人怎么样了?” 阿九道:“夫人情绪稳定,气色也好了许多,阿红将她照顾得很好。” 第110章 探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道:“送去的补品,她都用了吗?” 阿九垂首,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阿九道:“我让护士将补品送去病房,只说是隔壁病人多买了,用不掉,才送给她。可全都被夫人退回来了。” 沉玉轻声道:“无妨,再送。” 阿九点头应是。 沉玉不再问,阿七便静静半跪在他脚边,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许久,沉玉才又道:“何时出院?” 阿九道:“明天。” 沉玉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亲自去接她。” 阿九抬头看了他一眼。 沉玉的脸色透着透明的白,眸光漆黑,仿佛一夕之间,再没了之前的高傲和冷漠。 阿九又应了是,这才终于退下了。 室内又恢复寂静。内心的空旷似潮水般要将他淹没。他伸手抚上胸口,笑道:“没关系,阿曼。明日我们便能见面了。” 他已经足足七天没见到她。 不过没关系,以后,以后他和她再也不会分开了。 · 医院内,护士又拎着一篮子的补品和炖汤来。 这几天护士都会时不时拎些补品,有时是燕窝,有时是参汤,又或者是虫草之类。 阿红倒是想接下,可江秋曼却总是不愿,只拧着眉道:“到底是哪家备了这么多补品,却又不吃,都这么白白给别人。” 阿红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姑娘,这些都是好东西呢……”她看着护士拿来的东西,很是舍不得。 江秋曼道:“再好的也不是咱们的,退回去吧。” 阿红一向听江秋曼的话,便也只有点点头,又将东西都拿回给护士了。 前台的护士很疑惑,每日都有一个沉默不响的男人拿一堆补品过来,指明要给江秋曼,可又说不要和江秋曼说是他送的,还得另找个由头才能给送去,真是莫名其妙。 当初送江秋曼来医院的明明不是这个男子,而是另外一个更清俊些的少年,她们都以为是那少年辜负了江秋曼,因此不少护士没少给他脸色看。可照现在来看,似乎还真是误会那个小哥了。 因此,等到今日阿九又来给江秋曼偷偷塞给护士补品的时候,阿九十分明显得感觉到了前台这群护士们对自己的冷眼和鄙夷,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阿九走后没多久,秦半池终于也来了。 这几日他都在家里养伤,许久没到医院来看看,趁着身上的鞭伤都结了硬痂,耗子和王石终于能放他出门,来医院看看江秋曼。 只是让他莫名其妙的是,一路走来,病房的护士们都笑眯眯得看着自己,还主动和他打招呼,弄得他极度不适应。明明几天前还一个个都用鼻孔看他。 不过秦半池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提着手中的一袋子水果进了江秋曼的病房,便见江秋曼起色红润,正背靠在病床上,吃着阿红熬的鸡汤。 她看上去状态好极了,除了眼底依旧有抹抹不掉的愁绪,其他的都很好,没有问题。 她看到秦半池时,嘴角扬起了大大的笑意,对秦半池甜笑道:“小池,你来啦。” 秦半池心下泛软,点头:“恩,来了。” 他走到床边,一边给她剥葡萄,一边道:“好些了?” 第111章 铁锈味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开心得眯起眼睛:“好多了,特别是看到小池你,特别开心呢!” 秦半池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明日出院,给你烧好吃的。” 江秋曼揶揄道:“可是小池,你会烧饭吗?” 秦半池认真道:“有在学。” 江秋曼大笑:“小池真好!” 二人十分默契,谁都没提前几天发生的事。仿佛那只是一场梦魇,过了,便是梦醒了。 秦半池陪她说话,只是过了没多久,护士来喊江秋曼去抽血。江秋曼要自行起身,可秦半池却半蹲下身,要背着她走。 江秋曼正要拒绝,可一旁的护士看着笑眯眯的:“真是体贴呢,做小月子的人确实更需要呵护。” 秦半池也转过头来,双眼明明亮得看着她。不知怎的,竟然让江秋曼想到了自家后院养过的那条小旺财。 骑虎难下,她干笑着趴上了他的脊背,任秦半池背着自己去二楼抽血去了。 只是才走到一半,不知怎么的,江秋曼竟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淡淡铁锈味。 江秋曼吸了吸鼻子,疑惑道:“小池,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秦半池头也不回,稳稳得背着她:“有人放屁,很正常。” 江秋曼:…… 抽完血,秦半池又背着江秋曼回了房。只是这一次,她只觉得那股铁锈味越来越重了。 江秋曼躺会床上,疑惑道:“可是小池,我真的闻到了一股铁锈味啊!” 秦半池面不改色:“没准是这床生锈了。”说及此,他拿了个苹果,转身去给江秋曼削苹果。 可就在秦半池转身没走几步,江秋曼的声音从背后冷凉传来:“你背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秦半池伸手一探,才发现自己左肩胛骨的位置竟然渗了血。 他深呼吸一口,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意:“前几天被人给打伤了,没事,养养就好。” 江秋曼却不理,用眼神瞥了眼身边的阿红。阿红连忙冲上去,趁着秦半池不注意,一下子拉开了秦半池的上衣。 于是瞬间,秦半池背上一条条狰狞的鞭伤痂口,便全都暴露了出来,看上去分外触目惊心。 阿红吓得尖叫一声,江秋曼更是怒气更甚。 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冲了下来,重重得将秦半池的上衣都推了上去,露出了他整个脊背。 只见大大小小的鞭伤深深浅浅,竟布满了他整个背部。 特别是左肩胛骨那里的位置,那条鞭痕竟这般深,结痂又裂开了,露出了鲜红色的血来。 江秋曼的脸色冷冷得看着他,语气十分冲:“怎么弄的?” 秦半池沉默不语,许久,才僵硬道:“一场误会。” 江秋曼更气得看着他,拉高声音:“我问你是怎么弄的!” 秦半池看着她气得发抖的样子,暗道女人真是麻烦,可不知怎的嘴角却浮出一抹笑意来,说道:“被人打的。” 江秋曼气得直颤抖:“谁打的?还讲不讲理了!走,我们去报官!” 江秋曼作势要拉秦半池的手出门去,秦半池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洁白如兰,真好看。 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浮得更深,看上去有些傻气:“是我朋友打的,只是一场误会,真的。” 江秋曼眼泪都要出来了:“傻子!被什么朋友打成这样啊!这样的朋友,还能算是朋友吗?” 秦半池有些心疼了,连忙揉了揉她的脑袋,郑重道:“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知道她只是江秋曼,不是那个什么宋柏明的姨太太。这就足够了。 第112章 出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依旧心疼了他背上的伤好久,可江秋曼实在想不出,朋友之间到底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恨,才会下这种毒手。 可等江秋曼逼问秦半池时,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直说只是误会,不碍事。仿佛一点都不生气。 江秋曼更认定了秦半池是个好人,还是个没有脾气的好人,被人这样毒打了,竟然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原谅对方。 且他背上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要背自己去抽血,他可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秦半池不肯去报仇雪恨,江秋曼也只好作罢,可心中却是记恨上那个人了。 江秋曼又拖着秦半池去消毒,包扎伤口,直把他背上的伤又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这才终于放心些了。 · 第二日,便是江秋曼出院的日子,秦半池一大早就起床了,亲自熬了小米粥,额,虽然有些发焦,又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只花,这才十分愉快得上了三楼病房,打算接江秋曼出院。 可他才刚走到病房门口,却透过房门上的透明玻璃,看到房内竟已经摆放了一大束的百合花,在阳光下花枝招展得傲然盛开,漂亮极了。 而百合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正是前几天来过自己的沉玉。 秦半池下意识后退两步,将自己手中的这一束花下意识藏到了自己身后去,有些愣怔得看着房间内江秋曼和沉玉在说话。 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他看着江秋曼看着沉玉的眼神,那里头含着他读不懂的悲伤和纠葛。 此时阿红朝着门口方向走来,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一下子将藏在身后的这朵兰花,快速扔到了身边的垃圾桶里。 阿红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秦半池。她的眼睛有些红彤彤的,却仍是对秦半池扬起了一个笑意,只是看上去苦极了。 阿红道:“秦小哥来了,你稍微等会哦,我家小姐……在处理一些旧事。” 秦半池点点头,坐在了稍远位置的医院长椅上,怀中抱着小米粥,脊背直直挺着。 病房内,江秋曼和沉玉无声对峙。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个病房。快春天了,可天气却更冷了些。江秋曼静静躺在床上,别开眼,静静看着窗外的松柏树。 沉玉看着她淡淡笑着,说道:“我给你煮了燕窝粥,是我让春丫头教我的。” 他举着手中的保温盒,给江秋曼递了过去:“以前总是你照顾我,我总心安理得得接着,可直到自己开始做羹汤,才知道有多难。” 他今日凌晨五点从江苏赶回到沉宅,没有去休息,直接就进了厨房,让春丫头教他怎么泡发燕窝,怎么熬粥。熬坏了好几锅粥,才终于有了些样子。 熬好了粥,他又亲自挑选了一束花,这才赶到了医院来,接她回家。 江秋曼看着沉玉递过来的饭盒,他的手依旧漂亮莹润,可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曾经握笔提字时那般风骨的手,此时却成了让她作呕的利器。 江秋曼重重挥开他递过来的饭盒,沉玉猝不及防,这饭盒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里头混着燕窝的薄粥散落一地,满室泥泞。 江秋曼笑眯眯得看着沉玉,说话的语气却十分阴森:“沉少爷,烦请你离我远点好吗?因为我一看到你,就恶心得想吐。” 第113章 道歉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却仿佛没有听见江秋曼的恶语相向。 他依旧柔软得看着她,就像是他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如往常。 他说道:“你不喜欢喝燕窝粥没关系,明日我换别的口味给你送过来。” 他温柔得看着她,语气轻缓,和往常高冷的模样天差地别。 可江秋曼只觉得他虚伪至极。她分外讥嘲看着他,语气冰冷:“你到底想干什么?来看我死了没有,还是来看我有多痛苦吗?” 沉玉看着她,一眼不眨:“我来向你道歉,江秋曼。” 沉玉说:“过往的伤害已经造成,我很抱歉。但我还是想向你争取一次机会宽恕我,我会努力,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的口吻又轻又缓,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 可他心底却如战鼓擂,心脏一下一下,全都重重打在胸腔里。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向人低头。 他是天之骄子,他是最后的皇亲。从小到大,周围所有人面对他,全都卑躬屈膝,小心翼翼。 他骄傲在骨子里,从不多看旁人一眼。当初在青县时,他对待江秋曼依旧不屑一顾。玩弄感情,逢场作戏。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命运早已在暗中将一切标好了价格,他有多爱她,她就有多恨他。 沉玉一眼不眨得看着她,手心中却早已渗出了汗。 江秋曼亦回望着他,眸中有诧异,有防备,可更多的是冰冷的陌生。 江秋曼突然低笑起来:“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怎么表现呢?” 江秋曼从床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是高高在上的沉少爷,却对我一个孤女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对你感激涕零,然后用余生报答你?” 沉玉喉间弥漫过苦涩的悲怆,哑声道:“不,我没有。我只是想和你道歉,仅此而已。” 江秋曼却低低笑着,模样清冷,眼眸阴诡:“道歉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了,沉玉。你永远都不要跟我道歉,因为我只觉得恶心。” 江秋曼还道:“你是上位者,习惯了视一切如蝼蚁。你从不正眼看人,因为在你心里只装着你自己。哪怕你践踏了别人的心脏,你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你没错,是下等人咎由自取。 “你看,你从头到屋都欺骗了我,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骗我嫁给你,骗我给你生儿育女,可等我发现真相,你以为只要和我说句‘抱歉’就可以抚平一切了,是不是?” 江秋曼的脸上依旧笑着,可眸光却越来越诡谲,她凑近他,嘴角是落落大方的笑,说出的话却用尽了她所有的恶毒:“哪怕你死,哪怕我亡,这份恨都不会消失。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沉玉。——你记住,永远。” 沉玉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丝丝密密的痛意又如梦魇般将他紧紧围绕,让他喘不过气。 他忍不住大口呼吸着,竟在此时犯了哮喘。 他强忍住不适,犯红了眼:“不,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抱歉。 对不起。 可江秋曼已别开眼去,似乎不想再看到他了。 她厌恶道:“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沉玉。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第114章 她似乎要彻底离开他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似乎连眼前的镜像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道:“哪怕你不想看到我,哪怕你恨我,我也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江秋曼不想再和沉玉呆在一个屋子里了,她径直朝着门口方向走去,声音渐行渐远:“可我不再是原来的江秋曼,为了弟弟需要在你身边看你脸色过活。” 她想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从今以后,孑然一身,天涯海角,任她闯荡。 而不是那只被关在沉宅的风筝,任她飞得再高,却始终被人牵着无法挣脱的绳索。 走出病房,迎面便是暖暖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她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元儿,从今天开始,阿姊会带着你的灵魂,继续活下去。 她要活得好好的,比谁都好,她要做一个骄傲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秦半池坐在前方的长椅上,江秋曼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微笑着走到秦半池身边,笑着道:“小池久等了罢,走,我们回家。” ‘回家’这个词,用得极妙。 秦半池心下忍不住一暖,站起身来,又提起了自己熬的那罐微微发焦的小米粥。 江秋曼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好吃的?” 秦半池脸色微红,下意识将保温盒塞到自己背后:“没什么,没什么好的。” 江秋曼却一下子抢过了秦半池提着的盒子,打开来,便看到盒子里装着的小米粥,颜色金黄,带着微焦的香气。 她抽出勺子,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另一边,沉玉跟着走出了房间,便望见江秋曼坐在秦半池身边,香喷喷得吃着一盒粥。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被洒在病房地板上的燕窝粥。 那是他第一次亲自熬的粥,此时这般狼狈得被洒在了地上。 她似乎真的要彻底离开他了。 她要离开他,奔向另外一个人的身边了。 他心中弥漫出的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或许两者皆有,他竟不敢细究。 他浑身都弥漫出冷汗,他努力深呼吸,想要维持自己的体面,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他双手紧紧握起,许久,才终于又努力在脸上露出了平和的面色,一步步朝着秦半池和江秋曼而去。 秦半池看向他,面带探究。 江秋曼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依旧自顾吃着粥。 沉玉也看到了那保温盒里的粥。这粥已有些焦了,明显不太适合给江秋曼吃,可她却吃得这么开心。 他眸光愈暗,却仍打起精神,对秦半池自我介绍:“我是江秋曼的丈夫,沉玉。前两天我们见过面。” 秦半池微愣,然后,渐渐拧起眉来,对江秋曼道:“阿曼?” 江秋曼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大口吞了一勺小米粥,看都不看沉玉一眼:“我没有什么丈夫。” 秦半池的脸色这才放松下来,对沉玉冷冷道:“姓沉的,别以为你是名门少爷,就可以随意玷污别人的名节。” 沉玉从怀中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书,打开,递给秦半池。 第115章 文书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道:“你看,我和阿曼于一年零十八天前,在青县登记的婚姻。这是记录在县衙的文书,你可以看一看。” 江秋曼终于舍得抬起头来了。她不敢置信得看着沉玉,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般。 愤怒和羞辱感随之涌来,让她气得浑身发抖,无法自持。 秦半池是她唯一的朋友,可他却要在秦半池面前揭开她的遮羞布,让秦半池窥探到她不堪回首的过去。 江秋曼从没想过沉玉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一下子抢过这张婚书,疯了似得揉成一团,然后将它扔在了垃圾桶里。 她的脸色和眼睛都是通红一片,厉声道:“沉玉,你够了!” 秦半池没想到江秋曼会如此歇斯底里,急忙握住她的手腕:“阿曼,别激动。” 沉玉却仿佛没看到江秋曼的魔障,依旧沉静得和秦半池道:“民国十二年正月初五,我和她在县衙登记成婚;民国十二年正月初八,我和她完成大婚,正式娶了她。” 沉玉道:“你若是不信,尽管去青县问一问,当时喝了我们喜酒的,有很多青县的豪绅,他们都是证人。” 江秋曼脸上一阵阵弥漫过的全都是被羞辱的窘迫和愤怒,她忍不住抬手,就重重打了沉玉一巴掌。 声音清脆,干脆利落。 沉玉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只手掌印。 可沉玉依旧不看江秋曼,他甚至嘴边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继续对秦半池道:“所以,江秋曼确实是我的妻子没错。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希望你能离我的夫人远一点。因为,我会介意。” 秦半池看着沉玉脸上越来越肿的掌印,只觉得这个沉玉好像走火入魔,陷入了魔障。 他淡淡道:“可是阿曼已经不喜欢你了。” 江秋曼拦在秦半池面前,逼着沉玉看向自己。这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冷冽道:“当初你化名沉安,伪装成书院的教书先生,来得到我的信任。所以在青县县衙留的婚姻文书上,也是用的沉安的名字,而不是你沉玉的本名。” 江秋曼道:“所以,这文书根本就当不得真,你从不承认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从头到尾只把我当作一个见不得光的妾室,呵,还是没名没姓的那种妾室。现在你拿出这张文书来,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沉少爷是多么不要脸面,多么自私虚伪吗?” 沉玉道:“我名沉玉,字安,沉安是我的名字没错。” 沉玉看着她,眸光竟带着卑微的渴求,他笑道:“不要脸面,自私虚伪。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就算我成为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沉玉的眸光亮晶晶的:“是我错得彻底,竟只想留着你做个姨太太。可我眼中已经容不下别的人,我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妾室。我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你。” 沉玉声音愈柔:“跟我回家,我带你去见我的祖父和父母亲。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第116章 毫无还击之力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般,江秋曼竟大笑:“你偷走了江家鼠雕,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还将我耍得团团转,如今竟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带我回沉家?沉玉,你怎么能,如此镇定得说出这种让人作呕的话呢?” 她嘴边大笑着,可双眼却死死得看着沉玉,里头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他看着她如今的样子,似有一只手在重重揉捏他的心脏,让他的心痛得无法自持。 沉玉哑声道:“江家的大火,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知情。并不是我让人纵的火。” 江秋曼更恨得看着他:“你偷走了鼠雕没多久,江家后脚就起了大火,此事怎会与你无关?!为了鼠雕,你灭了我江家上下足足十八口人,沉玉,你真的太狠了!” 沉玉脸色惨白,沉沉摇头:“不,我没有。这件事不是我干的。阿曼,你信我。” 江秋曼狠狠转过身去,声音中却是无法掩饰的悲怆。她闭上眼,背对着沉玉,恨声道:“如果不是为了元儿,我又怎会在你身边忍辱负重这么久。可没想到,就连元儿,你也是骗我的。” 秦半池搂过江秋曼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江秋曼顺势靠在了秦半池的肩膀上,埋头痛哭。 这一幕如此刺眼,刺痛了沉玉的眼睛。 沉玉掩在袖下的双手捏紧:“我已经拿到了鼠雕,为何还要害江家人的性命?阿曼,我从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我只是想得到白玉鼠雕。” 江秋曼的声音在秦半池怀中钝钝传来:“你怕我爹追究你的责任,所以你才会杀人灭口。沉玉,你的作案动机太充分了。抱歉,我实在无法说服我自己。” 沉玉还想再说什么,江秋曼又道:“可我却不能奈你何,你是高高在上的沉家少爷,哪怕你用了卑劣手段拿走了江家的玉雕,哪怕你放火杀了我江家上下十八口,可我却,却毫无还击之力。” 江秋曼的泪打湿了秦半池胸前的衣衫。她的眼泪太烫了,一路烫到了秦半池的胸膛里去,让他又难受又心痛。 他一下子拉过了江秋曼的手,目光冰寒得看着沉玉:“以后你还是不要在出现我面前,我怕我忍不住会揍你。” 重重扔下这句话,秦半池牵着江秋曼的手大步离开,将沉玉独自甩在了身后。 阿红早已红着眼睛守在一旁,见状,急忙跟上,她也不想再看到沉玉了! 出了医院大门,迎面便打来一阵春寒料峭的风。 路上行人来来去去,各个面色匆匆,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 江秋曼脸上的泪水终于干了。秦半池依旧握着她的手,热热的温度不断从他掌心传递到她的手中。 江秋曼轻轻挣扎开秦半池牵着自己的手,她眸光温软得看着他,又弯起眼来,露出了平日里熟悉的轻笑:“谢谢你,小池。” 秦半池的手掌变得空落落的,就连心底也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他垂下眼眸,不屑道:“女人还真是麻烦。” 江秋曼大笑:“是呢,真的好麻烦呀!” 她脸色微白,笑起来的模样却这般好看。 秦半池忍不住别开眼,又轻声道:“以后只麻烦我一个人,别去找别人了。” 说罢,快走几步朝前走去。 只是他说得太轻,不等江秋曼听清,话音已消逝在了凉风中。 第117章 打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阿红租下了王婆婆的屋子,所以江秋曼一出院,阿红就带着江秋曼暂时到了租来的屋子里。 整个屋子布置得一尘不染,十分温馨。客厅里摆上了盛开正旺的火红杜鹃花,春意盎然。 阿红吃不准小姐愿不愿意回到做陶瓷的江家,她刚离开沉宅没有落脚点,因此才租了这套房子暂时落脚。 阿红将想法和江秋曼说了,江秋曼夸她想得周到,将她一顿夸。 阿红心疼自家小姐的遭遇,可也不想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免得影响了小姐的心情。便努力开开心心得笑着,一边帮江秋曼收拾东西。 江秋曼和阿红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因此也努力开开心心的,老实躺在床上做小月子。 王婆婆也对江秋曼十分照顾,总会帮着阿红一起伺候江秋曼的饮食,还请了中医大夫给江秋曼把脉,调整她的身子,争取不落下病根。 于是江秋曼除了吃很多羹汤汤,还得喝许多中药,将败掉的身体元气补回来。 秦半池这两日也是有事无事来江秋曼家坐一坐,蹭个饭吃。 这两日日头特别好,阳光正艳,透过窗户洒在江秋曼的脸上,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外头弄堂里整日传来鼎沸的人声,哪户在烧红烧肉,哪户的夫妻在拌嘴,哪户的孩子又闯了祸,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真实的烟火气。 江秋曼忍不住弯起嘴角,终于重回人间了,真好啊。 江秋曼在王婆婆的宅子里踏踏实实做小月子,另一边,秦半池背上的鞭伤也一日日渐渐好了起来。 秦半池这两年受伤无数,但凡伤口稍微好些了,便继续去码头博日子。 之前在齐爷那得了一顿鞭伤不说,还让秦半池重新去在码头扛石头。 因此前几天秦半池的伤好了个大概后,他便老老实实得搬石头去了。 青鸿帮混码头的兄弟们,都是从最底层最脏最累的活计开始,首当其冲就是扛石头。 秦半池被齐爷重新打下来搬石头,这意思自然是撤掉了他的副坛主位置,又变成了原来的小混混。 原本这群混子们都归秦半池管,可现在秦半池却也要跟他们一起做脏活,因此这些混子们都觉得有些难以适从。 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本就不太服他,如今见他栽了跟头,便开心得很。 码头的混子们中午吃的大锅饭,一荤两素一汤,每人一份,管饱。 其中一个名叫阿城的,在轮到秦半池拿饭时,突然就往他的饭盆里撒了一把烂泥。 烂泥混在喷香的饭菜里,刺目不堪。 身后排队的人看到,全都愣了。 王石和耗子自然也看到了,全阴森着脸,围了上来。 秦半池似笑非笑撇了眼阿城,然后慢慢放下手中的饭盆,一步一步朝着阿城走去。 秦半池身手了得,整个码头都找不出一个对手。 阿城有些害怕得后退两步,可脸上却浮着幸灾乐祸的光:“难道你要打我吗?我可警告你,我已经把我妹妹送给坛主了,我马上就能取代你的位置,成为副坛主!你一条被踹开的狗,有什么资格打我?!” 可谁知,不等他的话音落下,秦半池的脸色竟陡然阴森,冲到阿城面前就重重挥出一拳,将他打到了地上去。 第118章 惩罚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将阿城踹到地上还不够,秦半池竟还疯了似的趴在他身上,连续猛挥了他十几拳,直打得阿城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竟是不成人样了! 旁边人一个个全都冲上来想要拉开他们,可秦半池却仿佛失了理智,竟生生将阿城打了个半死不活。 王石和耗子从没见过秦半池这般凶狠的模样,二人费劲全部力气拉住他,耗子更是激动得大喊:“老大你疯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啊!” 王石挡在了阿城的前面,秦半池一个来不及收手,便是一拳重重打在了王石的肩膀上,疼得王石倒抽口气,差点流下泪来。 王石和耗子费劲全部力气抱住秦半池,阻了他再打人,其他人则拉走了浑身是血的阿城,不让秦半池再触碰到阿城。 阿城疼得脸色狰狞,浑身抽搐,嘴中哭着大吼:“秦半池你不就是一条狗吗,等老子升上去了,一定……一定要你好看!” 旁边围观的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三言两语道:“你是不是有病!惹谁不好要惹小老大!” “嘴贱手贱,打不死你丫的。” “嘿嘿,又看了场免费的好戏。还真他妈精彩。” …… 这群混子们心思简单,反正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他们从不同情弱者。哪怕秦半池被撤下了副坛主之位又如何,他的拳头那么硬,他们可打不过他!所以就算他重新搬石头了,也没人敢给他甩脸色看。 阿城的挑衅,在他们看来就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个白白挨了顿打的傻货! 只是经过这个小插曲,原先跟着阿城一起看秦半池不顺眼的小混混,是真的不敢再找他麻烦了。 众人对他愈加毕恭毕敬,甚至比之前还要小心翼翼。 只是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坛主张申突然来找秦半池,脸色阴沉,十分不好看。 张申以前是混山寨的,浑身煞气深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此时他沉着脸色来找秦半池,一众混子们看在眼里,不由各个都兴奋起来。 阿城说他把自己的妹子送给了张申玩,可秦半池却一点都不给张申面子,把阿城打得险些见阎王。 没想到这么快张申就来找秦半池了,想来定是来给阿城撑腰的! 想明白这些,这群混子们一个个都跟见到肉的狗一般,嗅着气味跟了上去。 张申堵住正在扛石头秦半池,眸光阴狠得看着他。 秦半池面无表情得看着他,表情淡漠。 张申冷冷道:“不能打自家兄弟,这是青鸿帮的规矩。” 秦半池不屑痞笑:“是吗?不知张坛主到底是因为打了自家兄弟生气,还是因为我打了你的大舅子生气啊?” 张申脸色更沉,却阴笑道:“我懒得和你耍嘴皮子。”伸手指了指还有大半货船的石头,“这些货,你一个人搬。其他人今儿个休息一天,大家都来看着他,但凡有一丝偷懒,尽管给我打!” 围观混混们全都默不作声得听着,没有人为能休息一天而露出笑意。 因为他们怕惹怒秦半池,惹祸上身。 张申见兄弟们全都不做声响,更怒了,他早就看秦半池不顺眼了,齐爷事事只想着他,明明他才是坛主,可他娘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要不是这小子身手了得,他早就做了他! 张申干脆搬了个椅子过来,又让周围混子们全都站在自己身后看着,看秦半池如何独自一人一袋袋得把石头从船上卸下来。 第119章 出丑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身形单薄,张申让混子们将石头装得满满一麻袋,才往他身上压。瞬间就将他压得矮了一大截,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石和耗子站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他们想上前一步,可一旁两个跟阿城走得近的混子到是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拦在他们面前。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得笑道:“坛主可都说了,不许任何人帮忙。怎么的,你两想违抗坛主命令?” 张申听到动静,放眼看过来。认出是王石耗子这两只只知道跟着秦半池的忠心狗,不由冷笑:“拦着他们做什么,他们要扛,就让他们跟着扛。改不了吃屎的狗玩意。” 闻言,那两个混子一下子就把王石和耗子推了出去。 王石耗子对望一眼,平时总是拌嘴的两人此时倒是默契十足,全都走到了秦半池身边,跟着一起扛起了石头。 其他混子们全都沉默不语得看着,只有张申和那两个和阿城走得近的面露得笑,写满讽刺。 王石本是码头小混混,家里亲人早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加了青鸿帮就是因为看中青鸿帮管饭,任谁他都不理不睬,直到去年被秦半池的武力值所折服,便一心跟着秦半池混; 耗子则是秦半池捡回来的,原本是看场子的打手,却意外得罪了人被人一顿毒打扔在路边,恰好被秦半池看到就把他捡了回来,至此只认定秦半池一个人。 二人一心一意跟着他,从秦半池一开始只是个小混混开始,到了后来秦半池成了副坛主,再到现在被上头撤了职,又变成了码头扛石头的小混混,一路走来,不离不弃。 眼下他们二人帮着秦半池扛石头也是任劳任怨,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小老大会对这个阿城下死手打,可他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理由,他们无条件支持就行。 秦半池数不清楚自己扛了多少袋石头,他只觉得自己背上的结痂又泛起了火辣辣的疼,似乎又受了伤。等晚上回家,免不了要再吃些苦头,上些疼药。 这次的伤口可不能再让女人看到了,免得她又开始哭啼啼得闹,他又得哄上半天才好。 他脑中乱七八糟想着,面上则一趟趟十分麻木得搬货,不知不觉,日头西斜,竟是快要傍晚了。 可船上依旧还有许多石头没有卸货,张申带着一群混子看了一下午的好戏,对秦半池此时的狼狈样子很满意。 他不是很冷傲吗?不管看谁都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样子。这次终于能践踏一回他的尊严,张申觉得爽快极了。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了快意:“这批石头可得尽快送到城西去,什么时候搬完什么时候走人,要是一直搬不完,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闻言,秦半池只是冷漠得看他一眼。 这个张申徒有三两横肉,却没什么脑子。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他。 扛几袋石头罢了,这有什么。秦半池心里觉得有些可笑。 可秦半池却淡漠,张申心里的快意就消失得越快。他一直很想看看秦半池吃瘪的样子,可他却对什么都表现得毫不在乎,似乎这么众目睽睽得出丑,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120章 打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更何况现下有这么多兄弟看着呢!张申气得不行,觉得秦半池又当众打了自己的脸。他忍不住就冲到了他面前,一下子抓住了秦半池的衣领,阴冷道:“你一个小小的狗腿,也敢无视我!” 秦半池瞥了眼张申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又粗又黑,丑陋不堪。 他眯起眼来,冷笑道:“这是和我打架?你确定?” 一旁的混子们一个个都张大了眼睛,热血沸腾得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 看了一下午秦半池扛石头,他们都快睡着了,而且秦半池实在太他娘的淡定了,一点都不像被人羞辱,反而更像是来锻炼臂力的。不得不说这个下午真的很无聊! 可没想到竟然在他们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等到了让他们都为之一振的事,今天还真是没白来。 张申额头慢慢渗出冷汗来。 周围的兄弟们全都在看好戏,秦半池用一种十分嘲弄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料定了自己会输。 他眸光竟泛起了杀气,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话音未落,张申已冲着秦半池的下巴用尽全力挥出了一拳! 可秦半池却眼疾手快躲开,让张申扑了个空。 张申大吼一声,继续朝着秦半池扑去,二人很快撕打在了一处。张申本是土匪强盗出身,下手十分狠辣,处处都朝着秦半池的死穴打。若不是秦半池灵活避开,只怕早已中招。 二人贴身肉搏不相上下,谁知电光火石间,秦半池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就见张申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小刀来。 张申捏着小刀狠狠朝着秦半池的胸口刺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凶狠:“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给我去死!” 秦半池戾气亦是横发,一下子闪身到了张申的背后,重重捏住了张申的手腕命门,冷笑道:“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旁边围观者一个个睁大了眼,全都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没想到张申竟想下死手。 张申捏着小刀不停刺向秦半池,旁边人则犹豫要不要去劝一劝。 就在此时,许久没来码头的阿七又来了。 只是刚到码头,竟看到秦半池和张申竟然在打架,张申手中竟还握着刀,十分震惊。冲到他们身边戾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阿七是齐爷身边的人,齐爷走到哪阿七跟着到哪。见到阿七便相当于见到半个齐爷。因此青鸿帮上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秦半池听到阿七的声音,下意识朝他说话的方向看去,可张申却趁着此时,一下子就将小刀朝着秦半池狠狠刺去。 吓得一旁的王石怒喝:“小心!” 秦半池恍然回神,可已是躲闪不及,这刀终究还是刺入了秦半池的胳膊上。血流如柱。 阿七沉着脸,大步往这边走来,骂道:“你们的坛主疯了,你们也跟着一起疯?还不快把把张申绑了,压到齐爷那去!” 有了齐爷撑腰,这些混子们才终于不怕了,三两下就冲到张申前,将他给压绑了。 张申看到血,早已红了眼,可到底也不敢忤逆齐爷。便只是不甘心得嘶吼道:“老子和秦半池打架,凭什么只绑我一个人?” 阿七不耐得瞥了张申一眼,便快速转开了眼。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又走到站在一边捂着胳膊伤口的秦半池面前,神色复杂得淡淡道:“齐爷有请,跟我走一趟吧。” 第121章 青鸿公司的荣誉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还记得上一次,因为秦半池将万礼银行的货船弄沉船的事,齐爷才刚罚了他一顿鞭刑。那时候齐爷还真他娘的气得够呛,觉得自己辛苦培养的人竟然敢不和他商量商量,就私自做脏活,犯下了这么大的事。 他实在是气得狠了,所以才打了他一顿,然后又派他回去码头扛石头。 原本他也并不是真的想放弃他,只是想让他尝尝无视自己的滋味,让他明白自己才是主宰他命运的人,要想平步青云,那就得乖乖听话。否则的话跌入泥潭,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顺便也可以磨磨他的性子。 可谁知,前天时候,署长竟然找上门来,还他妈的给青鸿帮发了面红彤彤的锦旗,上面写着四个金闪闪的大字:为民除害。 这一面闪着红光的锦旗,实在是深深刺痛了齐爷的眼睛。 毕竟平时警署的人上门,都是为了一些凶案,比如入室抢劫、有人被砍了手脚之类的案子,而且都是上门来问罪的。 上门送警旗还真是他娘的第一次。 但是他齐爷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即命阿七给署长看茶,一边好奇问:“不知为何送锦旗啊?” 署长十分开心,春风满面得拍了拍齐爷的肩膀:“前几天万礼银行发了一批货去香港,没想到半路竟然沉船了,据线人调查,是你们青鸿公司出的手。” 齐爷看着署长笑眯眯的样子,也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心虚的笑来:“啊,是,是有这么回事。是那小子不懂事,我已经狠狠得批评他了。我们青鸿公司的人其实都是助人为乐的好员工,扶老奶奶过马路之类的都是常态……” 他硬着头皮得说着一些胡说八道的话。 署长双眸亮晶晶得看着齐爷,气概冲天:“不错,不错啊!那艘船上装着的可是满满一船的鸦片。要不是你们青鸿公司出手,这船鸦片就要被销入香港,后果不敢设想!我们警署的人暗中调查了很久,一直在秘密调查万礼银行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署长冷笑道:“哼,只是现在还抓不到把柄,等我们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必要他们身败名裂,去牢房吃一辈子牢饭!” 齐爷总算明白了。 与此同时,一种浓浓的自豪感从他心底燃烧起来,他昂首挺胸道:“为民除害,匹夫有责。这是我们青鸿公司应该做的!” 署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好你,以后少干些不入流的龌龊事,你也能成为人民的好榜样!” 齐爷连连点头。 亲自送走署长后,齐爷也许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荣誉,叫人把这面署长亲赐的锦旗挂在了青鸿帮的入门处,不管是谁,总之一推开门就能第一眼看到它。 于是等秦半池捂着伤口进入公司总部,第一眼就看到了这面锦旗。让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 齐爷早已在办公室等他。 只是他一进门,便一眼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皱眉:“竟然有人伤得了你?” 秦半池正要说话,一旁跟着进门的阿七便将自己在码头看到的,都和齐爷说了一遍。 齐爷冷笑道:“那张申就是个莽夫。罢了,断了他的手筋,把他扔出上海滩去,免得影响了咱们青鸿公司的集体荣誉。” 秦半池:“?” 青鸿公司?还集体荣誉?他有点想吐。 齐爷又笑眯眯看向秦半池:“不错,你做得非常好。上次你弄沉了万礼银行的货船,为咱们青鸿公司争取了荣誉,既然那张申烂泥扶不上墙,那这城西的坛主位置,就让你来做吧。” 齐爷重重拍了拍秦半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伙子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争取再给咱们青鸿公司争取得更大的荣誉,知道了吗!” 秦半池:“……哦。” 虽然他听不太懂齐爷在说什么鬼话,管他呢,‘哦’了再说。 第122章 救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齐爷的速度很快,当日夜里,张申就被废了手筋扔出了上海滩。而秦半池成为新坛主的消息也早已传遍了整个城西。 听到消息的所有混混们全都在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和秦半池作对,否则现在被打个半死扔出上海滩的就是自己了!那个阿城还瘫在床上养伤呢,听说眼睛都被打废了,真是可怜。 自然,这些传言秦半池都懒得去理,离开青鸿公司后,他便径直朝着安和弄堂而去,想着女人还等着他回家吃晚饭。 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在总部的时候有几个兄弟已经帮他处理好了伤口上了药。 晚上到家后,江秋曼果然没有看出秦半池的异样。这几日她在家里养得十分好,脸蛋肉眼可见得丰腴了起来,气色白里透红,眉眼迷人。 