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疮痍的往事中伤感的小乔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二十年前,平静了一甲子的世界,由一个逐渐败落于历史舞台的王朝挑起事端为开端,和平了几十年的三大国刹那间硝烟四起! 各个朝廷刻意的渲染下,那些盲目信仰国家地骁勇将士,已经准备就绪,将慷慨赴死的念头纳入胸怀,等待那一rì战火连天的到来,准备用自己的鲜血,为祖国清洗出更广阔的疆域,消灭一切想要来破坏自己家园的入侵者。 --- 这是事情发生的始末。 波澜生起那一年,是大雪飘零之rì。 世界历史长河中第一个修道皇帝,韩朝的国主城门关上挥枪羽化,击出十二道彩虹贯穿校场,笼罩万千士甲头顶,气势磅礴。 韩朝随着这股狂风,气焰逐渐高涨,朝野中隐秘起来的野心家也顺势而为站住脚根拿捏起腔调,所有人都开始蠢蠢yù动。 向来沉默寡言的韩朝,仅仅就因为那位已经得道骑鹤红灿山的先皇,陡然间一鸣惊人,震惊了整个世界。 这一rì,从小便因惊采绝艳而闻名在外的少年太子,在大多人的期待下金銮殿上庄重接手玉玺。满朝文武望着龙脉高堂上一袭锦衣华服的英郎少年,心知他多年来苦读兵法策书,野心勃勃,皆唏嘘感慨孱弱多年的韩朝将要迈出那一步一直不敢迈出的步伐,朝堂中悲喜各种脸sè在此刻尽现。 少年太子转过身,只手负于腰后只手摁于玉带,微笑的凝视群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推迟登基rì期,在几名顾命大臣义正言辞着一张脸准备进谏之前,从容不迫的淡淡颁下一道如惊雷炸响的军令。 大军南下,直攻燕国国度洛阳。 韩朝皇宫东门处,两名侍卫疑惑相视一眼,心里嘀咕道,这向来刻板肃穆的金銮殿,什么时候也能如菜市场一样的吵闹喧嚣了?假似殿下和大人们心情都很不错? 还未曾等两位侍卫品出那些喜怒无常的大臣们为何在严肃的金銮殿上如此放肆的原因,早朝就下朝了,那些头带名贵银丝铜缕编制成乌纱帽的重臣一波一波鱼贯而出。侍卫收敛起之前好奇的嘴脸,手持长枪握镰刀立于两侧,将平rì里职守的工作做的一丝不苟,只是即使他们再如何判若磐石也不由被几名大臣口中的言语惊住,然后又看到后面一波脸sè相对难看的保守派,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耳听为实。 要打仗了,而且还是打那个始终中庸却异常强大的大燕。 从军队内稍许混出名堂被禁军统领看中的两位守门侍卫眉宇间隐隐露出雀跃激动的sè彩,他们紧紧的握起拳头,额头上青筋垒了起来。 男儿生于世间,当有大志向,在这个年代,最大的志向便是在战乱中立功尔,战事起,他们就能从枯燥的和平中依稀看到了光明的方向,两人的脑海中似乎翻滚起只在史书上看到过的金戈铁马万军奔腾,不自觉的幻想中,他们躯壳内的血液逐渐开始沸腾起来,他们的皮肤也开始被沸腾的血液烫的有些红了起来,他们此时的亢奋,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绪,这种极具感染力的情绪,很快就犹如瘟疫传播一样,传递到整个京城士兵的身上。 整个韩朝一夜未眠,第二rì,装甲整齐的军队浩浩荡荡出城,由第一悍将黄世荣将军为先锋官,直挺滁州,朝野上下文武重臣一齐出城敬酒壮行,场面壮观。 二十rì后,两军首次碰触,大战起!那座作为主战场的山脚下嘶鸣声滔天,荡气回肠,生命的流失就如海滩畔的沙砾被大浪卷走,一波又一波的尸体渐渐堆积如山。 怒发冲冠,两军对垒男儿郎红了眼。 每一个阵营都有每一个阵营的看法,看着昨rì还一同喝酒吃肉的兄弟变成了发臭的尸体,看着原本美丽的江山被鲜血染透,身穿甲盔的士兵们情绪由出城时的亢奋转为最彻底的低落,甚至有些重感情的大男人坐在战友尸体旁低声呜咽,哭到泪水干了哭到本就体力消耗剧烈的身体乏了,他们想起了敌军一柄一柄刺向自己战友的长矛和镰刀,那种刻骨铭心的悲伤就彻底的转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套用当年名家古词,就如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疮痍国土、怒起仰天长啸,那种悲伤与仇恨交杂的情感激烈的回荡在胸口,始终不肯离去。 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灾难,韩燕两国交界的土壤被战争这头洪水猛兽直接冲垮,原本还可以靠着薄田两亩艰难度rì的农民含着眼泪在敌军的号角中仓皇而逃,从此沦为乞丐。这种悲剧,从一个村庄的人口数开始慢慢积攒,直到最后浩浩荡荡的难民队伍,在自己国家的军队眼前朝国都奔去,企图想要趁着那里发达的经济为自己讨口饭吃,不至于被活活饿死或冻死。 韩军后面的中军大帐前,出城时信誓旦旦半月内拿下滁州的黄世荣骑在一匹高大的红马背上,看着一路哀嚎的难民,轻轻的闭上眼。他现在很后悔,当初为何不进言殿下先养jīng蓄锐,等足够的兵强马壮后再以狮子搏兔之势拿下滁州,那样的话已故的亡灵依然能够好好的活在世上,只是现在再假设这些阳chūn白雪的事情已经为时过晚,此时即使不战也得战,为了已故的人们,为了整个皇朝子民希冀的目光,都得将胜利的果实抢在手中。虽然边界生灵涂炭,但是韩朝的军队也曾碾压进大燕境内几次,想必双方的伤亡也都是半斤八两,只是想一想这些无辜的老百姓,黄世荣如何都怀有一份歉疚与怜悯,毕竟他也是普通务农家庭出生的人,只是时逢运气倍佳,从了军,并一路建树才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可是今天的这样的凄厉的过程,不就是他所率领的四万先锋军造成的吗? 旁边一名偏将敏锐的捕捉到将军气sè难看,开始以为将军心生退意,不竟吓的嘴唇有些泛白,但看着黄世荣脸上表情的变化后,他稍稍思考下便判定了宅心仁厚的将军心中所想并非如此,加上此时战况危急,不容他多想,只能硬着头皮缓缓上前一步,拱起腰轻声道:“将军,已过午时,此时正当烈rì高照,对方且缺少水源。。。”。 黄世荣微微一愣,这些话是他清晨在帐篷内和几个心腹说的,本打算趁着敌军状态不佳的情况下提马进军,一举剿灭对面的边防军,不料被本国的难民触动了伤感的情绪,现在回神后,才想起来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便是迅速结束这场战争,将被推进水深火热的百姓们救出来。 黄世荣回过头看一眼已经远去的老百姓,微微叹息一声。 下一刻,他抬起头,粗犷带有粗长胡须的脸上犹如换了一个人的jīng神面貌,声音格外洪亮大喊,“旗手何在”。 “在”人群中手中始终握紧刻有黄字大旗的司旗官走来朗声道。 黄世荣抬起眼帘,望向远方敌军的帐营,眯着眼,微冷地轻声道:“拔旗”。 --- 那一rì,仓促应战的燕国边防军无一幸免,统统沦为韩朝先锋军的刀下亡魂,滁州城地成墙换了一副旗帜,秀有黄字! 世事无常,兵道诡谲! 又过半月,大燕主军携带凌厉之风扑面而来,韩朝先锋军死伤过半,退出滁州,面对敌人地反扑,誓死守住边界。 那一年的第二年,韩朝的子民仍旧震撼在陛下羽化飞去那一刻壮观的景观中时,因为多年贫瘠落下的孱弱,后勤补给得不到充分的供应,苦苦支撑许久的南边传来本国大军兵败的战息,朝野震惊,民生惶恐。 为平息民间流言蜚语,年仅十五的少年太子身着金甲头戴凤羽,手提一把矛尖出泛出青光的长枪出城,挂帅,奔云红马撩蹄嘶鸣冲破长天。 举国上下大定! 接下来。 太子张肖宵如应天命一般秋风扫落叶,悍勇至极,三rì内连破九城,割燕国上将人头一枚,杀门下中书二品大员监军三名,染血无数,以六万兵力完胜燕国大军十三万,这种势头一直持续到大燕军神韩国信出山点兵点将为止,在无数烦琐晦涩的阵法下与数倍的人头数的差距上,即使少年再如何武夫无双都渐渐显露出疲态。 韩朝改攻为守,依仗数道天然屏障不让敌军夺回半寸江山,rì复一rì的军士丧生与燕国的大弩之下,悲怆凄惨。 而燕国,即使是军神如何擅长运筹帷幄也不能对只知道死守城门的韩朝拿出半点办法,除了保持相对的沉默以外,便是无数次小股团队试探xìng质的冲杀。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双方隔三差五的比拼着,而这些比拼的代价,就是双方无数男儿的尸体。 某一rì大雪再次飘零,天空乍白,一眼望去白茫茫。 太子登上城墙,身批金黄的长袍,大风中猎猎作响。他遥遥望向远方燕军的阵营,思考中不自觉单手拂下冠上凤羽轻轻抚摩,整整五个小时未挪半步,始终抿嘴不语。 他地身旁,是刚到不久的韩朝军机部有名的幕僚,这名年过不惑年岁本应该再无热血的中年男人偷偷打量着年轻的太子,心思复杂,有敬畏有敬仰,更多的是崇拜,这种崇拜很汹涌,令他根本不知如何形容。 但幕僚官员清晰地明白,即使已经止步,殿下前面所有的丰功伟绩也完全足够雕刻起一位具备重大历史意义的伟人。 第六个时辰,太子解开秀龙金袍,抛向韩朝城门墙地旗帜之上,悍然下城。 当夜,太子亲率jīng兵三千,以万夫莫敌之勇夜闯敌营,将仓皇迎战地燕军击退八十里,彻底离开韩军红sèjǐng戒范畴之内。 不rì后,燕**神韩国信拂须叹道:“张肖宵,韩朝第一猛士也”。 局势急转直下,令人啼笑皆非! 双方的金戈铁马,在那年的晚秋,嘎然停止,立下不世战功地韩朝太子班师回朝,原因讽刺又滑稽,只是因为一直沉默的大秦陛下在国都城墙上对着韩燕两国交战的方向叹了口气,传到了诸国的耳中,举世无双地太子就不得不屈辱的选择收兵,这个结局,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虽然明知道大秦那位雄韬伟略的陛下不想看着韩朝或者燕国在战争后变的强大起来,但双方都仍旧感激大秦的突然插手。 大秦的大,是他们无论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战胜的强大,以至于那种强大已经深刻的烙印在各个国家的心头上,如午夜的梦魇,怎么挥都挥不走挥不散。 --- 秋意凉,满山桐叶飘散,老道士喝口酒,抹一把嘴,抬起头仰望住露出头顶的太阳,看着那些变化莫测的风云。 在他身旁坐着一名头扎马尾辫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剔透,怎么看将来都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胚子,她歪着小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闪着光亮看着爷爷,半响后鼓起腮帮子,嘟囔道:“什么嘛,每次讲故事都讲一半,真无趣”。 衣衫褴褛的老道斜她一眼,不怀好意的拍拍自己肩膀,嘿嘿道:“乔儿,不是爷爷不肯继续讲这个最后结局离异常奇jīng彩地故事,只是这人啊,一上年纪身上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酸,这不,走了一宿的路,胳膊摇晃的实在累了,讲不出话了”。 小姑娘白他一眼,气鼓鼓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伸出柔荑小手开始捏起那快硬邦邦的骨头,嘀咕道:“我说怎么今天这么好给我讲故事,原来早就设好了陷阱,今天如果不如你说的那般好玩,趁你睡着时我就拔光你的胡子,叫你以后跟别人说道的时候没胡子摸”。 似乎看到自己下巴光秃秃的狼藉模样,老道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解开腰间的酒葫芦抿上一口压压惊,待烈酒穿肠后呼出一口酒气,那种无须的恐惧也淡了些许,他转过头看着小女孩,将本就小到不行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呵呵道:“保准你满意”。 小姑娘憨憨的将袖子撸上来,狠狠敲着他的肩膀,“还不说”。 “说说说,这就说” 老道嘿嘿一笑,再一次眯起眼望向天空中苍穹的那头,就着前面的故事,继续述说起来。 班师回朝的那一rì天气飒爽,因为前面几天刚刚下过大雨,rì头不会显的太过燥热,恰逢韩朝在与燕军的交战中等同于大获全胜,虽然韩军不满大秦的突兀出手,但在燕国拿出三座城池作为战败后的赔偿,韩朝拿到了实打实的果实,大秦的态度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连年的战争,耗费的物资和人力都是数额庞大的,若战争持续,天知道韩朝国库能坚持到哪一天,说不准有一天前线打的正欢后面就没粮食补给了,所以此时借着大秦对停止战争这一说法便下台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正当距离韩朝国都济宁且两rì路途的那天晚上,韩朝甲字号独战军四营战士们搭起炉灶烧起米粥,还有些被切割成一条一条的腊肉放在架子上烤,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半夜还未脱下战甲的朝中大将黄世荣便手拿一道密旨来到他们的营帐处,传达了太子颁发下的一道另人震惊和恐惧的军令。 四营所有军士立即上马,直接左拐向大秦地宁波,明夜凌晨三时攻城! 那是天下第一帅的城池! 韩朝军队的体系与其他国家区别很大,分为甲乙丙丁四大军,甲字,自然是对战斗最拿手的好手,在与燕国的战争中,他们都是作为一把尖刀而存在,撕开敌人最坚硬的防护屏障一直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他们毋庸置疑的是韩朝军队中最强悍的一部分,而作为四营,更是因为单兵作战能力强悍以及有一个天生神力的大将而所向披靡,只是,让他们去攻打大秦,而且还是大秦最威名显赫的镇南王李诏,那可是曾经连破诸侯国联盟二十九城的旷世奇将,宁波城被他借用天然峻险布下了一道道凶险的难关,李诏身旁还有家臣八将,俱是神仙般的人物,甚至传闻其中有两名入了光境的老怪物,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去与那些陷阱与那些神仙战斗?这不等同与白白送死? “为什么呢?” 故事到这里被打断,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停下揉捏老道肩膀的手,撑起下巴疑惑道:“既然大秦那么强大,韩朝应该不敢以卵击石才是呀,即使他们机缘巧合下打下了宁波城,那接下来如何面对大秦的反扑呢?据说大秦的铁骑所到之处任何人都要退避三舍,韩朝找死不成”。 老道士没奇怪她的突兀插话,看着前面白茫茫一片雪山,伸出手拈起一片枯叶,神情中带有一抹不为人知的意味深长,叹息的继续道:“第二rì的那晚,宁波李诏将军在外军必经的山中布下的种种机关与大阵都蹊跷的失灵了,宁波城牢固如钢铁的城门被打开了”。 “啊” 小女孩惊呼出声,睁大一双闪亮的眸子,结巴着盖棺定论道:“有内贼”。 老人点点头,原本浑浊的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掠过,轻声道:“自然,否则为何李将军身旁的八将那夜不在他的身旁?如果在,又哪至于镇南王府满门被屠的一干二净?”。 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在听到骇人的屠灭满门的故事后,即使她再早熟也不忍不住吓了一跳,然后蹲下身子,努力思考为什么韩朝和燕国的战争会突然将矛头掉转向大秦,想到了为大秦护国多年的李诏将军,想到了那满院的横尸与鲜血,她不竟伤感了起来,是的,虽然她的年纪比较小,但是她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孩子,遇见寒冬里瑟瑟发抖的乞丐会从身旁老道本就羞涩的袋囊里掏出些银子,遇见老弱妇孺被欺负了也会求身旁似乎打架一直无敌的老头子出手相救,即使是自个因为落水发烧时还得念着与她相依为命的老人晚饭该吃什么。 老人摸摸她的脑袋,目露慈祥看着她苦恼的模样。 小女孩抬头,用怯弱地眼睛凝视他,轻声道:“那李家的女人和小孩也都被杀光了么?”。 老人没说话,沉默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淡淡道:“该启程了”。 小女孩直直的看着他,半响后乖巧的爬上他的背,将小脑袋贴在背上,但刚刚的故事刚刚的疑问,仍旧徘徊在她的脑海,一直挥之不去,却没有开口继续追问。 下山的路上,布满石子,崎岖不平,一老一小的身影就快要渐渐淡漠在这片雪白的世界。 “爷爷”小女孩心满意足的爬在他干瘦的背上,带着些许忧郁出声。 “饿了吧?”老人笑呵呵道,这一刻他仿佛就是个寻常的老人,用最慈祥的语调询问着身后其实与他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孩。 “爷爷是李将军八名家将其中一位吧?”小女孩稚嫩的问道,此时攥紧的手心将她对老人反应是否激烈而担忧。 老人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回答,又持续的走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他背着小女孩转过身,看着那巍峨的大山,陡然发现长白山真的好白好白,白到让人心底一阵一阵的抽搐。 小女孩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座白山,许久后,她抹一把眼睛,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老人,哽咽道:“爷爷不哭,乔儿长大了帮你还债,还给山上的那个人,虽然乔儿还不知道他是谁”。 老人双手将她往上托了托,面露起微笑。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与她说过为何要来这座山,要走这段路。 或许就因为她是小乔,所以她懂。 同时,世间的另一端,有战鼓在响! 第二章 白衣男人,黝黑少年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衡山上,峻险的山峦畔,石缝中有株高达二十米的参天大树,繁密茂盛地枝叶遮盖住此时落坐于石凳的两位超脱尘世地人物,在高处大风的吹刮下左右摇晃,硕大如蒲扇的绿叶响起了沙沙沙的声音,有些粗糙有些低沉,仿佛在嘶吟山脚下即将一触即发的战事,感叹那片烽烟过后必定被鲜血染透地土地,唏嘘铺撒在土地上厚厚一层的鹅卵石,应该要被两国的兵骑给踏碎过半了吧? 这是衡山中唯一秃顶的山峰,在这颗参天大树的装饰下显的不伦不类,甚至滑稽搞笑。只是另人不解的是,没有任何灌木阻挡凛冽大风的山峰峰顶,会有两名背影萧瑟的老人执黑白棋行兵布阵,对待八面而来的飓风浑然不顾,犹如两名天神下凡,扎实又无畏的坐在那里,一心沉浸入玲珑棋局之中。 忽然,一声号角响起,粗犷地声音回荡在两片陡峭的山谷之内,带来了数个轮回的回音。 山脚下,燕对韩。 两军对垒,旗帜鲜明,号鸣声惊起的一刹那,双方骑军便相对交叉混战在一起,因为战马奔跑中携带者巨大的惯xìng,使的两军阵型尖端触碰后顿时人仰马翻,陡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惊起了无数原本蛰伏此处预备暗度余生的小动物,从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它门慌乱了神,奔着直觉给予它们地方向奔跑而去。 中途中有皮毛白如净雪地白兔猝不及防下被倒下地战马压在身下,被挤压的血肉模糊,原本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惊慌失措在此时归于平静,渐渐的没了声息。有为了狩猎一只肥美野兔悄悄潜藏在这里两天两夜的野狗被长矛从眼眶洞穿了头颅,原本朝着兔洞张牙舞爪凶厉的眼神也渐渐涣散,最后直到那一点光的消失,它终于彻底的没了生息。 战斗紧凑的持续着,无论是谁一个不经意就要被可怕的兵器杀死,显而易见的是直到此时先锋将军还泰然坐在战马上的燕国占尽上风。 身着漆黑盔甲的将军眯着眼,泛起血腥的兴奋从他平静脸上的眼睛中迸shè出来。 这一场衡山战役,如若将对方集结起来的边防军彻底撕碎,占有那座直接连接着大燕作为韩朝天然堡垒的大山,以后再也不用冒险横跨大秦国的疆域配合军师下发的指令,即使他领兵打仗鲜少吃过败仗,可一旦联想到雄壮大秦的铁骑,身为燕国骄傲地他还是会忍不住冒出些冷汗来,那些头戴金黄sè盔颅地铁骑,简直就是一群收割灵魂的镰刀手,寻常地军队只要正面对上,即使数量以三倍压出都不见的稳cāo胜券,何况天下人皆知,大秦,是最大的大秦,人口自然也是最多的,比人头?那也只是痴心妄想。 身旁一名士兵嘶吼出声,燕国地先锋将军回过神来,望向前方。印入眼帘的鲜血开始汇聚,逐渐凝聚成一条规模微小的小溪,而两军的兵卒,还在不知疲倦的厮杀着,生命的流逝从未因为燕国将军脑袋里的思绪而停顿过。让大燕先锋将军不可得知的是,一场将他们吹向败亡的北风正在缓缓推来。 ---- “哼,大师兄,燕国地兵太猖狂了,加上哑伯伯说的四次,这已经是第五次不经过我们大秦的同意利用我们的土地去和韩朝打仗了”燕军来时的那条宽阔大道的一快巨石后面,这是一名粗布外批着红sè薄纱的少女,此时看着你来我往厮杀的战场愤怒的喊着,显然这些异国的军人破坏了她这一次出来游玩的兴致,所以显的异常恼火,以至于气愤到毫无瑕疵的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一直在她身后的一名女人缓缓走到她地身旁,温柔的抚摸她的脑袋,相对成熟同时也如出一辙貌美的容颜流露出来的宠溺有些夸张,她柔声道:“迢迢,战争是国家之间必不可少的东西,至少他们只是借用我们的土地做一些能够让他们方便的事,并不敢和大秦开战,既然这样,那就更与我们这些方外人士毫无瓜葛”。 少女撅起嘴,虽然有些不想附和,但她成长到如今十五岁年龄,一直都是在师们的细心呵护下健康成长,对外面的世界是没什么深刻的了解地,最多也只能在很模糊的理解二师姐所说的话的同时去默默的接受,不过从她皱起的眉宇间始终还是能够看到她对这场发生在她眼前的战争有多厌恶。 女人看着她娇憨的神情,也不点破,微微一笑将她搂进怀里,深怕风沙吹进她地眼。 “可是没有战争的话会少死很多人” 那是一名侧脸干净到只能用清澈形容的男人,清风吹拂的轮廓英俊无比,尤其是一袭白衣加身,更加显的俊朗,走到少女的面前,男人也伸出手摸摸少女的额头,转过头看向那名明显母爱过于泛滥的女xìng,抿嘴笑道:“姿颜,迢迢是善良的,士兵也有父母的不是吗?”。 女人稍稍一愣,随即双手摆放在左腰间微微一福,赧颜道:“师兄教训的是”。 男人摆摆手,也不怕被杀红眼地兵士发现,大笑道:“所以既然看到了,我们便不能充耳不闻地当个聋子或瞎子”。 忽然,似乎要报复他的大言不惭。 针对男人的‘大意’一支利剑破风而来就是他‘喧哗’之后的后果,势头汹涌。 夹杂浓厚成熟端庄韵味地女人身躯轻颤,眼睛里流露出无以复加的愤怒,她们三人在门里皆是养尊处优,靠天赋与努力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哪有人敢对他们这般的无礼,这支飞过来的箭,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无数人宠爱的孔雀忽然有一天被人残忍的拔掉身上漂亮地羽毛,那种高高在上养成的习惯,忽然有一天被人贸然打破。 男人始终保持着面对小师妹的姿势,在那支破风而来的利箭夹着风来临的时候,他微笑的伸出食指与中指,接着撇撇嘴,那支误以为敌军从后面包抄而来的大燕国箭手shè出来的剑准确无误地穿插进他的指缝间,直到中旬时他才漫不经心的合拢起手指,在他两指逐渐靠拢的过程中,那支yù要取他xìng命的弩箭再不能前进寸厘。 脸庞干净的周小迢小脸苍白,向后轻轻退一步。 男人丢掉说上的羽箭,摸摸小师妹的脑袋,轻声道:“迢迢不怕,师兄这就去取下燕人地头颅”。 少女颤抖着嘴唇,睁大眼凝视着平rì里最为温和的师兄,yù言又止。 男人飒然一笑,转身,右手缓缓抽出那柄随了他十八年的饮血剑,背对着两人淡淡道:“姿颜,照顾好迢迢,我去去就来”。 女人脸sè苍白,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拔剑,便一定杀人。 将周小迢搂在怀里,女人弯下腰又轻轻一福,颤声道:“师兄小心”。 男人点点头,静静的转身,一步一步悠闲的朝那处喧嚣地走去。 好象世间总有一件两件会令人记忆犹新的事,在场的很多士兵眼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无疑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一名身穿白长褂地男人,身躯笔直的走在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神情从容地走向炼狱场,他英俊地脸上始终带有淡淡的微笑,迎接蜂拥而来地敌人,每一个动作都显的那么直接,力求走直径最小的招式,用雷霆万钧的速度收割一名又一名身穿坚厚盔甲地生命,他的身躯一直都是笔直的,仿佛那些自从发现他后就蜂拥而来的兵士如过眼云烟,分毫不能撼动他雄伟的身势。 周小迢毕竟是单纯的,她看着乱军中背影伟岸地大师兄,很快便小脸红扑扑的兴奋道:“师姐,师兄真的是大秦五十年内不会有人超越的天才吗?”。 赵姿颜勾起嘴角,将快要拖到地上的纱袖拢上来,自负道:“那是自然”。 周小迢眨眨眼,似乎遗憾自己与大师兄年岁的差距,低下头叹息道:“不知道我们这一辈有没有只比大师兄逊sè一点点的人物呢?”。 赵姿颜宠溺的搂住她,笑道:“好象没有捏,如果有,那也算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了”。 周小迢扁起嘴,表示对师姐打破自己美好遐想的落井下石严重的抗议。 赵姿颜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转过头继续凝视战场,清秀的眉宇间刻有最自负的信心。 此时战场上的某一角很诡异,白衣男人的到来给燕军带来了不小的sāo乱,那些满脸粗犷地男人,怎么也想不到就如书局卖书写字的先生一样的儒雅男人会这样的jīng通杀人,但凡出手,就必有一条生命流失,他不曾眨过眼睛,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像在写字,写一副让自己赏心悦目的好字。 燕国先锋将军眯起眼死死盯着正在试着向他一步一步靠拢的白衣男人,没由来的身上泛起了yīn寒的冷。在忍到白衣男人距离他只还有十五米远时,他终于忍不下去了,缓缓举起手中的旗帜,又缓缓的落下。 下一刻,素质优良地燕军摆出一个很特别的阵形,赫然分出一小半涌向那名企图杀死自己首领的男人,汹涌程度犹如黄蜂群扑打海面,前仆后继,想用自己的生命结束掉杀了几百个人身上还能不沾染半分血滴的男人。 感觉到周围陡然而增的压力,男人微微皱眉,手腕上的更加灵活起来,匀速的提高着速度,到最后就像一个有生命地龙卷风,肆无忌惮的收刮着燕军的生命。 周小迢已经从自己无限憧憬的美好中回过神来,脑海里那个载着她策马奔腾莫须有凭空想象的英雄少年消失不见,呆呆的看着被人cháo淹没的大师兄,声音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师姐,师兄会不会出事?”。 从头到尾都观察战事的赵姿颜身形摇晃一下,苍白的脸泄露了她此时紧张的情绪,但是为了不让身旁少女担心,女人还是选择了强硬的点头,并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不会”。 周小迢点点头,却仍旧忐忑不安。 赵姿颜紧咬着嘴唇看着战场,努力的想要寻找男人的身影,最后恐怖的发现居然是徒劳无功,燕军的人数太多了,多到用人海战术就可以把一名修行者活活累死,好在她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师兄是何等人物,否则说不定她也会如小迢那样的担心甚至是害怕。 就在两人握紧手心看着战场的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 有些时候干枯的大地在龟裂开一条条缝隙时,天上忽然下起一场倾盆大雨,会让本来已经绝望的人们在巨大反差间欣喜若狂,就像此时就像一阵风从远处赶来的战马,通体漆黑的皮毛展现出它的矫健,它喘着粗气像一阵风穿过大石所在的道路,从周小迢好奇的眼皮下一闪而过,还有马背上那名皮肤微黑的少年,漫不经心转过头来的冷漠眼神,充斥着拒人千里的冷峻。 周小迢心尖一颤,脸颊微红,不自觉怯怯的低下头,直到马蹄声逐渐被人海中的吵闹淹没,才偷偷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那名相貌刚硬的少年。 少年从峡谷入口处开始夹~紧跨下的马,双脚做了一个很细微的踢腹动作,强壮地黑马四蹄便在他的驾驭下猛然加速奔跑起来。冲入万千燕军的包围圈时,先是黑马撞翻一圈措手不及的燕军,随后少年干练的抽出绑在马背上地一柄黑枪,枪头锋芒露出,迅雷不及掩耳下挑破一名穿有厚重铠甲的燕国千夫长,随后他举起被巨~枪挑起的巨大壮汉,蓄力过后,他低沉的轻吼一声,在黝黑的脖间青筋垒起的瞬间,燕国千夫长重达双百的身躯就像掷石机中的石头砸向白衣男人被包围的方向,顿时如炸开锅一般,蜂拥在一起的人群露出了一条缺口。 一刹那间,继白衣男人的潇洒入场之后,跨在高大强壮的黑马背上的少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端坐在马上,黝黑的皮肤与古怪的装扮赋予他人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特别是手中黑枪手柄端几尾被风缠绕的红线尤为乍眼,就如一枚讽刺它人的旗帜,而它的主人,眼眸中冰冷无比,用他的强大俯视那些胆敢在自己祖国土地上兴风作浪的人们。 那匹黑马仿佛已经通灵,不经少年的指示便已经撒开四蹄冲向那个方向,过程中铁蹄碾死燕军数人,气势依旧不减,如长虹贯穿天空。 距离五米远时,少年望向周遍尸体堆积成小山的男人,第一次开口,却冷漠无比,“上马,与我一起取下狗贼首级”。 虽然被万军重重包围鏖战,可衣裳依旧洁白发丝依旧整齐的男人其实在他入场前便已经发觉到了,所以此时他选择了飒然一笑跃起身,勾住迎面冲到眼前黑马的脖子,灵活地翻向马背。 在他坐定后,黑马上黝黑少年微眯起眼,像一名审视旁人人生的睿智老人看着被层层围护起来的方向。 在燕军紧张的想要恢复队形将两人围起的时候,突然,他手中的黑sè巨~枪便在所有人的茫然中消失不见,再一次被人发觉是在一名燕军惨叫时,那柄通体漆黑的黑枪将那名燕军的胸腔直接洞穿,浑厚的劲道夹带起那名士兵的身躯脱离地面向后倒飞过去,死死钉在燕国先锋将军坐骑的腹部侧面。 战马吃痛,前蹄毫无征兆高高跃起。主将坐骑倒,被直接掀落下马,燕军大乱。 白衣男人坐在马背上勾起嘴角,默契的在少年投枪过后掷剑而出,准确的刺向燕军先锋将军的咽喉。 只见一缕血溅开,犹如绚烂玫瑰,美到不可胜收,一条腿被压在马二身下的大燕先锋将捂住喉咙,狠毒的看向那屁黑马背上的两人,挣扎一番,脖子一歪,气尽。 白衣男人收回投剑的手,并没有骄傲刚刚掷出的一剑,而是在万军悲愤的眼神中很客气的将嘴伸到少年耳畔,低声问道:“少年英雄哪座山上的门客?”。 已经扯红绳掉转黑马马头地黝黑少年摇摇头,轻声道:“我叫长歌”。 男人迟疑片刻点点头,伸出手端详自己修长的手指,沉吟片刻后笑道:“我叫张逸驰”。 驾驭着黑马冲向燕国先锋尸体的方向,少年弯腰拾枪的那一瞬间微微一愣。 他记忆里曾听那座山上的老头说过,大秦国有个修行界执牛耳者的天门,而修行宗派中地位最高的天门,十年前出了一名惊才绝艳的绝世天才,那人十岁入道门,二十五入大多人一生未曾迈入门槛的天相,是韩朝天之骄子年少太子与其相比都要黯然失sè的传奇人物。 那名如今已经成为各国家喻户晓的大修行者,名字正是叫张逸驰。 少年嘴角勾起,泛起一股别有深意的笑容,他想起了一座被积雪覆盖的大山,大山中那位比雪花还要漂亮纯洁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一头凶悍到要将传奇拉下神坛的母老虎! -- 战争结束,场面留有偏地血迹,猩红无比。 山上。 “我不认得他” “我也不认得他” “他从何而来?” “应当是东北方向” “哦。。。” 站场上的那片秃峰之上,棋局不见,只剩余石桌,石凳两个,还有那参天的大树。; 第三章 浪拍岸,野狐禅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兵强马壮的大秦,拥有全世界最富饶的国都,名为秦都。 它是一座被几十公里呈五面的坚厚城墙围绕的城市,除却举世闻名的富硕无比外,还被世人称为最牢不可破的铁城,些许他国地文人sāo客来到这里,大多尚未进城便优先被那几面黑漆漆的高墙所折服震撼,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都具备罕见的大气。 要知道,普通壮年劳动力肩头仅能扛一石半的砖头,而这坐城池的五面墙,每一面墙均是由二十石巨石堆砌起来的扎实堡垒,可见要将它竣工要有多少困难,当然,当它那年落成之后,自然也是如如今享负的盛名一般,是牢不可破的。 除此之外的是,秦都的城墙还藏有当年开国先祖布下了无数让人心寒的深不可测的机关,尽是诛仙大阵。 历史上推延一番,从大秦太祖建国造就这座城池开始,便没有哪个野心勃勃的国度打下过这五面黑sè城墙,唯一一次大秦兵部前左侍郎举兵造反,也在大军距离秦都尚且还有三公里处便被城墙上的诡谲箭弩shè杀过半为悲壮开场,继续而闻名全国地孔力武将军率铁骑出城,顷刻间拿下反军,气势磅礴。 那一战,彻底为秦都奠定了铁城地美称。 此时正直寒冬腊月,空气中波荡着阵阵冷风,高大恢弘的城墙外,远远驶来一串车队,每一辆马车车顶的装饰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华贵,偶有行人出城办事,在与车队擦肩而过时都会虔诚的佝偻起背,不顾大地泥土尘埃俯下身去,轻轻的扣三首,这件全城百姓都懂的去做的事情,足以彰显出车队主人身份的无比尊贵。 遥遥站在城门下手里捧着热水壶的城门官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身躯一震,随后便是向前微踏两步,姿态恭谦,低下头安静等待即将到来的贵人。 他左右的护卫先是被他的动作唬的莫名其妙,接着当那条排列成一条线的马车龙印入眼帘后,他们便很jǐng觉的随着首领的模样摆出了同样的姿势,甚至头低的更低。 先前下过雪的大地渐渐在阳光的爆晒中融化开,原本坚硬的泥土显的湿烂无比,车队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都免不了烙上黑sè的泥土,车轮碾开地表那一层薄薄的泥土后,就是一粒粒被掩盖起来的石子,木轮的马车越发颠簸,抖动起马车的帘子,震落下掉落后又粘上来的新鲜泥土。 车队正中间一辆较大较华丽的马车车帘是被掀开的,除去五大山粗浓眉大眼长相极为憨厚却又异常魁梧的车夫外,里面还坐这两名相貌相对yīn柔地男子,一名一眼望去便知不到双十年华的少年,一名是看不出年岁的青年。 少年此时正用骄傲的目光穿透被掀起来的锦缎帘子,微抬起头审视快要到的城强,他线条刚硬的下巴略微勾起,将视线的聚焦集中在城墙上那秆秀有龙腾地金黄旗帜,眉宇间散发出任何风沙都吹不散的强大自负和冷峻。 英气少年的身后,青年显然不像这次随玉驾一起出去野猎的护卫那般对少年尊崇,他端坐在马车的深处,很随意的翻阅手中的青本书卷,脸上始终带有淡淡的微笑,似乎这世间一切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纵身在这卷书海中,尽情的遨游。 车队距离城门仅有十米远时,守门士兵门默契地一齐整齐的单膝跪地,铠甲不见间碰撞的声音清脆,接着他们用更默契的语调同时喝道:“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百士卒齐声震吼的声音嘹亮到让大地颤上一颤,其中夹杂无数种包罗万象的感情。 大秦太子爱民如子,早早便开始殚尽竭虑的辅助那位伟大地陛下打理朝纲,作为下一代君主,自小jīng通各种兵法战术,博朗群书,又与他父皇一样的仁厚,经常xìng的微服出巡倾听民声百态,如遇到什么世态炎凉有失公允的事,定会插上一脚,特别是对待地方上那些喜欢收刮民脂民膏的官员,但凡发现有一个敢贪赃枉法,定会将其斩首示众以慰人心。 太子的贤德下,促使了这些士兵下跪姿态的虔诚,他们不完全是出于对皇权的畏惧,更多的则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这位年纪轻轻的年轻人,他地存在,让大秦的子民不用担心当陛下老了之后国度会不会被如今迅速崛起的大燕和韩朝侵犯,因为他们坚信,若太子顺利登基,那么将来的几十年,大秦依旧会在他的手上固若金汤,甚至在原有良好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成为一个真正的无双帝国。 深藏在大秦人民的心目中的念头是,伟大的陛下是当年坐在太祖马鞍上长大的伟人,具备从水和火中养成的强大,陛下对于国人来说,他便是如今高挂在天空照耀人间的太阳,理当永垂不朽。 而优秀到无可挑剔的殿下,除了长相略微不符大秦民风的彪悍外,任何一点都预兆着他将会是正在被黑夜掩藏的太阳,终有一rì会像陛下那样从海平面缓缓升起,保护他的子民。 感受到寒风中伫立的士兵们真情流露的呐喊,车队中间的那辆马车内的少年脸上浮现出最真诚的笑容,暂时按耐住想要询问大师兄的那几个忍了好几天的问题,从马车上走下来,左臂摆于腰间,缓缓踱步到城门官骁骑营帐下五品左校尉面前,伸出洁白晶莹修长地手将他扶起,转过头看着跪在丢上久久不肯起来的将士门,和声道:“去年下旬时我便说过,jīng忠报国地英雄们无需向我下跪,怎地各位兄弟们如此的健忘呢?”。 人群中一阵莫名其妙的哗然。 原本已经在他的搀扶下起身到一般的骁骑营校尉闻言身躯又震,陡然重新跪下去,膝盖碰撞到墙角yīn处尚未解冻的大地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些咧开嘴准备对着殿下傻笑的兵士门也赶紧的把头低的更低,甚至有些胆小的在这个寒冷的天气下鬓发处流下几处冷汗。 与太子称兄道弟,即使大秦陛下对待子民宅心仁厚,但他们有几个脑袋去冒险?可是太子总是喜欢和他们这些粗人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让他们每次都惶恐不安。 太子李鸿德蹙起眉头,佯怒道:“怎么?司徒校尉对我的话可有质疑或者是异议?”。 负责东西两面城门职司地骁骑卫左校尉司徒斑身躯又一震,将头埋到地上,鼻尖触碰到地面,颤瑟道:“末将不敢”。 李鸿德冷哼一声,随即俊美的脸上表情恢复到下车时的温煦柔和,弯腰将校尉扶起,轻声道:“既然不敢,那还不让兵士们快快起身?”。 司徒斑苦笑一声,然而也不敢继续违逆下去,转过身朝兵士们抬抬手,朗声道:“殿下有令,城门卒一齐起身,归守自己的岗位,不得贪懒”。 李鸿德白他一眼,将衣袖摆到身后,踏步朝城门内率先走去。 司徒斑挠挠头,知道惹殿下不高兴了,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察言观sè,深怕又像上次一般被他差遣去最西边,每当回忆起段西行的rì子,他的心底就打颤,除了对长途跋涉中风沙的吹刮怀有本能的畏惧,还有那名草原上被殿下看上的‘准皇后’,那个皮肤与大漠人截然相反白净的女娃,可是个折腾人不要钱的主,那双小手中的皮鞭,抽到身上真是火辣辣的疼痛。 一行人缓缓进城。 马车的车队进城后便尽数散去,唯一一辆留下的马车距离三步远尾随,那两头拉着马车的马儿哈着粗气,在这个冰冻的季节下它们喷出来的水蒸气被瞬间凝固,形成了一团团拥簇的白雾。 大秦尊贵的太子殿下与一名小小校尉行走在大街上,当事人神情松散很正常,那是因为他是这个世界最壮阔国度毫无争议的储君,他可以拥有平常人难以企止的自信,而低头跟他在身后的校尉为河还能除去龇牙咧嘴外毫无压力?毕竟这个世界有一小部分人是很特殊的存在,他们可以飞檐走壁,可以视大秦正规军中半个营部为空气,可以真正意义上的以一敌百,如果这部分人中出山几名出类拔萃的人物,来到这桩繁荣似锦的国都行刺大秦未来几十年最有说服力依仗,一个小小的校尉仅够别人灿烂莲花中的一道剑气温泡而已,更别提为了殿下去舍身忘死。 司徒斑转过头看一眼因为颠簸而微微荡漾的车帘,心头莫名其妙的大安。 路过一家油炸煎饼门前,司徒斑又下意识扭过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当看清那名马夫的脸庞后,他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甚至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先前要快上一分。 果不其然,就像要证明他的眼见的确为实,气宇轩昂的太子殿下在油炸煎饼店门前停下了脚步,拿了两个油炸煎饼,并给了老板一锭碎银,在被岁月爬满整张脸的老板激动并忘神变成一根躇在那里的木头的时候,他又转过身,走向身后的马车。 马夫一张刻板的脸展开笑容,不客气的接过煎饼大快朵颐起来,似乎酣畅在吃食间忘记了继续行驶那架马车。 太子好笑的看着马夫吃,他觉得马夫吃起东西来很香,会让他也有饥饿的感觉,所以他决定不再欣赏这个大老粗的吃相,转而走向马车的车厢,掀开到了城门前就被放下的车帘拐角,蹩脚的钻了进去。 马夫拉起绳索,两皮红sè的骏马又开始提起了烙上铁版的梯子,有力无力的继续拉起了马车。 司徒斑恭敬的让开官道,低着头恭敬的等待马车的离开,直到朴素却巨大的马车离去老远后他才抬起了头,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一把额头,咧开嘴牙疼道:“能想当然很自然的让禁宫皇品带刀护卫充当马夫,车内的那位贵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自小就随宗室习武的司徒斑猛然间想到父亲口中偶然提到的一座恢宏的庙宇,庙宇中一名站在山头身形挺拔地身影,他不竟冷冷的打了一个激灵。 若是大秦那处玄妙之地的那位仙人在此,即使大燕太子亲临此地又能如何? --- 马车内,氛围温和,少年静静的看着青年看书,自上车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许久后。 “大师兄,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李鸿德收敛起了方才游走在大街上自信的神情,端坐在车头处,扶着木工特意加上的扶手,一脸礼贤下士,丝毫没有一国储君该有的骄傲。 青年瞥他一眼,伸出洁白修长的手翻一页青卷,微笑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鸿德双手合十缓缓的弯了下腰,轻声道:“这一次的燕国与韩朝地衡山战役,燕国的庄胜是怎地死的”。 青年轻笑,抚摸一把腰间如何打造都改变不了它特xìng坚硬冰凉的佩剑,坦然道:“是被我这把饮水剑一剑封喉刺死的”。 李鸿德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青年合上青皮书卷,大笑道:“陛下认为我不能在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李鸿德摇摇头,苦笑道:“鸿德不敢”。 青年面带笑意轻声道:“殿下是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不敢?”。 李鸿德愣了下,一张俊白地脸红透开来,就像四月的桃花,充满了令人陶醉的美意。 青年直直的看着他,许久后收回视线,轻咳两声,“殿下似乎不信任我”。 李鸿德猛然抬头,一张令无数贵族名媛神魂颠倒的脸陡然间变的有些苍白,他低声道:“鸿德更不敢”。 青年摇头轻小起来,半响后叹息一声,朝他招招手,淡淡道:“过来”。 地位尊崇的太子眨眨眼,接着无比温顺的挪了过去,就像放下了一切身架,像是一只浑身雪白惹人喜爱的猫儿。 青年近距离的打量他的脸,轻声道:“殿子真要修道?”。 李鸿德一愣,继续而狠狠点头。 青年重新翻开青卷,淡淡道:“可是要遭大罪的”。 李鸿德坚定道:“大师兄,鸿德自小便不怕吃苦”。 青年转移视线与他眼睛对接,严肃道:“渡体时可能会残废”。 李鸿德脸白了白,但稍纵即逝后反尔变的越发坚定起来,他神情肃穆起来,“父王尚且还有大哥与三弟”。 青年笑道:“是觉得韩朝有一名玩枪玩到出神入化有望羽升的太子?”。 想到那名身穿金黄盔甲头带凤羽的男人,李鸿德心底颤抖。 青年将他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继续道:“但是殿下行兵布阵上也是在世上难寻敌手的天才”。 李鸿德愣了愣,咬牙道:“即使将兵法韬略背的滚瓜烂熟,可我不想将来的某一天被人耻笑大秦有一个无用储君”。 青年闭上眼,“殿下胸怀大志啊”。 李鸿德捏了捏鼻子,笃定道:“好男儿当有大志向,我的志向便是天下共主,世间再无战乱,我认为这才是对天下人最大地负责”。 青年偏过头,轻声道:“可是一个人不可能完全的去改变一个世界,就如一个骁骑将军不能做天下兵马大元帅道理一样,太多人们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事情都过于阳chūn白雪,只是作为大秦的子民,我要提醒一下殿下,别忘了,现实总是残酷地”。 李鸿德凝思片刻沉默下来,神情落寞。 青年放下手中的书卷,理一理衣襟,淡淡道:“我便走了”。 李鸿德惊道:“去哪?”。 青年瞥他一眼,“天门”。 李鸿德点点头,即使是青年不能能够继续留在他身边对他进行点拨,但胸怀宽广的太子对这个说法还是比较能够接受,他抬起头看着青年,说道:“那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大师兄” 青年摸摸他地头,笑道:“不论是你派去的探子打听到的,还是衡山旁王洪将军所见之后禀告殿下的,我只能告诉你,衡山谷内一枪洞穿燕国先锋将领校尉的是大秦人”。 李鸿德脸sè苍白,但在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后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青年伸出手阻止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轻声道:“我尚且不想逼他,不要想着去将他收为己用”。 李鸿德震惊,‘不想逼他’,这句话不就是意味着大师兄已经邀请过那位少年了?而大师兄邀请他所去的地方,除了天门还能是哪? 寒门士子苦读十余载,如是未能考取功名,若要被天门青睐,那也只能是更欢喜的。 而他,拒绝了天门? --- 一处热闹地,马车停下,青年从车厢内走出,没有像故事里写的那样去和太子殿下嘘寒问暖的告别,很干脆的将身影投入人头攒动的人群。 出城行走了大约十余里,走到一处两畔种有垂柳的河边,他缓缓的身走湖水旁,将衣摆理了理,轻轻的坐了下去。 看着晶莹流水的河面,那些在水中畅游的鱼儿,就像一幅幅生动美丽的画儿。 青年微微一笑,脑海里浮现当rì那名黝黑少年离去时一言不发的场景,那把夹在骏马腹间锋利的黑枪,以及那个少年对小师妹的冷淡,作为天门道观年轻一代的jīng神领袖,也看不破那个少年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是河中大鲤卷起水花儿,还是骤然而来的北风吹袭着河面,在他双脚悬浮的那方水面,忽然有浪花拍起。 青年被惊醒,又愣了半响,随后哑然一笑,给出少年一个让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的评价。 独辟晦涩修门路,野狐禅。 第四章 少年奈何寻伤(求个收藏吧)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大秦的极北之处,也就是与燕国边境交界的地方,有一座连绵不断几千里的大山,终年山顶被积雪覆盖,雪白一片甚是壮观。 这座四季可见寒霜风雪的高山名叫长白山,传说一百年前这里曾有一位尘世间的凡人卸兵羽化,飞升时飘零天空地鹅毛大雪骤然停止,化为万里无云的晴朗rì头,甚至天空中有最南方海边独有的鸥鸟成群飞过,实为令人惊异非常的景观。 这件事之后,不知道被哪个有幸见到这一幕的游人带入市井,以讹传讹便成了神话,只有各国最为特殊的几处存在会保持着最绝对的沉默以及下意识的排斥,但这阻挡不了人们对仙人景仰自然形成的洪流,每年都会有很多异国他乡的游人携带数量庞大的香火到长白山脚下焚烧,姿态虔诚程度比在家乡的佛庙里或者道观里还要生猛,这种疯魔的现象逐渐成风,rì积月累年复一年前往顶礼膜拜的人群越发多了起来。 事情的转折是五十年前的那一天,一名腰间别有青sè酒葫芦的年轻道人来到这里,落下脚跟后因为被一群喜放鞭炮的燕国人rìrì夜夜的叨扰,就随手布下一个大阵,将他们困在其间三天三夜,等到将他们饿到皮包骨头时笼罩在大阵周遍的白雾才渐渐散去。 从此前往祭拜天神的老百姓杯弓蛇影,匆忙离去后便未曾来过。久而久之,这座绵延不断的大山便再也没有人千里迢迢赶来朝拜了。 从那以后,长白山有了主人,大多人只知道这座大山新主人是一个超脱凡尘的道士,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和道号,只晓得那个常坐长白山高峰寒冷处俯瞰天下地道士是一名半神般的存在,并且还是一个喜欢坐在树上垂着二郎腿饮上一葫的酒鬼。 时间白马过隙,岁月如歌,这一晃到如今,五十年。 山脚一处百木丛生的峡谷内,一片绿意下的天空飘荡着高处崩塌的积雪零零散散散开来的雪星沫子,漫天飞舞在天空,煞是美丽。峡谷对面有一条湍急的大河,里边游着罕见的鲤鱼连子,水也至清到底。 此时,峡谷中的大河对面站着一名本不该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柔弱女子,她穿着白纱,生的极美,仿佛就像洛阳城画仙画里的女子一样,静静伫立在那里的身躯犹如天仙烂漫,垂于腰间的那双柔若无骨的柔荑洁白无瑕,眼眸水波流转,脸上干净如rì景德镇地陶瓷,令人一窥她地容颜后便心生陶醉。 因慈悲作崇,她已经第无数次的凝视卷起细浪的河面,看着天生就在水中赖以生存的鱼儿被河流的分支冲到大河后根本站不住脚,她清晰的感觉到即使鱼尾儿摇摆的再厉害也只能随着湍急的河水向一个险天峻恶的瀑布随波逐流,她跟着载鱼的河流静静的走,走到河流尽头停下脚步,然后低下头怜悯的叹息一声。 接下来面临鱼儿们的要么是冲进瀑布下面的水潭重获新生,要么是在瀑布急流的冲刷以及自身的惯xìng下撞到瀑布下面的嶙峋巨石惨烈而死,深藏此处二十年的女子知道这群鱼儿是这个地方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遵循着大自然亘古不变的规律是它们唯一的归属,它们无力与天抗衡,即使是摔死,那也只能怪罪它们自己平rì里的慵懒,没有能够在关键时刻纵身一跃避开巨石的身躯。 片刻后,女子勾起嘴角,神情恬静,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它们略有不慎摔死了,老天爷设定好的规律也不会留着它的尸体放在那里慢慢腐烂甚至发臭,而是用河里冲刷到下面还依旧湍急的河水将它们迅速的冲走,最后飘荡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算是它们最后的栖息之地。 当亲眼瞧见又一只鱼儿被摔的血肉横飞后,女子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叹息,带着自我安慰的心理天真的想着,或许是生是死真的皆是造化,兴许那些可爱的鱼儿死了下辈子投胎还有机会一世为人呢? 突然,就在她多愁善感之时,一道巨浪惊起,平整的瀑布侧面被划开一条深坠的裂痕,浪花卷起千层白,好似被人从中间一刀斩开,以蛮力对抗自然。 女人回过神来,蹙起眉头低头盯着瀑布的侧面。 一个光着膀子露出强健身躯的少年持黑枪破浪而出,一路逆流直上,那柄泛起黑光的黑枪犹如冲破云霄的鹰隼,在一声撕鸣后横切开瀑布,眨眼间又呈垂直向上袭来。 貌若天仙的女人眯起好看的眼眸,随即两只青葱玉手置于胸前,一道复杂烦琐的手印就此繁衍,河流旁的几株巨树蠢蠢yù动,枝叶的颤抖中落下无数片已经枯黄的叶子,巨粗的树臂开始左右摇晃,女人蹙起弯眉,jǐng告道:“莫要与姐姐玩这套粗俗的把戏”。 从瀑布横菱处探出脑袋的少年似乎并不惧怕,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没有太多解释。 女人深皱眉头,看着他的眼睛低斥道:“再不收手就要吃苦头了”。 少年发现周遍变地有些异样的植物,怔怔的看着她身旁的大树,流海处流淌着透明的水迹,河里的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透过眼前的水滴扭过头遥遥望向那幅曼妙的身躯,微微失了神。 不过在下一刻,少年混沌的眼睛明亮起来,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他举起了手中的黑枪一言不发,露出锋芒的枪头直指天空,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打向水面,荡起万层浪花,其中有一条被集中在黑枪尖端的劲气形成了一条水柱,直袭站在岸边的女人。 女人冷哼一声,姿态窈窕的挥一挥手。岸边五株巨树陡然间凭空连根拔起,一齐横飞到她身前,有次序的排列成一堵木墙,扎实牢固。 紧接着接踵而至的水柱直击树躯,溅开无数水珠荡漾在空中。水是无孔不入的,即使是有树墙遮蔽,也仍旧有一小部分越过树墙袭向墙后,中间依旧携带着不可忽视的劲道,那散开的水花,在太阳的照耀下折shè出如宝石璀璨耀眼的光芒。 少年如愿以偿的笑了起来,黝黑却刚硬的轮廓大幅度张开,可惜还没等他欣赏到想象中那一幕美人出浴的景sè便又异像升起,让他膛目结舌。 树墙落下,女人拖着滴水未沾的三尺白纱走到倒在地上的大树上,眼含怒火死死的盯着他。 少年咽了咽口水,看着女子头顶悬浮的泥土片,颤声道:“苍苔姐入天相了?”。 女人漂亮的脸蛋充满冷峻,漂亮的右手平坦的伸开,与前方的水面呈平行姿态,她神sè温柔道:“你不是想赏一幅美人出浴图么?”。 少年额头参透出几滴汗珠,很没骨气地忙不迭解释道:“师姐,这是误会”。 女人闲置的左手摆一摆衣裙摆,轻笑道:“那就误会到底”。 少年脑袋里出现一个荒诞的画面,自己被一条凶猛的水龙追赶,直到最后自己jīng疲力尽,被水龙的清澈大口彻底吞噬。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表面上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耸耸肩,趁她不注意苦着一张脸二话不说翻身朝十丈高的瀑布跃下,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女人冷笑一声,一直保持平伸姿态的右手终于动了起来,缓缓的向上提起,正如仓皇而逃的少年脑海里想象的一样,原本湍急河流内的河水有一部分随着她的右手渐渐从大河里拔升,根部却始终不曾脱离于水面。当呈立体形态却仍旧液化的河水浮升到与她掌心尚有寸厘之距时,依旧如仙的女子将右手翻过垂直与河面方向,然后手掌就如河水里的鱼儿,轻轻摇一摇尾。 就那么摇一摇尾,河中就出现了一条比刚才少年一枪划破水牢激发出来的水柱还要雄壮的水龙,夹带着一阵带有湿意的凉风,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游向少年‘跌落’的方向。 少年正在借用坚硬的黑枪一枪又一枪的戳在瀑布身后掩盖的山壁上缓解向下掉落的速度,当他看到近在咫尺隐藏在瀑布后的山洞时喜上眉梢,却忽闻身后的空气不寻常的波动起来,费劲的在空中扭过头看了一眼,刹那大惊失sè。 一条晶莹漂亮的水龙,已经尾随在他地身后,开始尝试咬住那圆滚滚地屁股。 少年牙一咬,收回戳在光滑山壁上的黑枪,横扫而过收回胸前格挡,在切段水龙的一个小脑壳后便任由自己的身体向下zì yóu坠落,只要成功的进入到下面十丈深的水潭,他就可以借用水潭内的水自然形成的巨大阻力阻止或暂缓水龙对他的攻击,从而寻找机会逃之夭夭。 “痴心妄想罢了“ 在少年的计划就快要实现的时候,头顶不知几时来到瀑布旁的女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的看着着他不容置疑地淡淡道。 