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 沉香劫 - 墨筝 云州,六水镇,大街小巷里都渲染着一种喜庆的气息。 一座高墙大院张灯结彩,连门口两尊石狮子都挂上了红绸。门口两排穿着军装,肩上背着步枪的士兵十分威严。大门之上,一块门匾,上面两个鎏金大字:秦府。 这是六水镇镇守使秦宗的府第,今日是秦宗次子秦文声与六水镇首富白家大小姐白婉心的大婚之日。六水镇两个显赫的世家联姻,自然是大街小巷人们津津乐道的事。 雕梁画栋的秦家大院里,大清早就已经高朋满座宾客云集,却唯独不见那曾留洋归来的新郎官秦文声。下人把秦府上上下下都寻了个遍,愣是谁也没见着。 秦府一方雅致的庭院,花香四溢。在这清晨薄雾里,绿油油的藤蔓爬满整面墙。朵朵争相开放的蔷薇,含着露水娇艳欲滴。 两株刚栽种下的石榴树,点点红蕊含苞待放。在这初春的四月天里,这是整个六水镇里最早开花的两株石榴了。 院落的房檐上到处到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大红喜字贴满了门窗。慕晚歌抱着大红的床单,望着那两株寓意多子石榴树发呆。 这两株石榴本种在慕家庭院里,只因这次秦家二少秦文声大婚,秦家人直接从慕家强行挖了过来。这两株石榴树,是晚歌他父母成亲那年,他父亲亲手种下的。 在晚歌的记忆里,这两株石榴树下,她母亲常常在那绣花。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秋禾抱着喜被走在晚歌背后,她明白晚歌心中的愁绪,却不得不打断她:“小姐,别看了,还是赶紧把这些铺好。不然那帮人,不知道又要怎么折磨我们了。” 晚歌点点头,回头却见秦文嫣莲步轻移而来。只见她轻笑一声,语调依旧是那么尖锐:“我说慕姨娘,这都什么时辰了,让你布置个新房怎么还没弄好呀?你是不是存心的呀?是不是等吉时入洞房了,你这洞房都还没弄好啊?我看你是故意想扰了我二哥的洞房花烛夜吧!” 秋禾走向前挡在晚歌的前面,微微颔首道:“二小姐误会了,新房很快就布置好了。” 秦文嫣冷哼一声道:“那还杵在这干什么呀?赶紧干活去呀!要是误了正事,有你们好瞧的!”秦文嫣说完,摇曳着身姿离开院子。 秋禾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道:“秦家人就知道欺人太甚,没一个好东西!小姐,你可别生气,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吹过就过了!” 晚歌轻轻一笑道:“你这傻丫头,我们都到秦家两年了。若是她的话我都记心里,恐怕早就被怄死了!” 两年前,晚歌嫁到秦家,嫁給秦文声。说是妾,其实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她不是秦文声喜欢的人,也不是秦家喜欢才娶她过门。她嫁到秦家,只是因为父亲欠了秦家一条命。 今日秦文声娶正房妻子,秦家人却要她这个连妾都算不得的人来布置新房。为气她也好、报复她也罢,这两年的时光里这种事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想想,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会怕多割几刀吗? “秋禾,我去外面挂灯笼。”晚歌搬过梯子,提着灯笼爬了上去。 “小姐你小心点!”秋禾冲她说了一句,又往床上洒着花生、红枣、瓜子、桂圆。两年前慕家的变故,让这个慕家大小姐对这些粗活已经是得心应手了。每每想到这,秋禾都心疼不已。 梯子上的晚歌踮起脚尖,似乎梯子还是短了些,她怎么用力都挂不上去。她刚想往边上挪一点,重心就不稳,梯子忽然倒了一边。 “啊……”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摔倒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她跌落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疏离中,总有些不明意味的眼睛。 ... ... 第二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 沉香劫 - 墨筝 四目相对,却是无言。秦文声一身大红的中式喜袍,在晚歌眼里有些刺眼。看惯他西装革履,忽然穿得这般喜气,对他似乎有些陌生了。 想到这,晚歌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一声。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又何曾熟悉过。 一个名义上的姨太太,住在秦府最偏远的一间小屋子里。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也许秦文声根本就不屑碰她。平时见到他的机会也不多,偶尔遇见,他只是微微点头。 在这对她充满敌意的秦府,这个对她冷冷清清有些疏离的丈夫,却已经是整个秦府里面对她最好的了。毕竟他没有像他家人一样欺负她,偶尔还会对她不温不火地说上一句话。 “你没事吧?”他淡淡地问到。 “没事。”晚歌摇摇头,他这才将她放下。 秋禾从房里跑出来,确认晚歌没事后才向秦文声行礼道:“二少爷。” 秦文声微微点头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秋禾语气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慨:“在二少爷的院子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给您布置新房了!” 秦文声有些不明意味地望了一眼旁边的晚歌,只见她粉颈低垂,神色淡淡。看不出心思,也看不出悲喜。秦文声忽然笑了一声,拉高声调道:“布置新房?你们两?” 晚歌淡淡道:“怎么?二少爷是怕我们弄什么手脚吗?” 秦文声没有回答,他转身朝那院子里那两株石榴走去。半晌后,他才幽幽道:“听说这两株石榴树是从你们慕家移过来的?” 晚歌垂首冷笑一声:“是慕家的没错,却不是移过来的,而是夺过来的。”这个夺字,咬得极重。 秦文声没有怒意,反而点点头笑道:“哦,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自己呢?” 晚歌仰起头,初升的太阳很耀眼,她闭上眼道:“我不为自己而活。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所以,何必问为何而来。” 秦文声站在石榴树下,他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蔷薇。清晨射入院里的第一缕阳光,隔着淡淡的薄雾,映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那寒星般的眉目,变得很模糊。那刀削般立体的轮廓变得很柔和,甚至那声音都像是被晨雾柔化了。他轻声唤道:“晚歌。” 晚歌身形一僵,有些意外。过门两年,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她有时甚至怀疑,他可能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柔声呼唤,晚歌愣愣地应了一声:“嗯?” 秦文声缓缓走向她道:“那你的心呢?” 晚歌望着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进他的眼里。可惜他的瞳孔,一如黑暗的苍穹,看不进更看不透。她轻叹一声:“我的心?我那千仓百孔的心,早就埋在了这座深深地庭院里。” 秋禾忽然拉过晚歌轻声道:“小姐,都弄好了。”她又转向秦文声道,“二少爷,新房都弄好了。您请过目,若是有不满意的,我这就改,免得到时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秦文声点点头道:“可以了。”秋禾拍拍手,拉着晚歌正欲离开,他却忽然拉住了晚歌的胳膊道,“秋禾,你先下去,我有话对你家小姐说。” 秋禾望了一眼晚歌,晚歌点点头。见秋禾出去后,晚歌拂去他紧握住她胳膊的手道:“二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他望着自己那被拂下的手,苦笑道:“我记得两年前,也是这个房间,你掀开盖头叫了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你不是叫秦文声,而是,文声。似乎从那以后,你都没有再叫过我的名字。” 晚歌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岂敢,那时候,只是我……太天真了而已。”天真地以为,从今以后,可以以夫为天,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的想法简直天真得可笑。 秦文声望向远方道:“所以,现在的你对谁都无心是吗?” ... ... 第三章 一庭疏雨善言愁 - 沉香劫 - 墨筝 有心如何,无心又如何?此生已付流水,注定一世流离。庭院深深,锁这一生。 晚歌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在初春那温温的日光下,笑得很淡然也很无奈。她转身离去,在院子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微笑着转过身对他道:“我……我好像忘了对你说一声,恭喜你!” 阳光披在她身上,却像染了白霜。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却感觉那么冷。 “二哥,原来你在这,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快点,迎亲的队伍都准备好了,就差你这个新郎官了!”秦家大小姐秦文妤气喘吁吁地冲他喊到,他收回远去的目光。在阳光下摊开手心又握紧,掌心中没有一丝温度。 炮竹声声,高亢的婚礼祝词,隔着深深的庭院传到晚歌耳朵里。这座秦府最边角的小屋子,简陋却很干净。支起的木窗外,一棵芭蕉树,阴满中庭。 秦文声大婚,这个时候,秦家人再没有谁会想到她。如此才好,乐得清闲。晚歌在屋外晒着蔷薇花瓣,秋禾绣着香包,这看起来十分安详午后,似乎要与世隔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是乌云蔽日。一声闷雷,晚歌一惊,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一个脚步声走来,是秦家的管家秦正,他站在门外道:“慕姨娘,夫人吩咐了,今晚就由你守在新房外伺候。守夜看灯,记住了吧!” 晚歌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秋禾向前道:“从没听说谁家娶正房还要小妾去洞房外伺候的!” 管家冷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别啰嗦,现在就去!还有,你不能跟着去,夫人只让慕姨娘自个去!” 秋禾气不过还想跟秦正嚷两句,却被晚歌拉住。她摇摇头,拿过一把油纸伞,提起灯笼朝新房的方向而去。 敞开的房门,隔着珠帘,可以看见那端坐在床上披着盖头的白婉心。晚歌仰头望天,天色如心情一般阴郁。当秦文声被人扶过院子时,天色已暗,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晚歌撑着伞走过去扶他,他有些醉眼迷离,他停下脚步侧目望她:“晚歌?” 晚歌轻轻应了声:“二少爷。” 他示意扶他过来的人退下,却忽然搂过晚歌的腰,呵着酒气在她脸上,轻声笑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晚歌偏过头道:“是,新娘子还在等着你。” 他勾起嘴角道:“好,这就来。”他手上忽然用力,晚歌贴在他身上。他用力捧过晚歌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晚歌一时脑子空白,手中的伞掉落。在这细雨纷飞的夜晚,他第一次吻她。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那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交错,也只是一场意外。 新房就在他们三步之外,那红烛滴泪,不知滴的是谁的泪。 管家刚到院外便见雨中拥吻的两人,不由哼了一声,晚歌回神推开秦文声。 管家撑着伞忙向前对秦文声道:“少爷,快回房换身衣服吧!少奶奶还在等您呢!” 似乎淋了雨,秦文声也清醒了些。他回头对晚歌道:“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晚歌木讷地点点头,淋着雨扭头就跑。那被她遗落在地上伞,显得有些苍凉。 “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了?”秋禾见晚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跑回来,隐隐觉得跟秦文声有关。刚刚换好衣服,秦文嫣到了门口。 秦文嫣叉着手有些鄙夷地望着晚歌道:“真是个丧门星,这好好的大喜之日,都给你……哎,真是的!听着,你们家老太太没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回慕家。三个月以后再回来,不要带着晦气回来!” 晚歌犹遭霹雳,耳朵里一片轰鸣。老太太没了?她连连退后几步,脸色煞白,忽然冲了出去,把门口的秦文嫣也撞倒在地。 秋禾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伞,追着晚歌而去。夜雨里,两个奔跑的背影渐行渐远。 此刻,几声轰鸣的雷声,雨骤然变大,倾盆而下…… ... ... 第四章 多少离恨梦魂中 - 沉香劫 - 墨筝 天边一道接着一道闪电划过,森冷的光芒瞬间照亮那漆黑的门匾。门匾上是两个有些蒙尘的字:慕宅。门口檐下的两盏灯笼也不知道是没点,还是被风吹灭了。这大门口黑漆漆一片,只有那铜环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晚歌两人淋着雨跑到门口时,除了心中的悲痛还有些疑惑。门口不见挽联,也不见挂起白布,更疑惑的是,隔着大门听不到院子里有一丝哭声。 啪啪啪,接连敲了好几声,才听到脚步声赶来。 门里的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谁?” 秋禾连忙应声道:“小北,是我们。我和小姐回来了,快开门。”门里的人显然很意外,打开一条缝确定是二人后,才把门打开。 “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眶有些湿润,腰间系着麻布。晚歌看到这,心绪全然倾塌,一切都是真的。 灵堂布置得十分简单,堂里跪着几个人。挽联才刚刚贴上去,白布也是刚挂上去。晚歌拖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慢慢走近灵堂。她哽咽着喊出一句:“奶奶,晚歌回来了。” 听到晚歌的声音,余氏回过头望着女儿,眼泪就如雨下。 早生华发的母亲,似乎比两年前更显老了,晚歌扑到余氏怀里放声哭了出来:“妈妈……”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在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再也无需压抑自己的情绪。 余氏轻抚晚歌的背,心疼道:“我苦命的孩子,这两年一定过得很苦吧!来,给奶奶上香,让奶奶放心!” 晚歌跪在蒲团上,哭着上完香却脑子发晕浑身发烫,腿脚都不听使唤地站不起来。在大雨里淋了这么久,却没有换衣服,已经着凉了。余氏背着她去换了一身素衣,喝了一碗药。稍稍好些,披麻戴孝这才又去了灵堂。 老太太其实在中午就已经去了,奈何碰到秦家大喜之日,所以被秦家压着不准发丧。不止不准发丧,连白布挽联都不许挂,甚至不准有哭声传出去,就怕是晦气冲撞了新人。所以一直等到夜深,新人礼成入了洞房后,秦家人才把老太太过世的消息告诉晚歌。 同在六水镇,晚歌却如困在牢笼里的鸟。她无法走出那重重院落,只能靠着书信了解家人的近况。一个月前,信上都还说老太太身体康健,不知为何说去就去了。 余氏叹了一声道:“半个月前,我们才听到秦家和白家要联姻的消息。老太太心中又怒又悔,她一直都在恨自己,当初不该让你为了慕家跳进那火坑。就这样病倒了,养了半个月丝毫不见有好转。” 余氏说着又哽咽住了,她顿了顿才接着道:“直到昨天傍晚,秦三带着一帮人闯进慕家。说是明日秦二少大婚,而慕家那两株石榴树是整个六水镇最早开花的,所以要挖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动静,自然是让老太太听了去,于是……” 余氏嘤嘤哭了起来,咬着牙道:“秦家真是欺人太甚!那两株石榴树,是我和你爸爸成亲那年,他亲手种下的。老太太想阻止他们,却被推倒在地。当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秦三一看老太太不对劲,也就没再多纠缠。带着他的一帮手下,扛着两株石榴树急忙跑了。” 晚歌不由望向那棺木中安详躺着的老太太,她一直不肯闭眼,只为了等晚歌。晚歌在她耳边轻唤一声,手拂过她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等秦家人带西医过来看时,说老太太是闹中风了,能醒来也是偏瘫了。从昨天傍晚老太太就一直是昏迷的状态,一口气吊到中午,还是没能熬过去。”余氏擦擦眼泪,忽然笑了一声,“去了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 晚歌拢着一件大衣,浑身都还在发烫,靠在母亲肩上有些晕晕沉沉。灵堂里的香烛烟雾缭绕,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回到小时候。夏天的午后,老太太抱着她坐在开满芙蓉的池塘边,给她轻轻地哼着小曲…… ... ...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 沉香劫 - 墨筝 第二日一早,天空放晴,慕家发丧。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晚歌伤风有些厉害,头晕了一整夜,整个人发虚。秋禾也好不到那去,一张脸惨白。而就是这副凄切的模样,晚歌见到了江与儒。 那个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儒雅谦和,对她百般宠溺的男人。 而此情此景,晚歌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他。在他心里,晚歌永远是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小丫头。不禁逗,随便说说就脸红的姑娘。是他心中那朵,纯洁的百合。 可如今这模样,是道不尽的憔悴。若是可以,她只想把曾经最美的样子留在他心里。 “小晚。节哀顺变。”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剩这轻轻一唤。曾经海誓山盟,如今锦书难托。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晚歌点点头,对他还礼。江作昱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又转头对晚歌道:“孩子,苦了你了。” 晚歌摇摇头:“江伯,晚歌能挺住。” 江作昱欣慰地点点头道:“孩子,你长大了。若是有一日,能离开那,就回来。与儒,还在等你……” 一句话,让晚歌泣不成声。她摇摇头,她不希望江与儒等下去了。先不说她离开秦家根本就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就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又如何能配做江家的媳妇。 既然不能再相爱,何必还要再相缚。让他画地为牢,她又于心何忍。 “江伯,您劝劝他吧,不要再等了。我,回不去了……”回不去的时光,回不去的容颜,回不去的……爱情。都在两年前的那个夜雨,埋藏了。 她不敢抬头看江与儒离去的背影,怕自己不舍。却也怕他像两年前那样,不顾一切要带她走。她害怕了,她怕自己的心,已经不如当年那般坚定。她怕自己也会不顾一切,跟着他远远离开这里。抛开家族的恩怨情仇,放下这一切纷扰。 她终究不能,慕家还在,她便不能离去。 她垂着头,思绪有些飘远。直到管家那一声叫,才把她立马拉回了现实。 “秦二少到……” 晚歌震惊地看着秦文声,他一身西装,已经看不出昨日那传统的模样。而他身边,是昨日刚过门的妻子,白婉心。这个在晚歌记忆里,一直以雍容美丽著称的白家大小姐,一身素色旗袍,淡雅,却不失雍容。 好一个才子佳人,果然是天生一对。晚歌心里自嘲地说着。曾几时,她和江与儒也曾被人这样夸过。可如今,却找不到一个问候的理由。 家属还过礼后,秦文声却走到她身边。见她一夜间竟然憔悴到瘦了一圈,不免问道:“你病了?吃药了吗?先去休息吧!” 晚歌摇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平淡而客套的话,从晚歌口里对他说出,秦文声总觉得不舒服。 一旁的白婉心,越过丈夫向前握住晚歌的手道:“妹妹,病了可不要硬撑。你这样,让老太太怎么能走得安心?” 一声妹妹,让晚歌愣了一下神。她记得,六岁那年,她在江家第一次看见白婉心。那年白婉心也才七岁,却早早就出落成个美人坯子。依稀记得,她总唤自己,小晚妹妹。因为江与儒总唤她,小晚。 如今她唤自己妹妹,这意味却大不同。正妻与小妾,所以,晚歌也不会再唤她婉心姐。 “多谢姐姐。二位新婚,还是不要在这呆太久,怕是过气二位就不好了。”晚歌句句疏离,听得秦文声有些莫名的火气。 他一把拉住晚歌道:“待会我让人送些西药过来,你现在就给我去休息!” 晚歌依旧神色淡淡道:“多谢二少爷,二位请回吧!”晚歌叫过小北,一副送客的模样,这下子真惹恼了秦文声。 秦文声把她拉到灵堂外,嘴唇几乎要贴在她耳边,他咬着牙道:“你曾经是慕家的女儿没错,但你也别忘了,你已经嫁到秦家,是我秦家的人!你的身体,不由你自己做主!” 他说着,忽然横抱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离开大院。 ... ... 第六章 奈何水起涟漪阔 - 沉香劫 - 墨筝 小院陈设一如往昔,只有那贴在门窗上褪了色的喜字,有些斑驳。一去两年,时光悠悠,竟有些恍如隔世。 晚歌很意外,她的小院,当年秦文声只来过一次。如今时隔两年,他竟记得来时路。晚歌觉得有些可笑,两年时光,他们之间的触碰都不及他新婚这两日来得多。 “你好好休息吧,待会我让人送药过来。”秦文声说完,转身离去。青青藤蔓映在反光的玻璃窗上,连同他的背影。他看似很近,却隔着不可触摸的透明玻璃。 她曾天真的以为,他会是她今后的依靠,原来却是她忘记了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阳光打在玻璃上,光影零碎,在她眼前明晃晃。这一晃,脑子里浮现出那年芦花纷飞,父亲带着她在江岸边追赶风筝。那夕阳下的水面金光粼粼,在碧波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曾想化为一叶舟,随水去遨游。 却不知,那年的荡开的涟漪,一直荡到如今…… 迷迷糊糊中,晚歌真的睡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秋禾见她醒来,高兴地合掌喃喃念道:“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晚歌的意识只停留在那明晃晃的光影中,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就睡着了。秋禾提过烛台,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晚歌。 小心翼翼地开打一个纸包,里面是几颗白色的小药丸:“今晚又停电了,外面黑灯瞎火的,夫人让小姐今晚不要过去了。这个是二少爷派人送过来的西药,说是要在三餐后服用。小姐就先把这碗粥喝了,待会再吃药。” 晚歌躺了一天,还真是有些饿了。望着窗外不见月亮的踪影,不由皱起眉头道:“今晚没有星月,是不是又要下雨了?母亲呢?她吃过晚饭了吗?” 秋禾道:“夫人在灵堂,放心吧,夫人已经吃过了。”晚歌点点头,匆匆喝完粥。 老太太走了,慕家那隐隐的暗涌她又岂能感觉不到。她是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在慕家完全没有什么话语权。 伯父与伯母对她们母女两早就颇多意见,要不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子,恐怕她们母女两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如今老太太是去了,她那伯父与伯母估计很快就要出手了。明知道他们可能会对母亲不利,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为此,晚歌懊恼不已。 吃完药她便让秋禾准备大衣,秋禾不让她去,怕她去了只会加重病情,她却坚持。秋禾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这四月天,乍暖还寒,谷雨之前气温难定。只是那雨水,却是频繁的。他们正准备出门,便淅淅沥沥下起了毛毛细雨。 “秋禾,母亲是不是又一天没休息?”伞下的她,明显感到气温在下降。 “嗯。小姐……”秋禾望了一眼晚歌,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吧!”晚歌停下脚步,挽着秋禾走过一处回廊里。 “小姐,今天早上,我……我路过祠堂听到,听到大爷和大夫人似乎在和夫人说分家产的事。”秋禾望着晚歌忧心忡忡,可晚歌的反应却是一副早知如此。 “奶奶尸骨未寒,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父亲逃亡,留下我们娘两,他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吗?”晚歌重重地叹了一声,心中的寒意侵蚀到骨头里。 “小姐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因为……早上二少爷抱你回房,大家都看到了。我还特意看了大夫人他们的脸色,似乎对二少爷还是颇为顾忌。他们都是精明人,若二少爷对小姐好,他们也必定不敢对夫人怎样的!” 秦家人对晚歌什么态度,秋禾再清楚不过。可是,这二少爷与其他秦家人对她们的态度,终究是不同。 若是命定此生都无法离开秦家,那她倒是希望晚歌能为自己争取一下。若得秦文声眷顾,此生也就不用那么苦了。 晚歌靠着梁柱,叹了一声:“秋禾,你的意思我懂。只是,我们中间隔着一条人命,隔着两个家族的恩怨,恐怕此生都无法逾越了。 得他眷顾?我何以得他眷顾?你别忘了,他有妻子,那人不是我。今天他这般作为,怕是让白家难堪了,恐怕回去也难免要遭秦宗说上一番。” ... ... 第七章 一场寂寞凭谁诉 - 沉香劫 - 墨筝 秋禾只觉可惜,她看得出来两人是有情愫在的。若是秦家人不去阻碍,她倒是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修得正果。只是现实就是如此,晚歌的一生就要埋在秦家的仇恨里了。 秋禾叹了一声,不知如何接话。晚歌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唉声叹气的,我们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也许,某个转机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们呢?对了,分家这事,我们就先假装不知道吧!母亲一定不想我知道,那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秋禾点点头,晚歌有道:“对了,当年奶奶和母亲给了我一笔私房钱我都没有用过。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那钱应该能在城郊买间小宅子。只要有瓦遮头,一切都会好的。雨好像要下大了,我们走吧。母亲两天没合眼了,今晚我想让她去休息。今晚得让你辛苦了,陪我一起守夜。” “小姐说的哪里的生分话,慕家也是我家。当年还是老太太把我从人贩子那买回来的,要不然我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一定!”秋禾虽然是跟晚歌一块长大,性子却是被老太太调教过的。遇事不慌,还颇有些老太太的风范。 灵堂之上,余氏的脸色相比昨天就更差了。想必与今早被提及分家的事,脱不了太多干系。 晚歌不由分说便让丫环青音和紫烟拉着她回房歇息,余氏不肯,晚歌只好沉下脸:“奶奶去了,您要是也倒了,让我怎么办?” 余氏望着女儿,道不尽的愧疚。只好吩咐秋禾几句,便被扶着离去。 “小北,你也去休息吧!你也两天没合眼了,去吧!” 小北也是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他爷爷原来慕家的大夫,父母早逝,后来他爷爷也病逝了,留了他一个人那时他才七岁。老太太心生怜悯,便一直带在跟前。说起来,小北跟老太太的感情,丝毫不逊于晚歌。 “小姐,小北还年轻,垮不了!老太太对我恩重如山,这几日我都要陪着她。小姐就成全我这一片心吧!”话已至此,晚歌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连两夜,完全不见她那伯父和伯母来守灵,若是老太太泉下有知也该是寒了心吧!思及此,她不由又叹了一声。她那抛其妻女的父亲,早就伤透了老太太的心。如今老太太去了,他恐怕都还不知。 父亲,你到底在哪…… 一声呐喊只能留在心里,眼前的困境,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子夜过后,雨下得更大了,啪啪的滴水声,直让人心里添堵。一阵风刮来,蜡烛熄灭。幸好小北站在长明灯面前护住了火苗,不然长明灯灭了可就不好了。 秋禾赶紧点上蜡烛,晚歌急忙跑过另一边把门窗关起来。这大门刚关上,忽听院外啪的一声响。晚歌不由吓了一跳,小心打开门左右望了望不见异常。 她转头对灵堂里的两人问道:“刚才你们听到院子外的声响吗?” 两人摇摇头,晚歌释怀道:“也许是雨声我听岔了吧!”她刚说完,只听院外又是一声响。这回的声响跟前面不同,这次很清晰的听到是院外花盆碎的声音。 这次小北和秋禾也听到了,小北提起灯笼道:“小姐莫怕,我出去看看!” 晚歌跟秋禾也打着伞跟着小北一起出去。屋外大雨下得十分磅礴,刚走出去溅起的雨水就已经湿了鞋袜。 花盆都放在墙角,那声音必定是从墙角那边传过来的。三人朝那走去,不一会,走在前面的小北忽然转身冲她们叫道:“小姐!这……这里倒着一个人!” ... ... 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沉香劫 - 墨筝 听到小北这一声喊,晚歌急忙向前。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身长衫满是血,雨水冲刷几遍倒是把伤口洗了个干净。只是他周身那一滩血水,倒是触目惊心。 小北把他翻了过来,探了探鼻息,还活着。借着微弱的光芒,小北仔细看了看那人模样,他摇摇头确定不是本地人。 晚歌有些犯难了,要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多管闲事绝对是背道而驰。可见他一身是血,也不能再把他让出去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就把他弄回屋里再说。 小北背着那人放到灵堂边上的一个耳房,毕竟丧事上见血,并不是好事。怕是有冲撞,所以晚歌让秋禾赶紧用水把地上的血迹冲洗掉。 她自己端了一盆水,又拿了一套下人的衣裳。等小北处理好伤口,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她赶紧把那沾满血的长衫烧掉了。 凡是还是谨慎些好,更何况如今慕家本来就在风尖浪口上。此人身上有枪伤,恐怕身份不寻常。晚歌心里直突突,也不知道救下他到底是对是错…… “小姐,都处理好了。”这本阴冷的深夜,小北额头上却全都是汗。晚歌却很清楚原因,小北自小跟他爷爷学医,可这拔子弹却是头一回。 说起来,也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她父亲背上曾中枪,当时一个洋大夫给拔的子弹,小北当时就在场看着。 “快把子弹扔进池塘里,用过沾了血的东西,该烧的都烧掉。一定要处理干净了,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我这心里真是不安。”晚歌明白事情的严重,若此人身份是云州的敌人,那这次恐怕会给慕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有时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如现在,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三人都不由而同地提起心。虽然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了,可有一样最大的东西却没法处理,那就是那个大活人!这么一个大活人,可要怎么藏起来?就算现在把他扔出去也来不及了! 这下连秋禾也没发淡定了,望着晚歌让她拿个主意。门外的敲门声更加急促了,上空被火把照得有些火红。 不难猜测,外面来了一群人。来势汹汹,也来之不善,若是让他们发现了那人,恐怕慕家真的要……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声呻吟。晚歌一回头,咬咬牙道:“小北,快把他藏到棺木下!”她说得很坚决,小北望了她一眼,又望向棺木下。 哪里,供桌的桌布刚好垂下,连同棺木下垫着的布刚好可以藏身。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这一次,晚歌是赌上了慕家的全家性命! 小北一开门,二十多个带枪的士兵就直接冲了进来。明亮的火把瞬间照亮院子,这阵喧闹把整个慕家的人都吵醒了。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向前道:“谁是当家的?” 晚歌向前道:“这位军爷,我家老太太刚刚过世,若有什么事可对小女说。” 那将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她披麻戴孝一声素衣,更衬出一张容颜出水芙蓉。他轻咳一声道:“可有见到一个受伤男人溜进来?” 晚歌从容道:“回军爷,不曾见到。” 晚歌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士兵跑到他身边对他摇摇头。他冷眼扫过大院,扬起手对手下道:“搜!” ... ... 第九章 世俗无情人无奈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不知那士兵摇头是什么意思,但那将领一声搜还真是让她浑身一凉。得到命令的士兵开始在院里分头搜索,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晚歌端过一杯茶向前道:“军爷,我一夜都在守灵,真的不曾见到有人闯入。军爷这般大张旗鼓的搜宅,我一家多是老弱妇孺又还在丧期,若是惊扰了亡灵,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将领冷冷笑了一声道:“这位小姐,我们要找的人,可是敌军的探子。我们一路追赶他到了这一片区域他就不见了,我们是挨家挨户搜,给大家添麻烦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惊扰了亡灵,还望多多体谅。” 听到这话,晚歌反而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是挨家挨户搜,矛头并不是完全指向慕家。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线索。 过了一会,几个领头的士兵向他摇摇头,他领会点点头站起身:“多有打扰,告辞了!” 晚歌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她垂首道:“军爷慢走。小北,送军爷!” 经过灵堂外那将领忽然停下脚步,他望向灵堂里,忽然道:“今晚惊扰实属逼不得已,不可小姐可否允许在下给老太太上柱香呢?” 晚歌刚松懈下去的心弦,忽然蹦到了极限。她有一刹那的慌张,但很快便被抹去:“军爷大不必如此,您也是公务在身,奶奶在天之灵会明白的。若是军爷执意,也是一份心意,晚歌自然心存感激。” 那将领点点头,侧目的瞬间,他对身侧的士兵使了一下眼神。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跟在他身后也近了灵堂。 秋禾不由望向晚歌,此刻他三人的心,恐怕都是一般紧张到了极点。接下来,恐怕就要看天意了…… 二人有模有样地拜了起来,只是那眼神却一直在乱瞟。他走到晚歌面前,轻声道:“节哀顺变。在下早听闻慕家是慕老太太一手把持,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不知可否让在下瞻仰一下慕老太太的遗容呢?” 他这哪是要瞻仰遗容,根本就是想看看那人没有没藏在棺木里。如果不让看,他心生怀疑。若是开馆让他看,又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晚歌一下子,十分纠结。 就在此刻,门外进来一个士兵附在他耳边道:“秦镇守使和秦二少来了。” 那将领闻言,立马急急走出灵堂迎出去:“副军校梁御见过镇守使、二少爷。” 秦宗是镇守使,居高位。六水镇如此大的动静,他又岂能不知。这深夜来此,也不知是福是祸。晚歌长吁一口气,也迎了出去:“老爷,二少爷。”她是小妾,没资格唤他公公。 秦宗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点点头。秦文声却走到她身边小声道:“不是让你吃了药睡一晚吗?怎么又来守夜!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这一举动,秦宗稍稍蹙眉。而不远处窝在下人堆里一言不发甚至还在心惊胆战的两人,互望了一眼。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晚歌那想要跟她母亲分家的伯父和伯母。 见得秦文声对她这般照顾,并不似传闻中那样冷漠,反而还有些亲密,这让两人不得不从长计议。 ... ... 第十章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沉香劫 - 墨筝 另一边,那副军校梁御在秦宗身侧小声道出这一晚的事情。秦宗点点头问道:“都搜过了?” 梁御点点头,瞟了一眼晚歌。他不是六水镇的人,并不知道晚歌竟然和秦家有些渊源。再看秦文声对她的态度,似乎还很关心,这让他有些不敢再提开馆的事。 秦宗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真本事,可少不了他那善于察言观色的功劳。就梁御这一瞥,秦宗也把目光移到晚歌身上。他走过去对晚歌冷冷道:“老太太何日出殡?” 晚歌垂首回道:“后天。” 秦宗道:“老太太这辈子也不容易,若是需要人手就说一声吧!”他刚准备转身,却停住又说了两句,“老太太因心病而死,这心病在我秦家,可归根到底却是你慕家自己造成的。事情就是这样,希望你明白,可不要因此犯什么错误……” 秦宗没有直接点破,却也如洪钟敲在晚歌心里。老太太因秦家而死,秦宗的意思,还不让她恨秦家。他那话说来可笑,落到晚歌心里,却狠狠地刺了一刀。 他儿子的命是命,难道她奶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秦宗转身离去,身后的梁御紧跟其后。思量一番还是对秦宗道:“下官觉得,那人可能藏在棺木中。” 秦宗摆摆手道:“死者为大,莫要再惊扰老太太亡魂了。此处后方不远,有条小溪,溪水绕过城东汇集到江里,恐怕那人已经随水而下了。” 梁御闻言,不禁一脸懊丧垂首道:“是下官疏忽了。”一群人浩浩荡荡退出,院里顿时又暗了下去。秦文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晚歌按时吃药便也离开了。 聚集在院子的慕家人也散去,只有她母亲不安地向前拉住她道:“晚歌,没事吧?” 晚歌笑着摇摇头,余氏也淡淡地回了她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还夹着一丝苦笑。 她轻叹一声道:“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面对刀枪不卑不恭,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余氏欣慰也心酸。晚歌靠在母亲肩上,莞尔一笑。 雨渐渐小了,没一会停了下来。也许是老天爷应景,这风雨过后总该是晴空了。 夜更深了,只听见屋檐上嗒嗒落下的滴水声。晚歌让秋禾送余氏回去,她实在是有些着急那个被她们藏在棺木下的人。她不愿将此事告知她母亲,怕她承受不住这惊吓,只好让秋禾拉她回去休息。 确定余氏走远后,小北赶紧掀开垂地的布,可是,那人却不见了! 晚歌心头也是一惊,前面气氛那般紧张,那人怎么可能自己离开这里?先别说他身上有伤,关键是他还没醒过来。这一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快去隔壁耳房找找。”晚歌急急对小北说到。小北应了一声跑了过去,晚歌在灵堂又翻了一遍,却是不见那人。 她刚准备走出灵堂时,却听见一声闷哼。晚歌脸色一白,不由喝道:“谁!”没有回答,只有正中央一口棺木,她松懈喃喃道:“奶奶,是你吗?” ... ... 第十一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 沉香劫 - 墨筝 半晌没有回答,她拍拍自己的脑袋骂道:“我想什么呢!估计是幻听了。” 她刚转过身,身后却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我当然不是你奶奶,你也没幻听。”晚歌又刷白了脸,这次她清晰地听见那声音是从房梁上传来的。 她应声寻去,终于在一处房梁上看到那灰色的衣裳一角。 她刚转到梁下,还没看清梁上人,那灰色的身影就如闪电般迅速倒向她。她来不及躲避,就被那人扑到在地压在身下,她大叫一声小北匆匆赶过来。 而从耳房赶过来的小北正好看到了这样一幕情景。 晚歌被那人压在身下,而他的脸不偏不倚正好对上晚歌。所以他们贴在一起的嘴唇,让这幅画面,怎么看都有了些活色生香的意味。 晚歌推开他的脸,他轻吐一句:“不好意思,身体控制不住。”说完,晕倒在她身上。 对于他说什么,晚歌没听进去,她只是有些陷入那人的眼睛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海面卷起的漩涡,把人的灵魂给卷了进去。 他刚才那一抬眸,晚歌不明意味。似笑非笑,又夹杂着一丝无奈?他会无奈什么?动用这么多人来寻他,他真的只是个探子吗? 小北拉过那人,赶紧问道:“小姐你没事吧!这人……怎么办?”再放在这里确实不合适,等天亮让慕家人见到也不好。她正犹豫着,秋禾抖着衣裳走进来。 秋禾见晚歌和小北一脸为难,再看那躺在地上的人便知他们在难为什么了。她向前道:“小姐,他不能再放这边了。我看,不如先放到我们院子吧!” 晚歌啊了一声道:“这……这不太好吧!” 秋禾叹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年置放你嫁妆的库房现在空着,刚好把他安置在那最合适。”把库房一锁,倒也不怕那人乱跑出来。 晚歌点点头,秋禾和小北架着那人回了小院。 没过多久,小北回来道:“小姐,都安置好了。我让秋禾姐熬了三副药,连同明天早上和中午的一起熬了。毕竟白天熬药,怕会引起别人注意。服药时凉了,可以用热水温一温。小姐要是不放心,先回去看看吧,我在这守着。” 晚歌点点头,两年不见,小北竟然已经成熟到如此心细。 晚歌借着夜色行色匆匆。小院里一缕孤烟,飘荡着一抹极淡的药香。秋禾见她便道:“小姐,等他养好伤,你打算如何?” 晚歌莫名道:“什么打算如何,好了就让他离开呗!也免得让我们提心吊胆的。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后悔救他了。” 秋禾疑惑道:“既然小姐后悔了,那要不要让小北把他扔出去?” 晚歌扶额道:“我也就这么一说,真要把这样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扔出去,我还怕损阴德呢!” 秋禾轻笑不答,晚歌坐在屋前不经意仰头,乌云散去渐渐露出一丝光亮。 雾已散,月已明,却不知她的天空,何时才能流云散尽。她更不知道,这个平常的夜晚发生的不平常事,将来对她,又会是怎样一番影响。 怪只怪她,当时只道是寻常…… ... ... 第十二章 珠帘四卷月当楼 - 沉香劫 - 墨筝 秋禾熬好第一碗药递给晚歌,立马又熬起第二副。眼看破晓将近,秋禾不由加紧熬药,也顾不得小火慢熬,只管用力扇着火。 晚歌端过汤药,向那库房走去。吱呀一声,窄小的库房里竟然又不见了那人。 晚歌急忙放下碗,不由又仰起头望向房梁,可这回真的不见人。她刚想叫秋禾,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惊,连忙退后好几步。 她回头却见那人浓黑似剑的眉毛下,一双如深海漩涡般的眼睛,它似笑非笑。明明穿着下人的衣裳,却挡不住一股由内而外的傲气。晚歌的第一感觉,他不是普通人。 晚歌倒是相信一句话,相由心生。 江与儒向来儒雅,永远是一身干净的长衫。连同他的模样气质,都是一种书卷气。正所谓,谦谦公子温润玉如。晚歌从七岁听到这句话时,便认为大概就是他这样。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也少了一丝刚劲。 秦文声十五岁便远渡重洋,在国外整整呆在十年。他是个很精致而且优雅的人,可以说绅士文化影响着他对晚歌的态度。晚歌常常想,若他没有留过洋。现在对她的态度,恐怕也会和秦家人一样吧! 而眼前这个人,挺拔的身躯,明明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强壮,却让人从心里无法忽视的刚强。这感觉简直就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桀骜,一种放眼江山的气魄。晚歌心里只道,这人似乎是天生的军人! 晚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若他真的是敌军的重要人物,那她此番是不是真的铸下大错? 她还在发愣想着,那人脸上的促狭散去,他却轻笑一声:“抱歉,吓到你了。” 晚歌回神,指着那临时搭建的床板让他坐下。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到他面前,俨然一副审问的模样。 那人似乎明白她的举动,只是淡淡笑道:“这是给我的药吧?既然要审问,先让我把药喝了,凉了就白费你的一番心意了。” 晚歌不由有些无奈地冷哼一声,只觉这人好生脸皮厚。看他这副玩笑的模样,如果忽略那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还以为他是个健康得可以到处乱蹦的人。 他一口把药喝干,只是稍稍蹙眉。放下碗,望向晚歌道:“是你问我答,还是我自招呢?” 晚歌递过一杯温水道:“我怎么觉得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呢?既然这样,那就……”晚歌还没完,那人便捂着自己肩上的伤口,扭曲起五官。这让晚歌还没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了。 他忽然扯开衣服,露出绑着布条有些渗血的肩膀。他转过头对晚歌道:“你看,伤口还在渗血。正所谓救人救到底,晚歌又这么善良,是不会就这样把一个重伤的人扔出去的是吧?” 晚歌此刻还真是后悔救他了,瞧他这表情和话语简直就是无赖。晚歌扶着额头,苦笑一声,忽然想起他竟然说晚歌,他知道她叫晚歌? 她站起身道:“你怎么知道我叫晚歌?还有,我既然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坦诚相对?” ... ... 第十三章 那能寂寞芳菲节 - 沉香劫 - 墨筝 那人抿起嘴唇偏过头,英挺的面容上露出一副孩子般的认真。片刻后,他道:“晚歌,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跟我名字很配。”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晚歌你看,我连衣服都脱给你看了,这难道还不算坦诚相对吗?” 晚歌闻言怒道:“你……你简直就是……就是流氓!我,我这就让小北把你扔出去!” 那人不慌不忙道:“晚歌,你看看天色,已经破晓了。现在才想要把扔我出去,恐怕有些晚了。” 晚歌哑口无言,心里却把这人骂了无数遍。那人看她这副模样,反而有些得意地笑道:“夫人不必这般遗憾,为夫为你指点一下,明晚也还是有机会的。” 一声为夫,让晚歌惊吓不已。她忙喝道:“什么为夫!你休得胡说!我可是有夫家的人。” 那人淡淡笑道:“你有夫,他有妻,可那人不是你。” 他一语道破天机,晚歌愣在那里。她垂下头,掩不住的哀伤,颓丧地坐下无力去反驳他的话。 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走过去蹲下道:“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我道歉还不行吗!” 晚歌摇摇头,似乎已经在隐忍着,眼泪却还是从眼眶里溢出。他手脚无措,忽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地伸过手去。那一滴滑落脸庞的泪,被他轻轻抹去。晚歌愣住,他自己也愣住。 他慌忙收过手,站起身道:“对不起。”此刻他的模样,已经不见了方才那副无赖的样子,反而是一股军人的浩然之气。晚歌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眼前这人真正的模样。 晚歌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冷地望着他道:“你到底是谁?他们说你是探子是真的吗?” 那人坐下,淡淡笑道:“我无意闯入你的生活,对你和你的家人我很抱歉。至于我的身份,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对你只有坏处。至于我的名字……”他轻笑一声,“一曲晚歌,青山未央。” 晚歌微愣,疑惑地重复念道:“一曲晚歌,青山未央,一曲晚歌,青山未央……”她摇摇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叫一曲?难不成还是未央?” 他咳了一声道:“难道就不能是青山吗?” 晚歌有些鄙夷地笑道:“青山?哼,这名字可真是……太一般了。”晚歌其实是想说,很俗。 他望着晚歌耸耸肩,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反而笑道:“俗不俗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你的名字很配。” 晚歌沉下脸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你正经了,这会马上又变回无赖了!” 他一脸无辜道:“我哪里无赖了?我记得我躲在房梁上,后来你走过来,我身体忽然抽痛不受控制倒下。我模糊地记得,我压在你身上,而且……我们似乎还亲吻了。” 晚歌蹭地站起身道:“没有的事!你可不要胡说!”她嘴上是不承认,可是脸上却藏不住真相。那刷红的脸庞,已经证实了他的话。 他忽然伸过脑袋凑到她脸庞道:“真的没有吗?可我感觉很真实。要不,让我证实一下?” ... ... 第十四章 道是无晴还有晴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还没反应过来,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就已经贴了过来。两唇相触,一阵悸动如电光火石来袭又逝去。 晚歌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接着就是狠狠一巴掌。 晚歌都不知道她这一巴掌,是使了多大的力。扇得他退了两步,肩上的伤口刚好撞到一根柱子上。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立马湿了衣裳。 晚歌一惊,只见他捂着伤口咬着牙隐忍着。可那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晚歌不由慌了神。她刚想跑去灵堂叫小北过来,却被他拉住:“不要……天已经亮了。”他说话有些吃力,说完便瘫倒在床板上,似乎晕了过去。 晚歌慌忙走过去,这才发现他脸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可想而知,她那巴掌的力道真心不小。 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晚歌解开他的衣衫。那绑在伤口的白布条,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幸好小北在这放了好些止血的药粉和换洗的布条,不然她真的只能看着他血流而死。 秋禾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晚歌手上,脸上都是血。再看那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似乎没有气息般,不知道还以为晚歌杀了他。 “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血已经止住了。”晚歌有些虚脱地靠着墙壁。 秋禾打过水让她梳洗一番,最后确认那人还活着后,才将库房的门锁上。 见晚歌一脸憔悴,秋禾实在想不通。她是去审问那人的,最后怎么搞得两人都那副模样。见秋禾那一脸的困惑,晚歌也不想解释。到灵堂时,余氏瞧她一脸苍白憔悴,心疼道:“晚歌,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一定是病情加重了!快,秋禾,带小姐回去休息。” 晚歌摇摇头,却见秦三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晚歌皱起眉头,不由通报便如此嚣张地闯进来,也只有秦家人了。 秦三直径走到晚歌面前,递过一个盒子道:“慕姨娘,这是二少爷让我给你带过来的药。二少爷说,这药一日喝一瓶便好。” 秋禾接过,微微笑道:“你看,二少爷也还惦记着你的病。还是听夫人的话,回去休息吧!” 稳坐那一边的慕振林连忙对妻子李氏使了眼色,李氏立马向前拉住晚歌的手,假惺惺地说道:“晚歌这两日都瘦了,瞧得伯母都心疼了,更何况是二少爷呢?听话,快回去休息,要是二少爷见了你这模样,恐怕要对我们发难了。” 晚歌没有再推辞,她回头对小北道:“小北,那你跟我一块过去吧!把完脉,你也回去休息。你都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你是大夫,可不能倒下了。” 小北满眼布满血丝,那疲惫的模样,竟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了苍老之意。 回到小院后,晚歌打开那纸盒,里面是一小瓶的药水。晚歌望着左右流动的药水,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两年时光,她找不到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找不到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 ... 第十五章 馀花落尽青苔院 - 沉香劫 - 墨筝 小北看她的神态,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二少爷对你好吗?” 这似乎是晚歌不能提的事,秋禾连忙对他喝到:“小北!” 晚歌摇摇头,淡淡笑道:“好与不好,都不能化解我在秦家那尴尬的位置。我曾经也天真的以为,只要我真心真意侍奉他。把他这个丈夫当作自己的天,就可以得到秦家的认可。可是,我错了,就算我把心掏出来,他们只会去踩。我已经,不再奢望了。” 小北沉默了一会,忽然仰起头道:“小姐,老太太已经去了,慕家也败了。要不……你就逃走吧!” 这话一出,不止是晚歌,连秋禾都愣了一下。这两年,她们想过一切离开秦家的可能,唯独没有想过逃走。她要逃走意味着什么,慕家彻底完了。她无法像她父亲一样,抛下一切一走了之。 晚歌摇摇头:“小北,古时有句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靠这两条腿,又怎敌得过秦家那千军万马。我此生,都无法逃脱了。小北,那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小北垂下头不语,给她把了脉,抓了药,又去库房看那还没清醒的人。 秋禾叹了一声,可怜红颜未老恩先断。此生注定花开无果,怎教人不伤怀。 一阵风吹来,晚歌喉咙发痒不由咳了几声。秋禾赶紧过去关上窗子,抬头却见小北扶着那面色苍白的人走了过来。 秋禾急忙走出去张望,确定无人才道:“小北,你怎么让他出来了!”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温温的日光洒在院子里。那面色苍白的人,在日光下一照,整个人都像被镀了一圈金光。面容已经淹没在金光中,那感觉像是要羽化了一般。 小北扶着他十分淡定道:“放心吧秋禾姐,这个时辰,所有人都在忙着吃早饭,没人会过来的。我看青山大哥闷在库房里,更难康复,所以扶他出来走走透透气。” 小北虽然年少,却与他很合得来。没说几句话,便已经让小北唤声大哥了。 秋禾望着小北道:“青山大哥?” 那人淡淡笑道:“在下景青山,不知可否进屋谢过你家小姐救命之恩?” 秋禾还没开口,晚歌便大声道:“不用了!小北,走两圈就赶紧送他回去,你也回去休息吧!” 秋禾和小北有些怪异地互看一眼,似乎都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微妙的气氛。说不清,也道不明。 景青山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都不知道她那巴掌打得有多疼,直到现在都还依稀可以看见那巴掌印。方才小北问起,他还含糊托词顺过去了。他还没怪她,她倒是给他来了个闭门羹。 景青山低声一笑:“那改日再来谢过小姐吧!” 晚歌靠在床头哼了一声,这人时而有礼,时而无礼,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晚歌摇摇头,想着还是早些送他走才好。 放下手中那本厚重的书籍,她躺下拢拢被子。风过,合上封面,上面三个字:红楼梦。 服了药下去,她昏昏沉沉睡着了。窗外暖风徐徐,院落梧桐成荫,夏天似乎越来越近了了…… ... ... 第十六章 红楼梦里梦红楼 - 沉香劫 - 墨筝 床头这本《红楼梦》,被她翻看了很多年,已经有些旧了。 那是江与儒送她的生日礼物,在她十二岁那年。这是晚歌留下与他有关系的唯一一样东西,她没舍得藏起,偶尔拿起似乎都还有他手心的余温。 午后的斜阳打在书面上,一只修长的手拿起书翻了起来。一片金黄的梧桐叶夹在书中,上面题诗:摧残梧桐叶,萧飒沙棠枝。无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 晚歌睡得很浅,感觉有光影晃动,她缓缓睁开眼。以为是秋禾,所以她也没在意只是揉揉惺忪的眼睛,刚想伸个懒腰不经意一瞥,却惊住了。 那刚毅的脸庞,沉浸在柔光中。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捻起梧桐叶,目光柔和看着叶子上的诗句。 这是晚歌见过最好看的侧脸。她忽然想起那日秦文声离开小院的背影,也是这样浸在光晕中。只是,他们之间却隔着透明的玻璃。 她就这样愣愣地望着他,思绪却飘远。直到景青山弯起嘴角侧过脸,有些促狭地望着她道:“看够了吗?要不要我继续转过侧脸让你看个够,也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晚歌冷笑一声:“你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景青山耸耸肩道:“怎么?是嫌我这报恩的礼太浅?那可如何是好,我身无长物,就只有这个人了。你要的话,我也不介意送的。” 晚歌有些气结,她的所有棱角,这些年都已经在秦家被磨平了。她还以为,她心如止水,怕是没有什么话语能再让她轻易动怒。可她没有料到,她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叫景青山的人。这个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让她生气的人。 稍稍以冷静下来,晚歌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特意交代了小北一定要锁上门,他怎么可能还能跑出来。这还是大白天的,万一让其他人看到了恐怕是说不清了。 景青山微微一笑:“呃……改天换把好一些的锁吧,那锁质量太差,坏了。” 对于这个说辞,晚歌不相信。 晚歌扶着额头想了想,认识他才一天一夜,可这人真像是上天派来整她的。她那被磨下的棱角,在他的刺激下正在疯涨。 每次都被他气得够呛,却总拿他没办法,她不由转过头望着他。 景青山微微一笑,眉目舒展,撑着头靠着桌大大方方地对上她的眼睛。晚歌是彻底挫败了,这人不只是说话气人,连动作表情都很能气人! 挫败的她,叹气道:“我瞧你不光是神采奕奕,还能胡说八道。看来,你已经完全康复了。既然这样,我这小庙也容不下您这尊大神,今晚子时过后你就离开吧!” 景青山立马收敛起笑容,也不顾什么礼节,坐到床边:“晚歌,你知道昨晚你那巴掌有多痛吗?你救了我一命,也差点要了我一命。全然是我命硬,不然昨晚我可死在你手下了。我刚刚才从鬼门关走出来,你现在要送我走,这是要再把我送回鬼门关吗?” 晚歌挥舞着手赶他走:“走开!谁让你坐这!” 景青山一脸痛苦,捂着那受伤的肩膀,以肢体无声地控诉晚歌。 晚歌正束手无策,院外便听余氏唤她。这下晚歌可慌了神,从来没有如此动作敏捷过,一把就将景青山从床上塞到了床底。 动作是一气呵成,可这过程却在心里将景青山骂了个遍。 ... ... 第十七章 笙歌散尽游人去 - 沉香劫 - 墨筝 明明清清白白,却搞得像她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调整一下呼吸,她又迅速躺回床上假寐。 余氏推开门,却见女儿还没醒,只好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坐下。看女儿气色好了些,这才放心离开。 秋禾听到余氏的声音,便急忙穿上外衣跑过来:“夫人。” 余氏摆摆手,小声道:“我带了些吃的过来,既然晚歌还没醒,那你就先吃。等她醒了,再让青音给她炒几个菜吧!” 送走余氏,晚歌睁开眼长吁一口气。而景青山也立马从床底挪了出来,他抖抖衣衫道:“第一次钻床底,第一次住库房,第一次被女人打,也第一次被……”他忽然止住,轻笑一声,“这么多个第一次,却都跟你有关。晚歌,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晚歌还没回答,倒是秋禾惊吓地叫了一声:“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们……” 晚歌摇着手激动道:“没有的事!别瞎想!”她转向景青山,立马沉下脸道,“我觉得我们这不是缘而是劫,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 景青山低声道:“福祸本相依,就算是劫,也因缘而起。”他忽然说得很认真,不见了那张无赖的面孔,他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晚歌愣了楞,忽然回神对秋禾道:“秋禾,快把他仍回库房。还有,待会多上一把锁!” 秋禾不解道:“多上一把锁?”秋禾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转来转去,她自己悟出了一个想法。 虽不知这个人是何身份,但看他仪表气度不凡,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若是……若是能带晚歌走,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晚歌不知此刻秋禾生出这样的念头,否则她一定会气得晕过去。 这夜,停棺的最后一晚,明天一早,就该送老太太出殡了。 过两天就是谷雨,难得今晚星辰甚好,想来明日会是晴空。这一夜,慕家所有人都在灵堂,这是他们的规矩。出殡前的一晚,所有家人都要守这最后夜。 昨晚一夜雨后,落红成阵。只有那雨后的青苔,在庭院蔓延开来…… 天一亮,唢呐声就响彻宅院。飞扬的纸钱,如雪散落。哭声,炮声,唢呐声,都没有入到晚歌的耳朵里,她走神了。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得撕心裂肺,她的泪,只流在心里。 她的神魂,去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她总喜欢让老太太抱她给她叫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老太太下葬后,人群渐渐下了山,晚歌跪在墓前,不肯离去。余氏叹了一声,扶起她:“晚歌,不要这样。这样会让老太太走得不安心的。” 晚歌拭去眼泪,挽着余氏走过一边坐到。 此处风水不错,放眼望去远山如黛,山下有青幽幽的草坪,一条沟水横穿中间。人间四月,野花姹紫嫣红开遍。蝴蝶花丛中飞舞,田间那平如镜的水里,偶有田蛙荡起水波。 幽静的景致,总容易让人忘记了红尘纷乱。晚歌靠着余氏肩膀道:“这里好美,奶奶一定很喜欢这里吧!” ... ... 第十八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 沉香劫 - 墨筝 余氏道:“是啊,其实很多年前,老太太就已经选中了这里。她说这里不止景致好,山高远眺,还能看到六水镇全景,能看到慕家。这也是,她不肯跟你爷爷葬在一处的原因。” 晚歌微微勾起嘴角,却有些伤感,她忽然想起林黛玉的葬花吟。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日葬侬只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一生就要葬在那没有人情的大院里,她一直劝自己接受这现实,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那朝若是自己身死,怕是没有人会为她伤心。 余氏见她不语,知她定是在感伤。而她自己心里也堆积了一些话,迟迟没有说出口。其实老太太病逝当天,李氏就早跟她暗示分家过了,只是她装聋作哑不回答。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老太太一走,这个家就要散了。她并不怕从此飘零,只是担心女儿。没有娘家的她,在秦家会变成怎样她不敢想。若连她也离去,女儿此生恐怕不会再有什么牵绊人世,想到这,她不由叹了一声。 晚歌坐起蹙眉道:“妈妈,为何叹气。” 余氏目光有些闪烁,狠下心便道:“晚歌,你逃吧!” 晚歌一滞:“逃?妈妈,我能往哪逃?我逃了,慕家人怎么办?” 余氏摇摇头道:“很快就没有慕家了!其实……你伯父伯母已经跟我提分家的事了。慕家没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要挟你了!逃吧!你还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要替你父亲活在秦家的仇恨里!我恨啊,我恨你父亲为何如此懦弱地逃跑!他一走了之,却不知害了自己女儿一生!” 余氏心中那垒砌的高墙忽然顷刻崩塌,多年来积累的痛苦,终于如都涌了出来。她泣不成声,这一生,只恨丈夫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晚歌摇摇头安慰道:“这就是命,怨不得。女儿命中有此劫,逃也逃不掉。” 福祸本相依,就算是劫,也因缘而起。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忽然回响起景青山的话来。她有些失魂,声音也变得低沉:“福祸本相依,就算是劫,也因缘而起。” 余氏忽然止住哭,有些愣愣地看着她道:“晚歌,你实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秦文声了?” 晚歌心口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沉默,余氏难以置信道:“你……你糊涂啊!你们中间如今隔着两条人命,就算你们可以不顾恩怨,可秦家人呢?你不愿意逃走,就是因为他吗?” 晚歌又岂能不明白这些,所以两年,她从来也不会对秦文声表露过任何心绪。心间冒出的那暧昧不清的嫩芽,早就被自己掐断了。 她摇摇头道:“妈妈,这些我都明白。我与他,此生有缘无分,我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我对他的感情,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心动过,但都被现实压了下去。对他,我很理智,我也明白,他非良人。只是妈妈,我此生都无良人了。” ... ... 第十九章 又误心期到下弦 - 沉香劫 - 墨筝 十七岁以前,她的良人是江与儒,那个自小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有个他把自己放在手心里呵护,她便以为这就是一生。 然而,十七岁那年的秋雨里,梦碎了一地。原来今生与他,只是梦一场。奈何情深缘浅,也只能任由幸福戛然而止。 她依然记得,他在那个雨夜蹒跚离去,留个她一个绝望落寞的背影。 余氏拉着她手道:“不会的,只要还有时间,就一定还有希望。这个乱世枭雄辈出,各地还有军阀割据,将来谁主沉浮还不一定。今日他秦家位高权重,明日谁又能说得准呢?听妈妈的话,放下这里的一切,离开吧!” 晚歌摇摇头道:“妈妈,你呢?你打算如何?”晚歌感觉到余氏还藏着话,恐怕若是她走了,余氏会用自己一命,结束这两个家族的恩怨。 余氏目光闪躲道:“慕家都散了,我已垂暮,他们又能拿我如何。我听说,江北那边势力越发盛了,恐怕很快就要打到云州了!”余氏没有告诉晚歌,其实她从两年前开始,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衰竭了。 只因心系女儿,这油尽灯枯的身体才拖到如今。若是晚歌能离去,她便了无牵挂,随时便是要随老太太去了。 晚歌站起身道:“妈妈,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走的!除非,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不然,就不要再提了。先不说我能不能离开秦家的势力范围,就算我可以,我也不能。” 晚歌太清楚秦家人,当年为了防止她们逃走,暗中早就派人盯着。后来她嫁到秦家后,虽然监视已经松懈了,可也没解除。 他们的目光一直都对准了晚歌最关心的两个人,如今老太太去了,便只剩余氏了。所以余氏能悄然让她逃走,可自己绝对要暴露在秦家人的眼皮下才行。 晚歌哽咽道:“我知道您是因为我才苦撑着,可您想过吗,您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余氏颓然,眼泪落土无影无踪。 晚歌蹲下扶起她柔声道:“您刚才不是说,只要还有时间,就一定有希望吗?您不是还说,江北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吗?我们就等,等着拨云见日那的一天!” 余氏没法告诉女儿,她时间不多了,怕是等不到与她一起看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可即使如此,她也只能对着晚歌点点头:“好!我们等,等那一天。晚歌,答应妈妈,为自己而活。妈妈永远都在你身边,在你的心里,妈妈希望你好好的活着。答应我,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晚歌重重地点点头,似乎心里的阴霾,在渐渐散去。 晚歌别过余氏后,已经是晚上了。月华如旧,漫步在一弯下玄月下。她环顾这熟悉的亭台楼阁,物是人非事事休。正叹着,一阵清风送花香。 她寻香而去,竟到了自己的小院。拱门里透出忽闪的光芒,花香从那里面飘出来。晚歌有些意外,先探了个脑袋望进去。就这一眼,便深深刻在脑海里了。 ... ... 第二十章 一声横笛锁空楼 - 沉香劫 - 墨筝 她几乎是直愣愣地走进院子,瞳孔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两排蜡烛摆在地上,为她引路,延伸到那两颗梧桐树下。 只见两颗梧桐树上吊挂着无数用玻璃瓶子装着点燃的蜡烛,还有一个个吊挂着的五颜六色荷包,还有一串串如柳丝般垂下的花串。 “秋禾?小北?一定是你们快出来!”晚歌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她刚迈开脚步,只听当的一声,一个玻璃瓶从树上落下。绑着玻璃瓶的线,刚好够到她面前。 玻璃瓶里有一卷纸,她抽出来打开,忽然嗤笑了一声。上面写着一行字:“你哭的样子太难看,所以还是笑吧!当然,我个人觉得,你还是生气的模样最好看!” 那字迹很陌生,刚劲有力。龙飞凤舞中,又透着一股洒脱。晚歌莞尔一笑,都说字如其人,看来他也不例外。能说她生气比笑好看的人,估计也只有他景青山了。 她不曾在意,这个花香冉冉的下弦月下,一切都已经印刻在她的心里。连同那个叫景青山的男人,他的名字他的话,一起记了下来。 幽幽的笛声响起,如春水东流。他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依旧是那双眼眸,却被烛火照得发亮。 一声横笛锁空楼,月下清影映成双。 庭院烛火融融,花香盈盈,风拂面,那人的眉目就在眼前。心漏了一拍,她鬼使神差地向他伸过手。似乎想要证实这个月影下的人,是否真实的存在。 夜影朦胧下,她将永远记得。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她伸手触摸到一张,真实而温暖的脸。 景青山很显然没有想到晚歌会有此举动,一向冷静又沉稳的他,竟然也愣住了。 他只记得,晚歌的手,很冰很凉也很细致。贴在他脸颊,与他的温度融合,似乎像一块温润生辉的美玉。初时微凉,继而生温。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暖了谁。 他这一愣,笛声戛然而止。晚歌回神,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连忙低下头,不知不觉染红的两颊,就快要滴出血。她结结巴巴道:“那个……我……我刚才,你……你……你别误会……” 晚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自己那失魂的举动,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景青山看她那副着急又窘迫的样子,忽然爽朗地笑了出来:“误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误会,如果你心里是那样想的,我倒不介意去误会。” 晚歌给他绕糊涂了,干脆道:“我们什么都没有!你没误会!我也没误会!”她一说完,忽然又觉得不对,似乎弥漫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景青山的笑意更浓了,他走到晚歌面前俯下身低声道:“这首曲子怎样?” 晚歌迟钝地啊了一声,傻傻地点头道:“挺好听的。”话题绕靠,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景青山微微一笑道:“这首曲子,我刚给它取了个名字。它就叫……‘晚歌’。” 晚歌依然迟钝地啊了一声,喃喃念道:“‘晚歌’?什么意思?” ... ... 第二十一章 何时共泛春溪月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为她的迟钝忍不住摇摇头,横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道:“一曲晚歌,青山未央。那天对你随口一说,现在我来兑现第一个。‘一曲晚歌’,晚歌你可喜欢。” 晚歌有些莫名的慌张,垂下头道:“一、一般般。”明明很动听,却还给了个心口不一的答案。 景青山倒是无所谓,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说似的。晚歌望着他笑颜依旧,又有些不好意思。走到一旁扯下一个香包问道:“这些……都是你弄的吗?” 景青山背过手淡淡笑道:“不尽然,还有两个。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晚歌转头望他,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她。 景青山继续道:“人要往前看,因为日子还很长。灯火不止能照亮黑暗,也能照亮你心灵的方向。我……我们,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浮生聚散,总是强求不得的。” 晚歌微微一笑,这点子秋禾和小北是想不出来的。她没有想到,有个刚刚认识的人,会为她动这些心思。更没有让她想到的是,这个刚刚认识的人,却像个知己,似乎是旧时客。 她不会知道,在景青山心里,她也像个旧时客…… 晚歌盈盈一笑,闪烁的烛火似乎要将他们的容颜剪影成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晚歌说着,一阵风拂过,闪着烛火的瓶子在空中相触。触碰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这样的月色下,是说不出的动听。 “刚才我这曲‘晚歌’还没吹完呢,不如给你吹奏完这‘一曲晚歌’如何?” 梧桐树下,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一曲横笛,悠悠如水。此刻让人感觉置身于一弯春水之上,泛着月下轻舟,随波流入藕花深处。 晚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很平静,不悲不喜,放佛已经跳出了这红尘六界外。许是太过于平静,晚歌趴在桌上,仰望星空,却入眼渐迷离。有那么瞬间,她什么都不想。只想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清风明月,还有这一曲晚歌…… 曲终,他轻唤一声:“晚歌?” 晚歌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只是内心很平静,她轻轻应了一声:“嗯?”勾起嘴角微微笑道,“你说,若是明天有人问起,这大晚上的笛声何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景青山剑眉一蹙,嘴角却含笑道:“哦?你觉得会有人听到吗?”晚歌坐起,望了他一眼。他轻轻一挑眉,二人竟然相视一笑。 晚歌被自己吓到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地笑过了。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何面对他,她总是轻易放下防备?她忽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望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景青山微微一滞,转而笑道:“景青山。” 晚歌摇摇头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不透,也想不明白。每每我觉得,那就是你真实的模样时,你又不是。” 景青山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依然微微一笑道:“这话听来,怎么觉得我像是什么图谋不轨之徒?” 晚歌故作惊讶道:“难道你不是吗?” 景青山望天无语:“有见过图谋不轨之人还花这些心思哄你开心的吗?” 晚歌耸耸肩道:“就是别出心裁,最有可能是别有心机!” ... ... 第二十二章 水乏落英何处去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无奈一叹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别有心机了?就算要给我定罪,也得讲究个证据,这话要从何说起呢?” 晚歌冷哼一声道:“从何说起?就从你翻墙进到我家开始说起!这周边这么多家,你翻那家不好,偏偏是我家!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却好像对我了如指掌。你被追捕是真,可你躲到我家却是预谋!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会救你?” 景青山沉默了一会,叹道:“原来我露出这么多马脚呀?”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这也不算是预谋,来追捕的人不是对你说我是个探子吗?既然是探子,那自然是要对你们这个地方都了如指掌。你的故事,我略有耳闻,你们与秦家的渊源是我躲进这里的原因。至于你会不会救我,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在赌一把。” 晚歌摇摇头:“你不肯说真话,我也勉强不得。这世道风雨飘摇,谁也管不了明天的事。你是何身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但是,我不希望因为你连累慕家。” 景青山勾起嘴角笑道:“你后悔救我了?” 后悔吗?说不上。也许是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晚歌站起身,摇摇头道:“如果你我身份不是对立,也许我们……可以成为知己。” 景青山收敛起那玩世不恭,英挺的眉目散发着军人的威严。他背过手,挺直的脊梁,瘦削的肩膀,竟生出一分落寞。 他不信命,也不信缘分,但他相信感觉。 眼前这个女子,很美,中上之姿,并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她是一种恬静而悠然的美,特别是在这朦胧的月下,如深谷里静静开放的百合。少了一份大家闺秀的雍容,多了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脱俗灵气。 他很难解释自己的想法,这女子明明是初相识,在心里却像旧时友。他想着,也许,这便是缘分。 有种人,总让人感觉很安详。景青山觉得有些好笑,这女子不知多少次想把他扔出去,心地实在算不得善良。也许是太早经历家族变数,她才会有着这样忽冷忽热的心性。明明对你挺关心,却总要冷言冷语。 她的心,如她的手般,冷了太久。 许是这样的月色太怡人,而她太温柔,连他这样谨慎惯了的人竟然放松了警惕。话到嘴边,没想太多脱口而出:“晚歌,如果你愿意,我带你走。”话说得很温柔,可落地却是铿锵有力。 晚歌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才刚认识的男人,他说,他要带她走。 微愣后,只当他是玩笑。她垂首苦笑一声:“去哪?” 景青山忽然靠近她,抓住她的两肩道:“去你不曾到过的远方。” 远方。这个在她人生抹去好久的词语,很陌生也很熟悉。毕竟年少时的她,也曾想过以后与生命中的那个他,携手一起去不曾到过的远方,看不曾看过的风景。只是梦碎如泡影,在现实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歌愣愣地看着他,不由退后了一步。心里千万次地问着,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何能一次次轻而易举地触动她的心弦,可以漫不经心到水过无痕的境界。 见她露出惊慌的神色,景青山有些懵了。他向前一步,晚歌便退后一步,直到墙角退无可退。惊慌的她,抱着头蹲了下去。 景青山完全搞不到她是什么情况,只好蹲下去忙安抚道:“晚歌?晚歌?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好不好?是……是我的话吓到你了?我没有说要强行带你走,我说,你若愿意。你若不愿意,我不强求,你别这样!” ... ... 第二十三章 莫辞花下醉芳茵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仰起头,脸上是莫名的两行泪痕。景青山愣住了,这些天他都只看到晚歌的倔強,她的眼泪从来都只在眼眶里打转。除了她母亲,她似乎不会别对人哭。 景青山为她轻抚泪痕,修长的手指,有些粗糙。这是他第二次为晚歌擦眼泪,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晚歌讪讪道:“我……我没事。很晚了,你的伤都还没好,回去吧!”她说完,拂过他的手,直径走回了房间。 冷香残余空中,晚歌背向而去的身影拉到墙角。而墙角是一头雾水的景青山,和他那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 拱门外,秋禾和小北探出个脑袋。 小北的表情和景青山如出一辙,唯有秋禾,望着晚歌映在帘子上的影子,勾起了笑容。 景青山一脸无辜地对小北道:“她这是为哪般?我可没惹呀!”小北耸耸肩,表示不知。他只要望向秋禾,却见秋禾一脸笑意。 秋禾扫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厉害,我家小姐已经在你面前哭了第二次了。小北,待会记得把库房门锁上。”她说着,转身离去。景青山依旧一头雾水,小北一脸沉思。 景青山拍拍小北的肩膀问道:“她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小北点点头道:“我看像是……两者皆有。” 景青山偏过头笑道:“这又是为那般?” 小北望了一眼那灭了灯的房间,低声道:“小姐除了夫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哭。但很奇怪,她却在你面前哭了两次。” 闻言,景青山有些得意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太值得依赖,所以她才对我卸下防备倾泻心绪。”对于这事,景青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端起一杯清茶,入口回甘。 小北点点头,一脸赞同:“我想也是这样的。二爷不在身边,难得有着像父亲的人可以倾诉……” 小北还没说完,景青山一口茶喷了出来。他边咳边道:“你的意思是……她把我当她父亲!” 小北一脸茫然,不知为何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木讷地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景青山负气般地放下茶杯道:“不怎样!她父亲般的我要去睡觉了!”他哼哼几声,大步走开。小北挠挠脑袋,不明白为何景青山会生气。他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跟上去。 夜半,窗台被风吹得吱吱作响。须臾后,一声闷雷,晚歌梦中惊醒。掀开窗帘一角,榕树上还剩零星的烛光。 一道极光劈下,瞬间照亮庭院。嗒嗒的雨落下,瞬间后倾盆大雨。眼看着梧桐树上那零星的烛火灭去,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失落。 吱呀一声,她端着一盏油灯打开门。冷风迅速灌了进来,灯灭,她不由打了个冷颤。云遮月,烛火灭,小院漆黑一片。屋檐下,雨水溅上台阶。她撑开伞,刚想走下去,却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不曾回头,一股酒味却先入鼻息。 秋禾已经连续几天没休息了,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如此一来,便只剩下景青山了。 她刚转过脸道:“你怎么……”景青山脱下外衣给她披上,随后递给她一个瓶子。瓶子里,是一卷卷着的纸条。 晚歌愣愣地望着瓶子,喃喃道:“你……你怎么在这?是小北忘了锁门吗?” ... ... 第二十四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瓶子塞到她手中。 透明的玻璃瓶上,残留着他手心的余温。晚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这春雷惊人。莫名的慌张,似乎有什么心事被人发现一般。 她有些局促,垂首不语。景青山淡淡笑道:“这么急着打伞下去,是找它吗?”他指着晚歌手中的瓶子,笑意更深了。 晚歌一个劲地摇头道:“当然不是啦!我……我是……我是看这些花掉地上可惜了。所以……所以……”她又怎能承认,她着急起身,怕瓶子里的纸条打湿了。 景青山靠着柱子似笑非笑:“所以,你也要学黛玉葬花吗?”晚歌点点头,他摇摇头,“何必学她,又不是什么好结局。” 晚歌轻笑道:“曾经美好,何必急着去提那结局。我和她很像,但她却比我幸运,至少有一个人是把她捧着手心里的。至于结局的悲欢,却早已写着宿命里,何必去多想。” 景青山低声笑道:“我不信命,我相信命掌握在自己手中。结束是好是坏,取决于你在过程的抉择。” 晚歌望着他,在黑暗里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那浓烈的酒味,肆意飘荡。 晚歌向他靠近一步道:“你喝酒了,你哪里的酒?你身上有伤,喝什么酒呀!” 景青山微微一笑:“库房有些潮湿阴冷,这酒,是我让小北给我的。你别小看了这酒,有时它是琼浆玉液,有时它是救命的解药。当然,有时它也是毒药。现在它对我来说,就是解药。不然,我若死了,却是因为冷死的,说出去太没面子了。” 他话音刚落,却忍不住咳了几声。 黑暗里,晚歌不曾看见,他的手紧握成拳。 只因为剧烈的咳嗽牵动着伤口,那疼痛感他靠着烈酒麻痹自己。在晚歌面前,他除了面色苍白些,几乎比正常人还要正常。有心思哄她开心,也有力气逗她生气。在她看不见的黑暗里,那痛苦狰狞才能释放。 他习惯独自面对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她有些相似。 他习惯把痛苦在无人之下释放,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而她,习惯把悲伤累积。累积在心里,不让人看到,更不让人走进去。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总有些怜惜她的原因。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 晚歌盯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话。景青山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却忽然叫了一声:“晚歌。” 晚歌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忽然拉过她的手,凑到她面前道:“你总这样看我,难道是因为……爱上我了?”他们近距离几乎贴着面。黑暗里,即使离得怎么近,她却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眼眸,却似那银河般闪着璀璨的光芒。 最后的四个字,把晚歌从那摄魂的眼眸里抽离出来。她急忙推开景青山,冷哼一声:“我早就说过,你脸皮是城墙筑的!” 景青山呵呵笑了几声:“真的没有吗?哎呀,好受伤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他长叹一声,念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 ... 第二十五章 梧桐叶上潇潇雨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白了他一眼,暗暗叹道,这个人总是真一句假一句,让人根本猜不猜他想什么。 “好了,多情的人,快回去吧!受伤的人偶尔出来透透气就可以了,老出来晃,小心伤口崩开血流而死!”晚歌扯下他的外套递给他,他却没有接。抱着自己的胳膊,蹲下身去。 仰起头凄凄切切地望着晚歌,可惜夜太黑,她看不见。他叹道:“这话说得也太狠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 晚歌笑道:“谁待见你,你就找谁去呗!浮生聚散,是你告诉我的。你我萍水相逢一场,终究是要散的。你这多情人,可不要在这里留下太多情。” 景青山扶着额头,看起来十分受伤:“我还在养伤呢,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呀?”他顿了顿,站起身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被你那秦二少发现,解释不清楚?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秦二少的嘛!” 晚歌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是我丈夫,我喜欢他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景青山摇摇头道:“我听说那秦二少是留洋回来的,按理说,思想应该与时俱进才对。可对婚姻……怎么还是这般迂腐守旧呢?家里让他娶妻他就娶妻,要他纳妾他就纳妾,这作风可真的不像吸收过洋墨水的人。” 晚歌冷笑道:“那你说说,留洋回来的人该是什么样?你可千万别说,像你这个样!” 景青山抖抖衣衫道:“像我这个样有什么不对吗?我要是他,我才不管家族里那些破事。我娶的人,只能是我爱的人。”他忽然拉住晚歌,说得十分认真。 晚歌拂过他的手,淡淡笑道:“是吗?恐怕只是没有让你站到他的位置上,所以你才能理直气壮说出一番话。若你是他,恐怕也没什么不同。” 景青山眼神有些空洞地望向黑暗的远方:“你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晚歌耸耸肩:“有什么不同吗?你们男人,还会有嫌三妻四妾多的吗?” 景青山不觉加重了语气:“当然不同!我不是秦文声,也不是贾宝玉,我只娶我爱的人。”晚歌微微发愣,原来一句刻骨铭心的誓言,可以说得如此简单。可惜,这誓言,与她无关。 她垂首不语,他也止了声。小院恢复了安静,只有梧桐叶上潇潇雨,如泣如诉情脉脉。 他们不知沉默了多久,在她一声喷嚏里结束了。景青山叹道:“晚歌,我……我说的那个,你不愿,是因为他吗?” 晚歌一时没回过神:“那个?什么那个?” 景青山气结,却强笑道:“带你走!” 晚歌拢拢衣服,觉得温度似乎更冷了。靠着门框低声道:“当初愿意走进那扇门的是我,既然已经接受了那命运,又何必半途而废连累他人。你说你不信命,但我信。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挣扎,与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他,不过是我的债主。这就是我的人生,这就是我的故事。说来有些悲凉,莫非我也是来还他一世眼泪的?” 景青山道:“你慕家已经这样了,你还在守着什么?你就真的这么不珍惜你的人生吗?你不是林黛玉,他不是贾宝玉,只要你愿意,这故事结局可以改变。” ... ... 第二十六章 此情待共谁人晓 - 沉香劫 - 墨筝 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她从故事的开始,就已经给自己画地为牢了。 “这故事早就有了结局。夜深了,回吧!” 晚歌转身,景青山抓住她的胳膊:“那是个怎样的故事?可否说给我听?” 晚歌轻笑:“是个很长的故事。若是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还能遇见,也许我会给你说一个很长的故事。” 景青山点点头,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晚歌望着他摇晃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她收回目光,却瞥见门口的雨伞。一把抓过,朝景青山消失的地方奔去:“景青山!” 景青山在雨里跑了一半,听到她的呼声,又折了回去。这雨下得实在是大,这一来一去,他淋得半湿。 他额头上的头发,不断滴下水,流到眼睛他不由眨眼蹙眉。晚歌站在台阶上,瞧他这个样子,却有些想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带伞。” 景青山耸耸肩:“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有带伞的必要吗?” 晚歌讪讪道:“呃……半湿总比全湿的好吧!”她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响得突兀。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扑到他怀里。 他急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扭到脚?” 晚歌推开他,摇摇头道:“我……没事。回去吧,别喝酒了,对伤口不好。还有……我明天会让小北再加一把锁。” 景青山轻笑一声:“不用了。你那些锁,质量都太差,锁不住我的。”连续加了两把锁都没有锁住他,晚歌也已经清楚的认识到此人撬锁的功力。 笑过后,却不知还能说什么。晚歌指着身后道:“回吧,我……我走了。” 她刚走几步,身后传来景青山有些困惑的声音:“晚歌。” 她应了一声转身,却被景青山抱在怀里。她吓了一跳,挣扎着,景青山却道:“别动,听我说。”晚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话了,任由他抱着不去挣扎。 他在她耳边说得很轻:“若是……若是我们以后真的还能遇见,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她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他轻声笑道:“那就好好想想吧!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考虑,所以从现在就开始想吧!” 晚歌不解:“什么意思呀?” 他松开怀抱,对她神秘一笑:“伸出手来,摊开掌心。” 晚歌疑惑地望着他,摊开手掌心。在黑夜里,手心触摸到一片冰凉。她凑近观看,依旧不知道是什么。手指触摸是个圆形的金属物,大概是比大洋还小一些。 “这是什么呀?你该不会那么俗,给我一块大洋当是救你一命的报酬吧!”虽然那东西跟大洋挺像的,但它的平面却是拱形。很明显,这东西不是大洋。 景青山笑道:“你看你,就是俗气。如此大恩,怎能用钱来报。我早说过了,我要用自己来报恩。” 晚歌呸了一声:“谁要呀!快说,这到底什么东西呀?不说我可扔了!” 景青山急忙道:“别、别、别!它呢,是个纪念章。” 晚歌一笑:“纪念章?什么纪念章?” 景青山哼哼道:“纯金打造的纪念章。你别笑呀,这个纪念章可是有故事的。” ... ... 第二十七章 往事微茫梦一般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将信将疑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景青山把外衣给她拢紧,才娓娓道来:“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就离不开药罐子。中药吃遍了,又改西药。那时候,我真是一身药味,一肚子药水。可就是这样,依然改变不了我的体弱多病。” 晚歌忍不住打断道:“真的假的?你看你这样子,受了那么重的伤,第二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要说你体弱多病,我真是不敢相信。” 景青山无奈道:“不要以貌取人!虽然我现在看上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小时候也真的是体弱多病。” 晚歌有些不耐烦道:“讲个故事还不忘记自夸一下自己,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 景青山依旧一脸笑意:“要不要听我说完?”晚歌捂住嘴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后来,我爸见我什么药都吃了却没有一点效果。于是,他发狠了。我十三岁那年,我爸把我带到一座荒山上。扔下几件衣服,一把刀和一把枪,还有一句话。”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爸说,死马当做活马医,要我在这深山上待上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不会来,也不会派人送吃的。我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在这深山里生存下去。我做到了,即使是当时几乎快要死去。” 晚歌有些震惊,他父亲这做法,未免太残忍了些。但回头一想,自己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对自己残忍了。否则现在的她,又岂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晚歌柔声道:“后来呢?” 景青山揉揉额头道:“后来?后来这大大小小的毛病都好了。最后我家那老头就打这个纪念章,说得可好听了,说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只有通过了这项考验,才能得到这家族认可的英雄纪念章。” 晚歌轻笑一声:“这个……叫做英雄纪念章?” 景青山点点头道:“没错,虽然我也觉得这很扯。我妈说,这叫勇气纪念章,我倒是更赞同这个说法。” 晚歌迟疑道:“这个,算是一种激励吗?”景青山点点头,晚歌又道,“看来这枚纪念章,见证了你从体弱多病到人高马大的过程。果然是值得纪念,好好收起来吧!” 景青山摇摇头道:“送给你的!” 晚歌愣道:“送给我?为什么呀?这个纪念章对你来说,意义非凡。” 景青山点点头道:“因为它叫勇气纪念章,别在胸口,希望能给你带来勇气。下次如果我吗再遇见时,我希望你的答案不再是‘不知道’。” 晚歌有些愣神,结结巴巴道:“可是……” “别可是了,好冷快回去吧!”景青山说着,拾起地上的伞,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二天,日晒三竿后,晚歌才醒过来。 掀开窗帘,竟然是个大晴天。挂在梧桐树上的玻璃瓶,被太阳一照,正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翻起藏在枕头下的那枚纪念章,昨晚黑漆漆的夜里根本没能看清。 这会拿出来还真是金灿灿的一枚纪念章,正面凸起,上面是浮雕着一把满弦的弓箭,还有一个篆体字。弯弯曲曲,像是九叠篆。 晚歌端详了好半天,愣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字。一时兴起翻起了书籍,对比了好一番才确定那是个‘景’字。看来他并没有骗人,至少他真的姓景。 晚歌轻笑,却见秋禾急匆匆进来:“小姐!那……那谁不见了!” ... ... 第二十八章 浮生聚散云相似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小心地收起那枚纪念章,这才不急不忙问道:“谁不见了?” 秋禾凑到她耳边道:“景青山!” 晚歌微微一滞,随即笑道:“他那个人总是这样,没事就喜欢躲起来。没事的,没准他现在就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吓你一跳呢!” 晚歌被他吓过两次,实在不相信他真的会不见了。她不曾意识到,他的存在在无意间,变得如此自然。 秋禾摇摇头:“是真的,我和小北已经把小院翻了个遍……”秋禾忽然止住口,眼神十分诡异地望着晚歌。下一秒迅速跪在地上,眼神在床底来回扫了几遍。 晚歌回过神,无力地扶着额头道:“秋禾,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这也不能怪秋禾,谁让他们有前科呢!确定景青山不在她床底,秋禾才讪讪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哎呀别说了,小姐快随我去看看吧!” 阴暗的库房里,不见了那往日嬉皮笑脸的人。顿时间,流转的空气都觉得有些阴冷。晚歌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喃喃自语:“真的……不见了吗?即使要走,难道都不能先道个别吗?” 浮生聚散,总强求不得。 原来他这话,也是为自己说的。生命里总是太多过客,有些人会在心里偶尔怀念,有些人会在时光里淡去。晚歌不知道景青山于她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她只知道,她现在的心情。 一弯平静的池水,因他的到来,也因他的离去,荡漾起久久不能散去的涟漪。原来昨晚的那个拥抱,便是道别。 床上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连那床单都扯得十分平整。她是早就见识过的,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并不是他。这般严谨仔细,甚至一丝不苟,这才是真正的他。 “秋禾,把床上的东西收走吧!待会让小北把这床板也撤了。”秋禾点点头,晚歌倚着门口望着那两颗梧桐树。 叶茂成荫,阳光却依旧穿透,斑驳落下一地金光。她轻叹一声,萍水相逢,总是来时无影去时无踪,一切了无痕迹如大梦一场。这样也好,她也害怕,怕日子久了会让自己生出心魔。 “小姐,快过来看看这个!”秋禾在库房里叫了一声,她回头便见秋禾手中拿着一支横笛。这支横笛就是昨晚他用过的,他来时便身无长物,这支横笛也是小北找来的。如今留下,大有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之意。 “这上面有字。”秋禾又递给她一片梧桐叶。晚歌拿过一看,果然是景青山的笔迹。 一曲晚歌,青山未央。叶面上写着这两行字。 晚歌喃喃念着,心绪飘然。昨夜晚来风急,他的话,却深深地记在脑海里。他深邃的眼眸里,一半是认真一半是试探,她却没有答案。 他说,若是我们以后真的还能遇见,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此刻望着叶子上深深浅浅的纹路,心绪也被兜转。若是时光倒流,在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的答案还会不会是不知道呢? 她无奈地摇摇头,答应已经模糊不清。翻过梧桐叶的另一面,竟然还有一句诗: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他日重逢,会是何夕?边角下的落款,却是两字:珍重。 风疏雨骤,庭院落红成阵。 这一夜,她没有熄灭烛火任由它燃烧着。微微的烛火,映在窗前,而窗外是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玻璃瓶被吹吹动的声音。一如他吹的那首曲子,一曲晚歌。 八仙桌上,一鼎香炉袅袅生烟。香烟透碧纱,她浅浅入梦,梦一段旧时光。 那晚,她转身之际,景青山拉着她问,她的故事可否说给他听。她只是望着他,却无法形容心中的悸动。此生有一个人,他说想听她的故事。 她现在想说,却没有人来听。那故事的开始,只能在梦里对自己说。 在这个风雨夜,蜡炬成灰,黑暗笼罩,她浅浅睡去。她睡得很不安稳,呼吸都有些急促,连眼皮都不停的颤动。 庭院外的一个玻璃瓶啪的一声,零碎一地。这声音,让睡梦中的晚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又是一个风雨夜,那是她一生转折的开始。 谁还记得两年前的深秋,梧桐落叶时,她埋藏了自己的一生。对她来说,不管今夕何夕,两年前的深秋,一直都是缠绕在她心头的噩梦。 每每夜来风雨,那故事的开始,就一遍一遍浮现在她的梦里…… ... ... 第二十九章 梧桐深院锁清秋 - 沉香劫 - 墨筝 云州,六水镇。两年前的深秋。 祥和平静的大街上,小商贩们却在窃窃私语。大家议论的,都是关于今日军队上山剿匪的事。 云州一代,十万深山匪军猖獗。因山势易守难攻,山上的土匪一直都是云州都督府治下的一个心头大患。军队为了这次剿匪,已经足足准备了两年,光是勘察地形都牺牲掉了十几个打头阵尖兵。 这次指挥作战的是六水镇四大家族之首的秦家三爷秦宗,时任六水镇镇守使,可谓一方高官。也因他,秦家在六水风光之极。 相比六水镇的宁静祥和,慕家大院在平静的表象下,却悄悄生起一丝躁动不安的气氛。 深秋的午后,带着一丝闷热,秋蝉还在树上鸣叫着。慕晚歌最近总是很容易困倦,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心里总是突突地跳,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庭院外的两棵梧桐树上,已经结出了一些棕色的梧桐果。金色的叶子,开始一片一片掉落。慕晚歌推开窗,轻轻叹了一声。心想着,许是秋天的缘故,心情才会这般烦躁。 秋禾端着茶水进房来时,见她在叹气不由笑道:“小姐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呀?往日过了中午早就喊困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是……” 晚歌回过头瞪了她一眼:“莫非是什么呀?” 秋禾放下茶水从兜里掏出一封书信笑道:“莫非是想江二少想得睡不着?” 晚歌被她一说,不由嗔道:“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呀!不知羞!等等,你手里拿的的什么?快让我瞧瞧!” 秋禾闪过一边笑道:“诶,刚才是谁说我胡说的?”见晚歌不语,坐下倒了一杯茶,秋禾这才把书信放到晚歌面前道,“逗你玩呢,真生气了?要真生气了,那就赶紧看看信吧,看完保管你不生气了。江二少的信哟……” 晚歌拿起桌上的信封,闷闷道:“别闹了秋禾,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是觉得好慌张好不安。怎么也睡不着,眼皮一直在跳,似乎要出什么事了。” 秋禾笑道:“小姐,你瞧瞧外面风和日丽,哪里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是你多想了,快瞧瞧江二少都给小姐说什么了吧!” 晚歌听她这么一说,松了一口气。她打开书信,里面是她熟悉的字迹: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晚歌轻轻一笑:“但愿他一切平安,能早日归来。” 秋禾笑道:“放心吧小姐,他此去是应着都督府去当先生,那边说好了就两年的时间。等两年后他回来,你们的亲事也就该办了。免得你们两个天天想着、念着对方,还老是要我跑腿送这些无关紧要的书信。” 晚歌不理会她的抱怨,只是小心地叠起书信收进一个装满书信的匣子里。想着江与儒那儒雅的笑容,晚歌那不安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忽然,嘭……的一声响,隔壁传来的摔碎瓷器的声音,再次让平静的心绪躁动起来。 晚歌与秋禾对视一眼惊道:“是母亲!” 二人匆匆跑到隔壁,推开门却见她母亲余氏站着发呆一动不动,她脚下是摔得零碎一地的瓷壶,滚烫的茶水四溢还在冒着氤氲的雾气。 晚歌摇了摇她,叫道:“妈妈,妈妈,您怎么了?有没有被烫着?” 余氏木讷地摇摇头,忽然望向女儿有些恍惚道:“晚歌,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到底怎么了。” 晚歌一愣,感情今天不安的人不止她一个。她又怎能对母亲再说她也不安,只好安慰道:“妈妈多虑了,许是秋天太燥,所以才会让心情也跟着烦躁。妈妈快放宽心,秋禾收拾一下,再上壶茶来。” 余氏捂着胸口,脸色还是泛白。看着女儿担忧地望着自己,她只好叹了口气道:“与儒去云州已经有一年了吧?说好只去两年的,也不知道那边到时候放不放人。” 晚歌笑道:“他说去两年,就一定会回来的。” 余氏微微一笑,抚过晚歌鬓角的落发道:“明年你可就十八了,等与儒回来,也是时候准备你们的婚事了。” 晚歌有些不好意思,垂下头微微一笑。 秋禾端着茶水刚到门口,便被一个闪过来的人影撞到,随即只听得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秋禾被烫伤的叫声。 屋里的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撞到秋禾的小厮扑通跪地哭道:“不好了!二夫人不好了!二爷他……他……” 余氏急得瞪眼:“二爷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小厮抽咽道:“二爷、二爷开枪走火,打死了……秦大少!” 余氏只觉顿时全身都凉了:“你说什么?” 小厮望着余氏哆哆嗦嗦道:“秦家人已经带着枪朝这边来了,说什么也要我们慕家偿命!” 