许是换了个新的环境,她的精气神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压抑悲伤,眼神一日比一日得亮堂了起来。 王婆婆每日都陪她说话,阿红则整天琢磨美食,做的全都是江秋曼爱吃的东西,秦半池亦是一下班就来江秋曼这,且都会给她带些蛋糕甜品。 大家都宠着她,让她没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今日阿红又烧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秦半池来了便开饭,再叫上王婆婆,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饭,别提有多热闹。 江秋曼脸蛋红扑扑的,弯着眼睛道:“再过几日我便可以出门了。铺子那边的生意,我可得捡起来。” 她又看向秦半池,笑得甜甜:“这几日可全都麻烦小池帮我监工客栈的装修呢。不知他们可有偷懒呀?” 秦半池这段时间忙着养伤和扛石头,压根就没去过客栈。不过此事他早就吩咐了手下几个靠谱兄弟去做,绝不会出差错。 于是秦半池点点头:“一切顺利。” 江秋曼眸中便流露出更加期待的光芒。那是对新生活的渴望。 秦半池看着她,眸中闪过温柔的笑意。她一直都这么开心就好了,他想。 第二日,秦半池照例去城西码头,只是行路一半,却又停下。耗子手里啃着油条跟在他身后。见他骤然停下,莫名其妙看着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申就住在码头附近的一处公寓里。 张申昨夜被赶出了上海滩,阿城又还躺在床上养伤,那阿城的妹妹必然还被锁在张申的公寓里。 秦半池吩咐耗子去把阿城的妹子带出来,再把那妹子带回到阿城那去,这才自己继续走了。 耗子自是照办。等他去了张申的住所踹开门后,果然看到一个饿得不行的小姑娘被锁在房子里。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怯生生的,颇有几分姿色。耗子说明是要带她回到阿城那去,可这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姑娘竟然斩钉截铁得拒绝了他,害怕道:“我不去,我没有这样的哥!” 说话时,她的大眼睛发了红,也不知她在张申这到底经历了什么。耗子不敢多问,怕触了她的痛处。 小姑娘名叫温心,才虚满十五岁,个子不高,一副缺少营养的样子。可脸蛋却长得极好看,就和水仙花似的。 第123章 小插曲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耗子带着她出了张申的房子后,她依旧紧紧握住耗子的衣摆,声音带着努力克制的颤声:“温城不是人,他总想着把我卖了换钱,好几次都是我自己机灵,才逃脱的。这次要不是他给我下了迷药,我才不会被他送到张申这来!” 她努力想表达自己的坚强,可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蓄满了眼泪。她便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眼眶里的眼泪逼回去。 耗子有些心疼:“行了,别说了。温城被我的小老大一顿毒打,下半辈子算是废了。” 温心眼眸一亮,竟是惊喜之极:“你说的是真的?” 耗子翘着下巴:“我家小老大厉害,三两下就把你那窝囊废哥哥给打残了。” 温心眨眨眼,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耗子以为她心疼自己的哥哥了,不由皱眉道:“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心疼他?” 温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话都说不清了,直到很久,才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我这是,这是太开心了……那种哥哥,死了才好!我再也不用怕他了,再也不用怕他了……” 耗子惊呆了,哄了她半天,才见她终于好了些。又带她去路边吃了碗阳春面,再淋上一个热气腾腾的荷包蛋,看她吃得满嘴生香。 温心说,她十二岁时家里人都病死了,温城一天到晚只知道混赌场,她什么都不会,只有跟着温城。 温城对她十分不耐烦,每日只给她带个馒头让她果腹,别的一概不管。 她饿得不行便溜出去找东西吃,幸好遇到个裁缝老师傅见她可怜,留了她做学徒,包吃住还给月钱,这才让她有了新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温城竟每个月都到她这讨月钱,把钱都拿去烂赌不说,还欠了很多债。他便总想着要拿她抵债。要不是后来那赌场得罪了人,被封杀了,估摸着她已经是那赌场老板的第十八个小妾。 可温城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入青鸿帮前,他总想着要把温心卖掉,他好赚笔钱过好日子。好几次都差点没被牙婆子带走,幸好她机灵没上当,总能化险为夷。 那裁缝老师傅那她是不敢呆了,便偷偷逃到了法租界来,重新找了个裁缝店做帮工。 可谁知好景不长,温城竟然也来了这一带,还加入了青鸿帮。狗屎一般的缘分使得他们兄妹再次相见,并且这个狗屎一般的哥哥竟然直接给她下了迷药,送到了张申那。 借用温心的原话就是:“我去年三年的生活还真是一团狗屎!” 耗子脸上挂着尴尬又同情的笑,一边安慰妹子一切都会过去。 吃完了面,温心终于又活了回来,她乐观笑着告别了耗子,打算回到自己上班的地方,专心学制衣手艺,日后也开个裁缝刺绣店。 任务完成,耗子一身轻松,这才也回城西码头去了。 这则小插曲耗子很快就忘了身后,回到码头后开始了新的一天。 秦半池如今已是坛主,因此不管走到哪,码头的兄弟们全都卑躬屈膝小心翼翼,总想着多讨好他一些,日后自己也能有个安稳日子过。 只是秦半池在码头监工时,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第124章 咖啡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他警惕心重,这个直觉让他很不舒服。可他四处环视了好几圈,却也寻不到异常之处。 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秦半池正朝着食堂方向走去,他面前突然就闪出了一个穿戴工整的男人。 这男人穿着一身暗色西装,头发梳得整齐,模样周正,一双眼睛却十分幽深锐利。 且他出现在秦半池面前时,竟是无声无息,显然他的拳脚很不简单。 秦半池防备看着他。 他却对他露出友好的笑:“我家少爷有请秦公子一聚。” 秦半池眯起眼:“是沉玉?” 这人点头应是,承认了。 秦半池想了想,还是跟着他走了这一遭。 来人正是阿九。 他一路带着秦半池去了附近的一家装修高档的咖啡馆里。 咖啡馆里弥漫着苦涩的气息,秦半池闻得并不习惯,这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阿九引着他去了二楼的雅间,送他入房门后,便隐身消失不见。 雅间内光线偏暗,头顶的水晶灯亮着橘黄色的淡光。雅间中央是一张小圆桌,上面摆放着两杯泛着热气的咖啡杯。 沉玉便坐在桌子的另一端,面色沉静得看着他。 他穿着条纹大衣,笔挺的鼻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都透着天然的贵气。他眸光幽深得看着秦半池,面无表情。 秦半池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斜着脑袋看着他:“有事?” 沉玉道:“喝一杯。” 秦半池低低笑着,伸手拿起咖啡杯摇了摇。里头暗褐色的液体便被摇晃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道:“我不喜欢喝这个。” 秦半池补充道:“有事直说。” 沉玉道:“阿曼之前情绪不稳定,先入为主得认为,江家的大火是我放的。” 秦半池面无表情得听着。 沉玉道:“江家大火的事,我一直在暗中调查。并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沉玉从怀中拿出之前阿九发现的那节染了黑的断翡。 秦半池眸光微闪。 沉玉道:“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她,顺便,也是为了提醒你,不要离我的妻子太近,我和她并没有和离。从官方来看,她始终是我的妻子。” 秦半池低低笑了,双手插兜,眉眼桀骜不驯:“可我就是喜欢她啊,怎么办?” 沉玉面无表情道:“那就请秦公子克制一下。” 秦半池道:“克制不了。” 沉玉冷冷得看着他,眸光沉沉:“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若是你我能合作愉快,我也会告诉你你想要的。” 秦半池挑眉道:“我想要的?我什么都不想要。沉少爷,你是不是弄错了?” 沉玉的手握着银勺,在咖啡杯里缓慢搅拌,“两年前,秦家遭了灭顶之灾。这几年你一直在寻找凶手,不是吗?” 秦半池的瞳孔猛得缩紧。脸上再没了笑意。 沉玉道:“所以你加入了青鸿帮,带着自己的目的过生活。” 秦半池掩在袖下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冷冷得盯着他:“你威胁我。” 沉玉道:“不,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秦半池脸色陡然阴狠,靠近沉玉道:“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我告诉你,对于江秋曼,咱们各凭本事抢女人。你可是高高在上的沉少爷,怎么,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摆不定?” 第125章 谢谢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直视他:“那就各凭本事。她情绪不稳定,我不方便出现在她面前,免得让她焦虑。我需要你帮我澄清大火的事。” 秦半池道:“这件事我自然会调查。如果真的和你无关,我也做不出在江秋曼面前抹黑你的事来。” 沉玉终于露出了笑来,仿佛完成了某个重大任务一般。他竟还十分郑重得和秦半池说了声:“谢谢。” 秦半池微愣,旋即很快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等秦半池走后,沉玉身上的伪装才终于撤下。他摘下眼睛,疲惫得闭了闭眼。 他所有的淡定样子,不过是伪装。他甚至可以不要脸到来找秦半池来帮自己。 不,不止如此,只要能让江秋曼不再抵触自己,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入睡。一到了夜晚,孤独铺天盖地朝他袭来,逼得让他喘不过气。 不是没尝试过喝醉酒自我麻痹,可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他总能看到笑着的江秋曼,温柔的江秋曼,小心翼翼的江秋曼,还有悲伤的、留着眼泪的江秋曼。 那么多那么多的她,将他紧紧围绕。他想冲过去抱紧她,可却只触到满手的空气。 有时喝了太多的酒,引了哮喘,甚至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头痛欲裂时,他依旧习惯性得轻喊:“阿曼,帮我倒杯水来。” 可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直到半晌,外头守着的丫鬟才会小心翼翼进来,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轻声说:“少爷,夫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梦境恍然破灭。 他愣愣得看着这丫鬟手中的水杯,终于后知后觉明白,她是真的不在了。 是啊,是啊。若是阿曼还在,绝不会让他喝这么多酒。她会撒娇笑着勾住自己的肩膀,劝自己早点休息。 从那之后,他就害怕天黑,害怕睡觉了。 不想自己入睡,那就喝咖啡。他其实也很恶心咖啡的味道,可喝了咖啡他才不会睡着,不睡着,他就可以埋头在玉雕里,可以不用去做那些要把他逼疯的梦魇了。 沉菀前两日又来看他,见他没日没夜得喝咖啡,气得声颤,哭着骂他:“当初你做了那么多渣事,对江秋曼骗婚骗身,还骗她给你生孩子,现在谎言揭穿了,反倒是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活该!自作自受!” 沉玉想,阿姊骂的对,他就是自作自受的傻子。 沉菀还骂他:“那么好的姑娘当时不珍惜,现在又在做戏给谁看?你要还有点骨气,就去求她原谅,用八抬大轿把她风光娶回来!沉玉,这是你欠她的!” 是啊,这是他欠她的。可他现在想娶她,她却不愿意了。她逃走了,不肯回来了。 这几日他过得浑浑噩噩,亦时常跑到安和巷子去,远远听着江秋曼所住房子里的动静,偶尔听到她大声笑着,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昨日他在她家附近呆了一天,从上午待到晚上,直到天黑了,江秋曼的房间已经熄灯,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去。 可一回家,看着满室的漆黑寂寞,他突然也生出了一丝丝的希望来。 他想,阿曼和秦半池关系这么好,自己的话她听不进去,那么秦半池的话,她多多少少能听进几分。 只要让阿曼明白,江家的大火不是他放的,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让阿曼重新接受自己? 仿佛在黑夜里摸索的探路者终于找到了零星的光,他终于又好好振作了起来,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出门来找秦半池。 第126章 傅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哪怕很可怜,哪怕很卑劣,他也在所不惜。 幸好。幸好他同意了。他会帮自己向阿曼解释清楚的。他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来,觉得浑身都充满了轻松。 阿九又出现在他身边,对沉玉躬身说道:“少爷,您吩咐的,我已经做好了。” 沉玉点点头:“让老何将我的衣物搬过去,房子不用特意装修。” 阿九道:“可……安和弄堂的房子都偏破旧,若是不重新装修,怕是……” 沉玉道:“无妨,这些都不重要。” 阿九点头应是,又退了下去。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他看到街边的法国梧桐全都抽出了嫩芽枝叶,迎面吹来的风也不再是单纯的寒冷入骨,变暖了许多,风中还夹杂着花粉的香。 春天竟然不知不觉来了。 沉玉抬头看天,看着一轮春日挂在东方,将整个大地都包裹上了暖暖春意,他弯了弯眼,亦轻笑了起来。 阿曼,春天到了,我等你回家。 · 自从上次傅正方带着傅桃枝去沉宅道歉,可沉玉却要求傅正方将傅桃枝嫁给章铭学后,傅正方便将傅桃枝软禁在了房间里,不让她再出门。 当时傅怀安见父亲气势汹汹得带着傅桃枝去沉宅,他便知道事情不对,当时就坐黄包车追了出去,可谁知那黄包车夫竟是个黑车手,专门讹诈像傅怀安这样的富家子弟。 那黑车手一看傅怀安人模狗样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便认定了他是个有钱人。当即便拉着傅怀安绕着法租界发疯似的乱跑,傅怀安一心着急想着自己妹妹的事,竟愣是没看出来这该死的车夫在绕路。直到一个抬眼竟看到了百乐门的大门,他才惊觉不对,发着怒得让他将车停下。 可这车夫竟仿佛没听到一般,依旧拉着傅怀安到处乱跑。 直到傅怀安气得要跳车了,这车夫才连忙停下了奔跑的步伐,停下了车,然后露出一口黄牙对着傅怀安笑眯眯。 傅怀安咒骂他绕远路,可谁知不等傅怀安话音落下,这车夫就倒在了地上喊疼,说是富家子弟打人了。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傅怀安被众人围在人群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最终不得不在众人的唾骂声中,白白支付给了这碰瓷的车夫两百大洋。 而等傅怀安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到小沉宅后,守门的管家告诉他,傅家老爷已经带着傅桃枝离开了。他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而等傅怀安回到家后,便见到了大喊大叫疯了似的傅桃枝,和一脸阴沉的傅正方。 傅桃枝一看到傅怀安,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一下子就扑到了傅怀安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阿哥!父亲已经答应沉玉了,他答应沉玉了……他要把我嫁给章铭学去!” 傅怀安心下一沉,瞬间冷厉得看向傅正方:“爹,到底怎么回事?” 傅正方眯着眼睛,厉声道:“那就要好好问问你的好妹妹了。这丫头可真是被你们给宠坏了,她竟然跟青鸿帮的人说,江秋曼是宋柏明的姨太太,怂恿青鸿帮的人去抓江秋曼!” 第127章 谈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闻言,傅怀安愣怔,下意识看向傅桃枝:“桃枝?” 傅桃枝更发疯了,声音尖锐得大喊道:“我说了又怎么了!江秋曼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傅怀安的脸彻底黑了,咬牙道:“你该知道江秋曼是沉玉目前最喜欢的女人,你竟然还去招惹她?!” 傅桃枝已是哭得泣不成声:“你们、你们全都帮着江秋曼,全都喜欢她,就是没人喜欢我……沉哥哥都要将我嫁给章铭学了,你竟也不帮我……” 不知怎的,这句话让傅怀安没来由得心虚,他瞬间板着脸道:“谁喜欢她了?那种可怜女人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傅桃枝又扑到了傅怀安的身边,搂着他呜咽道:“哥,我不想嫁给章铭学,你帮帮我,帮帮我——” 傅怀安叹口气,拍了拍傅桃枝的脑袋,无奈道:“我肯定帮你。” 傅正方在一旁冷笑道:“这可是沉玉亲口说的婚事。他还说让我们傅家人专心在家里等着,再过两日章家人就会上门提亲。” 傅正方眸光冷冷的:“沉玉还说了,只有等桃枝和章家的婚事敲定了,咱们傅家在北平的铺子,才能继续开下去。” 傅怀安亦沉默下来。他顺了顺傅桃枝的脊背,让傅桃枝回房间去,自己则坐在了傅正方身边,埋首沉思。 直到许久,傅怀安淡淡道:“我再去找他谈一谈。” 傅正方懒得理他,讥嘲得冷哼一声,亦转身回了书房。 傅怀安想,以自己和沉玉的交情,哪怕桃枝再怎么惹事,也不该这般随意得给桃枝许配婚约。 第二日一大早,傅怀安寻思着沉玉已经消气了,便挑了一块沉玉最喜欢的上等玉石,去了沉家。可这一次他依旧没能踏入沉宅的门,又被管家给拦了下来。 管家笑眯眯得和他说,沉少爷吩咐了,只要是傅怀安少爷上门,一律不见。 傅怀安只当沉玉是还没消气,便先回了。 可谁知接下去的第二日第三日……一直连续七日,傅怀安每每上门,竟都吃了闭门羹。 傅怀安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沉玉这般生气的样子。他着实有些慌了,便央求管家放他进去见一面,可管家却怎么都不肯,盯着面不改色的脸,礼貌得请他离开。 既然他不肯见他,那他就在门口等着。他就不信沉玉不出来。 于是傅怀安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小沉宅的门口守着,从白天守到傍晚,还真的被他等到了沉玉出门。 只是沉玉的脸色变得十分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甚至眼底还有淡淡的青痕。 傅怀安拦住他的去路,低声叫他:“沉玉。” 沉玉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冰冷。 傅怀安有些害怕了,满腹准备好的话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结巴了许久,才终于憋出一句:“桃枝她还小,沉玉,我们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 沉玉冷冷打断他的话:“既然傅家教不好她,那就让她嫁人,让夫家教她。” 第128章 唯一的沉夫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说罢,沉玉绕过傅怀安就要离开,傅怀安急了,连忙又道:“可你也不该如此随便得把她嫁出去!你明知道那章铭学要打女人,你竟还……” 沉玉嘴角浮现一抹嘲讽:“桃枝也不是什么德艺双馨的好媳妇。嫁给章铭学,不是半斤八两吗?” 扔下这句,沉玉又要走人。 可傅怀安却发火了:“就为了区区一个江秋曼,一个见不得光的妾室,你竟这般对待桃枝——” 沉玉眸光冷厉打断他:“这就是我的过错。正因为我把她放在了妾室的位置上,所以让你们每个人都以为,可以随意欺负她,凌辱她,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随意践踏!” 甚至包括他自己。 甚至他当初也是理所当然得认为,自己为了鼠雕而和选择和她成亲,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不过是个小小门户出身的穷家女。所以他毫不犹豫得把当初她递过来的这份真心踩在了脚底,当成得到鼠雕的踏板。 胸腔内的心脏越来越痛,沉玉眸光似血,愈阴沉得看着傅怀安,一字一句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傅怀安。她不是区区一个江秋曼,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妾室,她是我沉玉的妻子,她是唯一的沉夫人。” 傅怀安从未见过沉玉如此失态的样子,更没想到沉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呐呐道:“沉玉,你疯了?” 沉玉道:“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傅怀安失措道:“可,可她门楣卑微,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夫人? 沉玉道:“世间只有她有资格。我此生都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从前我自负又不屑,以为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真心。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要还的,”他看着他,语气中竟是深深的害怕,“而且代价巨大。” 傅怀安被他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沉玉实在懒得去管他了,绕过他离开了沉宅。 直到沉玉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傅怀安依旧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三日后,章家的聘礼果然被搬到了傅家。说是提亲,可这聘礼却单薄得可怜,几幅不入流的字画,几副金器,再加一些小家具,便没别的了。 傅怀安看到这些聘礼后,脸都气黑了。看着章铭学笑眯眯的样子,他恨不得冲上去打他几拳消消气。 可傅正方却连看都不看那些聘礼,直截了当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十天前沉家派人来做媒,说是傅家丫头水灵漂亮,和章家少爷正相配。章铭学是见过傅桃枝的,也非常垂涎于傅桃枝的美色,更没想到沉玉竟会做这个媒,当即喜不自胜得应了下来。 且沉玉亲自做媒,这婚事想来傅家也不会拒绝,谁敢拂了沉家的颜面?于是章铭学和母亲全氏一合计,便挤出了这样的聘礼来。毕竟现在章家捉襟见肘,内里的资金链全烂了,为了维持表面的风光都已经很是艰难。 要是傅家敢嫌弃,他们就去找沉家告状,反正婚是沉玉指的,沉玉可得为他们做主。 第129章 成礼日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么薄的聘礼,他们竟然都没有多说什么,这傅家老爷竟然只顾着问什么时候大婚,似乎对聘礼毫不在意的样子。 章铭学和全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后悔。早知道这傅家如此好拿捏,他们就该把那几副金器抽出来的,金子好歹也指点银子。 傅正方见章铭学和全氏全都不说话,不由有些不耐烦,更冷声道:“所以,到底打算何时婚礼?” 全氏推了章铭学一把,章铭学这才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笑道:“上半年可不适合大婚,不如就定在八月初八,是个喜庆的好日子。” 全氏也笑着点头:“是,是,八月初八好。” 可傅正方却凝眉道:“越快越好,八月初八拖得太晚了,换一个。” 章铭学惊诧道:“难道傅伯父特别着急要将女儿嫁出去?这……” 傅正方却是毫不掩饰:“小女顽劣,早日出嫁,也好早日长大。” 章铭学并不知傅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急着嫁女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缘由,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便是这傅桃枝肚子里有了,所以拖不得,得赶紧找个老实人接盘。 一想极此,章铭学便觉得自己脑袋上绿油油的。他不由怀疑道:“莫不是你们这傅家丫头得了什么拖不得的疾病,所以才急着将她嫁出去?” 傅怀安在一旁忍耐他们许久了,此时听章铭学这般说,便是忍无可忍了,站起身来冷冷道:“我这妹妹身体好得很,模样俏丽,还是女子学院的高材生。你们章家能娶到我这样的妹妹,可是你们的福气。可莫要给脸不要脸!” 章铭学是个屋里横的,外人对他凶一些,他便怂了。他陪着笑道:“我也是随口说说,傅公子这般激动做什么。” 傅正方亦看了傅怀安一眼:“怀安,不得无礼。” 傅怀安终是阴沉着脸,又缓缓坐了下来。 傅正方道:“我已查过黄历,三月初七就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定在那一天。” 如今是二月廿十,距离三月初七,竟只有十七日了。 傅怀安的脸色更难看了,忍不住低喊:“爹!” 傅正方却看都不看他,依旧只是看着章铭学:“你觉得如何?” 章铭学笑了笑:“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嫁妆……” 傅正方是个人精,岂会不明白章铭学的意思。他道:“自会准备厚礼。” 章铭学笑得开怀:“既然如此,晚辈便全听伯父安排。” 两位准亲家又移步书房谈论了婚礼相关许久,最终章家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心满意足得走了。 等章家人走后,傅怀安已是怒不可遏,对傅正方道:“爹,这样的人家,你放心让桃枝嫁过去?” 傅正方冷笑道:“你责怪我做什么?这婚事可不是我选的,是沉玉选的!沉玉和傅桃枝无冤无仇,又为何要选这样的亲家给桃枝?还不是因为你那宝贝妹妹犯了大错!” 傅正方面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淡漠:“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 第130章 失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怀安是真的急了:“可她是您的女儿啊,您当真舍得?” 傅正方深深地看着傅怀安一眼:“你还年轻,再过两年你就会明白,舍不舍得,是最没用的心思。只有有用和没用,才是真实。” 傅怀安看着父亲无情的脸颊,愣怔。 所以,傅桃枝已经没用了,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她赶紧出嫁,所以父亲就可以面不改色得把她往火坑里推。 傅怀安失魂落魄得转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可没想到,傅桃枝便站在了书房门口,双眸含泪得看着房内的人。 猝不及防间,傅桃枝便和傅怀安四目相对。 傅怀安哑声道:“桃枝……” 可傅桃枝却一步一步缓缓后退,一边摇着头,最终一溜烟得跑下了楼梯。 傅怀安连忙让丫鬟追上去,以防小姐做傻事。 最终,丫鬟们在后花园的拐角处找到了她。又将她‘请’回了闺房。傅正方早就放了话,让她在出嫁前都呆在房间里‘静一静’。 接下去的几日,傅家和章家便一直在为三月初七的大婚之日所忙碌。布置礼堂,发喜帖,一刻不得清闲。 喜帖自然也发往了沉家一份,阿九准时将喜帖送到了沉玉手中。沉玉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喜帖随意放到了一边。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七。天气已经越来越暖,终于彻底不见了冬日的寒,只剩下春的温柔和微凉。 这一日傍晚,丫鬟依旧去往傅桃枝的房间送饭,可不曾想,这几日一直老老实实呆在房间的傅桃枝,竟消失不见了。丫鬟前前后后在家中找了好几遍,都不曾找到她。最终只有焦急得把消息禀告给了少爷和老爷。 傅正方当下便派了傅家所有人都出去找,附近三里内炸不到,那便去附近五里寻,附近五里内还找不到,那便将整个法租界都翻一遍,他就不信还找不出一个丫头! 可事实却终究让傅正方失望了,傅家派出去了这么多人,一直寻到了深夜,竟都没找到一个傅桃枝。 整个傅家上下的灯开得亮如白昼,傅正方和傅怀安在书房内相视而坐,不断有下人来报何处何处依旧未找到小姐,只听得傅正方脸色越来越森冷。 等下人退下,傅正方眸光阴鸷得盯着傅怀安:“是不是你放走的妹妹?” 傅怀安愤道:“父亲,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没有轻重的人?这么多喜帖发出去了,明日就是妹妹的大婚,你觉得我会现在把妹妹放走,让傅家成为整个上海滩的笑柄吗?!” 听傅怀安这般说,傅正方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些:“不是你放的就好。” 傅怀安冷笑一声,别开头去,看向窗外越来越深的夜幕。 这一夜,整个傅家的人在外头寻傅桃枝足足寻到了凌晨三点,却依旧没能找到她。 再过三个小时,章家的人就会来迎亲。可傅家却连人都交不出来。 所有派出去寻傅桃枝的人,全都叫了回来,一齐挤在了傅正方的书房里。众人全都大气不敢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傅正方。 第131章 大婚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正方眸子扫过在场众人,半晌,冷冷道:“小姐因病抱恙,所以只有让她的丫鬟阿心代替她成婚。” 阿心就站在人群里,闻言,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得看着傅正方。 傅正方继续道:“等小姐病好了,自然就会去傅家了。大家知道了吗?” 众人自然应是。 傅正方道:“今日之事但凡有谁泄露半分,后果,你们该清楚。” 一阵软硬兼施后,傅正方这才让众人离开了。 天亮后,吉时到,穿着白婚纱披着洁白盖头的‘傅桃枝’准时上了章家来接送的婚车,在教堂完成了婚礼。 婚礼十分热闹,大半个上海滩的豪门全都到了,给足了面子。 沉玉果然说话算话,当日夜里,北平那边便传话了过来,说是之前有些误会,那群混子都来和傅家的负责人道了歉,还说日后定会好好罩着傅记点心,绝不让别人再来捣乱。 这场婚礼,沉玉并未参加,只是叫老何送了份贺礼过去,便再不关心。 而当日晚上,章铭学掀开了新娘的盖头,却发现眼前人并非傅桃枝,而是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小丫头还用一种羞怯又害怕的眸光看着他,怯怯得将自家小姐生病的事说了一遍,这都是傅正方提前教给她的说辞。 于是他满腔的愤怒,便逐渐在这小姑娘稚嫩的脸蛋里化作了激情,一下子就将这小丫头压在了床上,好一番疼爱。 这买卖可真的太值了,买一送一。 而另一边,沉玉已于这日搬入了安和弄堂。 他早就让阿九在安和弄堂买下了一套老房子。就在江秋曼所租住房子的斜对面。 老房子带着一股轻微腐朽的味道,可沉玉却直言无需重新装修,因此沉家人便只是将房子简单布置了一下,又换了一整套全新的家具,还在房子内摆满了盆栽,这才终于让这套老房子散发出了崭新的味道。 下人们将他的贴身衣物全都整理入箱,他便独自一人拎着箱子,沿着安和弄堂慢慢走到了自己的新家。 安和弄堂内,居住的人十分杂且乱。沉玉沿途走来,许是因他模样出众,气质贵气,便引得一路的人都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他。 这一带住的人不乏有暗娼,其中有大胆的,竟走到他面前,眉眼风骚得看着他,一边道:“小哥,要玩玩吗?” 沉玉停下脚步,冷冷得看着她,眸光竟是阴森得可怕。 这暗娼吓得忍不住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得气急道:“不、不玩就不玩,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说罢,扭着腰肢快速走开了。引得周围围观的人一阵嘲笑。 嘲笑声阵阵,沉玉却也不理,依旧面无表情得朝前走去。一直走到第六十八号房,才停下脚步,拿出钥匙打开门,然后便拎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这一带巷子生活气十分重,哪家有了哪怕是一丝丝的风吹草动,都能传遍整个弄堂。 围观的几个婶子当即聚在一起,悄悄说着话。 婶子甲道:“那房子不是被老王儿子卖了吗?老王得了重病,还没走呢,他儿子就迫不及待把这房子给卖了,可真是黑心!” 第132章 神秘的沉少爷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婶子乙道:“可不是吗,那老王儿子可真是个狠人。一点都不顾自己病重的老爹呢。” 婶子甲的目光依旧洒在沉玉离去的方向:“也不知是什么人买了这套房子,好不好相处。听说老王儿子将这套房子卖了个很好的价钱呢!” 婶子乙道:“我看那男的倒是气派,长得也俊。也不知他可曾嫁娶……” 相邻之间的谈话总是充满探究和生活气,相邻们都对这个新来的邻居都感到好奇,三两探在一起讨论着。 沉玉的这整栋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着,并没有仆人。 他只在早上出门,在附近的集市买些菜带回家。 白天便在楼上雕玉,雕一些小小的物件,有时是花卉,有时是小动物,各个小巧,活灵活现。 其他时间,他便泡在厨房做饭,试着做一些江秋曼爱吃的点心,哪怕总是做不好。 这男子长得俊俏,浑身透着贵气,似乎是很不好接近的人。可他脸上却带着笑,一双眼睛总是弯着,笑眯眯的,且遇到周围的邻居熟人,还会非常主动得打招呼,可见这人是个性子和善的。 一来二去混的久了,周围的人便都知道了这男人叫沉玉,非常有家教,应该是某户人家的少爷。 住在沉玉左隔壁的是理发的剪子李,住在沉玉右隔壁的是厨子张,有时沉玉饭做的多了,便装一些给他们吃。剪子李和厨子张总是吃得津津有味,连连夸赞沉少爷的手艺好。 沉玉便总是笑着礼貌应下,下一顿便再送些来。 他们总猜测沉玉是什么高门望族的公子哥,只是弄不清楚他为何会选择住在这里。 直到眼下,剪子李和厨子张正聚在一起讨论着沉玉的事,毕竟他太神秘了,似乎隐藏着许多故事。 剪子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瘦子,厨子张则是个胖子,长着络腮胡,看上去特别憨厚。 二人凑在一起说话,先是说着最近的生意太差,就连房租都赚不出来,真是难熬,紧接着话题又移到了女人上。剪子李和厨子张都是单身汉,两人都想娶媳妇,可娶媳妇儿需要很多钱,否则连媒婆的面都见不着。 最后话题绕啊绕啊,又绕到了沉玉上。沉玉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可见并不缺钱,长得又俊,找媳妇那必然是分分钟的事。 二人讨论得正火热,就见斜对面王婆婆的家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来。 这姑娘皮肤雪白,眉眼温柔,比春天盛开的迎春花还要漂亮。让人挪不开眼。 而紧跟着这姑娘身边的,是个小丫鬟。长得也别致,可比起前头的姑娘,那可就逊色太远了。 他们倒是不知何时王婆婆家住了这么漂亮的租客,要是他们早知道了,也好去献献殷勤。 就在二人看着江秋曼挪不开眼时,突然沉玉家的门也打开了,沉玉穿着简单的对襟,手中还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饭盒。 阿红一下子就看到了出现在弄堂对面的沉玉,吓得脸色都变了变,急忙拉了拉走在前头的江秋曼的袖子,结结巴巴道:“小、小姐……” 第133章 别傻了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今日正式出了小月子,一大早起床沐浴,将自己洗漱干净,神清气爽得出门走走,顺便去铺子那边看看。 可阿红一拉她的袖子,她下意识朝着另一边看去,便见沉玉竟站在对面,眉眼温和得看着自己。 江秋曼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天,确定此时是中午没错,而不是大晚上撞了鬼。 不过想想,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沉玉不管出现在哪,都和她没关系。 于是江秋曼便收回眼来,面无表情得继续朝前走去。阿红见状,连忙跟上。 可沉玉却快走几步冲到江秋曼面前,堪堪拦住了她的路。 他模样依旧笑得温和,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道:“用过膳了?我熬了粥,你拿着尝尝。” 江秋曼拉下了脸来,冷冷道:“不用了。” 说罢,便要绕过沉玉继续往前走。 可沉玉却已拉住了她的袖子:“是桂圆八宝粥,买了集市最好的桂圆,用水浸泡两小时,再和红豆、薏米等要一起慢火熬,我熬了一个上午,真的很香。我想,你会喜欢吃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透着温柔,眼神中亦透着渴望,仿佛只要江秋曼能尝一口他熬的粥,他愿意做出任何事。 在一旁围观的剪子李和厨子张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微的震惊。——所以这个沉少爷专门到这里买了个宅子,原来是为了追求女人! 沉玉似乎很怕江秋曼会拒绝她,迫不及待得又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道:“你若不信,尽管打开尝尝。” 江秋曼按捺住心中不耐,依旧干笑:“沉少爷,真的不用了。我在那街头随便吃些点心也便是了。” 可沉玉却就堵在了她面前,一副江秋曼不接,他就不走的样子。 附近的街坊领居全都用探究的目光朝着他们纷纷望来,江秋曼心中突地便生腾起了火气,她一下子就将沉玉手中的饭盒重重打开,涨红着脸冷声道:“我说了我不需要。沉少爷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哪怕你日日给我熬粥,日日给我送饭,我也不会吃的。” 沉玉一个猝不及防,这饭盒便又被扫到了地上,和当时在医院病房里的那锅燕窝粥,同一个狼狈下场。颗粒饱满的桂圆干溅落一地,混着八宝粥,显得如此可怜。 沉玉动了动嘴,他想跟她说,这碗粥里的桂圆干,是他一颗一颗精挑细选出来的,但凡有些不好的,都被他给排除了,剩下的各个都是最大最好的,只要她尝一口,他保证她一定会喜欢这个味道。 可他看着她脸上的戾气,终究只是微微白着脸,尴尬得笑道:“你不喜欢不打紧,等明日我再换别的。” 闻言,江秋曼终于又看向他,深呼吸,说道:“我说的,你听不懂吗?不要再来了,真的。你觉得你这样做,每日熬个粥,我便会感激涕零,然后将过往都一笔勾销吗?” 江秋曼脸上满是嘲讽色:“别傻了。” 第134章 慢慢还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掩在袖下的手捏起,嘴角的笑却比哭还要苦涩:“我没想过你就这么原谅我。可我总得做点什么,阿曼。往后余生还有这么长,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才是更大的煎熬。” 沉玉道:“现在这样每日做些你爱吃的给你送来,雕雕玉,浇浇花,我觉得我很充实。” 江秋曼许是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别开眼淡漠道:“那你慢慢充实。” 说罢,她绕过他,走远了。 沉玉看着被撒了满地的八宝粥,比起第一次的燕窝粥,他竟觉得好接受多了。他想,只是撒个粥罢了,又能有什么呢。这还不敌自己对不起她的百分之一。 就算她把粥倒自己身上,他也该默默应着,连躲开的资格都没有。 他想回屋去拿扫把,将这些粥扫干净,可一旁的剪子李早已眼疾手快得拿过来了扫帚和拖把,对沉玉笑道:“没事没事,这种脏活让我来。” 沉玉想接过他手中的拖把,可剪子李怎么也不让。一下子就将地面整理得干干净净了。 一旁的厨子张见沉玉这副不开心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道:“没事,女人嘛,总要闹点脾气。多哄哄,也就好了。” 沉玉笑道:“你说得对。” 剪子李有些心疼:“可也不该这样博了男人的颜面。这么多人看着呢。” 沉玉道:“是我对不起她在先。欠她的,总得慢慢还。” 剪子李和厨子张对望了眼,有些了然了。必是这沉少爷在外头乱来,惹怒了刚才的漂亮姑娘,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了,二人又安慰了沉玉几句,这才散了。 只是沉玉并未回家,而是一路跟着江秋曼,不疾不徐得出了安和弄堂,来到了石井街。 江秋曼的客栈还在装修,可铺子是早已装修妥当的,原本她是想帮沉玉卖些玉石,顺便也能帮着找找玉雕。最重要的是还能借着这铺子当伪装,每日都溜出来。 眼下她都已经和沉玉闹掰了,自然不用再帮他经营铺子,这几日江秋曼在家将养身子时,她便想了许多,这铺子到底卖些什么好。 直到前几日阿红说起要给江秋曼置办春装的事,才让江秋曼有了头绪。 当下女子们不再受封建禁锢,越来越爱美,时髦的女郎们穿着最新款式的旗袍和春装,烫着头发,貌比花娇。 那么卖些独特的刺绣旗袍,应该是门特别好的生意才是。 因此今日江秋曼来铺子里,一来是要布置橱窗的改动,二来便是打探一番附近有无手艺出色的裁缝店,她想请几个老师傅,将旗袍的生意做起来。 江秋曼自小便会苏绣,苏绣团秀丽,构思精巧,带着精致的江南气息。 幼时乃是她母亲教她,后来母亲生弟弟难产去了,仿佛是为了寄托,她便一直精学苏绣,从不敢偷懒。哪怕是嫁给沉玉后,也时不时会为他绣些荷包帕子,只是他从未正眼瞧过。 想到过往,江秋曼忍不住自嘲一笑,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便和包工头沟通起橱窗和柜台的布置来。 吩咐完了,这才带着阿红又离开了铺子,在街道上绕着,一边观察附近的裁缝制衣店。 第135章 成衣店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远远看着这对主仆在石井街闲逛,先是在烤鸭店买了两只烤鸭腿,一人一只啃着,接着又在几步之隔的糕饼店买了青团,又去斜对面买了酸梅汁,二人捧着一对零嘴,一边慢悠悠得左右看着。 沉玉远远看着,忍不住露出笑来。她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嘴巴鼓鼓囊囊,就像是小金鱼一般。他从前从未如此仔细得观察她,想来若是他多关心她,必定早就发现这些妙事了。 想及此,他的眸光不由一暗,连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江秋曼主仆边啃着吃食,边找附近的制衣铺子。倒是还真让她发现了好几家别具特色的店铺。特别是其中的两家,让她印象深刻。 一家名叫‘青衣’,不但卖款式独特的旗袍,还顺道卖梨园戏子们的戏服。光看摆在橱柜里的那几件花旦戏服,便让江秋曼不得不佩服起刺绣制作这件戏服的师傅来! 这戏服针脚细密,纹路独特,花纹逼真得仿佛能以假乱真,乃是典型的湘绣。光看这刺绣的功底,只怕没有几十年,根本就磨炼不出来; 另一家名叫‘霓裳’,只卖旗袍和款式新颖的成衣,男女皆有。乃是具有创新的成衣店。比如西式的风衣上绣着古典的刺绣,梅兰竹菊等款式,中西结合,文雅又好看。而这家店卖的旗袍更是精致,上头刺绣着的绣品用针细巧,设色和宜,光彩夺目。亦是典型的苏绣。 江秋曼站在街边仔细观察半晌,心中大概有了较量。以她现在的功底,却是比不上这两家的绣娘的。倘若真的要卖旗袍,怕是还得从长计议。 想及此,她不由有些失落,就连手中的烤鸭腿都变得索然无味。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虎头虎脑得小男孩朝着江秋曼跑了过来,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得问道:“姐姐,我看你站在这这么久了,你在看什么呀?” 江秋曼被这小男孩胖嘟嘟的脸蛋也萌化了,忍不住蹲下身和他平视,笑着道:“姐姐在看漂亮衣裳呀。” 说话间,江秋曼指了指‘青衣’和‘霓裳’两家店铺,弯着眼睛道:“小朋友,你觉得这两家店铺衣裳上的图案,哪家更好看?” 小男孩看了好半天,才挠着脑袋道:“都好看。” 江秋曼大笑,将手中的青团递给他一枚,小男孩笑着跑开了。 江秋曼又反复看了这两家铺子内的成衣,叹道:“对啊,确实都好看。” 阿红道:“小姐别叹气,小姐您的刺绣功底也不差!” 江秋曼道:“不差是不差,可也没达到这般好的地步。已经有这两家珠玉在前了,我的旗袍店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这一边江秋曼主仆愁着脸,另一边,这小男孩握着青团,一溜烟得跑到了小巷子里去。