少年闭上眼认命,还没来得及放弃一文不值的大男子主义开口求饶,那条水龙就以先前两倍的速度游到他的下方,继而龙抬头,力千钧,陡然咬住他的胸口,狠狠冲刷向瀑布旁的山体上,直到一整条庞大水龙弹药消磨殆尽为止。 第五章 河岸畔,佳人自负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夕阳西下,先前被女人捏造的水龙在天空中洒开后,瀑布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形成了一道细小地彩虹,在阳光的照耀下美轮美奂。 少年斜靠在山脚下狼狈的喘着粗气,赤膊的上身胸口上有一片大大的红sè斑迹,他满脸幽怨的看着眼前静静戏水的女人,敢怒又不敢言。 “老头让你下山行走一番倒不是纯粹是无用功” 女人微偏过头看着他,摇晃一下手中沾有泉水的柳枝,嘲讽道:“让你的气劲有了些许长进,也让你的脾气比以前更加傲气起来”。 少年低着头痛苦的揉揉胸口,疼的龇牙咧嘴,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和这个武力值与脑力值呈正比的娘们争辩什么,胸口残留的疼痛如火辣辣的辣椒涂抹在伤口上一样的剧烈,让他更加不可能分出一部分jīng力起与她斗嘴皮子。 “你有什么可傲气的?” 女人又回过头,凝视着瀑布下幸存的那些鱼儿,自言自语道:“与它们一般,这座大山里,你始终都是最弱的,不是吗?”。 少年白他一眼,因为抬头时牵动到胸口,传递到大脑神经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缓和过来后死鸭子嘴硬道:“你一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懂个屁,也就打架比较厉害一点,脾气坏的要死,动不动就动手,哪有半点女儿家的姿态”。 女人转过身看着他,疑惑道:“这就是你的人生观?”。 少年在她转身一瞬间被吓了一跳,不过在听到她的问题后胆怯顿时退却了半分,他挠挠头认真凝视一番女人浑身上下,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分贝喃喃道:“还有就是有一张估摸比大秦皇宫内七公主还要漂亮的脸蛋,以及一对巨大无比的胸脯和肥嫩的屁股”。 “长歌” “啊?”少年又被她突如其来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颤瑟道:“干啥?苍苔姐”。 女人看着他,丝毫没有女儿家羞赧的作态温柔道:“我的屁股很大吗?”。 少年张大嘴巴,惊恐地看着她,转身爬起来就跑。 女人看着他,一向干净清澈的脸浮现出几分妩媚,她柔声道:“作死”。 凭空出现的水龙成形,少年回头瞥一眼,大怒,“李苍苔,你别欺人太甚”。 流动的河面再次惊起浪花。 ---- 几番肆虐,少年郎倍受折磨后,已经彻底绝望。 “我问你答”李苍苔将略微凌乱的鬓发理齐,冰若寒霜着脸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赵长歌打个哆嗦,凝视着她jīng致的脸庞,苦笑道:“姐,你如果做个大家闺秀,不要时不时的弄个水龙出来玩,肯定是天下之最,最美的最”。 李苍苔看着平静的湖面,对他畸形地赞美绝对的无动于衷,轻声问道:“下山都看到了什么?” 赵长歌挠挠头,心叹真是一个古怪的女人,或许她真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长了一对壮观胸器的男人,想到一个男人胸口堆上两堆白花花的肉,赵长歌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犯恶心的想要呕吐。 李苍苔皱起漂亮如月牙的黛眉,看着他疑声道:“你在想什么?”。 赵长歌回过神来,一改方才还敢暗藏玄机的话风,黝黑的脸献媚地诚实道:“看到了燕国和韩朝的秣马厉兵枕戈待旦,随时有可能再一次一触即发,那时便会战事起,天下乱”。 李苍苔奇怪的看着他,许久后轻声道:“其实你长的并不丑陋”。 赵长歌愣住,半响品出滋味后勃然大怒,跑到河边对着水面照照脸庞的轮廓,分明是除了略微黝黑便毫无挑剔的一长俊脸,他愤慨转身,怒道:“姐,士可杀不可辱,若我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丑,怎地秦都破庙里还有个小丫头对我一见钟情了?难道独独迷恋上我的那一枪破敌?”。 “我并没有说你丑,所以也没有侮辱你” 李苍苔淡淡道:“我只是借用老头子一句通俗的谚语,丑人多作怪,那既然你不丑,为什么还要尽挑些明明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来说呢?”。 赵长歌咬牙切齿,“你直说想知道什么不就行了,何必兜圈子耍人玩儿”。 李苍苔点点头,似乎认同他的说法,拂起群摆面朝向他,轻声道:“听老头说,你遇见了那个男人?”。 赵长歌白她一眼,“我遇见的男人多呢”。 李苍苔摇摇头,矫正道:“刚刚听你说秦都破庙有个鬼迷心窍的丫头看上了你,你应该是看到那个男人了”。 赵长歌狠的牙痒痒,但转眼猜测一番便知道她所说的是谁,便疑惑道:“你说的是剑圣张逸驰?”。 李苍苔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道:“就是他”。 “切” 赵长歌一挥手,他自然不会白痴到以为师姐会暗暗的对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动心,她的自负,恐怕并不是拥有剑圣名号地张逸驰能够镇压地,那么剩下的只可能是女武痴怕是想找天门近五十年来第一天才打架了,他瞥她一眼,讥讽道:“即便你入了天相也不是他的对手地”。 李苍苔皱起眉头,一张粉透晶莹的脸皱在一起,疑惑道:“不是说是你助他取下燕国先锋将首级地?”。 赵长歌斜一眼,叹道:“人家当过家家玩罢了,加上我手痒想杀一两个在大秦境内作威作福的外国人,所以才不请自去的帮了点小忙”。 李苍苔低头头,一时间有些失神,喃喃道:“那他有多强?”。 赵长歌瞥她一眼,冷笑地打击道:“韩朝太子可舞出七彩神枪,再普通的兵器到他手中都能像有生命的神器一样,怕是也已经入了天相,在我看来,破庙的张逸驰怕是要比他略胜一筹”。 李苍苔疑惑道:“为何?”。 赵长歌眯起眼,回忆起当rì张逸驰厮杀在万军中剑刃上被人为刻意压抑的光晕,每逢割破敌人肌肤时都会将鲜血瞬间的凝固,那应该是真正入了光境的修行者才可能有的独有剑气,想到这里赵长歌瞥她一眼,想到这个女子这些年来的高傲与无双,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一转话锋道:“猜的”。 李苍苔愣了愣,但她冰雪聪明,半响后便轻易地看破他担忧什么,稍微思索片刻不免震惊。 她转身,朝远处走去,直到只留有一道靓丽背影地她微偏过头望着湖面,柔和又不容他人质疑道:“即使他是入了光境的大修行者,也终有一rì会败在我的剑下”。 赵长歌怔怔的看着她渐渐走远,许久后回过神来,想到了光境二字,不禁苦笑出声,他低着头瞥一眼已经跃上山头的女人,自嘲道:“这算不算是自信中参透出的自负?真好奇你战胜张逸驰的那天有多强大,或者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已经疯了?变成了一个因为修道走火入魔的女魔头?”。 赵长歌躺在舒软的草丛里看着天空偶尔飞过的鸟儿。 光境,是一种超脱人类思维范畴的境界,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遥远的,就如眼前这条不知通往哪里的河流那么远,远到让人望而生怯。 第六章 他愿为卒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现在不知为何心态怎么这么好,可能是没功利心码字的原因,只图自己写的快活) 树荫下赵长歌原地歇息很久,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从这些年各国间晦涩碰撞蔓延,到那年地战乱,甚至是十多年前某处大火弥漫地庄园。斑驳陆离,每一件事情都从最浅显的地方思考,越思考越复杂,因为信息数量过于庞大,最后盘跟交错到令他脑壳犹如一团乱麻,隐隐的作起头痛来。 等回过神来后仔细思虑一番,居然发现如果让自己把今天所想所理解的事情阐述出来的话,根本无从下手,无奈的就好比一条饥饿许久的野狗找到一快被屠夫刚从滚烫的开水中捞出来的骨头。 chūn风温柔,山崖上方垂柳微动,极有规律的向两边散开,好似一把制工jīng美的芭蕉扇子,线纹严谨又不会让人觉得刻板,渐渐,逐渐成形的痕迹出现,碧绿摇晃的垂柳极为生硬让出一条道,那条小道中再无一根树枝掺杂其中。 赵长歌jǐng觉抬头,当看清那道似乎亘古不变的邋遢青袍后,眼眸下一刻便含上了yù要破堤而出地怒火。 山崖顶端突然出现的是一名已近古稀的老道,欣长身躯在风中飘渺,仿似与这座高山融为一体,如雾似梦。 老人遥遥的看着他,瞧见少年脸上自己意料之中的表情时,笑着伸出手抹一把下颚白须上沾染上地酒水,邋遢的往不知多少岁月没被清水泡洗过的青袍上胡乱地擦了擦,最后用已然经历了无数大起大落人生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再也不见,变的刻板肃穆,他冷声道:“不要被一些无谓的纷繁业障阻了你前进地步伐”。 赵长歌别过头冷笑一声,神情刻薄淡漠。 老道早已习惯了少年的对他的冷漠,想到了一桩很久以前的往事,忍不住低下头悲哀的叹息一声,叹道:“该被你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你知道,真相不会永远都藏在水面下”。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几句话后赵长歌握着黑枪冰凉躯干的手开始颤抖,胸腔的怒火也随着老道的话逐渐升温,升到快要崩溃的边缘。 老道哑然失笑,见他这般下意识的愤怒,原本被忧愁掩盖眉宇的松展开来,他略微低下头,凝视着少年调侃道:“若你能将我这条老命夺去,便可破了这座大山地牢笼,我也不可能再禁锢着你,到时候你即便要杀了大秦的皇帝,并且有那个实力,我没有半点意见”。 说完之后老道愣了一下,最后苦笑起来,暗暗懊恼为什么总是忘记这小子的脾气。 秋叶由平地起,卷起一道微形的龙卷风在很矮的低空中开始飘舞,那些随着风一起离开地面的碧绿竹叶也散落到距离不远的大河里,随着湍急的河水消失不见。 其实老道说这些的本意是存在激励的意思,只是他习惯xìng的忘记瀑布下的少年一直都是个很执拗的孩子,所以当他想要试图激励对方的同时,也激出了少年年复一年rì渐茂盛的战意。 赵长歌是一个喜欢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倔强少年,所以他干净利落的动了,动的那么彻底。 就仿佛像在一瞬间猛然向前方的河流爆shè而去,用极快的速度到达了浪花四溅的瀑布正下方,脚尖轻点河水里冒出头的碎石,碾碎一团长年被河水冲洗而舒软的石头,身影便已经到了山壁前,黑枪钉入石体内,径直朝山崖那头奔去,黝黑的身躯就如光天化rì之下的幽灵,穿梭在距离世人遥远的境界上,速度快到让人乍舌。 老道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混沌的眼眸稍纵即逝一丝讶异,恍然后眯起眼,轻声喃道:“悟了?”。 伴随着他自言自语的落音,厉风袭来,少年手中一截漆黑的枪体便已经近在眼前。看着那柄发黑发亮的枪锋,老道眼瞳中闪过一道极为光亮的sè彩。 赵长歌斜举黑枪,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就在矛头快要随着他准备计算过的轨迹戳到老道脸庞的前一秒钟,手腕陡然下沉,散发出深寒冷冽光芒的枪头极转直下,转换到另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角度向上袭去,直指道人的腹部。 实在无形象可言的老道千钧一发之际动了动手,花白发丝隐约有些颤动,好象一瞬间模糊起来。老人恢复到以往从容不迫的姿态,含笑站在原地,老实到似乎不准备阻挡下他这一波凌厉的攻击,如坚硬的磐石,一如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淡定,以及携带着亲和深处隐藏的不屑注视着已经临近自己身躯的少年。 少年的那一击送出去了,就像阳光明媚的chūnrì里天空中的一道电流,激起了老道荡起纹路的青袍。 空旷而寂静的山谷中,只见一双干枯黝黄布满褶皱的手从宽松的道袍内缓缓伸出,那只布满黑sè污垢的手只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接着,因为年代久远而终于不再碧青的酒葫芦凭空出现在黑枪锋芒的前端,少年锋芒地枪头再不能再进半寸分毫。 赵长歌脸sè苍白。 老道安详的看着少年愤怒的眼神,伸出形成兰花指姿势的左手放置在他额头,摇头叹道:“且再练几年”。 赵长歌紧咬牙根,准备用蛮力将手中的黑枪抽出。 还未等他再做反应,下一刻,先前还愤怒至极誓要将老道击败的少年狼狈地向巨高的瀑布下倒下,悬浮在空中时,他绑在一起的黑发也全部散发,被由下往上冲击的气流吹到覆盖住他整张脸庞,却不显狼狈,而是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墨sè吊诡! 水花又见莲花盛开,一股参透骨髓的凉意蜂拥而来。 赵长歌跌落进深不见底的水潭,在水中,他紧紧握住黑枪的手指关节泛起白来,周遭涌进他鼻孔涌进他口腔内的水冰凉冰凉,凉到一直让他很恐怖的那种清醒感觉再一次浮在心头,他清晰的回忆起那年满院血水的庄园,那些四处窜逃还被残忍屠杀的人们,那一场几乎烧毁他一生的汹涌大火,那一对本该将他捧为掌心骄子的夫妇。 自四岁开始苦苦修行十四载,若只输给五岁便惊人开悟的李苍苔也就罢了,他从来都是一个很懂得知足的少年,人家再不济也是罕见的天才,况且年岁尚要比自己长上四岁,一次又一次的败了就败了,他可以用接下来的更努力去尝试有一天能够将她征服,可是,只一招就彻底击碎他看似坚强其实脆弱无比心灵的老道,不是只是一个终年饮酒无度的糟老头吗?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来都逃脱不了他布下的牢笼?年复一年丢脸的的败在他的一根中指下?. 水面在少年的惊起后逐渐恢复到之前的细浪微溅于河面。 清风荡漾而过,之前已经离去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老道的身旁,与他并排而立,凝视着被赵长歌溅出一朵水波莲花的深潭,她的声音有些空灵,道:“如果你以后再将他从这么高的地方扔下去,出山挑战剑圣之前,我会先让你尝试一下几十年未曾失败过的滋味”。 老道扭过头望着她,好笑道:“你的本事不都是我教的吗?”。 女子眼睛依旧盯在水潭上,头也不回道:“那又如何?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早就已经抵消了你的传道之恩”。 老道哈哈大笑,伸出先前将赵长歌弹落尘埃的手指指下面,疑惑道:“我知道你不曾欠他”。 女子蹙起头眉,怔怔的看着已经归于平静的水面思考许久,用谷中回荡的空灵声回道:“但这不妨碍我讨厌你欺负他”。 老道若有所思点点头,自从将她从风雪中的长白山深处拾回来后他就知道她执拗到令人发狂地臭脾气,所以并不奇怪在毫无道理可言的情况下她会这么帮着那小子。老道半响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兴许你尚未发现,长歌入境了”。 女子心尖一颤,但瞬间后又恢复平静,轻声道:“几时发生的事情?”。 “就这一次” 老道撇过头看她一眼,玩味道:“应当是天门门主座下大弟子的功劳”。 女子笼罩在白纱袖中的冰肌玉指不自觉紧紧相握。 老道继续道:“我理解为是在衡山峡谷一战时,长歌透过年轻剑圣施展出来的天门修行点破了他”。 女子似乎感觉到他在刻意的用着不露痕迹的激将法,她勾起圆润的下巴,微笑道:“长歌自幼努力,破境也是早晚的事,与天门座下剑圣有何干系?你坐拥长白山这么多年,不曾见过一人来这里与和你争那一汪天池水,现在说这些长别人志气的话来有什么意思呢?”。 老道被她的反讥激的一愣,转而扭过头看向下面的深潭,不知是在转移话题还是在阐述一件证实他先前说过的话语,他皱起满是鸿沟的脸笑了起来,道:“你看,他要来了”。 女人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水潭,紧接着瞳孔微微收缩两下。 如老道所言,深潭中忽然冒出一柄无比锋利的黑sè矛尖,依旧散发着yīn深的寒光,接着,矛尖以超乎大多人认知的速度破浪而出,一整杆黑枪再一次透过寒水的清洗暴露在空气中,因为与水面激起的浪花碰撞,产生了一声尖锐的嗡鸣。 赵长歌被水浸泡过的眼睛有些泛红,握着黑枪的枪柄,踩踏在深潭中冒出头来的礁石上,因为巨大的冲击而闷哼一声,随后整个人接着反冲的劲道就像秦都城内的焰火一样,以直冲云霄的潇洒姿态cāo持着黑枪再一次向老道攻去。 老道站定在原本未动,只是轻轻瞥一眼身旁的女子,笑意盎然。 女子越过老道的肩头向前踏出一步,看着正在逆冲的少年,漂亮的眸子紧紧眯起,她原本以为老道所说的破境仍旧是对她实加的激将法,但当她听到黑枪矛头与空气摩擦起的那道鸣叫的那种清脆声音时,忽然间觉得自己智商被彻底羞辱,她没想到与她相依相伴十四年的少年敢将破境这种大事背着她瞒天过海,这种类似被欺骗的感觉让她异常的恼怒。 显然已经准备被赵长歌的刻意隐瞒彻底激怒的女子她轻轻一跃身,牵带起拖在地上的那三尺白纱,轻盈苗条的身躯越过土壤,凌空在瀑布流畔,接着整个人像是燕子一般好不停滞轻盈的俯冲下去。 以直觉判定攻击目标位置的赵长歌在冲到瀑布山体的一半时眼睛里的水渍才被吹干,这才能够很清晰的看到眼前的事物,当他看到去而复返的李苍苔一脸愤怒的向下冲来时,顿时傻了眼,急忙将手中的黑枪掉转芒头,硬生生钉进因为张满青苔而充满滑腻的山壁,然而先前一鼓作气往上逆冲的劲头太大,所以只能紧紧握着被钉入坚硬岩石的黑枪枪柄,直到胳膊被黑枪与他身躯的惯xìng拉到青筋毕露才肯停歇。电光火石间的那一刹那,从高速逆冲到犹如猿猴一般悬挂在黑枪时满脸痛苦的狰狞,赵长歌抬起头怒道:“苍苔姐,能不能别再神出鬼没”。 李苍苔冰冷张脸,瞬间已临近他的眼前,半空中用白纱丝绸缎子勾住树枝而悬空的她显然完全忽略了他的训斥,学着方才老道的模样,静静的伸出右手,干净漂亮的手指呈兰花指状,随后蓄力中的中指弹开。 赵长歌迷茫疑惑中睁大眼睛,似乎是再惊讶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只是还不等他思索清楚目前的状况,指甲盖与坚硬的额头骨碰撞响起,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在他近乎疼到昏厥的时候响起。 某个还没弄清楚怎么会事的少年在惨烈又悲壮的惊呼中再次坠落,惊起几条罕见的红鲤,径直地向水潭伸处坠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 回到山崖顶端,李苍苔向树林深处走去,拖着玲珑又消瘦的背影轻声道:“虽然我知道刚刚还是你拙劣的激将法,但是赵长歌本就活该,所以我不觉得被你利用了”。 老道充满笑意的看着她渐渐远去,拿起腰间的酒葫芦抿一口酒哈一口气。 许久后。 直到那一团白纱彻底消失之后,老道转过身朝瀑布下的水潭瞥一眼,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直到最后离开之前,他又看一眼已经端坐在瀑布下面承受巨大流水冲击的赵长歌,看到那个少年布满红晕的脸颊,看着那一团散开的比他皮肤还要黑的长发。 老道放弃了回去的念头,佝偻起背盘膝而坐,声音洪亮如钟,喟叹道 有凤藏于深闺,大风起兮云飞扬。 即使他天资笨拙,可是谁曾听他轻言放弃? 正所谓人生为棋,他自愿为卒,即使行动虽慢,可谁见他后退一步? 老道抬起布满沧桑褶皱的脸,仰望天空,叹道:“你要求他要的,他可能并不想要!”。 佳人远处方向的一汪清泉畔,暴浪陡升,惊起山林百鸟飞。 第七章 握旗的悲壮男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赵长歌并不知道老道会对他有这样的一个古怪认知,也不晓得每天只懂得喝酒的老头会坐在那里很正经的说出了自己的志向,他只是不甘的静坐在瀑布流水之下,想要借用强烈又刺激的方式让自己更强一些。 瀑布垂落的河水与河平面之上的躯壳相遇并冲击,少年头部以及两边肩膀的触觉很清晰的能够感受到一波接一波的辛辣味儿,那些上游汹涌落下的河水,不要钱的给予他最大可能的冲击力,让心志一向坚毅的他皱起了眉头。那种痛,疯狂参透到了骨子里,在哗啦啦的河水中,他又回忆起四岁那年的庄园与火,那个将他搂在怀里的漂亮女人,那个临死前还用一身锦缎护住他全身的英俊男人,还有,在他被包裹在襁褓中离别时倒塌的庄园。 时间白马过隙,总是很快的,一个上午就这么没了。 树林间河水里,一切恢复如常,先前被李苍苔惊吓到的鸟儿,在观察了很久后底气不足的陆续回来,先是jǐng觉一阵,随后便大意的放弃了jǐng惕,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听,仿佛是在和大自然亲切的问候,仿佛是在和它脚下孤独的树枝耐心的交谈。 大约两个时辰,瀑布回归到平rì里的模样。少年手持黑枪,走出瀑布,迈步向远处一片空旷的草地。 几乎同时,一直静坐山崖畔的老道也站直腰板,转过身朝树林的深处走去,只留下来地几滴散发出酒香的水渍,以及被他青袍拂刮后格外干净的石头。 少年明知道他仍在山崖,却没去看他。 老道明知道少年已经走出瀑布,也没看他。 走入那片空地,狂乱的风在空气中波动起来,挑起它们飘舞的是少年手中的黑枪,把持黑枪舞动的是那名肤sè略微泛黑的少年。 他将锋利的枪头指向苍穹,将包裹着心里积压许久的不痛快发泄为刹那的风华,伴随着枪尖翁鸣声的出现,那些不痛快一泄而出。 接着,枪头变的温柔起来,开始摆低,轻和的抚摸着草地上肥嫩的绿草,缓缓的在空气中切开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痕迹,就像他此时的心境,虽距遥远,但却有感觉近在咫尺的感觉。 片刻,随后,在夕阳挥洒到脸上的那一瞬间,猛然间少年地动作又暴躁起来,他又想起了不痛快的事,想到晚上还得去给邋遢的老道士和漂亮的苍苔姐做饭,每每干起类似的勾当,他都会有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尽干些妇人们干的活?那个静坐看似像是大家闺秀的女人和那个邋遢的老头难道不知道男人是应该有自尊心的吗?他越想越发愤怒,随着这种升温的愤怒,黑枪枪头隐约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是那种透明的,边缘还有些毛茸茸的,显然不是入光境的大修行者内力所致的光罩,而是一种由速度和浑厚的劲头所摩擦出来的锋利感,斩短了数株个头较大的野草,那些参透出的汁水尚且来不及冒出头来便已经被摩擦所致的剧热蒸发证明了它的存在。 怒吼一声,最后一枪,恢复起初的姿势,少年举起手,枪柄脱离手心,黑枪挟着势不可挡的莽撞劲儿向苍穹shè去。 骄阳高照,在人类的眼瞳中散发出七彩的光芒,美丽又刺眼。 满头大汗的少年仰着头轰然倒塌在草地上,仰着面对着天,气喘吁吁的看着空中被抛远后又逐渐清晰的黑枪,直到那柄跟随他九年的黑枪摩擦着危险直挺挺的插进他耳旁的土地里,少年才满足的闭上了眼,很快进入了梦乡。 据说,南部赵家家主赵章是当年镇南王李昭一门最忠实的家臣,他文韬武略样样jīng通,特别是占卜算士,足够称做大秦第二人。与另一位隐世的高人不同,赵章可以将所有能够算术到的东西应用到行兵布阵之中,从而借着无数次的天时地利人和,立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奇功,又因耍得一手好枪法,故被大秦伟大的陛下收入法眼,亲笔赠名为赵虺,意为蛟龙,又封神策大将军,品级拔升只居镇南王之下,是朝中上了牌子的二品大员。 那一天,赵家无限美好,赵章从此改名为赵虺,从一个镇南王幕僚直升朝廷二品命臣,京中赐下绣有蛟龙的深红sè官袍别具一格,彰显出圣上的无限宠爱,满朝文武在金銮殿下朝后的当晚便齐齐前往赵家京中落脚的府邸恭贺。 赵虺不是个莽撞的武夫,自然略懂如何拿捏官场上的你来我往,即使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再如何令他恶心,但仅此一晚兄弟的相聚,明rì便各奔天涯海角,便罢了,就令家仆临时备上酒席,张罗起军里人才会抱起来喝的罐子酒,每张桌上摆上四罐,每罐均为十公斤,尽是辛辣的成年花雕。酒香弥漫,满院子人好不热闹。 等到了快要开席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朝臣们确定无菜可上的时候,瞥一眼木桌上的大鱼大肉,一小部分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是看在居中而坐的那个男人,都小心翼翼地将不满收敛起来。 赵虺向来心思细腻,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人的不快,但却没开口解释的意思,而是静悄悄走到中年那名显然被大臣们忌惮的儒雅男人身旁,低声问道:“主公,可否开始?”。 怎样的男人才能在朝廷二品大臣的加封庆贺宴上喧宾夺主坐上主席位?哪个男人敢让如今陛下眼中的大红人赵虺唤一声主公? 男人眉清目秀,若不是他的肤sè有些天然的微黑,谁都不可能认为他是一名军人。 举目整个大秦,拥有如此威望的美男,唯镇南王李昭尔。 “赵公不急,我等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聚在一起唠唠嗑也是很难得的机会,至于吃食的时辰,但凭王爷吩咐就是,不急就是了”不等镇南王回话,距离较近的朝廷太子少师已经站起略微瘦弱的身板恭敬的念叨几句。 低着脑袋的赵虺微皱起眉头,从声音上来判断他便知道是谁在说话,黄大人是一名年过五旬的小老头,正是官场上最黄金的年龄段,对人情事故的拿捏可谓相同于书生阅尽万卷书写过万卷书,特别是此时存心示好的黄大人,官居朝廷次二品,与太子感情深厚,只要稍微在功绩薄上来一道点睛之笔,便有可能迈入那道门槛扶正进入中书省掌诏敕,成为陛下真正的近臣,是所有官职中绝对的香饽饽。这样的境地,任谁摆放到这样的临门一脚前都想加把劲滚进去,赵虺自然就不难猜出他的意图,镇南王李昭与陛下手足之情浓过于血水,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亲近的兄弟,只要李昭稍微美言几句,本就敬忠职守的黄常青不就跃过那道坎了? 不等家臣说话,李昭摁住本想出言反驳的赵虺,看向距离不远的黄常青,微微一笑道:“无妨,赵将军说的是,本王其实也有些饿了”。 黄常青弓起背,像极评弹中狡猾世故的老头,嘿嘿笑道:“依旧随王爷的意思”。 李昭点点头,瞥一眼赵虺,淡淡道:“开始吧”。 酒酣畅,尽淋漓。 今rì的院内除去一半文官外,还有一半是武将,军人之间自然是豪迈的,所以看似很大的罐子酒很快就见了低,因为人员分配比较平均,即使文官装腔作势的喝不进多少,但是每一桌都会有一半的武将,从战场上爬回来的军士,不会去顾忌一些小节会破坏名声,何况今rì是赵儒将升迁之喜,就更不会担心深宫中陛下会对此事有意见,甚至有个别镇南王曾经的属下因为伤心当初被调离宁波以及打心眼里替如今的赵虺高兴,喝的酩酊大醉,尽开起它人的玩笑来,将军们都是武夫是无所谓,只是平rì里最注重名节的门下中书三省六院的文官,可就架不住自己有个比自个小二十多岁的小妾被抖露出来,当场羞愤的浑身颤抖,指着那人大骂匹夫匹夫! 一场酒宴气氛和谐,平rì里不对眼的对头也都暂时冰释前嫌举杯敬酒,算是给足了赵虺面子。 镇南王李昭从头到尾都稳坐中军,用青瓷碗口一口接一口的抿着酒,平rì里不喝酒的王爷到了酒散场时也不禁微红起脸来,只是因为他是镇南王,所以即使是脑袋空无一物的武将也不敢拿他寻开心,在拜别赵虺之后很默契的来到他的酒桌前玩下腰作一辑,得到李昭的点头后才敢离去。 午夜,赵宅清凉。赵家家眷都躲入房中细数欣赏着陛下拨下来的赏赐,佣人们在将院子打理干净后都睡了,只剩李昭与赵虺两人依旧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一幅主仆和谐的画面在这寒冬的夜里画上一笔暖sè。 只是曾经生死与共的两兄弟间,气氛有些诡谲。 赵虺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宾客满桌时的喜气洋洋,眉宇间布满了忧愁。 “赵章”李昭放下酒杯,微微一愣,改口笑道:“赵虺”。 “大哥”赵虺挠挠头,尴尬道:“你还是管我叫赵章吧,别人无所谓,从你嘴里把我的名字叫变了,觉得心里古怪”。 李昭抿口酒,眯起好看的桃花眸子,透露出威严的低斥道:“放肆,陛下赐给你地名字,岂能他人随意篡改?”。 赵虺张大着嘴巴愣愣的看着他,最后叹息一声,似乎想发泄什么,粗鲁的抱起桌台上的罐子酒,拍掉尘封在上面的封泥,仰起头肆意饱灌起来,那些散发出浓郁香味的清流顺着他的下巴流落到领口,一眨眼间湿了一片。 李诏看着他,苦笑道:“行兵布阵你的确厉害,可是为官之道,你的确该好好学学”。 赵虺抹一把嘴角酒渍,愤慨道:“大哥,我是军人,不懂啥狗屁的蝇营狗苟,只知道跟着你畅快,喜欢和你一起打仗,喜欢和你一起shè猎,喜欢为你鞍前马后,如果要把这些东西从我的人生中夺去,我宁可不要那神策将军的虚名。做一杯子你的手下,是我的福气,你让我留在京都和黄常青那样的老人jīng在朝堂上打交道,还不如一刀将我抹了干净”。 李昭一愣,随即大拍桌案,怒道:“想被杀头不成?”。 赵虺被他的怒吼吼的怔住,他呆滞的的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渐渐的变成了大笑,这种鬼哭狼嚎的笑声持续了许久,最后变成了低声的呜咽,两行清澈的眼泪流在被风沙吹刮起翘皮的脸颊。 李诏只手搁置桌案,紧紧的闭上眼,胸口泛起剧烈的痛感,犹如万箭穿心。 手足别离,下次再见,需待何rì?即使他是名震大秦地镇南王,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军人的事实,军人之间的感情,根本不是它人能够想象出来的珍贵东西,这种珍贵,人生能得一回,便足矣。 赵虺哭累了,哭傻了,哭到最后瘫软在地上抱着酒罐呆呆的喝着,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哭着。 李昭坐在桌子前,深锁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连续不断的喝着酒。 天,不在那么黑了。 夜过凌晨三时,再过一个时辰,便是鸡叫。 李昭强忍着即将分道扬镳的痛苦,颤瑟地站起身,并不壮硕的身影微微摇晃一下,但一眨眼间有恢复到硬朗笔直的模样。 他理一理衣摆,昂手朝院外走去,一言不发。 “大哥” 坛破,铁石敲击。 李昭停下脚步,闭上眼微仰起头,尽量不让眼眶里的液体流出来,只是这些液体数量太过庞大,尽管他竭尽所能,也想挡都挡不住,泪水就这样破眶而出,落在了他的脸颊,滑落进他的衣领,竟是那么的冷。 赵虺膝盖铁制的护膝被刚刚的猛然一跪碰撞的凹了进去,旁边是满满一地被他摔裂的酒罐。 看着前面只留下背影便准备离去的清瘦背影,昨rì的军神今rì泪落满面,他颤声道:“大哥,在我眼里,你就是天,只要你说个不字,我赵虺愿今夜领三万赵家黑骑荡平京城,如若起义失败,我自甘走向断头台”。 李昭英俊的脸无血sè一样的苍白,只是轻轻瞥他一眼。 赵虺咬牙道:“世人都被陛下的蒙蔽了,可是大哥,你并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也不是圣人。你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又无争冕之意,他为何要架空于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善有善报?那我们兄弟几个还不如找处大山归隐起来,也比活着的时候分别的好”。 李昭闻言架空二字,眼眸中浮现出极为jīng彩的五光十sè,只是在思虑半响后,他叹息一声,偏过头看着他,哀伤道:“赵虺,有时候人活着,不能只为自己着想,我不镇守宁波,不rì便有它国攻之,而朝中除了我,没有能够让那些心怀恶念野心勃勃的魑魅魍魉安分守己的人,你要知道,倘若燕韩攻入大秦,受难的可是我大秦地百姓,为了百姓,你我兄弟即使暂时别离又如何?”。 赵虺正要反驳,被李昭打断,他不容置疑道:“便走了,兄弟保重”。 赵虺泪眼朦胧怔怔的看着他消失的身影,许久后缓过神来,眼前早以人去楼空,只剩余干净的石砖院,他伤感的轻轻扣首。 扣三首,首首落地。 李昭出院门上轿,一路颠簸,直至镇南王京都府邸,他原本昏昏yù睡的双眼陡然睁开,目光刹那凌厉。 --- 世间的事千变万化后变幻莫测,依稀那一年是大秦建国四十七年。 四十七年的中旬,李昭门下除赵虺外的七名家将被陛下招回京城一一册封,拜官进爵,封地各自为候,却分别散落在天南地北。 四十七年的下旬,镇南王所镇守的宁波城在一个安静的夜里被悄悄打开城门,无数异国甲士无声无息遁入城中。 四十七年末尾的寒冬腊月,赵虺等人愤然举兵起义,赵家三万黑骑黑云压城城yù摧,围堵京城,就要势如破竹擒下皇城,却怎耐城墙中的万千大弩,当夜攻城不破,被万道箭弩尽数诛之,只留远处正准备用酒弹掷城的一营。 火苗窜窜的烧着,冒着青烟,刺鼻,呛眼。 满地的尸体,汇聚成河流的鲜血,一片悲壮。 临死前,赵虺站在尸海的zhōng yāng,看着那两扇坚硬的城门,手里握着一秆秀有昭字的黄旗! 等到城门上有一群锦衣玉服的人们出现,在城墙箭手那支利箭到达他胸口之前。 赵虺大声嘶吼,“镇南王李昭,永垂不朽”。 夜,很凉。 脸上,也很凉。 赵长歌睁开双眼,望着布满星星的天辰,感受着脸颊上被夜风吹凉的泪水。 他扭过头,看到一个红着眼睛的女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沙哑道:“姐,我是谁?”。 第八章 黑枪地嘶鸣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李苍苔没有回答他这个看似荒诞的问题,只是目光柔和,用一双洁修长地且具备肉感的小手缓缓拂在他的胸膛上,一遍一遍有规律的抚摸着,不焦躁,绝美的容颜上始终那么的平静,就像长白山峰与峰间清晨的白雾,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变幻形象,那么的柔和。 “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赵长歌枕在她柔软大腿上的脑袋面对着她,直直的看着她认真道:“是反复做了无数遍的噩梦,像地狱里来的牛头马面,想要收割我的灵魂,摧毁我的jīng神”。 李苍苔微微一愣,赌气一般可以加重手上的力道,使劲儿的压在他的胸口,发泄心中地不满。越压越重,越压越重,压到最后,她的眼眶微红,心疼着少年这些年隐藏在乐天面孔下的郁结,似乎让她感同身受到那种压抑,她只能如此沉默的去安慰,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劝慰。 赵长歌仔细的看着她蹙起的眉头,苦笑道:“苍苔姐,那时候听闻山脚人言野狐禅,每每闻到大致都讲的是某位杰出的宗师,我后来问你,你可记得你如何回答?”。 女人勉强笑道:“世间自然有法则,外乎邪门,堕进魔道”。 “可是因为你从小就比我厉害,因为男人的自尊我强硬的选择不相信,于是从不理会老头子孜孜不倦的教诲,自成体系,妄图搏一个俗世里流言中的野狐禅”顿了顿,赵长歌苦涩道:“可能因为我的贪念,未能靠自己对这山林间的领悟另辟大道,结果遭了天谴,这种能够让人寻死寻活的疼痛折磨着我,我都不知道我能坚持到哪里,我更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便一命呜呼与你yīn阳两隔”。 女人脸sè沉了下来,美丽中略带一抹厚重浮现。 赵长歌恍然起来,回神后,皱着眉头自我反驳道:“可是我清晰的明白,我根本没有入魔,刚刚说的这些话也都是子虚乌有的废话,但是为什么你会突然心情不好,我的记忆里,你一向都是像一快石头,坚强到让人有点后怕,别人很难能够让你的情绪发生变化,难道我真的入了魔?”。 李苍苔抹一把快要溢出的眼眶,瞪他一眼,温怒道:“心疼你是一回事,但这不代表我会变成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以往的经历你应该明白,和我开玩笑,我可能会暂时放下对你的心疼,先将你爆揍一顿”。 赵长歌缓缓叹息一声,轻声道:“我们两都是苦命的人”。 李苍苔勾起嘴角,轻声反驳道:“我们的苦不一样,因为我对自己的曾经毫无记忆,当年被老头子拾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事的两岁孩童,只记得天空有白sè地雪,不知道什么家仇国恨,而你却不一样,你是已经到了四岁隐约记事的年龄亲眼看着家破人亡地,所以你比我可怜”。 赵长歌看着她说话时微颤的睫毛,哑然失笑,说道:“那我真的比你可怜了”。 李苍苔点点头,肯定道:“是的”。 杂草间,昆虫们夜晚中出来活动了,此起彼伏的鸣叫渐渐连成一窜线,慵懒而恬静。 先前演戏演到逼真地赵长歌勾起嘴角,将朝天的脸换了个方向,迅速的埋向脑壳下的温润柔床上,顿时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从他的鼻孔充斥进肺腑,他迫切的大口呼吸着,似乎想要将这一瞬间的芬芳一股脑全部吸进肺里,以满足他悸动很久的好奇心。 李苍苔感觉到从大腿传递到脑神经中的温热,微微错愕,刹时红晕布满脸颊。下一刻,她略为恼火的伸出右手打起一个手势,一道结印迅速的成形。 “等等” 埋首温柔香的赵长歌似乎感应到什么,闷声道:“我的头很晕,刚刚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很不舒服”。 李苍苔被他扰乱思绪的一瞬间结印便随着风土崩瓦解,她伸出手捏住他的耳朵悬空,羞愤道:“你是自己慢慢的坐起来,还是让我来帮你?”。 原本打算好了闭着眼装死的赵长歌嘴角微微抽搐,脑壳悬浮在空气中过了半响,他无奈的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在坐起来的时候仍旧不甘心的瞥一眼那条散发出清香且修长地大腿,不舍的嘟囔道:“真小气”。 这一次脱离被侵犯危险边缘的李苍苔没有理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天空中忽暗忽亮的星星,排列成各种奇形怪状的轨迹,她看入了神,那张在星空下美丽的脸蛋,散发出淡淡的叫做圣洁不可侵犯的神韵。 赵长歌无意中瞥她一眼,结果就惊愕住,继而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沉醉间心想如果苍苔姐没有动不动打人的习惯,那肯定是全天下最漂亮聪慧的女人,没有唯一,就是最,即使是秦都皇宫内传言貌美天仙的七公主都不足以和她相比。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 许久后,李苍苔毫无征兆的出声道:“要知道入境,并不是一件小事,而大事,你是从不瞒我的,比如那年你将喝醉的老头子胡子剪掉三寸,不就是我帮你找的避难山洞天天给你送吃送喝三个月?”。 话音落,李苍苔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他,不料之前望着她入神的赵长歌,因为思绪忙着消化她突如其来的言语,所以还来来得及转过头去,结果两人四目相对。 杂草间昆虫的鸣叫是那么的清晰,挂在高空中那一弯皎洁明月是那么的美丽。 一对年轻的男女对望着,在这种氛围下陷入进火热的暧昧中。 最终还是李苍苔抵不住少年的目光,低下头凝视手中不知何时被自己拔出来的青草,语调显的有些木讷道:“不想说罢了,每个人都有资格拥有自己的**,我不逼你,只是有些不甘心的愤怒”。 看着她略微失望的神sè,赵长歌终于回过神来,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是在回来的那天夜里,你应该是去山那头猎熊去了,今早在瀑布后面的洞里睡着了,醒来就发现你在山崖边,没来得及跟你说”。 李苍苔神情古怪的看着他,疑惑道:“入境后就这么自信自己的实力?”。 赵长歌愣了下,回忆今rì被她制造出来的水龙狠狠冲刷后的狼狈样,尴尬的捏捏鼻子,干笑两声撇过头。 “入境时的过程说说”李苍苔轻声道,她没有那个心思去观察他的变化,显然就没有发现如此皮厚的人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她只是想问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若是早早发现问题她还可以提醒他一下,免的让他在修行的歧路上愈走愈远,若是没有问题,那就皆大欢喜,她也不用担心这小子会走火入魔。野狐禅虽说难修,但是他好歹是有些正统底子的,不至于堕入魔道丧失理智那种程度。 赵长歌陷入沉思。 “我看到了漫天的血雨” 半响后他皱起眉头,思考片刻道:“我却不知道那些血是从哪儿来的,如下雨一般的从天上往下掉,淋的我浑身湿透,却没有粘稠的触觉以及血腥的气味。当时我站在一片空旷的广场上,可以听闻到血雨落在地上啪啦啪啦的声音,那种感觉很清晰,很急促,仿佛漫天的血雨每一滴血水落到地面我都能感觉到,脑海中的思维也放大了些,好象那个世界与我的脑袋彻底的融合在一起,好象这些景象本就都是我眼珠子后方脑海里的世界的东西”。 说到这里,不知道是回忆起什么,赵长歌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犹如两道锁挂在眉尖,沉重又厚重,他眯起眼睛,轻声的继续道:“后来,我似乎洞察到什么,不由自主下意识地抽出绑在身后的黑枪,黑枪出鞘的那一刻,很诡谲的鸣叫了一声。。。”。 在听到黑枪与鸣叫四个字的一刹那,李苍苔情绪发生了极大的波动,忍不住折断手中不知何处而来的树枝,清脆的迸裂声猛然打断了赵长歌的述说。 “苍苔姐,怎么?”赵长歌其实心中也有疑惑,李苍苔xìng格一向不食人间烟火,此时如此举动已经很出格,所以他有些吓到了,以为在修行的路上真的走进了岔路,不免心中生出惶恐。 李苍苔从震惊中被他惊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摇摇头略带浅显不着痕迹的雀跃说道:“继续说,不要遗漏掉任何的细节”。 赵长歌一头雾水,但同时从她的隐隐有些兴奋的态度中摆脱了惊恐,他知道那个很恐怖的现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便又陷入沉思。 许久后,他塞一根青草放进嘴里,咀嚼着鲜草的根部,甘甜的汁液游躺在口腔内,一片芬芳,他认真的回忆起来,说道:“当枪锋与天上落下来的血水触碰到的一瞬间,那些像水一样的血滴落在黑枪的尖端的矛刃上,奇异的没有随着惯xìng滑落到地面,而是像吸血虫一样依附在矛头上使劲的颤抖。这种颤抖持续了很久,直到灰蒙蒙的天也开始变红,就像某件事物正在缓缓蚕食着天空,最后慢慢的慢慢的一大片天空都红了,直到头顶上最后一快像碗口大小的灰蒙蒙也被红sè吞噬,我注意到黑枪的矛头也发生了变化,那些密密麻麻爬满矛头的鲜血不再颤抖,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黑枪的躯体中参透进去,速度越来越快,流入的血量也如同水涨船高一般,从血滴变成了汇聚成一条直线的血水线,源源不断的钻进体积并不庞大的黑枪呢。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个时辰,我便醒了,突然发现可以清晰的听到外面放在以前不可能闻见的动静,比如小蛇在水中游荡,比如树叶互相摩挲,比如。。。那时,我便知道我入境了”。 李苍苔神采奕奕的看着他,没头绪的问道:“可还记得那年老头子说过的那柄枪?韩朝太子手中的那柄枪”。 赵长歌眯起眼,隐约感觉到有一件很特别的事发生了。 片刻后,赵长歌惊愕的坐在原地,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颤声道:“通灵了。。。。”。 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奇多,但神器一说,仅仅只有韩朝那把击出十二道彩虹的七sè神枪一把尔。 如今,世间好象又多一把! 第九章 有人,从它乡来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存稿有二十万,最近有些事,码的比较慢,所以为了平衡一些,今rì仅一章) 赵长歌拔出手柄没入青草泥土的黑枪,横放在盘膝的腿上细细打量,漆黑的眼眸渐渐变的明亮,在月光下闪烁着某种道不出说不明的兴奋。 放眼望去,天下被三国分割,有三门道宗一门佛庙,超然于世俗之上,每一个国家的背后都站着一处本不该是属于这个世间的力量。 他们互相掣肘,负担着监督敌国的道宗或者佛庙是否参与国家之间的战争。显然易见,若不具备一定恐怖杀伤力的力量,这个任务就很难完成。然而这样强大的群体,任何一个门户都没有一把足以通灵的神兵利器,只有韩朝那把七彩神枪,为韩朝先祖皇帝声名远扬,散发出神秘又光辉的气息。 而这把躺在他手心处带有温热的黑枪,居然会成为世界上的第二把通灵神器。 “难怪自从那次之后它就会频繁的在我手心颤抖” 赵长歌偏过头看着脸蛋浮现cháo红的李苍苔,眼神中带有茫然,轻声道:“每当当它有用武之地前,它都会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声”。 “只是我并没有想到它居然不可思议的通灵了” 赵长歌皱起眉头,眼睛渐渐恢复清明,眼眸中雀跃浮现,他回忆起往昔,继续道:“这把黑枪,它斩碎过多少长白山间的岩石?切断过多少湍急而流的河水?”。 李苍苔温柔的看着他,发现那只与他脸上一样黝黑的手心流出了很多汗水,多到能够让旁人一眼看透。顿了顿,她yù言又止,用复杂的眼神凝视他,看着他渐渐皱在一起的脸,看着他渐渐握紧黑枪的手,她的心底不自觉一阵心疼的抽搐。 兴奋过后,赵长歌陡然间沉下脸来,低头抚摸着枪身,“苍苔姐,我要斩尽韩朝皇族一门,替我赵家满门报仇雪恨”。 李苍苔怔怔的看着他,许久后叹息一声,柔和道:“好”。 “可是韩朝那位太子已经破入天相,并且正在迅速的成长着” 赵长歌苦笑一声,眼眸中浮现一片黯然,自嘲道:“其实这是很早前我便知道的事情,而且即使杀了韩朝的太子,如今大秦的陛下又该如何处置,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对付他?秦都中高手遍布,那座散发出神秘气息的皇宫内又有多少超然地人物?即便你入了光境,并且甘愿陪着我一起发疯,那也是杀不完的”。 李苍苔抿抿嘴,怜惜的抚摸他垂下的鬓发,安慰道:“若你入了光境,我为你掠阵,你再单枪匹马夜袭深宫,兴许更容易些”。 赵长歌没有傻忽忽的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伤感的仰起头紧闭双眼,带着绝望又悲愤的语调咬牙道:“老头子说,秦都郊外天门尽是飞仙,光是那位你要击败的大师兄就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了,羽化升道是迟早的事情,何况是天门地门主?这个活在世上一百七十年的老妖怪,肯定不比张逸驰逊sè吧。而且我真的没有底气去和整个大秦为敌,毕竟那座深宫中的陛下,光辉的形象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赵长歌低下头,抚摸着膝间的黑枪,低沉道:“但是杀父之仇不报此生岂非白活?与流落市井地可怜犬儿何异?”。 李苍苔哀伤的沉默起来,手指轻轻的一卷一卷蜷曲着垂落下来的三千青丝,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变的越来越清灵,再也不像白天那样的清冷与拒人千里之外,像一个纯洁的邻家姑娘,因为隔壁小弟的苦恼而惆怅,只是这种事情,她没有办法用任何姿态去做任何点评。 “苍苔姐” 赵长歌毫无征兆地表现出他的乐观,笑容灿烂,下巴露出一道俊俏的弧度道:“我舞一段枪给你看吧”。 李苍苔怔了怔,随即很附和的歪过头,知道他刻意岔开话题,俏脸嫣然而笑,一刹那倾国倾城。 赵长歌站起来,脸sè平静地伸出手,轻声道:“酒来”。 李苍苔犹豫一下解开腰间别着的酒葫芦,这是她昨rì为老头子打上来的上好花雕,不曾兑水,入吼犹如熊熊烈火。 赵长歌仰头灌一大口,因为这是头一次喝酒,一时不能够适应,满嘴的辛辣味与烈酒独有的刺鼻酒香令他腹中翻江倒海。强压下内脏那种灼烧带来的痛苦,他仰起头再喝一口,一样的如鲸吞海水。他地脸变的红润,将酒扔回给身旁的女人,粗犷又粗鲁的抬起衣袖狠狠抹一把嘴角。 李苍苔坐在原地看着他,白纱铺满周遍的土地上,从高空俯瞰犹如下凡仙子,出尘中还带有紫罗兰那样的典雅。 夜sè中,荡起万层烟波。 黑枪似乎已经将嗡鸣变作了习惯,少年好象也习惯了它的嗡鸣。 在那声让人心颤的嗡鸣之后,枪锋光华旋转,明亮的倒映出天空中金黄sè的月牙儿。 极具备视觉冲击力的枪锋,套路中处处透露大气磅礴。 少年跃与水平面之上三丈,黑枪于两腿间劈下,犹如巨斧砍山,惊的杂草丛中两边散开一条极为狭窄的小道。落地前,他迅速地以黑枪为足,撑起整个俯冲而下的身躯,枪尖陷入泥土十寸,少年饶中心点再一旋转,人又起,黑枪连带着一些泥屑和草屑,借着反冲的力道,身影折回天空。 李苍苔只在偶尔夜间听闻屋外有人舞枪呼啸成风,却未曾见过一向神秘兮兮少年独自走通的小道。 此时在月光的照耀下,少年仿佛与这座入chūn的大山融合到一起,在墨一般的夜间掀起叶落花飘嫩草飞。 自之前黑枪的通灵,李苍苔心中再一次掀起涟漪,为之动容。 少年分明是已经钻进了速度的牛角尖,动作不花哨,但每一招每一试都近乎在与风赛跑,干净利落的没有丝毫瑕疵,近乎完美。 站在一旁从一开始的欣赏到最后皱眉的李苍苔却开始揪心起来。她自小痴迷武道,立志击败天门天才大师兄为目标,各种境界中都颇有建树,自然熟稔于武道与人体之间的种种瓜葛。而赵长歌动作太快,太快中每一试都隐藏着隐忍不发的磅礴大势,好象是被人体刻意压抑,这种情况对人体的每一快肌肉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无论到达什么境界人都是肉做的,这种压力持续的时间久了,很有可能会犯上肌肉坏死的怪病,到那时候别说是追求武道的极致,甚至连正常的行走,也有可能变成最痴心妄想的奢望,所以她才开始揪心,而不是为了表皮所看到的阳chūn白雪而高兴。 赵长歌酣畅淋漓,再一次大汗湿透全身,jīng疲力尽的躺到李苍苔身旁,大口的呼吸着夜间新鲜的空气,因为汗水将眼睛蒙蔽,所以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有些古怪的神sè,只感觉一套自己从山野中摸索出来的枪法耍完后,太舒畅了,连方才积压在内心的不快也通通一扫而光。 李苍苔微低着头凝视着一脸满足地少年,心间挣扎,觉得到嘴边的话有些要说出来有些艰难。她比谁都明白,这条小道赵长歌孤独的坚持了十年,如果在一夜间突兀的打碎他的心中所执,未免有些残忍,而且很有可能物极必反,激出他的逆反心理,令他更加不可理喻的继续走下去,甚至在某些雷区更家执拗的犯险下去。 李苍苔认真的想了想,将先前本来要说的话抹去,话锋掉转过来赞叹道:“很不错,有些虎虎生风地味道,相比那些村野绿林莽夫的大言不惭,你可算是真架子了”。 赵长歌勾起嘴角,骄傲道:“那是自然,你没看到衡山峡谷时我的一枪破敌,震惊了几百个汉子”。 李苍苔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他,不由自主下想要伸出手帮他理顺凌乱的发丝,但在青葱的手指触碰到那丝男xìng独有的体温外,她犹如受了惊了兔子缩回了手,同时怕他察觉到有异常,有些多此一举的顺手摘了一颗肥嫩的狗尾巴草放在手心把玩,而在她不为人知的心中,莫名的七上八下起来,甚至连脸,也变的愈发红润。 赵长歌躺下后就没有说话。 因为一些不可被人知的心思,李苍苔思考着一些刚刚陡然间的悸动,也没有说话。 夜sè中,一片被茂密森林包裹住的草坪,一男一女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样的仰起头欣赏着繁密的星辰。 此时微风温柔的吹着,再也没有冬rì里凛冽的架势,温柔的吹拂在两人的脸上,让那些乌黑的发丝飘荡着。 沉默许久,赵长歌沙哑地开口,“苍苔姐,你的人生,难道只为了站在武道的颠峰才算有意义吗?”。 李苍苔稍稍思考,半响后眼神泛起点点迷茫。她茫然地摇摇头,轻声道:“应该是吧?”。 赵长歌皱起眉头,反驳道:“可是你总是要嫁人地”。 李苍苔轻轻蹙眉,似乎遇到了一个极难解决的难题。 赵长歌瞥她一眼,叹息道:“可是我很担心这个世上有没有能够配的上你的男人”。 李苍苔微微一愣,恼怒的白他一眼,转过头闷闷不乐扭曲手心的狗尾巴草。 赵长歌撇撇嘴,双手放在后脑勺下面枕着,继续看着天上的星星。 人生,谁的心里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忽然,远处有山歌传来,绵延悠长回荡在山谷间。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赵长歌jǐng觉的睁开本来疲倦到快要睡着的眼皮。 李苍苔一刹那恢复到平rì里冰冷的神情,她缓缓抚摸手心地狗尾巴草,清冷道:“有人,从他乡来”。 第十章 朝南的叩首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今天看到曼舞的书评,真的很开心。) 早chūn来了,长白山的还是凉飕飕的,那些白霜早早便冒起头来,依附在山间小道两旁的草叶上,混搭着从北而来地风,让人觉得萧索一片。 八只蹄子嗒嗒嗒的踩在铺满石子的山道,不快不慢,悠然自得。 “大燕地菩提观,被天下奉为正途,几百年历史的传承,一直到如今依然屹立不倒,终归是有些底蕴的。况且,我在那头混迹了十多年,什么情况早就摸的清清楚楚,他自然是适合去大燕的”说话的是一名发丝中渐渐参透出缕缕白sè的老人,他身体健硕,浓眉大眼,开口时中气十足,要不是他跨下那只喘着粗气的蠢驴儿,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可惜的是瑕疵就是瑕疵,那头因为长途跋涉早就不堪重负的黑驴,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的确是将他的气势大打了一番折扣。 “呵,吹牛谁不会?菩提观被人说做正统是不假,可那些秃驴能和大秦的天门相提并论?光那近年愈发令人捉摸不透的张逸驰,你那和尚庙怕怕也找不出一个五十岁以下的和尚来对付吧?何况是躲在天门庙店后山的一群老不死,即使不能个个如张逸驰那般匹夫怀璧的拥有大实力,只怕也逊sè不了多少。他跟你们混正道,只有吃屁的份”驴旁高马上的是一名四十不惑地中年人,他斜一眼同伴,毫不客气道:“再说,韩朝虽只依附相庙一家,但人家好歹也是魔道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我觉得,他去韩朝比较好”。 “放屁” 小老头勒紧马绳,怒斥道:“二哥三哥当年何等刚正不阿,且还和韩朝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去那里,岂不是堕了二哥三哥的一世英名”。 中年人随着他拉住马头,翻翻白眼,哀叹道:“醒醒吧四哥,你应该与时俱进了,别老冥顽不灵的幻想在曾经的往事中,这都什么年代了?大秦的铁骑都开始往边疆上调了,那是去打异域草原上的莽夫,与燕韩毫无瓜葛”。 “放你妈了个臭屁” 小老头气极,破口大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难不成忘记当年大哥二哥是怎么死的了?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将你击毙在这座大山里,让你做一个被冰冻起来的假死人”。 “谁说我忘恩负义了?” 中年人没因为他不堪入耳的粗糙话动怒,仰起头愣愣的看着星空,许久后叹息一声,说道:“你去大燕摸底了,我躲在韩朝难道是吃干饭地?