闻言,余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 第三十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到底是没出阁的姑娘,如此大事也是慌了神。母亲倒下,小厮哭喊,她只觉脑子一片空白。这日惶惶不安,终究还是应验了。 “快!快去通知老太太!”秋禾忍着两手被水烫出来好几个水泡的痛楚,大声冲小厮叫到。小厮匆匆忙忙跑出门,秋禾与晚歌扶过余氏躺下。 “秋禾,你在这照顾母亲,我要去老太太那看看!”秋禾点点头,晚歌一路跑到老太太的院子。还没进屋,便已经听到一阵阵哭喊。那声音是她伯母,光听声音便十分刻薄,更别说那人了,一出事就要划清界限。 晚歌刚跨进门,她伯母李氏就赶紧起身冲她道:“晚歌,你母亲呢?出那么大的事了,她怎么还能晕啊!”瞧这话说的,晕不晕还能由自己说的算数不成! 晚歌没有理会她,直接跪倒在正堂之上的老太太面前,道:“奶奶,这事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慕振林,小儿子慕振业。大儿子天生跛脚,生性也暴躁,只能靠着家里祖上留下的家业养着。小儿子靠着关系在军队里也算混上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说这日要去剿匪,可如今却传来枪走火的消息。 好死不死偏偏打死的是秦家人,还是秦家的大公子。在六水镇,以四大家族为主,四家分别是,秦、白、江、慕。 秦家出了高官,有权有势。白家家产厚实人丁又旺,是又钱又人。江家世代书香门第,人虽少,也比不上白家家产厚实,但在六水镇却很受尊敬。唯独她们慕家,曾经辉煌,可如今人才凋零,家产也变卖了很多。说白了,不过是外强中干。比起其他三家,实在是有些名不符其实。 老太太还没开口,慕振林已经用力拍桌道:“还能怎么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然还要我们慕家全都给他陪葬吗?” 晚歌瘫坐地上,老太太一双阴鸷的眼睛扫过慕振林,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慕振林脚下砸去:“混账东西!你说的那是人话吗?那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急着要他去死吗?” 慕振林拉过李氏跪下道:“母亲息怒,儿子这……这也心急啊!兄弟手足之情重要,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也不能就这样断送了呀!以后,以后可要如何对慕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呀!” 老太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忿忿道:“我连儿子的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这败落的基业做什么?” “老太太!秦、秦家人已经闯进来了!” 门口的小厮话音刚落,便被人一脚踹开:“老太太可真是好骨气啊!不知在枪杆子下是不是还有这样的骨气?” 老太太冷哼一声:“秦三,你们真是好大的阵仗。带这么多人来我慕家,欲意何为?” 秦三拍拍枪杆笑道:“老太太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慕振业开枪打死了我家大少爷,你说这笔账我们秦家要如何讨回来?就算灭了你们慕家一门又怎样!也抵不了我家少爷一命!” 慕振林向前道:“打死你家大少爷的是慕振业,你们关了他也就算了,何必再牵连我慕家无辜之人?” 秦三笑道:“无辜之人?慕振林,你是指你自己吗?” 老太太拐杖在地上狠狠一锤,气得有些发抖:“混账东西,越说你不是东西你就越不是东西!滚一边去,少丢人现眼!” 秦三冷笑道:“慕老太太,不是嗓门大就可以了事了的!我家大少爷的命,就是要你们慕家全都赔上!” “秦三,退下。”一道声音冷冷传来,语调不高,却十分威严不容抗拒。 晚歌只觉得这声音,让她心头一颤。虽然只听见声音,不见其人,但她却知道这人是谁。六水镇镇守使,还兼管六水军队的秦家三爷,秦宗。 一身戎装,满面风霜。眉心一个川字,一双鹰眼能射出寒光。他大步走来,声音威严道:“慕老太太。犬子死于慕振业抢下,慕家当如何?” 老太太微微颔首道:“秦三爷,对于此事我慕家难逃其责。但,枪走火实属无心之过,还请三爷放过小儿一命。其余的,任凭三爷处置!” 秦宗半眯着眼,点点头道:“好!秦三!派人将大少爷抬到慕家。” 晚歌一滞,望了老太太一样。老太太只是微微叹息,点点头。如此便是默许了,停尸慕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秦宗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人,一家人的心也就这样悬着。 秦宗与老太太分坐高堂之上,一时间大堂里安静无声。晚歌手心全都是汗,她总觉得,此事秦家绝对不会就这样罢手的。那可是秦宗的长子,搁谁家都不会这样轻易饶恕凶手。 一阵脚步凌塌,跑来两个人:“老太太,江监院和白大爷来了。” ... ... 第三十一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 - 沉香劫 - 墨筝 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同为四大家族的江家与白家又怎么可能装作不知道。 晚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江监院名江作昱,是四合书院的监院,也是白家的家主,更是江与儒的父亲。与慕家关系最好的,便是这江家,晚歌想着,他应该会替慕家说说话。 晚歌扶着老太太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江监院,白家主。”老太太十分客气叫到。 江作昱微微颔首打招呼,他望了一眼一旁的晚歌,晚歌立马颔首行礼道:“江伯、白大爷。” 江作昱微笑着点点头,旁边的白家家主白禄章轻笑一声:“晚丫头好像是比我家那婉丫头小一岁是吧?” 老太太点头道:“是啊,她比婉心那丫头小一岁,却远不及婉心懂事。”晚歌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垂首不语。在这寒暄下,又有谁是真的松懈,不过是掩藏在箭拨弩张的气氛下而已。 堂上稳坐不动的秦宗冷哼一声,结束了这些寒暄。二人暗中对视一眼,走向堂前道:“秦兄,许久不久了。” 秦宗神色淡淡抱拳道:“江兄,白兄,看来,为犬子的事已经惊动二位了。” 江作昱垂头道:“秦兄,得知此事我等也为文况的事十分难过。只是死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此番枪走火,慕家虽说难逃其咎,却也是无心之失。还望秦兄看在我四大家族祖上曾都情同兄弟的份上,化干戈为玉帛。” 秦宗只是皮笑肉不笑,没有直接回答江作昱而是望向一旁的白禄章道:“白兄,若是今日被打死的人是仁瑞,你当如何?”白仁瑞是白禄章的长子。 白禄章愣了一下,哑言了。劝人节哀是轻巧,若真换成自己儿子,又有几人能选择宽恕呢? 结果似乎在秦宗的意料之中,他这又才望向江作昱:“江兄,你们江家一心与慕家联姻,偏袒他们也是自然。但若设身处地地想想,今日被慕振业打死的人若是与儒,你又当如何?” 江作昱轻轻一叹:“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无法被原谅的无心之过,却不能用可刻意的手段去报复,否则亦是业障一桩。” 白禄章点头道:“江兄所言极是!” 秦宗是在枪林弹雨里混出来的,自然不是信这些什么业障因果报应。只是他太太刘氏却是极其信佛的人,他不语沉思了一会。 一时间大堂又安静了下来,还没等到秦宗开口,却听门外传来秋禾的声音:“夫人,小心台阶。”晚歌心一沉,接着就见母亲那苍白的脸出现在大门外。 晚歌急忙走过去扶过她,却被余氏推开。她有些踉跄地走到秦宗面前,扑通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下头:“秦三爷,慕家孙辈无男丁,妾身求您放二爷一条生路。若是非要一命抵一命,我来!”众人的惊呼中,余氏冲向柱子。江作昱幸好离柱子近,横插到柱子前面,余氏才算是留得一命。 老太太老泪纵痕拍着桌子:“心兰你这是做什么呀!”余氏瘫坐在地上,像失了魂任由晚歌和秋禾扶到一边。 秦宗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场闹剧,对余氏根本就不屑一顾。而此刻的门外,秦三又返回慕家向前对秦宗道:“三爷,大少爷已经抬过来了。” 秦三话落,一时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目光都不由望向秦宗,他一抬眸,眼神透着恨意道:“抬进来!” 晚歌不由偏过头,她不敢看白布下裹着的人,生怕躺着的不是秦家大少爷,而是他父亲慕振业。 在慕家发丧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就是不知道秦宗是不是还有别的条件。按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放过慕家,那可是他亲生儿子!江作昱暗暗思量着,却也想不出来如何才能化解这场仇怨。 秦宗看着地上裹着白布的人,额头上的青筋渐渐暴露,那涌上来的恨意可想而知。他不说话,所有人的心都悬着,尤其是慕家人,真可谓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老太太胸口起伏越来越激烈,她已经无法忍受这样吊着。噌的一下站起身对秦宗道:“秦三爷,你要我慕家如何我毫无怨言,但能不能放过振业一命还请三爷给个话!” ... ... 第三十二章 回首东风一断肠 - 沉香劫 - 墨筝 秦宗慢悠悠指着地上的人道:“放人?老太太没看到地上的人吗?那是我的长子!他死了,他还没下土,你说我要是就这样放了你儿子,那我儿子是不是会心寒?” 老太太忽然扔下拐杖跪下,一时间身后所有慕家人都跟着跪下去。江作昱想扶过老太太,却被老太太制止。她仰头对秦宗道:“秦三爷要我们怎么做,尽管开口吧!只要留得我儿一命,都悉听尊便!” 秦宗站起身背过手,目光望向远方:“今天之内布置好灵堂,所有丧事事宜都有你们办。停尸七日,七日后出殡。丧宴七日流水席,你们都不能有一丝怠慢。在入殓前,我要她背尸六日,第七日入殓,第八日出殡!” 晚歌摇摇头哭着磕头,拉着秦宗的衣袖哀求道:“求您放过我母亲吧!要背……我来背!” 老太太怒道:“你住嘴!”晚歌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背了秦大少,今生别说是嫁了,恐怕要被秦家顺水推舟给逼死。他们可正愁着,没有人下去陪他们大少爷。 秦宗一把甩开晚歌的手,大步走出门口道:“若非看在老祖宗的份上,今日我就要你慕家一起给我儿陪葬!现在这个决定,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不要让我后悔做这个决定!秦三,这里就交给你了!” 秦三忙不迭地答应,便催促起慕家人布置灵堂。 白禄章和江作昱也只能轻叹一声,依照秦宗杀伐决绝的性子,如今这样的结局确实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二人是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他们也不好再插手了。 白禄章扶过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们能帮的,也只能到这了。接下来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哎,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劝您放宽心,熬过去就好了。” 老太太点点头,拉过余氏和晚歌向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这份恩情,我慕家永世铭记!” 二人连忙扶过她们道:“老太太严重了。那,我们就告辞了!”白禄章率先走出去,江作昱忽然转过身回头拍了拍晚歌的肩膀,有些沉重道,“我回去就书信给与儒,近日他若能回来……若是不能,那等段日子他回来,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 老太太点头道:“是是是,办了好!嫁出去,就不会再被牵扯到秦家的仇恨里了。” 晚歌又岂能不明白他们的用意,只是如今慕家已经乱成这样了,她又怎能安心离开。先别说江与儒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一定,就算回来,秦家也不会允许她慕家在这期间办喜事吧!最重要的是,她心中的不安,是越发浓重,她似乎隐隐中觉得,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在等着她…… 这日的六水镇,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中。秦慕两家的事,在六水镇可谓是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事不关己的,权当是饭后茶余拿出来聊聊。稍有些同情心的,却也只能默默为慕家一家子被牵连的无辜叹气罢了。 一场意外枪支走火,到底是谁的错,谁又说得清楚。到底是民不与官斗,枪杆子下,还有什么是理。 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忙碌的慕家人已经是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晚歌也不例外,整个慕家大院都挂起了白灯笼、白布、挽联。就这么一个下午的时间,慕家人体会到了下地狱的感觉,每个人都是一张死灰般的脸,这回慕家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晚歌在竹梯上挂完最后一盏灯笼,已经是满头大汗。夜幕下的六水镇,月色淡淡风微凉。到底是入了秋,昼夜温差很明显。以往这个时候,晚歌早就得披上外衣,可这会儿晚来风,又怎及心中的寒意。 父亲生死难料,家族前途未卜,重重困境都成心锁。老太太不准她进灵堂,不让她看到母亲背尸的模样。可越是这样,灵堂那画面就如海水倒灌疯狂来袭。她轻吐一口气,仰头是一轮满月。可惜,月满,人事却不美。 ... ... 第三十三章 东风不为吹愁去 - 沉香劫 - 墨筝 烟锁重楼,月色凝霜,庭院里的菊花似乎在一夜秋风中,盛开如荼。 蔓延在宅院里的,哭声、喊声、寒暄声、哀悼声都如一声声魔咒在晚歌脑里回荡,不知不觉中头有些晕沉,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秋禾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跑过去却不敢轻易动她,只能问道:“小姐,怎么样?我去叫大夫!” 晚歌拉住她,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没事。慕家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这点小事就不要再添乱了。先扶我回房休息一下,现在正缺人手,待会我们还得出来帮忙。”秋禾也是知轻重的,扶起她一瘸一拐地回房。 她们刚走不久,后面急匆匆跟来一个人,冲他们背影叫道:“小姐!小姐!秋禾姐!等一下!”她们回头,原来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粗衣少年。 秋禾拉过他问道:“小北,怎么了?又……又出什么事了吗?”慕家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再出事端。被小北这么急急一叫,两人心里都是不由一紧。 小北摇摇头,顿了一会才缓过气道:“没有没有,是老太太让我来找你们的。秦家人和来吊唁的人都已经到了,现在马上就要开席,小姐就不要出来了。老太太说怕横出事端,让小姐安心呆在房里,不要出来。” 晚歌明白老太太的良苦用心,可慕家人都拼命忙着,她实在是无法安心躲在房里。 秋禾自小与她一块长大,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劝道:“小姐就听老太太的话吧!这来的人,都不是自家亲里亲外。小姐这般容貌,若是被人惦记去可就要出事端了!听话,回去吧!” 晚歌年十七,白净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一对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角,刚好衬着她年华正俏。她不似白家大小姐白婉心那般雍容贵气,却是一种小桥流水的温婉气质。 秋禾目光殷切,这种时候又岂能容她犹豫。她点点头,又对小北道:“奶奶身子不好,你可要多看着点!” 小北点点头,他奔跑的背影在月光下摇晃。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回廊深处。 庭院深处,梧桐落叶,月下一盏孤灯映照着苍白如雪的容颜。 “愿上天怜悯,佑我慕家平安渡过这场无妄之灾,我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上天没有回答,只有小荷塘里的青蛙叫了几声。晚歌跪地仰头望天,泪水就顺着脸庞滑落。 心有结,却无解。秋禾扶起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的好。 回房坐下,秋禾递给她一碗白粥,她摇摇头无法下咽。秋禾无奈,只好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大院外喧闹的人声,到了她的院子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只有那时不时吹响的唢呐声,在提醒着夜的不宁静。 此刻的外院,除了上菜的慕家人,其余的都跪在灵堂外。堂外整整一百桌的流水席,在这一个下午匆匆赶出来的,几乎已经花了慕家一年的积蓄。 老太太坐在门边,她轻叹一声:“花钱消灾,但愿这件事真的可以过去才好……” 慕振林跪在一边有些愤恨道:“光是这一晚,都已经花了这么多。七晚,这么一笔庞大的开支,我们哪里吃得消!就慕家账房这点积蓄,还能撑几天啊!这慕家是真的要垮了……” 老太太面无表情道:“吃不消也得吃,撑不了也得撑。只要慕家人还在,慕家就不会垮!” 慕振林冷哼一声,显然对老太太的说法嗤之以鼻。 老太太回过头,对管家道:“慕祥,账上还有多少?还够办完这剩下的六天吗?” 慕祥面露难色,微微点头道:“今年的租子已经收了一半,去年欠下的都已经还清了。这几日我便亲自去把今年还没交的租子收上来,等这些凑够了,足够把这七天办下来的。只是……只是办完这七天流水席,账上就所剩无几了。这接下来的日子,恐怕难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老太太点点头,声音有些疲惫道:“等这事结束,就打发一些人出去。每人都给一点钱,让他们另谋活路去吧!今非昔比,钱得花在刀刃上。若是还不够,就把偏远的田地变卖了吧!” 油灯不知添了几回油,蜡烛不知续了几根,夜色已经浓重,四周开始弥漫起白雾。菜凉酒冷,席上的人这才准备结束。可是接下来的事,却是慕家人万万没想到的。 桌上的锅碗碟盆都给他们摔碎了一地,连同桌椅板凳都不放过。老太太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急忙走向前拉住秦三的胳膊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给我住手!” 秦三甩开她的手,大声道:“继续!继续!”他回过头对老太太冷笑一声又道,“明天一百桌照旧,老太太可要守信。不然,慕振业的命可就没了。” 老太太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 ... 第三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 沉香劫 - 墨筝 打砸声,却没有因为老太太的晕厥而停止。这动静声太大,连本来安静的内院都听见了。 “秋禾!这是什么声音?你快听听!”晚歌拉过秋禾出门,小院里听见一阵哐啷的碎裂声。晚歌血液一阵发凉,心沉到谷底,“不好了,一定是又出事了!我们走!” 秋禾一把拉住她道:“小姐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出去看看,你留在院子里不要出去。别忘了老太太的用心良苦,你是慕家唯一的后人了,你要出点什么事,慕家就真的……” 秋禾止住口,把晚歌推回房。她自己没拿灯笼,摸着黑悄悄跑出内院。若是外院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内院带着晚歌逃走。 屋内的晚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恨她慕家无男丁,不然今日这样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难堪了。 本来慕振林和李氏倒是生了一个男婴,先天不足只养到了两岁便夭折了。而李氏难产生下那男婴后,便再难生育。后来虽慕振林娶了两房姨太,却不知怎的就是一无所出。而慕振业与余氏,多年来也只生了一个慕晚歌。 秋禾去了许久不见回转,晚歌实在是坐不住了。正准备出门,却见秋禾和小北扶着老太太而来。 “奶奶!奶奶这是怎么了?” “小姐别急,老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这夜深露重,难免扛不住。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药已经让紫烟熬上了。”秋禾连忙对她解释着。 晚歌点点头,稍稍放松一下却立马又急道:“母亲呢?她怎么样了?还有,刚才那是……” 小北垂头道:“小姐莫急,刚才……刚才只是打碎了一些碗碟。夫人那,秦家已经给话,散宴后可以放下休息。不过,明天一早就得继续背着。小姐别这样,熬过去就好了,我这就去给太太把饭菜热热。” 晚歌忍着心中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望了一眼床上的老太太道:“秋禾,你照顾奶奶,我和小北去看看母亲。” 话说灵堂之上,几个人刚把秦大少的尸体拉下,余氏便一头栽倒在地。被人扶起,灌了一口水才悠悠醒过来。 一脸惨白无血色,不过一日的时间,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那双本就纤细的手,如今放下却一直在抖。晚歌刚到灵堂前见她如今这副模样,捂着嘴巴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憔悴得没了人形的人,是她母亲。 小北拦住她,就是不让她进灵堂。直接在门外叫道:“夫人,小姐来给您送吃的了。” 余氏靠在凳子上,猛地转过脸看到女儿泪流满面,不由用力弯起嘴角对她摆摆手道:“晚歌回去吧,去照顾你奶奶。” 晚歌摇摇头道:“奶奶没事,妈妈放心吧还有秋禾在照顾她。妈妈……妈妈受苦了。妈妈快吃点东西,回去休息!” 余氏虚弱地笑了一下:“好,你回去,不要再来灵堂。小北,带小姐走!”小北不由分说拉着晚歌离开灵堂,晚歌哭着喊着,余氏都只是望着她虚弱地笑笑。 “小北,你让我看着母亲吃完饭好不好?”余氏这个模样,她根本无法放心。 小北停下来,却也没有松开她,只是叹道:“小姐,你不放心夫人,我明白,夫人也明白。可是,你要去了,夫人不放心,你可明白?灵堂那是凶煞之地,老太太不让你去,夫人更不让你碰她。那便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凶煞之气,怕过气给你。你若非要去,反而让她不安,何必呢?” 晚歌垂下头,不再挣扎,小北也松开了手。 二人沉默不言,晚歌忽然侧目对他道:“奶奶那,我和秋禾看着就可以了,你先和青音看着母亲。待会我让紫烟熬些药过去,你让母亲喝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去想吧!” 小北点点头,把灯笼递给她,她摇摇头道:“今夜月光好,我就这样走走吧!”小北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晚歌却已直径走开了。 在月光下,她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寂寥,也很悲凉。 ... ... 第三十五章 思随流水去茫茫 - 沉香劫 - 墨筝 回到小院的她,却没有进屋只是坐在院子里发呆。秋禾走出来轻轻推了一下她:“小姐,小姐,怎么了?这夜深露重,别着凉了赶紧回屋吧!” 晚歌仿佛没有听闻,只是仰头喃喃念道:“他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我道,目送征鸿飞杳杳,思随流水去茫茫。等他回来,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呢?” 秋禾轻叹道:“小姐是在想他,想必他收到信一定会赶回来的。等熬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平静下来的。秦家也看这你是江家的准媳妇的份上,没有刁难。只要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晚歌愣愣地念道:“会好,真的会好吗?就怕,物是人已非……” 幽暗密闭的地下室,只听到嗒嗒的滴水声和老鼠偶尔发出吱吱的叫声。潮湿与*的味道充斥着这间小小的地下室,一个黑影吊挂在半空,只见他不停地在扭曲身体抖动着。 不久后,只听啪的一声绳断人落地。他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掌宽。一条铁链上拴着铜锁,掏出嘴里吐出的一截细铁丝,他对着铜锁撬了好半天,终于开了。 月光斜斜映照在他脸上,只见他满脸伤痕淤青,还有已经干了的血渍。他一只眼睛已经伤得睁不开,只能借助着这微弱的月光,查看室外的情况。 确定四下无人后,他拖着满身伤痕,在静谧的庭院里左右闪过。交错来往的巡逻士兵,只留给他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在后院一颗桃树下,他顺着爬上去。桃树枝刚好伸到围墙上,他使尽力气一跃,终于逃出生天。 寂静幽黑的大街上,那人一路向渡口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渡口码头上,停泊的大型船只都还在沉睡中。几只扁舟停在水岸上,他使足劲将船推下水,撑起竹篙无声飘去。 他忽然回望来时路,在月光下喃喃自语道:“母亲,儿子不孝,不能侍奉在您左右了。心兰,对不起,母亲和晚歌,就托付给你了。我走后,一切罪过带走,也许秦家人就不会刁难你们了……” 一声叹息消散在这天水一色里,江面腾起了白雾茫茫。那一叶扁舟随水消逝在这茫茫烟月下。 晚歌靠着床边坐了一夜,一阵晨风拂来,她不由拢了拢披风。看看窗外,黎明破晓。坐了一夜,腿脚有些发麻,她刚想起身走走,老太太却醒了过来。 晚歌欣喜道:“奶奶,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老太太点点头道:“奶奶没事。”她望向窗外,轻叹一声,“天又亮了。”盼着天亮又怕天亮,剩下的六天终究还是要熬的。 晚歌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却也只能强颜欢笑道:“是啊,天亮了。过一天少一天,熬过今天还剩五天。这几天再难熬,我们也要咬牙挺过去,我相信一切都会平静下去的。”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慈爱地抚摸着:“等与儒回来了,奶奶就给你准备出嫁的事。明年就十八了,是时候了。” 晚歌垂下头,一双微肿的眼睛,和那一圈黑眼圈无不显示着她的憔悴。老太太拉下脸道:“你这丫头,一夜没睡守着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快,快躺下眯一会!不准说不困,你这个样子剩下的日子还怎么熬呀?” 晚歌被老太太拉上床上,说什么也要她睡一会。晚歌只好闭着眼睛假寐,直到秋禾扶着老太太出门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天一亮,就意味着她那一夜华发的母亲,又要受苦了。一想到这,晚歌的眼泪就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昏昏沉沉,有些恍惚,她似乎听见燕子的叫声。她泪眼朦胧,向窗外望去,那梁间燕子已去,空留燕巢挂梁间。燕已去,何来鸣叫声?原是自己心生幻觉。 她闭上眼长吁一口气,惆怅之意刚下眉头却上心头。辗转几番,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可茶还没入口,便突兀的响起一声枪声。她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滑落零碎一地。 她冲出门,却见秋禾急匆匆地朝她跑来,而她身后跟着一群秦家人。 还没等她开口,秋禾便转身张开双手把她护在身后对秦家人道:“你们不要乱来,我们自己走就是了,不要碰我家小姐!” 秦家人没有在向前,只是一道声音从人群最后传出:“既然这样,那慕小姐就请随我们到大院去吧!”说话的人,手拿一把手枪冷笑着。那模样不可一世。这人,正是秦三。 秋禾拉着晚歌走在前面,晚歌小声问道:“秋禾,到底出什么事了?” 秋禾有些不忍道:“小姐……二爷,二爷他……他昨晚从秦家跑走了!” 从秦家逃走了?这意味着什么?慕家所做的一切都付诸流水了? ... ... 第三十六章 画梁双燕惊残梦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愣愣地笑了一声:“爸爸他……他糊涂啊!”他以为他走了,欠下秦家的人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他以为离了慕家,他欠下的人命,都跟慕家没有关系了吗? 这怎么可能,这只不过是把慕家推向更深的深渊而已。 若是按照秦家的要求,熬过这些日子,一切都还有转机。可为什么他就如此沉不住气,不仅打乱了所有的安排,还给慕家节外生枝了。不难想象,秦宗会是如何个怒火滔天。如今这把火,恐怕要把慕家烧个精光。 灵堂之外,慕家所有的人都站在一堆。一群拿着枪的士兵,把他们团团围住,而秦宗就坐在灵堂门口。 晚歌和秋禾被带到灵堂外时,她似乎感觉到秦宗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不敢抬头看,心里只觉得这两日沉积下来的不安,似乎要爆发了。 她走到老太太身边,而她母亲,却依旧还在灵堂里。 “奶奶……”她唤了老太太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父亲这一去,直接把慕家打入了地狱。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一个匆忙的脚步声奔向秦宗:“三爷,江监院和白大爷来了。” 秦宗半眯着眼睛,有些不屑道:“这两人的消息可真够快的!秦三,准备两张椅子出来。” 秦三刚搬出两张椅子,江作昱和白禄章就到了秦宗跟前。看着大院里秦家人这架势,瞎子都能感觉的汹涌的暗流在奔走。 秦宗先开口道:“两位仁兄这么急忙要见我,所谓何事呀?” 白禄章望了望江作昱,后者向前道:“秦兄,听闻……振业跑了?”秦宗点点头,江作昱皱起眉头道,“这个振业,简直糊涂!既然振业走了,那接下来秦兄打算如何?这慕家上上下下却也无辜,还望秦兄不要伤及无辜。” 秦宗愣愣一笑道:“哼,江兄说笑了。我本安按约定行事,奈何慕振业却不知好歹!你说,是我要拿慕家怎么样,还是慕家逼我把他们怎么样?” 来的路上,江作昱和白禄章已经是把慕振业骂了好一通。他这一走,真可谓是将慕家置于死地!也许他是想着,江、白两家一定会介入,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可他也不想想,死的人是秦宗的长子,秦宗若真的想杀人,他们两家又哪里能拦得住! 江作昱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白禄章扯了一下。白禄章向前道:“那秦兄现在打算如何?这慕家一家老小都在这了,给个痛快话吧,瞧这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 秦宗沉默了一会站起身,那锐利的眼神扫过慕家一家老小,他忽然指向灵堂大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本念在祖辈的份上打算饶了慕振业一命。谁想,他竟然不知好歹半夜逃走。你们倒是说说,这笔账要怎么算?” 老太太淡淡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秦三爷也不用吊着我们了,要如何就痛苦给个话吧!要偿命,老婆子的命就拿去就是!” 晚歌失声叫了声:“奶奶!”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吭声。 秦宗笑道:“好!一命换一命,一人换一人。看在祖辈的份上,命,我就不收了。但人,还是要还的!”秦宗的眼神忽然扫到晚歌身上,她浑身一僵,惊觉不好! 秦宗缓步走到晚歌面前,那一声声步伐都如铁锤敲击在心间。秦宗盯着她道:“父债女还!” 老太太把晚歌拉到身后,怒道:“晚歌不过是孩子,你放过她吧!你心中又恨冲我来就好!” 江作昱也匆忙向前道:“秦兄,晚歌是我江家未过门的儿媳,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放过她!” 秦宗对他抱拳冷冷一笑:“对不住了江兄,与儒的亲事恐怕要要另寻一处了。犬子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若是一命换一命,这慕家也只有……她的命才够还!”秦宗忽然指向晚歌,晚歌煞白的脸几乎透明。 在劫难逃,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晚歌垂下眼帘,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想,这就是她的宿命。命数天定,命有此劫逃也逃不掉,何必去挣扎。 江作昱皱起眉头,秦宗这话说得确实也没错。年纪轻轻的长子就突然这样没了,这搁谁谁都受不了。他暗叹一声,望向人群中一脸死灰的晚歌,不知他还能说点什么。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儿子回来,他该如何对儿子交代。 ... ... 第三十七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 沉香劫 - 墨筝 “秦兄,晚歌不过是个孩子,她和文况一样,一样是无辜。她的手比谁都干净,也不曾沾染过文况的血。她是她,穆振业是穆振业,更何况这次走火本就是机械故障纯属意外。你若要了她的命,那可就不是意外了!” 他能说的,也只能到这了。若是秦宗依旧执意,他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将晚歌推到小北身边,她自己走向前迎上秦宗:“几百多年前,六水镇不过是一处荒地。四家祖先一起来到了这,于是有了今天的六水镇。时隔几百多年,当时的情谊到现在肯定是淡了。但是,祖先的英灵还在,他们都在看着。晚歌是我慕家唯一的香火,你若要拿走她的命,老身就一头撞死在你秦家大门!” 老太太虽年迈,但说起话时,仍旧是铿锵有力,没有半点玩笑,气氛压抑到一种剑拔弩张。晚歌被小北拉着,她不过一抬头便对上秦宗的目光。那目光是染血的杀伐,让她不寒而栗。 在气氛低到一个极点,却被秦宗一声冷笑打破了:“老太太这是要挟我吗?实话说,若非看在世交的份上,当初我早就可以一枪结了穆振业的命!我网开一面,他却趁机而逃。老太太,我已仁至义尽了!” 老太太闭上眼,点点头道:“是,是我儿不争气,是我教导无方。他的错,就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还吧!”众人猝不及防,老太太扑通一声就跪在秦宗面前。 秦宗也是十分意外,慕老太太是如今这四大家族里最为年长,也是辈分最高的。她这一跪,秦宗倒是有些受不起。 他连忙扶起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做什么!要了我儿子的命还不够,还要折我的寿吗?我说要你孙女还债,可没说要她的命!” 他这话一落,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绷紧的心弦,忽然峰回路转。 老太太望着他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背过手,风吹起他披在肩上的军大衣,强大的气势让人感到压迫。他勾起嘴角,走向人群之中的晚歌。小北和秋禾把她护在身后,却不及秦宗两手一推。两人倒地,他一把拉住晚歌的胳膊扯着她走向前。 他拉着晚歌回到老太太面前,松开手道:“我看在世交的份上,不要她的命。但是,我要她嫁到我秦家替她父亲还债!” 众人刚刚下去的心弦,忽然又紧绷了起来。秦宗早已年逾不惑,而晚歌才十七,若是嫁给他,晚歌就毁了。 老太太难以置信地望着秦宗,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原来只知道你秦宗咄咄逼人,没想到你竟是无耻到这般地步!说什么看在世交的份上,原来只不过是……”老太太止住了口,她担忧地望了望晚歌。晚歌直愣愣地站着,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没有焦距。 老太太摇摇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胸口起伏呼气有些不舒畅。但她转向秦宗指着他继续道:“你是晚歌的长辈,她从小就唤你秦三伯。你现在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怕祖宗蒙羞也不怕被他人笑话吗?” 秦宗饮了一口茶道:“说完了?既然你说完了,那就到我说了。”众人都不知道秦宗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这会都屏住呼吸等他的答案。 他又望了一眼晚歌,对老太太笑道:“老太太误会了,我秦宗还不至于纳自己的世侄女。她替父还债,那我就让文声替他大哥收债!老太太,这,不过分吧!” 老太太一时哑口,而灵堂忽然传来余氏的叫声:“不!不要!”余氏从灵堂里冲了出来,短短几日,她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 她冲到秦宗面前跪下,拉着他的衣袖哭喊道:“放过她吧,这命,我来还!若是还不够,你们就去找慕振业。这是他欠下来债,没理由要晚歌赔上这一辈子。” 老太太摇摇头道:“不不,我这条命也给你们。这慕家有什么东西你们看得上眼的都拿去,但放过我儿一命吧!” 听着老太太要把家业全部拱手相让,慕振林再也忍不住:“母亲!你糊涂啊!这可是慕家百年基业,怎可拱手送人!我……我不答应!” 老太太根本不理会慕振林,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秦宗。秦宗垂眸暗暗思量了一番,又抬眸望向晚歌。 像是感觉到秦宗的目光,晚歌终于从飘远的思绪里醒过来。 她对上秦宗的目光,没有畏惧,只是平静。她缓缓开口道:“我嫁!”余氏愣愣地望着晚歌,那紧紧抓住秦宗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 ... 第三十八章 玉树琼枝作烟萝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一声我嫁,又牵起所有慕家人的心。 老太太摇头喝道:“晚歌,此事就由我和你母亲解决,你不要乱插话!” 余氏附和道:“听奶奶的话,这事就由我们来了断。” 晚歌对她们的话恍若无闻,直接走向秦宗,目光没有退缩:“我嫁!从此两家恩怨到此结束,秦家不能再找慕家麻烦。” 秦宗望着她点点头笑道:“好!待我找人算好日子便通知你们!”秦宗大步走开,老太太和余氏都冲向前想拦住秦宗,却都被挡了回去。 白禄章望了一眼这一院子的慕家人,个个愁云惨淡。他为慕家人轻叹一声,却也束手无策。看老太太这般模样,连告别都省了。他也随着秦家人离去,只剩江作昱走向晚歌:“孩子,你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晚歌垂下头,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江作昱。一直以来,两家的联姻早早就定下,她早就把江作昱当作公公。可如今,一子错,满盘皆输。 一边是自己的幸福,一边是慕家整个家族。孰轻孰重,她早已没有选择。 晚歌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他,目光如水:“江伯,先别让与儒回来,至少在我……” 江作昱打断她道:“他已经赶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也许,事情也还没糟到那个地步。你知道与儒他姑姑是都督的弟妹,也许可以让她求求情。” 晚歌苦笑道:“江伯,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这件事总是要了结的,我不想慕家人再这样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也不想牵扯更多人,所以就由我来结束吧!与儒他,他是个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我……我也希望他幸福。” 言不由衷,总是难以克制心头的酸楚。晚歌勉强地笑着,痛苦却在心里蔓延,在眼泪落下之前,她不想让人看见。没等江作昱说话,也不及道别,她跑着离开了院子。 日光照耀着她奔跑的背影,摇摇晃晃。明明是温暖的朝霞,披在她身上却像是一道染血的枷锁。 江作昱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能摇摇头一声叹息。若是自己儿子得知这消息,不知又会做出怎样一番举动,不禁担忧。 喧嚣散尽,空余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晚歌跑回房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任由眼泪肆虐。是奠基自己的青春,是奠基自己的幸福,也是奠基自己要入土的爱情。 繁华一场成云烟,就好好地哭这一次,就这一次,她暗暗对自己说。 门外是一群的人叫唤声,就隔着一扇门,晚歌却什么也听不见。 门外的人急成一团,老太太都准备让人把门撞开,却被秋禾拦下了:“老太太,我了解小姐,她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她只是需要哭一场,哭完就好了。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大家都散了吧。越是人多在这,反而不好,我一个人守在这就好了!老太太、夫人你们先回去吧!” 知女莫若母,余氏倒是相信秋禾的话,只是终究不放心。想了片刻,最终她还是点点头,扶过老太太道:“母亲,秋禾说得有道理,就让她留在这宽慰晚歌吧!这么多人在这,她反而不肯说话。” 老太太交代了秋禾几句,这才带着所有人离开。秋禾轻叹一声,没有敲门,只是坐在门口柔声道:“故事若是不能回头,那便只能往前看。也许,前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走。就算……前路真的是一片荆棘,还有我陪你。再难,都还有我……” 秋禾想过了,这是最坏的打算。晚歌一定是不想带她去秦家的,可无论如何,她都要陪着她。慕家对她有恩,晚歌对她情同姐妹,就算是虎穴,她也决定跟她一起走一遭。 这些日子慕家都乱成一锅粥,庭院落叶无人扫,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屋里哭声依旧断断续续,秋禾没有再说话,找来扫把扫起落叶。 屋里的晚歌,抱着一个匣子,里面满满的书信。每一封的信封上都写着三个字:给小晚。 这熟悉的笔迹,透着温温的暖意。这是江与儒给她的信,他离开的这一年,经常会写信回来。不止是给她,还有他的家人。可唯独写给她的信,却不用标准的用语谁谁亲启,而是,给小晚。 她也曾回信问他,为什么是给小晚而不是小晚亲启,或者致小晚。他说,前者太客套,后者太生疏。唯有给,最适合她。 ... ... 第三十九章 几处秋千愁日暮 - 沉香劫 - 墨筝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应该是笑弯了眉眼。他是很传统的人,不会直白的表示有多爱她。每次都是温温的话语,却能让她笑如烟靥。 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信封上的那个给字上。泪晕开字迹变得模糊,小晚,只剩下小晚了。就像现在,她也要推开他,只剩下自己了。 她相信此生与他相恋一场,是他们有缘,如今要离他而去却是他们无份。哭完这一次,若是再遇见他,一定会假装坚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放手。 她闭上眼,最后一滴眼泪滑落。再睁开眼时,眼底是一片澄清。 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被收进的匣子。只有一本书例外,她舍不得,因为那将是她的精神食粮。收拾好一切,她打开门,秋禾停下手中扫把望向她。 泪痕已干,阳光照在她脸上,她对秋禾淡淡一笑。秋禾什么也不说,只是于她相视一笑。她明白,晚歌已经收拾好了心绪。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她都愿意相随,所以何须相问。 晚歌闭上眼,来回荡在秋千上。她喜欢这种感觉,风拂面,微凉却觉得很舒服。也许曾羡云中雁,来去匆匆年复年。如今雁南飞,百花残,萧索秋千却成了她最安宁的事。 日暮偏西,很快就沉了下去。天色比往日暗得早些,秋蝉又开始叫了起来。记得今早出了朝霞,看来今晚也许会下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风过,落叶飘零,刚扫好小院,又铺洒了一地。 新愁年年有,惆怅还依旧。 她刚叹一声,余氏便在院外唤了她一声。她回头,淡淡一笑,似乎不悲也不喜。 见她如此,余氏虽然放下了心,却很难过。她越是这样,自己越是伤心。宁愿她哭闹,也不想她这样强颜欢笑。来时准备了很多话,可真到了女儿面前,她却忘得一干二净:“晚歌。” 晚歌站起身,拉过她坐下,笑道:“妈妈,我没事,真的没事。”余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只能拉着晚歌的手,轻抚过这张一夜成熟到让人心疼的脸。 管家在院门外徘徊了一会,刚想离开却被晚歌叫住:“祥叔,有什么事吗?” 管家有些犹豫地望向余氏,余氏笑道:“哦,我让你祥叔把账目整理了一下。我先过去看看账目,你奶奶不太舒服已经歇下了,你若饿了就让秋禾先去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吃。不用等我们了,吃完就好好睡一下。” 回廊里,余氏才开口对管家问道:“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管家从大褂里掏出一张帖子递给余氏:“秦家人刚才来过,说是算好了日子,明年开春就来迎亲。这个……是他们要的嫁妆。” 整整二十四抬的嫁妆,还要田地。慕家办完这场丧宴已经几乎花光了积蓄,眼看又快到年关了,处处都要花钱。这二十四抬,慕家真是吃力得很。 余氏合上礼单,叹道:“这二十四抬,无论如何都要筹齐。先不说秦家能不能退让,若是礼薄了,晚歌还要被看轻。这样吧,你先去把所有账目都清出来,还有慕家名下的所有田地、山林、房产都列出来。待老太太明日醒来,再交由她定夺吧!” 管家一一应下,刚要走余氏又叫住他:“这事先不要声张!”尤其是慕振林夫妇,他们若是知道了,恐怕是要闹起来了。 大雨没有如期而至,依旧是一轮月光。晚歌坐在秋千上发呆,夜风徐徐,金黄的菊花零落一地。连续停了半个月的电,这会好不容易来电了,灯光却是久不久闪几下。电压很不稳,秋禾生怕把灯泡烧坏了,干脆关上灯点起蜡烛。 光芒瞬间暗了下去,烛火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秋禾干脆关上窗。透明的玻璃外,见到晚歌靠着秋千发呆,她叹了一声拿起一件外衣走了出去。 “明天的事,明天再想。除了老天爷,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又何必替老天分忧。”秋禾说着,给她披上外衣。 晚歌轻轻一笑仰起头:“星月兼程,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路上?”秋禾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却不知如何回答。 晚歌拾起一片落叶,语气变得有些认真:“秋禾,他来了,我该怎么说?” 秋禾摇摇头:“既然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好了!” 晚歌抬头望着秋禾,她眼里满是认真。她点点头道:“沉默当回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 第四十章 留得枯荷听雨声 - 沉香劫 - 墨筝 这一夜,晚歌怎么也睡不着。院子里的小荷塘一片灰褐色的枯荷,也是一种说不出的萧条。她倒是希望今晚能有一场雨,她忽然很想听听枯荷上的雨声。 这一夜,她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总是看见江与儒一身青灰色大褂。一副眼镜挂在鼻梁上,总是温润儒雅地微笑着。 翌日清晨,她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秋禾,外面出什么事了吗?”这些日子鸡飞狗跳,只要有一点动静都能让慕家人提心吊胆。 秋禾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不是都没空打扫嘛,现在……” 秋禾还没说完,晚歌便打断她:“到底是怎么了?别跟我撒谎,你不擅长。” 秋禾挠头道:“我说我说,你听了可不要激动。秦家人已经定下了迎亲的日子了,不过,他们还要我们随嫁二十四抬嫁妆,还有田地。为这事……” 晚歌苦笑一声,接着话道:“为这事,我那伯父伯母一定跟奶奶闹起来了是吧!”秋禾点点头,那夫妇两叫唤得那么大声,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秋禾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道:“这事老太太会处理好的,你就不要出去了。老太太在,他们不敢太造次的!”秋禾这话却是十分有理,她若是去了,反而让他们找到更多话说。 事实证明秋禾是对的。没过多久,声音弱了下去,最后消弭于空气中。 余氏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大致上所有的账目都已经清点结束,为了拿出这二十四抬嫁妆,慕家卖了名下最后一处别院。 “晚歌,这是老太太和我平日里生省下来的。这些钱你留着,以后去了那边没有人照应,有点钱傍身总是好办事一些。”晚歌拿在手里有些沉甸甸,这箱钱看来不少,估计是老太太和余氏积了一辈子的积蓄。 晚歌推回道:“妈妈,你和奶奶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我就是有钱都没地花。万一,万一这钱被秦家人发现了,强行拿走也不可说。所以,还是你们拿着吧!” 余氏摇摇头叹道:“你只知防着秦家,可知你伯父伯母也在虎视眈眈的。这钱要是留在家里,迟早也是要被他们惦记着的,还不如让你带走好傍身。听话,拿着!为这嫁妆的事,你奶奶已经被他们吵得头风又犯了,这会刚吃了点粥又躺下了。等你奶奶醒了,你再过去瞧瞧。” 晚歌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余氏的匣子,余氏松了一口气。 “别院的价格已经谈好了,待会我和你伯母上街去定制一些嫁妆。若是回来晚了,就别等我了,跟奶奶吃完饭就早些睡吧!”余氏交代了再三,这才离去。晚歌抱着匣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秋天的阳光不比夏天,晒了许久身上都只是温温的。晚歌靠在椅子上,手中一本书一直停留在那一页没有动过。她烦躁地放下书,对一旁烧水煮茶的秋禾道:“秋禾,我记得去年清明父亲好像送了一只风筝给我,你记得放哪了吗?” 秋禾疑惑道:“在耳房的箱子里呢,小姐怎么突然想放风筝了?” 晚歌耸耸肩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拿出来吧!”秋禾点点头,能有东西让她分散一下心情秋禾乐见其成。 说世事无常,天气更无常。风筝刚上到半空,风向就突然变了。风筝线放了一年多已经没有当初的韧性,现在又被转向的风刮到树梢上一卡,断了。 “秋禾,去找个梯子。”墙角一颗高大的金桂,风筝刚好卡在伸出墙外的树枝上。秋禾半天没回,看着纵横交错的树枝,晚歌顺着往上爬。 晚歌从来不知围墙上风景原来可以很美,特别是这临近黄昏的时候。好不容易爬上了围墙,却忘记了自己是上来捡风筝的。 “小姐你快下来!小心!”秋禾拖着梯子回来,却见晚歌站在围墙上。那背影让她心跳都要漏了一拍,生怕她会干出什么吓人的事来。这会急得连梯子也不顾上,直接给扔下。 晚歌回过头,冲秋禾微微一笑:“原来我错过了很多风景,来得及的就多看一眼,来不及的……”她顿了顿,“你也上来吧,这里看夕阳很美。” 秋禾回头一看,梯子还被她仍在身后不远处,她只好冲晚歌叫道:“小姐你小心一点,等一下我。” 晚歌点点头,伸过手想拾回风筝。就差一点点就能摸到风筝,可惜她一声尖叫落了空。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响起。 晚歌这才缓缓睁开眼,却对上一双陌生又疏离的眼睛。 ... ... 第四十一章 紫陌红尘拂面来 - 沉香劫 - 墨筝 国内的西装基本上裁剪得很宽大,而这人一身灰色西装,里面一件夹克配着白衬衫却是十分贴身。晚歌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将西装穿得这么合身,不由分神了片刻。 若是当时她知道他是秦文声,也许就不会有那心情打量他了。 见晚歌望着他发呆,他皱了皱眉头,随手一松。突如其来的下坠,晚歌猝不及防摔倒地上。 还在墙里的秋禾听到她这一声尖叫,立马冲墙外叫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兄弟,这样对女士可不好。”一直站在秦文声身后的况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向前对晚歌伸出手道:“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晚歌说完转身欲走,秦文声却忽然叫住她。 “这里是慕家,难道你就是……慕晚歌?”秦文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绪,只是微微蹙眉。 当时的晚歌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只知他接住她却又摔了她。第一面的好感荡然无存,只记下他的无礼。她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况杰,笑容凝结,望着秦文声讪讪道:“她……就是你要娶的慕家小姐?” 秦文声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想娶,让你娶吧!还有,她只是妾,担不起这个娶字。” 况杰摇摇头,望着晚歌消失的背影叹道:“我虽说不上阅人无数,但也算得上看人很准吧!我觉得这慕小姐是个挺不错的姑娘,等你相处久了一定会发现她的好。再说……文声,我们在国外这么多年,那些保守顽固的思想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恩怨这东西到底是死的。” 秦文声冷道:“那是你没经历!” 况杰摇摇头道:“说到底,她是无辜的。真的没必要把仇恨强加在她身上,她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秦文声有些动容,叹气道:“我也想把这门亲事推了,两不相欠,待会你可要帮我说话。” 况杰点点头,高挑的身材却长着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他就像一个很喜欢笑也无害的大男孩,秦文声却是彬彬有理之余也绝人千里之外。 秦府。 走进大门整个秦府都静悄悄的,只有满园的菊花凋残一地。梁柱上一帧帧挽联,都在解释着秦府这冷冷清清的原因。 “二哥!”一声娇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人刚回头,秦文嫣已经一头扑到况杰怀里。 况杰一脸无措,随后赶来的秦文妤望了望况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文声,立马大声道:“文嫣,你弄错了,他不是二哥快放手!” 秦文嫣仰起头却没有松手,况杰很高,她只能够到他胸口。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夕阳下,况杰对她微微一笑:“抱歉,我不是你二哥,我是你二哥的朋友。”他的笑容像正午的太阳,有些灼热。 看着自己妹妹抱着男人发呆,秦文声走过去拉开她道:“你个死丫头,二哥都不认识了。” 秦文嫣扭扭捏捏道:“谁让二哥一走那么多年,变化又那么大。”秦文嫣对秦文声说着,可眼神却一直在瞟着况杰。 秦文声无奈地摇摇头,越过她望向后面一直闷不吭声的秦文妤道:“文妤,难道连你也认不出二哥了吗?” 秦文妤不同于秦文嫣,她是姨娘生的,说来就是个庶女。虽说这年代对于嫡庶之别的想法已经不同以前了,可到底是根深蒂固了几千年,淡了却没有消除。 一直以来,秦文嫣的性子都是张扬跋扈,却很讨秦宗的欢心。而秦文妤恰恰相反,她总是安静无声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这些人里甚至包括她的父亲。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这个二哥是经常跟她说话的。只是他十五岁便已经远渡重洋,在这大宅院里,便再也没有人谈心了。 秦文妤走向前,柔声叫道:“二哥,你回来了。”她没有像秦文嫣那样挽着秦文声的胳膊,只是站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停下,淡淡笑着说到。 熟稔中,带着一丝疏离。这便是秦文声很喜欢这个妹妹的原因,因为他也一样。 他走向前揉揉她的头发,又转头对况杰道:“这是我妹妹文妤,这是我小妹文嫣。”他又回头对两人道:“他是我朋友况杰。对了,父亲在家吗?母亲身体可好?” 秦文嫣立马答道:“父亲在书房,不过,心情不太好。母亲在佛堂,身体还是老样子。你信上说这几日会到,又没有个具体日期,母亲可天天去佛堂念叨你。” 秦文妤轻声道:“二哥还是先去书房见见父亲吧,他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好几天了。母亲那,我们去通知一声。等你见了父亲,再过来就是了。” ... ... 第四十二章 深山夕照深秋雨 - 沉香劫 - 墨筝 秦文声点点头,又望向况杰。况杰耸耸肩道:“你去吧,我在这等你!等你过来待会再拜会伯父。” 秦文声点头对秦文嫣道:“文嫣,你去通知一下母亲,就说我等会过去看她。”秦文嫣点点头,却愣是没有迈开步子。秦文声又对秦文妤道,“文妤,那你就替我带况杰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秦文嫣嘟起嘴道:“让姐姐去通知母亲好了,我来带他到处走走吧!姐姐平时都不爱动,除了她自己的小院子,恐怕连自己家其它地方都不熟。” 况杰见状,只好尴尬地笑道:“不用了,我在大堂里等你好了。” 秦文声沉下脸道:“文嫣,快去。”语气平淡,却让秦文嫣有些害怕。一脸不甘心地离开,剩下秦文妤又是一声不吭。 书房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声音。秦文声敲了三声叫道:“爸,我回来了。” 只听木头与地板的摩擦声一响,随后大门打开。秦宗一身黑色大褂,深凹的眼窝显得很憔悴。卸下一身戎装,少了几分威严,显得和蔼多了。 他一把抱住秦文声,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回来就好!先去给你大哥上柱香吧!” 秦文声点头道:“我已经去西山看过大哥了。”秦文声一下船,就跟况杰直接买了祭祀的东西去了秦文况的墓地。 秦宗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出国的这些年,你大哥常常念叨你。可惜你回来了,他却走了。”秦宗长叹,他现在这个模样不是那位高权重镇守使,只是个父亲。 秦文声安慰道:“爸别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只会让大哥走得不安。这世道如今是兵荒马乱,还活着的都该庆幸。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光景。” 这些年他虽留洋在外,但国内局势是一直都有了解的。先不说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就这些当兵的,哪个不是提着脑袋过的。 秦宗点点头,依旧颓丧地扶着额头道:“我知道。去看过你母亲了吗?你大哥的事对她打击很大,你回来了也许她能好一些。” 秦文声回答道:“还没有,我和况杰刚回来就碰到文妤她们。我先来书房看您,待会就去见母亲。” 秦宗仰起头道:“况杰?是情报处参谋况瑞的儿子?” 秦文声点点头:“正是,我在信里有跟您说过的。六年前,他被都督府的人选中送过去培养,先是学了西医,后来到军事学校刚好又被安排跟我一个班。江北的势力越发强大,云州与之交界的地界虽然并不长,但也不得不防。都督府那边通知他回来,刚好就跟我一起过来了。” 秦宗站起身,颇为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刚回来就已经能很快地投入战局中,头脑清晰,颇有自己的风范。 “很好,这五年没白费。这样吧,眼看年关也快到了,你也刚回来,先休息一段时间。等明年开春,把慕振业的女儿纳进来后,你就到政府顶替你大哥的位置。” 秦文声垂下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爸,这时代已经不同了。那女孩没有错,何必……” 秦文声还没说完,秦宗重重在桌上一拍喝道:“你大哥难道有错吗?我让你去留洋,是让你多学些军事理论和技能,不是让你去学处事的!不必多说,等开春纳进来,一切就交由你母亲处理。那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不过是让你占个名头而已。” 一切都如秦文声预想的那样,他父亲是不轻易做决定的人。但是,一旦做了决定,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在西方看来,结婚是见很神圣的事。这些年深受影响,不管是娶还是纳,这件事在他看来都是很草率的。他皱起眉头道:“爸,我还不想成亲。反正不过是要个名头,不如就让文辉纳了她吧!” 秦宗沉下脸道:“胡闹!文辉是个什么混样,整个六水镇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怎么说,慕家让了这一步,我们也不能明里太过。毕竟祖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让你纳她是最合适不过的。” 秦文声急道:“可是……”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道:“没有可是!” 秦文声急忙迎过去道:“母亲!” 秦宗的夫人关氏本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可嫁给秦宗后性子倒是越发厉害。望着儿子比离开时足足高了两个头,关氏忍不住就泪流满面:“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秦文声跪下道:“儿子不孝,让您担忧了。” ... ... 第四十三章 散似秋云无觅处 - 沉香劫 - 墨筝 关氏擦擦眼泪,连忙拉起他道:“快起来,回来还没吃饭吧?饿不饿?妈这就给你弄吃的去!你就爱吃妈亲手做的红烧狮子头,等着,很快的。” 关氏自说自话,秦文声没机会插嘴。关氏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道:“那件事,你就不用再说了。那是两家都已经定下来的事了,你不用操心一份分,好好跟着你父亲把政府里的事处理好就行了。” 秦文声没有吭声,脸色却不太好,知道这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难以改变了。他低下头,脑子里却不经意闪过晚歌那张清秀的脸。也许况杰说得对,她是个不谙世事深闺小姐,可真的嫁到秦家后,那日子恐怕不难想象。 他轻叹一声,秦宗以为儿子担心将来娶妻的事。 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她不过是占了个妾的名义,不影响将来你娶妻。前些日子跟都督闲聊,他说如今形式紧迫,一旦开战损失自然是少不了。经济支持对于战争局势是非常重要的,思前想后,我觉得联姻是个不错的选择。白家的长女白婉心你还记得吗?白家掌握着云州大半的经济,我们又刚好是世交,你们联姻是最好不过的。” 秦文声有些莫名的烦躁,对于这个话题他实在不想再多说。 “爸,这事以后再说吧!况杰还在外面等我,我带他过来见一下您吧!” 望着儿子有些失落的背影,秦宗忽然开口道:“儿女情,来日方长。家国事,才该摆在最前面。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你站在这个位置,就总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这,也是你回来要学会的第一堂课。” 慕家。 晚歌胳膊刮到了砖角,破了点皮。秋禾一边给她清洗一边数落道:“都叫你小心了!还是把自己弄伤了。” 晚歌无奈地往床上一躺,求饶道:“这句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求你饶了我吧!我有些困了,我想睡一会,快出去吧!别告诉母亲我摔下去这事!” 秋禾出去后,她蒙着头情绪才开始宣泄。蒙到自己快要窒息,她才甩开被子起身。很快就要立冬了,天色黑得特别快。这才过多久的功夫,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窗外的一切。 她给自己点了一盏油灯,微微的火光,温温的。她不喜欢电灯,因为感觉不到火光的温暖。翻开床头那本厚厚的红楼梦,一片梧桐叶。心绪如潮,江与儒那张温润的脸庞又浮现眼前。 强颜欢笑背后,江与儒已经成了她心里那一道不能言喻的伤。一到夜里,思念就不能抑制。数着指缝中流逝的时间,幸福离她越来越远。假使面对他,自己是否能像当时那般坚定?她不知道,但她会不断告诉自己,她肩负着慕家的命运。 一个被命运摆布的人,还有什么力气去挣脱这枷锁。 装满书信的匣子被她藏在床下,她拉出来,指尖在锁扣上徘徊了很久始终没有再打开。她想要与过去告别,要断了自己的念想,也断了江与儒的念想。 眼一闭,两行清泪。她横了心,抱着匣子出了房门。 梧桐树下,风吹叶沙沙作响。她找来一把铁锹,就在梧桐树下挖了个小洞。关于他的回忆,他的一切,都埋在这里。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嗒嗒落在匣子上溅开。几捧黄土,埋了一切过往。 秋禾提着灯回院子的时候,见她跪在地上嘤嘤而泣,吓了一下:“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晚歌木讷地摇摇头:“秋禾,我是不是还比不上黛玉看得开呢?” 秋禾不明所以:“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你先起来,地上凉。” 晚歌轻声道:“宝玉成亲那晚,黛玉把所有诗词烧了,包括那两条送给她的手帕。可是我却舍不得,明明告诉自己要结束这一切已经成灰的念想,却忍不住在心里让它心灰复燃。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要放,却放不彻底。” 秋禾鼻头发酸,她知道晚歌从来就是个恋旧的人。埋下这一切与他的过往,已经是最大的抉择了。一把火烧了,她做不到,只因为她是个多情人。 世俗无情,人却多情。错的不是人,是一个该死的年代? 秋禾叹道:“你是个多情的人,所以做了多情的事。不是优柔寡断,也不是藕断丝连,只是……太恋旧。过往如烟迷了眼睛,等它散去就好了。小姐,若是,他能带你走,就跟他离开这里吧!” 跟他走。简简单单三个字,与她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夜幕下升起白雾,这夜寒星冷月,一盏孤灯映照一张旧颜。凄凄切切,没人得听见…… ... ... 第四十四章 何物流光人憔悴 - 沉香劫 - 墨筝 日子在平静中无声地耗去,从一叶知秋,到叶落一地,秋去冬来。按理说,江与儒应该已经回到六水镇了才对,可是却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萦绕在晚歌心里的,是一种想见又怕见,不希望他来,又希望他来的矛盾心理。望着窗外萧条的庭院,只有雨水哗哗地下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手中藏蓝色的围巾从江与儒离开后就开始织,到了现在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她织围巾的手法并不好,经常跳针,偶尔还会漏一针,江与儒也曾为此笑她。慕家祖上是做织造起家的,慕家人不仅对织造工艺娴熟,连同刺绣也是十分厉害。可传到晚歌这,竟然已经生疏了。 江与儒离开那日曾笑言,待她织好这条围巾后,就是他回来娶她的时候。誓言仍在,却是锦书难托。最后一针落下,心中一片怅然。 秋禾端着茶进来,看她捧着围巾发呆,叹气道:“今年可真冷!这才立冬多久,就冷成这样。照这样冷下去,怕是很快就要下雪了。瞧这雨,都连着下了一个月了,再下下去恐怕要闹洪涝了。” 晚歌拢拢衣服关上窗应道:“是啊,今年可真冷……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路上,一点音讯都没有。” 秋禾摇摇头,挽着她的手道:“我的好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既然已经放弃了,这围巾也没必要再送了。也不用替他担心什么了,他已经……” 秋禾忽然止住,晚歌急忙拉着她问道:“他?他怎么了?” 秋禾犹豫再三才道:“他,他回来了。小姐,长情也是双刃剑,折磨你自己也伤他。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在期许什么?要么就干脆一点,跟他走吧!” 晚歌摇摇头,走已经不可能了。儿女情长,怎抵得上这一家子。她只是觉得,不能在一起,起码留个关于他的空间,留个回忆让她撑下去。 叠好围巾,她才问道:“他怎么样了?”她以为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质问她,可是他没有。失落吗?有一半。庆幸吗?也有一半。 秋禾点头道:“放心吧,他好好的。只是,被关在家里了。小姐,若是他真的来了,你到底想好怎么跟他说了没?还是避而不见?” 晚歌摇摇头,心里憋了再多话,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轻叹:“不见也好,就这样断了彼此的念头。” “晚歌、秋禾。”隔着磅礴的大雨,余氏大声叫到,屋里的两人连忙开门迎了出去。 余氏捧着一个盒子站在檐下,脚下的绣花鞋都已经湿掉了。余氏微微一笑,把盒子递给晚歌:“这是刚做好的嫁衣,试试吧!秋禾,再加点炭火来。” 桃红色的嫁衣,晚歌看着有些刺眼。这样的红,不过是在提醒她将来的身份,不是妻只是妾。望着镜中的自己,只能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这是件正红色的嫁衣。 余氏轻抚过她垂下的长发,点头道:“挺合身的,好了,换下来吧!晚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晚歌这才反省过来,自己总这样有意无意流露出心绪,还有她这张憔悴的脸,只会让关心她的人忧心。既然决定了,那就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她望着余氏微微一笑:“妈,我没事,真的没事。这嫁衣……挺好看的。” 晚歌像小时候一样靠在母亲怀里,闭上眼,内心变得平静。一个静静的下午,母女之间没有太多话,只是这样静静地依偎下去。 在她的小院吃过晚饭后,余氏才离开。顿时袭来的空虚,让她不知该做点什么好。被压在书架最下面的那本红楼梦,不过一段时间,已经开始积了尘。当初没舍得跟信件一起埋了,就注定自己难舍这份回忆。睹物思人,就这样折磨自己吧! 桌上香炉已灭,只剩一炉冷屑。屋外雨声歇了又响不知几回,她抱着红楼梦靠在床前细细翻阅。一盏孤灯,映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灯火昏黄忽明忽暗。 夜已深,秋禾已经睡去,她看得眼睛发涩,这才放下书揉揉眼睛。恍恍惚惚之中,哗哗的雨声里,她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不是晚歌,是小晚。 那声音,似曾相识。语气里,是道不尽地苦楚。她自嘲般地笑了笑,这样的雨夜,他怎么会来。 晚歌掐了一下自己,骂道:“睹物思人,我都幻听了。哎,睡吧,别想了。”她合上书,刚准备吹熄灯火,又听到一声叫唤。这一次,她听得真真切切。 江与儒,他真的来了…… ... ... 第四十五章 相逢尤恐是梦中 - 沉香劫 - 墨筝 随手拉过一把伞,晚歌就冲进雨里。隔着高高的围墙,江与儒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晚歌还是高估自己了,她以为真的在见面时,她可以假装坚强。可如今,只是听到他那时隔一年的声音,恍如隔世,就已经让她哭红了眼睛。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墙壁那边的江与儒忽然停住了叫声。一时间只剩下雨声哗哗作响,晚歌那低低的哭泣声,还是让他听见了:“小晚,是你吗?” 晚歌傻傻地点头,明知道他看不见。江与儒几乎贴着墙壁,着急说道:“小晚,你在哭吗?”晚歌依旧没有回答,江与儒急道,“小晚,你说句话好不好?至少,让我知道你好不好。” 沉默,依旧是沉默。晚歌蹲在墙角泣不成声,墙外的江与儒淋着大雨在等她的回答。过了很久,晚歌感觉不到墙外的人有动静。 走了吗?真的走了吗?也好,就这样,沉默当作最后的回答。 她缓缓起身,撑着伞离开。她出来时没有披上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在这寒冬的夜雨里,是说不出的刺骨。 明明应该回房的,她却鬼使神差去了后门。沿着围墙,绕了小半圈,那是她小院外的围墙。她想去看看江与儒刚才站的地方,不知哪里是否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是冷却了,还是消散了。 可她突然止住脚步。大雨磅礴里,江与儒笔挺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暗里,只成了一道比黑夜还要幽深影子。 听到停顿的脚步声,江与儒回过头,晚歌单薄的身影就在眼前。 雨水已经把他淋了个全湿,发梢上的雨水不断流到眼睛。这让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自己的幻觉。 是与不是,唯有靠近。到了眼前,却畏惧了。他不敢手出手去抚摸那张深爱的脸,生怕最后抓住的,只是一粒尘埃。 眼里有光芒闪烁,他轻轻一笑,声音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小晚。”不是质问,不是疑惑,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语气不像是久离别的人,反而是像寻常的见面打招呼。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风雨夜,歌不成歌,曲不成曲…… 轻轻两个字,轻而易举牵动了心弦。彼此就站在对方面前,却害怕去触摸,怕是一场空,怕是……相逢是梦中。 滚烫的眼泪在脸上似乎要烫出深深的伤疤。一滴泪落在握着雨伞的手背上,她身形晃了一下,雨伞应着他的声音落下。 大雨瞬间便淋湿了她单薄的身体,那滚烫的眼泪敌不过雨水,刚流出,冷了。 她不确定那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哽咽到颤抖:“与儒。” 他点点头,忽然向前一步抱着她:“小晚,真的是你吗?”在他肩上,晚歌轻轻点头。 他放开怀抱,紧紧抓住晚歌的两肩道:“小晚,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她摇摇头,这个决定似乎抽光了她所有力气:“与儒,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来了。答应我,忘了我。回云州去,忘了这一切,好好过下去。”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几乎要掐进晚歌的肉里。他几近咆哮:“十七年青梅竹马,你告诉我,要怎么忘?”手中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她疼得哼了一声。 江与儒这才急忙松开手,声音柔和下来。捧着她的双手道:“小晚,这都不是你的错,不该让你去承担。跟我走,抛下这里的一切,我们私奔吧!我说过,将来带你去看你不曾看过的风景,现在我来兑现了,跟我走好吗?” 私奔,这是多么疯狂的字眼,多么疯狂的举动。他向来温文尔雅,她向来循规蹈矩。他们都没有想过,将来的某一天,这两个字眼会用在他们身上。 晚歌呆呆地盯着被他紧紧握在手心的双手,隔着冰冷的雨水,依旧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她眷恋也贪婪,时间停不下来,她却想在他手心停留多一分,哪怕是多一秒也好。 再多眷恋,也是枉然。她感觉呼吸快要凝滞,用力甩开了那双眷恋了十七年的双手。 摇摇头退后一步:“我没法抛下这一切,我一走了之,慕家怎么办?我父亲就这样抛下我们,我已经体会了这感觉,如何能再让慕家人体会第二回?” 江与儒向前想牵起她的手,却扑了空。她眼泪朦胧哽咽道:“与儒,对不起。当这是梦一场,醒了都将它忘了。连同我,一起忘了。情深奈何缘浅,是我负了你。来世,若是可以,拿我还给你。” ... ... 第四十六章 此情此夜难为情 - 沉香劫 - 墨筝 你说今生缘浅,许我来世再续。可是,我只想要你现在…… 过往回忆如丝,千丝万缕编织成一道铺天盖地的情网。他在其中,迷惘自己。只剩一个念头,带她走。 “小晚,人生没有来世,只有今生。错过今生,来世便是陌路。算我求你,好不好?跟我走吧!慕家只剩下老弱妇孺,秦家人不会难为他们的!”江与儒语气放低道,几乎是哀求。他对她伸出手,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隔着雨帘,江与儒目光闪烁,是希冀是哀求也是担忧。 晚歌握紧的双手在风雨里颤抖,她缓缓闭上眼:“对不起,我不能走。从小你就依着我,所以你也从来不会逼迫我。这一次,这最后一次,你也成全我好吗?” 她说完蹲下去,苍白而颤抖的指尖在被雨水泡软的泥土上,划开一条曲折的线条。在两人之间,像被一条银河隔开,一人一边。 她冷得有些快要撑不住,脸庞滑落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颤抖道:“与儒,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就以此为界,各安天命。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为我再担心什么,我已经不值得你再为我做什么了。按部就班地活下去,娶个好女子,生儿育女。我……祝福你。我数三下,我们各自背道而行。” 晚歌转过身,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倒数着:“三、二、一。” 晚歌一步还没迈开,江与儒从身后环抱住她。他抱得很紧,几乎贴在她颈脖上。他呵着气在她耳边轻声道:“小晚,我不知道我这一松开手到底是对是错。或许以后,我会恨我做这个决定的!我真的该放手,放纵你最后一次任性吗?小晚,你真的决定了吗?” 这一松手,是咫尺天涯,是再见陌路。 晚歌推开他的手,轻轻闭上眼:“红尘阡陌,各自珍重。”那掐进手心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她不疼,因为心痛到已经麻木了。 话落,尘埃落定。 他忽然用力扳过她的身体,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有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终于松开她。唇上的鲜血,这是她给他最后的纪念。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江与儒颓丧地跪在大雨里。她的背影消失于黑暗里,他终于仰起头大笑了几声。笑得苦楚,也笑得无奈。他离去,脚步蹒跚,背影在雨里婆娑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那淹没在黑暗里的人没有走远。她望着他绝望而落寞的背影消失的瞬间,强忍着的身体也终于倒了下去。 晚歌在一阵刺鼻的药水味里终于醒了过来。昏昏沉沉地她,随便扯了一件衣服披上,打开房门阳光很刺眼。 她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思绪也是空荡荡,她觉得似乎有什么被自己忘记了。秋禾提着食盒回来,见她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就跑出来急忙向前叫道:“我的姑奶奶,你终于醒了,快回房躺着!这病都还没好,还出来吹风!” 秋禾恨不得硬拽着她回房,放下食盒又推着她上床。拿出一碗粥道:“小姐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可把一大家子人给担心死了。又是中药又是西药,愣是看不出一点好转。” 晚歌脑子一片空白,对于自己昏迷的事一无所知:“我昏迷了?我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迷呢?”她用力一想,只觉得整个头都疼得要裂开一般。 秋禾回头看她,眨眨眼似乎也有些诧异:“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三天前的晚上,你干嘛去你真的忘记了吗?” 晚歌痛苦地轻哼了一声,秋禾连忙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都过去了,忘记也好!别想了,躺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先喝吃点粥,不舒服就继续躺着。我先去告诉夫人他们一声,这几天可把大家都急死了。” 晚歌喝了大半碗粥,余氏和老太太一起快过来看她。还没说上几句话,晚歌浑身不舒服,昏昏沉沉倦意来袭,一躺下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她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很悲凉的梦,那个她爱了十七年的男人,被她亲手推开了。大雨磅礴里,她追上去,眼看就要抓到他的衣袖。可是,不管她怎么叫,怎么拉扯,那人就像是透明的,总让她扑空。 梦中的晚歌嘤嘤呓语,秋禾坐到她床边。只见晚歌的眼泪随着眼角不断流出,秋禾听不清她说什么,但她的语气充满了哀求。 秋禾轻轻一叹,她知道,她梦中哀求的人一定江与儒。 端起空碗悄悄出了门,这几天不眠不休照顾晚歌她自己也是昏沉沉的。一下没留意门槛,空碗被抛了出去,零碎的声音惊醒梦里梦外…… ... ... 第四十七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 沉香劫 - 墨筝 是前世偷了今生的幸福,还是来生的悲痛提前到今世? 她不知道。 一场梦,淋漓酣畅。醒后,恍若重生。她摸摸眼角很湿润,原是眼泪湿了枕。无意间轻抚过头上的旧伤口,时隔经年似乎还在微微泛疼。 这一夜,梦太长,醒来不堪疲惫。她挪下床,只听叮的一声响,原是景青山留下的那枚纪念章。昨晚睡前,也不知中了什么魔魇,竟握在手心一夜。如今摊开掌心,手上竟然映出了一个景字。 她长吁一口气,这便是景青山说的勇气吗?给她面对过往的勇气。 拾起纪念章在手心,她有些懊恼。不过是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她竟然有些想念。为自己生出的这个念头,自己很惊讶也很生气。她不禁又想,莫非这勇气纪念章真的有这般魔力,让她生出了这些不敢想的心绪。 轻叹一声,劝自己不要多想。妆台的抽屉里,默默合起纪念章的金光。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年华逝去。她又不禁想,若是他日重逢,他还能认出她吗?答案很模糊,或许没有重逢之日。 景青山,你为何而来?打乱我的步伐,又一走了之。何必许我期望,让我庸人自扰。 “小姐!二少爷来了。”秋禾的叫声,把晚歌的神魂拉了回来。秦文声来了,他又为何而来?晚歌摇摇头,也许当日真的一语成谶,今生再无良人…… 秦文声提着一篮水果进来,见晚歌气色不错笑道:“看来恢复得不错!对了,况杰回来了,这水果是他刚从云州带过来的,你尝尝。” 晚歌接过道:“就你一个人来吗?你夫人呢?” 秦文声的笑脸僵在那,有些不自然道:“晚歌,你非要这样吗?” 晚歌轻笑:“我怎样了?夫唱妇随,何况你们是新婚燕尔,我这样问难道不对吗?” 秦文声终于沉下脸,晚歌莞尔一笑给他倒了一杯茶。刚递到他面前,他忽然拉过她的手道:“晚歌,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以为我了解你了。可你一转身,我觉得我就找不到你了。” 晚歌明白他的意思,却要假装不懂:“二少爷玩笑了,你们秦家人看我看得这么紧。你又怎么可能会转身不见我呢?我一直都安静地呆在那,只是我们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你不曾跨越而已。” 秦文声放低声音:“晚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这些日子,我每天都会去小木屋徘徊。我明知你不在,却还是忍不住去那。在你常常看书的芭蕉树下,我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晚歌,我们……” 晚歌望着他摇摇头,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从一开始,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是不爱,只是爱得太浅,爱得太无奈。 不是所有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彼此给过的感动,给过的心动,只是输给现实,这注定只是一场清清浅浅,风过无痕的爱情。 既然注定无果,彼此曾有过的美好记忆,就让它尘封在心底好了。不要说破,就这样做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继续演出这一场满目苍夷的婚姻。 晚歌目光如水,对他轻轻一笑。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心平气和面对面坐着聊天,也许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明明笑起来是那么柔和,可秦文声却皱起了眉头。她越是这样,他感觉她离他越远了。 一个称呼,在心底酝酿了许久。 晚歌缓缓开口:“文声。不要再见我了,让彼此都好过些。” 秦文声呵呵笑了起来:“文声。文声。晚歌,你第一次这么叫我的时候,是新婚那晚。时隔经年,再听到你这样唤我,却是你要与我决绝的时候吗?” 晚歌垂首道:“向前看吧,我终将成为过去。你有你的妻,你有与她相守一生的责任。而我,只是你们婚姻里的一个过路人。古诗有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秦文声拉过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试图看透她的内心,看看那里会不会是心口不一。可惜,晚歌的目光柔和也坦荡,没有遮掩,没有悲喜。 她放下了,却留他一人在迷障里徘徊。 他起身,转身向背,停驻在门口倚门远眺轻声道:“你都想清楚了吗?我若真的放手不管,你的日子恐怕很难过。” 秦文声在这两年里确实在暗地里帮过她不少,不然她可能根本就挨不过这两年。若他真的彻底放手,秦家大院里就成了冷彻骨的深渊。可即使这样,晚歌还是想放手。继续纠缠下去,她不知道最后受伤人到底是谁。 晚歌轻道:“在秦家我又何时好过呢?” ... ... 第四十八章 未妨惆怅是清狂 - 沉香劫 - 墨筝 秦文声点点头:“其实这些年下来,你心中也有恨吧!当初你说你太天真,可你现在比谁都理智。可我呢,当初的理智,都成了天真。晚歌,隔在你心中的,到底是仇恨还是爱情?” 秦文声忽然大步走到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目光有戾气,似乎想看透晚歌心底。 晚歌蹙眉,双肩被他抓得很疼:“仇恨?爱情?何曾由我决定。” 秦文声忽然有些怒气,掐着她的下巴道:“你果然还是爱着江与儒!原来这两年我为你做的,在你心底都是一文不值。晚歌啊晚歌,原来你说的那条汪洋不是两家的仇恨,根本就是你的心!” 晚歌摇摇头:“你明知道我跟他不可能。” 秦文声怒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我守候你,你却在等待另一个男人!这两年他一直不肯娶妻,莫非是许了你什么?慕晚歌,你今生今世,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你与江与儒想都不要想!我一直不碰你,是想着有一天我们可以走进彼此心里。可如今,也没这个必要了。既然你自己断不了,就由我来断了你的念头!” 晚歌一惊,不由退后几步,秦文声步步紧逼。不觉血液发凉,晚歌终于慌张了:“你……你想怎么样?” 秦文声红了眼,不顾手上的力道用力与晚歌拉扯着。他用力一推,晚歌额头撞到床架上,秦文声欺身而来。 晚歌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这一次,秦文声似乎要失去了理智。 晚歌被他堵着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在宣泄。手脚被他压着无法动弹,她只能一个劲的摇头。旗袍的盘扣已经被他扯开,他埋头在她脖颈间,她的体温以及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几乎令他发狂。 晚歌从嫁到秦家那天就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曾经不惧,可他给了她时间。可如今时间一长她在心底逃避着,如今真的到来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害怕。 白皙的皮肤上,猩红点点。她哭着哀求,秦文声在她耳边轻声道:“晚歌,你别怪我,我只是坐实了我们的婚姻。” 裂锦的声音,如同心一般被撕裂。她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旗袍被撕裂,任他的唇在胸前游走。她放弃了抵抗,不再挣扎,她以为此生就这样付身于他。 可老天爷偏偏要藕断丝连,又给了她一丝念想。 就在此刻,屋外响起秦三火急火燎的叫唤:“二少爷!二少爷!老爷让您速速回府!” 秦文声头也不抬地吼道:“滚!” 秦三吓了一跳,即使这样却依旧叫唤着。 秦文声这才抬起头,刚才的愤怒让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一切。她的哭她的挣扎,只让他更疯狂地想占有她。 看晚歌闭着眼一脸死灰,泪痕在在残留在眼角。那瞬间,愤怒渐渐平息,浮上来的是怜惜。他指尖轻抚过她还湿润的泪痕,有些内疚有些无奈道:“晚歌,我想要你。” 晚歌有些沙哑道:“你也曾趴在白婉心身上这样对她说吧!” 秦文声那刚平息下去的怒火,不知为何又开始狂躁。晚歌明知道这话会触怒她,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秦文声又掐住她的下巴道:“慕晚歌,你非要我这样吗?非要在我们温存的时候提她,狠狠给我泼上一盆冷水吗?” 晚歌冷笑道:“温存?何来温存?我只觉得冷。秦文声,就算我不提,难道她就不存在吗?” 秦文声掐着她下巴的手指有些泛白,力道之大让晚歌疼得哼出了声音。秦文声冷哼道:“这就疼了吗?你娘没有告诉你,成为人妇的那刻才是最疼的?这怪我,还没让你体会那疼痛。” 晚歌开始蜷缩起身体,双目泛红的他让她很陌生。她有些失神喃喃道:“你不是我认识的秦文声。” 秦文声微微一愣,放开她起身。上身失去衣物的遮掩,她立马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裹了起来。秦文声整理一下衣服,回过头望着,她在微微发抖。 他没说什么,推开房门忽然又止住道:“我走了,三个月后我会让人来接你。我会换一种心绪面对你,希望你也是。还有……到那时候,我要你就由不得你!” 他的背影匆匆而去,清晰地穿透玻璃,晚歌泪眼朦胧,望着他的背影依旧是触不可及。 秋禾进屋见晚歌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死气沉沉,不由担忧道:“小姐,你和二少爷吵架了?” 晚歌摇摇头:“没有。只是他不再给我退路了。” 秋禾不解道:“退路?什么退路?小姐你糊涂了,秦家何时给我们退路了?” ... ... 第四十九章 落尽繁花小院幽 - 沉香劫 - 墨筝 从来都没有后路,那只是晚歌自己心中的念想罢了…… 晚歌一愣,转头望着秋禾,自嘲地笑了:“你说得对,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是我自己痴心妄想而已。” 秋禾安慰道:“我相信老天爷不会让一个人一直倒霉下去的!我听说江北那边消停了半个月,又开始又动作了。” 晚歌没有表情道:“你何时也开始如此关心军国大事了。” 秋禾嗔道:“小姐,我可是在说正经的!若是江北真的打到云州了,我们可以真的要提前做好准备。这边一乱,也许我们就可以离开秦家了。” 晚歌沉思了一会,又不似秋禾这般乐观反而有些担忧:“你也说了,若是大乱我们又要如何全身而退呢?秦家起码还有军火,就算丢了阵地还能全身而退。我们慕家都是老弱妇孺,要如何安然离开呢?” 晚歌不禁想,若是真到了那天,秦人家真的会弃下她吗?一切都是未知数,又要如何提前部署呢? 晚歌有些颓丧,绸面的被褥滑下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猩红点点的吻痕。秋禾大骇:“小姐!这……这是二少爷干的?他……你们已经……” 晚歌摇摇头又垂首:“没有,还没有。” 秋禾紧张道:“什么叫还没有啊,你瞧瞧你这一身红点,好好的衣服都给扯成什么样了!”秋禾扯过被子一看,确实吓了一跳。从脖子就开始到处是红印,就这样谁能相信她还是处子之身呢? 晚歌轻叹:“你去给我找一件衣服换了吧,待会把这件烧了。”秋禾一脸审视,晚歌无奈道,“我们真的没有,幸好秦三来找他所以……” 秋禾坐下望着她道:“小姐,若是今天没有秦三,你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若是那样,你对他,又是何种感情你想过吗?” 晚歌心口泛疼,却不得不思量。正在此刻,管家忽然匆匆在门外叫道:“小姐!小姐!” 晚歌不知为何心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秋禾你去看看,祥叔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秋禾一出门管家便急忙道:“大爷说要召集所有人去祠堂,说是有要事相商。二夫人已经过去了,让小姐也赶紧过去瞧瞧吧!我也不拐弯抹角,老太太去世那天,就已经听到大爷嚷着要分家。这会子闹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与此事*不离十了!你让小姐还是快想想对策吧!” 秋禾边一转述管家的话一边给她换了一身衣服,脖子上的红点,只能用粉扑了一层又一层。 晚歌点点头,这事虽然早就知道。可最近被太多事占据了心头,这件可大可小的事,就被搁置了。现在一想,慕家的家业早就所剩无几,如今最值钱的,也就只剩这座大宅子了。她不是不想争一争,只是对她那伯父伯母实在是懒得多说一句话。 当初老太太和余氏偷偷塞给她的私房钱,一直没有动过。如今这情况,恐怕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晚歌换上这身妃色绣金花的旗袍,打了淡淡的粉,气色好多了。头发直直披着,也是为了遮掩脖子上的痕迹。 秋禾诧异道:“小姐,你向来都只穿素净的,我记得这条旗袍你一直没穿过都是压箱底。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穿它呢?” 晚歌笑道:“当然是穿给伯父伯母看的!” 老太太去后,她一直都是一张病容。何况今天被秦文声这一折腾,整个人就跟片人似的。若是再穿素净的,看起来就剩半条命一样。既然是要去面对她伯父伯母,她当然要精神一些。不然的话,人往那一站,就被直接无视了。 祠堂里,慕振林夫妻两已经摆好了阵仗。正位置上,一块块灵位重重叠叠。无一不在显示着曾经的人丁兴旺,家族辉煌。可如今,慕家的子孙就要在列祖列宗面前谈着分家的事情。 晚歌直径走到余氏身边唤道:“妈妈,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李氏立马站起来道:“那可不行啊晚歌,就算再不舒服也得撑一撑。今儿要说的事情太重要了,谁都不能缺席。弟妹你就多撑一下,等这事定下来就让你好好休息。” 慕振林起身对管家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管家点头回道:“都到齐了。” 慕振林对身边的小厮又道:“把东西都抬进来。” 抬进来一个大箱子,慕振林转过身对余氏和晚歌道:“这里面,是账本。弟妹是刚核算过的,相信对账目没有什么疑虑了吧!” 余氏冷冷道:“大哥把大家都叫过来,想必要说的事早就酝酿了很久。既然这样,就直说吧不用拐外抹角。” 慕振林冷冷笑道:“好,那我也就不啰嗦了!” ... ... 第五十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 沉香劫 - 墨筝 慕振业把箱子打开,一边是垒砌整齐的账本。另一边是一包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还摆放得杂乱无章。 慕振业拍拍账本道:“账本你是刚核对过的,我们就跳过它不看了。账目上剩下的钱,都在这里。阿祥,你对着账目给大家点点数。” 管家点完数,拿着账本与绸布里包着的银元放到余氏面前点点头道:“二夫人,数目都没有问题,您清点一下吧!” 余氏点点头:“你点过就行了。” 慕振业又拿出一个小匣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套纯金打造的莲瓣纹金碗。这个金碗晚歌倒是见过一次,听说这只金碗,是清朝年间皇帝御赐的。在清朝年间,慕家祖上曾有三辈官任织造署,可谓是荣耀一时。 慕家每十年清明会大兴祭祖一次,而这个御赐的金碗就会被请出来。小时候她曾缠着老太太要拿去看看,可老太太都没给。每次祭祖结束后,老太太都是第一时间就把它收了起来。想不到她这大伯,连慕家最后一点荣耀都要舍去。 慕振林依次将箱子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一样一样打开:“这包银元,是我变卖了慕家名下所有的田地、山林的钱。这是买家的给的收据,阿祥你点点。这个小匣子,是老太太留下的积蓄。阿祥,这个你也点点。最后,这张是慕家祖宅房契。” 晚歌心里暗暗叹息,百年的老宅,就这样结束在慕家子孙手里。她有心却无力,就算现在能保住这老宅。可万一哪天战火真的烧到这了,这老宅还是保不住。 慕振林的这一出,除了早就知道的晚歌他们,其他人倒是人心惶惶。虽说这年头风雨飘摇,又朝不保夕,可人不止要顾远也得顾近。失了栖息的大院,有人就要天涯飘零了。 管家清点过后,对余氏道:“二夫人,数目都对,您过目吧!” 余氏点点头,管家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她很放心。她站起身道:“大哥把慕家家底都翻出来了,欲意何为呀?” 慕振林环视一圈众人,一脸无奈道:“慕家早已败落,如今连老太太也去了,这个家可谓是名存实亡了。” 晚歌打断道:“大伯,慕家还有这么多人在,怎么就叫名存实亡了呢?” 慕振林皮笑肉不笑道:“晚歌呀,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慕家剩下的家产根本就不够支持起这个家的开支,苦撑下去结局恐怕更加糟糕。这入不敷出的日子,谁还能有钱贴进来?与其大家一起饿死,还不如趁现在还有些钱大家分一分,各自活命去吧!” 既然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挽回的余地。晚歌向前道:“那大伯是打算怎么个分法呢?我父亲虽然现在下落不明,可他依然是慕家的一份子。大伯可不能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别看我们这好比孤儿寡母的,就弃我们不顾了!” 慕振林眉毛抖了抖,两年不见,他竟不知自己这侄女何时这般能说会道了。他虚伪地笑道:“晚歌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大伯还能扣了你们那一份吗?阿祥,这一份是下人的工钱,你按月钱都都给大家发了吧!”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哀求道:“大爷,这……这让我们一时半会去哪找地方住去呀?我可以减月钱,只求有瓦遮头!” 人群里不断有人附和着,祠堂里越发喧闹。而晚歌紧紧握着余氏的手,没有说话。既然这是她大伯想出来的,就让他自己去收拾好了。 打发走这些下人后,慕振林关上了祠堂的大门。 他清清嗓子道:“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自家人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这现钱我们一房一半,至于这个御赐的金碗呢,就由我带走吧!” 晚歌也不客套了,直接答道:“理由呢?” 慕振林对晚歌呵呵笑道:“你这小丫头,去了秦家倒是张心眼了。放心吧!你大伯是不会亏了你们娘两的!金碗我带走,但是这百年的祖宅我留给你们!怎么样,很公平吧!” 晚歌轻轻一笑:“果然很公平。先不说这金碗是御赐的,它是纯金打造本身就是价值,再看历史,它也算是个古董吧。这东西时间越久,越是值钱。就算是这乱世,它小巧玲珑的,怎么带着都方便。” 慕振林呵呵笑道:“看来秦家好东西多呀,晚歌去的这两年可是涨见识了。” 晚歌冷冷一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更有见识的。反观这百年老宅,年久时不时就要修葺,这又是一大笔开支。如今云州局势不稳,这么大的宅子又怎么会有人愿意买。您说是吧,大伯?否则的话,您早就卖了。若是战火真的烧到了这,您说这大宅子我也带不走呀?” ... ... 第五十一章 刚作愁时又忆卿 - 沉香劫 - 墨筝 慕振林强笑道:“晚歌,你也想太远了。大伯留这宅子给你娘两,本意是为了你们好。你说你孤身一人在秦家,你妈妈能放心吗?肯定是不能呀!那我就想着,我和你伯母在这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可你妈妈有呀!所以我才把这宅子留给你们,你要体谅伯父良苦用心啊!” 晚歌一副恍然大悟道:“原是晚歌错怪了伯父。那这样吧,不如我们交换好了。奶奶最宝贝这金碗,我不愿看它有朝一日流落市井。” 慕振林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他冷道:“晚歌,伯父可是句句肺腑替你们考虑。你这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在责怪我吗?” 余氏拉住晚歌的手,终于站了起来。她不急不慢向慕振林走去:“我同意了,金碗你们拿走,宅子我们留下。”这样的分配,已经比她预期的好了很多。何况她已油尽灯枯,还不如留在这里陪着晚歌。 慕振林得意地笑道:“好,痛快!这银元大家一人一半,东西也一人一样。我们是公平分配,将来可不要说什么我们占了便宜。这是两份字据,记着今天我们的分配情况,一房一份自己存根。大家在上面签上字,以后决不能拿分配的事出来说道。大家你情我愿,两不相欠。” 当天下午,慕振林就带着行李和家眷离开了六水镇。晚歌她们这才知道,他们早就在别处买了房,这一去稳稳妥妥。 下午回来了一些人,他们没有找到去处,只好回来求晚歌。晚歌想着自己终将是要回秦家的,这偌大宅子只有她母亲一人怪冷清的。于是,她留下了几个人。 管家站在院外犹犹豫豫,晚歌迎出去笑道:“祥叔,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怎么了?” 管家一脸为难道:“小姐,我……我是不是也不需要了?” 晚歌愣道:“啊?你不需要什么还是你需要什么?没事的祥叔,缺了什么就补上吧!” 管家摆手道:“不不,我是说……慕家都散了,我这管家好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晚歌有些失落道:“祥叔,连你也要弃我们而去吗?” 管家忽然抬头笑道:“小姐不要辞了我吗?如今都没几个人了,我赖在这都不知道能做什么。白吃白喝不干活,这说不过去呀!” 晚歌这才算明白管家的意思,她笑道:“我还以为是祥叔不愿意留下来呢!只要不是祥叔你想要离开,慕家都永远是我们一起的家!还有啊,什么叫没有事,当然有啦。现在留下的都是弱女子,还有很多事都得拜托祥叔。小北还小,还不足独当一面,以后还要祥叔多历练他。” 慕振林走时,带走了一些值钱的古董字画,晚歌不由得重新清点家当登记造册。等她忙完后才发现天都黑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谁让这一天精神紧绷得像是打了一场仗,累得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咚……咚……咚…… 远处传来摆钟的报时声,秋禾端着一碗面进房,晚歌趴在床上被子也没盖就睡着了。她刚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却惊醒了她。 晚歌睡眼朦胧问道:“我好像听到了钟响,几点了?” 秋禾端过面条道:“整九点。醒来得刚好,吃面吧!” 晚歌摇摇头道:“戏园子卖馄饨的阿婆就是七点整出来摆摊,十点收摊。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那个味道了,那还是与儒……”那是江与儒带她去的,后来他们常常约着去哪吃馄饨聊着天南地北。 她忽然止住了口,生活里太多点滴都是与他的记忆。不曾刻意去想,与他的过往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出来。 她轻叹一声,思绪反而也是不受控制。他离开后,没有再见面,她也不曾打听过他。只是愿他一切安好。只是此刻,他的模样,在脑子里斐回。也许,再遇见他,他也会带着他的妻子在昏黄的月光下,吃点热腾腾的馄饨,聊着天南地北…… 秋禾知道她又想起了江与儒,她放下碗笑道:“差不多二十年的两小无猜,哪是你说忘就真的忘的,你这样就已经很好。没有刻意去想,他偶尔走来,就当是穿堂的风。” 晚歌释怀一笑:“秋禾,我真的好想吃阿婆做的馄饨。不如,我们去馄饨吧!” 秋禾望望窗外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吧,都这么晚了,改天吧!反正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急。要不明天晚上再去吧,明天晚上早点出门。” 晚歌哼道:“不行!我现在就想吃馄饨!别啰嗦,我们现在就去!”说完,拉着秋禾就往后门跑。 ... ... 第五十二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 沉香劫 - 墨筝 戏园子在城西,估计是怕晚上唱戏吵到人,所以周围都是些饭馆商铺。一过了九点,城东一片黑灯瞎火。城西就不同了,灯光如昼,夜夜笙歌。 阿婆的馄饨摊就摆在戏园门口,她的两张桌子向来冷冷清清。并不是没人吃,而是吃的人都在看戏。 晚歌没有注意,灯光的死角处,一个人正在吃着馄饨。 “阿婆,来两碗馄饨。”晚歌似乎已经很就没有这么高兴了。说来也是,这两年都关在秦家大院里,如今到哪都像是故地重游。 阿婆笑眯眯地应下,借着昏黄的灯光凑近一看,她笑道:“小姑娘是你啊,你已经好久没有来阿婆这吃馄饨了!刚才我还在问那小公子怎么不见你,你看,刚念叨你就来了。” 晚歌蹙眉凝神问道:“小公子?哪个小公子呀?” 阿婆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有哪个小公子呀,当然是以前经常带着你来的那个小公子呀?我还记得有一年七夕,我包了个加了百合的馄饨,结果就是你吃到了!我就说嘛,将来一定是百年好合。”阿婆说着,转头望向淹没在黑暗里的人又道,“公子你说是吧!” 晚歌完全僵住在那。黑暗里走出的人,一身青色大褂,笑容温润。他轻声唤道:“小晚。” 她想落荒而逃,身体却沉重得迈不开步子。一声小晚,恰似曾经的温柔。 其实,她有想过再遇见他的情景。 也许那是很多很多年后,再遇见他时,他儿孙满堂过得很幸福。也可能是她死后,他来吊唁。可没想到,再见,匆匆一面是老太太的丧礼上。不管是哪一种,晚歌唯独没敢想有现在这画面。他站在面前,一如从前。馄饨冒着热气,他也变得虚幻了。 秋禾轻咳一声道:“阿婆,我们打包带走。” 阿婆为难道:“呀哟,姑娘,这……这可怎么打包呀?” 江与儒笑道:“不用打包了,就在这里吃吧,泡太久不好吃了。我……我吃饱了,先走了。” 善解人意如他,晚歌有些难过,宁愿他不要这般处处替她着想。那样,她的愧疚就会少一分。 “与儒,谢谢!”她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或许她本不该说话的。 江与儒摇摇头道:“一直没机会问你,都还好吗?” 晚歌轻轻点头:“嗯,都好。你呢?” 江与儒颔首道:“嗯。挺好。你……保重。”他转身而去,晚歌一句保重留在心里轻轻地对他说。 “秋禾,再叫一碗馄饨。”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秋禾愣住,晚歌回头,江入儒也回头。 秋禾大惊失色叫道:“二少爷!” 秦文声脱下外套挽起袖子道:“秋禾你见鬼了,叫那么大声。”说着转头望着晚歌道,“别愣着快过来,泡久了不好吃,凉了也不好吃。” 他起身拉过晚歌坐下,不远的江与儒轻轻一笑。这画面,像极了他与晚歌的昨日之日。可今日之日,坐在她身旁的却不再是他。 小晚,你真的幸福吗?你若幸福,我便转身离去。 他勾起嘴角,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淹没在夜色里。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月夜下,秋禾落后他们远远的。 秦文声将外套给晚歌披上,晚歌却推了回去。她轻道:“不管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但今晚,还是谢谢你!” 秦文声装愣道:“今晚谢我什么?” 晚歌摇摇头:“没什么,你知道我说什么。” 秦文声仰头道:“好郁闷,你都不奇怪我为什么会在那吗?啊,也难怪,你也没奇怪他为什么会在那。” 晚歌忽然停下脚步:“谢谢你跟我演出这一场恩爱的戏码,这样他也该放下心了。至于你,不是说好三个月不见吗?为何要来。” 秦文声没有回答,只是靠着墙壁点起一支烟。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他是放下心了,那你呢?”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问答,晚歌回头道:“我从决定嫁到秦家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死了心。你放心,我不会再提他。”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最后再说一句,少抽点烟吧!” 晚歌走远后,他突然叫道:“若是慕家需要帮忙就吭声,不要自己在那硬撑着!”明知道她再难不会找他,却还是想告诉她一声。 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成了,日子总是在有条不紊中度过了。三个月的期限即将结束,她又将回到那座大院筑成的牢笼里。秦文声如他所说,真的没有再来找她,似乎日子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安宁过了。 “小姐,快进屋吧,现在太阳那么毒。”晚歌搬出一张躺椅,在树下正打着盹。