那里有个漂亮俊俏的小哥哥在那等着他。 沉玉弯下腰,抚了抚小男孩的脑袋:“那姐姐如何说?” 小男孩如实得将江秋曼所说的,重复了一遍说给沉玉听。 沉玉眸光微闪,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大洋给这小男孩,小男孩欢喜得不得了,仰着脑袋道:“小哥哥,下次再有这样的活计,还找我!我很厉害的!我娘赚银子很辛苦,要是让娘知道我也能赚银子了,她一定很开心!” 沉玉笑着说了声‘好’。 小男孩这才开开心心得跑远了。 第136章 小偷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回到家后,江秋曼十分委屈,觉得自己的手艺和那两家铺子的绣娘来说,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阿红见小姐沮丧,不由加油鼓劲道:“小姐,你的刺绣功底比起她们,不见得差到哪儿去。奴婢相信您一定可以的!” 江秋曼有些怀疑得看着她:“你确定吗?” 阿红猛点头。 一炷香后,江秋曼已埋首在台灯下,眯着眼睛一眼不眨得刺着绣。 只是不知怎的,她脑海中总想起元儿,以及自己那来不及出世便离开了的孩子。 她心中闪过的不知是伤感还是遗憾,不知不觉的,竟在帕子上秀起了小动物。 约莫半小时左右,江秋曼将手中的帕子递给阿红。阿红接过一看,只见帕子上绣了个只憨态可掬的小猴子。 江秋曼看着这小猴子,轻声道:“若是元儿和我的孩子还在,我一定给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阿红见她又开始触景生情,忙安慰道:“小姐,别多想了。以后一定遇到非常好的姑爷,生出一个非常可爱的宝宝的!” 江秋曼见她眼中含着担忧,这才收了悲切,笑道:“是是是。” 主仆二人盯着帕子上的猴子,突然之间,江秋曼脑海中灵光微闪:“既然成人制衣太难,那就做些孩子的旗袍衣物,也是极好啊!” 阿红亦是眼前一亮:“对啊,小姐!现今孩子们的旗袍似乎都款式单一呢。又或者只是穿清末的小短襟,鲜少有款式好看的。” 特别是穷人们的孩子,往往穿着简单,孩子们长得快,衣裳很快就不合身了,款式漂亮的衣裳却都价格昂贵,普通民众压根就舍不得在孩子的穿着上砸重金。 仿佛寻到了一条新的致富路,江秋曼高兴得双眼都放出光来。 她完全可以在小旗袍上绣些胖乎乎的小动物,低价卖,再设计些小女孩的连衣裙,和小男孩的西装革履,这绝对能引人眼球。 说干就干,第二日一大早,江秋曼便出门去布料市场选买了两款最适合给孩子做旗袍的全棉布料,让阿红先将布料搬回家。 只是在路过弄堂口时,江秋曼正打算去买只白切鸡给秦半池补一补,可谁知才刚走到弄堂内,迎面突然就有一个神色慌张匆匆的男子慌张跑来。 手中还抱着一只秀气的包包。 而他身后还有个模样秀气的女子在追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喊:“抓小偷了!别跑!” 江秋曼快速回过神来,一下子就拦在了这小偷的面前,伸手拦住了他! 吓得这小偷立马停下了脚步,一下子就把手里的包袋扔到了江秋曼的身上。趁着江秋曼手忙脚乱接住包包的时候,小偷瞬间就绕过江秋曼跑了。 那女子气喘吁吁得跑到江秋曼面前停下,一双眼睛上下打探了江秋曼许久,才笑道:“多亏了你,不然我的包包可就要被抢走了。” 江秋曼并未注意到这女子的探究目光,笑着将手中的包递给她:“无妨,举手之劳。” 这女子比江秋曼年长几岁,约莫二十二三的样子。盘着发,模样清丽,只是江秋曼注意到她接过包包时的手,竟十分粗糙。 第137章 白切鸡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道:“这一带的码头有许多混混,姑娘家一人出行确实不太方便,还是要小心一些。” 这女子点点头,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好,谢谢。” 江秋曼绕过她就要往前走,可这女子却又拦住她,继续说道:“这包包内装着的,乃是我辛苦画的设计图。若是这包被抢走了,我最近半个月的心血便全都白费了。” 这女子所述,她叫晴儿,是一名刺绣师,最近被老板为难,非要她设计出与众不同的款式,还说若是她不好好干,那就收拾屁股走人,铺子可不养闲人。 为了养家糊口,她也只有绞尽脑汁想些新潮大胆的制衣款式,以免被老板将她辞退了。 而这几日的心血,便全都在这包内,所以晴儿一定要请江秋曼吃饭,以表达她的感谢之情。 江秋曼本不想答应,可一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到了嘴边的拒绝,硬是拐了个弯,她笑得连连点头:“好,太好了!那就一起吃顿饭,正巧了,我也对刺绣这块很感兴趣呢!” 二人约好了明日傍晚在四季楼用晚膳,又互相留了名字和地址,这才告别了。 江秋曼欢喜得不得了,回家的路上都觉得轻飘飘的。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她正愁不知从哪招人,这就被她撞见了。 她存了要将晴儿挖过来的心思,满心欢喜得提着白切鸡回家去了。 只是刚蹦蹦跳跳得走到楼下,便又看到沉玉站在前头,眸光柔柔得看着自己。 江秋曼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也不再蹦蹦跳跳着,而是面无表情得继续往前走,又恢复了平日里落落大方的样子。 沉玉想,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姑娘竟是这般活泼呢?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婉沉静的,他从未见过他如此俏皮的样子。 江秋曼距离他越来越近,沉玉一眼不眨得看着她,眼眸深处似是发着光。 就在她要绕过他时,沉玉看清楚了她手中拎着的白切鸡,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鸡了?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做给你吃。” 江秋曼低头瞥了眼自己手中拎着的鸡,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吃鸡,我喜欢吃的是鸭肉。我从前最喜欢的便是吃鸭腿。” 江秋曼道:“小池喜欢吃鸡,我买了给他补补身体。” 沉玉脸上的笑意凝固,轻声道:“原来如此。” 江秋曼喜欢吃鸭肉,他是知道的。从前在青县时她便总是啃着鸭腿。可他却是看不上的,女孩子吃这么油腻的食物,像什么样子。 只是他从来只是心中暗嘲,从未说出口过。 直到大婚那日,她递给他一只鸭腿,他说鸭腿太腻,恶心。似乎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再他面前吃过鸭腿,就连饭桌上,也再不见她吃一块鸭肉。 想到这些,沉玉脸色更沉默几分。他轻声道:“那,我明日给你烧鸭肉吃。” 江秋曼嗤笑道:“不用了,沉少爷。我说过,就算你每日都换着花样给我做饭做菜,我也不会感激涕零的。” 第138章 牛骨汤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收了笑,面无表情轻声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真的,街坊领居都看着呢,你是沉家的少爷,总不能总是在光天化日下丢脸。” 说完这些,江秋曼这才大步往王婆婆家走了。 只留沉玉一人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王婆婆早已张罗好了一桌子的菜。大半都是江秋曼爱吃的。土豆饼,椒盐排骨,凉拌笋丝,最中间竟还有一锅熬得喷香流油的松茸牛骨汤。 才刚走到客厅,饭菜的香气已朝着江秋曼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抚了抚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食指大动! 将白切鸡摆盘装好,江秋曼双眸亮晶晶得冲到厨房,一下子将还在忙碌的王婆婆搂了个满怀,撒娇道:“王婆辛苦了!” 王婆笑道:“别闹,阿红还在楼上倒腾布料呢,小池还在自己家中洗澡,快,洗个手,叫大家来吃饭了。” 江秋曼连连应是,一边拿了碗碟,将大家的碗筷布置整齐。这才叫人来吃饭。 这松茸牛骨汤特香,也不知是怎么熬的,这牛骨特别入味,非但连骨上的筋肉都酥软无比,入口即化,就连里头的牛骨髓都能流出来,满溢口腔。 江秋曼吃得脸颊通红,满嘴是油,又喝了一大口汤,才闪着星星眼道:“婆婆,你这手艺也太棒了吧!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 王婆婆笑得有些敷衍:“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也是小意思,家常菜罢了,家常菜。” 江秋曼就没吃过这般美味的家常菜。也不和王婆客气,又啃了好几块牛骨,一桌子人一下子就将饭菜吃了个底朝天。 帮着王婆收拾饭桌的时候,江秋曼还是忍不住又问起了这汤是怎么熬的,可王婆婆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这是传家秘诀,可不能轻易传授别人。 吃了个闭门羹,江秋曼恹恹然,也只有放弃。不然她倒是可以学一手,日后自己熬给别人喝。 当日夜里,江秋曼将新买的布料剪了下来,随意刺绣了几个样式,皆是小朋友喜欢的,小猪小狗还有小红花,再将这些帕子放在包里打包放好,这才安心睡去。 第二日出门时,江秋曼和王婆婆说好了约了朋友,不回家吃晚饭,这才去四季楼赴约去了。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江秋曼提前半小时到了雅间,点了一堆特色的饭菜,专心等着晴儿来。 到了五点钟,晴儿准时赴约。许是没料到江秋曼竟这般早就到了,她先是微微一愣,这才连忙笑着迎进屋来,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竟让你久等了。” 江秋曼也笑:“快坐,我也刚到。” 江秋曼倒也不跟晴儿绕弯子,吩咐服务员开始上菜,她便坐到了晴儿身边,开门见山:“不知能否给我瞧瞧你的绣品呢?” 晴儿倒也是有备而来,她三两下便从包里抽出了一副刺绣成品,乃是一副锦鲤戏荷图。锦鲤活灵活现,连鱼面上的鳞片都十分逼真,仿佛活了一般! 江秋曼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叹道:“好手艺!” 这副绣图乃是典型的湘绣,竟比起那青衣店铺内的刺绣作品不相上下! 晴儿笑得有些羞涩,眸光也染上了点点亮光:“我是多年的老绣娘,自然得有几分真功夫。” 第139章 挖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是是,你是多年的老绣娘了,功力可见一斑。”江秋曼笑道,“说来也巧,我也想开个成衣店,卖些刺绣旗袍和时髦成衣,可却找不到成熟的绣娘。不知是怎样的缘分让我遇到你呢。” 晴儿脸上的笑意这才渐渐淡了,说道:“原来如此。你打算将铺子开在哪?” “石井街六十九号。”江秋曼将自己的铺子装修进度说了一遍,又拿出了自己刺绣的动物样本递给晴儿,羞赧道,“除了卖些成人制衣,顺带也想带着些孩子样式的旗袍和短衣。” 晴儿接过江秋曼递过来的绣品,大概将自己的经营思路跟晴儿说了一下,一边双眼满怀期待得看着她。 晴儿接过江秋曼刺绣的本子,随意扫了几眼,眉眼间极快闪过的不知嘲讽还是冷漠,便将本子放下了。 方才那一瞬间闪得极快,快得江秋曼压根就没有看清。江秋曼见她将自己的刺绣样本扔了,便有些忐忑道:“我纹得不大好。” 晴儿依旧笑吟吟的:“怎么会,针脚密集,版型新颖,已经很不错了。” 江秋曼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先前的紧张稍微消失了些。她道:“那,你若是愿意,能来我这上班吗?自然,薪水待遇从优。” 晴儿并不急着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道:“我现在的铺子,给我的薪水十分优渥,这也是我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她的意思,便是要江秋曼出高薪,否则便不太想过来。 江秋曼对此自是表示理解,乱世求生存,谁都不易,只是混口饭吃罢了。 江秋曼柔声道:“好,我知道了。不管你老东家给你什么价,我都再加些。” 晴儿道:“可你有恩于我,帮我抢回了那个包袋,所以和老东家一个价钱便好。”说罢,伸出一只手来,“每月五十个大洋,管吃不管住。” 江秋曼听得暗暗咋舌,心道这晴儿的老东家果然财大气粗,竟愿意出如此高的价钱留住一个绣娘。 可看晴儿的功底,她也确实值得这个价。毕竟不管是湘绣还是苏绣,只要是刺绣,便都手艺复杂,乃是需要多年慢慢积累沉淀的技艺活。 江秋曼道:“好,你容我考虑考虑。三日后我们再见一次,我会给你我的答案。” 晴儿点头,表示理解。 菜已陆续上齐,江秋曼招呼晴儿一齐用膳,二人说起了上海滩的种种,再不聊起工作。 二人分别后,江秋曼独自一人缓缓走在街边。她脑海中一直在想晴儿的事。虽然她没有当场同意聘请晴儿,可她已是存了答应的心思。只等这几日她再去市场上打探打探绣娘们的酬劳状况,若是没什么大问题便将她挖过来,帮自己做事。 而另一边,晴儿离开了四季楼后,才往自家方向走了没多久,便见一位年轻的少年朝他走来。 这少年年纪很小,约莫才十五不到的样子。他长得唇红齿白,眉眼灵气,一双眼睛十分漂亮。 第140章 姜桑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晴儿看到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少年走在她身边停下,声音清透好听:“先生请你过去一趟。” 晴儿淡淡道:“知道了。” 少年走在前头,晴儿跟在后头,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附近的一栋精致宅子走去。 二人从后门进入,熟门熟路得便进了后宅内。 还未走到,便听得一阵阵开嗓捏腔的声音传来,这宅子正是梨园当红男花旦姜桑的住处。 虽是个唱戏的,最是卑贱的职业,可上海滩内却无人瞧不起他,反而十分尊敬。姜桑的爷爷是晚清的高官,父亲从商,他本该父承子业,可他却唯独对唱戏情有独钟。 姜家家底厚,姜桑非要唱戏,拦也拦不住,姜父也只有随他去。只让他一边唱戏,一边带着生意。 姜父年事已高,早已退隐,到处游历去了。姜桑除了唱唱戏,亦将生意做得极红火。上海滩知名的戏园子全是他开的,成衣店,胭脂店,更是不在少数。总之,是个性子孤僻古怪的能人。 少年名叫金枝,是姜桑从小养在身边的接班人,以后是要接替他唱戏的。 金枝将晴儿引到主寝门口,道:“先生就在里头。” 晴儿点头应是,独自走了进去。 房内燃着梨花香,淡淡的,极好闻。房内布置优雅,衣柜边挂着一套穆桂英的戏服,大红大艳,却不世俗。 姜桑长得阴柔,一对桃花眼最是招惹,留着长发,用玉冠束着。 见晴儿来了,姜桑走到桌边喝了杯茶,这才看向她:“怎么说?” 晴儿胸腔内的心跳得有些快,她柔声道:“江小姐只说让我回去等她消息,她三日后回复我。” 姜桑长眉微皱:“没有直接聘用你?” 晴儿道:“江小姐嫌我的月俸高……” 姜桑挑眉,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嗤笑:“竟还有这种奇事。” 晴儿心中忐忑,面上不显,只是委屈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先生为何要将我送到江小姐那边?” 姜桑道:“你在‘青衣’做了多年,是‘青衣’的顶梁柱。我自然要将最好的送到她那去。” 晴儿心底一紧,脸色是掩盖不住的难堪。她苦笑道:“原来如此,晴儿明白了。” 姜桑看都不看她,捏着长针抚弄着桌上的香:“行了,退下罢。” 晴儿虽心又不甘,却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退下了。 等她走出桑姜的寝房后,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 她脑海中浮现出江秋曼的模样,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长得很漂亮,气质出众,说话时双眼总是弯着,很是吸引人。 可她从十六岁就跟了桑姜,到了如今二是二岁,已是足足六年。却还是抵不过一个横空出世的女子,她掩在袖下的手紧了紧,终是失落离开。 当日夜里,姜府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只是这次,是姜桑亲自到大门去迎。 沉玉从最新款的老爷车上下来时,姜桑已斜倚在门口,双手抱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他。 第141章 省钱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将他迎入客厅,倒了银针白毫茶,姜桑斜倚在椅子上,歪着脑袋打量沉玉。 沉玉看向他:“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拜托你的事如何了?” 姜桑道:“都说沉家富可敌国,可我怎么觉得,你挺节俭的啊。” 沉玉凤眸微闪:“什么意思?” 姜桑道:“我特意安排了绣娘接近她,可她倒好,竟嫌我的绣娘工薪贵。沉玉,这小姑娘倒是个会过日子的,挺会帮你省钱。” 沉玉亦微愣。 姜桑道:“你既喜欢人家,怎还对人如此抠门。难道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阔绰少爷,是个假沉玉?” “……”沉玉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从未短过她银钱。” 姜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是吗,那我便不知道了。” 从姜桑那出来后,沉玉便一直在回想着他所说的话。 他给过她存折,上头的钱可以足够她用一辈子。为何江秋曼会嫌绣娘工薪贵,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当时阿红离开沉家时,将江秋曼的东西都带走了,她应该是有银子的。 可是。沉玉的脸色陡然就变得不好看了。 他想,她怕是连银钱也不想用他的,是想彻底和他断了任何关联了。 车行驶在外滩边,窗外的夜景如此漂亮,灯红酒绿,正是最繁华的上海滩。可沉玉却只觉得满心荒凉。 外滩在夜色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可他却不敢看。这是他和她的孩子死去的地方,这里安眠着他的灵魂。 沉玉垂下眼眸,许久,才哑声道:“停靠在石井街,我走路回去便好。” 顺带再买些食材,一个人住的时候,他便靠自己做菜过日子。 以前江秋曼泡在厨房忙碌,他总觉得理所应当。直到他也开始做羹汤,才知道这里头的难处和累处。可渐渐的,他竟也慢慢习惯了,反而爱上了这种感觉。 沉玉在石井街下了车,正打算去晚市上买些食材,可远远的,却看到江秋曼和秦半池二人欢欢喜喜得走在路上,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她笑得开心极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欢喜模样,连眉眼都是鲜活的。 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他慌忙躲到角落去,只站在暗处看着他们。他看着秦半池眸光深深地看着江秋曼,江秋曼却浑然不觉,依旧笑着貌比花娇。 沉玉心底升腾起的不知是浓浓的酸涩还是不甘,他多想冲出去,向所有人宣布江秋曼是他的妻子,让秦半池离她远点。 可他不能这样做。没有资格。 他看着江秋曼和秦半池与他擦肩而过,渐行渐远,他终是脚步狼狈得独自走开,再不敢看身后人一眼。 · 这几日江秋曼特别忧愁。 她特意托人去打听了好几家秀坊和成衣店,询问顶级绣娘的工薪,可回复的结果却全都是二十大洋左右一月,撑死也只有二十五大洋,超出三十个大洋的更是寥寥无几,整个上海滩几乎没有。 可晴儿一开口就是五十大洋,这便让她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倒不是她没有钱,而是因为现在创业初始,每笔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可不能白花冤枉钱。 许是见她这几日愁着眉苦着脸,热心的王婆婆竟将她叫到了自己的寝房,深情得看着她,然后一下子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厚厚的布袋来。 第142章 好意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有些震惊得看着她:“婆婆?” 王婆婆拉着江秋曼的手,深情道:“自从你们主仆住到了我这,才终于让我这老太婆觉得这个家热闹起来了,也温暖了很多。之前的租客可不乐意和我老婆子多说几句话。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这么多年也存了不少钱,你现在正是开铺子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便将这些银子先交给你过渡一下,等你赚到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江秋曼哭笑不得:“婆婆,可我并不短银钱。我这积蓄甚多,还有很多上好的玉石宝贝,可万万用不着您的银子。” 王婆婆有些不信:“真的?可我怎么听阿红说,你连招个绣娘都很困难啊?” 江秋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一边让王婆婆将银子收好。 可王婆婆却看着床上的银钱有些为难了,许久才道:“可这银子你必须得收下,这么多银子,我都去银行取出来了,现下还得存回去,多麻烦。” 江秋曼笑道:“你若觉得麻烦,那就叫小池去存。交给小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婆婆讪讪道:“放心是放心的,就是觉得麻烦……” 江秋曼道:“毕竟是银子呢。婆婆还是麻烦麻烦罢。” 说罢,江秋曼又夸了王婆婆几句,说她真是最好的房东了,这才开开心心得退了出去。 江秋曼走出房间后,王婆婆看着床上的钱哀叹一声,许久,才无奈得将钱重新包好,塞到了床底下的小箱子里。 这几日秦半池都很忙的样子。有时连晚饭都不能及时回家吃。 除了帮自己监工,秦半池还有别的工作带着,这个江秋曼是知道的。只是她也并不知具体是做什么,她去问过秦半池身边的耗子和王石,可他们也只是说是做些苦力活,江秋曼便隐约有些明白了。 苦力活,约莫便是在工地或者码头上扛货扛石头之类的。 秦半池孑然一身在上海滩打拼,听他说过他并没有亲人,因此眼下江秋曼便亲自做了午膳,装了盒,问了耗子后,便直奔城西码头。 等江秋曼到了城西码头,便见许多只穿了件汗衫的男人背上背着大大的麻袋,艰苦搬着货。 汗臭味和春风混在一起朝她扑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眼尖的混混一眼就看到了秦半池的马子来了,连忙溜去了辅房,和秦半池说起了此事。 秦半池最近正在处理万礼银行的事。自从上次万礼银行的一船鸦片被秦半池误打误撞弄沉了船后,新仇加上旧恨,万礼银行开启了报复模式,派人伪装成青鸿帮的人,抢劫了两家金铺,还砍伤了一个人,至今那人还在医院住着,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十分恶劣,气得王署长又找上了青鸿帮,梗着脖子把齐爷骂了一顿,同时还表示要收回之前他颁给青鸿帮的‘为民除害’锦旗。 齐爷最近就靠这面锦旗在上海滩的大大小小帮派面前,狠狠得刷了一把荣誉感。 虽然别的帮派都嘲笑他一个混江湖的竟然沦落到被警署送锦旗,但是他也毫不在意,并且把这些冷嘲热讽的话全都理解为他们在嫉妒。 第143章 王婆婆的儿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因此齐爷最近这段时间走路的样子都特别威风,不去赌场了,不抽雪茄了,就连百乐门的小舞娘都好几天没去睡一睡了。还在上次的青鸿公司月度大会上,慷慨激昂得号召大家多做好事。 比如看到老人不要去抢钱,得帮扶过马路;看到妇女不能去行奸,还得鼓励妇女多穿点衣服,免得被邪恶势力伤害…… 当时青鸿帮上下的人都觉得齐爷是不是疯了,直到开完会后的第二天,青鸿帮的兄弟们正要组团去百乐门寻乐子,可谁知迎面就看到齐爷手里拿着一件黑乎乎的棉大衣,苦口婆心得劝说一个从百乐门出来的舞女,让她把大衣裹上。 那一刻,青鸿帮的兄弟们集体石化。 齐爷不仅发话了,而且自己还照做了,因此下头的人也不敢犯事了,看到地上的蚂蚱都避开,生怕被自己踩死了,背上了命案。 因此王署长上门指着齐爷骂了一顿后,齐爷便觉得十分委屈,三十岁出头的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眶,一人泪书表示了自己被冤枉了,青鸿公司被冤枉了,并深深得捏住了王署长的手,要求他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王署长也被齐爷的反应震了震,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重了一些,表示会彻查此事,给青鸿公司一个交代。 于是就这般的,齐爷派了秦半池和警署的人一起合作,着手调查这件金铺抢劫事件。 秦半池心里门清这件事就是万礼银行的人干的,可警署的人却必须要收集证据,因此秦半池也只有带人跟着他们一起跑来跑去,研究犯罪现场证据,用放大镜查找细节之类的。 眼下听手下兄弟说江秋曼来了,他便连忙冲出了辅房,将几个警署甩在了身后。他并不想让江秋曼知道自己是混青鸿帮的,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每天在做什么。 秦半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了江边的江秋曼。她穿着碎花裙子,挽着发髻,露出修长的脖颈。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嘴角忍不住上翘,走到她身边去。“你怎么来了?” 江秋曼见秦半池浑身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像别人浑身都是大汗和灰尘,不由好奇道:“小池,你不需要搬货吗?” 秦半池面不改色:“我是小包工头,不需要做体力活。” 江秋曼了然。 将手中食盒递给他,示意他快吃。秦半池接过,打开,里头是香喷喷的鸡肉和芹菜,是他爱吃的。 江秋曼一边看着秦半池大口吃着,一边道:“小池,王婆婆没有家人吗?” 秦半池道:“有个儿子,可惜不成器。前几年开铺子得罪了大户人家,现在还在牢里关押着。” 江秋曼微愣。毕竟她从未听王婆婆提起过。 秦半池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江秋曼将今日王婆婆给自己钱的事提了提,感慨道:“她一个老人家独自生活,真的很孤独呢。” 秦半池点头。 王婆婆那儿子得罪的好像是上海滩的名门旺族,只怕一时半会,她儿子是出不来了。 第144章 鼠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先前王婆婆亦来找秦半池说起过此事,可秦半池只是个小混混,哪里有什么办法。之前不是没去警署,可连他儿子的面都没看到,就被赶出来了。 他能做的便是多照顾婆婆一些,让她不要太孤单了。 江秋曼又道:“还有一件事,我需拜托你。” 江秋曼将自己打算招晴儿的事大致和秦半池说了说,让他帮着调查一下晴儿,若是没什么问题,便将她聘了。 秦半池应下,江秋曼这才走了。 只是江秋曼前脚刚走,后脚耗子带着个小兄弟来寻他了。 秦半池一见来人,脸色便凝重起来,带着二人去了偏僻处,这才道:“如何了?” 这小兄弟是个能人,观察入微,以前做过侦探和仵作。秦半池便是派他去了青县,调查江家大火的事。 小兄弟肃道:“我仔细查了江家残宅,在断壁残垣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在后门处发现了些残蜡,以及在一个泥坑里翻出了这个。”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精致的鼠雕。 可惜模样再精致,也已经是被染上了黑。 秦半池接过鼠雕仔细观察,却发现在这枚鼠雕的底下,竟有个暗扣。 他伸手轻轻一按,只听‘啪嗒’一声,暗扣被打开,露出了一张折在里头的纸条。 将纸条抽出,打开,这竟是一张两百万白银支票,且上头的刻章,是沉氏。 秦半池眸光猛得一缩,心中闪过震惊。 他不是没听江秋曼提起过有关江家鼠雕的事,知道当时万里银行想花百万白银收买江家鼠雕,江父也答应了,是沉玉连夜刻了个假鼠雕偷梁换柱,将真鼠雕替换了出来。 照这么看来,这个鼠雕必然是沉玉的。里头的银票自然也是沉玉的。 可若是沉玉愿意出两百万两白银购买鼠雕,江父为何还要坚持只将鼠雕卖给万里银行,而拒绝了沉玉? 秦半池的脸色讳莫如深,久久不言。 小兄弟见他脸色不对,忐忑道:“老大,怎么了?” 秦半池回过神来:“无妨,你继续说。” 小兄弟道:“江家残垣的地里渗透着酒味,必是有人在整个江家倒了酒,以此引火。” “这鼠雕被人埋在地坑里,若不是我观察入微,也险些发觉不了。” 秦半池拧紧眉道:“埋得深吗?” 小兄弟点头:“近三米。” 谢过小兄弟后,秦半池捏着手中被染黑的玉雕,脸色沉沉。 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这其中另有隐情。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火确实不该是沉玉放的。 沉玉愿意出高价买鼠雕,就不可能会因为怕江父事后追责,而残忍放火烧了整个江家。 这里头疑点众多,他还是得去找沉玉谈一谈再说。 想及此,秦半池将和警署扯皮的差事交给了耗子去做,自己则直接回了安和弄堂,敲响了沉玉房子的门。 他搬到这里来住,他多少看到过几眼。他懒得和他有所交集,因此就看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可眼下事情涉及到江秋曼,他只有走这一趟。 很快,门开。可从里头走出来的,却是王婆婆。 第145章 分别前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和王婆婆四目相对,一瞬间,气氛有些凝固。 秦半池的眸光有些犀利,凝眉:“王婆婆?” 王婆婆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干笑道:“小池你怎么也来了?我来给这户新搬来的人家送点点心。方才刚蒸了一锅青团,最是滚烫好吃。” 恰在此时,一旁的厨子李听到声响,也凑了过来,一边啃着手中的青团一边道:“王婆婆的手艺就是好。这团子真好吃。” 秦半池这才结了疑惑,笑道:“原来如此。” 王婆婆又敲了敲秦半池的肩膀:“你小子这几天总是神出鬼没的,半天也见不着人影。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个青团。” 秦半池只好在原地等她。须臾,王婆婆捧着两青团回来了,递给了他。秦半池接过咬了一口,确实芬芳软糯,入口即化。 吃了青团,秦半池上了楼。二楼乃是偌大的三室两厅格局,装修布置得十分典雅,角落摆满了盆栽花卉,带着一股花草清香。 沉玉早已听到了动静,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见他来了,让他坐在自己对面,眸光淡淡得看着他。 他穿着一件褐色毛衣,搭配一条工装裤,鼻梁上的眼镜微微反光,却遮掩不掉他眼下的小片泛青。 秦半池开门见山:“我派人去青县调查了江家大火的事。” 沉玉点点头:“有何发现?” 秦半池凝重道:“当时你给沉家的假玉雕里,暗藏着一张大额支票,是不是?” 沉玉半眯起眼,陷入了回忆:“是。” 当他知道万礼银行要用百万白银购买江家玉雕后,他就去找江父,说明自己也可以出同样甚至更高的价钱,只要他将玉雕卖给他,而不是卖给万礼银行。 可江父却认定了沉玉是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空长了一张俊俏皮囊,竟迷惑得自己女儿非要嫁给他。因此等沉玉将话说完后,江父便狠狠羞辱了他一番,并将他赶出了书房。 沉玉一向骄傲,他被江父如此误会,并不多做解释,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动。便是自己私下暗度陈仓,将真玉雕拿了出来,再把自己雕刻的假玉雕放了回去,且假玉雕的暗扣里夹着一张两百万的支票。 当时他想得很简单,江父认钱不认人,嗜钱如命,既然如此,就算他发现真玉雕已经被他调换了,那也无妨,因为假玉雕里有一张支票,足够满足他对金钱的欲望。 因此,在换出了鼠雕后,他便离开了江家。只是离去前,他还去看了江秋曼一眼。 江秋曼似乎已经预见了他的离别,当时他回他们的寝房去,她便用一种极度悲伤的目光,看着他。 可她的嘴角依旧努力上翘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饿了吗,我去烧饭。 他点了点头,一夜未休息,他连夜将鼠雕送到了傅怀安手里,又赶着回来送假鼠雕。确实有些饿了。 她见他点头,便强打了精神,要去厨房做饭。 只是她走之前,她握着他的手,反复说着:我、我很快就能把面条做好,你最喜欢吃我下的面条的,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啊! 他依旧只是静静得点点头,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和她说。 第146章 假鼠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他亲眼看着江秋曼一步三回头得走出寝房,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那天的太阳很毒辣,秋日的温度尚带着夏季的余温。他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半晌,转身离开。 他没有等她的面条,他当时骄傲又自负,从不肯正眼看待她对自己的感情,更高傲得以为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女人。所以他走得那么干脆利落,连一句再见也没有留下。 这几天夜里,他总是梦到自己和她从前在青县时度过的时光。想起当时自己和她最后离别时的场景,然后,活生生得痛醒。 他不敢去想当时江秋曼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回到房间后,却发现他再也不见了,会是怎样的伤心和难过。 他也不敢去想等自己走后没多久,江秋曼却查出有孕,她当时会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她那么喜欢沉安,她一定满世界得找过他罢?可是却一直找不到他,找不到腹中孩子的爸爸,该有多绝望。 沉玉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恨自己当时的决绝,恨自己当时不懂去爱,以为可以理所当然得践踏别人的感情。以为换了假鼠雕后,再去见她一眼,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这不是仁慈,这是比刽子手还要冷血的残忍。 他的脸色又变得惨白,额头亦冒出了点点冷汗,让坐在对面的秦半池拧着眉看着他,试探道:“你还好吧?” 沉玉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他看着他,说道:“当时我伪装成一个教书先生接近江秋曼,江父不肯将鼠雕卖给我,他认定我只是个穷秀才,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我只有雕了个假鼠雕,以假乱真。同时在里头藏了银票。” 闻言,秦半池讥诮得看着他:“原来如此。沉少爷果然心狠,为了得到鼠雕,谁都不惜加以利用。” 沉玉冷冷得看着他:“所以我得到了惩罚。” 秦半池才懒得理他,别开眼继续道:“可你的假鼠雕被人埋在了地底下,还是一个将近三米的深坑。所以,到底是谁埋的?” 闻言,沉玉凝眉:“竟有此事?” 秦半池从怀里掏出鼠雕,递给沉玉:“你看,这应该是你雕的那枚假鼠雕,对不对?” 沉玉接过,细细打量,可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古怪。直到许久,他放下鼠雕,面色已是十分冷凝:“这并不是我雕刻的那枚。” 秦半池脸上的讥嘲也渐渐收起,变得无比凝色。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静谧,直到许久,秦半池才道:“所以,假玉雕有两个?” 沉玉冷冷道:“这个鼠雕的刀工和细节,皆是下品。自然不可能是我的作品。” 秦半池又拿起这鼠雕,反复看了半晌。可也看不出什么花来。他是个门外汉,压根就不懂看玉。 他又将鼠雕放在桌上,思绪变得十分混乱:“那么问题在于,为什么你的支票,会出现在这枚更假的鼠雕里?” 沉玉道:“那就是有人又雕刻了一枚假玉,并把支票放了进去。” 第147章 真真假假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其中所牵涉的已经不再是一桩简单的灾事,而是一场更深的阴谋。 他道:“所以到底谁又雕刻了假玉雕?” 沉玉伸手打开桌子上这枚鼠雕的暗扣,里头的支票瞬间就暴露了出来。他伸手拾起这张薄薄的纸,因时间过久,纸张边缘已经开始逐渐泛黄。他道:“知道这张支票存在的人,对此事必然知情。” 秦半池道:“你是说江宏肯定知道此事?” “对。”沉玉眸光沉沉,点头,“大致推断一番,江宏在发现家里的鼠雕变成假的之后,必然很生气,想要找人彻查此事,到底是谁拿走了真鼠雕,留下了假鼠雕;可很快的,他发现了假鼠雕底部的暗扣,然后发现了里头有一张我所留下的支票。” “支票上有沉家的刻章,看到沉姓,他自然就能想到是我。可看到支票上的数字,我想他一定会转怒为喜,洋洋得意。” 沉玉的声音沉静,有条不紊说着:“可很快的,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答应了万礼银行,将鼠雕卖给他。若是此时违约,那就会得罪万礼银行。所以……” 秦半池接过话茬:“所以他又找人雕刻了这枚假的鼠雕,想把这枚假鼠雕交给万礼银行?”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这枚假玉。 可秦半池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你已是最优秀的玉雕师,你雕刻的鼠雕必然已经足够以假乱真。江宏完全可以直接把你雕刻的那枚假鼠雕交给万礼银行,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再去找人雕一枚更假的,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沉玉看着秦半池,一字一句道:“所以,这其中必然还有第三方人手。是第三方人手找人雕刻了这枚假玉,换出了我的那枚鼠雕。” 秦半池眼角一跳:“你的意思是,这第三方人手压根就不知道江宏手里的鼠雕已经是假的,所以他们找人原模原样复刻了你雕刻的那枚假鼠雕。你所刻的那枚假鼠雕底部有个用来藏钱的暗扣,于是这一枚假雕的底部也有这样一个暗扣。因为第三方误以为真品就长这样。” 也就是说,这第三方是把沉玉雕刻的鼠雕当做真品了,并且一模一样复刻了一只。然后把这只更假的鼠雕送回到了江宏手里。 而江宏则拿着这枚更假的鼠雕,把早就抽出来的沉玉给的支票,又塞了回去。并且许是不放心,还挖了个深坑,把这枚更假的鼠雕给藏起来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发生的事。秦半池派人去调查,那人仔细检查发现了深坑,这才会把这枚更假的鼠雕给挖了出来。 秦半池道:“所以江家大火,你觉得是万礼银行出的手,还是那第三者出的手?” 电光火石间,秦半池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道:“对了,如果有第三者换走了江宏手中的‘鼠雕二号’,但是所有人都以为这枚‘鼠雕二号’是真品,那么江宏就可以瞬间从两百万白银的得益者,变成了受害者。他可以和万礼银行哭诉,自己的鼠雕被人掉包了,让万礼银行不要找自己的麻烦,而直接去找第三者的麻烦。因为是这个第三者,偷走了‘鼠雕二号’!” 如此一来,万礼银行自然会饶过江宏,去找第三方的麻烦。因为江宏,在万礼银行的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没错。 因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鼠雕,其实早就被沉玉掉包了。江宏也不会傻到把这件事说出来,毕竟,他收了沉玉两百万! 第148章 大火背后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看着沉玉,声音透着冷静:“所以,江家的大火,极有可能是这第三者放的。不管第三者有没有发现他们拿到手的这个鼠雕是假的,他们都拥有十足的灭口动机。” 万礼银行认定是第三者抢走了鼠雕,那么必然会对第三者实施报复。 而万礼银行必然也已经对这第三者实施了报复,第三者吃了个大亏,必然会记恨上江家,于是纵火灭口。 秦半池想到的这些,沉玉自然也已经想到。 沉玉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找出到底谁才是这个第三者。” 秦半池凝眉苦思:“会是谁呢?” 沉玉冷笑道:“只怕这个世界上,只有万礼银行才知道。” 秦半池哼道:“万礼银行的人可不是什么货色。” 沉玉道:“在理。” 二人在看待万礼银行一事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秦半池从沉玉这离开,想了想,还是直接去了江秋曼的铺子。 等他走到时,江秋曼正在和老师傅商量柜台的款式。秦半池便在一旁等着她,直到她谈好了,便笑眯眯得走到了秦半池这边来,说道:“你怎么来啦?” 秦半池看着她的目光带着肃色,江秋曼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起,有些紧张道:“小池?” 秦半池带着江秋曼一路慢慢在街上晃着,直到走到而来外滩边,秦半池才又看向她。 江秋曼亦回望着他。 江边的风甚大,吹在人的脸上,透着温和的舒适。 秦半池凝色道:“小曼,接下去我要对你说的,你必须仔细挺好,绝不能激动。” 江秋曼方才还觉得秦半池如此严肃,让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可听了他这话,她却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强忍住笑意,点头:“好,你说,我绝不激动!” 秦半池道:“有关江家大火的事,我派去青县的人返回了,亦查明了江家大火,确实应该和姓沉的没什么关系。” 闻言,江秋曼眼底的笑意渐渐散去。她走到江边栏杆,伸手倚靠在上方,眸光眺望着湛蓝的天空和远方。她声音淡淡的:“然后呢?” 秦半池将青县所发现的第二枚假玉雕,假玉雕内的大额支票,以及自己和沉玉的推理,说了一遍给江秋曼听。 江秋曼听罢,依旧沉默,久久不语。只是面色晦暗得看着波光粼粼的黄浦江,以及上头飞翔着的几只飞鸟。 秦半池摸不准江秋曼的心思,她不说话,他便陪着她。很多事总得她自己慢慢去消化。 她的脸色又变得有些脆弱,许久,她低下头去,自嘲得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我知道的,小池。” 秦半池微愣:“你知道什么?” 江秋曼道:“沉家大火确实不该是他放的。他高傲又自负,目空一切,他只看得到他自己。他才不屑下凡来和草芥比较高低。” 沉玉什么都看不上,他看不上江家,更看不上她。所以他直接拿了鼠雕,扔了张两百万的支票,便理所当然得觉得已经足够,他不需要给江家一个交代,也不需要再给她一个交代。 第149章 孽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就算她父亲发现鼠雕被他掉包了,又如何?难道堂堂富可敌国的沉家少爷,还会惧怕小小的青县小乡绅的报复吗? 江秋曼自嘲笑道:“就算我爹捧着他的假玉雕来到沉宅,只怕沉玉也只会像围观小丑一般得看着我爹,然后继续往他身上砸钱,直到我爹满意为止。” 江秋曼看向他:“可他就完全无关吗?我始终觉得,若是他没有拿走鼠雕,我家的大火就不会发生。就算大火不是他亲手放的,可和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半池哑口无言。 江秋曼道:“所以小池,我做不到将他视为完全无辜。江家的大火,到底是谁放的火,我不会放弃探寻真相。而对沉玉,我曾经那么那么喜欢他,喜欢得卑微到了尘埃里,我处处讨好他,只想博他一笑,让他多看我一眼,可最终呢,最终在他得到了鼠雕后,他只来寝房看了我一眼,便不告而别了,连一句‘再见’都不曾和我说过。” 而当时她傻乎乎得以为他会等她,吃完她烧得那碗面条。 她捧着刚烧好的面条,哪怕手指被烫得通红也不敢停下。可等她浑身是汗得回到房间,房内早已人去楼空。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她查出有孕,却不敢和父亲说。只托人满世界得找他,可找遍了整个青县也再寻不到一个叫沉安的人。 天气骤然寒凉起来,她怀孕的事始终不敢和父亲说,直到江家大火,她和阿红相互协助逃脱升天,沉安却又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并且摇身一变,成了沉玉。 她和他之间的孽债,到底是纠葛不清了。 既然纠葛不清,那就尽快远离。她现在再也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他是高高在上的沉家少爷,她报复不了他,她只想自己离他远一点。 江秋曼和秦半池说了这些,只觉得心底又轻松又空旷。她又弯眼笑了起来,只是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不可名状的脆弱。她道:“小池,谢谢你。