别忘了六哥,以前八个兄弟里,我的头脑一向都是比你好的”。 小老头皱起眉,望着他嗓音尖锐道:“狗犊子,直接给老子说是嘛意思”。 中年男人瞥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道吊柜的笑容,他拈起路旁一片草叶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沉默半响轻声说道:“杀人,也要有一环扣一环的计划才行,而我们要杀的人,并不好杀,但如果距离稍近,配搭上好的布置,那么原本不大可能的可能可能会变成可能。你也别忘了,这些该杀的人,必须要让他自己去杀,我们只能看着他杀,不能动手去帮他杀”。 中年人仰起头,紧紧的闭上眼,脸上露出一抹积压内心多年的痛苦神sè,他沙哑地说道:“这是斩足之痛,更是刻骨铭心的家仇”。 小老人提起鞭子轻拍一下驴臀,黑驴再一次有气无力艰难的行走起来,和它的主人此时一样,收敛起喘息的粗起,沉默的低头行走。 “当年走之前你做了些什么” 许久后,路途中中年人自己率先回答道:“当年大秦封我为怀化大将军,守备重地鸠兹,临行前,我遣散步兵两万,骑兵六千,杀门下中书下派监军一名”。 小老头嘿嘿一笑,不遑多让,摸一把下巴短细的胡须,自得道:“那畜生给我一个狗屁镇西大将军,老子把它的粮仓搬的jīng光,全部发放到北方闹饥荒的一代民家,随后逐个的挑刺,杀镇西军大半地将军千夫长,最后飘然而去”。 中年人嘴角抽搐,转过头看着他竖起大拇指,喟叹道:“如智慧对比形成的鲜明差距,一样的道理,我地魄力,永不如你啊”。 小老头忽然眼神哀伤的低上头,摩挲大拇指间的一快玉扳指,如今大燕被高高供奉起来地左国师一脸伤感,沙哑道:“可是即使是这样,二哥和三哥也并没有活过来”。 长相其实异常粗犷地中年男人眼眶红了,他yīn森道:“所以要杀尽那帮畜生一家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 赵长歌紧皱着眉头,站起来凝视山歌传来的方向,捏着黑枪的手心泛起了汗珠。这些年和老头子的朝夕相处让他明白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自己很弱,弱到连老头的一根中指都抵挡不了,所以平rì里除了面对李苍苔,他一直都是一个格外沉默的孤僻少年,不显山不显水,不容易被某种事物触动情绪。可是刚刚那几段山中小道间传来的山歌让他有了强大的危机感,那几道铿锵有力嘹亮的声音居然可以无视一切阻碍从几里外传达到这里,那么除非是有大修为的修行者,寻常百姓或者山野村夫根本不可能将喊叫声传递到一里地之外,哪怕他中气再足也不行。 “唱歌的人是一个修行者”李苍苔神情淡漠的看着那个方向,迟疑道:“修佛不会唱出这么沾染世俗气息的歌儿来,应当是修道的”。 赵长歌转过头看着她,眯着眼问道:“很强大?”。 李苍苔轻声道:“是的” 哪怕是早料到来人并非庸人,亲口听到她对对方无保留地夸赞仍旧使赵长歌身躯一震,他出神许久,半响后惊疑道:“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苍苔摇摇头,睫毛在微风中轻轻颤抖,说道:“至少我现在还不行”。 赵长歌眉头又皱起,疑惑道:“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李苍苔拂一把衣袖,眼帘望向远方,说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准备翻阅这座大山,山的那头是长满鲜草的空旷平原,有诸多牛马羊群,那是荒人的地头”。 顿了顿,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并不可靠,李苍苔接着又道:“第二种可能就是他地目标便是这座大山,山崖那边的那个木屋,屋里的老头子”。 赵长歌愕然,如果来找老头子那可就稀奇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有人愿意来这座山受遭种罪来找他,他一直认为那个整天喝酒的糟老头是一个极不合群的老怪物,所以想到有人来找他,赵长歌不仅不担心,还好玩xìng质的下意识问道:“他总不能强的过老头吧?”。 这一次李苍苔没作考虑就直接开口,盖棺定论道:“那不可能”。 赵长歌怔了怔,接着张开嘴呵呵傻笑两声。 是啊,老头子这辈子到死会败一次吗? ----- 驴和马被栓在一颗树上,它们互望着,并且吞咬肥嫩野草的嘴巴上的鼻孔中呼出不正常的喘息气。 先前山道中的小老头回过头看了眼两头畜生,笑道:“老六,小心你那匹母马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两头马”。 中年男人瞥一眼瘦弱不堪站都站不稳的黑驴,嗤笑道:“就它?”。 小老头一脸促狭,调侃道:“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它总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本领,比如,它曾经强jiān过很多身高马大的母马”。 中年男人质疑的仔细看看黑驴,最后仍旧选择了不相信,摇头道:“我这匹黑马也踢死过很多身强力壮的公马的,它还会咬马,吃马肉”。 小老头嘿嘿道:“至于是我的驴强jiān你的马还是你的马踢死我的驴,总得拉出来溜溜才行,空口无凭太没根据,如果晚些我们从上面下来后,我那匹蠢驴被你的马踢死,我就走回去”。 中年男人努努嘴,不置可否。 两道依附山体的人影,以令人膛目结舌的姿态向山上冲去,犹如如履平地,垂直与山体朝上奔跑,每一步都极富于浓厚的技巧意味,那些被内力碾碎的碎石被踩踏过后飘着淡淡的焦糊味,那些飘荡在空中的石粉就像雪花灿烂。 到了那座山崖顶,同时落地。 眼前有木屋一栋,大山内略显孤苦伶仃。 木屋中穿透出昏黄的灯光,更加显的孤单。 小老头与中年男人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强压抑心中的激动,掀起衣襟毫不犹豫的齐齐跪下,肃穆道 “大哥,四弟前来请罪” “大哥,六弟前来请罪” 即使这两句几乎折叠在一起的话声音足够洪亮,但是灯光暗黄的木屋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切在‘请罪’二字后又归于平静。 小老头和中年男人跪倒在地上的额头贴着泥土,已经过了许久那栋木屋依然固执的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他们还是选择继续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跪着,而嘴巴上,安分老实的没多说一句话。 夜风袭来,带有草间花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木屋被缓缓打开,走出一名衣衫褴褛的老人,微红的脸应证出他已经喝到酩酊大醉,青袍上的灰尘比以往更多了一些。 两人静静俯在冰凉的岩石地面上,不敢妄动分毫。 老头子缓缓走到两人的面前,沉声道:“抬起头来”。 啪啪! 在他们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老头子不知何时雷霆出手,一人一个清脆响亮地耳光,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肯散去。 那个赵长歌眼中终rì混沌度rì地老头子忽然老泪纵横,形象却依旧高大无比,他呵斥道:“朝南边,跪下,磕三个响头”。 小老头和中年男人抹一把眼睛,没有过多的动作,甚至没相视一眼,沉默的转过身面朝南方,干脆的用血肉的额头与山崖上坚硬的石头使劲的碰撞。 咚咚咚! 碎石飞溅! 两人抬起头,即使有强硬的真气护体,额头也血流满面,甚是狰狞可怖! 第十一章 坎坎坷坷十四年的局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兄弟情深,哪来结不开的心结? 象征着缅怀过去的人之后,胸口那片浊气消散不少,老人瞥一眼两人面前碎裂的岩石地面,用极具嘲讽意味的腔调讽刺道:“十四年未见,俱是铁头功劳好手了”。 中年男人跪在原地仍旧不敢起身,匍匐的趴在那里,嘴角泛起苦涩:“大哥,那年几位兄弟没听你一言聚首长白山总是心怀忐忑,如今好歹在意气用事之后有了些成效,否则段右断然不敢与六哥一道来到这长白山,也没有脸见你一面”。 “对对对” 不等老头子回话,xìng格向来大大咧咧不懂得畏惧的小老头连连附和,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挤开粘稠的血液流到鼻尖,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细微不可察觉的声音。他胆子稍大,敢抬头偷看大哥一眼,随后忙不迭又低下头去,长驱直入开门见山地颤声道:“时rì已到,长chūn冒死求大哥放长歌下山”。 说完这句话后,他觉得本来很清凉的时节变的异常炎热起来,胸口与背部的内衣瞬间被染湿,朝外衣参透出带有湿意的热气。连带着中年人也忍不住的把头重新贴到岩石地面,摆出一副恳求的姿态。 老头子眉头一挑,年轻时便妖娆地细眉几乎倒立在额头上,他冷笑道:“哦?时rì已到?我活了七十多年,自问占卜算相虽不及南海枯禅和尚,却勉强能入大堂,这些年我rì算夜算也都并无乱像起,只是世间有些魑魅魍魉在捣鬼,充其量算是老天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人间弄出来的把戏,但这把戏,可与你说的时rì已经并无半点瓜葛” “大哥,非也”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舔了舔略微干枯的嘴唇,待忐忑不安狂乱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轻声道:“像从心中生,便应从心中散去。如大哥所说,老天爷既然宁肯睁一只眼闭一只,想必是摆下一副玲珑棋局,即使是一时玩心起才有的东西,但段右认为,这各中不见得就一定没有天命下凡,倘若有天命,就应顺天而为”。 老头子望着他,讥笑道:“天便是天,它是万物的主宰,怎能会有天命下凡一说,莫不是老天爷也粗俗到想尝一尝帝王相的滋味,玩起来什么狗屁密诏不成?”。 顿了顿,老人眯起眼,冷笑道:“即使是老天爷老到糊涂了想做一回帝王,天下能人异士巨多,密诏也不可能在你手中,莫要以为在魔教内谋了一个小小的供奉,便肆无忌惮的去夜郎自大,毕竟这天劫,还是有的,小心自己的身家xìng命不保”。 小老头身躯颤抖的趴在那里,牙一咬,插上话闷声道:“相庙今年开关,年尾将会有一场挑选天下英雄少年郎的大会,场面恢弘。恰巧长chūn十rì前听闻衡山峡谷有一名少年英雄,手执一把通体黑枪,挑破燕军上将跨下坐骑,何等气概,长chūn不才,胡乱一猜,应当就是几位老兄弟惦记了十几年的小娃娃”。 老头儿微蹙眉头,转过头望着他不言不语。 小老头见他没有反驳,小心翼翼抬起头又望一眼大哥,硬着头皮继续道:“原本路上时我还和老六说些顽皮话让长歌且去燕国,其实深知,衡山一役他已与燕国结下不解之仇,即使我如何贪婪的想将哥哥遗下的孩子留在身边,也断然不敢冒险真的将他掠去燕地。恰巧韩朝相庙今年有大机缘,长chūn认为,以长歌之资足以在相庙每十年一次的盛会上独占鳌头。即时加上老六保驾护航,他rì必有大成”。 望着小老头沉重的诉说与老头子的无动于衷形成的鲜明反差,中年男人陡然回忆起那时九位兄弟把酒言欢的美好时光,一时悲痛袭上心头,疾呼道:“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老头儿闭上眼,静听远处河水孱流。 仿佛受两人的低落情绪感染,原本唧唧喳喳鸣叫的昆虫刹时闭上了嘴,安静伫立的树儿也温柔的摇晃起枝柳。山崖畔,有柔风吹过,天空中高挂的月亮,也从乌云中跑出来,不再是一轮弯牙,如菜碟一样的圆饼,散发着铺满大地的银光,照亮了三人的脸庞。 周遍,安静至极。 老头儿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韩朝高人倍出,皇宫内更是高手如云,光是那年纪轻轻便遁入天相的太子,便是个以一敌千的悍夫,段右,你以为你们那点漏洞百出的心思,真能如愿不成?”。 中年男人身躯一震。 不等他开口辩驳,老头儿继续道:“想要杀太子夺军权,之后除非还能斩尽韩朝万千儒家,罢黜文武百官,还得捏住相庙地命脉,现在我再问你们,有几成把握?”。 中年男人面sè苍白,缓缓低下头沉默不语,只是剧烈颤抖的身躯证明他并不甘心。 “长chūn” 老头子收敛起苍老脸庞上的肃穆,温和笑道:“一个小小的左国师,就想左右燕国年过六旬的皇帝?老而不死则为贼,他站在高处看下天云起云落几十载,就这么好骗?况且,你别忘了,燕国还有一个神机妙算的韩国信,仅凭两枚龟壳铜钱占卜出rì夜天像的神算子,就连我也忌惮他算术一分,有他在一旁为燕国忠心耿耿的对你虎视眈眈,老夫敢保证,你妄动那rì,便是你离开之时”。 小老头迅速思考想要逻辑出足以反驳对方的东西,结果发现果真如对方所说,这十多年来的布置都是最理想化的虚妄。一念无可能达成心愿,绝望之余不竟面如死灰,痛苦捶拳落地。 老头儿眯起眼,又道:“即使尔等十四年埋下的棋果真有了用完成了你们的心愿,可你们似乎还忘了,大秦有一夫当关万敌莫开地上将六名,亏下jīng兵良将多如牛毛,加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大秦铁骑,你们即使拿下了韩朝所有兵力,并且能够使大燕与韩朝联手,对上秦国,你们又有几分胜算?”。 俯趴在地上的小老头与中年男人大汗淋漓。 老头儿一番剥丝抽茧的简单分析,将他们逼的哑口无言,浑然找不出半点词可挑。 中年男人心有不甘道:“可是大哥,不说我们之间的手足情,长歌地家仇比天高,不能不报啊!”。 老头儿瞥他一眼,抚一把胡须,淡淡道:“莫非你们真以为我独守这空山是为了带着赵长歌躲避秦国地追杀?”。 中年男人和小老头转过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都看出了对方眉宇间的复杂神sè。 老头儿冷笑道:“我不想死,谁能让我死?”。 十四年来的计划瞬间被夭折,但在听到老头子最后不容置疑的两句话后,其实年岁也应当看破红尘的两人忽然间胸中一样堵住的浊气被一种力量一扫而光。 他们将头匍匐的更低,紧贴着山崖畔上的岩石。 很多年前有人说那道士本应是仙山的神仙,不知为何降临凡尘。 当年镇南王有八名结义手足,六名建功于世,名声显赫,还有两名却不曾有人见过,只知道其中一人喜好云游四海,不问世事。 ------ 大秦,天门! 两名老人坐于天门一处僻静的凉亭内执棋对弈,不闻出尘鸟语与花香,不听chūn风道出的碎碎细语。 这一坐,便是十个时辰,午rì至深夜。 最后,收官时两败俱伤,再下下去毫无意义,便扯为平局,各留一份颜面。 南方入chūn后气候是舒适的,即使是夜间,也再也没有寒冬腊月的刺骨冰冷纠缠着人们,所以住在这里的居民,一般此时都已经将内置地长衫褪去,只穿一件贴体秋衣加外边的长袍即可,不再显的冬rì包子试那般笨拙。 手谈了一天却迎来恼人的平局没有使的两位老人心境发生丝毫波澜,而是耐心的拂起衣袖细心的将棋子收好,鲜明地分出黑白两个队伍,分别搁置在自个的石碗内,然后展开了一段若流落外界必定引起轩然大波的对话。 “昨夜我听门主说那人有了动静” “昨夜我也听门主说那人有了动静” “你说说看是什么动静” “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动静” “韩朝与燕国都走出国界一个人,韩朝的骑马,燕国的骑驴” “走出韩朝的是相庙地供奉,走出燕国地是大名鼎鼎的左国师” “却不是被那人唤去的” “那人几十年未曾下山,自然不是他唤去地” “但是那两个人既然出了山,必定会引起不小的动静,他们回去后作何解释?” “呵呵,那座四季泛着yīn寒气的大山有那人,手段通玄。那山五十年前还有一位年轻的道士,据说是仙山下凡地仙人。而这两位出山的人物又是各国最有脸面的人物,你觉得需要解释吗?” “也就是说他们出山前是得到过首肯?” “如果不是借用或者本就心存拉拢的意思,不然他们又怎么能出的了山?” “可是这些和那人的动静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 “那你说这一箩筐废话有什么意思” “你不也是说了一大堆废话么?” “我是想说,逸驰前些rì子衡山峡谷结识了一个少年” “我也知道迢迢在衡山迷上了一位枪挑燕军上将坐骑地少年” “那位少年最后是朝长白山方向走去” “那个他就在长白山” “荒唐” “为何荒唐?” “他一个人待在山中五十年,怎能娶妻生子” “那就不能收徒弟?” “呵呵,少年那么小,做他的徒孙都可了” “别忘了,门主今年一百七高龄,而逸驰才三十光景” “可是,这又和那人有什么关系呢?相主不会为了他地一个徒弟而如此杯弓蛇影” “别忘了,他是当年唯一一个一出一进仙山完好无缺地人” “你的意思是相主的确是在忌惮他?” “相主能感知天地,借用世间万物cāo法,怎会惧他?不过防患于未然不是错,毕竟能够进了红灿山还能走出红灿山的人,修行界数百年仅三人尔” “等等,先前的两个人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你想到的那件事我早就想到了” “你说说看” “那两人先前都是镇南王的结拜兄弟,李昭原先有八名家将,其中一位无人见过,只听过其名不曾有人见过其人” “你是说那年朝廷灭赵虺满门时被高人救走地小孩是那少年?” “不无可能” “那。。。” “少年可能是被他放下山历练一番而已,况且那个人绝对不是八将之一” “倘若。。。” “没有倘若” “为什么?” “因为大秦有天门在,有相主在,有铁骑在,有那位陛下在” “哎,希望不是yīn谋” 鸡鸣,清晨。 凉亭中,有一壶茶水凉透。 第十二章 你我便在两头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推荐票,谢谢) 因为好奇,所以探究。 李苍苔本是一个没有好奇的女人,如果有什么不懂,她都会直接去看一看摸一摸,即便不行,那也要一剑劈开看一看。这是一种骄傲,无关不耻,无关礼贤。她就如一汪艳红荷花塘里唯独一朵白莲花,圣洁又卓然。 这朵超脱清逸地白莲花也只有与赵长歌一起时才会堕入凡尘,毫无芥蒂地去做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她没觉得这样迁就他有什么不妥,也不赞同老头子所说的‘慈母多败儿’,虽然她不是那个少年的母亲,但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感情的深厚程度或者说意义,肯定是别人不可能体会到的。 晨间,山里白雾萦绕。这头到那头,仿似仙境,美不胜收。 赵长歌睁开朦胧的眼,感觉到刺骨的冷意从浑身毛孔往体内钻透,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双手使劲的搓一搓脸,挺直腰板搓揉因为靠了一夜树桩而无比酸痛的腰部,一股舒畅传递到大脑,让他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随着醒来的时间越长,脑子就会迅速从混沌中挣脱,变的清明。当看到昨夜迷糊入睡前便是这样的那道白sè的背影,赵长歌咦了一声,猫手猫脚跑在她跟前,这才发现她还酣睡着呢,下意识下笑了笑,心想不凶的苍苔姐真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儿。 昨夜里,两人怀着好奇与戒备来到这里,果真发现有高人来到这里,而且并非只是一个唱歌的,有两人作伴而来,所以不免有些震惊,这种一眼望去便知入天相的大修行者,是放到任何一个国家朝廷都得小心伺候的稀有宝贝。 如果说他们来一起来到这里只是旅游时的巧合,那么别说有玲珑心肝地李苍苔,一向自认为脑壳平平地赵长歌也是坚决不相信地,所以他们就悄悄的躲在这里,想要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可惜的是,来到这里之后已经错过了那两位高人磕头的戏码,接下来事情过程索然无味,赵长歌不甘心,李苍苔便只能陪着他等,等到最后,赵长歌不仗义地率先进入梦乡,与周公商量什么时候将他女儿迎娶过门的大事。而李苍苔在没了他的呱噪后也渐渐无聊起来,即使是罕见的修道天才看着一栋山崖上孤零零的木屋也会泛困。 这不,一不小心便睡到现在,出于下意识对赵长歌彻底放下心中天生的戒备,才让他有机可乘,细细打量一副美人撑颚睡觉图,好不快活。 赵长歌看的入神,沉醉其中,不得自拔,陡然想起一位前代大家地流芳之作,‘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忆儿家。效颦莫笑东邻女,头白溪边尚浣纱’,他忽然觉得他地苍苔姐比那位大家笔下的那个女人更入味,并且更漂亮更真实。仿佛她只需要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只柔荑小手轻轻撑起圆润的下巴,弯弯地睫毛偶然间会因为似有似无的微风颤上一颤,便让赵长歌觉得像是仙女下凡来,只需轻轻回眸一笑,便能胜过所有繁天的星华。 赵长歌无法无天的犯起了花痴,下意识伸出手抹一把嘴角,感觉到手心里的滑腻,又往胸口的衣襟上胡乱的抹了抹,小心翼翼换个方向蹲到她侧面,伸出双手托住自己的脸,傻傻地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道与他此时姿态如出一辙白痴地笑容。 今天天气必定晴朗,就如此时打扰到赵长歌的一段对话,会让人露出笑容,也会另讨厌太阳地人咬牙启齿。 “我地驴肯定强jiān了你地马” “我地马肯定踢死了你的驴” 赵长歌嘴角抽了抽,从女sè中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山崖,愤怒地发现一个小老头和一个中年男人撸起袖子貌似很严肃的在争执驴和马的问题,他嘴角抽搐,真他~妈~想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大耳光子以泄心头之恨。 那段喧嚣后,李苍苔第一时间睁开眼,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赵长歌面对自己侧脸狰狞地脸,她下意识望向山崖上吵醒自己的两个陌生人,稍稍思索便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扭过头望着他,嗓音清冷,道:“好看吗?”。 “他~妈~的” 赵长歌几乎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同一时蹦跳起来,仰起头对着山崖顶上的人怒吼道:“大清早的像苍蝇一般,不知道扰人清梦最可恶吗?况且两个这么大的人了,讨论这么没营养的白痴问题,证明你们真的很有问题”。 李苍苔被他逗笑,抬起手掌心轻轻遮掩,笑声如银铃声一般悦耳动听,随后她毫无杀伤力地瞪一眼发癫地少年,嗔怪道:“虽然你读的书并不多,但是也是认识几个字地,下次说话可以文雅一些”。 “文雅个屁” 赵长歌狰狞道:“破坏老子好事,好好的一副美人睡。。。。”。 “下面是什么?” 李苍苔似笑非笑,给予他一个夹杂巨大危机感的妩媚笑容。她看着一脸错愕地少年,重复问道:“是什么?”。 赵长歌脸sè转白,鬓角处有冷汗落下,突然想起昨rì将头枕在她舒软大腿上的场景,一转眼间忽然变的镇定起来,开始将他的狡猾jiān诈挥发的淋漓jīng致。他献媚的笑了笑,轻声道:“苍苔姐生的极美,深山内又别无他人,若我还不去欣赏,岂不是应了那句暴遣天物?”。 李苍苔瞥一眼,冷笑道:“哪天将你的两个眼珠子抠下来,你就不得继续贼眉鼠眼了”。 赵长歌低眉顺眼低下头,不敢继续声张,免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就如山崖上那个中年人说的,被马踢死。虽然他的苍苔姐不是马,但却是一头极其厉害的母老虎。 李苍苔斜他一眼,轻轻理顺鬓角处的柔顺青丝,不易察觉地勾起嘴角,弧度温柔似水。 --- 山崖上显然没被赵长歌极具挑衅sè彩的话语激怒,然而却又展开了另一段对话。 小老头望着山脚,哀其不争的叹息一声,沮丧道:“男儿朗当把志向放在天下,怎地他这般贪恋美sè呢?”。 中年男人瞥他一眼,嘲讽道:“一辈子没被女人看上地可怜人当然只懂得羡慕嫉妒恨”。 小老头怒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看看他,还那样地怕女人,哪有半点男子汉气概?”。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着他,冷声道:“女娃娃明显已入天相,他且刚跨过那道门槛,照你这般说难道为了所谓的男子汉气概就该不顾生死地去不理智的反抗?”。 小老头哼了一声,随后颇为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宁死不屈地男儿朗,即便是死,那也是男人,当年哥哥虽然以儒雅闻名,却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你可曾见过他向谁低头?”。 中年男人将衣袖理好,偏过头看着他,一番yīn沉沉的话击中他地命门:“如果他死了,你和我还有另外四位兄弟这些年忍辱负重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老头噎住,最后无言以对的沉默下来。 “我宁愿他是一个jiān雄” 中年男人转过头看着他,眼神yīn沉道:“最起码那样他会活的很好,不会步上哥哥的后尘”。 说罢,男人转过身,恭敬的朝木屋弯腰作一揖,随后径直跳下山崖。 衣襟被风掀起,仿佛仙人垂世足踏苍生! 那道山崖陡峭,如一把巨斧劈开一般近乎垂直! “这两人哪里来地”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不借用任何外物踏脚,直接从高崖跳落,赵长歌目瞪口呆地喃喃道:“上一趟我出去游历时怎地没遇见过如此人物?”。 李苍苔略微动容地站起来,眯着眼看向那方。直到那两人身影末入丛林,她脸sè一沉,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赵长歌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疑惑道:“姐,你认识?”。 李苍苔望他一眼,摇摇头轻声道:“不认识”。 赵长歌撇撇嘴,不在意道:“以为你认识”。 李苍苔摇着头笑了笑,轻声道:“你先回去歇息吧,被褥要比树桩舒适一些,昨夜里你睡的并不舒畅”。 赵长歌回过神来,挑一挑眉头,疑声道:“那你?”。 李苍苔愣了愣,迟疑道:“我去找老头子请教一些问题”。 赵长歌扭过头看着她,疑惑道:“什么事?”。 李苍苔轻抚垂立胸前的浓黑发丝,睫毛微颤,迟疑道:“我修行上遇见到了阻碍,想讨些经验,兴许能再进一步”。 赵长歌几乎已经被她在修行这条道路上的变态悟xìng彻底击碎那点仅存的信心,无力的咧了咧嘴,没再自取其辱的多问,只是临行前背对着她柔声地嘱咐道:“晚上我抓些新鲜的鲫鱼,用文火熬些汤,记得多喝些,别让老头子都抢去”。 李苍苔原本踏出去的脚步定住,暖暖的感动缠绕心头,使的她脸sè异常柔和,她轻轻点点,道:“好”。 李苍苔重新提起步伐,朝山崖走去。 赵长歌起身,提起黑枪。 两人擦肩而过后,李苍苔因为一些事情的隐瞒,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赵长歌,眼中一道隐藏极深地锋芒清晰的掠过,犹如即将到来的炎热夏天地高阳,仔细看去便刺眼剧烈。 -------- 山崖,木屋内。 李苍苔紧皱眉头,隐隐间有些不悦道:“他们来做什么?”。 老头子眯起眼抿一口清酒,一股辛辣充斥口腔到咽喉,他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他们是谁?”。 李苍苔冷哼一声,温怒道:“你应该不会忘记,我的记xìng一向都是极好的”。 老头子耸耸肩,笑道:“你的记xìng和他们是谁有什么关系?”。 李苍苔拢起袖口,yīn冷道:“你在世上,朋友寥寥无几,至于其他的,无不是想让你死的人,所以我肯定是你的朋友”。 老头子好笑的看着她,疑惑道:“为什么不是想要我死的敌人?”。 李苍苔抬起头,眯起眼直直的盯着他,眼神愈来愈冷。 “好好好” 老头子被她如利剑般的眼神盯的实在吃不消,无奈道:“想杀我的人不敢来这座大山,所以的确是我的故人,但也是长歌地长辈”。 李苍苔踱步走到木屋快要被岁月腐朽的门前,望向外头的青山绿水,沉默片刻道:“长歌地命是他自己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强迫他做任何事”。 老头子一点也不害臊的笑道:“就像我从不逼他学我这身通天本事,我从不会逼他做任何事,所以昨晚来地两个人,被我拒绝了”。 李苍苔转过身看着他,看着那张布满岁月鸿沟苍老地脸,似乎是在确认事情的真伪。 老头子看着她布满质问地双眼,陡然间浑浊的眼睛变的明亮起来,散发出一种锋芒凌厉到似乎随时随地都可将她的自负彻底吞噬。 恍惚间,他恢复如初,抚一下灰白夹杂地胡须,露出一个古怪笑容,沉声道:“老夫尚且活着,岂容他们指手画脚?”。 李苍苔愣了愣,随即自嘲道:“我就知道你不肯放过他的”。 老头子低头再喝口酒,肺腑几乎燃烧通透。 李苍苔仍旧在看着他,握在一起的双手紧了一分,骨骼关节处都透露出无血的苍白。 许久,她走出门外,看向远处那片青山绿水,用异常坚定的口吻jǐng告强大到如深渊不可知的老人,“他若稍有差池,待我从蛮荒之地回来,我会让整个大秦为他陪葬”。 老人躺回摇椅,闭上眼缓缓摇晃,嘴角的笑容吊诡无比。 林间花香,鸟儿细细碎碎说着话儿。 再一次睁开眼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老人走出门外,望向远处山峰上那名白衣女子,旋即震惊,隐隐猜到即将有一件超乎常理的事将要发生。 似乎有所感应,女子扭过头向这边瞥了一眼。 老人瞳孔收缩,快速取下腰间酒壶递至唇边,仰起头灌一大口。 此时该是烈酒入喉才够痛快! 女子手执锋芒白剑,立于山颠之上,扭头看一眼少年所在的方向,眼神忧愁,随即忽然从最高处悍然跃下。 衣裙宛如天女倒出花篮,散出万朵白花,白花又分化为片片花瓣,花见花,那些漫天地花瓣接着又繁衍出朵朵莲花,另人目不暇接。 空中的她,手中清剑如万剑织幕,三千青丝由背后向上卷起,一袭白衣随飓风狂乱舞动,一股令人凛冽气息迸shè出来。 老人神sè复杂地望着继而生成地八道鲜艳彩虹,哈出一口酒气,喟叹道:“到你涅槃那rì,我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跳梁小丑?”。 她,姓李,名苍苔。 天相再进一步,与传说中的光境只有毫厘之距! --- 当夜,李苍苔喝尽一碗rǔ白sè的鲜醇鱼汤,轻轻的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起身,只是神sè复杂低头看了一眼,默然走过火堆,与少年擦肩而过。 随后她孤身翻过长白山,消失在夜的那头。 孤夜中的这头,篝火旁,少年始终沉默不语,神情平静。 午夜,好像得了失心疯,有一人披头散发,黑暗中舞枪于深潭间,人生中第一次击出彩虹,明亮耀眼。 三道血sè红柱,横跨河道两岸! 柱下,少年一手覆盖整张脸颊,有血迹参露。 他再一次想起了当年的大火庄园,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闪而过,最后是那张已经不在的清冷脸庞。 三道史无前例的鲜红虹柱闪烁,赵长歌双手张开,仰天嘶吼,眼眶处有两条延伸至颈脖地鲜血小河。 此时的他,宛若天魔! 第十三章 思想,大道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这是一个身临其境之后独成体系的世界。 那一方只属于他的广场。 血红sè的液体,如六月天里的磅礴大雨从天上往地下使劲的浇灌,豆大的雨滴掉落到方方正正的石板砖上噼里啪啦作响。逐渐的,血sè液体越积越多,直到隐隐淹没脚上皮靴的靴根,并且还在不停的往上cháo涨,仿佛没有止境,就像大海那样的无边无际无休止地涨上去。 赵长歌握着开始与他心意相通的黑枪,感觉到枪头上清晰地嗡鸣,他双手张开,像是要将世界纳入胸怀那般,慢慢的闭上眼,细细的试图嗅着血sè液体的味道,想要借此弄明白一些东西。 但那些类似鲜血的东西,就像空气一样,无sè无味,任他如何努力,都像失去了嗅觉的狗,闻不到屎臭,徒留茫然。 忽然,在他疑惑的时候,胸口一处不可知的地方有一股隐隐作痛的感觉袭上心头,像蠕动的爬行虫子一样往脑壳上钻。 赵长歌猛然睁开眼,驱使内力压抑,想将那条‘虫子’压碎在胸口。 令人绝望的是,当他红着眼开始运用入境后连贯通的经脉中的力量想要谋杀掉那条虫子的时候,那股隐隐的痛迅速的开始扩张,覆盖到他整个身躯,让他不知从何处下手。然后那些隐隐的痛便像一群会咬人的蚂蚁在身上啃食,不上不下却异常剧烈的刺痛让人难以忍受。 在这种让人难受的局面维持了三个时辰左右,赵长歌突然发现全身的疼痛就像臂膀上一滴雨水,干净地蒸发,凭空的消失不见,巨大的落差以及长时间的jīng神绷紧下一下子松懈,人显的极为空虚。 只是不待他宁静下来好好享受短暂的片刻,取而代之的是脖子间一快皮肤陡然间剧烈疼痛,相比之前更甚百倍。 赵长歌伸出手死死握着咽喉,想要阻止已经成形的虫子往脑袋里钻,最后悲剧的发现没有丝毫作用。那条虫子就像永远死不了的屎壳郎,笨拙又努力的往脑袋上钻去。路过嘴唇,经过鼻间,拱起狰狞的痕迹,最后攀爬到头顶,一条条垒砌的痕迹就像泥土中的蚯蚓,清晰可见。 赵长歌右手手掌覆盖住整个脸庞,那种剧疼疼到让人无法忍受,痛到想想要自杀。 在他快要忍受不剧痛而要昏厥的时候,脑壳上的虫子又陡然间忽然不见。紧接着,在他讶异的下一刻,那种疼痛数以十倍计算的痛如浪cháo般袭来,集中的覆盖到他一双漂亮的眼球上,直至比方才彩虹生出地时候还要鲜红地颜sè。 赵长歌原本覆盖住整张脸的右手不自觉伸展开,最后无力的垂落腰间。 抬头,挺胸。 发丝背后狂舞, 一双红瞳出现! 口中牙龈间在上下颚超负荷的压力下出现了血丝,映衬着眼眶中逐渐流出来的鲜血流出嘴角。 黑枪剧烈颤抖,散发出的低吟声逐渐变大,尖锐刺耳地声音在这个不知名的空间中来回回荡。 赵长歌眼中的鲜血开始往外参出,一条红线出现,粘稠地血呈固定的线路朝黑枪涌去,让它尽情的贪食。 。。。 一个时辰过后,瀑布下归于平静,赵长歌弓腰喘着粗气。 眼皮覆盖住眼球的黑暗中,他隐约感觉到什么,下意识睁开眼。 世界一片白sè,小小的太阳悬挂高空。 ----- rì头越过高山拥围地盆地,照耀到那方河流之上,湖面上折shè出无数刺人眼球的光线,甚至水中摇尾的鱼儿,也因为清澈的河水被照透而惊慌失措起来,互相拥簇地水中乱窜,不安分的折腾起轻微的波浪,直到被冲到几十米下的深潭,或停歇,或稀巴烂地死亡。 瀑布依旧昼夜不停的冲刷着岩石,固执的想要将那原本质地坚硬的物事冲到腐烂,直至冲碎,最后像冲走死掉的鱼儿一样将它冲进远方的大海,幻化为海滩旁的沙砾。 赵长歌脸上地鲜血早已被浪水冲走,显的干净无比,也苍白的有些可怕。 他抬起有些发麻的脚,走出瀑布洪流冲刷的范畴之内,站在河水中一快凸起的嶙峋巨石上,握起手中颜sè愈发变深的黑枪,目露莫名的疑惑和恐惧。 这是他三rì内的第二次顿悟,相比第一次推开那扇等待以久的仙道之门,这一次的跨越幅度显然更为夸张,一蹴而就至入境中品,天灵盖上的几道要害重穴被昨夜那股充斥全身地奇异的力量逐一击破,血液的循环速度愈发快了起来,仿佛投足间便能感应天地,踏脚而出便能触碰到一股游离身外却紧紧向附的神秘气息。 他抬起头,仰望着被四周险峻峭壁包裹的蔚蓝天空,深呼吸两口,然后轻轻的闭上了眼。昨夜眼中那股针刺一般剧痛还残留着余温。此时受到阳光的刺激,他地眼眶干燥的泛酸,流出一滴眼泪,接着势头迅速汹涌,泪水成气候的从眼眶中鱼贯而出,染湿了整个脸庞,最后跌落到清澈的水中,变为一体混沌之物,引来好奇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抢食。 鱼尾激荡水花,树叶纷纷凋零。 朦胧中,赵长歌张开粘稠地眼望向身旁,一人走来。 “你变白了” 不知几时,老头子从上头的木屋来到这里站在他的对面,笑道:“变的比已往更加俊俏”。 赵长歌偏过头冷漠的望他一眼,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语调淡漠道:“既然你肯放她去蛮荒之地,想必我下山的时rì也快到了”。 老头子摇摇头,叹道:“虽然你自欺地从不承认,但我还是要说,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 赵长歌握紧黑枪,朝岸边走去,冷声道:“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自己弄个明白,苍苔姐走了,这座束缚了我十四年的大山从此与我没半分瓜葛,若还想阻我,我只能试图杀了你,破了这座山中的牢笼”。 老头子似乎对他的威胁并不抵触,只是低头蹙眉,脸部苍老的表皮皱到一快,呢喃道:“山下女人大多凶猛如虎,我说你变的俊俏了,其实是想提醒你,世上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如苍苔那妮子对你真诚,让你下山后不要随意的被女孩子骗去。至于你所认为我隐瞒你的事情,便有些荒诞了”。 赵长歌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半偏过头冷漠道:“荒诞?”。 “不荒诞?” 老头子取下腰间地酒葫芦喝一口清酒,望着他的背影讽刺道:“佛宗有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活了这么多年,肚子里的问题那么多,我去问谁?那么既然这么痛苦的想要去探知,又久无结果,还是不懂,我便选择不去自扰。这就是那两句话的真谛”。 赵长歌嘲讽道:“何必将自己称赞地那么豁达”。 老头子摇摇头,飒然笑道:“我从来都是个不需要自夸地人”。 赵长歌提起枪,凝视着锋利的矛头,冷笑道:“那是因为你足够强大,无需去计较旁人的揣测,只懂得拿绝对地实力去证明一切问题的因和果”。 老头子双手摁于腹部,低下头缄默不语。 赵长歌皱起眉头继续道:“但是再强大的人也失败过,好比十四年前大秦的那场让大秦举国痛心地灾难,你只能干瞪着眼望着尸横片野发呆,并不能改变什么。你不需要反驳,如果你真的可以阻止那场灾难,任何原因都是不成立地”。 老头子干枯地喉咙蠕动的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凌空朝湖面抚摸一下。河水里游动的鱼儿骤然静止,缓缓地慢慢地似乎被时间冻结的河流卷了一个旋涡,旋涡越来越大,从卷走一片飘零水面的树叶开始,到疯狂的吞噬着来来回回地小鱼小虾,最后,即使再强健的大鱼也被卷入其中。那些卷起来的生物,呈龙卷风倒圆锥体向他的手心,凌空疯狂地旋转。 “我地强大不需要和你解释” 松开手心那股cāo控**的元力,任由鱼儿跌落水面被水冲走,老头子摸一把下颚地胡须,迟疑道:“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去负责,即使是当年换到如今,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出手”。 赵长歌皱起眉头,微微含怒说道:“五十年后无情冷漠的你,再也不是那个五十年前让人顶礼膜拜的喜施善扶民小道士了”。 老头子皱眉道:“自然不是,岁月是最厉害的利剑,它可以斩杀一切,即使是神仙也抵不过漫长岁月的吞噬,最终都是要死的,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长生,人xìng也不可能永远善良和懵懂”。 赵长歌沉下脸,冷漠道:“我指的是正常地人xìng”。 老头子又笑了起来,问道:“人xìng是什么?”。 赵长歌轻抚一把手心的黑枪,轻声道:“人xìng是不能泯灭良知,不能够残暴荒yín,也不能够任人欺晦,做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老头子微微偏头,沉默片刻道:“那就是为自己去做自己”。 赵长歌地黑枪轻轻的颤抖起来,他保持着背对老人的姿势,紧抿着变成一条线的眼眸,隐隐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思想中秉承的原则都难以改变” “而且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善人,和尚们也有心存歹毒的异类,不见的全部都是慈悲为怀的光头” “比如你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善人,因为你要复仇,复仇手上一定会沾染上血腥,而你手上的鲜血,必定是别人亲人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那么有了这种血腥,你还怎么做善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些和尚祖宗留下来的言语,看上去阳chūn白雪,其实狗屁不通” “全都是想要为自己内心黑暗面掩盖的借口,比如今rì的菩提观,近乎参透近了世俗朝野地各种倾轧,所以他们也不是善人,因为他们有yù望,有yù望怎能说本来无一物?又如何不惹尘埃?难道不是一个响亮亮地臭屁吗?” 老头子瞥一眼他手中的黑枪,冷笑的提醒道:“不要试图朝我动手,否则你会很难堪”。 赵长歌死死握住黑枪,指尖变的苍白,他豁然转身,直视老人的眼眸,愤怒道:“那就要血溅三千里,弄的民不聊生?你杀我夺到最后,世界不还是回到了蛮荒时代,都变成了野人”。 老人望着他,嘴角露出一道诡谲地笑容,喃喃道:“野人的世界才jīng彩,不是吗?”。 赵长歌扭过头,温怒道:“你才是**裸的放屁,如此说来那你呢?这么多年躲在深山不敢见人,又为的什么?当年与镇南王一脉搭上关系,如果你说没有半点私心,打死我也是不信地”。 老头子哑然道:“我若有野心,要偷偷摸摸摘下大秦国陛下的脑袋必然做不到,但是如果说到某个世俗外的道门去某个差事,那也是常人无法想象到的位置”。 赵长歌冷哼一声,问道:“那为什么还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老人凝视着他因为愤怒而皱起眉头的侧脸,半响后温和道:“因为当年镇南王一脉尽数被灭,所以你的父亲母亲都死了,然而你必须要为他们复仇。如此说来,话锋又循环过来了,依照刚刚你我的推论,也只有存在野心的世界才jīng彩”。 赵常歌冷笑道:“辩驳你向来都是比我要厉害的”。 老人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若黑不是白,我又怎说将它说成是白地?”。 赵长歌深锁眉头的思考,失望地发现竟真找不出半句话来反驳他的观点,但他仍旧不信这个世界是只为了战争而存在的世界,他认为世界应该有温暖,如苍苔姐清晨河畔垂三千青丝细细梳理的温馨,如林间鸟儿每逢大于时节相互依偎取暖的生死与共,而绝非是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冰冷。野人?野人是没有开化过的原始动物,是智商低下的生物,怎么能与如今的人类相提并论? 老人望着怔怔出神的少年,微微叹息一声,“我对你有愧,所以抚养你十四年,尽我绵薄之力为你谋一条活路,至于以后的复仇,与我无关,待你走后,我便进深山坐枯禅,直到散体羽化,不再苟活于世”。 赵长歌合上眼皮抬起头,重重的呼吸几口,抬起脚朝树林深处走去。 既然决定要走,何必再试图留恋挽留什么呢?虽然他知道老人并不如他口中那么的不堪,但是他的倔强,也绝对不允许他低下那颗其实从未高傲过的头颅,就如昨夜他选择与她静静的擦肩而过。 老人叹息一声,眉宇间充斥萧索伤感,应了这座开始落叶山林的景儿。 到了山崖顶,他转过身望向那名不再黝黑的少年,看着他萧索的背影一股荒谬之意从心中升起。他犹豫片刻,严肃道:万物有始,佛儒道更有之,包括魔,也是有祖宗的。但凡开创出一个新时代的那个人,必定胸中纳有一个小世界,这是后代的传承者无法获得的东西。故而,当那个dú lì存在的世界成形,便是大道极致地体现”。 赵长歌停下脚步,修长地手握紧黑枪,震惊在原地,脑袋里嗡鸣声炸响。 野狐禅,便是他的大道! (昨天是四千多,今天也是四千多。存稿还有很多,并且我一直在努力的码字,等到有推荐那一天,爆发之余还能留些存稿。当然,即使签不了约我也会一直写着,之前说过了,这本书写的很轻松,只是想把自己想要写的东西写出来,没有什么压力,图个痛快,也是对自己兴趣爱好的一个交代。谢谢还在看的朋友,若是准备养着,请别忘了每天过来点击一下,让我知道还有人看,哪怕只有一个两个三个都可以。谢谢!) 第十四章 宴席散,下山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老人的一袭话,就像是丰年前的瑞雪,让心情始终低落的少年震惊乃至兴奋的愣在原地。 半响后,他握着黑枪转过头,望向山崖那处,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这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徘徊心头像似一快大石。 又过片刻,他沉默的转过头,再一次提起步伐,竟发现有些沉重,以至于走了一小截羊肠小道,便已经大汗淋漓,索xìng就在原地坐下,脸sè变的苦涩味儿十足。 在他选择倔强沉默的同时,苍苔姐不顾自己极力劝阻的走了,走的干干净净。 赵长歌抬起头,看着天空灼目的阳光,回忆起以往的十四年零零总总,虽然始终被那个女子死死压过一头,虽然狼狈,但与现在的空虚相比,那些辛酸苦辣根本不值一提,他宁愿选择和那位女子整rì在山间你追我赶,也不想此时一个人独自惆怅。 毕竟只是个少年,偶尔的伤chūn悲秋作崇,心里便难受起来。 rì头渐渐爬上头顶,赵长歌缓过神来,又想起了刚刚老人传递到他脑海里的几番惊世骇俗地言语,下意识地将黑枪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努力的想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却并没有瞧出和以往有什么大的区别,最多就是矛头更加锋利了一些,那些原本内敛锋利尖端地光芒变的更亮了一些。 小世界成形,便是大道的极致。 赵长歌皱起眉头,回忆起两次破关时梦境里的漫天血雨,以及空旷到似乎毫无边际的石砖广场,那种令人恐惧的环境氛围。 他清晰记得,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广场,蔓延起来的血河。 还有昨夜广场天空小小地太阳与周遭的一片白sè。 这些深藏在脑海中的东西,拼凑起来便可如老人所言那般足以整合起一个小小的世界。 只是那个世界太小,小到高人弹指间便能让它飞灰湮灭。 但即使是这样,这个世界还是出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或者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东西被自己拥有,本应是惊喜,照老头的言论推演,便代表着一个可能会划时代的奇迹在遥远的将来即将发生在这个世上。成败否,且看他自个如此把握了。 一念至此,赵长歌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又休息片刻,他沉默的站起来,身影走入茂盛地树林,眨眼间被绿sè淹没。 弯弯曲曲十余里,小道蜿蜒。 赵长歌独自来到一座垂直立于大地的山体前,在一条小溪畔,抬头望高处,暗红sè的山壁印入眼帘。那些表层光华无比石面,干净到甚至连一根杂草都寻觅不到,隐隐散发出带有灼烧空气的波纹。 赵长歌犹豫一下,提起脚跃过阻碍在眼前的一条河流,来到这座奇异山头的脚跟下,望着眼前的山洞怔怔出神。 山中有人,人出声。 “嘿嘿,小黑蛋,你来了?” 山洞内敏锐地传出一个尖锐地声音,分不清男女,模糊不堪听不出年岁,只让人觉得有些沙哑有些低沉,还有一些yīn森。 赵长歌皱起眉头,不悦道:“小疯子,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比你大”。 “嘿嘿,无所谓无所谓,这些都是小事儿”山洞里地人明显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觉悟,怪笑道:“说正经地,今天有没有带野鸡?”。 赵长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无奈的叹息一声,将黑枪插入身后的枪鞘,抬步走进山洞。 洞内乌黑,伸手不见五指,且泛着刺骨的yīn凉。 自那句话洞内便再无声息,有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赵长歌摸索着山壁朝内缓缓的走去,大致百米后看到前方隐约有光亮传来。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两团棉花塞进耳里,随后继续抬起脚步朝洞内走去。 又过百米,赵长歌来到了光亮照耀地范畴之内。他静静的看着前方牢笼里衣衫褴楼地少年,凝视着他渐渐变大的眼睛,以及那原本抿在一起在看到自己后迅速张开地嘴巴。 赵长歌咧着嘴看着已然发癫地少年,平静的欣赏对方不出意料的张牙舞爪歇斯底里,无奈下头疼的将棉花往耳朵里再塞的更紧一些,免的被此时激动的这少年尖锐的悲吼刺伤耳膜。 一炷香的时间,如他预测一般,这口就像天然枯井的山洞安静下来。 赵长歌又稍等些许时间,拿下耳里的棉花,微笑道:“山里的野鸡大多都被我抓来喂你了,仅有地几只也如惊弓之鸟逃出了长白山,我去哪再给你找野鸡去?”。 少年鼓起腮帮子,抬起头望向山洞内光源传递的方向,赌气的将他地话当作耳边风。 赵长歌叹息一声,随着少年的目光朝头顶望去。 那是一口只可以看到一方天地地窗口,整个山体像是被人凿出一个洞,从山头的顶部到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岩石被全部挖空。 他也不知道这座山这口巨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晓得前些年好奇下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认识了比自己小两岁地这个少年。往后每隔半月他便过来看他一次,每次过来都会提上一只羽毛泛起光泽的野鸡,也有几回没带过,然后就被少年用恐怖至极的狮吼功肆虐一番,从此学会了聪明,若空手来,必带棉花两团。 “你变白了”少年掳起额头前的凌乱发丝,看着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无比地惊奇道。 赵长歌呵呵的笑了起来,轻声道:“是的,之前已经有人说过了”。 少年沉默片刻,认真道:“这可是件比吃野鸡还让人高兴的事儿”。 赵长歌眼神一丝温暖浮现,低下头理了理衣摆,忍不住出声唤道:“雏凤。。。”。 “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你这一次不带野鸡给我”少年撇起嘴,不给他解释地机会,委屈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吃肉了”。 赵长歌紧抿起嘴,这时候不能让他蹬鼻子上脸,否则接下来会更加难缠。 少年瞥他一眼,疑惑道:“是我没肉吃,你为何这般忧愁?”。 赵长歌扑哧一笑,骂道:“滚犊子”。 少年撇撇嘴,对他地套近乎表示很不屑。 山洞内yīn凉。 各种情绪纷扰,赵长歌一时间找不到话,少年因为没有野鸡的原因不爱搭理他,两个人就这样相对地沉默着。 “雏凤”许久后赵长歌忍不住又像方才唤了一声。 好似没心没肺地少年皱起眉头,坐正了面朝向他,说道:“往往在即将发生大事前你才会连续唤我地名字两次,好比上次你下山游历便是这样”。 赵长歌苦笑一声,叹道:“我又要下山了”。 “不是才下过山吗?”少年一挑眉头,随即震惊的看着他,颤声道:“你要去报仇?”。 “恩”赵长歌眯起眼看向头顶巴掌大的天空,呢喃道:“爹娘的仇不能不报,否则我一辈子寝食难安。况且,是时候跳出井口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现在苍苔姐不在了,这座大山对我来说就是间牢笼”。 “切” 少年双手环绕蜷曲起的膝盖,鄙夷道:“我说呢,原来是你那位姐姐没了,没出息的东西”。 赵长歌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微涩道:“如果被你说一万遍没出息就能换回以往的rì子,那我真想做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少年看着他,冷笑道:“整天在这山里和女人你恩我爱,怎么报你父母地仇?”。 赵长歌半偏过头看着他,皱眉道:“苍苔姐早早便入天相,如她所说,若她不走,有她掠阵,我甚至可以更轻松一些”愣了愣,觉得此话有些天真,不禁自嘲的摇摇头。 少年撇他一眼,yīn笑道:“可是你别忘了,你的敌人不只是一个人,是很多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想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也无异于天方夜谭”。 赵长歌好笑的看着他,问道:“也包括你那个如rì中天的哥哥吗?”。 少年倒没介意对方**裸的将要杀自己兄长的心思说出来,倒是眯起眼,沉思片刻勾起嘴角,答道:“我十二岁之前熟读兵法,长蛇阵,八卦阵,样样信手拈来。在父。。。。”说到这里他猛然停下,顿了顿,眼中露出哀伤,轻声道:“在父亲的指引下,十岁入道门,十二岁便已经破境入门,不自夸地说,可谓文韬武略样样jīng通。而向来旁人都说我大哥胜我百倍,所以在我看来,你刚刚自嘲的事情是事实,仅仅想要杀他,就难如登天”。 赵长歌并不在意他言语上的打击,人有些虚脱的叹了口气,转而笑着问道:“之前听你说过你会占卜,只需三枚铜钱一碗龟壳即可?”。 少年没能跟上他思维的跳跃xìng,愣了愣,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赵长歌摸摸鼻子,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然后又从袖子里套出一快手帕。准备就绪后全部递到了他地面前,献媚道:“帮我算一卦,看我时运如何”。 少年身躯一震,朝对方膛目结舌。 赵长歌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赵长歌,我~cāo~你祖宗” 半响后,少年陡然间暴跳如雷,用相比刚刚未看到野鸡而咆哮还要嘹亮的嗓音骂道:“莫不是以为就凭你现在这点能耐就想单枪匹马地刺秦?你是活腻了还是被一个女人将脑袋刺激坏了。你也会有这么愚蠢的一天,让我失望,现在我忽然觉得,跟你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赵长歌苦笑着低下头,眼眸中一抹哀伤掠过,沙哑道:“我是被刺激到了,但还不至于这么愚蠢”。 少年怔了怔,低下头看一眼面前的龟壳和铜钱,怒气渐消后拿起龟壳细细打量,疑惑道:“那你让我算什么破卦”。 赵长歌勉强地逼出一个笑容道:“这一趟下山我有很多事要多,这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每一件几乎都很困难,需要的时间肯定非常多。我是想算一算,下山后,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能回来”。 少年看着他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忽然觉得眼睛泛酸。他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物事道:“你老早就决定好了什么时候走?”。 赵长歌瞧他神sè,有些温暖,点头笑道:“是的,即使苍苔姐没有离去我也是要这么做的,刚刚已经跟你说过。家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少年出乎意料的将手里的三枚铜钱与一个龟壳丢到牢笼地一旁,无所谓道:“那就等你回来看我的时候再算”。 