她回到慕家奔丧时,是春暖花开的春天,三个月不过就是一眨眼,转瞬就成了七月流火。 这是晚歌最后一天一夜呆在慕家了,明天一早她就该回秦家去了。一切事物都有管家打点着,她倒是不用太担心,只是她隐隐觉得自己母亲的身体不好。可不管她怎么问,她都只是说没事,休息一段时间便好。 “秋禾,你去把小北叫过来,我有点事想问他。”老太太去世后,小北就跟着她母亲。何况他还懂医术,她母亲若是真的病着,小北一定是知道的。 秋禾反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呀?不过,我刚才看到小北和祥叔出门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晚歌道:“秋禾,你看母亲的脸色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好呀?总是那样苍白,可我每次问她,她总说是睡不好所以才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秋禾轻笑道:“你啊,一定是多虑了。这些日子发生那么多事,她要一人扛着,一定是累坏了。老太太去了,她这段时间也定然是忧思过虑,睡不安稳。现在看起来那么憔悴也是难免的,多买些补品好好补补,再劝她放宽心好好休养,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听秋禾这么一说,晚歌还真是稍稍放心了些。秋禾进屋开始收拾起东西,她们从秦家回来时一件衣服都没有带,后来还是秦文声让人送过来的。 她倒是有了个感悟,不管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待多久,那里都会留下属于那个人的生活印记。 看着秋禾忙碌的身影,晚歌忽然笑道:“秋禾别收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秋禾转身疑惑道:“怎么突然想出去走走呢?前些日子一直叫你出去走走散心,你就是不肯,今天怎就开窍了?” 晚歌一笑:“下一次再想看看那繁华的街道,不知是何年何月。既然如此,趁着最后一天,我们去开心一天!母亲还在午睡,反正有还有青音看着,我们可以放心出门。” 秋禾点点头,给晚歌打起一把伞。对青音交代了一番,二人出了门。 七月依旧是烈日炎炎,刚出门不久秋禾已经是满头大汗。 街头买了两把扇子,秋禾边扇着风边问:“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呀?一直这样在太阳底下晒着你今晚一定又闹头疼了。要不,先找个茶馆歇一歇吧!” 晚歌笑道:“我看,是你累了吧!行吧,前面就有茶楼,我们走吧!” 今日的茶楼里客人还挺多,大堂中央搭起的戏台子上,一个手拿二胡的老先生在上面说书。 晚歌喜静,于是坐在最靠窗边的位置。推窗临水,堤岸杨柳青青。这是人工开凿的碧波湖,碧绿的湖水上,七月的芙蓉开得正好。蜻蜓花间停驻,游人泛舟碧波间。 好一幅夏日炎炎里的清凉美景,晚歌忽然想去泛舟了。 点了一壶碧螺春,一叠绿豆糕,晚歌指着窗外道:“秋禾,待会我们也去泛舟吧!” 秋禾立马泼冷水道:“得了吧小姐!我们又不会泛舟,万一划不回来可怎么办?” 晚歌哼道:“就这么大一点的湖,我们还能漂到哪里去!喝完茶,我们就去泛舟!”秋禾撑着一张耷拉的脸,表示很无奈。 氤氲的雾气里透着茶香,晚歌也忍不住赞叹道:“好香的茶!茶色嫩绿鲜亮”晚歌品一了一口点点头道,“清香优雅,鲜爽生津。果然是上等的好茶。” 秋禾扑哧一笑,差点把茶水给喷了出来:“小姐,你今天怎么突然出手这么大方?上等碧螺春,真不像你。” 晚歌端起茶杯细细闻着茶香:“人吧,总要对自己好一点,哪怕是偶尔。” 秋禾呵呵笑了起来,而台上的老先生已经停了下来。真是不巧,她们刚来,老先生的书已经说完了。 有人叫道:“再说一个!” 老先生笑呵呵地放下手中的二胡,摇摇头笑道:“今儿啊,就不说书了。我那嫁到云州的女儿要回娘家,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有人调侃道:“时候还早着呢,你说这午饭太晚,晚饭太早,就再说一个吧!” 老先生摆摆手道:“说书是肯定说不完了,不如给大家说说这白家二小姐的事吧!” 白家二小姐?晚歌一愣,那不是白婉心的妹妹白蕙心吗? 有人跟她一样诧异道:“这白家二小姐怎么了?没听说白家有出什么事呀?” 老先生捋捋胡子笑道:“你这就孤陋寡闻了吧!我听白家的下人说,这白二小姐很快就要嫁到江家去了!” ... ... 第五十三章 一朵芙蓉著秋雨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心头一滞,自觉告诉她,白蕙心要嫁的人是江与儒。 老先生笑道:“这大户里有几个江家,自然是江监院家的公子了!姐姐嫁到秦家,妹妹嫁到江家,世家联姻可真是天造地设啊!” 有人笑道:“那江家少爷以前可是跟慕家小姐是一对,当时也是人人称赞天生一对。可如今呢,还不是劳燕分飞了。再看看慕家,都败了什么样了!” 老先生笑道:“这便是世事难料啊!慕家是败了,可几百年下来的大户,再败落也比我们穷苦百姓来得强。俗话说得好,这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秋禾皱着眉头,望向晚歌。后者望着窗外,恍若无闻。大堂里的人越说越起劲,秋禾忍不住便低声道:“小姐,我们走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但我们能管得住自己的耳朵,不听就不给自己添堵。” 晚歌放下茶杯,轻轻点头。秋禾拉着她准备回家,晚歌却望着碧波湖不肯走。她哀求道:“秋禾,就当让我散散心,我们去泛舟吧!” 寄情山水,是否能让晚歌好过些秋禾不知道。但她眸子里的一抹忧伤,还是让她心软了。这一心软,倒是让她后悔了很久,这是后话。 租了一条小舟,刚上船晚歌就领悟到了泛舟的难处。船体在摇摇晃晃,两人只好坐下。坐下便不能撑竹篙,只能摇着船桨。 两人都没有划过船,根本不懂掌控方向,划了大半天还在原处打转。租船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过他们这么笨的,在岸上打了个盹醒来,见两人还在原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憋着笑意走下岸边道:“原来是不会划船的。告诉你们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要往右走,就划左边。反之道理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是他的办法真有用,还是误打误撞,两人终于划开了。 金光粼粼的湖面上,和风熏柳,花香醉人。芙蓉开得一片娇艳,小舟不受控制地漂入了藕花深处。 荷叶高高撑起层层叠叠交错,来往的船只若隐若现,只有这清香怡人藕花香如此真实。晚歌有心摘一朵,手刚到花径上,又不忍。 她放下手,便听到一个柔柔地声音叫道:“与儒哥,给我画一张画可好?把我身后的芙蓉一起画进去。” 秋禾咬着牙,心里忿忿道,早知道他会在这,那时死也不让晚歌过来! 晚歌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动。须臾,江与儒那熟悉的声音便响起:“好。蕙心,你小心一点,不要太靠边。” 曾经的曾经,江与儒这般小心呵护的只有她。如今终于有人让他移交了一份温柔,她是不是该替他高兴呢? 是的,她该高兴的。她不是希望他放下的吗,如今他真的放下了,她自己又何必生出伤感。这不是让自己平添烦恼吗?最可悲的人,就是教会别人放下,而自己却还没学会释怀。 秋禾小心得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我们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晚歌点点头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来时容易归时难,只因不记来时路。两人好不容易穿出藕花间,奈何速度太慢,大船上正挥毫泼墨的江与儒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小晚?”晚歌有意闪躲侧过脸,但她的身影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手心纠缠的曲线,谁在拉扯着那一头? 晚歌回头微微一笑,手中的船桨没有停下来。背对着她的白蕙心,转过脸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白蕙心。 第一次见她,还是小时候。后来的她,被送去北平念书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依旧是儿时见到的那般天真活波的模样,皮肤白皙,笑起来很甜。与她姐姐一般,都是貌美雍容的女子,只是比她姐姐多了一份天真。 他是青色长衫,她是蓝衫黑裙的青年装。两人并排一站,竟是如此登对。文质彬彬遇见秀外慧中,这便是郎才女貌。 晚歌不禁自嘲,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离他那么远了。也许曾经的她,也曾像白蕙心一样天真活波过,可她输给了现实。如今她身上,只剩下小心翼翼与不符年龄的坚韧。 “小晚姐姐,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不如一起上来吧,我们在画画呢?”白蕙心很小便被送走,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她与江与儒的关系,否则这般殷勤是为哪般? 晚歌摇摇头笑道:“不了,我们出来很久该回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们先走了。” “小晚!”江与儒靠着栏杆叫到。晚歌依旧划着她的船,恍若无闻。 消失在他们视线后,晚歌问道:“秋禾,我真的做到了。再见他,我已经不会掉眼泪了。” 秋禾心疼道:“小姐,那你心里现在还有他吗?还是真的彻底放下了?” 晚歌莞尔一笑:“心里有他,但也放下了。” 秋禾不解:“这我可就想不通了,既然放下了,又怎么还有他呢?” 晚歌回头,转弯处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船了。她道:“你若真心爱了一个男人十几年,那么,他早就成了你心头的一滴血。这滴血液已经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除不掉了。既然除不掉,就留作一份美好的记忆吧!偶尔想起,不过是会心一笑。放下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她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秋禾,我想,我找到了放置他的正确位置。” 秋禾笑着点点头,眼泪却溢了出来:“小姐,你真的彻底放下了。太好了!谢天谢地!那……那小姐会不会……” 晚歌瞪了她一眼道:“会什么呀,有话就说!” 秋禾有些隐晦道:“那小姐会不会想起……景青山?” 晚歌一愣,景青山,那个下玄月下的景青山。 不曾想起,不曾遗忘,原来他在自己心里竟然是那么自然…… 还在藕花深处的大船上,江与儒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他对着宣纸发呆,白蕙心走过去一把拉过去看。笑容满面忽然散了,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与儒哥,那么多赞美芙蓉的诗词你不题,为何偏偏要题这一首呢?” 江与儒有些不自然地扯过画,讪讪道:“这张画得不好,我重新画一张吧!” 白蕙心扯过笑道:“虽然题字不太搭,但这是你为我画的第一幅我要珍藏起来。” 江与儒面色有些古怪,忽然用力拉过字画,在手里揉成一团。白蕙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力吓了一跳,有些担心地问道:“与儒哥,怎么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江与儒勉强地笑道:“没有,既然是要送你的画,那一定要尽善尽美。我们再画一张吧,若是累了你就坐着吧!” 白蕙心微微一笑:“那这回,你打算给我题什么字呢?”她走去船边,折下一朵芙蓉。 江与儒垂首微微一笑:“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白蕙心甜甜一笑,笑弯了眉眼。江与儒看着有些出神,记忆里有另一张脸也曾这般笑如烟靥…… 那张被江与儒揉成一团的字画,慢慢散开。飘逸生动的小楷,写着一行词句: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夏天的白昼很长,晚歌吃过晚饭后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余氏拉着她的手是左一声叹息,右一声叹息。晚歌轻笑道:“妈妈就别再叹息了,叹得我都想跟着叹了。” 余氏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晚歌,你记住,不管将来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将来若是能遇到你父亲,就不要再恨他了。还活着的人,都该去珍惜。我听你祥叔说,这段时间云州政府动静挺大的,恐怕战争不远了。” 晚歌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余氏要她原谅她父亲,而是余氏的话语听起来让她不安:“妈妈,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为什么您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我,将来我可能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世界,到底是什么了?” 余氏笑道:“什么怎么了,我就是防患于未然。母亲年纪大了,终究是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明白这一点。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只有你自己。所以听妈妈的话,要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晚歌点点头:“我会好好过的。”她顿了顿又道,“你也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余氏沉默地点点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能为她多活一天是一天。 这一夜,晚歌赖在余氏那睡下。像儿时那样,紧紧得靠着母亲睡去。偶尔喃喃呓语,偶尔微微一笑,多少年不曾有过的美梦…… 黎明破晓时,余氏悄悄爬了起来。在她离开之前,想再为她做一碗她最爱吃的焖肉面。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想到这,余氏心酸到止不住眼泪流出。 秋禾大清早就把行李搬去了正堂,忽见厨房一早就飘了烟。她走过去一看,余氏靠着灶台在哭泣。 “夫人,您不要难过。秦家离得这么近,将来一定还能再见面的。”秋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其实这话说着也有些发虚。若非老太太病逝,她们绝对不可能出得了秦家大门。 余氏慌忙拭去眼泪点点头,拉过秋禾的手道:“秋禾,你是老太太带出来的人,一向又精明干练。以后,晚歌可就交给你了。若是将来军队打到这边了,你可一定要带着晚歌走,不要眷恋什么事物。记住,也不要回慕家了,直接离开六水镇。” 秋禾有些糊涂了:“当然是我们一起走!当然,若是我们约定好在哪里汇合也行。” 余氏点点头,说了个她也许都不可能去的地点当作约定。 一顿早餐,所有人吃得是五味杂陈。 晚歌还是一滴不剩地把焖肉面吃得精光,已经有两年不曾吃过余氏做的饭菜,更别说这个余氏最拿手的焖肉面。 离别总在眼前,晚歌红着眼圈抱住余氏:“妈妈,我会回来的。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难过,不要生病,平平安安地等我回来。”她不说走,她说回来。一个期许,给余氏,也给自己。 余氏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她怕声音掩饰不了她的哀伤,只好假装笑着。 秋禾笑道:“开心点,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们从来不曾求过二少爷,也许跟他说说,我们偶尔能回来看看。” 余氏点点头,晚歌笑着不作答。求秦文声,她还没有想过。也许,为了她母亲,她真的会这么做。 大门一开,马车上的秦三跳下来道:“慕姨娘,二少爷让我来接你。” ... ... 第五十四章 一种烟波各自愁 - 沉香劫 - 墨筝 马车缓缓而去,她掀开帘子回望,余氏依旧站在阶前目送她离开。初升的日光洒在她身上,两鬓边染了风霜。又是一夜青丝变华发,她还不曾仔细看,母亲那容颜却在夜夜衰老去。她很想跳下车回头再抱一抱她,可一眨眼马车已经转了弯。 深院空锁离人心,归来不见故人面。她不知道,这一去,便是永远。 离开三个月,秦府大门上的红绸依然没有撤去,只是沾染了些尘土。晚歌有些诧异,平时秦府最是讲究,如今连金字的门匾都显得有些灰暗。 这一日的气氛也很是怪异,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走路,平时还有些生气的大宅院今天静悄悄的。晚歌回到小屋,三个月不见梁上已经结了蜘蛛网。这倒是不奇怪,她们住的地方一向不会有人那么好心给她们打扫一下的。 桌上的尘埃积了薄薄一层,秋禾本想先打扫一番,晚歌却道:“还是先去见见秦夫人吧,不然又要挑理了。”三个月奔丧回来,必须先去拜见当家主母。 两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去了秦夫人的院子。她一只脚刚跨进门口,一只杯子就摔了出来。晚歌霎时间有些犹豫,这脚是该继续跨进去还是退出来。 还没等她想清楚,秦夫人双目赤红冲她喊道:“滚!都给我滚!” 晚歌心里虽然很诧异,不过还是一副谦卑的样子退下。面对秦夫人,轻则挨巴掌,重则流血。既然她让她走,晚歌还真是高兴。 刚到拐角便与人碰到了一块,没想到刚躲过一劫,却迎来一难。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秦文嫣愤恨道:“好狗不挡道!滚开!”看她双目赤红,跟秦夫人如出一辙,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看她咆哮着如疯狗,晚歌心想,被疯狗咬一口,总不能咬回去还不如避开。 晚歌没有说话,只是让到一边。可就是这样,秦文嫣却不依不挠:“怎么,看我笑话呢?” 晚歌莫名其妙,她扬起手欲意再扇巴掌。晚歌皱起眉头,垂下的手,已经准备好接下她这巴掌。 “文嫣,不得胡闹!还嫌家里不够乱吗!”秦文声不知何时站在晚歌身后,语气十分无奈。而他身后,是哪个永远落落大方的妻子。 “文声你也不怪她了,她也是孩子气。文嫣,还不快道歉。”连指责都说得如此委婉,不愧是白家的大小姐。 “要我向她道歉?哼,她不配!你们都不向着我,还帮她说话,我也讨厌你们!”她说着便哭着跑开。白婉心推了推秦文声,示意他追上去开解一下她。 秦文声望了一眼晚歌,想问她怎么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看他离去,晚歌转身却被白婉心拉住:“妹妹也别怪她,实在是因为今天家里出了大事。” 晚歌微微点头:“难怪今天气氛都怪怪的,不知是出什么事了?” 白婉心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她身边小声道:“文妤跟况杰私奔了!”晚歌微愣,再一次听到私奔这两个字眼,却是别人的故事。没想到秦家大小姐,平时总是安安静静,却能做出如此让人跌破眼镜的举动。 不管故事结局如何,也不管故事的起因如何,就这样的勇气晚歌都很佩服。后来她偶尔也会想想,若是当年不顾一起跟着江与儒私奔,如今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 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西风误。偶尔想起,也只能是想起,不免有些唏嘘。 晚歌小心问道:“人找回来了吗?” 白婉心摇摇头:“昨夜就跑了,今天早上吃早饭时才发现人不见了。留下一封修书,说是彼此相爱,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也要在一起。爸气得说不认她这个女儿,还要登报脱离父女关系。而文嫣……你也知道文嫣一心喜欢况杰,他们这一走,姐妹都反目了。也许……找不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晚歌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对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秦家的事情,她不想多说。这里面牵扯太多东西,是她不能去触碰的。况杰的家人也一定快被逼疯了,他是被政府送去留学的,结果回来却私奔而去。这政府要怪罪,秦宗再施压,况家也是一劫。 何为乱世?就是这般家*事又夹杂着儿女情长,没有对错,只有舍与不舍。 回到小屋两人开始收拾起东西,秋禾小声道:“小姐,你说这大小姐平时那么文静,竟然也会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举动。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啊!” 晚歌扑哧一笑:“你这死丫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别让秦家人听到了,徒增口舌。” 秋禾吐吐舌头,其实她心里想说的却是,当年你若肯随他去,如今也许也能寻得一处乐土安身立命。只是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日子在诡异的平静中,安然地渡过了两个月。这期间,秦夫人没有找她茬,连秦文声都很少露面。只是这种平静下,晚歌忽然有种预感。这似乎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闷闷的空气让人有些压抑。 轰―― 夜半,一声惊雷让晚歌从梦中惊醒。 她刚爬下床,窗户就啪啪作响。窗外的芭蕉叶被摇晃得像把大扇子,迎面吹来一股狂风。晚歌刚把窗户扣死,啪啪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秋禾揉揉眼睛问道:“小姐,又下雨了吗?” 晚歌应了一声:“是啊,又下雨了。”以前她喜欢下雨天,可现在她很怕下雨天。似乎下雨天,都会发生不好的事。特别是今晚这样的狂风暴雨,让人心头突突地跳。 秋禾打开灯,笑道:“小姐快睡吧,别悲春伤秋了。每下一次雨你都要难过一阵,那可真是不够你伤悲的。” 晚歌微微一笑:“你这丫头都知道拿我打趣了。哎,也不知道母亲他们还好吗?” 秋禾想起那日余氏的话,也不由蹙起眉头。她竟后知后觉,余氏似乎话有深意。如今她也只能安慰道:“有青音他们在,你就放心吧!快睡吧,别着凉了。” 晚歌刚躺下去,却听见一阵阵凌踏的脚步声。 奇怪了,这下着大暴雨的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在闹腾呢? 她推了推秋禾:“秋禾,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秋禾仔细一听:“嗯,听到了,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呢?管他们做什么,睡我们的就是了。你可不准好奇,快睡吧!” 晚歌打消了心中的疑惑闭上眼,可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晚歌隐隐决定这事不简单,还是摸下了床。秋禾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下去,刚想打开灯却被晚歌制止:“别开灯,我就偷偷瞄一眼。” 窗户打开一条缝,只见火把照亮了庭院。怕怕的雨声里,听到管家的声音:“快点,快点,快点装上车。都小心点,不要磕着撞着。”管家在院子里不停指挥着,一个个大木箱被抬了出去。 一群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看不清脸。只能从来的方向判定,这些木箱是从秦家大库房搬出来的。晚歌蹙眉道:“冒着暴雨连夜搬东西,莫非出了什么事?” 秋禾惊喜道:“难道说,是江北那边打过来了?” 晚歌沉默,这个可能性很大。曾经想着战争的到来,可如今真要来了,晚歌心里却是一阵阵慌张。就像她曾经说的,秦家有军火,能全身而退。可慕家老弱妇孺,要如何避开不长眼的炮火? 她垂首沉思间,只听到管家恭敬地叫道:“二少爷!都搬得差不多了。”她回神,透过窗缝却感觉对上一双眼睛。晚歌一惊,连忙关上窗。 其实她并不能确定秦文声是否看见了她,但那感觉很真实。秋禾见她神色慌张疑惑道:“小姐,你见鬼了,瞧把你吓的!” 晚歌摇摇头,拉着她转身。窗外却传来了秦文声的声音:“云州局势不稳,马上就要开战了。最近,可能会安排你离开。” 晚歌沉默,一切都不如预想那样。若自己走,母亲怎么办?这一夜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 一夜可能会发生多少事?难以估计,也难以预料。只是第二天,秦文声来找她时,天旋地转。 “晚歌。”秦文声站在湿漉漉的芭蕉树下,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有事吗?”秦文声垂下头,半天不吭声。晚歌倒了一杯茶,冒着热气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望着她道:“你要做好准备,有个不好的消息。” 晚歌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的消息,会是什么? 晚歌点点头急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文声忽然搂过她轻声道:“你……你母亲她,去了。”晚歌只觉耳边一片嗡嗡的耳鸣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意识一下空白她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时,秦文声坐在床边。她愣神片刻抓着他的衣袖急道:“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秦文声低下头道:“晚歌,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相信你母亲,一定经常交代你要好好活下去。你先不要激动,听我说完。昨晚江北军队突袭,云州损失惨重。这几天他们一定还会有动静。云州一旦失守,六水首当其冲,你最好不要……” ... ... 第五十五章 风雨消磨生死别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麻木地望着秦文声,红了的双眼是她道不尽的自责。连秦文声都这么说了,她竟然后知后觉。她母亲当初如此再三交代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即使没有她也要活下去。如今看来,她一开始就在交代遗言了。 没等秦文声说完,她发疯般地推开他,冲出了房间。结果撞上端着汤药迎面而来的秋禾:“小姐!” 秋禾胸口一疼只觉被针扎过,看着晚歌奔跑在雨里的背影,似乎又回到了五个月前她们为老太太奔丧的情景。只是如今,却换了夫人。 顾不上那么多,秋禾也跟了上去。秦文声望着院子落花一地,他闭上眼揉揉额头,只觉这多事之秋,是一件件坏事接踵而来。 张开眼,是一个身影立在自己面前。那是他的妻子,永远温温婉婉地跟在他身边。她处事从容大方向来得体,从来不超越他这个丈夫。永远是恭顺地在他背后,有时他会忘记她。但每每一转身,她就在身后。 想爱的不能爱,不爱的却在一起。他自觉亏欠晚歌,同时,也亏欠白婉心。 她递过一张手绢,淡淡的清香一如她呵气如兰。她望着他轻声道:“去看看吧,也许她需要帮忙。这个时候,失去所有依靠,最是脆弱。去吧,她需要你。” 她需要吗?秦文声摇摇头,她早就说过,不要再见。他不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是修得正果还是两败俱伤。战争局势不稳,人心惶惶,他第一次如此不自信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望着白婉心,一望只为自己情感挣扎,从不知她的悲喜。也许晚歌说得对,不如怜取眼前人。或许他应该试试,至少试试…… 他忽然拉过白婉心的手,轻声道:“回去吧。”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秦文声看起来很是疲惫。她不知道秦文声怎么想,但她却知道他牵着她,心却不在这。她没有动,秦文声回过头,“怎么了?” 白婉心微微一笑:“我知道,其实你是担心她的,既然这样还是去看看吧!这乱世有今天没明天,别让自己留下遗憾。我想,她对你,并不是没有感情。” 秦文声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她说过不要见面,她说我们中间隔着汪洋大海。” 白婉心也摇摇头:“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有不见面的。也许,那也只是她的托词。随了自己的心去吧,这乱世之中,还在一起就该珍惜。” 秦文声沉默半天,逼近她问道:“在一起的就该珍惜,那你呢?” 白婉心垂下头不语,秦文声轻叹一声:“我去去就回。” 望着秦文声远去的背影,白婉心轻叹一声:“两段婚姻,困住四个人。可自始至终,只有我是自说自话,是我一个人多情的打扰。” 灵堂上没有喧嚣,晚歌跪在棺木前安静地烧着纸钱。四个月前,自己还在跟母亲一起给老太太守灵,如今却成了她给母亲守灵。短短的时日,连续失去两个亲人,这打击不言而喻。 她没有痛哭流涕,只是整个人呆呆地落着泪。她答应过母亲,一定会好好活着,她要兑现她的诺言。 慕家大门外,两个男人不期而遇。 江与儒没有想到会遇见秦文声,彼此都愣了一下,江与儒有些局促道:“我,我过吊唁一下。” 秦文声点点头道:“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还得恭喜你一声。蕙心是我小姑子,以后我们还是连襟。” 江与儒沉默片刻:“这事……小晚知道吗?” 秦文声望着他摇摇头:“最近云州防守已经到了极限,其它事情都无暇顾及。”意思是,至少他没说。 江与儒点点头道:“我有句一直想问你,可否如实告知?”秦文声点点头,他猜得出江与儒想问什么。他们之间能问的,也只有晚歌。 江与儒走过去道:“你对小晚,到底是何种感情?” 秦文声笑道:“你希望我是何种感情?像你一样吗?你觉得我们可以吗?如果可以,你舍得吗?” 明明是他问秦文声,结果却被秦文声一个个问题给弄沉默了。 半晌他缓缓道:“小晚是个好姑娘,我愿意守护着她一辈子,可惜老天爷没给我这个机会。是,我是真心希望你是爱她的,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守护着她。只要她幸福,只要有人爱护着她,我就舍得。” 秦文忽然冷笑道:“只要有人爱护着她,你就舍得?你真的是舍得,还是你移情别恋所以才赶紧放手?” 江与儒抬起头,略显憔悴的脸庞冒出胡渣,他轻叹道:“我已经决定上战场。” 秦文声愣住:“你疯了,你一个文人上战场,那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江与儒淡淡道:“九死一生。” 秦文声皱起眉头:“你既然知道还要去?你父母又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去?” 江与儒淡淡一笑:“逃婚。”趁着明天的婚礼,逃出参军。 秦文声有些震惊了,这就是与晚歌相爱多年的男人,为了她可以抛下一切。想想自己,却连一段与她无关的恩怨都不能冲破。到底是他太无用,还是他爱得不够深? 江与儒刚欲转身入门,秦文声忽然叫住他:“现在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当初又为何不带她走?” 江与儒没有回头,轻声道:“她放不下家人。” 秦文声皱起眉头,晚歌,原来我错过你这么多故事…… “小晚,节哀,别让婶子走得不安心。”江与儒在她背后轻轻说到。 晚歌轻轻点头,对他还礼:“我明白,谢谢!”江与儒还想多说什么,身后的秦文声已经走过来了。 晚歌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于是低声道:“明天就是你大婚之日,先恭喜你了。我家丧事在身,不便去道喜,还请见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新婚之人,可别过了气给你才好。” 江与儒只觉心底一阵微凉,他们之间何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客套?他没有话了,只好转身向背默默离去。 秦文声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背影,凝神了片刻。他走到晚歌面前道:“何日出殡?要是人手不够我从秦家给你抽点人过来。” 晚歌摇摇头:“不用了,人手够了。母亲一向喜欢清静,简简单单就好。你还有事要忙,先走吧!” 秦文声不想在她母亲面前发火,还是冷静道:“你一定要这样拒我千里之外吗?开口让我帮忙就那么难吗?” 晚歌不想与他争论,只是道:“我没有,家里人能忙得过来。你走吧,待会老爷要派人来催你了。” 秦文声柔声下来:“晚歌,既然你放下了江与儒,为何还要推开我?你明知道我心里有你,为何我们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刚才我在门外遇见江与儒,他也希望我和他一样,能守候你一生。我愿意这样做,可你呢?却一味的推开我。” 晚歌抬起头望着:“你有她,又如何对我不离不弃?” 秦文声望着她不动,晚歌垂眸神情不变。秦文声有些恼火,冷哼一声大步离开。晚歌这才抬眸,缓缓摊开手掌心。一枚泛着金光的纪念章,在手心握成面对一切的勇气。 天气燥热,所以不宜停棺太久。第三天出殡,寥寥无几的慕家人。余氏就葬在老太太旁边,这样一来都有伴了。 慕家人不知,就在此刻,江北的军队已经席卷来了。下葬的炮声,与山下的枪声夹杂在一起,慕家人还不知山下已沦陷为战场。 六水镇眼看就要失守,秦宗下令秦家立马撤走。秦文声跑到慕家,竟无一人。他想去寻晚歌,却被家丁拉了回去。 慕家一行人刚下到山下就被逃难的人群冲散,枪声中一片混乱,晚歌被挤得摔倒在地。什么都顾不了,她必须马上站起来,否则一定会被踩踏而死。 好不容易挪到路边,却还是被人群挤着走。在拥挤的人潮中,她慌张地边走边呼喊:“秋禾!小北!祥叔!” 混乱中她看到了秦家人,看到了秦文声扶着一脸苍白的白婉心上车。秦家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多数东西都搬走了,如今只要人离开就没事了。 车缓缓开动,晚歌发愣的瞬间被推到在秦家大门口的阶梯上。秦文声刚发动车,从后视镜里看到看到了倒地的晚歌。他回头望去,晚歌扭伤脚伏在在阶梯上看他。 双目相对,他眼神里是太多东西,而晚歌眼神里是空荡荡。 他喃喃叫了一声:“晚歌。” 秦宗催促着秦文声,他回头看来一眼父亲。秦宗只道:“这时候,你要分得清轻重。现在没有多余的位置让你多带一个不重要的人!”秦文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车窗。 载着他们的车渐行渐远,晚歌依旧伏在阶梯上流着泪笑着轻轻说道:“秦文声,这就是你说的不离不弃吗?”她摊开手心苦笑道,“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只有自己。” 子弹无眼,秦府的门匾被打落。扬起的尘埃,让晚歌咳了几声。她缓缓站起身,这才发现人群已经渐渐少了。秦家大门紧紧闭着,她无处可去,想着先回慕家看看。 “小心!”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一声尖锐的急刹车让晚歌猝不及防,再一次摔倒在地。她听见骨头脱臼的声音,头撞倒在地有些发晕。 一直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那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道:“你怎么样了?” 晚歌眼前一片朦胧,只见一身军装在眼前停驻。她看不清也说不出,他抱起她道:“晚歌,答案你想好了吗?” ... ... 第五十六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被抱上车依旧晕沉沉,一路摇摇晃晃。她努力回想着这人模糊的轮廓以及他的声音。一个答案似乎在心中渐渐浮现。他说,答案你想好了吗? 握在手心的那枚纪念章似乎有些发烫,那个景字印在手心中。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景青山,是你吗?匆匆别后,再重逢,是你救了我吗?这样算起来,两不相欠了。 晚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再醒过来时,躺在医院里。 刺鼻的药水味充斥着鼻腔,她不禁咳了起来。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自己。她叫了几声没有回答,摊开掌心惊觉那枚纪念章不见了。 慌张地想下床寻找,这才发现自己脚踝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动还好一动就痛得要命,牵动着头也开始痛。 她低头的瞬间,一只手递到她面前,掌心中是那枚熟悉的纪念章。那声音有些笑意,他道:“这么着急,你是在找它吗?” 晚歌抬起头,忽然笑了笑:“景青山。” 模样没变,只是一身军装没了那痞子的感觉。只是他一开口,似乎又变回晚歌熟悉的模样:“你说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记得我?” 晚歌冷笑一声:“不,你是该庆幸你救了我。我救了你一回,现在你救了我一回,我们扯平了。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以后就不用再想着以身相许了。” 景青山一脸失望:“我原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呢?怎么能这么平静。好歹也该问一声,最近好不好什么的。” 晚歌真是败给他,面对他真是无语。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原本就觉得你是军人,现在再看你这一身军装,似乎也没什么好问的。至于好不过,你们江北都攻占了云州,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对了,有没有见到秋禾、小北他们?” 景青山坐到床边,忽然变得很正经:“晚歌,我派人去了慕家,可是没有人。你放心吧,我让人守在慕家,若是有慕家人回来,我会通知你的。只是……只是你们管家……死了。” 晚歌震惊地望着他,接二连三的噩耗,晚歌已经有些麻木了。这就是乱世,她能怪景青山吗?似乎不是江北也会有其它地方军阀攻入。这乱世谁能说是对,谁又能说是错。 晚歌点点头道:“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景青山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他下葬了。” 晚歌闭上眼道:“多谢!” 两人沉默了一下,景青山忽然伸过手将纪念章别在她胸口。被他这样一碰,晚歌顿时窘迫红了脸。 景青山似乎是故意的,有些好笑道:“难过的时候,更要别在胸口,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力量?” 晚歌冷哼道:“什么力量,你还真以为一枚纪念章就能让人有勇气了?又不是有魔法。” 景青山不答,只是望着她。目光清澈,十分坦荡。但是似乎堆满了笑意,晚歌与他对视几秒,就受不了了。连忙低下头道:“笑什么笑,我都这样落魄了你还笑!” 景青山忽然凑到她耳边,笑道:“晚歌,你知不知道你晕倒的时候依旧紧紧地握着这枚纪念章。我能不能理解成,其实,你很想我?” 晚歌呸了一声:“景青山,我早说过了,你脸皮是城墙筑的!” 景青山捂着胸口道:“真的不想我?可我倒是挺想你的。特别是分开后,每每看到梧桐树,就会想起你。有时还会鬼使神差地吹起那首‘晚歌’,可惜啊,我想晚歌,晚歌却不想我。” 晚歌有片刻的失神,这人总是这样,似乎永远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她看不清,也看不透。似乎了解他,又似乎根本不认识他。真一句,假一句,她已经分不清楚他的话可信几分。 总是有意无意撩拨着她的情愫,却真假难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又如何能将心付与? 景青山看着她发呆笑道:“是在想着我说的是真是假吗?晚歌,是谁骗了你,才让你这般拒人千里之外?” 晚歌笑道:“景青山,这痞子般的你,是你的假面吗?” 景青山笑道:“其实深情款款才是我的真面。” 晚歌摇摇头,不想与他这般调侃下去。问道:“这里是云州吗?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想回家。” 景青山道:“是,不过还得过些日子。你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晚歌点点头道:“现在的六水镇如何了?” 景青山笑道:“战乱后的平静。晚歌,当初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晚歌垂首沉默了。奶奶去了,母亲也去了,管家也去了。秋禾小北都不见了,只剩下了自己,她该何处何从,她终于有些迷茫了。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要寻一个答案。她轻声道:“景青山,我可以相信你吗?” 景青山向她伸出手:“只要你愿意。” 晚歌有些忐忑,这颗心冷了太久,不敢相信任何人。 曾经江与儒说要守护她一辈子,可他如今守护着别人。秦文声说不离不弃,可他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抛在枪林弹雨里。 她真的可以相信这个从不了解,似乎才刚刚认识的景青山吗?她依然不确定。 景青山忽然抱住她,对她道:“晚歌,你在害怕什么?我不是他,我牵了的手就不会放开。” 脸颊有泪划过,温热。她很莫名,自己为何会哭,她也想不明白。在他肩上,平整的军装竟然是如此令人安心。景青山轻声道:“晚歌,跟我走。” 他说,跟我走,而不是跟我走吧。铿锵有力,是军人的气魄,她不觉靠紧了他。 窗台有风拂过,白色的窗帘轻轻晃动。阳光在玻璃上折射出七彩光芒,她迷离的眼睛,也迷离的心,她轻轻闭上眼答道:“好。” 这几天景青山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睡着才会离开。可每每醒来,他又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看着她。其实她不知道,她每个夜里都在哭喊着。她的梦里看到太多故人,可惜都离她而去。她哭着叫着,梦里无人回应,梦外却有景青山轻声安抚。 她渐渐平息后,他才离开。可惜她梦醒后,却不记得一切。 这天她的情况不太好,头疼得厉害。医生开了药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晚歌脸皮薄,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打趣道:“你们军队都准你这样离岗的吗?” 景青山道:“可有可无的人,在不在都不重要。” 晚歌轻笑:“还是没有秋禾的消息吗?”景青山摇摇头,晚歌轻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天又黑了,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景青山点头道:“是啊,下雨了。今晚会降温,我怕你会冷,所以决定留下来陪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晚歌不屑道:“你陪我就能让空气升温吗?快拉倒吧,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景青山道:“谁说不能,我可以给你暖被窝的。” 他凑过脸,笑得花枝乱颤。晚歌实在嫌弃便在他脸上轻轻一拍:“一边呆着去!” 景青山说着还来劲了,脱下外衣掀起被子便钻了进去:“不要我给你暖被窝,那就你给我暖吧!” 晚歌咆哮道:“景青山,你给我滚下去!”这让走廊上来往的病人与医护人员都听了去,想入非非的人都在掩面而笑。 景青山侧着身道:“今晚这么冷,医院的被子那么薄,我舍身给你当被子,你怎么就不领情呢?不管了,我好冷啊,好冷啊,给我取取暖吧!”说着,景青山搂着晚歌的腰,埋头在她肩上。 晚歌几欲暴走,怒吼道:“景青山,你手搁哪!再不拿开,我可要踢你下床了!” 景青山没有动,晚歌生怕他手会乱动,于是自己也不敢动。她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叫了半天,景青山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这才侧目望去,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晚歌轻叹一声,她遇见景青山,似乎就是秀才遇到强盗兵。每次他都能让她生气到极点,然后他自己却轻飘飘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的他,她也拿他没办法。她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无关过去,也无关未来。只是想着当下,身旁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他来到自己身边,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对他而言,自己又是什么位置?关于他的一切,是笼罩在云里雾里,她看不清也摸不着。要她开口问,她又做不到。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情愫,任由它在心里升华。 窗外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他的脸庞,淅沥的小雨瞬间变成瓢泼大雨。窗户没有关,雨水飘了进来。晚歌想起身关窗,奈何景青山楼得太紧。她一动,景青山也跟着动了动。 他没有睁开眼睛,却在她肩上嗅了嗅,声音慵懒地开口:“晚歌,我饿了。” 晚歌忿忿道:“饿了就去找吃的!我可没东西给你吃!” 景青山笑得十分贼,他呵气在晚歌耳边道:“可你吃你!” 下一秒,他便被晚歌狠狠一把推下了床底。以及晚歌那一个响亮的字眼:“滚!” 可惜晚歌忽略了他那紧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于是踹下他的同时,自己也摔了下去。更糟糕的是,自己还压在他身上。也幸好压在他身上,否则自己那受伤的脚情况又要加重了。 说不出的尬尴,幸好是黑漆漆的夜晚,否者此刻她一定是煮熟的大闸蟹。 她想起身,景青山依旧圈着她的腰。他笑道:“晚歌,原来你是这么记仇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我压在你身上。现在,你是在报复我吗?我倒是无所谓了,你可以照着当时情景重现的。不用顾忌我的,你想怎样就怎样。” ... ... 第五十七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晚歌被他一说,脑子里也忍不住回想到那一天。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亲了,是的,那人就是景青山。他这么一说,这调戏的意味不言而喻。晚歌忍不住怒道:“快给我放手!不然看我怎么揍你!” 景青山真心是笑了,就她这小胳膊小腿,竟敢威胁他。于是为了不伤到她,他把她的双脚勾起,一个翻身,情况急转而下。景青山得意地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来情景重现,那就让我来吧!”他动作太快,晚歌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他的唇已经落下。 晚歌又羞又怒,推开他,眼里竟然有些雾气:“景青山,对你来说,我是什么人?” 爱吗?晚歌不确定。心动吗?或许有,可只是心动不足以让她沦陷。 景青山反问道:“晚歌,那对于你,我又是什么人?” 晚歌摇摇头,原来不止是她不确定,或许他自己也不确定。只是新鲜吗,那她宁可从没认识过他。 景青山抱起她,轻声道:“我没爱过人,所以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爱了。但我会想你,特别是见不到你的时候更加想你。从第一面开始,我从来没有对谁如此轻易卸下防备。晚歌你告诉我,这算爱吗?” 晚歌沉默。他们之间,朋友的感觉似乎已经超越了那界限。恋人?他不确定,她却又心结。 晚歌忽然抬起头看他,她讨厌这样不明不白:“景青山,我有丈夫。” 他答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他没有下过聘,更别说什么婚书了。你嫁过去,不过是为你父亲抵债。这些,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晚歌摇摇头道:“那什么才是值得一提的?我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而你,却置身在云里雾里。景青山,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要遇见我。” 景青山道:“你相信命运,那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也说过,就算是劫,也因缘而起。晚歌,如果是一场赌局,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场。” 晚歌望着他道:“赌局?赌什么?赌上这一生吗?” 景青山点头道:“是,赌你爱我。” 晚歌失神道:“输赢又如何?” 景青山道:“我输了,我赔你我这一生。我赢了,你赔我你这一生。” 晚歌扶着额头道:“绕了半圈,景青山你这无赖的老毛病又犯了是吗?” 景青山没有笑,反而很严肃:“晚歌,我是认真的。敢不敢跟我赌上这一局?让你爱我,就真让你这么害怕吗?你问你的心,然后告诉我,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可曾想起我?” 怕吗?晚歌心底在颤抖。是的,她怕。她怕总是一场空,怕一次伤了心。 晚歌不沉默不回答,景青山没有再逼她。只是给她披上一件外衣,轻声道:“饿了吧,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晚歌惊道:“可是……医生说我不能乱动的。” 景青山抱起她道:“我没让你乱动。” 大雨不知何时小了下去,景青山带着她在云州的小巷子里左转右窜。车窗外灯火阑珊,终于在一个静谧的还算宽敞的巷子深处车停了下来。 一间不大的店铺,淡淡的灯光映照出来,门边挂着一块招牌:丁记小酒馆。 景青山下车抱起她道:“就是这里了。” 晚歌有些奇怪,他是江北那边的人,怎么会知道这深巷里有这样一处小酒馆? 刚到门口,一个约摸五十来岁,脚有些瘸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见景青山似乎愣了一下,才笑道:“青山!几年不见,变化可真大。这位是……莫非是少夫人?” 晚歌摆摆手,景青山却已经答道:“嗯,快是了。”晚歌瞪了她一眼,也没去辩解,似乎越是多说越是显得心虚。 景青山放下她,对那人道:“丁叔,这些年可都还好?” 丁叔笑道:“都好,只是这腿一道寒雨天就发作,不过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别光说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丁叔升起一炉炭火,这个月份这么冷的天还真是少见。晚歌手指有些僵硬,景青山拉过给她搓了搓手。 丁叔打着一壶酒出来,见二人笑呵呵道:“青山果然是成熟了,以前的你可不会照顾人。少夫人,青山这孩子心眼不错,就是不会表达。他呀,越是对你好,就越是喜欢跟你作对。说来,还是小孩子心性。” 景青山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丁叔你可别胡说,向来都是我让着她。” 晚歌白了他一眼,对丁叔笑道:“丁叔,我叫慕晚歌,你叫我晚歌就行了。叫少夫人多奇怪啊,何况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丁叔笑着点点头递过一壶酒:“这是我自己酿的梅子酒,不上头的,你可以尝尝。” 晚歌接过望了一眼景青山,他点点头道:“丁叔的梅子酒产量极低,可从来不随便拿出来给人喝的。”景青山拿过酒壶给晚歌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端起尝了一口笑道,“味道一直没变过。晚歌,今晚我可是托你的福了。” 晚歌没理会他,只是对丁叔道:“丁叔不喝吗?” 丁叔摇摇头:“我下雨天喝酒胃会不太舒服。云州这边常年阴雨连绵,不似江北,可以尽情畅饮。回到这边,我酒量都不行了。青山,你帮我到屋后的水池里捞一条鲤鱼,我给你们做我最擅长的糖醋鲤鱼。” 景青山应声而去,丁叔似乎有话要对晚歌说。晚歌也不拐弯抹角:“丁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丁叔点点头道:“看来慕小姐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嫁到秦家的慕家大小姐吧!” 晚歌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慌张,可瞬间后便平静了下来:“丁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晚歌是嫁过人,丁叔莫非是要我远离景青山吗?” 丁叔忽然笑道:“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离开吗?” 晚歌摇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们也不曾在一起。” 丁叔有些疑惑,须臾后,他轻叹:“你是怀疑青山的感情吗?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的过去。他小时候其实挺苦,几乎快要被家人放弃。他是个非常警惕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保持着敏感的神经。可刚才我看到他抱着你,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晚歌终于明白为何刚才他看到他们会是那样一副惊讶的模样。原是如此,不轻易接纳人,他和她原是一类人。 晚歌没有接话,丁叔有些尴尬地笑道:“你放心,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青山他留过洋,思想不像我们这样保守。说实话,我确实有些芥蒂。不过那小子认定的人,谁说都没用。所以,你不需要介意我们的话,只需要全心全意相信他就可以了。” 晚歌有些糊涂:“丁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丁叔站起身道:“他的事情我不多说,相信时机到了他会告诉你他的所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前路一定是坎坷的。若你真心爱他,就请你相信他。” 晚歌莞尔一笑:“谢谢你丁叔,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如何。我也试图相信他,但是,我还是害怕。” 丁叔点头道:“你害怕,是因为怕他成为第二个秦家二少吗?慕小姐,他不是。” 他不是。 脑海里盘旋着景青山那句铿锵有力的‘我不是他’。他们哪里的自信呢?这不是一句随口便能说的话,要用一生去证明。 晚歌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景青山捞着鱼回来了。他对丁叔笑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可就坐等吃了。” 晚歌端起那杯青梅酒,有些心不在焉竟然被呛到了。景青山急忙给她到了杯水,抚着她的后背笑道:“酒虽好,也没人跟你抢。” 晚歌淡淡笑了笑,依旧是心不在焉。 丁叔怕她尬尴于是借故走开,景青山给她拨出鱼刺才夹到她碗里。这顿饭吃得很奇怪,晚歌不得不承认丁叔的厨艺却是好得不得了。只是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景青山一直给她夹菜,见她神色有些古怪不由问道:“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丁叔跟你说了什么?” 晚歌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冷。” 吃完饭已经是十点多了,别过丁叔两人匆匆回来医院。在医院门口,景青山忽然停了下来。晚歌疑惑地转过头看他,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牵起晚歌的手:“晚歌,不管丁叔跟你说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知道现在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会用时间来证明。” 晚歌望着他有些动容,一个相信,需要多大的勇气。 医院旁昏黄的路灯,映在他眼里,像极了那夜的下玄月。酒精作祟,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景青山慢慢靠过来,她没有闪躲却轻轻闭上眼。 最后一个吻落在在她眉间,她缓缓睁开眼,是景青山满含笑意的眉眼。她还是不习惯有人这样看着她,她只好垂首道:“丁叔骗我,他说这酒喝了不上头了。我才喝了这么点,就已经喝醉了也糊涂了。” 景青山环抱过她,轻声道:“有文人骚客说,爱情有时就是这么糊里糊涂。” ... ... 第五十八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 沉香劫 - 墨筝 窗外依旧是细雨濛濛,景青山抱她回病房后并没有离开。晚歌轻咳一声道:“那个,这么晚了你先走吧!” 景青山微微一笑,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还坐到床边脱下靴子来。晚歌皱起眉头:“干嘛?还不走?这么晚了又还小雨,待会开车你慢点。” 景青山抬起头道:“走哪去,今晚我就睡这。”说完,也不管晚歌什么表情,直接到头躺下去扯过被子。医院的床本来就小,根本不够两个人平躺。唯有两人侧身才能睡下,景青山一脸得意地撑着侧脸对晚歌笑道,“小心着凉,快躺下。” 晚歌没有动,只是在幽光中神色有些黯然。这些日子,她不曾问过他的真是身份,可他亦不曾对她言明。他们中间依旧笼罩着层层迷雾,她在等他将一切揭开给她看,可他却一直不动声色。 如果真心相爱,难道不该坦诚相对吗?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但她在等,等他的答案。可是,关于他的一切他依旧只字不提。这让酒精上头的她,忽然头疼不已。 感情总是付出容易,收回太难。她怕了,真的怕了。 见晚歌不动也不出声,景青山终于柔声道:“晚歌,听话先躺下来,不然可真要着凉了。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躺下来,我都告诉你。” 晚歌不动声色中,暗暗一惊。原来,她想的,他都知道。 相隔十厘米的距离,晚歌能感到他的呼吸。他伸过手,覆在她脸颊上,轻声道:“景青山,男,二十八岁……” 景青山还没说完,晚歌噗嗤一笑:“谁要听你这个!说重点!丁叔说你也留过洋是吗?” 景青山点头道:“别急嘛,这都是重点!我跟你说过我十三岁那年我父亲就把我扔山里,后来身体恢复后,他就送我出国去了。十八岁那年回来我,父亲说我把洋人的放荡不羁都学了个九成九,于是我又被他送到军营从一个巡夜的士兵开始做起。” 晚歌轻笑道:“看来你父亲这举措,也没让你收敛起这一身的放荡不羁。” 景青山笑着,忽然环住她的腰,有些得意道:“幸好没改掉,不然……”他贼贼一笑,“我知道晚歌就喜欢我这放荡不羁!” 晚歌呸了一声:“谁稀罕!少自作动情!别扯开话题,说重点!” 景青山点点头道:“重点就是,从十八岁的小兵到二十八岁的少帅。” 少帅。晚歌不禁脸色微变,虽然从见到他的那刻起,她就微微有预感。他不会是普通人,但她也没想过他会是那久经沙场的江北少帅。 晚歌有些慌了,早听闻他运筹帷幄,又善于心计。就这样一个人,难怪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没有一丝秘密。而他,永远都像隔着一层迷雾。 惊觉晚歌有些不对劲,景青山这才坐起开了台灯。见她似乎又陷入深思,他才楼起她靠在自己胸口,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才接着道:“晚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一直以来我都瞒着你,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怕的就是这样,你一沉默我就很慌张。” 一你沉默我就很慌张。他说,他慌张。 晚歌抬起头看他,他的目光里是急切,清澈地让她看到了他的慌张。晚歌心不由漏了一拍,若这只是假意,她也宁愿只留在这一刻。 她依旧没有说话,越是这样景青山越是急切解释:“晚歌,我说过,我不信命,我也不信缘分。但我相信感觉,我相信陪我走完一生的那个人是你。阴谋权术,只用在政治上。对于爱情,我没学过。” 是他说得太真诚,还是她酒醉得太厉害。靠在他胸口,听着胸膛心跳声,她感觉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不想抽身。 “景青山,我可以相信你吗?”这是她第二次这样问他。 “只要你愿意。”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回答她。 “那好,我信你。”这一次,她终于有了答案。不管前路如何,放手一搏,是唯一的出路。 清晨中醒过来时,他在她眉间轻轻一吻道:“晚歌,跟我回江北,我带你去见我父母。” 说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忽然联想起昨晚丁叔的话,似乎都在告诉着她这趟江北行一定不平坦。景青山牵过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道:“你放心,有我在,我不让你受委屈。我不是秦文声也不是江与儒,我是景青山。我牵了的手,就不会放开。” 晚歌莞尔一笑,他总是这样,可以轻而易举拨动她的心弦。 脚伤好得差不多后,她回了一趟慕家。秋禾小北都没有回来,空荡荡的慕家老宅死气沉沉。愁绪太多,她收拾了行李,景青山陪着她在慕家大庭小院走了一圈。 梧桐叶又开始泛黄了,树上的玻璃瓶已经所剩无几。在她轻轻的一声叹息中,慕家大门缓缓关上。流连铜环,再轻扣也无人开门。 景青山从后面环抱住她:“若是想家了,我陪你回来。” 后视镜里的世界,渐行渐远。 别了,熟悉的家。别了,熟悉的六水镇。别了,我的爱恨情仇,我的一切过往…… 一路上摇摇晃晃,晚歌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她似乎又看看到了她奶奶和母亲,她们就站在那开满野花的山头上,微笑着对她挥手。 到江北时天已经黑了,汽车停在沿江的路边,景青山让其它人先行离开。江北不似云州那般阴雨绵绵,反而是一种秋高气爽。不太冷,也不太热,一切恰到好处。他摇下车窗,江风徐徐而来,吹散了车里的闷热。 过了许久,晚歌悠悠醒过来,而景青山与她相依着。她轻轻一动,牵动他也动了一下,他抿抿嘴,露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睡着了的他,哪里还有那铁血枭雄少帅的样子,反而像个小孩。晚歌兴起,手指在在酒窝那戳了戳。他忽然张口就咬过她的指尖,她大叫一声。 “景青山!快给我松口!” 景青山笑着睁开眼,咬着她的手指不放。晚歌心一横,另一只手在他腰间戳了戳,他哈哈大笑终于松了口。 晚歌瞟了一眼窗外,江水滔滔,这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了。她有些怅然道:“这里……就是江北了吗?” 景青山点头道:“是的,江北,我们到了。饿了吗?带你去吃好吃的。” 晚歌摇摇头,背井离乡,心情多多少少都有些愁绪,哪里还有心情吃美食。景青山也没勉强,推开门道:“那先下来走走吧,带你去看看江北。随便走走,也许待会就饿了。”他伸出手,微微一笑。 沿江的道路不算很宽阔,却是很整洁。一排排路灯,照着江景别有一番精致。江边有人在放河灯,晚歌诧异道:“这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会有人放河灯呢?” 他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有个传说。每逢江水涨潮前,若是放下河灯,因水而逝的亲人就会回来。因为古代有传说,这条江下有河神,他每年都要带走阳间几个阳间的人去服侍他。被带走的人,灵魂被困在河底,只有在涨潮前放下河灯,涨潮后的河灯会被潮汐卷入海底。这样,退潮的时候,亲人的灵魂就会被河灯带出来。” 晚歌点点头:“很美的传说。但我希望我永远都用不上。岁岁人平安,这样就很好。” 景青山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如今这河灯也成了寄托心愿的载物,想去放一只吗?” 晚歌有些犹豫,终于点点头:“好,不过我有很多心愿,不知道一只河灯能不能承载那么多?” 景青山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对河神许一个愿,剩下的愿望就向我许吧!” 一句玩笑话,却被他说得十分认真。心底暗叹,景青山,你让我入戏太深我终究要比你先沦陷了。交出真心,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河灯飘远,潮水开始变得汹涌。要涨潮了,江边来观潮的人越来越多。在这陌生的地方,晚歌变得胆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十分依赖景青山。 不只是是晚歌,还是景青山。十指相扣的手,越来越紧。人潮推动,景青山干脆把她扯到身前紧紧拥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晚歌会心一笑,仰头望他,江岸对面忽然燃起了烟火。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她终于忘记了身在异乡的恐惧。偷偷仰起头看他,他的眼眸里是烟火璀璨的光芒,这一刻,她很想时间定格。 这一场烟火,换她一刻迷离,神魂颠倒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 繁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烟花散去,人渐醒。景青山撑着下巴傻愣愣地望着晚歌吃面。晚歌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嗔道:“看什么呢?吃你的面。” 景青山轻笑道:“看来以后我想多发生一点这样的好事,只好天天给你放烟火了。”原是他在回味晚歌那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吻,这话倒是弄得晚歌十分尴尬。 脸上浮起红晕,怪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矜持。这下可让景青山找到笑话她的理由了。她难为情地低下头:“你再说,再说我就回云州了。” 景青山举起手来:“不说了不说了。不生气了,吃完我们回家。” 回家。是谁的家,忐忑不安的心绪又开始席卷而来。晚歌有些愣愣道:“谁的家?” 他拉过她的手道:“我们的家。” ... ... 第五十九章 谁念西风自凉 - 沉香劫 - 墨筝 我们的家,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吗?她点点头,眸子里是一池泛开涟漪的秋水。 车子绕过繁华的街市,在一幢大楼前停了下来。高高立起的铁门缓缓打开,走到中央是一池喷涌而出的喷泉。 到处都散发着浓浓的西式建筑风格,白色的大楼,挂着军旗也挂着军徽。威严肃穆,不似江南宅院般温婉。线条太过硬朗,也显得很冰冷。 景青山尽可能地照顾她的心绪,在六水镇遇见的她,外强中干。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连那垒砌起的表面坚强都倒塌了。 管家迎了出来:“少帅,你回来了。这位是……” 景青山道:“吴叔,这位是慕小姐。晚歌,叫吴叔。” 晚歌轻声叫了一声,管家无意望向他们那紧紧相握的手,微微蹙眉。这一微妙的表情变化,又刺激到晚歌那敏感的神经。看来,丁叔说得对,他们要在一起真的太难了。 她开始怀疑,当初决定跟他走到底是对还是错。 怀着不安的心绪走进了那扇大门,没有了退路,只能向前走了。这一刻,提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大厅里没有人,只听到有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 “青山,终于回来了,怎么在云州耽误了那么久?”一个身着酒红色旗袍的妇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景青山回头笑着迎过去:“妈,别念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对了,怎么不见我爸呢?” 景夫人敲了敲儿子的脑袋:“以往打赢了仗你就会马上回来的,可这次去了那么久。又只派人回来说要耽误一段时间,就是不说清楚要留在哪里干什么。可把妈给担心死了,你要再不回来,妈就得亲自过去找你了。” 景青山搂着景夫人的肩膀道:“可别介,您还是留在江北约上几位夫人、太太搓搓麻将就好。对了妈,我给您介绍一个人。”景青山挪开,景夫人这才看到他身后的晚歌。 也许是没有了回头路,晚歌已经不太紧张,但也没有很放松。只是规规矩矩地对景夫人行了一礼:“景夫人您好。” 景夫人微微点头道:“青山,这位小姐是……” 景青山道:“妈,我上次重伤就是她救了我。” 景夫人闻言立马走过去拉起晚歌的手道:“原来这就是那位慕小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可是我的命根子。上次可真是多亏了慕小姐,不然我可就活不成了。没想到这小子在云州耽搁下来,原是为了带恩人回来。好了,臭小子,看在慕小姐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了。” 景夫人十分热络地拉过晚歌坐下,仔细打量了一下笑道:“云州果然是好山好水才能养出这般水灵的姑娘,瞧这秀气的模样,可真是我们江北姑娘不能比的。我呀,不知多想有个女儿,瞧这就是缘分,老天爷就给我送来了一个女儿。” 这话一出,晚歌隐隐已经觉得不对了。 景夫人扯下手中的玉镯套进了晚歌手上,她笑道:“以后这就是你家了,我的女儿,没人敢欺负!” 景青山皱起眉头道:“妈,她不是女儿,是儿媳妇。” 景夫人笑着嗔道:“臭小子你少胡说八道,这姑娘家的清誉是最重要的。妈可认了女儿,将来她就是你妹妹了。就算是你欺负她,我也不答应!” 四两拨千斤,景夫人一句话堵住了两张嘴。 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晚歌心里凉了一片,这才刚开始,景夫人的立场就表明得再清楚不过了。往事是要重演了,他说他不是秦文声,他又是否真的能冲突世俗的枷锁不顾一切去爱她?这答案她不敢深想,只怕到头是否定的。 景青山又怎么不知母亲的话中话,他只好道:“妈,我们赶了一天的路累了。晚歌前些日子脚受伤才刚刚出院,有什么明天再聊吧!” 景夫人笑道:“是我欠考虑了。阿坤,给小姐安排一下房间。”她又转头对晚歌道,“你来得匆忙,一定没带什么东西吧。明天我请裁缝到家里来,给你量量尺寸做几身衣裳。” 晚歌摆手道:“多谢夫人,晚歌有带衣裳过来,不用麻烦了。” 景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叫夫人,跟我见外了是吧!不好意思叫干妈,那就先叫我伯母吧!反正你这个女儿呀,我是认定了。” 景青山送晚歌回房,西式的白色房间让她觉得好冷。景青山关上房门,抱住她:“晚歌,别担心,我会娶你,我会给你一个家。不管多久,我一定会兑现。所以,请你相信我也等等我好吗?” 晚歌终于没有在他面前去伪装自己,她害怕就是害怕。她转过身,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景青山,我害怕,我怕你会变成他。” 景青山搂紧她道:“我不是他,也不会变成他。”安静的房间里,两人紧紧相依,过了半响他道:“对了,你怎么还叫我景青山?” 晚歌嗔道:“难道你不叫景青山吗?” 景青山有些憋屈道:“哪里连名带姓叫的。青山是我爷爷给我取的,我还有个表字,然风。除了我爷爷,他们都不会这么叫我。” 晚歌喃喃念道:“然风?好特别的表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景青山点点头道:“我爷爷信奉道教,道家有云,‘道法自然’。这自然二字包含了自然元素,而山风最是我爷爷最喜欢的。我记得小时候,他常常带着我去山上,他常念道,‘青山依旧,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堵上,惯看秋月春风’。我爷爷和我父亲不同,我爷爷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他却一心向文。” 晚歌点点头:“听你这样一解释,我都觉得这两字带着草木的山风味道,令人感觉很舒服。我觉得,你爷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景青山笑道:“是啊,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他为人亲和,不似我父亲严厉,若是他还在,一定会很喜欢你。” 晚歌轻轻一笑,没有作答。等她睡下,景青山才关上房门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打开着,似乎有意再等他。 景江天点着一支烟,几乎快要烧完了。景青山敲敲门:“爸。” 景江天点点头,掐了手中的烟,似漫不经心道:“你听妈说,你把那慕家那女儿带了回来?” 景青山点点头:“是。她有伤在身,我已经让她先睡下了。明天我再让她见下一您。还有,我想说明一件事。爸,我要娶她。” 景江天凌厉地一掌拍在桌上:“混账!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云州秦家的小妾,如何配做我景家的儿媳妇!你不用妄想了,我和你妈都不会同意的。看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我同意让她在这住下。但是你要记住,你将来的妻子只能是对你有力的人!” 景青山无奈地摇摇头:“爸,我不是你!你可以为了军权不惜一切。你不爱我妈,却硬着头皮娶她。所以连带着我,你也不喜欢!既然这样当初何必如此,辜负了那个女人,也辜负了我妈。” 景江天暴怒到青筋浮现:“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景青山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父子的这般关系,依旧不紧不慢道:“不然我要怎么说话?这些年,你把你的疼爱都留给了那对母女两,把冷眼都留给我和我妈。你以为是你在牺牲,你可知道最痛苦的却是我和我妈!这些年我从来不曾跟你红过眼,不是我畏惧你,而是我妈。她明知道你在外面养着她们母女两,她却假装不知道。他让我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你扮演着和睦的一家。” 景江天垂下头,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妻子、儿子早就知道了一切。当初为了得到财政上的支持,他不得已才娶了欧阳秀秀。如今被儿子这般*裸地揭开,他实在难看。 花瓶零碎的声音,惊醒书房里的两个人。 景青山急忙出门,景夫人一脸死灰地站在走廊上。 “妈!” “夫人!” 景夫人忽然倒了下去。也许是事情在心里积了太久,如今突然揭开。她是既无力承担,也是释怀。 景江天揉揉泛红的额头道:“这场闹剧到此为止。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那女人都别想做我景家的儿媳妇!” 景青山对上父亲的眼睛,十分坚定道:“我也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娶定她。我带她回来,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告诉你一声我要娶她,不是寻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一声。反正你也不待见我们母子两,明天我就带我妈走,你让那母女两搬进来好了!” 景江天刚刚下去的怒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景青山,你闹够了没有!是,这些年我对你、对你妈是有亏欠。可我拼命打下这江山,将来还不是为你!” 景青山冷笑:“说得真好听,谁稀罕你这江山!”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景江天颓丧地坐在地上。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光系保持下去就好。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和睦的假象会被会打破。他有些后悔,或许当初他就不该送他出国,不然如今的他,一定还是个听话的儿子。 ... ... 第六十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悄悄爬上床,轻轻环抱住晚歌。他把头深深埋在她背上,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愤怒而澎湃的血液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晚歌对碎裂的声音特别敏感,刚才那花瓶摔碎她已经醒了过来。他和他父亲几乎是咆哮的声音,让她非常不安。她隐隐觉得这事是因她而起,她有些畏缩了。 窗外明月透窗,洒在地上似乎要结霜。她开始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无忧无虑。想着想着,她泪如雨下。 景青山微微动了一下,低声试问道:“晚歌,你在哭吗?”他不确定,只是隐隐有感觉。他以为她睡着了,可刚才他感觉到了她的心绪。 晚歌傻傻答道:“没有。” 景青山扳过她的肩膀,在月光下两行泪痕隐隐发亮。他轻轻抚去,在她眉间落下一个轻轻浅浅吻。握着她的手道:“别哭,有我在。” 晚歌垂眸道:“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是送我会云州吧!” 景青山刚跟父亲吵了一架,如今又听晚歌这般轻易说要放弃他,不由有些恼火:“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为什么你总是这般轻易说放弃?还是说……” 他忽然止住,放柔声音道:“对不起晚歌,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明天,我带你去另一处宅子。我从国外回来以后,就一直自己住在外面,哪里会是我们两个人的家。” 他说完,下床离去。空荡荡的房间,空气都变冷了。他躺过的地方,她伸手出触摸,他的温度已经散去只剩下冷冰冰。 他说,为什么你总是这般轻易说放弃,还是说,说什么呢?他认为会是什么?晚歌这一刻迷茫到脑子一片空白。 第二天一早,晚歌望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发肿,看起来十分憔悴。 景青山见她在妆台上发呆,没有叫她,只是停留在原地。一只蝴蝶飞了进来,落在她一动不动的手背上。晚歌回神,喃喃道:“你是迷路了才飞到这里来,还是被困在这里面了?” 景青山开口道:“只要它的心不曾迷路就不会被困住。”蝴蝶受惊,朝着空气流动的窗户飞走了。 那枚纪念章静静地躺在妆台上,他拾起放到她掌心。他轻声说道:“晚歌,我让你困惑了吗?” 晚歌回过头,手心微凉。她抬头看他:“那我呢,我让你为难了吗?” 他摊开手掌与晚歌合十,那枚纪念章在他们手心里变得温热。他摇摇头道:“只要你不困惑,我就不为难。” 晚歌会心一笑:“只要你不为难,我就不困惑。”景青山倚在妆台上,晚歌靠着他,没有多余的话,心结已经打开。 门外响起一声咳嗽,两人回头却见景夫人脸色不太好。 晚歌唤了一声,景夫人却没看她,只是望向自己儿子:“青山,听妈的话,留在家里吧!那件事,大家都不要提了。” 景青山有些窝火,父亲养着外室。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自欺欺人?他不耐烦道:“妈,这些年你还觉得自己过得不够憋屈吗?事情不该揭开也已经揭开了,如何还能当作什么没有发生过?” 景夫人捂着胸口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父子两反目成仇,否则那样的话,我宁愿早早死了算了。” 景青山无奈道:“妈,别再说这样的话。公归公,私归私,我分得很清楚。”他紧紧握着晚歌的手,深怕她又会轻易动摇。 景夫人望着他们紧紧牵着的手,有些伤心道:“你若非要娶慕小姐,我可以答应你。” 景青山松了一口气,笑道:“妈,真的吗?您真的同意了!”有了景夫人的支持,这亲事就等于成了一半。只是,景青山到底是把女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些。 景夫人还有后话:“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说完。慕小姐,你救了青山我打从心底的感激。如果你只是做我女儿,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但你此番来此,却是想做我儿媳妇,那我就不得不把丑话先说出来了。” 女人对女人的只觉到底不同男人,晚歌从景夫人那半句同意话里就感觉到了玄机。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似乎她与景青山之间的路依旧遥远。 晚歌点点头,景青山却蹙眉,不觉中向前一步将晚歌护在身侧。他道:“妈,请不要为难晚歌。”景夫人有些震惊,这个儿子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儿子已经不再是那个永远只听她的话,只会护住她的儿子。 也许是这些年她太多感情无处寄放,丈夫的冷漠,只能让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子。不知不觉中似乎只有儿子与她相依为命,可如今,儿子却不听她的话,护住另一个女人。她感到生气,这心绪很复杂,也许是女人天生的妒忌。 似乎是自己的儿子就要被人抢走了,她摇摇头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妈妈在你眼中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随便动手打人的凶悍女人吗?青山,你太让妈伤心了。好,既然这样,我也不会拐弯抹角了。你要娶她,我可以同意。但是,她是嫁过人的,这点你也不能否认吧?光凭这点她就还不够格做我景家的儿媳。” 景青山道:“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景夫人道:“妾!她只配做你的小妾。而且,还得在你娶了雨菲后!” 景青山呵呵笑道:“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小妾小妾!晚歌是嫁过人,但我相信她依旧是清清白白的。我认定了她,决心不改!” 晚歌不由侧目望向景青山。女人的心思,总是和男人不在同一个频率上,何况她是那般敏感的人。他相信她是清白,那是不是说,若她真被秦文声碰过,他就不要她呢?景青山本是一句信誓旦旦的话,可到了晚歌心底,却成了抹不去的心结。 景夫人放柔声音道:“你父亲是一方元首,你娶个别人不要的小妾你让景家的颜面往哪搁呀!我同意她过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只要你娶了雨菲,台面上大家都好看。” 别人不要的小妾。七个字,字字如铁敲在晚歌心里。 后视镜里,秦文声决绝地离去。就在他决绝前的三天,他还在她耳边说,不离不弃。是啊,她确实是被人抛弃的小妾,这是抹不掉的身份,也是抹不掉的耻辱。 被景青山紧紧握着的手,有些颤抖。他该知道的,这句话对晚歌伤害多大。 景青山头一次对母亲怒道:“够了!妈,你一辈子被父亲晾着,你已经体会了这份苦楚了。为何还要把你侄女也推进火坑,让她走着与你一样的路?你于心何忍?你这样无疑也是让我走着与父亲一样的路。” 景青山没有再多说,提起行礼拉着晚歌夺门而出。景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捂着胸口颓然倒下。 汽车开到一出郊外,一片染红的枫林。 晚歌一直靠着座椅上却偏过头不看他,眼里已经氤氲起一大片雾气,眼泪摇摇欲坠。是委屈,是屈辱也是无奈。她不由又想起当初她对她母亲说的那句话,今生再无良人。 每每她这样沉默,景青山都能感觉到她的心绪的起伏,他扳过晚歌的脸:“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三个字。以后,我都不让你受委屈。” 晚歌摇摇头,缓缓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景青山,我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不要有一丝犹豫,不要思考立马回答我。如果秦文声已经碰过我,你还会如此待我吗?” 景青山皱起眉头没有立刻回答,晚歌失望了。 眼泪如同大雨倾盆而下,她哭着也笑着,摇摇头推开车门没有方向只想逃离这一切。 “晚歌!”景青山追了上去,晚歌发疯般的奔跑。在这入秋后的树林里,落叶堆积厚厚一层,每一步踩在枯叶上,都如心碎般那么清脆。 你是我最后的依赖,却也要丢弃我。我依靠你,你就是我的世界,可这世界却轰然倒塌了。 树林里刮起了风,有尘埃迷了眼。脚下一绊,刚好摔倒在一个斜坡边上。于是在景青山一声惊叫中,晚歌随着斜坡滚了下去。幸好坡度不算太高,刚好是一个小山坳。 一条小溪横穿中间,她落入溪水里。幸好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厚厚一层,她的额头刚好停在青苔前,否者一定要见血了。 景青山一路跌跌撞撞下了山坳,抱起她着急地叫着:“晚歌,晚歌你醒醒。”他用力掐着她的人中,她缓缓睁开眼,用力推开他。 晚歌脚上的鞋子早已经不知去哪了,刚才一拐,那刚复原的伤,又扭了。她想站起来,却疼得眼泪直流。 景青山向前扶过她,晚歌愤恨吼道:“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景青山抓住她的肩膀道:“晚歌你冷静一点,你先想听我说!” 晚歌只顾推他,摇着头喊道:“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说你不是秦文声,可你现在比秦文声还可恶!是我太天真,天真地以为爱一个人,不会在乎她的过往。原来我一直都错得离谱,男人都是一样的。” ... ... 第六十一章 天上人间情一诺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无法让她冷静下来,想解释她也根本听话不进去。心一横,只好堵住她的嘴。晚歌手脚一阵乱舞,景青山只好一不二不休做干脆把她压得个严严实实,让她无法动弹。 感觉她平息了点,她才停下来。晚歌有些呼吸不畅,大口呼吸着,连骂他的话都来不及说。 景青山趁着现在道:“晚歌,我从来不在乎你是不是完璧之身。你刚才这样问,我没有立刻回答不是我犹豫,而是我不明白为何你会这样问。是我不对,我忽略了你太敏感。我对母亲说你是清白的,只是不想他们用这个说事。你想想,对于你和秦文声的过去,我从来没问过,我又如何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我不在乎,你可明白?” 晚歌终于平静了下来,她不由想了想,他确实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过去。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在乎她是否清白,也许说到底是她自己太在乎了。 晚歌胆怯,是因为命运坎坷。她不想上了云端,再被推下来。如果是那样,她宁愿从来就没上过云端,永远在坎坷里混沌下去。 晚歌扯着他的衣袖,再一次认真地看进他的眼里:“那好,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真的不是清白之身,你是否还要我?” 这一次,景青山没有犹豫:“我要!我不在乎这些。” 晚歌点点头又道:“那如果我说,我和秦文声没有夫妻之实,你信吗?” 景青山点点头道:“我信,只要你说,我就信。不过……” 一个不过,又提起了晚歌的心弦:“不过什么?” 景青山终于又恢复了痞子的模样,他在她耳边说:“最好验证一下。”说着,竟然含着她的耳垂。晚歌一痒,十分敏感地哼了一声。这倒是有些撩拨了景青山,意乱情迷在他眼里清澈变得有些混沌。 晚歌惊慌叫道:“景青山你……雨菲是谁?” 转移话题,似乎没有成功,景青山依旧淡淡道:“不重要的人。” 晚歌推着他冷静道:“你母亲要你娶她,这还叫不重要的人?是不是要等你娶了她,你才打算我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 景青山终于从*中冷静了下来:“晚歌,你就是爱钻牛角尖。”他起身抱起晚歌,四处张望不见鞋子干脆也不找了。 他边走边说:“雨菲是我表妹,是我妈的内侄女。欧阳家是一代财阀大家,当年我父亲为了得到财政的支持所以娶了欧阳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我妈。如今为了逼我走上我父亲的老路,所以让我也娶欧阳家的小姐,也就是我表妹欧阳雨菲。好笑吧,那是我亲表妹,我看着她长大。在心底,她就是个妹妹,是个小女孩,不是女人。我无法想象她做我的妻子,那是多么滑稽的画面。” 晚歌冷笑道:“这只是你自己想的,也许她一心想嫁给你呢?” 景青山低头看她一笑:“晚歌,我突然很高兴。” 晚歌皱起眉头怒道:“高兴?景青山,你看我这样狼狈很高兴是吧!” 景青山摇摇头道:“是看你吃醋很高兴。” 晚歌冷道:“谁吃醋。天下乌鸦一般黑。” 景青山抿嘴笑道:“晚歌,一直以来,我都很不确定。你忽远忽近,又时感觉我抓住了你的心,有时又觉得你的心不再我这。我从来不说,我只是在等,等你的心沉淀下来告诉我,你有没有爱上了我。等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了。” 晚歌沉默,她的若即若离,却全都是被他牵动。只要他稍稍有些犹豫,她的心就远了。这不能怪她,她付出过真心,却被伤了。如今只不过是自我保护意识,一旦他的心又杂念,她就收心。不过是不想让自己伤得太重罢了,说来,也说不清是对是错。 景青山低头看她:“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晚歌搂着他的脖子道:“景青山,你真的喜欢我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青山停下脚步,似乎思索了一会:“第一个问题,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盘旋在我脑海里,你说我这是什么症状?第二个问题,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说不清,也许是从离开你以后。” 晚歌喃喃道:“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又把问题抛给我?” 景青山道:“那好,如果非要我给你一个答案,那么我告诉你。我爱上了你,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就是这样爱上,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晚歌,爱就爱了,何必问那么多原因。” 晚歌有些动容。余氏曾经告诉她,相知相守相濡以沫,这才是生活。再疯狂再热烈的爱情,终将回归到平静中。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平平淡淡中生根发芽。 晚歌微微一笑,有些羞涩也有些平静:“然风,我想,我也爱上你了。” 她没有叫景青山,而是然风。也许,他们之间的爱情,在这一刻才算真正落地生根…… 江北也还有着不少古时建筑,这两极分对比较严重。城中心多是西洋建筑,外围全都是晚清建筑。 景青山这座小宅子不大,有些斑驳的木门上贴着一对门神。他对晚歌道:“搂紧我,我要松一下手。”晚歌不解,只是照着他的话,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景青山松开一只手,在门框上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 晚歌轻笑:“你这门是用来防君子的吗?” 景青山点点头道:“这屋子很老了,一看就没什么东西可偷。” 门开,入眼的是一方小院子。一如他的风格,很干净,也很空旷。没有花花草草,只有一棵不高的梧桐树苗。 晚歌一脸可惜道:“这么干净的小院子,竟然什么都不种,你可真是浪费。” 景青山笑道:“我是故意的,以后家里的花花草草就交给你了。” 晚歌嗔道:“景青山,你带我来是让我来当花农吗?” 景青山一脸失望道:“怎么又成了景青山,来,叫声然风听听。” 晚歌冷哼一声不理他,景青山讨好般地在她脸上迅速亲了一口道:“这是我们家,你是女主人,你不打理谁打理嘛?” 晚歌依旧哼哼,心里却有喜悦蔓延开来。家这个字,说起来很轻,实际上却很重。 透亮的玻璃窗,让客厅光线很充足。屋里摆设一样是十分的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凳子。桌子上是堆积起来的厚厚一叠书籍,还有散开的报纸。文房四宝似乎很久没用过了,都沾染了很多灰尘。他留洋回来以后,应该都只用钢笔,很少再提起毛笔了。 房间就更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景青山将晚歌放到床上,也不知从哪翻出一瓶药酒给晚歌搓着脚踝。 “幸好不是骨折,只是有点红肿,过几天就没事了。这药酒还是我爷爷泡的,专治跌打损伤,效果之好可是西医比不上的!” 景青山表情很滑稽,惹得晚歌呵呵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摸样,像极了江湖郎中。再深入一点,还有点像……算命的半仙!要不,以后我就叫你景半仙好了!” 景青山鄙夷道:“我这可是真材实料,江湖骗子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你要再这么抹黑我,我可就不客气了……”一把扑倒晚歌,他贼兮兮笑道,“小妞,这可是你自找的!来,给爷笑一个!嗯?不笑?那爷就要使出杀手锏了!”一双手在晚歌腰间胡乱游走,惹得她叫声连连。 窗外阳光正好,有蝴蝶飞舞翩翩。两人的笑声,充斥着这间小小的宅院。若是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可不可以就这样简单下去。晚歌望着玻璃上的光,默默地祈祷着…… 景青山以往都是自已一个人,可以说这屋子里的生活用品什么都缺。晚歌趁他出门时爬下床,到厨房一看,锅碗瓢盆什么都没有。一个茶壶一个杯子,打开一看,一滴水都没有。 晚歌不禁苦笑:“他真的在这里生活过吗?这……这一般人哪能这样生活呀?” 景青山不知何时回来了,忽然从身后一把抱起她笑道:“所以我不是一般人呀?不过现在不同了,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你,所以就从现在改变吧!” 晚歌轻笑,屋外有人叫道:“景先生在吗,我们送东西过来了放哪?”景青山抱起她出了厨房,晚歌急道:“有人呢,你快放下我。” 景青山笑道:“怕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抱自己媳妇,还用怕别人说三道四不成。”晚歌垂下头,这个称呼第一次让她感到了油然而生的幸福。只是,似乎又有一个说不清的心绪在拉扯。感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门外几个伙计模样小伙子提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还有座椅板凳,一堆东西立马就摆满了小院。 景青山道:“就放在这,几位辛苦了。”打发人走后,景青山笑道,“怎么样,现在有点生活的模样了吗?” 晚歌笑道:“你还是先好好想一想,今晚的晚餐该怎么解决吧!景、先、生!” 景青山回以一笑:“今晚的晚餐你就拭目以待吧!景、太、太!” ... ... 第六十二章 青雀几时裁锦字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被景青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他做菜是独门秘方不能让晚歌瞧见。只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声响,晚歌不觉好笑,可以想象景青山一定是手忙脚乱。她百无聊赖只好翻起他的书,竟然都是洋文。 翻了翻反正也看不懂,刚搁置一旁便听到一声零碎。晚歌最是听不得陶瓷碎裂的声音,所有噩梦似乎都夹杂着这个声音。她紧张地叫道:“然风?怎么了?” 他推开门,脸上三道黑呼呼指痕。晚歌不由笑道:“你的独门秘方,难道是要钻锅底?” 景青山讪讪道:“此乃秘方之一!咳,不知景太太是否已经擦亮眼睛了呢?接下来,我的厨艺怕是要让你震惊,所以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晚歌呵呵大笑实在受不了他这副模样,拿起一本书就砸过去:“你够了哦!你都快飘起来了!” 晚歌确实有些震惊了,五菜一汤。晚歌摇摇头道:“你可真是不会当家,知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呀?两个人你弄五菜一汤,奢侈!浪费!” 景青山笑道:“为了表示将来我能养得起你,当然不能省了!瞧这五菜一汤就知道爷是有钱人。小娘子,还不快从了爷。来,先给爷笑一个!” 晚歌冷哼一声:“你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看,我都怀疑你这菜……是不是酒楼买回来的!” 景青山一脸受伤道:“啧啧,瞧你这心眼,比针还细!来尝尝我做的红烧鱼,味道一定跟酒楼的不一样!好受伤,你看我的手,都被刀伤了。你不褒奖我也就算了,还这么说,真是受伤啊。” 他伸出手,手指上确实被刀割了一道又短又细的刀痕,只是这对一个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他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瞧他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晚歌实在是忍不住夹了个猪肘子到他碗里,没好气道:“来个肘子,吃啥补啥。” 景青山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有些意味深长地凑到晚歌耳边道:“对呀,吃啥补啥。”晚歌莫名其妙,哪里反应得出来他话里的深意,全然不知景青山心中的小九九。 夜凉如水,饭后二人在院子里静静相依而坐。 这秋千是景青山自己弄的,晚歌不由称赞道:“想不到你既会做饭又会弄这些小玩意,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那个叱咤风云江北少帅?” 景青山笑道:“绝对如假包换!其实呢,行军打仗的人,多多少少都是会做饭的。特别在野外没有现成吃的,你也只好学着自己弄吃。久了,该会的就都会了。” 他说得很轻松,晚歌才想起来他说过的故事。十三岁就被抛在荒山上,会弄这些确实也不稀奇。想着这些,晚歌忽然有些心疼他。少年老成,这才是他真正的面孔吧!原来,他早就揭开面具给她看,只是她自己没看明白罢了。 晚歌拉过他的手抚过,虎口处长了茧。修长的手,摸起来确实有些粗糙,不过却很温暖。晚歌指尖在他掌心中的纹路滑过,她轻声问道:“你在战场上受过伤吗?” 他笑道:“当然了,战场上枪林弹雨的,没有哪个军人是不会受伤。或多或少,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你是怕我会在战场上……” 晚歌慌忙捂住他的嘴道:“呸呸呸,不准胡说!” 景青山微微一笑:“晚歌,人间世事无常,我们不能预料明天的事。所以,我们就更该珍惜今天的时光。” 晚歌点点头,靠在他肩上思绪颇多。过了良久,晚歌闭上眼睛问他:“若是要你放弃你身份,放弃你的一切陪我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景青山一愣,呵呵笑道:“傻姑娘,这又不是太平盛世。这动荡的乱世之中,何来安身之所。我不要你浪迹天涯,我要遮你半世流离,许你一生无忧。” 这不是晚歌要的答案,也也是晚歌意料之中的答案。这问题没有正解,但他这话说来还是很动人。晚歌轻轻一笑,誓言说来容易做来难。 但愿,你不忘初心,我便足矣。 景青山揉揉她的头发,感受着她内心的起伏。她的不安,总是时有时无,他有些无可奈何。或许自己做得还不够,所以才会让她一直抱有疑虑。 他轻叹一声:“晚歌,一切都交给我,你还在害怕什么?” 晚歌望着他,淡淡道:“我怕,我怕你忽然说要放弃。我怕你,终究敌不过家族、军政、权利这一切的一切,最后放弃我。我觉得,我似乎成了你的阻碍。” 景青山无奈地摇摇头:“晚歌,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心存顾虑?” 晚歌摇摇头:“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我害怕,你知道,我根本没那么坚强。” 她的假面,他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景青山抱过她道:“晚歌,你敢把心交给我,我就敢不负你。” 疯狂二字,大约就是从她答应陪他赌下人生开始。她点头道:“好,景青山,你的话我记下来了。倘若将来有一日你负我,我便要你死!” 景青山忽然哈哈大笑:“好,我们这场赌局又加重的筹码。” 晚歌放回了心,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这决定对将来会是怎样。但从这一刻开始,她选择相信身边这个男人。 不管天堂地狱,我陪你走一遭。 “很晚了,我们去睡吧!”景青山有些迫不及待,晚歌有些莫名其妙。 “对啊,我想起来了。这只有一个房间,你……你睡沙发。嗯,就这样决定了。”晚歌用力地点点头,自己愉快地做了决定,全然不觉景青山脸色黑沉。 景青山挠了挠她的腰,十分不高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还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晚歌一脸严肃道:“那当然了,我脚受伤了,万一被你踹到那可怎么办?” 景青山不依不饶道:“我睡像那么好,怎么会踹到你。我发誓,我一定一动不动!” 晚歌依旧摇摇头。 熄了灯后,晚歌渐渐入眠,只有景青山在窄窄的沙发上辗转难眠。 烦躁令他无法入睡,他忽然坐起对自己怒道:“景青山,你好歹也是一男人,是不是兽性大发的时候就该发呢?”他犹豫了一下,抱着枕头在房门外走来走去,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今晚睡沙发,以后就永远只能睡沙发。于是他心一横推门而入…… 晚歌的脚伤确实还没好,只不过也确实还没到碰不得的地步。这样的一想来,无疑是促进了景青山那蠢蠢欲动心。 感觉脸上痒痒的,晚歌睁开眼,却见模糊中景青山侧卧在她身边一脸笑意。 晚歌怒道:“景青山,谁让你进来的!” 景青山一脸无辜道:“你咯!” 晚歌冷哼道:“我?我明明让你睡外面的!” 景青山一翻身,压在她身上笑道:“是你说‘吃啥补啥’,我这就补补。”他嬉皮笑脸,晚歌一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景青山抓过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道:“晚歌,把一切交给我,就算乱世,我不负你。” 陪你赌一局,陪你疯一场,这一次是我陪你断了我的后路。 晚歌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你若负我,我就要你的命!” 他俯下身道:“那这一刻,你把自己交给我,我也把命交个你。”他说着,吻了下去。晚歌闭着眼紧张得不敢呼吸,她以为景青山会继续,然后他却在她耳边低低笑道,“不早了,睡吧!” 晚歌猛然睁开眼,顿时满脸发烫。这人说得如此让人想入非非,结果却是让她丢脸了。她不禁吼道:“景青山!你故意的!” 景青山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柔声道:“我答应你今晚一定一动不动,绝对不伤着你。”晚歌正有些感动,他忽然又补了一句,“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晚歌的难为情让她再一次吼了出来:“景青山!你讨厌死了!” 景青山忽然侧过身,撑起头道:“莫非……你是想让我继续?” 晚歌立马转过身背对他道:“时间不早,快睡吧!”身后传来景青山笑声,晚歌的手在被子下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大腿。于是,他叫了一声,瞬间后终,夜,于安静了。 初升的阳光正好,晚歌听到一阵敲门声。她睁开眼,阳光穿透玻璃,照在彼此身上。她没法动弹,因为景青山搂着太紧。看他睡得像个小孩,晚歌有些不忍叫醒他。可屋外的敲门声是那么急切,她犹豫再三还是推了推他。 景青山动了动,哼哼两声,没有睁开眼,只是手脚就跟藤条似的紧紧缠住晚歌身上。那粗粗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裳在她背上游走,晚歌知道他醒了。 “景青山,你再装睡就踹你下床了!”晚歌狠狠说到。景青山缓缓睁开眼,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怎么大清早就这么凶,莫非是……”他一脸坏笑,晚歌直接用手掌拍在他侧脸上。 “别闹了,你听,有人在敲门。会不会是,有什么军政要务?你还是赶紧出去看一下吧!”景青山一脸不情愿,心里已经把敲门的人骂了几十遍。 门一开,一个穿军装人急道:“少帅,大帅急召所有人回帅府!” ... ... 第六十三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蹙眉道:“什么事?”那人摇摇头。景青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怎么了?”晚歌看他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禁担忧地问到。 “没什么,待会我要出去一下,可能有点事要处理。你伤没好,就不要乱动。待会我会吩咐荣记酒楼的人给你送饭过来,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他匆匆换上军装,临走前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门关上,小院安静无声。以前环境再陌生,都有秋禾陪着,如今只剩她一人,难免有些落寞。不知秋禾他们到底在哪里,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人总是难免胡思乱想,她刚想去门栓上,便听到屋外有人敲门。 “小姐,这是景先生让我送过来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提着一个食盒,那眉眼间,跟秋禾还有几分相似。 晚歌不由而来的亲切感。她接过食盒道:“多谢!你好像我一个姐妹,只是我和她走散了。看到你,就觉得好想她。” 小姑娘笑道:“我小时候有道士给我算过命,他说我的面相是有福气之人。既然小姐的姐妹又和我又几分相似,那她也一定也是个有福气之人!” 晚歌微微一笑:“瞧我,光顾着说话,进来坐坐吧!” 小姑娘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店里去。我瞧这小姐也是个有福气之人,少帅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晚歌一愣:“你知道他是少帅?” 小姑娘笑着点头道:“当然知道了,说起来,他还救过我一命呢!他对你真好,我看他对欧阳小姐都没这么好。”小姑娘说完才发觉不对,吐吐舌头道,“我叫钟玲玲,中午我再给小姐送饭过来,那先走了!” 晚歌微微一笑:“玲玲,这个名字很配你。我叫慕晚歌,以后别叫我小姐了,我比你大,叫我姐姐吧。” 钟玲玲点点头:“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慕姐姐了。” 食之无味,一碗牛肉面吃了一小半就已经凉了。晚歌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位隔在他们之间的欧阳小姐,她多害怕她是第二个白婉心。 未免自己老胡思乱想,晚歌翻出了他衣服,刚好有一件外套掉了扣子。庭院里晒着太阳,可她却补着扣子依然是心不在焉。才多久一会,手指上已经被针扎了三回。 她叹了一口气,放下衣服,门口又传来敲门声。这还没到饭点,应该不是钟玲玲,她疑惑地问道:“谁?” 没有回答,敲门声继续。晚歌又问道:“是谁?”依旧不回答。 晚歌有些小心翼翼,但一想这大白天的,江北治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轨之徒,这么大胆在大白天就犯案吧! 于是她开了门。门外的人手刚到半空中于是又收了回去。 是一个很亮眼的女子,一身干练的洋装,一头卷发披在身后。皮肤虽不算白,但一看长相就是那种特别直爽的女子。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番,晚歌问道:“请问你找谁?”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找你。你应该就是姑姑口中的慕小姐吧!” 姑姑?晚歌反应了过来,防备之心立刻就上来了:“原来是欧阳小姐。我与小姐素昧谋面,不知欧阳小姐找我何事?” 欧阳雨菲偏头一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她既开口,晚歌也只好迎她进去。欧阳雨菲一眼就看到小院的凳子上,那件景青山的军衣。她拿起来捏着针头笑道,“早听闻云州的女子个个女工了得,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晚歌向来敏感,欧阳雨菲来者不善,她也只能小心应付:“欧阳小姐谬赞了。外面太阳大,里面请!”欧阳雨菲点点头环顾四周,这里她才来过一次。上次来的时候,整个屋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可现再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小家庭,这让她有些不打来气。 房间的门没有关上,坐在客厅里刚好可以看到床。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两枕头让她手掌握成了拳。可她表面上依旧毫无异常,笑着接过晚歌的茶杯饮了一口。她轻笑问道:“这是什么茶呀,味道挺特别的。” 晚歌回道:“这叫接骨茶,不过是穷人家平日煮的。家里没有好茶叶,欧阳小姐多担待。” 欧阳雨菲似有意瞟了一眼她的脚,点点头道:“这茶不错,表哥真是有心了。” 晚歌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说话,气氛安静了下来。晚歌转头道:“欧阳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欧阳雨菲放下茶杯,望着她微微一笑:“你鸠占鹊巢,抢了我的男人,你说我来这里所为何事?”她说着又叹了一声,“抱歉,我忘了云州人都喜欢拐弯抹角,不似我们江北人喜欢直来直往。