你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 秦半池脸颊微红,忍不住撇开头去,故作不耐烦道:“我也只是随便查查。” 江秋曼捂嘴轻笑:“是是是,你只是随便派人去了青县,随便查了查我家的大火事件。” 秦半池转过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秋曼忍不住大声道:“晚上记得早些回来,我去买些牛骨,再让王婆婆炖着吃!” 秦半池对她举手比了比手势,双手插袋不羁离开。 当日傍晚,江秋曼提着牛骨回家去,可谁知王婆婆却犯了风湿,手疼得不行,无法,江秋曼只有自己随意炖了个牛骨汤,又让阿红炒了几个家常菜,等秦半池回来后,一桌人有说有笑得围着用晚膳。 沉玉站在二楼的阳台,眺望着王婆婆家的客厅方向,听着隐约能听到从里头传来的欢颜笑语。 他忍不住也露出笑意来,脸色柔柔看着,直到许久后,众人散桌了,他才收回眼来。可等他一转身,迎接他的却是满室寂静,连温度都都透着冰凉。 他嘴角的笑意最终又慢慢消散了下去,他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得喝咖啡,不敢入睡。 第150章 烦恼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翌日,秦半池给了她回复,说是耗子调查清楚了,那个晴儿以前是在‘青衣’店铺的绣娘,‘青衣’店铺给出的薪酬确实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高,只是具体多少却是不清楚了,这个属于行业机密。 江秋曼对于晴儿是‘青衣’的人这一点,倒是有些惊诧。可也很快回过神来。晴儿这样的刺绣技艺,确实值得青衣厚待。 既然秦半池也打探不出晴儿之前的薪酬到底是多少,那么她暂且先应下,先快些经营铺子,赶紧制作出春夏的第一批旗袍和成衣再说。 江秋曼打定了主意,便在这日下午的时候又找上了晴儿,和她敲定了合作事宜。 晴儿笑着夸江秋曼慧眼识珠,还说:“东家请放心,这第一批货,我定给你做得出色又漂亮!” 江秋曼听她这么说,自是心花怒放,欢喜不已。铺子那边的改造也会在这几日内完成,所以‘生香成衣铺’不日便能开张大吉。 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充实,满心都花在了自己铺子的打理上。 眼看铺子的事进行得万分顺利,可江秋曼却又有了别的烦恼。 她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做陶瓷生意的江家,在江秋曼离开沉宅后,便一直催她回江家去住。 之前她没名没分得跟着沉玉,江余中都暗中派老林来提了好几次,隐晦得表示江秋曼这般跟着沉玉,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沉家是名门旺族,江家相比之下却只是个小门小户,若要让沉玉迎娶江秋曼,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毕竟门楣差距摆在这。 因此江余中便总是让老林来劝说,让江秋曼离开沉宅。 后来江秋曼小产后,果真离开了沉宅,此事江余中自然也知道。他还亲自到医院来寻过江秋曼。可江秋曼并没有见他,而是让阿红将他拦下了。 一直到现在,江余中的信就不曾断过,除了对她的关心,最多的便是让她回江家去,不要再住在外头,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儿。 可江秋曼却始终不想回去。她对这个江家并没有什么感情,若是这般搬回去了,她难免会有些难以适从。 就这般住在外头,和王婆婆住一处,和小池做邻居,反而让她觉得十分安心,亦十分踏实。 她便在给江余中的回信中婉言谢绝了好几次,到了现在,江余中已三日不曾给她回信了。她还当江余中是死心了,可谁知,眼下等她回安和弄堂时,一眼就看到了江家的车子,已经停在了弄堂口。 车窗缓缓下摇,露出了坐在后座的江余中的脸。 他的脸色微微透着不健康的白,双眸正慈祥得看着江秋曼。 江秋曼脚下步伐微顿,半晌,终是上了车去,坐在了江余中的身边。 江余中手中拄着拐杖。他眸光担忧得看着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故作生气道:“为父不来见你,你便也不来看看我,我花了多少心思,才终于把你找回来,你倒好,竟对我避而不见。” 第151章 回江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看着他更瘦削了的脸色,江秋曼忍不住有些伤感,说道:“可我却是没脸见您了。出了这样的事,让您担心了。” 她的双眸泛红,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不忍心苛责。 江余中心里仅剩的怨气也消失了,他叹道:“男女之事本就复杂,没有什么感情是一层不变的。就算当时沉玉如何如何喜欢你,可你看看,转头他便将你给抛弃了,受伤的只有你。当时为父提醒了你多少次,让你尽早离开沉家,可你却非是不听。” 江秋曼垂着头,不说话。 江余中也舍不得再说她了,只道:“罢了,如今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只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你也不会轻易被男人哄骗了去。找夫君,还是得找个会疼人的才是,门楣不需太高,能真心对你好便是最好的了。” 江秋曼点点头,轻轻应了声是。 江余中也舍不得再说她了,毕竟她刚刚身心皆受到了重创,只怕她心里也难过着。 想及此,江余中便又哄道:“你到底年纪还小,这次的事便让它随风散了。回头为父再给说门好人家,绝不亏待了你。” 江秋曼却听得面色一愣,半晌才道:“可是父亲,我却是不想再嫁人了。” 江余中笑道:“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能不嫁人呢。” 江秋曼这下是真的愣怔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江余中又开始劝说江秋曼搬回到江家去住,苦口婆心劝着,就差声泪俱下了。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长相酷似自己的人,饶是江秋曼再怎么不想回去,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只好叹气道:“那便等我平复了心情,一定跟您回家去。” 江余中这才收了脸上的悲怆,连连点头:“好,为父在家等你。”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红了眼眶:“为父身子不行了,你又不在身边,只怕整个江家就此散了……” 江秋曼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不会的,父亲。” 江余中又拍了拍江秋曼的肩膀,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放江秋曼下车去了。 等江家的车开走后,江秋曼站在原地,久久回过神。 她之所以这么排斥回江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江秋曼第一次跟着沉玉亮相,江家就发现她这个亲生女儿了。她总觉得事情巧合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她也确实去江家看过,自己确实和江余中死去的妻子长得十分肖像,让她很难不反驳自己并不是江家的亲生女儿。 也许世间的事就是这般无巧不成书,也说不准。 江家要接她回去这件事,只有她知和阿红知。也许她应该将此事告诉小池,让小池去查一查。 江秋曼心中百感交集,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想法,可最终全都回归到了江余中那张憔悴颓败的脸上。 她叹口气,心道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她也许真的应该好好陪着江父。若是自己真的是江家的女儿,那么江父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心中终于下了决心,决定等到铺子开业了,便回到江家去。就算江家寻自己真的有什么阴谋,她也认了。 毕竟,她只剩下眼前这唯一一份亲情了。 第152章 打样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五日后,晴儿交给了江秋曼第一批设计图纸,分别是‘风花雪月’主题的四款主打,四款旗袍上分别绣着风花雪月四样,花样繁复且华美,惊艳了江秋曼的眼睛。 她连忙赶着时辰去寻了晴儿,她实在太喜欢这套款式了,迫不及待想要拉着晴儿去工厂里打出样来。 制衣工厂她早已联系妥了,找了城西的一户靠谱厂子。厂子规模不大,老板是一户老实夫妇,姓张,做制衣做了几十年,颇有名声,就连青衣和霓裳的部分单子,都是交给他们来做。 张老板很和善,江秋曼第一次上门时,仅仅只是要打个小样板,老板也亲自招待了她。这便让她生出了十分的好感,再加之打板出的衣裳做工精致,质量过硬,因此江秋曼便敲定了日后店铺的款式都交给张老板去做。 眼下江秋曼和晴儿一齐寻了上门,要将这几款旗袍打出版来。然后再让晴儿在旗袍上刺绣出图案,这一件衣服便算是成了。 由晴儿亲手刺绣出的一件旗袍,能至少卖出两百大洋以上的高价。 贵族小姐们并不在意银子,只追求款式的新颖和漂亮,以及高端的品质。因此这样一件旗袍,可算是暴利产品。 旗袍的主图由晴儿操刀,剩下的便由江秋曼补上。自然,一个铺子只有晴儿一个主打绣娘自是远远不够,除了江秋曼自己也得顶上之外,她还需另招几个成熟的绣娘做帮工,以及再找一个主打绣娘。 不过需要一步一步来,江秋曼前两日已让阿红放出了招聘启事去,慢慢招,总能招到合适的。 张老板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按照图纸打出了四套旗袍。江秋曼仔细检查,质量过关,毫无瑕疵。便欢欢喜喜得抱着衣裳交给晴儿,只等着几日后晴儿收工了。 江秋曼心里欢喜,回家途中便买了许多零嘴。带了小池最喜欢吃的白切鸡,阿红最喜欢吃的凉拌菜,还有王婆婆最爱的青团,满载而归。 只是等她才走到巷子口,却便见前方巷子口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风衣的女子。 这女子头戴贝雷帽,身着风衣,下头搭配着丝袜和高跟鞋,十分时髦漂亮,气质出众。只是她的脸色有些憔悴,特别是眼眶底,带着两抹化不开的淡青色。 来人正是沉玉的姐姐沉菀。 江秋曼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面无表情得看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沉菀见她如此,连忙上前一步拦住她。她的神情有些尴尬,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甚至是一抹悲切:“江小姐,我能和你聊聊吗?” 江秋曼看着她,轻笑起来:“聊什么?聊我是如何勾搭上你的弟弟,还是聊你弟弟是怎么欺骗我的?” 沉菀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哑声道:“当初是我的错,只想当然得就以为明白了事情真相。可原来真相竟和我想象得完全背道而驰。我没有调查清楚就贸然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第153章 谈话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伸手擦掉眼角落下的泪,嘴角却还是保持着得体的模样。 江秋曼静静得看着她。她想,沉菀和沉玉都是这样,即使再狼狈,也要保持面上的得体和矜持。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贵族,休养和教养不允许他们当众失了体面。 而她不一样。她自小就在乡野长大,撒泼得欢笑,撒野得怒骂,甚至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教养。 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太遥远了。就像是天边的启明星和地上的篝火,启明星遥不可及,篝火渺小脆弱,二者本就该是无法交集的。 当初是她着了魔,以为努力把自己燃烧得旺一点,燃烧得更高一点,就可以接近他,触碰到他。所以她摔得这么惨烈,粉身碎骨,连心都破碎成了无数瓣。 江秋曼看着沉菀,略微出神,直到沉菀轻轻叫她的名字,才让她恍然回神。 沉菀道:“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江秋曼淡淡拒绝:“不了,我急着回家。” 沉菀眼眸中带上了乞求:“不会耽误太久,一刻钟,可以吗?” 江秋曼抿着嘴,许久才道:“不要耽误我回家用晚膳的时辰。” 沉菀这才露出笑来,和江秋曼朝着附近的一家小小的咖啡馆走去。 沉菀给江秋曼和自己各自点了一杯法式咖啡,沉菀用小勺子搅拌着杯子里的液体,轻声说道:“沉玉已经五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一到晚上,他就猛喝咖啡。” 沉菀的眉眼带上了重重的愁绪,声音沙哑:“我从未见他这个样子。他说,他不敢闭上眼睛。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当初他在青县和你所发生的一切,便会如同默片一般在他眼前上演。他看着默片里各种各样的你,笑着的哭着的难过的伤心的……他便觉得喘不过气,整宿整宿喘不过气。” 他的哮喘每晚每晚得发作,就算吃太多的药也无法遏制。 前天晚上,若不是沉菀及时赶到,他已吞了大半瓶的药剂,险些死掉。 她大声得斥责他,唾骂他,骂他得到时不知珍惜,骂他不好好对江秋曼,失去了却开始作戏,也不知是演给谁看。 可她骂着骂着,便忍不住抱着沉玉,大哭起来。 情爱一事,便是如此。能让人甜如蜜糖,亦能让人痛不欲生。她的苦弟弟,便是走了最错误的方式,逼走了爱人后,才恍然发现自己也丢了灵魂。 沉玉吃了太多的哮喘药,被她送到了医院去。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医生强行给他打了镇定剂,才终于让他好好睡上了一觉。 沉菀将这些和江秋曼说完,便又自嘲笑道:“阿曼,我来找你,并不是来强求你原谅他。他那般伤害你,骗婚在前,后来为了保住你腹中孩子,又骗你说你的弟弟安好。这种伤害,若是换了我,我必然也会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 沉菀哑声道:“我今日来寻你,便是想让你帮个忙。只求你将他骂醒,让他明白,你和他再也没有可能了,让他死了这条心吧。好吗?” 第154章 晚膳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面无表情看着她:“他要怎么样,是他的事。就算是自残,又或者是自尽,都是他的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沉菀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想求你……” 江秋曼抢先一步,继续面无表情道:“诚如你所说,我确实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甚至于只要一看到他,我就想起过往种种,我便会生出恨来。他骗婚骗孕便罢了,他却还想用谎言将我一辈子绑在身边。你知道吗?当时他在青县对我不告而别,我却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他。直到后来,我收到了一封信。 “那信上说,让我别再找他,他已经消失了。这场婚事,便当做是我做的一场梦吧。”江秋曼十分平静得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语气之中毫无感情,“收到那封信后,我便知道,他是真的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而这场婚事,哪里是她的一场梦。明明就是一场恶魔的诅咒,让她怀揣着腹中胎儿,无路可走,逼上绝境。 沉菀脸色更加赧然,沙哑道:“对不起,阿曼,真的对不起。是沉玉对不起你,沉家对不起你。” 江秋曼脸上闪过无所谓的冷漠:“无妨,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既然你这般请求我,我倒也不该完全拒绝你。” 沉菀一听,脸上忍不住闪过希翼的光:“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江秋曼道:“他现在在哪?” 沉菀道:“在医院。” 江秋曼道:“好,那明日我便去医院寻他,我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得告诉他,我和他之间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可能了。” 沉菀点头,脸上露出感激色:“好,真是麻烦你了。” 江秋曼径直起身离开。 回到王婆婆家后,迎面便又是扑来一阵胴骨香味,肉香十足,让她一扫方才的低落心情,食指大动! 她将手中的实物全都放到餐桌上,笑眯眯得扑到厨房去,又将王婆婆抱了个满怀。 王婆婆正在炒菜,嗔怪道:“别闹,快去洗手吃饭了。” 江秋曼连连应是,在一旁仔细洗着手,王婆婆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上次不是要吃牛骨汤吗?可惜我风湿又犯了。今日我便随意熬了个猪骨的,你可得多吃些。” 江秋曼欢喜道:“是是是,我最爱吃这个了!” 王婆婆大笑:“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没个正形。” 江秋曼笑着走开,王婆婆这才渐渐收了笑,无奈摇了摇头,继续炒着锅里的回锅肉。 一群人又围着餐桌好吃好喝,这胴骨汤虽然好喝,可江秋曼却觉得和上次的牛骨汤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不过本身食材就不同,风格不同也是应该。 念头极快闪过,江秋曼笑眯眯得连喝了好几碗,只吃得满腹饱满,这才捧着小肚子回房了。 第二日江秋曼一大早便起身,去了医院。 沉玉便住在住院部的三楼,等江秋曼走入时,他正脸色憔悴得半躺在床,眸光淡漠得看着窗外风景。 第155章 一刀两断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敲了敲门,斜倚在病房门口,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沉玉看了过来,看到她的时候双眼忍不住亮了亮,一扫眼底阴霾:“阿曼。” 江秋曼低低笑了起来,模样风情,眸带不屑:“听说你吞药自尽,怎么,这是要走苦情路线了?” 沉玉静静看着她,许久才道:“犯了哮喘,多吃了药。” 江秋曼道:“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就不要胡思乱想。听你姐说,你想我想得整宿睡不着觉,所以才会犯了哮喘。” 沉玉依旧静静的,点头,说道:“是。” 江秋曼轻蔑得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我,现在倒是寻死觅活了。” 沉玉也自嘲得笑了:“是啊,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怜?” 江秋曼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要再把精力放在我身上,沉玉。你有你的人生理想和目标,我也有我的路要走。当初在青县的那场婚姻,就当做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心中仅存的难过和失落,也只是梦后的短暂情绪罢了。” 沉玉眸底透着红,沙哑道:“阿曼,江家的大火和我无关,你信我。” 江秋曼直视着沉玉的眼睛:“江家的大火和你无关,那又怎么样呢?从头到尾你只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我包围,从姓名到身份,从骗婚到骗孕,全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你现在的短暂失落,不过是心有不甘,觉得一只玩物不配反抗。” 江秋曼的语气冷静又淡漠,平静得不可思议:“那些事,我会逐渐放下,你也该学会放下。我已经不爱你了,真的。” 她耳边的发丝微微垂下,带动着一丝别样的温柔。可她的眉眼却是那般冷清,就和冬日的雪一般:“至于恨,是有一些。可我想再给我些时间,这点恨,也许就能消失了。时间能抚平一切,不是吗?” 沉玉一眼不眨得看着眼前的江秋曼,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 他一直以为她对自己是有尚存的感情的,所以他哪怕再伤心,再悲伤,心中却也存了几分侥幸。她一定会回头看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可现在她却这般冷静得说出这样的话,说之前他和她的一切经历,都只是一场梦。她仿佛是真的放下了,想开了,再也不想和自己有所瓜葛了。 沉玉从未如此恐慌得,他想要去拉她的手,可他才刚动了动身子,江秋曼却就防备得躲闪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比起之前的恨,如今的冷漠才让他更觉得恐惧,仿佛自己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一个毫无相干的人。 看着她下意识的动作,沉玉愈加害怕,他脸色惨白,嘴角却逼着自己笑起,轻声道:“阿曼,不会的。你明明最喜欢我了,我们是法定的夫妻,我是你的夫君,你不会对我如此冷漠。” 江秋曼却依旧面无表情看着他:“醒醒吧,好吗?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何必一错再错,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你和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世界充满骄傲和贵气,我的世界却只有烟火气。沉玉,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156章 放下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的语气很缓很淡,毫无温度,仿佛真的已经完全看开了。 沉玉只觉得有道裂痕在他心脏蔓延,沉痛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下床去,想要去拉江秋曼的手,可江秋曼后退了一步,眸光淡淡得看着他。 身上镇定剂的药剂还未完全过去,他浑身依旧绵软无力。他努力挣扎着站起身,站在江秋曼面前,和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一瞬间闪过许多情绪,悲伤,痛苦,挣扎……可最终却都渐渐平息,成了幽深的黑暗。他的眼眸宛若枯井,他深深得看着她,说道:“在青县的时候,你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大婚时,你穿着火红嫁衣,羞涩的样子;还有婚后,你跟我说,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时,温柔的样子……江秋曼,我见识过你各种模样,我甚至真的以为,你会永远呆在我身边。” 他笑了起来,可眼前却不知为何,水汽越来越重,竟是连江秋曼的模样都变得模糊不堪。他不敢伸手去触碰,他从未如此狼狈。 沉玉声音愈加沙哑:“是我伤害了你,亲手将你的一腔真心消磨殆尽。江秋曼,我有罪。” 沉玉继续说:“可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可以恨,可以愤怒,可你不该如此冷漠啊。” 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哪怕他再纠缠,她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沉玉只觉拿到裂痕他心脏最深处开始蔓延,痛意逐渐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让他连呼吸都带着不可名状的痛苦。 江秋曼却是悲悯得看着他:“是我当时太年轻,以为只要卑微一些,就能让你多看一眼。可是,可是啊,我真的累了。爱你是真的,眼泪是真的,心酸是真的,当时想和你过一生也是真的。可你呢,你却什么都是假的。” 江秋曼自嘲一笑,伸手捋了捋耳边的长发,模样清冷之极:“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彼此都开始新的人生,不好吗?” 江秋曼道:“你会放下的。我也会。沉玉,和过去说再见吧。” 扔下这句话后,江秋曼最后再深深、深深得看他一眼,终是转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病房。 外头春光大艳,日照温柔,正是春日好风景。江秋曼走出了医院,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沿着街边走去。她脑中一幕一幕闪过自己和沉玉在青县时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小心翼翼得表白,小心翼翼得靠近,她和他表述了衷肠,而他,竟猝不及防就上门提亲,要娶她为妻。 江秋曼回想着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开心,仿佛心底埋藏已久的蔷薇花瞬间便开了花。 她低低笑了起来,抬头正视前方的眼光。还好,还好她还活着。江家都没了,只有她了。所以她才要更努力、更努力得活下去。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生命有更鲜艳的颜色。 江秋曼突然就觉得,自己似是终于想开了,再也不想去纠结过往到底错得有多离谱,她只想好好走完接下去这一生。 江家大火的真相她会让秦半池继续查明,而她,她再不再是什么太太,而只是江秋曼。 她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来,大步向阳走去。晴儿的衣裳今日打版出炉,她得去看看。 第157章 生香成衣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三月廿二,天晴微风,芍药花开,大红大紫,最是好看。 石井街六十九号,新开了一家生香成衣铺。在一片鞭炮阵阵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十分美艳好看,气质清冷,眸光温婉,看谁都一副温柔的样子。她穿着自家设计的牡丹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线,旗袍下摆微衩,微微露出瘦削白皙的小腿,十分风情。 她穿着旗袍往店门口一站,春风吹到她身上,微微带着鬓边卷发,亦吹得她脚边旗袍,仿佛果然生了香,十分应着铺子名字。 上海滩的少女和太太们都喜欢热闹,听了动静,全都围了上来,想要一探究竟。可一看这铺子老板娘如此漂亮,身上的旗袍款式更是美艳,便全都红了眼,一窝蜂得涌了铺子内购衣。 老板娘这样漂亮,也不知是衣服衬得人,还是人衬得衣裳,总之就是让人挪不开眼。于是女子们便全都争相购买老板娘的同款旗袍,也想着达到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效果。 可谁知店内的款式全都好看极了,除了‘梅兰竹菊’系列,还有更为华丽的‘风花雪月’系列主打。且主打的衣裳乃是绝版,整个上海滩仅此一件,售价十分高昂。 ‘风花雪月’四款主打的旗袍并不适合日常,而更适合参加高端酒会,用于在宴会上大展异彩。 被吸引进来的女子们便发现自己似是入了个大坑,进来了,便再也出不去了。 只是生香成衣铺的成衣虽说十分好看,只是相应的,价格也很美丽,最基础的一件旗袍竟要二十大洋起步。购买得起的女子们便在同行人羡慕的目光下付了款,拿了衣裳走人;买不起的便也只有忍痛割爱,不甘心得离开铺子去。 而无论能不能成交,只要是上门的客人,店铺老板娘一概笑眯眯的,一副很好相与的样子。 生香成衣铺的款式好看,刺绣精致,竟能和老牌成衣店‘青衣’和‘霓裳’想媲美,因此短短几日,口碑发酵,在上流圈内便引起了不少轰动。 贵族少女们最喜欢攀比,因此便时不时得来生香成衣铺扫货,比如阔绰的王小姐,每次来总会拣个一两件回家,用于和姐妹们喝下午茶的时候穿。 生香成衣铺虽说每日成交量不高,可因单价昂贵,因此铺子的进账只多不少。 在开业前江秋曼也想了很久,究竟走平民路线还是高奢,铺子里的绣娘已招了四五个,帮助晴儿完成主打款,剩下的基础款和升级款则是让江秋曼自己负责,再让普通绣娘完善。 若是走平民路线,销量高了,可店内的绣娘人手便绝对不够用了。可若是走高奢路线,便能基本解决店内的补货出货平衡。 如今每日进账可保持在五百大洋上下,除去人工成本和所有支出,至少还能赚三分之一的利润。江秋曼从未预料到生意竟会如此火爆,现在的成果大大出乎了江秋曼的意料。 第158章 王小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更乌龙的是,店里的姑娘们都叫江秋曼‘曼掌柜’,可不知怎的,传着传着便成了‘慢掌柜’。 众人一瞧,觉得这个掌柜的虽然漂亮,可却是做什么都慢悠悠的,特悠哉,仿佛真的应了慢掌柜三个字。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众人便都知道了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慢掌柜性子懒散,却非常漂亮。 上流社会小圈子盛行,哪个姑娘穿了漂亮衣裳,哪个太太的妆容漂亮,特别容易引起八卦式传播。 生香成衣铺的常客王美心,便是调香世家王家的小姐,平日里和傅家的小姐傅桃枝,还有章家的章稚芙,都交往得甚好。 只是不知怎的,自从她的小姐妹结成亲家后,她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傅桃枝嫁给章稚芙的哥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她了。王美心问了章稚芙好几次,可章稚芙每次都只是笑眯眯得说傅桃枝身子抱恙,所以在家里养身子,没法出门。 可王美心提出要去章家看看傅桃枝时,却总被章稚芙十分强硬得一口回绝。王美心差点就要怀疑傅桃枝是不是在章家出了什么差池,怎么连她这个老朋友要上门去看,都不让看一眼。 眼下没有了傅桃枝,王美心便只好日日和章稚芙一起玩。她其实并不太看得起章稚芙,前不久章家才刚爆出了丑闻,半年前四川瘟疫,章家据说捐赠了许多药材,章家的药材生意本是做得极大,因此章家做了捐赠药材这种好事,也算是名利双收。可谁知现在才有口风从四川那边传过来,说是章家捐赠的药材全都是发霉不能用的烂药材,简直缺德到了极点! 且前几天还听说章家好像借了青鸿帮的高利贷,却还不出钱来,被青鸿帮的人上门催债了,差一点就把整个章家的客厅都给砸了! 上流社会的人对这种风吹草动最是敏感,哪家赚了许多银子,是上海滩的新贵;哪家老字号经营不顺,亏损了很多钱,成了落魄户……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因此现在的章稚芙在王美心的眼里,便是和落魄户无异了。哪怕她还穿着光鲜亮丽的裙子,洋气的小皮鞋,可她心里清楚,章家已经是穷途末路、鱼死网破了。 傅家就不同了,傅家的傅怀安长得一表人才,且和沉少爷关系匪浅,傅家的糕点店发展得有声有色,蒸蒸日上,前不久才刚在北平开了好几家分店,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王美心私心自是更喜欢和傅桃枝一起玩。没准还能让傅桃枝介绍介绍,让她和傅怀安多多接触。 可傅桃枝她却好久没见到了,这不免让她心生怨怼,连带着和章稚芙聚会时,都忍不住板着脸,下巴翘得老高。 眼下王美心又穿着生香成衣铺的新款旗袍,和章稚芙一齐聚会喝下午茶。可章稚芙竟穿了和前天一模一样的裙子,这不免让王美心心中嗤笑章家的拮据,竟连小姐的体面都不要了。 第159章 下午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美心漫不经心得用小勺划着桌上的咖啡,板着个脸,一副并不愿意和章稚芙过多说话的样子。 章稚芙哪里会看不出王美心的敷衍,她心中虽气可也无可奈何,这个圈子便是如此,家族发展得好时,身边便会有一群吹捧的;可若是家族发展开始出了颓势,那便谁都能来踩你一脚,将你看低到尘埃里。 章家乃是上海滩的老牌世家,往上三代都是出了名的名医。曾爷爷更是宫中圣上钦点的御医,章家便是从那时开始靠药材起家。章稚芙小时候开始,在小姐们的聚会中往往都是被围绕的那一位。哪怕章稚芙小时候十分胖,其他小姐们也总是当面违心得夸她可爱漂亮,顶多在背后偷笑她胖。 眼下王美心对章稚芙这种态度,章稚芙本该直接走人的,可来时她母亲却千般吩咐,让她和王美心打好交道,王家这两年发展得很快,资产翻番数倍,和新晋的小姐打好交道,对章家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章稚芙逼着自己脸上挤出笑意,说道:“你裙子上的刺绣真是别致,这般逼真的芍药,好像真的能闻到花香呢。” 王美心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微翘着下巴说道:“那是,这裙子好看,价格也昂贵。这裙子铺子只出了两条,一条被我买了,另一条被最近风头正劲的歌星阮静仪买了。” 章稚芙道:“这铺子听你提了好几次,下次我倒是要去逛逛。” 王美心笑眯眯道:“去逛逛不打紧。就怕看中了却没银子买,那才糟心呢。” 章稚芙面上忍不住一白,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僵硬了不少。 王美心继续道:“对了,你家的随从赶跑了吗?上次啊,也不知是谁在外头乱嚼舌根,竟然说你和身边的随从……”说及此,王美心捂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章稚芙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沉着脸道:“既然知道是乱嚼舌根的混账话,王小姐何必听进去呢。” 王美心轻笑道:“是是是,章姐姐说的对,我不该乱听外头的流言蜚语的,章姐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章稚芙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糖,可手一抖,竟都洒了一地。 王美心看在眼里,心中却更觉畅快,三年前的时候还是自己捧着章稚芙,这一转眼的,不但便轮到章稚芙捧自己了,自己还能再踩她一脚,白白看她笑话。 她欢欢欣欣得抿着咖啡,一边欣赏着章稚芙此时的表情,觉得今日这顿下午茶实在是值得。 章稚芙脸色阴沉了许久,才又凉凉笑道:“对了,还有五日就是警督王太太的生日,不知道王家收到邀请函了吗?” 王美心脸上的笑意一滞:“王太太生日?” 章稚芙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难道王家没收到邀请函吗?” 紧接着便是遗憾的口吻,章稚芙带着怜悯道:“王家这两年发展得还不错,王太太怎么会不给你们邀请函呢,真是奇怪……” 第160章 章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美心自尊心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看不起王家。王家之前只是小门小户,这几年才逐渐扩大,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她冷着脸道:“你知道的,我可不怎么喜欢参加聚会。人多耳杂,有什么好去的!” 话说及此,王美心冷着脸站起身,一下子就踢开了椅子,扭着腰肢走了。 章稚芙看着王美心离去时怒气冲冲的背影,她终于低低得笑了。一张精致的脸上布满了报复得逞后的畅快。 最近章稚芙的日子很不好过。自从上次当着沉玉的面丢了那般的脸后,不知怎的,这种丑闻竟然被传了出去。一时间章稚芙沦为了上流社会太太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自然,想也知道这必是沉玉传出去的,沉家他们得罪不起,也只有默默承受下来。而章稚芙便一直被章家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去见人,一直等到风波逐渐平息了,才渐渐解开了章稚芙的门禁。 也因为受此影响,章稚芙的名声便不大好了。章家眼看巴不上沉家了,便一心想着将章稚芙嫁给别的世家公子。 为此,章家还故意放出了风声,暗示想要给章稚芙寻个名门快婿。可谁知上门来提亲的,竟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简直让章家上下都气炸了!更离谱的是前些时候竟还有户卖咸鱼的小子,上门来提亲,说是看中章稚芙很久了,希望章家父母能答应把章稚芙许配给他。 那卖咸鱼的小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臭咸鱼味,气得章稚芙当场就哭着跑上了楼去,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而这咸鱼小子也被章林用扫帚轰了出去。 章铭学总嘲笑章稚芙嫁不出去了,看她越来越不顺眼,骂她是赔钱货,只知道赖在家里白吃白喝。 章家父母重男轻女得厉害,哪怕章稚芙多么心有不甘,她也不敢当面顶撞章铭学,只有忍气吞声,把委屈往肚里咽。 家里生意不好,母亲金氏只知道骂章林,说都是章林没有能力,才让这个家过成了这个样子。一边逼章林把家里所有生意全都交给她的宝贝儿子,让章铭学来处理生意。 章林被金氏骂了大半辈子,性子怯懦不敢反抗,这两年身子也不大好了,便果真将家里的生意都交给章铭学来做,自己则是完全撒手不管了。 可谁知章铭学非但把仅存的资金流全都给了输在了赌场不说,还在赌场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章铭学还在外头包了个小演员,那小演员是个狐媚子,缠着章铭学夜夜洞房,白天又拉着他去百货公司和赌场快活,才短短几个月时间,章铭学便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身子是彻底虚败了。 这些事章家人哪里清楚,直到前些日子被青鸿帮带着人来章家好一顿砸闹,这才让章家人知道了事情真相。气得章林要打死章铭学这败家子,却被金氏拼死拦下,这才没出了命案。 这一切发生时,章稚芙全程冷眼旁观着,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她被母亲和哥哥害成这样,名声败得一塌糊涂,她巴不得章铭学早点摔个稀巴烂! 第161章 索要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章铭学也实在不是人。眼看自己被高利贷追债,每天缠着自己的小演员也跟别的小开跑了,他便干脆拖着当时傅家代替傅桃枝嫁给自己的丫鬟,闯入了傅家大门。 这丫鬟刚嫁给章铭学时,被章铭学没日没夜得折磨,不分白天晚上,也不管场合,兴致来了便抓过她来弄一弄,就连小丫鬟来月事,他也不管,想弄就弄,好几次都差点把她弄晕过去。 现在小丫鬟怀着孕,他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抓着小丫鬟的胳膊往傅家的地板上一摔,站定在傅家大堂,冷笑道:“我的好丈人,不知我妻子的病养得怎么样了?我可是要来接她回家了。” 傅家说是说傅桃枝生病了,可章铭学不是傻子,哪里会不知道傅家是交不出人了,眼看大婚在即,傅桃枝却不见了,这才对外谎称说傅桃枝生病了,一边让傅桃枝的小丫鬟代替出嫁。 傅正方听到动静,从书房来到二楼,面色沉沉:“什么事?” 章铭学笑得死皮赖脸:“我来接桃枝,她在娘家养了这么久的病,实在是惦念得紧。” 傅正方是何许人,人精中的人精,否则也不会把傅家糕点铺子发展得如此蒸蒸日上。 他怎会没听说章铭学欠了高利贷的事,眼下找上傅家,明摆着便是吃准了傅家不敢声张自己家女儿不见了,便琢磨着上门来讹诈一顿! 傅家虽说不缺银子,可对章铭学这种人,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只要第一次满足他了,那就相当于是给傅家挖了个大坑,日后尽管等着被章家无止境得索取吧! 傅正方面无表情道:“桃枝被我送国外养伤去了。” 章铭学脸上的笑意也懒得再伪装下去,冷冷道:“是吗?我看不见得吧?谁知道你们傅家的女儿是不是跟别人私奔了,所以才用这么个假货来搪塞?!”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摔在地上的瑟瑟发抖小丫鬟。 傅正方眸光阴森,嘴边却低笑道:“章少爷,小心祸从口出。” 老江湖的气场太强,让章铭学不由有些害怕,可他面上不显,依旧冷冷道:“我哪里说错了?你们傅家的女儿本就名声不好,否则当初怎么那么急得要嫁给我?” 傅正方愈加阴测测得看着他:“所以,你想要什么?” 章铭学手心里渗出了汗来,面上却不显:“我想要钱。”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 傅正方道:“五十万?” 章铭学眯着眼睛笑:“五百万大洋,一个子都不能少。否则,我就将傅桃枝跟人私奔的事宣扬出去。” 傅正方道:“年轻人,急什么。你要五百万大洋,我给你就是了。” 章铭学心下一喜,他原本只是想着试一试,就算拿不来五百万大洋,拿个五万十万的也可以。没想到这傅家老子竟然这么有钱,一下子就答应给了! 可同时章铭学便有些后悔了,早知这傅家老子如此干脆,他就应该多要一点! 第162章 毒打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傅正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就把五百万大洋的支票交给了章铭学。 等章铭学又抓着小丫鬟走后,恰好和回家来的傅怀安装了个碰面。章铭学还阴阳怪气得谢谢了傅怀安,弄得傅怀安一头雾水。 傅怀安回到家后,莫名其妙道:“爹,刚才我竟然撞到了章铭学,他来做什么?” 傅正方寒笑道:“他来敲诈。” 大致将刚才章铭学的意思和傅怀安说了一遍,气得傅怀安转身就要去揍章铭学那个人渣。 傅正方却十分淡定,眯着眼道:“急什么。等会就会有好戏看。” 说罢,傅正方叫过一旁的管家,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管家应声而下。 章铭学回到家后,本想将这件事告诉父母,炫耀一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自己在外头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能让章家净赚三百万大洋。直听得金氏眉开眼笑,一扫之前的阴霾,又翘着下巴表示自己而自己的优秀,顺便抨击了章林的窝囊废。 章林则要冷静得多,他质问章铭学做成了什么生意,可章铭学只是不耐烦得摆摆手,便大摇大摆得回房去了。 第二日傍晚,章铭学去银行兑换支票的路上,也不知是从哪冲出来了一群人,一下子就把章铭学按在地上暴打。这群人一边打一边咒骂他‘欠钱不还的人渣’。 这群人把他往死里打,章铭学身子本就败了,于是很快就被这群人打得吐了血,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 眼看把章铭学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这群人才终于停了动作,其中一人蹲下身去,冷笑着拍了拍章铭学鼻青脸肿的脸,然后朝他嘴中塞了颗药,又从他的口袋里拿走傅正方给他的支票,这才挥了挥手,带着人走了。 一片猩红的视线里,章铭学隐约看清了为首这人的长相。这人脸颊瘦长,眉眼自带阴鸷,浑身透着煞气。 这人也不知给他喂了什么药,这药一入腹,一阵火烧般的痛意就从胃部开始蔓延,让他忍不住浑身蜷缩,浑身冷汗淋漓。 第二日,章家大少爷被人废了喉咙和手脚筋的事就这么传了出来。金氏守着章铭学在医院病房哭,哭声凄厉,让隔壁病房的医患苦不堪言。 金氏只知道哭,照顾病人的活便都落在了章稚芙身上。但凡章稚芙熬的汤递的水有些烫口,便会被章铭学一下子将扫在地上去,一边龇牙欲裂得对着章稚芙吱吱呜呜得鬼叫吼着,可也吼不出什么话来,反而显得格外诡异。 金氏一肚子气没地方撒,章稚芙撞到了枪口上,便干脆全都撒在了她头上。她冲过去便要暴打这个女儿,可谁知也不知是谁给了章稚芙熊心豹子胆了,竟然一下子抓住了金氏的手,对她冷笑道:“母亲,现在哥哥已经没用了,我劝你还是想开些吧,不要来惹我!否则你岂不是又要失去儿子,又要失去女儿?” 金氏目瞪口呆得看着她,半晌,才厉声道:“你胡言乱语什么?你竟敢这么说你哥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第163章 日进斗金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章稚芙却吃吃得笑了起来。她眸光阴森,一步一步得逼近金氏,诡笑道:“因为你的废物儿子弄丢了马雕,让沉玉对章家彻底失望,而你却对我下药,让我在沉玉面前出了那样的丑,让我再也无缘嫁入沉家,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现在你的废物儿子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又被人打成了残废,连话都说不出了,怎么,难道你还指望他来给你支撑章家,给你养老?” 章稚芙大笑,笑声却带着几分凄厉:“别傻了!我告诉你,他变成现在这样,就是你害得!是你害了他!” 金氏从未见过章稚芙这个样子,眼下竟觉得有些害怕,她喃喃道:“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哥……” 章稚芙道:“你若是还指望我嫁个好亲事,帮衬帮衬章家,那就别惹我。