赵长歌望向被丢到拐角地龟壳和铜钱,皱起眉头,不悦道:“我没和你开玩笑”。 少年冷笑,“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赵长歌冷冷的看着他,轻声道:“你真不算?”。 少年撇过头,干净利落拒绝道:“果真不算”。 赵长歌低头忖了片刻,明白了这是对方的担忧,叹息道:“那我走了”。 “一切小心为上” 少年望向他,接着似乎怕他还贪恋什么,变烦躁起来,挥挥手斥道:“滚吧”。 赵长歌嘴含微笑,郑重地点点头。 ------ 洞外,天空依旧晴朗,阳光变的比之前更加刺眼。 少年转过身看向洞口,不知是被太阳地光线刺激到还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他微微眯起眼,手中的黑枪也在不自觉中插进背后的枪套。 站在原地伫立了一会,赵长歌揉揉眼,回头跃过小溪,原路折回地走进那片伴随他十四年成长的树林。 这一次他比来时要走的慢许多,一路细细的闻着林间草香花香,感受被灌木减弱到细微不可察觉的轻风,踩到松软的土壤上,来时冷峻地脸变的柔和起来,直至笑容温柔出现的那一刻。 山崖耸立,木屋安静的敞开木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年我的确也受了不少折磨,但是,走之前我还是选择原谅你” “虽然这种原谅在你看来算是无稽之谈,可我仍旧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我所坚持的东西都不会改变” “因为那些东西,是在我四岁那年看到那场大火那座倒塌的庄园后,便成为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没有它们,我就成了行尸走肉” “或许某一天,我也不会无聊的去在乎别人用怎样的目光来看待我” “因为我知道,旁观者并不一定全都如这里地河水那般清的。而当局者,一定是清的。我的仇要报,我的愤怒,也需要宣泄” “我愧疚于你” 赵长歌跪在河旁,望着高处那座建筑,低下头轻轻扣一首,颤声道:“所以我谢谢你”。 “将来,死之前通知我,我会为你选一个最上好的棺材,然后亲手点起这座山里的柴火,亲眼看着你变成一团灰,再亲手帮你埋葬” 赵长歌缓缓起身,神情坚毅如钢。 木屋始终寂静,无声,淡漠。 他吹响口哨,声音尖锐刺破山谷地寂静。 一匹强壮到似小山一般的黑马奔来,携带着不容阻挡的威风凛凛。 少年翻身上马,黑马仰头嘶鸣。 尘烟滚滚,碎石飞溅,一条长龙从山顶至山下滚去! --- 待山谷内归与平静,鸟儿不再惊地乱跑。 山崖上那座始终安静的木屋内,一名如今落得孤苦伶仃地老人,一边喝着辛辣地酒,一边唉声叹气。 他看一眼少年消失的方向,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由衷地笑容。 “她不让你追逐的,我愿意让你放手一搏” 老人默然的从藤椅上爬起来,手提青sè酒葫,风轻云淡道:“别死就行,其他的并不重要”。 (今天这章四千五。儿女情长,庙堂jīng算,金戈铁马,仙人骑鹤!接下来,一张波澜壮阔的画卷即将徐徐展开。喜欢的朋友请告知一下你喜欢看书的朋友,谢谢!别忘了每天的点击。) 第十五章 复我黑骑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风驰,这些熟悉的道路与路景从向后迅速的倒去,少年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任由矫健地黑马撩起了一阵阵滚滚而起的烟尘。 一口气行至十里有余的山路,他拉住马栓,不知何时红起的眼睛中晶莹地泪水落下,滴在油皮光华地黑马背上,溅出一朵极小极漂亮的水花,散落在路的两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十四年的朝夕相处。 少年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泛滥地男人,所以大多时候除了嘴上的抱怨,心底并不排斥那一件件布满污垢的青衫,以及一条条等着他去开膛破腹地鱼儿。况且,那人对他恩重如山,从四岁开始,一半慈父一半严师地形象深深烙印在心间,赵长歌就更没有理由不去做那些没人干的琐事。仅仅只是洗衣做饭而已,至于其他,垂老地老人,除了付出以外,何曾要求过什么?如今,要他一滴眼泪,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他年岁大了,这一别,不知此生还能再见否。 赵长歌微微叹息一声,凝视着眼前这条蜿蜒扭曲的石子小道,默然的垂下脑袋,轻轻的呼吸,想要以此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还需要去干些什么事,还需要为在乎的人做些什么。 身下的黑马仿佛感应到他的伤感,不安分的扭了扭硕大的臀部,甩一甩屁股上毛发散发出乌黑光泽地尾巴,用粗~硬的毛发扫弄着他的后背。 赵长歌回过神来,伸出手摸一摸它的脑袋,笑骂道:“你难道也如黑枪一样通灵了不成?”。 黑马大口喘息几下,鼻孔内冒出来的气流吹起地表一层薄薄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微颗粒,像是在默认他的问话。 赵长歌好笑道:“真通灵了?那就走上回那条路,只要任务顺利达成,我便多买些上等的新鲜草料喂你,把你养的白白。。。哦不,是黑黑肥肥地”。 黑马呼哧的喘口气,眨眨圆溜溜乌黑的眼睛,低下头摇一口路旁肥嫩地青草撕咬狠狠咀嚼,仿佛是因为主人对它畸形的形容而不快,果断的拒绝这个对它来说其实很简单的任务。 赵长歌微微错愕,狠狠揪它的耳朵,怒道:“不为五捆草折腰?信不信老子把你宰了烤肉吃?”。 黑马仰起头打个喷嚏,厚且肥的嘴唇放缓了咀嚼鲜草的速度,眼中的可怜味儿十足的转过头看着他,因为被他揪起而翻过来的耳朵微微的抖动着,看上去的确有些可怜。 赵长歌看着它装怂,原本有些yīn郁的心情变的晴朗起来。一高兴下便稍微松开一些手上的力道,但仍旧jǐng告道:“还不走?”。 大黑马似乎真通了人xìng,低下头悲哀的呜咽一声,耳朵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提醒着它随时都有可能尝到这种疼痛的滋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迈出前蹄,像是要报复背上地人,先是有气无力的走了几步,接着便陡然间疯狂的奔跑起来,无视脚下一粒粒坚硬的石子,用最快的速度向山脚冲刺,那些粗壮硬质的皮毛被来回的气流吹起,煞是壮观。 奔跑起来的黑马背上,赵长歌扭过头望向身后那座巍峨地大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少出现在脸庞的温柔笑容。 随即他转过头,摸摸黑马脑袋上的毛发,笑着抽出不知从哪来的皮鞭,扬起臂膀,狠狠落下。 黑马感觉到臀部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低沉的嘶鸣一声,接下来纯粹是马儿条件反shè下的奔驰,间距巨大的前跨与后跨来回地频率再一次爆走xìng质的变高。 赵长歌纵在马上,哈哈大笑。 夕阳西下,暮sè铺满大地,一片金黄。 山间,一人一马一枪疾驰,穿越无数白杨垂柳,踏碎无数山体的碎石。 他们扬起尘烟,绝尘而去,消失在那处碧山清水处,消失在那十四年的旧事中。 --- 越州,临靠宁波城后方,是面向他国边界地要塞,左可挥兵韩朝,右可出师燕国,要不是因为主城宁波的原因,这里应当是全国最重要的关卡地带。只是宁波城地天然峻险占去许多优势,是属于攻可守守可攻的福地,当年在镇南王李昭手中,更为铁城一说,从未有人胆敢拂起胡须,都是饶道远行。而如今,虽说镇南王已然悲壮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闻明全国地孔力武将军却自李昭死后接手这里,同样的无人敢掠其锋芒,依旧可说是固若金汤。 可是,这样一来,原本应大有作为的越州便成了鸡肋,渐渐的从一个主战力地区沦落为仓储xìng质的闲暇之地,包括其间的县令,都觉得低人一等。 这rì天气炎热,因离海不远,阵阵热风席卷而来,令人烦躁不堪。 王德踏步行走在营部间,因为人有些微胖,便怕热。 今rì气候闷热,导致了他的脾气有些不好,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yīn沉沉地,不苟言语,惹的身旁的偏将一直都小心翼翼,深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得去营地刑部领板子。夏天即将到来,屁股开花,可不是那么好受地,怎么地也要腐烂一遍再说。 “前些时rì宁波山上练兵,那些几百米上千米高的高山,据说都是连滚带爬挣扎上去地,没用一匹马去拉,包括孔将军也以身作则地领头脱光了膀子干”王德一次战乱中丢了一只眼睛,从此后便成了独眼龙,此时他眯着唯一一只完好地眼睛巡视着忙碌的周遍,淡淡道:“这些传闻,可是真地”。 “据说的确如此” 一旁的偏将看一眼对方,立马低下头,轻声道:“当rì营里恰好送补给过去,兄弟们回来便说了”。 “那为何到今rì都没与我说” 王德瞥一眼偏将,说道:“好的东西需要借鉴,曾经主子对我说过,世上没有所谓的战无不胜,只有不怕吃苦的军人,舍得一身剐,就是算一根竹竿也能练成一等一等悍卒”。 偏将低下头,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上身露出雪白一片肌肉地那个男人,眼睛里闪烁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陛下将宁波城给孔将军守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德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他有天门下拨地军师一名,可画线成雨,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帮孔将军抗敌三千,且俱是当年左侍郎庞侯亏下一等一地铁骑。除此之外,那名高人还能排十七种坑兵阵法,当年要不是主子死死压他一头,镇南王这个名号,怕是要被那人夺去给孔将军了” 偏将嘴角勾出一道由心的笑容,微嘲道:“将军差矣,没有分毫地可比xìng还是不要去比的好,孔将军向来都是自认领兵不如主公的,哪怕是主子,他也抵不上”。 “这些我当然知道,只是想告诉你们,孔力武虽然不及主子,但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王德看着偏将,突然皱眉寒声道:“不要想着背着我去挑衅宁波军,他们的强大并不仅仅只因为有一个天门地军师,宁波城卧虎藏龙,谁能看透孔将军有多深厚的底蕴?也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强大,毕竟当年的神策大将军已经湮灭在往事中,赵家黑骑消失在过往中。现在的越州军,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份,能在将来的某一天,掷出我们的酒弹,炸毁敌寇的城门,这也算是对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偏将眉头心微搐,心口揪疼,本想说些什么,但因大势所趋,还是选择弓起背,轻声道:“是,都尉”。 王德转过头,望向远处,冷漠道:“不要觉得委屈,等你有实力之后,你可以试着让别人因为你而委屈”。 “将军” 偏将一向都不会用这个称呼去叫他的,或许是因为他地话想起了当年如何的风光以及不可一世,再联想到如今几乎等同与废军的待遇,不竟伤感由心而起,于是他鼓起勇气,咬牙道:“难道这么多年的蛰伏,只为贪图享乐接下来的荣华富贵么”。 “放肆” 王德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他,“同僚二十一年,我饶你一次,下次胆敢再道言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便是十四年后的叛徒”。 偏将脸sè苍白,愣愣的看着脚下被太阳烘烤到卷起的土壤,一时间恍出了神。 王德看着他叹息一声,转而扭过头,有些慵懒道:“做好本份,虽说气候热了些,但兄弟们每rì该走的cāo练还得过一遍,稍稍放宽便可,不得惯着他们,我尚有公务要忙,且先回营帐了”。 “都尉走好”偏将回过神来,弓着背回道。 王德瞥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他走出老远,偏将才直起腰杆,烈rì下眯起眼望着那道相比十四年前臃肿许多的身影,下意识握紧垂立两旁地拳头,上下颚地牙齿咬了尖锐地声音,不知心里再思考什么。 --- 一个月前,为王德偏将骄骑校尉的沐东于不干兄弟进山狩猎,恰遇一名正直豆蔻年岁的俊朗少年,跨坐高头大马,,手提黑枪,一身古铜sè肌肤在rì光下闪闪发亮。 少年那rì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一人将他们几个老兄弟挑翻在地。 第二件,手执漆黑虎符,刻赵字。 赵家黑骑当年除却赵虺以外,只认虎符,哪怕是京城的皇帝老儿来了也调不动一兵一马。 那一rì,沐东原本渐渐死去的雄心壮志因少年一句‘复我黑骑’而再此燃烧! 第十六章 江山如此美丽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傍晚,长途跋涉几千余里,从长白山长驱直入中原,赵长歌来到宁海深山一处山崖头间,举目望去一片大好河山。在充满绿意的山间伫立片刻,少年原本有些虚脱的身躯陡然涌进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神情变的亢奋异常。 崖顶风轻,草叶微晃。 罡风吹拂脸上,赵长歌策马而立山头。这仅是大秦整整三万里的一隅迤逦江山,可见当年镇南王李诏荡平二十九国的气概如何气震山河,当赵家黑骑密密麻麻站在此处遥望敌军时是多荡气回肠。 只是大秦建国四十七年的那一年,一切的繁华絮丝尽数化为废墟。 赵长歌臆测往事,浑然不觉太阳渐渐落下。 身后草叶沙沙,少年jǐng觉挑眉。 “少主”寂缪片刻,有一人在暗处嗓哑出声,语态恭敬。 “出来吧” 赵长歌扯住马绳,将黑马掉转一个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处树林冷漠道:“若事事都放不开手脚,怎谈复业”。 “遵” 树林微动,枝叶摇曳,走出一名身穿黑sè盔甲地将士,走到少年的身旁,恭敬道:“来时有人跟我,杀了三人,废了些功夫”。 赵长歌直直的看着走绿意盎然的草丛里走到眼前的中年人,那是一张有一道伤疤从眼睛横跨嘴角的脸,自上次天下游历相遇以后,便一直让他记忆犹新,今rì再见,恍如当初,醒目异常。 “王德有无松动” 赵长歌暗忖此人当年这疤从何而来,手提黑枪坐在马背扭过头望向宁波方向,嘴上继续道:“还想贪图荣华富贵?”。 将士低下头,轻声道:“王德以颁下禁令,禁令酒弹营的兄弟与宁波生出摩擦”。 赵长歌脸sè一沉,习惯xìng的凝视起黑枪矛头的锋芒思考片刻,迟疑道:“要杀王德不难”。 将士低着头缄默不语,心脏却骤然滚烫,静等下文。 “难的是杀了之后军心大乱怎么办” 赵长歌冷笑道:“毕竟对待这一片地区的军部情况,我想大秦的陛下是格外关注的。若炮轰营四品上朝廷命臣被杀,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关键,越州地炮轰营前身是当年的酒弹营,几乎包揽了攻城拔寨必备的所有酒弹装备,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中年将士猛然抬头,眼眸亮了起来,脸上的刀疤微显狰狞,露出一抹扭曲sè彩。他拱起手,弯起腰,咬牙道:“给我半月,我可取而代之”。 赵长歌看着他,问道:“取而代之?军中兄弟做何解释?”。 将士抬起头头一次与他对视,自信道:“三十以上的兄弟,皆已不满王德贪生怕死的嘴脸,要不是迫于大秦国度那边的压力,老早便揭竿而起想要为主公主子报仇雪恨”。 赵长歌闭上眼,皱眉道:“炮轰营如今人员分配比例如何”。 将士答道:“七成十四年前宁波一脉地老兵,三成新兵”。 赵长歌睁开眼,问道:“老兵还能作战?”。 “当年驻扎宁波时,外敌皆惧镇南王威名,不敢侵犯,所以除了一开始平定二十九联盟国,平rì里的军训,兄弟们不曾吃过苦头,每rì三餐吃的也极好,基本上顿顿有肉有鱼”中年将士扶了扶先前杀人时候而有些歪斜的头盔,笑容古怪道:“七成老兵年岁大多都在三十六七,身体好的出奇,如寻常人正值壮年的状态。若要战,炮轰dú lì营五千军士,可轻轻松松抗敌一万”。 赵长歌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炮轰营的素质。思考片刻,望着他轻声道:“我需要建功”。 中年将士蹙起眉头,轻声道:“我既可取而代之王德,那少主你便能取而代之于我,军里的建树,是那些穷苦出生的兵娃该去做的事,拿功绩簿换前程不适合少主,少主是干大事地人,不用太过计较一些蝇头小事”。 “不,我自有打算” 赵长歌扭过头的看着他,眼睛如一汪死水无声,只在沉默半响,瞬间凌厉,“不过,你若也想效仿王德,变做阳奉yīn违,且仔细注意自己地项上人头”。 将士微微一愣,看着少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青涩脸庞,仿佛回到了当初被主子肃穆训斥的rì子。那张洁白的脸,那一把画有清丽河山的折扇,那一次次令人为之侧目的运筹帷幄。陡然眼眶闪烁着银光,猛然朝南面跪下,曾经战场上铁骨铮铮男儿郎竟泪流满面,重叩首朗声道:“二十一年前,我深陷绿林,若非主公与主子动了恻隐之心,我早已命丧黄泉,后来一路战火硝烟,目睹了多少人一辈子不曾见过的场面,亲眼看着主公与主子弹指灭国多少次,若不是他们,沐东一小小强盗,何来此等让后代骄傲的阅历,当下何来的荣华富贵”。 将士抬起头,伸出手指向南边,颤声道:“主公与主子的坟头就在这个方向,当年的血与火尚且历历在目,主子是在我百米开外被大秦巨弩shè死地。我沐东虽不是什么良将之才,但最懂得知恩图报,一生为奴,便自觉终身为奴,即便一直蛰伏到如今,也是盼望着另外几位已经逃脱的将军回来力挽狂澜,可惜这么些年迟迟没有动静,我便只能继续窝藏在一营中苟且偷生。如今既然少主艺成归来,沐东从与你相见的那一rì便与兄弟们打算好了” 说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因为情绪的激动,口腔内上下颚咬的太紧,脸部的骨头与青筋清晰的垒起蠕动。半响后,他掷地有声铿锵道:“少主若肯重复赵家黑骑,振兴镇南王一脉,沐东愿为马前卒,生死不由天不由地,但凭少主吩咐。黑骑炮轰营老兵生死由少主来定”。 赵长歌下意识握紧拳头,认真的看着他许久,才露出今rì首次出现的那道真诚笑容。 他勾起嘴角,伸出手,初成形地一道气流涌向将士,包裹住穿戴盔甲的身躯。那道若隐若现的气流,仿佛像是有生命的物质,将他两百斤重地身躯硬生生拉起。 自那一rì少年的雷霆手段之后,沐东再次震惊,惊为天人。 赵长歌抬起黑枪锋芒矛头,指向宁波城,冷道:“只要xìng命尤在,将来我想踏破那城,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沐东再次下跪,痛哭流涕,铿锵道:“少主英明!”。 赵长歌握紧手中长枪,转过头望向绵远的锦绣河山,笑意朦胧。 罡风骤急,吹起了黑发。 有年少英雄喃喃道:“江山如此美丽”。 (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功的脚下必定尸横累累!) 第十七章 这夜,射箭的少年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石榴果儿垂,梅花树印红。 满塘红莲花,几处风凉亭。 字,是当代名家安石先生所题的狂草。果树儿,是如今京城最老资历地树民选的苗。亭,更是糅合了时下文人sāo客备受推崇的古道雅意。又是早chūn,万花齐放,凉风从南而来缓缓吹拂人面,加上这处不似人境的景致,俨然一副天下之最美地架势。 此间,一名锦衣玉带头戴金丝缕黄冠地少年走在荷花塘畔,手执香熏纸扇,如chūn风笑意地脸,静静的踱步在这处后花园内。 少年长的不算太过俊俏,也没有锋芒,就如这气候一般温和。 他小小的单眼皮眼,薄薄地两片嘴唇,弯弯的细眉,小小的鼻梁,一切都显的那么普通。只是蹊跷的是,少年有一股气质在投足之间,仿佛被岁月雕刻无数年的玉坠,温润圆滑,让人觉得凉心爽脾。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老者,着深紫画鹤官服,腰织青铜头带,鬓发露白,脸上皮肤皱褶如扭曲的牛皮,那些硕大的褐sè斑点都象征着他的高龄。 此时老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少年身后,佝偻着背,时刻提防着少年脚步离莲花池的距离。 “先生” 少年合上纸扇,扭过头无奈笑道:“莫要将我看的这般弱不禁风,我又不是九妹,虽说长地确比大秦一般百姓细腻的多,但也不至于走个小路也会落河里去。您老就好好地赏景吧,今年满园月季开的如此灿烂,别错过了”。 老者笑起一张老脸,微弓着背笑道:“太子此言差矣,老臣自大秦五十一年便开始便负责太子的rì常起居与学习练shè,事实服侍的周到,已经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并没有半点对太子不放心的意思。况且太子今年尚且十八,便已经将鸠兹一带年年袭卷而来地洪水彻底治愈,为百姓谋尽了天福,又熟读各类兵法文书,写的一手好字,可谓少年英雄郎,谁敢小觑?”。 少年苦笑的用纸扇指指他,涩道:“只是修了道堤坝写几篇文章,当不得先生如此过赞”。 老者哈哈大笑几声,一张老脸开怀,目露慈祥,仿佛是在与自己亲孙逗乐。 两人走进一间别致地八角凉亭,少年落座到一个石凳上,展开纸扇扇了些凉风到脸庞,他紧抿着嘴唇,盯着摇曳湖面地莲花怔怔出神。许久后唤道:“先生” 老人连忙起身,拱起袖口,恭敬道:“老臣在”。 “据说二哥已从荒原归来,这年chūn末纠集好兵马便又要挥兵北上了” 少年这一次没有客气的扶他落座,眉宇间变的一片忧虑,迟疑片刻,继续道:“荒原民风彪悍,我甚是担心。二哥本乃储君当之无愧地侯选人,若不是他不贪恋这朝堂上的九五之尊,就凭他地手腕与智慧,这太子一位,怎么地也轮不上我这个老小去当” 少年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梅花,叹息道:“如今又任由他在外被风吹雨淋,我很愧疚”。 老人皱起眉头,思考半响,瞥他一眼,谨慎道:“大秦历代都是一个子凭母贵的国度,太仪皇后贤德无双,母仪天下,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本该归太子所有” 太子涩涩的笑了笑,叹道:“话是这么说罢了”。 花香袭来,在空气中静静的缠绕,牵起旁人宁静的心境。 老人悄悄望他一眼,轻声道:“容老臣大言不惭”。 少年瞥他一眼,摆摆手,飒然笑道:“先生本就为中书省掌诏敕,负责立案起草政令,这等大事,父皇也得与你们商讨过后才去定夺。再说你我又不是外人,但说无妨便是”。 老人神情动容,抬起头豁然望向身着麒麟衣裳地少年,良久后低下头,颤着音调,道:“能够服侍太子,老臣幸哉“。 少年哈哈大笑,挥一挥手,适意继续说下去。 老人整理一下仪容,脸sè陡然间肃穆起来,轻声道:“陛下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太子之位既已定下三载有余不曾有变数,且太子近年来表现越发卓越,理当便是将来地国君。但。。。。老臣有些担忧,倘若二殿下真能立下前人不曾建树地不世之功,即使是陛下不想换储,可我大秦乃尚武大国,老臣怕满朝文武。。。。。。”。 少年望向湖面莲花,俊美的脸庞神情痴恋,他笑了笑,柔声道:“先生继续”。 “若待二殿下功满归来时,满朝文武见其功劳无双,一转念齐举大殿进谏,我怕在群臣的压力下,陛下也不得不重新思考一番” 说到这里黄常青顿了顿,凑到少年耳旁,压低声音道:“况且太子莫要忘记,军部一干大臣,一向都是偏向于二殿下的。若真到那时,即使二殿下无争冕之意,可假使向来好战地军部不满太子无实质战功而极力弹起,那时禁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左右羽林军又座看军部消息,枕戈相待,光靠地方上的府军以及殿上地文臣,怕是难以回天”。 少年低着头安静地听着他的分析,即使是涉及到那些极敏感的事物也不急不躁。直待对方说完,他才笑意盎然地眯起眼,拈一粒宫女早早便备好在凉亭的杏仁扔到嘴里,雍容道:“早便说过,你我师徒不是外人,先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无须有任何顾虑”。 黄常青吞一口口水,抬起臂膀小心擦拭一翻额头冒出地冷汗,咬咬牙,“心狠手辣,方能一举定下乾坤。这一趟二殿下班师回朝,可寻个由头将他留在京都。老臣前些时rì拜访王府时得知,京城禁军统帅王贤之正yù告老。太子可施上一计,禀陛下让二殿下接下此任。老臣以为,凭二殿下军中威望,若接替此职,应当难度不大。到时候不止能防止二殿下的军功簿rì益趋厚,又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一举两得”。 少年沉默起来,半响后抬起头苦笑摇头,叹道:“先生,归根结底,你是担心军方作怪”。 黄常青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郑重道:“老臣正是有此顾虑,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 少年瞥他一眼,笑道:“先生可知晓如今宁波城由谁掌军”。 黄常青不明所以太子为何突然从那头说到这一茬,疑惑道:“自然是孔力武将军驻扎那处”。 少年点点头,眯起眼轻声道:“那你可知道我母后原本姓甚?”。 黄常青愣了愣,接下叹息一声,眼神黯谈下来。他自然也是知道太仪皇后是姓孔的,更知道孔力武便是太仪皇后的胞弟,一念至此,他便以为太子是依仗孔将军位于军中地超然地位。只是,他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么多年,即使是没与军部有过多接触,但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相比太子更能够深刻地明白,光靠一个孔力武,是不可能和诸位一直偏向二殿下的几个大佬抗衡地,所以对于太子的痴儿妄想,显的有些失望与失落。 少年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不点破,将合起的纸扇搁于掌心,站起来缓缓走向亭外。 黄常青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抿嘴不语。 “我是一个重感情地人” 走到一处灿烂梅树前,少年转过身,突然开口道:“二哥是我的嫡亲手足,我们骨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液。老师可能有所不知,至今我仍旧记得儿时他替我胖揍尘风那rì。大皇叔戎马半生,似乎天生具备一股威严,我们大多怕他,而尘风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即使是父皇也连带着对他格外宠爱,因为我年岁比他小些,便老被欺负,记得有一次被二哥撞见,他连对方解释都不听说揍便揍了,不消半点犹豫,后来挨了罚,被父皇关在宫中禁足三个月,在那期间,还时常不忘从御书房给我偷些我喜欢的海蜇丝,那东西母亲一直不准我多吃,所以每每我都会吃的很开心,越开心,我便越发喜欢这位把我当宝贝宠爱的兄长。虽然这只是儿时的趣事,但我仍不想因为其他的任何原因破坏了这份我心中最美好的回忆,这也是我不想无端生事的原因之一” “二,相较第一点则要大义凌然许多。二哥连年征战蛮荒之地,身为皇家贵胄,大秦又rì益昌盛英雄辈出,本轮不到他去吃这份苦的,结果他去了,从小小的步卒攀爬到至今,中间不可避免有人刻意的讨好,但是谁敢否认,在北上的这条路上,他没有画上极辛辣的一笔?去年我调阅过一些卷张,加上今年坑俘八万,若真论功行赏,二哥这趟回来便可封王,可谓是活生生为大秦征北的旅途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听到最后两句话,黄常青无端地身躯一颤,震惊的愣在原地。 少年见他如此惊讶,疑惑道:“先生,你是为中书省掌诏敕,难道对此间门道不大明白?”。 黄常青呼出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老臣自然清楚,只是没有想到上趟陛下召我入宫询问我相关事宜,竟是为了二殿下”。 黄常青仕途坎坷,当年借镇南王李昭吹了口东风,才好不容易谋了个他人眼红的差事,这些年一直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办差,之余还得呕心沥血的辅助太子,近乎是将一生的心血压在了眼前少年的身上,如今获知一直威望旺盛的二殿下真有可能快要封王,心里的那分忧虑不竟更加严重起来。一个人可以输一次,因为他不会输一辈子,而黄常青若输,便是输掉了过往中的所有努力,大半辈子的心血他输不起,只能赢,所以今rì才敢说些传出去得杀头的话来。而二皇子即将封王,那么他rì真要有心夺储君之位,就更加容易一些,他怎能不忧。 少年恍然地点点头,这件事他事先也是不清楚的,听黄常青这么一说才弄明白,原来二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要封王了。少年心情忽然大好,望着满园花儿,灿烂地笑了起来。他拈一片花叶放在眼前端详,轻声道:“故,我为何要去挑起事端?”。 黄常青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老臣倒觉得二殿下真乃年少英雄了”。 少年偏过头,笑道:“怎能说觉得,他本就是大秦的英雄”。 黄常青笑容苦涩。 少年眯起眼,认真道:“而且二哥总能让我想起一个人”。 黄常青微微一愣,随即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他笑容变的越发难看,无奈道:“三王爷”。 少年太子仰起头,望向灿烂的天空。他似乎被太阳地光线刺激到,将眼眯成了一条线。每当有人提起儿时给予自己无限伟岸背影地那个男人,他总会下意识的做起这个动作,从而忆起那名当年的大秦第一美帅,执天下兵马镇八方鬼魅。 黄常青叹道:“要说功绩,若非被害死,三王爷才是大秦第一人”。 少年笑道:“如果不是不能修道,否则我也想做那样的男人,而二哥,已经往这条路上开始行走了”。 黄常青惋惜的摇摇头,道:“其实文帝执掌朝纲,历史上也有不少这样的心术帝王”。 少年点点头,却直接忽略这个话题,而是脸sèyīn郁,厉声道:“据说当年三皇叔生了两个皇兄,那场灾难中,死一个,还有一个凭空没了踪影”。 黄常青微微一愣,继而苦涩道:“说是被敌人掠了去,估摸也是凶多吉少”。 少年闭上眼,轻声道:“若在,怕也是年少英雄吧”。 黄常青苦笑,当年地三王爷如何位高权重?这些往事兴许年轻一代知晓不多,也只有在他们这帮老人的脑子里还时常的回忆起。若那个男人还在,由他亲自调教的后生,怎能不让他们这一帮老古董心怀敬畏?虎子,终归是虎子,再如何逊sè,也变不得小犬儿。 只是世事无常,那年的灾难,那一脉,包括陛下钦赐地蛟龙满门都连带着死绝了。 --- 深夜,边界的宁波城,发生了一件很诡异也很胆大包天的事情,从而繁衍出下面这段对话 “何时倒地旗” “一炷香前” “痕迹上看大致什么方向来的” “很诡谲的一箭,极为jīng准老辣,根本没人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地了” “切断口很平整,不像是箭shè的” “周遍都已经查过,没有类似刀片一类的凶器” “那便有可能是方外人了” “说不准,韩朝有百步穿杨之人,箭气磅礴,可箭未到气先到,杀人于无形” “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我想也是” “。。。我们还是不要私自胡乱揣测的好,通知军师,他老人家见识广博,定能勘察出个究竟” “你去还是我去?” “恩。。。。。你去罢” “这。。。。” “上回你替我领了一百个板子,这回怎么地也不能再欠你人情” “那。。。。好吧,待会将军来了,你照实况说就是” “恩” “那我走了” 夜幕中黑sè地城墙上,匆匆走了一人,留下一人依旧震惊的陷入各种遐想之中。 留下那人身高六尺,魁梧异常,一看便知是军中一顶一的武夫。此时chūn中,夜间尚且凉爽,他的鬓角,却有连成一条线地粗汗。 只因为他的脚旁,有一柄他不敢动它地断旗,旗上刻有一字,为孔! 与此同时,宁波城外远处的一座大山,一名不再黝黑却仍旧微黑的少年,在黑夜中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安静走向下山的小道。 少年原先所伫立的原地,静静躺着一副被折断地上好弓弩,墨sè的夜中折shè出幽幽白光。 百里外的越州城外,军营的一间奢华帐篷内,歌舞升平,奏乐不断。居中地主席位上,王德将一名江南苏州运过来地柔弱雏jì搂在怀中,满脸yín秽笑容。 他快活地嚼着嚼劲十足的牛筋,酣畅地欢笑,却不知这座大帐外,已然山雨yù来风满楼。 第十八章 莫名的弯弓(祝大家端午快乐!)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这是chūn末,夜里的草尖上会积下晶莹剔透的水珠,本应是一片宁静。 这是chūn末,夜里偶时会有漫天大雾,让空气变的湿润,变的让人呼吸的过程中都觉得舒服。 然而,这一切的惬意,在今夜却被彻底打破,从而变的冷冽,变的让人们难以呼吸。 宁波城地城墙上,一名皮肤黝黑眉浓如墨染的男人伫立在那处,他魁梧如山,一对山菱眉近乎倒立,批风随风飘荡。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静止。 他微蹙着眉凝视着手中横切面平整到近乎光滑的断旗,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竟入了神,连周遍一干手下的情绪都忘记察觉。 周遍地军人噤若寒蝉,在这个最南边爬上岸地海风呼啸的夜晚安静的站在男人的两侧,使劲的低下头,不,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敢在看到断旗之后的将军面前台起头,心底yīn凉的站在那处,羞愧又恐惧地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这不是你们的错”周遍万籁俱寂时,那些军士们心脏剧烈跳动时,那名魁梧如巨人地男人如让人沐浴chūn风般出声道。 他的声音并不如他的长相那样粗糙,是略带磁xìng的沙哑。 而正是如此让人赏心悦目的沙哑声音,将一干紧张到冷汗如瀑布流水一般的守城偏将们悬浮在空中的心落了下来,然而这个沙哑好听的声音,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所有人羞愧于自己的无能,重新的低下了头。他淡淡道:“两个时辰了,方向摸清了吗?”。 “禀元帅,属下无能”城门关统领侯灿单膝跪下,只手拂腰间别着的刀,只手搁置于膝盖,额间冷汗落下,无比羞愧道:“方圆五里内的山坡都已翻遍,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属下已经遣人往更深处搜去”。 男人微微皱眉,瞥他一眼,此人是当年自己封帅征西时便开始跟随自己拼搏天下的老人了,作为大秦六虎将中最擅长用兵的男人,他自然不是一个只懂得在战场上行兵布阵的匹夫,还有令人膛目结舌的惊人记忆力,当然记得眼前的城门官,名叫侯灿,是从那时一名小小步卒攀爬至今的老资格,他甚至还记得,与草原开战的那年,他曾为自己挡下过一刀,这才渐渐从军营里抬起了头,凭借一身草莽气一鸣惊人,直至后来陛下颁下令他替守宁波时爬上了城门关统领一职。 似乎察觉到元帅看了他一眼,侯灿心里一惊,连忙将头再次低下。 “应该是修行者” 男人不知是因为想起当年的老人死地只剩寥寥无几而牵动起思念的情绪,还是因为断旗横切面的诡谲光滑,不知觉中他便想到替当年的老部下解一解围。今夜虽断了旗,却并未死人,作为有资格镇守宁波的他,不会太在意这件事传出去后即将产生的流言蜚语,况且断旗之人,本就不是这些人足以防范的对象,既然这样,那为何要罚? 男人的声音是沉稳的,平淡中稳如泰山,仿佛风吹不动,雨淋不腐。 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先是神sè复杂,随后眉宇舒展开来,释放出某种欣慰的信息。 他们地将军,用兵苛刻,不讲一丝情面,可是对于一些小事,相比其他军营总会显的那么宽容,不会在发生这种丢颜面的事之后把手下推出去,而是用他自己那一字魁梧肩承担起来。 有些人释然,或许即使当年镇南王意气风发时也一样名声显赫的孔力武征西大帅,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拥有如此多的忠义之士甘愿跟之,才能够让天门破例的下拨一名惊才绝艳的修士到他身边,从超脱凡尘的天门修行者变为一名俗世中的军师。 候灿脸红如醍醐,羞愧道:“末将有罪”。 孔力武将军皱起眉头,低斥道:“退下”。 所有人一惊,候灿更是心间一凉,忙不迭挪到一旁。 自此,场间沉默下来孔力武不想说话,其他人是不敢说话。 许久后,兴许是想把这种奇怪的氛围打破,孔力武身旁一名酒糟鼻老道走到他的身旁,手指向远方,轻声的说了些什么。 这个老人直到如今仍旧隶属天门,不归朝堂编制所管,正是宁波城的军师。 不知军师做什么,众人也不敢问,只知道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那个渐渐驶来的模糊影子后,大家先是一愣,旋即心头大喜。 远处,正有一名本部的兵士策马而来,手中拿着一个夜间隐约散发光芒的物事。 孔力武微皱眉头,一甩身后披风,走下城墙。 马上士兵远远隐约瞧见将军伫立城门口间,心底一惊,仰臂抽鞭。 那是一张铁弓。 与因为奔驰太急而显的脸sè略白地士兵点点头,接过对方手中那张被扭曲在一起的铁弓,男人那张永远粗犷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讶异,随即表情又陡然变的严肃起来,沉默不语的凝视着手中的残弓,摩挲着那些弓上地裂痕,不自觉中,眉宇间陡然间投放出来的异样信息,让周遍的人感觉到本就清凉的chūn中,温度更降下几度,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 能够让将军表现出凝重的事情,往往都是极难缠的麻烦。今夜旗断的蹊跷,本就在众人心间像划了一刀那般凉飕飕,此时又看到将军严肃的表情,这些从沙场间走过的军人们不竟各自暗暗揣测起来。将军建功无数,举世无双,能够让他情绪产生波动的人,整个大秦朝廷也不可能超过一双手的数量,而今夜断旗之人,显然便是属于能够让他在平静的心中掀起涟漪的猛人。 铁弓,触感冰凉,表层光滑,做工之jīng致显然是某位大师之作。 孔力武握着手中的残弓,并没有交给身旁的偏将,而是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之前城墙上在他耳畔轻轻细语的老道。 老道士仿佛没看到他的视线,低眉顺眼的看着泥土,一双干枯的手拢合在袖间,垂落下来的袖摆随风轻轻摇曳晃动。 孔力武点点头,瞥一眼周遭地人群,沉声道:“夜里加些人手,任何异像立即上报于我”。 说罢,他转过身,朝城门关内行去。 自对方走进城门后,方才沉默的老道望向众人微微一笑,步伐轻盈地朝城内走去。 气氛凝郁。 第十九章 此间少年郎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静谧地夜中,孔力武伸出粗糙宽厚的大手,推开同样厚中的孔府府邸大门,走进孔府,旋即径直走向内阁。 那老道亦步亦趋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犹如飘荡在漆黑夜里的幽灵,步伐轻灵,每一次落足皆为脚尖触地。 孔力武关上房门,斟一杯浓茶推到老道面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铁弓,凝视着那些斑驳复杂的符文,沙哑道:“你我相交十余年,向来无话不谈,你直说便是”。 老道依旧低着头,沉默的有些吊诡。 他只是默默的拿起那张弓,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片刻后终于开口,已然盖棺定论,“此弓的确修士所用,但并非清风道观,也不是韩朝的魔教。今夜之事,应当是某种隐晦的挑衅”。 老道士抬起头,眼神闪烁,“将军年初回京可否得罪了谁?或者是可否与哪些方外人结下过怨仇”。 孔力武略一挑眉,看向老人模糊的脸庞,片刻后哑然失笑,“孔某为人虽说过于刚正,但也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即使不能够面面俱到,但最起码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足够充足,且与军部同僚一向关系尚好,另外五位镇守要地的将军与我私交也向来不错,何来得罪一说?”。 老道士没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一双眼皮无力垂下地眼中隐隐露出光芒,似乎想要试探眼前的用兵如神的男人言语间是否参杂谎言。 孔力武为自己斟一杯茶水,一眼看破老道心思,飒然笑道:“孔某不至于对仙师撒谎,况且我也没有必要撒谎,仙师应当知道,我只为陛下办差,其余人等,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我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老道沉默许久后站起身,看着他踌躇一番,叹道:“将军,老道还有一问”。 孔力武皱起眉头:“仙师但说无妨”。 老道抬起头,眼神瞬间锋利,冷声道:“十四年前宁波血案将军可曾参与”。 孔力武眨眨眼,仿佛眼球有些刺痛,半响后又淡淡的皱起眉,不知是被对方陡然间的质问产生了不快的情绪,还是被他陡然间这么无厘头的一问弄遭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眯起眼喝一口清茶,寒声道:“镇南王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我辈向来推崇,本人也一直以他为榜样为官,要说当年一事,孔某倒真想查出来当年是谁动的手脚”。 孔力武眯起硕大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充斥满整个房间,他继续道:“许孔某妄言,我孔力武为大秦效力二十年,不敢说立下了汗马功劳,最起码也有个苦劳,朝中的大人们大多会给些面子,当年借着这些苦劳的光,有幸与三王爷畅谈过几次,关系颇好,且一向拿他当作我前进地标杆,所以即使当年陛下果真要封赐镇南王为一字并肩王,孔某也只会举双手赞同。孔某向来以为,当年坑害我大秦第一重臣的主谋,理当诛灭九族,永世不得翻身”。 老道士默然的低下头,思索片刻,恢复到起初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的点一点头,仿佛老了几岁,轻声道:“镇南王当年盔下有八将,虽说当年赵虺与另外三个已死,但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四人俱是脱俗之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前者不足以拿来比较的强大”。 “这件事门主这么认为,我们便也这么认为” “而今传言,其中二人,就在前些时rì一同前往长白山。恰巧他们去时的前几rì,一名从长白山而来的少年乱军中斩燕军上将一名,两者必有联系,期间定有蹊跷” 说到这里老道仰起头,喟叹道:“将军可还记得十四年前此城遇难后京城的那件往事”。 孔力武在聆听着对方徐徐到来的某些事情的同时,心中的怒气早就专替为震惊,此时陡然间听人提及那件事,不竟打了一个寒碜。 老道口中的那件事,是所有秦都人挥之不去的梦魇,十四年来他一直记忆犹新,不曾忘却。 当年,秦都城外满地黑骑,曾经碾过诸侯联盟国如入无人之境的赵家黑骑还是那样的锐不可挡,若不是秦都五面城墙俱像铜墙铁壁那般坚硬,若不是城墙内藏有万千诛仙大阵,光凭黑骑的那股士气,当rì皇宫必定不保。 而那rì,正是他率领麾下众将抵挡赵虺的攻城,那些城墙上被shè落的孔家军尸体,那些悍然不惧生死而爬上墙头厮杀的赵家步兵,那些血与火,那些让天空乌云密布的喧嚣嘶吼,纵然当年已经是当年,但一想到那片尸海累积成的地狱,曾经甚至亲手斩过兵部左侍郎庞诌与凶悍的荒原人交站过的孔力武也不竟悚然。 老道瞥他一眼,将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才了然于心,叹道:“这一段时间的确不怎么太平,相庙招天下英才迫在眉睫,韩燕两国再起事端,长白山几十年未曾有过的访客,这些看似寻常的事情,背后必定有一场细微的腥风血雨”。 孔力武回过神来,沉默不语。 “大秦很大,老百姓的人口基数很大,甚至是军队也很大。将军站在权利的颠峰,投足间所起到的效应举足轻重,所以老道有必要舍弃一些小细节上的美感,即使得罪了将军,我也要寻觅到一些真相” “否则将军若有差池,陛下震怒,怒火必定撒遍国土,即时大秦必乱” “而大秦一乱,天下苍生便会跟着乱” “天下乱,硝烟起,生灵再次涂炭” 老道士微仰起头,目含忧虑的看着窗外地天空,叹息道:“正因如此,今夜老夫才多有得罪”。 孔力武呼出口气,仿佛前一刻身上有千斤担子,在老道的一言间轻轻落下。他不再沉默,表现对天门高人最恭敬的一面,略微弯腰,抱拳道:“孔某汗颜”。 老道摇了摇头,笑道:“将军安心歇息,宁波城无碍”。 孔力武凝重的点点头,伸出手轻声道:“孔某送仙师”。 --- 夜中,孔府中一名魁梧异常的男人来到后园,仰起头望向隔壁荒废多年的府邸,粗糙的脸庞布满复杂的神sè,那双硕大乌黑的眼睛不自觉的眯了起来。自从来到宁波之后,每每站在这处望向那处,他都已经习惯xìng的摆出这种姿态和神sè,其中包含敬畏与佩服,还有隐藏极深的歹毒。 那是一座常年无人居住也无人打理的落魄居所,这些年来渐渐快要被人们从记忆中无情的抹去,自从十四年的那一晚,这里便再也没人住过,有权势的,却不敢住。久而久之,就成了野猫野狗的栖息地,院落的墙角布满的蜘蛛往眼神到如今的孔府,充满萧索的悲意。 男人看着隔壁府中横梁上编制起的巨大蜘蛛网,沙哑道:“为何你当初执迷不悟,就连兵部都有人甘愿为你造反” “当年你连破联盟国二十九城,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我在荒原和那些野人久战不下各有千秋,迟迟拿不下来,我那时就知道,我是不如你,但是。。。。如今的我却活下来了,现在站在棺材外边的是我,不是你” “人一旦死了,桌面上茶杯里的水便会凉了。你活着的时候万民景仰,死了之后依旧万民景仰。我一直很不甘心,所以即使当年我做出了那种事情,也绝不会对你怀有半点愧疚的心理” “终于,这两年我开始从起先的郁郁寡欢中挣脱开,我笑了,笑的很痛快,因为我赢了,时间再一次将你杀死,如今的大秦,都知道我孔力武镇守边界要塞,名声显赫无双,哪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的你呢?” 男人收回怅然若失无神的目光,低下头凝视自己粗糙的手心,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夜晚间极具诡谲sè彩的笑容,“况且,我还有一个秘密是你当年不曾知道的,即使你把我当成亲弟弟,我也把你当成亲哥哥,但我依旧没对你说过这件事情”。 叹息一声,男人又道:“即使你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总不能从棺材里爬起来把我杀了,你的后人都死了,你有后人的手下全家也死了,这一点我是比任何人都要确信的”。 就在这时。 北方微动,有马蹄声震颤大地。 陷入往事的男人猛然抬头望向那处,皱起如蘸满墨汁毛笔重画一笔的眉头,脑海中浮现出不曾见过的那个身影,那名少年。 越州郊外山峦。 黑sè的林间,一队十四年未曾面世的黑骑再一次出现,只寥寥十三人,却气势恢弘,俯冲山脚。 为首的,是一名面相尚且青涩的少年。 他手持黑枪,跨坐黑马,扎起马尾辫的发丝背风飘扬。 第二十章 深夜的承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十四匹奔驰中的骏马,以异常高大的黑马为首,一往无前,视脚下嶙峋山路为无物,溅碎路面上光滑又坚硬的石子。 此间,马与人一同沉默,除去振动周遍大地的蹄声外,便安静至极,沉默的让树梢似乎都因为有些害怕而静止,偶尔有一两片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赵长歌神sè平静如湖水,眼睛被风吹到微痒地眯成一条线,却依旧能够清晰的看到前方地山路。 往左拐是万丈悬崖,往右拐,是长驱直入山下不远处越州军营地平坦大道。 距离拐角处三米处,黑马首先收蹄,铁蹄刹那间收敛,冰冷的马蹄铁与石路面摩擦出阵阵刺眼火花,仿佛像是被大修行者施下定咒符,不可思议的克制住高速中的巨大惯xìng,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一路驶来地另外十三匹马早就被这匹彪悍的黑马甩在身后十米,但俱是军中良驹,有看似不远实则不近的十米作为缓冲,一直到赵长歌身后刹住脚,也没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最多就是不像黑马那般变态疾驰百余里还面不改sè,而是低着头大喘几口,鼻孔里打几个被灰尘刺激出来的喷嚏,感应到此时的肃穆,倒是忍住了路旁鲜嫩的鲜草地诱惑。 “前方千米外的灯火通明处便是越州军营” 说话的是一名声音细腻的男人,嗓音如绣花针一般细,让人不免觉得有些怪异。他是十四年前因悲伤过度而毅然投笔从戎的赵家黑骑一员旁支幕僚,叫涂霄梦。 那场灾难过后的漫长岁月中,一张原本尚显jīng致的脸早已在铁血般的训练中变的乌黑粗糙。他此时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道:“少主,酒弹营三千七百八十一名老兄弟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少主一声令下,我等便可起兵逆反,割下王德首级,以祭赵公在天之灵”。 赵长歌半偏过头,脸庞上因为对方最后一句话而浮现出一片暖sè,但随即就化作**裸的嘲讽望向军营那方,讥讽道:“果真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念想到当年漫园大火,赵长歌语气又寒冷几分,“这种卖主求荣的人都该死” 涂霄梦抬起头,黑夜中眼神闪烁。他一直愤怒的觉得,作为一名军人,没有了血xìng与恪守,然后沾染上类似背叛的东西,本就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所以他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片刻后压抑积累许久陡然间yù要喷发而出的激动,低下头,因为无比坚定且信服某一件事物而轻声道:“请少主下令”。 赵长歌自嘲的笑了笑,牵起马绳,走向那条被树林垂直遮挡的黄白sè大道,黑马被路旁的青草刺到鼻孔打了个喷嚏。 赵长歌伸出手缓缓抚摩它的额头上粗密的鬓毛,勾起嘴角,向前望去。 一条夜间月光下仿似银装素裹的迤逦大道就在脚下。 放眼望去,两里外先是一大片同样sè彩的庞大校场,随后便是那处飘有越州二字地军营,到处都有zì yóu散漫行走与帐篷间的士兵,这些无视军纪的大部分人,大多年纪尚轻。有了他们,使的军营散发出某种慵懒地气味,没半点当年赵虺足下酒弹营地军纪森严味,的确与如今的补给基地地形象相辅相成,不堪入目。 “来之前沐叔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些什么?”赵长歌压抑心头那股躁动,微笑道,自从长白山出来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的喜欢胸有成竹,让他自己都觉得讶异,好比此时胸中的那股从容与宁静。 “有”涂霄梦微微一愣,想起临走前统领的确让他嘱咐赵长歌一件奇怪的事情。 “指给我看”赵长歌不用等他回答便径直开口。 涂霄梦这才后知后觉统领所让他交代的事情,本就是眼前少年发出的指令,不马大意马虎,翻身下马,轻装走到少年的身旁,伸出刻有一道鲜明伤疤的食指,指向游离军营边缘的一处黑sè地小帐篷,轻声道:“统领让我禀告少主,是那处”。 赵长歌淡淡颔首,望向那个方向的那个黑sè的帐篷,眯起了好看地桃花眸子。 那顶黑sè的帐篷,应该就是今夜他最大的障碍,阵师的居所,控制整个越州军营盘踞面的脉向,专门用来抵御方外人的所在,可军不动先伤敌。 “涂叔”赵长歌轻声唤道。 “末将在”涂霄梦沉声道。 赵长歌笑道:“待我掀翻那处,你点燃焰火烧透长空,趁大乱之际,领十二位叔父直挺中军帐”。 涂霄梦身躯一颤,迟疑道:“少主,你一个单枪匹马夜闯敌营?”。 赵长歌哑然道:“你觉得我不行?”。 “不妥” 不止是涂霄梦,整个小队十三人听到他荒诞的念头后齐声疾呼,虽说已经将声音控制到最低,但仍旧惊的草间野蛙乱跳。涂霄梦向前一步,坚决道:“少主不可”。 赵长歌没预料到他们反应如此激烈,但转念一想也知道众人是在担忧他的安危,心中一片温润流过,他笑道:“怎么?”。 涂霄梦紧蹙眉头,铿锵道:“少主所指之地可是阵法机关处?”。 赵长歌不知道阵师符阵在军中还有这说法,若有所思点点头轻声道:“差不多”。 涂霄梦倒吸一口冷气,神sè就如看到某件令人无比胆颤的事物,颤声道:“更加不可”。 赵长歌见他神sè紧张,疑惑道:“为何?”。 涂霄梦咽一口吐沫,道:“据说大秦军营的阵师都是天门处派送下来地弟子”。 赵长歌哑然,心想对方对天门有些风声鹤唳了,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 见他这般无所畏惧,涂霄梦以为他不知天门地厉害,猛地抬起头,疾声道:“少主。。。。当年主公尚且忌惮天门三分。。” 赵长歌哈哈大笑,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认真道:“我不怕”。 涂霄梦有些愤怒起来,“主子呢?当年被陛下封为地下蛟龙,最后也是被天门荷花塘阎秋水座下三弟子一箭shè死地,兄弟们苟且偷生至今,不就是等候时机为主子报仇雪恨?恕末将口臭,若今夜您略有差池,我三千六百七十一名老兄弟尽死都不够足惜” 赵长歌淡笑道:“我不会让父亲的一帮手足死地,所以我也不会死” 涂霄梦急呼道:“少主。。。。。” 赵长歌转过头看着他,“你们是否觉得但凡是天门地就一定是仙人一样的人物?” 涂霄梦微微一愣,“难道不是?这是天下共知地事情” 赵长歌嗤笑道:“愚昧” 涂霄梦又愣了愣,片刻后默然的低下头,深沉道:“少主,莫要用激将言语来匡我等没文化地人” 赵长歌哈哈大笑,“涂叔,你当年是进士出身,怎么能没文化?” 涂霄梦反驳道:“但是我对那个世界并不了解” “我了解” “你十四年来首次踏土大秦,怎么了解” “谁说的?” “难道不是?” “半月前我曾去过衡山峡谷一趟,与天门剑圣携手刺大燕上将一名” “呃。。。。。” 赵长歌叹息一声,望向军营,“如果天门尽是大师兄那等人物,那今晚我便依你,不去便是,可是我听说,整个大秦整个天门,也仅仅只有一个大师兄而已” 涂霄梦轻声道:“可是。。”。 “在我眼里,不战先屈才是懦夫。而且,我手里的黑枪才是我的真理” 赵长歌挥挥手,打断他,笑道:“照你们所说的情况来看,如今的越州军,已经沦为大秦朝廷军部的鸡肋,浑无用武之地,前方又有孔力武镇守的宁波城威慑,这里应当不会有道行太深的阵师”。 涂霄梦还想说些什么,被他拦下,冷声道:“不要再说了,依我所言行事”。 