我心直口快,你可别介意啊!” 晚歌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既然欧燕小姐喜欢直来直往,那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欧阳雨菲笑道:“看来慕小姐还是性情中人,我很欣赏,说不好我表哥也是喜欢你这样。只不过……表哥是打江山的人,打仗你知道最需要什么吗?是钱,是军火,是医药。而这些,欧阳家都可以帮到他。” 晚歌依旧淡淡道:“感情不用这些来衡量。” 欧阳雨菲摇摇头笑道:“你可真是太天真。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生,应该明白世家之间的关系网,哪个不是层层叠叠的。你难道真的以为,这些东西都比不过一个你吗?我跟表哥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我们的婚事似乎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晚歌微微笑道:“然风有他自己的思想,他不会任人摆布。” 欧阳雨菲皱起眉头:“然风?看来他真的都对你很上心。不过,你也不用把话说得太满,男人多是爱新鲜,等这新鲜劲过了,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从小,不管表哥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努力为他达成。他说他要娶你,其实我并不反对。男人嘛,多几个姨太太又何妨。” 晚歌摇摇头道:“他说他这一生,只会娶一个他爱的女子。” 欧阳雨菲有些可怜地望着她:“男人的誓言,你也敢信。特别是在枕边的话,就更加信不得。你别不相信,过十天便可见分晓。十天后,欧阳家有个宴会。除了江北高层官员,社会名流还有些国内外的富商。这一天,你就会知道,利益与你在他心中到底谁更重一些!” 晚歌道:“我相信他。” 欧阳雨菲点头道:“我还没说完,揭晓谜底的前提是……他愿意带你去才行!特别说明一下,宴会是西式宴会,大家穿的都是洋装。慕小姐要去的话,可千万要记住穿洋装。” 晚歌不语,欧阳雨菲终于有些得意地笑道:“时间不早,那么慕小姐,我们十天后见。” 即使是把话摊在台面上,礼数上却还是要继续。晚歌一瘸一拐地送她出门,刚好碰到钟玲玲送午餐过来。 钟玲玲一时没看到她身后的欧阳雨菲,只是笑道跟晚歌打招呼。欧阳雨菲绕出她身后皱起眉头道:“钟玲玲,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玲玲颔首道:“欧阳小姐,我是来给慕姐姐送饭。” 欧阳雨菲有些怒气道:“是表哥让你送来的?”钟玲玲点点头。欧阳雨菲冷哼一声,走过钟玲玲身边时,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食盒里的饭菜全都洒了出来,最糟糕的是一碗滚烫的排骨汤全都泼到了晚歌身上。欧阳雨菲冷哼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伤了慕小姐,看表哥怎么收拾你!”她说完,上了车,扬长而去。 钟玲玲慌忙拉过晚歌:“我去拿水,姐姐你别动在这等我。”又是水又是醋又盐能用上的,钟玲玲都恨不得给晚歌敷上一层。“姐姐,除了手上是不是腰上也被烫到?我扶你回房去,先稍稍处理一下,待会我再给你烧水泡个澡。” 晚歌点点头,扶着她回了房间。脱下旗袍一看,腰上果然一块红印。虽然钟玲玲也是个女子,但她还是有些难为情。除了秋禾以为,她还不习惯有其他人与她这样亲密。蘸了醋的毛巾敷上后,晚歌拉过被子,把自己遮了起来。 钟玲玲也没想那么多,只管赶着去给她烧水。等晚歌洗完澡出来,钟玲玲还在客厅里坐着。晚歌笑道:“玲玲,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对了,耽误了你这么久,要不要紧呀?” 钟玲玲摆摆手道:“慕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我真是过意不去。饭菜洒了就算了,还把你给烫伤了。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欧阳……” 钟玲玲止住口,这年头她这种身份说什么话都没人信,何况对方还是千金大小姐。就算被她算计了,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晚歌点点头道:“我都知道,这事不怪你。只是耽误了你这么久,不知道老板会不会为难你。要不,我跟你去解释一下。” 钟玲玲摆摆手道:“不用了,只要慕姐姐没事就行了。我先回去了,待会再重新给姐姐送饭菜过来。” 晚歌摇摇头:“不用了,我也没胃口。你快回去吧,真的不用送过来了,我待会想睡一下。” ... ... 第六十五章 拈花摘叶情无限 - 沉香劫 - 墨筝 关上门,晚歌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抚摸烫过的手背,隐隐还觉得在疼。可*上的疼痛又怎及心中泛起的苦水,她答应过他,不轻言放弃。可是,这才是第一次与欧阳雨菲正面交锋,她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当初,秦文声也是留过洋的人,他和他父亲也是军政高层。可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也不觉得,他的世界离她很遥远。 可是现在,她有些慌张。他的世界里,有太多她不曾见过也不曾到到过的事物。这感觉,让她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 晚歌长叹,她是懦弱,她说过,她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坚强。她只会在人后,舔着伤口。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还没有回来。晚歌缱绻在床上,灯也不开,让自己淹没在黑暗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舒服一些。 她没敢真的睡下去,因为她把小院外的门拴上。她在等,等他敲门。只是没等到敲门声,却等来的推门声。 “晚歌?”黑暗中,景青山小声地唤了一声。他没大灯,怕晃到她。晚歌没有回答,只是侧着身擦去眼泪。 景青山蹑手蹑脚爬上床,撩过她的头发,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晚歌?晚歌你哭了?” 连晚歌都不明白,为何她每次哭,他都会知道。无法装睡下去,她只好侧过身道:“你回来了。” 景青山道:“我回来晚了。晚歌,我又让你受伤了。说好不再说对不起的,可我又让你受伤了。” 晚歌诧异道:“怎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对了,我都把门栓上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景青山道:“我开灯了。”啪的一声,灯打开。刺眼的光芒让晚歌偏过头,景青山躺回她身侧拿起她的手道:“我都听玲玲说了,你就别瞒我了。别动,让我看看伤得怎样?” 晚歌抽回手道:“没事,就烫了一点,现在已经没事了。” 景青山加重语气道:“晚歌,不希望你把对别人的那份硬撑的坚强也来面对我。我的晚歌不是个坚强的人,她只是个需要人依靠的爱哭鬼。” 晚歌红了眼眶,转过身靠到他身上。带着些许哭腔道:“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景青山依旧不放心,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确定没事后才放下。“玲玲说,腰上烫得重些,快让我看看。” 晚歌扭扭捏捏道:“不用了,不用了。真的没事了。” 景青山沉下脸道:“晚歌,昨晚我们说了什么?”晚歌点点头,终于松开来了护在胸前的手。他的指尖在一颗颗解开盘扣,晚歌心跳如雷。在他掀开那瞬间,晚歌直接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依旧是温暖的,在她腰上那片淡淡的红印上轻轻拂过。他给她扣起扣子,故意凑到她耳边道:“我都已经看完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晚歌转过身背对他:“我都说了,已经没事了。” 景青山拥她入怀,有些愧疚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明天我会调两个人过来,有他们守在门口,就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 晚歌转过身沉着脸道:“他们能拦得住你未婚妻吗?”该栏的人拦不住,又何必麻烦,晚歌摇头拒绝了。 景青山笑道:“她是我表妹,不是未婚妻。”他说着转身下床,扶起晚歌,突然单膝跪下,“慕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晚歌愣愣地望着他,不言不语。景青山着急道:“快答应吧,地板好硬啊!你就当可怜我吧!我刚才是翻墙进来的,膝盖刚被磕到。” 晚歌沉默一会,望着他道:“我嫁过人。” 景青山道:“我知道。我没来得及参与你前半段的人生,幸好还来得及参与你接下来的人生。晚歌,答应我吧!”紧紧握在手心里戒指,泛着微亮的光芒。 他满心期待望着她,她轻轻点头。 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微光。晚歌问道:“带着个有什么意义吗?刚才你突然跪下,可把我吓了一跳。” 景青山搂着她笑道:“在西方,男人都是这样跟自己喜欢的人求婚的。只是我回来得仓促,没来得及买花。这戒指呢,是一对,你看。”景青山摊开手心,又是一枚戒指。 “西方相传左手的无名指与心脏相连,也代表着人的心。带上戒指,就表示最神圣的宣言,你愿意嫁给我。从今往后,我们就用这个小小的圈,圈住彼此,风雨相随。” 小小两枚戒指,真的可以套得住真心吗?晚歌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 ―――― 也许是因为上次被晚歌被伤了一次,连着好几日景青山都没有出门,只是呆在家里陪她种下花花草草。 空荡荡的庭院,终于变得满满的。只可惜错过了花期,如今空有花枝。只有几盆菊花含苞待放,却又迟迟不开。 晚歌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景青山也由着她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日子在平静中,又总是夹杂着一些不平静。比如,欧阳雨菲说的那个宴会,景青山只字未提。她习惯了冷清,倒也不稀罕参加什么西式宴会。只是他说与不说,却是另外一个回事了。 他那日也曾开口问她欧阳雨菲说了什么,可是晚歌回答了很多,却唯独没有说起宴会的事。她只是希望他能对她提起这事,至少代表他有承受流言蜚语勇气。她知道她的身份会让他受耻笑,但如果他没有勇气面对这些,又何谈其他问题。 她不是活在黑暗里的人,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妻也好,妾也罢,至少在众人面前她是被他承认的。 “然风,你都在家呆了好几天了,可别为了我耽误了正事。”晚歌坐在摇椅上,手捻一片梧桐叶淡淡说到。 景青山放下花盆,满头大汗道:“放心,少了我,事情照样运作。我还是……安心地呆在家里直到你的伤完全康复。” 晚歌点头道:“我的伤已经完全康复了。你真的可以放心地出门,我会在家里安心地等你回来的。上次你去了那么久,事情一定不简单,还是出去看看吧!” 景青山拂过她的头发道:“好,我明天再去。反正今天没什么事,不如带你出去走走吧!你来云州这么久,我都还没来得及带你出去好好看看。” 晚歌点头笑道:“好啊,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也一直不敢出去。有你这地头蛇这,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景青山抽了一下嘴角:“你说我是什么?地头蛇?什么地头蛇呀,多难听!怎么的,也该是强龙才对!” 晚歌呵呵笑着不理会他。换了身衣服,两人出了门。他说开车出门,晚歌拒绝了。 “当然是要走着才能认识路,坐车算个什么回事嘛!” 这是晚歌第一次走出那家门,穿过长长的巷弄,终于到了大街。 “原来这里就是荣记,玲玲就是在这里做事的?”荣记酒楼虽不是江北最大酒楼,却是最精致,也最为神秘的酒楼。都知道有后台撑腰,却不知道后台的人物是谁。老板如此买景青山的账,其实就是因为这酒楼一半是他的。 这也是他从国外回来,干的第一件放荡不羁的事。因为这事,他跟他父亲也是狠狠吵了一架。 景青山笑道:“你一定是觉得她长得很像秋禾吧!”晚歌点点头,他道,“那要不要进去坐坐,这里的茶点最是好吃。” 晚歌摇摇头:“我不饿。若是你真的有心,那晚上就请我到这吃大餐吧!景、老、板!” 景青山微愣:“晚歌,你怎么知道这酒楼跟我有关系?” 晚歌轻笑:“你和玲玲告诉我的。一个能随意支配,还能随时查问。一个耽误了半天工作,却不怕被老板骂。你说是哪个这么善解人意的老板,这么和蔼可亲呢?” 两人说着笑着,而一辆黑色汽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 “是少帅!”副官停下车,对后车厢的景江天说到。 “他旁边的那女子便是慕晚歌?”副官点点头,景江天收缩起瞳孔冷哼一声,“好几天不处理事务,就是跟这女人混在一起,他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副官在一旁犹豫道:“大帅,要不要把这姑娘……”他做了个手势。 景江天摆摆手:“怎么说她也救过青山一命,若是这样杀了她,可是要给人留下垢语的。暂时先不动她,若这小子真的被她迷得不顾一切。到那个时候,不出手都不行,她也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副官点点头:“属下明白!”车缓缓从街上开过,景江天似乎很久已经没有看过儿子这样开心地笑过了。他就这样一个儿子,说实话又岂能真的不心疼他。当初狠心把他置于深山里,实在也是别无他法。其实,他也担心他有危险,所以一直都没有走远。即使他离开的,也会派人盯着。 只是这一切景青山都不知道,父子的隔阂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而这些年,似乎已经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今他若再出手解决晚歌,恐怕就不是父子隔阂那么简单了,怕是要因为一个女人,父子反目成仇。 面对千军万马他可以果断决绝,可如今对面儿子的问题,却不得不慎重了。 ... ... 第六十六章 流水无限似侬愁 - 沉香劫 - 墨筝 夜晚的江景和白天的江景果实是大不同,江风很大,吹乱了头发。这是他没见过的风景,凌乱飞舞的头发,带忧愁的面容,凭栏远眺的目光。这样的晚歌,像是雨后的新叶,清新干净。 她的不安,就写在脸上。也是是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也许是这段感情发展得太快,她才会这么不确定,这么害怕。但其实,晚歌心里想着的,却只有一件事。 三天后的晚宴,他只字不提。她一边在告诉自己,他也许只是怕她去了受委屈。但另一边却忍不住想,他和她之间,真的会有将来吗? 她忍不住伸过指尖在无名指上轻轻的拨动戒指,这便是他对她的许诺。虽说她并不在乎婚礼、见证这些虚礼。可一个女子,不明不白地跟着一个男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将来二字,总觉得太遥远。 “晚歌,我忽然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景青山拉起她,兴奋地说着。 “去哪?神神秘秘的。”晚歌微微一笑。 “先回家,待会我再告诉你。”景青山卖着关子不肯说,两人回了小院。两人是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来敲门。 “少帅,夫人说今晚请慕小姐过去一起吃个晚饭。上次夫人说要给慕小姐量尺寸裁衣裳,今儿裁缝也过来了,夫人在家里等你们。”来的人是帅府的管家。他在景家身份虽只是个管家,但他是个极有智谋的人。不仅景青山对他很是尊重,就连景江天也是推心置腹。 景青山只是皱起眉头:“我知道了,吴叔你先回去吧!” 吴叔推推眼镜,笑道:“少帅别嫌我多话,有句俗话说得好‘臭媳妇也得见公婆’,少帅难道打算把慕小姐永远藏在这,永远都不见你父母了?” 晚歌站在房屋的门口,两人的对话她都听了进去。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晚歌走出去,对管家微微颔首笑道:“吴叔,请替我转告夫人,我们稍后就到。”景青山望了望她,她点点头。 管家走后,景青山叹了一声:“晚歌……” 晚歌止住他,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管怎样,为你也为了我自己,我都试着去接触你的世界。虽然,我知道那一定十分不容易。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试试。” 景青山抱着她道:“又要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是我一直想错了。我想,我带你来这里,我们就可以与世隔绝。可我忘了问问你的意愿,若是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搬回去。” 晚歌摇摇头道:“傻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真是奇怪,有时那么敏感,有时那么迟钝,我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我不喜欢帅府,空荡荡的大房子,冷冰冰的。我特别喜欢这里,小却十分温暖。虽不能真的做到与世隔绝,可关上门就只有你和我,我喜欢这样,有家的感觉。” 景青山释怀地点点头,换了一身衣服两人出了门。 在此回到这帅府,晚歌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只是她没想到,这场鸿门宴,却多了一个人。 大厅里传来阵阵笑声,待他们进去见到沙发上的欧阳雨菲时,晚歌微微一滞。景夫人是知道欧阳雨菲去找过晚歌的,但她也只会假装不知道。 有些事,大家都不会去挑明,否则大家都很难看。 欧阳雨菲起身笑道:“姑姑,这位就是救了表哥一命的慕小姐吧?这云州的姑娘长得可真是温婉,不像我这般粗糙。姑姑以后有了这样一个女儿,可不准嫌弃我这粗糙的侄女!” 景夫人呵呵笑道:“就你这张嘴厉害!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要进门了,还不学着贤淑一点。以后啊,天天跟着你慕姐姐学学,早点把你调教得温柔些才好!” 晚歌只是垂首微微一笑,欧阳雨菲走到二人中间挽起晚歌的胳膊道:“那以后,还要请慕姐姐不惜赐教才行!” 晚歌淡淡道:“欧阳小姐玩笑了,你这般爽朗个性我很喜欢。” 景青山轻咳一声,绕过欧阳雨菲,拉起她的手道:“别站着,你脚刚好。”他扶着晚歌离去,他们背后是带着怨恨目光的欧阳雨菲。 景夫人笑道:“待会吃过饭就给让裁缝来量尺寸,晚歌来了这么久也没给她做几身衣裳。顺便也给雨菲量量,礼服也顺便做了。”欧阳雨菲坐在景夫人身边,眼睛却不停地瞟着一边的两人。即使听到礼服二字,也没见晚歌有所动容,她不禁在心里又开始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说笑间,楼上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聊什么这么开心?” 这是晚歌第一次见到景江天,他虽笑着,可给晚歌的第一个感觉却像是看到了秦宗。都是那般锐利的军人,即使笑着,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和蔼。 景青山拍拍晚歌,示意她不用害怕。 欧阳雨菲走向前,大大咧咧地挽起景江天的手道:“姑父。女人聊的事情,男人不要过问。” 景江天呵呵一笑:“还不让我知道?你这丫头,越发古灵精怪了。”他说着,眼色掠过景青山,最后落在晚歌身上。 景青山牵着晚歌走过去,声音十分平静:“爸,这个晚歌,当初我在云州是她救了我。”这里最紧张的人不是晚歌,却是景夫人。 见儿子没有对父亲甩脸,她立马站起身笑道:“老爷,我们膝下无女,我还正苦恼着没有女儿没个贴心人。巧了,晚歌来了,可真像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 景江天点点头:“开席吧,都饿了。” 晚歌望向景青山,景青山也只是无奈地在她耳边道:“官场上的人,都喜欢装傻充愣,你别理他们就是了。”他明明早就挑明要娶晚歌,景夫人还非得说她是女儿。他反驳过一次,现在实在觉得没必要重复一次。 席间,不管他们说什么,晚歌只是温温地笑着垂首不语。景青山也不搭话,只管一个劲地给晚歌夹菜。耳鬓厮磨大概也就这样。景青山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不停叮嘱她不用理会他们。 一开始欧阳雨菲还没什么在意,可吃到最后看得实在是有些吃不下。她坐在景青山对面,而晚歌却坐在他旁边。看着两人几乎快要贴在一起的脸,她在桌下的手就握成了拳。 砰地一声,晚歌吓了一跳。欧阳雨菲一脸歉意:“瞧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碰倒了被子。慕姐姐,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晚歌摇摇头,景江天笑道:“你这丫头,都要过门了,这么毛手毛脚的,以后怎么照顾你表哥。” 闻言,景青山扔下筷子,扶起晚歌对景江天冷冷道:“我们吃完了,先回去了。” 气氛突然急转直下,欧阳雨菲扯了扯景夫人的衣袖。景夫人瞪了她一眼,站起身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呀,尺寸都还没量呢?我这就让你吴叔去把裁缝叫过来,量完再走不迟。” 晚歌摇了摇他的手,微微地点了点头。景青山拉着她的手走到景江天的面前:“雨菲还小,她根本就还不懂事,何必这么着急就要把我们绑在一起?我从小就只把她当作妹妹,让你娶你妹妹,你不觉得很荒诞吗?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爱晚歌,我只娶她。” 欧阳雨菲急哭了,她想说话,却被景夫人拉着不让说。 景江天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景青山道:“说完了?你说完了就换我说吧!坐下,我想跟慕小姐说几句。” 晚歌点点头:“我知道您一定反对我们,但我心里还是妄想得到您的同意。” 景江天微笑着点点头,有些欣赏道:“看来慕小姐是个很坦诚的人,既然你坦诚,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在这乱世之中称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景家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便是逆水行舟,但却不是不进则退,而是退无可退。慕小姐,你明白这话吗?”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说白了,跟这个是同理的。倘若江北失陷,那作为一方割据的最高指挥官必然是最难活命的。他的话,无疑是在告诉晚歌,要么打下江山为王,要么等着被别人干掉。这就应着那句古话,‘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晚歌点点头:“我明白。” 景江天还是欣赏着点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青山吸收过洋墨水,他的婚姻观与我们不同。而如今世道也不同了,婚姻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我们再反对,你们若真心要再一起,我们也拦不住。我可以接受你进景家门,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先习惯我们景家的生活。” 欧阳雨菲一听这话,立马急着,站起身道:“姑父!这怎么可以!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景夫人拉着她坐下:“听话,先让你姑父把话说完!” 景青山冷笑:“你会同意?恐怕还有一系列条件吧?” 景江天摇摇头道:“何不必把你父亲想得那么不堪,我只是想先让慕小姐自己感受一下景家的生活。若是你能适应,后面的事,我们后面再去聊。倒那时候,我不会诸多阻拦。” 景青山冷笑道:“我真不知道你们又在耍什么花样,我只能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她都是我妻子。” 景江天没有动怒,只是偏过头望向晚歌:“慕小姐,你意下如何?”晚歌点点头,景江天笑道,“好,三天后欧阳家的宴会,青山你会带她出席吧?”景青山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原本是想等景青山开口的,如今却让景江天先说了。可到了现在,晚歌心中却完全相信景青山是担心她受委屈所以不愿带她去。晚歌冲景江天点点头:“谢谢,谢谢您愿意试着接受我。” “哼!慕晚歌,你别得意太早!”欧阳雨菲一脸怒容,心底一团怒火烧得旺,恨不得上去扇晚歌几巴掌。 “雨菲,不准你这样跟晚歌说话。你去青石巷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要再敢这样胡闹的话,你就不要再过来了。”景青山加重了语气,欧阳雨菲哼哼两声,却也不敢再说话。 “夫人,裁缝过来了。”管家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人,肩上还背着一个布包。他身后紧紧挨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景夫人点头道:“晚歌、雨菲,那你们去偏厅量量去吧。” ... ... 第六十七章 一霎秋风惊画扇 - 沉香劫 - 墨筝 偏厅在隔壁,小姑娘跟着她们身后过去了。欧阳雨菲气汹汹地走在前面,等晚歌刚进门时,她扬起的巴掌刚落下却把晚歌紧紧抓住了胳膊。 晚歌微微一笑松开了她的胳膊道:“怎么,这么着急就想打人了?这里可还有第三个人呢?”也许是在秦家挨的巴掌多了,晚歌对这反应都变快了。 欧阳雨菲冷哼道:“小人得志!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你可知他看着你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你还真以为能取代我成为景家的儿媳妇!” 另外一个人?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什么意思?什么另外一个人?”晚歌明明觉得这可能只是欧阳雨菲的谎言,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不得不承认,女人的心思总是细的。 欧阳雨菲得意地笑道:“怎么,紧张了?虽然我只看过那女人一眼,但细细一想,你和她的眉眼之间还真是有点像。”她说着,眉眼间很是得意。 晚歌摇摇头冷笑一声:“是吗,那可真是荣幸之至。既然这样,那她人呢?” 欧阳雨菲似乎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她也不着急,缓缓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在国外的事?没有吗?那可真是遗憾。在他房间靠窗的书架最顶层,有一个蓝色的盒子,盒子里有一本笔记本。而那边笔记本里,就藏着真相。这就看你你敢不敢去看,或者……亲口问问他。” 晚歌张开手让那小姑娘量着,只是淡淡笑道:“这么说,这是他告诉你的?” 欧燕雨菲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跟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也许你该好好回想一下。他在你身上意乱情迷时,有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呢?” 晚歌神色微变,本是叫人耳红的话,现在到她耳朵里却觉得有些刺耳。她回头对正在计数的小姑娘问道:“量完了吗?”小姑娘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晚歌回头对欧燕雨菲莞尔一笑:“他说在遇到我之前,他没有爱过别人。他说没有,我就相信。” 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全心全意相信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晚歌在欧阳雨菲面前言语不退,可在心里远远没有这般坚固。 晚歌说完便推门而去,留下欧燕雨菲对着她的背影,小声地冷哼着:“相信他?那你可千万别问他,否者的话……表哥可最恨别人不相信他。希望你可真能说到做到才好。在你心里埋下一个阴影,我就不信你一点芥蒂都没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考验的无非是一个信任二字。 ―――――――― 青石巷二十八号,这是他们的家。车子只能停在不远的路口处,两人必须步行一小段路。 晚歌挽着他的手,静静地走在月光下。见她沉默不语,景青山问道:“怎么了,回来以后一句话都不说。” 晚歌摇摇头:“没有啊,只是突然被接受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景青山停下脚步道:“晚歌,你如实告诉我,你心里的婚姻二字是怎样的?” 晚歌微微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的婚姻二字代表着什么?晚歌有些不确定道:“婚姻……婚姻是两个人对彼此一生的承诺。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谁让你莫名其妙给我抛出这样的问题。” 景青山摇头道:“我笑不是我觉得你说错了,恰恰相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婚姻就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所以我认为,只要两个人自己肯定,就没有什么是可以被阻挡的。晚歌,你的手我牵了,我就不放。” 晚歌垂首浅笑:“怎么又突然说这些肉麻话?” 景青山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笑道:“肉麻吗?我不觉得,我还有更多肉麻的你要不要听?” 晚歌捂着耳朵呵呵笑道:“不要不要,听多了耳朵受不了。”景青山耸耸肩,忽然走到她前面蹲下,晚歌戳戳他的后背:“干什么呢?” 景青山回过头道:“上来!” 晚歌笑道:“我脚伤已经好了,就这点路我能走。” 景青山回头拉过她直接趴在自己后背上:“谁说只有脚伤了才能背的。这样的月光下背着你走,感觉一点都不重。” 晚歌轻笑,干脆放松靠在他肩上。仰头看,满天星辰,又是一轮上玄月。有风拂过,路边的落叶漫天飞舞。 一片落叶在他头上,她拾起轻笑:“还记得在慕家小院里,你为我点的灯火,吹的笛曲。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一轮上玄月。再赏这一轮上玄月时,我却已经离家千里之外了。” 景青山放慢脚步:“想家了?你若想家了,我就陪你回去看看。”晚歌摇摇头,不是不想回去看看,只是更怕触景伤情。有些事沉淀后被尘封,有些沉淀后只会更疼。 “晚歌,我们到家了。你看,青石巷二十八号,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晚歌轻轻一笑,抱紧他…… 第二天醒来,景青山已经不见了。桌上一碗面条,还留着一张留言:我有事出去,晚上回来,你要是闷了就出去走走。 他好几天没去处理事务,一定积累了很多。晚歌有些内疚,有种自己就像是那迷惑君主从此不早朝的祸国妖姬。他怕晚歌出门没钱,还特意在一旁压着一叠纸币。 孤独大概就是像她这样。景青山一不在,她就只剩下自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从早上枯坐到中午,从中午枯坐到傍晚。夕阳西下时,她终于打算出门买买菜。 她刚开门,就感觉眼前一晃,一股风从身边刮过。她心下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叫花子冲她竖起食指:“嘘……”晚歌发呆的瞬间,他赶紧把门关上。 随即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过去。 “老大,那臭小子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敢骗爷的钱,他也不估量估量!”声音远去,那叫花子这才放松戒备。开了一条门缝,悄悄地瞅着。 晚歌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冷冷道:“那些人已经走远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回头抱拳道:“江湖救急,实属不得已。还望小姐莫见怪,多谢了!” 声音刻意伪装了,晚歌还是听了出来:“你是女孩子。” 那女孩这才恢复原来的声音:“我都装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我是女的呀?街上的人都以为我是男的,还有刚才那群傻蛋!” 晚歌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你走吧,我也要出门了。” 女孩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真是可惜了,好好一美人,却是个冰山美人。这么冷冰冰的,真是白瞎了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我要长这么漂亮,我就天天笑开花去。我叫小虾米,美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晚歌锁上门冷冷道:“萍水相逢而已,以后也不会遇见不必知晓。” 晚歌大步走开,小虾米回望了一眼门牌笑道:“青石巷二十八号?美人姐姐,我敢保证我们一定还会遇见的!”晚歌没有注意,她在看到青石巷二十八号的时候,微微有些愣了一下。 晚歌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只觉她跟在身后有些不自在。等她觉得身后没有声音时,回头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饭菜热了第三遍时,景青山终于回来了。 一身酒气脚步有些蹒跚,晚歌扶他躺下,他便安静地睡去。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回答,晚歌这才关上房门。 枯坐了一天等他回来,结果他却是醉醺醺的。一个人的晚餐,食之无味。吃了几口,还呛到了,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回神吓了一跳:“你怎么又爬起来了。” 他笑道:“我起来陪你吃饭。” 晚歌嗔道:“你都吃过饭了,还吃什么饭呀!不舒服就赶紧去躺着,一身酒味难闻死了。” 景青山眼皮都快睁不开,依旧不依不饶道:“我看到你做的饭菜,我就觉得又饿了。我身上真的很难闻吗?既然晚歌不喜欢,那以后我就不喝了。” 晚歌微微一笑:“吃完饭泡个澡吧,水已经烧好了。” 景青山撑着下巴道:“我把你的热水用了,那你岂不是又要重新烧?啊,不要紧,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我们一起洗吧!” 晚歌一把推开他,哼道:“想得美!” 夜半,晚歌忽然醒过来。月光透窗,洒在床头。身边的景青山睡得很沉,他的脸,一半在月光里,一半在黑暗里。她轻声唤了一声:“景青山。” 许是这晚他真的喝多了,睡得太沉毫无反应。晚歌又轻轻唤了一声,指尖在他脸上轻描。从眉眼到鼻尖到嘴唇。月光斜斜,静谧夜,如此温柔。 她撑起身子,凑到他唇边轻轻一吻。喃喃道:“景青山,你给我记住。我是慕晚歌,天地间唯一的慕晚歌。我不是谁的替身,我只是我。若是将来发现你只是当我是替身的话,我一定不会原谅你!一定不会!” 一只胳膊用力一览,晚歌整个人都趴在了景青山身上。他睁开眼笑道:“怎么突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告诉你,我不会给你这机会的,我独一无二的慕晚歌。你知不知道,有你的这个家,是我生命里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我忽然有种,我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和你老夫老妻已经过了一辈子。这感觉很美好,答应我,永远不要打碎它。” 晚歌有些鼻酸,轻声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景青山笑道:“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亲我。那感觉好熟悉,于是我就努力睁开眼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趁我闭着眼非礼我。” 晚歌拨开他的手,从他身上翻了下去。背对着他冷冷哼道:“谁稀罕非礼你!睡觉,不准说话!” 身后传来他的笑声,以及他的胳膊紧紧环抱住她:“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晚歌转过头问道:“什么地方?” 景青山神秘一笑:“一个让你终生难忘的地方。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现在赶紧睡吧!” 晚歌将信将疑:“就不能多透露一点吗?你不说清楚,我明天可不去。” 景青山有恃无恐道:“不去也得去,反正我已经打算好了,扛也得把你扛着去!” 晚歌轻笑:“土匪!” “胡说,是山大王!” 他说着,在晚歌额头上轻轻一吻。褪去喧嚣的月夜下,紧紧相拥的两人,渐渐睡去…… ... ... 第六十八章 青山依旧笑春风 - 沉香劫 - 墨筝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换了便于行走的衣裳。驱车开往郊外,很长的一段路程后车开进了一处没有路的荒野里。放眼可见一片深山就在不远处,车停下来,景青山背着一包东西拉着晚歌开始沿着一条长满野草的盘山小路往上走。 盘山的小路一下子就到了尽头。隔着清晨浓浓的山岚,初升的太阳挂在树梢上若隐若现。路上的野草满是露珠,鞋子踏过沾湿了鞋袜。 “好漂亮的日出!”晚歌喘息着停下来遥远天边升起的太阳,壮观之景让她不由一叹。景青山点点头,两人停驻了一会,景青山牵着她开始在深山里左拐右转。 静谧的山林里,偶有山风徐徐,便只剩落叶和满地枯枝。脚步踏过,清脆作响。晚歌回头,已经记不住来时的路,身后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山岚。 湿漉漉的地面很滑,晚歌差点滑倒,景青山干脆背起她。在一处山坳,他终于停了下来:“晚歌,我们到了。” 山坳下一颗巨大的老槐树,一间树屋一半架在上面,一半用木桩架空支撑起来。看起来很简陋,却在这山林间别有一番景致。几块木板绕着树干盘旋而上,木屋门口还悬挂这一盏油灯。 “好别致的树屋,难道这里就是你当年被送到深山居住的地方?”这里却是很偏僻,晚歌有点难以相信,十三岁的孩子要怎么在这深山里一个人生活下去。 “嗯,就是这里了。不过刚开始的时候,环境可要糟糕多了。因为深山晚上会有动物出没,防不胜防,所以后来我才想到把屋子建到树上去。这样一来,晚上除了防蛇,其它的动物就不用太担心了。”景青山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但晚歌能相信当初十三岁的少年过得一定很艰辛。深山经常会有老虎和狼之类的肉食动物出现,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一定也惊慌失措过。 想到这,晚歌有些心疼。她想起江作昱说过了一句话,‘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让她又贴近他几分。 “小心一点。”景青山牵着她走在前面。搭在树干上的阶梯很窄,两人走得很小心。推开门,屋里依旧是十分整洁。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倒是比当初青石巷的屋子里的东西还要全面。 晚歌笑道:“这里的东西这么齐全,难道你经常来这里住?” 景青山呵呵一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住,一个人自由自在,还可以打打猎。”这话看来是真的,因为这屋子里,除了有些飘落的枯枝树叶,其它的都很干净。 不过这深山老林里,晚歌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的。除了空气好,与人隔绝,实在是寂静了些。晚歌虽喜静,但要她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她会很害怕。她没法想到一个人要静到什么程度才会适应得了这深山的生活。 景青山看晚歌的表情,只是轻轻一笑,拉过她走到矮矮的床前坐下。 “你肯定很纳闷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这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你总说我像个迷,现在我就带你看看我的过往。我没有隐藏在云里雾里,我就在这,等你发现。慕小姐,现在请你参与我过去的时光。”景青山蹲在她面前,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他眼里是流转的烟波,她眼里是一阵悸动。 晚歌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让我参与你的过去的时光。” 景青山摇摇头:“不,是谢谢你愿意参与我的旧时光。在这一天一夜里,晚歌,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蹙眉,我只喜欢看你笑弯的眉眼。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红尘俗世,只有我们两个人。” 晚歌点点头,放下心中所有的疑虑。那些人那些事,统统都摆一边。 “那……那我们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好?”一天一夜,似乎在这深山里,没有什么可干的。 “当然有了!在这深山里最重要的就是要吃饱!所以,待会我们去打猎。”晚歌瞪大眼睛,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跟打猎两字实在很难联系到一起。 景青山见她这表情,不禁笑道:“其实打猎是很有趣的事,不信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背上弓箭,腰上别着手枪。晚歌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带点什么武器,结果被景青山哈哈大笑。晚歌不服,结果发现她连弓都拉不开。 树林间光线斑驳忽明忽暗,景青山牵着她走着,心神却在感受着这四面八荒。晚歌又想说话,又怕干扰到他,只好在他身边一脸郁闷。 景青山忽然侧目,看她一脸幽怨,终于哈哈大笑:“这么幽怨的一张脸,莫非是憋话给憋的?” 晚歌怒道:“你还好意思笑,我不是就怕打扰你嘛!又不说我要去哪里打猎,早知道我就该拿个篮子去采采蘑菇野菜的!” 景青山笑道:“不用了,有比蘑菇野菜更好的!等会翻过这片山头,有一片毛竹林,现在应该已经长冬笋了。” 晚歌诧异道:“这深秋就有冬笋了?就算有你也该提醒我带锄头什么的,不然到那要我用手扒呀?”晚歌说这话的时候,搭着两只手在面前,像极了讨食的小狗。 景青山实在没忍住,垂首笑道:“不能,不能,要扒也是我来扒。这么乖巧的小狗,谁舍得呀。”景青山说着抚摸了三下她的头发,瞬间后又一溜烟地跑开,剩下晚歌在身后一片怒吼。 竹林占了整座山,青幽幽一片。 竹林有小径,蜿蜒盘旋。景青山轻车熟路走到一处干枯的沟渠,翻开杂草下面有一把锄头。晚歌惊讶地望着他,他耸耸肩笑道:“这山上常年云雾缭绕,气温比山下要冷很多,所以这里的竹笋长得早。这锄头是以前留在这里的,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过来挖竹笋的。” 晚歌轻笑,谁能想象这个扛枪的人,埋头挖竹笋的样子? 从松开的土里刨出了几个竹笋,景青山让晚歌在原地等他。自己钻进了竹林深处,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回来。竹林成荫,只有风声沙沙作响。晚歌换了几声,没有回应。寂静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竹林深处没有了方向,晚歌像只没头苍蝇乱转,终于见到了拿着枪趴在地上的景青山。他的位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虽看不到他到底在干什么,但能想象一定是发现了猎物。晚歌没敢动,怕影响他。于是靠在一棵竹子边上等待,可是她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山头,一直体型硕大的……野猪,正在望着他们虎视眈眈。 晚歌不由一阵心慌,望着野猪低声对景青山叫道:“景青山,景青山。”景青山回头,对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晚歌对他指了指山上:“怎么办?”野猪已经开始朝他们走了过来,晚歌一脸担忧地望着景青山。 景青山站起身,不慌不忙走过去:“还能怎么办,跑!”晚歌还没反应过来,景青山一把拉着她在竹林里奔跑起来。本是在这般紧张的时刻,应该是全神贯注想着怎么脱身。可晚歌被他牵着穿梭在竹林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野猪,晚歌忽然止不住笑了。 景青山侧目,看晚歌笑得正甜,不由也是无奈地笑了。前面一个转弯,景青山收敛笑容急道:“拐弯后躲到我身后。”晚歌照做。野猪的速度非常快,在他们一拐弯躲进一旁,野猪便冲了向前。景青山对准连开了三枪,野猪倒地还在挣扎着。 晚歌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问道:“它不会再冲过来了吧?” 景青山回头挑眉道:“那你再给它补一枪。”景青山递过枪给她,她望着枪微微失神。这就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东西,若是没有枪支走火,也不会有这一生抹不掉过去。这是她的心结,她没法提起这一把枪的重量。 关于的她的过去,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枪是她心中的阴影,她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景青山忽然转过身,直接绕到晚歌身后。拿起她的手握在枪上,而他的手就覆在她手上。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晚歌,不要害怕。若是没有那一声走火,不会改变你的命运,也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也许上天让你经过那么多转折,就是为了让我们相遇。放下心中心结,不要再去牵念过往。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扣动扳机。”两人的食指已经覆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扣,便能结束她噩梦的开始。晚歌望着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 景青山轻声数着三个数:“三、二、一!”一声枪声,结束了野猪的生命,也结束了晚歌的噩梦。 晚歌有些怅然得望着手中的枪,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不要再过去的噩梦里徘徊,就要勇敢接受过去。晚歌忽然转过身用力抱住景青山:“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与我相遇,谢谢你走进我生命。” ... ... 第六十九章 枫叶荻花秋瑟瑟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微微一笑,晚歌向来矜持,从来都是他调戏她,实在难得她主动一回。舍不得破坏这样的气氛,他只是任由晚歌抱着。 直到一阵风,卷起竹叶翩翩,晚歌松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递过枪给他,他没有接:“送给你,当作是见证你勇敢的纪念品。这转轮里还剩两发子弹,回去给你装满了,以后自己用来防身。” 晚歌望着他摇摇头:“不用了,两颗正好。将来你若负我,这里面的一颗子弹就是你的。”她没有说完,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最后一颗便是给生无可恋的自己。 景青山微微一笑:“不会有那一天的!” 晚歌点点头:“那……现在它怎么办?”野猪还躺在一边,晚歌望着它庞大的身躯发愁。 景青山一脸纳闷:“野猪一般都是晚上才出没了,也不知道这只是抽了什么疯跑来送死。我本来是想打一只竹鼠给你尝尝的,现在可好,竹鼠没打着倒是打了一只野猪。这么大扛是抗不回去了,既然这样,那就……” 晚歌十分不满他打关子,急道:“就怎样,你快说呀!” 景青山笑道:“那就在竹林里把它烤了怎样?” 晚歌愣愣道:“就……现在吗?” 景青山也是一脸遗憾道:“嗯,现在。没办法,这里晚上很多动物会出动。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现在处理掉的好。就在这附近有条泉水,到时清洗也方便。我们午餐有着落了,吃完带点回去。剩下的,晚上自然有动物会来处理掉。现在呢,我们要先回去一趟,带些工具过来。” 忙活完了一切,晚歌拿着烤肉笑道:“你说,会不会吃出子弹来呢?” 景青山信心满满道:“绝对不会!”刚说完,觉得不对,不知咬到了什么硬东西。吐出来,果然是颗子弹。他拿起细细一看,讪讪道:“看来,它以前就被子弹打中过。” 晚歌笑着一脸怀疑,景青山慌忙解释道:“是真的!我们打中的是后腿,这是前腿来着!” 晚歌吃着烤肉依旧是一脸鄙夷,而景青山一脸挫败。不管他怎么解释,晚歌都是一脸不相信。解释多余,景青山只好把那发子弹的主人骂了一通。 傍晚,落日余晖斜斜映照在树屋上。凭栏远眺,夕阳西下。又想起早上被野猪追的情景,晚歌傻傻一笑。景青山靠过来笑道:“怎么了,净傻笑?” 晚歌摇摇头道:“想起我们被野猪追的惊情,突然觉得好好笑。不过,你明明有枪,干嘛不直接打它还要先跑?” 景青山道:“我只有一把枪,而且还不清楚是不是只有这一只,若是多两只可真是应付不过来了。所以先跑不会错的,确定只有它一只就好办了。” 晚歌叹道:“那以前你一个人时也会碰到它们吗?这么危险,怎么能让……”晚歌没有说下去,对于景江天这偏激的做法她实在是为景青山委屈。 景青山微微一笑:“不用为我委屈,一切早就过去了。再多危险,也过来了,不需要再去为过去难过。因为有你,我只向前看。” 他总是这样,再多惊心动魄,再多生死瞬间,都成他淡忘的过去。不提,其实不等于忘记。他只是习惯把这些痛苦都深埋在自己心底,笑着说,云淡风轻。 星月,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躺在树屋的房顶上,晚歌又喜又惊。只怕一个翻身会摔下去,又舍不得下去错过了良辰美景。 满天星辰,铺成银河。点点光辉下,她不记得聊了多久,也不记得聊了什么。只记得满目星光,还有他闪动的眼眸。星空不曾熄灭,而她在他身旁渐渐睡去…… 清晨,斑驳的阳光渗透树叶。叶子在风中摇晃,光影也随即在晚歌眼前摇曳。她缓缓醒过来,身在树屋的床上。昨晚她睡着后,景青山竟然能在惊醒她的情况下,还能将她抱回屋子。 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推开门一个玻璃瓶立在门口,瓶里一张纸条。 醒了,我在下面等你。 字迹一如从前,晚歌轻轻一笑。小心翼翼下了树屋,却依然不见景青山的影子。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看,一个玻璃瓶滚了过来。她拾起的瞬间,一个身影匆匆掠过林子。她皱起眉头冲身影消失的地方喊道:“景青山,你搞什么鬼?”抽出纸张,上面寥寥三个字:抬头看。 晚歌无奈地仰起头,一只风筝在空中飘着。 风筝被拉扯,晚歌不由跟上。穿过树林,听到叮咚的流水声。拨开高高的草丛,景青山拉着风筝对她傻笑。在他身后,是一片飘荡着白絮的荻花丛。而晚歌身后,是几颗长满红叶的枫树。此情此景,大有‘枫叶荻花秋瑟瑟’之感。 晚歌绕了半圈才走到他身边,她嗔道:“大清早的,你是想让我来放风筝吗?” 景青山摇摇头:“其实,我是想让带你来这看日出的。只是看你睡着太香,我不忍心叫醒你。现在看日出是来不及了,那就放风筝吧!在满天飘絮荻花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景青山前一天就来过山上,为了能让风筝飘到树林上方他试了无数遍。还得防止风筝勾到树上,放飞的高度也要控制好,确实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晚歌轻笑,一阵风刮来,像是配合他说的吹起一阵飞絮。空中的风筝乱了方向,眼看就要下坠。忙乱间,景青山一手拉着线,一手拉着晚歌在荻花里跑开。 他的手,一直都是这般温暖。即使是在这秋风瑟瑟的清晨,依旧能温暖她的手。与世隔绝没什么不好,只要有他在。晚歌是这么想的。 她似乎喜欢上一种感觉,他牵着她奔跑时的感觉。一种逃离这个世界,逃离所有纷纷扰扰,奔向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嫣红的朝阳映在他的侧脸,她偷偷看他,有荻花沾在他的头发上。这一刻,晚歌忽然想着,就这样白了头该多好。不用等岁月风霜染,只要一瞬间白了头,便是永不分离…… 离开的时候,晚歌忍不住回头。这一天一夜,有太多风景,她想用一生去珍藏。景青山在她身后轻笑:“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经常来看看。” 回程的车上,晚歌对这一支荻花发呆。景青山有些不甘心道:“干嘛看着荻花发呆呀?难道我还没有荻花好看?” 晚歌终于侧过脸望他:“哎,我就说你脸皮是城墙筑的。你是有多好看呀,城墙?” 景青山耸耸肩笑道:“哎,也不知道刚才在荻花丛是谁望着我目不转睛来着?” 原来他知道。晚歌羞恼:“谁看你了,我在看荻花。” 景青山点点头笑道:“你就装吧!谁让你有一辈子这么长的时间慢慢看我呢?” 晚歌心里有些泛酸,他总是有意无意中,许了她一生一世。即使每次说得都像是玩笑话,可是,她忍不住都一一记在心里。 你说,我就当真了。 晚歌定定的看着他道:“我喜欢看荻花沾满头的你,像是一夜白头。如果我们真的能一夜老去,该多好。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离我而去,不用担心你会变成谁。”她说着,眼里有些雾气。 景青山忽然刹住车,心中不知是什么心绪,他拉过晚歌狠狠地吻了下去。她不明他的心绪,似乎觉得他在生气,她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在生气吗?” 景青山摇摇头,抱过她温柔道:“答应你的一生一世,永远不过期。” 晚歌笑着,眼泪却如断线。她靠着他肩上道:“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我如浮萍太久,忽然被你捧在手里,这般幸运为何是我?” 景青山忽然笑道:“因为是你,所以是你。也许,这就是缘分,我开始相信了。” 回到青石巷,他换军装又出门了。 晚歌其实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她怕自己问了又惹他不高兴所以一直藏在心里。小院的花花草草长得越来越好,一盆盆被置在花架上的金色菊花开得正好。 她正浇着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没有回答,这情景多像上次欧阳雨菲来的时候。晚歌几乎确定来者就是欧阳雨菲,于是干脆来个闭门羹。 晚歌正欲转身进屋,屋外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美人姐姐救命啊!” 美人姐姐。这个称呼晚歌似乎有点印象。晚歌走过去又问了一声:“你是谁?” 屋外的人急切地问答道:“我是小虾米,上次也是你救了我的小虾米啊!美人姐姐你快开门让我进去避一避,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晚歌初来乍到,又不识人心,何必多生事端。她想了想摇摇头:“我这不是避难所,你另寻他处吧!” 晚歌话音刚落,随即身后一声重重的落地声。 晚歌一惊,回头一看小虾米已经落在她身后了。晚歌有些生气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晚歌没说完,她便向前捂住晚歌的嘴巴。 ... ... 第七十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 沉香劫 - 墨筝 屋外又是一阵阵脚步声,等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消去,她才放开晚歌。 她弯腰致歉道:“对不起啊美人姐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翻墙的。我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你看看我一弱女子,外面十几个彪形大汉,我要被他们抓了,肯定活不成。美人姐姐也真是心狠,还真的不给开门。” 晚歌无语,她这是还怪上她了。 晚歌有些没好气:“人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小虾米肚子忽然咕的一声拉得老长,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救人救到底,美人姐姐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我好饿,都饿了一天一夜了。” 晚歌回头看她,一张小脸上沾了不少尘土。看她捂着自己手腕,晚歌问道:“你手怎么了?” 小虾米拿开覆在上面的手,一道伤口冒着鲜血赫然出现。晚歌道:“你坐着等着,我给你止血包扎一下。”给她收拾好,晚歌又给她下了一碗面条。 她真的是饿坏了,连汤水都喝得精光。晚歌不禁叹道:“追你的是什么人呀,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呢?你年纪不大,不回家好好呆着,老出来乱跑什么!” 小虾米道:“我无家可归,自然只能在街上乱跑了。至于追我的人嘛……我只不过是跟他们借了一点点东西,他们就死咬不放真是讨厌。” 晚歌听出一些端倪:“那你住哪呀?可有人照顾你?” 小虾米叹了一声道:“我有家,只不过破了一点。关键是……”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美人姐姐,你、你还有没有吃的?” 晚歌轻笑:“怎么,还没吃饱?” 小虾米摇摇头:“我是吃饱了,还有一个人没吃呢。”小虾米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我骗钱也是为了救人,姐姐要是有包子馒头就给了两个吧!那人都还在昏迷中,我怕他熬不过去。” 晚歌点头道:“看来你还挺有善心的,今早刚好还剩下几个我给你包起来。那个病人是你家人吗?” 小虾米摇摇头:“是我在河里捡的。他面色如纸,都被水泡肿了。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刚想仍回河里,却被他拉住脚。你都不知道,当时可真是把我吓得半死!” 晚歌微微一笑,放下包好的馒头收拾起她的碗筷。 她又道:“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钱全给他看病去了,结果还不够抓药的。这不,我才去骗钱的。他要是能活也算对得起我了,可是偏偏半死不活。说他昏迷不醒吧,有时能睁开眼睛两分钟,问他什么都不说,人醒魂没醒。可他昏迷都不忘念叨着一个名字。这些天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一大男人一天叫着小碗小碗的,也不知道他那个小碗是不是金碗那么惦记着。” 砰的一声,晚歌手中的碗落了地。 她愣愣道:“他说什么?” 小虾米重复道:“他念着小碗。” 小碗,小晚。会是你吗,与儒?隐隐中她有种感觉,那个人是江与儒。 她向前拉住小虾米的手问道:“就只有他一个人吗?他旁边有没有其他人?” 小虾米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就他一个人。” 晚歌点点头:“我跟你去看看他。” 小虾米很诧异:“难道美人姐姐认识他?” 晚歌摇摇头:“我不知道。” 小虾米住的地方离晚歌并不是很远,只是这房子又破旧又小,都快要被淹没了。推开大门,屋里很暗,光线都被旁边的屋子遮得严严实实。一张床搁在角落里,床上一团黑影一动不动。 晚歌有些迈不开步子,她只希望是自己搞错了,那人不是江与儒。 手心里冒出微微的汗,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小虾米一把拉开窗帘。微微的光,打在床上的人身上,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再见恍如隔世。 江与儒,真是是他!隔着千山万水,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只是为何每次再见,都是这般被光阴蹉跎呢?她缓缓走过去将他瞧仔细,他双目紧闭呼吸如游丝。长满胡渣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儒雅。她轻轻唤了一声:“与儒。” 小虾米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呀!”晚歌没有回答她,只是又对江与儒唤了一声。他的眼皮动了动,小虾米惊喜地叫到:“他动了,他动了。” 他动动嘴唇,声音嘶哑得像行将就木之人。他喃喃念道:“小晚,小晚。”眼睛睁不开,他试图抬起手。 晚歌有些哽咽,轻轻握住:“是我,与儒。我是小晚,你怎么样了?”小虾米在一旁望着两人不语,她这才知道原来是他口中的小碗,竟然就是她。 似乎握住了她的手,他放心了。没有再急切地说话,呼气反而变得平稳了。只是这张容颜,憔悴到不是。她想抽出手,奈何他睡着了却依旧抓得很紧。 小虾米在一旁熬着药,试探着问道:“美人姐姐,他……他是你心上人吗?他可真是每天都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原来美人姐姐叫小碗,是哪个碗呀?” 晚歌轻轻偏过头:“我叫慕晚歌。他……他是我哥哥,谢谢你救了他。” 小虾米微微点点头,她眼底并不相信,但她也没揭穿晚歌。 中药的味道弥漫着这间小屋,氤氲的雾气里夕阳西下。晚歌这才惊觉原来时间过得这般快,想来景青山也快要回家了。她要怎么对景青山说呢,她不由犯愁。 “美人姐姐,美人姐姐。”小虾米连叫了两声,晚歌才反应过来。小虾米笑道:“姐姐有何打算?是要接他回青石巷吗?” 这一下问倒了晚歌,她沉默了一下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小虾米:“我可能要晚两天才能带他走,我知道这些钱不多,但还是想麻烦你替我先照顾他。等我那边安排好了,我就来接他。” 小虾米点点头,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慢慢拨开江与儒的手,在他耳边轻轻道:“与儒,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家。” 辞别了小虾米,晚歌走在小道上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怎么跟景青山说。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曾经也有婚约,说了又怕景青山会多想。而他昏迷不醒,她也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为何会只身一人来到江北,他的妻子呢? 想着想着,晚歌竟不知不觉走过家门而不自知。出了巷子便是灯火通明的大街,晚歌垂首沉思,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瞧这是谁呀?原来是慕小姐。瞧这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抛弃了。” 晚歌回神,抬起头是清一色的贵小姐。一个个卷发洋装,高傲不可一世。 “雨菲,她是谁呀?”围绕在欧阳雨菲身边的女孩子纷纷问到。 欧阳雨菲冷冷笑道:“她呀,她可是云州来的大家小姐,是我表哥的红颜知己。” 闻言,那群女孩纷纷笑道:“她是少帅的红颜知己?雨菲,你可别逗了。你可是眼里不揉沙的,哪能容得了少帅身边多出这么一个出水芙蓉般的水灵姑娘。不过,水灵是水灵,这年纪是不是显得也大了点?” 比起这些女孩的轻佻,晚歌的温婉内敛,确实显得要比她们成熟很多。可实际上,年龄大不了她们多少,只是她经历了太多罢了。 晚歌没有理会她们,转身而去。欧阳雨菲快步向前拉住她:“怎么?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心事?我就说了,你在表哥眼里就是新鲜,等新鲜劲过来你就什么都不是!” 晚歌依旧淡淡道:“说你完了?说完了的话,我要回家了。”欧阳雨菲愤恨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就不信这人不会生气。于是又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回家?你在江北有家吗?你家可是在云州,你倒是回去呀?死皮赖脸地跟到江北,还这么不知羞地跟男人一起住,真是不知廉耻。难道你们云州的民风就是这么开放的吗?哎呀,不对不对,是我忘记了,慕小姐可是嫁过人的。嫁过人的人,开放程度自然不是什么深闺小姐能比的。”身后传来一阵附和的嬉笑声,晚歌依旧风轻云淡。 欧阳雨菲见她依旧如此,还真是怒火上头了。忿忿道:“你就一个破鞋,还要在我表哥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她举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人紧紧抓住。 欧阳雨菲一惊,气焰立马消失掉:“表……表哥。” 景青山从来没有这么动怒过,他也从来不知道,这个被他呵护长大的表妹能说出这般不堪入耳的话。 “滚!”景青山冷冷甩开欧阳雨菲的手,欧阳雨菲身形不稳摔倒在地。景青山回头,晚歌早已经走开。她的步伐依旧不急不慢,明明很难过,却没有宣泄出一丝心绪。在秦家的两年多,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才会对这般不堪入耳的话无动于衷? 他追上去,一辆车忽然急刹车:“少帅!刚收到一份紧急情报!”景青山望了一眼晚歌远去的背影,犹豫一下拿过情报匆匆看了一眼。对属下交代了几句,跑向前追上晚歌。 ... ... 第七十一章 东风杨柳欲青青 - 沉香劫 - 墨筝 欧阳雨菲望着自己擦伤的胳膊肘子,狠狠道:“慕晚歌,这笔账我记下来了。” 围着她的人里有人怯怯道:“少帅生气起来好恐怖,雨菲,我看你还是暂时不要打她主意的好。” 欧阳雨菲一个巴掌就落在她脸上:“你什么意思?我还要让着她不行?” 忽然一声笑声,所有人都望了过去。她收起笑容道:“雨菲,越是这个时候,你就越该沉得住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保证你听完不后悔。你现在非但不能动她,还应该跟她道歉。别激动,这只是策略。你要得到表哥的原谅,就得先得到她的原谅。你也看到了,表哥为了她可是第一次这样对你。等表哥对你消了气,松懈了防备你再慢慢地对付她。” 欧阳雨菲贴近她道:“表姐,我都说的那样难听了,她根本就无动于衷。我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对付她了?” 被唤表姐的人,叫季嫣然,她母亲也是欧阳家嫁出去的小姐。她母亲是个极有手段的人,父亲几个姨太太全都给她不是整死就是整疯了。她从小看在眼里,难免耳目有染,心机也比同龄人要深得多。 季嫣然微微一笑:“怎么对付她,我们慢慢筹谋。现在表妹首要做的,是让表哥原谅你。剩下的,不愁没有办法整倒她……” ―――― 景青山追上去拉过晚歌抱住她:“晚歌。”明明想了很多想安慰她的话,可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晚歌在他怀里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有些话不想去计较,反而让人觉得是自己心虚。 景青山轻声道:“晚歌,再等等我,再给我有点时间,我会兑现我的诺言。” 晚歌点点头,犹豫着该不该现在开口对他说江与儒的事。而他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袋,轻轻放开晚歌道:“晚歌,今晚我可能不能陪你了。手头上有份紧急的情报,今晚可能要处理到很晚,不要等我了。明天我再回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晚歌点点头,他笑道:“来,笑一个。你愁云惨淡的样子,我就走得不放心。”晚歌淡淡一笑,他亲吻了她的额头,转身离去。昏黄的灯光下,他奔跑的背影在摇晃。她目送他离开,搁在心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晚歌才收回目光。 晚歌一夜无眠,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熬了粥。锅里的粥添了几回水,晚歌撑着下巴对着火红的炉火发呆。 天亮了,屋外的雾气渐渐散去。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晚歌收拾了一下,拿起食盒正准备出门。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 “是谁?”晚歌放下食盒,心想着莫非是欧阳雨菲。 “慕小姐,我是管家。上次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夫人请你过府一趟。”晚歌暗暗叫糟,这一锅粥还来不及给江与儒送过去。 “吴叔,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跟夫人说一声,我晚点再过去?”明天就是宴会开始的时间,这事肯定是拖不到明天。只能拖延几个小时,至少让她送粥过去。 “慕小姐不舒服吗?那正好,夫人今天也有些不舒服,戴维医生正在家里。现在过去,刚好还可以让医生给你看看。那事不宜迟,我们上车吧!”晚歌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把自己的路给堵住了。 进退两难,她只好硬着头皮出了门。 帅府,偏厅。 “夫人,慕小姐来了。”景太太靠在沙发上打盹,听到管家禀报才缓缓睁开眼睛。 “哦,晚歌来了。来,先坐一下。阿坤,去把慕小姐的衣服拿过来吧!” 管家点点头离去,刚走两步想起晚歌不舒服的事赶紧又回头对景夫人道:“夫人,慕小姐有些不舒服,不如先请戴维医生看看吧!” 景夫人忙问道:“哦?晚歌哪里不舒服?那快去请戴维医生回来。” 晚歌弄巧成拙,只好讪讪道:“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景夫人道:“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舒服就要及时就医才行,可不能耽搁。阿坤,去请戴维医生吧!晚歌,你到底是那不舒服呀?” 晚歌讪讪道:“哦,只是……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今早已经吃过药了,没事了。” 景夫人听着若有所思,眼睛不由盯向晚歌的肚子。这些日子,似乎没有当初刚来时那般清瘦了。 她该不会是有了吧?雨菲还没过门,她就有了身孕,这算个什么事嘛!若是真的,这个孩子……恐怕不能留。晚歌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景夫人不动声色地想了那么多。 景夫人摇摇头道:“青山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依赖人,但也从来不会照顾人。真是委屈你了,不如你们赶紧搬回来吧!反正你们也答应了老爷,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既然这样就没有道理再住在外面了。” 晚歌淡淡地点点头,可她额头上已经冒出来冷汗。心里很是着急,若是回到这里,以后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见到江与儒了。但起码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想送他回云州才行。 “晚歌?晚歌?”她想得太入神,景夫人连续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听到。 “夫人,戴维医生来了。”晚歌这才回过神。 戴维医生走过去用蹩脚的中文问道:“慕小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晚歌摇摇头道:“今早上肠胃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 他点点头,左右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失眠了?还有没有其它症状?”晚歌摇摇头头,只说是失眠。戴维医生又道,“只是精神不太好,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晚歌点点头,他忽然笑道:“小姐看起来很紧张?放松心情,不要想太多。待会我让人送一些薰衣草花茶过来,你每天泡水喝,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 晚歌点点头,景太太道:“那晚歌先去试试衣服吧,我让人跟戴维医生去取花茶。”晚歌拿着衣服上了楼。景太太才站起对戴维医生道:“戴维医生,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戴维医生笑道:“要知道是不是怀孕,还得经过严格的检查才能确定。我看慕小姐的样子,不像是怀孕了。夫人要是想确定,可以送慕小姐去医院检查一下。” 景夫人笑道:“那倒不必了,可能是我多虑了。阿坤,派人跟戴维医生去拿安神茶吧!”送走西医后,景夫人还是有些疑虑。她绝对不允许晚歌在欧阳雨菲进门前就生下孩子,所以她必须慎重。 “阿坤,你赶紧去请中医来。我不放心,中医可以切脉,至少判断准确些。”管家自然明白景夫人的意思,立马急匆匆地出了门。 房间里,晚歌换上新衣却坐在床边发呆。 这间试衣的房间,是她住过的那间。就在妆台上,他曾经留下誓言。她轻叹一声,决定不管怎样,今晚都一定要将江与儒的事对景青山说。否则的话,她怕来不及。 笃笃笃,门外景夫人敲着门道:“晚歌,你没事吧?换好了吗?” 晚歌开门应道:“我没事,只是第一次穿洋装有些不习惯。” 景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别说,晚歌穿上洋装可真是好看。瞧这一身蕾丝长裙,这腰带一系,身材立马玲珑浮凸。再搭上这顶帽子纱帽,简直就是个美妞呀!”景夫人呵呵笑着,晚歌望着镜中的自己,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荷叶边的袖子只到手臂,领口又开得那么宽。晚歌习惯了旗袍的保守,忽然敞这么宽,总是想扯着胸口的衣服。景夫人见她如此笑道:“好了好了,别扯了。你等会,我去拿样东西。” 景夫人拿着一个盒子过来,打开是一条很长的珍珠项链还有一对珍珠耳环。 项链挽了两回,陪着白色的蕾丝裙确实是美不胜收。景夫人笑道:“这样一来,有珍珠挡着是不是舒服了些?这套首饰还是青山从国外带回来送给我的,现在,我就借花送佛了。” 晚歌摇摇头道:“这是他送您的礼物,意义非凡,我不能收。” 景夫人笑道:“不要推辞,你若不收,我就不高兴了。还有几套衣服,都试试吧!” 晚歌不好再推辞,只好先收下。试过所有衣服,晚歌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想赶紧辞别,景夫人却道:“先别急,戴维医生是西医,可这安神的方子还是我们中医好。来,你先坐下,让大夫瞧瞧。” 晚歌越是赶时间,就越是得好好配合。大夫把了脉后,只道:“小姐是忧思过虑,才导致失眠胃口不好,并没有大碍。不过,现在虽然只是小病,倘若长年不能放宽心,小病也能成了大病。郁积于心,身体会恶化。再多药理,都不如放宽心。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是药三分毒,小姐的情况还算平稳,我就不开药方了。这里是一包茉莉制成的熏香,睡前燃上可安神。” 东扯西拉时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晚歌着急要走,景夫人却说吃过午饭再走。晚歌正着急万分,一道声音响起,让她松了一口气。 “晚歌,你哪里不舒服?”景青山一身军装大步走来,着急地拉过晚歌仔细看着。景夫人咳了一声,晚歌推了推他有些不好意思。 ... ... 第七十二章 山非山兮水非水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可不管这些,他的眼里只看到晚歌。晚歌不由垂首在他耳畔轻轻道:“我想回家。” 景青山点点头对景夫人道:“妈,既然晚歌不太舒服,我还是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景夫人点点头道:“本想留你们吃顿饭的,既然这样,那就想回去吧!不过青山,既然晚歌已经答应了你爸,你们就赶紧抽个空搬回来吧!” 景青山淡淡道:“我知道了。”说完忽然抱起晚歌出门,晚歌一惊让他赶紧放下。他不理会,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穿过层层帅府。路边停驻的小丫头们,无一不羡慕死去。 只有景夫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他这深情的性子可真是像极了他爸,可为什么父子两却都把这份深情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呢?”她闭上眼,无声叹息。 景青山心情似乎挺好,可晚歌却是紧张到不行。就算她现在不说,待会回去看到那一大锅粥他也会问。若让他先问起,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在隐瞒他。 车里开进了小巷口,车停了下来。景青山刚要推开门下车,晚歌拉住了他。 他回头笑道:“怎么了,一路不吭声,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趟医院?” 晚歌瑶瑶头,轻声道:“然风,你先听我说,我……” 景青山收敛起笑容,似乎每次她唤自己然风的时候,都很严肃。景青山拉过她的手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晚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我遇到了与儒。”见景青山没有反应,她又道,“是江与儒,他……他是我……” 景青山淡淡道:“我知道他是谁。晚歌,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对他是否还有感情。或者,你应该告诉我,见到他的第一面,有没有想跟他走了念头。” 景青山语气微变,晚歌更加忐忑不安。人心就是这样,其实他语气变化,不是怀疑她,只是害怕失去她。毕竟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而他却只是一个无意闯入她生命的人。 晚歌的不安,却是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本是简单的问题,却被他们自己弄得复杂了。 晚歌沉默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然风,我不能骗你,我对他还有感情。只是这感情,在这些年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感情。不是爱情,是亲情。我只想送他回云州,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他走。我们都回不去了,他变了,我也变了。” 景青山趴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好一会。晚歌不知道他怎么想,只是胆怯地觉得他不相信她。景青山忽然抬起头道:“晚歌……答应我,不要走。” 晚歌愣了一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景青山忽然微微一笑,用力抱过她。 “你的世界,有我就够了。”景青山在她耳边轻轻说到。 “好。”晚歌在他肩上轻声应到。 “江与儒那,你打算要我怎么做?”景青山有些吃味地问到。 “帮我送他回六水镇,送他回江家。”江家是书香门第,应该不会轻易搬走。景青山点点头,两人这才步行去了小虾米的小屋子。 黑漆漆的屋子,除了昏迷不醒的江与儒再没有半个人了。晚歌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倒是床上的江与儒动了动。 晚歌急忙过去:“与儒,与儒你醒醒。” 江与儒眼皮动了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晚歌连忙给他倒了杯水,看她要扶起江与儒,景青山连忙过去。江与儒喝了点水,终于缓缓睁开眼:“小晚,小晚。” 晚歌点点头道:“是我是我。你怎么样了?” 江与儒双眼朦胧,看晚歌是重影,十分不确定道:“小晚,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晚歌摇摇头:“真的是我。与儒,你怎么会一个人漂到江北来?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与儒顿了一下,开口道:“我来找你。” 晚歌还没回答,扶着江与儒的景青山先开口道:“你来找她做什么?我今晚就安排人送你回云州。” 江与儒躺了太久身体有些麻木,所以一直都没有感觉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他艰难地转过脸望向景青山:“阁下是哪位?” 景青山没好气道:“我是她男人。”他话落,江与儒浑身一震,有些失落地回过头望向晚歌。见他如此,景青山有些幼稚得高兴起来。 晚歌无奈点点头道:“与儒,他……他是我未婚夫。” 江与儒颓然:“小晚,是真的吗?为什么?他是谁他对你好吗?” 景青山刚想开口,却被晚歌瞪了一眼。晚歌点头道:“是真的,我们在六水镇时就认识了。你放心,他对我很好,今晚我们就送你回六水镇好不好?” 江与儒回望了一眼景青山,先别说送他回云州需要车辆,就光景青山这一身军装,他都不放心。“小晚,他是军人,看他的气度并非池中物。这样的人,你确定你能跟他一辈子吗?” 晚歌也不打算瞒着江与儒,只好实话实说。江与儒急急摇头道:“不可!小晚不可!” 景青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可!” 江与儒道:“你这样的家庭,能接受小晚吗?你能光明正大的娶她吗?我在江北不久便知道景家与欧阳家的关系,江北谁不知道你和欧阳家的小姐是一对,你要把小晚置于何地?”江与儒说着太激动,不由咳了几声。 晚歌给他喝了几口水,他才缓过来。景青山的脸色就跟不用提了,这些问题就算江与儒不提,也确实存在。他是恼火,但瞬间也冷却了下来。 晚歌轻声道:“与儒,你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她又望向景青山,对他伸出手。景青山虽不明她的意图,还是很配合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晚歌对江与儒道:“我们之间,确实还隔着很多问题。但是,我相信他。过去的所有,我都放下了。是他,给我了这些勇气也给了我希望。与儒,他不是秦文声,他是景青山。他……是我爱的人。我会好好的,也请你好好的。过去的都放下,你还有你的妻子需要你照顾。” 江与儒望着晚歌和景青山十指相扣的手,久久沉默。他永远不会告诉晚歌他并没有娶白蕙心,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学会放下过去。可他对自己说过,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安静地不打扰。 小晚,你若真的幸福,我就安静地离去。这,似乎已经成了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你们是谁呀?干嘛乱进别人家里。”门口一个小叫花子怯怯地喊着。 “小虾米是我朋友,这是她家可是她不在家,所以……” “哦,你就是虾米老大说的慕姐姐吧!虾米老大被她家人抓回去了,她让我替她先照看那个昏迷的人。她说你会过来带那人走,所以让我在这等着。”小叫花子挠挠头说到。 晚歌有些惊讶:“小虾米还有家人?她为什么不回家住反而要流浪在外面呢?” 小叫花子摇摇头:“我不知道。虾米老大从来不爱跟我们说她家里的事,但看今天来抓她的人模样来看,一定是有钱人家。” 晚歌这就不解了,小虾米如果是有钱人家的姑娘,为什么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过非要出来流浪骗钱呢?晚歌摇摇头,现在也没有这个多余的心思去想她的事。 晚歌塞了些钱给小叫花子:“谢谢你们照顾他这么久,我今天就带他走。” 小叫花子挠挠头道:“虾米老大说不能再收你的钱了。她是我老大,我得听她的。”小叫花子说什么都不肯收,一溜烟就跑开了。 景青山直接将钱塞到枕头下:“这样不就行了。”虽然有些不情愿,景青山还是为了晚歌纡尊降贵地蹲下身道:“上来吧!发什么愣,难不成想等着晚歌背你?” 回到青石巷,晚歌给他梳洗了一番,给他换了一身景青山的衣服。让他回房躺下,景青山看着晚歌给他忙里忙外,极度不爽。拿着报纸却拿了个反的,那眼神无时无刻不再盯着江与儒。 晚歌轻轻关上房门,见景青山拿着倒着的报纸笑道:“今天的报纸上说了什么?” 景青山冷道:“没什么。” 晚歌走过去捧着他的脸道:“怎么会呢?今天的头版一定是……少帅今天脸特臭,大家见了请绕道!” 景青山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逼近她道:“我的脸臭是吧,那我连带着你一起臭好了。”说着跟晚歌贴着脸,倒是勾起了他的心火。手掌在她腰上游走,他靠在她耳边道:“今晚,你得补偿我。” 晚歌装傻充愣道:“什么补偿啊,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去安排一下,今天送他回六水镇的车还有人手了。” 景青山冷冷道:“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不行,你跟我一起去。把你放在这跟他搁一起,万一他拐跑你我怎么办?” 晚歌哼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呀?” 景青山点头道:“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他。他是个男人,男人!”晚歌无奈,只好真的跟着他出来门。到了帅府,晚歌没有下车在车里等他。一辆车经过,晚歌无意间抬头却见到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 ... ... 第七十三章 黯然销魂别而已 - 沉香劫 - 墨筝 一身军装带血,被两人他拖着带走。那人,晚歌不陌生,他是秦宗的副官。他不是跟秦宗一起撤离了吗?为什么会被江北的人抓住了?看他这样子伤得并不轻,也不知道云州是否有变化。 景青山拿着一叠文件匆匆而来,看他神情没有变化,晚歌也就没有多问。等回到青石巷,晚歌收拾了些东西。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当是看到江与儒,她确实没有想过要走。可是,现在要送江与儒回去,却勾起了她思乡的情结。 景青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想家了?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晚歌点点头,顺势问了一句:“云州那边的局势如何?” 景青山微微一笑:“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军情政务了?” 晚歌摇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看到了一个熟人。”景青山疑惑地望着她,她笑道,“是秦宗的副官,刚才他被你的人抓了进去。” 景青山点点头:“没什么,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若想回云州等过些日子,我就陪你去。” 暮色四合,晚歌亲自下厨做了晚饭。其实她的厨艺比起景青山实在是差太多了,不光卖相不太好,味道也是马马虎虎。最关键的是这菜,一个咸了,一个淡了。四菜一汤,也只有一个汤还算合适。 晚歌自己是吃得有些不对味,打量另外两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她不禁怀疑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错,只是忽然发现两人是一碗饭一碗汤,终于发现了端倪。 “这两个菜是不是咸了点?这两个菜是不是淡了点?”晚歌讪讪地问到。 “挺合适的!”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晚歌轻轻一笑,望着两人吃得挺香,不觉也笑弯了眉眼。虽然都不说话,可这气氛却是异常温馨。她看看景青山,又看看江与儒,一个像丈夫一个像大哥。她轻笑,在她眼里江与儒真的已经变成了哥哥。 她还是很庆幸,夫妻做不成,却还是让她捡了个哥哥。这样的他们,总比成了陌路的好。不似秦文声,再见,是敌是友她说不清楚。景青山带给她太多记忆,多到她的记忆里快要放不下秦文声。这些日子,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个人。此生与他,不爱不恨,只愿两不相欠,互不相识。 八点整,送江与儒的车已经到了。晚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江与儒点头道:“小晚,若是想家了,就回来。别忘了,六水镇永远都是你的故乡。这里,还有你的亲人。至少……我还在那里。” 晚歌垂首,有些哽咽道:“嗯,你保重。对了,若是你能遇见秋禾,就……算了,若是遇见她,替我照顾她。她年纪也不小了,帮她找个好人家。不要让她来找我了,她陪我吃的苦也够多了。” 江与儒点点头,又对景青山道:“小晚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我拼了命也一定要带她走。不管怎样,你那样的家庭,小晚一定会受委屈的。你一定要尽量陪在她身边,至少不要让她受太多苦。” 景青山明白他的意思,他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景青山没有反驳。每次晚歌受委屈,都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这个问题他一定要尽早解决才行。景青山点点头:“我不会让她离开我身边的。抱歉,你没有机会。” 江与儒虚弱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回去吧!小晚,保重!” 车缓缓开出,江与儒伸出手不停地挥着。晚歌终于仰起头,对他挥手道别,只会脸上两行清泪。她不想让江与儒看到她在哭,她要让他知道她过得很好,他可以放心离去。 这一夜,景青山有些郁闷。说好的补偿,啥都没捞着,还得安慰晚歌睡去。看在她自己怀里熟睡,他连动都不敢动了,生怕惊醒了她。 第二天天亮后,晚歌睁开眼便看见景青山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她不由惊了一下:“干嘛,突然这么幽怨?” 景青山幽幽道:“你还说,说好的补偿呢?结果你睡得香,害我欲火焚身。”晚歌脸一红,拉过被子蒙着头。景青山扯了扯道,“要不,现在补偿一下也是来得及的。”说着,他也钻进了被子里。 晚歌大叫一声:“景青山,你快给我滚下去!你……你不是还有事要处理吗?赶紧去吧!别忘了今晚还有宴会。” 景青山颓丧道:“真是后悔,那时就不该心软的。害得自己现在只能看着,不能吃。我去喝凉水,降降火。”景青山灰溜溜地下了床,晚歌在被子里偷笑。解决了江与儒的事,她心头上算是松了一口气。真是心底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勇气问他。 若是景江天不说,他会愿意带她去参加那个宴会吗?她又是什么身份站在他身边,她又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众人呢? 原来他把厚厚一叠的文件都带回了家里,今天便是早已打定主意待在家里办公。这样一来,晚歌反而不敢说话了。能不在他面前晃,她就尽量躲在房间里。直到中午他推开门见她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他也不叫她,只是在她脸上亲了个遍。直到晚歌觉得脸上痒,才睁开眼睛。 对上景青山一脸笑意,晚歌嫌弃地摸摸自己的脸嗔道:“景青山,你属狗吗?舔得人家一脸口水。” 景青山耸耸肩道:“我要是属狗,那你就是我那根肉骨头。” 晚歌抖了抖身子道:“好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几点了,我好像睡了很久。” 景青山有些鄙夷地笑道:“吃完早饭你又接着睡了一觉,你说久不久?既然今天你睡了这么多,看来晚上就就不困了,那我们可以干点有意义的事。” 景青山一定是故意的,凑到她耳边一片撩拨之意。晚歌红着脸嗔道:“景青山,你个死流氓!” 景青山一脸无辜道:“我怎么流氓了?我只是想说,今天是立冬,不如今晚我们回家包饺子吧!我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无害,难道晚歌跟我想的不一样吗?那晚歌刚才是想什么?说来听听,我一定满足你!” 晚歌愤恨地瞪着他道:“不是去吃晚宴了吗?还要回来包饺子?再说,包饺子多麻烦啊!既然是去参加晚宴,那当然是要吃饱了才能回!哪有人去参加晚宴,还是饿着肚子回来的!” 景青山一脸得意道:“你还真别不信,西式的晚宴从来就吃不饱!包饺子是麻烦了些,不过不用怕。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准备好食材,等晚上回来就可以直接包上了。” 晚歌见他难得这么高兴,只好答应。本以为他是要带她去菜市买菜,谁知道他却是拉着她去了荣记酒楼。 “不是还说要准备食材吗,怎么上酒楼来了。难道你是想直接拿酒楼里现成的?这么体谅我,真是太感动了。”晚歌一脸高兴地说着,景青山耸耸肩表示她想太多了。 在三楼的包间里,晚歌一脸郁闷地望着景青山。景青山悠哉地喝着自己的茶,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物。过了一会,一行人鱼贯而入。各式点心摆满了桌子,真可谓是琳琅满目。走在最后的钟玲玲笑道:“慕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晚歌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些是……” 钟玲玲甜甜一笑,凑到晚歌耳边轻声道:“我就说少帅对你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这些都是我们这的特色点心,待会还会有一道特色中的特色菜。慕姐姐,我真羡慕你!” 晚歌给钟玲玲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景青山坐在窗边看着报纸一副悠然的样子,晚歌也是说不出的感觉。被人捧在手心里幸福,也夹杂着一丝唐突。 记不得是谁说过的:天下之事本该难得。易得之事,易失去。难得之事,难失去。 景青山给她的幸福,究竟是她经过兜兜转转才遇到他的难得之事,还是她三生有幸得他一眼的易得之事?不曾拥有,就不担心会失去。晚歌终于尝到了拥有,所以她太害怕失去了。 景青山放下报纸坐到她身边:“怎么还在发呆,快吃吧!这些都是这里的特色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家店了。不过,也别吃得太饱了。” 晚歌冷哼一声,瞧着桌上琳琅满目哪有只看不吃的。过了一会,钟玲玲和一个伙计端着一大盘牛排过来。钟玲玲关上门前,还特意对她眨眨眼,搞得晚歌莫名其妙。 看着景青山那盘牛排上还有一丝血迹,晚歌悄悄对景青山道:“这牛肉……好像还没熟呢?” 景青山微微一笑,拉过凳子挨着晚歌道:“这是西餐里的主菜,叫牛排。洋人都喜欢吃比较生的东西,所以一般牛排都是三分熟和七分熟。你这份是七分熟,我这份是三分熟。” 望着景青山那盘带血的牛排,晚歌嫌弃道:“有没有……十分熟的?” 景青山忍着笑意,凑到她耳边道:“你确定要十分熟的?”晚歌点点头,景青山应道:“那今晚回去再吃。”晚歌不解,景青山笑道,“十分熟的,那就只有我了。” ... ... 第七十四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一脸愤恨地望着他,他呵呵大笑。 他一手教她吃牛排,一手教她品红酒,一个下午过去得飞快。等他们擀好面皮剁好馅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晚宴是五点半就开始的,而他们什么都还没准备,晚歌不禁急了起来。 可是景青山却依旧不见丝毫慌张,慢悠悠道:“放心吧,这些人都没有那么准时的。去早了,还得应付一帮人,还不如去晚点。别着急,待会我还要先回趟帅府送份文件。” 虽然他是不急,但晚歌还是不敢怠慢。换上洋装,戴上景夫人送的那套珍珠项链,才开了门。晚歌这副打扮,确实把景青山惊艳了一把。晚歌有些不自然道:“这都立冬了,还要穿得这么清凉,我怕我挺不住。” 景青山轻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好好试衣服。”他说着,从袋子里抽出了一条雪白的鹅绒披风披在她肩上,“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要是再不行,那只能靠人工了。”说着一把抱住晚歌。 晚歌道:“我现在就要这样穿着去吗?好像真的还是有点冷。”毕竟这晚礼服确实是夏天蕾丝,这么清凉,在冬天确实扛不住。 景青山搭在她肩上无奈道:“或许你真的应该好好看看袋子里还有什么衣服。”晚歌这才将衣服全都掏了出来,一件白色宽松的羊毛长开衫,显得格外亮眼。晚歌十分惊喜,随即套了上去,果然非常搭。 她转过身道:“那我就穿这个好了,这披风还是有点冷,就不带了。” 景青山摇摇头:“这外套只能在外面穿,等你入了会场自然有人给你收外套。到时候,你就得披这披风了。所以呢,不能偷懒,都得带着。” 晚歌一脸失望,也只好听他的。只是心里暗暗想着,最好以后都不用参加这种宴会了。 这就是欧阳家,不愧是富甲一方。庭院里停满了车辆,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景青山脱下军装换上一身西装革履,他对她伸出胳膊,晚歌有些腼腆地挽上。 迎接不同的目光,晚歌还是有些不自然。她余光偷偷瞄向景青山,而他十分坦然得对上所有的目光微笑点头。跨进这扇白色的雕花大门,宽敞大气的厅堂三三两两一团的人在聊天。见景青山来,一群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景少帅,来迟了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哎呀呀,少帅转性了,这位小姐是?”这人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晚歌。 有人笑道:“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欧阳小姐?强强联手,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景青山微微一笑,搂过晚歌道:“大家误会了,她不是我表妹。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也是……”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人群外突兀地响起:“还是救命恩人和干妹妹。”人群纷纷回望,欧阳雨菲一改往日的清爽模样,穿上一身玫红的长裙,松松挽了个头发,女人味十足。她挽着欧阳昌庭的手,十分优雅地环顾四周。 不识欧阳雨菲的人立马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挽着欧阳昌庭的女子才是那与景青山天生一对的欧阳小姐。有人笑道:“欧阳会长,想不到几年不见,令嫒都已经这么大了。看来我们真是老了,也不知两家的婚事打算何时办呀?我们也好讨杯喜酒喝!” “是啊,是啊。如今局势稳定,赶紧把婚事办了,也是个普天同庆!大家说是不是呀!”一屋子的人在附和着。晚歌垂首不语,只是挽着他胳膊的手不知何时松了下去。不觉间扯垂下的手无处安放,她只好揪着自己的裙子。景青山挽着她的手,默不吭声,轻轻地拉过紧紧扣在手心里。 景青山拉着她走到欧阳昌庭面前唤了声舅舅,忽然又转头对众人道:“看来各位是真的比欧阳会长还要着急呀!不过大家说得也有道理,雨菲也不小了,舅舅确实是该给表妹物色个人选了。今天各界精英都汇聚一堂,还怕给表妹挑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吗?大家说是吧!” 应声零零落落,大多人都还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欧阳雨菲那脸色已经凝结,而她父亲虽然心里也很生气,却不动声色。 到底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人,立马笑道:“这年头还得年轻人自己决定,我们是说不动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我欧阳昌庭当选商会会上的大好日子,承蒙各位赏脸光临,今晚大家一定要尽情尽兴!” 欧阳昌庭宣布晚宴开始,人群又散成三三两两,只是议论的话题却一致。 这个少帅身边的神秘女子到底是谁?她与少帅到底是何种关系?景家与欧阳家的联姻难道只是一个嘘头?端着酒杯餐盘的人来来往往,低头交耳的人聊得忘我,只有当事人却静静地被搁置一旁。 景青山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些议论纷纷,只是拉开一张凳子让晚歌坐下。高脚烛台,红酒流动,画面中的两人似乎只在两人的世界中。 识趣的,自然不去打扰。但总会有两三个不识趣的过去打扰,他们没讨到任何好处,只会被景青山的眼色击退。 晚歌没什么胃口,从进到这个会场也基本没说什么话。景青山尽量照顾到她的心里,但看她这样子还是难免担忧道:“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家。反正我们也露过脸,也算给欧阳家面子了。若是不舒服不必硬撑,我跟舅舅说一声就好。” 景江天说,她要想跟景青山在一起,就必须先适应他的生活。而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景青山在默默地为她做了很多事情,而自己什么也帮他不了。若是这第一步自己就退缩了,以后,恐怕就没有以后了。 思及此,她抬起头对景青山笑着摇摇头:“我没事,毕竟你和欧阳小姐的事传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的转变,人家说说也是人之常情。你不用担心我的,就这些话还不足以打到我!” 人群中,晚歌瞧见了姗姗来迟的景江天夫妇,所有人都朝他们走了过去。毕竟是掌握着一方军政要务的元首,他们一下子都成了众星拱月。 晚歌望望景青山:“要不要过去瞧瞧?” 景青山笑道:“主角来了,我们差不多可以退场了。”听景青山这么一说,晚歌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会场正前方搭起一个小台子,不知道是谁在上面说了几句话,灯光忽然黑了下去。 黑暗的未知总是使人害怕,晚歌不由拉住景青山。然而片刻后,一道彩色的灯光打在会场中央。留声机里的唱片缓缓转动,音乐声倾泻。 “欧阳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人群围绕成一个舞池,那些蠢蠢欲动的各界未婚人士纷纷向前对欧阳雨菲请求到。 欧阳雨菲微微一笑,直径走出了舞池朝两人走去。她边走便道:“抱歉,这第一支舞,我想请表哥跟我一起跳。表哥,你不会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我吧!这么多人可都看着,你不会想要我下不来台吧?” 欧阳雨菲这模样,忽然像起南方姑娘娇柔。一分恳求,一分撒娇。这副模样,让景青山无奈地点点头:“既然表妹相邀,岂敢不从!”他在起身之际,在晚歌耳边轻轻说,“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晚歌点点头,目送他牵着欧阳雨菲步入舞池。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便是上流社会吗?晚歌闷闷地一口就把高脚杯里的红酒喝光了,她趴在远离人群的桌子上。透过残红的高脚杯,舞池里的人影都染了一层色。忽然觉得头有些晕,两颊发烫,高脚杯里的人都重影了。她干脆趴在桌上闭上眼,她只想稍稍闭上眼,谁知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晚歌,晚歌醒醒!”景青山摇了摇她,她才稍稍清醒一点。景青山递过她一杯水道,“我才走开这一会,你怎么就把酒喝光了?” 晚歌冷哼道:“怎么,欧阳家这么有钱,谁在乎这点酒,你还替他们心痛酒啊!” 景青山低低一笑:“想什么呢,我只心疼你。不能喝酒,还学人家喝这么多干什么?先喝点水,我们这就回家。” 欧阳雨菲迈着优雅地步子走来,手中两杯拿着红酒走向晚歌:“慕姐姐,我是来道歉的,你不需要用这样防备的眼神看我。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是真心来道歉的。我从来没有那样口不择言过,只是真的被妒忌冲昏了头。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你若原谅我,就跟我干了这杯酒,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 景青山抽过她手中的酒杯道:“她不能喝了。” 欧阳雨菲潸然泪下:“表哥,连你都不原谅我吗?你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我明明就是你妻子的不二人选。可现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横插在我面前,你教我怎么能不嫉妒!我怎能不发狂!你还要祝福我今晚选到如意郎君,你可知道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 ... 第七十五章 朝朝暮暮与君同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叹了一口气:“雨菲,没有哥哥会真的生妹妹的气。我们是兄妹,真的也只能是兄妹。晚歌不能喝了,我替她喝。” 欧阳雨菲忽然拉下他的酒杯,自己一口猛地灌了下去。一杯喝光,她接着喝自己手中的第二杯。景青山有些恼怒,与她边拉扯边道:“你这是做什么!”他们的拉扯中,红酒最终很意外地洒向了晚歌。 此举看似无意,可是否真的无意,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欧阳雨菲慌忙道:“糟糕了,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慌忙拿过毛巾给晚歌擦了擦,晚歌一直说着无妨,只想拉着景青山离开这里。可是欧阳雨菲却拉着她,说要给她换一身衣服。拉扯间,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在景青山不经意的瞬间发生了。 晚歌想拨开她一直拉着她的手,可是,她却忽然猛地退后倒地。重重的跌落声,把很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些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人,开始在窃窃私语。那画面,怎么看都像是晚歌推到了好心的欧阳雨菲。晚歌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景青山不相信晚歌能推到欧阳雨菲,但他也很难想象这个开朗活波的表妹,会是个这么能做戏的人。景青山扶起欧阳雨菲道:“没事吧?” 欧阳雨菲摇摇头道:“慕姐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你反感我到要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我?”欧阳雨菲说着,慢慢走向前。 也许是刚才的一幕,已经在晚歌心里留下了阴影。欧阳雨菲走向她,她就不由慢慢往后退。昏暗的灯光中,晚歌退到一扇门边。裙子不知是被勾住,还是被踩住,她用力一抬脚还没来得及跨出去,整个人忽然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响起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欧阳雨菲也一起倒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下子发生太快都没人看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景青山,就连他也还没弄清楚这瞬间是怎么发生的。 灯光忽然大亮,晚歌的裙子被撕破一大截,白花花的大腿就暴露在空气中。景青山什么也顾不了了,直接脱下衣服盖着晚歌抱了她起来。晚歌窘迫到逼自己不听不看,那些充满讥讽的声音却依旧充斥着她的脑海。衣不蔽体,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次。 眼看这景青山不顾一切抱起她要走,欧阳雨菲跑过去拉住他道:“表哥,你先让慕姐姐换身衣服吧!她这样出去,总归不好。” 景青山望了一眼怀中的晚歌,晚歌眼泪盈眶,摇摇头闭上眼。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胸口,她把头深深埋在那,不想再抬起。 景青山没想到今晚会发生这么多变化,一切太突然,他还是自责。他虽然不愿意相信,但眼前这个表妹似乎真的不再是他以前认识的表妹了。他冷冷对她道:“走开!” 欧阳雨菲哭道:“表……表哥。” 景青山抱着晚歌直接推开她,大步离去。庭院里汽车发动,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欧阳家。欧阳雨菲趴在地上,望着刚才与她一起低落地上的手链。珠子散落一地,链子断成两截。这条手链,是景青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现在断了,就像自己的心一样,碎成两半。 青石巷。夜雾朦胧。汽车的发动机熄灭后,景青山连车灯也关了。只有一盏黄黄旧旧灯,高高挂在巷口。 景青山轻声唤道:“晚歌。我们到家了。” 晚歌淡淡一笑:“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景青山点点头,依旧选择抱起她。上一次这样的星月下,他背着她,她笑着默数天上的繁星。如今又是星月苍穹,她闷在他怀里不说话。 上一次嫌路太短,今晚嫌路太长。他恨不得,立马就到家关起门只剩他们两个人。 回到熟悉的地方,景青山将她放到床上。晚歌睁开眼,心中那份无措终于得以平静。景青山转身说要给她倒杯水,她却忽然拉住了他:“我没有推她。” 景青山点点头坐下:“我知道。我不知道的,却是雨菲忽然变得那么陌生。晚歌,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我都不会让你们见面。” 晚歌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她终究是你家人。