否则,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来。” 金氏一下子就重重坐到了椅子上,脸色惨白,宛若失魂落魄一般。 她看了眼躺在床上满脸痛苦的儿子,又看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章稚芙,竟丝毫不顾形象得‘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嚎啕‘命苦’,直引得经过病房的人全都忍不住朝里看过来。 章稚芙懒得陪金氏丢脸,捏着手提包包,轻蔑道:“明日便是警督王太太的生日,我先回家了。” 身后的金氏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骂声,章稚芙懒得再理,翘着下巴直接离开了医院。 · 另一边的生香成衣铺,这几日则日日日进斗金,生意红火。 除了一直都爱来光顾的王美心外,其他世家的小姐们也逐渐成成为了生香成衣铺的回头客,慢慢在上流社会发展出了口碑。 除了晴儿设计的几款旗袍,江秋曼自己设计的旗袍竟也卖得十分好,这大大出乎了江秋曼自己的意料。她设计的旗袍并不像晴儿那样华丽,但是胜在设计别致,清爽大方,非常适合日常穿。 比如卖得最好的是春日系列,盘扣设计成花朵样式,沿着脖颈直到右胸,再是细碎的刺绣小花一路蔓延到裙摆处,水溶散开,既甜美,又清新,非常适合时下穿。 这两日许是要有聚会,来店里买成衣的太太小姐不绝于缕。成交量更是蹭蹭上涨,让江秋曼一整天都笑眯眯的。 特别是王美心,在铺子里花重金买走了‘风花雪月’系列里的‘盛放之风’,一时之间,又引得同行人羡艳侧目。王美心便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将这件主打之一的绝版衣裳抱走了。 风花雪月系列,便是四件绝版旗袍,售价八百大洋起,整个上海滩都仅有这么一件。 这四件主打旗袍在店铺里呈放了这么久,到目前为止也只卖了两件,一件是王美心的‘盛放之风’,另一件则是‘永夜之月’。 ‘永夜之月’是被一个低调的客人买走的。当时都已天黑了,店铺正打算关门,可一辆小轿车却停在了门口,进来了一个保养得当、容貌富丽的阔太太。 第164章 富太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富太太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便伸手指向了挂在橱窗里的‘永夜之月’,淡淡道:“这件,麻烦帮我包起来。” 江秋曼有些吃不准来人的购物能力,有些犹豫是不是该提醒一下这件衣服比较昂贵,可很快的江秋曼便消了疑虑。 因为她看到这阔太太脖颈间的项链吊坠,乃是硕大一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这宝石色泽剔透,就连江秋曼这样的外行人都看得出乃是上上品,只怕售价至少百万级别。 连忙让店小二将衣裳打包小心翼翼装好,将手袋递给了她。 富太太身边的随从问了价格,江秋曼赔笑报出了‘一千六百大洋’的价格,那富太太挥了挥手,于是随从面无表情得掏出了两张支票,示意江秋曼不用找了。 富太太来似一阵风,去也似一阵风,干脆利落。 这般出手阔绰的太太,江秋曼还是第一次见。因此对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风花雪月四款旗袍之所以卖得这么昂贵,除了布料和丝线昂贵,还因水染色格外难调,江秋曼和晴儿一起试验了许久才终于调出了想要的颜色。且刺绣之时加入了大量金线,便是为了营造裙摆上夜月星辰的璀璨效果。 晴儿刺绣主图案,江秋曼刺绣余下的细节,二人分工合作,无数次推倒重建,才最终磨出了最终版。 店铺刚开张时,江秋曼并未料到生意会这般好,她已做好了暂时亏损的准备,可没想到成交量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眼下王美心带走了‘盛放之风’,她更觉欢喜,只想着到了晚上,好好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大家。 日光正艳,洒在店铺门口正中间的招牌上,映衬得牌匾都金光闪闪的,十分吸睛。 距离店铺不远处,听着一辆最新款的福特老爷车。 车厢内十分安静,落地可闻针。沉玉坐在车后座,脸色微微透着苍白,面色沉静一眼不眨得看着对面的铺子。 直到许久,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总觉得你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你的世界似乎只该有我,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了。可原来离开我,你也能过得有声有色。”甚至是更开心。 一年多前那个笑意烂熳的少女,终究是不见了。 是他亲手埋葬了她。 沉玉垂下眼眸,轻轻喟叹,才说道:“走吧。” 老何不敢耽误,小心翼翼应了是,然后发动车子,离开。 老何犹豫着说道:“太太这几天一直催你回家看看。” 沉玉淡漠道:“不去。” 老何道:“那太太那边……” 沉玉道:“直接推了,就说我工作繁忙。” 老何点头应下。 想了想,沉玉又讥嘲道:“你去和母亲说,让平若芸别再来找我。等那对母女什么时候离开上海滩了,我再回去看她。免得见面了又是一顿聒噪。” 老何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 沉玉道:“明日是警督夫人的生辰,你帮我备份贺礼。” 吩咐完了,沉玉闭上眼,微休憩。 第165章 参加聚会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最近在铺子里买礼服的太太小姐多了这么多,江秋曼便觉得该是有大聚会。倒是果真被她猜到了,傍晚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姑娘在那羡慕得说,警督太太明日生辰,几乎将上海滩知名的世家都邀请了,可见警督先生对自己太太的重视程度。 江秋曼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等客人们都离开后,便兴致勃勃得买了许多好酒好菜,带回了家去。 最近江秋曼的饮食都是王婆婆在负责。江秋曼自是觉得不好意思,便每月除了租金还多给了许多银钱,让王婆婆当做伙食费。就算王婆婆再怎么推辞,江秋曼也板着脸让她收下,否则便不再她这用膳了。王婆婆无奈,也只有收下。 而就在吃晚饭的时候,江家来人了。 江家人并不知江秋曼在外头开了个成衣铺,她谋划了个铺子要做生意倒是有所耳闻,可并不知具体是做些什么。江家的人也并不过问,只是一直催她回家去。 眼下江家的管家又来了,江秋曼便以为是又来催她回江家去。她本也做好了打算,等铺子生意走上了正轨,便回去。眼下眼看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因此说起来,她也确实可以跟他们回去了。 等江秋曼用了晚膳,才走到弄堂口,上了江家的车。 不等老林开口说话,江秋曼已率先道:“这两日我便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回江家了。你回去和父亲说,让他再稍微等等。” 老林这次来,本是为了别的事,没想到小姐直接说起了这个,让老林不由为之一振,欣喜道:“好,好,老爷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江秋曼笑了笑,觉得正事说完了,便打算要走。可老林急忙又拦住她,笑着说道:“小姐别急,老奴有别的事要和您说。” 江秋曼这才停下伸手去开车门的手,疑惑得看着他。 老林道:“前日老爷收到了警署太太的生辰请帖,邀请江家去参加生日宴。老爷身子不好,怕冲撞了贵人,本不太想去,可这两日思来想去,老爷还是想带你在众人面前亮亮相,让大家都知道江家女儿回来了。” 江秋曼亦愣,半晌,才道:“可以吗?” 老林慈祥得看着江秋曼,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唏嘘样子,说道:“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江家的女儿,得体大方,保管让别的家族都羡慕!” 江秋曼并不喜欢张扬高调,可看着老林一副期待的模样,还是轻轻点点头,说了声‘好’。所幸她也只是跟父亲去参加个聚会而已,父亲也应该清楚规矩,不至于去抢主人家的风头。 和老林告别后,江秋曼便回到家,开始翻找自己的衣裙。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一条合适的,干脆拿出了自己设计的打样金丝桃旗袍,明日正好穿上。 这旗袍颜色清新淡黄,裙摆上的金丝桃更是瓣瓣分明,给人眼前一亮的灵动感,带着少女的娇俏,最适合她这样的宾客穿。 第166章 金丝桃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等到了下午些的时候,江秋曼便将铺子交给了阿红打理,自己则回到王婆婆家去,梳洗打扮。 用烫钳将长发微烫卷,将卷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高发髻。再给自己画了个清新的淡妆,江秋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捏了捏脸蛋。 很好,非常完美。现在要扮演的是江家刚回家的少女,而不是铺子里的风情老板娘,所以她抛弃了浓妆和长裙,换上了淡妆和俏皮的金丝桃短旗袍,保管谁见了,都要认很久才能认出她是生香成衣铺的‘慢掌柜’来。 江秋曼对镜子里的自己非常满意,拎了个小巧的包包便出了门去。 今日王婆婆竟然不在家,想了想,江秋曼干脆拿出纸笔,想要留张纸条告诉王婆婆今日不回来用膳了。可她才刚写到一半,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 江秋曼转过身去,便见王婆婆愁着眉得往屋子内走。 而就在王婆婆见到江秋曼的这一瞬间,她竟活生生被吓了一大跳,仿佛撞到了鬼一般。 见她脸色被吓得惨白,江秋曼连忙冲到她身边去,帮着她抚平胸口,一边笑着打趣道:“婆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王婆婆眉眼中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作势去打江秋曼的屁股,嗔怪道:“你这臭丫头,突然回家来做什么,吓得我以为家里来了陌生人!” 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此时的江秋曼格外不一样。她画着清秀的妆容,眉眼亮晶晶的,就和裙摆上的金丝桃一般可爱俏丽,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比起平日的妩媚,这样的江秋曼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王婆婆不由道:“你今日真是漂亮,我竟险些认不出了。”说及此,又打趣道,“所以你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和哪个英俊的后生约会吗?” 江秋曼笑道:“哪有什么英俊后生。今日我要随父亲一齐去参加个聚会。” 王婆婆愣了:“父亲?” 江秋曼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江秋曼的家不是已经在青县被…… 有关江家的事,江秋曼并不想有所隐瞒。大家都迟早要知晓的。于是便大概和王婆婆说了一遍,这才道:“警署太太的生辰宴,我还是陪父亲走一趟,也算是圆了他的念想。” 王婆婆亦替江秋曼感到开心,连连点头:“好,好。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你又有亲人了,真好!” 江秋曼看着王婆婆的眉眼,知道她是真心替自己感到开心,她也笑了起来,双眸比繁星还要明亮。她抱了抱王婆婆,这才走了。 只是江秋曼走后不久,王婆婆正打算回屋去,可想了想,她的脚步又是一顿。 她站在原地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咬咬牙,在桌子上拿了几个亲手做的吐司面包后,又走出了房屋去。 照例是把手里的吐司面包分给了左右两邻居剪子李和厨子张后,这才又走入了沉玉的屋子去。 当日傍晚,老何已自行准备好了要献给警署太太的生日礼物,就在他打算独自出发时,可他竟然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自家少爷的身影。 吓得老何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167章 宴会(1)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可来人确实是沉玉没错。 他不但来了,而且穿得整整齐齐,一套胡桃木色格子西装,短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十分俊俏。 老何有些发愣,不明白少爷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倒也很快回过神来,连忙下车去,将车门打开,恭敬道:“少爷。” 沉玉上了车,让老何直奔王警督家中。 王警督名为王恩,乃是如今上海滩的一把手,管着整个警署。 政务军要,商业名流,包括青鸿帮这样的三教九流,都得和警督打好关系,因此王警督一家子不管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趾高气昂。 比如王警督的七八房小妾,更是享受尽了便利,在百货公司里各个都是VIP顶级客户。 今日乃是王警督正妻秦氏的四十岁生辰,因此办得甚隆重,上海滩内但凡喊的出名字的世家全都请了个遍,给足了秦氏面子。 秦氏乃是王恩的发妻,在王恩还是个乡间小混子的时候就跟了他,后来一路因缘际会,竟让他到了如今地位,哪怕王恩这么多年纳了无数个妾和外室,可秦氏在他眼里还是特殊的存在。哪怕她已人老珠黄,可也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全了她的颜面。 王恩的宅子乃是外滩的一栋西氏花园别墅,铁栏门进去,是一个偌大的花园,种满了海棠和月季,风吹花动,十分漂亮。江家来的并不算早,等江家的车子开入王家时,花园内已停满了车,皆是今日来参加生日宴的客人们的。 江秋曼随着父亲下了车,朝着别墅大厅而去。首先印入眼眶的便是硕大的水晶灯,以及伫立在客厅正中间的一个雕塑,正是一个西洋国家的天使形象雕塑,倒是充满了文艺气息。 很快就有侍从走上前来迎接江秋曼和江余中,恭敬得将他们引入大厅内,并让客人随意品尝糕点和鸡尾酒。 大堂内来参加聚会的人已经不少,各个光鲜亮丽,三两聚在一起说着话。江秋曼暗暗观察着女士们身上的穿着,想要多吸收一些制衣元素,找找灵感。 江余中递给一杯鸡尾酒,一边带着她去和几个相熟的世家说话,江秋曼便乖巧又顺从得跟上,不断叫着各位叔叔。 和江家相熟的世家,基本都知道江家曾经走丢了一个小千金,如今见江余中介绍自己身边的女伴是走散多年的女儿,不免各个都吃惊无比,心道江家的女儿竟然找回来了。 各位世伯便都忍不住多打量了江秋曼几眼,便见江秋曼竟这般漂亮,休养也极好,压根不像是流落外头的野孩子。于是心中便都生出了几分探究,好奇这姑娘在外头是怎么长大的。 其中有个王太太甚是刁蛮,亦看不太起江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毕竟江家这两年不知因何故得罪了万礼银行,让万礼银行频频出手搅黄了江家的好几门大生意。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江家距离破产不远了,可这个江余中倒也有几分本事,在万礼银行这般攻势下竟都能保持屹立不倒,也算是个人物。 王太太见江余中带着女儿向大家介绍,一副炫耀的样子,便有些看不过去。她冷笑一声,走到江秋曼身边,笑眯眯说道:“呀,江老爷竟然能找回走丢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还真是厉害啊。” 江余中脸上的绅士笑意不变:“谢谢。” 江秋曼则是面不改色得听着。 王太太笑意凉凉:“就是不知道江姑娘这么多年,是去哪里了?外头兵荒马乱的,妇女姑娘最是容易吃亏,怕是……吃了不少苦罢?” 这话的意思,便是隐喻江秋曼流落在外头,已经不干净了。 第168章 宴会(2)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余中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他眸光泛冷得看着王太太,僵硬道:“阿曼一直被寄养在江苏,虽说那户人家门楣不高,可也是把阿曼当做小姐养着,从不曾亏待了她。” 若是不当众说清,女子名声这样的事,很容易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阿曼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江秋曼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当下笑了笑,落落大方说道:“养父母一家待我甚好,我亦一直将养父母当做亲生的。他们从小便将最好的都给了我,送我读书,去女子学校学习,还请了先生到家中教我琴棋书画。” 她长得明眸皓齿,宛若野外的格桑花般美艳动人,浑身上下的修养亦是不俗,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太太嘴里说的受苦样子。 且人家江余中才刚把女儿找回来,这个王太太竟当众这样编排人家,未免太过刻薄。因此其中便有个李先生看不过去,说道:“江家找回女儿,是喜事。吃不吃苦的,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纠着不放,日子还是得往前过。何况人家还没受什么苦呢。” 周围站着的人纷纷点头附和,一边恭喜江余中找回了女儿,同时也夸赞了江秋曼美丽大方,亭亭玉立。 那王太太见没人接自己的话茬,反而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脸了,搞得自己十分恶毒嘴贱似的,心中便有些记恨上了,抿着下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围人散开后,江余中带着江秋曼去角落拾蛋糕吃,一边对江秋曼道:“别理那疯婆娘,知道了吗?那女的仗着自己丈夫最近赚了些钱,便以为可以欺负咱们江家。咱江家虽说大不如前,可也不是她那种新冒头的小家族能踩一脚的。” 江秋曼心中泛暖,点头道:“父亲放心,我才不会往心里去呢。” 江余中见江秋曼确实没有伤心,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江秋曼的脑袋,让她去吃点东西。 来参加宴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大厅不再是三三两两的客人,而逐渐变得热闹喧嚣起来。到处都是客人们相互打招呼的客套声音,江秋曼依旧随着江余中和新来的叔伯们打招呼,十分乖巧。江余中怕她无聊,给她夹了两个奶油蛋糕和糕点,估计是怕她饿着。 江秋曼倒是无所谓,反正跟着机械性的打招呼就行。只是脸上的笑挂得有些泛酸。 片刻,又有客人出现在门口,而那人出现之后,立马就有几位男女朝着门口围了上去,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江秋曼下意识看向江余中,可江余中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江秋曼好奇道:“父亲,这是谁?” 江余中冷哼一声:“万礼银行,宋柏明。” 江秋曼一愣。宋柏明,她当然听说过。听说就是他,要把颜归大师的十二生肖玉雕送到国外去。且过年那阵子也是因为马雕的原因,宋柏明和青鸿帮的人闹得不可开交,还在法华寺上演了枪战。只是不知现在事情解决没有。 等那几位围着宋柏明的人散开,江秋曼才终于看清楚宋柏明的长相。 第168章 宴会(3)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只是出乎江秋曼意料的是,这宋柏明竟是个年轻的,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浑身气息冷峻,眉眼透着冷戾的寒意,一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这人一看便是个狠角色,如此阴寒,让江秋曼直觉得便不喜欢。 而跟在宋柏明身边的也是个男子,这男子倒是长得周正,看上去斯斯文文,是个文化人。可他跟着宋柏明做事,想来也不是个好的。 江秋曼一眼不眨得盯着宋柏明看,一时忘记了收回眼。直到宋柏明突然也将目光朝着她扫来,江秋曼恍然回神,明白自己刚才是失态了。 她倒也不怵,对着宋柏明轻轻点了点头,这才落落大方得别开眼去,和别人说话。 宋柏明面无表情得看着江秋曼,以及江秋曼旁边的江余中,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嘲笑,这才转身去应酬了。 紧接着便是傅家人和章家人先后到场。说也奇怪,这两户人家明明都已经结成亲家了,可在门口撞了面,竟还故意避嫌,非要一前一后得走进来,也是奇了怪了。 在场的有些人正莫名其妙着呢,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说是章家的章铭学是个不争气的,非但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还被人打成了残废,如今连话都说不出了,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傅家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这种人,傅家肯定气死了,不喜欢章家才是正常呢! 这种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宴会,众人看着章家的目光便更是多了一层玩味和鄙夷。 傅家人来的是傅正方,傅太太和傅怀安,而章家来的则是章林,金氏和章稚芙。 两家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全程毫无交谈,显然是连最后这层面子都不要了。可见傅家确实恨死了章家。 江秋曼则更是兴味了,没想到再见到熟人,竟是在这样的光景。尽管她一点都不想见到傅怀安。 想及此,她干脆转过身去,独自坐在角落的软凳上。江余中只当江秋曼是累了,又给她取了两只海鲜大虾,让她慢慢吃着,自己则独自应酬去了。 软凳这边只有依稀几人,大多数人都在厅内相互交谈着,江秋曼总算松了口气,也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专心啃着盘里的虾。 傅怀安都来了,沉玉必然也收到了请帖。不过江秋曼一点都不担心会在这里遇到沉玉。这方面她倒是了解沉玉,沉玉恨极了应酬,就连家宴也是说不去就不去,更何况是这种场合。估计最多就是让老何备份礼物送来,便算是仁至义尽。 而就在江秋曼啃虾的时候,她突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之所以江秋曼会一眼就注意到,正是因为这姑娘穿着自家铺子的‘盛放之风’旗袍,旗袍上细细密密的金线和刺绣的飘零花瓣相互交缠,营造出一种风吹花落的视觉效果,十分华丽,让人眼前一亮。 而穿着旗袍的这位少女,正是王美心没错。 第170章 宴会(4)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的身边围着好几个姑娘,估摸着是在夸王美心的旗袍好看,直夸得王美心笑吟吟的,一边拉着裙摆,下巴得意得快要翘到天上去。 江秋曼忍不住摇摇头,王美心长得清秀可爱,穿了这样华丽的裙子,妆容也该妩媚一些的,可她的妆容还是偏寡淡了,反而觉得人压不住裙,被裙子抢了风头。 王美心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她朝着江秋曼方向看了一眼,便极快别开了眼去。她没有细看江秋曼,自然就没有认出她。 随着客人不断增加,整个大堂已是热闹非凡。水晶灯明亮之极,将整个大堂照射得亮如白昼,众人的交谈声不绝于缕,气氛热烈。 王恩的几门姨太太也早就游离在一众宾客之间,当自己是半个主人家,招呼着宾客们。宾客们心中自是看不是她们,可碍于警督的颜面,还是都给了笑脸,全了颜面。 就在江秋曼百无聊赖时,突然门口处又传来了不小的骚动。只是这骚动只是隐约听大家说着什么,却不见有人围上去打招呼。 江秋曼好奇得朝门口看去,便见站在门口处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短发一丝不苟,下巴留着一圈浅浅的胡茬,儒雅俊俏。这人独自而来,看上去笑眯眯的,仿佛脾气很好相与的样子。 等他走入大厅后,只见人群中又人踌躇许久,才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而就在江秋曼观察这一切的时候,江余中突然笑眯眯得走到江秋曼身边来,对她招了招手:“阿曼,过来。” 江秋曼站起身,朝着江余中走去。江余中满是慈爱得看着她,开心道:“我带你见个人,你会喜欢的。” 江秋曼有些吃不准江余中所说的‘喜欢’是什么喜欢,只是乖巧得跟着他身后,然后父女二人最终站定在了齐爷的面前。 齐爷看了眼江余中身后的江秋曼,微挑眉,对江余中道:“老江,这位是?” 江余中笑眯眯的:“这就是我的女儿,江秋曼。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齐爷正待夸一句女儿真漂亮,秀外慧中之类的,可他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下去,只因江秋曼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齐爷一眼不眨得盯着江秋曼瞧,直看得江秋曼直发毛,江余中也感觉到了齐爷的不对劲,笑着打圆场道:“齐爷,你这么盯着我女儿看,我女儿可要害羞的。” 齐爷这才回过神来。他方才已经想起来了,怪不得他觉得江秋曼这个名字耳熟,只因为当时王石跟他说过,说宋柏明最宠爱的小妾,就叫江秋曼。 说到宋柏明……说来也巧了,齐爷和江余中以及江秋曼说话的时候,宋柏明便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结果连看都没看江秋曼一眼,好像两人压根不认识似的。 齐爷一双眼睛滴溜溜得暗中观察,瞥了眼在身边不远处拿蛋糕吃的宋柏明,又瞥了眼面不改色的江秋曼,只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厉害,竟然真的能彼此装作不认识,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见这个江秋曼是个狼人。 齐爷笑眯眯得试探道:“奶油蛋糕很好吃,不如我们去拿个尝尝?” 第171章 宴会(5)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方才已经吃了好几个小蛋糕,再好吃也该腻了,可她正想拒绝呢,江余中已笑着道:“那便一起去罢,阿曼。” 江余中双眸亮晶晶得看着她。 江秋曼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只有干笑着应是。 可江秋曼脸上的这抹干笑,在宋柏明看来就是她心里在犯难,在抗拒,只因为宋柏明也在那取小蛋糕! 齐爷暗搓搓得想,自己实在是太机智了,竟然一下子就看破了她的窘境! 一边腹诽,齐爷带着江秋曼走到了宋柏明身边取小蛋糕。 宋柏明站在那,江秋曼则站在了宋柏明的身边,而齐爷则站在江秋曼的旁边,两个大男人夹着中间一个小姑娘。 齐爷的小眼睛在宋柏明和江秋曼二人身上疯狂移动,一心想要看穿两人的破绽。 江秋曼则对齐爷的小动作浑然未觉,她只是专心看着前头的小蛋糕,想要挑一块不怎么腻的。 齐爷的小动作倒是全都落在了宋柏明的眼里。 宋柏明看向齐爷,冷冷道:“姓齐的,你在看什么?” 齐爷梗着脖子道:“我看蛋糕,你以为我在看你吗?” 宋柏明冷漠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又瞥了眼站在齐爷身边专心挑选蛋糕的江秋曼,嗤笑道:“你身边的女人倒是换得勤快。” 闻言,江秋曼一副嫌弃得看向齐爷,忍不住远离了他一步,面无表情得对宋柏明道:“不好意思,我叫江秋曼,才不是什么他的女人。” 宋柏明显然对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毫无兴趣,冷哼一声,便转身走远了。 齐爷这下有些懵了。怎么听着宋柏明的意思,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个江秋曼啊,瞧着江秋曼的反应,也不像是伪装的。 他拧着眉头道:“你不认识他?” 江秋曼道:“我认识,他叫宋柏明。” 齐爷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淡淡道:“可他竟然如此薄情,你也还是想开些罢。” 江秋曼直听得莫名其妙:“想开什么?” 齐爷道:“想开些,不要再为了这种男人流眼泪。” 江秋曼像打量神经病一样打量着他:“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干嘛为了他流眼泪,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这下换齐爷愣了。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了很多。 他知道秦半池当时是为了这个江秋曼,才跑去弄沉了宋柏明的一艘货船,因为这事,他还狠狠打了他一顿鞭子。他逼问秦半池原因,他也不肯说。 所以秦半池必是和自己一样误会了,误以为眼前这个女人是宋柏明的小妾,实际上她并不是。 所以宋柏明莫名其妙损失了一艘货船,而秦半池,则是白白挨了自己一顿鞭子。 齐爷哭笑不得,打趣道:“得,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你红颜祸水,才让我误会了秦半池。” 江秋曼听到齐爷说秦半池的名字,十分诧异:“你也认识小池?” 齐爷来了兴致,兴致勃勃道:“可不是吗?我还打了他一顿鞭子呢!” 可谁知江秋曼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怒道:“原来小池的那顿鞭子是你打的,你这个禽兽!” 齐爷:“……?” 第172章 宴会(6)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趁着齐爷不注意,江秋曼重重得踩了他一脚,直踩得齐爷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脸色扭曲,有苦说不出。 江秋曼这才昂着脑袋走了,不愿多看身后的齐爷一眼。 齐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觉得江秋曼这个女人好些有趣,便连忙跟上她,笑眯眯道:“你气什么,秦半池都不敢对我这样生气。” 江秋曼冷冷道:“他不敢,我敢。小池性子温顺,是上海滩最好的人,你竟然还这么欺负他,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性子温顺?上海滩最好的人? 她怕是对秦半池有什么误解。 可听她这么说,齐爷皱了皱眉:“你喜欢他?” 江秋曼瞪了他有一眼,气鼓鼓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喜欢。” 她这副样子倒是像是炸毛的龅牙兔,齐爷忍不住觉得有些有趣,笑着说道:“我们也可以做好朋友啊。” 江秋曼觉得这个齐爷看上去有些色眯眯的,忍不住后退一步,防备道:“我还是回我父亲那了,您请便罢。” 江秋曼转身就朝着江余中走去。齐爷却干脆跟了上去,舔着个脸跟着她身边,不断和她搭着话。 这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又好玩,竟然还能和秦半池做朋友。秦半池那种鬼修罗,竟然也会有朋友?!不是他听错了,那就是这个小姑娘被秦半池骗了! 江余中见江秋曼一脸冷漠,齐爷则兴致勃勃得跟在她屁股后头,便觉得这两人应该是有戏。至少齐爷是喜欢阿曼的。 想及此,江余中脸上的笑意更浓,对走到自己面前的江秋曼大笑道:“我家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气冲冲的?” 江秋曼脸色并不太好看,身后的齐爷则已跟了上来。她瞥了眼齐爷,语气不善道:“没什么,只是我觉得这里有点吵。” 齐爷又舔着个脸凑了过来:“太巧了,我也觉得这里很吵!不如我们出去聊聊?我陪你去附近逛逛,给你买些胡萝卜……糕!” 江秋曼面无表情:“我讨厌胡萝卜味。” 齐爷和江秋曼对胡萝卜糕究竟好不好吃开始了激烈的探讨,江余中则满脸欣慰得看着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两人穿着喜服入洞房的画面。 就在齐爷纠缠着江秋曼的时候,突然前头又有好些客人朝着门口围了上去,也不知这次来的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气派。 只听得一声声的恭维声此起彼伏,众人围着这人许久,才缓缓散开了。江秋曼也终于看清楚了人群中众星捧月着的这人。 竟是沉玉。 江秋曼忍不住自嘲一笑,她还以为她多少有些了解沉玉,以为他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场合的,可没想到,人家就是来了。 不过他来了又如何。江秋曼淡漠得想,她和他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再遇到,也不过是陌路。 想及此,她倒是平静了下来,拿起了一杯鸡尾酒,又坐在了角落的软凳上,细细品尝。 沉玉长得好看,肤白如玉,只是性子淡漠,总是距各位贵女于千里之外,且性子也孤僻,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姑娘们能和他说上半句话都算是长脸了。 第173章 刁难(1)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因此今日沉玉出现在宴会上时,在场的姑娘们皆有些心动,纷纷去了卫生间整理妆发,便是想要让沉玉多看自己一眼。 而走到沉玉面前搭讪的姑娘更是不少,有些仗着家中和沉家有些生意往来,便试图和他说几句话,可沉玉却并未多看她们一眼,眸光快速扫过人群,很快就锁定在了坐在角落的江秋曼,然后,朝着她走去。 王美心亦是想要和沉玉说说话的,可她才刚凑到沉玉面前,正要说话,沉玉已大步跨过了她面前,直接朝着角落的软凳方向走去。 最终站定在了捏着一只高脚杯的江秋曼面前。 身后宴会厅内的男男女女,不知多少双眼睛暗搓搓得盯着这边。特别是王美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沉玉和江秋曼看,且越看越觉得这女子很眼熟。 江秋曼淡漠得看着他,沉默无言。 沉玉坐在了江秋曼身边的软凳上,眸光看着前方,嘴中话却是对江秋曼说的:“这几天过得好吗?” 江秋曼也不看他,笑着道:“没有沉少爷的纠缠,我真是吃饭都香了,睡眠倍棒。” 沉玉道:“我看您开了个铺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铺子还是我出资买的。” 江秋曼终于看向他了:“沉少爷这是打算找我要债了?” 沉玉看着她眼眸中终于流出的情绪波动,不知怎的,心中竟终于有了些安全感。他一眼不眨得看着她:“我只是回忆回忆从前。” 江秋曼淡漠得收回眼去:“之前你给我的银子,我一分没动。你若是要,我现在就回家把钱还给你。” 沉玉道:“我不要钱。” 江秋曼哼道:“沉少爷你不要钱,那还跟我提钱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找我算旧账呢。” 江秋曼的服装店,在前期修改装修和成品打样时投入了很多钱,她跟沉玉来上海滩时身上就几乎没有银子,若不是后来沉玉给了她很多银钱和上等的玉,她是做不了这个生意的。 后来她流产离开沉宅,阿红也将她的藏宝小金库全都呆了出来,这才让她有了做生意的原始资金。自然,这些钱都是沉玉给她的,她是知道的。所以她现在一直在努力攒钱,好把钱补上,还给他。 江秋曼和沉玉二人不动声色得隔凳坐着,面色各异,在场其他人全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众人神情迥异。 沉玉竟然主动走到了江家这个新找回的女儿身边,甚至好像还主动和她说话了,更可怕的是这个江家女儿似乎对沉玉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难道她不知道沉玉的身份吗? 江余中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之前阿曼和沉玉的事他自然知道,当时孩子没了,阿曼吃了好大的苦头,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他一直以为是沉玉抛弃了她,可怎么现在还巴巴跑过来找阿曼说话? 当他刚知道沉玉和阿曼好的时候,他就不看好,两家门楣相差太多,必然不会有好结果,果不其然他前脚才刚劝完,后脚江秋曼和沉玉就出事了。 第174章 刁难(2)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余中对沉玉始终持保留态度,沉家人是绝不可能接受阿曼的,江秋曼之前跟着他的时候,外头的风言风语他便曾听说过。只是被人可以打压了,因此只是小范围内传了一段日子,便没声息了。 他估计着应该是沉玉的手笔。 阿曼和沉玉都已经闹僵了,沉玉来当着大庭广众之面来找她干什么?江余中并不是很理解。 而不止是江余中,其他人也是震惊无比。都说沉家少爷心高气傲,像是天上的仙人,俊俏高冷,就连看你一眼都是赏赐。可他却这般主动接近江家这个新找回的女儿,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王美心拧着眉,一眼不眨得看着这个江家女,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哪里见到过似的。直到看到江秋曼翘起了二郎腿,似笑非笑得慵懒模样,她才恍然惊觉,——这江家女不就是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吗? 她竟然是江家的女儿! 不过也是,也只有这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才会去抛头露面得做生意,毫无女子矜持。 王美心冷笑一声,便觉得有些看不起这个江秋曼了。 章稚芙正巧就在王美心身边不远处,她看到王美心盯着沉玉和江秋曼瞧,讥嘲一笑,干脆走到王美心身边去,说道:“怎么,是不是很羡慕?” 王美心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十分激动道:“开什么玩笑,我会羡慕她?这江家都快成落魄户了,那陶瓷厂可离倒闭不远了,我怎么可能嫉妒这种小门小户的丫头?” 章稚芙轻笑,弯着眼睛道:“是啊,可就是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江秋曼,竟然能引得沉少爷垂青呢。” 王美心冷冷道:“他那是被江秋曼的美貌所蛊惑,一时迷了心窍罢了。” 章稚芙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沉玉好像很喜欢她。唉,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沉玉,这个江秋曼曾经做过别人的……” 王美心瞬间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灼灼看着她:“做过什么?” 章稚芙连忙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王美心笑了起来,凑到她身边去握住她的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 章稚芙一副奈何不了她的样子,无奈道:“我也是偶然听说的,那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去。” 王美心欢喜得点点头:“你尽管说,我自然不会和别人说。” 章稚芙这才靠近王美心身边,在她耳边低语道:“江小姐曾做过别人的外室。” 王美心震惊得睁大眼,许久才回过神:“当真?” 章稚芙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还被人拍下照片过。” 王美心脸上逐渐浮出兴味来:“那你知不知道,她当的是谁的外室?” 章稚芙摇头:“我也只是偶尔听说,哪里清楚那么多呢。” 王美心弯眼笑道:“好,我知道了。还真是精彩呢。” 章稚芙捏着块奶油蛋糕,翩然走开了。只是走开前,她还似笑非笑得看了眼王美心。 第176章 刁难(3)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家是做调香起家的,现在的贵小姐和太太们越来越在意自己的气质和容颜,不仅服装要穿百货公司里的高档货,就连胭脂水粉也与时俱进,不再用传统的老牌子,而选择一些更高端的雪花膏和香水。 王家便是其中的获利者。这两年王家发展得很快,将众多老牌世家都甩在了后头,因此王美心便也跟着心高气傲,不将一般世家看在眼里。 王家父母总是夸她是个娇娇女,便该寻个好夫婿才配得上她。之前她便有所耳闻说沉家少爷清俊无比,气度出众,非一般男子可比,可却始终没机会见到。哪怕她参加了很多聚会,可从没遇到沉玉过。 今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沉玉,没想到竟比别人口中说的还要俊美高冷,让人过目不忘。 先前她还当傅怀安该是个佼佼者了,没想到和沉玉一比,傅怀安就是人间凡胎,给沉玉提鞋都不配。 王美心有些飘飘然了,她便觉得自己该嫁给沉玉这样的天之骄子,才算对得起父母亲的栽培。 另一边沉玉依旧在和江秋曼说话,可江秋曼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耐烦,简直是丝毫不给沉玉颜面。 好几个适婚的小姐们都在关注着那边,见状,便三两凑在一处讨论着。 张小姐不甘心道:“那江秋曼什么来历?怎么沉玉非要凑到她面前去的?” 林小姐酸溜溜道:“谁知道呢。那江小姐这么漂亮,沉玉喜欢貌美女子,也是应该嘛。” 段小姐插话,故意笑道:“可不是吗?我看在场的这么多小姐们,谁都比不过这个江小姐漂亮。” 段小姐这话一出,众人便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了。总觉得自己都被江秋曼压了一头,连带着都将江秋曼当成了自己心中的假想敌。 王美心将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走到她们身边插话道:“这个江小姐,我是知道的。之前石井街新开了家生香成衣铺,款式竟比‘青衣’和‘霓裳’的都丝毫不差呢。” 章小姐道:“你说起这个做什么?” 王美心弯起眼睛,笑道:“这个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就是这位江家小姐啊。” 众人一听,皆忍不住皱了皱眉,都觉得女儿家出去抛头露面的,未免太不矜持。 王美心道:“我还听说啊……” 听她卖关子,几位小姐又是一阵催促,王美心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说出江秋曼被人养了做外室的事。 众人一听,脸上全都露出了嫌弃鄙夷的目光来。 其中林小姐和方才那个当众让江秋曼下不来台的王太太有些交集,方才王太太说江秋曼流落在外头多年,必是不干净了,还被人回怼了。于是林小姐便如看好戏般的,将这事又告诉了王太太。 王太太一听,自是又气又笑,方才她说外头兵荒马乱的,女孩子家落在外头必然容易吃亏,这江家还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让她说,反而让她做了个嘴贱的恶人。可听听,这江家女儿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都沦落成别人的外室了! 方才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她总得讨回来! 第177章 刁难(4)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整个宴会的客人已基本到齐,王警督本还想再晾晾这群豪门,摆摆警督的威风,可就听下人来报,说是沉家少爷也来了。 王恩的聚会请了大大小小十几次,可沉家每次都只是派人送份礼过来,便算是尽了数。听人说沉玉来了他还愣了愣,方才大喜,觉得必是沉家也觉得自己这警督做得好,所以沉家也终于认可了自己。 也不摆什么气派威风了,王警督让人赶紧去让秦氏从屋里下来,他们身为主人家,总不能让沉玉久等。 下人去秦氏屋内的时候,姜桑还在帮秦氏修改等会要穿的旗袍。 这条旗袍寓意‘春风和煦’,盘扣到腰肢处,再到裙摆,一路绣着大簇大簇的海棠花,且一路绣下,还有无数海棠花瓣飞舞在裙摆最底端,营造出一种风吹海棠,花瓣缓落的视觉效果。 这创意是‘青衣’的老牌绣娘阿语的设计。青衣有很多好的设计,不过并不轻易上市开卖,而是都给富家太太们私密定制,以保证任何款式都有且只有一件,整个上海滩独一无二。 秦氏长得并不好看,当初跟了王恩时,也只是个小农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老了许多,本就不好看,现在又上了年纪,就更不好看了。好在这么多年跟着王恩吃香喝辣的,燕窝鱼翅养着,倒也养出了些太太的气质,算不得寒酸。 秦氏虽说长得不好看,可人却很好,对谁都笑眯眯的,很是和善。这次四十岁生日,特意请了‘青衣’的老板姜桑来为自己准备旗袍。