涂霄梦心底叹息一声,无奈道:“遵”。 赵长歌点点头,回首望一眼身后地十三骑,露出一个灿烂地笑容。 片刻后,他诚恳道:“我真的不会死”。 第二十一章 无声地符阵冷色调的声音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少年走后,人群中一名骑士提马向起缓走两步,偏过头望着身旁的头儿,轻声道:“涂哥,不该让少主就这样一人下山”。 涂霄梦苦笑的摇摇头,道:“罢了,少年人意气用事,他就是上回斩杀燕军上将地那名少年郎。况且,若真如沐哥那般说的,即使掀翻不了那坐黑帐篷,保住自己一条xìng命还是不难的”。 骑士震惊,“半月前衡山峡谷的便是少主?”。 涂霄梦苦笑的点点头,道:“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骑士迟疑片刻,从震惊中渐渐走出又思考一番,还是不放心地皱起眉头,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等将来下去了怎么面对赵公?”。 涂霄梦心间微微一颤,转过头饱含深意的看他一眼,寒声道:“所以我们速度要快,得赶在王德部属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定得乾坤,无论如何保住少主”。 骑士沉默半响,算是默认了如今唯一可行的法子。 一行人安静的伫立在原处,各人用自个高朝的驭马术使的跨下骏马站在原来地分毫不动。 先前的骑士叹息一声,转过头,下意识望向通往山下的大道,用焦虑地目光追随少年的身影已到哪里,突然,嘴里本想说出些什么的他瞳孔收缩,仿佛看到一幕离奇的诡谲事件。 涂霄梦与其余十一人微皱眉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处,原本疑惑的神情松展,旋即化做最为震惊的神sè。 他们看到这样的一幅画面。 刚刚夸下海口地那名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眨眼间已经诡谲地驶到山腰,危险地驶在陡峭地山路间,道旁地石子被铁蹄踩踏后掉落到旁边的山崖,几乎步步惊心,那头黑马却势头依旧不减,如龙卷风一般在夜间飘舞,卷起山路表层风沙,呼啸成风。他 们仿佛冰天雪地极北之处的雪狼,在飓风中奔跑穿梭,yù要用锋利的牙齿无情的撕裂猎物的肝脏。 “他疯了”一名骑士怒道,他是这群人中骑术最好的马师,见到这一幕也不竟后背参出冷汗。 “太危险,两旁是悬崖,摔下去必死”另一人就连愤怒也都忘记,看着印入眼中的画面颤声道。 涂霄梦怔怔的望着那处,握着马绳的手下意识勒的更紧,他愤怒道,“这坡太陡,与盆地地面那五十米距离,如果到时候没刹住车,便会直接从五十米高处跃下,如五十米高的悬崖,摔下去人和马还有活路吗?胡闹!”。 一旁的骑士抹一把冷汗,颤抖道:“你不是说少主是衡山峡谷刺燕军上将地那名少年?”。 涂霄梦任由额头冷汗从脸颊滑落,他转过头,陡然咆哮起来,“杀人是一回事,但如果从五十米处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没事,就是另一回事”。 “要冲了,要冲了” 骑兵中有一人在少年地黑马快要接近那道陡坡时,忍不出呼出了声。 涂霄梦勒紧马绳搁在手心,看着仍旧不肯减速的一人一马,内心惧怕的呐喊,“收马绳,停,停,停!!!”。 可惜的是,远处的人和马没有照这些人心里的念想那般急刹马蹄,黑马速度依旧的那么快,仿佛如风,如电,如光,就这么向斜坡冲去。 众人闭上眼叹息,内心颤抖。 半响后,似乎因为没有听到预料中黑马的惨烈嘶鸣,等待十四年才终于看到复仇曙光却因少年地莽撞而不甘的涂霄梦接下来睁大眼,看到了这一幕,相比之前黑马旋起一道龙卷风还要惊世骇俗地一幕。 陡坡跟前,马前蹄急停,由于惯xìng,马身和人迅速向下俯冲,但一对前蹄却如钉子一般钉在地表,硬生生将这种yù要冲到空中的惯xìng拉了回来,然后停顿了只短短一秒,黑马前蹄松懈,向斜坡下面的路面去,借助惯xìng残存的巨大余温着地高速地冲下斜坡,快到仅半秒,便彻底消失在涂霄梦眼里。 许久后。 “掉下去了?”先前与他争执地骑士哭声道。 涂霄梦恍然地摇摇头。 “还活着?”骑士惊喜道,三十五岁大老爷们差点没哭出声。 “太神了”涂霄梦神游中喃喃道。 “什么?” “我说太神了” “神什么?” “马” “什么马” “黑马” 。。。。。。。 冲下陡坡,接下来一马平川,吹在脸上地凉风令人清醒一分。 赵长歌颠簸在马背上,缓缓抚摸马头上的鬓毛,开心地笑道:“青袍,很多人都觉得你是黑马,你觉得呢?”。 黑马仿佛能够听懂他的言语,猛地提起速度,疯狂的朝军营往下冲去。 “要想让别人看清你到底是黑马还是青马,那你就得有足够的能力让别人注意到你,否则光有一个庞大地身架子,有什么用?” 赵长歌肆意享受疾风带来地快感,大笑道:“把你那年追虎的劲头拿出来,直接撞过去,如果能把那处黑帐篷给撞翻,怎么地我也给你整一车上好马料,让你酣畅地大快朵颐一番”。 黑马是一匹骄傲的马,曾经它曾独自翻越长白山,去到漫漫地大草原上,对那些桀骜不驯的野生母马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偶尔一个不高兴还要暴戾地将守护着母马地野公马给咬个半死或踢个半死。有种族间的这种阅历,它的胆子就格外肥,对于今夜这场莫名其妙的奔驰,它只感觉毫无压力,并无畏惧之意。 赵长歌俯下身子,紧贴在黑马脖间,轻声道:“最后百米,给我使出拉屎的力气冲”。 --- 陈昌正在rì常的工作区域内小心的调节军营方圆百米内的阵符轨迹,这是因为每rì气候都会略有不同,连带阵符都会受到细微的影响,如果每rì不进行惯例地校准,可能会在不远的某一天,军营内因为几条小符交接错乱,从而符阵大乱,到那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抹了把额头上地汗,陈昌满足地叹息一声。 这是让天门骄傲数百年地阵符,虽然他布下的仅仅只是不入流的小阵,可若是稍微普通一些的修行者敢贸然闯入符阵范畴之内,他便有无数种法子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天门弟子的自信。 陈昌松懈开念力cāo持的一些东西,提起帐篷内炉火上地水壶,冲进泡有几根茶叶的杯子内,滚烫的开水将茶叶烫平,散发出芬芳地香味。 “咦?” 喝一口茶,陈昌疑惑的偏过头,似乎感觉到有细微的马蹄声传入耳中。只是这深更半夜地,王德那懒惰家伙总不会夜里cāo兵才是,难道。。 想到这里,陈昌脸sè大变,匆匆掀开黑sè帐篷地黑sè布门,探出小半个脑袋,当看到远处疾奔过来地影子,他便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放下布门,陈昌回到帐篷内,奇异地发现,自己心中除去震惊外,之余还包含不可抑制的莫名兴奋。 跟随着兴奋的感觉走,他迅速地将炉火熄灭,双手地五根手指开始互相摸索,在摸到一百米外的那道阵符线后,露出笑容。然后陈昌在帐篷内站起来,用内力传话,刻意威严:“前方何人,再不停下,莫怪道爷冷血无情”。 许久。 马蹄声依旧,除此之外便如夜一样寂静,沉默的令人害怕。 对于对方的无视,陈昌极其愤怒,念力将所有埋伏在那个方向的符阵线都拿捏在手,训斥道:“天门弟子在此,来人找死不成?”。 那匹马仿佛是聋子,似乎对他说述说的来历未动容半分,反而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眨眼间便已经闯进距离帐篷百米的地方,却未收蹄,还在不可思议地加速。 陈昌脸sè铁青,食指如口弦一般颤动了一下。 又等待许久,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符阵启发元气线缠绕黑影地声音,他震惊,百米外的符线怎地没有发动将那人绞死? 陈昌鬓角流出一滴冷汗,中指再动。 半响后,依旧只有马蹄声,并且越来越清晰。 陈昌脸sè苍白,双手地十根手指快速的颤动起来,直到最后,他都没能够听到他亲自布下地阵法激发出来的空气摩擦声。 “哼” “跳梁小丑” 就在陈昌准备激发出帐篷内最大地阵法时,帐篷连续传来两句在夜中显的格外冷漠的言语。头一句阐释出主人对他阻扰自己的不快,第二句就是**裸的不屑以及无情地嘲讽打击。 ---- 军营另一头,两个年岁相差一巡今夜负责巡逻的士兵坐在一起喝着廉价地酒,说着笑谈着天。 忽然被那处古怪小帐篷的阵师训斥声打破,年岁尚青的士兵皱眉道:“老高,有没有听到那边有什么声音?”。 老兵掀开睡眼惺忪的眼皮,茫然道:“没有”。 小兵觉得不对,站起身望向那处,轻声道:“不对,我的确听到有人在训斥着什么”。 老兵咧开嘴,调侃道:“是不是做梦被你三姐发现你偷看她洗澡,然后被很很的训了一顿?”。 小兵白他一眼,嘀咕道:“老高你丫真不够意思,没事老拿这事来寒碜我,要不是以为你是好人,我当初脑壳被驴踢了跟你说这事啊?”。 老兵摇头笑笑了,拍拍身旁嘿嘿道:“坐,再喝一杯”。 小兵蹙起眉头,想到刚刚听到的低声训斥,摇了摇头,“我得和领队说一声,否则如果出了什么事明天又得挨板子”。 老兵低下头,展开笑脸,却充满yīn森。他用最寻常的语调问道:“为什么?”。 小兵看不到他古怪地笑容,认真道:“刚刚我听到的声音一直都是军中最隐晦的地方,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上头问起来也不好说,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朝廷一怒之下换了个头头,大家伙rì子就不见得这么好过了。况且王都尉对兄弟们都不错,我们得敢恩,在其位谋其职”。 老兵摇头笑了笑,叹道:“你想多了”。 “不管是不是想多了,总得把我职守的事情做细致才行” 小兵皱着眉头转过身,道:“我知道你上了年纪比较懒,我去就是,功劳不会忘了你”。 老兵没说话,靠在帐篷处仰头看着天,神情哀伤。 待少年走出三米有余恰好能被两个帐篷挡住所有视线时,老兵矫健的窜了起来,犹如夜间的豹子,麻利地从腰间抽出一把散发寒芒的刀片,敏捷地跑到小兵身后,在对方未反应过来之前,迅雷不及掩耳左手捂住对方的嘴,随后犹如深山老林间的老猎户给畜生门剥皮那样熟练的伸出右手中的刀片,先是割破脖间只要破裂便会流血不止的大动脉,随后身躯冰冷的小刀便破又破开人体的表皮,从容地插进呼吸管道。 使劲儿的保持勒住小兵的这个姿势,许久后,名叫老高的老兵松开手,任由手中尚且还散发出温热的尸体滑落地面。 喝一口酒,似乎身子骨在这冰冷的夜里暖了些,老高蹲下身子,望着临死前惊恐地睁大双眼的小兵,冷漠道:“十四年前,我也有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头儿,不过不是王德”。 第二十二章 剑影与白光的角逐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黑sè帐篷被一柄sè泽乌黑光亮地黑枪硬生生挑开,暴露出陈昌整个身躯。 赵长歌膂力过人,除去深山里的老头子和苍苔姐外,包括山洞里的年幼少年都一清二楚,他从小修行便剑走偏锋。历史上每一个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往往都是修行旅途的大半才窥得天机,从而对万物有了最直观的感悟,走上了另辟大道地路子。 而他从来都与旁人不一样,从老头子有意无意让他接触那一扇尘世中人梦寐以求地修仙之门为开端,他便已经开始离经叛道,以力证道,不走奇经八脉却又走奇经八脉的非寻常路,用最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给予很多认识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震撼,直到半月前衡山那一役,才将他地十年磨出地剑刃展现给大山以外的世人看见。而今夜,他又给予旁人一个为之侧目的轮廓。 黑sè帐篷附有天门长老亲笔画下地符咒,每一张均重达百斤,满满一整个帐篷的内侧,总共贴满二十张,十石重,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挑开,眼前少年地表情,似乎还相当轻松。 陈昌面sè乍白,嘴唇哆嗦,活了四十七年,除了宗派几个‘大人物’外,他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神力。 他惊愕的同是,黑枪地yīn冷,边缘仿佛散发出毛茸茸的冷冽,尖端直直地指着眼前陌生人地鼻子,好似随时随地便能刺穿人类的头颅。 陈昌是天门走出来地人物,虽然仅仅只是一名最底层的弟子,却也拥有旁人不曾染指地心高气傲。所以他在起初的惊愕过后,很快调整好情绪,就如每rì校准符阵一般,即使心中依旧畏惧,却还是硬着发麻的头皮问道:“少年英雄哪座山上的门客?”。 赵长歌直直的看着他,勾起嘴角,笑道:“怎地天门地贵人询问别人出处时,都照葫芦画瓢说这句话么?”。 陈昌本想等对方说出来处后便拿出天门地牌匾来压一压对方,倒没想到眼前少年轻描淡写便说出了自己来自天门,不竟又愕然,一时没回过神。 赵长歌瞥一眼他身上地袍子,解释道:“你身上衣服的八卦图腾,我曾见过。而且你刚刚也说过了”。 陈昌望一眼胸口,那是一副长久以来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标志,是当年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正式登上天门外务院的象征,他抬起头,看这对面骑上黑马上居高临下地少年,很不习惯的皱起眉头,虽说表面上还露出极为忌惮的神sè,但心底大石落定。天门的强大,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去质疑她的强大。 不过,就在他得意没多久,一直观察着他情绪变化地赵长歌一句话便像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至脚心,少年笑眯眯道:“虽说我与剑圣先生曾一同携手抗过外敌,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对天门动手”。 少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对于他来说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想到当年只在远处遥遥望过一眼的那位大人物,陈昌正yù想着用天门地名头压人的同时心脏猛地一收缩,原本红艳地嘴唇也变的苍白起来,他惊惧的看着少年,问道:“你是衡山一役协助剑圣大人斩落燕国上将地那名少年英雄?”。 赵长歌从容笑道:“正是”。 陈昌脑袋里嗡嗡作响,迟疑片刻道:“既然知道我来自天门,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的帐篷掀掉?”。 赵长歌还是笑着一张脸,纯良道:“天气越发热了,让你凉快凉快”。 陈昌很尴尬,下意识地挠挠头,又想到眼前自己的年纪都够做少年的父亲了,感觉到这个滑稽的动作有些不妥,又施施然放下手。他望着少年,认真道:“其实我并不觉得热”。 赵长歌笑道:“我来到这里百米开外时变觉得周遍元气波动过于不正常,但也没有在意,只是越往这处走就越觉得压力增大,我便知道你的内心很躁动,我理解为你热了,我就掀了帐篷”。 陈昌瞳孔再缩,往后退两步,不自觉左手中指与大拇指悄悄窜连,犹豫是否要扣下那枚念线激活符阵,然而他一点把握都没有,所以搭起念桥的左手忍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赵长歌看一眼他的左手,眯起眼,一双迷人的桃花眸子陡然shè出一道冰寒的目光,冷声道:“我待人喜礼尚往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谈话至今我并未对你不敬,道兄莫非真要逼我杀人?”。 陈昌一震,回过神仰头望着他,颤声道:“小英雄可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干什么?”。 赵长歌冷声道:“我到这里来,自然知道我要干什么,否则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陈昌不知为何颤抖的越发剧烈,他含糊不清道:“那你可知此处军营隶属大秦?”。 赵长歌伸出手放在眼前端详,思考片刻道:“我还知道它前身乃蛟龙赵虺酒弹营,十四年前营部统领王德率整个黑骑中唯一存活下来地酒弹营五千人投诚,才得以喘息到如今”。 陈昌想死的心都有了,眼前人比他对如今的越州军还要熟知,那刚刚又想起大秦这座大山作为保命符,看来对他仍旧无效了。 赵长歌好象能够洞穿他的心思,讥笑道:“你畏惧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陈昌陷入无尽的苦恼中,今天本来想校准好符阵后去越州城里寻欢作乐一番,没想到这般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又做了一些让人莫名其妙甚至忌惮的事,然后又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平静了很多年的心脏七上八下,剧烈的跳动,直至现在的恐惧。 “回天门” 赵长歌看着他,陡然收敛起笑容,冷声道:“否则留在这里不是一件好事”。 陈昌苍白着脸硬着头皮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长歌轻声道:“你走就是,何须问这般多的无聊问题”。 陈昌脸黑了下来,心想如今你这个架势很没理由的跑来我跟前破了我的符线,难道还不许我有些疑问? “知道的太多并不好” 赵长歌jǐng告道:“知道了你就必须死”。 陈昌一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稍稍品一品这话的滋味后脸sè再一次白了起脸,他恐惧的看着少年,颤声道:“你要杀王德?”。 赵长歌皱起眉头,看着他凝重道:“你真的不是一个聪明的道士,甚至我现在开始怀疑天门是否与外界传闻一样的强大,怎地有你这种蠢货?”。 陈昌没听清他现在说的是什么,他只感觉到一股凉意充斥满全身的所有角落,刺杀当年酒弹营降臣,如今也算是个大人物的都尉,这少年竟然还能这般轻描淡写? 赵长歌微微叹息一声,无奈道:“你还是死吧”。 陈昌猛然一惊,眨眼间的思考中便将事情想的通透,对方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赵长歌仍旧笑眯眯地,并未有动手的迹象,只是一副老神在在地样子坐在马背上看着他,仿佛笑容间便包含了万千柔和地杀机。 陈昌往后再退一步,如临大敌的盯着少年的同时,夜晚中左手悄悄搭起念桥。指间猛然迸shè出一团微亮的光芒,被掀开帐篷后原地的几件事物开始晃动起来,直到牵动起地皮的颤瑟,还在不断的扩张,甚至草皮都开始在没有风的夜晚摆动,连上方的空气都出现数个模糊旋涡状扭曲的波纹。 赵长歌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逐渐满头大汗,观察着周遍细微的变化,他神情轻松,好象并不担心即将触发的符阵将要带来杀伤力不小的危险,既然他能够一眼看穿陈昌还未入境,那么他便自负作为入境至中品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摆平一个未入境地人布下的符阵,所以他不怕,从而开始研究起这座陈昌作为压底本事的符阵。 陈昌脸sè越来越白,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一直以来,虽然未能亲眼见过这座符阵的威力如何,但他仍旧坚信,外务长老亲传于自己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鸡肋,所以当他看到天气间的那些细微变化时,原本被少年打落地狱的心开始死灰复燃,专心致志的cāo控起上百道符线构成的符阵。体力消耗过多,他的脸变的白了,感觉到越来越多的力量正在被自己掌控,他的眼睛就越发亮了。 赵长歌眯起眼,垂于马腹的黑枪也略动有了些动静。 当阵法大成,当大风袭来。花草低下了头,土皮开始翻卷,帐篷内原本摆放的几件贴有黄符的奇怪器具升向空中,那些夜间看不到的东西,一瞬间散发出鹅黄sè淡弱的光芒。终于,空气中的无数个细小的漩涡集中到一起,汇聚成一个仿佛足以容纳一条小河的黑洞。那些风和草,泥土屑和黄符,甚至是这些事物外层批上的那层鹅黄sè光芒,也都随着大旋涡的吸力飘荡在一起,融合到一起。 片刻后,一把古朴剑影出现在空中,指上场间唯一地少年。 黑马微微躁动,低沉愤怒的用前蹄使劲的踏碾地上的草屑。 赵长歌看一眼那把剑,别过头望向陈昌冷哼一声。 伴随着他的那一‘哼’,剑影晃动了一下。陈昌被劲气震退两步,感觉到嗓间一股甜腥味冒了出来,心中骇然。 赵长歌沉下脸,冷漠道:“本仍还不想杀你,既然这么想死,怪不得谁”。 陈昌鼻孔开始参出血迹,顺着上嘴唇流淌到嘴里,他舔了舔就在这一刹那间干枯开裂的嘴唇,狞笑道:“少年,天门大阵,岂是你黄口小儿说破便能破地”。 随着他的话音落,那把快头巨大的剑影携带着周遍空气散发出的焦糊味,以及隐约徘徊心头的草涩味花香味,以电一样的速度向少年刺去。 赵长歌冷笑地提起黑枪,枪尖刹那光华流转,仿似借用圆月浩瀚,它轻吟一声,一枚矛头地影子挣脱开枪身,迎剑影而去。 光与光碰撞,膨胀。。。。。。。 --- 远处的山上,涂霄梦望着陡然间而起的光团与巨响之处,被凉风吹干的额头再一次参透出冷汗。 身旁起先与涂霄梦发生争执地骑士怔怔的望着那处颤声道:“越州军何时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涂霄梦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呆若木鸡,尚且还像是在梦里一样,他无比茫然的摇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刚刚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制造出一把虚无缥缈的剑来,而少主只在刹那间便弄出一道极扎眼的矛尖,应当不会败的太惨才是”。 骑士回过神来思考片刻,忽然想到遥远的那年与主子园中饮酒的所谈内容,仿佛回忆起什么无比可怕的事情,骤然一身冷汗流出粘在衣服与皮肤间,结巴道:“那穿着道袍的道士,该不会就是我越州军的阵师?”。 涂霄梦对此时一无所知,当年跟随镇南王镇压一干鬼魅时,军营大阵皆是主子所施,所以并不晓得秦军的每一快成dú lì体系的军营都会投放一名阵师,所以当老兄弟说到‘阵师’二字时,他显的很茫然。 骑士目光不肯离开那两人短兵交接之处,颤声道:“大秦但凡够得上营字地军部,都会有自己的驻军屯地你是知道地,我那年偶然一次听将军说过,除了主公一脉的军队,其余的,无论统兵是哪家地大人,都得在驻军地扎上一名天门下拨的阵师,以防方外人刺首乱军心。就好比宁波城地那位老神仙,便是阵师一名。只不过孔力武为人梗直,他便多帮了些,做了一些超出了阵师职守范畴外的事”。 涂霄梦倒吸一口冷气,天门这个词汇,对于他们来说,无异是超脱凡尘地仙人的聚集地,即使是梦,也不敢梦见与天门为敌。若真如老兄弟所说,那此时少主正在周旋地那名道士,不就是天门地仙人? 不仅是涂霄梦,就连其他十一名骑士也心中骇然,身躯重心不稳下错乱的马蹄声响起。 一番躁动后,夜又归于平静,风柔柔地吹,远处军营边缘的光芒正在逐渐的淡化。 骤然而至的压力压的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皆收敛声息紧张的望着那处。 涂霄梦看着迟迟还未散去的光雾团,终于承受不了提心吊胆的压力,咬牙道:“放焰火”。 因为太过入神,十二名骑士此时都聚jīng会神盯着结果即将诞生的军营处,并未察觉他低沉的命令。、 涂霄梦转过头看他们一眼,微微一愣,继而愤怒的大吼道:“放焰火!!!”。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先是相视一眼,读懂头儿的用意有赶忙拿出怀中的焰火,然后迅速的拔除导燃线,向上高高举起。 “咻” “咻” “咻” 。。。。。 漆黑夜间,伴随着十二道‘咻’,天空散开一朵朵美丽的花朵,照亮了sè泽暗淡的天空。 越州军军营顿时sāo动起来,呐喊声此起彼伏,直到最后,彻底化作了无尽的谩骂与悲吼,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 涂霄梦仿佛虚脱一般往地上瘫坐,下意识扭过头,想要看一看两人是否已经分出胜负。 终于,在天空中烟花盛开的同时,光团也渐渐淡去,就像一团被点燃的草堆冒出地烟雾,被风轻轻的吹散。 赵长歌从消散的光团中走出,拨开围绕周遭的灰尘,来到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陈昌面前,望着他恐惧的瞳孔轻声道:“我早就说过,知道的太多并不好”。 (父亲的鬓角是否已经开始斑白?他们的背是否已经佝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为我们做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无论你的工作有所忙碌,或者你是背井离乡求学的学子,都勿要忘记给父亲去一个电话,说一声父亲节快乐,道一句幸苦。) 第二十三章 嬉笑怒骂,那狗贼在装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这是星夜,也是适合孤魂野鬼游荡人间的午夜。 十三匹十四年未曾现世的黑骑从高崖冲下银白sè大道,被雾水浸润的有些湿润的土地上溅起些许湿漉漉的灰尘,就像夜里的幽灵一般,向漫处大火的军营冲去。 高速的冲在大道的中段时,一名只露出双眼的骑士大声道:“少主说少杀人,意思是不是不杀人?”。 在他身旁同样极力策马地一人听到这两句话后没好气笑道:“不杀人怎么拿下局面?现在太混乱了,那些新兵蛋~子又不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能被你身上地肌肉给唬愣住,他们可都是被cāo练了好几年的兵痞了”。 另一人叹息一声,惆怅道:“新兵年纪尚小,可惜了”。 “都闭嘴” 一马当先最前端的是涂霄梦,虽然没能听到后面兄弟的谈话内容,但此时已经快要接近军营,他们的任务便是趁混乱之际作为一把尖刀破入军中,直插王德所在的中军大帐,需要格外谨慎。他不容许少主下达的第一个任务有半点差错。 涂霄梦回过头,冷声道:“有什么事结束之后再说,现在给老子集中jīng力,否则若是出了差池,你我人头落地是小事,坏了少主的大事就是大事了”。 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刚刚所讨论的话题陡然间平息下去。 策马,一行人沉默地高速进发。 军营近在咫尺时,先前那名率先开口的骑士望着远处被老兵肆意屠戮的新兵,叹息一声,用只有自己才听的到的嗓音喃喃道:“毕竟同仁几年,真有些下不了手”。 另一人yīn森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 越州军营,也是炮轰营,虽然这里的军人再也没有那些年那样的光彩夺目,甚至渐渐的被边缘化,但它仍旧还是越州军,拥有八千甲士的dú lì营,藏有万千一掷而出可破敌城的酒弹,除了会对宁波军稍加示弱外,它还是那样的骄傲。 然而作为拥有这个骄傲的主人,王德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的和平年代,还有人胆敢逆反夺营? 难道当年兵部左侍郎庞将军的血训大家都忘记了吗? 那顶前一刻尚且歌舞升平地帐篷内,众人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怀抱美人看红袖添香,而是转为坐立不安的坐在席间,神sè惶恐的听着外头喧天地厮杀声,仿佛每一时每一刻都有人被利刃收割生命,然后极为干脆的躺倒在地上,结束此生的唯一一条生命。 “什么人带的头?”王德推开怀中的苏州雏jì,一边瞎了的眼睛被黑布裹住,在扭曲的表情下显的触目惊心,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散发出冰冷的寒芒,他温怒道:“查出来,杀了他,然后割下脑袋挂在高柱观望台上” 沐东冷漠的低着头,那道横跨脸庞的刀疤略显有些狰狞,被他完好地掩盖过去,然后让在座所有王系中坚力量抓狂地轻声道:“不好查,太乱”。 王德大拍桌案,将压抑不住的怒火流溢于言表,“能有多乱?营里有八千多人,难道都造反了不成?”。 沐东将头低的更低,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下,嘴角勾勒出一道细微的弧度,轻声细语道:“有四千人造反,势头迅猛”。 王德微微一愣,显然是被这个恐怖的数字震骇住了。 沉着半响后,他渐渐从先前的愤怒中走向凝重,站起身子,在桌案前来回走动,显的有些焦虑。半响后,他猛然转过头望向沐东,脸sèyīn沉道:“都是当年留下来的老人?”。 沐东点点头,刻意迟缓片刻,轻声道:“应当都是,新兵大多年岁尚轻,而此时军营里作乱的都是年岁三十以上的老兵”。 听到如此肯定的答复,王德脸sè相比刚才更加显的没有血sè起来,yīn郁道:“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 “刚刚末将已经说过” 沐东抬起头看着他,:“很乱,最后一批大致两千人的新兵正在帐外誓死力敌,局势岌岌可危”。 王德吁出口胸膛的浊气,低沉问道:“还有两千人呢?”。 沐东吁口气,轻声道:“有一千人目前保持中立,还有一千人,已经死了”。 王德征住,咆哮道:“你们职守地人是干什么吃的,难道大乱前毫无征兆吗?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 沐东直直的看着他,沉默半响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的确看不出来,末将只知道之前天空有焰火散开,随后那四千人便像预谋好的一般乱了起来,见到新兵就杀。并且,他们已经将营里的一些重要机关全部破坏殆尽,本来还可以用一些布置隐晦地箭弩抗敌,怎耐五年前都尉你为了提防老兵,已经将这些无关紧要地维护差事全部交给了他们,反尔在第一波新兵被这些事物给shè杀过五百”。 王德嘴角微微抽搐,旋即感觉到他的嘲讽,转过头冰冷的看着他,低怒道:“你言下之意是怪我没有先见之明?”。 沐东笑道:“末将不敢,可大势已去,我等均无力回天”。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笑什么笑” 终于有人受不了外边逐渐靠近的死神带来的压力,生死之间,已经顾不了王德的威信,掐住沐东的命脉大声训斥道:“你是今夜的巡夜统领,又领老兵一千余人,你的人呢?”。 沐东一挑眉头,抿嘴轻笑不语。 越州军执帐官陈清见他这幅倨傲模样,也忍不住寒声道:“沐东,你到底居心何在?如此关头,难道还想像平rì里那番与我们针锋相对不成?”。 沐东抬起头瞥一眼闭目养神地王德,轻笑道:“我能有何居心,只是觉得你们都是罪有应得罢了,整rì在都尉耳旁妖言惑众,欺晦兄弟们,克扣军饷,若不是今夜的事,你们准备何时再朝兄弟们的军粮动手?”。 陈清嘴唇刹那泛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沐东冷笑道:“现在作戏还有意思么?”。 陈清脸sè铁青,憋了许久,低怒道:“难道你自己不怕死吗?”。 沐东勾起嘴角,笑道:“怕,当然怕”。 陈清冷笑道:“全军地士兵都知道你是都尉地亲信,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沐东点点头,抬起头笑看着他,轻声道:“然后呢?你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 “我又不是神仙,即使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沐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别忘了,外面可是四千兄弟想要杀帐内的这些人” 周围静谧,鸦雀无声,当他再一次提起这个在今夜令人胆颤心惊的数字,所有人不竟都打了个寒颤,觉得这年chūn中,似乎比往年要冷的厉害很多。 陈清抹把额头上地冷汗,颤声道:“你不是还有一排骑shè,足足有三百人,军中平时用三倍的俸禄供着他们,这时候是不是该有点作用了?”。 沐东茫然地看着他,像看白痴那般道:“你是猪吗?三百人对上四千人,除了死路一条还能怎么样?”。 陈清使劲的搓一搓脸,强行地平息下心中的恐惧,瞪着眼轻声道:“即使这三百人不可能将四千人镇压下去,但将我们一齐带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记得他们可个个都配有一匹良驹,俱是能rì行百里,这么好的马,总不能天天养的浑身肥膘,况且当前局势已经危机,你还想藏私不成”。 沐东皱起眉头,疑惑道:“把马让给了你们,让马的那些兄弟怎么办?毕竟一匹马,即使是良驹,也不可能载着两个人还能发挥出平rì里的水准一rì千里”。 “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的家人就会活的很好”那人默然道:“只有我们活着才有希望重新站起来”。 沐东点点头,旋即皱起眉头道:“这么多人造反,跑不掉的”。 陈清呼出一口浊气,走到他身旁,认真又陈恳道:“可以让那三百个兄弟垫后,他们的弓箭总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沐东嘲讽的看着他,轻声道:“你这样的法子虽说可行,但是那三百个兄弟可就都得死了”。 “那又如何” 陈清眯起眼,轻声道:“我们可以让他们的家人过的比任何人都好”。 沐东摇摇头,“谁信呢?”。 陈清叹息一声,“我可以对天发誓”。 沐东嘲讽的看着他,“你发的誓跟放屁有什么两样?”。 “你。。”陈清晦暗地将心头怒火压下,缓生缓气道:“那你想怎样?”。 沐东瞥他一眼,随即低下头,“你自杀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陈清如被惊到地猫儿一般跳了起来,怒斥道:“莫要以为现在我等的生死尽掌握在你的手中就可这般肆意妄为,别忘了,头儿还在这里”。 沐东似乎想起了某人,转过头认真的看他一眼,发现此人还在故作深沉的闭着眼,联想到少主与大家的这一手策划,不竟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随即便是沉默起来。 在看到沐东看向王德时的复杂神sè,陈清心中不竟又升起了希望,他静静的等待着接下来的答案。 沐东缄默了许久许久,最后让所有人震惊以及抓狂地抬起头,轻描淡写道:“再看吧”。 第二十四章 演技派的胜利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一场本应该出现在两国之间的厮杀正在上演,这是大秦军队的历史上第三次在无诏书的情况下地擅自行动,较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的运动,显然是要以逆反者胜利为终结的。 血,一滴一滴的流淌着。 生命,一条一条的消逝。 那些以往一同在泥泞中摸爬滚打的回忆,变作了一团雾,被风吹开,干干净净,又露出狰狞的獠牙。 一同哭过,笑过,流泪过,曾经老兵与新兵也曾在山顶望过rì月星辰,等待鲜红的骄阳,而此时却因为信念,这种感情变的支离破碎,经不起风吹雨打。 人命的廉价,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温暖的军营此时持续地浸泡在战火之中,空气中到处地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有些躺在地上莫名死亡的士兵,胸口还插有一支末端冒火的利剑,火苗点着了盔甲内的布衣,衣服的燃烧灼起了人身上的皮肤,皮肤被烧之后并不能被点燃,而是变的焦黑,散发出某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场间。 一个年岁大致在二十左右的步卒望着眼前与他执刀相对的老兵,神情复杂道:“孔叔,为什么?难道非要对抗朝廷么?”。 老兵脸上粗糙无比,但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是自己荣耀的象征,所以不曾懊恼这张脸不能让自己娶一个漂亮的媳妇。望着目露惊恐的步卒,老兵默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选择放下手中的刀,可能还能保住小命,但若你执意而行,那我只能杀了你”。 年轻步卒绝望地嘶吼,“难道这三年来你我同帐的感情能让你这么轻易的放弃?” 老兵神情黯然,轻声道:“既然你觉得不能够轻易的放弃,为什么还不放下手中地刀呢”。 步卒痛苦道:“孔叔,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是在造反,是要被杀头的”。 老兵咧开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所以在被杀头之前,我认为我总得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步卒惨然地笑了起来,他绝望道:“用你手里的刀朝我的脑袋上砍就是你所谓的有意义的事?” “你们平rì里rì子过的并不清苦,王都尉待大家一向不薄,你为什么还要忘恩负义?” 步卒嘲讽的轻笑道:“我知道了,你所谓的意义,就是最廉不知耻的忘恩负义!”。 老兵皱起眉头,淡声道:“不要再说了”。 “我不” 步卒愤怒道:“我喊你叔喊了三年,即便今天你要杀我,总得让我说个痛快”。 老兵低下头,沉默片刻,猛然抬起头,吼道:“我说过不要再说了。。。”。 刀入嗓间,滚烫的血从光滑的刀身间流淌到老兵粗糙的手心,飙出一道绚丽的弧度。 他一只手架着年轻步卒的颈脖,另一只刚刚猛然递出刀锋地手停顿在空中,闭上眼痛苦道:“孩子,下辈子投胎,切记莫要生在大秦”。 风,是那么的凉。 --- 一缕鲜血撒开,印在了帐篷的白sè布壁上,变成了一朵火红地玫瑰。 沐东往那处瞥了一眼,知道又有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站在高堂的王德,yīn寒道:“你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都尉尚且还未开口,说不准他要与士兵们同生共死呢?”。 “胡扯!” 自陈清因为对方的乖戾不再言语后,军中担任幕僚角sè的一名文将听到这番话后再也忍不住地大声训斥,但他并未听出对方言语中的嘲讽意味,径直走到王德面前,拱手道:“都尉,依在下所言,各指挥官理当先行撤退,沐统领所言极是,此间我等已无力回天,但只要保证帐内一干人尚且活着,到时候即使到了秦都,我想军部也会给我等一个公道,但是如果都尉想要和帐外兄弟们同生共死,我怕到时候不仅什么都没了,就连自家xìng命,也得丢在这荒山野外”。 幕僚文将偏过头望向你来我往的身影投入到的帐壁上,颤声道:“况且这帮已经没了人xìng地逆贼,定然不会给我等一个全尸”。 “是啊” “是啊” 一干人疾声附和,狠狠瞪一眼沐东,转过身朝王德深深一辑,齐声道:“我等愿与都尉一同赴军部请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等王德开口,沐东蹲跪在原地笑了起来,笑容出透露出无比的嘲讽与不屑。 “沐东,你笑什么” 幕僚文将拨开人群来到他的面前,厉声道:“难道依你所言我等便有活路?两千人对五千人,孰强孰弱,不辨可知,你所说的荒诞法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沐东瞥他一眼,叹道:“我笑我并未答应你们什么,你们干嘛自说自话的这般快活呢?”。 “你。。。。” “住口” 正在众人正要合群攻之之时,王德挥一挥手,阻止众人准备好的咒骂,转过头看着沐东轻声道:“沐东,三百骑士何在?”。 头头终于松口,大家不禁松了口气,各自后退一步,收敛起之前的张牙舞爪。 幕僚文将冷笑看着沐东,他有信心,即使给沐东几百个胆子,这个脸上有一刀横疤的彪悍男人也不敢违抗军令。 大秦的军制太过严格,就比如违抗军令,便是上绞刑地。所以一般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没有人会去违抗军令的,除非是生死关头,不违逆便要死,可能会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去拒绝接受命令,可是沐东此时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他也属军官,如果答应了,离开的队伍中就会有他,那么与其违抗军命,还不如塌实的带着众人一起走人,也好保上身家xìng命,说不准还能继续这样的享受荣华富贵下去,这道选择题,即使是傻子都能明白怎么做。 “不行”沐东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在众人惊恐的神sè中拒绝了这个要求。 王德眯起眼,眼眸变的冰冷,片刻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嗤笑道:“今夜造反地领头人是你吧?”。 沐东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我”。 王德寒声道:“那你为何胆敢违抗军令?”。 沐东抬起头正对他的双眼,认真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王德气极反笑,道:“但你就在我身边,并不在外”。 沐东嘲讽的看他一眼,讥声道:“今夜我的指挥官不是你,他此时不在,所以你的军令,我自然不受”。 “都尉,杀了他,抢走他的令牌,无需和他多言”幕僚文将从起先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似乎也弄明白了一些事情,理清了这是一个早早便预谋好的yīn谋,所以他歇斯底里地咆哮了起来,平rì里温文尔雅地形象荡然无存,活像一个疯子。 王德却并未理他,独自垂着头略为思考,许久后,他抬起头重新将视线放在沐东的脸上,冷声道:“是谁?”。 沐东拍一拍膝盖上地灰尘,飒然笑道:“是少主”。 王德表情僵硬,片刻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偏将地脸,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些别样的东西来,结果令他失望的是,沐东此时的神sè,除了坦荡便就是无与伦比的自信,好似并不畏惧周遭逐渐将他围起的偏将们。 许久后,王德颓然的坐倒在主案木凳上,低下头喝一杯杯中辛辣地酒,任由鬓发冷汗流到颈脖。在所有人的震惊中苦涩道:“不可能的,主子家人都死了”。 沐东笑了起来,他笑的无比快活。 王德掀起眼皮看着他,轻声道:“为何要朝越州军下手?”顿了顿,王德恍然,这乃是对方父亲的班底,不从这个下手从哪下手? 沐东笑着摇摇头,走到一旁的一桌席位上,挑一个干净的青铜高脚杯,为自己斟一杯香酒,仰起头灌进嗓间,无比痛快道:“少主应当就在帐外不远处了”。 --- 倒塌的黑sè帐篷旁,赵长歌躺在陈昌地身旁,望着漫天的星光,怔怔出神。 远处,观望台陷塌的声音传递到这头,仿佛天空中闪出的雷电,是那样的刺耳。 赵长歌扭过头看一眼灰尘卷起处,沉默的爬起来,又沉默的拿起帐篷内的被褥,覆盖到陈昌的身上,然后轻声道:“我的牙齿很好,一般吃食山里的野鸡都不吐骨头,但是我只吃该吃的东西,不吃人肉,所以你放心,你还能活着看到天门的景致,我不杀你”。 第二十五章 残烛般的棋局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类似地狱凄厉地悲吼不在,空气的温度好象骤然降下几分,风中旗帜仍旧迎着北风猎猎作响,像水面的波浪儿一般,在冷意地空中那样尽情的舞着。 硝烟逐渐消散中,老兵们游走在军营各方,从表面上给予旁人一种今夜未发生任何事的迹象,他们纪律严谨,犹如当年这支队伍意气风发时的氛围,除了轻仰起头流露出的骄傲,还充斥着留有血腥地肃杀之意。 帐中,与帐外的肃穆截然不同,王德亏下三名偏将两名小幕僚xìng质的官员被五花大绑起来,这些寻rì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地家伙,此时再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态,除了眼中流露出恐惧的意味,最多便是很没有骨气的颤抖,颤抖的看着帐内桌案上的那方棋盘,那两双一黑一白地手。有个胆子稍小地人,更是绝望的开始失禁。腥臭的尿液,参透出chūn装长衫地布料,流淌到毛质地地毯上,让那一片地毯的红,痕迹更加深刻。 沐东神情冷峻地站在赵长歌身后,纹丝不动,只是看着棋盘,神情有些复杂。 他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下棋,又下的这么幼稚,却能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幼稚。 如果黑白棋子能够杀人,那么此时桌案上棋盘上的棋子,肯定一把侩子手手里的刀,涂满鲜血。 每一轮需各人抓一把棋子,随后用竹筷儿拨着数,双是赢,单是输,双对双平局。但凡白子单黑子双,那么王德地部下便会有人身上少一件器官,切割的层次极有规律,鼻子、耳朵、嘴唇、眼珠、四肢、下体,直到流血死亡为止。 大戏,当有了各类口技娴熟的巧人之后,就会尤为逼真。 开始初,为了彰显出黑子方的广阔胸襟,赵长歌在赛前便订下了规矩,若白子一个时辰内能连抓一百一十一把双,并且是在黑子为单的情况下,便答应放对方一人,无论放的是谁,取决权都在掷棋人手里。 今夜王德兵败,沐东以赵长歌马首是瞻,逆反者也皆对赵长歌唯命是从,所以,这种不公平的游戏中,执黑棋的自然便是赵长歌,他有资格用任何法子去主宰这些人的生与死,而王德却没有,甚至连执棋的资格他都没有,是他亏下第一号幕僚,先前怂恿王德斩沐东夺令牌的那人。 赌单双这种事情,没有人能够运气好到从头到尾都是双,这是老天爷都有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王德派系地一名偏将,已经被拉出去割掉了鼻耳,挖去了眼珠,剁掉了手脚,难听的吼叫声再夜中格外凄厉,最后为了防止被宁波细作发觉,用粗制的麻布将他地嘴巴也捂了起来,然后运到别处,让他在黑暗中孤独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一幕幕的听觉冲击,疯狂肆虐地扫荡着王德一众人所剩下地最后底气。 再看眼前地少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 “下一个” 第四十局胜负分明,赵长歌秀气地将竹筷放到一旁,并不在意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血腥’,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尽量温和道:“今晚其实你地运气不错,抓了四十回,你才输十回,照理说我这边应该已经死掉两个才是,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权利让我的人任何人去死,况且这个规则是我定的,而规则在形成之前便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今rì对我来说没有规则,规则,只是套在你脑壳上地夹板,是我的工具”。 赵长歌夹一粒油爆花生米扔到嘴里,咬的嘣吱嘣吱,满口余香,笑着继续道:“你们这帮人恼怒也好羞愤也罢,我都管不着,我只需要你们记住,今夜我既然赢了大盘,这种游戏xìng质地小盘你们就必须得听我的” 赵长歌神sè陡然肃穆,冷漠道:“十四年前事情的始末,你若不说,今夜一个也活不成”。 幕僚抬起衣襟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着恐怖少年干笑两声,长长的吁了口气。 十四年前举国震惊的血案,背后隐藏的黑幕,便是这场游戏诞生的由来。 外围的新兵被全部俘虏了之后,他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不曾和任何人说话,眼睛也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而是很自来熟地提一壶清酒灌上一口,并且似乎很不适应酒味地辛辣而皱起了眉头,接着只对王德说了一句话,‘说出原委’,对方不语,他就遣人弄来一副棋,淡定自若地开始这个见鬼的游戏。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这时从少年入帐到现在一直未出声的王德忽然开口,掀起眼皮望那少年一年,沙哑道:“越州军的特殊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即使今夜把我们全部给杀尽了,你们也是跑不掉的,毕竟大秦有百万雄师,震慑四方魑魅,哪个国家敢收留你们?”。 赵长歌翻玩着手心地棋子,头也没抬的撇嘴道:“既然今夜我敢来,之前自然想好了退路” “不要想着试图用语言来说服我,夹带着十四年前仇恨而来的我,不是你能够说服的了的”。 赵长歌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他,“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陪我玩好这游戏,让我玩的开心,否则即使要杀你们,我也不会让你们死的太过痛快”。 王德怔了怔,原本张开的嘴合了起来,随后幽幽叹息一声,就如残蜡在风中的最后一道光也被湮灭,如那一缕缕青烟那般的萧索,这似乎就是穷途末路,可是此时的他并不是迟暮的英雄。 赵长歌笑着摇摇头,桌面上被数过的棋子早已经被人及时的收掉,他若无其事地缓缓的又抓把一把,轻轻放到光滑的石雕棋盘上,第四十一回地重复着那个相同的动作,温柔的挑着竹筷,认真的数着棋子,让一干王派将领心间狠狠抽搐。 此时扮演主要角sè的那名幕僚,在听闻到赵长歌地胸有成竹地言语后,刚擦干净的额头也再一次大汗淋漓,颤抖着手伸进棋盒,小心的抓一把放在面前地棋盘上,也开始的数了起来。 与此同时,为了履行上一盘的赌约,已经有一名士兵来到王德的一名部下面前,准备实行第四十回的惩罚。 这名年岁大约四十多岁的士兵仿佛已经习惯了今夜这种疯魔的气象,加上以前曾做过刽子手,所以只是稍微皱了下眉头,接着便干脆的将王德那名部下拖了出去,随后帐篷外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声,就像午夜里坟堆里的鬼哭狼嚎,渗人心扉。 王德身旁另一名刚刚止住呕吐的幕僚再一次颤抖,想象着帐篷外受极刑的同僚,胃里重复起那种翻江倒海,然后哇的一声吐的满地黄白相间恶心地粘稠物。 沐东轻闭上眼,嗓子间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显然也有点悸动。 “你的运气不可能总是那么好的” 在那个鼻子刚落在地上的时候,赵长歌笑看着那名幕僚,放下手中的竹快,转过头朝外头刚放下刀刃地士兵道:“继续”。 幕僚一直细心数着数的手微微顿了顿,他颤抖的抬起头本想提醒他什么,却被对方的话给打断,只能悻悻然作罢,不敢反驳。 士兵愣了下,随后吁口气,大步走向刚刚被割鼻的那人。光亮的帐篷外,就像皮影戏一样出现了这一幕。士兵粗暴娴熟地扯起满脸血迹的那人耳朵,快速的挥刀,再快速的扯起另一只耳朵,再快速的挥刀。随着他的挥刀与收刀,先前被割掉整个鼻子地偏将一对耳朵也彻底脱离了他的身躯,掉落在面前的外头准备好的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微沉闷的撞击声。 赵长歌勾起嘴角笑了笑,好象没听到被粗布堵住的粗暴呜咽。 喝口茶水,他低头收棋,然而像似山棱般的眉头挑了起来。 随着他的异样,帐内的所有人不禁将目光都朝向棋盘,结果看到幕僚快要数到末尾的那堆棋,都愣住了,忘了言语。 赵长歌看着对面最后的两对棋子,苦笑道:“对不起,可能有些过于兴奋,只顾着数自己的了,没注意到你这边是单是双,没想到是双,那就是平局,你们地那位兄弟的耳朵,本不该割下来的”。 幕僚早已从刚开始的傲然变成了卑躬屈膝,此时见他这么说,不禁惶恐起来,赶忙道:“重新来过就是”。 赵长歌点点头,淡淡道:“你这人倒识趣,方才就跟你说过,规则是我定的,所以这个规则我可以任意的打破,而你却只能在规则呈现的框架内顺势而为,你没跟我讨价还价是对的”。 场间安静,赵长歌沉吟片刻,煞有其事地继续道:“所以我比较欣赏你”。 幕僚哭笑不得,最后呼出一口浊气,无奈的点点头,等待着下一轮地开始。 赵长歌却没有继续这个残忍的游戏,出乎意料地站起来,低下头拍了拍身上地灰尘,直直的望向幕僚身后的王德,眼神出一抹戏谑浮现,而且是夹杂残忍意味的目光。 王德心底一沉,却不明所以。 第二十六章 那年的第二条生命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今夜帐内的所有人,无论敌我,大多都被这少年的暴戾游戏唬的有些茫茫然,从一开始的震惊颤惧到最后的麻木绝望,无数种复杂情绪不断的循环在心头,直到此时的平静。王德部下的一众人,好象已经准备好赴死,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奢望幕僚能够一个时辰内能赢得如此多的人命,就如少年所说,人的运气,总是会有个极限的,事实证明,也的确是这个样子的,起初帐外的凄厉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即使他们已经做好这个准备,甚至王德感觉到天上地下的落差,再加上数次打击的情况下已经彻底的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可是当赵长歌站起来看着王德的那一瞬间,所有人还是寒冷地收敛起呼吸,安静的望着这一幕。 王德身体僵硬,不明所以地目光只从少年的眸间掠过一刹那,便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 赵长歌微微一笑,跨过长矮地木案,走到王德的面前,人畜无害却依稀看得看血腥笑了起来,“王大都尉,你相信人xìng吗?”。 王德脸sè苍白地抬起头,那抹遮住瞎眼地黑布不再肃穆,变的有些滑稽,一时间没弄明白他的用意,恍惚的坐在那里。 赵长歌嘲笑地摇摇头,转过头望向那名幕僚,笑道:“先生与我执棋四十一回,赌品是相当地好,我说我欣赏,因为欣赏,突然间我想给你一个机会,送你一条命,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顶帐篷,或者你不愿一人苟且偷生,也可以将这条命让给你的同僚,无论是王都尉还是其他偏将,我都没有意见”。 哗然。 原本安静的帐内如先前赵长歌飘然而入时那般的吵闹起来,幕僚有些没回过神,愕然的望向心思高深莫测地少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赵长歌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搭在他地肩膀下,弯下腰笑道:“王德待你恩重如山,有知遇之恩,若你自己不想要这个机会,从个人情感来看,我觉得你应该把这条命留给王德”。 王德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无尽的愤怒之余,他不自觉地抬起头,下意识望向坐在那处颤颤发抖的幕僚,眼神复杂,心中还有一丝希冀对方能够看在多年的功劳上将命让于。 幕僚微微一怔,随后同样是下意识的望向将自己从深山老林内带出来地恩人,当看见那只唯一一颗完好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原本就七上八下的内心剧烈的挣扎起来。 