况且,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只在我身边。我会学着保护自己,所以,你不用自责。今晚的事,不用再说了,明天醒来,我就忘了。” 景青山点点头,看她两颊红红,担忧道:“以后不许喝酒了。摔着的地方还疼吗,让我看看。”掀起撕裂的长裙,膝盖紫红,倒是没有擦伤。只是这一条裙子的撕裂延伸得有些长,被景青山这一掀,两条白皙均匀的大腿就呈现在他眼前。 本来脸颊就发烫的晚歌,被他这样看着,脸颊就更绯红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景青山只觉口干舌燥。看着晚歌一脸绯红,娇羞地坐在床上。头发倾泻而下,长裙撕裂露出一双腿。头突突在跳,心底的*在燃烧。 他忽然开口道:“饿吗?还想吃饺子吗?” 晚歌摇摇头:“我不饿,我想睡了。”晚歌想下床找衣服换上,毕竟这一身破了的长裙实在太撩拨人了。只是没想到,景青山拉着撕裂的长裙用力一扯,整条长裙下半截基本撕掉了。 晚歌还在震惊中,他已经关掉了灯,欺身而来。他低声道:“晚歌,我要你。我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黑暗中,晚歌轻轻环住他的腰,应声道:“好。” 景青山笑道:“晚歌,你确定你没喝醉,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晚歌点头道:“我没醉,我很清楚。拥有彼此,也断了彼此的后路。天堂地狱,这场人世游我陪你走一遭。”黑暗中又是一声布帛撕裂,那条只剩一半的长裙让景青山撕了干脆。 衣衫褪尽,这便是他曾经说过的‘坦诚相对’,晚歌不禁轻轻笑了,原来一切早有注定。窗外星月正好,云淡风轻,屋内一片旖旎。 她疼得落泪,他吻去轻声道:“晚歌,我爱你。” 在他意乱情迷之时,晚歌忽然轻声问道:“景青山,我是谁?” 他埋头在她颈间,那带着淡香的体温,让他轻轻一笑:“晚歌,慕晚歌。”他拉过她戴着戒指的手,轻轻一吻,“是我的景太太。” 几番*后,夜凉如水,两人沉沉睡去……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两人都安静地睡着。景青山醒来时,天阴了下去。他爬下床没有叫醒晚歌,悄悄关上门留了一张纸条便去了帅府。 晚歌浑身酸痛中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景青山的温度。忽见桌上一张留言,上面写着:我先去处理些事,晚点回来。 晚歌起身烧了水,望着床单上的落红,昨晚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梦醒时,他不身边。换下了床单,她抱着那床单坐在床边发呆,直到烧开的水顶开盖子溢了出来。 泡了个澡出来,刚准备洗床单,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慕姐姐,我是玲玲。”晚歌纳闷,这大中午应该是酒楼客人最多的时候,钟玲玲怎么有空来,而且听她的声音似乎还很着急。 钟玲玲提着一个大袋子急匆匆地拉着晚歌进房,喘着粗气道:“不好了不好了,欧阳家逼婚了!” 晚歌心头一顿:“你说什么?逼婚?谁逼婚?” 钟玲玲咽咽口水道:“先别说这么多,你赶紧把这身婚纱换上!” 晚歌懵懵懂懂地任由钟玲玲把她弄得晕乎乎的,等她一声拍掌道:“好了,你看看满意吗?”镜中的自己一身白纱拖地,盘起的发髻上披着头纱,她几乎有些不相信这是她自己。 “不是玲玲……你给我弄这一身做什么?不是说逼婚吗?到底怎么回事?”晚歌的心思全然不在这,脑子里只记得钟玲玲的那一句话,搞得晚歌提心吊胆的。 钟玲玲皱皱眉头道:“来不及了,边走边说。”说着,拉上晚歌急急出了门。巷口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司机她见过。开了车门钟玲玲几乎是把晚歌往里塞,关上门立马急道:“小张哥,快点!” 汽车疾驰在马路上,钟玲玲这才喘了口气道:“今天欧阳家逼婚了,少帅已经被绑去了教堂。现在已经是两点半了,婚礼仪式在三点开始,我们必须在三点之前赶到教堂。而且还得是在欧阳小姐到达之前,先跟少帅在教父的见证下完成婚礼仪式。” 晚歌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我和他就这样结婚了?可是这样……算不算是我横刀夺爱?我们,是不是不会被人祝福?” 钟玲玲道:“情情爱爱这东西,只要两情相悦就没有对错。再说了,这是欧阳家逼婚,又不是少帅想娶她。我们这一出,只不过是李代桃僵、暗度陈仓!谁说没人祝福的?不是还有天主为你见证吗?不是还有神父祝福吗?不是还有我祝福吗?这难道都不算吗?” 晚歌微微一笑,鼻子有些发酸。钟玲玲说得对,就算没人祝福,没有确定的以后,可自己早就踏上了这条路…… ... ... 第七十六章 弱水三千一瓢饮 - 沉香劫 - 墨筝 车停在白色的教堂外,高耸的拱形大门,彩绘琉璃的窗户流光溢彩。建筑的雄伟,让人流连注目,晚歌望着高耸的尖塔,一时看呆了。 咚咚咚,教堂里的钟声忽然响起,紧闭的大门缓缓敞开。一排排整齐的座椅上都坐满了人,在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回望过来。 在晚歌发愣的瞬间,钟玲玲已经把头纱覆了下来,一把小小的捧花被塞到她手里。钟玲玲推了推她:“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吧!我牵着你走过去,少帅在等你。” 正堂的十字架下,一身黑色西装的景青山转过身对她微微一笑。隔着短短的步道,晚歌心中涌起的心酸不能言喻。上一段无果的婚姻,是她的无奈。这一段婚姻,是她自己走进来的,将来是好是坏,她不能怨天尤人。 他对她缓缓手出手,隔着白纱她落下两行泪。两边投来的目光,她已经看不见了。通往圣堂的路,在那一头,他似乎包围在一层光芒之中。没有犹豫,她向他走去。 宣誓台上的洋神父抱着一本圣经微微一笑,他说了一段英文,晚歌听不懂。偷偷瞄向景青山,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覆在台上的一本圣经上。他压低声音对晚歌道:“把手放在圣经上,我们要在神父见证下宣誓。”晚歌照做,这一刻,自己似乎变成了虔诚的信徒。 随后,洋神父忽然说起蹩脚的中文:“景青山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一生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穷、疾病,甚至死亡都不离不弃吗? 景青山望着晚歌柔声道:“我愿意。”白纱下,晚歌眼泪花了妆。 洋神父转头望向晚歌:“慕晚歌小姐,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一生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穷、疾病,甚至死亡都不离不弃吗?” 晚歌点点头,哽咽道:“我愿意。” 神父点点头,望向教堂里的人问道:“有人反对他们的婚姻吗?”晚歌听到这话,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没有人回答,神父点点头:“那么,我宣布两位……” “我反对!”一道声音打断了神父。欧阳雨菲的出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晚歌紧张地望向景青山,他对她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神父问道:“这位小姐,你为什么发对他们的婚姻?” 景青山拉着晚歌走向前,他的目光冷冷的,欧阳雨菲不由退了一步。景青山道:“雨菲,这是我最后纵容你一次,以后都不会了。我的婚姻轮不到你插手,我希望你下次见到晚歌能客气地叫一声表嫂。”原来欧阳家逼婚是假,景青山骗晚歌来结婚才是真。 欧阳雨菲哭着摇摇头:“我不服气!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她到底哪里好,让你不顾所有的人反对一定要娶她?你难道就真的不怕跟欧阳家反目成仇吗?失去欧阳的家的经济支持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景青山淡淡道:“若这些虚无的东西都成为婚姻的筹码,那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从今天开始,她是我的妻子,谁都不能改变。你若执意要无理取闹的话,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欧阳雨菲一双带刀的眼睛死死盯着晚歌,心中的恨意足以让晚歌死去几百回,她咬着牙对景青山道:“景青山,你将来不要后悔!” 望着她奔跑的背影,晚歌担忧地望向景青山。景青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过些日子她会接受这个事实的。” 她真的会接受吗?她临走前的目光,那浓得化不开的恨意,真的能消散吗? “神父,请继续。”神父点点头,又重新问了一遍是否有人反对。这一次,安静了。 “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晚歌一愣,什么是信物?她匆匆出门什么都没有带。 看着晚歌有些无措的模样,景青山拉过她的手。钟玲玲捧着一个盒子走过来,她打开是两枚戒指。仔细一看,竟然就是景青山送她的那对。她一惊,连忙看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戒指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钟玲玲对她眨眨眼,她这才想起换衣服的时候钟玲玲给她摘了下去。 景青山牵起她的手,为她套上指环。她傻傻地望着指环发呆,景青山咳了一声,眼神瞟向还在盒子里的另一枚指环。晚歌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取过指环为他戴上。 神父又道:“在主的见证下,我现在宣布这对新人正式结为夫妻!新郎,你可以亲吻新娘了。”景青山掀开白纱,晚歌紧张地垂下头。教堂里那么多人看着,晚歌实在是难为情。景青山又岂能不了解她的心思,于是抱过她只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在掌声中景青山抱着她一步步走出教堂,一切都太过突如其来,晚歌这才想起这人群里面并没有他的父母。她不知道,这样没有父母祝福下的婚姻,能不能被承认会不会长久。 车开往郊外,一片落红成阵,这里是曾经他们闹过别扭的地方。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在这片枫树林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 林间有飞鸟掠过,景青山拾起一片落叶轻声道:“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晚歌,我们也该回家了。”晚歌在他肩上微微一笑,即使心中是满满的疑惑却不肯问出来。 就现在这样的画面太美,她实在不忍心去打破。若是将来只能留下回忆,她想记住这个画面。因为当时夕阳下的剪影,是幸福的微光。 拥有越多,似乎让人越发留恋与贪婪。就像现在,晚歌几乎不想去想这是个风雨飘摇的乱世。只想着就这样跟他牵着手,漫步在片片红叶铺成的海洋里,一直一直走下去。 晚歌忽然驻步,她回头望了望在半山腰上的落日。景青山回头笑道:“怎么了?今天话怎么这么少?” 晚歌笑道:“从遇到你的那天起,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今天我真的出嫁了,可惜……奶奶和妈妈都看不见。我很想告诉她们,我过得很好,请她们放心。” 景青山道:“再等等,我一定会亲口告诉她们,我会让你过得很幸福。” 晚歌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只是我是不是还是没能得到二老的认可?否则这场婚礼,他们怎么可能不来。” 景青山搂过她道:“晚歌,陪你走完一生的人是我,只要我们认可了彼此,就足够了。我知道你在乎我爸妈的想法,可是,若是他们一辈子不认可,难道你就要放弃我吗?” 晚歌顿了顿,摇摇头:“若是以前,我一定很渴望被认可。可是现在,我只想跟你走下去。我不知道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会不会幸福,但是我却希望我们会是幸福的。” 景青山道:“晚歌,我会陪你一起走。所以,你准备好了吗?接下来,你要面对的人就是我父母。搬回帅府,以后可能会面对很多问题。若是你没有勇气面对他们,我们就不回去。你喜欢青石巷,那它便是我们的家。你若不愿意去帅府,我不强求。” 晚歌点点头:“不去面对,问题就永远在哪里。不去试试,又怎知一定会失败。然风,我们搬回去吧!从今天起,他们也是我的家人,我也会把自己当做景家的一份子。以我之名冠以你姓,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她说,以我之名,冠以你姓。 他说,乱世之中,我不负你。 八个字,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夕阳的余晖烧红了半边天,枫林里有风吹过。吹起了她的长发,也吹起了他动了他心…… ―――― 车刚开到小巷口,迎面而来的是十分焦急的军官:“少帅!”他望了望晚歌,面露犹豫。 看他的表情,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晚歌望了一眼景青山,十分理解道:“你们一定有急事要商量,那你先回帅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景青山点点头:“那好,晚上等我回来。外套你穿着,不用担心我,那边我还有外套的。”晚歌推开门离去,不经意回头,却见军官附在景青山耳边不知说着什么。一脸严肃的他们,露出了一丝紧张。 车子急速开出了小巷,晚歌揪着心口,似乎也被感染了紧张。这便是乱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也不知道明天谁主沉浮。 市医院的五楼,站满了巡逻的士兵。见景青山一行人到,纷纷敬礼:“少帅、参谋长。”一身白袍的医生拿着病历表走过来:“少帅,情况恐怕不太好。” 景青山点点头:“我先过去看看,具体情况稍后我在找你。许参谋,你先回去整理一下情报文件,然后通知所有官员今晚八点召开紧急会议,不准缺席!” 参谋长应声后立马匆匆下了楼,景青山在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推开门。病床上,景江天吊着点滴,戴着氧气罩已经陷入了昏迷。景夫人坐在床边望着丈夫不言不语,景青山走到床边,两人都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被景青山打破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 ... 第七十七章 岁晏知君归不归 - 沉香劫 - 墨筝 景夫人终于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他:“这些年你又何尝关心过他?”父子两这样疏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归根结底,到底又是谁的错? 景青山微微一叹,我不关心他,他又何曾关心我? “妈,我召集了人开会,先走了。”景青山看看时间,其实还早,但这气氛实在太压抑。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景夫人说着,朝他递过一份晚报。上面头条写着江北少帅今日教堂举行西式婚礼。可惜只有文字,没有图片。 景青山接过,随手扔到桌子上。淡淡道:“我们会尽早搬回去。” 景夫人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或许,你应该问一下你父亲的病情。大概在你出国那年,他第一次感到胸口绞痛,刚开始我们都没太在意。医生也只是开了些药,让他多休息。他这心脏的老毛病经不起刺激,今天得知你在教堂办了婚礼,他一激动就躺医院了。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糟糕,这些年他发作时我也不在身边,他又刻意隐瞒,所以我一直疏忽了。” 景青山垂首道:“恐怕真正让爸躺着的,不是我的事。东南两系军阀联盟,西边不少支系小派别开始倒戈,整体的战争局面失去控制。这才是真正的病因,我能做的就是替他守着阵地。” 景夫人无奈道:“青山,算妈求你了好吗?你爸的病情不容乐观,医生说要准备做手术。只是这手术存在的风险极高,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摒弃从前的成见,好好与你父亲过完这段时间。” 景青山坐到床边,望着昏迷的父亲,多年不曾仔细看他,原来他两鬓已斑白。 他低声道:“妈,其实我并没有恨过他,只是也不能毫无芥蒂地面对他。他从来都吝啬对我笑一笑,在我的记忆里,他甚至没有抱过我。他的夸奖,唯有一枚纪念章。我那时很不解,我们家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出生军人的家庭,就不能有欢歌笑语吗?后来无意中,我得到了答案。” 景夫人似乎猜到了他的话,闭上眼道:“你……什么时候遇见了她们?” 景青山永远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即使心中的苦楚侵袭着所有心绪。 他淡淡道:“出国的前一天。我以为他会在家陪我过这临走的前一天,谁知他却骗我说要处理政务。在百花苑的花市,我看到了他们。原来他也可以是慈父,只不过不对我。” 景夫人潸然泪下,她竟不知儿子十几年前便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她以为她替丈夫瞒着所有事,她的心里是最苦的那个人。谁知这个向来桀骜不驯的儿子,才是伤得最深的那个。 毕竟当年,她明知这个男人心里有着另一个女人,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回想过来,她是作茧自缚,可儿子却是无辜的。 景青山顿了顿:“妈,她们知道吗?” 这个她们景夫人自然知道指谁,她摇摇头:“现在局势不稳,你父亲这情况实在不宜透露出去。轻则动摇军心,重则怕是要引来虎视眈眈东南盟军。” 景青山点点头:“不错,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只打算对外宣称父亲休养。至于被突袭的前线,我可能要亲自去一趟。这种时候,稳定军心是重中之重。” 听他说要亲自上战场,景夫人就惊慌道:“不可!你父亲已经这样了,你不容再有任何差池。这前线还是另派他人,要是连你都不在这坐镇,我怕……” 景青山自然是知道母亲的顾虑,只是前线被一夜突袭,这具体的情况却不明确。他不能安坐在指挥中心等着前方来的报告,他亲自去既能稳定军心,又能按即时情况当机立决改变策略。所以这一趟前线,他是一定得去。 他打断景夫人:“妈,不要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等我开完会商议出具体的方案再确定出发的时间。” 景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早该意识到的,儿子终归是长大了。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她这才深有体会,曾经是儿子听她的话,如今是要反过来了。 景青山离开后,她对着景江天喃喃自语:“一家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这到底是谁的错?当年你若不肯娶我,我不会逼你。你告诉我,当年西江湖畔那场与你初相遇的情景,真的只是偶然,还是你制造的巧合?你说你,到底伤害了多少人的心?” 院长的办公室里,景青山望着病历表眉头紧皱。景江天的情况很糟糕,就算是动了手术成功率也不高。如今战争局面又迫在眉睫,主帅的生死,直接关系着战争局面。 院长轻叹一声道:“少帅,具体的手术时间我们已经商定了下来,就在下周二。不知……不知少帅觉得如何?只是这手术风险极大,若是失败了恐怕……” 景青山揉揉额头道:“若是不做手术,可以拖多久?” 院长顿了顿:“若是不冒险做手术,恐怕也只能拖上两三个月。若是手术成功,也得要调养一年才能慢慢恢复。” 院长这后一句,纯属是报喜不报忧。景青山直接了当道:“若是失败,能撑多久?” 院长脸色有些不好,垂首道:“用上最好的医疗设备,恐怕最多也只能维持一周。”景青山放下病历,有些颓然地靠着椅子。手术不做景江天一定会死,做了也可能会死,但毕竟还是有着百分之二十的几率。 不管怎样,为了这百分之二十的几率,这一把也得赌了。景青山点点头对院长道:“就按院方时间进行吧,大概几点开始?” 院长应道:“周二上午十点开始!” 景青山点点头:“周二那天我会暗中对医院加强防备,手术室我希望院方另安排一处远离这栋大楼。等具体的手术室安排好了,我再安排保卫的人手。至于参与手术的医生护士,院长知道该怎么做吧?” 院长点点头:“少帅放心,一切手术安排都会秘密进行。所有参与手术的人员名单,我稍后会送到您手上。”这乱世之中,潜伏着各方势力。暗杀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防备工作可谓也重中之重。 离开医院前,景青山还是回了一趟病房。 “妈,手术安排在周二的上午十点。只是……百分之二十的成功几率,您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景夫人哀伤道:“青山,你如实告诉我,如果失败了,你爸他……还能撑多久?” 景青山不想瞒着她,这事成功率那么低,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总是会好过一点。他低声道:“恐怕……只能熬一周。妈,也不用这么沮丧,至少还有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这样低的概率,几乎等于奇迹的发生。 景夫人捂着脸抽泣着,景青山过去搂住她:“别这样,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景夫人摇摇头,她大半辈子的时光,一半是盼望着儿子平安归来,一半是期望着丈夫回家。冰冷的大房子,少了一个期望,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景青山何尝不明白母亲这一生,她从豆蔻年华,等到鬓染风霜,却依旧没等回丈夫的心。此刻,他忽然很想晚歌。他不愿像他父亲一样,他不愿辜负一个爱他的人。更不愿让晚歌像他母亲一样,在等待中日复一日燃尽年华。 他放开景夫人,低声道:“这几天,我和晚歌会尽快搬回去。妈,晚歌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希望您能摒弃成见,好好待她。这些日子我会很忙,等爸这事办了,我要去前线。家里,就只剩你们俩相互照应了。妈,答应我,不要为难她。在她的年华里,已经苦了很久。” 景夫人望着他半晌,终于微笑点点头:“我曾经说你和你爸一样,都有着这般深情的性子。可是现在看,你们不一样。你比你爸好太多了,你爸深情却是爱得太自私。晚歌终究是有福气的,她比你幸运多了。遇见你,她不用像我这样空等一生。你们回来吧,否则那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如何能挨得下去。” 景青山终于放心道:“好,我会尽快安排。快八点了,我召集了人开会,我先走了。等散会了我再来医院,待会我让人给您送吃的。不准说不饿,不然我现在就派人送您回家。” 景夫人只好妥协地点点头:“军事重要,今晚我守着你爸。你就放心地处理事务,不用担心我们。” 景青山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去。 八点整,会议室的灯火通明。因为事出紧急参谋长亲自通知,没有人迟到,更没有人敢缺席。 整个会议室里气氛十分紧张,先撇开战局不说,就光是景江天的病情,就足以牵动所有人心。 景青山坐在正前方目光在人群中扫视过一圈,他缓缓道:“相信大家都得知了大帅入院的事,不过大家可以放心,病情已经稳定了。现在,请大家把心放回肚子。大家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前线的战局。前线被突袭,节节失利。许参谋,你来给大家说一下最新的情况……” ... ... 第七十八章 古来征战几人回 - 沉香劫 - 墨筝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在走,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会议室里分析着战局的方方面面,没人注意时间的流失。 注意时间的,只有晚歌。她把饭菜热了又热,景青山还是没有回来。自己也没有胃口,她关上的客厅的大灯,只开了桌上一盏台灯。他说,晚上等他回来。他没有失信过,所以她等。 许久不曾提笔了,她吹去砚台上的灰尘,研了墨。不知不觉间,宣纸上满满都是景青山的一句笑言。 一曲晚歌,青山未央。 这句话,在那个上玄月下,她就牢牢记住了。又是洞房花烛夜,人是不同了,可境遇却是如此雷同。红红喜字,映照新颜,新郎却不在身边。 她趴在桌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落在窗台啪啪作响。晚歌惊醒坐起,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定是景青山回来了,她连忙摸摸身旁,却是一片冷冰冰。也顾不得开灯,她急忙下床跑了出去。 坐在桌前的景青山抬起头,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微微一笑:“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台灯的微光映照着他清清楚楚,晚歌站在阴影里忽然有些想哭。 见她不吭声,景青山这才走过来抱着她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晚歌紧紧搂着他的腰,似乎在努力感受他真实的存在。景青山轻笑,“江北不似云州那边阴雨绵绵,这里挺难得下一次大雨的。别站着了,快回床上躺着小心着凉。” 晚歌喃喃道:“那你呢?” 景青山低下身抱起她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 晚歌想起今天他离开时的脸色,不由担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今天那军官跟你说话的时候,我看你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景青山摇摇头:“没什么,你别担心。听话,你先安心地睡,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说。要不这样,我等你睡着了才出去好不好?” 晚歌没有拒绝,她知道他是忙正事,可是她想任性这一次。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她不想独守空房。景青山搂着她,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他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样才不会影响晚歌。他轻唤了她几声,没有反应她真的睡着了。 他悄悄爬下床,关上门继续跟文件斗争着。直到天空翻出鱼肚皮,景青山才揉揉额头收拾了一下文件趴在桌上打盹。他不想回房,怕是会惊醒晚歌。关键他一身冰凉,一定会凉到她,他只好将就地披着大衣眯一会。昨晚的倾盆大雨到了早上,只剩下淅淅沥沥了。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气温也突降了多少。到底是冬天,景青山趴了一会似乎刚睡着就被冷醒了。他看看时间,正好六点半。 他想等到七点再叫醒晚歌,可自己身上实在是太冷睡不了只好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打开客厅的大门,冷风飕飕地灌了进来。雨是小了,风却大了。 晚歌醒过来他不在,悄悄打开门见他在屋里蹦跶,不由轻笑道:“你在干嘛呢?冷就回房嘛,你就这样坐了一晚呀?快进来,被窝还暖着。”晚歌拉着他回房,景青山被她推进了被窝里。他手长脚长,干脆拉着晚歌一块卷起了被窝里。 “本来想七点再叫你的,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 “你不在,我睡不安稳。”晚歌有些受不了自己,发现这些话她说得越来越顺口了。景青山望着她,听到这话倒是十分高兴。 昨天看他那般紧张,今天又闭口不提,她实在是难以安心。于是,她试探道:“昨天看你们走得那么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景青山搂过她道:“晚歌,你不问我也正打算告诉你。这几天收拾一下,我们搬回帅府。另外还有件事,就是……”他顿了顿,即使这个父亲对他来说没给他什么父爱,但真的要失去的时候,却依旧还是难过。 他面露忧伤,晚歌急道:“就是什么呀,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你快说吧,不要一个人扛着。” 景青山点点头:“我父亲……住院了。下周二安排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一旦失败,父亲他只有一周的生命。而成功……这等同是要祈祷一个奇迹的发生。我母亲与我不同,她在我父亲身上倾注的感情谁都不能比拟。这些日子,她心里不好受,我想你回去多陪陪她。” 晚歌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道:“为什么会突然住院?难道是因为……因为我们的婚礼吗?若是这样,不如……” 景青山沉下脸道:“不如什么?你又想抛下我?你的信心都去哪了,每次遇到阻碍你就想逃,再这样下去你真的要成鸵鸟了。” 晚歌辩解道:“不是的,我不是说要放弃,我只是想……”为了景江天的病情,暂时分开。她是怕若是景江天看到她会不会加重病情。她没说出口,因为景青山的脸色实在不容她再说下去。晚歌讪讪道,“病情怎么会这么严重,还是因为我引起的,这让我以后怎么能安心。” 景青山摇摇头道:“这不是主要原因。目前江北的局势不容乐观,两支军阀联盟,已经突袭我军前线。不少持枪小派别纷纷倒戈,情况可以说是雪上加霜。晚歌,我爸的病,不是一天两天惹出来的事。如今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不过是累积下来的,我们的婚事不过是众多因素里面最小的一个而已。你不要自责,更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有心理负担。” 军人的天命,就是出生入死。不是不惜命,只是每个军人都早有准备。 让景青山这样一说,晚歌是稍稍好受了一些。只是一想到手术失败,景青山就马上面临着失去父亲的痛苦,她就无法放宽心。何况他又总是这样,什么时候都是风轻云淡,即使内心早就风起云涌。 晚歌叹道:“然风,其实你还是很关心他的不是吗?你放心,我已经嫁给你,他们便是我的父母,我一定会好好替你照顾他们的。然后……你是不是还有第三件事要说?” 景青山一愣,他本来没想这么早告诉晚歌自己要去前线的事。也许是刚才他透露的战局形式,她有所猜测。既然她这样问了,景青山也只好如实回答。 晚歌沉默了很久,当初在六水镇,她见识过了刀枪无眼。可那只不过是城镇,若是在高地山林,平原旷野,那就不只是刀枪无眼的问题了。她没见过硝烟弥漫的战场,但她听过。那里才是生死场,伏尸百里,血流千里。 就像古人的诗里说的那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不觉中,她有些微微发抖。景青山握紧她的手道:“晚歌,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晚歌很想微笑地点头,但她做不到。此刻的承诺,到了战场上,是言不由己。晚歌很想阻止他的步伐,但是,我开始觉得,这是他的宿命。 一个军人的宿命,战死沙场才是最光荣的牺牲。他是江北的少帅,他不止肩负着景家的责任,也肩负这整个江北局势的责任。她又有什么理由让他抛下所有人,陪着她在这方寸之间的青石巷二十八号? 晚歌朦胧了眼睛,她想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褪去,可是还是溢了出来。她哽咽道:“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你要给我记得,我还在等你。” 景青山轻声道:“好,你等我。我一定会把完整的自己还给你,我的景太太。” 晚歌看看时间,推开景青山道:“我是不是该准备一些东西去医院了?医院那晚上总该有人守着才行。” 景青山点头道:“放心吧,有人守着。你的主要任务,是守着我妈。我爸的情况基本已经被定死了,除了奇迹的发生。而我妈不同,她这大半辈子就是在守着我爸,若是他去了,我真怕……怕她会做傻事。” 晚歌匆匆收拾了一番,临走前忽然又有些担忧道:“对了,景……妈她对我,是不是……”晚歌这一声妈,景青山终于觉得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景青山笑道:“放心吧,我们的事是木已成舟,她已经接受了。我的晚歌这么乖巧懂事,一定能赢得婆婆的欢心。” 景青山比她自己有自信多了,她握着保温盒的手都有些出汗。车绕开繁华的街市,沿着江边行驶。江面的风呼啸而过,这是冬天的江北。天气阴沉寒风呼啸,看着天气,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 晚歌望着窗外喃喃自语:“下雪天行军打仗恐怕是更难了。” 景青山点头道:“我倒是希望这场雪早一点下。” 晚歌微微一愣,随后一想,点头一笑。下雪天不止是江北军队行军难,敌军亦是如此。若是因为大雪,反而能给他拖延一点时间。晚歌虽不太懂军事,但她知道定军心在作战中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相比敌军的强大,都比不上自己军队的人心不定来得可怕。 晚歌没有吭声,景青山忽然问道:“晚歌,你喜欢下雪天吗?” ... ... 第七十九章 只恐花尽老相催 - 沉香劫 - 墨筝 喜欢下雪天吗?喜欢吗?晚歌问着自己。 她向来喜欢轻轻浅浅的东西,不多不少,刚刚好的感觉。就像她喜欢春天的微雨,也喜欢冬日的朝阳。而雪,她记忆里是存在着一份感情。 踏雪寻梅,这是她曾经记忆里的故事。那时候在她心里,真正懂地那个雅字的人是江与儒。每到下雪天,他就会带着她去一路闻着暗香幽幽去踏雪寻梅。雪这东西,似乎是天地间最干净的东西。可一想到景青山要在那冰天冻地里行军打仗,她有些喜欢不上来了。 见她半天不回答,景青山笑道:“怎么了,喜不喜欢还用想那么久吗?” 晚歌望着窗外道:“若是你陪我赏雪,我就喜欢下雪天。”景青山呵呵一笑,却没有回答。他想,今年的第一场雪,他是没办法陪她看了。 车子绕过医院背后,景青山带着她走进医院大楼后面的一栋旧旧的小楼里。为了安全起见,景江天已经被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晚歌起初还觉得挺奇怪,等他们踏上楼梯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栋旧旧的小楼里,布满了眼睛。甚至附近的大楼上,都是狙击手。 越走近,晚歌心跳得越快。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连带着呼吸都很急促。景青山拉过她的手,晚歌对他点点头。房间的门是半开着,因为窗户只开了一条缝。为了防着有狙击手埋伏,他们只好开一点门透气。 景夫人一早就过到医院来了,什么都没吃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三个小时了。 “妈,晚歌来了。我们带了早餐,您吃点吧!”景青山拉过晚歌,晚歌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妈。 景夫人没有回答,甚至动都不动。晚歌有些紧张地扯了扯景青山的袖子,景青山走过去叹道:“妈,还在生我气呢?我都说了,晚上我会安排人守着。您的身体您自己应该清楚,不吃不喝不休息,难道要我看着您也倒下去不成?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别生气了!” 晚歌听得一头雾水,她还以为景夫人是因为他们两瞒着结婚而生气,却不想是因为景青山不忍看母亲硬撑下去,所以在她的水里放了安眠药。 景青山递给景夫人一杯水,她终于冷哼了一声:“真是我的好儿子,都给你妈下药了!” 景青山讪讪道:“妈,消消气。我这也是没办法,您想,万一我爸手术成功的那天,您累得倒下了可怎么办?” 景夫人冷冷道:“别光捡些好听的说!今晚我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你爸!你要再敢给我下药,你就不是我儿子!” 景夫人心里还有气,景青山为了她的身体却不想退让。晚歌只好拉住他道:“妈,您就别生气了。他一边要担心着爸的情况,一边又要担心前线局势的变化。若是妈不肯休息,他就还要在分出一分神来担心您。妈,您看这样行吗?若是您晚上想守在着这,那就让我陪您一起守着。我们两个人有照应,也好让他安心在军事上。” 景夫人这才望向晚歌,似乎为了迎合老人的心里,晚歌还特意挽了个新妇的发髻。景夫人轻叹一声,终于点点头:“好吧。晚歌,虽然你确实不符合我心中的儿媳妇的人选,可如今木已成舟,我也就不多说了。但老爷的病,有一半也是因你而起,我无法毫无芥蒂的面对你。我话说得难听,你要是不乐意,可以回去。” 语气明明说起来挺温柔更多的是无奈,可那字里行间却有了一丝恨意。 晚歌心里默默哀叹,做到一个被景家承认的少夫人,到底是有多难。刚嫁过去,就让公公住院、让婆婆厌恶,她已经预见了自己的路是注定的坎坷。 晚歌点点头:“妈,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先向您和爸道歉。不管多难,我一定努力做一个景家满意的儿媳妇。也请妈,能接受我。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您尽管说,我一定改。” 景夫人微微点头望向景青山道:“今天是周六了吧!还有三天,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你要是还有政务,就先去忙吧!” 景青山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但您一定要按时吃饭,该休息的时候也要记得休息。晚歌已经是景家的一份子了,你要是有什么要做的,可以放心地交给她去做。我一忙完就过来,您若还是硬扛着,儿子恐怕下一次就不止是下药了。” 景夫人有些怒气,瞪着儿子道:“你还想把你妈怎么样?我只想多陪陪你爸。” 晚歌连忙打圆场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妈妈的。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处理事情吧!” 景青山走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晚歌舀了一碗粥递给景夫人,她过了一会才接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其实我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只是你的过去,我实在是无法释怀。你可以说我是思想顽固,毕竟景家这样的背景,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晚歌垂首道:“晚歌的过去没办法选择,如今也没办法抹去。慕家家门不幸,才遭此横祸。晚歌替父还债嫁入秦家,可是我……”晚歌打住了,清不清白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景夫人叹道:“你还是个很孝顺的姑娘。不错,我儿子的眼光是不错。可你们遇见得太晚了些,否则的话,我们不仅不会反对,还会给你们好好大办一场。哎……瞧我,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好与不好,你都已经嫁过来了。你的过去,我也不想多提了,只是有个人却不得不提。” 晚歌一滞,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她还认识谁。 景夫人冷笑一声:“我偷听到青山和副官说话,他们说盟军里,有一个十分年轻的将军。不仅头脑冷静枪法准,还是个留过洋上过军事学校的人。听说那人姓秦,他一心想反扑云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州姓秦的不多吧?不知道这位将军,你可有印象?” 留过洋上过军事学校的云州人,还姓秦。除了秦文声,她想不出其他人了。晚歌沉默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景夫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抱着多说多错的心里,晚歌干脆摇摇头。 忽然的一瞬间,她又想起那次匆匆一眼,看到被抓住的那个秦宗的副官。她闷头一想,莫非是秦宗也出事了,所以现在都由秦文声顶上?将军,好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 见晚歌不回答,景夫人这才冷冷道:“你是真不知也好假不知也罢,但我要告诉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青山,那就是选择了江北。哪怕有朝一日,云州重回到秦家的掌控,你也休想回去。先别说景家由不得你反复,恐怕秦家也不会容你吧?” 晚歌应道:“您多虑了。景青山是我的丈夫,云州是我的故里。我随着他来到江北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定了他舍弃了故里。景青山在哪,我就在哪。他若不离不弃,我亦生死相随。” 景夫人轻笑:“年轻人就是喜欢把生生世世挂在嘴边,殊不知,真正到了死亡那一刻,才知道死亡的可怕。” 晚歌摇头道:“不,死亡并不可怕。若觉得可怕,只是还没到绝望时。” ―――― 接连着两天景青山都是两头跑,家事、国事、天下事,样样都是焦头烂额。景夫人总是要守在丈夫身边,而晚歌也不得不一直陪在左右服侍着。 盯了两个晚上,晚歌已经熬得双眼通红。景夫人让她趴在床边眯一会,她又不放心只好悄悄出门交待了一下站在门口守卫的士兵。这大白天的,又有侍卫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这才趴在床边闭上眼休息,确实是太累了,她一下就睡着了。 嘭的一声,晚歌直接从沉睡中醒来。她惊声问道:“怎么了?妈您没事吧?”士兵冲了进来,景夫人摇摇头,晚歌才冲士兵道:“没事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晚歌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看景夫人不休息脸色也很差:“妈,您要是不放心,就趴在这眯一会吧!您看您的脸色多憔悴,再不休息我真担心您也倒下。” 景夫人摇摇头:“我总觉得他快要醒过来了,我怕我闭上眼,他就醒来了。” 晚歌以为这是景夫人的臆想,却不知预感这东西,像梦一样。有时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有时是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这种奇异的现象,连科学都很难解释得清楚。 景夫人这个臆想,就是即将发生的事。 “水……”细弱的声音只有坐在床前的景夫人隐隐听到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的景江天,赶紧凑过耳朵到他面前听个仔细。 “水……”这一次,景夫人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景江天说话了,景夫人兴奋地冲晚歌道:“老爷醒了!老爷醒了!水,快快倒水,老爷要喝水!”景夫人兴奋得手脚无措,晚歌立马拿起水壶却发现没水了。 晚歌忙道:“我去打水,马上回来。”她拿着水壶匆匆出门,对守在门口的士兵道,“快去通知少帅,大帅醒过来了!” ... ... 第八十章 百转千回诉衷肠 - 沉香劫 - 墨筝 景江天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精神却忽然变好了。他咽咽口水,望着天花板一片朦胧。过了一会才看清眼前人:“秀秀。” 景夫人激动地点头道:“是我老爷,你终于醒了。这段时间可把我们吓坏了!谢天谢地,醒来就好。医生说要动手术,还说成功率那么低,可把我……”她忽然止住口,看景江天那面色,她隐隐觉得不安。不是面色不好,而是反常的好。她不由想起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心惊肉跳就在那一瞬间:“老……老爷,你觉得怎么样?我这就叫医生过来,你撑着。” 景江天拉过景夫人的衣角:“秀秀,我有事想跟你说。” 景夫人摇摇头,惊慌地望着景江天:“老爷,你先放开我,我去叫医生。” 景江天没有放手,只是急切地拉着她道:“秀秀,我知道这些年我亏欠你很多,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但是今天,我想求你一件事。” 景夫人有些哽咽道:“你……你求我?你别告诉我,是为了那母女两!” 景江天望着她有些惭愧:“秀秀,温心她们母女两一直都过得清贫,我也愧对她们。” 景夫人冷笑道:“景江天,你愧对她们?若不是我有我娘家在,你怕惹他们不高兴,不然你早就把那对母女两接回家了吧!你说你愧对她们,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的时间到底是陪她们多还是陪我和青山多?你和青山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到底是因为谁你自己说说!” 这些年来,景夫人都保持着她一个当家主母的角色,不计较丈夫在外面养外室,也不计较他常常夜不归宿。只是多年的怨气,总归是积累了下来。如今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景江天第一个想起的依然不是守在她面前的妻子,而是养在外室的母女。 这几乎让景夫人咆哮到失去理智,这是她永远无法结痂的伤口。别人说起,她还能忍,唯独从丈夫口里说出来她就恨不得杀了她们。 景江天想拉过她,景夫人甩开他的手:“景江天,你还想要我怎么做?还要我去请她们登堂入室吗?或者说是要我收拾东西回娘家,好腾地给她们?景江天,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景江天摇摇头道:“秀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温心。不管我如何错,但青菱这孩子没错。如今温心已经去了,请你看在我夫妻多年的份上,替我照顾青菱。我不求你能接她回帅府,只求你能多照顾一下。” 景夫人终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景江天,你真是做得好啊!我以为你是为儿子的婚事气晕的,儿子以为你是为江北的战局气晕的,结果……结果你却是为了你死去心爱的女人伤心晕的!景江天,我到了现在才终于学会恨你,你能明白我现在有多恨吗?是不是临死都惦记着她们?那我告诉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野种!现在就杀了她!” 她咆哮着,忽然仰天大笑,那笑声几乎像疯子。晚歌匆匆打了一壶开水回来,站在门边却傻了眼。婆婆疯癫地笑着,公公一脸不甘地抽搐着说不出一句话,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来人啊!医生!快叫医生!”晚歌奔下楼急急叫到。刚才病房里的那一幕,晚歌心慌不已,直到医生赶去晚歌手脚还在发抖。 景江天被医生抢救着,晚歌拉着歇斯底里后已经有些精神涣散的景夫人到隔壁。景青山赶来时,沉默了良久。他什么也没问,听着母亲口里的絮絮叨叨,似乎已经知晓了这一切。 事情发生地太突兀,晚歌忍不住自责,若是自己能快一点回到病房,也许事情还不置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医生给景夫人打了一针镇定剂,她平静下来渐渐睡去。景江天的情况非常糟糕,在抢救的过程中,主治医生出来过一次。他说,情况非常糟糕,要亲属做好心理准备。景江天的情况本来就不能经受一点刺激,没想到刚醒过来就跟景夫任吵成那样。事情终究还是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走去,也许这也是命。 晚歌一脸懊丧地坐在景夫人的床头,景青山走不过搂过她:“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干嘛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这样的结局只是提前了而已,迟早都是要来的。” 晚歌担忧地望着他:“只是……只是刚才我看到母亲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我真的很害怕。我要是能快点回来,或者我不该去打水……” 景青山靠在她肩上闭上眼轻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会这样,也是我父亲逼的。也许这就是佛偈说的,种甚因结甚果。” 晚歌微微一笑:“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景青山轻笑不语,靠在她肩上紧紧闭着眼。这几天他也是不眠不休,除了军装依旧一丝不苟,那冒出的胡渣,有些凌乱的头发也没时间去整理。 晚歌忽然回忆起初遇他的情景,似乎感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他,身负重伤却依旧谈笑风生。如今的他,靠在自己肩上那疲惫之意却是那么深。晚歌轻轻一声叹息,执起他的手,摊开他的掌心。 粗粗的手掌,依旧是那么温暖。 感觉到手心微凉,景青山张开眼,手心是那枚熟悉的纪念章。景青山轻笑:“你都随身带着它吗?” 晚歌点点头:“现在你需要它,所以我先借给你。”晚歌给他别在胸前,就像当初在那个深夜的梧桐雨下,他给她别在胸前一样。 景青山道:“它是你的勇气。你才是我的勇气。”晚歌轻笑,这是他说话的风格。一句轻轻浅浅的话,却注满了情真意切。风过无痕,他的话却句句落在心间。 “要是累了,就闭上眼歇一会。我的肩膀,也借给你。”晚歌轻轻说到。景青山嗯了一声,靠在她肩上真的闭上眼。 风吹起窗帘,一阵冷风灌入。晚歌望去,窗外簌簌落下的,不是雨,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晚歌欣喜:“下雪了。然风,你看下雪了!” 景青山睁开眼,窗台上一点点晶莹的雪花短暂停留。他牵着晚歌走过去推开窗,鹅毛雪越下越大,地面慢慢开始积雪。下雪的时候并不冷,融雪的时候才是真的冷。这场大雪能让他放慢步伐,同时也让他举步维艰。 他虽说期盼这场大雪,可晚歌却说不上是好是坏。忧喜参半,唯有握紧他的手。他忽然道:“晚歌,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能陪你观赏,那今年最后一场雪我一定陪你去赏雪。” 晚歌轻笑:“你怎么知道哪一场才是最后一场?” 景青山摇摇头道:“除了这第一场,其它的都可能是最后一场。所以,陪你看以后的每一场雪。” 晚歌望着他,眼睛里有些模糊。她点头微微笑道:“好。我记住了,你别忘了。” 院长疾步而来:“少帅,手术得提前!”景青山点点头,这提前的很大可能是景江天会死在手术台上。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军人的魄力,总是在生死瞬间的抉择。 景青山刚皱起眉头,主治医生匆忙跑出来:“少帅!大帅醒过来要见你!”景青山松开晚歌,冲出房门却又被医生拦住:“少帅且慢。林护士,赶紧给少帅换一身消过毒的衣服。” 手术室里,景江天像是一瞬间老去。他颤抖的眼皮在努力睁开眼,他想抬起手,却哆哆嗦嗦无法抬起。口中低声喃喃而语:“青……山,对不起……” 景青山听不清楚,俯下身贴近他道:“爸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景江天的眼角划出两行泪,这是景青山从来没见过的。这个永远都是屹立不倒的父亲,落泪了。他哆哆嗦嗦的手揪着景青山的衣角,景青山握住。 景江天终于勾起嘴角,像是很努力说着:“对不起……这些年,我很抱歉。秀秀她……怎么样了?” 景青山道:“放心吧,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已经睡下了。不过,你是对不起我们,特别是我妈。你早该对她多些关爱,哪怕一点都好。这些年她郁结于心,身体也是掏空,你却毫不知情。” 景江天闭上眼,滚烫的眼泪滑落两鬓。他轻声道:“对不起。能否原谅我?至少……别恨我。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我还是想得到原谅。来世……来世偿还你们。”景青山和他一样,以前从来不信命,更不相信什么来世。可如今人之将死,来世却成了最美好的寄托。 景青山轻叹一声:“几十年的夫妻,你终究不了解我妈。她的恨,终究是爱你。你病倒的那一天,我妈也曾问我是否心中有恨。你知道我怎么答的吗?其实我没有恨过你。也许是孤独习惯了,若是当初曾经恨过,也随着时间淡了。爸,我们并不恨你。” 景江天那死灰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芒。他还是低声道:“对不起。我的宏图伟业,终究是要强加在你身上了。我不行了,你要切记秘不发丧。还有……小心你二舅,在我办公桌的第三个抽屉有一本账本你仔细看看。还有……” 他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已经到了垂死的边缘。景青山忙道:“先别说了!院长忙上准备手术!”景青山站起身,景江天却不肯放手。 景青山不得不再次俯下身,景江天断断续续道:“百花巷七十六号,替我……照顾你妹妹。她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算我求你,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他满心期待又有些畏怯地望着景青山,景青山顿了顿终于点头。 景江天轻轻一笑:“她叫景青菱。” ... ... 第八十一章 昔景成梦随烟去(钻石打赏加更) - 沉香劫 - 墨筝 不过两个小时,大地已经铺展开一片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山川河岳,不见青翠只剩有些刺眼的白。 景青山在走廊上已经抽了整整两包烟,他很少在晚歌面前抽烟。只有在这种紧张甚至又些难以控制心绪的时候,他才会放纵自己。晚歌没有向前,他需要自己静静。 “我杀了她!杀了她!”景夫人又在睡梦中喊到。景青山熄了烟头,匆匆进了房里。景夫人手在胡乱挥舞,晚歌想向前压住她,结果在混乱之中反而被景夫人甩了一巴掌。 “晚歌!”景青山赶紧拉开她,雪白的脸上立马呈现出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来不及细问她,他急忙过去抓住景夫人的手,大声喊着:“妈!妈你醒醒,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他不停摇晃景夫人,可是她就是醒不过来。 困在自己的梦魇里,这情况很糟糕。景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母亲这情况可能不是什么简单的歇斯底里情绪爆发,很有可能隐藏着什么隐性的病症。他慌忙回头对晚歌喊到:“晚歌,快去叫医生!” 相隔的两间房,大门紧闭。一间是景江天,一间是景夫人。这不知是缘还是孽,究竟是谁欠了谁。 景青山靠在走廊一角,香烟还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头上的雪花,给他染的发。这是晚歌见过他,最颓丧的一次。晚歌远远望着他,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安慰他。 景夫人的情况,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夫妻的拌嘴,结果却演变成景夫人的精神疾病。常年郁结于心,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等于是累积的慢性毒药。慢慢侵入骨髓,总有一日会爆发。 这一日,丈夫最后对她最后的请求,终于彻底激怒她了。景夫人的情况是时好时坏,正常的时候,就会拉着晚歌给她讲景青山小时候的事。她清醒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疯癫的时候都干过什么。 所有人都很配合地不去点破,她似乎在自己的意识中选择遗忘了一段记忆。自己永远都是那个雍容大气的景夫人,她与丈夫永远都是夫妻和睦。他们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一次都没有。 景江天的手术失败了,靠着氧气吊瓶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他的呼吸愈来愈缓慢,连同心跳越来越弱。 这几日景青山基本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景江天,他认为景江天一定还会醒过来。这几日他和晚歌不常见面,他在医院守着景江天,她在帅府守着间歇性犯病的婆婆。不平静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惹来杀身之祸。 欧阳家时常也会来几个人探病,来得最勤的莫过于欧阳雨菲。 晚歌还记得教堂里她离去时看她的眼神,似乎恨之入骨。景夫人犯病时,她就会在旁对晚歌冷嘲热讽。晚歌已经习惯了,只管做自己的事。久了似乎她也觉得无趣,干脆跑去医院见景青山。 这一日风雪下得最大,听说沿江的老屋子在昨晚半夜已经被压倒了一片。幸好抢救及时,只是受伤并无人死亡。安顿灾民也是景青山这几日的头等大事,虽说前线的战事是因大雪暂停了,可前线的供给却还是要继续。这大雪封山堵路,物资运输也是一道难题。 每件事都是紧急的,景青山的办公室也不由得直接搬到了医院。 帅府的院子里,梅花开了。幽幽的清香,是不适宜的美好。晚歌站在梅花前轻叹一声,梅花枝头的雪应声落下。 院子里的雪已经积了好深,每一步踩在上面都吱吱作响。身后传来脚步声,晚歌回头焦急道:“吴叔,你回来了。他……他和父亲都还好吗?” 管家轻笑:“少夫人,少帅说今天天太冷,想请您给他带件毛衣过去。”景青山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哪里还需她带什么毛衣去。不过是好几日没见她,想见她罢了。 大家心照不宣,晚歌还是有些脸红道:“嗯,我知道了,我等下就过去。那……母亲那,一定要张妈她们好好看着。” 管家点头道:“少夫人放心吧!夫人最近的病情都比较稳定,这个时间她都要睡到下午去了。我会让张妈和丫环们好生照看的,少夫人还是早些给少帅带衣服过去吧!冻坏了可就不好了!”管家笑得意味深长,晚歌只好羞涩地点点头。 她对管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初见他的那一面。不被看好的爱情,终究在这些日子里被他认可了。这对晚歌来说,是将非常欣慰的事,毕竟她与景青山这段婚姻多了一声祝福。 匆匆跑回屋里,二楼转角最后一间卧室,这是景青山的卧室。 这还是晚歌第一次进他的房间,深蓝色的窗帘,把屋子遮得不太透光。他打开灯,不由轻声一笑。这屋子依旧是如他的风格一般,整整齐齐不染尘埃。只是这屋子里却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难怪管家刚才还特意交代了她,千万不要碰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否则一定会把自己吓到。 随便在衣橱里拿了一件毛衣,关上衣橱的门脚下不知碰到什么,忽然听到嘟嘟的响了起来。晚歌吓了一跳,看来管家的话是必须信的。她无奈地拍拍胸口,无意间扫过了靠窗边的书架。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最顶层真的有一个蓝色的盒子。 她伸出手僵在半空中,到底该不该看,她犹豫了。她该相信他的,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她无路可退,何必庸人自扰?她终究还是没有拿下来看,转身离去,关于那蓝色盒子,她选择去遗忘。也许说到底,其实她是害怕,她赌不起,只好骗自己。 ―――― 医院的病房里,景青山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他手上还牢牢握着钢笔,睡着的他紧紧皱着眉头。副官说他已经连续好几天不休息了,就算是铁打的也是扛不住。副官看在眼里是着急,可谁也劝不动这个向来桀骜的少帅。 晚歌坐到他身边,桌下的火盆添了梨木炭。晚歌怕他会踢到火盆不敢放得太近,放得太远又怕他暖不到。想来想去,只好提在火盆坐在他身边。 晚歌时刻低着头望着火盆,就怕他乱动。景青山醒过来时,她还没有发觉,直到景青山嘲笑她:“这么笨的法子,也就你想得出。要是我睡到第二天,你也给我提到第二天?” 晚歌放下火盆嗔道:“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提着手都酸死了。你非但不谢我,还敢说我笨!” 景青山笑着环抱过她,忽然十分认真道:“我想你了。” 晚歌微微一笑:“我也是。然风……”这么温情的时刻,晚歌不知道她该不该提起那个可能会扫兴的话题。 景青山道:“怎么了?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结结巴巴了?快说吧!是不是母亲她为难你了?” 晚歌连忙摇摇头:“没有,这几天母亲正常的时候都在跟我说你小时候的糗事。我想说的是……是不是在父亲临终前……” 景青山松开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白雪皑皑,在他看来不是银装素裹,是天寒地冻。 景青山知道晚歌想说什么,他把景江天的话告诉过晚歌。关于那个妹妹,景青山还是在出国那年见过一面,他回国后只喜欢独来独往,对家里的这些纠葛的往事从来不理会。可如今照顾她是父亲最后的愿望,他既然答应了,也就该兑现才对。 他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他不提,只是怕把妹妹接回家后会刺激母亲。若是让她加重了病情,只怕是会……这不由得他不把这事一直拖延着。晚歌现在提起,其实也是因为快到最后期限了。毕竟景江天心系着孤身在外的女儿,若是不能在死前见她一面,恐怕也是不能安心地去。 景青山猛然回过头对晚歌道:“走吧,百花巷七十六号。” ... ... 第八十二章 相逢谁认旧时伴 - 沉香劫 - 墨筝 百花巷七十六号。他还是决定去寻回她,毕竟父亲的生命将近也就在这两天了。既然选择了原谅他,就没理由去恨那无辜的妹妹。 晚歌拦住他道:“我自己去吧!你都守了这么多天了,万一我们一走父亲醒来怎么办?你还是安心地守在这吧,我去接她。” 景青山犹豫了一会终于点头道:“那好,我让人送你过去。见到她……还是先别带她回去,我怕母亲难以接受。” 晚歌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见机行事的。毕竟你也没见过,还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若是知书达理的,可以先对母亲说是新来的小丫头。等母亲稳定了些,再探探她的口风。” 景青山点点头,安排人送她。临走前特别交代了一番,还是不放心她又对副官道:“周同,少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带走时是怎样,带回来时也得是怎样。” 晚歌摇摇头轻笑,副官却十分严肃地敬礼道:“少帅放心,属下一定完完整整地把少夫人带回来。” 百花巷。 车子在巷子里转了一圈,副官为难道:“少夫人,七十六号可能不在这巷子外围,估计是在巷子深处。巷子里面太窄,车开不进去,我们只能步行了。” 晚歌点点头:“好,下车吧!”刚下车,迎面而来是一个步履阑珊的老太太。晚歌迎向前问道,“大娘,我想问下百花巷七十六号怎么走?” 老太太看了一眼晚歌,疑惑道:“没听说她们家还有亲人的?你们是来奔丧的?哎呀,来晚了,都已经下葬快半个月了。” 晚歌点头道:“是啊,我们来晚了。我们在这里绕了半圈,一直都没有找对门,大娘能告诉我们往哪走吗?” 老太太道:“沿着这条道一直往下走,直到没有路最后一家就是了。对了,她们家门前有一颗柳树。” 木刻的门牌,褪色的字体。百花巷七十六号,温宅。 斑驳的门边,一颗挂满了雪的柳树。门上挂着一把铜锁,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真的不在家。晚歌不甘心敲了三声门,屋里没有动静。晚歌望着了一眼副官,不由有些紧张。这天寒地冻的,若是他妹妹因为没人照顾冻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思及此,晚歌不由加重了力道敲门:“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慕姐姐?”身后传来咳嗽声,晚歌回望不由一惊。 “小……小虾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病了?”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会再遇见她。看她似乎拿着一包中药,一副病容在风中摇摇欲坠,晚歌连忙走过去扶过她。 小虾米咳了几声才缓缓道:“这是我家。” 晚歌又是一惊:“你家?你……你是青菱?” 小虾米点点头,虚弱道:“我是景青菱,温心是我妈。其实我很早就想叫你一声大嫂,可是……我不被景家承认,这样叫似乎不太合适。”她说完忽然倒下,幸亏晚歌一直扶着她否则一定要摔个结实了。 副官背上景青菱,急忙开车赶去医院。打过吊水,景青菱脸色好了些。晚歌坐在她床边给她换了身衣服,细细打量一番,这才发现她的眉眼间与景青山还真有几分相似。以前没有发觉,实在是觉得八竿子打不着,如今把这小脸擦干净还确实有几分小姐的贵气。 门打开,景青山站在门外闷不吭声。晚歌轻笑:“不进去看看吗?我现在才发现她跟你真的有几分像。我以前见过她几面,却一直都没有发现。不过很奇怪,她好好的房子不住为什么要流浪在外呢?百花巷那间屋子可要比她青石巷那间好多了。” 这也是景青山的疑惑。也许是军人的天性,就冲她这一点,景青山就难免对她起疑。他甚至怀疑,景青菱装成小虾米,是刻意接近晚歌的。他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因素潜伏在晚歌身边,所以他派人将百花巷七十六号查了个彻彻底底。 晚歌看他沉默的神情,似乎有所猜测,她勾起景青山的下巴轻笑:“你这样绷着脸,我看着不习惯。我还是喜欢看你嬉皮笑脸的模样,笑一笑!夫君,给娘子我笑一个!”景青山终于笑了,只是充满了鄙夷的笑意。晚歌可不在乎,反正被他鄙夷、嘲笑的时候多不胜数。 晚歌拉着景青山进去,病床上一张苍白的小脸,景青山的心终究是软了。这就是他妹妹,这世上他又多出了一个亲人。 “医生说已经退烧了,过几个小时应该会醒过来了。我匆匆送她来医院,也没给她准备衣服,我想再去一趟百花巷给她带些衣服过来。” 景青菱毕竟也是景江天的女儿,百花巷的房子虽然挺旧,但是房子却挺大。不难看出,景江天虽然不能把她们母女两接回帅府,却也没有亏待她们。想来,景青菱的御寒衣物也不会少。 景青山拉过她道:“不用去了,我已经让人带过来了。” 晚歌颇为欣赏地点点头道:“少帅英明!”景青山终于扬起嘴角,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景青菱还是没有醒过来。晚歌焦急地看着时间,景青山无奈道:“好了,你再走来走去我都给你晃晕头了。我知道你担心母亲,既然这样就先回去吧!反正你不是说要先探探母亲的口风吗?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少夫人!” 天色暗了,景夫人一般这个时候也该醒来了。晚歌长吁一口气:“好吧,那我先走。记得好好照顾小虾米,虽然她出现的地方很蹊跷,但我相信她是个好人。” 景青山挑眉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晚歌想了想,说出两个字:“直觉!”景青山舒展开多日郁结的眉目,爽朗得笑了。 景青菱的病房里,景青山坐在一旁翻着脚边的大箱子。副官低声道:“少帅,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件。这另外一箱,是您吩咐给……小姐收拾的衣物。” 景青山道:“她出现在青石巷,可查到有什么问题吗?” 副官摇头道:“我找过了那附近的乞丐,打听到她……小姐似乎很早就已经出现在青石巷了。虽在可以肯定是再您买下青石巷的房子之后,她才出现的,但她绝对是在少夫人去到青石巷前就已经在那流浪过了。” 景青山点点头:“还有什么线索吗?” 副官道:“有几个小乞丐说小姐被家人带走后,就没有再出现在青石巷了。属下查了一下,那段时间刚好是……她母亲去世的时间。其它的,就没有了。”副官回话得十分小心,毕竟没有名分的女人,终究叫不得一声姨太太。 景青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明天记得把其它文件带过来,还有催促一下参谋长,把最新新定制的计划亲自交给我。” 副官走后,景青山在箱子里随意拿起一本书。翻开一看,竟然是景青菱的日记。歪歪扭扭,字是写得没错,就是字太丑了。景青山轻轻一笑,倒是无意看她的内容。只是乍一看日期,倒是有些来了兴趣。 日记本的开篇是十年前,最新一篇是半个月前。日记大概也就十几二十篇,这间隔不是一般的大。他刚想放回去,日记本一斜几张照片滑了出来。 三张照片,一张是她和她父母,一张是景青山和父母,最后一张,是景青山的独照。翻开照片后面,上面写着哥哥两个字。景青山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床前看着昏迷不行的景青菱,确实如晚歌所言,他们的眉间真的有几分相似。 “妈……别走……不要丢下我……”景青菱喃喃呓语,额头上忽然冒出了许多冷汗。她手一片乱抓,在空气中一次次扑空,睡梦中哭得越发厉害了。 景青山看着她哭喊着,这情景似乎回到了云州。那时失去母亲的晚歌,也是这般夜夜哭喊。他于心何忍,只好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青菱,醒醒,快醒醒!没事了,都过去了,不用怕。” 景青菱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抓紧景青山的手怎么也松不开。景青山就这样坐在她床边不知道多久,直到景青菱渐渐醒过来。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身军装的景青山,她欣喜地叫到:“哥哥!我又在做梦吗哥哥?” 这个场景,在景青菱的梦里出现过很多遍。景青山并不知道,其实在百花苑的花市,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小虾米。他们初遇,是在帅府外的一颗香樟树下。 那年景青菱才六岁,一身脏兮兮地她偷偷跑到了帅府门外。父亲一直不跟她们住,她缠着母亲问了很久才知道父亲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家,于是她自己偷偷地找了过来。 帅府附近多是些达官贵人,一群富家子弟常常在附近玩。见到景青菱偷偷摸摸地望着帅府,一群小孩便向前骂她。景青菱从小像个男孩子,抓起地上的石头便向人砸去。 可惜她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打了,躺在香樟树上的景青山忽然跳了下来。那摸样就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即便故事的结局是景青山拉着她一路跑。 ... ... 第八十三章 疑是林花昨夜开(钻石打赏加更) - 沉香劫 - 墨筝 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景青菱却记得清清楚楚。 后来的她,经常去香樟树下等。她天真地认为,那个救她的大哥哥还会从香樟树下掉下来。直到有一日,她看到自己父亲带着他从帅府里出来,她听见他跟她一样,都叫景江天爸爸。 从那以后,她很少再去帅府了。她知道自己有个像英雄一样的哥哥,于是上串下跳越发像个男孩子了。 景青菱不停的揉着眼睛,似乎越揉越是看不清楚。景青山轻声道:“别揉了,再揉眼珠都要给你揉出来了。” 景青山开口,景青菱惊讶地放下手:“哥哥,你以前在我梦里从来不说话的!今天干嘛突然说话,声音又不好听,还是小时候的声音好听像……溪水!” 景青山无奈一笑:“你哥哥的声音有那么难听吗?”景青菱点点头,景青山轻咳道,“你大嫂可觉得你哥哥声音特别好听!”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景青菱喃喃念道:“大嫂?大嫂?”她忽然一惊大声叫道:“大嫂!”她这才想起来白天的事,于是瞪大眼睛看着景青山,又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大叫一声。 景青山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没做梦,就算是做梦也该醒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景青山起身,景青菱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那个……我……你……” 景青山皱起眉头,景青菱一慌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 景青山笑道:“这帮人是怎么调查,我妹妹是个结巴他们怎么就没调查出来?” 景青菱连忙辩解道:“我不是结巴!我不是!”她仰起头,终于有了青石巷的小虾米的样子。但经不住景青山一个挑眉,气焰便降了下去,“你……你说我……我是妹妹?你真的承认我是景家的女儿吗?” 咕的一声,在景青菱肚子里回响。景青山笑道:“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景青山往帅府打了个电话,妹妹是要安顿,可还是得顺母亲的意才行。 晚歌试探了一下景夫人的口风。情况不尽人意,景夫人一听到关于外室那母女两就激动得开始发病。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刚刚睡着,晚歌刚喘了口气景青山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了。 景青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晚歌忙道:“等等,我……要不要我过去看看青菱?”顺便陪陪你。 景青山笑道:“不用了,你还是看着母亲好了。青菱这边,我会跟她谈谈的。不用分心太多,好好休息。就这样吧,我挂了。” 听筒的另一边已经挂断,晚歌有些怅然地放下。望望手背上几条红红的抓痕,想起刚才景夫人发狂时的情景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少夫人,这有些药赶紧擦一擦,不然怕是会留疤!”管家拿着一瓶药膏过来,看着晚歌受伤的抓痕有些担心。毕竟景青山一再交代一定要照顾好晚歌,如今让她受伤了自己也是难逃其咎。 晚歌笑道:“谢谢吴叔,不过是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的。” 管家叹道:“好好的帅府怎么会一下子全都变了个样?哎,我还是去给老太爷上柱香吧!”管家刚走到神龛前,老太爷的灵位牌忽然倒了下去。管家一惊,心里只道不好! 看管家脸色惊变,晚歌慌忙问道:“吴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呀?” 管家脚步蹒跚,有些站立不稳:“老太爷的灵位牌突然倒了下来,这恐怕是不好的预兆呀!” 晚歌过去扶他坐下:“也许只是巧合罢了,吴叔就不要想太多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晚歌话音刚落,电话就的铃声就突兀地响起。 “晚歌,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可能熬不过今晚了。你准备一下,过来吧!母亲那边的情况,我觉得还是不要……”景青山的声音低了下去,到底该不该让景夫人见这最后一面,他也十分为难。按理说,见丈夫最后一面那是必须的。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景江天死亡的消息是绝对不能外泄的。可景夫人发病起来,谁也管不住她。 晚歌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半辈子的夫妻,哪有不让见这最后一面的。晚歌终究不忍道:“然风,我觉得……还是让母亲去看看吧!否则你让她清醒时,如何面对。连最后一面的没有见着,我怕这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我明白你的担心,可是能不能先把那个问题放一边,容后再处理?” 景青山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好。” 晚歌回头对管家道:“吴叔,父亲他可能熬不过今晚了。我们这就带母亲去医院,至于其他人,一定要严守秘密。这事不能透出一丝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叫醒景夫人时,她是清醒的。只是慌慌张张地催促着司机开快点,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垂首对景青山道:“少帅,我们尽力了。对不起,还请节哀。关于大帅的死讯,我们院方会严守秘密的。” 景青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景夫人冲了进去,哭声在夜里显得很悲凉。景青山靠着门边沉默了许久,而景青菱远远落在人群后面,她不能向前怕是会激怒到景夫人。 晚歌握起他的手,轻声道:“浮生聚散是你告诉我的,难过一会就要振作了。我去看看母亲,你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景青山点点头,有些落寞的背影淹没在黑暗里。长廊尽头,他燃起香烟,一点红光闪烁在黑暗里。那是他宣泄痛苦的方式,谁也不用去打扰他。 天微微亮时,景青山带着一套大帅的军装过来。景夫人又犯病了,已经提前送她回了帅府。至于景青菱,现在家里那情况实在不是适合带回帅府,于是景青山让人先送她去了青石巷。 晚歌还不明白他打算如何,景青山就忽然跑过来对她道:“晚歌,我需要你帮我个忙。给我父亲上妆。” 晚歌瞪大眼睛:“上妆?” 景青山点点头道:“是的,我要接父亲回帅府!就是要趁着白天让人看到才最好,只是他脸上太苍白,所以我需要你给父亲上了血色。” 晚歌点点头:“我明白了。” 一身戎装的景江天依旧像从前一样,直直坐在车里,放佛这个叱咤风云的军阀依旧威风挺立。景青山坐在他旁边,亦然是一身戎装。两代军阀,是否又能继续撑起这江北的天呢? 窗外大雪依旧纷飞,沿江的江面已经开始结冰。不用景青山说明,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他要离去。大雪拖延的他的步伐,可终究困不住他,这趟前线他是去意已决。 他忙忙碌碌的几日,很少看到他。晚歌明白他在为前线的事做准备,他说他不打算让景夫人知道他去前线的时间,怕是会再加重景夫人的病情。庆幸的是,她一觉醒来忘记了丈夫死去的事。 这一夜,她感到气氛有些凝结。景夫人睡去后,她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大雪发呆。景青山进来时,她毫无知觉。他忽然抱住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晚歌回过头望着他,一脸哀伤:“然风,你是不是打算要去前线了?” 景青山顿了顿没有否认:“我记得答应你的话,我会平安回来的。” 晚歌摇摇头道:“我很害怕。这乱世中,就真的没有一处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吗?还有……没什么。反正你要兑现你的诺言,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否则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找出来。” 景青山轻笑:“好。我还答应陪你赏雪,所以在家好好等我。”他靠在晚歌颈间,她那温热的体温,带着淡淡的体香,总能另他的烦忧的心安定下来。 他忽然横抱起她回床上,欺身道:“没有你在,我想我会开始不习惯。所以,让我贪婪一次,亲吻你的每根发梢,记住你每一次的呼吸。”晚歌还想笑他这话说太肉麻,话还来不及说嘴被堵住了。 交缠的体温,分不清是他还是她。拥着彼此,这一夜不去想明天的离别苦。 微光中,有眼泪滑落。是留恋,是不舍,也是无奈。 窗外静谧的夜里,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落下的不知是谁的眼泪…… ... ... 第八十四章 南北雪漫漫 - 沉香劫 - 墨筝 晚歌醒来时已经不见了景青山的身影,身旁的床单冷冰冰他已经走了很久了。她随手扯过衣服跑到窗边,大院外深深的白雪,不见脚印也不见车轮碾过的痕迹,他走得悄无声息。 颓坐在妆台前,一抬头便看到自己颈间那点点吻痕。她松开手,披着的外套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晚歌忽然很想哭,也许是被他呵护太久,她那坚强退化了。 轻叹一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门外响起敲门声:“晚歌,晚歌,青山在不在里面?”景夫人一早醒来神情古怪,也许是母亲的天性,她似乎感觉不到儿子。一早起来,就急嚷嚷要找景青山。管家无奈,只好说是可能跟少夫人在一起。 “妈,青山说他有急事要去处理,早早已经出门了。您别着急,最近他太忙总是早出晚归的。等他忙完了,他还说想带您出国走走。”晚歌十分轻松地对景夫人笑着说到,看她这般轻松的模样,景夫人也相信了。 景夫人揉揉额头:“我今天这头是突突地跳,总觉得青山离开我好远。这种感觉,只在他出国那年才有过。对了,他是和你公公一起去的吗?” 晚歌点点头:“是啊,他们说等忙完就回来。最近江北大雪各地都闹起了雪灾,他们大概是一边做着赈灾善后的事,一边要做好边境防线的防守。所以母亲要好好休养,别让他们再牵挂家里才好。” 景夫人睡一觉起来,就会选择去遗忘一件不开心的事。所以,她忘记了景江天已经去世的事实。现在的景夫人相比以往,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 晚歌说什么她都会很听话,现在性情也平静了许多。似乎只要不提外室的母女两,她一天都会很温和。只是晚歌却一直想不明白,她能忘记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却唯独不能忘记外室的母女两。 景夫人大概是头风犯了,吃了药又安静地睡下了。晚歌这才匆匆下楼找管家:“吴叔,少帅是什么时候走的?” 管家道:“天还没亮就出发了,是五点左右,少帅不让我叫您。” 晚歌有些生气,这送别的机会都不给。她皱起眉头道:“那他走前,可有交代了什么吗?” 管家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才附在晚歌耳边道:“凌晨四点,大帅已经秘密下葬了。少帅说,小姐还是暂时不要接回帅府,少夫人多去看看她就好。若是实在不行,接回家也行,就按您提议的就说是新来的丫环。” 晚歌十分震惊,没想到一代枭雄,悄无声息地在历史舞台退去。凌晨下葬,送他走的只有儿子,不知是喜是悲。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景青菱,让她一个人住在青石巷和当初的百花巷又有何区别?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她对管家道:“吴叔,青菱一个人住外面我不放心。依我看,还是以丫头的身份先回家住吧!这事,就你知我知,其实人都不要透露。我去跟青菱谈谈,到时候吴叔可千万不要叫错了!” 管家点头道:“少夫人放心,我会记住的。那,您现在就去青石巷吗?我去安排人送您过去。”晚歌望了望时间,点点头。 青石巷二十八号。才离开一段时间,却感觉好像离开了好久。看着门上的铜锁,晚歌不由纳闷地敲敲门:“青菱,青菱你在家吗?” 没有回应,晚歌踮起脚学着景青山一般摸了摸门框上,果真摸出了钥匙。空荡荡的屋里没有半点人影,床上放着那天换下来还来不及清洗的床单。上面的落红,依旧清晰可见。晚歌急忙过去收了起来,心里不由抱怨起景青山也不把这床单收一收。 看这情况,这屋子景青菱根本没有住过。那她这些日子都住在那?人也突然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晚歌急急忙忙跑出屋,想着莫非她又回了百花巷也不可说。刚想上车去百花巷,结果身后却传来景青菱的声音:“慕姐姐!” 晚歌回头,看她一身脏兮兮地似乎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小虾米。晚歌回头对司机道:“你在车里等等。”她急忙拉着景青菱回屋里去,看她这模样着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又变成了小虾米?” 景青菱呵呵笑道:“大嫂,你别生气嘛!” 晚歌审视她道:“怎么,现在知道我是你大嫂了?刚才不是还叫着姐姐吗?” 景青菱讪讪道:“那不是又外人在嘛!没人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好大嫂。毕竟……毕竟我还没有得到景家的认可,所以不敢以景家的女儿自居。” 她说这话,倒是跟景青山有着那么几分相似。明明是痛处,却能说得风轻云淡。晚歌不由摇摇头轻笑:“你呀,是越看越像你哥哥。” 景青菱骄傲道:“像我哥哥才好!像个军人般威风挺立!” 晚歌冷道:“你哥哥是男人,理当如此。你是姑娘家,要那么威风挺立作甚?姑娘家就应该被人疼惜,不要事事都自己扛。姑娘家能**是好,但终究也还是需要一个肩膀停靠。瞧我,都被你的话题带到哪里去了。差点误了正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哥哥送你回这里,你为什么却还是成了小虾米?” 景青菱挠挠头道:“青石巷这里,也是我的老窝。我在这里,可还有一帮小弟呢?” 晚歌扶着额头道:“青菱,你是一姑娘家。什么小弟不小弟的,又不是混青帮!你的东西呢?快去把你的东西拿出来,跟我回家。” 景青菱望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大嫂……你是让我跟你回家?哪个家?” 晚歌拉过她的手道:“回帅府。” 景青菱摇摇头道:“我不能回去的。哥哥说了,大妈的病一半因我而起,我不能去刺激她。大嫂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安全,而且哥哥走之前还给我留了很多钱。我妈说我向来像个男孩子,我没有那么娇弱,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大嫂你要照顾大妈,以后不用老跑来看我的。” 晚歌一直觉得景青菱心地善良,没想到其实她也很懂事。只能说她母亲对她的教导很好,她似乎对景家人没有恶意,对景江天也没有恨意。这下子,晚歌对她更感兴趣了。 大概是被晚歌盯得有些不自在,景青菱低头道:“大嫂,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是不相信我吗?其实,我懂,就像哥哥一样,他也怀疑过我。” 晚歌一愣:“怀疑?”景青菱点点头,晚歌这才明白了景青山的想法。景青菱出现的地方确实有些巧合,不偏不倚偏偏在青石巷。虽然说她们母女两过得不如帅府那边奢侈,但百花巷的房子里的东西也是样样齐全。景江天不可能亏待这个心爱的女儿,所以她成小叫花子确实挺可疑的。 晚歌点头道:“仔细想来,确实挺可疑的。那你要不要给我老实交代一番呢?” 景青菱犹豫了一会才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哥哥了。那时候他就像个英雄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救了我。那时我就想着,我也要像他一样像个男子汉。可是后来他出国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天天去帅府外面转悠可就是不见他。再后来我才知道,他一个人搬到了青石巷。” 晚歌不明所以:“可是这跟你到青石巷做小乞丐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公公那么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出来流浪?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母亲在吗?她又怎么会舍得?” 景青菱有些哀伤道:“似乎就是从哥哥出国后,父亲也很少过来看我们。那时候,就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父亲确实给了我们富足的钱财,我和我妈并不缺吃穿。而且也送我去私塾念书,每年都会给我送新衣服,每次来看我们都会给我买礼物。” 晚歌有些心酸,是为景青山。公公连一声赞美都吝啬给他,却会记得送女儿礼物。景青山从小到大,他应该从来都没有送过他东西吧! 晚歌轻笑:“既然这样,你应该挺满足才对。虽然他少时间陪你,但他也没有把多余的时间陪你哥哥。”不觉间,晚歌这话说得有些吃味。 景青菱靠近她道:“大嫂不用为哥哥抱不平,其实我母亲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女人。父亲曾经对我们说过要带我们回帅府,是我母亲拒绝了。她不止拒绝了,还一次次求父亲不要再来看我们。她常常对我说,在这段三个人的婚姻里,她是错的那个人。所以她不要我恨父亲,更不让我恨景夫人。我母亲曾经也是军人家庭出生的,她有一身傲骨,即使病痛折磨到要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去找父亲。所以她死的时候,没有人在她身边,包括我。” ... ... 第八十五章 窗间斜月两眉愁(钻石打赏加更)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菱说到这里垂下了头,一滴滴泪低落手背,晚歌终于看清这女孩的假坚强与真性情。现在这模样,似曾相识,是曾经的自己。 晚歌抱过她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对于这事,似乎也有我的因素。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与儒,也许你还能见到……青菱,我很抱歉。” 景青菱摇摇头:“这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任性。一开始我扮成乞丐,整日不回家,不过是想吸引父亲的注意,让他多回来看看我们母女两。只是,这个方法没有奏效。后来哥哥回国了,我便常常跑到青石巷转悠。不管你信不信,我在这的原因是我一直都很崇拜哥哥。似乎很小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我也和哥哥一样是个男孩,是不是父亲就会像对哥哥一样,教我骑马射击。” 晚歌轻笑:“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养法,当然不能像对你哥哥那般严厉。” 景青菱有些狡黠地笑道:“哥哥不知道,其实父亲在我们面前经常夸奖哥哥的。他会像数家珍一样,告诉我们哥哥一点一点的进步。反正,就在哥哥的事迹里,我是对哥哥越来越崇拜了。这事要是让哥哥知道了,你说他会不会高兴死了。” 晚歌点点头:“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好了,现在你的嫌疑是洗清了。那是不是就该跟我回家了?” 景青菱摇摇头:“大妈那情况,我不想因为我再刺激她。” 晚歌叹道:“可是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我也不放心!还是跟我回去吧!这段时间你哥哥也不在家,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景青菱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好吧!其实这事哥哥也跟我说过了。他说我要是回帅府,不能以景家女儿的身份。这个我到底不在乎,我只怕万一漏了馅,还得连累你。” 晚歌轻笑:“我不怕露馅,我只怕没照顾好你。虽然你哥哥对别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他挺在乎你这个妹妹的。” 景青菱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当初他从香樟树上掉下来救了我,我就觉得以后嫁人就得嫁这样的。不怕你笑话,当初知道他是我哥哥后,我是又高兴又难过。后来想通了,就学着像他,想把自己变成男孩。” 晚歌一副惊险的模样,拍拍胸口道:“幸好你没有变,不然可真是糟糕了……”两人相视微微一笑。不像是姑嫂,倒是像姐妹。 收拾了一下东西让她换了一身衣服,两人便锁上门回了帅府。 管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景青菱,对她是左右打量了一番惊喜道:“小姐长得可真像大帅!少夫人您看,这眉眼间是不是跟少帅特别像?” 晚歌点头道:“是啊,当初见到她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吴叔,以后青菱就跟我一起照顾婆婆,你就直接叫她青菱吧!对家里人说,她是新来的,以后就专门照顾婆婆的日常起居。” 景青菱担忧道:“大嫂,我怕……我怕我笨手笨脚的不会照顾人。” 晚歌道:“不会啊,当初你照顾他不是照顾地很好吗?”这个他,两人心照不宣。景青菱终于点头,换上景家仆人的衣服,开始去逐个认识人。 暮色四合,景夫人醒了。景青菱跟在晚歌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错。 “晚歌,你公公和丈夫回来了吗?”景夫人每次醒来都是问这个问题。晚歌每次的回答也都是一样,可幸好景夫人睡一觉醒来都不记得。 “妈,这个是新来的小丫头叫青菱,以后就专门服侍您。”景青菱很是紧张,垂首而立,手心里全都是汗。景夫人扫了一眼,根本不在乎这些。她现在只在乎,丈夫和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日子过得相安无事,不知不觉景青山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大雪依旧是断断续续,可眼看年关就要到了。景夫人每天都问她丈夫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可怎么说也没有道理连除夕也不回来的。这事,她实在是瞒得有些无力了。 “吴叔,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一点他的消息呢?前线怎么也没有电报发过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可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了。”晚歌大清早就翻着报纸,各地恨不得每天都会有变化。可唯独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关于景青山的消息。她不停安慰自己,也许是大雪天,连信号都不发出去。 管家也感觉很不正常,景青山还从来没有哪一战打过那么久。更诡异的事,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情况有些反常,这一次连他也很紧张:“少夫人放心吧,今年是全国最冷的一年。各地都在下大雪,别说战事了,就两日常活动都不方便。这样一想,一定是大雪太严重,他们被捆住了。先不用着急,再等等,我看这雪似乎要停了。” 晚歌叹道:“我们也只剩下等了。晚歌轻咳了几声,脸色越发不好了。 景青菱端着一盘鱼过来,叹道:“少夫人不要担心了,瞧你这脸色越来越差。这段时间是吃什么吐什么,本来就瘦了,在这样下去等少帅回来都该不认识你了。这是江边破冰刚捞出来的鱼,新鲜得很。我记得上个月你不是一直说想吃酸菜鱼,瞧做好了,快来尝尝吧!” 景青菱刚把鱼递到晚歌面前,晚歌就被突如其来的鱼腥味恶心到了。捂着嘴匆忙跑去了洗手间,看得景青菱一脸莫名其妙:“吴叔,这酸菜鱼没有什么问题啊?为什么她会想吐呢?你闻闻,可香了!” 管家没有听到景青菱的话,反而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他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少夫人吃什么吐什么?这情况多久了?少夫人都是跟你一块吃饭,我疏忽了。” 景青菱十分不解:“疏忽什么了?吃什么吐什么这事吗?她说是没心情,所以胃口不好导致的。我看她天天盼着哥……少帅,我想也是没有胃口才会这样。那吴叔的意思是……不是没胃口?那会是什么呀?” 管家忽然笑道:“现在还不能确定。照顾好少夫人,我这就去请大夫。”管家匆匆出了门,留下景青菱一头雾水。 张妈在楼上忽然大叫了一声,景青菱慌忙跑上楼见到晚歌倒在地上。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吴叔已经去请大夫了,张妈也不要太着急了。我来看着少夫人就行了,张妈还是去看着夫人好。”张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守着那精神不稳定的景夫人。 大夫反复把过脉后,才确定道:“恭喜恭喜,少夫人是滑脉。不过少夫人的身体似乎不佳,已经两个月的身孕,脉象都还不稳。一定要好生照顾,特别是情绪,否则很容易滑胎。孕妇的情绪总是很焦虑,而少夫人似乎还不止是焦虑还有忧心,这样对胎儿很不利。所以家人一定要多开导,这样再配合药物的调养,胎儿的健康才会好转的。” 下午管家又请来了戴维医生,因为景青山不在,晚歌身份特殊谁也不敢轻易送她去医院。戴维医生听说是怀孕,也过来询问了一遍,症状确实是怀孕的迹象。 景夫人一醒来,管家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景夫人高兴坏了,可非要管家让人发电报给景青山。管家只好找各种理由推脱,幸好晚歌醒来过来,否则他也快要瞒不下去了。 “妈,上次青山打电话回来说,说大雪压塌了信号台,他们现在根本发不了电报了。您也别担心,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再告诉他们也不迟。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惊喜!” 景夫人点点头,不过一转身,病就犯了。絮絮叨叨念着我孙子在哪,儿子再哪。 夜已深,只留一盏孤灯。 雪已经停了,一弯久违的明月露出了脸。晚歌靠在床边发呆,摸摸自己那还十分平坦的肚子,她难以想象,那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他与她的结晶,这感觉很奇妙。 可欣喜不多,马上就被另一个心绪占满。景青山一走两个月,留下个孩子给她,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来不及高兴,却开始发愁。他还不回来,教她怎么能放宽心。天灾*,都是难以预测,时间越久她只会越担心。 多想马上告诉他,他要当爸爸了。可惜,山长水阔,唯有寄情明月。她轻叹一声,门外响起敲门声:“慕姐姐,你睡了吗?” 晚歌过去开门,见景青菱抱着枕头道:“就知道你睡不着,所以我来陪你睡!大夫可说了,你就是忧思过虑,才会让宝宝发育不良。越是这样,你就越是要放宽心。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不为哥哥,就为宝宝也该放下心来好好养胎!等哥哥回来看到你挺着个大肚子,一定会要把嘴巴笑歪了。” 晚歌无奈地笑道:“什么叫把嘴巴都笑歪了!瞧你这措辞,才是真的把你哥哥嘴巴笑歪了。” 景青菱道:“我就是不爱学那些乌呼哀哉,之乎者也,措辞什么的。意思表达到位了就行!好了,不准说话不准胡思乱想,立马清空大脑……睡觉!”她关上灯,安慰着晚歌睡去。 ... ... 第八十六章 相望相思不相见 - 沉香劫 - 墨筝 第二天一早,景青菱便悄悄爬下了床。晚歌的妊娠反应比其它人都慢一些,两个月才开始呕吐,现在开始特别嗜睡。醒来就嚷着要吃酸的,一大早景青菱就大老远跑到西街去买了一大罐酸萝卜。 可是,刚到门口便不小心砸了。 因为前线终于发来了一份电报,战事是结束了,可惜在回程的途中遇上雪崩。如今受伤的人很多,急需医疗物资。最重要的事,到目前还没找到少帅和他的副官。 晚歌一听到这消息,直接晕了过去。景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听这事就开始发病了。能做主的两个人都不在状态,一屋子的人都抓了瞎。 管家像只没头苍蝇乱撞,他狠下心道:“快去通知沈副官!实在不行,还得请欧阳家出手。” “不可!千万不可!吴叔先通知沈副官,不要惊动欧阳家。”晚歌醒来便听到管家的话,她没解释那么多,因为她自己也并不太清楚。但她记得,景青山跟她说过景江天的遗言,让他警惕他二舅。景江天要他警惕的人,晚歌相信绝对不简单。 “沈副官,您是跟着我公公十几年了,我相信您的忠心。所以这件事,我想也只有您能做了。现在我们不只需要医疗物资,还须要救援设备,这些东西不知道军需处能提供多少?”晚歌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被这份电报吓得又刷白了。 沈副官点头道:“少夫人放心,这事少帅走前便留下了应急预案。军需库房里这些物资设备都足够了,但少帅交代过,要避开耳目。所以若是真的要用上应急预,我们必须要在凌晨天黑时才能出发。” 这也是晚歌想的,她点点头道:“那现在就准备集结队伍,立马把物资设备装车。还有,具体什么时候出发?” 沈副官看了看表道:“凌晨三点。” 晚歌向前道:“好!我也去!” 沈副官一愣,立马否决道:“少夫人,前路艰险随时可能再遇见雪崩,我不能带您冒这个险。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我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让少帅毙的!” 晚歌坚持道:“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否则战争局势就要瞬息万变了!以往他只要离我近我能感觉到他,所以我求你,求你带我去吧!”晚歌越说越着急,干脆给他跪下。 沈副官沉思一会,还是摇摇头:“少夫人,先别说此去路途遥远又危险,就一行军人您……您一女流之辈实在是多有不便。少夫人,您还是不要让我为难了。” “沈副官!沈副官!”不管晚歌怎么哀求,沈副官都铁了心。晚歌顾不了那么多了,景青山是她活着的唯一念头,若他有什么意外,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管怎样,她都打定了主意这趟前线她一定要去! 景青山的房间里,晚歌开了一盏台灯,翻出了一套军装。景青菱在门外悄悄地盯了一会才开口道:“大嫂,你想干什么?你不会是动了去前线的念头吧!不可!绝对不可!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不顾自己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本来就发育不良了,你还想带着他千里奔走吗?这……简直就是胡闹!” 晚歌忙关上门捂住她道:“你小声一点,可别让母亲听到了。你听我说,现在外忧内患的,我哪里还能安心呆在家里。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也相信我一定能够找到他。相爱至深的人,一定会有彼此的感应。他一日未归,江北也多一份危险。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前线的军队将会是群龙无首会溃不成军。” 景青菱摇摇头:“不行!还是不行!那么远的路,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不能拿他冒险!”景青菱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阻止晚歌,她越说越急。 晚歌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与其在家里提心吊胆,还不如让我去找他。就算冒险,也只能一搏了。我希望这孩子,会给我们带来希望。青菱,在家替我好好照顾母亲。她情绪不稳定,要时刻盯着。若是她问题起我,就说……我跟着你哥哥他们一起出门了。” 景青菱摇摇头:“大嫂!你……你真是太冲动了!万一真的伤到孩子怎么办?到时候冰天雪地荒郊野岭的,没有大夫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办?” 晚歌轻笑道:“他是景家的子孙,就要比别人更坚强!” 景青菱难以置信道:“我看你是疯了!他才是两个月的胎儿,他的一切取决于你,你不好好养胎,他能好吗?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胡来!我去叫吴叔!” 她起身要走,晚歌急忙拉过她道:“不要!算了……我还是跟吴叔说一声吧!家里都这么乱了,我也不能再添乱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去跟吴叔商量一下。” 景青菱没有动,死盯着她道:“我才不相信你会去找吴叔!” 晚歌有些心虚:“我这就去找吴叔,你早点休息吧!”说完晚歌下了楼,不见管家踪影,晚歌去了景江天的书房。 提笔疾书写下一封书信。书房门虚掩,景青菱透过门缝望去,她就知道晚歌不会放弃去找景青山的。无奈地叹了一声,匆匆跑回景青山的房间,又翻出了一套军装。 凌晨两点半,晚歌已经换好了军装。盘起的长发掩在帽子里。一身军装宽宽松松,她只好在军装里面添了几件。这样也算好,保暖一些又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军装实在是长了些,晚歌只要用针线把长了一截的裤脚钉了起来。 匆忙地改造一番,勉强还算能穿。一切准备就绪,她拿起那封修书偷偷下了楼。管家住在一楼,晚歌将书信塞进门缝里。刚溜出大门,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晚歌一惊,匆忙回头却是和她一样一身军装的景青菱。 晚歌惊道:“你!你……干什么呀?快回去!” 景青菱摇摇头道:“要我回去,除非你也跟我一起回去!我就知道劝不住你,所以我有责任跟着你!哥哥走前,也让我照顾你来着!所以对你,对你肚子里的孩子我都有责任!” 大堂里的钟摆又响了起来,凌晨三点整。两人不能再拖拉,立马赶去了大院外集结。 军队列队完毕,准备上车了。晚歌忙对景青菱道:“待会我们就溜到第三辆车上去,我看到沈副官上了那辆车。” 景青菱点头道:“可是不怕他赶我们下车吗?” 晚歌点头道:“他不会的!青菱准备好了吗?就现在!”两人匆匆跟上列队上车的队伍。车门都是开着的,景青菱直接拉着晚歌上了车头。黑暗里,两人压下身体,没有人主意到她们。 直到司机上车发动引擎打开灯,沈副官上了车才惊道:“谁!谁让你们坐到前面的!” 晚歌坐起身,拉起帽子:“沈副官。” 沈副官一脸震惊道:“你……不是不让你跟来吗?你知不知道这一路会有多少危险!这是军事,不是儿戏!我告诉你,我们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你!” 景青菱立马接话道:“我会照顾她!拜托了沈副官,我们不会打扰你们,我们只要去确定消息。” 沈副官终于冷哼一声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三个,坐后面去吧!集结完毕,出发!”五辆汽车缓缓开动,在厚厚的雪地上,碾出一条条轨迹。 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十分紧张。行军打仗带女人,对传统的军人来说绝对是累赘。可偏偏晚歌这身份,沈副官又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气,可心底却也挺佩服这小女子的。毕竟这冰天雪地千里寻夫,可不光是要勇气。 凌晨六点,天地还是一片黑暗。景青菱把带的衣服全都给晚歌裹上,车开出市区后路途变得坑坑洼洼。车速很忙,但一直都处于颠簸的状态。景青菱比谁都着急,深怕会把晚歌肚子里的孩子给颠了出来。 给晚歌的座位上铺了一层衣服,靠的,披的,所以衣服都给晚歌用上。她紧紧搂着晚歌,尽可能的减轻她的颠簸。晚歌也没想到,景青菱还如此心细如尘。在她百般小心的呵护下,晚歌竟然在颠簸中睡着了。 孕妇本就嗜睡,又还有经历舟车劳安顿,景青菱丝毫不敢怠慢。幸好沈副官并不知道晚歌有孕在身,否则的话,他一定宁愿掉头回去也不带晚歌走。景青菱怕晚歌的妊娠反应会让沈副官起疑,她也只好跟着晚歌一块昏睡、呕吐。 如果说刚开始景青菱还是装的,后来就不需要了。这一路颠簸呕吐,头晕目弦,两个人都刷白了脸。车子已经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了,一路上总能遇见大雪封路,或者倒塌的树木横在路上。要清理路障,才可以继续上路。就这样断断续续,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车停了下来,休息整顿。晚歌她们是尽可能的不下车,可终究不能在方寸之间蜷缩太久。全身都僵硬,对晚歌来说简直就是糟糕透了。 ... ... 第八十六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 沉香劫 - 墨筝 沈副官悄悄打量两人,这几天他以为她们会嚷着辛苦,要求休息。没想到她们不仅没叫,连一声抱怨都没有。只是那脸色,却瞒不住主人的身体。沈副官摇摇头,叹了一声。拿起两个罐头,一个水壶走了过去。 “吃点东西吧,这壶里是刚烧开的开水。喝点热水会好受一点,吃完下来走走,总憋着车里不是办法。不过,不要走太远了。还有四十分钟整装出发,抓紧时间。”他说完,转身离去回到队伍里去鼓舞士气。 景青菱望着沈副官的背影笑道:“大嫂,这个沈副官还是蛮有人情味的嘛!难怪我爸什么事都跟他说,他不来看我们就总让沈副官给我们送东西。” 晚歌一愣:“原来沈副官认识你!” 景青菱点点头:“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不说他了,赶紧吃东西。吃完我们下去走走,老这么憋着对胎儿不好。顺便……顺便那个一下!” 晚歌轻笑,方便的这个问题才是混在男人堆里最麻烦的事。晚歌来时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但确实亏得沈副官想得很周全。每次都会安排士兵在原地休息,他自己会到前头转一圈确认没有危险才让两人过去活动。 融雪的时候确实才是最冷的,轻轻呵气是浓浓的白雾。晚歌也不敢在雪地走太久,毕竟雪地那么滑,她能经受得住颠簸,可绝对经受不住雪地里摔一跤。 集结的哨声响起,景青菱扶着晚歌上了车。沈副官一声令下,车队又继续开往深山的小路。晚歌轻声问道:“沈副官,我们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了,离前线还有多远?” 沈副官道:“要不是这一路走走停停,我们今天就该到了。这雪地里行车不仅车轮容易打滑,更容易让轮胎下陷。越是心急,就越是要放平心态。这事急不来,越是着急越是要慢慢来。这几天辛苦了,不过不用着急,就按目前的速度看,明天中午一定能到。” 两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终于要到了。越是接近越是心情难以平静,天黑时晚歌睁着眼睛一直望着窗外。 紧张的情绪让景青菱都紧张了起来,她小声地在晚歌耳边道:“沈副官都说明天才能到,瞧你现在就紧张成什么样了!听话,赶紧闭上眼睛睡一会!记住,你不要休息可有人要休息!知道不?” 晚歌妥协道:“我知道了,我眯一会。”睡不睡得着就不一定了。 天刚蒙蒙亮,晚歌就趴在窗户上不停地张望。这次不等景青菱开口,沈副官都看不下去了:“这么多天都等下来了,还急着这一时半会吗?再睡一会吧,估计还有四五个小时去了。” 被景青菱这样说,晚歌倒没觉得怎么样,倒是让沈副官这么一说,自己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那摸样,都快成了传说中的望夫石了。 靠在景青菱肩上,晚歌默默祈祷着。只要景青山安全无事,她什么都愿意。车子忽然用力颠了一下,晚歌大叫了一声。不是被吓着,而是动了胎气腹疼难忍。 景青菱想过会出现这情况,从出发时就祈求父亲保佑千万不要发生。可是祈求终归是没有用了,晚歌还是伤了孩子。景青菱出发前去找过大夫,大概跟他询问过意外的处理办法。所以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摸了摸她的腿,幸好没有流血。