姜桑性子孤僻,秦氏以为姜桑不会卖自己这个面子,可没想到他不但答应得很干脆,还亲自上门为她修改不合身的地方。 听到下人叫她下楼,姜桑手中的活也忙好了。他将旗袍递给秦氏,告辞着走出了秦氏的寝房。 他本不想来这宴会,可老爷子却早在半个月前就千里迢迢给他寄了信,说是让他改改脾性,不要独来独往,姜家若想进一步成气候,少不了要交际。 他倒也觉得老爷子说得在理,因此这才来了。还卖了个面子给秦氏,亲手帮她改了旗袍。 眼下他来到大厅,便见众人各自和相熟的世家们抱团一起聊着天,他便觉得索然无味。他并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别人也嫌他好好一个世家公子竟跑去唱戏,没得丢了家族颜面,也不乐意和他一起玩。除了沉玉外,似乎还真的没有别的朋友了。 想及此,姜桑便觉得索然无味,给秦氏的面子也已经给到了,因此他便打算径直退场,回家吃饭去。 可谁曾想,他才刚走了两步,就被人群中的一位姑娘给吸引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姑娘长得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她身上穿的旗袍,设计理念竟然和他交给秦氏的那条旗袍一模一样,皆是用花朵的花瓣飘零,营造出风吹的意境。 这下姜桑彻底停下脚步了,只冷冷得盯着这姑娘……身上的旗袍看。 第178章 刁难(5)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美心正在和身旁的小姐说话呢,突得便感到似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得抬头看去,猝不及防间便和姜桑四目相对。 姜桑长得亦是好看,不同于沉玉的高冷淡漠,他长着一双细长的眉眼,显得阴柔俊美。且这男子的气质亦是出尘,让人一下子就从人堆里注意到了他。 王美心从未见过何时上海滩多了这么一号人物,且这人还一眼不眨得盯着自己瞧,她不由红了脸颊,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有些羞赧起来。 和王美心说话的小姐乃是之前的那位张小姐,她显然也发现了姜桑在盯着王美心看,她暧昧得笑了笑,说道:“哟,看来姜家公子对你有意思呢。” 王美心脸上的羞涩更浓几分,嗔道:“别乱说。” 可又觉得好奇,说道:“姜公子又是哪位?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张小姐笑道:“你没听过姜公子,总该听过梨园内的那位‘神仙玉骨’吧?” 王美心微愣:“你是说……他就是非要去梨园唱戏的那位?” 张小姐点点头:“对,正是姜家公子,姜桑。” 她早就听说了,说有个阔公子放着家里的公子哥不当,非要去唱戏,弄得整个上海滩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他。 说及此,王美心忍不住又看了眼姜桑,可姜桑已不在原地了。她心中竟是紧张起来,没想到这位所有人都嫌弃的,竟是个如此俊俏的公子哥。 若是之前,王美心必然会对姜桑嗤之以鼻,可如今她亲自见到了姜桑,她竟突然觉得,这样的人,就算去唱戏,又有什么打紧的?他长得这么好看,这穿上戏服的样子,必定也是很风华绝代吧? 张小姐见王美心失了神,暗暗嗤笑,面上却又故意道:“哎,若是姜桑和沉玉两大俊公子同时站在面前,我想只要是个女子,都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罢?” 说来也巧,王美心竟然真的就看到那个姜桑,朝着沉玉的方向走去了。 只是沉玉在江秋曼的身边,于是姜桑,便也站在了江秋曼的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沉玉和姜桑真的站在一处了,只是并不是站在她的面前,而是站在了江秋曼的面前。 王美心心中妒意更甚,有些不服气得冷冷看着被沉玉和姜桑所包围的江秋曼,双眸冰冷得可怕。 张小姐则饶有兴致得欣赏着王美心的表情,觉得好玩极了,捂嘴轻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姜桑的目光从王美心身上转移开后,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沉玉。他先是一愣,不明白沉玉怎会出现在这里,可等他看清楚坐在沉玉身边的姑娘后,他不由挑了挑眉,有些明白了。 干脆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去,站定在沉玉面前,说道:“你竟也来了。” 江秋曼这是第一次见到姜桑,亦被他出色的容貌震了震,半晌才回过神来,淡淡得别开眼去。 沉玉亦看向姜桑:“你都来了,我不能来?” 姜桑似笑非笑得看了眼坐在沉玉身边的江秋曼,意有所指道:“当然能来。美人在前,必须得来啊。” 第179章 刁难(6)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可不想听这两个大男人到底说些什么,她坐在这角落来,本是为了图个清静,可谁知因为沉玉的原因,这一个两个都往她这边靠了过来,整个宴会上甚至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得盯着这边,她便觉得有些烦了,站起身来作势想走开。 姜桑正想拦住她,沉玉已率先紧跟着站起身来,一下子握住了江秋曼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纤细,肌肤雪白,仿佛他再用些力,便能将她的手腕掐出红痕来。 江秋曼脸上闪过极快的厌恶,一下子重重甩开了沉玉的手,沉声道:“你放开我!” 沉玉被她脸上的那抹厌恶刺了一刺,连带着心脏底部都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痛意。他哑声道:“抱歉。” 江秋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恢复面无表情:“还有事吗?” 沉玉看着她脸上的淡漠和疏远,只觉得满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只是想留住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再坐会,哪怕什么都不说,他也能觉得很满足。 他嘴巴动了动,终究只是挤出一个笑意来:“饼干很好吃,你可以试试。” 江秋曼瞥了眼他手中吃了一半的小饼干,淡漠道:“我知道了,不过我不喜欢吃饼干。”说及此,江秋曼大步走开。 姜桑方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十分震惊。他一直以为是沉玉不过是最近找了个新宠,最多格外宠爱了些,所以才会找上自己,让自己故意安排个绣娘过去。可从刚才这一幕来看,这小姑娘似乎很讨厌沉玉,而沉玉的态度也未免太卑微了些,竟任由那丫头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拂他的颜面,简直是没有把沉家放在眼里! 这种恃宠而骄的丫头,可不是什么好的。 姜桑皱眉道:“沉玉,你是不是疯了?你的骄傲呢?你就任由那丫头把你的自尊拂在地上?” 沉玉看向他,面色似是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可他的嘴唇却依旧带着一丝惨白。他淡淡道:“是我欠她的。” 姜桑道:“你确定?可我怎么觉得,是这丫头恃宠而骄啊。” 沉玉苦笑:“她若只是恃宠而骄,我反而好受些。可惜我欠她的,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姜桑开玩笑似的道:“是吗?除非你毁了她全家又毁了她一生,不然我可不觉得有什么还不清的。” 沉玉看向他,缓缓道:“是。” 姜桑看着他暗如枯井的眼眸,嘴角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缓缓散开了。他道:“我对你们的故事可没什么兴趣。可我倒是有件事要问她。” 江秋曼正在前头倒香槟,姜桑眸光沉沉,终是大步走到她身边,凉声道:“那位姑娘身上的旗袍,可是出自你家?”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王美心。 江秋曼顺着姜桑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王美心身上的那一件旗袍。她点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得看了眼姜桑:“是。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桑道:“你是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出的旗袍款式甚是与众不同。我自然要先来问问你。” 第180章 刁难(7)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道:“对,是我家出的款式,那件旗袍乃是这次春夏系列的主打之一。” 姜桑眉头逐渐凝起,脸色阴晴不定。 江秋曼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好奇道:“怎么了?” 姜桑道:“你最好还是让那丫头将身上的旗袍脱下来。” 江秋曼更是莫名其妙了:“为何?” 姜桑道:“那件旗袍的设计理念,和秦氏身上的旗袍一模一样。今日宴会如此隆重,和寿星撞衫,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秋曼更愣,很快回过神来,凝声道:“你是说,王美心和警督太太撞衫了?” 姜桑点头。 江秋曼脸色泛白:“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家出的这款旗袍,整个上海滩有且只有这么一件,绝不可能轻易撞衫的啊——” 姜桑打断她:“秦氏马上就要下来亮相了,你确定要在现在纠结这个?” 江秋曼瞬间噤声,因为姜桑说得有道理。 她连忙朝着王美心走去,拉过她的手,脸上浮现出笑意,深呼吸镇定道:“王小姐,还记得我吗?” 王美心早就认出她是生香成衣铺的‘慢掌柜’,可见她主动找自己说话,她转了转眼,反而似笑非笑道:“我记得啊,你是江家新找回的女儿。” 江秋曼道:“我还是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 王美心故意眯起眼看了她许久,才故作恍然道:“啊……还真是呢。你若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 江秋曼听得出她语气中有些阴阳怪气,但她并不在乎。她只是笑着说道:“你身上的旗袍很漂亮,可我却觉得,这旗袍太过华丽,并不适合你的气质。” 王美心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了,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这条旗袍?” 江秋曼笑道:“不,王小姐特别漂亮,只是这旗袍却更偏妩媚,和你的气质相左。若是王小姐信得过我,便让我做些改动,我敢保证,你会成为全场焦点。” 王美心将信将疑得看着他,眼眸中充满了质疑。 江秋曼凑近她一步,轻笑着道:“这么好的机会,王小姐确定要放过吗?你可以成为全场最漂亮的姑娘,而我,也可以因为你身上的旗袍,而进一步打开生香成衣铺的名声,这可是合作共赢的事。难道王小姐觉得我会害你?” 王美心忍不住抿了抿唇,显然是有些心动了。 江秋曼继续道:“等会舞会就要开始了,你若是再犹豫,可就要错过时间了。” 王美心忍不住瞥了眼不远处的沉玉和姜桑,终于定了决心,说道:“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江秋曼心中松了口气,连连保证,这才带着王美心朝着洗手间而去。 又问侍从要来了剪刀和针线,便直接在王美心的身上大刀阔斧得改造起来。 首先便是将裙摆凋落的花瓣全都剪了,又在另一侧开出了岔,再将剪下来的裙摆剪束成了布满花瓣的长条状,在腰间另缝两道小口,再将这长条系过小口,在腰际背后系成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第181章 刁难(8)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方才妩媚华丽的长旗袍,瞬间变成了短款时髦的短款旗袍,系在腰间的绑带将王美心的腰肢衬得格外细,盈盈不可一握。透着别样的俏皮,却又不失女人味。 江秋曼松了口气,亦十分满意,带着王美心走到镜子前,笑眯眯道:“是不是比方才更好看了?” 王美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见身上的旗袍裙摆刚好到了自己的膝盖处,露出了两条莹润细长的小腿,腰间多了一条绑带,将腰肢曲线掐得很漂亮,果然比之前要漂亮了很多。 王美心忍不住笑了起来,昂着下巴道:“还不错。” 江秋曼连连附和:“那是自然,我自会将衣裳改成最适合你的样式。” 王美心道:“行,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我会和所有人说,这衣裳是在你的生香成衣铺买的。” 江秋曼连连道谢,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王美心这才昂着下巴走了。 外头大厅,王警督已挽着秦氏下了楼来,所有人将他们围在中间,众星捧月。王警督摆着手让大家安静,又打着官腔说了几句宾至如归的面子屁话,又祝了自己老婆生日快乐,这才让大家继续吃好喝好,开始了今晚的酒会。 王美心原本还为自己身上的旗袍更适合自己而沾沾自喜,可很快的,她一眼就看到了秦氏身上所穿的那件旗袍,竟和自己身上没改造前的,一模一样的设计!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的愤怒和窝火! 生香成衣铺不是号称‘风花雪月’系列的旗袍整个上海滩只有一件吗?那又怎么会和警督太太所撞衫?!王家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这种主流宴会,之前章稚芙和自己炫耀的时候,她还心生嫉妒。 后来等她回到家后不久,警督府的请帖才姗姗来迟得送到王家来,因此王家上下都很珍惜这次机会。可若是就这么一次,就让王美心和秦氏撞衫了,这必会让警督府对王家留下极差印象,王家更是会成为整个上海滩的笑柄! 且从方才江秋曼突然要帮她改旗袍来看,江秋曼显然也是收到了消息,否则怎么会突然帮她改旗袍? 王美心一下子就转过身,恨恨得看着身后的江秋曼。 可江秋曼却仿佛没接收到她眼中的恨意,依旧面不改色得轻笑着和别人应酬,就像是没事人一般。 王美心气得肺都快要炸开了,她真想冲上去质问她安得什么心,竟将盗版的货色拿出来卖,真该将生香成衣铺给砸了! 人群中不少人都看到了王美心的旗袍,且都夸了她的旗袍漂亮华丽,可等秦氏出场之后,他们皆倒吸了一口气,只因为秦氏身为今晚的寿星主人家,裙子竟和王家的姑娘差不多款式…… 这就很尴尬了! 不止是章稚芙,还有之前的那个王太太,张小姐等人,她们纷纷在人群中搜寻王美心的身影,想要看王美心的笑话。 可众人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找不到王美心。等到她终于亮相时,她身上的裙子已改了个样式……众人心中不免又遗憾又有些幸灾乐祸。 王太太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去,讥嘲道:“样式竟改了,难道是江家丫头帮你改的?” 第182章 刁难(9)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美心听王太太如此说,脸色更难看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江秋曼玩弄得团团转的小丑,任由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亏她方才竟然还在感激她,可原来她根本就是知道了真相的,只把自己埋在鼓里,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 王美心双手掩在袖下紧紧捏住,咬牙道:“别说了,我已经看到了!” 王太太笑道:“看到什么了?看到你的旗袍和秦氏的撞了,是不是?” 王美心脸色阴沉,许久才微不可闻得点了点头。 王太太道:“在场这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就算现在江秋曼把旗袍款式改了,可你这和秦氏撞衫的消息,到底是传开了。不信你听听,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看你笑话呢。” 王美心火速朝着人群堆里看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果然觉得这群小姐太太们仿佛在都在暗中对着她指指点点,仿佛一个个都是在嘲笑她竟然穿了山寨的款式,竟然胆敢和警督夫人撞衫…… 王美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又羞愤又耻辱,眼泪都快要在眼窝里打转了!她哑声道:“我、我该怎么办?!我都是被江秋曼那贱人给骗了!” 王太太眯起眼来,笑吟吟说道:“她让你丢脸,你也让她丢脸,不就扯平了?” 王太太道:“她流落在外头这么多年,还当过别人的外室,还害得你当众出丑。你想想这种女人,心机怎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比得了的。” 王美心眼中闪过冷冷的光:“你说得对,她黑料这么多,凭什么要轮到我来丢这个脸?” 王太太在王美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才笑眯眯得离开了。 王美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则定定得盯着站在角落的江秋曼,半晌,她终于突然朝着江秋曼走去。 江秋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正打算喝杯香槟压压惊,便见王美心突然朝着自己走来,脸色还怪怪的。 她笑着道:“王小姐,怎么了?” 可不等江秋曼将话说完,王美心已突然将手中的香槟往自己身上倒,还顺势将香槟杯子摔在地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清脆玻璃破裂声。 宴会厅极大,远处的人并未听到动静,可这一个角落的客人们都听到了声音,并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王美心眼中含着泪,率先说道:“江小姐,我都已经听你的话,将旗袍款式给修改了,你怎么还威胁我?” 江秋曼脸色变了变,眼看着旁边的人一个个都围了上来,她强自镇定道:“王小姐?你怎么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美心依旧一副伤心的样子,一边抹着眼泪说道:“江小姐,你就是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没错罢?三日前我在你店里买了身上这件旗袍,你说在整个上海滩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可谁知方才,我、我明明就看到警督夫人身上的旗袍样式跟我身上的这件几乎一模一样!” 围观的客人全都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了江秋曼。 一直在角落盯着江秋曼的沉玉,更是瞬间朝着江秋曼走来,直接站到了她身边。 姜桑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也围了过来,拧着眉听着。 第183章 刁难(10)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眸光阴晴不定得看着王美心。 王美心叹惋道:“我只是看你一个女子在上海滩生存不易,独自看了家成衣铺,且铺子内的衣裳款式还算新颖,这才经常来光顾你的铺子。可没想到,我身为客户,却被你如此伤害了心,你这卖的衣服款式明明就是抄袭的,怎能说是全上海滩独一无二的设计呢?” 沉玉已挡在了江秋曼面前,他看着王美心,声音冷凉:“事实尚未弄清,你便认定江小姐是抄袭?” 王美心有些害怕得后退一步,瑟瑟道:“我并不知江小姐什么来历,只是觉得她家卖的旗袍好看罢了。竟然能沉少爷亲自为她说话,看来江小姐背后真是不简单呢。” 沉玉似笑非笑道:“你不知她的身份,那我便告诉你。她是我的……” 可不等沉玉说完,江秋曼的脸色已万分难看,她一下子拉开了沉玉,冷冷打断了沉玉的话:“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大家别误会。还有,至于这件旗袍的设计,在事实未查清楚之前,我先持保留态度。只是要去麻烦警督太太了,她身上的那件旗袍是从哪家店铺买来的,那家店铺又是何时设计的。” 说及此,江秋曼一眼不眨得看着王美心:“毕竟,我这铺子早在半月前便将‘风花雪月’四套主打旗袍推出来了。到底是谁抄袭谁,还是个未知数不是吗?” 章稚芙和王太太此时都在附近人堆里看着呢。章稚芙见江秋曼打断了沉玉的话,便是认定江秋曼这是心虚了,她害怕沉玉当众说出自己被沉玉养在外头,是他见不得光的情妇。 章稚芙脸上浮现出阴诡得笑意来,凑到身边的王太太耳边轻声道:“你看,这江小姐心虚了,连沉玉的话都不敢让他说完。” 王太太觉得有些疑惑,回道:“她被人包养当过外室,这件事难道沉玉不知吗?沉玉怎么还替她说话?” 章稚芙道:“所以可见这江家姑娘段位实在是高,就连沉少爷被她耍得团团转呢。” 王太太一听,便觉得很不服气。她自己也有个女儿,身世清白乖乖巧巧,可眼看快到二十岁了,却依旧没能嫁出去。她的女儿不就是木讷了些,不解风情了些嘛,可竟比不过江秋曼这种狐媚子抛几个媚眼来得吃香,这让她如何服气? 于是干脆插嘴说道:“也不知是谁目睹了江小姐被人养在外头,竟到处说江小姐做过别人的外室,没想到如今还能让沉少爷对你另眼相看啊……” 王太太的声音不轻不响,却能让附近围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看着江秋曼的眼神都变了,充斥着震惊色和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江余中方才忙着和友人说话,方才见这边出了状况,也连忙朝着这边涌了过来,恰好便将王太太的话全都听了个真切。 人群正中的江秋曼脸色惨白,沉玉脸色沉寒,江余中见状,正待发怒,可就听沉玉寒笑着,缓缓道:“若被我知道是谁在外头说了这种疯话,我让他家破人散!” 第184章 抄袭(1)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他脸色阴沉,一双凤眸冰寒无比,说话时的样子虽说带着一抹笑,可却让人愈加不寒而栗! 王太太惊骇得忍不住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人群中的众人全都生了怕,一个个全都忍不住噤了声,连呼吸都放缓了。他们只知沉少爷平时鲜少露面,更别提什么时候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气。 更诡异的是,他发这么大的火,竟然是为了江家这位新找回的小姐…… 沉玉脸色依旧阴森,眸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江小姐不是任何人的外室。” 他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心底弥漫出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慌,他想大声告诉众人,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可他更知道,他似乎,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悲戚,半晌,才又说:“她,她是我的——” 可江秋曼已径直接过了他的话茬,说道:“我是他的客户之一。” 她此时已恢复了镇定,看也不看沉玉一眼,仿佛是在给众人解释:“我初到上海滩,幸好沉少爷愿意帮衬,才让我在上海滩立足,还开了成衣店。成衣店的铺子是从沉少爷手上买的,因此成衣铺能开成,还有沉少爷几分功劳。” 众人微微恍然。 江秋曼道:“只是不知是谁见到我和沉少爷偶尔走在一起,便乱嚼舌根说了闲话,这才一传十十传百,将事实真相传得失了真。” 众人皆恍然。 同时周围也都响起了彩虹屁,夸沉少爷真是个善人,助人为乐,实在难得。 沉玉脸上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下去,别人对他说的每一句恭维的话,都像是一个个巴掌,打得他喘不过气。 她不想和他传出任何流言蜚语,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所以把那些过去轻描淡写成了工作。既保了他的颜面,也全了她的自尊心。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王美心站在江秋曼的对立面,骑虎难下,心生懊恼。——早知道沉少爷如此喜欢江秋曼,她真不该听那个王太太的怂恿,跑来惹她。 结果没让江秋曼丢脸,反而惹怒了沉少爷,白白惹了一身腥! 沉少爷都说了,谁再传江秋曼的流言蜚语,就让他家破人散。以沉家的实力,这并非空口白话,是实打实可以做到的。甚至能做得非常轻松,毫不留痕。 就在王美心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倒是一旁的姜桑说话了。 姜桑道:“既然是旗袍引起的,不如将话转回到旗袍上来。” 姜桑看着王美心身上的旗袍,说道:“警督太太身上的旗袍,是我制作的。” 江秋曼和王美心同时诧异得看向他。 姜桑道:“我想这其中应该有误会。具体的,我会和江小姐详谈。至于王小姐你,”姜桑眯起了眼,笑道,“你身上的旗袍不是已经修改了款式吗?且比之前还要更适合你。警督太太也没亲眼看到你穿了和她差不多款式的旗袍,所以,此事便如此大事化小,就此算了罢。” 第185章 抄袭(2)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美心一听姜桑帮自己下了台阶,心中的感激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连连道好,便缩着脑袋重新挤到了前头的舞会人堆里,生怕沉玉会再找她的麻烦。 围观的人也全都作鸟兽散,他们只是热爱八卦,可不想引火烧身。沉少爷放了话不让再说江姑娘的舌根,那他们就不说,横竖这个圈子内的光怪陆离这么多,他们没必要非要盯着一个江秋曼。 江余中对沉玉更是又崇拜又叹息,崇拜于沉家的权势和金钱,可又叹惋于阿曼和沉玉这对怨偶那渺小的可能性。 想不出结果那便不想,江余中对着沉玉客套得说了感谢,这才恹恹然得走了。 人散得差不多了,江秋曼这才眸光犀利得看向姜桑:“所以,到底是谁抄袭谁?” 姜桑已大致摸清楚了事实来龙去脉。他瞥了眼沉玉,沉吟片刻,才道:“青衣的主打绣娘之一晴儿,去了你的铺子,对不对?” “青衣?”江秋曼微拧眉头,随即眸光沉沉看着他,“你是青衣老板?” 姜桑点点头。 江秋曼心中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厉声逼问道:“她说青衣老板对她很不好,所以她才存了想走的心思。” 姜桑道:“下人胡言乱语罢了,我对下人一向很温柔。” 江秋曼看了看姜桑,又看了眼一旁的沉玉,突然嗤笑起来:“你们两个认识多年,怎就这般巧,就让我遇到晴儿了?” 姜桑笑得没心没肺:“也许是你和晴儿之间的缘分。” 江秋曼讥嘲道:“哦?是吗?我其实一直觉得很疑惑,晴儿说前东家对她不好,若不是前东家薪资出得高,她还舍不得走,可她刚到我这工作时,却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不耐烦样子。当时我还以为是她一时不适应,如今想来,却觉得很有深意呢。” 江秋曼冷笑着,眸光从姜桑转移到沉玉身上:“所以,是你安排的?知道我在找绣娘,便让姜桑给我安排了一个,是不是?” 姜桑无辜得看向沉玉:“这是她自己猜出来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沉玉眸光沉沉,许久,才轻声道:“是。” 江秋曼大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她会那么‘凑巧’得在箱子里遇到被人‘抢包包’的晴儿,且这包包轻而易举就被自己给夺了过来。 而又是那么凑巧的,那晴儿就是个最优秀的绣娘,直接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被人玩弄在鼓掌的感觉如此无力,她总以为她是靠自己开了这么一家成功的铺子,可原来她依旧什么都不是,依旧没有逃脱沉玉的布置。 江秋曼笑得眼泪都下来了,模样带着几分癫狂:“可惜啊,可惜晴儿并不服气我这新东家,就连设计出来的衣服款式都是从旧东家手里带出来的!” 沉玉心下颤抖,忍不住轻声叫她:“阿曼。” 江秋曼厉声道:“不要这么叫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眸光通红,浑身颤抖:“你一定很得意罢?得意我始终没有摆脱你的安排,是不是?” 第186章 抄袭(3)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道:“你一定在笑话我,笑我口口声声要和你划清界限,却用着你安排过来的绣娘,卖着抄袭青衣的成衣,是不是?我在家里沾沾自喜,你则看着我的沾沾自喜,暗自发笑,对不对?” 仿佛有只手在重重捏着沉玉的心脏,他眸光似枯井幽深,低声道:“不,我从来没有。” 江秋曼却不想和他再多说什么,转身后退两步,径直便跑出了警督府的大门。 沉玉见状,立马朝着追上。 只有姜桑还站在原地,觉得自己真是看了场精彩的好戏。这就是他不怎么喜欢和女人接触的原因,太麻烦。 他站在角落,默默喝了杯香槟,这才也打算退场。可就在他打算离开前,突然傅家公子端着酒杯,朝着他走来。 他和傅家并没有接触,但傅怀安,他是知道的。 姜桑斜倚着身体,微挑眉看着他。 傅怀安道:“方才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姜桑似笑非笑:“所以?” 傅怀安像是有些喝醉了,他脸颊微红,透着酒气,可一双眼眸却又似乎很清晰。他道:“沉玉为了那个女人,魔障了。” 姜桑微挑眉,不置可否,依旧似笑非笑:“然后?” 傅怀安道:“那女人很危险,你还是多劝劝沉玉,让他离她远点。” 姜桑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低低笑着。他喝了口酒,才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我可不喜欢管别人闲事。” 傅怀安苦笑,道:“就因为那个女人,害得我家家宅不宁。我实在不想再接触她了。” 姜桑才懒得听傅怀安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屁话,他看都不看他,只是挥了挥手当做告别,便离开了警督府去。 倒是齐爷,他在一旁看了这场戏这么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去找江秋曼,而是应该直接从根源入手,搞定江余中。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搞定了岳父,不就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齐爷问江余中:“你这女儿和沉玉,是什么情况?” 江余中自然不会傻到和齐爷说实话。他只是叹口气,说道:“孽缘罢了。沉少爷似乎很喜欢阿曼,可阿曼却并不喜欢他。” 齐爷瞬间就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出权贵公子强霸贫家女的故事。 齐爷满腔热血:“放心,我会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江余中嘴角抽了抽,一边点点头。 齐爷又笑道:“之前万礼银行如此为难江家,可是青鸿帮出手,才替江家摆平了祸事。这恩情,我想江老爷应该都记着罢?” 他脸上的笑意含着不可名状的深意。 江余中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他点头道:“是啊,大恩大德,不敢忘记。若是齐爷看中了阿曼,尽管去追求。只要阿曼点头,我自是无条件将她嫁给你。” 齐爷依旧笑眯眯的:“江老爷,这话不妥。你应该说,‘不管阿曼同不同意,我都会将她无条件剑给你’。” 他眼底已带上了一抹匪气。 江余中心下一沉,面上不显,只是打着圆场道:“好说,都好说。” 齐爷这才开开心心得去和别的小姐跳舞去了。 第187章 抄袭(4)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径直回了王婆婆的家。 王婆婆正要和江秋曼打招呼,可却见江秋曼脸色不对,十分沮丧,就连双眼都是红彤彤的,一副刚哭过的样子。她甚是紧张道:“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你跟婆婆说,婆婆给你做主!” 江秋曼强忍的坚强在看到王婆婆脸上的担忧时,尽数崩塌,她靠在王婆婆肩膀上,沉默着不说话,只是默默得流着泪。 王婆婆反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只是沉默得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她不肯说,王婆婆也不问了,只拍了拍她的肩,半搂着她,让她尽情哭个够。 直到许久,江秋曼才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一边抽着气一边自嘲笑道:“我真是太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铺子上的绣娘是他安排的。我却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幸运加努力的结果,我可真蠢。” 王婆婆直听得心里发憷,说道:“他……他是谁?是你的前夫吗?” 江秋曼点头:“对,就是他。” 王婆婆心里更发憷了。她忍不住道:“或者他只是想弥补你……” 江秋曼冷冷道:“我不需要她的弥补,我只想和他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我不想再和他和任何瓜葛!” 王婆婆柔声道:“好,你有自己的想法,王婆婆很支持。可婆婆还是想看你看你开开心心的,放下过去的心结。” 江秋曼道:“我已经放下了,我只想和他做个陌生人。” 王婆婆点头,又安慰了她几句,这才哄着她去卸妆休息了。 等楼上的灯熄了,王婆婆愁愁得看着楼上,许久才收回眼来。 她身为局外人分明看得清楚,阿曼根本就没有放开,她受的伤害太深,她太抗拒和抵触任何和沉玉有关的一切了。 这是无解的,唯一的缓和方式便是让时间抚平一切。 王婆婆叹口气,看来沉少爷想再赢得她的心,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上三分。 · 当日晚上,江秋曼又做了噩梦。她梦到了父亲,梦到了元儿,他们困在大火里,可她却无能为力做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葬身火海…… 她浑身全都是冷汗,嘴中更是不断说着呓语,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 阿红睡在江秋曼隔壁房间,听到声响便知小姐这是入了梦魇,连忙冲到江秋曼闺房,轻轻将她叫醒。 江秋曼浑身是汗,猛坐起身深呼吸着,阿红不断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着她。脑袋疼得厉害,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阿红,久久沉默。 梦里的情景如此逼真,让她不敢再想。胸口仿佛有大石沉沉压着,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窗外的天色朦朦胧胧得亮着,主仆二人就这么相拥着,谁都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变得大亮,耳边传来了隐约的鸡啼声,很快的,弄堂内也传出了动静,人们开始了新的忙碌。 阿红想要让江秋曼再睡会,可她侧头看去,才看到她竟靠在自己肩膀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第188章 抄袭(5)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瘦削了许多,下巴变得更小巧了,可也正是如此,反而显得脸蛋透着脆弱的精致。 阿红心疼她,小心翼翼得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继续睡着。自己则去了厨房,开始给小姐准备早膳。 这一觉江秋曼便睡到了晌午十点。等她被透过窗户的日光照得醒来,阿红已将早膳全都布好了。 随意吃了些,江秋曼便径直去了铺子里。 晴儿早已在铺子里工作,见到江秋曼来了,尚且笑着站起身,对她有礼得喊了声‘当家的’。 江秋曼却只是冷静得看着她,并不说话。 晴儿有些诧异于江秋曼的反应,不由笑道:“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江秋曼似笑非笑的,可双眸却是冷凉得可怕:“你的前东家,是谁?” 晴儿微愣,才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江秋曼自顾自道:“你是青衣的当红绣娘,你本就不想来我这,可你那当家的却非要你过来,对不对?” 不等江秋曼说话,江秋曼继续道:“所以你才会抛出高价。若是我嫌你月俸昂贵,你便可以以此为借口而继续留在青衣;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吃亏,毕竟你得了高薪月俸。” 江秋曼道:“只是我自认对你尚可,你却用将青衣打算用的款式设计,用在我铺子的第一批主打旗袍里。晴儿,”她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你这样做,便是想要从一开始就毁了生香成衣铺的口碑,对不对。” 晴儿见她直接说了这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干脆是懒得再伪装,她淡漠道:“是,你说的都对。” 江秋曼道:“你提出月俸五十大洋,我一口应下。难道我何处得罪了你,要让你如此对我?” 晴儿看着她的目光终于不再伪装,竟带着一丝嫉妒和恨意:“我跟了当家的将近八年,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竟舍得将我送给你。可你有什么呢,你除了漂亮的脸蛋,还剩下什么?你的绣艺根本就不能和我相提并论!” 江秋曼愣了愣,才终于反应回来。原来晴儿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以为自己是姜桑的心上人。 她瞬间觉得可笑极了,也懒得再和晴儿多说,直接出声道:“小二小四,过来。” 小二小四是她招来的伙计,是一对姐妹花,年轻活力,整天笑眯眯的,看着就很舒服。 小二小四应声过来。 江秋曼直接让小二小四将晴儿的东西扔了出去,自己则双手抱胸,冷冷得旁观着。 方才小二小四早已将江秋曼说的话听了进去,知道晴儿这娘们可不是个好货色,因此此时将晴儿东西扔出去的动作,也格外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晴儿眼看要被江秋曼扫地出门了,矜持也不要了,泼妇骂街似地吼道:“你这成衣铺可都是靠我支撑着!若是没有我,你休想再卖出一件衣裳!” 江秋曼斜倚在店门口,冷笑道:“是吗?那咱们就走着瞧!就算我这成衣铺倒了,老娘也乐意!老娘宁可赔钱不想再用你的设计,丑八怪!” 第189章 烧衣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此时是石井街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去去的路人甚多,好动静的全都驻足围观,不断朝着晴儿指指点点。 江秋曼也不犯怵,扭着腰肢走到铺子内,将晴儿设计的那几款衣裳全都也扔了出来,一边嘲笑道:“你设计的这几款衣裳,不知还有没有抄袭的呢,我这铺子可不敢再卖了!” 晴儿被江秋曼扔出来的衣裳扔了个劈头盖脸,围观的人全都对着晴儿直直点点,说她‘抄袭’‘不要脸’,晴儿脸色煞白,左右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断呓语:“我没有,我没有抄袭,我没有——” 她突然戾喝一声,一下子就朝着对面的小巷子疯了似的跑去,竟是再也不敢再回头了。 江秋曼这才缓缓收了嘲笑,脸色沉沉得让小二小四生了个火炉子。然后,她一件一件的,将晴儿设计的衣裳,全都放在炉子上烧了个干净。 一辆老爷车停得远远的,坐在后座的沉玉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直到江秋曼将最后一件衣裳烧干净了,他方才垂下眼眸,叹了口气。 姜桑坐在他身边,说道:“这姑娘性子挺烈啊。” 沉玉不语。因为他知道,从前的江秋曼,不是这样的。 她是个笑得甜甜的,说话也甜甜的,只会盯着自己傻笑的小丫头。 可现在她叉起了腰,在街上抛头露面得给自己争取尊严。 是他把那个脆生生的小姑娘给杀死了,让那小姑娘蜕变成了现在的江秋曼。 沉玉轻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姜桑道:“我可懒得管你。” 沉玉道:“她不喜欢我给她安排绣娘,那我便不安排。” 姜桑哼道:“你就算想再安排,老子也没别的绣娘再给她折腾了。” 沉玉道:“那晴儿,你打算如何处理?” 姜桑眯了眯眼:“好歹主仆一场,将她赶出上海滩便罢了。” 沉玉点点头,此事便交给姜桑去办。 姜桑看着沉玉低沉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安慰道:“她似乎很讨厌你,你这样放低姿态,只怕也没有什么效果。” 沉玉自嘲笑道:“我知道。可我还是得做点什么,姜桑。不然,就连最后的这点牵连也消失了。那么我和她,便真的只是陌路了啊。” 他不想和她成为陌路。她使劲想要摆脱他,那他就努力些,再努力些得,去靠近她。 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不会变远。 沉玉嘴边又扶起一道脆弱的笑意:“来日方长,我可以用一辈子时间去弥补。” 姜桑看着他此时的模样,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得支持她。 · 赶走晴儿之后,生香成衣铺便相当于没了绣娘主心骨。 可经此一次,反而让江秋曼改变了些想法。 她没必要非要盯着上海滩的高端市场,上流社会的这些小姐夫人都不好伺候,且之前的高价成衣,整个上海滩能消费得起的群体,可谓是屈指可数。她又何必非要上赶着去和‘青衣’‘霓裳’分一杯羹呢? 第190章 改变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现在真是怕了这群太太小姐,一想起昨夜的聚会,她便觉得脑瓜犯疼。 既然晴儿已经被自己赶跑了,那她便还是按照自己原先设想的那样,专门做些中低端的旗袍和成衣,顺带制些婴幼儿的改良旗袍和马褂,也算是另辟蹊径。 说干便干,三日后,她便在报纸和门口贴了招绣娘的告示,只是这次,她招人的标准变成了人品为主,手艺为辅。 又带着阿红去市场上寻找价格最低的优质布料,争取打出物美价廉的口碑。最后倒是果真被她们寻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布料坊,老板姓林,是个上了年纪的鳏夫,长得胖乎乎的,眉眼透着和善,瞧着便是好相与的。 林老板性子爽朗,见江秋曼一个女子风里雨里得跑,许是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女儿,当场给了她最低价。直听得江秋曼连连致谢,当场就拿了一批货先用来打板。 江秋曼之前便设计了许多刺绣款式,等这批布料拿到城西的制衣工厂做成成衣后,便让手里的绣娘们仿着江秋曼的刺绣底图刺绣着,一件件简单大方的旗袍和成衣便算是做好了。 江秋曼设计的刺绣图样并不复杂,甚至非常简单。只是胜在模样憨态可掬,特别是动物系列和拟人系列,憨态可掬的松鼠,长着一对大眼睛的雪糕等等,款式简洁大方,刺绣图案又讨喜,女子和儿童看了便会欢喜。 等这一批衣裳上市的时候,已是十日后。江秋曼将这批新打样的放到柜台上,心中的忐忑并不是没有,可眼看着但凡进铺子的客人们全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这批新上的款式,她才终于把一颗心落在了地上去。 可是说也奇怪,明明看的人多,可付款下单的人却几乎没有。 倒是到了中午时分,店里来了对母女。这个女孩童一眼就看中了一件猴子旗袍,小旗袍淡黄色,裙摆上是一排五只胖乎乎的小猴子,别提有多可爱。 这女孩约莫六岁光景,抓着母亲的手脆生生道:“母亲,我想要这件!” 母亲却拉过女儿的手,尴尬笑着解释:“囡囡,这家铺子的衣服可贵可贵了,囡囡乖,母亲带你去隔壁巷子的老裁缝店买去。” 她也是见这铺子内的人还算多,这才带着小孩来逛逛。可没想到小孩子一眼就看中了店里的小旗袍。 这小旗袍也确实很新颖,全都纹着胖乎乎的可爱动物,怪不得小孩子会喜欢。 江秋曼一听,连忙凑上前去,笑眯眯得将这小旗袍抽了出来,递给这母亲,说道:“小旗袍只卖一百文铜板,可不贵哦。” 母亲吃了一惊:“怎么会?之前我也来过,明明衣裳都特别昂贵……” 江秋曼似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她反复表示这旗袍只要百文铜板,这母亲将信将疑得付了钱,这才带着女童欢欢喜喜得走了。 