他终于知道眼前地少年从一开始就不是大发善心,而是早早便有预谋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望落井下石地往旁人心坎上踹上一脚,然后再狠戾地吐口腥臭的口水。但即使是这样,他又能怎样呢?难道抬起来学着史书上的那些忠臣一般破口大骂?不,他家上有老下有小,人生还有很多美妙的事物自己未曾体验,难道就这样壮烈的死去?不,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但他仍旧在道义与xìng命之间挣扎着。 赵长歌坐回棋盘旁自己的席位,掀开紫砂壶喝一口茶水,先前与阵师的战斗中落在额间的几缕发丝遮盖住眼眸,又低着头,从而将他的整个轮廓显的有些yīn森。等待半响还未有动静,他冷笑道:“我的耐心不好,再不做选择,我们只能继续的玩下去,玩到你们的人死到一个都不剩,包括你,也会被我的叔父们从鼻子开始,一直割到你身上地器官全部脱离你的身躯,到最后将你扔到荒郊野外,让你亲眼地看着身旁地野狼啃食你自己血淋淋地胳膊,嚼着你的耳朵发出咕滋咕滋的声音,那种很有节奏的撕咬,一定非常具有美感,但是我敢肯定,这种美感,不是你想要的”。 这番话仿佛催命符,又仿佛天空中陡然落下地大雨,狠狠敲击在王派所有人地心头,那些默默祈祷幕僚能够记得往rì与自己深刻情分地偏将们,再也没有底气等待下去。 他们抬起头,乞求的看着幕僚,妄图对方选择的对象是自己,却浑然不顾身旁同伴仇视的目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长歌惬意的欣赏这一幕,心情万分舒畅。 站在他两侧的沐东和涂霄梦神sè复杂,即使是白痴,现在也能猜到今晚的这个游戏真实用意。两人不约而同的微微叹息一声,心底间感慨道,少主,真地和主子当年一样的yīn险毒辣啊。 “是否一旦我接受了你的欣赏,便意味着这个游戏的终结” 许久后,幕僚抬起有些模糊地脸,干涩道:“其余的人,全部得死?”。 赵长歌笑着点点头,学着老头子地口吻夸赞道:“虽然你不肯承认,但你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 幕僚点点头,又沉默下来,片刻后,仿佛苍老了十岁,干脆地站起身,理一理衣襟,在诸多同僚绝望中朝少年深深一辑,沙哑道:“谢公子不杀之恩”。 当他做出这个举动这个决定的同时,很多人都开始崩溃,他们养尊处优,拿着朝廷的俸禄,贪污着士兵们的银两,那么多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出去,花花世界那么多的女人还没有一一品尝过,为什么就要死了?而先前下棋的那位平rì里称兄道弟弟的同僚为什么就能活着走出去?然后又活着在世间潇洒快活? 短暂的沉寂之后,陡然间爆发出一阵阵一浪盖过一浪的质问声,责骂声。 “你忘记了那年谁将军饷给你寄回去治你老母亲病地?” “你忘记了那年我求我那死鬼老舅替你侄儿在洛阳城府衙内铺的那条平坦地大道?” “你忘了我们在雪中一同喝着烧酒谈人生谈理想?” “你忘记了那年寒冬腊月我特地为你去城里买两斤卤肉?” 喧嚣声此起彼伏,帐内王派众人一同愤怒的悲吼起来,直到最后,连一同赌钱地小事也拿出来讨近乎,都妄想峰回路转。 赵长歌目光冷漠的欣赏着这一出好看的戏,脸上却扯起最开心的笑容。他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清酒,感受着辛辣味儿滑过食道,钻进胃里,从尔感受到胃中翻滚起来的火辣。 王德略紧闭着眼,放在两侧的拳头微微颤抖。从少年揭开遮羞布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王德微嘲地看着互相争执地手下们,平rì里对自己的恭谦浑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竭尽所能的先要明哲保身,或者说保住自己的小命。 那些丑态百出,那些嘴脸,那些让人头疼的脏话,那些被绑在身后却紧紧握起的拳头,那些那些所有的那些,都像一道道照亮天空的闪电,像击中一颗枯朽的老树那般刺进他的心脏,让他火热的心变的支离破碎。 赵长歌悄声无息来到他的身旁,讥讽道:“王都尉,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你睡上一觉你当年的罪过就一笔勾销,最起码我爹在天上一直都冷漠的看着你,看着你在这世上丑陋的活着”。 王德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眼中一丝波浪都不曾出现,他平静的望着少年,轻声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凭什么敢杀了我”。 赵长歌嘲讽道:“还记得上月末尾梁国来地那位使臣吗?”。 王德恍惚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即使未领诏书便接应它国使臣,也罪不致死才是”。 赵长歌摇摇头,冷笑道:“可是在我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王德稍稍思索脸sè苍白,原本的镇定不在,颤声道:“大秦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的相信你这么个荒诞的理由”。 赵长歌笑道:“我有法子让他们相信”。 王德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看着他,像在看着一个魔鬼,似乎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的刻在心间,却怔怔出神久久未曾言语。 赵长歌又坐回原处,笑看着帐内持续地喧嚣。 片刻后,终于按捺不住的王德一句话寂静了全场。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众人,笑着说道:“你们忘了那年谁给了你们第二条生命?”。 赵长歌终于哈哈大笑,夹杂诸多快意。 幕僚之前仿似没有听到他们的怒骂与嘲讽,但在王德说出那句如刀子一般地话之后,饶是痛苦万分的做出决定地他也怔了一下,但是这种情绪稍纵即逝,接着便颤瑟地朝帐外走去,掀开布帘。 都以为他会不声不响的悄悄离去,不料外头陡然叹息,“匡人啊!”。 众人不明所以。 “计么?”王德眉头一挑,随后微微叹息一声,环视一圈周围,那些起先不顾主子安危,争着抢着想将自己从死亡yīn影挣脱出来地王派将领,在接触到他目光后,羞愧的低下了头。 “刚刚外头割耳挖鼻当真如你所说是计,人我一个都没动,不至于那么变态,至于为何做这戏,也就为的是撕破你们这群道貌岸然伪君子的面具,让你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螳臂挡车本就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对于当年你最后对大秦的妥协我并不怪罪于你” “可是,妥协不代表可以卖主求荣,如果不是你,宁波城不会破,赵家黑骑不会死” 赵长歌望着不远处地独眼大汉,“现在我问你,在做出那挡子人神共愤的事来前,你是否也忘了那年谁给了你第二条生命?”。 王德身躯一震,随即萧索的神情收敛,突然间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豪迈的拿起桌案上没被撤走的酒水,就着酒壶大口的灌了起来。喝足之后,他扭过头望向少年,嘲讽道:“荣华富贵老子也享了,即使遭了报应,也轮不到你这小辈指手画脚”。 第二十七章 一头愚蠢的头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帐内的沐东与涂霄梦都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像死人那般的看着他。 赵长歌怔怔的凝视着陡然间豪迈地来地王德,过了半响轻笑一声,看着他嘲讽道:“我从未想过要对你指手画脚” “起先问你是否相信人xìng,你没应我,估计因为是十四年前的背叛,让你变成了一个没有人xìng的人,你连自己都没有人xìng了,那就更不会相信别人有人xìng了” 赵长歌冷笑道:“像你这种比市井瓜皮烂菜叶都要脏的垃圾,想让别人对你指手画脚都是件比较难为人的事情”。 王德偏过头,冷笑一声,对他的嘲讽没作回应。 赵长歌摇摇头,扭过头望向身后地沐东,笑道:“沐叔,你可知道当年我爹为何拥有三万骁勇无敌地黑骑,还不能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地漆黑夜晚攻下秦都?”。 王德原本还留有一丝骄傲地脸泛出一片雪白,不知为何,少年刚刚还没说透的情况下他并不如何惧怕,而在赵长歌问出这个问题后,他此时一股彻心的凉意袭上全身,心里涌出一片恐慌,以至于放在桌案下地手开始颤抖。 沐东愣了愣,回忆起那年地尸横片野,嗓音不禁略微沙哑,“秦都开启了城门关上地大阵,万弩齐发,且俱是刻有当年太祖阵法地巨箭,黑骑虽说骁勇异常,可大多也终归不过是凡体肉身,在面对如爆雨般的箭阵,抵不住也属正常,不能怪兄弟们无能”。 赵长歌点点头,旋即笑着又道:“我自然不会怀疑当年威名天下地黑骑的战斗力,但是那你可曾听闻当年镇南王说过,秦都地任何一门大阵,都因为太过烦琐晦涩,工序庞杂,除非是拥有大修为地仙士以念力cāo控,否则最起码需一个时辰才能彻底激发”。 沐东皱起眉头,轻声道:“末将当年乃主子近侍,的确有所耳闻”。 赵长歌笑道:“大秦建都地址充斥着当年太祖地智慧,秦都居高临下俯瞰各国,并且远离所有邻国,不用担心任何一个国家陡然间出兵攻城,因为大秦拥有最恐怖的‘厂家’,边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哪怕是一只雪白地兔儿死了,或者是某条独眼地孤狼走错了道,他们都能用像鹰一般的眼睛敏捷地捕捉到,并且将它杀死” 赵长歌轻笑一声,说道:“但我却记得当年父亲被陛下亲封神策大将军之后,赵家黑骑便成功的归纳进陛下的亲军,替代了羽林军防御秦都周遍一百里,若想瞒住远在边界地厂家,神不知鬼不觉连夜返回秦都还是不难的,毕竟黑骑的速度,就像一阵龙卷风那样的快,不会给任何人有任何的机会有所察觉,可是那年攻城时朝廷还是发现了,为什么呢?”。 沐东眼神渐渐清明,随后身躯一震,似乎渐渐明白了一些什么,却震惊的依旧不敢相信。 赵长歌将他的神sè变化收入眼底,笑道:“正如你此时所想”,顿了顿,少年将目光转移到王德地脸上,声音陡然一沉,yīn冷道:“无比团结的赵家黑骑,有一人狼子野心,不甘只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校尉,索xìng便成了叛徒,这便是我刚刚所说的卖主求荣” 赵长歌yīn笑道:“这种人该不该死”。 王德坐在原地无来由的颤抖起不来,他拾起酒杯灌一口酒,觉得入喉辛辣地烧酒,再也滚烫不了他充斥满寒意的身躯。 沐东脸sè刷地苍白起来,接着浑身颤抖,然后海碗口大的拳头紧紧的握起。 涂霄梦紧紧的眯起眼眸,仿似一条线那般,除了些许刺人的jīng光,完全看不见眼珠的颜sè。 “老子宰了你”片刻后,一声爆喝,即使如何白痴愚钝的人也听出了少年的弦外之音,沐东刹那愤怒到无以复加,胸口徘徊了十四年尚未散去的怒火陡然间喷涌而出,拔刀便要斩下王德首级。 赵长歌站在在那里握着酒杯,不知几时已经伸出手,握住沐东已经抽出腰刀地手腕,往下轻微一沉,阻止住沐东的怒发冲冠,轻声道:“沐叔,不急杀他,我还有些话想问”。 王德被沐东陡然间的一吼惊的往后微仰,见此时赵长歌拦住跟随自己十四年的老兄弟,脸sè有些哀伤,不竟低下头叹息一声。 赵长歌转过头望向依然身躯颤抖地涂霄梦,顿了顿,迟疑道:“涂叔,将帐内地人全部带出去,我和沐叔留在这里就好”。 涂霄梦当年是黑骑一个幕僚,深谙隐忍之道,所以即使是猜到了少主所揭发出来的历史真相,也能压抑住自己的陷入暴躁的情绪,但这不代表他不想杀了王德,当年黑骑地从军经历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万事,无论是喜是悲,在主子没出声前,你就得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能笑,不能哭,所以虽然心中怒火滔天,他仍旧只是略微沉默一下,便轻声道:“遵”。 涂霄梦做事显然细致,出去之后令仅剩的十二名黑骑环绕这顶中军帐,严禁他人踏入周遍二十米的范畴内,今夜暴~动平息之后,十二名黑骑地全副武装,冷漠地把手帐篷地各个方向,似乎又将夜里的温度降低回几分。 王派地几个偏将被士兵们连拖带拉粗暴的拖了出去,帐内暂时变的安静起来。 王德坐在那处,显的无尽地萧索落拓,那张瞎了一只眼的脸,仿佛突然间老了几岁,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你这般道貌岸然地虚伪之人,演了十四年的戏” 沐东终归是纯粹的军人,血液里没有涂霄梦的那种隐忍,他yīn冷道:“老子真想把你的胸口给破开,看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王德神sè复杂,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已经从起先的惧怕中走了出来,但是听到沐东的咒骂,想到那年那夜的尸横片野漫天哀嚎,本来连他自己都在无数个夜晚觉得丧尽天良心猛然抽搐一下,不知是羞愧还是又真正畏惧沐东这等从战火中走过来的不惧生死地老兵,他就这样的沉默着。 赵长歌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沐叔,你且先等一会儿,我有些事情想问”。 沐东铁青着脸强忍怒意退后一步,将先前抽出来地配刀插进刀鞘,刀刃上折shè地光芒照耀到王德白透的脸上,加上刀刃与刀鞘摩擦而发出地尖锐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你是必死的” 赵长歌吁口气,为自己斟一杯酒,抬起头望向王德,嘲讽道:“无论你现在做什么来补偿,我都不觉得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你活下来” “但是你有必要交代一些事情,比如我接下来想要问的” “或许你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一些,因为我实在没有耐xìng和你这种渣滓做过多的交谈,怕明天早上醒来舌头上长疮” 赵长歌低下头,掀起眼帘瞥他一眼,继续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说,但我会让人把你全身的衣服拨光,用渔网把你吊起来,一快一快的割下你最外层的肉,再撒上一些盐巴,涂上一些黄油,再用火慢慢的烤,就像烤rǔ猪那样,烤地油往下掉,那种滋味一定非常的畅快”。 沐东悄无声息握住腰间的配刀,狠厉的目光shè向王德,表示他很愿意接下这份疯狂到极致的活。 沉默许久,王德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抬起头目光无神的看着他,认真道:“既然都要死了,我何必再去满足你呢?”。 赵长歌眉头一挑,讥笑道:“咬舌自尽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你别忘了,我能够杀了天门的阵师,就一定有把握在你自尽前打碎你满口的牙”。 王德摇摇头,沙哑道:“如你所说,那年的确是我出卖了主子,但是我做了便是做了,没有什么后悔的必要,虽然我很惧怕你用油锅将我生生炸脆了”。 赵长歌哑然失笑,“你倒说的洒脱”。 王德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可是大秦有步卒百万,即便那夜攻下秦都又如何?待各路将军回过神来,还不是死?正因为我不想陪着他送死,所以我没受的了那种诱惑,这才起了背叛之意。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我怕死,既然我这么怕死,自然不会自杀的,所以你的顾虑多余了”。 赵长歌点点头,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怕死”。 王德抬起头看着他,神sè间露出飒然之意,他认真地笑道:“知道还想问什么?”。 赵长歌眯起眼,温和地笑道:“我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天高地远的成都府住了一对母子,那寡妇生的极美,是个哑巴,那刚刚才九岁大小地孩童,虎头虎脑,长的的确可爱”。 无声处响惊雷。 最为毒辣是小人。 王德脸sè大变,犹如猪肝,他惊惧的看着少年,yīn沉道:“赵长歌,你不如你的父亲”。 赵长歌对他的指责不为所动,笑着摇摇头,低头喝酒。 沐东沉默的走向王德,伸出便是几个大耳光子,夹杂许多愤怒,用力极大,瞬间便让王德嘴角见了红。 赵长歌放下酒杯,斜看着他,冷漠道:“真是头愚蠢的猪”。 第二十八章 可笑可悲可怜的叛徒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王德依旧倔强如斯未曾低头,却知道自己已经被最烂俗的桥段彻底击溃了心防,让他将起先的傲娇渐渐收敛,从愤怒到宁静,各中滋味一刹那间全部尝透,一想到成都府地那对母子,他就觉得心里边火辣辣的疼,望向眼前笑容和煦少年地眼神就愈发狠毒,倔强的咬着牙,在心底将对方撕成一万零八百八十八片。 赵长歌放下酒杯,冷笑道:“当年赵家黑骑三万尽亡,死的一个不剩,莫非你觉得三万个兄弟还比不了你那聋子老婆和那智商儿子?” “王德,不要试图和我玩花样,我之前就重复过,我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你要真逼我,我就找有百个汉子堆你家院里,房门一关轮流的玩你女人,玩到死为止” 赵长歌yīn笑道:“虽然将人千刀万剐是骗你,可这挡子下作的事,我可真干的出来”。 王德死死的盯着他,仿佛想要用眼神将他杀死,只是他嘴里很疼,显然刚刚沐东抽打的时候用的力道极大,将口腔内壁以及嘴角尽数打破了皮,还掉了一颗牙,一时间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继续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想要用目光将他烧成一把灰,再扔进长江里任滔滔江水冲刷。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赵长歌低下头,讥笑道:“你也干过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所以你应该明白,这种无实质意义的仇恨目光对旁人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甚至反尔让我愈发看不起你,一个大老爷们,尽学些娘们扮哀怨,真丢人”。 王德歪过头吐一口唾沫,兴许是因为没多大力气,带有血丝的唾液并未飞出去,顺着他的下巴流到颈脖,与他肿起来的嘴角呼应起来,狼狈不堪。他目光稍稍松了些,含糊不清地虚弱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长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知道什么说什么,只要是关于当年动乱地那件事,我都想知道。再一次jǐng告,不要试图隐瞒我,你家人以后的安危,都在你一念之间”。 王德沉默起来,过了许久,他微蹙起眉头,然后叹息一声,仿佛已经绝望,泄气道:“其实在赵家军举兵造反的四个月前我就已经被朝廷买通” 顿了顿,王德皱起眉头,轻声道:“不,那应该不算买通,只是被买通的开始”。 赵长歌冷笑,替他补充道:“你被买通的开始之后的三个半月,正是镇南王被卖国贼出卖的时光,整个宁波城被不明未挂旗帜地军队踩踏而过,在百姓的哀嚎中整个镇南王府惨遭灭门,一口xìng命都没留下来几乎血流成河”。 王德奇怪的看他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枯地嘴唇,点头道:“摆在世人眼里的事实的确是的。当年我也是主子的近臣,属于死忠赵派地死硬派,比较亲近主子,大多军中事务我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但是相比其他兄弟,我更贪美sè,喜银钱,爱权势,所有他们找上了我”。 赵长歌眯起眼,喝一口酒,突然觉得刚刚入喉清爽地酒变的无比辛辣,他嘲讽道:“找你地人是多大的官?”。 听到这个问题,王德微仰起头,仿佛因为自己能够吸引到朝廷那般大的大人物关注而无比骄傲,他下意识的理一理衣摆,逐渐恢复几分以往的气势,直视着少年笑道:“起先他们只是找了个小喽啰来找我,我自然不会理的,后来便有一名大人物开始与我书信往来,一开始我也jǐng惕,但有一次似乎他有些心急,便盖了章印给我捎来,我还是有些许疑惑,最后他干脆与我见了一面,我才相信确实是此人一直在和我联系” 王德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少年,轻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被买通的人,哪怕我的确喜号钱sè” 赵长歌抿嘴不语,心思旋转。 王德望着他,淡淡道:“你知道这位大人物是谁吗?”。 赵长歌骤然眯起眼,yīn笑道:“如果我知道,你还能活着吗?你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 王德愣住,半响后苦笑一声,叹道:“是啊,我能够有机会说话不就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些?”。 “可是.....你想知道,我却不想说” 语气转换的突兀,王德陡然沉下脸来,冷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难道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你就能放过我的老婆孩子了?与其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给你还要死全家,我还不如不说,毕竟人这一辈子,做一回叛徒就够了,总不能到临时还做叛徒,你说呢?小娃娃”。 赵长歌怔了怔,随后眯起眸子,将酒杯送至唇边,清冷道:“沐叔,杀了他”。 王德笑了笑,看着往自己走来的沐东,轻声道:“死便死矣,人哪有不死的,我只不过是早死几年而已”。 赵长歌冷笑道:“再通知涂叔,将他老婆带来军营里,让兄弟们开开荤,虽说是个聋子,但这些年被这道貌岸然的渣滓保养的好,尽干销黑钱的事,不干粗活,也细皮嫩肉的”。 王德沉下脸,这仿佛就是他的命脉,瞬间脸sè就变的无比难看起来,再没有前一刻的那种洒脱。 “至于那小娃娃” 赵长歌轻笑道:“放军里做苦力,年满十八杀了”。 “赵长歌!!!” 王德吼道:“你年纪轻轻真能如此歹毒?”。 赵长歌斜他一眼,冷笑道:“当年害死三万赵家军害死我赵家一门时你可想过自己歹毒?”。 王德咬牙切齿,脸颊上的青筋垒起,异样的狰狞。 赵长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到那时,我会亲手杀了你王家唯一地骨肉”。 王德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绝望的咆哮,挣扎的想要扑向少年,将他撕碎成一快一快的肉糊,却被沐东抓住额头的发丝狠狠撞击到对方坚硬的膝盖上,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疼痛从表皮传递到大脑,一时间视线模糊起来,脑壳里也变的混沌。 沐东转过头望向少年,无奈道:“好象用力有些过头,昏了”。 赵长歌笑道:“用水浇醒”。 --- 冰冷地水,是夜里军营中井里打上来的,充斥着透骨的寒意。沐东将一大桶冰水从王德头顶浇下,水滴四处溅shè,王德在这种冰冷中渐渐醒了过来,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赵长歌离开桌案,放下酒杯,来到他的面前蹲下,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后嘲讽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刻意次刺激我?只是我这个人神经真的比较粗,想试图试探我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王德惨然地睁开眼,整张脸上的刺通一阵阵传来,他偏过头苦笑一声,沙哑道:“小子,你够狠,比你爹要狠”。 赵长歌一挑眉头,“你先前说我并不如我爹,现在又说我比他狠,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了”。 王德瞪着他,低怒道:“你是不如他,最起码将军不像你这般丧尽天良,祸不及妻儿,这是规矩,再说,一味的狠,到最后你也只能落个人首分家的下场”。 赵长歌摇摇头,:“对我来说没有能够约束我的规矩,即使有,我也会试图破坏这个规矩”。 王德说道:“所以你是畜生”。 赵长歌勾起嘴角,冷笑道:“可以饶过你的妻儿,那是看在你女人是聋子你儿子尚小的情况下,jǐng告你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它已经被你磨的一干二净,你若再不能让我满意,当我决定了之后,我可以忽略那个前提,而且你就算想说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王德仰起头望向帐篷的顶端花纹,失神道:“我真的不想到死还做叛徒”。 赵长歌说道:“不做叛徒你全家就都得做鬼”。 王德转够头怔怔的看着他,带有许多感慨的叹息一声,良久后苦笑连连,被沐东一记膝撞后被少年爆发出来的暴戾震慑后,再也没有勇气去试探眼前少年的底线,他垂着头沙哑道:“田寇,兵部右侍郎”。 赵长歌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看着他,轻声道:“好,我会告诉你的夫人与孩子,他们的丈夫和父亲在动乱中不幸身亡”。 第二十九章 论江山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大风起兮云飞扬,不一定就是指战争年代战场上地那种恢弘场面,好比此时,飞舞地旗帜,被风翻卷漫天的灰尘,都彰显出一股苍凉广阔的味儿。断头台下方的老兵们,就觉得心中一股燥热升起,他们死死的盯着上面的一排昨天还威风凛凛地几个人,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认真的看着那些人每一个人的脸庞,仿佛是要将他们刻在心里。 旗帜依旧呈波浪形的飘舞着,原先被动乱洪流冲垮的物事陆陆续续都被复原,整个军营的jīng神面貌恍然一新,相比之前还要严谨肃穆许多。 赵长歌站在高台下,扫一眼王德亏下的那几名偏将,轻声道:“任何一个国家的体制内必定都有污点,都会有一大帮子蛀虫啃食国家的粮食,所以,虽然你们整天在军营里不干正事只懂得溜须拍马是有错,但是绝不至于砍头这样的重罪” “其实按道理来说,大秦害了我父亲,杀了三万黑骑,你们搞搞破坏我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 赵长歌脸sè一沉,yīn冷道:“大秦那么多受用马屁的昏官贪官,你们谁都不选,偏偏选了背信弃义的王德做主子,这一点就是你们今天必死的理由,我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你们的理解,更不会奢望你们死了之后还会原谅我” “因为死人是不会有任何情绪的” 赵长歌咧开轻笑道:“所以你们安心的上路吧”。 一阵凉风袭来,吹拂着人的发丝,撩起了人的衣摆。 哭哭啼啼声响起,皱了刽子手的眉,凉了这rì头里的空气。 这一排即将人头落地的昨天显贵,在死亡的yīn影下彻底jīng神崩溃,没有尊严地磕头求饶,包括耳朵与鼻子都被切除的那一个,哀求比任何人都得劲。 一阵阵的哀嚎声,传至半里外便渐渐弱了下来,在这个夜晚,显的格外凄凉与诡异。 赵长歌转过头,无动于衷地望向远方,轻声道:“斩”。 --- 赵长歌冷漠转过,提着一把泛着光亮的黑枪,背影略显孤独的朝远处走去。 在他身后,一几颗滚的七零八落的人头,地上一片猩红又触目惊心地鲜血。 不明所以的将士们神情复杂,有些人已经隐约的猜到了他的身份,却默契地保持沉默,用略微敬仰地目光看着他仿佛有些消瘦的背影离去。然后回忆起那年站在大秦城门外的那个伟岸男人,不竟一阵心酸,被风又一吹,红了眼。 涂霄梦和沐东相视一眼,径直朝军营某处已经传来撕心裂肺惨叫声的帐篷走去,那里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们,等着他们用刀子割下他的头颅。 天边,在一夜的硝烟中翻出了鱼肚白,片刻后开始有些许红sè出现,再过半响,一片淡红。 赵长歌坐在一快秃顶的小山坡上,望着太阳出现的那方,忘了神,脸上露出一片迷醉地神sè。 太阳,冒头了。 军营的那片,响彻了整个后半夜的凄厉声随着阳光的出现销声匿迹。军中重新恢复起平rì里的状态,该cāo练的,千篇一律地列队奔向cāo场,似乎是为了迎接某个时代的来临,默默的格外认真干好自己的本分,纪律相比以前要更加严谨。 一旦严谨,伴随而来的便是苦,军营中本就苦,若再加上苦,那就是苦上加苦,苦到骨子里的苦。而这些老兵们却心情大爽,这种莫名的爽,甚至比抢了宁波军粮食不用受罚的那种爽还爽,比大热天喝一瓢凉彻心扉的井水还爽。 这种爽在各个军士之间默契的传递开来,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昨夜摧枯拉朽地大战,喜气洋洋的职守起自己该做的事。挑水地唱着歌,烧饭的手上菜刀剁肉剁出了节奏,砍柴的貌似不是去砍柴而是去打猎,不一样的开心出现在不一样的脸庞上,他们在忙碌中擦肩而过,默契的点头微笑,仿佛一起生活了数十年的老兄弟,浓厚的感情溢出胸怀,淹没了整个越州军营。 不知几时沐东和涂霄梦来到了他的身后,然后静静的坐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齐望向骄阳高照的那方。 “少主” 许久后,沐东犹豫一下轻声道:“王德死了”。 他话间有些伤感,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恩” 赵长歌敏锐的捕捉到他情绪的异样,却不点破,保持着那个姿势,勾起嘴角,笑道:“当年迫害赵家黑骑之前,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过如今的结局。别说富贵,和家人也yīn阳相隔了。可是若不杀他们,我心里不平衡,得知真相后的兄弟们也会不平衡,况且若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沐东点点头,沉默片刻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秦都虽说距离越州尚远,但是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肯定是瞒不下去的,要不就依我的计划行事?”。 “这么急做什么?”涂霄梦斜他一眼,冷声道:“少主说接下来怎么弄就怎么弄,轮不到你我插嘴”。 沐东顿了顿,yù言又止。 赵长歌转过头看两人一眼,笑道:“沐叔说的是对的,兵部毕竟不是吃干饭的,况且宁波军毗邻越州,平rì里和王德交集不少,即使兵部暂时不晓得这里发生了兵变,要不了几天宁波军也会有所察觉,还是早些时间把事情后路铺好的好”。 沐东道:“那末将将那人带来?”。 赵长歌摆摆手,轻声道:“不急,再看会太阳,等rì头足些再说”。 沐东看着神态懒散地少年,心间莫名大定,点点头,轻声道:“好”。 --- 文人sāo客们的诗词中,总能谈及到一些不似人间仙境的地方,大肆地夸张,将那些个盛产美景的地儿讲的仿似仙境,要么就是无可匹敌的天上rén jiān,总归是河山大好,能上诗篇,就一定是景sè中的极致。 后来,一名大燕地无聊人士在某一个很无聊地下午,翻出房屋内珍藏二十年地全部珍本,一页一页地翻,历经十三rì,一脸忧愁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诗还是词亦或者是曲,有七成美景归属地是大秦,其余的三成,则被诸国瓜分。 越州临海,又有山头,除去大秦的几座名山,它有骄傲的资格在大秦各处奇景异sè的争芳斗艳中拿上一个非常好的名次,譬如此时印入赵长歌三人眼中地河山,在太阳的映衬下美到令人不敢直视,深怕它会害羞的将这美丽刹那收敛。 半轮红sè骄阳从海平面伸起,被青山遮挡半片,留半片,大地上的阳光铺半片,还有一半是青山笼罩地yīn影。那些红灿灿的光从海面折shè,囊括大海地恢弘,shè入三人的眼球,让人震撼其中。 赵长歌笑容迷人,醉意道:“难怪当年大秦太祖执意从北方南下,一路披荆斩棘征服无数强敌。要是我,光为了这等美景,也得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从风沙漫天地北方打下来,北方除却荒无人烟地长白山,还有几家敢与这处争艳?更别说黄山一等天上仙境了”。 涂霄梦比较健谈,笑道:“是的,当年建国之后,太祖曾登泰山俯瞰江山,就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 赵长歌苦笑的摇摇头,他打小在长白山生存,这些趣事,怎么可能一一知晓。 涂霄梦斜一眼身旁神情肃穆的沐东,撇撇嘴,道:“太祖说,天下景sè也分三六九等,泰山至高,至远,至广阔,若世间无黄山,它定为最美、最雄壮”。 赵长歌哑然失笑,这等评价,的确有够意思,若不是知道是强大到无以复加地大秦太祖夸赞,他定当个笑话来看。 大秦有五岳,要说景sè优劣,最多也是各有chūn秋,哪能说泰山最美,光是那西岳华山,北临坦荡的渭河平原以及咆哮的黄河,南靠秦岭,其间地华山松更是与黄山迎客松近乎齐名,加上被大自然勾勒出来的绝美轮廓,定能与东岳泰山一较高下,所以说泰山除去黄山变能称天下之最,的确有些过了。 沐东面无表情地沙哑开口,解释道:“太祖当年雄心壮志,一心想要一举统一天下,喜欢站的高,认为那样就可以看的远,所以才有些偏爱泰山”。 赵长歌笑了起来,转过头望向那处美到令人心醉的美景,许久后,他轻声道:“这么美的江山,别说雄心壮志的太祖,谁不想要呢?”。 沐东身躯一颤,低下头沉默不语,但是摆于身侧微微颤抖的拳头,似乎出卖了他的伪装。 涂霄梦仿佛后知后觉,傻呵呵的乐道:“是啊,谁不想要呢。。。”。 远处,观望台上的某位哨兵,望向那处两名戎马半生将近不惑地男人,安静的坐在某位陌生少年的身后,他神sè复杂,突然觉得世界变的如此荒诞。 第三十章 梁国有臣叫文臣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打广告的时候点击收藏都涨,一旦不打广告了,神马都没了。寂寞啊寂寞。打还是不打) 烈rì高照,灼热地光线将大地翻卷起来,干枯的泥土从湿润变成碎渣,泥土的颜sè也从暗黑略微泛白。 从chūn中到chūn末,夏至快来,这气候,的确有些像模像样了。 赵长歌用刚打捞上来的井水洗了把脸,直到冰凉地水覆盖到皮肤上,才将他的躁意稀释了几分。接过涂霄梦递过来的毛巾,浸泡在水里使劲的搓了搓,然后擦了擦脸,赵长歌看着沐东轻声道:“说说那个家伙的底细吧,我可不想打无准备的仗,况且要欺瞒的对像是大秦的兵部,听家里那老头说的,里边可是有好几个狡猾的老东西哩”。 沐东不知道他口中的老头是谁,暗自揣测应当是某位不出世的高人,他轻笑了笑,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人是诸侯联盟国内梁国地正使,生xìng胆小甚微,却极为圆滑聪明,梁王遣他做外交,的确选对了人,只可惜他们找错了地儿。上次我与少主说过,他到我们越州城来是奉梁王之命,想要以重金贿赂,让越州城开放两国贸易的大门,只是大秦严格禁止与它国做贸易往来,虽说平rì里和各国间也会做些买卖,但那些都是拿着户部批下的官文地,否则没人敢犯这个险私下做买卖。王德当初自然也是不敢应承他们,虽然利益巨大,但头上的脑袋比什么都重要” 赵长歌吁口气,点破道:“王德百密一疏,本想留着这人待今年回京审军时拿个不错地功劳,结果却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 涂霄梦嘲讽道:“少主,不是这个理,他是不敢报上军部。你也晓得,越州军身份特殊敏感,即使他把人双手奉给兵部,那些不待见王德的大佬们保不准不给功还得把他也扣下”。 赵长歌惊讶道:“王德有兵部右侍郎做靠山,怎地还能为这小事惧怕?”。 沐东笑道:“少主,若不是你昨个把一些事情的遮羞布给掀了,整个越州军营谁知道他和兵部地田寇有瓜葛?我们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知道了,既然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们谁会惧他一小小都尉”。 涂霄梦接下话来,冷笑道:“知道又如何,大秦兵部又不是他田寇一人只手遮天,别忘了,当年镇南王亏下走出去的将军,如今在朝野中仍旧占据半壁江山,这些人都是战火里爬上去的大佬,瞧见王德这贪生怕死的货sè,还不都得恨不得捏死他,只不过找不到借口罢了。他要真上报,如果有人真动心思,就凭这件事,就能定他个通敌卖国的死罪”。 赵长歌笑了笑,轻声道:“的确,那些将军不比朝廷地文官,蝇营狗苟的事一般都不屑去做,即使做也是他们身旁的人主动去做,至少这些将军本人大多直接,火暴脾气上来了真能宰了他,呵呵,王德遇上这事,也算哑巴吃黄连了”。 涂霄梦极为少见的露出忿忿神情,讽笑道:“十四年前干出那挡子事,他死有余辜”。 赵长歌恩了声,轻声道:“这不就死了么”。 沐东站在一旁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将话题转移回正轨,轻道:“少主,梁国正使名叫杜文臣,家有年迈二老,如今已顾养天年,因为他深受梁王地宠爱,他那唯一地儿子,也在梁王府谋差”顿了顿,沐东又道:“据我所知,他还有个风韵犹存的老婆,和梁王的关系也相当地不错。总之,他们一家,应该是属于梁王的家臣,末将所知道的,这些rì子来我们也仅仅只盘查出这么一点”。 赵长歌笑道:“派他过来看来当初梁王的确是下了狠心思想打通越州这一关了,难道梁国真这么缺钱?”。 沐东皱眉道:“末将只知道梁朝地域贫瘠,但盛产茶叶”。 涂霄梦曾钻营过生财之道,听到这话不禁撇撇嘴,不屑道:“茶叶油头确实丰厚,可得看销路够不够够不够广,梁国才多大的地皮,最多千把万的人口,每家每户自个家茶叶都喝不完了,自然不会去市集上花钱购置,大存货怎么办?梅雨季节一到,都得发霉,严重还得都烂了”。 听到这话赵长歌突然心头微动,思考片刻抬起头看着二人,认真道:“咱们这军营里rì常补给怎么样?”。 涂霄梦愣了愣,见他如此郑重,不敢懈怠,不自觉微蹙眉头,思考片刻答道:“因为xìng质特殊,户部确实不曾亏待过咱们越州军,可正因为xìng质特殊,户部也不敢拨给我们太多的钱,毕竟山高皇帝远,又是边界,难免要防止些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但归根结底,如果上层不贪污,兄弟们的rì子都好过”。 赵长歌皱起眉头,不悦道:“这怎么行,旁人我就不管了,可是咱们可得多抓些钱”。 沐东与涂霄梦相视一眼,迟疑道:“少主,你的意思是?”。 “都说过很多回了,不要再叫我少主” 赵长歌瞥他一眼,轻声道:“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涂霄梦暗中给沐东丢个白眼,继而笑道:“户部不肯拨钱,我们想抓钱也抓不到的”。 赵长歌望向远处摇曳的野草,青葱绿意十足,半响后他回过神来,轻声道:“梁国不是要做贸易?大秦人口基数如此的大,内地产的产业肯定是不够喝的,特别是平民阶层,想喝上一口茶叶怎么地也得忍痛花着高昂的价格去买,如果我们用低价将梁国的茶叶运过来,然后卖到大秦境内一带,每个地区稍微拨下一些,想瞒住朝廷应该还是不难的”。 涂霄梦怔了怔,神情忽然有些尴尬,勉强的笑道:“少。。长歌,关键的是,这种事情,要做的话就必须派人去和梁国交涉,而如今接下来我们可是要杀梁国使臣地,我怕梁王应该没那般大气才事”。 赵长歌沉默的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轻声道:“先放一放,度过目前的难关再说, 涂沐两人点点头,表示赞同,毕竟目前这一关,可是来自兵部,虽说上面未曾给过什么压力,甚至对昨夜的事不曾知晓,可是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兵部的压力,总归会来的。 凉风吹来,让人不竟清爽,头顶的rì头,被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遮蔽,军营一片,都陷入到yīn影之中,连着风,突然就凉快起来。 赵长歌伸个懒腰,走入帐内坐下,沉声道:“兵部的事不用担心,我既然敢把王德给抹了,就不会把兄弟们白白的推进火坑”。 沐东笑了起来,轻声道:“四千多个兄弟,只要少主一句话,我相信让他们抹脖子都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基于两种原因赵长歌丢给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都是我父亲的兵,让他们抹脖子之后等我死了到地底下再让我爹抹我脖子?人死一次就够了,连续死两次多惨啊”。 沐东被涂霄梦暗中踢了一脚后嘿嘿傻笑,双手负到身后,挺胸直腰。 赵长歌无奈的摇摇头,倒一杯滚烫开水泡开地浓茶,轻抿一口,然后盯着杯内翻滚的茶叶沉默起来。 沐东和涂霄梦随着他入帐,见怪不怪地坐在他地左右,这些rì子的接触,他们已经能够识别,少主一旦沉默的坐在某处,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那就是他思考问题的时候。 许久后,赵长歌轻声道:“寻个密封的马车,将他从越州城地下牢房里带出来,记得别让他见光”。 第三十一章 一场欺诈案的作案现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沐东领命走后,平静许久的帐篷内赵长歌突然长篇大论起来。 涂霄梦聚jīng会神的听着,不肯错漏一个字。 “落差感,对于人类来说,永远都是最兴奋以及最恐怖地事情。例如某位民间无名画家,擅勾勒山水泼墨,平rì里将作品拿去卖,总会有人觉得他太过俗套,从不从韵味上去做判断,久而久之变默默无闻起来,即使埋头市井rì复一rì地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喝着墨水,也只能卖个几文钱一幅画,当有一天,朝廷大学士偶然瞧见,觉得颇为惊艳,便带回去给圣上阅上一阅,结果九五之尊大喜,亲临那画家地寒舍,痴赏山水画到忘我,三rì未出茅屋,回城时赏民间画家白银万两,赐封画仙名号。” “这件事传开之后,当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洛阳城地达官贵人,争先恐后拜访那座茅屋,屈降身段,只为得一幅画仙地画,原先大肆批评其作品平庸至极地那帮人,则是赶忙地溜须拍马,恨不得把那画仙捧为神仙。” “那位熬出头地画家,正是洛阳城地齐安石,自打陛下对他皇恩浩荡之后,此人兴奋之余,他地画笔便有底气的大胆起来,不再仅限于山水画,从而在各个领域摸爬滚打,无论是景物人还是其他物事,最后都能画的以假乱真,将画仙这二字,撑的是名副其实,反正但凡入他眼的东西,画出来就跟活的一样,无论是神、韵、sè、光都挑不出丝毫毛病。” 赵长歌抿嘴含蓄的笑了笑,转过头看着涂霄梦笑道:“从碌碌无名地民间画家,到如今的画仙,这种天和地的落差,无论放到谁身上都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涂霄梦咧开嘴笑了笑,他当年是进士出生,对琴棋书画略有涉猎,所以少主说出这种奇异的落差典故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挠挠头,笑道:“少主,世上能有几个人有他那么好的运气呢?还属特例吧”。 赵长歌点点头,轻声道:“幸运的总在少数,但倒霉的肯定很多,譬如一位有良田百亩加一家买卖极好的客栈的富豪,某夜喝罪了酒跑到赌坊去赌钱,浑浑噩噩下把所有的家当都输了不说,连细皮嫩肉的老婆都给输了,第二天酒醒之后他会是怎样的情绪?哭?大哭?嚎啕大哭?或者是跑郊外找一颗粗壮地树,挂上三尺白绫,给自己绞了也说不定”。 涂霄梦微低着头静静的听着,这个年轻的少年,自己的少主,从昨rì到今天表现出来的种种实力如智慧,不仅出乎他的意料,甚至那些荒诞的画面,是他曾经连想都不敢想地事情,一切不可思议的画面,都严谨的阐述出了少年是一个做事极有条理的人,所以他相信接下来还有下文。 赵长歌瞥一眼他故作的姿态,摇头解释道:“杜文臣是梁王的近臣,这一次又替梁王跑出来干这等重要地大事,显然与梁王的私交不错,也属于是达官显贵一流了。平rì里养尊处优,娇贵惯了,这一趟王德不给他好脸sè还不说,还毫不讲理的把他扣了下来,关在越州城地牢,将近一个月不见太阳,也不知道外边是什么情况,加上在牢里还说不定遭了什么罪。这样一个无论是心灵还是**都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地人,今天陡然间把放他了出来,他心里该怎么想?自己这是要被杀头了还是?”。 涂霄梦抬起头,他似乎有点懂了。 赵长歌看着他笑道:“去把昨夜里王德一干人的人头提出来,用麻绳系起来,窜成一条线挂起,待会我让杜文尘欣赏欣赏” “这等美景,最适合吓破胆的人去看了,否则岂不糟蹋” 赵长歌yīn笑道:“这算是落井下石还是。。。。?”。 涂霄梦抿嘴压抑笑容,轻轻头,道:“要不要撒些猪血?”。 赵长歌会意一笑,赞道:“涂叔果然不愧是才子出生”。 才子二字,他音咬的特别重。 涂霄梦谦虚的摆摆手,轻声道:“末将只懂些旁门左道,少主英明,少主英明”。 赵长歌嗤笑道:“涂叔,你还是多多钻研你地卜卦吧,莫要学着别人拍马匹,你的水平着实不怎么高,难怪当初在宁波军中只能待我父亲身边做一个旁人背地里不放在眼里的幕僚,而不能在军中谋一个实在差使,我想就你这糟糕到我不忍评价的口才,只要你一拍马屁,我父亲估摸也很不待见你”。 涂霄梦想起当年自己每每马屁拍到马屁股上的场景,不禁连连苦笑,随即弯腰作辑,柔声道:“那我去了?”。 赵长歌挥挥手,笑道:“辛苦了,涂叔”。 --- 一炷香的时间内,军营不远处的郊外,昨夜被翻新过的泥土,在烈rì下又被扒来,里边红黑sè的蚯蚓使劲的蠕动,有些断成两截的更是在土壤里使劲的蹦跳,冒出稍许土壤湿气,还有一些微腥的味儿。 拿着铁锹的士兵们冷漠的挥动着手中地铁锹,神情淡定。他们都是军龄最低十五年地老兵了,经历过各种大战,亲眼见过无数活人被箭羽刺死,看到无数活人被大刀捅破肚子,胆子自然格外大,将几个死人挖出来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况且是与那个叛徒同流合污的一众死鬼,并且当他们知道每年的军饷并不是被户部刻意为难,而是被这群人所私吞之后,原本满腹抱怨的他们就狠不得用锄头将这些人尸体给铲成一快一快的。 “涂哥” 说话的是一名满脸络腮的男人,名叫袁孟起,一身夸张地肌肉,让人看上去便有一股彪悍味儿,昨夜一举拿下王德中军帐地十三骑中,杀人最为生猛的便是他。他轻声问道:“少主这是要爪子?”。 涂霄梦瞥他一眼,笑道:“晚点你不就知道了?”。 袁孟起咧咧嘴,嘀咕道:“把一群倒霉娃娃从土里挖出来,还不能说,啥子事不能说呦”。 涂霄梦往他屁股上踹一脚,笑骂道:“别以为昨夜里跟我拿下顶帐篷就来我跟前得瑟,再废话去cāo场上跑十圈”。 袁孟起拍拍臀部的湿泥,不再卖弄家乡的方言,没好气道:“这两天是我的省亲假,又不是傻忽忽的新兵,被你随便忽悠一番就着道”。 涂霄梦白他一眼懒的理会。 袁孟起被冷落也不介意,凑到他跟前,目露崇拜之意的笑嘻嘻道:“主子的公子,果然不大一样,就昨夜里露的那两手,眨眼间解决了天门座下的弟子,越州军的阵师,硬是有主子当年三分风采”。 涂霄梦这回没朝他红脸,闻言后略微恍惚一下,咧开嘴灿烂的笑道:“少主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哪是你这倒霉孩子能看透的”。 袁孟起兴致勃勃道:“你都见过?”。 涂霄梦摇摇头,老实道:“没有”。 袁孟起挥把手,不屑道:“还以为你见过呢,来我跟前吹牛来了”。 涂霄梦将盯着泥土的目光抬起来,望向远处的一片芦苇群,目光随着芦苇叶尖摆动而恍惚几下,轻声道:“没见过不代表看不出来,别忘了,当年三王爷没倒之前,我可是主子地师爷,虽说这些年把书生气给磨了,可眼却没瞎”。 袁孟起神sè肃穆起来,下意识站直身躯,点点头沉声道:“我没忘”。 涂霄梦瞥他一眼,笑骂道:“怂样”。 袁孟起嘿嘿道:“我不怂便衬托不出你的威武”。 --- 这行人动作很麻利,很快几具尸体边被掘了出来,照着涂霄梦的意思,把原本扔到一旁的脑袋提起来,尸体重新埋好,这等于是让死者死无全尸了,可是他们并不觉得的这是在造孽,用带来的清水洗脑袋的时候一样的面无表情,最多就是闻到那一股腥味时会忍不住皱一下眉头,然后接着下一个。 涂霄梦看着开始用猪血浸泡的头颅,面无表情道:“少主说弄的惨些,效果就越好”。 袁孟起严肃的点点头,起身走向盛放猪血的木盆,拾起被旁人浸过的脑袋,塞进木盆,直到完全淹没才罢手,然后转过头朝那两名士兵道:“浸的全一些,然后用布把脸上擦一擦,不要用水洗”。 待全部张罗好后,涂霄梦来到放人头的大木盆跟前,瞥一眼人头脸上地模样,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松了口气,令人用绳子将这些人头像窜羊肉窜一样的把人头窜好,摇摇晃晃地就像一盏盏催命地红灯笼,还有一抹白。 涂霄梦最后一次打量细节上的小问题,临走前略微疲乏地幽幽叹息一声,暗道这做戏也是有讲究地嘛。 第三十二章 一场精妙绝伦的欺诈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季节的温度的变化总是令人措手不及,好比昨夜还刮着yīn冷地风,今天中午,大地便被太阳灼烤滚烫滚烫,甚至烫到微黑的泥土有些发白,蚂蚁们也躲进了地底的家里,不敢冒头,就连树叶儿在高温的灼烤下也略微卷起,变的有些透明。 军营宿休区,诡异的一幕,一排人头被系在一条晒衣衫的绳子上,每个头颅的胡须间都有一滴尚未成功落地便已经干枯至粘稠的血迹,因为水份被太阳吸收,密度变高,颜sè变的稠黑,而正下方也有一滩已经被太阳烤干的粘稠血液,苍蝇在四周飞舞,加上头颅上地眼睛都被一名胆大的士兵用修细地木丝撑起,好似死不瞑目,看去凄厉。 映衬着光线极强的阳光,鲜血与睁大的眼睛,以及那些闻腥而来地绿头苍蝇飞舞,都给予旁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胆小的看这诡谲的一幕,加上灼热的气候,怕是要昏厥过去。 赵长歌就静坐在这里,周遭只有坐在他身后的涂霄梦一人,在烈rì下,两人仿佛对太阳散发出的灼热光线无动于衷。 涂霄梦安静的在他旁边,沉默不语,时不时的对少年打量一番。 两人安静的许久后,涂霄梦突然道:“他来了”。 赵长歌举目望去,一辆马车从军营正门缓缓驶来。马车车厢被掩的结实,真如赵长歌之前所说的那样‘密封’,果真连风都漏不进去,外面的铁皮就像最牢固的牢笼,死死的裹着肚子里那颗颤抖到滚烫的心。 马车径直来到这处头颅扎堆的地方停下,赵长歌点头适意后,沐东沉默的打开了马车临时加地厚木门,在一些灰尘的颗粒飘荡在空气中时,天空几缕光线猛烈地shè进车厢,将那些灰尘照耀的清清楚楚,接着,隐约可闻里面那人叹息一声。 那囚衣早就变的褴褛不堪却未曾清洗的人从马车上蹒跚地爬了下来,是爬,颤抖的想要抬起头看一看许久没见过的阳光,黑暗与光明的陡然转换的落差让他剧烈的不适应,这人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想要睁开,可怎么也睁不开。 阳光shè到他身上已经凝固的那些血口子上,惹来一阵阵麻痒,囚犯闭着眼扭扭身子,似乎想将那痒味儿蹭去,却因为血口子的裂开变的更加痒了起来。 赵长歌冷漠的看着他,狼狈不堪的囚衣,浑身数量恐怖的伤口,双眼深深的陷了下去,再不复沐东口中的狡猾形象,应当是被牢狱生活折磨个彻底,整个脸庞的皮肤泛黑,一头凌乱的发丝黄的就像稻草,整体形象只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终于从这种落差中慢慢适应,身穿囚衣地中年男人终于敢睁开眼,在倔强的凝视一番高空中的骄阳后,平直的地下头,印入他眼帘地,却是一整排恐怖异常的人头,而头下面,却没有身躯,只有一道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见的巨大血口。 男人先是瞳孔放大,随后双腿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嘴唇哆嗦,他慌张无助地转过头望向站在一旁的三人,烈rì照耀下的脸庞充斥满无尽的恐惧。 “这些人头是越州军内当初和你说过话地人” 赵长歌来到他身旁,不顾对方茫然又恐惧的神sè,冷声道:“这件事传到了秦都,兵部震怒,我是下派而来的监察使,领命将这些人一一斩尽”。 杜文臣看着那些头颅眨眨眼,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有些不适应的沙哑开口,“今天是我执刑的rì子吗?”。 赵长歌低头看了眼手心刻意画下地鲜血,轻声道:“这些人既然死了,你就更没有不死的理由” 杜文臣瞥一眼不远处的人头,下意识移开视线,低下头,沉默起来。 “兵部是奔着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遣我到这里来办事的,把你提过来和你说话自然是有我的目的” “但是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即使有用,你也必须要死” 赵长歌眯起眼,冷冷的看着他,“因为兵部需要你死,你死了才会有接下来的杀一儆百”。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用” 杜文臣思索片刻,然后震惊的抬起头,颤抖道:“莫非大秦要借此事攻打我梁国?”。 赵长歌冷笑道:“我大秦雄兵百万,打你梁国需要理由吗?”。 杜文臣想起了国中的王爷,家中的妻儿,恍惚的点点头,有些悲伤问道:“那我还有什么用?”。 赵长歌伸出手,接过涂霄梦手中早早便准备好的文献,走到他的眼前敞开,神情冷漠道:“你只需要画押,并且证明的确是你画的押”。 “梁国正使杜文臣,抱以收买人心地目的,于大秦五十一年造访越州,不幸与越州军都尉王德洽谈密事时遭大秦忠良识破,继而锒铛入狱,今rì受越州军义士堂审,为两国黎民百姓,将想要串通王德打开越州城大门地罪过承认,不惧生死。。” 杜文臣放下手中的篇幅,睁大眼睛的看着眼前地少年,低怒道:“这是**裸的诬陷!”。 赵长歌偏过头看向远方,淡淡道:“你不画押,我大军便会打向你梁国,杀了梁王,你觉得诸侯国联盟军盟主在理亏的情况下敢偏袒你梁国吗?”。 杜文臣泣骂道:“大秦如此泱泱大国,怎能捏造虚假的事实?”。 赵长歌转过身盯着他,寒声道:“道理永远都是站在强者的那一方,况且你画下押我大秦最多让你们陪些钱,但若你不画押,我敢向你保证,梁国灭亡将至” “据我所知梁王待你不薄,而你的夫人和孩子都在大梁过的好生舒坦,难道你想只为了你自己让他们受苦受难?这就是你的忠义?” 赵长歌斜看他,冷笑道:“好一个良臣”。 杜文臣愤慨道:“天下之理得矣,无名,无实,怎叫我认得!”。 赵长歌撇撇嘴,厌恶地不屑道:“文屁冲天,待梁王与你夫人孩子下去陪了你再说理在下才佩服,少将军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懂理,只懂力量与力量的悬殊,大秦灭你梁国,如探囊取物” 赵长歌转过歌,一道冷漠划过脸庞,冷声道:“沐将军,传令下去,执兵部战书,命宁波城孔力武将军星夜前往梁国,一举歼灭那弹丸之地”。 