她满头冷汗,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沈副官回头道:“少夫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好不拖累队伍的,晚歌说什么也要忍着。 晚歌摇摇头,咬着牙道:“没……没事,继续走吧!” 景青菱看不下去了,直接道:“沈副官,能不能休息十分钟!”她必须确定一下晚歌的情况,否则这孩子太容易流产。 沈副官点点头:“好吧!休息十分钟!”晚歌想拒绝,但她实在是说不出话了。 司机和沈副官都很配合地下了车,因为刚才的一下大波动,安排人检测车,士兵们也没有多疑。景青菱急忙问道:“怎么样?还能不能扛得住?”她顿了下去,将晚歌平躺放下。 晚歌休息了一下,虚弱地点点头:“没事,我还可以。” 景青菱冷道:“可以可以!你就知道硬撑,孩子要是出事了,你要我怎么跟哥哥交代!” 晚歌望着窗外浓雾渐渐散去,离中午越来越近了。迫不及待大概就是她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扶我起来吧!” 沈副官开了车门问道:“怎么样?可以出发了吗?” 晚歌点点头,车队再次出发。 中午的时候,出太阳了。这温暖的阳光似乎也已经久违了,阳光折射在晶莹的雪地里,正发着五彩的光芒。 这样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时光,景青山你怎么能出事呢? 车忽然停了下来,沈副官回头道:“在车里别动,我先下去看看。” “报告!前面就是雪崩的发生地。幸存的人都在困在这条路的另一头,这边传话那边隐隐能够听到。已经确认过了,是我们的人。是否立马展开援救?”先头的尖子兵对沈副官报告说明情况,沈副官立马发话开始实施救援。 救援设备被卸载,晚歌看着情况明白了这就是事发地了。她急忙推了推景青菱:“青菱醒醒,我们到了!” 景青菱揉揉眼睛:“就是……这里?天啊,崩塌这么厉害,这路面跟路底的落差不知道有多高。这救援果然很有难度,你要下车可以,可你不能去铲雪!你都这样了,你要是不想要这孩子你就去吧!” 景青菱怕劝不住她,干脆放了狠话。晚歌妥协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们先下去看看吧!我想试着感受他,至少……试试。” 全部力量都投入了救援里,要疏通这段被雪崩堵住的路恐怕需要费好些力气。这次确实不同以往,首先这被堵住的面积就不可比拟。再者这雪松软,下面刚动了动,上面的雪立马又滚了下来。 “这样不是办法,简直是徒劳!这样挖下去只会浪费士兵的体力。这可怎么办才好啊!”晚歌看得万分着急,在望下路底,光着看着都感觉到要窒息。 “沈副官,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呀?”沈副官自然比晚歌还要清楚,可他们的设施也有限。若是用这个最原始的方法,恐怕疏通就道路就要花两天两夜的时间。 沈副官沉思着,忽然回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都是些大树,他想着也许能用得着。顺着他的目光,晚歌也回头望了望。她欣喜道:“沈副官是想用大树压制上头的积雪吗?” 沈副官点点头:“这里的树够大也够高,只是……如何固定是个问题。” 晚歌沉思了片刻,忽然大声道:“这次是不是还带了粮食?”沈副官点滴念头,虽然这次战后要退出前线。但不远处还有营,一部分士兵将退守到那里驻扎。晚歌笑道,“装粮食的麻袋,或许我们可以用上。” 沈副官立马道:“你的意思是用麻袋装土来固定?不错,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砍伐下的树木,堆在一旁,一包包麻袋装满了泥土。挖出一个倾斜的小坡度,开始用麻包隔开,一排整齐的树木建立成一堵墙。麻包太少,晚歌她们干脆让人铲雪压成冰块凑数。一直到凌晨四点,总算挖开了一条够车行走的宽度。 一群人欣喜若狂,可片刻后还有更繁重的任务。据电报上说,雪崩发生时,先头的两辆车直接被冲下了路底。白天她们看过了,根本就看不到车。如果在电报发出来后,车里的人都没有得到救援,那拖到现在基本没有悬念了。 没有牺牲在浴血的战场,却牺牲在了回家的路上,这让埋下雪下的英魂如何能安息? 这便是战地,晚歌从来不敢想的地方。就在理指挥室不远的小山丘上,一排排整齐的墓碑立着,一个个小土包下埋着一个个不能回家的灵魂。 单间的茅草屋里,一盏盏晃悠悠的油灯。受伤的,饥饿的,溃不成军。幸好是战事已经结束了,否则这个样子不等敌军打来,直接就不战而败。黑暗里一片混乱,来带了医疗物资在发放。晚歌她们帮不上忙,就只能跑去做饭。 所有人都是奄奄一息,她连续问了几个人有没有看到少帅,都摇摇头不知道。景青菱扶过她坐下:“大嫂,我们都已经到了这。你先别急,等天亮了一定能见到哥哥的!” 晚歌心神不宁地点低头,望了望这些被困的士兵,她总觉得景青山一定还活着。她是这么想,可是却又忍不住告诉自己,也许那自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罢了。 景青菱叹道:“好了,别在胡思乱想了。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大哥就是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到。在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但愿天一亮,我们就能看到他了。好了,现在麻烦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晚歌望着碗里褐色的汤药,惊讶道:“这……这是安胎药?天啊,青菱,你到底在身上带了多少东西呀?”景青菱神秘一笑,为了晚歌她可是做了很多准备。在腰上绑了两副安胎药,就为了在营地能用雪水给她熬上。 晚歌自己压根没想那么多,望着景青菱感动得落了泪。对于肚子里的孩子,她十万分抱歉。这一路跌跌撞撞,幸好胎儿是两个月有余了,不然这孩子恐怕早就流了。 “谢谢你青菱,没有你,这孩子恐怕真的……我一时冲动,压根就没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真是对不起孩子。”她将手心附在肚子上,哪里依旧平坦,可晚歌似乎觉得到有心跳传出来。 景青菱摇头道:“我是他姑姑,当然有责任保护他!你呀,知道错就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冲动!哥哥要知道你这样,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你!”景青菱打住,这时候越提景青山晚歌就越是难过。 晚歌摇摇头叹道:“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去。青菱,他从来没有失信过。所以,他一定会平安的对不对?” 景青菱点头道:“一定会的!那我们一起向天祷告吧!”两人仰起头,一轮淡淡的明月。闪烁的几点星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们的心愿…… 燃起的篝火旁,晚歌倚在景青菱肩上眼泪却忍不住一直再掉。天刚擦亮时,篝火只剩下一点火炭。晚歌刚想起身添点柴火,不知是谁的一声叫唤,划破了宁静。 “少帅回来了!少帅回来了!大家快醒醒,少帅回来了!”那惊喜的声音在风里不断被回响,晚歌手中的柴火啪的一声,全部散落。 ... ... 第八十八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 - 沉香劫 - 墨筝 少帅回来了。一句话,在晚歌脑海里回荡。 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散落的柴火砸到她的脚上,疼痛的感觉,终于让人她回过神来。 景青菱兴奋地跑过来,见她低头不语,着急道:“大嫂,你还发什么呆啊?哥哥回来了,快跟我走!”景青菱说完拉着晚歌跑开。可跑了两步,她便停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晚歌是有身孕的人。这倒不怪她,谁让她肚子实在太平坦。 人群围成一堆水泄不通,景青菱小心翼翼地护着晚歌挤到人群前头。越是接近越是害怕,怕他受伤,更怕不是他。也许这就是古人说的那样,相逢犹恐是梦中。 是那熟悉的身影,是那熟悉的军装。只是那军装失去了往日的整洁,那憔悴的面容写满了疲惫。没错,是景青山,是她魂牵梦绕的景青山。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有。她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留得一个景青山。什么都不想,只朝着他奔去。 宽大的帽子掉落,散下的青丝如瀑布般垂下。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一把扑到景青山的怀里。 沈副官轻咳一声:“那个……大家都散了吧!走啦,走啦,别看了。”散去的人群还在窃窃私语,对他们来说,战地里来了女人实在是稀奇。 景青山也是满脸震惊地望着晚歌,一刹那的惊喜后是震怒。他一把抱起晚歌,目光似箭般地扫向正欲逃跑的景青菱:“现在知道怕了?跟我来!”他说完大步朝着指挥室走去,景青菱一脸哭丧地跟在他身后。 简陋的指挥室里,景青山放下晚歌。他插着两手审视两人,半晌后,忽然一拍桌:“胡闹!简直胡闹!你们当战地是什么?知不知这有多危险?冰天雪地的,冻着怎么办?遇到雪崩怎么办?说吧,谁带你们来的?” 晚歌一脸讨好地笑道:“听到你失踪的消息,我都慌了神。要我在家里等你的消息我不放心。” 景青菱立马附和道:“就是!我们千里迢迢来找你,也是担心你。你不感动也就算了,还开口就骂,坏人!” 景青山冷哼道:“怎么,你们犯错我还得夸你们吗?” 两人同时摆摆手,笑得十分勉强:“不用夸,不用夸。” 景青山依旧是一脸铁青:“瞧你们这身军装,松垮垮的像什么样!我军形象都让你们破坏了,这要让敌军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不用跟你们打就先笑死了。” 两人闻言,忍不住扑哧一下。 “还好意思笑!两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成何体统!这事是谁的主意?回去等着受罚吧!”说到这,他刚刚消下去的怒气又上来了。 景青菱连忙跳出来道:“报告少帅,她是主犯,我只是从犯。还有,不是两个女人,可能是三个!”景青菱十分狗腿地出卖了晚歌,在景青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侯迅速又道:“报告完毕,我这就去面壁思过!”说完一股风般地溜走。 景青山的怒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疑惑。他能想到的第三个女人,只有他母亲。 情绪在他脸上发生变化,晚歌知道他想岔了。他在他再次发怒之前,晚歌慌忙地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把他带来了。” 景青山的手抖了一下,脑子又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看着晚歌迷茫地喃喃道:“她?” 晚歌点点头:“嗯,我们的孩子。其实……他才是主犯,我也只是从犯。是他一直在跟我说他想见他父亲,要我带他来找你!” 景青山欣喜若狂地望着晚歌,可下一秒却拥过她半眯起眼:“是不是怕被罚,编出了骗我的?你可知道如果是假的,我准备怎么罚你吗?” 晚歌摇摇头,景青山忽然把她压到桌子上:“那我今天就努力一把,让他成真。不用怀疑,为夫的体力你是了解的。没怀上之前,就别想起身。” 他笑得一脸得意,晚歌红透的脸堪比煮熟的螃蟹。推不开景青山,只好任由他吻着。她倒是不担心有哪个不长眼地敢闯进来,可她怕小别胜新婚,景青山万一把持不住伤到孩子。 晚歌推不开她,只好用手乱打一通。景青山忽然闷哼一声,松开了晚歌。 晚歌眼底一片惊慌:“你受伤了?伤哪了,快让我看看!” 景青山指着胳膊笑道:“一点擦伤而已,不妨碍我们的正事。”晚歌这会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景青山。脱下他的衣服,一道伤痕覆这着凝固的血。 晚歌沉着脸看他,他轻轻一笑:“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子弹擦过。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情景吗?那次的伤可要比这次严重多了。我还是好好的过来了不是,别愁眉苦脸的,你的事还没交待清楚呢?” “我有什么好交待的,我说的可是真的。倒是你,为什么当时前方发来电报说你失踪了?那这些天你都去哪了?”电报上是说他和他的副官都失踪了,消失这么多天总得有个由头。 景青山的目光有些飘远,他没法告诉晚歌,这次战争中他遇到了秦文声。 本来打算战术迂回,分两批精锐小队绕道敌后方,正面主力假意撤退。地等敌军跟进,再分散形成包围圈。可惜,在最后一个环节却失败了。本来已经上钩的敌军,却忽然停止了进攻。 计划本来很周密,不应该失败。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内部回会出了奸细。因为计划外泄,他们用了几乎多两倍的代价才取得这场拉锯战的胜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刚回程的路上,走在前面的车遇到了雪崩。景青山和他的副官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主帅生死未卜,这是让军队溃不成军的大好时候。那条隐匿的毒蛇果然行动了,两人一直尾随他跟到了战败的敌军停驻地。 地形给他们一个报复的机会,几枚手雷,引了雪崩。景青山大致是忘了,秦文声也在军事学校留学回来的。他的手枪是德国制造的最新型,射程比一般的手枪都遥要远。加上秦文声准确的枪法,子弹是在他胳膊上摩擦而过。 弹声枪声一响,遭遇雪崩的军队就更混乱了。秦文声知道现在那他景青山没办法,只是抬头望着躲在山头上的景青山说这着唇语:我会向你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在国外军事学校,作为培养专业人才的必修课,唇语景青山自然也会。他对秦文声微微一笑:我等着。 被情敌伤到,这么不光彩的事景青山怎么可能告诉晚歌。于是他只是一笔带过:“追杀一个内奸时,不小心受了点伤。都过去了,所谓失踪不过引出他出来而已。别说这些了,快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怀了我的孩子?” 晚歌微微一叹,她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景青山一向如此,再惊险的事等他说出来都成了风轻云淡。 军队整顿休息一夜,明天一部分回江北,一部分撤到里离前线这里二十里的营地。这一夜,烧起的篝火,围着三千将士。景青山端起酒,朝着远处的坟头大声道:“这第一杯酒,敬埋骨战场的兄弟英魂!”所有人都高举起酒碗,清冽的酒水,伴着回不去的英魂都入了土。 酒过三巡,有人醉倒,有人还在高歌狂饮。 融雪天的晚上特别冷,即使是身旁烧着篝火,可依旧感觉冷,晚歌不由向景青山靠去。感觉她哆嗦,景青山搂过她。转头望向身边的妹妹,只见她搂着自己的胳膊恨不得蜷缩起来。 “青菱,过来。”景青山左拥右抱,仰天而笑。一边是妻子,一边是妹妹,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亲人。 第二天开始回程,浩浩荡荡的车队穿山越岭。这一回大概是又有景青山在的缘故,晚歌觉得比来时好多了。 回到帅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本想着轻手轻脚不要吵到景夫人的,谁也没想到,景夫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正一脸怒容。晚歌刚走到跟前叫了她一声,她二话不说,拿起杯子就往晚歌脚边砸去。 晚歌一脸无措地往向管家,他一个劲地使眼神,可晚歌看不懂。景青山拉着晚歌向前:“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我们一回来您就发脾气呀?” 景夫人冷哼一声,指着晚歌怒道:“你还不给我跪下!”景夫人的模样不像是发病,反而要比以前清明许多。可她发病期间对晚歌向来和颜悦色,像今日这怒气凶凶实属少见。 晚歌不想刺激她,只好顺从地跪下:“妈,晚歌做错了什么,还请您明示。” 景夫人冷哼:“你真不知你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一堆男人里都干了什么,你自己说说!我景家绝对不允许出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晚歌望向管家,他无奈地点点头。看来,景夫人是知道她去前线的事了。 景青山不管景夫人,直接把她抱起:“妈,晚歌去找我是担心我,您不要误会了。她有身孕,不能跪。这一路舟车劳顿,已经动了胎气。我先送她回房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景青山抱着晚歌上楼,身后传来景夫人的骂声:“这孩子是不是你的还不一定呢!” ... ... 第八十九章 唯有青山遮醉眼 - 沉香劫 - 墨筝 景青山怕晚歌听了景夫人的话会多想,于是把晚歌抱上床,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他搂过晚歌道:“母亲病情很不稳定,估计是发病了,你别把她的话话放心理里。” 晚歌点点头:“我知道,我没事的。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突然这样呢?以前就是你不在,她发病时也没有为难过我。我想,明天有必要问一问吴叔,这些天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景青山应道:“这些都交给我就行,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好了,不许多想了,赶快闭上眼睛睡觉。明天一早,我陪你去趟医院。这些天路程如此颠簸,不可儿戏,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晚歌哼道:“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 景青山痴痴笑道:“怎么还吃起孩子的醋来了?你们现在是一体,担心你也是担心他。不准再钻牛角尖了,睡吧!”景青山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她安心地闭上眼。 夜风吹过窗台,景青山睁开眼。他轻声唤了几声晚歌,她睡得很熟没有反应。景青山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搂着她的手臂抽了出来。给晚歌掖了掖被子,他披上一件大衣悄悄出来门。 万籁俱寂的夜晚,啪的一声,他打开了景江天书房的灯。 桌上的烟灰缸里,还残留半只没有烧完就已经熄灭的烟。对父亲,他终究会挂念。他一直骗自己,他只是习惯了不管多晚回来,父亲的的书房都是亮着的。如今人走灯灭他才会这么不习惯。 他靠着椅子闭上眼,是难以掩盖的忧伤之色。 笃笃笃,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 管家推开门,恭敬地对他递过一把钥匙,对他说道:“少帅,这把钥匙是大帅病倒之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要是他出了意外,就让我把钥匙给你。” 景青山接过钥匙,看了一眼。父亲临终前的交待他没忘记,书房第三个抽屉里藏着二舅的秘密。他没有急着打开,只是将钥匙随手放桌上。 “吴叔,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管家微微一笑:“少帅不也没睡吗?呵呵,知道你今晚睡不着,特意等你。” 今晚景青山看到的景夫人如此反常,想必也是急于了解。他也不拐弯抹角,直入正题:“少夫人走的那晚,留了封书信给我。可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让夫人知道。可更诡异的是,那封书信不翼而飞。” 景青山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家里有内鬼!”这次前线打了这么久才结束,也全都是因为有内鬼。没想到有人的手,已经伸到他家里了。 景青山不打算轻饶这个内鬼:“可有怀疑的对象?”管家点点头,将手指沾到水杯里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景青山点点:“既然这样,那就先暂时不动他,把他身后的大鱼钓出来。” 管家点头又道:“夫人这几日的情况也是非常诡异,不但没有发病,人反倒清明了许多。按理说这是好事,可我却觉得这其中内有乾坤。夫人脾气变得暴戾许多,我暗暗套过话,却被夫人怒骂了一通。” 景青山陷入了沉思。管家在他们家的地位一直很高,他是父亲的半个参谋,一直对他信任有加。别说母亲,就连父亲都从来没对他说过狠话。如今母亲对管家大骂,这境况确实太反常了。 人要有变化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吴叔,你可有什么发现?” 管家点点头,回头望了望过道。确认没人才关上门,走到景青山身边道:“据夫人转变的时间推断,那期间只有一个人接触过夫人。是欧阳家的二爷。” 景青山半眯起眼睛:“是他!看来他还真是虎视眈眈。是谁许了他好处,连亲情都惘顾了。” “少帅对他还要多提防,大帅在时就派人调查过他。不过,他可能也提防着大帅,所以藏得很深。多方调查,得到的消息却不多。不过,如今大帅去了的消息已经公布了出来,也许这个时候他会松懈防备。少帅这个时候着手调查也许会有突破。” 景青山拿起桌上的钥匙点头道:“我会小心的。很晚了,吴叔你先去休息吧!还有那只鬼,你多盯着点。” 管家走后,书房里陷入一片静谧。景青山对着抽屉发了一下呆,终于拿起钥匙打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何止是父亲说的一本账本,而是整整五本。他把这几本账本都粗粗翻过,对比了一下字迹,是出自同一人笔迹。看这字迹潦草的程度,绝对不是原本,更像是匆忙之间抄写出来的。 账本是欧阳家旗下的三家公司的,一家是粮油,一家是水路运输,还有一家是纺织厂。景青山对于欧阳家的产业十分清楚,这三家公司的负责人都是他二舅欧阳忠。 仔仔细细核算过账本,确实发现了猫腻。从账面上来看,除了粮油公司保持不赚不赔,其它两家都是处于亏损的状态。 粮油偶有亏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乱世。可也因是乱世,所以粮油才不会是滞销品。账面上是常年的不赔不赚,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最有猫腻的,还属这水路运输。江北水路发达,中间又有运河贯穿。可以说,江北的水路运输要比陆路运输要来得发达多。 还有一点,那就是每年码头的管理竞标。因为景家与欧阳加家的关系,基本每年的竞标得主都是欧阳家。有了码头的管理权,按说欧阳家这水路运输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可账面却是常年亏损。 暗地抽走的资金到底流向何处?欧阳忠到底在暗地里做了谁的走狗?码头?欧阳忠会不会用码头和运输船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个个问题都冒出脑海,也许管家说得对,他是时候也该探探欧阳忠的底了。等开春就是码头的竞标会了,这一次倒是个机会。 景青山将账本收起,却发现抽屉底有个夹层。他打开,里面藏着一份文件袋。 他赶紧翻开,散落一叠照片。散落的照片多是在码头拍的,有些拍的是停泊在码头的货船,有些拍的是码头的仓库,剩下的,是欧阳忠在码头亲自调度的照片。 他拿起照片对了一下,这些照片显然是长时间跟拍出来又经过筛选留下来的。他又瞧了瞧,没发现端倪。可父亲竟然留下这几张照片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其中的玄机他还没有参透。 文件袋里还有一叠详细的人员资料,五湖四海,怎么看起来都很难联系到一起。景青山揉揉头,父亲可是给他打了个哑迷,这谜底也够玄的。 大厅的挂钟又响了起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刚想收拾一下去睡会,却忽然发现一张表上的三个字:慕振业。 景青山慌忙拿起,仔细看了看资料,确实是云州六水镇的慕振业没错。旁边还附着一张照片,那轮廓,确实与晚歌相似。 她父亲的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难道会跟欧阳忠有瓜葛?现在一切都还云里雾里,绝对不能让晚歌知道。 锁好抽屉他悄悄回房,晚歌睡得沉,也不知梦里梦到什么,笑得很甜。景青山也不觉勾起了嘴角:“真希望你永远都能这样笑着……”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除夕,到处都是一片喜气。似乎没人记得各地军阀混战还没有结束,鞭炮声声中,人们却能感到另一种难得的祥和。辞旧迎新,是寄托愿望于来年的时候。 千年的传统,晚歌也不能免俗。贴好最后一张窗花,晚歌靠在窗前思绪飘远。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是想家了。 记得小时候在家过除夕,说好要陪父母一起守岁到天亮的,可每次没到十二点就睡着了。看她睡得那么香,做父母的也不忍心叫她。每次醒来发现自己又没守岁,就一脸懊恼。于是老太太就会说:“来年,来你一定叫醒你。” 可惜,再也没有老太太的来年了。 轻叹一声,化为一缕白烟。这声叹息不早不晚,刚好落在景青山的耳里。 “怎么大过年的还叹息?”景青山抱过她,望着窗外夜幕下炊烟袅袅,一派太平盛世的假象。 “母亲她……怎么样了?”这些天晚歌有意避开景夫人,怕她再说难听的话,也怕自己入了耳受刺激会动了胎气。 “放心吧!今天的状态挺好的,刚才还问起你。走吧,吃年夜饭了。” 这顿年夜饭到是吃得舒心,景夫人只管吃自己的,没怎么说话。吃过饭后,说不太舒服就回去睡下了。 大厅里只剩两人,景青山就不规矩了。抱起晚歌坐在自己腿上,一脸神秘道:“初一晚上江边会放烟火,想去吗?” 晚歌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忽然想起当初跟他来江北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一场烟火。晚歌想着入了神,傻笑了起来。 见她走神了,景青山突然在她腰上挠了挠。晚歌叫了一声跳下去,转脸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很认真地对他说:“今晚陪我守岁吧!” ... ... 第九十章 绾发结情终白首 - 沉香劫 - 墨筝 第九十章风前带是同心结 景青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抱起她上了楼。 把她塞到床上,自己也脱鞋上了床。晚歌耷拉着脸道:“好不好你倒是给个话呀?” 景青山搂过她道:“好好好。不过,要是困了就必须睡去,不准硬撑。你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 晚歌点点头,不敢多话,就怕他忽然反悔。不知谁家灯光,竟然朝这边晃了一下。晚歌望向窗外,忽然大声叫道:“下雪了!快看,下雪了!天台上看雪一定很美!” 景青山顺着她望去,窗外果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雪。他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不就是下雪天嘛,干嘛这么兴奋?” 晚歌瘪着嘴,心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要陪她看最后一场雪来的。 似乎明白晚歌的想法,景青山苦笑道:“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陪你看雪,我们也不急于一时对不对?晚上太冷了,不可以。” 晚歌祈求道:“就一下下!” 景青山坚决地摇摇头:“一下下也不可以!” 晚歌一掀被子爬下床,回头对景青山哼道:“你不肯陪我去,那我就去青菱陪我。” 景青山这才发觉,自从怀孕后,他这小妻子是越发任性了。不让她做的,她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他无奈只好妥协道:“就去一下下立马回来。” 他只知道她现在任性,却忘了她还会得寸进尺。 被景青山裹上厚厚一层,确定够暖了才让她上天台。晚歌倒是不介意自己裹得像头熊,只要能让他陪她在天台赏雪守岁穿得再多都无所谓。 景青山搬了庭院桌椅,有又撑起一把大伞。还是觉得不妥,于是又跑下楼提了一个火盆上来。 晚歌磕着瓜子,看着景青山为她忙上忙下,是一脸的幸福。女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看你为我忙着,是一边心疼一边开心。 景青山忙完终于坐了下来,看来晚歌笑得十分讨好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连忙道:“说好就一下下,反悔的人是什么?” 景青山一说完,晚歌立马学起狗叫:“汪汪!我是我是。只有你答应陪我赏雪守岁,是什么都行!” 景青山没想到她这么没立场,这声狗叫,实在让他措手不及。于是,他一脸挫败地垂首不语。 晚歌看他还在犹豫,赶紧继续哀求。景青山也实在不忍扫她的兴,于是道:“好吧!不过还是那句话,困了就得去睡不准硬撑。” 晚歌欣然答应。可是刚消停下来没多久,晚歌看着火红的炭火又想吃埋在炭火下慢慢烤的番薯。这个景青山倒是没有反驳,只是她附加的想法被拒绝了。 “这下雪天要是喝点红酒暖暖身体最好了,配这烤番薯也是极好的!”对于这个红酒配番薯的说法,景青山是真的无言以对。 “不用这样看我,我早听说适当的喝点红酒对孕妇是有好处的。我保证我就喝一点点,番薯我只吃一点点,好不好?这么好的气氛,你怎么忍心破坏它。” 景青山直接站起身就下了楼,什么都没说却让晚歌哈哈大笑。在景青山面前,一向都是她无言以对,难得看他吃一次憋。 雪越下越大,晚歌在雪里站了一下就白了头。想起那日的荻花絮,心情依旧是那般想一夜白头。手有点僵,她轻轻呵气搓手,一低头便见地上的黑影。 她以为是景青山,便笑道:“怎么这么快?”话落,黑影一闪躲了进去。晚歌这才意识到来人不是景青山。她慌忙追过去,“是谁?” 追到楼道的转弯,晚歌却碰到景青菱。晚歌透过她身后,已经看不到黑影了:“青菱,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一个黑影跑下去?” 景青菱摇摇头:“没有啊!你看这光线照进了,映得到处都是阴影。你一定是看错了!话说回来,你一个人跑天台来干嘛?还追什么黑影,你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体呀?” 晚歌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立马反问道:“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跑这干嘛呀?我可是经过你哥哥允许的。” 景青菱轻咳一声道:“我看下雪了,想上来看看雪。” 晚歌高兴地挽着她道:“太好了,那一起吧!我让你哥哥去拿了红酒还有番薯,待会我看就可以一边赏雪,一边红酒陪配烤番薯。” 景青菱挑眉道:“红酒配烤番薯!大嫂,这搭配可真是绝了。那个,还是你们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的小世界了。” 景青山提着东西上楼,见景青菱跑下去便叫她。她摆摆手,跑回了房间。景青山一脸不解:“青菱那丫头是怎么了?” 晚歌苦笑道:“大概是被我的红酒配烤番薯吓到了。”她没把黑影的事告诉景青山,也许景青菱说得对,是自己看花眼了。何必在这样美好的晚上,让他徒增压力。 ---- 景青菱关上房门,没有开灯,屋里是空幽幽的黑暗。她直径走向床,似乎是对着空气自言自由:“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冒险,要是被我哥哥发现了,你……算了,现在见也见了,你也该放心了吧。” 黑暗中竟然传来了回答声:“多小心欧阳家的人,有人要害她。拜托你,多照顾她。” 景青菱倒头躺下,闭着眼睛像是说梦话:“她自然有我哥哥照顾,你何必画地为牢。”黑暗中是久久的沉默,景青菱也没有睁开眼睛。只到感觉有一阵冷风灌进来,她才睁开眼:“记得给我关上窗。” 景青菱说完翻来个身,似乎沉沉睡去了。只是一声叹息,在她心底响起。 夜半的天台,雪积了厚厚一层。还残留着一抹红的高脚杯里,已经开始结了冰。桌上还摆着两个烤得黑乎乎的番薯,地上的火盆已经成了一盆冷灰。 晚歌依旧没能熬住,一小杯红酒下肚,就靠在景青山肩头睡着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景青山包了一堆红包给派发了,等他回到房间晚歌才醒过来。 伸出两手向景青山讨红包,景青山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大年初一起来晚的人,是拿不到红包的吗?” 晚歌哼道:“我那是因为昨晚守岁去了,不然我一定起得比你都早!” 景青山跳上床翘起二郎腿道:“守岁?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在我肩上睡得那么香的?想要红包也是可以的,贿赂我呀!”他手长脚长,忽然拉过晚歌,一翻身就压在她身上胡乱一通亲吻。 晚歌着急道:“你……你小心压到孩子!” 景青山自信满满:“放心,我还把持得住。憋这了这么久,我先要点利息。等这臭丫头还是臭小子出生后,我再连本来利一起要回来。”他说着,手已经不安分地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笃笃笃,门外三声敲门声打断了景青山游走在她身上的手。他没好气道:“什么事?” 管家向来了解他,这语气一定是打扰了他的好事。管家轻咳一声:“少帅,表小姐过来拜年了,夫人请你和少夫人赶紧下去陪着聊聊天。” 被破坏了兴致,景青山不耐烦道:“知道了,我们等会就下去。” 大年初一就来拜年,这欧阳雨霏可真是跑得殷勤。晚歌也没好气道:“往年她也是来得这么勤的吗?” 景青山笑道:“什么味道这么酸呀?晚歌,是你吗?我闻闻。” 晚歌推开他,正色道:“别闹了,收拾一下赶紧下去吧!可别让你表妹久等了。” 晚歌扯了扯衣服,挪到床边,景青山突然蹲下。拿起她的鞋子,小心地握着她的脚给她穿上。 晚歌站起身,直接搂住他的腰道:“你知道每个女人都想让丈夫为自己做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景青山一脸坏笑,自我理解为:“吻她,吻她,吻她。”说完立马在她唇上落实。 晚歌瞪他一眼,就知道他会这样。 “这第一件事,是画眉。古有张敞云'闺房之乐,有甚至于画眉者'这是古今多少女子都期盼的事,我也要你为我一生画眉。第二件,是绾发。绾发为君妇,今天又是大年初一,最合适不过。” 晚歌从首饰盒里挑出了一根玉簪递给景青山:“为我绾发可好?” 景青山接过疑惑道:“那第三个?” 晚歌抖抖脚上的鞋子道:“第三个你刚才已经完成了。” 拿刀拿枪他可以纹丝不动,没想到拿着这小小的簪子他却手抖了。绾了好久,头发都是松垮垮的,还得露出一缕。好不容易勉强合格了,晚歌又递给他一支眉笔。 就是在战场上也没有这般如临大敌人过,拿着眉笔画完是一边粗一边细,一边高一边低。两人这会是全然忘记了楼下的某个表妹,还在等着他们下楼招待。 等景青山画了第五遍的时候,她才猛然想起这事。 “糟了,你表妹不会已经走了吧!”景青山摇摇头,他认为他那表妹没见到他们是绝对不会走的。只是,估计是逃不了被景夫人数落一顿。 晚歌眨眨眼,一脸天真地问道:“就像大臣数落君王从此不早朝,然后还要骂妃子是魅惑君主的妖姬?” 景青山憋着笑意,楼过她的腰道:“走吧,朕的妖姬!” ... ... 第九十一章 旧事惊心忆梦中 - 沉香劫 - 墨筝 哗哗的麻将声中,夹杂着景夫人的笑声。不愧是自家的侄女,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 说实话,晚歌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欧阳雨菲。何况这次似乎还不止是欧阳雨菲一个人,对于没什么印象的季嫣然,不知为何,打心里的不喜欢。 晚歌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不悦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 景青山侧目望她,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绪。他与她十指相扣,他坚定道:“放心吧,这里是景家,她不敢放肆的。上次我也已经警告过她了,相信她会收敛的。不过,对于嫣然,你还是少跟她接触。我那个小姨手段太厉害,她女儿没其他本事,就是继承了她母亲宅斗的各种手段。” 晚歌有些吃味:“你对这个表妹的评价这么差,可从来没见你对欧阳雨菲做出这样的评价。景青山,这样是不是有失公允?” 这种时候,最好是认错。别在女人吃味的时候,跟她讲道理。因为她现在,根本就不讲道理。而且这个时候最是容易让她记仇,以后每次吵架都可以拿出来说事。所以,景青山选择闭嘴。 见两人下来,欧阳雨菲拉过季嫣然向两人走去:“表哥、表嫂新年好!”寒暄一番,一人给了个红包。两人倒是欣然接受,想接近晚歌一点,可景青山却是牢牢搂着她。 麻将桌上的景夫人却不太高兴,站起身走过来扫了一眼晚歌:“大年初一的,瞧你那头发。最近家里来拜年的人多,你就这样出来见人?真是丢了我们景家的脸。” 晚歌一脸幽怨地扫了一眼景青山,景青山耸耸肩对景夫人笑道:“妈,我头一次弄,您也别要求那么高了。” 景夫人一愣:“你说什么!这……发髻是你绾的?”景青山点点头,景夫人沉下脸道,“你是拿枪的人,怎能做这些小女子做的事!胡闹,还有你,不知道你丈夫是什么身份吗?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大年初一的,晚歌心情好,还真是不想跟景夫人争辩。她正准备服软认错,景青山却笑道:“妈,此言差矣。古有张敞为妻画眉,今我也可以为妻绾发。这事就算传出去,恐怕只会是说我夫妻两鹣鲽情深。多情的丈夫,又怎么是一个无情的军阀呢?这对我的形象,绝对是正面的。” 景夫人冷哼:“说不过你,今天我也不跟你争辩这些。但是,不管你们夫妻两什么情致,都给我关起门来。出了门,就得给我严肃!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就给我出门,景家的女主人丢不起这个脸。 晚歌讪讪地点点头,就算她想,也要景青山有那个多余的时间才行。这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所以骂就骂吧,反正女孩心中美好的三件事,丈夫都一一完成了。 欧阳雨菲一听这事,心中的嫉妒与恨意就更重了。她私心地想着,这一切本该是她的。晚歌脸上洋溢的幸福,本该在她脸上的。可是如今,她却被父亲商量着与江北一家商户的儿子对庚帖的事。 景夫人磕着瓜子道:“雨菲啊,你爸是准备给你定了谁家?我说大哥也太心急了,我们欧阳家的女儿还怕嫁不出去吗?” 欧阳雨菲一听这话,感同身受立马坐到景夫人旁边撒娇道:“姑姑……我根本就不喜欢那李家的大少爷。先不说他跟八宝园戏子勾勾搭搭,就他弄倒了他家企业里的两家公司就知道他还是个不成器的!比起他那经商有道弟弟,简直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景夫人想了想:“弟弟?他还有个弟弟?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既然他弟弟成才,那你爸干嘛还非要你嫁给他哥哥?” 欧阳雨菲叹道:“他弟弟是一表人才,可惜是个庶出的!听说他母亲还是刚进门的,以前一直都养在外室……” 景夫人一听这两个字,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巴掌就甩向欧阳雨菲:“贱人!你们母女两都是贱人!野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景夫人一巴掌落下,立马又掐上了欧阳雨菲的脖子。坐在欧阳雨菲身边的季嫣然不仅不敢向前拉开她们,自己反而吓瘫在地上。 晚歌刚想起身,景青山拦住她。景夫人一发病,除了景青山谁也不认得。晚歌有孕在身,万一被她推到实在是太危险了。 景夫人情绪太激烈,管家手中的药让她全都打翻了。景青山回头对晚歌道:“快打电话给戴维医生。” 注射了一剂镇定剂,景夫人终于睡了过去。景夫人都这样了,实在没有留客的必要。 晚歌望着欧阳雨菲被掐红的脖子道:“表妹还好吗?要不要让戴维医生瞧瞧?真是抱歉,吓着你们了。母亲这些日子情绪还算稳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发作了。我看,两位表妹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可千万不要外传。” 晚歌心底是想着,最好吓到你们以后都不敢再来才最好。可晚歌终究还是低估了欧阳雨菲的坚持:“表嫂放心,姑姑这样我们也是心疼。即然这样,表嫂可要好好照顾姑姑。今晚江北有烟火,想来表嫂是去不成了。” 欧阳雨菲说着,表情是十分遗憾地望着晚歌。她转头又对景青山道:“表哥,今晚人那么多,我们怕被挤到。不如,表哥你陪我们去看烟火吧!” 景青山不解风情道:“今晚是人挤人,既然害怕就不要去了。在家里呆着,安全。”晚歌喝了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再看看欧阳雨菲,脸色如锅底。 欧阳雨菲一脸委屈道:“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每年初一你都会带我去看烟火的,为什么今天就要例外了?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去。” 景青山咳了一声,一脸严肃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年就不陪你去了。对了,刚才不是听说给你许了一门亲事吗?不如就让那个李家的大少爷陪你去看烟火吧,这样也好增进感情。嫣然,你说是吧?” 季嫣然磕磕巴巴地点头道:“是……是啊!”欧阳雨菲转过头瞪了她一样,季嫣然扯了扯她的衣袖道,“表哥既然有正事要处理,我们也就不勉强了。烟火是晚上八点开始,那个时间点,也不知道姨妈休息了没有。不然,我们就邀姨妈和表嫂一起去。” 晚歌轻叹,这看烟火是假,又想玩花招才是真。 景青山不容置疑道:“母亲这病情,哪里能去那种地方。你表嫂有孕在身,更是不能去。好了,年年都有烟火,少一年不看,又有何妨。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你们出来也挺久了,回去休息吧!” 景青山去打电话,欧阳雨菲低声对晚歌道:“别以为你嫁进来了,就可以高枕无忧。呵呵,表哥书架上的蓝色盒子你还没有看过吧!没关系,我告诉你,她,要回来了。” 晚歌心底被什么撞了一下,她还没有坚强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片刻泄露的心绪,很快就在她脸上消逝,她淡淡道:“我不知道表妹在说什么。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欧阳雨菲冷哼一声:“装,我倒是想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晚歌微微一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表妹又何必再故弄玄虚呢?我想表妹还是早些休息,不要多想,过段时日安安心心地做个新娘子。” 季嫣然拉过欧阳雨菲道:“表嫂不要见怪,表妹也只是关心表嫂而已。毕竟她……呵,她与表哥的过去,哎……是我们多虑了。今天看到表哥和表嫂这般恩爱,我倒是相信什么都拆散不了你们。好生羡慕,将来我也想得到一份这么真挚的感情。” 景青山挂完电话,只听到季嫣然后半句。于是他拥着晚歌笑道:“这话说得没错,真心相待就会得到彼此的真心。雨菲,关于李家的大少爷你也只是听闻没有见过,不可妄下结论。我觉得,你可以先试着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若他为人如传闻一般,表哥一定去给你推了这么亲事。” 晚歌嗔道:“哪有你这样的表哥,不劝好,还劝着分。要我说,表妹是有福气之人,将来的丈夫也一定是个才华横溢的贵公子。” 欧阳雨菲冷冷道:“才华横溢?我只喜欢文武双全的。” 好一个文武双全,可惜啊,文武双全的景青山只有一个,你欧阳雨菲是只能看着了。晚歌是怎么想着,若这话说出口,不知道欧阳雨菲会怎样的暴跳如雷。 送走姐妹两,晚歌扑到在景青山怀里。每次遇见欧阳雨菲都要竖起全身的刺,似乎现在对于应对她,晚歌已经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放眼望去,好男人多的是。你表妹为什么就一定要盯着你不放呢?”晚歌悄悄说着,在景青山腰上掐了一把泄愤。 景青山邪邪一笑:“因为我光芒一出,其他人的光芒都掩去。” 晚歌鄙夷道:“你是星星吗,还光芒。果然是城墙筑的脸,要多厚有多厚。” 景青山横抱起她道:“我是星星,你就是太阳。”晚歌眨眨眼,不明所以。他笑道,“太阳一出,星星就不见了。所以,你的光芒才是最闪亮的!” 晚歌一笑:“油腔滑调!没一句真话的!景青山,你表妹刚才告诉我,你有个最爱的心上人要回来了。” ... 第九十二章 往事悠悠君莫问 - 沉香劫 - 墨筝 真真假假,话已经问了,也没有收回的余地。就看他,会不会如实回答她了。 景青山定定地望着她道:“我的心上人?要回来了?啊,我表妹果然厉害,这都知道。”晚歌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何意。 “即然这样,那就请她来家坐坐吧!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最爱,对她可真是失敬了。”晚歌阴阳怪气的说着。 景青山摸摸她的小腹道:“你不把他生下来,我怎么请他道家里坐。” 晚歌莫名地恼道:“景青山!你心底到底有没有另一个女人?” 景青山收敛起笑容,严肃道:“有!” 有,他说有。 景青山搂过她道:“晚歌,你是不是非要我说有才肯罢休?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雨菲?我们经历过这些日子,难道你还在怀疑我?我们都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还有胡在思乱想呢?医生说了,孕妇情绪容易激动了,我不怪你。今晚就带你出去散散心,免得你胡思乱想。” 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吗? 晚饭过后,景夫人吃了药睡去。景青山拿着一件大衣对晚歌道:“烟火快开始了,出发吧!”看景青山依旧如往常,晚歌反而不安。对于她的怀疑,他真的没有一点生气吗?话都说出口了,后悔都来不及了。明明他没怎样,自己反倒像是做错事了一样。 晚歌趴在沙发上有些木讷,景青山再三催促她才匆匆扯过大衣。她讪讪道:“对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叫上青菱?” 她转身欲上楼,景青山却拉着她道:“不用叫了,她早就出去了。” 晚歌惊讶道:“出去了?去哪了?你怎么就让她出去了?” 景青山搂过她道:“晚歌,你认为青菱还是个小孩子吗?放心吧,她有分寸。”其实景青菱在吃饭前就偷偷地去找过景青山,说是不想打搅他们夫妻两浪漫,所以她自己先出去逛逛。 景青山允许了,毕竟景青菱的身份没有曝光,相信一个景家的小丫头没人会打她的主意。况且,景青菱很小就已经到处上串下跳过了。她不坑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想坑她估计很难。 江边等待赏烟花的人,已经挤满了。景青山离得很远就已经把车停了下来,虽然离得远,但毕竟是升空的东西,离得远也照样看得见。晚歌忽然道:“你说,我们会不会遇见你表妹?” 景青山笑道:“开车过来的人并不多,仔细看就会发现。当然,这里灯光那么暗,也不一定会发现。怎么,你是担心我们会碰到他们?可是,碰到了又怎样?” 晚歌白了他一眼,谁让他在家时把话说得那么满。说什么要处理政事,她呢就要照顾婆婆,可两人都出现在这,人家问起,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景青山一脸无所谓道:“碰到了就大大方方打个招呼呗,谁让你是我的政事呢?” 晚歌无奈一叹:“油腔滑调,老毛病就是改不了。这孩子可千万不能像你,没一句真话的。” 景青山可不干了,他自己认为他自己句句都是真情真义。只是说得多了,才让人感觉虚了点。但其实每句都是特别真实的。当然,这也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的。 晚歌懒得跟他继续这无聊的话题,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可烟花却还有放。江边的人也开始有些骚动了起来,晚歌觉得车里有些闷,便直接推开门下了车。 沿着江堤望去,路边都挂满了灯笼。借着月光微亮江边有人在放河灯,此刻,她忽然很想喝上一壶花雕。然后借着微凉的月色,漫步在没有尽头的江堤上。 这豪迈之情刚出,景青山就伸出个头笑道:“看到什么这么好笑?” 晚歌摇摇头道:“车里空气不好,我觉得有点闷。我就在这走走,你不用管我的。”景青山点点头,虽然没有跟上去,可眼睛也没敢离开她身上。 晚歌丢失这种心情已经很久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漫步在月光下。可是,好景总是容易碎。一声然风,碾碎了一场梦。 景青山的车理她不过十步的距离,她背对着他,没敢回头。那一声干脆利落然风,不是她叫的。连他父母都不叫他的表字,她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她会这样叫他。 又是一声然风,晚歌回头的瞬间,砰的一声燃起第一朵烟火。 火红的烟花里,她看不到那拥挤的人群,只看到了景青山抱着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在这第一朵绽放的烟花下,映照相拥的人是多么浪漫。 此刻的心绪从来没有过,难以去形容。她只知道自己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大概就如同灵魂出窍般,没有了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什么也没做。 景青山回过头,晚歌正在他不远处望着他们。那眼神,他永生都难忘。她一定是误会了,景青山冲过去急切地叫着:“晚歌?晚歌?晚歌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晚歌依旧没有反应,灵魂似乎已经不在了。 这一刻,景青山终于慌了。 他明知道晚歌没有安全感,她患得患失,又怎能见他去抱别人。他摇了摇晚歌,她却依旧保持着那空洞的眼神望着刚才的方向。身后传来脚步声:“然风,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这位……一定是嫂子吧!你好,我叫古岚。” 她向晚歌伸出手,景青山有些不自然道:“古岚,我夫人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古岚一身明艳的红,优雅地微微一笑点点头。 景青山正欲扶着晚歌走时,晚歌忽然转头望向古岚:“古岚?” 古岚点点头,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和然风曾经是同学,很多年都没见过了。刚才久别重逢,我们……是不是让嫂子误会了?真是对不住了,嫂子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就是很多年没见的同学。” 古岚和欧阳雨菲不同,欧阳雨菲的只是个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小女孩,可古岚不同,她就像是一杯陈酿,有点韵味。内敛,优雅,似乎都是时光沉淀后的美丽容颜。 晚歌望着她的眼睛,满含笑意是一片真心。晚歌几乎要相信了,若她不是真心的,那只能说她比景青山藏得还要深。 景青山只想赶紧带她回家,再给她好好解释一下。他实在不知道,再让两人搁在一块,会发生什么事。他急道:“她不太舒服,我先送她回家了。” 晚歌推开他:“我没有不舒服啊?难得你们同学相见,怎么也该叙叙旧啊!再说,我也对你对那段时光很感兴趣。” 古岚依旧大大方方地笑着道:“好哇,那一起去坐坐吧!”没等景青山,晚歌直接走在了前面。古岚指着一家咖啡馆叫道:“嫂子,不如就在这家咖啡馆坐坐吧!” 跟在她们身后的景青山立马拒绝道:“古岚,晚歌有身孕不能喝咖啡。有时间我们再聚吧,今晚太晚了,孕妇嗜睡这个点以往她都该困了。” 晚歌依旧想反驳他,在她看来,景青山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 景青山这次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抱起她几乎是跑着回到车上。晚歌挣扎了一下,放弃了,气不过便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景青山一吃痛,闷哼了一声。发动引擎,以最快速度回了帅府。 下人都是一脸诧异,出去时好好的,怎么回来少帅就黑着一张脸。再瞧瞧少夫人,也是一脸古怪。这一夜,看这气氛是谁也都不敢上楼了。 见一群人都围着一团,管家咳了一声道:“看什么呀,该干嘛去就干嘛去。”而他自己,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景青山见晚歌放下,自己压在她身上终于还是努了:“慕晚歌,你就不能听听我的解释吗?就一个拥抱,你就要判我死刑吗?你知不知道就算是死囚,上了法庭也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晚歌顺着他的话道:“就一个拥抱?你还嫌不够?” 景青山无奈,一句无心的话却能让她挑出千般错。他终于放软了语气:“晚歌,你非要钻牛角尖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过去受的委屈,所以你没有安全感,你多疑,我都不怪你。可是,我们经过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不能对我有一丝信任?曾经的慕晚歌说过,只要我说,她就信。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古岚除了是同学没有其他关系!” 若不信,曾经又怎么会跟着他背井离乡。 晚歌沉默了,她开始摇摆不定。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吗?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景青山,对于自己多疑的猜测,也许也真的伤了他。她闭上眼,一句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景青山起身叹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好吗?是我的错,我不该抱她,我认错,明天醒来这一夜就翻过去了好吗?” 晚歌沉默,景青山权当她是默认了。 这一夜,一张床上的两人,第一次隔得那么远。晚歌有些不习惯背后的空荡荡,支起的被子露出一大个洞。背后凉飕飕的,晚歌开始蜷缩起自己。 ... 第九十三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 沉香劫 - 墨筝 原来没有他,自己竟然挨不过这寒冷。 她悄悄爬起身,外套也没穿,像个游魂一般安静地出了门。她刚关上门,景青山就睁开了眼睛。对于这晚这个突然出现的问题,他实在是措手不及。他想着让晚歌冷静一下,却又实在不放心。 悄悄跟了出去,晚歌晃到了景青菱的门前。她的房门没锁,似乎在刻意等她一样。 景青菱回来的时候,管家拦住了她。大概就是告诉她,两人吵架了云云。景青菱不确定哥哥能不能搞定,但她还是选择了留门。 晚歌果然来了,她一直都没敢睡熟,就怕晚歌会来找她。 晚歌还没敲门,景青菱就直接拉开门道:“快进来吧,别着凉了。”而走道的尽头,景青山的影子立在那里。景青菱背着晚歌对景青山摆摆手,拉着晚歌进房便关上了门。 景青山刚转头,就碰到了管家。 管家开门见山道:“少帅,这孕妇的脾气比天气还反常。她们这个时候就是多虑,还特别容易发脾气,这种时候就多顺着就好。” 景青山垂首一笑:“我知道了。”他没有回卧房而是去了书房。 抽屉里抽出一份崭新的文件袋,景青山拿着在手里恨不得捏成团。他点了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夹在烟灰缸上没有动。直到香烟成灰,景青山拿着文件匆匆下了楼。 景青菱的房间里,晚歌直直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景菱,你说我是怎么了?我怎么变得这么讨厌了?” 景青菱笑道:“谁家夫妻不吵架的?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明天就没事了。” 晚歌摇摇头:“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去多想,我管不住自己的想法。” 景青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晚歌这话倒是出了点端倪。景青菱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问:“你还爱江与儒吗?” 晚歌一愣,与六水镇有关的名字已经被她遗忘了很久。突然被景青菱说起,她还真是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来一会晚歌摇摇头:“那都过去了,如今他于我,只是个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哥哥。” 景青菱笑道:“这就对了嘛!你有你的过去,你也有过深爱的恋人,可那又怎样?不是都过去了吗!反之,哥哥也是呀?我不问你是否爱他,因为我知道答案。我也不需要问他这个问题,因为我也知道答案。你们就是当局者迷而已,换一种眼光一切都会不一样。” 晚歌心弦一动,忽然坐起:“你说得对,是我小心眼了。” 景青菱摇摇头:“不是你小心眼,而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全都是因为你太在乎他。我相信哥哥不会怪你的,现在要不要考虑原谅他?” 晚歌掀开被子:“我要去找他!” 景青菱笑道:“你慢点,他又不会跑!” 晚歌匆匆跑回卧房,景青山不在。忽见书房灯亮着,却只有一股还没散去的烟味。晚歌想了想,回房套上一件外衣就跑出了院外。 办公楼里,灯光闪烁了几下。一会一股烧焦的味道飘了出来,灯光立马黑了。刚打开台灯,发现台灯也在闪烁。电流不稳,灯光晃得眼睛疼,景青山烦躁地把文件放在一旁。拿起个手电筒,就摸去了库房拿灯泡。 晚歌跑上来时,没有景青山人,只有桌上的台灯还在闪烁。她叫了几声,没有回答。 桌上的文件散落一桌,杂乱无章。晚歌准备给他收拾一下,结果就看到了一份被抓得快成团的文件袋。 晚歌怕是他不小弄皱的,就赶紧拿起弄平它。结果文件袋的袋口没扣好,文件掉了出来。晚歌没有看,直接塞了进去。可一闪过去的一张照片,让她又把文件抽了出来。 一张灰白的照片上,是穿着军装的父亲。 一份文件在手里变得越来越重,看到最后她浑身都在发抖,文件散落一地。打着手电筒回来的景青山,刚到门口一张文件就飘落在他脚边。手中的灯泡掉了下去,一声零碎晚歌忽然叫了一声。 她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耳朵,景青山抱起她,她满眼通红地望着他道:“这……这都是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这事,就一早就知道?景青山,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他没有想到晚歌会跑到这里来找他,更没想到这文件终究还是被她看到了。 据这份调查报告显示,慕振业的枪支走火,并不是意外。是一场临时起意的一石二鸟。可没想到这事情兜兜转转一圈,最终会落在他们二人手里。 当年秦宗手下管理枪支弹药的官员,是景江天一手培养起来打入那边的。一次他与江北传递信息的密信被慕振业看到,为了除掉他,那官员在他的枪支上做了手脚。其实慕振业天性胆小怕事,那封密信他根本就没有看过。 那日密信不慎掉落,恰巧慕振业经过拾起追上去归还。他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一通好心拾起归还,却让这封密信成为他的甚至整个慕家的催命符。 那官员是学机械科班出身,经过他精密的改造,就造成了那场意外的枪支走火。不过原计划并没有精确到他那一枪会开向谁,只要打死人就好。秦文况的中枪,可以说完全是江北的意外之喜。 景青山抱紧她一直在发抖的身体,晚歌从来没有这么窒息过。景青山轻叹一声:“晚歌,你先听我说。我承认,这件事情,我是打算永远瞒着你。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情,让你受了苦,可我也不想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也因为这件事情毁于一旦。晚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好吗?” 晚歌抬起头看他,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脸泪痕了:“过去了?就算我痛苦的那两年不算,可我母亲呢,我奶奶呢?就是我父亲,他也是无辜的!我不懂你们这些阴谋权术,可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无辜的人呢?” 一场意外,却戏剧性地变成阴谋。这让她如何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文件是今天中午才到他的手上。他根本就还没有时间去辨别文件的真伪,他想告诉晚歌这文件也可能是造假的,毕竟潜伏的人要不是很容易丧命,也很容易叛变。对于这份来得有些快的文件,景青山还保留着一点想法。 他想告诉晚歌,却怕晚歌觉得他不敢面对父亲对她一家的过错。那样,他们之间就回不到过去了。 晚歌在他肩上晕了过去,他在床边守到天亮。 清晨的薄雾里,还是刚刚苏醒的城市,忽然里响起了一声轰鸣。晚歌一声尖叫声中惊坐起,转脸看到景青山,什么都没想直接扑到他怀里。 习惯,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离不开他,又谈什么恩怨呢? 晕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里,似乎是她的一生。因为人命,她嫁到的秦家。因为人命,她不敢爱秦文声。还是因为人命,她却贪恋景青山的怀抱,舍不得推开。 她曾经怨过秦文声,他放不下恩怨的计算,所以注定只能断了情根。可立场忽然变了,现在的她就站在曾经秦文声的位置,于是她也被恩怨蒙了眼睛。 可醒来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放不下。 景青山给的太多,多到她可以忘记在秦家的过去,忘记失去亲人的悲痛,甚至可以忘记了全世界。她不是什么背负着家国命运的大人物,她只是一个想要家的小女子。她自私的想,她不要背负这些已经无法挽回的对错。她只想要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好好地陪在她身边。 原来转身之际,早已情根深种。 “我不想背负那些恩怨,这算不算不孝?” “不算,她们会为你这个决定感到开心的。” 轰鸣的声音再次响起,门外的管家着急地叫着景青山。他松开晚歌道:“出事了,我先出看看。我青菱上来陪你,千万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外面的轰鸣声又响了三声,景青菱匆匆跑上来看晚歌。孕妇的情绪波动过大,她开始腹疼,景青菱慌了神赶紧下楼打电话。这才发现电话线不知何时都断了,景青山又不在,她只好跑出找了管家。 管家当机立决道:“你去安抚她的情绪,只要情绪安定下来,疼痛就会减轻。我出去找大夫,很快就回来。” 晚歌这肚子是早不痛晚不痛,偏偏是这个还不明情况的时候痛了。景青菱在安抚她的情绪,终于起了点作用。只是她额头依旧满是冷汗,脸色也十分苍白。 张妈跑上楼直奔晚歌房间里:“少夫人放宽心,外面已经平静了。还有药已经熬上了,忍忍就没事了。听张妈的,张妈也是过来人。先躺下,放松,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是不是就没有那么痛了?” 晚歌也试图放松,但疼痛感并没有减轻多少,只是呼吸平和了许多。 “医生来了!快让开!”一个红色的身影提着药箱进来。 “是你?你不是医生。”晚歌心慌了,来人是古岚。既然他是景青山的同学,又怎么可能是医生。看她拿起吊瓶,晚歌望着那玻璃瓶里的液体,忽然很害怕。 “你放心吧,我是学过医的。我舅舅是市医院的院长,我以前也是那里的医生。”古岚的操作手法很娴熟,可晚歌还是有些不安心。可转念一想,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的行凶吧! 吴叔说要去请大夫,为什么来的人会是她呢?来不及再多想了,她晕了过去…… ... 第九十四章 此中离恨共难收 - 沉香劫 - 墨筝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是一片模糊。 似乎有很多人在晃来晃去,一个个都是匆匆忙忙的。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口渴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奋力睁开眼,却还是沉沉地合上。 是谁的手,在抚摸她的脸庞?是谁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她恍恍惚惚,感觉那手很温暖,那声音很熟悉。可是,却都轻飘飘得像是虚幻的。 那一刻的她,谁都不记得了,甚至她自己。 手心中一颗硬物,有点冰凉。凸起的浮雕印在手心里。那瞬间,她记起了一切。 景青山是你吗?刚浮上来的清醒,渐渐又混沌了下去。 景青山就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他望着晚歌却对景青菱道:“一定替我照顾好她,还有母亲。其他的,我会交代吴叔。青菱,拜托你了。” 景青菱站在他身后点头道:“放心吧!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一定尽全力去保护的。” 景青山俯下身在晚歌额头轻轻一吻,眷恋地看了一眼。转过身搂过妹妹:“傻丫头,也记得要保护好你自己。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听吴叔的安排!我走了,告诉晚歌,古岚真的只是我的同学。对她,我有照顾她的责任,因为我答应过她未婚夫。他未婚夫,是我兄弟,在一次深山的演习里我没能把他完整带回去。” 景青山说到这,是难言的神伤。关于他在国外的过去,他从来不提起。只是那年他匆匆回国却带着一个女子,所有人都以为那女子便是将来的少夫人了。可没过多久,那女子又消失不见了。她去了国外,那女子就是古岚,时隔多年,很多人都淡忘了这件事。 景青山拍拍景青菱的肩膀,她终于感觉到这份重量。他大步离去,景青菱扒在窗台上张望,军队这次选择绕出江北作战,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 暮色降临,景青菱点起的蜡烛。 电力设施被破坏,目前还在紧急抢修中。整个江北除了军政的办公楼,其他地方都还在一片黑暗中。往日的万家灯火,都变成了星光点点。 景夫人不不知何时站在了景青菱身后,她忽然开口道:“她怎么样了?” 景青菱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她开口,隐在景夫人身后的古岚道:“夫人放心吧,少夫人并无大碍。一是太过忧虑,二是情绪紧张,三是受了刺激。只要好好休息,在加上一些饮食的调理,相信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的。” 景夫人微笑地看着古岚,拉起她的手十分和蔼道:“阿岚,这次可真是多亏有你了。不然我这孙子,恐怕就要保不住了。你走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一回来,还生分地叫起夫人来了,我可不高兴了。哎,或许,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你走,不然现在你可能都是我儿媳妇了。” 景青菱真是来火,当着儿媳妇的面,对别人说这样的话。不被气死也得气伤,幸好晚歌现在还在昏睡中,不然这肚子恐怕又要痛起来了。 古岚微微笑道:“夫人……伯母,您又跟我开玩笑了。像然风跟晚歌感情这样好的夫妻,可真的是难得。阿岚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床上的晚歌动了动,景青菱慌忙叫了她几声。 晚歌张开眼,头还是一片晕眩。景青菱扶起她,给她喝了点水她才清明了些。 见晚歌已经醒过来没事了,景夫人不咸不淡地对晚歌说:“既然没事了,就好好休息吧!饿了就让下人弄点吃的,没事就不要乱跑了,好好歇着吧!”又转头拉着古岚,“阿岚,难得你回来,干脆就搬到景家来住吧!我一个人也怪闷的,就当陪陪我。” 晚歌不知道古岚是怎么回答她的,可景夫人这般作为也摆明了就是让她看的。晚歌顺着自己胸口闭着眼自言自语:“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景青菱呵呵笑了起来:“不如我来给你下一贴治疗这怄气的良方吧!”晚歌洗耳恭听,景青菱就把景青山告诉她的事又给她说了一遍。关于古岚,只是对于兄弟情的责任。他不是景青山爱的人,而是兄弟妻。就这样的关系,晚歌终于放下心来。 因为景青山不是那种会觊觎别人的人。他很容易满足,他有一颗很洒脱的心。 忽然一阵风刮来吹熄的蜡烛,晚歌这才反应过来:“停电了吗?对了,他还没有回来吗?” 景青菱重燃起蜡烛,支支吾吾道:“电力设施出了点问题,他,他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了。你先别激动好不好,他说了,他一定早日结束战争回来陪你。他从来没有食过言的对不对?他要你安心地等他回来。” 晚歌掀开被子下了床,她扒着窗户望着黑乎乎的庭院。 上一次他也这样走得悄无声息,这一次竟然也是这般相似。庭院里有枯枝踩碎,雪早就融化得没有踪迹,连同他的踏过脚印都融化成青苔。 人生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呢? 三月莺飞草长,大雪已经无处寻觅,只剩大地回春一片嫩绿。 古岚没有答应景夫人住到景家,只不过这些日子却来得很勤。晚歌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景青菱陪着她:“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现在的堤岸边,到处都是杨柳青青,一片生机盎然。就像……就像这个小家伙一样!出去走走吧!对小家伙好,你就答应了我好不好嘛?哥哥走前可是特别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总把自己关房间里对孩子多不好啊!” 晚歌原来平坦的小腹,终于有些显现了。 她靠在贵妃椅上看书,景青菱一把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穿透玻璃,落在在纸张上。她站起身远眺,确实是一个艳阳天。摸摸自己的小腹,终于点点头。 大厅里,只有古岚坐在那拿着一本书看得十分认真。 她既救过自己,又跟景青山不是那种关系,若她再刻意躲避似乎显得有些心虚了。 “古小姐,上次的事,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古岚摇摇头,表示不足为道。看晚歌这一身,似乎是要出门。这些日子她天天都来景家,本来也是想找机会跟晚歌聊聊。可她总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每次等景夫人上楼午睡,她都厚着脸皮还在大厅等着。 等着这么久,可算等到晚歌出门了:“偶尔出去走走对孩子好。我下午也没什么地方去,介意我跟着一起去走走吗?” 她笑得依旧是那么坦荡荡,真诚到让人无法拒绝。晚歌微微一笑,点点头。景青菱怕她会给晚歌添堵,想拒绝却被晚歌制止。 江边的小公园里,到处都可见放风筝的人。景青山离开之前,这里还是覆着雪枯黄的草坪。如今春风一过,已经是绿幽幽的草地了。 晚歌看着嬉戏的孩童,是一片欢乐。世界的这一角是祥和,不知道景青山站的地方有没有一样一片祥和? 见她轻叹,古岚摇摇头笑道:“出来散心,怎么还叹起气了。来,到那边坐坐吧!和风熏柳,空气多好。”古岚拉着她走到岸边垂柳下的长椅坐下。 望着江面波光粼粼,晚歌似乎是漫无精心地问起她与景青山是怎样认识的。古岚是一脸无可奈何地笑道:“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能感觉到你对我防备。我这些日子天天往景家跑,其实也是想找你来的。也许然风都没有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我想我有必要说清楚,免得你误会。” 晚歌微微一笑,她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舒服。三言两语,就能征服她的心。她这点,有点像景青山。他们都有一种洒脱的气质,对于一个女子,就更显难得了。 她这么坦荡,晚歌忽然也不想拐弯抹角。她坦荡,自己何必去心虚。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大量古岚,确实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女人味。成熟内敛,韵而不媚,恰到好处。 晚歌不禁暗暗叹服,这样可以谈笑风生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又是韵味十足。恐怕,很难让男人不爱吧! 被晚歌大量了许久,她大大方方笑道:“怎么样?看出点什么面相吗?” 晚歌摇摇头直白道:“我要是男人,恐怕都会爱上你。” 古岚哈哈笑道:“只要不是景青山就行!”这话倒是说到晚歌心底了。她收敛起笑容,缓缓道:“我有个未婚夫,是然风同期的同学。他们感情可好了,经常好到让我吃醋。我那时都开始怀疑,他们两会不会是……哪个!”她对晚歌使了个眼神,那意思就是,你懂的。 晚歌扑哧一笑:“我懂我懂!” 古岚继续道:“我之所以这么怀疑,还因为景青山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女孩。我呢,就一直跟在他们两身后,时间久了,我都快成了他们兄弟了。”古岚回忆起那画面,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歌了然,原来她那股洒脱还真是被景青山传染了。 ... 第九十五章 桃花落尽柳花残 - 沉香劫 - 墨筝 “后来呢?”晚歌对于他的过去,是越发地感兴趣了。 “后来,有一天我被他们两拉去教堂学唱诗。结果到那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就在那时,我未婚夫忽然跪下跟我求婚。而然风,就一脸哀怨地拿着一个花篮在一旁朝我们撒花。我答应以后,然风立马要求我未婚夫弥补他。就因为他牺牲英伟的形象,干起花童的活。所以,要海吃胡喝一顿才能消气。”古岚说到这,笑得岔气。 晚歌忽然在脑子里出现了那样一个画面,桀骜不驯的景青山提着花篮撒花。这画面,果然不能想。她这一想,自己也跟着笑疯了。 长椅上的三个女人止不住地笑声,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三人赶紧收起笑声,清清嗓子。 晚歌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事,赶紧问了古岚。 “后来就是为了弥补他呀,一天时间吃遍了几条大街所有好吃的。这事到这还不算结束呢!后来他生日那天,我们提起这事。于是,他立马提了个要求。”说到这,古岚的笑容,渐渐淡了,“他说,等他结婚那天,也要我未婚夫给他当花童。可惜,我们都没等到那天。” 晚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过了一会古岚像是自言自语道:“那天满山林都响起了枪声,根本没人会想到,会那么巧就遇到了邻国的一个小队。那片山林是个敏感地带,听到枪声,对方也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古岚红了眼眶,却没有让眼泪流下。 也许,当时的她已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吧! “当我看到然风背着他满身是血地冲出重围时,我几乎要停止了心跳。我一直在暗示自己,他没事,他只是受伤晕过去了。可那穿满孔的军外套,血迹斑斑。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死了。我不相信,我抱着他的尸体直到他变冷。” 晚歌什么都不说,直接搂过她。 这画面多奇怪,前面她们还有芥蒂。可一通往事回来,却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过了很久,古岚恢复了心绪。她松了一口气道:“故事就是这样了。然风答应他照顾我,所以那时候我情绪低到试过自杀。被救活后,便被他狠狠骂了一顿。再后来,我就跟他回国了。一段时间过后,我接受了他离开我的事实,于是我还是出国了。很早以前,其实我是学医的。后来我一个人在国外,还是选择继续学医。学医特别忙,忙起来,就根本没有其他时间想其他事情了。” 她停顿了一下,仰头对晚歌笑了笑:“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吗?” 晚歌笑笑,望向碧波粼粼的江水笑而不语。 她们在公园坐了很久,直到日头偏西,晚歌才道:“时候不早,回去吧!”古岚没有走,说还想再坐坐。晚歌没说什么,跟景青菱先行离开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古岚终于落下了两滴泪:“若他还在,我们也会像你们一样幸福。所以,还在身边的时候,就该好好珍惜……” ―――― 等待中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焦虑。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前方发回的电报说可能回程的时间还要延迟,但至少他没事就好。 又是夜色沉沉,她睡不着便坐起看书。窗外噼噼啪啪的雨声打在窗户上,又是雨绵绵。管家说,江北的春天雨水并不多,可今天的春雨却下得像她们云州一般。 阴雨夜,总让人觉得不舒服。明天的庭院,不知道有多少落花堆积。春雨过后,便是绿肥红瘦。她轻叹一声,还是关上灯睡下。 时间刚过凌晨三点,一声夏夜惊雷让晚歌从梦里惊醒。 她喘息着醒过来,额头上全都是汗。她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景青山葬身江底。 “幸好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他是走陆路,不是走水路,不会的。”她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喝了点水压压惊,继续躺下真的睡不着了。 雨越下越大,刚才的梦境一直浮现在脑海里。气恼自己的脑子,老是不由自己控制地去想那画面。心情烦躁极了,她打开房门走走就走到了景青山的房间外。 一开灯,她又看到了那个书架上的盒子。 心情一烦躁,她还真是没由头的发火。就因为欧阳雨菲几句话,就让他们两呕了气。想想她也怪自己,宁愿去听欧阳雨菲的话,也不相信景青山。换个立场想想,若是自己恐怕也会很生气吧!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打开盒子,入眼的是一个相框。一张照片有些年头,三个人,是景青山和古岚,还有一个想来就是古岚的未婚夫。晚歌轻笑,若是没有听到古岚说的那些之前,她就打开盒子看,自己会做出什么她还真是说不上来。 下一秒,她的笑容凝结。 相框下面压着的,是一条藏蓝色的围巾。她慌忙翻出来看,那针织的手法是她的。跳针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这……就是她织的围巾。 这条围巾是当年江与儒离开六水镇时她织的,说等她织好他就回来娶她。他回来时,物是人非。而这条围巾,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亲手把它挂在了寒松寺后山的梅林里。 可为什么它会到了景青山手里?为什么? 她捧着围巾思绪如麻根本理不清楚,满脑子只剩下一个为什么。 景青菱被雷声惊醒,在床上翻了几下,还是不放心晚歌。 晚歌开着灯人却不在房间里,见转角有光透出。景青菱赶紧过去,便见到捧着围巾喃喃自语的晚歌。 “大嫂,你怎么了?”景青菱摇摇她,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只顾着摇头。这下可把景青菱急坏了,叫着她都带着哭腔:“大嫂,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呀!” 晚歌忽然站起:“不对!不对!不是他……难道,是他!” 景青菱一头雾水:“大嫂,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他又不是他的?” 晚歌肯定地道:“是他,一定是他!是秦文声,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有什么意义?盟军的将军,莫非他在景家安插了人?否则怎么能进到这里。欧阳雨菲?是她一直暗示我看盒子的!难道她会和秦文声有什么关系?” 她想得太入神,肚子忽然疼了一下。 景青菱赶紧扶她坐下:“你看你,又在钻什么牛角尖了?想得那么入神,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吓死人了。” 晚歌扶着额头,脑子里的东西是越理越乱。明明感觉有什么要抓住了,可用力一想又想不起来了。她捧着围巾对景青菱道:“这条围巾,是我以前织给与儒的。嫁去秦家之前,我把它挂在了一座山寺后山的梅林里了。可是,它现在却出现在你哥哥的房间里。你说,这是为什么?” 景青菱不懂:“你是不是有了答案了?” 晚歌摇摇头:“很模糊,像是接近了,却又觉得不对。看似合理,却又不合理。” 景青菱还真是听不懂她说的这些,但她知道重点在哪:“你难道怀疑哥哥吗?他拿你送给另一个男人的围巾做什么?在爱情面前,哥哥可是小心眼得恨,你就是把这亲手送给他他也绝对不要!” 晚歌点点头:“我知道。青菱,如果有人故意要让我看到这条围巾,他想要我理解什么?” 景青菱偏过头想了想:“放在哥哥的房间里,如果是让他看到,他肯定不会在意这一条眼生的围巾。如果上面没有能跟你联系得上的证据,我看他会直接扔掉。但如果是想让你看到的话,似乎就复杂了很多。他想……让你认为围巾被哥哥拿了?” 晚歌立马答道:“这条围巾无关紧要,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让我知道围巾被他拿了?” 景青菱立马接上话:“拿了,就得先看到,看到就得先在那。莫非……是要证明你挂这个围巾的时候,哥哥也在哪?” 晚歌灵光一闪,若这真的是秦文声搞的鬼。那在景青山得到那份文件之前,他让自己看到这条围巾,然后再看到那份文件,那结果……恐怕自己根本就抑制不住怒气。甚至,还会觉得那件事,跟景青山都有关? 偏偏自己就是没有打开这个盒子,就先看到了那份文件。现在再看到围巾,似乎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莫非……那份调查的报告,是假的?或者说,是秦文声故意弄的,目的就是要让她与景青山反目为仇? 思绪整理到这,晚歌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一条围巾,竟然都能引出这么多阴谋。可就算她跟景青山反目成仇又能怎样?毕竟她慕家是被秦家人压垮的,就算那时桩阴谋,也只能说是前因后果。她会怨,会逃离,却绝对不会伤他。 这一切要都是真的,那秦文声这一局。到底是高估了他运筹,还是低估了她和景青山的感情? 没想到那日一别,今日的秦文声,她已经不认识了。又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秦文声。真正的秦文声,就会有着他父亲一般的手腕。可景青山呢,他也会吗? 晚歌不敢再深想下去,那答案她害怕。害怕将来的某一天,景青山也会用阴谋在她身上。 ... 第九十六章 明月清风伤别恨 - 沉香劫 - 墨筝 这一天的晚歌睡得异常的沉,景青菱去看了她三次她都没有醒过来。 然而今天异常的不止她一个,更异常的一个是景夫人。今早看到她简直就是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没有一点病容,反而像是景江天附身了一样。精明干练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沈副官和管家还有几个留守在江北的官员。 大清早就拿着一份份文件,几个人去了书房。 关起门也不知聊了什么,过了三个小时才出来。晚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她头很疼。 刚吃过饭,古岚来了。 “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上一次释怀的聊天后,再见到她,反而像是朋友了。 “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江北了,我母亲病了,我要回去看看。”古岚笑得很勉强,看来她母亲的病情似乎挺严重的。 “那……一路顺风。你是医生嘛,一定能治好你母亲的病的!”晚歌一直只知道她跟她舅舅在江北,还以为她没有父母。现在这个时候,似乎也不太方便具体问她这些。 “嗯!不用为我担心,等我母亲病好了,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说不定我下次回来,这小家伙都出生了。对了,以前我们在国外可都说好了。然风的孩子,我可是要做干妈的。” “没问题!”相信景青山也一定没问题。 景夫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地下了楼,看到古岚,亲切地握住她的手:“阿岚,你此番回去,替我转达一声问候。还有就是,你继父的提议,我答应了。最近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到时候大家都是一家人,就该同心协力了。” 古岚一脸不解:“呃……我继父的事情,我刚回国也不太清楚。我会替您转达的,您放心吧!” 景夫人的话,让晚歌感到很不安。心头一顿,似乎是被什么撞到了。 古岚走后,景夫人坐到晚歌身边:“你知道她继父是谁吗?”晚歌一滞,景夫人这话问得,似乎是话中有话。这让晚歌的不安得到了证实。 晚歌摇摇头,景夫人道:“她继父是华南地区的阎家军的阎铭,他们家在华南地区是一手遮天,只不过,最近他们跟我们江北一样,都面临着一个难题。晚歌,你跟我来。” 晚歌跟着她进了出书房,景青菱被留下了楼下。看景夫人那神情,她十分担心。见管家经过,她赶紧拉住管家问:“吴叔吴叔,夫人今天怎么感觉有些奇怪?少夫人被叫进去,不会有事吧?” 管家表情有些不自然,还是笑道:“什么叫奇怪呀?没事的,夫人最近的病情已经好多了。你呀,该干嘛就干嘛去,别在这晃荡。让人看到了嚼舌根,我可包庇不了你。”景青菱吐吐舌头,一脸不甘心地望了望楼上的书房。 管家轻叹一声,神色有些凝重。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书房里,晚歌与景夫人面对面地坐下:“晚歌,你觉得真心爱一个人,能为他做什么?或者说,牺牲什么?” 晚歌似乎已经习惯了今天景夫人问的问题,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如实回答:“一切。” 景夫人点点头,沉默了一下:“包括……离开他吗?” 晚歌闻言,蹭的一下站起身:“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您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我吗?” 景夫人将面前的一份文件扔到晚歌的面前:“你坐下,你先看看这个吧!看完了,你就会明白我的话。具体要怎么做,我不勉强,就看你自己了。” 晚歌颤抖地拿起桌上的文件,仔细看完后,松开手文件散落一地。 她是明白了景夫人的意思,这次景青山出战,已经被困。而华南的阎家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敌军是结盟,若他们还在单打独斗,恐怕很快就要被吞并。眼下唯一的解法,就是他们也结盟。 结盟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事,没有点实质性的关系,谁都不能对谁绝对信任。 这一下再去回想景夫人对古岚说的那番话,她全都明白了。恐怕,古岚母亲的病是假,骗她回去等着嫁给景青山才是真。这事看古岚的样子,她似乎也不知情。 家*事面前,爱情真的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在它面前,爱情就该屈服,就该放手吗? 晚歌冷冷道:“您想要我怎么做?” 景夫人叹了一声:“晚歌,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你不该进到景家的家门。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离幸福很远。青山与你,终究是不合适。他肩负太多东西,他的世界里有太多另他牵挂的。而你,你的世界太简单,你只有他。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这样温温婉婉的小女儿家,就应该找一个平平凡凡的丈夫,安定地过小日子。景家注定是一条,开在大风大浪里的船。这并不适合你,而古岚,她却很合适。晚歌,离开吧,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晚歌酸了鼻子,她强忍着笑道:“一个好的去处?妈,您要我去的,恐怕是黄泉路吧!您就真的一点都不顾念亲情吗?就算对我没有,可这孩子呢?他是景家的骨血,您也这样不在乎吗?” 景夫人叹道:“你说到哪去了,我至于要伤你们性命吗?青山必须娶古岚,这样局势被打破,各方势力才能平衡。而你现在的存在,对于他来说,是阻碍。他为了你,曾经不顾一切。可你为了他做过什么?他现在还在前线困战,而你又能为他做什么?” 晚歌倔强地抬起头:“不,我不会离开他的。如果真的要我走,除非他亲口对我说!” 景夫人一拍桌子:“等他对你说?恐怕再拖延下去,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以为困兽之斗,是那么容易的吗?你以为盟军会给时间给你慢慢等,慢慢考虑吗?你听着,我会对外宣称你失足摔死,然后秘密送你去一处僻静的地方好好养胎。” 晚歌站起身,冷冷地望着景夫人:“我不会答应的!我不能离开他,我不能!” 景夫人冷哼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切吗?只要等战事结束,我自然派人接你回来。你依旧还是青山的女人,只不过,这正房的位置就只能是古岚的了。” 晚歌呵呵笑了起来:“妈,您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回来,出去了,我真的还回的来吗?您若留我一命,恐怕也只是想等孩子出生吧?等孩子出生了,您就抱走,而我就彻底成了无用之人。是这样吗?景家都是这么无情的人吗?不,我相信青山不会,他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就不怕没法向他交代吗?” 景夫人自然都想好了一切:“怎么跟他说,这点自然不用你担心。我跟你说一声,是希望你能自己离开,免得大家撕破脸。既然这样,我也就不需要那么客气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我派人送你走。” 那话说出来的时候,不就已经是撕破脸了吗? 晚歌的眼泪溢了出来,她笑着,眼底却是冰冷一片:“我会离开,但我不会离开他。我要去找他,我要他一句话,如果他也这样对我说,我慕晚歌就死心离去!” 她转身之际,景夫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手巾。那手巾上,是麻醉剂。 掀开窗帘,不知不觉天已经渐渐黑了。景夫人关上书房的门,到大厅打了一通电话。而此刻的书房里,晚歌还倒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 ―――― 景青菱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就是没有找到晚歌。从景夫人带她去书房开始,已经不见她有几个小时了。最奇怪的是,连景夫人都不见了。 她着急地跑去找管家,这才发现连管家的人影也找不到。这天已经是黑沉沉的了,怎么家里到处都空荡荡的。这人都去哪了?她逢人就问,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 焦虑的她,跑了出去。老在家里转不是办法,她得出去找找。 刚出门就跟管家撞到了一块,管家摇头道:“这……这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呀?” 景青菱一看是管家,立马拉着他问道:“吴叔,看到大嫂了吗?我已经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就是不见她!” 管家淡淡道:“哦,少夫人她估计是陪夫人到其他太太家打麻将去了吧!不用担心,张妈一直都跟在夫人跟前,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她们去哪都是有车接送,你就别瞎担心了。” 管家不敢多说,拉着景青菱回去。管家掩饰得很好,可景青菱大概是太过紧张晚歌,她怎么看就是觉得管家在隐瞒什么。 她不能在家里等!她定下念头对管家道:“那,我上去给大嫂收拾一下房间。”确定景青菱上楼后,管家才去忙自己的事。 景青菱回到房间里,直接走向床头。掀开枕头,下面是那把景青山送给晚歌的手枪。她收起手枪,小心地避开人,偷偷出了门…… ... 第九十七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 沉香劫 - 墨筝 夜幕下的江北,褪去了喧嚣渐渐安静了下来。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景青菱出来时匆忙,穿得有些单薄。她越走越冷干脆跑了起来。 管家说晚歌可能是跟景夫人去打麻将去了,可现在景青菱。仔细一想觉得不可能。儿子还在外打仗,她怎么可能有那心思去消遣。如果晚歌真的是跟景夫人一起出门的,那她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欧阳家! 想通了这点,景青菱拼了命地往欧阳家的方向跑。就在一个拐角,灯火通明大药堂的门前,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张妈!她向来不离景夫人,可眼下却只见她一个人。 景青菱立马躲进墙角,张妈身后跟着个穿军装的士兵。两人手上都提着打包好的药材,满满几十副中药。景青菱很纳闷,就算是景夫人的药,也一次要不了那么多吧? 景青菱十分小心地跟着两人后头,跟到了一处宅院外。幸好大门是铁门,透过铁栏望去,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 屋里有光透出来,几个人影晃动。景青菱看着张妈把买回的药材都装进了车里。她狠下心,爬了围墙。翻墙的身手,还得感谢自己那段做乞丐的日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跃进了院子。她飞快地跑到汽车旁边蹲下,车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试着打开车门,竟然没锁。 刚下手往车里一摸,景青菱就吓了一大跳。黑暗里,她摸到了一只脚。 鼓起勇气凑到前面看,屋里透出的一点灯光模糊可以辨认,那是晚歌。 她一惊,拍拍晚歌急忙叫道:“大嫂,快醒醒!快……”这一句还没说完,她后脑勺被人用力一击晕了过去。 “你们太大意了,被人跟踪都不知道。”说话的人皱起眉头,一身军装正是沈副官。 “张妈,去看看是谁!”景夫人站在沈副官的旁边,神情十分不悦。 “夫人,是小丫头青菱。”管家带她认识人的时候,都只说她叫青菱,却不说她姓什么。 “是这丫头。既然自己送上门,那就一起带走吧!在晚歌生下孩子之前,就留她照顾吧!至于后面,就看她们自己识不识大体。”景夫人的目光中有了一丝狠戾,她转头望向沈副官,“记住,若她依旧不安分要去找青山,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沈副官的神情有些凝重,虽然当初景江天也曾说过,若晚歌成了景青山的阻碍就除掉她。可经过上一次的前线救援,他对晚歌有些欣赏。何况她现在还怀着景青山的孩子,对一个孕妇下手,他真怕自己狠不下心。 但他绝对不能露出为难之色,否则晚歌必死无疑。 他应下,景夫人又道:“但愿她能懂事一点,不要逼我出手!这些安胎药,足够用到她生下孩子。” 沈副官望着隐没在黑暗里的晚歌一脸凝重,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抬起头对景夫人道:“夫人,这事……少帅他……这事终究不妥,要不要在从长计议?” 景夫人冷哼一声:“老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还是说,老爷不在了,我说的话就不管用了?” 沈副官垂首:“夫人多虑了,属下只是担心少帅会因此失控。” 景夫人神情也顿了顿,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这个时候容不得想那么多了。只要两家亲事定下,战争局势立马能得到扭转。战争局面才是重中之重,这儿女情长也只能是搁置一边。她不相信,她儿子是不顾大局的人。 “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不用担心,你当下的任务就是赶紧把人给我送走。找一个可靠的老妈子先好生的照顾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东西都准备好了,你连夜出发带她走吧!过两天等你回来,我就会安排人宣布她的死讯依旧青山的婚事。” 景夫人看沈副官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坚定,于是赶紧催促他带上晚歌去那安排好的小村子,以免夜长梦多。 沈副官跟在景江天身边多时,对于景夫人的性格多多少少也是了解的。他不能再多说什么,否则对晚歌越是不利。景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没有再犹豫了,抬手敬礼:“是!” 载着晚歌的汽车在黑暗中隐没,景夫人那颗紧绷着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她忽然有些颓丧地扶着雕花的铁门问张妈:“张妈,你说我是不是铁丝心肠?还是说,我嫁到军阀家不幸福,也同样不允许其他人幸福?她和青山是不是真的很登对?” 这些问题她问过自己,可是连自己都说不出歌答案。 张妈长叹了一声:“夫人,这事只能怪少夫人命苦了。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成王败寇,那里还能顾得上儿女情长。当初她决定跟着少帅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景夫人点点头,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皮草。起风了,这夜忽然变得很冷。 ―――― 杏林镇,妙手村。 偏僻的村庄里,一辆黑色的汽车行驶在浓浓的晨雾里。 车轮碾过,扬起黄土尘埃漫天。黄土路的两旁,是一大片杏子林。四月天里,已经可以看上树上开始冒出青油油的杏子。车子开进村庄,却没有在村子里停下来,而是绕过一片池塘,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小木屋边。 小木屋依水而建,后背倚山。清晨的池塘水面上升起雾气,衬托得此处,像是个人间仙境。若非是这般光景,此处倒也是风景绝佳的地方。可惜,此刻的晚歌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黎明破晓时,她药效一过便醒来过来。 这一次,沈副官再次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喊,只是默默地给景青菱披上一件衣服。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淡淡地问沈副官:“我离开,他就会过得很好吗?我真的,就这么拖累他吗?” 沈副官不知道能如何回答她的问题,顿了半天才答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还望少夫人多体谅一下夫人。她这样,也是不得已。我相信少夫人也不想看少帅出事吧!只要能解少帅的燃眉之急,属下也只有多得罪了!” 晚歌没有回答,靠在车窗边,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变化。看着灯火越发稀少,看着沿途的变得越来越偏僻。她终于感觉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她甚至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景青山。 她不能绝望,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们的孩子,所以她又燃气希望的火焰。 她轻抚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有些隆起。贴在肚子上的手心里传来温暖,像极了景青山走时握着她的手的温度。 车子停下了,扬起的尘埃落下。沈副官回头望去,晚歌依然靠在车窗边发呆。目光冰冷也空洞,只是那覆在肚子上的手怎么也松不下去。他知道,那是晚歌坚持下去的理由。 “少夫人,我们到了,下车吧!”沈副官说完便下车开门,晚歌刚抬脚下了车,便忍不住肠胃一阵抽搐吐了出来。 “刘婶!刘婶!快扶少夫人进屋。”沈副官对这小木屋里叫了几声,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匆匆跑了出来。 晚歌被搀扶这进了屋,她吐得一阵天昏地暗。整个人晕乎乎的,像灵魂出了窍一般。 沈副官看着晚歌被扶进屋后,才去瞧那还在昏睡的景青菱。他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又拍了拍她的脸颊,她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小姐,你又何必跟着过来?要让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她还能容得下你吗?”沈副官望着她是一脸无奈。 景青菱揉揉后颈上的酸痛,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下车环视线了一圈:“你们就让我大嫂住了这里?她可是有孕在身,万一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上哪找大夫去?” 沈副官道:“这里是杏林镇,妙手村。叫这名字,可不是空穴来风,也不只是因为这里种植了杏子。几百年前,这里便是一处世代医家相传下来的地方。这里人人都懂医术,山中还长着名贵的中药,可以说是个养胎的极佳之所。小姐的担忧,实在是多虑了。” 听到沈副官这样一说,景青菱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们不会伤害那孩子吧?毕竟那也是哥哥的孩子,她不至于狠心到如此吧?” 沈副官微微颔首:“外面风大,进屋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屋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了。推窗临水,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晚歌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窗边发呆,看着池塘的浮萍开出一簇簇紫色的花。 景青菱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坐到她身边陪她一起望着窗外发呆。 沈副官在一旁有些尴尬,只好对刘婶交待了一番。临走前,还是走到晚歌面前:“少夫人,属下知道你心系少帅。但是,这个时候你真的不能去找少帅,否则只会成为他的负担。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晚歌依旧没有反映,景青菱抬起头对他道:“沈叔,你到底是父亲的人,还是夫人的人?” 沈副官立马答道:“小姐,我忠诚于江北!只要对江北好,我就会怎样做!” ... 第八十九章 风絮飘残已化萍 - 沉香劫 - 墨筝 不是忠于谁,而是忠于自己。这是他的答案。 晚歌终于回过头看他,目光清澈一如那轻轻池塘里的水一般。没有太多悲喜,只是很平静,她扯了扯景青菱道:“不要为难沈副官,他有自己的立场,我们不能勉强。” 她又望向沈副官:“你回去吧!告诉夫人,一切的一切,在不远的将来都会有定论。我不会去跟她争论对与错,因为她爱她儿子,我也爱我丈夫。如果他需要用伤害我的方式来求的活命,那他就不是值得我去爱的人。若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不是勃然大怒,而是欣然接受。那么,不用夫人多虑,我自己会死心离开。” 晚歌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下沈副官凝视着她消失的背影,久久徘徊。 汽车远去,依旧是扬起漫天陈尘土。隔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再也看不见风和日丽的江北。晚歌站在窗边看着汽车远去,她默默地问着自己,此去经年,再见是否是陌路? 景青山,你若是我,你又当如何抉择? 空气都在沉默,树梢上的风也止了,只有她的心泛起涟漪一层又一层。 妙手村地偏,消息也闭塞。这里的人却过得非常怡然自得。没有枪炮声的喧嚣,只有草药香弥漫。 沈副官走了没几日,又安排了两个小丫头来服侍她。这日子虽然过得十分清闲,可晚歌的心情却总在夜半时分让她不能安睡。 肚子又大了一圈,可她却熬黑了两个眼圈。气色越发不好,景青菱看在眼里是担忧却好说歹说都没有用。晚歌除了自己看开,谁劝都没用。 她的焦虑越发严重,有时神情恍惚谁都不理,可以坐在门前对着池塘一整天不言不语。每次刘婶外出采购回来,晚歌总是拉着她问外面的事情。可惜,问来问去,都闻不到江北与景青山的消息。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他的消息,又或者是景夫人交待过不让他们透露他的消息。 她忍不住会想,他是不是和古岚已经结婚了。每每这个念头一出,先是自己心头一顿,而又是一阵懊恼。说好要全心全意去相信他,可每次遇到事却难以做到。是爱得不够深,还是被伤过所以心有余悸。或者,两者皆有? 不,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是深爱他的,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也许从她开始淡忘了过去开始,不记得了那细水流长的江与儒,也记不得那若即若离的秦文声。他给了她一个新的开始,却在中途遇到了岔路口。 景青菱端着一碗安胎药叫了她一声:“今天外面天气很好,不如出去晒晒太阳吧!你看你,今天又在屋里呆了一天。我让刘婶弄了一条小舟,今日这天气最适合泛舟不过了!” 晚歌结果药碗一饮而尽,苦涩药味在嘴里已经习惯变得淡而无味。 推窗临水,外面阳光明媚。水面上有微风吹过,荡起微波粼粼,闪耀一地星辉。她伸出手心,温热的阳光落在那,想要握紧却只剩一片黑暗。 最近突怕阳光,太明媚,显得自己太孤单。 阳光正好,你却不在。 她放下药碗:“青菱,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景青菱摇摇头,虽说沈副官派来这三个人名为照顾,但还有一半却是监视。她们就算是知道外面的事,也不可能告诉她们。景青菱跟晚歌没什么区别,都在监视的范围之中。 刘婶的嘴巴最紧,任凭你再怎么试探也得不到任何信息。新来的两个丫头就更绝了,两个妙龄女子却是哑巴。别说打探消息了,就是与她们沟通都十分困难。 一听晚歌要去泛舟,刘婶立马否决:“少妇人,您也别怪婶子我多嘴,这身怀六甲的人哪能去泛舟啊!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别让婶子为难好吗?” 景青菱只觉刘婶十分扫兴,晚歌好不容易答应出门走走她还要诸多阻拦。一时也没好气道:“刘婶,这外面好好的天气,你说这这话可是要咒我家少夫人?” 刘婶忙道:“少夫人,我绝对不是那意思。只是沈副官临走前再三交待我,一定不能让少夫人出任何差错。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少夫人身上,也是不得已这么做。” 景青菱眼一听她总把沈副官挂在嘴边一时有些火大。若说小时候沈副官是她最准敬的人,那么现在他便是自己最讨厌的人。 晚歌拉住景青菱,向前对刘婶微微一笑:“我没想让刘婶为难,也请刘婶不要让我们为难。今日难得心情好些,若刘婶执意不让,那以后我都不用出这门了。” 刘婶看看晚歌又看看景青菱,一脸难为的点了点头:“少夫人执意要去泛舟也行,只是我们三人必须跟着。安宁和安心两个小丫头都熟悉水性,带着她们我才放心。” 晚歌无奈地笑笑:“刘婶,这放眼望去,这池塘不都在你眼底了吗?你们就在池塘边上等着就行了。青菱,我们走!” 小舟行至水中央,晚歌用指尖轻轻划过水面,留下一条长长水痕。景青菱摇着桨,看晚歌还真是一派欣赏精致的悠闲模样,她按耐不住了。 “大嫂,你不会真是来泛舟清波间散心的吧?我千方百计地撇开她们,就是想让你好好想想计策,我们该怎么逃脱出去?”景青菱十分着急,晚歌却依旧伸手溪水。 “逃脱?青菱,你真的觉得我该去找他吗?”当初是她自己信誓旦旦对沈副官说,要他一个回答的,如今自己确实有些退缩了。 “你这是什么话?难得你真的愿意就这样任由景夫人摆布你的命运吗?留在这偏僻的小山村剩下这个孩子?” 晚歌望着远方微微蹙眉,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了个牛抹不相及问题:“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景青菱皱皱眉头:“这话从何说起?” 晚歌脑子有些乱,凌乱的画面全都是景青山的好。记住他的好,就连他的不好,都成了好。她轻叹:“如果我们在一起要他付出生命代价,我恐怕真的没法坚持下去了。” 景青菱拉起桨,让小舟停在水中央。她对晚歌笑着,可那笑容确实无奈:“你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一个问题,可能不只有一个解法。你眼前的这个问题也一样,你若不知道怎么去解,那就把这个问题抛给哥哥。我相信他,你呢?” 晚歌望着景青菱久久不语。良久,她摊开手心,一枚金光闪闪的纪念章。 “或许,我可以交由老天爷来决定!”她对着那枚纪念章说到。 景青菱疑惑道:“你想怎么做?” 晚歌的目光撇向池塘边上的三个人,她嘴角微扬:“若能逃出这牢笼,我就去找他。若是不能,我就听天由命。就跟老天爷赌这一把,若是输了,便是我们明当如此。” “你真的想好了吗?”晚歌点点头,来到妙手村这么久,她一直都很安静。不是不着急,而是一则没想到办法,二则让刘婶她们放松戒备。 景青菱向来不去想那么多军国家事,她的逻辑很简单,相爱就应该在一起。别去想那些纷纷扰扰,冷暖自知便好。 所以,景青菱倒是高兴她这个决定:“那我们现在就准备着手逃跑计划!刘婶对我们的戒备会现在很松,不如就趁今晚逃走吧!” 晚歌微微摇头:“不,今晚不行。我今天的反常恐怕已经让她起来疑心,今晚我们不仅不能走,还要让她看到我们很安分。” 景青菱有时是一脸不解,晚歌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些话,景青菱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笑道:“我相信老天爷是让你们在一起的!” 入夜,偏僻的小山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灯光,甚至连一丝月光都没有。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刘婶睁着眼睛盯着晚歌的房门已经很久了。眼皮重得让她就快睁不开眼,夜太安静,她终于撑不住困意,打起盹了。 