等这对母亲走后,江秋曼叫过阿红小二和小四,让她们将店内的各类旗袍衣裳全都明码标价写清价格,并将价格单挂在了十分醒目的地方。 平价区和中高端区,也做了明显的划分。 一切都忙碌好后,江秋曼看着铺子,这才满意得点了点头。 第191章 少女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许是之前在晚宴上有许多太太小姐知道了生香成衣铺,因此这两日来铺子里来观望的小姐们倒也不少。只是她们只是看看便走了,真正买了衣裳的却是几乎没有。 约莫是对江秋曼感到好奇,可又不想和她有所牵扯,便来铺子里假装看衣裳,可实际却是在暗中打量江秋曼。 江秋曼也不恼,任由她们看着。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她可不稀罕。 倒是在铺子的价格张贴出去后,铺子的平民款式竟卖得特别好,每日成交走量都维持在几百件之上,这便苦了店里绣娘,每日都要刺绣许多件衣裳。 还好每件衣裳的款式都特别简单新颖,因此所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江秋曼亦怜惜自己的员工加班加点工作,便给了绣娘们保证,每制作完成一件衣裳,便给五个铜板的提成,因此绣娘们虽然累了些,可各个都喜笑颜开的,因为越忙碌便代表月俸越高。 铺子在持续招绣娘,这几日江秋曼便又招了三四个老实靠谱的,干活也勤快,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打算回家继续打版下一批新的款式。 眼看已到暖春,炎炎夏日马上变要来临,夏日的款式她得早些设计出来,免得耽误了上市季节。 这段时间她心中藏着事,便也没心情去理会旁的。沉玉依旧每日早上都会给她送一壶熬好的粥,可她依旧只是当做没看到,全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铺子生意里。 又是一日傍晚,江秋曼和阿红从铺子里收工回家,打算穿过一条小巷子去买些肉脯干。这家肉脯干是家特别不起眼的小铺子,是一位老奶奶亲手做的,味道特别香,她也是偶然发现,便几乎日日都要来这买些。 眼下江秋曼和阿红正提着一纸袋的肉脯干往回走,突然就听前方巷子里传出一阵阵啜泣的哭声。 每日都有人欢喜又人愁,有人哭自不是什么稀罕事。 江秋曼和阿红亦不打算理,正打算大步走开,就又听那哭泣的姑娘竟然再说着什么‘生香成衣铺的衣裳好看’‘抄一些什么了’之类的话。 江秋曼和阿红忍不住对视了眼,同时停下了脚步来。 二人循着哭声走去,便见在隔壁弄堂内的角落,蹲着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看上去约莫十五岁的样子,模样非常娇艳,此时哭着的样子就像是刚出水的水仙花,一双眼睛又大又湿润,别提有多好看。 江秋曼和阿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姑娘眼看着突然冒出两个人来,也不像是路过的,一个劲盯着自己瞧,便慌忙擦了擦眼泪,有些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江秋曼笑了起来,说道:“远远的听见你在哭,好奇,所以过来看看。” 这姑娘的声音奶凶奶凶的:“我就喜欢哭,你管得着嘛你!” 阿红有些生气了,明明就是她们听到这姑娘说了一些要抄袭生香成衣铺的话,她们才过来的。不然的话,她们才不管她哭还笑呢! 第192章 绣品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阿红气道:“你这丫头真是没礼貌!我小姐也是好心关心你……” 可不等阿红说完,这姑娘已打断了阿红的话:“我才不要你们关心,我都不认识你们!” 江秋曼依旧很好脾气得笑道:“你说得对,我们都不认识,当然没有资格关心你。可我方才明明听到,你说了一些抄袭生香成衣铺的话哦。” 小姑娘气鼓鼓道:“我就抄了,怎么着吧!更何况我也不是照抄,而是通过她们的衣裳款式,再次进行了加工啊!师父却要把我赶出去……”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 可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姑娘瞪了眼江秋曼:“这关你什么事?” 江秋曼道:“我是生香成衣铺的掌柜。” 小姑娘张牙舞爪的表情全都结在了脸上。她愣愣得看着江秋曼半晌,才恍然回神。她慌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你是生香成衣铺的掌柜……” 江秋曼道:“不碍事。你说你在我们的款式基础上,进行了再加工,能给我看看吗?” 小姑娘自是连连应是,当即便带着江秋曼和阿红朝着附近的一家老裁缝店走去。 这家老裁缝店名叫张记裁缝,张师傅是个多年的老裁缝了,幼童的旗袍,成年女子的旗袍,以及男士的褂子和西装,他都会做。并且手艺特别好。附近的老上海人都喜欢到他这订做衣裳。 小姑娘名叫温心,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在租界内流浪的时候,幸好是张师傅留了她,让她在铺子内打下手做个小绣娘。 可最近裁缝店的生意却一落千丈。以往的老客户们全都穿上了生香成衣铺的旗袍款式,让铺子内的收入下跌了许多。温心见老客户穿上的衣裳款式,便起了模仿的心思,在最近新出的旗袍上也绣起了憨态可掬的图案,熊猫吃竹,鸭子戏水之类的。 温心觉得自己只是借鉴了生香成衣铺的想法,根本就算不上抄袭,可张师傅却十分生气,非要说她私德有污,让她离开裁缝铺。于是这才有了一开始江秋曼撞到的这一幕。 江秋曼看过温心递过来的旗袍后,甚是吃惊。只因这小姑娘虽说年轻尚小,可刺绣出来的绣品却十分扎实,一看便知是练过苦工的。更重要的是绣品还十分灵气,若是好好栽培,日后赶超晴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师傅是个传统手艺人,他见到温心又回来了,更气,涨红着脸道:“你给我走,亏我对你有着大期许,结果你却这般回报我——” 温心眼泪又下来了,啜泣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主仆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江秋曼连忙从中劝导,亮明自己身份后,她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温心:“你可愿意来我这工作?” 温心和张师傅皆愣了。 可很快的,温心道:“我才不——” 可张师傅却一下子打算了温心的话,说道:“那是最好的。我可管不了她了。难得曼掌柜不嫌弃,那便快将她带走罢!” 第193章 再次光临的阔太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温心哭得可惨,一下子就跪在张师傅脚底,大哭着吼着师父不要她了,仿佛在上演一出生离死别。 江秋曼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仿佛像是一对强行拆散这对师徒的恶人。 她便连忙又安慰温心,说道:“我只是想着将你招过来,好好带。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江秋曼和张师傅将她扶起后,江秋曼对张师傅说道:“小姑娘模仿着生香裁缝铺的路数,也算是好事,说明她有自己的想法。且她的绣品确实非常好,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江秋曼在张师傅面前夸了好几句好话后,又笑着对温心道:“你好好考虑,等考虑好了,便来石井街六十九号来找我。” 张师傅是个老实厚道的老裁缝,听江秋曼这么说,十分感激,连连点头表示定会让温心好好考虑,这才亲自送江秋曼他们离开了。 等江秋曼和阿红走后,张师傅回到铺子,便见阿红还在哭。 他又气又笑,说道:“你哭什么?下午我骂你的,难道不对吗?你未经生香裁缝铺同意,便擅自刺绣差不多款式的绣品,但凡那生香成衣铺的掌柜刁蛮些,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温心鼓着嘴,可怜巴巴得看着张师傅。 张师傅道:“我这铺子的生意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你的薪水都难咯!我看那曼掌柜是个好相与的,你若是真的能入了那边,自是前途光明。” 温心一听,又急了,连忙又说了许多要和师父不离不弃的话。 张师傅只听得欣慰又感动,可还是说道:“可我老了,总不能带你一辈子。等再开个几年铺子,我便退休养老了,到时候你还不是要另寻出路?!” 张师傅苦口婆心劝了温心许久,却也不能让温心改变心意,竟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张师傅,直到他退休了。 张师傅也烦了,又将她赶了出去,自己则关了铺子,去喝老酒去了。 · 而就在江秋曼开始设计夏日新款的时候,铺子内却发生了一件事。 这日已是傍晚。铺子里已经没有客人,绣娘们也已陆续下班。只有江秋曼和阿红还在铺子里统筹今日流水。 此时快到初夏,哪怕是到了傍晚,可天色依旧不算昏暗。西天火烧云大片燃烧,几乎染红整个天际。连带着石井街都泛着红。 江秋曼忙碌了一天,肚子早饿得发慌。她正待带阿红去买只烤鸭,可就在此时,成衣铺子的门口,却又迎来了一辆锃亮的老爷车,停在了铺子门口。 紧接着便是那位保养得当,看不出岁月痕迹的阔太太,又一次来到了店里来。 上次便是她,二话不说打包带走了‘永夜之月’,还留下了足足四百大洋的小费,出手之阔绰,让江秋曼瞠目结舌,印象深刻。 没想到今日她又来了。 江秋曼连忙迎了上去,大大方方得接待她:“夫人可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这夫人看也不看江秋曼,只是淡淡得点了点头,便自顾看了起来。 第194章 黑色包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夫人的双手带着蕾丝手套,衬得她的肌肤又白又纤细,透着十足的高贵。 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黑色包包,她将黑色包包放在了柜台上,伸手指向了另外一款华丽款式的连衣裙。 这款连衣裙是江秋曼自己设计,再让合作的制衣工厂给她制作出来的。这款连衣裙是典型的西氏长裙,上身纱布交叉,裙摆则层层蕾丝递进,袖子微蓬,很是漂亮。 阿红连忙将这条裙子取下,递给了这位夫人。 这位夫人的行事风格依旧一如既往。她也不试穿,只是淡声吩咐让江秋曼将裙子包起来,然后又甩下一张一千大洋支票,表示不用找了,便上车离去。 来时像一阵风,去时还是像一阵风。 江秋曼手中的支票,还带着这位夫人身上的香气。江秋曼非常明白,这就是钱的味道。 上海滩内竟有这样一位夫人,出手如此阔绰,仙气飘飘,实在让她不得不对这位夫人生出好感。 眼看临近关门了竟还做成了一单大生意,江秋曼开心得双眼都眯成了两条月牙缝缝。便打算让阿红收工,再去市场多买些菜,鱼翅鲍鱼之类的也去买些,好犒劳犒劳大家。 可就在她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关门时,江秋曼眼角余光突然就瞥到了柜台地面的角落,赫然安静得躺着一只黑色包包。 这黑色手提包包并不大,整体是皮质的,质地精细异常,一瞧便知昂贵至极。正是那位阔太太遗落的。 阿红显然也看到了,担忧道:“小姐,那位太太遗落了个包……” 江秋曼凝眉道:“她才刚走不久,若是她发现了,必会折返回来取。如此,不如我便在铺子里等她。” 阿红道:“小姐您累了一天,还是快回家休息罢,我在这等她便好。” 可江秋曼却说什么都不肯让阿红留下,坚持要自己等。阿红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小姐一起,在铺子里等着。 可主仆二人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那阔太太竟也没有再折返回来。 阿红怕江秋曼饿坏了,便去附近的面馆叫了阳春面,和小姐一人一碗分着吃。 主仆二人便这般从五点等到了七点,又从七点等到了九点,可却依旧没有等到人来。 石井街上的人已经不多,来来去去的只剩下大老爷们,又或者是穿戴妖艳的风尘女子。江秋曼愁愁得看着这个黑色手提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粗心,客人遗落了物品,自己竟都未曾发觉。 就在江秋曼打算将这贵重包包带回家去时,秦半池已初现在了门口,拧着眉道:“这么晚了不回家,还留在铺子里干什么?” 秦半池最近依旧在忙金店盗窃案,所幸事情线索已经收集了不少,案件处理已处于尾声。他回家时带了江秋曼最喜欢吃的糍糕,可王婆婆却说江丫头主仆还没回来呢。他这才摸索了过来看一看。 于是一眼就看到这主仆二人傻傻得盯着一个黑色包瞧。 他走到柜台边,一下子就将这黑色包包顺手打了开,可等看清包内的物件后,他的脸色竟是一凛。 第195章 狗雕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和阿红见秦半池脸色变了,皆有些发憷。江秋曼亦伸手接过秦半池手中的包包,于是便一眼就看到这黑色手提包内,竟躺着一枚四四方方的……玉雕! 这玉雕成色非常尚好,剔透晶莹,底下是四方的底座,上半部则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狗雕。 江秋曼脸色变了,和秦半池一样变得凝重。她道:“所以这是……颜归大师的十二生肖系列之一?” 秦半池脸色凝重:“这包是谁的?” 江秋曼连忙将方才那阔太太来自己店里买成衣的过程说了一遍。 秦半池道:“所以你们不回家,便是要在这等她来取?” 江秋曼和阿红齐刷刷点头。 秦半池转头看向快要入深夜的街道。街道上已经快没人了,只剩下一些渣滓和妖艳女子,做些暗夜里的勾当。 “她不会来了。”秦半池沉声道,“先回家。” 江秋曼犹豫道:“可……可若是她返回来取了呢?” 秦半池道:“不,她不会。” 他的眸光沉沉,看着江秋曼。 江秋曼亦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么多人都在追逐这些玉雕,可见这玉雕有多珍贵。那太太这么久不回来取,只怕她是故意将这枚玉雕落在我这。” 江秋曼的脸色十分难看:“一点都不想和这玉雕扯上关系,我总想着在这等会,她就一定会回来取。” 阿红也道:“对啊小姐,这玉雕这么贵重,那太太必然应该第一时间发现自己遗落了玉雕才对。可她却一直不返回取,只怕是有意要把这玉雕甩手出去。” 秦半池见江秋曼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中不由泛软,柔声说道:“无妨的,只是一枚玉雕。你不想和这玉雕扯上关系,那就把它送出去就是了。” 江秋曼愁得眉眼不展:“送出去,送给谁?” 秦半池目不转睛看着江秋曼,缓缓道:“当然是沉玉。” 江秋曼愣了愣,脸色更难看了。 玉雕和沉玉,她一个都不想扯上关系。若是真要两者里选一个,她还宁可选择玉雕呢! 江秋曼的脸色冷了不少,干巴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你送出去。沉玉和玉雕,我都不喜欢。” 秦半池忍不住笑着眯了眯眼睛,他的小曼这么讨厌沉玉,可见自己的春天马上就要到来了。但他很快就将脸上的笑意压了下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走一趟。” 秦半池又吩咐:“若是接下去那女的返回来取,你只管将她领到沉玉那去。让沉玉去解决。” 江秋曼乖巧得点头应下。 秦半池这才带着江秋曼和阿红回家了。回家路上给她买了蛋黄青团,让她别胡思乱想。 回到安和弄堂后,秦半池带着江秋曼回了王婆婆家,又亲自下厨,给她做了自己这两天跟着王婆婆苦学的面条。 面条卖相不雅,可江秋曼却吃了个精光。 灯光下,秦半池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面条,只觉得心间亦被她一点一点填满。 他突然道:“等我手上的案子处理完,我带你去看城外的扶桑花。” 第196章 回沉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自是笑着应是,连带着双眼都亮晶晶的:“好,那我等你。” 秦半池轻轻‘嗯’了声,江秋曼这才埋头继续吃面条。 等江秋曼去了二楼休息,秦半池这才捧着那只黑色包包,走到了隔壁斜对面的沉玉家。 秦半池入门时,沉玉正准备就寝。见到秦半池来,他亦甚是意外。秦半池也不和沉玉拐弯抹角,径直将黑色包包递给他,道:“这是今日有位客人遗落在江秋曼铺子的。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沉玉接过他手中的包,打开,便见到里头躺着的狗雕。 沉玉的脸色亦瞬间变了,只是他的脸色却是变得阴沉,冷冷道:“将经过详细说一遍。” 秦半池不知沉玉发什么怒,还是老老实实将江秋曼告诉他的,都重新说了一遍给沉玉听。 沉玉将狗雕拿出,放在手中把玩。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冷冽,冷笑道:“罢了,我知道了。” 既然东西已经交给了沉玉,秦半池便自顾走了。横竖他也不想和这玉雕扯上关系,既然沉玉能消化它,那便安心做个甩手掌柜。 前脚秦半池刚走,后脚沉玉便提着手中的狗雕,回了老沉宅。 此时已是临近深夜十一点,老沉宅早已陷入沉静。等沉玉进门时,老管家都已打算锁了大门。看到少爷竟回来了,十分惊喜道:“少爷回来了!老爷和老太爷已经休息下了,可需要老奴去禀告他们?” 沉玉制止了他,淡淡道:“姨妈和表妹呢?” 老管家笑道:“她们陪着夫人念了经,也睡下了。” 自从小王氏和平若芸来投靠沉家后,沉玉便再也没有回沉宅来过。因此此时听少爷主动问起她们,这让老管家颇为意外。 沉玉大步朝着客厅走去:“去将她们叫下来。” 老管家应了声,便一溜烟上了三楼,传唤去了。 小王氏和平若芸听到消息后,二人姗姗来迟,特别是平若芸,在房间把自己好一顿打扮,这才和母亲一起到了一楼客厅。 平若芸原本都歇下了,此时她又穿上了漂亮的长裙,还画了个淡妆,亭亭玉立得站在自己母亲身后,双眸亮晶晶的。 她的模样长得甚是妩媚,特别是一双大眼睛,仿佛会勾人。她在北平的时候,便有不少公子哥追求她,可那些公子哥全都是仗着家里有些权势银子的纨绔,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她可看不上他们! 母亲和父亲闹离婚,要来上海滩投奔姨母,她便也跟了来。她和沉玉表哥虽然很久没见,可也知道沉玉如今是多么优秀的一个男子。她自要来看看他的。 可惜她跟着母亲来上海滩这么久了,却连沉玉表哥一眼都没看到,这叫她怎么不气。眼瞅着今日沉玉表哥终于回家来了,她自然要抓紧机会,将自己打扮得好看漂亮,给表哥留个好印象。 平若芸和小王氏一齐下了楼后,便见沉玉微眯着双眸,阴晴不定得坐在沙发上。 第197章 原罪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平若芸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小王氏投给平若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脸上挂着淡笑迎上去,从容不迫得坐在沉玉对面,笑道:“玉儿,这么久没见,姨母都快认不出了。” 小王氏保养得当,比沉玉的母亲王氏要年幼四岁,可光看长相却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只会让人觉得这富家太太气质如此好,让人羡慕。 平若芸亦连忙也坐在了自己母亲的身边,略带害羞得看着沉玉。 沉玉似笑非笑得看着小王氏,然后,将手中的狗雕扔到了茶几上。 两条大长腿交叉,沉玉俯身看向这对母女,似笑非笑道:“就算我们很久没见,可姨母似乎对我的事了若指掌,还懂得用这一招逼我回来。” 沉玉双眸幽深无比,透着毫不掩饰的寒气。 小王氏笑道:“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沉玉道:“我才要问问姨母,你去生香成衣铺买衣裳,还故意留下这个,是想做什么?” 小王氏轻笑,眼角依稀浮现出几抹皱纹:“你不说,我倒是要忘了。我今日,确实去那生香成衣铺买衣裳过。” 沉玉的语气骤然变得阴森:“你对付后宅女子的那一套,在上海滩可不时兴。你把狗雕扔在江秋曼那,无非是逼我来见你。所以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小王氏依旧笑得优雅,轻言道:“我还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将狗雕交给你的,没想到,你直到现在才来。” 小王氏的一双眼睛透着阴诡:“玉儿,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聪明,姨母想要的,难道你不知吗?” 顿了顿,继续说:“我和芸儿来上海滩这么久,你都不来看看我,反而一直和那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混在一处。我还当你眼中没有我这姨母,自然想些小法子,让你回来看看我们。” 沉玉低低笑了起来:“若是我没猜错,姨母这次来上海滩,并不是真的想和姨父和离。康侯府虽说没落不少,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北平其他新贵没法比,可日子也不是太难过。 “只是姨母你日日闹天天闹,便将姨父闹得再外头养了瘦马,彻夜不归。就连姨母你来上海滩这么久了,他都不闻不问一句。”沉玉讥嘲得看着她,“姨母若是乖乖得住在沉家,我自然对你们相敬如宾。可若是姨母你喜欢作些蠢事,那我也不介意陪姨母你玩玩。” 小王氏没料到沉玉竟然会这么跟自己说话。面上的平和快要伪装不下去,冷笑道:“玉儿,这么多年不见,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为了外头的女人,连家都不顾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还真要给那江秋曼几分颜色看看,顺便也让玉儿你搞搞清楚,究竟谁才是最适合你的!” 沉玉的脸色阴沉:“江秋曼和我已经没有瓜葛,你非要为难她,又有什么意思。” 小王氏凉笑道:“她是和你没有瓜葛,可你的一颗心却全都在她身上。你喜欢她,这就是她的原罪!” 第198章 不欢而散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震惊于小王氏的这套言论,“怪不得姨父不再喜欢你。” 小王氏仿佛被人揭穿了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她厉声道:“玉儿,你太放肆了!” 小王氏突然又笑起来,得意道:“明日我便去生香成衣铺讨要狗雕,只要江秋曼交不出来,我便让警署的人去抓她,控告她盗窃罪!” 沉玉面无表情得看着她发疯,并不说话。 小王氏却以为沉玉害怕了,洋洋得意道:“你若不想让她吃这种苦,那便给她些钱,将她打发得远远的,这样我倒是还能放她一马。” 沉玉冷冷笑了一声:“然后?” 小王氏道:“你母亲已经和我说起过,她亦有意要将芸儿许配给你。” 说及此,平若芸妩媚白皙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害羞的红晕。她垂着脑袋,不敢去看沉玉的眼睛。 沉玉已经没有耐性和这疯女人说太多,他站起身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见沉玉要走,小王氏连忙追了上去,在他背后追着说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吗?玉儿,姨母可说到做到!” 沉玉不耐烦得朝着小王氏挥了挥手,便大步踏入了夜色里。 平若芸有些担忧得喊道:“母亲!” 小王氏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哼道:“你别看沉玉这样冷静淡漠,可心中却已经慌了。” 平若芸抿抿嘴,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在乎。” 小王氏恨铁不成钢得看着平若芸:“这还不在乎?你我来沉家多久了他都不来看我们一眼,结果他一知道我去找过江秋曼,他便连夜跑来见我们了!若是他不在乎那个江秋曼,他何至于此!” 平若芸委屈道:“那怎么办,照母亲你这么说,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小王氏哼道:“我还以为他对那个江秋曼只是随意玩玩。可没想到他竟这般紧张她,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眼底弥漫过一丝狠厉:“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 平若芸撒娇道:“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沉玉表哥的。北平那群纨绔我可看不上,只知道玩雏妓斗蛐蛐儿,不求上进。他们根本就比不上沉玉表哥的一根手指头!” 小王氏宠溺得笑道:“瞧你那不争气的样!行了,母亲知道你的心意,自然也会努力促成你们。” 平若芸这才又开心得笑了起来。小王氏让平若芸回房休息去了。等平若芸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她这才缓缓收了笑。 江秋曼和沉玉的事,她早就已经调查清楚。江秋曼段位高,现在对沉玉欲拒还迎得吊着他,沉玉则一心都被她迷惑了去。沉玉也不想想,若是江秋曼真的有心和他一刀两断,自己把狗雕故意落在生香成衣铺内后,江秋曼又怎么还会眼巴巴得提着个狗雕去寻沉玉? 小王氏心想,果然还是自己看得透彻,用一个狗雕就测试出了江秋曼这女人不简单。 这女人太棘手,若是想彻底解决,那便只有送江秋曼去和她死在火里的亲人们团聚去了。 她眉眼满是阴鸷,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第199章 查案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第二日一大早,小王氏便起了个早,去了趟法租界的警署局。 警署的人见小王氏气质高贵,穿着昂贵的成衣,自是不敢怠慢。 小王氏直接开门见山,说自己的珍贵玉雕被生香成衣铺的掌柜给偷了,下落不明,烦请警官调查调查,给她一个交代。 接待小王氏的是个新入警局的小警头,姓葛。葛小警官十分正直,一心想要在警署内闯出一片天。因此在接到小王氏的报案后,当即率着两名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得去了生香成衣铺。 只是葛小警官前脚刚走,后脚老何便到了警署,直接和警署的王署长见了面,表示若是有个疯婆子要来报案为难生香成衣铺,直接将那疯婆子轰走就行,不用理会。 王署长自是连连应好,送走老何后便将话传了下去,让众人不准接有关生香成衣铺的案子。 可惜这些话葛小警官并没有听到,他带着两兄弟已经动作极快得来到了生香成衣铺的门前。 今日天色大好,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上了一丝暖气。铺子内的生意尚可,人来人往,还挺热闹。葛小警官正了正头上的警帽,大步走进了铺子,大声得点名让掌柜的出来。 江秋曼正在给客人打包衣裳,见到警察来了,很是错愕,当即迎了上去,笑道:“我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请问有什么事吗?” 三位小警官看到江秋曼都不由一愣,皆没想到这掌柜的竟这般漂亮,看上去笑眯眯的,一副很好相与的样子。压根就不像是个盗窃贼。 葛小警官忍不住红了红脸,干咳一声,努力板着脸说道:“有人说你偷盗了玉雕,所以我来查一查。” 江秋曼的脸色黑了,生硬道:“来报案的人,是不是十分华贵,长着一对杏眼,下巴上还有一颗淡淡的痣?” 站在葛小警官旁边的小警察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她。” 葛小警官侧头瞪了他一眼,这才又看向江秋曼,勉强点头:“你说得不错。” 江秋曼真是气个半死,当即便将那阔太太故意将包裹落在铺子里,自己为了她的包裹等到半夜才走的经过,添油加醋得说了一遍。末了,又抹了抹自己眼角,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来:“我这般等她,可她铺子里都不来,竟直接去报案了……实在是伤了我的心!” 葛小警官见江秋曼言辞真诚,态度诚恳,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捡到的玉雕呢?只要将玉雕归还,此事便可作罢。” 江秋曼也是实诚人,表示已将玉雕交给了沉家少爷,剩下的便和她无关系了。 葛小警官一听,自是连忙又带着人去找了沉玉。可谁知到了沉宅后,这葛小警官正要开门见山表示来意,老何已径直劝他回警局别查了。可葛小警官是何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对方是沉家少爷,他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竟是赖在沉宅门口不肯走了,除非见到沉玉,并让沉玉给他一个交代。 第200章 羁押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老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倔的小警官。 就在他打算让署长亲自来领他回家的时候,沉玉竟碰巧回小沉宅取东西来了。 见老何满脸愁容,沉玉终于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葛小警官。 葛小警官连忙又表示了一番自己的来意,并表示一定要将此事调查清楚,否则不撞南墙不回头。 沉玉讥嘲得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 沉玉道:“我已将玉雕交给了报案的那女人。她姓王,是我的姨母。” 他看着葛小警官,一字一句道:“她将玉雕扔在生香成衣铺后,我转头就将玉雕交给了她。可她看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不顺眼,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去警署报案,便是为了,刁难她。” 葛小警官一愣,久久不言,许久,才沉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继续调查,若是事实果真如你所说,我会让王太太承担假警罪。” 沉玉给一旁的老何使了个眼色,老何连忙带着葛小警官上了老爷车,亲自带着葛小警官去沉宅一探究竟。 小王氏手里的这只狗雕,是康侯爷的藏品。这次她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便是知道沉玉在收集颜归大师的玉雕系列,因此顺手牵羊将狗雕给一起带到了沉家来,便是想要用这狗雕来博得沉玉的好感。 狗雕一直都是放在沉家的书房。此时小王氏带着女儿必是在外头购物喝茶,因此老何轻轻松松得便带着几个小警官入了沉家书房,并指了指架子上的狗雕,给小警官们看。 葛小警官没想到自己刚上班,接到的第一个案子竟然如此一言难尽。气得他直哆嗦,一心要给小王氏点颜色尝尝! 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葛小警官,当即在沉宅门口守株待兔,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小王氏带着平若芸回来了,葛小警官一下子便拦在了她们面前,二话不说便将小王氏给押下了…… 当是时,小王氏高贵的气质全无,头发散了,衣裳乱了,就连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嘴中还不断呼喊着:“来人啊!来人!警察打人了,夭寿啦!” 却让葛小警官等三人更生气,更加粗暴得压着她往回走,一边咒骂着让她‘老实点’。 平若芸身为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曾几何时见到过这种场面,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哀声道:“你们、你们要将我母亲带去哪?” 葛小警官冷冷得道:“你母亲报假警,严重违反了社会纪律,等着吃牢饭吧!” 说罢,再不看平若芸,三人压着万分狼狈的小王氏,径直走了。 平若芸吓得半死,可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于是一溜烟跑回了沉宅,想让大姨母王氏出头,来救自己的母亲。 王氏平日里吃斋念佛,不争不抢,任由家里那群姨太太压自己一头。此时听平若芸哭着说了经过,自是有心想要跟平若芸去警署走一趟。可她更明白若要解决此事,少不得要花点银子打点。 她便有些窘迫不已,许久,才憋出一句:“此事怕是还得找你姨父解决。” 第201章 闹警署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平若芸忍不住板起脸来,忍怒道:“姨母,此事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若是去找姨父,那不是让整个沉家上下都知道了!你就不能想想法子,救救我母亲?” 她此时全没了平日里的礼貌,对着王氏色厉内荏,看上去非常不好惹。 王氏愣怔得看着她,许久,才神色暗淡得道:“都是姨母不好,没本事。” 平时王氏弱就弱了,反正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多说多管。可现在不同,若是王氏不帮母亲出头,那她真的没有任何倚仗了!想及此,平若芸忍不住强硬道:“所以还请姨母现在跟我去警署走一趟吧!你是沉家主母,警署的人岂会不卖这个面子给你?!” 王氏性子软,好说话,见平若芸这么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走一趟,不能让自己妹妹在警署内受了委屈。 于是当下穿戴整齐带着平若芸径直下了楼,打算去警署局。 可谁知还不等他们踏出沉家大门,就被早就守在门口的老何给拦了下来。 老何看到王氏和平若芸要出门,丝毫不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老何笑眯眯得拦下二人,嘴中的话则是对王氏说的:“少爷吩咐了,夫人你身子不好,这几年一直体弱,还是在家将养为好,少在外头奔波。” 平若芸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怒道:“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主子的事你也敢管?!” 这平若芸不愧是侯门出来的千金小姐,教训起下人来也带着封建残孽的那一套,丝毫不把下人当人看。 老何依旧笑眯眯的:“平小姐,这可不是奴才的意思,而是沉少爷的意思。” 平若芸还想再说,可王氏已轻叹一口气,说道:“老何,你且回了吧。我知道玉儿是为了我好,可不走这一趟,我心难安。” 老何点点头,恭敬道:“好,那夫人务必保重身子,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气着了身子。” 说完这句话,老何转身就走。倒是平若芸气得跳脚,非要去追老何问个清楚,问问他所说的‘不相干的人’到底指的是谁!幸好王氏快速拉住了她的手,劝她正事要紧,这才勉强平息了平若芸的怒气。 二人乘着沉家的车子径直去了警署局。平若芸的态度十分强硬,在警署局内大呼小叫呼天喊地得大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母亲?还不快把我母亲给放了!!” 可惜,却没人理她。 王氏则有礼数得多,对着身边一位警官说道:“我是沉家夫人王氏,我妹妹小王氏下午时被羁押到了这来,我想见她一面。” 这警官对平若芸没有好脸色,可对王氏还是存了几分恭敬,说道:“夫人还是回了罢。你那妹妹犯了法,署长亲自吩咐,谁都不让见。” 王氏的脸色都变了:“我妹妹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连署长都惊动了?” 这警官面不改色得胡说八道:“你妹妹违背了社会秩序,凭空污蔑别人,署长十分生气。” “……”王氏无言以对。 第202章 对错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王氏十分黯然,正打算离开,可平若芸却紧紧捏住王氏的手,怒道:“姨母不准走!” 警官冷冷得看着平若芸:“怎么,你这是打算大闹警署吗?也想进去吃几天牢饭?” 平若芸脸色一变,恹恹然得不敢再大闹了。她可不想进去陪母亲坐牢!可还是不甘心,干脆挣扎道:“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身份吗?我母亲可是康侯爷的夫人……” 这警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蔑大笑:“侯爷?夫人?早就变天了,你还在这做大宅门的白日梦呢?” 平若芸何时受到过这种委屈,她双眸通红,眼泪在眼窝里不停打着转,嘴巴紧抿,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王氏叹气,硬是拉着平若芸走了。 一直等到王氏和平若芸的背影消失不见,老何才从暗处走出来,对这警官道:“谢过。” 十分钟前他来警局打了招呼,让警局的人不要让王氏平若芸和小王氏见面。沉少爷的意思便是将小王氏关个十天半个月的,让她好好冷静冷静,看清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免得继续挑衅作妖。 事情办完了,老何后脚也离开了警署,回小沉宅待命去了。 另一边,江秋曼还在疑惑这件事后续怎么样了,可那几个警官却再也没有来过,倒是让她心生了几分好奇。 于是这日她干脆早早收了铺子,直接去警署走了一趟。 恰好便见之前来找自己的这位葛小警官在警署内当值。她走到这位警官身边,小心翼翼得问了一嘴事情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可出乎她的意料,葛小警官却笑道:“没事,都结案了。” 江秋曼分外好奇:“结案了?怎么结的?” 葛小警官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沉少爷没有和你说?” 江秋曼疑惑得摇摇头。 葛小警官这才将事情经过都和江秋曼说了一遍,末了,很是感慨道:“沉少爷对江小姐真好,里里外外都替你安排妥了,不用江小姐操心这些琐事。” 江秋曼却听得满心冷漠,半晌,才道:“这就算好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小王氏,想也知道小王氏是冲着沉玉来的,可不知怎的竟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没怪他连累我,已经是很客气了!” 葛小警官却觉得江秋曼这娘们有些不讲道理。他耐着性子道:“是小王氏要污蔑你,这怎么能怪到沉少爷身上呢?倒是在小王氏污蔑了你之后,沉少爷第一时间为你解决了这件事,你不但不感激,反而还责怪他……” 江秋曼觉得这个警官真是太聒噪了,她生气道:“我和小王氏无冤无仇,小王氏为什么要污蔑我?还不是因为沉玉的缘故!若是我不认识沉玉,便肯定不会有这些糟心事发生了。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怪沉玉!” 说及此,江秋曼也不想再和这个警官纠结到底谁对谁错,既然小王氏被抓了,这件事便算是揭过了,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可等她回到店里后,也不知怎么的,江秋曼却觉得心中烦躁极了。 第203章 招聘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自己和沉玉扯上关系,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今天会因为沉玉莫名其妙扣上“偷盗玉雕”的罪名,那么到了明天,会不会因为沉玉而背负上其它子虚乌有的黑锅呢? 江秋曼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没看出来沉玉是个祸害呢?跟他走得太近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越想越觉得如此,江秋曼原本还想着等忙过了这几天再回江家,可现在看来,回江家反而才是正确的。 于是也不再耽误,径直对阿红吩咐,让阿红去江家一趟,让江家人今天晚上就来接她回家。 阿红向来江秋曼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自不敢耽误,连忙打了黄包车,朝着江家去了。 江秋曼这才微微定了心,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到了下午时分,江秋曼早早关了铺子,又去了张记裁缝铺。 上次她让温心小姑娘考虑考虑,眼下便正好去要个答复。 等她到了裁缝铺内,便见温心正在离间刺绣着什么。张师傅则在柜台上量着布,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样子。 张师傅也看到江秋曼了,正打算打招呼,江秋曼却笑着摆摆手,还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里头埋头工作的温心。 张师傅了然,笑着点点头。 江秋曼轻声走到里间,走到温心身边去,便见温心正满心满脸得专注刺绣着手上板撑里的布料,针线灵活穿来刺去,一眼不眨。 她纹的正是一副鸳鸯戏水,虽说纹案古朴,可架不住她基本功扎实,将普普通通一副图案也绣出了自己的风格,让人过目难忘。 江秋曼满意极了,笑着道:“真不错。” 温心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将针刺入自己的手指。 她侧头看向江秋曼,有些恼道:“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都说了,我是不会去你那的!” 江秋曼笑道:“你真的考虑好了?” 温心点点头,十分斩钉截铁。 江秋曼遗憾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 转身,江秋曼又走到柜台边的张师傅那,诚恳道:“张老,您做了大半辈子的成衣,可是我的老前辈了。” 张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哪里,只是混口饭吃罢了。” 江秋曼正色道:“所以我想请您老来打理生香成衣铺,在我不在的时候,铺子便由您说了算。” 此言一出,张师傅和温心都愣了。温心一下子就冲了过来,防备道:“你想干什么?” 江秋曼却看也不看她,依旧看着张师傅:“张师傅您经验老道,将铺子交给您,我特别放心。” 江秋曼认真道:“铺子的新品我都已安排妥了,只剩下正式上新最后一步。接下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回老家看看。所以我不在的日子,便想找个人管理铺子。” 江秋曼继续道:“思来想去,只觉得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温心气得嘴巴都鼓起:“我师父才不会被你蛊惑呢!我们是不会动摇的!” 可谁知她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张师傅欣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这活我接了!” 第204章 搬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温心不敢置信得回头看向张师傅:“师父,你——” 张师傅看也不看她,只对着江秋曼感激涕零道:“曼掌柜愿意给我口饭吃,实在是让我这老人家高兴!” 江秋曼道:“哪里,张师傅愿意来,才是帮了我大忙呢。” 张师傅和江秋曼互相道着谢,反而显得温心特别尴尬,她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江秋曼想叫张师傅来管铺子,并不是一时脑热。马上客栈便要装修妥了,她自然要将更多的心思放在经营春风驿馆上。 而生香成衣铺,只要每季度上新时自己花点心思便好,剩下的还是得找个可靠有经验的掌柜来经营。 上次她见了温心和张师傅后,回去后她便托王婆婆问了张师傅的口碑,附近的老居民则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除了衣裳做的好,人也特别好,哪家出了点什么事,他都愿意帮一帮。 江秋曼便下了决心让他来当掌柜,如此一来温心必然也会跟着张师傅到生香成衣铺来,可算是一举两得。 果然,就听温心苦着脸道:“师父,您去生香成衣铺了,那我怎么办呢?” 张师傅叹气道:“我怎么知道。或者你要帮我守着这铺子?可我这铺子都已经七天没营生了,你守着这铺子,怕是也是迟早要饿死的。” 温心差点哭出来:“不,我不要!我要和师父一起!” 张师傅道:“那你别跟我说,你跟曼掌柜去说。” 温心红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得看着江秋曼。 江秋曼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便一起来我这,做个绣娘。” 温心这才勉强得点了点头。 江秋曼和他们说好了各自的工钱和工作内容后,便让他们明日来生香成衣铺上班。 解决了一件心事,江秋曼这才心情愉悦得离开了。 等江秋曼走后,温心有些不高兴得看着张师傅。 张师傅哼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眼看我这老铺子要倒闭了,你还不许我另谋出路?” 温心嘴巴动了动,想反驳,可她更明白,师父说得有道理。 她垂下肩去,无力道:“好嘛,我都听师父的。” 张师傅拍了拍她的肩,一扫这几日的忧愁,脸上高高兴兴得出门买猪蹄子和老黄酒去了。 · 江秋曼回到王婆婆家,便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王婆婆正在厨房炖汤,听见动静,握着个汤勺便从厨房跑了出来,疑惑道:“江丫头,你在做什么?” 江秋曼将自己要搬家回江家的事和王婆婆提了提,便继续埋头整理。 王婆婆当场脸色都煞白起来,下意识道:“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呐!” 江秋曼侧头看向身后的王婆婆,见她脸色不对,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便连忙跑到她身边安慰她,表示自己会时常回来看她。 可王婆婆却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击。 江秋曼叹息不已,只当是婆婆孤独了太久,如今自己要走,她骤然又变成了独自一人,一时无法接受。 她握着王婆婆的手,哄了她半天,直到她脸色稍微好看些了,这才松了口气。 第205章 搬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厨房传来了砂锅滚沸声,王婆婆慌忙站起身朝着厨房而去,江秋曼看着她仓皇又孤独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王婆婆孤独这么多年,缺乏陪伴,她是知道的。 江秋曼心里变得沉甸甸的,突然便开始自我怀疑,究竟该不该此时离开。 就在她犹豫不定时,阿红回来了。阿红对江秋曼指了指外头,表示江家的人来接她了。 江秋曼点点头,继续默默得收拾着行李。 阿红也帮着一齐收拾,只是突然就听厨房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碗筷碎地声。 江秋曼和阿红连忙冲到厨房去,便见厨房之内,王婆婆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几个瓷碗,满地狼藉。 灯光之下,王婆婆的脸色特别不好,对江秋曼勉强笑道:“我真是老了,连碗筷都拿不动了,笨手笨脚的。” 王婆婆又慌忙朝着厨房外头走去,一边慌忙道:“我去拿扫把,我这就去……” 江秋曼和阿红担忧得对视一眼,她们自然全都感觉到了王婆婆的不正常。 阿红连忙一溜烟跑到王婆婆身边去,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则接过扫把回到厨房清理了狼藉。然后又将王婆婆煲好的汤盛出,放到餐桌上。 等饭菜都布好了,阿红让江秋曼和王婆婆吃饭。 可王婆婆只是坐在凳子上喘着气,久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情绪低落,连带着让江秋曼都受了影响,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三人吃了顿沉默的晚餐,阿红继续收拾行李,江秋曼则轻声陪着王婆婆聊天,只求她心情能好些。 王婆婆心不在焉得应着江秋曼的话,眸光坠坠。 眼看阿红已将江秋曼的行李都收拾妥当,正一样样往江家的车上搬时,王婆婆突然泪眼朦胧得紧紧握住江秋曼的手,啜泣道:“是我对不住你,江丫头。” 江秋曼一愣,不明白王婆婆怎么突然如此激动。她疑惑得笑道:“婆婆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跟我道歉上了?” 王婆婆哽咽许久,才垂下眼眸,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江丫头,这段日子以来,其实我是受了沉少爷的托付,将你每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尽数和他说了。” 江秋曼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凝固,消失。就连眼里的亮光都逐渐熄灭了。 她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道:“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脸色变得冷漠,声音亦尖锐起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甚至于恨他,婆婆你——” 她只觉得鼻子发酸,声音一下子就夹带上了哭腔,哑声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她把婆婆当做最好的长辈,甚至把她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可她竟然这样对待她。 王婆婆眼泪纵横,布满了整个脸颊。她摇着头,哭颤道:“都是我的错,江丫头,可我、我也是为了……” 江秋曼一下子转过身去,双眸通红隐忍泪水,可说出的声音却冷硬无比:“婆婆注意保重身体,我走之后,你……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说罢,再也没有回头看身后王婆婆一眼,她大步离开。 第206章 王婆婆之子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整个房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发黄的油灯灯光洒在房间里,显得孤寂无比。 王婆婆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又默默流了许久的泪。可过半晌,她慌忙擦掉了脸颊上的泪,一下子站起身来,径直朝着斜对面而去。 沉玉正在家里刻玉,见王婆婆脸色不对,不由拧眉:“怎么了?” 王婆婆连忙将江秋曼搬走的消息和沉玉说了一遍,末了,她双眸带着乞求得看着他,声音沙哑得哽咽道:“如今江丫头走了,沉少爷,之前您跟我说的,还、还算数吗?” 沉玉面色柔和:“三日前我已和警督打了招呼,这几日你儿子便能出来。” 闻言,王婆婆眼中的光才终于变得越来越亮,激动道:“真的吗?沉少爷,真的可以吗?” 沉玉笑道:“自然。届时婆婆好好准备,好替你儿子接风洗尘。” 王婆婆使劲点点头,竟作势就要向沉玉跪下:“真的谢谢沉少爷,若是没有你,我儿子怕是要做一辈子的牢狱——” 王婆婆的儿子叫贺深,心里有大抱负,三年前打算开当铺混口饭吃,可谁知当铺才开了两天,就被一位客人拿来典当的玉佩而惹出了大灾祸。 说来也巧,那客人正是当时才十三岁的傅桃枝,她拿着典当的玉佩是她母亲的心爱之物。后来她母亲发现玉佩不见了,便好一顿痛骂,才终于让傅桃枝说出了实情,说是将玉佩典当了,换的银子拿着去百货公司买了新裙子。傅怀安哭笑不得,便寻上了那当铺,并对当铺老板出了好大一通气。 可贺深也是个急性子,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便和傅怀安当场理论起来,傅怀安见这人冥顽不灵,直接便派人去了警署,让警署将他抓去坐牢去了。 而这一坐,就坐到了现在。 傅家早已将这桩小事忘了个彻底,可此事对傅家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对王婆婆来说却是家破的天灾横祸!自己唯一的儿子坐牢了不说,她还投诉无门,压根就找不到人伸冤。 这么多年了,独自一人在安和巷子里守着冷冷清清的家过日子,一边掰着指头算儿子在狱中过了多少天。 此时她听沉玉说儿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哪能不激动?傅家是上海滩的望族,且这两年更是发展迅速,一骑绝尘。整个上海滩能压傅家一头的寥寥无几,可没想到,还真的就被她碰到了沉少爷! 所以当沉少爷找上她,让她汇报江丫头每天行程,她虽觉得对不起江丫头,可再三权衡之下,她终究还是答应了他。 沉玉见她要向自己跪下,连忙搀扶住她,说道:“只是小事,婆婆无需如此。” 王婆婆泪眼婆娑:“可我终究没能帮上您的忙。” 沉玉温和道:“已经帮了大忙了。” 王婆婆道:“那,日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沉少爷尽管开口。” 沉玉应是,王婆婆这才松了口气,告别了沉玉,缓缓走了。 第207章 回江家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刚回到江家,就被江余中站在门口迎接了个满怀。 他早就期待着女儿能住回来,此时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很多。江余中让管家赶紧给小姐收拾行李,又亲自带着江秋曼去了给她准备的闺房,这闺房他早就开始叫人布置,且每日都打扫着,因此整个房间都一尘不染。 这闺房被他布置得满是蕾丝和粉色,红木床上的四件套都是画满粉色爱心泡泡的。床头和床尾各自摆放着几只棕色小熊,充满童真。 江秋曼被这样的装修风格吓得嘴角一抽,干笑得看向江余中:“父亲,这装修风格……” 江余中的笑容中还夹带着一丝骄傲:“我也不知你喜欢哪种。但是百货公司的柜台小姐跟我说,给女儿准备的房间,自然要温馨一点,特意给我搭配了这一整套。” 江秋曼:“果然……很温馨!” 江余中听她这样说,自是默认江秋曼喜欢这种,别提有多高兴,只觉得自己的心思没白费。让下人们帮江秋曼收拾行李,自己则领着江秋曼下楼用晚膳去了。 江秋曼在王婆婆家吃过一些,此时却也还是陪着江余中又吃了一遍。江余中身子不好,平日里胃口更是不好,可今日他却吃了甚多,连带着面色都染上了一丝红润。 江秋曼暗中见他这般欢欣,终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多花时间陪陪他。 用了完善,江秋曼又跟着江余中去了书房。 书房内的灯光十分明亮,江余中转身从书架中抽出一本账本,递给江秋曼。此时他的面容有些严肃起来,说道:“这是这几年江家陶瓷厂的盈亏情况。我膝下无子,日后这陶瓷厂必然得交给你来做。” 江秋曼抿紧嘴,默默接过账本,开始翻看。 只是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三年前厂子的利润还十分可观,可到了前年开始,突然之间就亏损十分严重,甚至快要败光掏空整个江家。 江秋曼分外震惊得看向江余中:“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江余中苦笑道:“你也发现了,从前年开始,江家就衰败得厉害,对不对?” 江余中叹口气:“便是从前年开始,万礼银行突然和李家陶瓷一起,想要垄断上海滩的所有陶瓷生意。陶瓷业本就是李家一家独大,其他厂子便是在他的夹缝中求生存,可他们却还嫌不够,想要彻底垄断。因此江家和其他陶瓷厂家,便受到了万礼银行的攻击。” 江余中继续道:“若不是青鸿帮的齐爷暗中给江家资金支持,只怕江家在去年时便坚持不住了。” 又是万礼银行!江秋曼只觉得一听到这四个字就脑壳痛! 江秋曼凝神道:“青鸿帮我倒是听说的,可这帮会到底江湖气太重,父亲若是和青鸿帮走得太近……” 江余中连忙道:“这个不怕,曼儿。现在青鸿帮也在转型,你别看青鸿帮之前匪气重了些,可现在也是拿过警署给的光荣锦旗的。” 江余中的眼眸亮亮的:“还有齐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第208章 熟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江秋曼脑海中浮现出齐爷的样子,嘴边挂上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好的,我知道了。” 江余中见江秋曼一副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说的样子,也只有恹恹然罢休,转换了话题道:“江家的生意我会继续营生,只求将厂子交给你时,已经走上正轨了。” 江秋曼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道:“父亲千万别为了生意累着。” 江余中欣慰得点了点头。 江余中又和江秋曼说了些她三四岁幼童时的趣事,这才和她一起离开书房,送她回房休息了。 阿红服侍她洗漱毕,江秋曼躺在粉红色的大床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不真实的梦。她竟离开了一个江家,又回到了另一个江家。也不知是否是老天垂怜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所以才会再送一个亲人到她身边。 鼻尖飘来的气息带着温柔的清香,江秋曼很快沉沉坠入梦乡。许是因为心里特别平静,这一觉竟睡得特别香甜,平日里总是被梦魇困扰的她,这夜竟一夜无梦。 接下去几日,江秋曼忙着将铺子的事全都交接给张师傅和温心,秦半池日日会来看她,给她带些点心小吃。只是没料到耗子竟和温心是旧相识,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温心正想大声叫他,可却被耗子一下子拖到了弄堂里说秘密话去了。 温心正是之前那阿城的妹妹。阿城被秦半池打成了重度残废后,温心才终于能不受阿城的故事,开始了新生活。所以温心能再次见到耗子,便十分欢喜,一双眼睛亮晶晶得看着他。 耗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同时远远指了指在铺子里和江秋曼说话的秦半池,说道:“看到了吗,就是我家小老大把你哥打成残废的。” 温心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真的要谢谢他!谢谢他把我哥打成残废!” 此时一个路人恰好路过他们身边,闻言,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温心。 温心不理,依旧欢喜道:“原来他就是青鸿帮的城西码头坛主,竟然这么年轻呢。” 耗子有些骄傲,也有些自豪。但是这种骄傲的情绪并没有影响他的理智,他再三吩咐不能让江秋曼知道他家老大的身份,否则的话就会出大事,他们老大一定会非常生气的。 温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身为青鸿帮的坛主,是件很拉风的事情啊。但是既然耗子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乖巧得应下了。 她反正只是在铺子里做个绣娘,等有空的时候请秦半池和耗子吃顿饭表示下谢意便是了,别的也确实没必要和江秋曼说太多。 耗子见她点头了,松了口气,重新带着她回到了铺子里。 只是在横穿马路的时候,一辆老爷车突然从街道上疾驰而过,耗子连忙拉住了温心的手腕,温心猝不及防间便扑进了耗子的怀里。 天色晴艳,温心突然就涨红了脸颊,娇羞得对耗子骂了句‘讨厌’,便一溜烟跑回到了铺子里去。 只留耗子在原地一脸懵逼,还以为刚刚这温心小姑娘是犯了羊癫疯。 第209章 新邻居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这几日江秋曼白日在铺子里忙,直到傍晚便会带些点心卤味回江家,和江父一齐用晚膳。 这一片的小别墅虽然没有老沉宅所在的那一片高端奢华,可也分外温馨漂亮,小三层的别墅洋房,前后皆有小花园,日光一出,整个房子都弥漫在日光里,别提有多漂亮。 这两天江余中的身子肉眼可见得好了很多,江秋曼见他身子好多了,这日便早早回家,打算陪他去附近走走逛逛。 江秋曼穿了白色的短袖连衣长裙,搀扶着江余中沿着别墅缓缓沿途走着,这一片虽不在租界中心,可胜在别墅群所在的位置前有一片小树林,因此这一带的空气非常好。 只是江秋曼和江余中才刚走出没多久,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卡车声。二人下意识侧头看去,可身后的大车子却骤然停下,停在了江家隔壁的这栋别墅面前。 江家隔壁的这栋别墅本是另一户世家所有,可两年前这户人家破产,这别墅便被银行收走了。没想到今日竟来了新住户。 江余中有些好奇得看着,江秋曼便耐心陪着他,可等了许久,却也只见下人搬着上好的家具在别墅里进进出出,并未见到新主人。江余中不免有些失望,江秋曼便笑着劝道:“既然来了新邻居,那便迟早能见到的。父亲别急。” 江余中点点头,笑道:“看我,干着急。许久没有邻居,如今倒是终于来了一个,也不知是哪家的新贵。” 父女二人一边聊天一边朝前走着,继续散步,江秋曼说着在青县发生的一些趣事,逗得江余中心情甚好得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终究摇了摇头,沉沉叹了口气。 江秋曼知他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便不动声色得又转了话题,将话题引到了上海滩的小吃上去。 她陪他走了足足两个小时,回家之后又亲自下厨给江余中炖了牛骨汤。只是她炖的始终不如王婆婆的好吃,一想到王婆婆……江秋曼的眸光暗了暗,半晌,深呼吸,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接下去几日,江秋曼铺子里的事基本都交给了张师傅来打理,他已慢慢上手了,而住在江家的新邻居,也在江秋曼傍晚时的一次早归中,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她和阿红并肩走着,手中还提着一壶烧酒和一只北京烤鸭,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想要和父亲好好喝一盅。初夏的傍晚依旧明亮,太阳西斜,迎面吹来的风已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热气。 主仆二人走着走着,便见江家隔壁的这栋别墅,正门大开着,里头又道瘦削修长的身影,在前花园里忙碌,弯着腰种野菜。 江秋曼莫名得觉得这道身影有点眼熟,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这道身影皱了皱眉。 可就在此时,那道穿着衬衫西装裤的身影突然直起身,侧头朝着她看了过来。 熟悉的凤眸,熟悉的金丝眼镜。不是沉玉,又是何人。 沉玉对着江秋曼露出柔柔一笑,双眼弯起:“又见面了。” 江秋曼:“……”真是日了狗了! 第210章 阴魂不散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面无表情得别开眼,拉着阿红的手赶紧朝前走去。这样的熟人,她还不如不要遇到呢! 见江秋曼快步离开,沉玉连忙也追上,从背后叫住她:“阿曼。” 江秋曼的脚步骤停,自知躲不过去。她深呼吸一口,才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得看着他:“沉少爷,真巧,我住哪儿,你便出现在哪儿,还真是该死的孽缘啊。”阴魂不散的孽缘! 沉玉笑眯眯得回视着她:“你去哪我便跟到哪,这不是孽缘,这是我对你的爱。” 江秋曼觉得这男人真的是不要脸到家了,竟能面无表情说出如此厚脸皮的话。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甚至都不想理他,干脆兀自转身就走。 沉玉却又快走几步拦在她面前。他仿佛怕她失去耐心,快速道:“我买了这套小别墅,就和在安和弄堂一样,我每日都会给你做早餐,给你送过来。前后的花园我都已洒下了很多菜种子,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发芽长出菜苗,你喜欢吃的胡萝卜番茄和豌豆,我都会种出来。” 不等江秋曼说话,沉玉又轻笑起来:“我会努力的,阿曼。” 江秋曼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她在的时候爱理不理,她离开之后却又如此做小伏低,也不知中邪了还是被人下了蛊。 江秋曼淡淡道:“随便你。” 沉玉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笑道:“好,那我继续种菜。” 他转身回了小别墅,江秋曼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和阿红继续往江家走。 江家早已准备了一桌子的晚膳,管家见江秋曼回来了,连忙和江余中汇报,江余中笑得双眼弯成两条缝,招呼江秋曼和自己一起用晚膳。 只是饭间,江余中又提起了隔壁邻居的事来:“我看着今儿个下午的时候,好像新邻居已经搬进来了。” 江秋曼往江余中碗中夹了一筷子的鸭腿,面无表情:“我已经看到了,这邻居不是个好的,父亲日后还是少和他来往。” 彼时江余中还有些愣怔,不明白女儿何出此言,直到第二日一大早,他眼睁睁看着沉玉穿着衬衫,从隔壁的小别墅里走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盒保温杯,他不由张大嘴巴,愣愣得看着沉玉朝着自己走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沉玉在门口按了门铃,他才终于回神,可依旧不敢置信得看着他,不敢置信得听着沉玉说一些‘亲手做了早膳’的奇怪话,最后他不敢置信得接过沉玉手中的饭盒,傻傻得看着沉玉如来时离开。 可手中饭盒的温度如此灼热,烫得他的手都快发红了,他连忙转身将饭盒拿回家中餐桌上,让保姆将饭盒里的粥倒入汤碗中,只见这玉米排骨粥黄白相间,芬香扑鼻,竟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留口水! 江余中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沉家大少爷亲自给自己女儿做美味早膳,还亲自送粥到家,这事说出去,有谁信! 反正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打死都不会信! 第211章 早膳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如果沉玉少爷对阿曼真的深情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那他何必还揪着那齐爷不放呢? 身价百亿的沉家大少爷,他不香吗?不比混江湖的匪气齐爷强出几十个青鸿帮?! 自然,前提是沉玉必须得是真心,否则女儿这豪门必然是进不去的,一着不慎没准又要沦为之前那般的外室下场。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沉玉必然是真心的,至少此时是真心的,否则他一个大少爷,岂会亲自下厨做羹汤。 他心中心潮澎湃不已,甚至已经将自己女儿被沉玉苦苦追求、最终成功嫁入沉家的名场面都想好了,就在江余中打算继续思考自己女儿和沉玉所生的小孩该叫什么名字时,江秋曼下楼来了。 江余中正打算激动得和江秋曼分享自己面前的这锅爱心粥,可他看着江秋曼冷静的眉眼,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不动声色得让江秋曼快坐下用早膳,一边十分顺手得给她肴了一碗沉玉的爱心早餐粥。 江秋曼正在看餐桌上的报纸,一边将这粥送到了嘴边。可很快,她睁大眼看向江余中。 江余中还当她是否看穿了什么,心中正有些打鼓,可就听江秋曼眨巴着眼睛道:“这粥不错,怎么熬的?” 说话间,江秋曼站起身便要去厨房询问保姆,可吓得江余中嘴角的笑容都有些扭曲,干笑道:“就这么熬的,咱家这保姆在家里烧了几十年的饭菜,味道最是没的说。” 江余中又笑道:“厨房油烟重,你去做什么,还不赶紧继续吃,吃完了忙正事去。” 江秋曼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此时已经快过八点半了,便不再耽搁,匆匆喝了粥,又吃了油条和三明治,这才和阿红一起上班去了。 接下去几日,江秋曼总能吃到江家保姆做的各种各样的粥,金丝蜜枣莲子粥,皮蛋瘦肉粥,奶香粥……等等,每日都不重样。让江秋曼十分满足,同时也吩咐江余中,自家的早膳便已经很好吃,可千万不要接外头不三不四的人送来的早膳,比如说若是隔壁的新邻居送来早膳,就该第一时间扔掉!江家不接受这种心怀歹意的示好! 江余中一边连连应是,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江秋曼只当父亲又体虚了,不但亲自帮他擦了汗,还体贴得问候了他的身子。让江余中心情十分复杂…… 又过几日,秦半池总算忙好了手头的金店被盗案,这件案子最终以万礼银行推出了两个不高不低的管事来顶罪而罢休。这件案子警督正式结了案,终于让警署的人和青鸿帮都松了口气。 只是万礼银行和青鸿帮的梁子算是越结越大,再难化解。 署长见此案了结,果然不是青鸿帮干的,且青鸿帮在这次协助破案中立了汗马功劳,因此署长便又送了一面锦旗过去,让齐爷高兴得快要找不着北。 显然署长也发现了齐爷的兴奋,虽然他不明白这种一大洋能批发十面的锦旗有什么值得他高兴成这样的,但是,他高兴就好! 署长又笑眯眯得让青鸿帮再接再厉,这才背着双手离开了。 第212章 告白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另一边江秋曼的春风驿馆亦进入了装修尾声。每个房间都装修得清爽漂亮,透着西洋的明亮风,桌子上摆放着鲜花,墙壁上挂着油画,房间坐北朝南,光线明亮,大床柔软,卫生间和梳妆台亦布置得特别温馨。 收房的时候江秋曼十分满意,除了给装修工人们结算了工钱,还另外给了他们一笔奖金。这段时间一直是耗子和王石在监护装修进度,因此江秋曼也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红包,以犒劳他们每日辛苦监工。 她早已打算好了,这春风驿馆二十四小时营业,只给女性开放入住,男子止步。此处靠近百乐门,她想,到了深夜时,必然会有很多忧愁的客人会来这里歇脚。 她亦需要再招个女掌柜,掌管店内大小事务。在没有找到合适人之前,她便先自己充当着,慢慢经营这一亩三分地。 秦半池亦知江秋曼的铺子已装修妥了,这日特意早早来到铺子等她,手中还捻着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他穿着背带工装裤,斜倚在一楼大堂的柜台边,手中不耐烦得转动着玫瑰花,路边两个小姑娘途径而过,看到屋内的秦半池,竟红着脸娇羞而过。 江秋曼恰好从远处走来,撞到这一幕,好奇得看了眼铺子里的人,便看到了斜倚在柜台边的秦半池,不由会心一笑。 小池果然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啊! 她走入铺子一边笑道:“我还当是谁来了,竟让姑娘们都掩面而走。” 秦半池面不改色得将手中的玫瑰花递给江秋曼,故作不耐烦道:“女人本来就很麻烦。” 江秋曼接过他手中的玫瑰花,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缝:“以后你可是要娶媳妇的,可不好嫌女人麻烦。” 秦半池看着她,看着江秋曼垂首闻着手中的花香,仿佛美人亦生香。他突然道:“我不会娶别人,娶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秋曼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红了脸颊,嘴中却淡笑道:“什么胡话。我可配不上你,你要找的女孩子,必然是要和这朵花儿似的,干净又娇艳的。” 顿了顿,她又自嘲得笑道:“而不是我这样,我经历了一次花开花谢,心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嫁人呢。”她的声音轻声温柔,可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 秦半池目不转睛看着她:“可我在心里,你比这花还要皎洁娇艳,是花化作的精灵。” 他看着她的模样如此认真,一眼不眨,一双眼睛深情得如此执着,让江秋曼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她心底一慌,连忙笑着转开话题:“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秦半池眸光一暗,知道江秋曼并不想回应自己。可随即他便又恢复了平常色,她还没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不想接受自己才是正常不过,毕竟之前沉玉伤她太深,让她对感情起了很深的防备。 急不得一时。 秦半池伸手插袋:“手中的案子结束,我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日。” 他看向她,柔柔笑了起来:“明日我便带你出去玩一玩,你想去哪?” 江秋曼脱口而出:“青县,我想回青县看看。” 第213章 不是好人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她其实早就该回去看看。可她心中总有莫名的恐慌,她害怕再看到江家的断壁残垣,害怕想起当时噩梦般的场景,她想逃避想逃得远远的,仿佛这样就可以离那些悲伤远一点。 可事情早已发生,就摆在那了。就算她再逃避,又能有什么变化呢?父亲回不来,元儿回不来,江家上下一十八口,更回不来。 她的眸光染上了一层红色,显然又沉浸在了过往的梦魇里。秦半池忍不住伸手重重握住她的手腕,他看着她,轻声道:“我带你回去,你别再胡思乱想。” 江秋曼恍然回神,轻轻挣扎掉他握着自己的手,才笑道:“好,我不乱想。我只是突然多愁善感了。” 秦半池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眸底忍不住有些失落。许久,才点头:“那就好。” 当日傍晚回到家,江秋曼便收拾了行李,并和江余中打了招呼,表示自己要出去放松几日,过几日再回家。 江余中能察觉到江秋曼心底其实一直不快乐,因此听江秋曼这般说,便十分支持,只希望江秋曼能好好玩几天,顺便调整调整心态。 饭桌上,江余中亲自给江秋曼肴了一碗汤,想了想,终是又笑着问:“阿曼打算去哪玩?外头世道险恶,既然出去玩,也要小心为上。” 江秋曼点点头,如实告知:“正是江苏青县。我曾经的家乡。我出来这么久,总该回去看看。” 江余中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可很快就恢复了常色,点头表示支持:“应该的,应该的。” 饭后,江秋曼陪着江余中在花园赏花散步,直到许久,才回房休息去了。 等江秋曼走后,江余中的脸色便沉了下来。他拧着眉,看着自家后花园种着的这片月季花,沉默许久。 林管家在一旁安慰道:“小姐现在尚年幼,且去年才刚脱离青县江家,她对那江家还有感情,也是应该的。这反而说明了小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 江余中冷笑道:“曼儿不懂那青县江家的险恶用心,倒是将他们真正当做亲人来看待了,若不是……哼,总之,曼儿还是少去青县为好。” 林管家道:“来日方长,日后小姐会渐渐忘记青县的那个江家的。” 江余中却还是有些义愤填膺,带着不耐烦道:“这一次便罢了,下一次若是她还要去青县,我便和她说实话,那江宏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可不想曼儿总是记挂着他。” 林管家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江余中又烦躁得在后院叹了几口气,说了些抱怨话,这才终于恢复了平时的好脾气。 眼看天色将晚,夜空之中都冒出了星辰和一轮弯月,将整个大地都染上了一层皎洁的月白色。江余中回到客厅,喊过下人:“小姐可睡下了?” 下人点头应是,说是小姐回房洗漱后便歇下了。 江余中这才点点头,挥退下人,自己则一路出了江家的大门,脚下一拐,便朝着隔壁的那栋小别墅而去。 第214章 上船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第二日一大早,江秋曼早早拖着小行李箱到码头等秦半池,倒是没过多久,秦半池便也来了,带着个报童帽,穿着背带裤,倒是比平时更俊俏些。江秋曼忍不住笑道:“小池真的越来越俊了呀。” 秦半池哼了声,走到江秋曼身边,拿过江秋曼手中的行李箱:“小爷什么时候不俊过?” 江秋曼大笑,秦半池让江秋曼在原地等待,他则快速去买了前往青县的票。又过十余分钟,船只到了码头,乘客们鱼贯而入上了船,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今日艳阳天,温度亦是开始有了些初夏的炎热,日光撒在江面上,衬得水面波光粼粼,偶尔泛起江风,便让江面的水花层层漾开,别提有多好看。 江秋曼坐在位置上,忍不住看着水面发着呆。她又想起了半年前初跟着沉玉来上海滩时的情景。她当时真的将他完全当做了人生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以为只要抓紧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她忍不住自嘲得笑了起来,谁知短短半年时间,人生竟能有这么多的变故,而她更是从没想到,当初她明明那么喜欢他,可如今再想起他,却只剩下满心的淡漠。 江秋曼在一旁发着呆,秦半池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侧脸,便知她又在想些不开心的事。忍不住咳了声:“你应该看的不是窗外,而是坐在你身边的男人。” 江秋曼恍然回神,下意识侧头看他,只见秦半池双手抱胸,正一眼不眨看着自己。 她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秦半池道:“你看着窗外,我看着你,是不是很不公平?所以你不如也多看看我,这样才不亏。” 江秋曼挑眉:“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油嘴滑舌?我竟然没发现。” 秦半池陡然凑近她,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他眯眼一笑,透着浓浓的痞气:“从现在开始发现也不迟。横竖我们之间的时间还有很多。” 他嘴边说得轻松,可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时,全都是真挚的光,比夜空的启明星还要熠熠生辉,让人没来由得不敢直视。 不知为何,江秋曼竟有些害怕看到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目光。 这种目光她并不陌生,当年她看着沉玉时,也是这样,眉眼之中充斥着无法自抑的光芒。这种光芒她太明白了,正是来自于喜欢。 江秋曼忍不住躲避开他的视线,脸色发烫,说话声音亦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有点累,小池。” 这样的目光让她想要逃避,她给不了他回应,可她更不想伤害他,她只想和小池做好朋友,——至少目前是这样。 秦半池明白江秋曼其实已经懂了,可她只是不想面对。他心中微叹口气,终是不动声色得又拉开了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面不改色得说道:“累了,便好好休息。我可以给你做倚靠。” 江秋曼亦沉默不做声,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他说话。 二人之间瞬间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第215章 回青县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就在二人只剩下沉默的时候,前方船舱门处又传来脚步声。江秋曼下意识看了过去,可缓缓出现在她视线内的男子,竟是沉玉。 他穿着白色衬衫,陪着西装裤,手中亦拉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小型行李箱。 江秋曼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双眸冷冷得看着他,眉眼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防备。 沉玉一直在看着她,表情淡定,最终坐定在了江秋曼位置的左侧不远处。 秦半池自然也看到了,他眯了眯眼,却嘴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对沉玉道:“你也来了。” 沉玉对他得体颔首:“出差。” 秦半池翘起二郎腿,径直将手臂搭在了江秋曼的肩膀上,然后搂紧。他似笑非笑道:“那就不打扰沉少爷干正事了。我和阿曼是去游山玩水的。” 沉玉看着秦半池搭在江秋曼肩膀上的手,忍不住眯了眯眼。 江秋曼亦脸色不好看,她想要挣脱秦半池搂着自己的手臂,可才刚动一分,就被秦半池暗中用另一只手按了按。他向她抛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沉玉面无表情道:“真是巧了,等我干完正事,也要去游山玩水。既然这么巧,不如一起。” 江秋曼正待说话,秦半池已抢先道:“沉少爷日理万机,自然不敢打扰沉少爷办正事。” 说及此,不等沉玉说话,秦半池又挑唇斜笑:“我和阿曼去船头看看,沉少爷请便。” 话音刚落,秦半池已搂着江秋曼的肩膀,走出了船舱,朝着船头走去。 江秋曼便全程配合着他,一字不多言,面色冷淡,跟着秦半池一齐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交替在一处的身影显得如此刺眼,沉玉眯着眼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不见了,也依旧没有别开眼。他抿紧嘴,脸色难看之极。站在她身边的本该是自己,可现在他却连接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一切全都是他的错,他咎由自取,亲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走。 沉玉突然又笑了起来,没关系,来日方长,日后他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让她重新接受自己…… · 船只开船,在江面上激起了大片浪花。鸟儿沿着湖面惊飞而起,艳阳和煦,波光粼粼。 两个半小时后,船只在江苏连云港靠岸。江秋曼和秦半池下了船,又去隔壁火车站买了前往青县的车票,便直接去了候车室等车。 岂料就在他们买了车票后不久,沉玉也跟着他们买了车票,推着行李箱跟在他们后头。 秦半池频频看向沉玉,江秋曼却十分淡漠,连看也不看他,只顾做着自己的事。 半小时后,火车到站,三人随着人流陆续上了火车。火车很快出发,江秋曼坐在火车上,看着不断向后掠去的风景,双手忍不住紧紧攥起,体内的心跳声更是越来越响。 秦半池看出了她的紧张,伸手抚了抚她的手掌,江秋曼深呼吸,给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笑。 又过一个多小时,火车到站。江秋曼秦半池和沉玉三人随着人流鱼贯下车。走出火车站后,迎面吹来一阵微风,风中夹杂着江秋曼熟悉的栀子花香,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不过的气息。 第216章 上坟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秦半池带着她回了青县江家,原本江家的废墟此时已被县长清理干净,只留下一快快黑色的斑痕,无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江秋曼的脸被笼罩在黑色帽檐下,让人看不真切她的眼睛。可秦半池能感受到她的低沉和悲伤。 沉玉则在不远处远远站着,静静看着她。他心中涌动的不知是后悔还是不堪,他甚至不敢再上前靠近她一步。 哪怕当初自己再多考虑一些,他也绝不会为了鼠雕而选择和江秋曼成亲,由此犯下他前半生最后悔的一件错事。 他又想起当时江秋曼每次来学堂找他时,那副羞涩温柔的模样,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惹人怜爱。可他却亲手摧毁了这朵花。他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方式的,不是吗? 三人的神情各自不同,心思亦是不同。直到许久,江秋曼终于转身离开,秦半池随她一起离开,而沉玉始终保持落后几步的距离,跟在他们的身后。 江秋曼又去了青县郊外的二里山,那里埋葬着她父亲弟弟的遗骸。她在半山腰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坟冢,坟冢还算体面,父亲的和弟弟的葬在一处,黑色的墓碑庄严又冰冷,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年龄,以及籍贯。 她知道,这些都是傅怀安托人安排的后事。她跪在坟冢前,恭恭敬敬得上了香,扣了三个响头。等她再起身时,脸上早已濡湿一片。 秦半池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并未说一句安慰话。在生死面前,再多的安慰话也毫无用处。这件事,还是得交给时间。五年甚是十年,让江秋曼慢慢得自己愈合。 沉玉依旧只是站在不远处守着她,看着她越显孤寂却倔强的背影,在坟冢前叩首痛哭,他终究忍不住闭上眼,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之于他,宛若凌迟般痛苦煎熬。 秦半池识趣得走远了,将时间和空间都单独交给了江秋曼。 江秋曼在坟前说了许多,她看着墓碑上江元儿的笑着的黑白照片,再会想起他躺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模样,竟觉得这些记忆,仿佛像是上个世纪一般遥远。 当日下午,直到两个小时后,她才终于缓缓离开了二里山的山腰。 她重新站在秦半池身边时,脸色十分苍白,整张脸都是痛哭后的痕迹。可她只是淡淡得对秦半池道:“走罢。” 三人便又这般离开了二里山。 重新站在官道上,秦半池拦下了一辆货车,委托货车司机带他们去隔壁的南山县。他早就做了功课,南山县有最美的扶桑花花海,还有十分灵验的南山寺,江秋曼心情不好,长期处在阴霾之中,他想带她放松放松心情,所以这次出来,便趁机带她走走看看。 秦半池和江秋曼上了货车的货舱,这货车是运送柴火的,货舱里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枯叶和泥土。沉玉竟也毫不在意,十分厚脸皮得也跟着上了货舱,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得静坐在江秋曼和秦半池的不远处,亦是一言不发,仿佛吃定了秦半池和江秋曼不会赶他走。 第217章 骂街 - 沉少爷得了心病 - 独见萤火 沉玉跟着江秋曼去江苏的事,早已传到了老沉宅的耳中。 先前沉玉设计让小王氏在狱警局蹲了足足十天的大牢,才终于放出来,这让小王氏吃尽了苦头不说,还让她在上海滩丢尽了颜面,连带着平若芸出去参加贵女间的聚会时,都被人毫不客气得当面嘲笑,指指点点。 平若芸气得再也不想去和上海滩这群势利眼的千金聚会了,成日呆在沉宅哪都不去,一日日得自顾生闷气。 而小王氏则更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快炸了,她身为长辈,竟被沉玉如此编排,竟被他亲手送入了大牢,这种事说出去有谁信?!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还真就实实在在发生在她的身上了,简直比电影还要魔幻! 小王氏出了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怒气冲冲得冲到沉宅,在大厅对着沉玉破口大骂。先前她自诩名门旺族,皇亲国戚,总是端着架子,睥睨一切,看不起所有家世比不上自己的人。可现在她却浑身脏污,长发乱成鸡窝,身上的富贵旗袍都已经肮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简直比街边的流浪汉还要难堪。 小王氏这般爱面子的人,竟都顾不得先收拾收拾自己的身子,反而从警局一路跑回沉宅后,便上赶着大骂沉玉,可见小王氏心中对沉玉和江秋曼那狐狸精有多恨。 话说回来,小王氏出狱的日子平若芸其实早就知道,可平若芸竟都不派辆车去接,任由自己的母亲徒步走回来,沿途遇到了不知多少夫人小姐,全都将小王氏的不堪和狼狈看在了眼里。而这些人看向小王氏时的鄙夷,更是刺激得小王氏理智全无,一心只想着找沉玉算账! 小王氏站在大厅内,双手叉腰宛若泼妇:“今日你们沉家可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沉玉那毫无家教的臭小子竟敢为了区区一个狐狸精,就把我送到牢里去,可真是沉家养出来的好儿子!和他那风流成性的爹一个样!” 小王氏在大厅破口大骂,沉演早已闻讯赶来,便听到这个疯婆娘不但在骂沉玉,还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他当即冷笑一声,大步朝着小王氏走去,可却看到小王氏浑身脏污,酸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便让他更鄙夷得看着这个疯女人。 也不再往前走了,而是隔得远远的,冷笑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明明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玉雕,反而要污蔑那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偷东西,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现在还把坐牢的缘由怪罪到沉玉身上,我看你真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清!” 沉演不喜欢原配王氏,对于王氏的这个刁蛮妹妹,就更讨厌了。这么多年了,他和小王氏说过的话用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便是因为他打心里讨厌这个女人。 小王氏的声音变得尖戾起来:“我不管!姐夫,你就说你到底管不管沉玉?难道你就任由沉玉在外头拈花惹草,和那个生香成衣铺的老板娘搞得不清不白吗?沉家好歹是书香世家,那种做小生意的江家破落户,怎么能配得上沉玉?”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