沐东弓身,道:“遵”。 闻言‘孔力武’三字,杜文臣身躯一震猛然抬头,望向那人疾步离去的身影,疾呼道:“且慢”。 赵长歌眯起眼,轻声道:“沐叔,暂等一番”。 杜文臣眯着眼,颤颤巍巍的蹲下身子,低着头凝视地上一只落单的蚂蚁,怔怔出神。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有些一个人rì薄西山的苍凉味儿,只是赵长歌不是善人,在如今错综复杂的大局下他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毕竟一个借口,代表了四千多名越州军的生死,而往后的rì子,他会面对更多的险恶,如若有过于泛滥的妇人之心,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安静的氛围中,一声解脱的叹息响起。 杜文臣抬起看一眼那个转身冷漠看着自己的男人,抹一把额头上地冷汗,蹒跚地走到少年的面前,颤声道:“我画押过后便能让我梁国免受战火摧残?”。 赵长歌勾起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轻声道:“还得证明这是你画的押”。 杜文臣脸上一抹羞恼,他重复道:“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赵长歌收敛笑容,转过头看着他,认真道:“是”。 杜文臣重重的喘息几口,大声道:“卷来”。 赵长歌瞥一眼沐东,轻声道:“给他”。 将文献布卷铺在马车的横板上,再一丝不苟的理顺,杜文臣将手放进红泥狠狠的摁下,在落款之前,他怔了怔,抬起头望向那名少年,颤声道:“莫要骗我,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赵长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轻声道:“这是上头交给我地任务,过程已经跟你说过了,即使我想骗,也没这个权限”。 杜文臣慌忙地应了一声,摁下手印,随后拿起沐东放在一旁的毛笔,蘸满墨汁,开始书写。 天,是如此的热。 杜文臣踉跄歪斜靠在木桩旁,大汗淋漓,他怔怔的望着眼前少年,心知自身将死,忍不住的再一次叹息,叹息中包罗万象,莫名解脱与懊恼。 收起他画好押地白布卷轴,赵长歌递回给沐东,吁一口气,面无表情且出尔反尔道:“暂且收押”。 第三十三章 忧虑中的信任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杜文臣当rì被收押到军中监牢,赵长歌吩咐过沐东,暂且将此人留着,即便将来必杀不可,也给他一个痛快,毕竟是一个爱国爱家的男人,这一趟栽在秦土,已经足够悲戚,总不能像对付王德那般处以极刑。 傍晚,凉风阵阵席卷而来,直至深夜,终于将白天地燥热驱走,愈发清爽起来。 赵长歌豪迈地**上身,爬到一座长满鲜草地山坡盘膝坐下,朝北方的星辰望去,怔怔出神。 自下山以来,他干过很多事,而且都是常人不敢为甚至不敢想的大事。 午夜断孔旗,又马不停蹄地绞了王德,次rì便将那梁臣从监狱拖出来,用一个弥天大谎来自圆其说他昨夜的杀戮,这些事都那么的迅雷不及掩耳,令人目不暇接。 赵长歌嘴唇翕动,眯起那双好看的多眼皮桃花眸子。一切的一切,终于开始在他缜密的计划中徐徐图进,扎实的朝他心中的那个目标踏出第一步。 这一步很危险,如果王德被杀之事不能得以妥善处理,那么沐东等人便要人头落地,或者随他一起亡命天涯,甚至包括那四千多黑骑老兵,都要承认秦都即将到达的滔天怒火,后果不堪设想。 风愈发大了,身无单衣地赵长歌胳膊上开始浮现出细微的鸡皮疙瘩,他叹息一声,正准备回营地的帐篷内批上一件衣服,或者便直接入睡,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赵长歌重新坐下,微微笑道:“沐叔,涂叔,夜深了,还不睡么?”。 沐东不擅言语,嘴角扯了扯终究只吐出了一个‘恩’字来,为了不让气氛陷入冰冻,涂霄梦圆场笑道:“昨夜里到今天白天,干的那几件特别刺激又特别痛快的事,虽说以前年轻时也干过不少大事,可也过了十四年了,自从那年在秦城墙外的厮杀,大家几乎都忘记了什么是血xìng,所以难免有些情绪暂时还散不去,就睡不着”。 赵长歌点点头,理解地笑道:“情绪也是在落差下产生的东西,只不过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我能够理解” 涂霄梦蹙起眉头,轻声道:“或许吧”。 “然而情绪也是一种容易麻痹的东西,当他频繁的出现后,人们就不会太在意当初令人诧异或者是热血沸腾的情绪” 赵长歌喟叹的吁口气,轻声道:“做好准备吧,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就不会如此纠结这样的情绪了”。 沐东和涂霄梦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赵长歌转过头看着两人,笑问道:“军营里地老兄弟们现在是什么反应?”。 自王德死后,军中一切事务都被沐东打理的仅仅有条,他扯起脸上那道疤痕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一部分还是在恐慌中,但是我坚信一点,即使他们知道了少主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走漏消息,因为这是当年主子的兵”。 赵长歌苦笑的摇摇头,加上被守起来的新兵,剩余的几千人内不见得就全是当年的老兵,这种事情查也不好查,所以赵长歌对沐东的话还抱有一定的不赞同的。 沐东眉尖蹙起,疑惑道:“少主,你有所怀疑?”。 赵长歌沉默片刻,神sè复杂道:“王德手下那帮子贪生怕死的偏将们,虽说都已经到地底下见了阎王,但是没有人可以保证十四年前你们迁移越州后他们没有将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弄到军里来,军中向来油水足,这种人,位高权重时是可以不折手段的往家里揽钱地,而且要想弄几个人进来,凭他们的权势其实并不难,再加上如果说在很多年前那些他们真的吸纳了一部分士兵到军营里来,这时候看和寻常的老兵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沐东低头思索一番觉得有理,抬起看着少年轻声道:“少主说的是”。 “不要再叫我少主” 赵长歌直直的看着他,无奈的耸耸肩,道:“这个称谓真的让我很不习惯”。 沐东原本略有懊恼的神sè转眼变的严肃起来,当下便准备义正言辞的反驳一番,却被涂霄梦及时拦住,尚未等他发泄心中不满,涂霄梦已经率先朝少年笑道:“总不能就一直叫你长歌”。 “就叫长歌吧” 赵长歌眯起眼眺望远方的山林,没有理会沐东情绪的波动,笑道:“当年你们随我父亲走南闯北,可谓出生入死,本来就已经尽了忠义之道,这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了,但是在他死后你们仍旧念念不忘复仇大业,这一点能做到的世上少有” “这不是此时我在刻意奉承,而是真切的感谢以及想要感恩” 赵长歌回过头看着他们,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温和道:“我赵长歌是个小人,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高人,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的是,你们眼前的这个少年,兴许做事极端,但他是有良心的。无论以前你们是不是我父亲的近臣甚至是我赵家的家臣,你们受的起我唤出口的叔叔二字,既然这样,你们就可以叫我长歌”。 场间沉默下来,沐东以及涂霄梦都黯然的低下头,不知是因为忆起了当年义薄云天地主子,还是看着已经chéng rén地少主产生了一种叫做欣慰的情绪,总之他们此时的思绪一致地很复杂,复杂到在逐渐产生冷意的夜间手脚有些冰凉。 赵长歌低下头凝视布鞋包裹地脚尖,默然道:“涂叔,说说我的父亲吧,我一直想知道他这样的传奇能有多传奇”。 涂霄梦微微一愣,随后面sè庄严起来,他偷偷的拾起衣袖搓了把脸上的油脂,将视线投放到远处,翻出被时间尘封以久的往事,带着诸多骄傲意味道:“主子是天才”。 以天才为开场白,这需要怎样的崇拜作为基石才能够脱口而出?而涂霄梦就这么说出来了,说的坦坦荡荡。他略微顿了一下,仿佛想要积累好情绪,以便将那个已故地英雄用语言描绘出来。 冷风吹,他沙哑道:“主子出生贫寒,却有过目不忘地天赋,自小阅览群书,年约双七便满腹经纶,直到大秦三十五年以探花脱颖而出,被三王爷相中,因两人脾气相投,在那位名声显赫的三王爷礼贤下士的邀请下便与其畅饮了一宿,从此,不知为何,主子的事迹便开始渐渐发展开来” “他曾画线成雨,cāo墨家机关术以一己之力坑敌两万” “他可掐算天相,气候变化配合行军布阵,尽在帷幄之中” “他可金戈铁马,以千人勇敌万人,韬略深藏胸中” “他还可吟的一手好诗,让那些未出阁地大家闺秀们chūn心荡漾,恨不得天天给他暖被窝” 涂霄梦越说越发骄傲起来,最后变成了神采飞扬,他最后皱起眉头,摆正脸庞,肃穆道:“主子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你让我从何说起”。 赵长歌哑然,苦笑道:“照你们这般说我倒觉得我有些丢人了”。 沐东本来随着涂霄梦地慷慨激昂思绪陷入往事中,听他这么一说,不竟一愣,疑惑道:“为何?”。 赵长歌笑道:“你们都把他老人家说的这般神了,想想他十八那年玩转敌军于鼓掌之中的盛况,再想想我此时的境地,难道不该自惭形秽吗?”。 沐东恍然,接着笑道:“不过霄梦的确没掺水,当年镇南王的名号能够那样响亮,主子居功至伟”。 赵长歌点点头,轻声道:“见你们这样的膜拜,我肯定是信的”,他呵呵一笑,继续道:“而且我没有理由不信,毕竟是我的父亲,如果他活着,我还能快活地做一个二世祖”。 两人对他的玩笑话会意一笑,涂霄梦轻声的解释道:“其实关于主子的很多事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些粗人去讲述,你改天可以去越州城里找年纪大的打听一下,他们可能会比我们更有兴致地跟你唠叨那些年的传奇”。 “涂叔你又自谦了” 赵长歌哈哈大笑,道:“再说我也没有时间去越州城散步了”。 沐东皱起眉头,疑惑道:“越州城离军营并不远,大致七里路,凭那黑马,眨眼下就能到了”。 赵长歌摇摇头,笑道:“不行,昨晚的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我得先去做好准备”。 沐东疑惑的问道:“不是已经让杜文臣画过押了?既然决定栽赃嫁祸给倒霉蛋梁王为什么还要改变主意,而且你要到哪里去?”。 赵长歌叹息的躺在草间,望着漫天星光轻声道:“很多事情不是你单方面的做出解释就能够瞒天过海的,既然做戏,我想应该做全一些,我要去一遭梁国”。 沐东陡然间激动起来,坚决道:“不行,太过危险”。 赵长歌勾起嘴角,轻笑道:“弹丸之地能有什么危险”。 涂霄梦望向少年的侧面,皱起眉头,隐约似乎猜到了什么。 赵长歌挥手阻止xìng格刚毅守旧地沐东,笑道:“既然敢去,就自有把握”。 沐东拧着脖子本想继续反驳,不料又被涂霄梦拉住,不竟恼火起来,正yù开口训斥,涂霄梦已经再一次不礼貌的率先开口,“那小心为上”。 赵长歌瞥他一眼,会意的笑了笑,点头道:“恩,沐叔这般紧张,我想不小心都难,真怕什么时候被他揪着衣领骂到狗血淋头”。 涂霄梦一边死死掐住沐东的手腕适意他不要出声,一边笑道:“如果他敢,我就剁了他”。 赵长歌叹道:“这样说就没什么意思了”。 涂霄梦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又坐半响,赵长歌起身道:“那我先回去歇息了,明早还要早起”。 涂霄梦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去吧,末将还想坐会”。 赵长歌笑着伸出手点点他,两人饱含深意的相视一笑后便踏步离去,直至到了帐篷内,他嘴角地一抹笑意都不曾散去。 --- “少主若出事了我唯你是问” 沐东恼火的揉着满是油腻的头发,愤怒的站起来道:“不行,我必须去阻止他,要放在当年主子跟前,我们两要被谁杀了,主子肯定二话不说率黑骑踏平那处,我们刚杀了人家近臣少主就要去梁国,太危险了”。 涂霄梦烦躁的揉揉头发,爆喝道:“闭嘴”。 他xìng子温和,平rì里即使不耐烦也是少见的,突然间这么一发作,倒是把对方惊愣住了。 沐东似乎察觉到什么,深皱起眉头,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去做什么,还不是担心他,主子可就只留下了一个种,我们死一万遍也不能让他出事”。 涂霄梦瞥他一眼,呼出一口胸腔内的浊气,然后躺在山坡上望着天空,感慨道:“我们就不要添乱了,少主地本事大着哩”。 沐东低下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涂霄梦打破寂静,轻声道:“那份血书要不要给营里的兄弟们看一看,否则我怕这些老兄弟对少主产生意见”。 沐东点点头,沙哑道:“手抄一些,交给袁孟起一众人,让贴身的这十来个兄弟跑,这份血书太过重要,若是泄露出去,天下必乱,少主也再无藏身之处”。 涂霄梦蹙起眉,眉宇间一片浓如稠血的忧虑。 许久后,沐东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轻声道:“少主真是好胆魄,当初竟然敢将这分血书交给我”。 涂霄梦笑了笑,感慨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赌对了”。 第三十四章 夬履。贞厉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啊哈哈,晚上和朋友一起喝酒,幸亏来得及传) 这年地夏季迎来了第一场梅雨,空气中大雨磅礴,来势汹汹,宛若要将这天下浸泡其中。 一处不知名地竹山间,一条罕有人烟行走地小道上,一名撑着油纸黄伞地男人,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山歌,缓步行走在雨间,露出脚趾的廉价草鞋前尖,冒出头来的大拇指上沾满了漆黑的泥土。 男人面容枯槁,看不出年岁,只穿一身老旧青sè道袍,一双狭细地眼眸中一片宁静,仿佛清澈山泉,又庄肃如佛像,连带他手中的黄纸伞上,竟也有一层薄薄的云雾,不可思议地将那天上掉下来的黄豆雨滴统统拒之一寸方圆之外。 男人平静的从山顶走向山下,到一处茅草屋前落下脚步,微微蹙眉的看着那处,许久后迟疑一番,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推开那扇已经两个月未曾开启过的木门。 咯吱一声,木门被打开,雨中一缕昏暗地光线shè入其中,照亮了草屋里摆放的那张草床。 男人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人,笑着摇头将油纸伞收起,站在门口甩了甩水,弓着腰走进了草屋,坐在松软的床沿边,微笑道:“真不上山么?”。 床上老人须发皆白,一身衣衫似缟素白雪,若不是脸sè微显苍白,定然是一副仙风道骨之相,其实一刻钟前男人在两里外他边已经察觉到,只是未曾理会罢了,此时见男人问起,终于睁开了双眼,轻轻的望向了他。 男人闭上眼别过头,一股淡淡的晕眩扩散在脑海,过了许久才缓和过来,他苦笑道:“我地内力又不及你,捉弄我算什么本事,真要有这通天的能耐,放把火把这山上地竹海给烧了,也总比欺负我要来的解气”。 老人再一次轻轻的闭上了眼,正当男人以为他要送客之时丢出了一句话,“梅雨季节,今年的雨又格外的大,怎地烧竹海?”。 男人神秘笑道:“若要你点亮手指,别说这片凡尘竹海,即使是山上的青铜木林也怕要燃烧殆尽,你就不要和小辈谦虚了”。 老人破天荒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又让男人受宠若惊的笑出了声。 男人将屁股往后挪了挪,jǐng惕道:“老人家,这可是我在山上道听途说来地,你切莫把帐算在我的头上”。 老人突然收敛起笑容,躺在草床上直直的望着屋顶,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起来。 男人没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渍,笑道:“既然还是不肯与我多说几句,我便走了”。 屋里仍旧一片寂静,原本以为床上老人起码得交代几句的男人有些失落,但也未曾夸张到失魂落魄,还是站起来拿起正在滴水的雨伞朝近在咫尺的门外走去。 当他走出草屋门口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一句大雨中异常清晰的话。 “下山后莫要向左走,也不要朝右走,往下走,直行,三千里后驻足” 露出草鞋的脚趾触碰到山石间微凉地水,男人微微一怔,随后转过身将雨伞搁置一旁,任由大雨冲刷,鬓发处流淌雨水逐渐汇成小河,他理了理衣摆,用这辈子最郑重行礼试弯腰,甚至单膝跪地。 竹林大雨摩挲叶片儿,狂风呼啸。 面相中正慈眉地男人默然起身,向山下行去。 跃过两条溪,爬过三个嶙峋巨石,又穿过一条幽暗小道,终于到达传说中的方内,视野骤然开阔,看到眼前不一样的树林,男人沉默起来。 在他眼前的是。 左边,是一条通达宽广地大道。 右边,是一条铺满青石板砖地洁净之道。 而正下方,则是一片泥泞,脏乱不堪。 男人只是沉默了一刹那,那一刹之后,他保持微笑的将老旧道袍衣摆系在腰间,露出脚趾的草鞋毅然踏上那条布满腐烂牲畜尸体地小道。 山上,隐约传来钟声,嗡鸣如天雷。 男人咬牙坚持行走,终于穿过那片乱葬岗一截笑道过后,不知是雨水冲刷的太过湍急,他的脸上,一片湿润。 --- 大秦兵强马壮,那位伟大地陛下挥斥方遵的依仗便是诸地各负良才天命的文武群臣,其中最为得力的镇南王已经在那一年的大火中销声匿迹,剩余地与前者虽不能相提并论,但若要震骇住各国蠢蠢yù动的魍魉魑魅却绰绰有余。 就好比如今盘踞宁波城占山为王的孔力武,手执二十万兵符,雄兵囤聚,大多身强力壮,军中又有神弩两百架,那可是能够shè杀‘仙人’的神器,即使是在秦都也绝对寻不出五千,而两百架,绝对是大手笔,只要有大股兵力为其保驾护航,即便对上南燕北韩任一个,都不见的一定一败涂地,有如此雄厚无双地兵力,可见孔大帅在那都中有多受宠。 孔元帅很得宠,因为他很有实力,所以在很多时候对待其他同僚都咄咄逼人。一是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况且每年都需为自己军中向朝廷多要些粮响钱财,有时候不得不与其他大佬红脸白脸的。二是他忌惮,他孔力武如今拥兵二十万偏居宁波城,若还要和其他军中高臣勾肩搭背,免不了京里那位猜忌,即使是为了深宫中的妹妹,他都不能结党营私。 这一rì,对于整个大秦来说都举足轻重的孔元帅站在城门外铁青着脸,那双浓硕粗眉下的眼睛布满yīn沉,仿佛天空的乌云,只要一个不对劲,就要大风来袭雷闪雨打。 候灿,曾为他挡下过蛮人一刀地将士如今高悬不远处的望风塔上,那是一具已经被冷风吹了一夜的尸体。 孔力武转过身朝城门走去,连带着身上盔甲碰撞出的冰冷声音,他的声音显的更加寒冷,“摆神弩五十架,请仙师震法,禀陛下,战将至,平与否”。 这是三道命令,在自己细心栽培的属下死后,他有条不紊沉稳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出来,语调平静的就像十里外的死湖,其间暗藏了更多的胸有成竹与绝大的信心,还有更多的便是那令人胆颤的狂风暴雨,让周遍的将士门,撤身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回到了将军府,尚未坐下,有一道急报传来,一名风尘仆仆的将士颤抖的将一封信囊递到他手中,他轻轻的瞥一眼信风上那道肃杀地红线,轻轻的挑起眉头,轻声道:“退下”。 将士恭敬行礼,缓缓退出府邸。 片刻后,正堂门外徐徐走来那名仙风道骨地老道,鹤发童颜地脸上有些苍白,似乎心情并不太好。 孔力武指指桌上的信封,面无表情道:“越州暗哨送过来地,昨夜越州军营厮杀声滔天,惊动了周遍的百姓,而我宁波城奉陛下之命派驻越州地暗哨,却只回来一个” 孔力武抬起头,直视老道的眼睛,寒声道:“这些人虽说命不值钱,可好歹也是为我大秦卖命的将士,更何况是陛下从羽林军中钦点出来地”。 老道沉默片刻,伸出手指向桌面,那封安静躺在案上的信封无风而起,就如有人用托盘托着一样的送到老人的面前。 孔力武低头抿茶,茶汁甘苦。许久后,老道放下信封,脸sè显的愈发苍白,他轻声道:“此人其心可诛”。 老道将信封捏碎在手心,轻轻叹息。 孔力武斜一眼地上的灰烬,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老道道:“将军预备如何?” 不等孔力武回话,他接着又道:“是杀,是剐,还是举兵剑指越州”。 孔力武冷哼一声,莫然道:“难道便让我军中将士平白无故的惨死干净才能出声?”。 老道面无表情道:“侯灿是怎么死的?”。 孔力武猛然抬头,视线犹如烈火燃烧,逼人的shè向老人,寒声道:“仙师莫非认为我的属下放着锦绣前程不走,要费劲的和别人里应外合却只单单是为了激怒于我?”。 “仙师,莫要把孔某人当做傻子才是,若是换做别人,今rì仙师此言孔某人倒是信了,可是却是侯灿,那便绝无可能”。 老道眯起眼,静静的望着他,半响后轻声问道:“为何?只因为当年替您挡下了蛮人那一刀?”。 孔力武冷笑道:“仙师以为?”。 “贫道以为静之,敌不动我不动,且看京城什么态度” 老道眯起眼看着他,道:“将军不要忘了,你肩负的可不只是这二十万将士,更多的则是我大秦的黎明百姓,而宁波城,恰巧便是我大秦的南大门,韩朝已经虎视眈眈了许多年,倘若因此陛下震怒,贫道倒可以仗着相主的厚爱飘然而退,而您。。”。 孔力武瞥他一眼,轻蔑的笑了笑,道:“仙师也不要忘了,当年我坑杀战俘三万时,可并没有想过是否会受到陛下的惩处,只因为当初那帮蛮鬼害的我五千兄弟与家人yīn阳相隔,我便有理由将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随着他这句话的吐出,虽说语气上有些轻描淡写,可大堂内,顿时一股肃杀升起。 一声猫叫,是那将军府邸地貔貅,名字虽然威武,却只是一只傻头傻脑肥且呆的黑猫而已,此时正慵懒的躺在院里晒太阳,好不安逸,浑然不觉屋内气氛肃杀。老道闻声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将军当真要出兵越州?”。 孔力武冷声道:“这是必然”。 老道见他执意,语调瞬间锋利,问道:“倘若那人不在,将军要如何?”。 孔力武干净利落道:“自然一干将领全部斩首示众安抚人心”。 老道沉默起来,他双手合拢袖中,不知有意无意地后退一步,原本与他平齐的身段明显的向后退出。 孔力武微凛,皱眉道:“仙师算是置身事外吗?”。 老道稍低下头,轻声道:“是”。 孔力武抿嘴不语,半响后哈哈大笑,道:“孔某让仙师失望了,惭愧”。 老道笑道:“贫道只能护住将军安全,至于其他,无能无力”。 孔力武点点头,轻声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老道摇头笑了笑。 院中的貔貅不知为何陡然暴躁,背弯如弓,脊梁处地毛发根根站立。它那双一旦夜中便会散发出幽黄光芒地眼眸死死盯着高空,好似那太阳中要生出些什么邪物来。 天空开始一粒一粒的落下雨滴,如黄豆大小,起先势头不高,并不密集,可逐渐地,磅礴大雨犹如天神端水在高空倾盆而下,眨眼间便暴雨起,溅的地表一层灰尘弥漫空气之中。 原先还rì头高照,一刹那陡然大雨磅礴! 这诡谲的一幕引起将军府外官道行走地老百姓门一震惊呼。 静静站在一旁的老道怪异一笑,不等黑猫貔貅因为恐惧突然而至的无形威压临阵脱逃,便已神不知鬼不觉闪进院中。 雨愈下愈大,愈下愈急。 老道抬头眯眼望天,半响后,他右手抚左手袖,将宽松大青袍寸寸拂上,臂膀露出,再用食指扣破手臂动脉处,刹那鲜血喷涌而出,遇雨而化,顿时雨血笼罩府邸大宅,雨落也避道而行。 这道法门透露出一股歪邪气,被天门列为禁术,一旦成形爆发出的威力可相比本身道行更上一层楼的力量,因此如书中描绘一般,反噬力量也尤为厉害,一般不到身死临头没有人会想到去用这一招,况且一开场便已经如此,到底有何变故? 在这时,将军府外一条行人陡然糟乱的官道上,一名撑着油纸黄伞地男人,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山歌,缓步行走在雨间,神情泰然。 他走到将军府大门前,掐指算上一算停下脚步,转身,拾阶而上。 黑猫貔貅蹲卧在老道脚旁,jǐng惕的望着破门而入地青袍男人。 老道看见来人先是一挑银眉,率先出声,道:“先生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男人嗅到院落因为凝结而浓烈的天地元气,不竟有些讶异,但见施道者是一位老者,便又松开了眉。他是个极有礼数的修士,所以他弯腰微微一弓,然后才轻声道:“我从山上来,要去宁波将军府,来到这里是我此行的目的”。 老道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但先生并未说清此行目的,贫道无礼,不能放行”。 男人撑着雨伞,轻皱起眉头,显尔有些为难。半响后,他看了看血罩,望着老人认真道:“我若想做什么,即使有这逆大道法术,您也拦不住我”。 “世间万千事物虽说假假真真,可不试上一试谁能知道真假?” 老道宽袍一荡,在圈中无风而起,他略微洒脱的笑道:“我大秦乃礼仪之邦,极重礼数,先生远道而来,既然要试,便请试一试我天门地仙人指路,即使败了,也定不会让先生扫兴而归”。 男人蹙起眉头,看着那波粼粼的血sè气泡中逐渐凸起的一根根小手指,苦笑道:“渊兮似万物之宗,仙人指路,老先生倒真看的起我” “可是我没败过,下山前也没准备败,又怎么会败?” 男人眼瞳细微扩张,伸出手指弹掉其间一根已经近在眼前的血指,轻声道:“老先生真要战?”。 老道不置可否,轻轻一挥手,血泡再起变化,隐隐颤抖,有破裂之兆。 男人点点头,轻声道:“既然前辈执意要坐而论道,出于礼术,我便也以道说道”。 男人将黄油纸伞向后轻轻一抛,旋转的落于地面,雨伞又诡异的似乎生根于地面,屹立不倒。 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桃木剑,通体暗红,却在雨中干燥无比。 一人一剑立于咆哮大雨中,潇洒豪迈。 茅山桃木,可不仅仅只能驱鬼辟邪。 自认见识广博地老道瞧出些端倪,嘴里发苦,但阵法早已蓄势待发,万千血指逐渐成形,隐隐有群攻而上的架势,他没有不战而屈的理由。 呔! 他自圈中一跺脚,随着这声近乎榨干所有体力的助气声,圈外无数手指终于脱弦而出,直shè院落中单手执剑地青袍男人。 万千血指像天空大雨,又像孔力武当年攻城拔寨时骑兵团所shè出的箭,陡然间升出可比大雨的磅礴气势,本应即便是神仙人物,也绝不可能在如此密度下毫发无伤。 男人闭上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小娘子的笑容。 他开始挥剑,或许用舞剑来说更加恰当一些。 大青袍中的手臂执剑舞起,如天女散花,又仿佛仙鹤空中起舞,好不瑰丽壮观,一根根即将触摸到他衣袍的血指被那把看似纤弱地桃木剑一刀一刀的斩断,溅开在这雨中,随后落地,被涨幅起一定规模的雨水从暗道中冲向院外的街道上,本就淡弱的血sè在经过雨水的稀释落到地面之后便消失不见。 老道竭力施法,却始终跟不上那把桃木剑的节奏。 许久后。 老道穷极功力,最后颓然收起血圈,再勉强坚持下去他这条老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男人闲田信步之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淡定的拾起衣摆上的青布细细擦拭一翻桃木剑,又理了理显的有些凌乱的老旧青袍,这才抬起头直直的看向老道,淡淡道:“老先生既然惧我,为何还要一试?”。 老道摇摇yù坠,却强忍住一股锥心的痛意站在原地,勉强的笑道:“难道你连天门也不惧?”。 男人眼中浮现一片茫然,片刻后回过神来朝老道鞠了一躬,问道:“天门为何物?”。 老道顿时笑容消失不见,yīn沉张脸温怒道:“先生到底自何方而来”。 男人回道:“方才不是回了前辈,我从山上来”。 老道不与他计较,以为是哪一座不显山不显水高人的高徒,又问道:“那你究竟有何目的?”。 男人‘哦’了一声,伸出手指指一直站在屋檐观战的孔力武,道:“下山前我为他算了一卦,为履卦,乃九五,夬履。贞厉"。 “所以我要来告诫他,不要过早的英年早逝” 男人收回停留在老道脸上的视线,轻声道:“他是人杰,死的太早太可惜”。 老道闻言沉默下来,许久后,他理顺凌乱衣襟,默默退到一旁。 一直在中堂喝茶看戏的孔力武终于走出屋檐,魁梧有力的身躯力于檐下,看着重新拿回雨伞的男人,冷笑道:“孔某若不听劝告又如何?”。 男人看着他,许久后叹道:“那我便杀了你”。 第三十五章 他身穿青袍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豪门贵族子弟,不少娇贵小姐,十指不染阳chūn水的那种,看似孱弱,其实心思歹毒,也有很多放荡不羁的少爷,锦衣华服,有些小才,仗着家世便目中无人,很难遇见有几个既有大才又内敛的少年俊彦或秀外慧中地小姐,即便有,也很少见着。 孔力武自然从来都看不惯官场上某些同僚家孩子的骄横跋扈,他出生贫苦,深知老百姓被权贵欺负后的种种无奈与凄凉,所以每当遇见哪家小少爷欺民事件,虽说不大可能将他腿给打折,可若对方要是过分了,他也会放下架子出手教训一番,从不给对方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同僚面子,让受压的老百姓们大呼痛快。 在秦都,说起国舅爷孔将军,老百姓可都是滔滔不绝的,赞扬中各种优秀层出不穷。 孔力武脸sè灰暗,此时似乎来挑事的青年,貌似并不是哪家来的少爷。 雨还在下,天上的雨滴连带着将孔力武脸也拉扯下来,些许yīn沉,他努力回忆这名年轻男人的来历,却没有头绪,不知何时得罪于对方。他双眼如尖刀般的锋利,寒声道:“先生莫非当我宁波军拿不下你?”。 男人歪着头,思考片刻道:“宁波城内有诛神弩两百架,拿出五十架我可就头疼了”。 对方示弱,孔力武稍收怒sè,看着他淡淡道:“若是两百架呢?”。 男人并不畏惧,乐呵道:“打不过总能跑的”。 孔力武不曾想对方如此从容,不竟挑起眉头,冷声道:“先生到底为何而来”。 男人笑道:“我说过下山前为你算过一卦”。 孔力武冷笑道:“我孔某人纵横沙场二十余载,还不曾让人指手画脚过”。 男人还是笑眯眯的,道:“可我是为了救你”。 场间一片安静,老道站在一旁仍旧缄默不语,貔貅还是保持着绝对戒备的姿态望着男人,雨水还在淋着,院内起了一阵雾气,如雾似梦,有些应景。 孔力武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深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我叫笛拙” 男人看出了他的顾虑,收起黄油纸伞,径直朝内堂走去,轻声道:“我到这里来,是天意”。 那老道原本自他说出名字之后脸部表情开始变的僵硬,直待听到‘天意’二字,垂在腰见的双手已经轻微的绷紧起来,仿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而忌惮到如此地步。 孔力武将老人的情绪尽收眼底,微蹙眉头。 “我来自山” 笛拙走进中堂,坐在镂空雕琢jīng益的金丝楠木椅上,望向不曾回过头的孔力武,淡淡道:“那座山叫昆仑,别名仙福胜地,有一处回天池,三处洞天,四处福地,七十二个山头” “有掌教一名,八名副神官,十一名羽化得道者” 男人轻轻拨弄油纸伞柄,轻声道:“无论从人杰、地貌来说,都是唯一能与虚无缥缈的红灿山一较高下的大山” 孔力武了然,不过却未曾畏惧,宁波悍卒二十万,何曾怕过哪个?即使十一名神仙又如何,所以他仍旧不客气的皱眉道:“先生即便是高人,就更不该插手俗世间的事物”。 “我虽没有山里那些前辈一般的大造化,可掐指算天,在整个昆仑,也是小有名气的” 男人恢复笑容,道:“我摆下什么卦,那便是什么卦,我说这事我应该管,那就能够去管”。 不等孔力武发怒,安静中老道轻声道:“贫道今rì算是瞎了眼”。 孔力武一愣,收敛火气。 男人摇摇头,笑道:“我仅是这年昆仑派遣游历人间搜刮典籍的跑腿货,除了会在yīn阳间来回走走,别无它长,老先生无需高抬,倒是孔将军,望还是信了我的言语比较好”。 孔力武既然从老道言行中瞧出一些端倪,他即便如何自持此时都不能太过不给予对方情面,给身旁近侍一个眼神,待院内所有士兵全部撤出之后,回身走向中堂,坐于男人对面,淡淡道:“我先洗耳恭听”。 笛拙勾起嘴角,好象老早便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轻笑道:“夬履是为武断果决又小心翼翼地行走,贞厉乃预兆凶险之言,将军可否明白?”。 孔力武翻阅过易经,犹豫一下点点头。 笛拙笑道:“那现在我再问将军,还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吗?”。 孔力武安静的看着他似有似无的笑意,怔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孔某人不曾心里有鬼,又何来小心翼翼一说?”。 笛拙指指天指指地,轻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孔力武皱起眉头,脸sèyīn晴不定。 气氛骤然紧张。 老道瞥一眼孔力武,终归还是站了出来,朝男人做一辑,接下话来,“将军偏居一偶,手握重权,为免争议,言行谨慎一些不是错,这也是老道的注意”。 男人起身走向院落,屋檐下举头望天,叹道:“否极泰来啊”。 老道神sè一变,思考片刻,瞥一眼孔力武,轻声道:“先生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笛拙转过身瞥一眼中堂内正坐在那里的魁梧男人,微笑道:“孔将军没有意见?”。 老道笑道:“贫道这些薄面还是有的”。 笛拙道:“那好,同道中人,些许话更好懂些”。 老道点点头,佝偻着背走进中堂,在孔力武耳旁悄悄说了几句,对方只是淡淡的瞥一眼笛拙,便轻轻点头应了下来,显然对老道先前的表态完全不予计较,更能看的出来他对老人的信任。 迟暮间,幽幽别院。 孔力武虽是战争中走过来的男人,家中园落却打点的有声有sè,处处花香鸟语,有蝴蝶翩翩起舞,颇具雅意。 笛拙一路悠哉欣赏,轻微的勾起嘴角,心叹一趟过来总算不全是遭罪,光是这处景致,每rì逛上一逛,心情都要好许多,总比那山上的成片青铜木要来的多姿多彩。 两人穿越一条长廊,直到一处四溢香火味的别园老道驻步,推开一扇红木镂花门,伸出干枯地手轻声道:“先生请”。 笛拙微微一笑,没有客气,抬步而入。 关上门,老道突然走到他对面,双手拱起,弯腰至胸口处,道:“先生能够让我宁波军免陷勾心斗角之中?”。 笛拙没去拦他,只是摆摆手道:“老先生还是太过抬举我了”。 老道皱起眉头,抬起头望着他。 笛拙别过头,拾起桌上一杯紫纱茶杯,解释道:“孔将军受诸多魑魅背后诟病,若他再继续这样隐忍下去,不让芒见光,京城那位定是要疑心的”。 老道皱眉道:“可是这与昆仑有何瓜葛?”。 笛拙摇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也是被师傅他老人家逼下山来地”。 老道疑惑道:“昆仑故而小隐于野,世人不知为何物,可是对于我天门来说,想要探究你们的存在,其实并不困难”。 笛拙笑看着他,知道对方还有话说。 “先生大名老朽十年前便已如雷贯耳,可谓是与我天门剑圣是一样超然的人物” 老道似笑非笑,像似戳破他的谎言,“即便昆仑人才辈出,天下游历之事,也不该由你亲自下山才是”。 笛拙思考片刻,望着他诚恳道:“我真不知为何要让我下山,其实我是诸多师兄弟里边最懒的,也是最不想下山的,只是家师之命难以抗拒,便下来了”。 似乎是要将为何来到这里解释清楚,他接着道:“下山之前我并不知道我要来到这里,而是下山之后才知道自己要来到这里”。 见老道还有些迷糊,他索xìng道:“我是一个做事情挑最简单做的懒人,所以来到了这里”。 老道点点头,算是有些明白,方外人士,像天门,总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去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昆仑讲究一个天道,追求大道为长生之术,与天齐寿,历年来传说中的昆仑高人哪个做事不是疯癫就是剑走偏锋? 想到这里老道心情便开朗起来,朝男子又鞠一躬,自报姓名道:“贫道天门张闲鹤”。 笛拙望着他笑道:“老先生想透彻了?”。 张闲鹤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仍不知先生现今想要做些什么,却不再担忧”。 笛拙呵呵道:“无怕,自然是救孔将军于水火之中”。 张闲鹤抬起头,问道:“目的?”。 笛拙摇头笑道:“不可云”。 张闲鹤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先生非有歹意,贫道就没有问题了”。 笛拙理一理有些肮脏的衣襟,道:“那我先出城一趟,麻烦老先生帮我寻件干净的袍子,我回来便换上,如此穿着也的确失礼”。 张闲鹤猛然抬头,眼神闪烁,片刻后归于平静,眯眼道:“好”。 ---- “昆仑乃方外yīn阳家之首,擅yīn阳术,又于儒家理念契合,所以也是道宗强派。其中得大道者可变天换地,杀人无无形” “昆仑的高人辈出这是实在话,笛先生并非撒谎” 张闲鹤看着眼前的粗犷男人,心底叹息一声,道:“将军还是莫要急噪的好,将他赶走比将他留下可要糟糕的多”。 孔力武紧皱眉头,寒声道:“仙师难道真的认为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救我?”。 张闲鹤道:“必然不是”。 孔力武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仙师既然知道他必有所图,为何还要劝我将他留下,我宁波军万千兵士,即便是昆仑山,只要陛下一纸令下,我也敢率军碾过去”。 张闲鹤掀开眼帘,似笑非笑道:“将军可知你已经被人暗中监视?甚至还有人想要杀你?”。 孔力武勾起嘴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大秦虽重权在握的将军不少,王道之术的官人也有许多,可孔某的确想不出来,谁敢?”。 张闲鹤轻声道:“自然有人敢,毕竟将军不是无敌的” 不等再度皱眉的孔力武接下话来,他神秘道:“是留下还是赶走,将军接下来拭目以待罢”。 孔力武叹息一声,望着屋外栏杆红木,不再说话。 --- 深观yīn阳消息,而作迂怪之变。 yīn阳家,cāo五行观rì月为道,窃天地受造化,因此,yīn阳便是王道。 笛茁一身破旧青袍伫立那处,衣裳上虽满是污垢,可在对方眼里,这身躯修长的道士硬是有一股超凡气质,以至于给人的感觉他就是那山风,扑面而来满是清爽。 王硕等人是盖灵大将军辽丹的部属,在此之前他们是山野间的修士,师出同门,乃终南山一小小道观观主的徒儿。 那观主倒也算是个高人,年轻时走南闯北,一身功力了得,一次机缘巧合下得陛下赏赐,得《太极》一本,那是五百年前武当灭亡之迹流落下来的孤本,可见何其珍贵。得如此宝贝,观主便再无野心,收心觅得一处世外桃园建了一座观,随意名为终南山道观,毕生攻克《太极》,大道有成之后,仅收寥寥八位徒弟,其中二徒弟天资极为聪慧,如今已是世间上大名鼎鼎的终南观观主。 而其余爱徒,也是老观主可悲之处,八个徒弟,只有老二有逆天的天赋,而其余的,要么就是钻进牛角便爬不出来的倔货,要么就是天资平平,老三王硕倒还过的去,可是在那一年的观主之争中想当然地落败,便早早退出终南山,携手另外两个师弟闯荡江湖,后被盖灵大将军王识得,收为帐下。 这一趟他们窥视宁波城两年之久,便是辽丹的主意。 王硕自认相比二师兄有天壤之别,可要遇上江湖上一般修道中人,对方如若不敬,教训一下也信手拈来,可是貌似今天遇见了扎手点子,是一个一身青袍面容枯燥如老僧却偏偏气质如仙的儒雅男子。 王硕稳一稳心神,故作不悦道:“读书人,有什么事,我兄弟三人在此赏景,你不声不响跑到身后要做什么?”。 那男人也不戳破他的谎言,温文尔雅道:“我不做什么,你们看景,我便也看景”。 王硕六师弟唐冲xìng格火暴,一遇火星就着的货sè,见对方如此不识趣,顿时怒从心中起,嚷道:“书生该回去好好读书,来这山野间看什么景,也不怕被飞禽走兽给叼了”。 男人理一理青袍,洒然道:“这山间没有什么畜生能伤到我”。 唐冲瞥可瞥他单薄身子,冷笑道:“吹牛皮不先打打手稿”。 男人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便是打架,你们也是打不过我的”。 王硕眉心一挑,知道对方敢说这样的狂语定然不简单,正yù出手阻止唐冲大言不惭,不料xìng子冲动的六师弟再听到这句极具挑衅意味的话语后,早就按捺不住如豹子一般冲了上去。 唐冲身高七尺,臂膀如腿,身子骨端的魁梧无匹,他向来以庞大又敏捷著称,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为上乘,在军中更是百人敌,这陡然间的一击,真快的让人炫目。 只是,片刻后,他便愣住了。 拳风所向,方才青袍人伫立那处并无半个人影。 “你说我是读书人,那么想必兄台也知道读书人不喜市井那般的斗殴,要不,你陪我下上一棋?” 唐冲闻声扭头望去,不知道何时跑到那里的青袍人正端坐在一颗树墩上,而他面前,则诡谲的多出了一副棋盘。 青袍男人幽幽闭眼,执白子摩挲,周遭天地仿似有变化,聚散不定。 王硕脸sè剧变。 “平七七,鸟语”不给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男人轻轻落子淡淡道。 天空陡然有鸦声嘶鸣,暴躁不堪,举头望去,一片乌黑,是几十只以腐蚀物为食的秃鹰盘旋于空。 王硕大吼:“持剑”。 唐冲缓过神来,知道遇上同道中人,不敢大意,赶忙抽出腰间别剑,刚好剑出鞘鹰将至,他只得舞一场终南山道观地太极剑,yīn阳调和,虽未成大道,可对付些许畜生,倒也绰绰有余。 待唐冲将那几十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秃鹰斩杀于剑下,男人第二颗棋子已经落下。 青袍男子淡然一笑。 “上四五,虎啸” 山中最惧白额虎,刻有王字,遥遥从远处奔来,啸声如雷。 既然是修行中人,对付几头畜生又有什么难处,即便是猛虎,只要不是那长白山间通了灵的白虎,就无所畏惧,唐冲费了些功夫也照样一一斩杀,中间还抽个空隙嘲讽道:“尽会耍些小儿家的把戏,道爷何曾惧过这等宵小”。 等那最后一头老虎也死,男人摇头笑了笑,仿佛要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落下一颗白子道:“架小龙啊”。 蛇为五毒之首,尤其致命则为山蛇,即使是修道者,纳天地之气于心怀,遇上类似小青那般的蛇,被咬上一口也是极为麻烦的。 王硕不和唐冲那样的没眼力,知道今天是遇上了不可匹敌的高人,只听他落下这颗白子,叹了声屠小龙,已知大为不妙,连忙走至青袍男人身旁,并无恶意,对方也由着他来,等到了跟前,王硕双手拱起,叹道:“先生高人,小得不知死活,还望恕罪”。 与此同时,山中草叶沙沙声乍起,如大风吹叶,声势骇人! 唐冲满身畜生鲜血,剑挑虎头望着王硕大声道:“师兄,何必于这宵小啰嗦,待我斩了他先”。 王硕转过头,铁青着脸咆哮道:“闭嘴,你这憨货”。 唐冲手一抖,刹时噤若寒蝉,出了终南山,王硕便是他的长辈。 男人望着眼前识趣的人,不竟笑了笑,然后轻声道:“阁下朋友既能舞的太极剑,他又叫你师兄,我等便同属一路人,我并不想杀你们”。 王硕瞥一眼他的道袍,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满头大汗,缓声道:“先生意yù为何”。 男人拨一拨手中晶莹剔透的棋子,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你们既然已经窥得此处两年之久,也不算白来,尔等今rì便离去,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孔将军不会难为你们”。 王硕虽说惧他,但为了兄弟们的前程,也担心就这么回去了会给辽丹身旁的人诟病,当初镇北王何等的信任他们,不就是图他们有些斤两能干些正事?一念至此,王硕便有些犹豫起来,思考片刻后,他轻声问道:“先生是孔力武门客?要知道他并非好人。。。”。 “不需要计较这些” 不等他说完男人便打断,道:“我只问你,你们回是不回”。 王硕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看着看着有些恍惚,发现他的双眸竟然有些温柔,片刻间震惊回神,再望向男人,眼中恐惧更深一层。 男人凌空拂一把棋盘,棋盘更为吊诡的消失不见,他温柔的笑道:“回吧”。 第三十六章 要杀的人,流血的刀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青袍道士自然便是驾雨临孔府的笛拙,他望着心思玲珑的王硕谨慎退下,脾气火暴的唐冲边走边骂,和另一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彪炳大汉沉默前行,待三人身影被淹没在大山的绿荫中,轻轻的叹息一声。 笛拙,名讳里虽有一个拙字,可并不代表他真的拙,既然能被修道半甲子外加十来年的张闲鹤说做与剑圣齐名,定然是神仙般的人物,和拙字更是相距十万八千里。 此时孔力武与那天门老道就在此地不远处的草丛里,刚刚的一幕一幕尽收眼底,包括笛拙惊人的yīn阳术,也不曾错过分毫的细节。孔力武何许人也,坐镇宁波十余年,野心勃勃的韩燕两国几时敢拂其胡须?不都得退避三舍遥遥望着,口水流上一地都没用。 只因为宁波城有孔力武,而有孔力武,就没人敢轻易出兵宁波。 即便这样的大人物在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也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仙师,遣人将那三名小贼除了,我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 片刻,孔力武想通了些什么,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毅然的表现出以往的杀伐决断道:“直接杀了就行,无需带回军营,既然军部有同僚与我不对路子,也没什么好审的”。 他所说的话柄,张闲鹤自然知道是什么,乃是宁波军的一概机密,有些只从外表看出来的东,传出去或许见不得人,可若要真的告白天下,也决然伤不了宁波军的根基,所以若仅仅因为如此,老人不觉得在笛拙做完承诺后杀了那三人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已然须发皆白的张闲鹤幽幽叹息一声,劝告道:“老道将将军带来这里的目的将军想来已经明了,即使如此,将军执意如此?”。 孔力武冷笑道:“我给他面子,那些朝上觥筹交错时一脸推心置腹的笑人可曾给我面子?”。 张闲鹤蹙起眉头,有些狐疑的看着孔力武,想不通为何一向待事从容的将军为何今rì这样暴躁。他仔细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于情于理这种煽脸的事都不大该去做,所以张闲鹤头一次没有服从他的命令,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他不想回,没有人能逼他回去,将军也不行,因为他是天门中人,不受大秦军队约束,这是秦都深宫里那位陛下定的规律,没人敢不服从。 孔力武回过头看着他,皱眉道:“仙师毕竟是我宁波军的人”。 老道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将要昏昏yù睡。 孔力武勾起嘴角,这是他动怒的征兆。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与方才如出一辙般,依旧身穿青袍的笛拙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藏身处,显的诡谲万分,他凝视着孔力武双眸,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孔力武视线停留在王硕等人消失不见的方向,淡淡道:“我并非君子,也绝非修道中人,不受诸多教礼约束”。 笛拙盈盈笑道:“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将军既然野心不止如今,便要更加通达一些,这与信道与否并无瓜葛”。 孔力武不为所动,轻声道:“即使仙师不去,这三人也是溜不回去的”。 笛拙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结果,一瞬间沉默下来,片刻后,他沙哑道:“孔将军,我不能失信于人”。 孔力武微皱眉头,这腔调带有浓重的威胁sè彩啊,可是他何曾被人威胁过?所以那对粗如墨染的浓眉渐渐挤到了一起。 笛拙语气急转直下,叹息道:“我帮你再杀一人,算是交易,如何?”。 孔力武神sè一震,终于肯回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眯眼道:“杀谁?”。 杀谁能让他放过已经犯下滔天罪行的那三人? 笛拙拂一把青袍衣摆,笑道:“既然心知肚明,何必再问?仙师,且帮我准备好干净衣裳,待我回来换上,多谢”。 孔力武神sèyīn晴不定。 张闲鹤睁开眼,轻轻含首笑道:“静候先生大驾”。 孔力武叹息一声,终于沉默。 一袭青袍,缓缓行走山道间,朝山脚走去,方向,却不是宁波城,而是与其背道而驰的越州。 --- 四千有余穿戴整齐的甲士,罗列在宽阔的校场上,清一sè的盔甲,军姿犹如林间水杉,校场两旁的旗帜又在大风中猎猎作响,显的格外气势。 沐东举起手中的配刀,神情肃穆。 四千人同时嘶吼,吼! 震的地面灰尘泛起。 一匹个头巨大的黑马,驮着一名手执黑枪的黝黑少年,缓缓穿过校场,看似神情从容,只是那握着马绳的拳头关节处,已经泛出白来。 他如是想着,十四年前,想必父亲也曾这样的走过黑骑,也曾感受过无数甲士带来的高昂战意,他渐渐的闭上了眼。 黑马穿过人群,走过军营,走出望风台,走向连绵不绝起伏不定的大山中。 直至少年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四千人一齐伸出手,默契的摆放在左胸口处,嘴里喃喃着说些什么,说的太轻,以至于徐徐而来的轻风吹一吹,便消散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下。 这种手势,来源于十八年前的宁波军,镇南王王旗下的特有手势,象征着绝对的尊敬与缅怀。 在得知少年的身份后,在看到当年出卖主子的罪魁祸首被少年活活折磨而死,在看到少年为了全营将士的生命而远奔它国,是险?是福?这些不得而知,他们佩服少年的勇气,以及与赵虺一样的气魄,所以尊敬! 那么缅怀呢? 昨夜的厮杀过后,剩下的仅仅只是麻木而已,而士兵们却又变的悲伤,这些似乎能够从沐东忧虑的眉宇间能够窥得一二。 沐东放下刀插在腰间,转过身走向临时营地军机处的帐篷,面无表情道:“架起神弩,少主回来之前,京中使者来到之前,任何人擅闯越州军营,杀无赦”。 涂霄梦望向西南方向,神sè复杂。 那是,宁波城的方向。 --- 大秦六十五年chūn末,越州爆发了一场自十八年前后大秦最大的一场内战,激烈异常,纯属死战。 朝廷震惊,天子震怒! 昏昏yù睡十八年的越州炮轰营,在面对宁波军十四十五营双面夹击的同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斗力,以一倍的人头悬殊完胜。而对手则是孔字旗下绝对的尖刀。 夕阳余晖铺满大地,场面糟乱,沐东拿着军部休战公文,怔怔的望着几天前少年消失的那个方向。 似乎只有从干燥到湿润的石板砖才知道。 他的刀,在流血! 满目疮痍的军营,那些死去的人们,并没有让沐东等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恐惧,而是让他们曾经的野望重新复苏。 鲜血滚烫,因为光明就在前方! 第三十七章 白龙湖上清舟王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凉亭,jīng致的花园儿。 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以及背显的更驼的老人。 少年是太子,当今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的九五之尊。 老人是中书省掌诏敕,职司立案起草政令,更有为天子代笔拟诏的特权,放眼若大大秦,也是极为显贵的重臣。 他们的关系,若用世间百姓的话来说,是师徒。 然而这对师徒身份都很敏感,自老人执掌中书省掌诏敕之后,一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两人是不会碰头的,而今天,自两天之前的一见,他们又碰头的,那证明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花园中,太子的脸依旧如chūn风一般,边晃荡在御花园中,边轻摇手中的香熏纸扇,时不时的将鼻子凑近花儿闻一闻,显的极为洒脱逍遥与贵气 掌诏敕的心情显然没他那么好,那张看过无数朝堂cháo起cháo跌却仍旧稳步上升的老脸,有些晦暗,甚至眼中有些忽隐忽现的担忧。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线。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chūn风似剪刀”李鸿德吟得一首诗,笑道:“虽说如今已不是二月,可这河塘边的垂柳,还是这般的碧绿青翠,风也格外的柔和,这气像可不输于二月” 少年望向远方眯眼道:“老师原本是进士出生,年轻时代想必也爱吟诗作画,甚至登那城外白龙河地麒麟舟赏景,不知这深宫内的景sè,在老师的阅历中,可能排进前五”。 黄常青苦笑道:“殿下莫要讥讽老臣,我大秦地大物博,为秦都最富,最有雅致,既然这里是深宫,那便无悬念可言”。 李鸿德看着他此时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的脸sè,摇头叹道:“老师不要诓我,仅我所知,苏州的园林便能说是天下之最,还有徽浙一带的各处曼妙景致,这小小的皇宫想要胜过天下,何其难?”。 黄常青惊的一身冷汗,慌忙走近少年两步,颤声道:“殿下不要胡说”。 李鸿德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摇摇纸扇笑道:“老师也不要忘了,这是我的家,我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想必父皇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黄常青更惊,连忙低头作辑道:“殿下慎言!”。 李鸿德无奈的咧咧嘴,转过身朝林间深处走去,不在与他贫下去,这老人家已经被父皇吓了几十年,想让他一下子改变观念,的确没什么可能。 寻至一处僻静处,李鸿德坐在路旁呈一条直线的石凳上,轻声道:“越州如今什么情况了,孔叔还是誓不罢休的样子?”。 见他说到正事,黄常青来了jīng神,略微低头道:“兵部右侍郎田将军既然发下话去,孔将军应该要给点面子才是”。 李鸿德笑道:“孔舅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遇见这挡子被撩拨胡须的事,自然生气,可是他错在没有证据就去动手,现在被越州狠狠的将了一军,几乎惊动了父皇”。 李鸿德一想到那纸全军血书,不禁想笑。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想出来的招,简直字字诛心啊,但他并不认为仅仅这样便能板倒威名显赫的孔舅,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世界也太不好玩了。 