晚歌推了推景青菱,她睡得很浅,连衣服都没有换。 晚歌推醒她后,自己躲进了衣柜里。景青菱拉下帘帐,悄悄出了门。 刘婶睡着了,她必须让刘婶醒来,于是在门口捡了一颗小石子朝着木板砸去。 夜的宁静,能让一点细微的声音无线放大。 刘婶醒来过来,看到打开起的房门大叫一声:“不好!”立马跑进房间掀起杯子一看,没人!这下她有些慌了神。 叫起两个小丫头刚想去追,景青菱慢悠悠地从屋外进来了。 “刘婶,你们这慌慌张张地是出了什么事吗?”景青菱一脸天真地问到。 刘婶指着她道:“你怎么在这?少妇人呢?” 景青菱好笑道:“这大半夜的,少夫人不是睡觉,难得还能是去泛舟呀?” 刘婶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景青菱,赶紧跑进了房间。掀起被子一看,晚歌竟然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刘婶,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都跑我房间来做什么?”晚歌撑起身子,一脸倦意。 ... 第九十九章 杏花微雨湿轻绡 - 沉香劫 - 墨筝 刘婶一脸困惑地望着晚歌,随即又转向景青菱:“这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刚才我进房间看过的,根本没有人!” 景青菱呵呵笑道:“刘婶,难道我起夜也得通知你一声吗?至于少夫人呢,她是起来喝水了,你自然就看不到她了!” 晚歌点点头附和着:“是啊,醒来口渴,青菱又不在,我就只好自己爬起来了。刘婶,你是觉得我会偷偷走掉吗?这里人生地不熟,我连江北的方向都已经不知道了,你说我能往哪走?” 晚歌说着,神情是一片哀伤。 刘婶有些动容:“少夫人,您的胎像一直都不稳。您要是还在乎这个孩子,就千万不要动什么念头,好好呆在这里养胎才是真的。” 晚歌微微一笑,摸着自己的肚子:“他是我的依靠,我知道孰轻孰重。倒是刘婶,实在不必把我当犯人一样分分钟看着。” 刘婶点点头:“少夫人能这样想最好。很晚了,少夫人休息吧!” 景青菱关上门,确定刘婶走远了才笑着坐到晚歌身边:“她真的会放松戒备吗?” 其实晚歌也不能确定,她只是觉得虚虚实实,能让刘婶困惑罢了。 景青菱叹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真的出发?” 晚歌望着窗外一片寂静的空幽:“再过几日吧!这几日最好虚虚实实让刘婶习惯了,那时候她才会真的放松戒备。不如就五天后吧!五天后的正午,按计划进行。” 景青菱点点头,扶着她睡下。 接下来的几天,心里越是紧张,两人表现越是平静。每天晒晒太阳,要不就是到杏花林的赏花。一到晚上,就让刘婶以为她们跑了,可每次她们又回来。连续几日,刘婶也是一脸憔悴。 第五天的早晨,天气极好。吃过早饭后,景青菱搬了两张躺椅到池塘边的柳树下。跟晚歌聊天,聊到累了,就给晚歌找了几本书。 空气温温的,池塘里偶有鱼跃出。晚歌拿着书觉得眼睛痛,景青菱便给她念着。这中天气念着念着就让人困倦。她念书的声音渐渐小去,两人竟不自不觉中,渐渐睡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的记忆里,景青山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很久。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下,零零碎碎的洒在晚歌脸上。她浅浅而眠,拥着关于他的记忆,在不知梦中愁几许。 刘婶轻声唤了她几声,她没有回答,只是动了动。刘婶怕她们着凉,便回房那了毛毯给她们盖上。 毯子刚盖上,晚歌便哼哼了两声醒了过来。伸个懒腰问道:“刘婶,什么时辰了?好困啊!” 刘婶答道:“十二点多了。午饭已经快好了,吃过午饭再去睡吧!” 晚歌摇摇头道:“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特别困。浑身没劲,懒洋洋的就想睡觉。刘婶我不想吃饭了,我先去睡一会。”晚歌说着,哈欠连连。 刘婶笑道:“这孕妇嗜睡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这种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最是适合睡个回笼觉不过了。不过就算再困,也得先吃饭。就等一会,饭菜马上就好了。” 刘婶匆匆忙忙跑回了屋里,大声地交待着这两个小丫头赶紧烧火干活。人都回了屋里忙去,景青菱缓缓睁开眼睛。 “大嫂,要不现在就走吧!趁着现在她们忙着。”景青菱什么都没有带,只是把晚歌那把手枪塞给晚歌。 晚歌想了想,摇摇头:“再等等!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景青菱点点头,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这是白曼陀罗,可入药。所以妙手村的有些人家有种植。这东西,对医家来说是药,对于江湖的小人来说也是药。 景青菱小时候喜欢混迹,对于这东西她更喜欢叫它另外一个名字,迷香。早在来到妙手村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有人家屋前种植。这季节也恰到好处,曼陀罗正开花得十分茂盛。顺手牵羊摘了一些,对于她来说倒是信手捏来。 到夜里她才能拿出来研磨晾晒,就等着这一天能派上用场。 “我这就去放药,放茶水里比较保险。”景青菱起身正欲走,又觉得不妥,“万一她们不喝水,那岂不是白费了。不行,一定要成功,就只能放进菜里面了。” 晚歌扑哧一笑:“你待会就说拉肚子先躲开,我就吃点白饭就说不舒服要去睡觉。等她们倒下了,我们立马就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副官留下的钱,刘婶都藏在她的床板底下。不管去哪,没钱傍身总是走不远的。” 景青菱点点头朝屋里走远,晚歌轻轻闭上眼,现在是自己早不复当年模样。 “少夫人,过来吃饭了!”刘婶端着菜盘对晚歌喊到。景青菱站在刘婶身后,背着她对晚歌眨了眨眼睛。 晚歌刚坐下,景青菱捂着肚子道:“哎呀,我肚子好痛,我先去那个一下。” 刘婶皱起眉头蹬了她一眼,十分嫌弃地摆摆手:“快去!快去!饭桌上说这个,真是个死丫头!少夫人吃饭吧!” 晚歌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大家一起吃饭吧!” 看晚歌拿着饭碗只吃白饭不夹菜,刘婶放下饭碗问道:“少夫人,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晚歌房放下碗筷:“不是,只是我今天特别想吃酸的。看这菜,没什么胃口。刘婶,不如今晚的晚饭,就去村里的人家看看有没有自家做的酸菜酸笋什么的。我现在特别想吃那些,看这桌荤菜,实在是吃不下。好困,我先去躺躺,你们吃吧!” 刘婶想叫回晚歌,可她回房往床上一躺就不理会刘婶说什么了。刘婶只好对着她的后背说:“那今晚的晚饭我会弄早一些。” 景青菱站在门外,看着刘婶她们吃着饭菜,默默倒数着数字。 咚了一声,刘婶倒下。紧跟着安宁也应声倒下,只有安心一脸惊慌地摇着安宁。她是哑巴,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着晕倒的姐姐。 安心吃得很少,药效发作得也慢。景青菱等不了了,就一个小丫头她确信应付得了。 “安心,她们是怎么了?”景青菱跑进屋问到,安心挥舞着手对她吱吱唔唔。 景青菱绕到她身后,趁她不备,扬手欲打晕她。就在手要落下的瞬间,安心反手一抓,反将景青菱胳膊扭了过来。 谁也没想到,安心安宁这样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然是个练家。这一手擒拿手使得是行云流水,景青菱根本来不及反映已经被她死死扣住。 “安心,你干嘛?还不快放开我!”景青菱叫着,安心依旧摁着她。安心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那景青菱怎么办。 砰的一声,紧摁住景青菱的手松开了。景青菱回头望去,晚歌靠在墙角逼着眼。安心倒在地上,还有一些碎瓷片。 探了探安心的鼻息,只是晕倒并无大碍:“别怕别怕,没事,只是打晕了!你自己看看,她没事的!药剂我放了很少,她们很快就会醒来的,我们快走吧!” 刘婶床底确实藏了一叠纸币,晚歌抽了一半放回原处。跟着景青菱换了一身村姑的打扮,匆匆走了出去。 ―――― 妙手村方圆十里都种有杏树,杏花漫天,两人行色匆匆地奔于杏花林中。不知不觉本是大好的天气,忽然阴沉了下来。没过多久,竟然淅淅沥沥的下去了小雨。 杏花微雨湿轻绡,那一颗颗水珠滴滴落在她的发梢。伴着杏花幽幽的淡香,与她一起飘远。 她们只顾向前奔去,不曾回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里,几个身手矫捷的人悄无声息的追了上来。 只听杏林哗的一声响,一个身着短衫的人横在了两人的前面。两人一惊,隔着三米远的距离,那人对她们颔首道:“少夫人,您还是回去吧!” 原来沈副官早就留了一手,不仅安插了有功底的小丫鬟,还安排了人守在她们周围。然而她们,竟然丝毫不知。到底是她们嫩了点,也到底是沈副官老谋深算了些。 晚歌说,她听天由命。逃不走,也许这就是命。她闭上眼,不知道还能怎么去争扎。 景青菱看晚歌一副认命的样子,心一横,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她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要么放我们走,要么就死在你们面前!” 那人的面色丝毫不见松动,在下一秒,身后便有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击晕了景青菱。那身手,觉得是经过专业训练而来。快狠准,丝毫没有犹豫。 晚歌怒对着那人道:“我回去便是,干嘛要伤她!” 那人还来不及回答,只听一声枪声,三米外的那人缓缓倒下。 杏花微雨里,朦胧起雾,远远露出一个人影。他高举的枪,缓缓放下。一身西装就如当年红墙初见,当初是错,如今依旧是错。他走向前,那模样即熟悉又陌生。 依旧是年轻的面孔,却染了沧海桑田。他停在晚歌面前,轻声道:“晚歌,好久不见。” ... 第一百章 无情一去云中雁 - 沉香劫 - 墨筝 西装笔挺,眉目微蹙,不是秦文声还能是谁? 再见,恍然已是隔世。 晚歌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跑,没有任何方向,只想跑。她已经学会去遗忘关于过去的一切,包括这个曾经的丈夫。可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又要去揭开那伤口,让它血淋淋? 若这都不是真的该多好,她只想回到青石巷,做回那个做好饭菜等待景青山的慕晚歌。 可这个从杏花微雨里走出来的人不是她盼望的景青山,而是她最不想见到的秦文声。 跑!意识里的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快点跑。她侧身跑开,没有方向,也看不清前路。雨雾濛濛,杏花片片落下。朦了眼睛,丝毫看不见前路的危险。 雨水打湿的泥土,春后勃然蓬发青苔,每一步都滑得让人停不住脚。秦文声追过去想拉住她,刚抓住她的衣角,就被她甩开。 那这一大片杏花林里,高高低低有着衔接的边缘。晚歌甩开秦文声的瞬间,一股推力将自己推向杏林的边缘。她尖叫一声,本能地想抓住杏树枝,却没有能够抓紧。 这不是一片平平整整的杏林,这一面的边缘,正好是一处比较高的落差。晚歌滑落下去,一直滚了好几圈才落了地,头刚好撞到一颗杏树根上。 疼,她只感到疼,疼得快失去意识。朦朦胧胧之间,她看到秦文声冲了下来。他拼命地叫着晚歌,晚歌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感到疼。还有光,一束炙热的白光。似乎是灵魂要抽离身体一般,她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就要飘了起来。 闭上眼,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最后的意识,是认为自己死了。 片片杏花落下,覆在她的脸上。雨水湿了脸,冷冷中,却滑落两行热泪。有什么温热在流动,有什么似乎在离她而去。 秦文声抱起她,转身的瞬间,一枚泛着金光的纪念章,落在一滩鲜红的血液里…… ———— 江北,帅府。 砰了一声,花瓶碎了一地。景夫人勃然大怒,摔完一个又一个。她指着沈副官又骂道:“亏你还是老爷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老爷不在了,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都看不住,你是怎么穿上这一身军装的!” 沈副官神色依旧不变,甚至语气都不曾改变:“夫人,我派了十二个人守在妙手村里,可他们没有一个活了下来。对方拿的是枪,却没有穿军装。就连妙手村的村民,也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此事是属下失职,不过此事还有蹊跷。” 景夫人望着他:“蹊跷?此话怎讲?” 沈副官向前道:“夫人,送少夫人去杏林镇,是我们临时决定的。而少夫人去到那里后,一切行踪都极其保密,我还特意交待过刘婶,要断掉少夫人与外界的一切事物。少夫人绝对不可能和外界接收和传递消息。可这帮人是如何得知少夫人的?除了我们可还有其他人知道少夫人被送去了杏林镇?” 景夫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是我给别人传递了消息,让人劫了她好来威胁自己儿子?” 沈副官低下头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此事有疑点。如今最关键的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带走少夫人的是谁。看他们下手的枪法看,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杀手。如今江北方面已经登报发布少夫人死亡的消息,相信不久一定会传到少帅的耳朵里。不知夫人,有何打算?” 景夫人坐下,闭上眼睛:“我不只宣布了她死亡,还给她出了殡,安了坆。只要她不好端端的冒出来,一切都成了盖棺论。我就不相信,青山还会去掘了她的坆不可。所以,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赶快找晚歌的下落!如果不能救出她,那就只能……杀了她!我绝对不允许她成为我儿子的绊脚石!” 沈副官皱起眉头,景夫人的状态不太好,似乎又临近发病的边缘。 张妈端着药碗进来,递到景夫人面前:“夫人,该吃药了。” 景夫人瞥了一眼黑乎乎的汤药,忽然用力一甩,药碗甩了出去落在地上溅了一地:“吃什么药?你们是想害我!我是不会喝这东西的,你们就是想毒死我!青山,青山你在哪?快点把她们都给杀了,她们想害妈妈!” 张妈一脸惊恐地望向沈副官,沈副官一个箭步向前打晕了景夫人。他一手拖着景夫人,一边又转头对张妈道:“快打电话叫医生!” 沈副官一身疲惫地离开帅府,刚回到自己家中,就下属来报:“这颗徽章,是另一片杏林寻到了。在高低落差间,我们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还有一处滑落的碾痕。据我们推测,应该是有人从高处的杏林滚下坡去,后来有人下去救走。哦对了,这枚徽章就在一滩血迹里发现的。” 沈副官的心一沉:“血迹?”他隐隐已经看到了当时事发的情形。指尖轻描过纪念章上的浮雕,那个九叠篆的景字,依旧是那么清晰。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年景江天亲手将它别在景青山的胸口。而送晚歌去妙手村的时候,他看见她紧紧将这枚纪念章握着手心。 她如此宝贝这枚纪念章,如今却掉了,那么她一定是出事了。那滩血迹,如果真的是她的,那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凶多吉少。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他手下的十二个人没有一个活口,可见对方的人绝对不比他的人少,可见过陌生人来的村民却只道见过两三个。莫非他们是分批进入妙手村的?又或者是从不同的方向进入? 心思如此缜密,不留一点线索,这人到底是谁? “继续搜索,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记住,这事要暂时保密,就是景夫人,也不先不要提起。”若是晚歌的孩子没了,景夫人对这个儿媳妇可怕不会留下一丝情面。 夜已深,沈副官辗转依旧难眠。烦躁地起了身,抽了根烟,驱车去了停尸房。 守卫的士兵见他疑惑道:“沈副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跑这里来?” 沈副官不耐烦道:“带我去见见我那十二位弟兄的尸体。” 十二具尸体摆开,他仔仔细细看过每具尸体,终于察觉有个不同的地方。 这十二个人里面,为首的是一个叫甄朗的队长,只有打中他的那枚子弹不同。他拿起对着灯光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忽然想到什么,匆匆离开了停尸房。 沈副官手中两颗子弹,又尖又细,型号大小一模一样。 这两枚子弹,一枚是甄朗身上取下来的,一枚是从景青山身上取下来的。上次雪夜去带着晚歌一起去了前线,才知景青山中了枪。景钱青山对那颗子弹一直耿耿于怀,他几次询问后才知道这颗子弹是那如今风头正盛的秦文声给他的。关于秦文声,他早就听说过了。当初景青山带晚歌回江北的时候,景江天便对晚歌的背景做了一番调查。 景青山从前线回来后,便把那颗子弹摆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如今两颗一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这种子弹在国内不多见,只专属配置于一款德国造的手枪。景青山跟他提起过,所以一看到这颗子弹,他立马想到了景青山桌上那颗。 秦文声,竟然是秦文声。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了,这下变得很棘手。 沈副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为今之计,只有先派人混到那边打探消息了。若是能不动声色救回晚歌最好,若是不能,恐怕就真的只能由他去做那个侩子手了…… ———— 战地的指挥所里,晚歌‘死亡’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到了景青山的耳朵里。 那瞬间,耳鸣充斥着他所有的思绪。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他怎么能相信,晚歌死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等他回去的人,死了? 景青山绝对不相信,景夫人是高估了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就算晚歌真的入了坆下了土,如果不让他见到尸体,他是觉得不会相信晚歌死了。 一瞬间的清明,他狠狠地回过神。抓着电话的手泛白,那力道似乎要捻碎听筒。 忽然一声爆破,指挥所的地面似乎都在抖动。头顶上的煤油灯晃动,屋顶散落的黄土飞舞迷了眼睛。 他再扬起头,眼底是一片血红的杀伐之气。有着千军万马的奔腾之气,带着杀伐决绝的狠戾,他大声冲门口的人叫道:“通知所有将领过来开会,告诉他们,我要亲自冲锋!三日之内,不成功便成人!” 一声声炮火,炸开尘埃满天。景青山的脸上是尘埃满面。他紧紧握住手枪,喃喃道:“晚歌,我会守信,所以你也必须守信。好好等着,等着我回来!” 战地的天空一片晴朗,不知何处飘来一朵杏花。 飘过了硝烟炮火,飘过了漫天尘埃,终于落到他的面前。他俯身拾起,微微一笑:“晚歌,我很快就回来。” ... ... 第一百零一章 春风不负东君信 - 沉香劫 - 墨筝 云州,将军府。 一场阴雨天过后,天空终于恢复了纯净也忧郁的蓝色。春天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不知不觉夏天已经悄悄来临。云州风光正好,绿树成荫,姹紫嫣红开遍。庭院里杨柳青青,枝头有黄鹂鸣叫。 空气中的温度,在正午逐渐升高,一股青草曝晒在阳光中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之中。忽然,一阵风吹来,吹下落花一地,吹开了一扇虚掩的窗。 隔着白色的纱幔,一张西式的铁艺雕花床上,一个面容苍白身形单薄的人没有生气地躺在上面。削瘦的脸庞,双目紧闭,放佛她已经死去。 风,透窗而入。吹动纱幔,吹动她的头发。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来。 风止,纱幔也静止了。那人放轻脚步,掀开纱幔,一身军装的他在一片白色的房间里里显得十分耀眼。他坐在床边,静默地望着床上的人不语。过了良久,又窗外又传来一阵清风,夹杂着一股微微的花香之气。 花香沁人心脾,那沉睡的人毫无知觉。坐在床边的人,闻着这空气中传来的花香,忽然俯下身吻住她的嘴唇。他闭着眼,尝着她的味道,似乎一如往昔。那唇,依旧柔软,却一想到那里曾经还有另一个男人也尝过,他的力道忽然变重了。 那已经不是吻,而是一个掠夺般惩罚。 窗边一株夹竹桃,一簇簇绯红开的正好。有花瓣被风吹入窗里,落在了她的发梢上。 他自顾掠夺他的过去,没注意到她的睫毛动了几下。 她在恍恍惚惚中,只看到一身军装。而自己的嘴唇上,正被他肆掠般的交缠着。她想开口说话,结果一张嘴,他的舌头顺势而入。 这般狂热地占有,她感觉很陌生。她推了推他,他停了下来。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眼皮像是颤抖般的闪烁,只是一身军绿色的军装,让她试探般地叫出一个名字:“然风,然风。” 床边的人呵呵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甚至在他那俊朗的面容上,都显得十分冰冷。他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慕晚歌,一女侍二夫,这就是你慕家教出来的大家闺秀吗?” 晚歌听不真切,她微微摇头,似乎是意识里告诉自己那不是她的然风。 秦文声俯身在她耳边笑道:“晚歌,你记住,我秦文声才是你慕晚歌的丈夫!我从来没有休过你,所以你活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整个六水镇都知道你慕家大小姐是我的女人,他景青山敢让他江北的人都知道你曾经是我的女人吗?他敢吗?” 意识渐渐清晰,晚歌忽然睁开眼。对上的,是秦文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心头一顿,脑子里不断回忆起妙手村的一切。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自己滚落的瞬间。当时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她想不起来。但她清楚的记得,她想推开秦文声。 依旧是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她推了推他。秦文声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放柔声音:“晚歌,回到我身边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晚歌冷冷地笑了,时至今日,这种话实在是太晚也太没必要了。她皱皱眉头:“过去的事?过去有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我也不认识你请让我离开!” 秦文声依旧笑着,却将晚歌两手钳着:“不记得了吗?那我来帮你记起吧!”他说着,掀开被子欺身而下。他在晚歌脸上,吸允着她的味道。顺势而下,是脖子,锁骨。接着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像一场噩梦,重复着一段属于过去的片段。 那年梧桐小院,零碎的光影里,他为了江与儒差点要了她。如今这陌生的庭院里,花香萦绕,他为了景青山再次想要占有她。 昨日今时,到底是不同了。 那一年,她还是属于他。就算他真的要了她,她也不能怨他。可这一年,她清楚的知道她属于一个叫景青山的男人,她不能再被其他人染指。 他脱下军装,宽厚的臂膀压着她无法动弹。她在他肩上用力咬着,直到嘴里泛起了血腥滋味。他愤怒地望着她,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秦文声你放开我!” 秦文声侧目望了望自己肩膀上的牙龈,那里正在流血。 他对着伤口冷笑一声,转向晚歌笑道:“怎么,这就想起我是谁了?” 他翻身躺下,紧紧搂着晚歌面对着他。他放柔声音:“晚歌,你可是还在怨我当初把你抛下?可你知道吗?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一想到你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的时候,我就心如刀割。我发誓,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要回。现在,我如愿了,你回来了。也许是天意,你和他之间的联系,已经烟消云散了。” 晚歌心头一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抚摸过自己的肚子,那里,除了疼痛,已经感觉不到那曾经微弱的生命。 她惊慌地抓着秦文声:“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他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了?你说啊!他怎么了?” 秦文声推开她:“晚歌,这就是天意!天意要我们重新开始,所有阻碍我们的东西,都会被斩断。包括这个,与景青山有关系的孩子。” 眼里夺眶而出,她怎能接受这个实施。这一瞬间,她的生命像是失去了意义。她颓然闭上眼,只愿此刻化为尘埃才好。 她的绝望之色,那么明显。秦文声的愤怒油然而生:“晚歌,忘掉过去,从新开始难道不好吗?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为过去的恩怨再来阻止我们。” 晚歌没有睁开眼,那段与他的过去,她实在不想也不愿意再去提起。她喃喃道:“秦文声,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吧!就像是说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和你之间,永远都回不去了。或许曾经我曾心动过,可终究输给现实。我现在心里,只爱着一个人,他叫景青山。” 秦文声冷笑:“你爱他,可他呢?你就这么确信他对你就是那般至死不渝吗?你恨我当初抛下你,是应该的。我现在想尽量弥补,只需要你点个头,我将永远不再放开你的手。” 晚歌没有说话,她不想再与他多说无谓。 见晚歌不理会他,他冷道:“你知不知道,江北那边已经登报说你坠楼身亡。不用过多久,他将迎娶阎家的女儿。怎么样,你还是觉得那个景青山不是伪君子吗?” 晚歌缓缓睁开眼,这个时候,不知哪来的一股倔强。她忽然那么相信,景青山不会对不起她的。秦文声支起身体,目光灼热地望着晚歌。似乎是热切地希望在晚歌脸上,看到一丝她失望的模样。 晚歌侧过脸,避开秦文声那急切的目光。 床头的桌上,静静躺着一只手枪。那是景青山送给她的枪,里面只有两发子弹。她曾笑言,若是他有负与她,那其中一颗子弹就留给他。 可事情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否真的狠得下心扣动那扳机? 她的内心排斥着,两行滚烫的热泪烫伤了脸庞。她似乎习惯了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可如今那里平平坦坦,孩子已经没有了。 被子里,秦文声忽然抓住她的手。翻身而上,用力撕开已经破掉了衣服,贴在她脸上有些魅惑的沙哑道:“你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给你!” 晚歌一声尖叫,一翻身便被他用力拉回。手腕上已经被他抓红了一圈,她越是争扎,他越是大力。他到了疯狂的边境,她清楚地知道,两人肌肤触碰间,他生理反映已经忍到了极限。 没有比这更绝望的,她想咬舌自尽,却被秦文声识破。他掰开她的嘴,用力的吸允着。他的手,在她身上放肆游走。他解开皮带,小腹如获燃烧。她忍着慌张慢慢挪动,终于在他释放欲望之前,拿到了桌那把枪。 枪口顶在他的胸前,晚歌紧紧握着扳机。秦文声停止一切,却不慌不忙,反而用力抓过晚歌的手将枪口猛地摁到自己的胸口上:“你想杀我?那来吧!只需要轻轻地一扣扳机一切都结束了。” 晚歌的手一直很干净,杀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景青山她下不了手,可秦文声她依旧下不了手。不是有什么舍不得,只是单纯下不了手,仅仅如此。 她冷冷地对秦文声道:“放我走吧!不要逼我!” 秦文声压下身子笑道:“若我一定要逼你呢?你是否真的能扣下这扳机?”他浅浅一笑,停在她脖子上的手,往下轻抚。 晚歌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声中,扣动了扳机。 这一声枪声,惊动了将军府的天空。一群掠过的飞鸟迅速散去,只有窗前的花还在风中摇曳。花瓣绯红如同天边的晚霞,映红的白纱幔。 滴滴落下,一点点温热。落在晚歌胸口,空气里不再是花香弥漫,而是充斥着血腥滋味。一滴滴溅到她的脸上,她的唇上,口腔里、鼻腔里、闭上眼睛的脑海里,只剩一片猩红的血。 她没有睁开眼,只是缓缓抬起手。枪口还在发烫,她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第一百零二章 水阔鱼沉何处问 - 沉香劫 - 墨筝 一只手拉住抢过了她手中的枪,只听啪的一声手枪被甩出很远。肌肤触碰,带着血液的黏稠,晚歌没敢睁开眼,一个声音低沉几乎贴在她耳旁道:“他就是这样教你开枪的吗?” 晚歌缓缓张开眼睛,对上的是秦文声溅了血滴的脸,还有他那满头大汗。心口上方的肩上,一片血肉模糊,炙热的鲜血还在一滴滴落到她的胸口上。 砰了一声,门被踹开。一群带着枪的士兵冲了进来。那瞬间,秦文声俯下身将晚歌紧紧覆在自己身下。拉过的被子,斜斜盖着,只露出秦文声的半个背。 见此状况,扛着枪的士兵都面面相觑。秦文声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为首的侍卫长收起枪敬礼道:“将军,刚才的枪声……您没事吧!” 秦文声脸上抽搐了一下,疼痛让他有些支持不住,整个人都趴在了晚歌身上。 “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秦文声冷汗涔涔,也落在了晚歌身上。 侍卫长似乎还是觉察到秦文声有些异常,担心他是被人胁迫,所以犹豫着要不要再向前。一个声音横插大笑了他的念头:“你们都退下吧!将军只是试试刚购入的新枪,没什么事不要大惊小怪,都出去吧!” “是,夫人!”士兵都退下后,门口的女人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而入。 雍容大方,依旧还是那张美丽的脸。只不过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如今显得十分成熟。这女人,是白婉心。 “文声,我去叫大夫。需不需要我给你收拾一下?”白婉心依旧是那般蕙质兰心,以她的聪明又怎么能不知道晚歌已经被他待会了云州,带回了将军府。刚才那一声枪声,她心头一顿,直觉告诉她,那一定是晚歌开了枪。 秦文声闷哼一声,翻过身甩下了床。白婉心匆忙过去扶过他,他却只是淡淡道:“去给她换一身衣服,好生照顾着不能有一丝差错!记住,我绝对不允许她死!” 白婉心瞟了一眼床上的晚歌,看两人这般狼狈的模样,前因后果已经不用多推敲了。 秦文声被送去医院,临走前还不忘收走了那把手枪。晚歌闭上眼不去看,心里是一片死灰。白婉心找了一套衣服给晚歌,看她浑身是伤又是血,于是亲自给她放了水:“小晚妹妹,姐姐给你放好了水,我给你洗洗吧!” 晚歌转头看她:“不用了,我自己洗就是了。” 白婉心轻叹一声:“小晚妹妹,曾经我们是很要好的姐们不是吗?你不愿意走进这牢笼,那你就不是与我共侍一夫的妹妹。你只是一个年幼于我的妹妹,我们曾经一起长大。你心里苦,可以跟我说说。你若想哭,我也可以陪你。” 晚歌垂下头:“不必了,你是他的妻子,我并不想为难你。你放心,只要他不乱来,我不会寻短见。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出去吧!” 她还见到景青山,至少再见到他一面,哪怕就一面。有句话想问问他,他曾经说的都可算真? 白婉心看了她很久,终于点头道:“你一直都很明白你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敢想,也敢做,你比我勇敢多了。我会劝劝他的,你千万保重自己。想着你爱的那个人,也许时间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白婉心合上门,浴室里只剩下泡着玫瑰冒着氤氲热气的浴缸。 温热的水洗去那鲜红的血液,可她闻不到玫瑰的花香,只觉得自己身上依旧是一股血腥。靠在浴缸里知道水冷掉。 浴室里的镜子,映照着她身上被秦文声掐出来的痕迹。好不容易才凸显的肚子,又回到以前的平坦。 那里曾经有着一个孩子,是她与景青山的孩子。 她颓然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然风,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没了……” 她越哭越大声,透过浴室的门,白婉心站在门外并不敢真的走远。听到晚歌的哭声,她反而放心了下来。 白婉心也没有去打扰她,只是任由她哭着。过了良久,晚歌的哭声成了哽咽,她才敲门:“小晚妹妹,你怎洗好了吗?别洗太久了,小心着凉。” 晚歌擦去眼泪开了门,对白婉心微微一笑:“谢谢!” 白婉心会心一笑,拉过她的手:“小晚,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又怕你讨厌我,我也不敢太靠近。从小我就特别羡慕你,你一定不知道吧!” 白婉心扶她回房躺下,又端来了一碗猪杂汤:“快把这猪杂汤喝了吧!小产的身子一定要调理好,不然以后可不得了!这汤闻着特别香,可是不放盐,所以你要适应一下。小产的女人在调理的期间,最好是不要吃盐。如果你实在难以下咽,我们可以循循渐进。先放一点点盐,等你口味淡了点,我们在不吃盐,怎么样?” 白婉心并没有骗她,小产的女人确实是需要少盐的,最好就是不吃盐。 晚歌接过汤碗,对白婉心微微一笑,一仰头就把那碗没有盐的汤喝光了。当初被禁锢在妙手村的时候,苦口的汤药她已经喝得麻木了,更何况这飘着香气的猪杂汤。 晚歌放下碗淡淡道:“婉心姐,你怎么知道我小产了?对了,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你……你有没有……没什么。”她本是想问景青山的消息,可关于他的事,似乎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都会心存疑虑。 白婉心有些触动,晚歌唤她婉心姐,这感觉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时光。她喜欢跟在江与儒身后,而江与儒却总跟在晚歌身后。 没想到时光之后,她们三人,谁都没法再跟在谁的身后了。 “他把你带回来的那天,我刚好准备带着禹航回娘家。哦,对了,禹航是我儿子。那天早上,我临走前才想起落了东西,匆匆跑回去拿的时候,在楼上看到了他抱着满身是血的你上了救护车。你知道吗?我也小产过,就是匆匆撤出云州的那年。所以看到你当时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小产了。” 白婉心说她也小产过,晚歌迅速地在脑海里翻阅过去。秦文声弃她那日,便是扶着一脸苍白的白婉心上了车。原来那时,她已经怀孕了。难怪秦宗有了孙子,便如此放弃晚歌,任她一届弱女子处在枪零弹雨里。 “他把你安排住在这将军府的后院,可算是用心了。这里没有闲杂人等能进来,很清静,就连我也只进来过两次。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他也守着你守着你整整一个月。也因为如此,战场上失利。一场拉锯已久的战争,终于还是让江北的军队赢了。你听到这消息,是不是很高兴?” 晚歌没有说话,脑子里只剩下景青山打仗胜的消息。 他打了胜仗,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回到了江北?他回到了江北是不是就相信了她'死亡'的消息呢?一切的一切,悬而未决。晚歌的心如同澎湃的大海,所有思绪不断翻涌。 白婉心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他会来救我,一定会的。”她嘴上十分笃定,可心底却总是不由自己产生疑虑。 古岚,那个让她生出好感的女子,难得会成为她命中的一劫吗? 白婉心笑得很勉强:“也许吧!但愿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不说这些了,今天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了。你放心吧,我会跟文声好好说说,你现在的身体绝对碰不得,你先放宽心好好修养吧!” 晚歌明白白婉心的意思,自己刚小产过的身体哪里能行房事。白婉心是想,秦文声对晚歌到底是有情的,又怎么能真的舍得她受伤。 晚歌并不这样想,但也无谓解释给白婉心。她微微一笑:“多谢!我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包括你,婉心姐。” 白婉心正欲离去,忽然停住了脚步。晚歌这话的意思,太耐人寻味。也许她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可那都不重要,毕竟她不是晚歌。她没有晚歌那种勇气,所以她一早就失去了修成正果的可能。 她的爱情,只藏在心里,藏在过去…… 她没有回应,只是淡淡一笑,轻轻离去。 夜幕下,月光盈盈透窗,窗前夹竹桃微微摆动。 白色的纱幔飘荡,雕花的大床上,晚歌静静地熟睡着。她不知道,白婉心在那碗猪杂汤里加了些安眠的东西,所以本该是思绪万千的她,却睡着了。 白婉心并非恶意,她知道晚歌会睡不安稳。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若是再不好好修养,恐怕以后会留下病根。 床边,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吱呀一声,风晃动了窗户,月光斜斜打在他的脸上。那张俊朗的脸,有些苍白,有些疲惫。他望着熟睡的晚歌,很久很久不曾动过。 晚歌轻轻一翻身,喃喃呓语,他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有一个名字入耳真切。 然风,又是然风。 然风是景青山的表字,他是知道了。他在月光下苦笑了一声:“晚歌,你就真的那么爱他吗?” ...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三章 朝云不改旧时颜 - 沉香劫 - 墨筝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江北,城郊外。 磅礴的大雨里腾起雾濛濛,一座墓园隐逸在青山翠绿间。 雨水冲刷过的树叶绿油油得发亮,一处新坟前,围着一群士兵。雨水随着墓碑落下,滑过墓碑之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人笑的十分温婉,让人忍不住觉得舒服,即使是贴在墓碑上。 那张笑脸,是晚歌。景青山站在墓碑前停驻了好半天,雨水顺着他的帽檐不断往下滴落,而他依旧只是望着墓碑一动不动。 站在他身后的一群士兵,有拿铁锹的、有拿拿锄头的,都在雨里等待这景青山的发号施令。可景青山只是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士兵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更不敢催促。 轰隆隆,闪电伴着雷鸣惊响墓园的上空。此刻的雨,下得更大了。沈副官接到景夫人的电话,立马就赶往了墓园。他知道景青山想做什么,怕自己拦不住他,便拉上了古岚一起。 墓园脚下,远远可以看到山上的景青山。古岚无奈地叹了一声:“沈叔,你说实话,晚歌并没有死对不对?” 沈副官也抬头网上去,景青山的背影终于有了景江天的影子。沈副官垂首:“她已经死了。”说完,掐熄手中的香烟,冒着大雨走上山去。 景青山身后的一群人见到沈副官来了,都是一种得救的模样,然而沈副官并不如他们这般乐观。他走过去拍拍景青山的肩膀:“这是一场意外,你又何必为此责怪夫人呢?你知道她的身体,哪里经得住你的怒气。” 就在前不久,所有人都以为景青山要输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忽然集中的火力,似乎是不要命了一。他愣是在死局里,冲开了一条血路。 只有沈副官知道,那是他的怒气。冲冠一怒为红颜,景青山也不能免俗。 景青山淡淡一笑:“那晚歌呢?她又承受得住这些吗?沈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要的答案,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来!又或许,我现在要找的这个答案,沈叔可以回答我。” 沈副官沉默,景青山冷冷一笑。他一抬手喊到:“给我挖!” 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都涌了过去。沈副官轻轻闭上眼,心里默默叹道,夫人,您终究是低谷了少帅对她的感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不光是对敌人,也对爱人。 古岚爬到山上时,沉默地站在景青山身后好一会才道:“当初永翰走的时候,我大概也如你这般心情。可是我终究也熬过来了不是,我希望你也是如此,相信晚歌也是希望你如此。” 景青山转过头坚定道:“晚歌没有死!” 坟墓越挖越下,一直都没有碰到棺木。此处墓园,主要以土葬为多。国人的思想里,还是不太能接受火葬。灰飞烟灭,挫骨扬灰这都是一种死后的残酷惩罚。 不知道谁的铁锹发出了一声响,有人喊到:“挖到棺木了,大家小心点。” 景青山的心,如上弦的满弓,绷得紧紧的。 棺木出了土,有士兵已经在撬了。沈副官自知瞒不住,无奈地摇头叹气:“不用撬了,少夫人她……” 沈副官还没说完,那边只听一声棺盖坠地,棺木撬开了。 棺木里,一具已经腐烂了面容的尸体。那身形,确实与晚歌十分相似。有人已经忍不住作呕,只有景青山脚步蹒跚地走向棺木。 这一刻,沈副官也傻了眼。这棺木的女尸是谁?原来景夫人背着他还做了准备,难怪她那边自信不怕景青山质怀疑。 古岚不敢向前,更不敢去看棺木中的女尸,她也很难相信那里面躺着的是晚歌。 景青山走到棺木前蹲下,他上一秒还十分笃定这棺木里是空的,他的晚歌一定还活着。可这一秒看到这具女尸,他有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美好的以为都被推翻,他有些难以承受的火急攻心。 喉头里有气血上涌,他呕了出来。一口鲜红的血,慢慢渗入地面。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一丝血痕,微微一笑。他伸手入棺,刚要触碰到女尸的手他忽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 古岚心一沉,似乎觉得景青山是要发疯了。她顿时刷白了脸,跑向前拉住景青山:“然风你冷静一点!” 他们都不知道,晚歌的食指上有一颗小黑痣。景青山曾经笑说,也许她食指上的那颗黑痣就是为他落下的。为的就是,今生找到她,然后为她戴上覆盖那颗黑痣的指环。 景青山忽然笑着抓住她的手臂:“晚歌没死,晚歌没有死!” 古岚瞥了一眼棺木了的女尸,她顺从地点点头道:“对,晚歌没有死。晚歌也许在家里等你,我们回去找她吧!” 景青山忽然推开古岚,迅速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沈副官的脑袋:“晚歌在哪?我不会再问第二遍了。” 沈副官立马反应过来,看来景夫人找的这具尸体一定是露出破绽了。再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望着景青山道:“倘若有人拿她威胁于你,你当如何?” 景青山不假思索:“我不做假设。说吧,那人是谁?” 沈副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泛着金光的纪念章递给景青山,他缓缓道:“秦文声。” ———— 云州,将军府。 清晨下过一场阵雨,到了午后天空便放晴了。晚歌靠在窗台上发呆,她在想着此刻的景青山在做什么,是否和她一样心神哀伤。 笃笃笃,秦文声在门外敲了三声门。 晚歌搂着自己的双腿,望着窗外恍若无闻。秦文声推开门,她就在窗台边,光束打在她身上是那么温柔。可每次她对他一开口,就比冬天里的寒冰还要冷。 他走过去,忽然环抱住晚歌:“明晚陪我出席庆功宴。” 晚歌冷笑,这都打输了还有什么可庆功的! 她一声冷笑,他知道她所想:“晚歌,这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这一仗我是输了,可云州我还是从景青山手里收回来了!你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州人,作为我秦文声的女人难道不该和我一起庆祝吗?” 晚歌冷笑:“秦文声,从你把我一个人仍在枪林弹雨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还有,我的丈夫,他叫景青山。” 秦文声竟然没有生气,依旧是温柔地笑着:“我现在就把人一个个还给你。哦不,除了那个成形的女婴。” 晚歌转过头望他,眼里被蒙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原来是个女儿,晚歌的苦楚翻涌而来。 秦文声对着门外喊道:“带人进来!” “小姐!”一个激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晚歌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门外人依旧是那个梳着两条粗粗辫子的秋禾,她的模样牢牢刻在晚歌脑海里。她从不曾忘记,却还以肯定。 “秋禾,真的是你吗?”晚歌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哽咽。 “小姐,是我!是我!我是秋禾!这么久的日子,你一个人都在哪?”秋禾哭了出来,握着晚歌的手,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变化。 “秋禾……”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唯有与她抱在一起。 秦文声轻咳一声:“你们久别重逢,一定很多话要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晚歌,别忘了明晚的庆功宴。还有秋禾,你家小姐身体虚,别聊太久了她会累。” 秋禾真起身对秦文声点头道:“秋禾知道了,多谢姑爷!” 姑爷,这称呼秦文声很满意。 秦文声走后,晚歌慌忙拉过秋禾:“秋禾,你怎么会在这?是不是秦文声把你绑来的?” 秋禾不解:“绑来的?小姐,你说什么呢?别说我了,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晚歌摇摇头:“我……我还好。秋禾,我,我嫁人了。” 秋禾笑道:“小姐你糊涂了?你当然嫁人了,姑爷刚才不是刚刚走吗?” 晚歌不知从何处开始说起,只好道:“景青山,你还记得景青山吗?” 秋禾点点头,忽然瞪大眼睛:“小姐!你……你和他真的……真的在一起了?那……那二少爷呢?” 这消息对秋禾来说,无疑是个令人难以消化的消息。晚歌蹲了好久,才给她娓娓道来。这些日子发生过的事情,说起来竟然可以那么那么长。晚歌不知不觉中,已经给秋禾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秋禾一拍桌愤恨道:“岂有其理!枉我还当他是个好人,真心真意唤他一声姑爷。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要不是他,那孩子有岂会……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秋禾咋一听这些事,气愤得没了主意。 晚歌也摇摇头,这里虽然人少走动,但眼线却到处都有。别说逃了,就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发现。 晚歌叹道:“对了,小北呢?这些日子,小北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秋禾摇头,分散的那天,她被撞晕在路边。膝盖被人踩上,是一个张行的农户救了她。她醒来时,已经身在遥远的山村了。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 那敲门声很温柔,晚歌不问也知道是白婉心:“婉心姐,请进。” 白婉心抱着个盒子走进来,秋禾现在看谁都是要害她家小姐,于是站在晚歌面前护住她:“二少奶奶,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零四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 沉香劫 - 墨筝 白婉心微微一笑,心知晚歌已经把所有事告诉了秋禾。秋禾如此紧张晚歌,也是无可厚非。 晚歌叫下秋禾:“婉心姐帮过我,她没有恶意。”秋禾这才放开晚歌,给白婉心端过凳子。晚歌开门见山便问道,“婉心姐,有什么事吗?” 白婉心皱起眉头道:“小晚,这是文声让我带给你的。明晚庆功宴的晚礼裙,你要不要试试。算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试的。不过,明晚的庆功宴,会来很多记者,恐怕由不得你不去。” 就算来再多记者,可跟她有什么关系?晚歌不解:“为什么?” 白婉心叹道:“在江北,知道你名字的人很多。毕竟你也是六水镇四大家族的小姐,你们慕家和你和秦家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当初江北占领云州的时候,很多人都举家逃亡去了。到了如今,认识你的人并不多,可听过的名字的人依旧大有人在。文声若在庆功宴上说出你的身份,而他从未休过你,那么这事也将传到江北那边。江北少帅抢了秦将军的女人,不光是坏了景青山的名声,同时也让文声攻打江北出师有名!” 白婉心一口气说了很多,晚歌一时没消化过来。但她知道,曾经作为秦文声的小妾,这个身份会像一个刺青永远甩不掉。 晚歌抽气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白婉心也想了很久,但她认为秦文声并不是想让晚歌难堪,更像是一种孩子气的报复。也许他有更深层的意义,但她目前也没有想到。 白婉心道:“我想,文声也不会那么轻易说出你身份的。毕竟,是他的女人被人抢了,他脸上也无光。我觉得他要你去庆功宴无非是想气气景青山吧!所以,你最好还是答应出席,不然我也猜不到还会发生什么。” 晚歌沉默了,她有些怀疑,秦文声的作为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地想气气景青山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被忽略了?她自问,却问不出个答案。 白婉心知道她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实在不宜多说什么:“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也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其实……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找与儒……” 白婉心还没说完,便打断她道:“不可!我欠他的已经很多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把他牵扯进来了。婉心姐,答应我,千万别去找与儒!” 白婉心叹道:“你这是何必呢?罢了,你自己决定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她缓步离开,晚歌第一次这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原来背影会洒下一地银霜的,不只是江与儒,还有她,白婉心。 秋禾摇了摇晚歌:“小姐还不知道吧,江少爷,可并没有取她妹妹。停手是在成亲的那天,跑去云州参军了。” 晚歌低下头,这事她已经知道了。就在当初送江与儒回云州后,送他去的士兵回来后跟景青山报告了这件事。景青山思索了很久,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晚歌。他坦白,她便坦荡。即使他因她未娶,她却不能因他不嫁。 负了谁,欠了谁,今生债,前世累。 秋禾直白道:“我看这些人里,最重情的还是江少爷。只可惜,你们就终于永远的错过了。小姐,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景少帅真的取了阎家的女儿,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吗?” 这个问题,她逃避了好久。现在被秋禾突然问起,她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转身相背,玻璃窗上折射着光彩。阳光正好,天空一蓝如洗,雨后的夹竹桃嫣红一片更加娇艳了。花开花谢年复年,可陪在身边的人,还剩几许?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伸手折下一朵,喃喃自语:“景青山,你真的会负我吗?” 江北,华灯初上。 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家烟火缭绕的小酒馆。 三五知心人,侃侃而谈。酒香琴幽,谈古论今,好一处雅室。珠帘晃动,有人进来,只见他拿着一瓶洋酒,走路有些摇摇晃晃。 他走到一处灯光幽暗的角落坐下,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酒瓶子。 小酒馆里谈论的人士,很刻意控制自己的音量。因此即使高朋满座,却不喧闹。酒香里伴着幽幽的琴声,反而是一种清幽的雅致。大有一种,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之感。 “老板,来一壶花雕!”酒瓶空了,他大声对柜台边打着算盘的老板喊到。 “好咧,您的花雕,请慢用!这杯蜂蜜水,是小馆送您的!”老板在花雕旁边又放了一杯蜂蜜水。 从这人拿着酒瓶子进来小酒馆开始,老板就一直偷偷打量着他。他手中的洋酒价值不菲,绝非是穷苦人家,再看他一身颓废,跟流浪汉都有一比,这模样似乎与他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老板可真是个性情中人!这个人情,我收下了。多谢!”那人没有推辞,好爽地接收了。 “先生能说出此话,足可见,先生也是个性情中人。这蜂蜜水能解酒,我看这你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要知道适可而止酒多伤身啊!这天宽地宽不如放心放宽,宿醉,不过是麻痹自己罢了。清醒后,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老板这话一出,那人终于抬起头看着老板。 小酒馆的老板依旧穿着传统的大褂,约摸五十来岁,带着眼镜看起来十分斯文。只是身板弱小了些,怎么看都有些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觉。 “说得好!”那人赞了一声,却依旧抱着酒壶灌了起来。老板摇摇头,无奈地转身离去。 附近的桌子上有人朝这边望了过来,小声地对其他同伴道:“唉,又是一个酒鬼!” 有人笑道:“诶,这世上酒鬼也有两种。一种是真酒鬼,闻到酒香就馋嘴。另一种是醉温之意不在酒,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我看这位仁兄,一定是借酒浇愁。” 同伴们都呵呵一笑而过,这世上每天都会遇到那么多事。谁没有一点心烦意乱的事情。可逃避,事情却不会因此消失。对于这样的人,他们都不过是个笑谈。 “说起这真酒鬼,城南的老酒鬼可真是好酒量。一天没有个三斤白酒他就不能安生,赚的那点钱,全都给他喝酒去了。难怪一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也真是活该。这酒跟赌博一样,小饮怡情,大饮伤身。” “可不是嘛!最近江北可是多了一个名假酒鬼!” “哦?李兄,此话怎讲?” “你们没听说就在前不久景家少夫人失足摔死的事吗?唉,听说还是怀着身孕呢!真是可怜,连丈夫的面都没见着。等少帅回来的时候,压根不肯相信少夫人死了。你们知道他怎么做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当时还挺轰动的!听说少帅带着一帮手下,把自己夫人的墓给撬了!不过啊,听说他从墓园回来后整个人都颓废了。天天抱着酒,喝得是烂醉如泥。喝醉了,看到与少夫人模样有半点相似的,就非拉着人家叫着少夫人的闺名。你说,这到底是谁可怜呀?” 坐在幽暗角落的人,听着隔壁侃侃而谈,忽然大声笑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好酒,好酒,喝!” 隔壁桌的人摇摇头笑道:“这恐怕是个真酒鬼吧!” 有人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他是个假酒鬼!更像是个借酒浇愁的痴心人。”这人说完,同桌的人都大声笑了。 “我看他一定也是个可怜人!”这人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酒瓶摔碎一地。 幽暗的角落,那人摔了酒瓶站起来身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人怒道:“你说谁可怜?你说谁可怜?我问你谁可怜?” 他越说越大声,同桌的人立马向前拦住那人。而不远的柜台上,老板依旧打着他的算盘。对于这边的打闹,他恍若无闻。 “你说,谁可怜?我可怜?我不可怜,我只是心痛!对,心痛。不,是你!一定是你!是你绑走了晚歌对不对?你快把晚歌还给我,不然我一枪崩了你!”那人往自己腰间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一支钢笔。他指在那人脑袋上大声嚷着,还以为自己手上的是枪。 同桌的人又好笑又好气,只好拉着他好声道:“这位兄台喝多了,还是快回家去吧!我们不知道谁是晚歌,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这人不依不饶道:“是你们!就是你们绑走了晚歌!来人,给我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你们敢碰晚歌一根汗毛,我景青山就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处!” 景青山?他这话一出,这些人咋一听只觉得好耳熟。连那纹丝不动的小酒馆老板,都抬起来头看他皱起了眉头。 一下秒,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无一不是一头冷汗涔涔,生怕这个江北的土皇帝会真的一枪崩了他们。 有人立马赔笑道:“少帅,我们都是些平常老百姓,真的不知道什么!我们这就走,您喝酒,我们不打扰您了!” 一时间,小酒馆里的客人跑得没有了人影。 景青山打了个嗝,喃喃自语:“少帅?谁是少帅?是他绑架了我的晚歌?我要亲手抓住他,救回晚歌。”他说完,颓然倒下睡着了。 小酒馆的门外,搁着珠帘站在两个人。他们在门外偷偷看着景青山,其中一人道:“通知将军,景青山已经颓废了!” 他们刚转身离去,趴在酒桌上的景青山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零五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 沉香劫 - 墨筝 江北,欧阳家。 欧阳忠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派悠闲的模样。坐在对面的景夫人是一脸怒容,她拿起茶杯又重重放下:“二哥,慕晚歌假死被送去妙手村的事,除了我可就只有你知道了。如今她失踪被人劫走,只能说明有内鬼。二哥,你对我就没有一个解释吗?” 欧阳忠呵呵一笑:“三妹,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哥哥我还会出卖你吗?你这么说,我可真是心寒啊!” 景夫人冷哼:“这些年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勾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老爷面前揭穿你,也不过是不想连累我们整个欧阳家。可你这些年不但不见收敛,反而是愈演愈烈了。你若只是单纯的想敛财,我不阻拦你。但是,你若做些吃里扒外,出卖景家的的事情,我可就顾不了欧阳家的脸面了。” 欧阳忠的眼神在低头的瞬间,变得颜色。他抬头的瞬间只讨好道:“三妹,我这些年敛财也不过是为了康儿。康儿天生缺陷,又聋又哑,还有心绞痛。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是为人母的人,你该知道为了孩子,父母都可以不惜一切。如今我敛的财,都用在给康儿出国做手术上了。我也是没办法,你不知道这些手术都是无底洞,可我又不能放弃这些希望!” 景夫人大量他:“你若真没钱,可以跟大哥说明,何必在背后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欧阳忠无奈的叹气道:“三妹,你说得轻巧!大哥是长子,父亲当年分配遗产的时候就不公平。我手下的公司尽数破产,不得已厚着颜面去求大哥。好不容易才在他手上拿到几家公司的管理权,可得到的利润呢?却只有两成这么少,你叫我拿什么去给康儿做手术?” 景夫人冷哼道:“这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不好好经营,就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再不收敛些,迟早要死在自己的手里!行了,这事我可以不告诉大哥。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做出对不起景家,对不起青山的事。记住,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他我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欧阳忠软下声音:“三妹,真的不是我!我只想给康儿治病,其他的我没有非分之想!” 景夫人沉下脸:“最好不是你,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妹情面!”她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欧阳忠在她背后冷笑。 景夫人的背影消失后,欧阳忠叫来的手下:“通知那边的人,对夫人加大药剂。既然她说不念兄妹之情,那我也就不用念什么兄妹之情了。这么多年的仰人鼻息,真是够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我的好妹妹,那我就让你疯狂个够!” 欧阳忠是欧阳家庶出儿子,一向都被嫡长子压着。在欧阳家从来不被重视,就连分到遗产,还不如景夫人这个嫁出去的嫡女分得多。多年累积下来的怨气,又岂能说散就能散去的。 生意破产时,本想求着景江天,让他安插他进入军部。可是没想到,景江天一口回绝了。就在他十分沮丧的时候,有人给他指了一条道路。 看起来那是一条康庄大道,可欧阳忠不会知道,多年后对他来说,那是一条粉饰太平的黄泉路。 ———— 云州,将军府。 晚歌坐在梳妆台上发愣了很久,秦文声送来的晚礼裙就摆着桌子上。她忽然想起欧阳家的那次晚宴,对于这样的宴会她真的是厌恶至极。 秋禾望着她一脸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可她也一点主意都没有。现在的将军府是以前都督府旧址改造的,保卫系统可以说比以前的秦府严密多了。以前逃不出秦家,现在就更逃不出将军府了。 秦文声换了一身礼服来到晚歌门前,他敲敲门叫道:“晚歌,宴会要开始了,你换好了晚礼裙了吗?” 秋禾皱着眉头想去开门,晚歌拉着她自己去打开了门:“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参加这个晚宴?你到底有何用意?” 秦文声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用意?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分享我的喜悦,看到我的成功。我父母是看不到我这份骄傲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跟我一起见证那个辉煌的时刻。” 晚歌无奈地摇摇头:“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恕我难以从命!” 她正要关上门,秦文声立马用胳膊拦住:“晚歌,景夫人一心置你于死地,已经宣告全天下江北少帅的少夫人死了。而景青山呢?他很快就要和阎家的女儿结婚了。我若这个时候带你登报,也算是对景青山新婚的一种报复。怎么,你难道不高心?” 对于秦文声这套说辞,晚歌并不相信。她深信秦文声还有更深层的用意,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只是想气气景青山。 秦文声拉过盒子里的晚礼裙,直接扔到晚歌胸前。他贴在她耳旁低声道:“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否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收复云州,只是我的第一步,若是你想景青山名声扫地的话,我大有一套说辞可以说动记者。” 晚歌难以置信地望着秦文声:“没想到,走了这些年,你竟然变得面目全非!” 秦文声用力拉过她,冷笑道:“是啊,我面目全非。可就算我面目再全非,也改变不了我是你丈夫的事实!你慕晚歌,是我秦府抬着花轿把你抬进家门的!我只要一天不休你,你就依然是我秦文声的女人。如今,你又嫁给景青山,这可算是一女侍二夫吗?” 晚歌怒道:“够了!秦文声,你我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别人不知道难道你我还不清楚吗?我不过是为父抵债的可怜女罢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秦文声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柔声道:“赶紧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记者可都在楼下了,别让他们等太久了。” 见秦文声出门,副官在楼道上迎上去:“将军,那边发来了情报。说是景青山因为他夫人的死整日买醉,如今整个人都成了江北的笑话。” 秦文声冷笑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更应该送他一份大礼了。如果让他知道晚歌没有死,他亲妈又欺骗了他,他会怎样?” 副官笑道:“他如今都已经是颓废了,将军就不怕他重燃斗志吗?” 秦文声得意地笑道:“我还怕他不能重燃斗志呢!吩咐下去,就按今天开会所说的部署下去。我就等着景青山来,等着他自投罗网。擒贼先擒王,群龙无首,便是不攻自破!” 副官赞道:“将军果然棋高一招,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晚歌终究还是换上了一身晚礼裙。燕尾的裙摆设计十分优雅,湖蓝色的长裙即不媚俗,也不张扬,十分附和晚歌的气质。再加上白色缎带做成的腰带,与燕尾一起拖在后面,美得恰到好处。 秋禾看着一边叹气:“小姐,你说这天下就没有能够从一而终的男子吗?” 晚歌打趣道:“怎么会没有呢?你那张行就一定是个能够从一而终的男子!” 秋禾红了脸嗔道:“小姐!好端端的干嘛车上他呀?他那个愣头青,哪里会有姑娘会喜欢他呀?” 张行是当初救下秋禾的那个农户,人老实,也木纳。对于那女之情,更是一窍不通。没秋禾多看一眼,就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这个人,倒也是难得。晚歌一直都觉得挺亏欠秋禾的,当初让她跟着自己嫁到秦家受苦,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平稳的生活,却又因为自己给打破了。 如今的情形,又岂能是当初秦家那般简单。她是实在是不想再把秋禾一起牵扯进来,她只希望秋禾能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安安稳稳也简简单单地过完一生。不要像她,刚走过风尖,又要过浪口。 秋禾明白晚歌的意思,但她谨记着老太太对她的教诲。她的命是老太太给了,她的一生,似乎就是为了陪伴晚歌而生。在她心里,不管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陪晚歌一起闯。 晚歌经常笑她傻,这都是民国了,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秋禾的命是自己的,她的人生也是自己,实在没必要为自己葬送她的一生。 晚歌拉着她的手叹道:“秋禾,你听我说。若是有一日我让你离开,你一定要听话马上离开!不要管我,我自有我的去处。但是你,你一定要离开。跟着张行,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答应我,真到那个时候一定不要回头,永远离开!” 秋禾忽然哭了:“小姐,你在说什么啊!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吓我,你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呀!” 晚歌甜甜一笑:“你个傻丫头,你家小姐我是那种动不动就想轻生的人吗?当年那么苦,我都挺过来了,如今都该习惯了。” “晚歌,宴会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门外响起秦文声的声音,晚歌推开秋禾,优雅地踏着步子向他走去。 门打开,秦文声惊艳了片刻。他扬起嘴角,躬下身对晚歌伸出手。 如今的晚歌,不再像当年那般如深谷幽兰。现在的她,更像是一朵盛开在晚霞里的百合。是的,现在的她不再是个女孩,而是个女人。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第一百零六章 明月痴心我痴情 - 沉香劫 - 墨筝 夜幕沉沉,将军府的灯光通明。杯光踌躇,人影绰绰。水晶灯下的一扇大门缓缓打开一时灯光、目光都集中到了大门里缓缓走出来的人身上。 晚歌一手挽着秦文声的胳膊,另一只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去挡一挡相机闪出的那如白昼一般的光芒。 秦文声松开手,搂过她的肩膀贴近自己。他微笑着面对记者的同时,小声凑到晚歌耳边:“别板着脸,笑一下。” 晚歌侧目王他,他笑得是那么温柔,放佛她是这天地之间最珍贵的宝物。可他语气,却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到了这一步她没有退路,扬起头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她笑着,可那目光却依旧太冷,是一弯染色的湖水,结了霜。 “秦将军,都说你可是不近女色的。不知今日身旁这位佳人,可就是与将军患难与共的秦夫人?”一个身着军装的人对秦文声调侃到。 秦文声微微一笑,在晚歌鬓边轻轻一吻,挑眉对那人道:“你说呢?” 秦文声不肯定也不否定,完全就是一副你自己领悟的模样。这般暧昧,任谁都想入非非。于是两人相视而笑,那军人给晚歌递给一杯酒:“我敬嫂子一杯,这次秦将军收复云州可谓是名扬四海。都说这军功章里,有秦将军的一份,也有嫂子的一份。来,我先干为敬!” 高脚杯里的红酒晃动,灯光下,像是波光粼粼的血海。未曾喝,晚歌已经有了醉意。 秦文声拿过晚歌的酒杯,对那人笑道:“她酒量可不行,一杯便倒。这杯,我替她敬你!” 秦文声刚准备一饮而尽,晚歌忽然拉过他又拿回了酒杯。她扬起酒杯,勾起嘴角:“将军的庆功宴,岂能不喝。我敬你!”晚歌一口喝光,只觉喉咙一阵火辣辣。一会的功夫,两颊浮起一片绯红。 两颊一片滚烫,晚歌有些晕眩。她扶着额头对众人道:“不胜酒力,恐怕要失陪了。大家尽兴,可千万不要因我扫了兴致。抱歉,我失陪了。将军,我不太舒服先下去休息了。” 秦文声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像狐狸,有些狡黠。 他自然明白晚歌喝下那杯酒的用意,她现在离场对他并无影响,他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自顾自地小笑了一声,他似乎已经看到景青山见到明天的报纸,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一想到这,他就心情大好。 晚歌默默褪出灯红酒绿,幽深的院子,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迎面匆匆跑来一个人影,晚歌隐在黑暗了里,那人没有看见她。 不远处走来一个勤务兵,那人大声叫住他:“小李,将军现在在哪?” 那人神情非常紧张,左右张望。他站在灯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地映照处理器。晚歌看到他的脸的那瞬间,她有片刻的失神。心里有根弦紧绷,然后突然断掉。 那张脸,她见过。景青山的那份关于她父亲枪支走火的调查资料里,有他的照片。他就是被景江天一手培养打入秦宗身边的人。她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叫赵永。曾经在秦宗手下管理枪支弹药。 景青山收到的那份调查报告,便是他写的。当时景青山对她说,此人有判叛变的嫌疑。 “赵处长,您这么急着找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吗?”秦文声怕晚歌酒上头会不舒服,就让副官赶紧跟上。他下楼便听到赵永急着找秦文声,对于赵永的背景他是很清楚的。能让他这么着急的,多数是跟江北那边有关系。 赵永点点头,赶紧道:“江北有有紧急情报,我必须马上见到将军!” 晚歌一滞,江北的紧急情报,莫非此人真的早已叛变?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当初的那份调查文件就一定是伪造的,而且那件事,秦文声一定知道。他想让自己误会景青山,那样,他们可能会反目。可秦文声到底低估了一份感情,它让晚歌可以摒弃恩怨。 不知秦文声在午夜梦回时,是不是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能像晚歌一样勇敢地放弃过去? 副官带着赵永立马跑上了楼,走前还命人看好了楼下不让人随便进出。晚歌想跟上去,却也无可奈何。她紧握的手,有些莫名的发抖。不知赵口中的江北情报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对景青山有不利,这都让她有些静不下心来。恍然间,她真的生出了逃出云州的想法。 当初秋禾这样提议时,她还是说秋禾异想天开。可现在,自己也生出了这样可笑的念头。 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她失去景青山的消息太久。在内心深处,总藏着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他真的负了自己,她该何去何处?她会不会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发疯?会不会真的以枪相对? 院子里吹来了一阵风,树叶摩擦间沙沙作响。晚歌额头上,不知怎么的就渗出冷汗。她悄悄挪动,回了自己的小院。院子里一片漆黑,晚歌很奇怪,明明自己走前还特意交代过秋禾一定要点灯。可为何现在看起来这院子没有人一般,静谧得有些诡异。 晚歌放轻脚步,摸着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她刚打开房门,刷的一声,窗帘被拉开。月光倾泻而入,一个背影静静地站在月光下。 晚歌的心漏了一拍。这背影,魂牵梦绕太久。 他缓缓转过身,在月光下,那张朦胧的脸庞轻轻对她唤道:“晚歌,对不起我来晚了。” 晚歌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声尖叫出来。这种心情,难以言喻。不是兴奋,不是高兴,只是太复杂。她这一刻只想告诉他,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可下一秒涌上来的是委屈,忽然对他生气了怨气。 她没有说话,泪先泪。景青山慌忙跑过去抱住她:“对不起晚歌,让你受委屈了。秦文声有没有为难你?我这就带你回家!” 晚歌望着他片刻,依旧没有说话。然而她忽然拉起他的手,在他手臂上用力地咬了一口。景青山皱起眉头却没有哼哼,晚歌嘴里尝到了血腥滋味,这才放开景青山。 撒完气,晚歌才望着他哽咽道:“没有我的阻碍,你和阎家的结亲是不是顺利了很多?” 景青山知道她负气,只好柔声道:“晚歌,你就真的这么不相信我吗?这件事是母亲的不对,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放心,永远不会有下次了。不管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只要你愿意,我都带你一起走。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生死险阻,我都与你一起好不好?” 晚歌垂下眸子:“孩子没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景青山震惊地望着晚歌,心疼却不能丧失理智。他报过晚歌轻声道:“是秦文声是吗?这个仇我会替孩子讨回来的!” 晚歌直直地望着他:“孩子的死,难道你觉得你母亲没有一点责任吗?” 景青山叹道:“我知道她有错,我也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法平息你对她的恨意。只是晚歌,母亲的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的她,我只能把她关了起来。她现在有时连我都不认识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景青山依旧只是这般轻描淡写,他始终没有告诉晚歌景夫人病情忽然加重的原因。他使了一计,引欧阳总上钩。如今欧阳忠被他秘密监禁中,关于景青山为晚歌的死一蹶不振的消息,也通过欧阳忠的手四处扩散出去。内忧外患,他终究是百手千臂不能防,景夫人被欧阳忠下了毒。 毒已经渗透五脏六腑,怎么解救都是为时已晚。 晚歌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后,还会发生那么多事。人之将死,什么罪过都带走。她心软,叹道:“好,这笔账我可以不计较。不过,我要你老老实实地回到我一个问题。” 景青山点点头,他隐约能猜到晚歌想问什么。虽然他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可终究是有一丝失落。 他的失落,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可是晚歌,还是抓住了。或许她真的不该怀疑的,可是,她一无所有离开他就会慌张。 她在心里默默叹道,请原谅我的不安,那只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即使我明知道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若是战局真的陷入无力回天的地步,你会不会舍我与阎家结亲?” 景青山无奈的一笑:“你知道吗,我明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我心里本该准备好。可是当你真的问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会难过。”他拉过晚歌的手,轻轻附在自己胸口。晚歌能感受到那颗跳跃着的心脏,以及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晚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拿你作交易。就算是死路一条,也不会那感情当筹码。若我真的那样做了,与我父亲又有何区别?我这一生,最不屑的就是父亲当年的作为。他一念之间,便辜负了那么多人,我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晚歌流着泪点点头:“你……你会相信我依旧是贞洁的吗?” 景青山用力抱过她:“只要你的心是贞洁的就够了。人生太短,我们不要在困在这些无谓是问题里苦苦挣扎。在有限的时间里,拥有彼此的每一天都是难得可贵。晚歌,我们走吧!” 晚歌用力的点点头:“好,可我们去哪?” 景青山拉过她奔跑在夜色笼罩的长廊里,他的声音回荡在黑暗里:“回家!” 第一百零七章 苍山相思风相恋 - 沉香劫 - 墨筝 黑暗的长廊里,奔跑的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最新章节访问: 。静静地楼道上,走下来另外两个黑影。 一个‘女’声温柔道:“她跟他走了,你也该放心了吧?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徒生事端。” 旁边的黑影道:“我知道他会来救她的,自始至终,我都只能站在黑暗里默默地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带走。婉心,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没用?所以晚歌才会爱上景青山,才会永远地放下我?” ‘女’子温柔雍容,在黑暗中却难掩那份落寞与哀伤。她依旧是那美丽雍容的白婉心,她回头对身后的人微微一下,依旧是温柔如水:“与儒,这并不怪你。很多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晚歌她放下了,你也该放下才对。” 江与儒,他能为晚歌做的,似乎只是站在她背后默默地关心她。可这对晚歌来说,毫无作用。他不免自嘲,也不免伤神。只是眼前这个‘女’子,与他又何尝不是一类人呢? 他们一样不敢打破世俗,他们不够勇敢。他们以为曾经失去的,不过是一段感情。在漫长的岁月过后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一生。 白婉心的情,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假装不知,不过问,以为便可以轻松面对。原来爱人,与被人爱,同样都是受罪,同样都是煎熬。最苦的是给不了回应,更给不了一个期许。 劝人劝己,婉心,你这又是何苦? 江与儒低下头,他不敢去看白婉心的眼睛。 其实她的眼睛很干净,像是纯净的天空一洗而过。某个垂首流转的瞬间,像极了晚歌。可他还能是分辨得很清楚,晚歌的眼睛,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而白婉心的一如天空平静不起涟漪。 不是她没有心事,只是她藏得太深。深到没人看得懂,深地她麻痹了自己。(最快更新) 那年秦府后院,那间芭蕉树下的小屋。晚歌不在,她见不到小屋那般荒凉,便亲自动手收拾了一番。夜幕沉沉,她刚点了一盏油灯,秦文声就醉醺醺地拿着一个酒瓶踹‘门’而入。她慌忙抚过脚步蹒跚的秦文声,可他却认为自己是晚歌。他拿酒灌她,看她呛着,又忍不住拥过她。 他抱着她却口口声声叫着晚歌,于是她想推开他,奈何他却越抱越紧。结果是将错就错,他唤她晚歌,她在落泪间轻声唤出一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 江与儒,今生与你如萍水相逢,何故要付与你情深不移?若这是我对你欠下的前世账,今生可还够了?来生,若是不能相爱,那就不要相逢了。 回忆总在微苦中醒来,白婉心已经没有任何话能再对他说了。 转身的瞬间,她只是轻轻道:“哪位与晚歌一起被带来的姑娘,就关在后院的柴房里。晚歌并不知道她也被抓了来,我待会替你支开人,救下她后就从后‘门’离开。后‘门’那,我已经偷到了钥匙,‘春’兰已经在‘门’口那等着了。锁已经打开,锁也只是虚挂在‘门’上,你一拉便可离去!” 与晚歌一起的,除了景青菱,江与儒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 依计划行事,白婉心替她引开了守卫的人。柴房里,‘潮’湿的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他拔开火折子,堆积起的木材里终于看到一件衣裳的一角。 推开重重木材,终于在架空的木材中看到了昏睡的景青菱。 江与儒拍拍景青菱的脸叫道:“青菱!青菱你醒醒!” 一丝昏暗的月光下,景青菱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之间她面‘色’发白,连那嘴‘唇’都是一片龟裂。她身上很冷,可幸好还有一丝微热的呼吸。 江与儒唤了好几声,她才断断续续地说着:“水……水……”这柴房里,别说是水了,就连空气都是让人恶心的。()青菱在这里关押了这么多天还能活着,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柴房不远处,有一间下人做饭用的厨房。江与儒在月光下,悄悄向厨房靠近。刚走到一半,月光渐渐消失了。他抬头望天,星月不知何时消失在这苍穹里。 这厨房似乎已经废弃很久了一样,没有锅碗瓢盆,只有座椅板凳。幸好灶台边还有一鼎大水缸,掀开木盖里面倒是满满的水。江与儒找不到任何可以盛水的器皿,左思右想干脆俯首入缸,嘴巴里含了一口水。 刚刚准备回柴房的时候,却听到守卫的人去而复返。 江与儒不得已立马退回厨房里等候。白婉心已经为他引开过他们一次了,若是再有一次恐怕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眼下,只有靠自己了。 正在他愁眉之时,屋顶滴滴答答传来的雨滴声。 下雨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不过须臾,点点的雨滴,忽然变成倾盆大雨。月亮被乌云遮盖,黑暗中起了雾人影隔着大雨越发看不见了。 趁着雨水声响,视线由模糊,江与儒迅速溜回了柴房。 景青菱依旧模模糊糊,只是叫了要水。这种时候,江与儒也不顾上他读的那些圣贤书了,直接用嘴喂了她喝水。景青菱悠悠转醒,眨眨眼睛,黑暗里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浑身无力,推了推不开人。 江与儒似乎感觉到他的变化,低头看她醒了生怕她会说话立马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嘘!别说话,是我!” 景青菱听出了他的声音,勉强的点点头。黑暗里,江与儒不曾看到她的双眼。那眼睛,如果装了银河一般闪耀。‘女’儿家的心事,在这一抹黑暗里,暗自生香。 江与儒并不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吻’景青菱。第一次她救回他的时候,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总拉着景青菱不放。他口口声声叫着晚歌的名字,模模糊糊中话说了很多关于他们的过完。 景青菱以前一心只想学她大哥,她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感情来得很莫名其妙。她在江与儒与晚歌的故事里,着了‘迷’也着了魔。 有人云,人生如戏,戏出人生。听戏看戏,便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掉自己的眼泪。 景青菱就便这些人之一,可她入戏得太深,有时甚至会觉得她就是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就在江与儒的晕醒里,她的配合,他的情深,都在她心里种下一颗关于爱情的种子。 她知道这感情来得很可笑,也很荒谬,可它就是在心里疯长了。 雨声中,微微弱弱传来一声‘花’瓶摔碎的声音。这是白婉心与他约好的暗号,只要听到这声音,便是他们离开柴房迅速溜出后‘门’的时候。 江与儒偷偷打开房‘门’一角,果不如其然。一声响,看守的两个人匆忙跑过去查看情况。就这么一个瞬息的时机,江与儒蹲下对景青菱急道:“快上来!” 两人在大雨里跑到后‘门’,‘春’兰已经走了,铜锁果然打开着。他背着景青菱迅速出去,可瞬间又转头回去把铜锁一起拿走了。 他是担心秦文声会怀疑到白婉心的身上,若是铜锁丝毫无损必是有内‘奸’。可他匆忙间,也没有工具能伪装成锁被撬,所以只好连锁一起带走。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作用,但他心里对白婉心的愧疚也只能让他到做这些了。 ———— 晚歌不知道被景青山拉到什么地方,任由他牵着奔跑。这个情景,忽然像是回到了那片飘絮的荻‘花’丛里。 她当时是想着,永远这样牵着手跑下去。时过境迁,即使中间有争执,有误会,可她现在涌上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依旧是跟他牵着手一直跑下去。 月夜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暗夜,雨是越下越大。景青山脱下外衣给她遮雨,可说实话这样跑着身上早就淋湿了。没有月光,可晚歌还是忍不住侧目望天。即使在黑暗里,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 她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幸好景青山一直拉着她,即使拉了回来。他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还不忘在晚歌耳边调侃:“现在要看前方,不要看我。等我们回到家,我就把连放在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晚歌忽然有些忍俊不禁,这人痛苦的时候能开玩笑,大敌当前的时候也还能开玩笑。晚歌有些被他打败,也是,否则怎么会赌下人生陪他到江北。 景青山也有些习惯晚歌的动作,这黑暗里,他似乎都能感受到晚歌对他跑的白眼。可对他来说,这白眼比媚眼来得更暖心。 “就在这了,快下去!”景青山拉着她跑到一处隐秘的地方,这里晚歌并没有来过。虽然她在将军府有一段时间了,可她从来不会主动走出那间软禁她的小院子。 景青山拨开一层泥土,忽然掀开一块木板。晚歌看了看,里面黑漆漆地看不到下面。景青山塞给她一个火折子,让她跟着地道走。他已经安排了人,守在出口,只要晚歌出去自然就会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晚歌觉察不对,拉着他问道:“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 景青山笑笑:“晚歌你听说我,青菱不在江北,她一定是被秦文生带到了云州。你先走,我再去找找她。一个小时后,我们再汇合!” 晚歌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她着急地拉住景青山:“可是……你要小心,赵永你记得吗?他可能真的叛变了!你来云州的消息有没有泄‘露’给他?如果有,他一定已经将你来云州的消息告诉了秦文声!”说 重磅推荐【我吃西红柿(番茄)新书】 第一百零八章 诗若淡水水若花 - 沉香劫 - 墨筝 夜色中,景青山露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那种似笑非笑,让她说不出的不安。她再看,那奇怪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她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没有告诉他?那我就放心了!可是,我跟你一起找吧!” 景青山摇摇头:“你身体不好,不要再淋雨了。听话,一个小时后候我们在丁叔家汇合!快走吧!巡逻的士兵,很快就要过来了!” 晚歌拉着他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景青山望着她,终究还是掰开她的手,将推她下了地道。关上木板又重新铺上泥土,他身形矫健地爬上了屋顶。 既然秦文声不知道景青菱的身份,想必是没有晚歌会这样的待遇了。他带景青菱回来,估计也就是想在紧急关头,用来威胁晚歌罢了。既然这样,想必关押景青菱的地方,应该不会是什么院落里。 雨夜里,腾起的雾气让视觉模糊,也让人听觉失去灵敏度。幸好此番来营救之前,景青山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当初云州的都督府重建成现在的将军府,一开始他就派人混进去摸清了将军府的格局。即使在这样看不清方向的雨夜里,景青山依旧能清晰地判断方向。 将军府的后院,有一排库房、杂物房,景青山依靠自己的判断就是觉得景青菱会被关押在这里。再加上附近有人看守,这更加肯定了他的判断。只是这么多间屋子,到底间哪一间才是关押着景青菱的房间,的他着实是难以判断。 他只顾着躲闪守卫的士兵,忽略了雨声太大以至于有脚步声快要接近自己景青山才惊觉到,他迅速跃上屋檐。 “春兰,他们都平安地走了吗?”黑暗里有人提着一盏灯笼走来的,竟然是白婉心和她的陪嫁丫头。 “放心吧小姐,我看着他们离开的!只是小姐,他们是平安走了,可要是让将军知道是小姐放走他们的话……” 小丫头平时最怕的就是秦文声。虽然这夫妻二人看起来是举案齐眉,可终究是疏离了些。陪嫁过来后,秦文声对白婉心是不冷不热。虽然下人是不敢怠慢,却也没有那般尊敬,春来也不免为白婉心抱屈。 “一夜夫妻百夜恩,他总不至于要杀了我吧?我有些头疼,春兰,你去你给熬点药吧!” 小丫头走后,景青山从屋檐上一个翻身落在白婉心身后。一把枪顶在她的后背上,景青山轻声问道:“从江北绑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关在哪?” 会关心江北带过来的小丫头,除了江北那边的人还会有谁?白婉心已经猜出了身后的人就是景青山。今夜她是第一次见到景青山,她没有记住景青山的样子,因为夜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白婉心不见惊慌,只是愣了一下道:“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景青山愣了一下。景青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个你们是谁,他将手中的枪向白婉心又推进了一点:“你只需告诉我,那丫头关在哪里?” 白婉心转过身,景青山差点就准备打晕她了。白婉心微微一笑,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敌意。 传闻秦文声的夫人白婉心十分美貌,若牡丹花般雍容。但他今日一看,倒是觉得有几分若水的淡雅,不似牡丹张扬。他隐隐猜到了面前这女人的身份。 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白婉心笑道:“景少帅放心,她已经被与儒救走了。他们从后门刚走不久,若是你要追一定还能追上去的。” 景青山这才点点头,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晚歌口中的婉心姐,秦文声的夫人白婉心。既然晚歌都说她帮过她,他倒是没必要伤害她。他收起枪,点头道:“多谢!” 白婉心并没有仔细看他的脸,只觉有一阵风拂面。而景青山的背影,从她身边奔过,一会便消失在夜色中。白婉心垂眸一笑:“小晚到底是幸福的,这个男人……重感情。” ———— “将军,他们已经逃走了!” “计划提前实施,一定要给我截住他们!如果留不住人,就留住尸!”秦文声坐在办公桌前目光如同苍穹般深沉,手中香烟狠狠在烟灰缸里掐灭。 楼下的大厅里,庆功宴依旧在继续,只是少了那主人公。 秦文声走到窗边,窗外还在下着大雨。他忽然微微一笑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景青山,我为你做好了牢笼,就等你来跳了!晚歌……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他闭上眼,内心有片刻的挣扎。他知道自己的变化,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他还是将自己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当年云州失守,他们举家迁徙,他父亲郁结于心终日借酒浇愁终于倒下了。 他父亲临终之时逼他发下重誓,无论如何都要夺回云州。不管有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方式,一定要将云州夺回,要让他父亲魂归故里。 他父亲去世不久,母亲也接着去世了。将妹妹嫁出去后,心无旁骛的他就开始疯狂地研究战局,开始策划一系列的反攻。他终于拿回了云州,将父母葬回了故土。可他再回到当年的秦府,却是物是人非。 风吹来,雨水被吹入了室内。秦文声被淋到,瞬间变得清醒了一些。他关上窗,披上一件外衣,将子弹上膛匆匆出了门。 几辆车鱼贯地从将军府驶出,灯光照亮了这个雨夜。平静的夜里,忽然被渲染上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白婉心站在卧室的窗边望着秦文声上了车,她终于明白了秦文声的用意。原来让晚歌跟他一起登报,并不是简单的想气景青山,而是请君入瓮。 只是秦文声也漏算了一点,他大概也没想到景青山会在庆功宴当晚就来救晚歌了。他的部署虽然早就准备好了,可景青山的提前到来,倒也让他猝不及防。 计划被打乱,不知道是否还能达到原计划的效果。白婉心微微叹息:“小晚,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了。接下来,就要看天意了。” “妈妈,你在看什么?”秦禹航揉揉眼睛,光着脚丫就从床上爬了下来。 “没什么,快去睡吧!明天一早醒来,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天气。”白婉心抱起儿子,看他小脸上写满困倦不觉好笑。轻轻拂过他稚嫩的脸颊,这一刻,她只希望她的儿子做了普普通通的人。枪林弹雨,她实在不想让儿子继承他父亲的命运。 “钟妈说,晚上看不到星星月亮,明天多数是下雨或者阴天。妈妈,你说对不对?”秦禹航睡眼朦胧,还要跟母亲讨论天气。白惋惜怜爱地点点头,抱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夜还要发生多少事情,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黑夜,轰鸣的雷声,响彻华夏大地。 江与儒背着景青菱奔跑在路上,他不知道景青山藏在哪无法将青菱交给他,想来想去只好打算先带她回江家在云州的一座小宅院。 白婉心是无意间才发现了景青菱,她也没有来得及将景青菱的事告诉晚歌。如今人是救下了,可他却没有办法送她回江北。不过万幸的是,没有人知道景青菱的身份,否则今日绝对无法这么顺利救出她。 雨水让泥土变得有些泥泞,江与儒留下的脚印,虽然被雨水冲刷去了一些,但还是残留下清晰的脚印。他背着景青菱,而两个人的重量在泥土上压出来的脚印要比一个人深了许多。 景青山跟着脚印一路追了过去。 江与儒到底只是一介书生,这体力到底是不如景青山这个军人,何况他还背着景青菱。 终于追上了江与儒,景青山却不敢叫他。虽然这雨夜杂声很大,他还还是怕惊动附近的居民。江家在云州很有声望,他不能让江与儒落下个吃里扒外的名声。 江与儒也觉察到了身后有动静,他以为是将军府的人追了上来。于是阴差阳错,他反而加速抛开。 看着江与儒加速,景青山脸上的无奈,最后化作一声咒骂:“该死的!” 时间紧急,景青山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玩追赶的游戏了,他必须马上拦截下江与儒。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接着闪电的光看到一条深入林中,而江与儒的身影透过树木可见。没有时间犹豫,景青山朝着小道奔去。 “江与儒,是我!”景青山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抄小道扑到江与儒。怕他再挣扎,连忙对他叫到。 “景青山?”江与儒看清来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一直追着我的人是你?” “废话!你小子要是再跑我都打算开枪了!青菱怎么样了?”两人大喘着,而景青菱似乎淋了雨发烧了。 “你赶紧带她走吧!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景青山点点头,背起景青菱对他道:“多谢!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江与儒一身黄泥,转身离去。他背对着景青山摆摆手:“那就把这份情都用在小晚身上吧!” 小晚,我能为你做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各自珍重…… ... 第一百零九章 天路幽险难追攀 - 沉香劫 - 墨筝 第一百零九章 天路幽险难追攀 云州,丁记小酒馆。 晚歌捧着热茶,心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已经超过了约定汇合的一小时,景青山依旧不见回转。晚歌坐立不安,脑子里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赵永急着要对秦文声说的‘江北的情报’。 丁叔过是过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在他看来只要不死,受点伤不算什么。他是景青山的启蒙老师,对于这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他很有信心。 他拍拍晚歌的肩膀宽慰道:“少夫人不必担忧,此去不是硬拼是智取。以他的身手和应变能力,我相信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现在超过了约定时间还没到半小时,我相信他在半小时之前,一定能回来。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个时候他还没回一定是找到了小姐。” 晚歌不知道丁叔哪来的自信,也许他比自己更了解景青山。 秋禾也笑着安慰道:“小姐别担心,当年他只剩半条命都能活过来,足以证明他福星高照!”景青山去救晚歌的时候,只见到秋禾,于是让秋禾先走。可这丫头非要等晚歌不可,于是景青山一个干脆把她打晕了带走。这丫头在小酒馆醒来后,还是把景青山骂了一通。 丁叔的话,在晚歌心里成了一根浮木。她紧紧盯着时钟,心里默默祈祷在那半个小时之前,景青山能平安回来。 指针一轮一轮走过,眼看就要过半小时了。钟摆晃动起来,景青山的声音隔着雨帘,传到小酒馆里:“丁叔,青菱发烧了快找药!” 丁叔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晚歌慌忙扶过景青菱。来不及多看景青山一眼,也来不及让心里这份喜欢蔓延她就冷静了下来。 景青菱的额头很烫,一张小脸烧地通红。没有女子的衣裳,只能随便找了件男子的衣服给她换上。刚给她换上衣裳,就听到她喃喃呓语。晚歌听不清楚太多,却清晰的听到了江与儒的名字。 晚歌愣神,人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这说明什么? 景青菱和江与儒吗?晚歌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她觉得这实在是难以置信。高烧难受的时候,她不叫母亲不叫父亲不叫哥哥,只叫了个萍水相逢还救过他一命的男人,江与儒。 原来这个总喜欢浪迹天涯的女孩也有了心事,她竟然大意不曾发现。 江与儒是个好男人,若是景青菱跟他,未来一定会很幸福。晚歌不由勾起嘴角,思量着要不要把这事透露一点给景青山。毕竟这男人忒小气,情敌变妹夫,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但以晚歌对景青山的了解,他大概会说‘没能拐走我夫人,你就来拐走我妹妹!哪有这么好的事,想都不要想’。晚歌坐在床边自己在想入菲菲,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让笑意传到了眼底。 景青山一推开门便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傻笑,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傻笑什么?” 晚歌拉过他的手道:“你觉得与儒人怎么样?” 景青山十分不屑道:“客观来说,还不错。当然,要是跟我比起来,还是差距很大的!” 晚歌果然白了他一眼:“又不正经了!” 景青山递过一个药瓶给晚歌:“那我就说正经的。这药让青菱吃两粒,作用估计是没有那么有效。可惜现在在云州,上医院注射盘尼西林有暴露的危险。现在秦文声一定已经开始出动了,小酒馆迟早是藏不住的。我们需要马上转移,按照原定路线,在云州交界的阎家军就驻守在那。我已经通知到了古岚,她会安排人在那接应我们。一旦平安到了那边,马上让古岚替她注射盘尼西林。” 虽说那事已经过去了,但女人对感情总是小气的。她有些闷闷道:“我们为什么不回江北,却要绕到别人的地盘去?” 景青山好笑道:“因为两者之间的交界线不同,阎家的地盘离这边更近些,我们必须选择最近的路线摆脱秦文声。他想引我过来,就必定会在江北与云州的必经路上布下埋伏。我们能顺利过来,那是因为赶在了他动手之前。现在的他,一定全力开展了他的部署。若是再按原路返回江北,恐怕刚走到一半就要被秦文声逮着个正着。” 丁叔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辆车,景青山让晚歌和秋禾扶着景青菱上了车,景青山对他道:“丁叔,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丁叔摇摇头:“你们走吧,我留下来看看接下来秦文声还有什么动作!”丁叔其实是想留下来诱敌,他手上还有一辆车,准备待会与秦文声展开追逐。 副官开着车驶出了小巷,景青山回头望了一眼丁叔。他依旧是很轻松的模样,站在小酒馆的门外对他挥手。晚歌、秋禾和景青菱坐在后座,她看出了景青山的不安。虽然她也觉得丁叔的神情有些古怪,但她也说不出个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丁叔本就是云州人,他熟悉这里的地形,也说着一口流利的云州地方语言。我相信,就算是秦文声也不能判断他是江北的人。”晚歌不会安慰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让景青山宽慰了,还是更不安了。 “我没事,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副官踩了油门,在雨里飞驰开来。 这个夜雨,云州的百姓都在睡梦中了。忽然几声爆破响彻了云州的上空,惊醒的人们纷纷跑出了家门。原来,丁叔年轻的时候,还是个爆破高手。他在多处安装了炸药,火药量并不多。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人,只是想给景青山他们拖延一些时间。 捷径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雨水让本来就颠簸的狭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行车的速度不得不开始减慢,道路湿滑,偶尔遇到大水坑淤泥轮胎会下陷,还会熄火。 副官不得不慢行避开水坑,一路颠簸得景青菱这个发着高烧的人都睁开了眼睛。晚歌还为她醒过来高兴,可下一秒景青菱便对着车窗外哇哇吐了出来。 晚歌轻轻拍着她的背,担忧地问道:“好一点了吗?”景青菱模模糊糊不回应,靠着晚歌肩上又昏睡了起来。 遇阻的秦文声,望着这一路遇到的阻碍,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急忙对手下叫道:“快把地图给我!” 副官不解地望着秦文声,只见他把目光放在了两个位置,副官立马大悟:“将军,您是觉得他们会往反方向走?” 秦文声收起地图,点点头。他与景青山正面对决过,他知道景青山最喜欢玩战术迂回。这条去往江北的路上布下这些炸药,目的不是阻拦,反而是诱导。 秦文声在用力一拍座椅大声道:“快掉头追!景青山,差点又上了你的当!” 副官领命通知下去,他忽然又低声问秦文声:“将军,他们是想去阎家的地盘?可景青山拒绝了阎铭的联姻,他会给景青山庇佑吗?我倒是觉得他可以借机吞并了景青山。” 秦文声摇摇头:“我们的势力渗透了江北,可那么多眼睛都还给景青山骗了。他什么时候偷偷出了江北,竟没有一个人得到情报。藏得这么深的人,谁能知道他和阎铭之间是不是已经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不管怎样,一定要在他们离开云州界之前给我截住他们!” 雨水啪啪地打在车窗,雨刷刚擦过,瞬间又模糊了玻璃。这里的地势忽高忽低,能见度不过几米,再加上景青山他们对云州对这条路并不熟悉,行车是越发艰难。 接到秦文声的通知,守卫在边防线的士兵都跑到前头埋伏了起来。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支隐没在黑暗的武装部队,就躲在他们背后等待着时机。 沉香劫: 前方忽然一个急拐弯,待他们反应过来,减速有些缓不过来。车胎打滑,车身就如风筝要冲出山路,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副官将刹车踩到底,小半个车头已经悬空在悬崖上,幸好车停住了。 埋伏的人没有给他们个喘息的机会,不知是谁开了第一枪,正好打在车尾灯上。副官立马倒车,踩足了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在雨夜冲了出去。 车身不断发出啪啪的声音,晚歌已经分不清那是雨声,还是一颗颗子弹打在车身上。她第一次觉得,死亡原来那么近。 连续砰的几声,驾驶座上的车窗碎了一地。一颗子弹打在了副官的胳膊上,一瞬间了抽痛,车偏里道路。 景青山瞬间握住方向前转了回来。他将副官与自己掉换位置,亲自驾驶。他让车子在原地转了几圈,车轮扬起的淤泥和雨水,让士兵看不清目标,瞬间停止了开火。景青山趁着这一刹那,又踩足了油门冲向前。 副官抽痛着对景青山道:“少帅,这里一定是魔鬼弯了。道路上下落差大,而且弯道多又急。等过了魔鬼弯,就是阎家的地盘了!” 魔鬼弯,顾名思义,此处凶多吉少。弯道边是断崖,下面是一条急湍的河流。此处落差也极大,若是不幸摔下去,必定是九死一生。 第一百零九章 涅槃生死杳无踪 - 沉香劫 - 墨筝  前路有凶险,后路有追兵,无路可退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车后的子弹还在横飞,隐没在黑暗里的神秘队伍,一直没有出手。有人有些着急,轻声问着为首的人:“再不动手,他们恐怕挺不下去了。” 为首的人皱了皱眉头,目光如夜色般深沉。他微微摇头:“秦文声还没到,再等等。” 时间每过一秒,都像是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晚歌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了,晕眩让她快要支持不住了。 一旁的景青菱昏迷着依旧发烫,晚歌抱着她不敢松手。若是她一放手,景青菱都不知道要撞到哪去。秋禾身子单薄,还要死死地抱着晚歌不让她撞到,结果没几下自己都要撞晕了。 副官也没有好到哪去,流血的胳膊还没止住。一条胳膊上染满了血,滴滴落下,车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景青山全神贯注,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晚歌,她的状态很不好。他没敢松懈,望着前方对晚歌唤道:“晚歌,你怕吗?” 晚歌镇定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怕,比起死,我更怕你负我。” 景青山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丫头,你听着,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努力地活着。死没什么难的,活着才是真的难。最勇气的人,是努力为活着而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景青山这话让她把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景青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青山在晚歌看不到的正面,无奈地叹息:“晚歌,有些事,我无法说明太多。但是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要好好活着,我一直在你身边。如果我暂时离开,请相信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晚歌,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活着。” 晚歌的心感觉被什么狠狠地刺伤了,她哭着喊道:“离开?你要去哪?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景青山你听着,我们都要一起平安地回江北,不准你再说这种话了!” 景青山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只是……打个预防针。但是,你记住我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走远。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 景青山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有些尴尬道:“少夫人,此路凶险,大家要抓紧了。” 黑暗里连绵的山丘,一个人悄悄地附在为首的神秘人耳边:“秦文声快到了,是否可以准备开始了?” 为首的神秘人点点头:“好!就在魔鬼弯的最后一道弯放枪。通知狙击的判官,此发子弹必须命中!成败在此一举,大家都准备好进入战斗状态。” 云州十万大山,没有比这些土生土长的云州士兵更了解这里的大山了。这些士兵里,很多都是从小就在大山里上蹿下跳,对于地形与作战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就如现在,即使是落后景青山他们许久,可利用他们的优势,眼看就要追上了。 “将军,他们竟然冲破了我们防线。前面就是最后一道弯了,再过去,就是阎家的地盘。那里有阎家军驻扎,我们目前实在不宜过界。”副官着急地提醒着秦文声。 秦文声自然明白这些,于是他收紧了眼眸。他侧身出了窗外,举起一把狙击枪,大声对司机喊道:“把油门踩到底,给我一个最近的距离!” 秦文声的枪法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只是狙击的这个项目比较特殊。狙击不只需要枪法准,还有得有体力和耐力。 瞄准的时间很长,一直保持这一个举枪的动作。风速传来的阻力,都是他在心里需要计算的偏差。感觉就要找到了最接近的一个点,秦文声开了枪。 这一枪不偏不倚刚好打在轮胎上。 轮胎泄气,车里摇摆了一下有些控制不住。隐没在黑暗里的神秘人忽然暗叫一声:“不好!该死的,坏了计划!通知判官,射击方位有变,现在就只能靠他调整了!” 车身这一歪,一车人都绷紧了心弦。后面的射击没有停止,一辆车已经是千疮百孔。后面的挡风玻璃也碎了,后座的三人都只好弯下腰。 眼看就是最后一道弯了,景青山也无法平静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副官也顾不上手上的血了,在景青山的一眼暗示下,他越到了后座开枪。 路边的一颗大树上,一个人举着枪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面。瞄准镜里,对准了景青山驾驶的汽车的油箱。相比其他人的紧张,他的内心是异常的平静。瞳孔收缩间,他找了一个新的方位。瞄准镜已到了前轮。 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景青山忽然大叫:“跳车!” 副官几乎在他说跳车的同时,将晚歌三人推车了车外。一颗子弹正中红心,不偏不倚打在前轮上。此处正是急转弯的断崖处,车胎一泄气,整辆车无法平衡,惯速让车身转了半圈跌落下断崖。 不过片刻,车子砸到河岸边,轰的一声,爆炸出熊熊烈火。 这瞬间发展太快,秦文声都没反应过来。只见山上有人对他们开枪,他们全力反击。 晚歌爬起身,却不见景青山。她颤抖地拉着秋禾:“青山呢?景青山呢?他人呢?” 车子坠落之时,是偏着左边先下坠的。副官在后座上从右边推她们下车,而他们两都处于最右边。车子下坠时,来不及逃脱了。 秦文声的车子无法再开向前,就在交界处阎家的军队都在与他们对峙。车子的灯光,刚好打在晚歌身上。她几乎发疯一般冲到断崖边,撕心裂肺地哭喊有一瞬间刺痛了秦文声的心。 古岚在机枪掩护下,冲向前打晕了晚歌。救回这三人,阎家的军队开始撤退。 硝烟随着阎家的军队撤回后也一起消散了,秦文声步步为营自然不会冲动到追去阎家的地盘。 “把车开过去,我要看看坠车的地方。你相信景青山真的死了吗?为何我总感觉景青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死掉?”秦文声皱着眉头问身边的副官。对于景青山,不见尸体他都不能相信他死了。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就看接下来江北的动静了。景青山死了,江北必定大乱。这个时候,太多势力都想拿下江北。若是他没有死,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北失守的。” 秦文声摆摆手,有些头疼。景青山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他是死是活,一个个问题都让他抓不住关键。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勘察着地上的车痕。 大雨冲刷着地面,只有这车痕还很清晰。地上散落着很多弹壳,他一一捡起可看了看又扔掉。副官看他似乎在寻找什么:“将军,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文声站起身,回头望了望这连绵的山丘。雨水不断从帽延落下,所有人都湿透了。再看看他的士兵,倒下了很多人。他摇摇头:“还不确定,只是有点怀疑,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先回去吧!带弟兄们回去疗伤。对了,通知工兵,明天一早过来打捞下面的坠车。我倒要看看,景青山他到底死了没有。” 汽车开回将军府熄火后,白婉心从床上爬下来。 秦文声一身湿哒哒的,白婉心给他泡了热水澡。怕他受寒,便煮了姜汤。她递给秦文声,却不敢问他晚歌她们的情况。伸在半空的碗,没有被接过。秦文声望着白婉心,眼色很冷不带一丝感情。 秦文声忽然用力朝她一甩,手中的姜汤泼出来烫到手,她大叫一声松开了手。 白婉心惊恐地望着秦文声:“你这是干什么?” 秦文声冷笑道:“干什么?你干了什么好事好要我提醒你吗?你竟然放走了我的人质,你是想让我输得一败涂地你才开心吗?景青山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们一个个都对他生死相许啊!” 他忽然掐着白婉心的脖子,愤怒到有些扭曲。 白婉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秦文声,放佛眼前人不是真实的他,他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恶魔。 白婉心被他掐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但她还是艰难地回道:“我不懂什么战争,我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平安。”她闭上眼,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感到她呼吸微弱,秦文声赶紧松开手,可她已经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秦文声带着一群士兵就去了魔鬼弯。经过一晚的暴雨,河水猛涨,昨晚还挂在岸边的汽车残骸,已经被推入了河里。这下要打捞十分费力,整整一个上午连一块碎片都没捞到。 到了下午,依旧没有打捞到。秦文声十分气愤地叫停,回到了路面。 让副官开着车,试图还原当时的现场。秦文声是专业出身,对于射击射程、方位的分辨力很强。经过几次模拟,他找了打穿前轮的子弹大概的方向。 一个下午的时间,士兵都在寻找查看弹壳。他坚信,打穿轮胎的不是手枪是狙击枪。 “将军,您看!”副官递过一枚弹壳。 秦文声皱起眉头,十分不解:“昨夜就只有三拨人,我们的人里,除了我没有狙击手,那么就只有阎家的人了。” 副官道:“将军,您的意思是……是阎铭要杀景青山?是啊,景青山一死,他可以马上出兵占领江北,而杀死景青山的罪名又可以完全推给我们。” 秦文声半眯起眼,冷冷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 ... 第一百一十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 - 沉香劫 - 墨筝 医院的楼道里,到处都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味道。[ ,草莓首字母,以前注册的账号依然可以使用]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所有人都浸泡在这种刺鼻的气味了。 医院装潢的白和医生的白大褂,无一不提醒着人们,这里是个白色的世界,这里通往死亡也迎接新生。同一秒的时间,医院里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欢喜雀跃。 秋禾在茶水间里接着开水,医院的味道让她头晕。虽然古岚安排了几个人照顾晚歌,可她还是不放心非要自己看着才行。 忍着想反胃呕吐的冲动,秋禾提着保温瓶就飞奔回病房。 晚歌还有没有醒过来,按理说她只是伤心过度加上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昏睡了两天了早就该醒过来了才对。秋禾打盆水给她擦了擦身子,还不停地跟她说话。过来一会,古岚提着一篮水果过来问道:“怎么样?还没有醒过来吗?” 秋禾叹着气摇摇头:“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古小姐,医生都说我家小姐只是皮外伤,可为什么她这么久都还没醒?” 古岚坐到床边简单的查看了一下晚歌的情况,她忽然想起了自己。 当初永翰突然离世的时候,她昏睡了三天。其实她是半清醒着的,可潜意识里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也许是无法接受心爱的人突然离世,怕睁开眼睛后的日子只有自己无法承受,所以干脆选择逃避,沉睡下去不用面对他不在的事实。 想到自己,古岚叹道:“她只是不愿意醒过来而已。秋禾,你也不用太着急。她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只是在潜意识里抗拒清醒。” 秋禾并不懂什么潜意识,她听着就觉得很严重。拉着古岚着急道:“那怎么办?要是小姐一直这样抗拒清醒,那……那她不是要睡一辈子?” 秋禾着急得不行,古岚轻声笑道:“不会的,这种心理造成的病症,除了她自己想开,也是有其它办法刺激她醒过来的。” 这话让秋禾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什么办法?古小姐,你快告诉我吧!” 古岚拍拍秋禾,示意她稍安勿躁:“她现在睡着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醒了浑浑噩噩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睡着。所以,她能自己看开才是最好的。外部的刺激,并不是上策。” 秋禾想起那夜晚歌冲到断崖边的模样,那时候她几乎是想跟着景青山一起跳下去。若是她醒来还是寻短见,那可真是不如睡着。起码这样,不用担心她有生命危险。 “对了,青菱那丫头怎么样了?”景青菱那晚高烧不退,浑身湿透一半是雨一半是汗。古岚急急送她到医院,偏偏那么碰巧,医院药库里的盘尼西林正好没有了。 一晚上医生都在忙着给她降温,可温度也只是稍稍降了一点。大量出汗让她身体脱水,一瓶瓶生理盐水注入,脸色才稍稍好一些。可第二天一早,她的情况反而糟糕了。没有及时退烧,又引发了肺炎。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当天中午一批盘尼西林刚到送到医院了。 秋禾一心就想着晚歌,还真是忽略了景青菱。她这才道:“哎呀,我光顾着小姐,忘记去看她了!古小姐,不如你在这替我照顾一下小姐,我去看看青菱。” 古岚笑道:“你这丫头,我派了那么多人给你照顾你家小姐,你怎么都不用呀?亲力亲为是好,但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呀!这些人都是经过挑选的,都懂看护病人,你可以放心。好了,你先去看看青菱不用着急回来,我陪晚歌说说话。说不定我说着话,她就醒过来了。” 秋禾放心地关上病房的门,古岚看着她离开才握起晚歌的手。她弓下腰凑到晚歌耳边说着悄悄话,过了片刻,晚歌的眼角竟然流出了眼泪。 古岚轻轻为她擦拭,轻声笑道:“哭就对了,哭出来就不那么难受了。你是个坚强的女子,哭完就该醒了。你知道吗?然风是无神论者,他从来不相信宿命,所以你也要相信你可以立于宿命之上。你不要信天,不要信命,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古岚的声音很轻很轻,随着透窗的微风一起吹到晚歌的耳边。沉睡中的她,能感到空气中传来的味道。像是那年上玄月下的小院,她入门,他站在朦胧的月下,吹奏一曲晚歌。 穿花径,听何处笛风送。 耳边似乎真的听到了悠扬的笛声,她想伸出手去触摸眼前的人。可那手停在半空不敢向前,她胆怯了,于是着急得哭了出来…… ———— “秋禾,你看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景青菱站在窗台边,眺望远方。看着空中飞舞的蜻蜓越飞越低,空气中闷闷的味道,都在提醒着夏天的雨即将来临。 “是啊,闷闷的怪难受的。还是赶紧下雨吧,下雨了就凉爽了。”秋禾坐到床边,握起晚歌的手叹道,“小姐,很快就要下雨了。等起风了,就舒服了。” 景青菱无奈地望着床上的晚歌,她也叹道:“大嫂你怎么还不肯醒来,就这样逃避下去就真的不难过了吗?” 秋禾一愣,定定的望着景青菱:“青菱,你刚才叫小姐什么?”除了晚歌和副官,这里没有人知道景青菱的身份。而她在人前也一直都叫晚歌少夫人,今天忽然说漏了嘴,秋禾追问着。 景青菱有些结巴道:“嗯……少帅一直对我很照顾,就像大哥一样。所以私下我经常叫他大哥,也经常叫少夫人大嫂。对,就是这样。” 虽然景青菱的解释有些勉强,但秋禾也没有去深想。忽然听到窗外噼噼啪啪的响起了雨声,大地上卷起一股曝晒过的尘埃味道,连同这青草的味道一起扑鼻而来。这种大地的味道,已经盖过了医院那股福尔马林。刚开始的沉闷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起来。 景青菱和秋禾都忙着关窗,雨水溅到窗台,有几滴溅到晚歌的手背上。 雨声中,传来乐声。是手风琴,那声音很好听。 晚歌听到了雨声,是场大雨,一如初遇景青山的那个晚上。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忽然动了动。 “然风……” 景青菱和秋禾对视一眼,两人都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晚歌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她缓缓睁开眼睛。 “然风……” “小姐,你终于醒来了!”秋禾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太好了,大嫂,你终于醒来了!”景青菱握过晚歌的手,高兴坏了。 晚歌目光有些迟疑,她环顾四周,终于还是把那夜的一切重新回想了一遍。脸颊上滚烫的两滴泪,她喃喃道:“他呢?他真的……又丢下我了吗?不对,是谁,是谁告诉我他没有离开我?他没有走是不是?” 景青菱听得一头雾水,真的有谁告诉晚歌景青山没有死吗?还是,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心理在作祟。给个空头的希望,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景青菱和秋禾,谁也不敢肯定,于是只好含糊其辞。 古岚捧着一束花到病房,刚好见到晚歌望着窗外发呆。古岚放下花束,笑道:“这么的雨,怎么不关窗呀?你看,雨水都飘进来了。” “别关!关了了就听不到声音了。”雨声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乐声。那是手风琴,声音很别致。 古岚没有坚持,只是坐到床边问道:“你很喜欢听手风琴?” 晚歌摇摇头:“我喜欢听竹笛。古岚,你们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吹竹笛?” 古岚摇摇头:“我听他说过他爷爷有教过他吹竹笛,可他从来没有吹过。不过,给你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我们一起在野外露营。晚上弄了篝火晚会,大家都表演了自己的拿手才艺。你知道然风他表演了什么吗?” 晚歌摇摇头,景青山的个性是一向不按常理出招,她实在想不到他会表演什么。 古岚想起那过去,忽然笑了,她轻声娓娓道:“轮到他的时候,他忽然就往地上一躺。大家都看得莫名其妙,还以为他晕倒了。结果他漫不经心地坐起身,说他已经表演完了。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他解释说,他表演了睡觉。” 古岚笑得有些收不住,晚歌似乎也被带动终于笑了出来:“他根本就是耍赖嘛!” 古岚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大家也不肯放过他。最后,他随便在地上拾起木叶,吹出一曲秋意。我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旋律了,可我还记得他吹得特别好听。” 你记住我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走远。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 脑海里又回响起景青山的话,他会回来,他是这个意思吗?晚歌转头望着古岚坚定道:“我要回江北。” 古岚犹豫道:“这……恐怕不妥。江北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不能让你去那。”江北现在的形势很严峻,景青山一死,江北大乱。即使他们想隐瞒景青山的死讯,可是一夜之间,这消息却像是长了腿传遍了大江南北。 江北,如今成了众矢之的。太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里。晚歌这样的弱女子,她实在不能让她回江北。 晚歌摇头:“不,我一定要回江北!他说让我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是他,是他在我耳边告诉我,他没有死,他会回来,我要回家等他!” 山长水阔,你会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廊一寸相思地 - 沉香劫 - 墨筝 欧式的小花园里,晚歌坐在秋千上发呆。 夏天来了,百花齐放,引得蜜蜂蝴蝶纷纷而至。阎家的小花园里,种满了玫瑰,这香气光闻着就醉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已经听出了是古岚:“你来了。” 古岚不拘小节地坐到地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张行了。” 张行是当初救了秋禾的男子,晚歌心里有盘算。古岚不让她回江北,她已经打算等她放松戒备后偷偷回去。可在这之前,她想做一件事。 秋禾跟着她吃了很多苦,她不想再让她跟着自己继续辗转飘零担惊受怕了。让秋禾风风光光的出嫁,也算了却了自己一件心事。 晚歌也坐到古岚身边,看着放晴的天空心情竟然也会有所好转:“谢谢你!婚礼的事就麻烦你了,我要亲手送她出嫁。” “小姐!”秋禾远远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我不嫁人。老太太和夫人走前都交代过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我怎么能留下小姐一个人呢!” 晚歌还没说话,身后追过来的景青菱便笑道:“谁说你家小姐只有一个人的?我难道就不算一个吗?” 秋禾还是苦着脸不肯嫁人,晚歌抱过她道:“傻丫头,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守着我一辈子。我们秋禾这么好的姑娘,应该拥有她的幸福。” 古岚指着远处笑道:“是啊,你看谁来了!”远处一个着短衫的男子跑了过来。 模样憨憨的,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见得这么多姑娘,话还没说脸就先红了。他揪着自己的衣角结结巴巴道:“秋禾,我……我会对你好的。你……你就嫁、嫁给我吧!” 这话一说完,脸都成了煮熟的螃蟹。古岚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这下秋禾倒是恼了:“谁让你来里的?谁要嫁给你?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你走吧!” 晚歌笑道:“这丫头又说胡话了,明天就准备举行婚礼,不许再说这话了。”晚歌走向张行,张行立马垂下头不敢看晚歌。 晚歌轻声道:“张行,你若真心想娶我家秋禾,你就抬起头来面对我。”张行一脸红得不行,但他还是抬起头看着晚歌。晚歌很满意地点头道:“秋禾从小就跟着我,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姐妹。我不求你能给她什么锦衣玉食,我只要求你用心待她。两个人相互扶持,简简单单地过着生儿育女,相敬如宾的生活。这些,你能做到吗?” 张行举起双手发誓道:“小姐,我虽然出身微寒,家底清贫。但是我是真心喜欢秋禾的,我会把我最好的都给她。我发誓,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她我能给的一切。小姐……请你放心地把秋禾嫁给我。” 晚歌点点头,她拉起秋禾的手:“你都听到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担心我。” 秋禾望着晚歌,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小姐!” 翌日,婚礼一切都很顺利。 她亲自为秋禾盘起发,从此秋禾便是别人的妻子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秋禾,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秋禾不说话,刚化好的妆,又哭花了。 晚歌完成了她心头上的一件大事,终于松了一口气。望着秋禾和张行远去的背影,她笑着挥手,却泪流满面。秋禾回头不停挥手,她们一样,心中的难过是不舍。 秋禾跟张行走了,晚歌的心里忽然空荡荡的。景青山不在,秋禾也不在,她似乎又没有家了。 晚歌借着头疼先回房,古岚知道她心里难受,并没有跟着去。 “还是让她自己安静地呆一会吧!”景青菱想跟上去,古岚拦住了她。景青菱没有坚持,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这一路上,她却动了其他心思。 晚歌回到房间,便从床底掏出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是一件阎家女佣人的衣服,她换上衣服,扎起两条辫子,准备混出阎府。她要回江北,她坚信景青山会回去找她。 景青山的副官很早就已经回了江北,江北的军队暂时由他掌管。可各路军阀对江北都是虎视眈眈,他打算跟阎铭合作。至少暂时稳住江北局势,以后若是阎铭也想吞并江北,他做好了最后一搏。 晚歌不知道江北现在是什么样的局面,但她也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江北一定不太平。经历生死,总是能看开很多事情。比如人心,比如恩怨。江北还有一个景青山挂念的人,虽然她曾对她不仁,可为了景青山她不能不义。 她父亲走火的那份报告,是伪造的。副官走前告诉了秋禾,他们到云州的消息告诉了赵永,而他出卖了他们。 景夫人的过错,她想原谅。希望这份宽容,能向老天换回一个景青山。 晚歌刚准备走,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地留在这里!江北也是我家,我跟你一起回去!”景青菱顺手牵羊的本事可比晚歌强了太多,她已经换好了一身女佣装。 “好,那我们一起回家!”晚歌没有拒绝,江北才是她们的家。若景青山真的不再了,她们留在阎家,终究不是个办法。 古岚要协助他继父在这边处理一些要务,而阎铭此时正在江北与副官一起联手对抗侵入者。没有人特别看着她们,她们很顺利地混出了阎家。 两人走着,景青菱越发觉得方向不对:“大嫂,这里不是去江北的方向吧!” 晚歌点点头:“是啊,回江北之前,我想去趟魔鬼弯。” 青天白日下的魔鬼弯,终于显现出它的棱角。这样凶险的地形,就是晴朗的白天,都要万分小心。断崖边车轮的痕迹已经模糊了,只是散落在地面弹壳还在提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 站在断崖边远眺,山高水急,一种磅礴的气势让生命显得十分渺小。 景青菱生怕她还会寻短见,便紧紧靠在她身边随时拉住她。晚歌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可她真的不会寻死。她相信那个亦幻亦真的声音,那声音告诉她景青山没有死,他会回来的。 忽然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晚歌拉着景青菱想躲起来。可还没来得及,汽车已经到了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军装的人下了车对她们质问到。 “我们六水镇的人,刚从那边探亲回来。”晚歌回答很从容,云州人的口音比较特别。晚歌也是云州人,她的口音不会被这士兵怀疑。 “六水镇?”车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推开门出来,三个人皆是一愣。 晚歌从来没有想象过江与儒这样的文弱书生,也会有一天穿起军装拿起枪。这样的他,似乎失去了那份儒雅多了份浩气。 “我也是六水镇的人,最近边界不太平。我也要回六水镇,顺道送你们回去吧!”江与儒假装不认识她们,晚歌并不想回云州。可旁边那士兵一直带着奇异的眼神看她们两,若是她拒绝怕是会被怀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骑虎难下,只好上了车。 云州,六水镇。 斑驳的朱漆大门,染了绿的铜环,这是慕家老宅。 重回故里,原来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久到有些陌生。门上挂着铜锁,是她离开时亲自锁上的。如今没有钥匙,站在门外有些伤感。 江与儒拿过一把刀,敲了一下门打开了。晚歌瞪着他,他有些尴尬地笑道:“别这样看我,待会给你换个锁便是了。” 锁,她想到了景青山。多少把锁都困不住他,晚歌自顾自地笑了。 庭院杂草丛生,当年的花卉都已经枯死了。只有院落里的梧桐,还在年年飘落叶。这里是一片荒凉之景,当年树上的玻璃瓶已经不见了。树木杂草旺盛,小院的阳光都变得稀薄。 她没有问江与儒何时当了兵,也不问他现在在军队里是什么身份。这一切,她都不感兴趣。她只想回到江北,她要等景青山回家。 推开房间的门,一切都如从前。只是那厚厚的尘埃与气味,让人有些不适应。晚歌推开窗户,背对着江与儒道:“与儒,送我回江北吧!这,算是我最后的请求。” 江与儒沉默了一会:“晚歌,他已经不在了,你真的还要回到那里去吗?这里是你的故乡,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知道,这一生,我都会照顾你。” 景青菱站在门外,不动色声间,也露出一瞬间的哀伤。这便是情,不知何时起…… 晚歌回过头,深深地看着江与儒。那目光很清澈,不带一丝杂质,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不会再拖沓。 “与儒,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无法报答了,只求你这最后一件事,送我回江北。我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但我会一直等,等到不能在等为止。他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等他真的不在身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与儒,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要对我那么好了。我不配,也不能,这份愧疚让我不能释怀。” 晚歌低下头,这一生,唯有江与儒一人,是她无法释怀的愧疚。 “好,我送你回江北。你的心不在这,勉强留你在这,你不快乐。我尊重你的选择,因为我希望你快乐。但你要记住,只要你愿意,我依旧是哪个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江与儒走了,他的背影在一片荒芜中消失掉。晚歌不愿意跟他去江家,这一夜只好留在慕家老宅。明天一早,她就要回江北了。明日这一去,就真的不知道是否还能回到这里。 随便收拾了一下,天都黑了下来。 晚歌找来一把锄头,在梧桐树下挖了起来。铁盒打开,都是那些与江与儒的过往。她翻出铁盒的最底下,是一个没有字的信封。撕开信封,里面是慕家老宅的地契。 “青菱,你若是真的爱他,就留下来吧!”晚歌望向景青菱,她希望青菱也能跟秋禾一样,找到一个归宿不要跟着她漂泊。 景青菱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表露过心迹,被晚歌这样突然一说,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的心里只能住一个人,我无法打开他的心门。大嫂,不管江北是不是成了地狱,那都是我的故乡。我要回去,你就别再劝我了。” 深夜,晚歌睡不着便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长廊下,曾经的景青山为她披上外衣。那枚纪念章,在手心里又印出了一个深深的景字。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起风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腿靠在膝盖上。 “回廊一寸相思地,月落成孤倚。”她喃喃念着,闭上眼睛渐渐入梦。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冰冷的身躯忽然感觉到了温暖。 多么熟悉的怀抱,晚歌奋力让自己清醒。别走,别走,她喊着醒过来,可身边只是空旷的庭院。那温暖的怀抱,那么真实,怎么会是一个梦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树前头万木春 - 沉香劫 - 墨筝  翌日,天刚蒙蒙亮。江与儒提着一个食盒便来到了慕家老宅。 传统的中式的老宅,大门离小院太远,任你喊破嗓子能听不到。江与儒能想到的办法,便只有他在大门外面上了锁。他来得早,天还没完全亮。又怕晚歌她们还没醒,只好在院外偷偷地瞧了瞧。 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还没睡醒。他在院外等了一会,看看手中的食盒又怕馄饨冷掉。于是只好叫醒她们了:“小晚,青菱,小晚你们醒了没?该起床了,不然馄饨该凉了。” 他叫了几声,终于有了回应。他怕多有不便,于是只敢站在小院外。等到晚歌她们收拾好一切,他才提着食盒进去:“趁热赶紧吃吧!天亮人多,这时候出发最合适。” 晚歌她们匆匆吃完馄饨,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只是在关上门的那刹那,心里的难过是无法言喻的。她望向一座山的方向,那里有她奶奶和母亲。来去匆匆,她来不及到她们坟头上柱香,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昨晚那个装着慕家老宅地契的信封,她又重新封好了。江与儒关上慕家的大门,将锁匙递给了晚歌。晚歌摇摇头,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转。你若有空,就替我回来看看,别让这里太荒凉了。这个,你能替我保管吗?若是我一去不回,这个就当我送你的礼物。” 江与儒皱起眉头,审视地望着信封:“这是什么?你若不说,我是不会替你保管的。” 晚歌垂下头:“是……是慕家老宅的地契。” 江与儒推了过去:“你可知道这地契代表什么?你这样做,你家先人是绝对不允许的。好好收着这地契,说不定你还会回来。小晚,不要这么轻率地把自己的路都堵死,凡是都给自己留条后路。” 晚歌去意已决,她实在想不出来留着这地契又有何用。自己对他的愧疚,一张地契也补偿不了什么。她也了解江与儒,他执意的事,也是无法改变的。 晚歌收起信封,却没有打消送他地契的念头。在他不备之际,她将信封偷偷塞到了他的大衣口袋里。汽车开动,记忆里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台阶,都在慢慢远去。这一次,也许是真的永别了。 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在转角。晚歌缓缓收回目光,只是那心里蔓延开的失落却不能收起。 她虽然没有问江与儒在云州的军队是什么职位,但他若是因为送她回江北会被处分她又于心何忍。 “与儒,今天的部队里没有什么任务吗?你这样擅离职守,是会被罚的!”似乎这句话,她也曾问过景青山。原来生活里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江与儒专心地开着车,速度很快,似乎也有些着急。不过他还是故作轻松的样子:“没事,我的任务本来就是去江北边境。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也会平安地送你们到江北。” 晚歌心里轻叹,我欠你的太多,也只能再欠下去了…… 晚歌闭上眼,又侧过脸看窗外。车窗外的风景,都在飞驰而去。熟悉的故土,正在慢慢远去。景青菱忍了很久,见晚歌不再开口她才道:“瞧你一个文弱书生,不拿笔杆,非要去拿枪杆!你难道就真的觉得,你适合当兵吗?其实……其实我是想说,你要不要……不要当兵了……”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江北。景青菱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句话。 江与儒笑了笑:“这世上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当兵的,我虽然文弱了些,但在军营里担个文职还是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并不用去冲锋陷阵。比起我,倒是更担心你们。江北现在的局势那么乱,我保护不了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景青菱也偏过头望窗外,对于江与儒的话,她不想去回答。她把脸深深地埋在座椅上,谁都没看见,有两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 通往江北的道路上,处处设了路卡。晚歌和景青菱都换了军装。依旧是宽大不合身,只要顺利过关其他也就不重要了。 “沿线还有最后一道关卡,那里是最后的防线。我的车,不能开出去,我恐怕只能送你们到那了。你们下车以后,就一直朝东边走,翻过那座山就是江北界线了。那里虽然没有人守卫,但是会有人巡山。每隔三个小时就会有一批小分队上去巡山,我掐准了这个点,应该刚好收队。下一批巡山的,是三个小时之后。三个小时,足够你们翻山。切记,路上千万不要耽误了。” 江与儒说着这些,可心里比晚歌她们还要着急。三个小时里,也随时可能发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这个意外,他真的输不起。 汽车经过最后一道关卡,晚歌无意回头张望。远远的高台上,一个背影让晚歌心头咯噔了一下,她立马拉着景青菱弯下腰。 江与儒这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今日怎么在这?别担心,我们这就走!”江与儒还是保持着原有的速度,若是太快,恐怕也会令人怀疑。 汽车停靠在一座山脚下,这里离指挥台并不远。他的车只能开到这了,再过去是江北的地界。 “就是这里了,我送你上去。”不由晚歌拒绝,他拉着两人就匆匆地钻入了山林。 枯枝断叶的声音,让脚步很容易暴露。就差一点,他们差点就要与巡山完毕的小分队遇上。幸好这踩在枯枝断叶的声音,让他们迅速避开。 小分队已经下山了,这下这山里已经没有多大危险了。晚歌让江与儒赶紧下山,秦文声也在这,她总感觉不安。可江与儒还是坚持送她到山顶,看着她们下山而去,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下了山,就是江北了。他真的,不能再做什么了…… 他轻叹,两手插到外衣的口袋里。感觉不对劲,他掏出来,左右两边口袋都有一个信封。 一个是晚歌的,里面是地契。一个是景青菱的,里面是一些话,一些她没勇气说出口的话。江与儒拿着信笺,眺望远方,心里泛起的涟漪久久不能散去…… 晚歌和秋禾刚到山脚下,正打算换下云州军队的军装,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朝她们冲了过来。 “不许动!老实点!”两个士兵冲上来就把她们两人扣住。 “报告队长,抓到两个探子!”晚歌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混出了云州,却被自己人给逮了个正着。 一个为首的的人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两人半眯起眼睛:“女的?”他用手一甩,两人的帽子掉了,露出及腰的长发。 晚歌急忙解释:“我们不是什么探子,我是……”她忽然住口,她怎能忘了,在江北她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队长饶有兴趣地望着晚歌:“是什么呀?快说出来吓唬吓唬我们这些弟兄!”他说完,一群士兵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景青菱气得朝他们呸了一声:“少帅生死不明,你们一个个还有心情在这开玩笑!我告诉你们,我们不是奸细,快带我们去见沈副官!” 那队长收住笑容,忽然用手捏住了景青菱的下巴:“沈副官?少帅生死不明,江北岌岌可危。那阎铭迟早是要吞下江北这块肥肉的,识时务为俊杰,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两个女人,一定是云州派来的奸细。带回去严加审讯,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派你们来的!” 身陷囹圄,求救无门。景青菱是气炸了,晚歌却是着急。 这江北现在能证明她身份的人,只有沈副官。景青山让她相信沈副官,可是当初让她成为‘死人’的推手,他就是其中一个。说心里没有一丝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可景青山却让她相信他,如今眼下她似乎也只能是相信沈副官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沈副官。 晚歌暗暗下定决心,手在口袋了摸了摸那枚纪念章。这枚纪念章,跟她一样总是兜兜转转。可每次她丢失,最后都会回到她手里。这一次,她想用它来赌一把! “这位大哥,我们真的不是什么奸细。我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只不过需要你帮忙!”晚歌隔着牢笼,对看守的人叫到。 守卫的士兵不耐烦道:“行了别喊了!现在江北大乱,谁还有工夫管你是谁!” 晚歌不死心:“大哥,沈副官可以证明我的身份!真的,你若是能帮我把一样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给他看,他一定会来释放我。到时候,他一定会提拔你的!” 那人被说得有些心动,可他想了想又道:“少帅死了,沈副官自己都朝不保夕,我还能指望他能提拔我吗?算了算了,你也别白费口舌了。” 晚歌急道:“谁说少帅死了!有人见到他尸骨吗?他现在不过是下落不明,可万一他就在暗处掌握这一切呢?谁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回到江北呢?大哥,你帮我拿着这枚徽章去找沈副官,他一定会过来的。帮我也等于帮你自己,就算现在沈副官势单力薄,可如果少帅真的回来了,一切都将扭转。到那时候,岂不是也帮了你自己?” 那人接过纪念章,看了一眼晚歌殷切的目光,终于还是点头道:“好,我就帮走一遭!”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沉香劫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桥无语映此中 - 沉香劫 - 墨筝 等待的时间里,比什么都煎熬。晚歌数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终于在一声打开的铁门声音里结束。 “少夫人,不是让你们呆在那边吗?你们怎么回来了!算了,什么都别说了,赶快跟我走!”沈副官十分着急,带着晚歌她们急急上了车。一路上气氛紧张到根本由不得晚歌问他,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驶出郊外。 一路上都不曾停歇,眼看车子是越走越偏僻。晚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副官,我们到底是要去哪?” 沈副官简略的回答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我会送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们抓紧,我要加速了!”他说着,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的速度几乎到达极限,坐在后面的两人只觉得得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块。 车速忽然慢了下来,两人连忙开窗吐了出去。吐完两人反而轻松到晕了过去,这下沈副官又加快了速度。 车子进入一片黄土漫天的山路,晚歌醒过来,这里似曾相识。 “这里……这里是妙手村?”晚歌大骇,对沈副官急道:“你又想把我们监禁起来?为什么?”晚歌大声的叫唤,吵醒了景青菱。 “大嫂,你怎么了?我头好疼啊!”景青菱还晕乎乎的,外面尘埃漫天,忍不住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车子经过一片杏林,景青菱终于明白了。上一次经过这里,这里是一片杏花。如今再到此地,已经是挂满杏子。晚歌有些不堪回首,就在这片杏子林里,她没了孩子。 车子停下来,依旧是那间依水而建的小木屋。 “少夫人,小姐,对于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可这一次,我带你们来这里,并不是要再次监禁你们。现在江北大乱,阎铭虽然与我达成协议,但他的野心是不可能真心帮我们的。内忧外患,弹药短缺,现在我是促襟见肘。我将你们留着阎家,是少帅安排好的。他说古小姐是可以相信的人,若是阎铭想吞下江北,只有古小姐能保护你们了。可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那只有这个偏僻的小村庄能暂时给你们护佑。如果战局稳定下来,我会再派人过来接你们。” 沈副官语重心长,将那枚纪念章递给晚歌。晚歌接过,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她接过纪念章那瞬间,她才发现沈副官的胳膊上在流血。 “沈副官,你告诉我实话。青山他……他真的,真的死了吗?”隐隐中,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隐情。 “这……我也不能确定。目前都没有找到汽车的残骸,也没有找到少帅他们的尸骨,所以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晚歌点点头,一线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晚歌急忙问道:“对了,夫人怎么样了?” 沈副官目光闪烁了几下,他叹道:“少夫人,夫人她……她去世了。” 晚歌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巴,颤抖道:“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去的?” “这……这还得从你的假死后说起。少帅知道你没死后,便与夫人大吵了一架。后来,少帅假装消沉,夫人的病就越发厉害了。后来整个人都没法清醒,只要睁开眼就处在疯狂的状态。她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谁靠近她她就把谁抓地浑身是伤痕。少帅出事的第二天,夫人趁着没人的空隙爬上了楼顶……最后跳了下去。” 晚歌对景夫人的怨气,已经烟消云散。对于她的死,她有些动容:“她一定是听到青山出事了。即使她疯了,可到底是个母亲,听到儿子死了,她便选择这样的方式与世长绝。虽然偏激,却是一个母亲爱子之心。沈副官,可不可以求你……” 沈副官知道她要说什么:“少夫人放心,夫人已经下葬了。” 死者已矣,再多过错,也随着她入了土…… “这次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准备什么东西。这里有点钱,你们先安心地在这边住下。军中还有紧急事务,我还要赶回去。少夫人、小姐,你们保重,等江北稳定了我会派人来接你们。”沈副官将手中的钱塞给晚歌,他一身疲惫身影在黄土尘埃里远去。 这一去,会不会就是永远…… ———— 时间流转,快得让人抓不住。一转眼,盛夏就快过去,天开始变得微微凉。 “张大叔,您今天是不是去镇里了?”几个月的时间,晚歌已经跟村里人十分熟络了。她每天重复做的事,就是等在一片杏子林里。只要有人从外面回来,她就急忙向他们打探江北的局势。 “是啊,晚歌又想问江北的事吧!”张大叔笑了几声打趣道,“难道晚歌的心上人还在江北?所以才让你这样牵肠挂肚的担心?” 晚歌垂下头:“张大叔,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您快告诉我吧,江北怎么样了?少帅他回来了没有?” 张大叔摇摇头叹道:“别提了,以后去镇里都得小心了。现在战火都烧快到这里了,以后也不知道哪里才能安身立命哟!” 晚歌惊道:“江北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吗?那……那沈副官呢?” 张大叔不知道什么沈副官,他只道:“以前那个帮着我们江北抗击外来军阀的阎家军,忽然就反戈相向。江北这边的军队是节节败退,如今城里是已经被阎家占领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沈副官我不知道,反而江北的军队已经开始往南边撤去。看来用不了多久,这江北的版图就要划到他们阎家去了。” 晚歌从来没有这么绝望,江北败了。若是景青山还活着,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北在他手里断送掉。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她也不得不承认,景青山真的死了,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迎着落日的余晖,晚歌哭着跑开。没有方向,在杏林里穿梭,跌倒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了。身体上的痛,怎比得上心里的痛? 你不在了,我还在等什么?我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面对将来,或许没有将来…… 景青菱找到晚歌时,她已经晕倒在杏林里。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晚歌脸上残留的泪痕,她隐隐能猜到一些。 晚歌刚醒来,景青菱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不是说要等他吗?怎么就打算放弃了?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哥哥说他要你等他,他会回来的。他常说,他不信命,他信自己。我相信他,你也信他不是吗?就算他失约了,你也不该放弃对生活的勇气。” 这些话,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没有希望的日子,比什么都过得辛苦。 可晚歌还是被她说得松动了:“青菱,到了现在,我们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不会再动什么轻生的念头,我会跟你一起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明天起,我们也跟着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你说好不好?” 景青菱笑道:“当然好啦!你能想开就是最好的!以后呢,我们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做个村姑,不管那些家国军事,只管柴米油盐酱醋茶。” 小村庄的日子,安静祥和。在村民的特别照顾下,两人也算过起了自足的生活。没有了期盼,时间似乎慢了下来。晚歌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直到两个月后,一则消息,像是炸弹一样投进平静的湖水里。 阎家退出了江北,江北溃散的军队又重新回到江北集结。东南的联盟军,受到不同程度的攻击,而云州再次失守。这个诡异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些?晚歌心中有个答案在呼之欲出。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拉着景青菱道:“青菱,我们就这回帅府。我有种感觉,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江北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张灯结彩。一种不亚于过年的喜庆,渲染着整个江北的上空。 一间小茶馆里,晚歌和景青菱刚刚坐下,便听到有人在议论纷纷。 “这可真是奇事了!少帅竟然没有死,还拿回了云州。听说这回少帅,可把云州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你说当初,少帅是怎么逃出那一截的?那魔鬼弯我可是见识过的,摔下去粉身碎骨啊!” “兄弟你这就不懂了吧!当初江北跟阎家也是打得你死我活,可阎家拿到了江北却又突然撤走了!你说这事也够蹊跷的吧!可接下来便传来云州失守,东南的盟军遭受打击,我就理了理。我这一理吧,你猜怎么样,这其中的关联,还得说起一个女人!” “女人?呵呵兄弟可真会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想说那已经入了土的少夫人吧!都死了那么久的女人,能对战局起什么作用啊!” “孤陋寡闻了吧!我说的这个女人当然不是死去的那个,而是阎家的大小姐。” 晚歌的手颤抖了一下,茶杯一偏,茶水倒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 沉香劫 - 墨筝 “阎家大小姐?这跟阎家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听说,当年景夫人就特别想娶她做儿媳妇,可惜没结成。如今阎家退兵,还和江北合作,这其中能少了那大小姐的作用吗?我可还听说了,那大小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连战地都跟在少帅身边。你说这样的姑娘,少帅能不娶了吗?今天少帅是班师回朝,你就等着看吧,那大小姐一定在他身边!” “哦……那也倒是一段佳话!听说队伍很快就要回来,不如我们到楼上占个好位置吧!”议论声渐渐小去,不一会人都走光了。 景青菱颇有些担忧地望着晚歌。按说自己哥哥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可一想晚歌这些日子等待,确实有些气不过。若说他是意外活下来还好,若这本来就只是一场戏,那叫晚歌情何以堪! “别听这些人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添油加醋的!再说了,古岚那些日子不也是一直都陪着我们吗?也许她当时也并不知道哥哥的下落。反正,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是好的。不要去猜忌,有什么都当面问清楚,没有什么是解释不清楚的。” 晚歌点点头,她明白景青菱的担忧。其实她并不是气恼古岚,她只是觉得经历那么多兜兜转转,能陪着他笑指江山的人,似乎不是她。 对于雄心万丈的军阀,自己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什么都帮不了她。她生出了些许的退意,也许她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人。 她不会舞刀弄枪,也不会救死扶伤,这样的她如何能与他并肩一起走那条腥风血雨的路。她甚至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还会时常成为他的累赘。这样的自己,似乎真的不适合他。 古岚却不一样,她不会的一切,她都会。即使不为情,可为了两家的利益,他们确实最合适的。不知是谁说过的,携手一生的人,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你的。如果这话是真的,那最适合他的人,非古岚莫属了。 “大嫂!大嫂!你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是不是?”景青菱叫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景青菱就猜到她一定会多想什么。 晚歌被猜中心思,只好垂下头不敢去看景青菱的眼睛:“没有,我只是……只是……” 景青菱生气地打岔道:“你只是在想着怎能离开哥哥!大嫂……为什么每次遇到跟古岚沾边的事,你能想到的就是一个劲的逃!在婚姻里做逃兵,那是懦弱,不战而败根本就不值得同情!再说了,古岚是个长情的女子,她胸前项链里还有她未婚夫的照片。她说过,她试图去爱别人,可惜从他未婚夫死去后,她就不会爱情的。虽然我与古岚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打心里觉得她是个很真实的女子。” 想不到景青菱对古岚的评价也是那么高,晚歌点头附和:“是啊,她是个令人很舒服的女子。青菱,经过那么多事,不早就不疑心这些了。我知道他不曾有二心,也知道古岚待他只是好朋友,我并不担心他们之间的情谊。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在一起比我合适。” 霹雳啪啪…… 江北的街道上忽然锣鼓喧天,鞭炮声声响彻江北内外。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不一会街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景青菱兴奋道:“一定是哥哥回来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景青菱拉着晚歌挤到人群中间,远远的一辆辆汽车缓缓驶了过来。凯旋而归的队伍中间,终于看到了那‘死去’的景青山。 一身戎装,打马而归。他微笑着回首,依旧是翩翩风华。他身边是一脸笑意的阎铭,他们身后还跟着精明干练的古岚。 “阎司令,不知道贵千金几时嫁到我们江北?这样一来,大家的就是一家人,以后可以共同进退。”不知是哪个报社的记者笑着问到。一时间,起哄的人此起彼伏。 当事的三人,只笑不答。 一场生死营救,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作?这其中打底有几分是阴谋权术,她不知道,所以她要让自己好好地想一想,暂时悄然离开…… “大嫂!”景青菱回头忽然不见了晚歌,急忙在人群中追了出去。 护城河边的一家小旅馆,她们两人这次回到江北并没有回帅府,而是在这样一角小旅馆住下。江北的天气越来越冷了,感觉秋天还没走远,这冬天已经带着寒意迅速的袭来。 晚歌叫了一壶热茶,偷偷在一个杯子里加了些东西。 “大嫂!你怎么回来了!快,跟我去找大哥问个明白!”景青菱欲将晚歌拉起来,晚歌摇摇头示意她坐下。 将倒好的茶水递给景青菱:“青菱,我心里还有一些疙瘩放不下。你就让我,再冷静地想一下。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时间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 景青菱一路追着她回来,跑得是气喘吁吁。根本没有多想,正口渴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景青菱是不会想到,当初用在安心她们身上的迷药,最后也会用到自己身上。 晚歌给她盖好被子,悄悄出了门…… 天大地大,总会有容身的地方。她母亲来自南方,小时候常常给她说起她家乡的柑橘香。秋收之际,是漫天遍野的金黄。她常说,以后要去看看。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晚歌坐上了南下的火车。用不了多久,景青菱该醒了。 火车缓缓开动,向着陌生的方向离去。她没有什么行李,只是几件衣服,还有一本翻了太多遍的《红楼梦》。她看得很入神,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了一声:“看,下雪了!” 下雪了?晚歌望向窗外,果然纷纷扬扬下起了白雪。她拢了拢衣服,忽然觉得冷了许多。 “晚歌,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能陪你观赏,那今年最后一场雪我一定陪你去赏雪。” “你怎么知道哪一场才是最后一场?” “除了这第一场,其它的都可能是最后一场。所以,陪你看以后的每一场雪。” “好。我记住了,你别忘了。” 他的话,她都一一记在心里。可惜今年,他无法陪她看那最后一场雪了。也许,以后都不能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能怨他。她心里的雪,就像是一场孤独了旅行。 “娘,大姐姐她怎么哭了?”对面座上小孩望着晚歌一脸奇怪地问他母亲。 晚歌捧着书,很久都不曾翻页。她自己竟然不知,眼泪是何时湿了脸庞。 “大姐姐是冷着了,所以哭了。”孩子的母亲回答到。 “那我把衣服给她穿,她是不是就不冷了?”孩子天真无邪地以为,他的衣服可以让晚歌不冷,让她不哭。 “不行,大姐姐不是身体冷是心冷,衣服是没有用的。心冷,只有一颗温热的心能暖化它。会有一个人为大姐姐暖心的,你呀就别操行了!”母亲挠挠孩子,孩子呵呵笑着一会便忘记了晚歌是怎么哭的。 一颗温热的心,晚歌不知道她这一生还能不能拥有那样的心。 火车的汽笛响了几声,火车缓缓停了下来。 窗户已经被空气蒙上一层浓浓的雾气,窗外的世界,暂时看不清楚了。晚歌又重新打开她的书,她沉醉在书里,压根不去理会周围发出的声音。不一会,这节车厢里的人,竟然都消失了。 嘟嘟嘟…… 窗户外传来敲击的声音,隔着雾气蒙蒙的玻璃,她看不到是谁。她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打开了窗户。 还没看清来人,先是一束玫瑰伸到她面前。晚歌没有接过,那人终于从玫瑰后露出了真面目。一声戎装的他,满面笑容,晚歌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晚歌,快收下吧,我手好酸。”依旧是他惯用的模样,惯用的语气。可这次晚歌,却笑不出来。 景青山一脸失落的样子收回手:“晚歌,原谅我好吗?”他忽然退了几步,高举起花玫瑰花单膝跪下。而他的身后,不知何处忽然多出一群捧着蜡烛的人。 漫天飞雪的夜里,烛火照亮了夜色,也温暖了这冰雪。 蜡烛燃烧点点火光,刚开始晚歌还没注意,直到一群人喊出:“原谅他吧!”她这才仔细看,原来蜡烛的火光,摆成了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原谅我! 晚歌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几乎是冲景青山吼道:“景青山,你怎么可以这样逼我!” 景青山以一个漂亮的飞身,一下子便钻井了车厢里。晚歌目瞪口呆得看着他,他将玫瑰塞到她的手中:“我不逼你,你就要离开我。我不逼你,你就永远不会原谅我!晚歌,我知道,不管我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都不应该用死来骗你。可是,请你相信我,我现在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的明天!” “我们的明天?我冷静地想了很久,我们再一起的日子,总是有那么多波折。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帮不了你,甚至还会连累你。可古岚不一样,她可以是你最好的内助。你的开疆拓土,只有她才配在你身边。” 景青山拉过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晚歌,你又要把我推出去?我说过,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可我却背负着无数生命的责任。我需要一点时间,我要安排好他们,然后带着你实现我的承诺。” 晚歌微愣,景青山曾是哪个狂傲却逍遥的少年。是什么时候,他变得严谨,变得忧心忡忡?原来一直都是她忽略了,景江天的忽然离世,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变了,却是因为对父亲的孝,对百姓的仁,对弟兄的义。 这样的他,她有什么权利再去怪他?成全了他的孝、仁、义,却牺牲了他们之间的情,她该去怨恨吗? “那你现在都安排好了吗?” “嗯,一切都接近尾声了。晚歌,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硝烟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生一代一双人……” 去一个没有硝烟的地方。这事多么美好的愿望,可她还是害怕了。 “你真的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吗?”不惜生命换取的江山,真的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吗? “晚歌,这一切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停一停你的脚步,等一下你身后的我。这一次,我永远都不会放手了。我肩上的责任,从此唯你一人。” 晚歌望着他,没有回答。她心中的挣扎,如落水的人。她竟说不出犹豫的原因,也说不出答应的理由。她垂下头,脑子很乱。 终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大结局上) - 沉香劫 - 墨筝 她的挣扎让景青山很慌张,握着晚歌手,太冰冷。他终于害怕了,怕自己再也捂不热她的手她的心。她就在眼前,却是若即若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用力一拉她跌入怀里。 贪恋在心中渐渐升温,晚歌骗不了自己对这个怀抱有多眷恋。那夜的梧桐树下,他一定就在她身边。她有时也恨自己,犹豫不决伤了自己也伤了他。 是贪婪也好,是飞蛾扑火也好,她无法否认自己是那么爱他。是她自己说过的,天堂地狱都陪他走一遭。可如今,真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她退缩,而是他不给她陪他下地狱的机会。可这究根到底,是他爱她,希望她好好活着。 她不能怪他,他是爱自己的。既然明知道彼此相爱,为何还要推开对方?她垂下的手,慢慢抱住他。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她喃喃道:“我愿意陪你天堂地狱一起闯,可你却总要推开我。景青山,这是最后一次,若还有下次,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景青山一喜:“这么说,你是原谅我了?太好了,永远没有下次了。我不要权势斗争,我只要你。你看,下雪了,以后我会用一生陪你看每一场雪。” “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没想到骗女孩子的招数,你倒是很拿手嘛!不过现在,我们去哪?”窗外还在大雪纷飞,既然选择了留下,一切就交给他吧! 景青山松开她道:“回家!” 刚下火车,停在路上的人都在为她鼓掌。晚歌有些不好意思,景青山倒是颇为大方地鞠躬感谢。送走这辆南下的火车,一辆反方向的火车疾驰而来。 “大嫂!好哇,你竟然连我都下药了!还是不是出生入死的姐妹啊!”景青菱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对着晚歌就是一阵指责。 “好了,你大嫂也不是故意的嘛!大不了你想买什么,哥都补偿你!”景青山笑嘻嘻地对景青菱说到。 “哥,你真没立场!不过,你这话要算数,我要买好多珠宝首饰你可别心疼。”景青菱十分狗腿地妥协了。 “少帅!”许久不见的副官急急忙忙跑到景青山身边,看了晚歌一眼犹豫着没有往下说。晚歌仰起头望着景青山,那目光里写满了‘你再敢瞒我试试!’。于是,景青山讪讪地笑了一下,示意副官说下去。 “我们的人一路追踪,跟到上林镇,就跟丢了秦文声。当时只有这一趟火车开动,我们的人怀疑,他现在就藏在这辆火车里。这一站停靠时间为十分钟,少帅,要不要在这一站搜查逮捕他?” 景青山侧目望了望晚歌,他对秦文声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可晚歌不同,那毕竟也是她曾经的丈夫。本来他可以放他一马,可他偏偏害死了他的女儿,这笔账怎么能消? 对于秦文声,晚歌已经没有什么余情可言了。自从上一次她失去了女儿,她的心里就埋下了对他的恨意。她不是圣母,没办法去包容和原谅这世间所有的不对。她对景青山点点头:“不要伤害婉心姐他们母子两。” 副官点头道:“少夫人放心吧,我们的人发回的报告说他妻儿还留在云州,并没有跟这他一起逃亡。他现在只有一个人,是最好的抓捕机会!” 晚歌点点头,对她来说,秦文声的生死她已经不在乎了。只不过,她也没有想过要他赔女儿一条命。这些是非对错,她实在不想再理会。她知道景青山一直不肯放过他,也是想给那来不及出世的女儿一个公道。她不阻止他,也不怂恿他,就让一个父亲发泄他的恨意。至少晚歌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那么在乎他们的女儿。 砰…… 空旷的夜色里忽然传来一声枪声,接着火车之上金属摩擦出火光,枪战不断升华。 “少帅!秦文声的人隐藏在车厢里。我们的人一直没有查到,现在暂时无法估计人数。目前最大的苦难,是车厢里的老百姓。枪战持续,对方必定会弹尽粮绝。但恐怕会伤及无辜。” 副官匆匆而来,刚才无意之间,竟然在一节车厢里发现了一把枪。对方在情急之下,开了第一枪。 “发现秦文声了吗?” “没有。” “没有?秦文声倒也不像是个缩头乌龟。通知下去,停止开火,我去跟他们谈谈。青菱,你和大嫂先回去,我解决了这件事,就马上赶回去!我让副官送你们回去,不用害怕。” 晚歌摇摇头,刚刚话说完的话,他似乎有忘记了。有危险就推开她,若是古岚,他还会这么急着赶她走吗?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但她坚定道:“我不走,你说的,不会再留我一个人。怎么,你刚说完的话就忘记了吗?” 景青山急道:“晚歌,现在这场面太混乱,你留在这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再收一点伤,我不能再重蹈覆辙。因为我的疏忽,害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能把你置于危险之中,听话,跟青菱先回去。等这事有了了结后,我便没有什么恩怨挂心头了。” “少夫人,走吧!不然这帮亡命之徒,真的可能伤害无辜。”时间越来越紧迫,车上还有满满一车人随时可能失去生命。晚歌不走,怕是会然景青山分心,副官也是急得不行。 “大嫂,我们走吧!我们在这,会让哥哥分心的!”连景青菱都这么说,晚歌终于低下头。自己的坚持只会浪费时间,她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多带些人手保护少夫人和小姐的安全!我去跟他们谈谈。”景青山转身欲离开,晚歌忽然拉住他。不知为何,今夜她觉得一定会发生一点什么事情。 “小心一点!我等你回家。” 景青山点点头,忽然拉过她抱住,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去我会跟你解释这一切,就算你要罚我跪搓衣板都行!” 晚歌忽然一笑,他很快松开怀抱,奔入茫茫的夜色。 景青山让人乔装成乘客,悄悄混入了车厢里。一部分乘客已经在悄悄疏散,剩下的,就便被武装士兵占领的车厢。为了营救被困的百姓,景青山的人已经在被占的车厢周围布满了人。若是对方不肯罢手,他们必须做出最快的反应冲进去制服流亡的士兵。而附近还没建好的大楼,两个狙击手已经冒着危险挂在上面随时出手。 景青山站在月台上,一个喇叭将他的声音扩大到没一节车厢:“只要你们现在收手,我可以允诺你们不为难你们。谁愿意回家乡的,我可以送他回去。谁愿意留下来入我军的,我也欢迎。可前提就是,现在立即收手不要伤害无辜百姓!”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节车厢里,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持着人质站在窗边。 “那我就给你两点理由。第一,从小的方面说,我与你们并没有什么恩怨。云州我攻占了,但你们应该知道,云州的俘虏我并没有为难他们。如今他们都归在我江北军队的治下,相信你们也一定听过。第二,从大的方面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我希望你们放下成见,继续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现在国家四分五裂,外敌纷纷入侵。就算是各地军阀,也迟早要放下彼此的成见精诚合作一起对抗外来的侵入者。而你们,你们是军人,手持枪不是让你们对着自己的同胞!” 那男子望了望手中的人质,颓然地放下枪。他年纪很大了,家里还有妻儿并不想流亡。可他也效忠秦文声。只要秦文声不妥协,他就一直跟着他寻找秦文声所谓的反转机会。 “大哥!不要轻信他的话!他一定是想等我们放了人质,他好将我们一锅端!大家保持清醒,不要上当!”隔壁的车厢里,一个年轻人大声说到。 景青山不慌不忙道:“我没有功夫来欺骗你们。如今全国的局势你们也是知道的,各国都在虎视眈眈。如今南方出来一支革命军,他们的革命精神我拜读过。我甚至相信,那是一支可以让国家重新凝聚在一起的队伍。你们若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火车送你们去南方投靠这支革命军。你们若是有血性的军人,就投身革命报效国家,而不是拿无辜百姓的生命还要挟。你们考虑一下,十分钟后给我答案。” 秦文声的位置,还是没有找到。景青山只好又道:“秦文声,你该不会是要做什么缩头乌龟吧!出来吧!不要让你的士兵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躲在后面观战,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秦文声没有回应,倒是那五十来岁的人走了出来:“景少帅,你说得对。流得一腔热血,就该留着去抗击侵入者。我们国人的事,留给国人自己解决,何须他外来者插手!好,我相信你,我愿意加入南方的革命军。” 他将车厢里的百姓都放走了,这一些其他人也跟着摇摆不定。还是那个年轻人,他大声叫住那个男子:“大哥等一下!景少帅,我们都愿意投身革命。但是,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回趟云州告知家中人。现在你给我们准备两辆车,我们会带着一个人质离开,待我们确定安全后就会放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我答应你!但是,秦文声不能走!”谁都可以放过,但他与自己之间,总有一笔账要清算。 “你不用找了,将军他不在车上。”那男子回答十分肯定,景青山相信他没有说谎。他扔下枪又道,“这个时候,将军恐怕已经走远了。将军一直说他会寻找到一个反转的机会,而那个所谓的机会恐怕跟您夫人有关。” 一句话,让景青山从来没有过的惊恐。他什么也不顾,直接转头飞奔。带上一批人直接开车想晚歌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人不能有弱点,一旦有了弱点,就随时成为你的致命点。这句话,是景江天从小就对景青山说过的话。景青山的弱点是晚歌,秦文声比谁都清楚。 ——— 一处两山夹谷之中,护送晚歌和景青菱的车遇上了伏击。此处地形险要,对方占据高位不一会便将护送的士兵尽数击毙。 “晚歌,跟我走!” “你放开我们,劫持两个女子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景青菱一脚踹向秦文声,惹怒的他,一掌打向景青菱。黑暗里,一声清脆的掌声,让景青菱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秦文声你疯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你,我认识的秦文声是个绅士。既然他全家都憎恶我,可他不会,他会对我伸出援手。可现在的秦文声,却像个魔鬼。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妻子,还有孩子。你走吧,你放过我们,我们也放过你。”晚歌望着他,只希望一切恩怨就此结束。 “我们?你和景青山吗?晚歌,那个男人真的有那么爱你吗?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若是要他的命换你的命,他会愿意自尽吗?” 晚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景青山不肯放过秦文声,根本就是秦文声不肯放过自己。 “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呢?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把自己到悬崖不留余地呢?你忘了你的妻儿,还在等你回家吗?” “晚歌,你还在恨我对不对?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孩子,那就是一场意外。晚歌,跟我走吧!只要你跟我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在去计较了。” 晚歌摇摇头,她不知道秦文声的执念到底从何而来。也许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从秦家匆忙离开六水镇的那天开始。那天是景青山占领的云州,那天,也是他弃她于枪林弹雨里。谁谁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晚歌已经说不清楚了。 汽车的引擎声响起,两道灯光,远远照了过来。 “来了,来得可真快!晚歌,我们就赌一赌,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秦文声在她耳边低低笑着,看来,他已经不打算能活命了。 景青菱被打晕在一边,嘴角渗出的血迹让景青山心头一冷。 “说吧,你想怎样?”他不想跟他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问到。 “首先让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然后,我刚才跟晚歌打了个赌,赌她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如果我要你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你愿意吗?” 晚歌摇摇头,景青山冷静道:“你到底想怎样?” 秦文声笑道:“我本来是想挟天子令诸侯,要回我的云州。可现在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要晚歌。收回云州是父亲的愿望,可那不是我的愿望。我不过是想和我爱的人好好生活,远离这些硝烟战火。对,这才是我想要的。但是你不死,晚歌就不会跟我走,你说我该怎么办?” 晚歌冷笑道:“你收手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婉心姐在等你,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看在她的份上,我愿意放弃过往的恩怨,也放你离开江北好不好?” 秦文声忽然怒道:“住口!白婉心,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她跟你一样,从嫁给我的那一刻,她心里就跟你一样都牵挂着江与儒!我的两个女人,都爱着一个男人。可笑,我竟然后知后觉。景青山!你要是还在乎晚歌,你就死在我面前!” 秦文声处在疯狂的状态,景青山生怕他一激动就扣下那顶在晚歌头上的手枪。 “你别激动,先把枪放下。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伤到晚歌,你放了她,我答应你。”跟着的士兵已经退了出去,他们悄悄地爬上山去,等着突袭的机会。 秦文声笑道:“你真的愿意死在我面前?你苦苦打下的江山,真的就愿意为一个女人放弃吗?景青山,你最好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 景青山道:“你愿意为晚歌放下江山,我也愿意,因为这江山也不是我想要的。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你放开晚歌,你要我的命,我给你。”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秦文声已经向景青山开了一枪:“住口!你现在没有权利命了我!”那一枪,正好打在景青山的左肩上。他没哼声,可血很快就染红了衣袖。 晚歌尖叫一声,哭着笑道:“然风,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我们今日若是命中注定有此劫,我接受。不管天堂地狱,我都陪你走一遭。你若先离我而去,我会去找你。” “闭嘴!我不会成全你们的。景青山,你自己动手吧!” 景青山缓缓举起手中的枪,他微微一笑:“晚歌,不管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话,但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晚歌恼道:“知道我不喜欢听,你还要说!” 秦文声吼道:“够了!别再拖延时间了!你现在就去死!”他伸出枪,对准了景青山的额头。砰的一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黑影在景青山面前闪过,连着黑影和景青山一同倒地。那一发子弹,没有落到后面,便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倒地人的身上。 秦文声最快反应过来,有朝着地上补了一枪。只是这一枪没有打到人,而是落在的地上,扬起了一缕尘埃。两人迅速爬起来,背对着车灯,终于看清了来人。 “江与儒,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我劝你,还是赶紧给我滚远点!”秦文声愤恨地望着江与儒。 “秦兄,你何必把事情弄到这个份上呢?”江与儒捂着受伤的手臂,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景青山皱着眉头,虽然江与儒算是救了他,可他怎么可能愿意被他救呢?拦住江与儒想让他先行离开,可晚歌还在秦文声手中,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 他在景青山耳边轻声说道:“你不用觉得我救你让你难堪。你若死了,晚歌会难过,而我不想晚歌难过。所以救你的不是我是晚歌。” 江与儒对晚歌的这片情深,让景青山着实是感到有压力。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又还情深致极,这样的男人很难让女人不爱。 这一刻景青山的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竟然是他死后,江与儒会照顾他。就算没有自己,晚歌依旧会幸福,她还有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就算他死了,也没有可担忧的。 “与儒你走吧!我求你了,你走吧!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我真的……我真的不能再让你为我受伤丢了性命,你走吧!”晚歌看着他流血微微颤抖的手臂,再也无法冷静。 她觉得,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如果他们三个同归于尽,她没有什么遗憾,黄泉路上她还有景青山。可如果再牵扯到江与儒,她万万承受不住。这一刻,她比谁都希望江与儒离开这里。 “秦兄,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千万别冲动。你要真伤了晚歌,相信你也会自责的。既然晚歌已经在你手里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无辜的人?”江与儒试着稳住秦文声的情绪,可没想到适得其反。 秦文声忽然大笑:“江与儒,别告诉我你看上这丫头了吧!对啊,从我将军府把这丫头带走的,可不就是你吗?怎么,想救这丫头的命?好办啊,杀了景青山我就把这丫头给你!” 江与儒望了一眼景青山,又转脸看着秦文声:“你这话可算数?” 秦文声有一瞬间的愣住,没想到江与儒竟然答应了!他当然是不可能完全相信后者,但他笑道:“当然算数!你若是真的开枪打死他,我让你和这丫头离开,绝不阻拦。” 江与儒掷地有声答道:“好!晚歌,对不起了!”晚歌心里很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能救下青菱,这倒也是她和景青山的期盼。 江与儒拿起枪,与景青山面对面,他站的位置刚好把景青山遮得严严实实。在秦文声的位置,只看到了江与儒的背影。他不知道两人在面对面的时候,眼神里会有着什么样的信息交错。秦文声看不到,景青山的手偷偷从腰间掏出了一把手枪…… 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昏迷的景青菱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江与儒的枪顶在景青山的额头上,他的手指在慢慢弓起了。景青菱睁开眼睛便看到这个恐怖的画面,她来不及去想站在哥哥面前的人是谁,她只想着一定要救景青山。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她忽然起身撞向秦文声。他猝不及防,勾着晚歌一起倒地。他勒紧晚歌脖子的胳膊在地上用力一撞,猝然松开了。晚歌趁着这空隙,逃离他身边。 秦文声最快的反应,向景青菱开枪。景青菱自己也倒在地上,她没有秦文声那样的迅速反应,那一枪她自己也觉得在劫难逃。 她闭着眼睛,嘭的一声,一个暖流溅在脸上。瞬息,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血腥味。 “啊……不要!”江与儒扑在自己身上,他身上的一滴滴血落在她的脸上。他已经失去了知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靠着她。可她来不及欣喜他的靠近,便已经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秦文声开枪的同时,景青山的一枪,同时发出。子弹不偏不倚,刚开打在他的头上。秦文声轰然倒地,他睁着眼睛似乎不愿离去。 紧接着一片枪声中,跟随着秦文声的士兵,死的死,投降的投降。一场生与死的瞬息之战,就这样在哭声中落幕了…… 终章 陌上花开缓缓归(大结局下) - 沉香劫 - 墨筝 一天一夜,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生与死的判决,也就在这个时刻。 医生还没出来,景青菱就冲到门口。医生刚伸个手推开门景青菱就拉着他问道:“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叹道:“小姐,江先生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子弹打入了他的头颅,可万幸的是,竟然没有伤到神经,而且送来的时间很及时。就差一点点,不过两厘米的距离,子弹就要打到左脑了。这种情况,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景青菱急忙问道:“那……那这到底是好是坏呀?你别卖关子啊!” 景青山拉过景青菱:“青菱,你先别急,让医生说完。” 医生对景青山点点头,又示意景青菱稍安勿躁:“目前他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伤的是头,以后的情况都很难以估计。若是三天之内他能醒过来,那问题就不大好好休养后遗症能减轻。若是醒不过来,恐怕……恐怕会成为活死人。” 景青菱一惊:“活死人?这是什么意思?医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活死人,便是植物人的意思。这么说,江与儒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空有一副身躯,却没有灵魂。 晚歌拉过景青菱,她的情绪有些崩溃。 景青山问道:“这其中的几率有多大?若是真的成为活死人,以后醒来的几率又有多少?” 医生道:“少帅,这次江先生还是算幸运的。此次正好遇到一群国外来华做医学交流的国外顶级医生,其中专修脑科的约翰医生正好和他的团队设备都在我们医院。这次他们也参与了这场手术,不然的话,以我们的医学水平恐怕是无力回天的。江先生目前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成为活死人的几率,保守估计不过是百分之三十。而从活死人清醒过来的案例,也是有的。这关键还靠要看家人的努力和医学的配合。” 景青山点点头:“我明白了,辛苦了。” 景青菱靠在晚歌肩上哭得不行,景青山拉过她安慰道:“我的傻妹妹,医生不是说了吗?他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只要熬过这两天,都会好的。” 景青菱哽咽,两眼红得不行:“真的吗?哥,他是因为救我才中枪的。他要是真的成了活死人,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晚歌叹气,这事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自己。若是江与儒真的成了活死人,她也有照顾他一生的责任。她脸上的微微变化的表情,难以逃脱景青山的眼睛。 他一手握着景青菱的手,一手握着晚歌的手。他轻声道:“他若真的成了活死人,我们一起照顾他一生。” ———— 清晨,阳光斜斜照进病房。冬日里的太阳,温暖而透亮。特别是经过一场大雪过后,天地与日月都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净。穿过白色的帘子的阳光,轻轻落在江与儒的脸上。光线太轻柔,像羽毛,他的脸,在光线里柔化开来。 景青菱一大早就去帅府剪了一束梅花,雪还在融化中,似乎这个时候的梅花格外的清香。 花瓣上,还带着露珠。冷冷的香,却令人神清气爽。景青菱捧着花满心期待地推开病房的房门。江与儒还在沉睡着,这已经是手术后的第三天了。医生说,三天之内若是他不能醒过来,那就等于是宣告了他的下半生。 景青菱将梅花插入花瓶,摆在他的床头。花香微冷,阳光微暖,景青菱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喂,这都第三天了,你可不要再赖着不起了。你再不起来,医生可就要宣布你是活死人了。你是读书人,读书人都自命清高,你一定不会愿意让自己躺在床上一辈子的对不对?” 阳光太浅,她走过窗台拉开了窗帘。风瞬间而入,虽然有些冷,但如同那梅花的冷香一般,都是那么冷人醒神。她就希望这股冷风,能把他给吹醒了。 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的轮廓一圈虚化。她不喜欢他变得不真实,更怕他会这样消失掉。他的嘴唇眼色很淡,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很凉。她只想温暖他,景青菱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捧着他的脸,轻轻稳住他的唇。 沉睡的他,感到唇上的柔软。他缓缓睁开眼,景青菱惊叫一声瞬间又转为欣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太好了!我……我这就去叫医生。” 江与儒忽然拉住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他望着景青菱一脸困惑道:“你是谁,刚才……你对我做什么?”江与儒说这话,忽然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而景青菱却瞬间羞红了脸,这么明显还用问吗?难不成要景青菱告诉他,我在轻薄你啊! 景青菱吞吞吐吐地答道:“我……我刚才……我,等会!你刚才说什么谁?你问我是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景青菱!你再好好想想?” 江与儒似乎真的很努力地在回忆,可他越是思考就越是头疼。景青菱慌张道:“好了好了,你别想了,什么都别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去想。我去叫医生,你好好躺着。” “他怎么会所有人都不认识了?”景青菱拉着医生问到。 “这种现象也是正常的。脑部受伤的人,任何后遗症都可能发生。像江先生这样的情况,只是导致失忆,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当初约翰医生和他的团队做过评估,江先生的头部的某些机能会下降,比如失明、失聪等。” “那他的记忆还可能恢复吗?” “这个……很难说。记忆这东西,是抽象的脑部深层概念。它不是可以看得见的东西,它出了问题,是需要时间和病人自己的努力去刺激大脑。恢复记忆是有可能的,但这时间是不可估计的。” 景青山和晚歌匆匆赶到医院,景青菱将江与儒失忆的是告知。晚歌望着景青山道:“其实……遗忘过去,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能不再被自己的心困住。也许,这是上天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关于过去的事,我想……有些就不要告诉他了。” 景青山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晚歌熬了一碗汤,她提着保温瓶到病房时,江与儒已经睡去。她轻轻地放下保温瓶,刚做到床边景青山和景青菱就回来了。 “晚歌,我有点急事要回去处理,你和青菱留在这里照顾他。我晚点再过来,你也别太累了。”景青山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是你别太累了才是,肩上的伤都还没痊愈。不用担心我们,去吧!”没想到一场劫持,只要她一个人没事。来救她的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为此,晚歌还自责不已。 “没水了?青菱,我去开水,你看着。”晚歌见水壶里没有水,刚想提着水壶出去。景青菱抢过,非要她自己去。似乎从江与儒为她受伤后,对于他所有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不难看出,景青菱对他是真的动了情。 晚歌坐在病床边轻叹,老天让江与儒忘了过去,也许就是想给景青菱一个机会。想到这,她莞尔一笑。 江与儒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晚歌微笑着浸在阳光里。 他呆呆地望着她一会,沙哑地开口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晚歌惊喜道:“你醒了!你……你还记得我吗?那你自己呢?” 江与儒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还像在哪里见过你,但又想不起来了。我……我是谁?我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晚歌点点头:“你别着急,你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就把以前的事全都忘记了。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至于你是谁,我以后在慢慢告诉你。” 江与儒望着她点点头:“那,你是谁?我觉得我见过你,你经常对着我笑。好像……好像在一片雪地里,你拿着梅花,跑在我前面。” 江与儒刚说话,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景青菱一手提着水壶,一手提着一袋香梨。听到他的话,手中的香梨掉了一地。 原来不管受多大的伤,他忘记了全世界,却总对她的记忆有所保留。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江与儒,你可知道? “青菱,你怎么了?”晚歌匆忙过去拾起地上的香梨。 “没事,有点重,不小心掉了。”景青菱慌忙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床上的江与儒看看晚歌又看看景青菱。他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与儒的状态还算稳定,睁开眼睛说一会话,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晚歌拉着景青菱道:“青菱,付出真心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他……他是那样执着的人,若是他一生都放不开自己的心,你当如何?” 没有那个女子的青春,能熬得过时间。她怕景青菱等不到他,等她想放弃的时候,青春容颜已不在。女人的青春是那么短暂,经不起等待的挥霍。 景青菱自然明白晚歌的意思,她笑道:“大嫂,我会等他。若是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走进他的心里。我不怨他,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苦果我也自己尝。” 她下定了决心,照顾他,成为自己每天或者的意义。 晚歌轻叹,景青菱也是这样一个执着的女子。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却那么多痴儿,明知飞蛾扑火,还是奋不顾身。 ——— 深夜的帅府,晚歌关上最后一盏灯,轻轻合上房门。 景青山倚着床在看书,见晚歌回来放下书问道:“怎样,青菱睡下了吗?”这段时间,景青菱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守在江与儒身边。不管他们是怎么劝她都没有,知道她自己熬不过晕了过去。 晚歌点点头:“放心吧!睡下去了。不过这丫头说,她明天一早还是要去医院。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你跟我说实话,要是以后妹妹真的跟与儒走在一起了,你会不会不开心?” 景青山搂着她笑道:“你夫君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很客观的评价他,他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让青菱嫁给他,我倒是一万的放心。不过,前提是他必须是真心喜欢青菱。若是还是放不下你,就算他娶青菱,青菱也不会幸福的。” 晚歌搂着他的腰,靠在她肩上温柔道:“这世上,最难得是相濡以沫过一生。相爱,相知,相守,这三点都能做到,这一生就是最幸福的。然风,我们会相濡以沫的过完这一生对吗?” 景青山忽然拉着她翻过身笑道:“当然,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这事非常紧要,关系着人类发展的重要使命。” 晚歌愣道:“什么……什么人类发展使命?” 景青山忽然一笑,一双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他迫不及待却又有些犹豫道:“晚歌,可以吗?张妈说,女人流产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可以。可是,我生理正常,实在是憋不住了。况且,我真的好想有我们的孩子。我常常会梦到那个孩子,她在梦里经常冲我笑。每次一想到她,我就很难过。” 景青山皱起眉头,晚歌伸过手为他拂去。她微笑着点点头,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三个月后的一天,景青菱像往常一样去到医院。 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套病服挂在床尾,江与儒不知去了何处。 “见到301室的病人吗?” “没有。不如你去下面问问护士吧!”景青菱一路问医生护士,愣是没有一个人见到江与儒。她颓丧地回到病房,坐到床边。她在床单上轻轻拂过,似乎哪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不辞而别吗?这几个月的日日夜夜,难道对于他就没有一丝感动吗?她自嘲了一下,爱情从来都不是感动,一直都是她骗自己。给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就会得到他的感动,可感动成不了爱情。 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手心里。微凉,微苦。不经意间,床头柜上的花瓶下,似乎压着一张纸。她有些颤抖地打开信纸,里面是江与儒的字迹。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用为我担心,我离家很久了,家里的双亲一定十分着急。 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前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小晚,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能找到相守一生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吧!我,我也会默默祝福你。 青菱,你是个好姑娘。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一生。我没法管住自己的心,所有我不能耽误你。你是一个值得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姑娘,你一定会找到那个人。 我很向往革命军,我虽然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但还是想用一腔热血回报国家。景兄,正如你所说,各地军阀在逐渐消亡,国家迟早是会统一的。我希望江北也能加入革命军的队伍,相信不久的将来,四分五裂的中华,会再次凝聚。 看望家中二老后,我会南下去参加革命军。大家勿念,各自珍重!江与儒留书。 江与儒走后,景青菱消极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她就走出了阴霾。 景青山已经打算带着晚歌和景青菱去国外了,这段时间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一日景青山难得有空闲,晚歌缠着他非要他叫她枪法。 景青山笑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我不再是什么江北少帅,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去冲锋陷阵。以后我每天都会粘着你,形影不离。都这样了,你还需要拿枪吗?” 晚歌摇摇头,不肯妥协:“不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希望能跟你并肩,而不是躲在你身后。我就是想像古岚那样,什么时候都能照顾自己,不拖累你。” 景青山无奈地揉揉额头,说到底,她还是很介意古岚的事。关于古岚即使他解释千万遍,可晚歌总是消不了那笔账。景青山搂过她道:“古岚她从小就被军事化地训练过,她……她都跟个男人似的有什么好?还是我家晚歌这样柔弱一点好,柔弱的女子,才会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像古岚这样的,啧啧,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晚歌扑哧一笑,被景青山逗乐了:“你这样说古岚……真的好吗?你说她像男人?我可觉得她十分女人,而且还是十分有女人味的女人。怎么到你眼里,她就成男人了呢?不过,我喜欢你这么看她!”女人在爱情面前,果然十二分的小气。 景青山忙不迭地一个劲点头,晚歌忽然推开他道:“别岔开话题,今天本夫人就包下你一整天。你今天必须陪我练练枪法!” 景青山小声嘟哝:“怎么还记得这茬。” 晚歌瞪着她道:“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景青山忽然抱起她笑道:“夫人,我的身价可是很贵的。包下我一天,你打算出什么价呀?” 晚歌微微一笑,摸摸自己小腹道:“给你一个无价之宝!” 景青山一愣,赶紧放下晚歌,十分紧张道:“无价之宝?晚歌,你有了?”晚歌莞尔一笑,点点头。景青山十分兴奋,抱起晚歌就往家里跑。 晚歌叫道:“快放我下来!我要去学枪法!” 景青山冷着脸道:“你都有身孕了还学什么枪呀!万一枪声吓到孩子了怎么办?不行,今后都不准提这事了!” 晚歌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 回家后一直没看到景青菱,晚歌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景青菱也喜欢外出散心,这样对她的身心健康有好处,他们都没有反对。可往日她出去最后也就一个两小时,可今天似乎是一大早就出去了,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吴叔,青菱还没回来的吗?有些不太对劲呀,快,快让人出去找找!” 景青山搂过她道:“别着急,不会有事的。我带人出去找找,你留在家里。” 他刚说完,楼上跑下来一个小丫头:“不好了少帅、少夫人,小姐留书出走了!”景青山拿过书信一看,果然是景青菱的笔记。 信上大概是说,她南下去找江与儒了。若他投身革命事业,她也要追随他。让他们夫妇二人不要担心她,只要她找到了江与儒她会写信回来告诉他们。若是景青山派人去找她,那她就躲起来永远不联系他们。 景青山看完信,是生气地将信往地上一扔:“这丫头简直就是胡闹!你一个小姑娘哪里懂得什么事革命!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吴叔,赶紧派人去查查今天南下的火车是几点开的!务必要把人给我截住!” 景青山是勃然大怒,晚歌知道,他越是生气代表他越是在乎这个妹妹。父母相继过世,这世间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也就剩这个妹妹了。 “好了,你先别生气。她不是说了嘛,要是你派人去找她,她就躲起来不跟我们联系了。还是悄悄的让人跟着她,免得她急了可就真的跟我们玩消失。” 晚歌刚说完,门口有人打报告:“少帅,今年只有一趟南下的火车是早上七点出发的。现在这辆火车已经出了江北界,现在要拦截恐怕来不及了。还有一份刚收到的消息,南江铁路段的高架桥今天被炸毁,恐怕最近南下的火车都无法通行了。不过少帅放心,小姐乘坐的火车已经在这之前之前安全通过了那段铁路,并没有受到影响。” 景青山揉揉额头,实在是不知道该拿这个妹妹怎么办了。铁路被中断,也就是说最近他们都无法跟上景青菱。似乎现在只能等她自己跟他们联系了。 一个月后,景家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管家像往常一样拿起电话问道:“帅府,哪位?” “吴叔,是我,青菱!”电话那边传来景青菱兴奋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哪?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可把少帅气得够呛。你现在在哪?赶紧回……” 景青山刚进屋,便听到管家的话。还没等管家说完,他抢过听筒就吼道:“景青菱你赶紧给我回来!” 听到景青山的怒吼,电话那边的景青菱瞬间像霜打的茄子,焉了。 等景青山撒完火,景青菱才鼓起勇气道:“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哥,我已经找到了与儒,还加入了革命军。我现在在后勤部队,做一个护士。我以前什么都不会,就光会些混江湖的手段。可我现在学会了简单的护理,我现在过得很充实。哥,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景青山的语气软了下来:“青菱,不是哥不相信你,是哥不愿意让你去受苦你可明白?瑞士那边一切都打点好了,这边的事务我也交给了沈副官。现在就等你回来,我们就该出发了!” 景青菱想得很清楚了,国外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晚歌还有景青山陪着,可她呢?她不想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了煎熬,她宁愿守在江与儒身边陪他一起出生入死。她做好了所有的决定,也做好了一切都能发生的后果。 她轻声道:“哥,我都想好了,我很认真的想了。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留在他的身边。大嫂向往一片安宁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就是有他在的地方。哥,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不后悔。我记得大嫂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哥,你也给我这个权利吧!” 电话这头,景青山沉默了很久。晚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她握起她的手轻声道:“也许我们的放手,会让她更快乐。” 景青山点点头,再次拿起听筒:“青菱,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面对的,是枪林弹雨是生死诀别,你真的不怕吗?” 电话那头的景青菱,含着泪点点头:“哥,我真的真的想好了。我这一生,过得稀里糊涂的。可这一次,我知道我要什么。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照顾好大嫂,到了那边以后,记得给我写信。” 景青山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那个字:“好!” 景青菱留了一个地址,那边的她已经泪流满面,却还要故作轻松:“那……哥哥、大嫂你们保重,一路顺风,再见!” 最难说出那个再见,这两个字实在太重,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个月后,远渡重洋的渡轮。 景青山小心翼翼地扶着晚歌坐下。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哗哗的海浪都如离别敲击在心头。晚歌有些害喜,刚上车没多久就开始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头晕乎乎的,夕阳也西下了。 她靠在景青山肩头,紧紧望着他的胳膊:“然风,放下这一切,你真的不后悔吗?” 景青山将手附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的心跳。他轻声笑道:“我是不后悔,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在这个时候甩手离去,十分的不英雄。” 晚歌不解道:“十分不英雄?为什么?” 景青山叹道:“连青菱都加入了革命军,而我这个戎马半生的哥哥,却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国求一方安宁。你说这样,是不是很不英雄?我很欣赏三民政策,我觉得这四分五裂的国家很快就能再次统一了。到那时候,人们就不用再受战火的煎熬,多好啊!” 晚歌仰起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一张红晕的脸上,写满了歉意:“对不起了,让你失去了做人民英雄的机会。不过幸好,你还能做我、做我们孩子的英雄!” 景青山微微一笑:“十分荣幸!”他轻轻捧起晚歌的脸,深情地一吻,紧紧相拥。 窗舷外,金色的落日余晖洒满海面。海面上时不时有海鸥掠过,渡轮里响起了钢琴声,这样祥和的画面,像极了一幅油画。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一切都是都是新的开始…… ——(全文完) 完结公告&新书速递(看这个免费) - 沉香劫 - 墨筝 昨天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码字,在敲下(全文完)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实在是难以言喻。 很矛盾,有些不舍,也有些松了一口气。23.244.120.16,23.244.120.16;0;pc;2;磨铁文学2014年11月18号,《沉香劫》敲下第一个字。 到了今天2015年3月6日,28万字,完结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这速度确实是最慢的一次)从年份看起来,还是跨了一年。 呵呵,傻笑一下。衷心的谢谢每一位喜欢这本书的人,谢谢那些不放弃、不抛弃、不跳章的朋友。 谢谢你们一路的追随,真的很感谢。23.244.120.16,23.244.120.16;0;pc;2;磨铁文学原来听说话想说的,可现在突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哎,算了,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反正,感谢一路有你们的陪伴,我才不孤独。《沉香劫》完结公告&新书速递(看这个免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