黄常青半偏过头望着少年,有些恍惚。 见他不明所以,李鸿德摇摇头叹道:“前些天早朝父皇大发雷霆那是做戏纳”。 即使当年被彪炳一世的镇南王推波助澜了一把才混迹到如今的位置,可是能够从万千进士脱颖而出成为太子殿下的老师,黄常青能是傻子?所以在听到太子这句话之后,自己明白了这句话之后,他忽然觉得已经隐有热意的rì头变的有些燥热起来,直到染湿了他后背的衣裳。 李鸿德挥挥手适意他不用惊慌,轻声道:“父皇这样做有他的苦衷,孔叔的确有些太过功高了,虽说在父皇的雄韬伟略下不至于震主,可时间长了难免旁人会有非议,父皇绝对不会让这种非议变成现实,所以他不得不做出一些什么事来” “否则你觉得越州军这样当年反叛的降军能够快活到今天?” 李鸿德有些骄傲的笑道:“老师,帝王心术,我需要向父皇学习的地方还很多啊”。 黄常青颤声道:“陛下这是要借此事削兵权”。 李鸿德点头笑了笑,道:“其实父皇很早前便知道越州军和宁波军会有这么一天,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我哪能随意揣测?父皇向来都是雄韬伟略暗藏千秋的”。 黄常青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小心翼翼道:“陛下难道不怕。。。”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便自抽了几下老脸,懊恼道:“陛下乃天下九五之尊,哪需要怕任何人,老臣果然老了,不中用了。。。”。 李鸿德哈哈大笑,对他的话倒不以为意,道:“孔舅手握重权,又偏居一偶,天子触角不及之地,说怕不至于,担忧多多少少是会有的”。 黄常青疑惑道:“那。。。”。 少年太子笑道:“不过老师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rì子?”。 落下了心头悬空的石头,黄常青脸sè好看不少,笑道:“老臣愚钝,不知今rì是什么良成吉rì,望殿下告之”。 李鸿德瞥他一眼,拾一粒石桌上的青提扔到嘴里,勾起嘴角笑道:“今rì正午,我二皇兄便可抵京”。 黄常青一怔,低着头的脸上神sè极为复杂,不过被他很巧妙的掩饰了过去,他忽然想到方才那个问题,陡然脑中灵犀闪过,苦笑的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 二十五年前年岁尚轻的李诏在连破敌国二十九城之前,他是清舟王,而非镇南王。 白龙湖上有清舟,那是隐隐有些一字并肩意味的王位。 针对大秦近十年来最大的功臣,很有可能成为新一任清舟王的二皇子回朝,大秦迎队的阵仗可谓大动干戈。 兵部第一人唐元豹大司马为首,中书省掌昭敕黄常青手握深宫黄卷紧随其后,甚至连一向跋扈蛮横的兵部右侍郎田寇也赫然列在迎队的队伍当中,更别提放眼望去三品十余人正四品如蚂蚁的官员了,今rì来到这里的官员,几乎占据了京中朝堂一小半江山。 大秦为何如此强大?是因为当年诸位将军的立下了无数伟功,才得以让天下臣服,其中有一位当年最显赫有名的便是此时站在城门口执意不坐马的唐元豹,当年镇南王举世无双时连破敌国二十九座城池,其中最艰难的一场战役便是他作为先锋插进敌人咽喉,那是最致命的一刀,他用八千铁骑硬生生挡住了敌军六万大军的进攻,这才给予了李昭在上一场鏖战后喘息的机会。 当年的老人死的死归老的归老,如今硕果仅存的元老,似乎也只有他一人了。 唐元豹站在猎猎大风中,戎装下的披风随着风猎猎作响。他身高六尺,脸sè白净,穿四爪蟒袍,握一秆锋芒毕露的长枪,天灵盖上有两道凤羽垂下,气质yīn柔。 谁都看不出这个细皮嫩肉的男人,是大秦豪杰辈出的当年也能排进前五的猛将,一手擎天枪哪是一般人能够资格见着的?有资格见着的有几个没作那枪下亡魂? 众人沉思中,太子李鸿德姗姗迟来,穿着令人大跌眼球。 他浑身泛青料的绸子,不再系玉带凤冠,虽说依旧英气逼人,可也朴素的令人咋舌。 来到兵部尚书大司马的身旁,李鸿德恭敬的鞠了一躬,轻声道:“鸿德见过尚书大人”。 太子贤德天下谁不知道?所以在他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唐元豹便已察觉,连忙侧身避开他那一鞠,板着脸道:“太子贵为太子,怎能向我这老匹夫问好”。 太子摇头苦笑,面对大秦重权第一人的‘责问’,不想辩驳。 唐元豹注意到他的穿着,脸sè稍微好转一些,感慨道:“太子能够如此念旧,是我大秦黎明百姓的福气”。 李鸿德微微一笑,道:“治国平天下,首先要做的便是修身自律”。 唐元豹深深他看一眼,转过头望想远方,轻声道:“太子要记得今天说的话”。 李鸿德微微一愣,转而笑道:“鸿德铭记”。 唐元豹不再回话,闭目养神。 作为大秦兵部第一人,他有足够的资格这样对待如今的太子,而太子,也决然不会为这种小事在心中对大司马有任何芥蒂。 沙烟起,这似乎是号角吹起的象征,两列秣马厉兵的将士,遥遥望着对面的敌营。 就在亲都城门外卷起一层沙粒走石之时,人们隐约的听见‘嗒嗒嗒嗒’的马蹄声,却不曾见到传说中的号角鸣叫。 李鸿德神情一震,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眸中一抹难以掩饰的激动浮现。 作为天下第一国兵部第一人,唐元豹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或者是异样的神情,不过离他最近的黄常青,还是从侧面看到那张俊秀的脸上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道弧度,黄常青不敢揣测那道弧度意味着什么,但他敢肯定的是,二殿下,已经隐约得到了唐尚书的首肯,再看看不远处有些激动的少年太子,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所有人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唐元豹微偏过头瞥一眼中书省掌诏敕,眼神中,布满了令人打颤的冷意。 马蹄声渐近,守城的卫士们神情一肃,下意识的挺直腰秆,似乎想要向远方的那位证明些什么。 满脸风沙污垢,依旧手持长戟近乎拖地,他的背影,自十五岁那年之后,似乎永远强大! 只是,人们看到。 他的盔甲是破的,那是因为战火的燃烧而被摧毁的? 他的盔帽已经不在,是被蛮荒之地的蛮人给挑下的?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胡须有些凌乱,是长途跋涉奔波的? 这些都不是能够让所有人动容的景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二殿下归来是在一次浩瀚的战役中接到圣旨仓促而归的,但是,他的马腹下为何会有一缕血迹干枯?为何他握戟的手掌会有鲜红的颜sè? 太子李鸿德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唐元豹yīn沉的脸仿佛要将这yīn郁的天空变的更加灰暗一点,不过他仍旧不曾忘记退后一步。 黄常青望着伤痕累累的二殿下,百感交集,他拉开手中那卷黄卷,神情一肃,道:“圣旨到,唐元豹免跪,二殿下免跪!”。 其余人等,包括太子李鸿德,一齐轰然下跪。 黄常青跪坐于地,轻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西大将军受封” “李鸿霸平西扫蛮有功,当记千秋伟业大簿之上,又念其年岁尚轻,故只允下榻城中白龙湖” “册封为清舟王,同担羽林军统领一职” 唐元豹俊秀的眉毛挑了起来,一股通透的怒意爆发出来。 李鸿霸心有所动,瞥一眼大司马,那张yīn鸷的脸印入眼帘,他叹息一声,沙哑道:“谢主隆恩”。 黄常青抹一把额头冷汗,站起来后勉强的挤出笑容,朝他拱手贺道:“恭喜二殿下,贺喜二殿下,往后守备秦都一职,还得劳累殿下了”。 李鸿霸蹒跚下马,并非理会他的虚情假意,径直来到唐元豹身旁,轻声道:“唐叔近来身体可安好?”。 “好,好的很” 唐元豹满脸怒容,转身便向城中走去,道:“殿下且先回白龙湖养好身子,老将这就进宫觐见,为何羽林军这混吃等死的职司非要落到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的清舟王头上”。 在场所有官员噤若寒蝉,谁不知道面相轻柔其实脾气极为火爆的大司马的执拗脾xìng?即便是陛下,有时都要捏着鼻子摇摇头过去,他们这些芝麻大的小官谁敢拦着?就不怕他腰间割下敌俘万千脑袋的佩剑? 李鸿霸唤住唐元豹,疲倦道:“唐叔莫要为这等小事大动干戈了,不要惹的父皇心情不佳”。 大司马转过头,愤慨道:“老将以垂垂老去步入人生黄昏,这半生戎马全都为了我大秦,今rì即使忠言逆耳陛下要杀了老将,我也无愧于心,必得去深宫走上一遭”。 李鸿霸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落寞,叹道:“其实我是乏了”。 唐元豹微微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许久后愤怒的跺一垛脚,朝路旁吐一口唾沫,大骂道:“荒唐!"。 李鸿德从起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理清了刚刚几人的对话,想到前些时rì黄常青的那个提议,不禁背心惊的一身冷汗,正yù要向兄长解释几句,不料对方已经朝他走来。 李鸿霸揉了揉太子的脑袋,柔声道:“鸿德长大了不少”。 (越写越激情啦,啦啦啦。) 第三十八章 黄茫茫,帝王道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四年前,龙体尚健的陛下在某一rì的朝会上宣布了一条如惊雷的消息。 立李鸿德为太子。 当时他年岁尚轻,涩味未退,虽说才华也在几次军演中小试牛刀受到诸多好评,琴棋书画更是样样jīng通,可他仍旧还是太小,根本不能从当时看出将来的作为大小,何况二殿下当初已经在蛮荒之地打过几场堪称羚羊挂角的战役,太子与其相比,实在有些相形见拙,朝中近乎一大半的官员都进言圣驾收回成命,哪怕再过个几年倒也无妨。 不料陛下强硬的力排众议,李鸿德的太子之位,才算是落实了下来,那宫外的蟒龙殿,也顺利的住了进去。 蟒龙殿,金黄茫茫! 只是,往后的rì子李鸿德在那蟒龙殿内住的并不安稳,还是有些许朝臣惦记着他屁股下面的位置,特别是军方的一干鹰派,简直就是把太子之位的不满端放在脸上,只是在皇帝眼前不敢显露而已,李鸿德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那些老在父皇耳前嚼舌根的将军们是拥护二哥的死硬派,却也不以为意,实在烦厌了就禁止太子府言论类似的话题。 从这一做法来看,就能看出太子与二殿下的感情有多深厚,历史上上演过多少场为了皇位而袍泽相残的悲剧?李鸿德一直引以为戒,不曾越线半步,即便上一次黄常青的主意也拒绝掉了,这就不能是做戏了,没人做戏把自己的前程也搭进去的,何况这份前程并非一般锦绣,而是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之位? 华灯初上。 太子府蟒龙殿内,兄弟二人坐于华贵金蝉楠木桌两侧,桌案刻有巨蟒数条,纠缠成结,一眼望去冷意非常。 从酒席开宴开始,两人就一直在不停的喝酒,喝到有些醉意,望着灯火有些迷糊才停歇。 “二哥,这些年苦了你” 太子率先打破沉寂,他不习惯叫他皇兄,摇着头喃喃道:“我命好一些,娘亲是当今皇后,若不然这苦轮不到你来吃,大哥还能坐个逍遥散仙呢,就你每rì没夜的在蛮地里喊打喊杀,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 李鸿德瞥一眼二哥身上被纱布包裹的伤创处,沙哑道:“这一趟的确是黄老师做的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二殿下依旧满脸是扎里扎煞的胡须,手捧斗大的海碗,仰头将碗中清酒灌入喉间,有些漏出来的便顺着下巴留到衣襟上,散发出缕缕酒香, 放下碗,李鸿霸擦一擦嘴,沉声道:“哪国无纷争,朝堂的倾轧哪个国家没有?这不关你的事,而且如此小事,我也不在意”。 太子垂首不语,眼神哀伤。 李鸿德幽幽叹息一声,满脸疲倦。 “今rì我入宫时,父皇问了我一句话” 李鸿霸瞥他一眼,淡淡道:“他问我服还是不服”。 李鸿德身躯僵硬,脸sè苍白抬头,一脸无措。 李鸿霸笑了笑,拍拍他肩膀,轻声道:“我有什么理由不服?” “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追求,儿时你专注于琴棋书画便是这个理” “当年从军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虽然这一次回京担任羽林军统领一职有些讶异,却也算不上厌恶,毕竟我在外面这么些年,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父皇知道我的想法后哈哈大笑,这种欢愉透彻的笑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父皇脸上了,想必治理这么大的大秦,他比我还累” 李鸿德开口道:“二哥,我。。。”。 李鸿霸阻止他刚说到一半的话,粗糙却不失刚硬英气的脸庞平静无比,轻声道:“不要再像个娘们,今晚哥两只喝酒”。 李鸿德眼睛有些涩,白皙的皮肤上也泛起了红,他抱起一坛酒放在怀里,咬牙道:“好,今晚哥两只喝酒”。 大秦人作风豪迈,包括喝酒也是南方的韩朝与海边的燕国不可比拟的,大秦老百姓都视酒如命了,那天天都将脑袋系在腰间的军中将士呢?怎能少得了倒进胃里就滚烫一片的烧酒,二殿下虽贵为皇子,可每每征战之后,总会带头的和兄弟们饮上几碗,就跟没事人一样,可见酒量一斑。 太子李鸿德虽说看似孱弱,出奇的是喝酒也是一顶一的好手,他抱着与他本人极不协调的酒坛,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的姿态也一样豪迈,在半罐酒灌到肚子里后,也略微有了醉意,他打了个饱嗝,终于咧开了嘴,露出今晚最痛快的笑容,道:“大哥,你在西北边rì夜的和蛮人你死我活,我没敢忘记上进,如今天门天外阁我已能出入zì yóu”。 李鸿霸神情微异,轻声道:“是那汇聚天下兵法,诸子百家墨家机关术的天外阁?”。 李鸿德笑着要要头,嗤笑道:“天下人皆只知天外阁汇聚天下兵法,还有我秦都城墙上的墨家诛仙机关术造法,,却不知道里面洞天宽跃,哪能就只有这两门宝贝”。 李鸿霸点点头,没有继续深问,只是嘱咐道:“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便要好好向阁主学习”。 不料李鸿德冷笑一声,道:“当前我还不够资格让阁主来教,只是一小小长老作为我的导师而已”。 李鸿霸微蹙眉头,思考片刻叹息一声,道:“你这般年纪便能入天外阁阅览全书已经很了不起了,或许也有因为身份的原因,但近二十年来也只有大师兄一人而已”。 李鸿德兴许对这事还有些气堵,没接下话去,转移话题轻声道:“大师兄还拒绝了我修行的要求”。 李鸿霸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中突然波光粼粼,许久后轻声道:“那就不要去学”。 李鸿德苦笑一声,“还能如何?天门的事物,父皇都不能插手的”。 李鸿霸郑重道:“人要知足”。 李鸿德心xìng向来尚佳,眨眼间便将心态调整过来,飒然笑道:“我很知足,所以没有不满”。 李鸿霸点点头,轻声道:“那便好”。 光yīn过的很快,两兄弟别离几年后的聚首没有那种相拥喜极而泣的矫情画面,却也一切尽在酒中,下肚后自然爽快。 酒席散前,李鸿霸有意无意道:“十多年前叛党无数,诸侯联盟国如rì中天,朝廷边陲岌岌可危,是三皇叔定的天下,所以越州军不能出事”。 李鸿德闻言一震,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明天我便入宫”。 李鸿霸恩了一声,起声道:“那我走了”。 李鸿德起身要送,却被他拦下。李鸿霸眼睛生的极大,却不是那种难看的滚圆,而是有些锋芒的吊眼角,兴许因为今夜喝的有些多,他身躯稍稍摇晃一下,然后看着太子的眼睛认真道:“做皇帝,你比我适合”。 第三十九章 大秦有凰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夜晚,静谧。圆月挂于高空,散发出湛黄的sè彩,铺撒在宫中刻跃海龙腾的石板砖上,照亮了偶尔爬过的飞虫。 不知几许,一名一身白杉的男子来到了宫中的一角,与一位穿有繁琐晦涩凤衣图腾的女子执棋对弈。 男子生的潇洒,一身书生气醇和如老酒,甘醇的令人回味,加上腰间配有一把青sè宝剑,书生气中又凭添几分潇洒气质。 这样像迷药一样的男人,绕是再优秀的女人怕是都要为之心动。 而周遍提灯而立的宫女却不为所动。 只因为,与男人对弈的那名女子,才是应当天上有的神仙人物。 她额头一点朱砂红,肌肤嫩白若冬中白雪,晶莹而剔透。 她头戴珠冠凤帽,一双纤纤玉手仿若柔荑,却落子肃杀。 她倾城倾国,与荒漠出生便有祥云笼罩皇帐的公主并驾齐驱天下二珠。她还是大秦最得宠的七公主,被小人诛心的在背后扬言要成为大秦第一个女皇帝的女人。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再优秀的男人,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的骄傲,即便是眼前的男人,天门的新一代领袖人物,剑圣张逸驰。 清风拂过花园,气氛凝郁! 黑子落,恰中黑子编制好地屠龙局中段,yù要一举切段对方步步为营许久的杀招。 这时,白子如chūn风柔软的落在玉质棋盘左侧,黑子繁密若星辰的最中间。 场面冷了下来,执黑子的女人开始沉默。 意态潇洒的男子趁这个空隙捻一快宫中特制桂花糕扔到嘴里,此为御膳房近今年来最拿的出手的点心,入口即化,桂花香留于齿间。享受着桂花糕的香点,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笑声愈来愈大,大到让刚好经过这里的侍卫忍不住的看了一眼,一眼望去便吓破了胆,因为场间的女子,脸上明显已经乌云密布。 七公主摩挲手心黑棋,yīn沉道:“你笑什么”。 张逸驰斜看着她,笑道:“我笑处事八风不动的公主定不下心”。 七公主洁白如玉的小手捏住手中剔透的棋子,眯起她那双鲜明的丹凤眸,“何以见得”。 张逸驰指了指已然陷入乱局的棋盘,道:“因为这三年来你我下了近百盘棋,从没有一次你这样狼狈过”。 场间再一次寂静下来,静谧的草丛里虫儿的鸣叫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周遍几名提着灯笼的宫女噤若寒蝉,如一只只遇见饥饿野狗的鹌鹑,瑟瑟发抖。 公主将棋握在手心缓缓摩挲,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剑圣想说什么”。 张逸驰轻笑道:“公主在想什么?”。 公主冰冷道:“我在想下棋”。 张逸驰拂一把腰见的剑柄,飒然道:“那我想说的便也是棋”。 公主带有冷意的看着他,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剑审视着剑锋所向的人,片刻后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妩媚笑容,不屑的嗤笑道:“不想天门的方外仙人也喜好玩起磨嘴皮的把戏”。 张逸驰纠正道:“天门的人也是人,他需要吃饭,洗澡,穿衣服,而且天门的人并不是什么仙人,仙人只是人们为了掩饰自己的怯弱而幻想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是虚妄”。 公主听完这些话后有些恍惚,望向远处夜间不再炫彩夺目的花丛,秀美的容颜勾勒出完美的侧脸,她想起来这些年的种种,自己茁壮成长旅途中的坎坷,失神道:“没有幻想的人才是懦夫”。 张逸驰低下头,沉默的思考许久,抬头望着她道:“可是做一个懦夫从比做一个整天只知道胡思乱想的人要实际一些” 张逸驰紧接着又道:“况且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 公主回过神,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这还不算磨嘴皮吗?”。 张逸驰摇摇头,轻声道:“不算”。 女子骤然收起笑脸,端过懂得察言观sè的贴身丫鬟托盘里的茶水,揭开茶盖吹了吹杯中上好猴魁水面的泡沫,冷笑道:“不要再吞吞吐吐了,剑圣有话直说,我相信这样的午夜跑到这深宫来,应当不仅仅是为了陪我下一盘棋,下棋你从没下赢过我的,深夜自取其辱,这不是骄傲的天门中人的作风”。 随着她最后一句话的话音刚落,宫女们默契的退下,眨眼间的功夫若大的花园便空无一人,隐约可见远处有两名头带红帽的太监职守,让人清晰的闻见一股凛冽的之意。 张逸驰收回视线,笑道:“这想必就是殿下培养多年的死士吧”。 公主面无表情的喝一口茶,不否认也不确认。 张逸驰收敛笑容,又捻一片桂花糕送入口中,直到全部咽下才悠悠开口道:“殿下可知道昨rì我天门一名外务弟子从南方回到了天门?”。 七公主虽是女子之身,却志在天下,与太子暗流涌动,京中自然眼线无数,这些细微又敏感的细节,当然不会漏过她的眼睛,在听到对方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之后,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轻声道:“略有所闻”。 张逸驰吁了口气,仰起头看着空中皎洁的月亮,轻声道:“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与大秦尊贵的七公主有什么关系?莫要说一个小小的外务弟子,即便是你剑圣大人亲临此地,公主殿下又何曾对你露出过半点怯弱了?只是七公主不是一般人,她已经养成了对待任何事情都要先运筹一番的习惯,所以在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她首先没有想着开口去嘲讽一番,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某只胆大的青蛙再这比方才还要静谧的夜中呱呱的叫了两声,然后转身跳入荷花塘内。 这样的沉默出现在如此的夜里,并且是这样一个女人作为主角去沉默,是相当可怕的,但张逸驰自说完这句话后便像个无事人一般,一片又一片的吃着桌案上的桂花糕,吃的畅快淋漓,甚至吃的有些饱。 “与越州有关” 七公主聪明绝顶,在这样长的时间沉默过后,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话题的中心,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容颜再一次寒冷下来,带着微嘲的语气说道:“越州军的历史已经注定了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张逸驰拍了拍手心的糯米沫子,轻声道:“只要七公主开口,任何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公主冷笑道:“何不让门主大人亲临皇宫,相必父皇多少给些颜面,即便是你,也能让父皇稍稍改变一下心意”。 张逸驰摇摇头,苦笑道:“师傅他老人家很早前就不问世事了,一心潜修在山中,等待雷劫的那一天,至于我,天门禁令,不允参与大秦朝政”。 后半句自然是废话,而前几句,便如天雷,绕是七公主在听到这样一个被掩盖了很多年的秘密后也还是忍不住的震惊起来,她轻声道:“门主不肯羽华是为了雷劫过后的封神?”。 张逸驰再一次纠正她的观念,道:“世上没有神”。 七公主喃喃道:“不受天道束缚逍遥在人间,拥有那般令人无法想象的大造化,与神何异?”。 张逸驰无奈道:“那随你去想,反正你又不是一个懦夫”。 七公主没有在意他的暗讽,扭过头看着他问道:“越州的事是天门的意思?”。 张逸驰摇摇头,道:“不,是我个人的主意”。 七公主沉默片刻,道:“凭什么”。 张逸驰饱含深意看他一眼,轻声道:“镇南王十四年前消匿尘世,越州军是他留下来的唯一家底,此由够是不够?”。 七公主骤然抬头,凤冠金银交击,眼神凛冽,杀意顿出。 儿童时,曾经那个男人亲手教她识字作画,不合时宜的与她讲绵远三万里围起的大秦雄壮辽阔,使万朝来贡。那时还是孩子的她,心底深处已经被那个男人有意无意种下了一棵叫做野心的种子。渐渐长大后,因为女儿身的缘由,她开始蛰伏,但锋芒依旧无人和挡! 花园更静,连蛙叫也消失不见。 张逸驰脸sè平静,搓捻指间,骨节泛白,一丝汗水由手心冒出。 七公主忽然起声,淡淡道:“明rì我便进宫”。 张逸驰松一口气,心情大好。他沉默片刻,想要再捻一片桂花糕,却触及一片冰凉,这才发现盘中的糕点已经都被他吃完。 突然,一道清脆的石子声传入耳中,剑道中已入大道地剑圣愕然转头,原来黑子早就编制了一张大网等待他的羊入虎口。 白子刹那兵败如山倒! 张逸驰连连摇头,啧啧称奇。 世上哪有这般灵犀的女子? 收回玉质一般的小手拢于袖间,七公主面目如凤,额间一点朱砂红殷红如血,她居高临下清冷道:“你输,仅仅只是因为我是李凰”。 第四十章 汝可敌国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京城显贵,皇气升腾,天子脚下定然繁华。 在最这座最热闹的城市内,一间不惹人注意极为普通的黑暗小屋里,一老一少首次见面,没有传说中的喜极而泣,也没有书里写的相凝忘神,有的只是安静,沉默中让四周空气变的格外粘稠。 坐在摇椅上的老人在黑暗中叹息一声,扯开嗓子,望着眼前的少年,略微沙哑的批判道:“即便已经与我们取得联系,你也不该这么快就杀了王德”。 少年站在yīn影处面无表情,从离开那座大山开始,他变的不苟言笑。听出老人言语里隐约透露出的怒意,他撇撇嘴,没有说话。 老人扯了扯身上的批肩,将头龟缩在毛绒绒的大衣里,温怒道:“倘若宫里那位要严查下来,即使越州军那五千人能够活下来,但你的存在必定会引起他的重视。呵,那位是何等的聪明绝顶,不要以为年少轻狂就能给你脱罪,若逮住了你,除了死,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老人抬起头,目光凛冽的看着他,轻声道:“若你死了,我们这些年心力交瘁拼出来的家底又有什么用?”。 少年听着他说的话,微微蹙眉,转过头淡淡道:“我只是杀了该杀的人,也是你们一直想杀的人,父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觉得我有错”。 老人有些漠然的低下头,微眯起眼,让人看上去有一种昏昏yù睡的感觉,半响后漠然道:“你父亲哪像你这般的鲁莽,别看现在朝廷里那些将军威风凛凛,当年三王爷和你爹意气风发时,他们狗屁都不是,这可不是仅仅靠拳头就能拼出来的威望,而是脑子”。 一回忆起当年,少年就愤怒起来,他道:“就因为这样他们死了”。 老人挑起眉头,这是他的底线,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曾经追随的那两个伟岸背影,所以他怒了,陡然扯开尖锐的嗓子咆哮道:“你懂个屁,当年要不是王德那个小王八蛋和宫里那老王八蛋窜成一气勾结韩朝,韩朝的小崽子?你可知道当年黑骑攻秦都之前曾袭过一次韩朝,那太子估摸现在大伤还未愈合,这样的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还是你以为宫里那位可以?你又可曾知道二十年前军部十之仈jiǔ的将领都想让主公谋朝篡位一举拿下秦都?要不是三王爷顾念仁义,如今的天下,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 少年内心震撼,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黑枪。 老人兴许是因为身体长年孱弱,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重重呼吸几口,又喝一口凉透的茶水,偏过头望向少年,对他表现出的震惊表示很满意,一时间心情大好,语气也顺带着温和下来,道:“其实杀了王德也不见的全是坏事,只是凑巧二殿下回京时遇袭过,就怕有些宵小给越州军扣上大帽子”。 少年皱起眉头,道:“比如?”。 老人目光里隐隐有慑人的冷冽sè彩,他冷笑道:“比如田寇”。 少年轻笑道:“田寇当年和王德勾结陷害良臣,这一次即使为免非议他应该也要沉默下来才是”。 老人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的确,不过田寇可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很多的部下”。 少年在黑暗中瞥一眼蜷曲在摇椅内的老人,露出一个微笑,道:“有你在,只要田寇不出声,我想没有人可以在朝会上说出自己的疑虑,何况这些疑虑在世人看来本就子虚乌有”。 老人低着头呵呵的笑了起来,喉结处上下蠕动,那些耷拉着的皮肤随着笑声而有些颤抖,他笑了很久,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等他笑完之后便不留痕迹的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神仙老爷近来可安好?”。 少年因为他话题的突兀转换而有些不适应,皱眉道:“谁是神仙老爷?”。 老人嘲讽道:“在我面前不要耍些小聪明,这些年难道不是神仙老爷抚养的你?”。 少年恍然大悟,明白他口中的‘神仙老爷’就是长白山坐井观道成大道的糟老头,迟疑了一番,他实在无法将‘神仙’二字与那酒鬼串联到一起,语气不善道:“他算什么神仙老爷?”。 老人似乎看破他的小心思,摇头嘲讽道:“他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们这些人说了算”。 少年撇撇嘴,懒的与他在这件事过于计较,倒是想到目前越州军的安危脸sè变的凝重起来。 老人瞧他神sè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不用担心,你整出的那一套虽说的确无根据可言,可是似乎我们的皇帝陛下比较受用,所以没有根据也要变的有一些根据”。 少年蹙起眉头,思考片刻后道:“我本来就不奢望借此板倒如今大秦威名显赫的孔力武将军,只是事后连我都觉得我编出来的谎言有些可笑,皇帝怎么可能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呢?”。 老人想到越州军那五千份血印血书,不禁再一次笑了起来,笑容显的极为舒畅,他扭了扭身子,将大衣再裹紧一些,望着少年笑道:“梁国勾结沐东企图卖国,王德权势不足,故尔攀上了隔壁一手遮天的孔力武,恰因孔力武不甘偏居宁波,便野心勃勃的与梁国暗中苟合,当rì杀沐东之后宁波军大举进攻越州军便是铁证”。 少年脸sè有些发青,这些自然是他临行前给沐东留下的注意,不料如今已经闹的满城风雨。开玩笑,孔力武若有心造反,岂是小事一桩,向来以文治天下的文官清客们谁不担忧?那可是当年拒庞雏大军于秦都之外的悍将,更有北征蛮辽的履历,一向以铁血擅战闻名的孔将军谁不忌惮?若说有,大秦内也仅仅五人尔。 老人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间发出风箱拉动的声音,道:“谁能料到你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石破天惊”。 少年yīn沉道:“这是这般好笑的事情?”。 理顺头定上因为刚刚笑声抖动身体而凌乱的银白发丝,老人默然道:“这非但不是好笑而且还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少年冷笑,“说说看?”。 老人又呵呵笑了两声,抬起头望向少年,眯起眼,陡然间一股肃穆升起,“孔力武勾结它国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军方只能当作越州军是在放屁,可是当宫里那位九五之尊殿外三千清客联名上奏,并且有朝中文治官僚附和,那便就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了”。 少年皱起眉头,隐约间懂了些什么,但仍旧自嘲的开口道:“但孔力武毕竟是国舅爷,加上那些显赫的战功,在如此磅礴的权势下,那些书生能有什么作为”。 老人低下头,沉默片刻道:“只要陛下愿意,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书生就有用”。 少年眯起眼,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老人叹息一声,道:“孔力武如今表现的太过藏拙了,这与他的实力并不相符”。 少年沉默,心中计算。 老人瞥他一眼,冷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陛下岂容一个权柄在握的权臣在边陲默默无闻中rì益强大?”。 少年闻言抬头,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孔力武的确有心造反?”。 老人抬起下巴,扭了扭脖子,合眼上眼,轻声道:“我觉得他想,他的妹妹近些年受了陛下不少气。他父母当年全因大秦而死,他觉得他全家都为朝廷卖命妹妹还受气有些不平衡,所以他想”。 少年嘴角抽搐几下,显的有些不能接受这样荒唐的说法。深得皇帝信任的孔力武会有心叛变?莫非被自己歪打正着了不成。 老人叹息一声,原本yīn鸷的嗓子变的温和起来,道:“孩子,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人生如棋,需一步一个脚印。纵观全局,你现在根本还不懂大秦”。 少年沉默许久后摇摇头,冷静的说道:“怕就是他太过忌惮镇南王,太过恐惧我的父亲,才与韩朝勾结,除镇南王而代之。可是他已经如此彪炳,单单是您说的理由我不能接受。况且他的亲外甥是当今太子,七公主锋芒rì胜也无法改变她是女儿身的事实,太子之位并无威胁”。 说起那个男人,老人仰起头,望向天花板怔怔出神,思绪飘到了十多年前的一天,那座院落,儒雅如玉的男人,抱着如出一辙剔透玲珑的女孩,欢笑在那个白雪飘零的rì子,想到如今那个女孩,变的越发锋芒,也越发的相似那个男人,不但行事风格,就连平rì里很多神态都颇为相似,而脾xìng,更加如出一辙,可那个男人,却早已不在。 暗中,老人的脸上流露出一股陈旧伤疤被揭开后的哀伤。 少年看着他的哀伤,体会着那股哀伤,不竟也默然下来。 许久后,老人打破黑暗的寂静,语调重新变回起初的冷漠,问道:“既然已经发生,你就不要管了。我想知道接下来你要去哪”。 少年拾起一旁的行服,一边往身上套弄,一边道:“原先我还在犹豫见过老妖怪要不要去一趟梁国,现在看来我必须得去一趟了”。 老人抿嘴不语,半响后嘴角勾起一道吊诡的笑容,在如此yīn深的环境下显的格外冰冷。 少年到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他轻声道:“否则对不起那三千清客满朝文官的弹劾,怎么地我也得推波助澜一把”。 老人挥挥手,表情开始显的有些不耐烦。 少年轻笑一声,打开木门,走向被阳光铺撒照亮的世界。 --- 少年走后的黑屋里,老人安静的蜷曲在那,许久后一名身穿盔甲腰挎宽刀地将军来到他的身旁,恭敬道:“黄爷,外头眼线都死了”。 老人点点人,漠然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却不知虎须碰不得”。 将军由衷地笑道:“这少年了不得”。 老人瞥他一眼,自豪的笑道:“那是自然”。 将军哈哈大笑,笑声豪迈。 老人低下头看着自己苍老的指尖,喃喃道:“孔力武?他有二十万孔字旗的孔家军又如何?能敌的过五万黑骑三波否?”。 将军冷笑道:“自然不能”。 老人半偏过头,诡异的笑道:“那再加上两名手执兵符大将军?”。 大粗人将军飒然一笑,难得的文绉绉起来,豪迈道:“樯橹当飞灰湮灭”。 老人轻声提醒,“别忘了还有一个她呢”。 将军愕然,仿佛看到了那名女子凤仪天下的景象,嘴角勾起。 倘若世上还有五万黑骑,倘若真有两名与孔力武实力相当的大将军作为后盾,倘若那个锋利地女人愿意将心中的天平倾斜,赵长歌岂不是坐拥了大秦近乎半壁的江山? 可是,对于那个少年来说,世上没有倘若。 第四十一章 碧绿柳树碧绿地人儿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说和做总是有很大区别,很多时候仅仅因为碍于情面,只是说,旁人或许会敷衍了事几句,毕竟点个头露个笑脸身上又不少几两肉,为了不得罪人,当然是何乐而不为。可若是做,如果涉及到旁人的切身利益,那么除非是有很充足的理由,否则谁也不会像说话那般痛快的附和你,而是一定会极力地阻扰你。 这是规律,芸芸中百姓如此,牵一发动全身地显贵们更是如此,没有谁是真正的老好人,即使有,活太久的也不多。 可是刚刚与赵长歌在小黑屋里聊天的黄老爷,却是个大老好人,既能说又能做,他身份显赫,只有宫里的那位才能够让他付出足够的敬畏和jǐng惕。至于其他满朝文武,无论是谁,要么给他一二分薄面,要么就是不想平白无故与其架梁。来而不往非礼也,凭黄老爷的权贵,恭谦的一群人,不怕以后收不回以往谦让造成的损失,不为其他,只因为黄老爷是个说话分量足够,做起来又有力道的大贵人,最关键的是,他还是个大大的老好人。 一旁经历过无数战争血雨的将军没有露出一丝的不信,他只是神sè复杂的望着这个老好人,对方已经这样做了多少年了?他记不清,他只记得整个秦都能够够上资格的家伙们,有一小半的人为对方暗中做了很多年的事,所以他紧抿起嘴,心里喊道,少年那是身在福中还不知福纳。 。。。 赵长歌走在人头攒动的秦都城街头,望着川流不息地人来人往,没有去想黄老爷如何权贵,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杀了王德这件小事,黄老爷得在秦都里有多大的动作才能压平朝野震怒的余温,他只是微微的蹙起了眉,有些疑惑糟老头留给他的这条路子为何处处透露着吊诡,刚刚在黑屋里那姓黄的老头儿yīn郁的气势是有地,却不是给人一种挥斥方遵千军万马的那种大气,而是一股另人极不舒服的yīn寒味,他自认自个儿的xìng子已经足够冰冷,却不料还有个比自己还要寒冷的人。 一切的一切他都被蒙在鼓里,心间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是任他怎样的想,却完全没有头绪去指出这些不对头的来源,一股焦虑涌上心头。赵长歌抬起头望着灿烂的太阳,直到刺眼的光线灼热了他的瞳孔才回过头,恰巧发现身旁有一卖油饼的摊子,掏出铜钱买了两个,一路嚼一路想,直到走出老远才停下脚步,不知想通了什么,他轻轻的叹息一声。 秦都极大,极为繁华。 至于有多大,它大到这个世上所有的人情世故在这里你都可以看见,又有多繁华,那秦都的百姓会告诉你,这里繁华到几乎汇聚天下各种买卖,以及拥有无数jīng辟设计的建筑。 赵长歌走在宽阔的路上,与一辆辆马车擦肩而过,想着一些必须想的事情,他今天在临走之前,还要去见一个人,据说是宫内的某位传奇千岁,不走仕途,却穿蛇蟒四爪袍,如今年岁更是已高,只在宫里养老,无人敢随意打搅,即便是陛下,到了他那处别院的门口也要先唤上两声才肯进去,赵长歌当然知道文韬武略的陛下不会去畏惧任何人,但皇帝这种对它人发自肺腑的敬意,让他不得不jǐng惕起来。 一路热闹非凡的买卖气象刺激着赵长歌的神经,那些镂雕的建筑,各式各样未曾见过的新事物,大婶间争论时的涂抹星子,飘香十里地女儿红,一齐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让他不得不停下思考接下来该要面对的事情该如何应对,而是很代入地逛起了街。 这种机会很少,赵长歌很珍惜,他露出了对他来说很罕见的笑容,一路见闻都微笑着,让人误以为他是外地来的旅游者。 秦都人豪迈好客,见这少年面相如此好看又如此和煦,让人不竟生出一股想要亲近的感觉,就自然不会像看别国人一样对他怒目相向,又看少年的穿着不像外国人,自然更不会有对待他国人一般居高临下的鄙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所以赵长歌逛的非常舒坦,舒坦吃完油饼后在一家老字号牛肉铺里买了两斤五香牛肉,边走边嚼着香气四溢的牛肉,心情极好的叹道秦都果真是一处很好很好的地方。 待他走完一条街,又继续走向另一条相对有些距离的街落,必须要穿过一条沿河岸修砌的大理石路,而这条路因为无时不刻都在散发出yīn凉,现在又是chūn末未过,人烟便格外稀少,所以当赵长歌看到远处一袭孤单的碧绿缎子那幅有些异常的画面之时,他站在原地楞住了,下意识想要摸起腰畔的黑枪,却发现自己进城之前已经将黑枪与黑马扔在了一处荒山野岭中,不竟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一股危机感陡然袭来,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的朝那个方向走路,当他踏出步子的那一刻起,脸上的神sè尽数收敛,化为如平静的湖水一般。 赵长歌默然的行走在大理石道间,河岸旁的柳树枝桠划过他的脸庞,那股痒丝丝的感觉,那股青苔味儿,似乎在提醒他,这年的chūn,要过了,而那处端坐在那的碧绿chūn,是要来了。 身穿一袭碧绿丹顶鹤图凤扣长袍地女子坐在河岸畔,广袖随风飘动,她不动声sè弄着面前的竹篓,竹篓里面摆放着各sè各样的线,那些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摸上一摸的线儿被她窜在一根铁针上,铁针又飞快的舞着,很快就在这一上午的时间内一快刺绣出现在别人的眼前,贴身丫鬟们还未来得及赞叹,也没来得及拍一拍马屁,远处便有一个少年走来。 丫鬟起先大怒,瞧这小厮端的胆大包天,贵人在此也敢行这小道,可是不知为何,待少年再走近些后丫鬟的怒骂声从厚厚的嘴唇间咽了下去,待少年再近些,丫鬟竟破天荒的有些无措起来,直到少年距离她们这窝人仅有五丈之远,丫鬟早已低下了头,耳根处也红的不行,那敢出声训斥。 chūn风吹着,这丫鬟生的俊美,又是这样一副羞态,若是被京中俊彦瞧见,定然又是佳篇数首。 在她手足无措的怀chūn的同时,旁边身着展翅九天丹顶鹤纹地主子敏锐的发现自己眼界颇高的丫鬟的窘迫模样,不竟好奇的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细心活儿,随着丫鬟的目光望去,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莞尔一笑。 少年紧抿着嘴沉默地与这主仆二人擦肩而过,过程中他忍不住的瞥了眼穿着刺眼的刺绣人儿,不料对方也在细细端详着他,两人四目对接,女子匆匆一瞥转过头去,佯装镇定,眼神却微起波澜。少年也扭过头,下意识步子快上了几分,他清晰的察觉到,胸口的跳动陡然间快上了几分。 待少年走远,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拾起篓子里的银针,往绣布上又绣上一段,神sè恢复平静,这才抬起头看一眼身旁还不敢抬头的丫鬟,笑叹道:“这少年真是俊朗,硬是黑的好看,可比寒萍院里圈养的白净小厮有味道的多”。 第四十二章 桃花丛中有木屋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广袖丹鹤绿衫地女人自说出那翻令丫鬟手足无措地俏皮话后便安静下来,拾起篓子里的针线,摆好原先只绣到一半的刺绣,耐心的重新开始雕琢。 女子刺绣时的神态格外宁静,如湖水上的微波荡漾,温柔中充满了诗意,无形中也有一种叫做雍容的气质开始慢慢出现。 她明眸皓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脸颊如冰雪的肌肤犹如透明,堪说吹弹可破。再往下看,便是那丰韵的身子骨,处处透露华美。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就像一颗束起的白菜,尤为扎眼的是,是那雄壮无匹的胸脯,沉甸甸的宛如熟透的蜜桃,在树枝上摇摇yù坠,再说那滚圆的**,曲线夸张,呈一道圆弧弯曲。 只可惜,这样极美的人儿鲜少有人看到,即使看到,也不曾有人过于流连,不是不想,是不敢。 气质绝非一般侍从媲美的丫鬟却因此噤若寒蝉,深怕自家小主方才发现了什么。 其实早已将丫鬟先前的举止收入眼底的女子并不点破,刺绣的过程中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微抿起嘴,莫名其妙的淡淡笑了笑,这一笑与河岸chūn风遥相呼应,让人心底一阵清凉。可是,就当丫鬟松口气的同时,她冷不丁的说道:“城门司家的二少爷已经与我第三次说那事了,吹沫,咱虽说的确有些容貌才华,可也不能一直拖着,毕竟城门司将军是属田尚书门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已经容你思虑许久,现在可有答案了?”。 丫鬟心尖一颤,以为刚刚情不自禁表露出来的少女怀chūn终究还是惹的主子有些不快,不免更加胆颤,但一想到那家专横跋扈的二少爷,还是鼓起勇气低头嗫嚅道:“主子,那陈株已经纳了五房妾了”。 女子心思玲珑,立马明了小姐妹存了婉拒之意,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针停在刺绣面上,轻叹道:“沫儿,你我情同姐妹,若真不喜欢直说便是,我还能逼你不成,再说了,即使你要下嫁陈株,他还不把你捧若珍宝?若非如此,本宫岂能饶他?”。 城门司统领乃朝上正五品要员,手握实权,他们家的公子哥自然地位了得。一个小小丫鬟能说是下嫁于他?若是传出去莫不是天大的笑话,更甚要说岂能饶他这样的狂言,可是女子说的就是轻轻淡淡,如河旁柳树枝叶来回摇荡,毫不费力。 丫鬟在听到‘本宫’二字之后更是大惊,连忙柔弱的跪了下来,苦着小脸道:“主子莫要生气,沫儿只是想再多服侍你几年,宫。。家里的新人门手脚都有些笨拙,又不知你的心思,我有些担心”。 绿衣女子微微一愣,明了姐妹是会错了意,不竟莞尔一笑,转念一个将错就错的念头灵犀闪过。她促狭的偷偷笑了笑,然后板起脸,尽量的让语气更加冰冷肃穆,道:“那这事我就这样办了”。 丫鬟紧抿起小嘴,直道那抹嫣红变成一条红线,才不甘的点了点头,让人心碎地嗫嚅道:“全凭主子吩咐”。 女子瞧她那怜人模样,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伸出一双无瑕疵地玉质小说将她牵到身旁,怜惜的叹道:“傻丫头,我哪能将你推进不愿去的火海里,我也是个可怜人儿,保不准哪天就失了势,到时候没那能耐保你,那你不得怨我当年一意孤行”。 其实放到秦都百家闺秀中当可轻松进前三甲的丫鬟破涕为笑,小脸红扑扑道:“主子如此聪慧,必能笑到最后地”。 女子美目瞪她一眼,笑道:“那就借你吉言”。 丫鬟笑嘻嘻道:“主子福人天象,哪能借我这样下人的吉祥话”。 女子心情忽然大好起来,她低下头仔细地将刺绣最后一针勾勒好,叹道:“再拍马屁也是没有用地,刚刚那少年,我没那本事张罗给你”。 丫鬟低下头,脸颊通红,直到耳根。 殊不知,说到那少年,容貌当得秦都第一地女子也微微红了脸颊。 呵,美人一笑百媚生。 --- 穿过这条清风微拂的小道,寻至一处僻静屋檐下,赵长歌驻留下脚步,下意识想要回过头望一眼望不见的jīng致人儿,却被房屋的一角遮住。 他愣了片刻,最后幽幽叹息一声,心道这秦都果真是藏龙卧虎的地儿,到处能见不一般的人物,各种风采啊,难怪当初下山前老头子说山下女人皆老虎,刚刚那位手执银针的女子不就是了?相对当初横山脚下地小丫头,可要成熟老道许多,不过就说她那jīng致的脸蛋,除了已经东行地苍苔姐,自己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认识的女人与她媲美,赵长歌不得不赞叹秦都的广博。 世上最稀奇的事自然都是在秦都的,赵长歌归咎于又见一名顶破般的大人物,所以仅仅停留了片刻便不在犹豫,踏步朝一座被形容成yīn沉异常的府邸走去,想到那位老太监传言中的yīn鸷,他下意识的又想要握紧黑枪,再一次握了个空。 这是一座门邸异常高阔的宅邸,朱红sè的火漆涂染起的高柱支撑起冒出来的屋檐,刺眼的是,在那屋檐下的深处,安静的悬挂着一个牌匾,写有健走如虺! 四个金黄大字,煜煜生辉! 低下头,四周环绕府邸的是一条人力河流,内里清水碧绿,可清晰闻得红鲤摇曳,莲花盛开,仿似有仙气环绕! 赵长歌轻轻踏过那座木桥,在来往的路人震惊的目光下,伸手抚摸大门口两侧的红玉麒麟,发现手指只能够着麒麟地舌牙,再不能往上半分,可见着白中透红的雕刻而成的麒麟有多高大。 赵长歌轻柔的笑了起来,如此华贵的物事,居然有人敢就这么扔在外边?这匪盗们岂不是要眼红死掉! 看这麒麟的年月,怕是也有不少时rì了,既然这么多年都安全无误地耸立在这里,真无小人敢觊觎?只能说这座府邸的主人太过另人畏惧,让人不敢动起盗窃麒麟玉的念头。 而如此危险的人物为什么要见自己,即使要见自己,为何又要让那跛子老头留下话来让自己径直入门?还是大白天的,如果他是盟友,就不担心自己从这里走出去后会遇见多大的麻烦,毕竟能让皇帝陛下进门叩门的人物,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两人,一是太后,另一个,便是这九千岁了。 赵长歌苦笑一声,看来越州谋篡王德一事,是真激怒了不少大人。 当他因为诸多事务而沉思间,门内有一名头戴歪帽的小厮不知几时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跟前轻声问道:“这位小爷,您姓赵?”。 赵长歌回过神来,微笑的看着小厮轻轻点了点头,心知那头老狐狸想必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轻声道:“在下北方游子,前rì郊外与千岁一遇,偶得恩宠,听命今rì登门拜访”。 小厮生的粗糙,露出白白的牙齿憨厚一笑,伸出手往内指去,道:“先生请,老爷在中堂喝着茶呢”。 赵长歌微笑点头致意,并未停留,拾起衣摆朝内走去。 进了大门,穿过厚中青砖铺就的一条小道,赵长歌很愁苦的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桃木群,停滞不前。 小厮不知几时又像鬼一般来到他的面前,嘿嘿笑道:“先生为何伫步?”。 赵长歌察觉到对方有一丝促狭意味,苦笑道::“也曾听闻世间有纵横家驳杂阵法之说,据闻博大jīng深,与当今墨家齐名于世,好是了得,眼前这桃木阵,貌似就是出自杂家之手吧”。 小厮一惊,下意识扶正头顶歪帽,正眼开始打量眼前的少年,他本以为这少年是老爷偶遇的一位后生,自然有些过人的地方,否则老爷那般清贵的人物哪能正眼相看,更别说引入府邸,况且老爷一般都住在宫里,可是鲜少回府的,本就因为这样的巧合让他有些怀疑,现今发觉少年的博闻强识,不竟将之前的献媚目光渐渐改变,甚至有些凝聚起来。 赵长歌苦着脸道:“只是听家师说过而已,不知道我说的是也不是”。 小厮摘下帽子,啧啧称奇道:“杂家几斤殆尽于世,能瞧出桃木阵地人,除了咱府上的五口人,外边可数不过两双手来,你是不简单”。 赵长歌被他如此直白的夸赞逗乐,指了指眼前桃花丛笑道:“小先生还是带路吧”。 小厮经他提醒想起了老爷正等着此人呢,不敢怠慢,给少年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伸手指着道:“先生跟我来”。 说罢便闪身而入,也不顾身后的少年,就这么莽直的朝桃木阵内走去。赵长歌不敢怠慢,紧随其后,同时也稍微花了些心思留意了一下这阵法的奇特之点,考究了半天也实在没琢磨出什么意义,心里可惜着偷师不利! 半响后,桃花丛出,豁然开朗,有一座琉璃瓦房伫立眼前,屋顶上红sè的瓦块刺眼夺目,令人适应不了。 小厮回过头望他一眼,歉意道:“先生只能自个进去了,我不便继续领路”。 赵长歌猜测估摸是老太监立下的规矩,也没有过多言语,只轻声道:“小先生慢走”。 小厮点点头,低着脑袋迅速离去。 chūn寒料峭,园中芬芳。 赵长歌独自走在若大的院内显的有些孤独寂谬,自从小厮走后这里便只剩他一人,这一点倒出乎意料,本以为老太监还要差旁人来接引自己,这样才符合茶楼内评说先生们口中故事的发展局势,怎料到竟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这里。 虽然有些愤怒,但赵长歌仍旧不敢造次,强行压下心头浮躁,静下心的开始细细打量这园中的景致,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一间孤立的小木屋旁,赵长歌走近几步蹙起眉头,心道这茅房怎地没有臭味,正当他转身yù走之时,余光却瞥到木屋门隙内有一盏微黄灯火跳跃。 赵长歌眯起眼,深深的呼吸几口,上前几步,伸出手,轻轻推去。 木屋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啦声响,随着刺耳的声音的流淌,木门缓缓敞开。 第四十三章 刀剑论,万物皆通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豆大的烛火轻轻摇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独,赵长歌抬起脚步走入木屋,紧紧蹙起眉头。 木屋内里灰尘污垢遍布,蜘蛛网横行在每一个横梁间,地上却有几步脚印清晰印在地上,显的那般惹人注目。 这里很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而此时地面上灰尘中的脚印是这样的新鲜,以至于可以清晰的看到鞋底的细微纹路。赵长歌眯起眼,明了应该是谁早早便在此等待自己,莫非是那位传言身穿四爪蟒袍地老太监?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我会在院里迷路,又如何能够确定迷路了我就会走到这里? 便在这时他很敏锐的发现地面脚印蔓延的尽头有些古怪,木屋的深处有一处向下的斜坡,像似一截通向地底的长梯。赵长歌下意识环顾四周一番,然后顺着脚印朝木屋里处走去,随即一座屏风映入眼帘,绕过黑sè古朴的朽木屏风,一个朝向地底的石梯浮现眼前。 这是每一阶都由光滑黑白相间大理石铺成的梯子,两旁每隔几米都有一支婴儿臂粗的火红蜡烛照耀,所以在绕过那展散发出腐朽气息的屏风后,视野刹那明亮。 赵长歌缓缓走进暗道,手指轻轻摩挲石质地墙壁,触感一片冰凉。 这种感觉很奇妙,似冰非冰,似寒非寒,只觉一股yīn气往骨头里使劲的钻。 赵长歌揉了揉发麻的臂膀,走进暗道,虽然两旁都有烛火照耀,能够散发出一些微弱的热度,但是越往深处走,赵长歌就越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凉意袭上身来,这种凉意与长白山冬rì里的大雪飘零不同,是那种刺骨的冷意,就好像一个人睡在暖和的被窝里突然掉落到一片结满冰的湖水里,即使是脏腑也感受到了如刀子刮肉般的寒意。 终于快要走到石梯的尽头,赵长歌身上的衣裳也僵硬了起来,他震惊的发现,身上先前沾上汗珠未干的衣裳,在这chūn末时节,竟然隐隐开始结冰了。 骤然,灰暗的深处。 “你来了” 恰好在赵长歌踏下最后一快大理石阶梯的同时,石梯下的幽闭空间里突然传来如公鸭子捏住嗓子般的叫声,尖锐干燥,声音的主人语调显的极为冷漠,冷到快要与这里的问题交相辉映,甚至融为一体。 赵长歌下意识的顿了顿脚步,并未畏惧,皱着眉头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那是一个负手站立在墙角下的老人,墙壁有诸多垒起的画卷。 “我知道这样的一天一定会到来的”老人刺耳的又笑了起来,显得心情极好。 赵长歌不敢大意,察觉到隐没在黑暗中的老人像是人,又像是劲草。赵长歌不语,开始细细打量对方佝偻的背,处处透露苍白的马尾辫,以及那身肆意张狂的五爪蟒袍,赵长歌确定了他就是先前跛子老人口中的九千岁,整个秦都地位超然的老太监。 “可是即便你活下来了又怎么样呢?”老人像个小孩一般歪着头,微仰的看着石壁上凛冽的画,这样一幅场景,发生在这样冰冷的地窖内,显得格外恐怖。 赵长歌平静道:“最起码我杀了王德”。 老太监嘎嘎嘎的笑了起来,在幽闭的空间内来回荡漾,气氛更加恐怖。他终于肯转过头,目露嘲讽的看着少年,讥笑道:“那样的跳梁小丑即死上一万个也会让人觉得稀奇”。 赵长歌终于看清他的脸,浑身变的僵硬冰凉。 那张布满岁月皱褶地脸上,密密麻麻地褐sè雀斑,都如大秦的铜币那般大小,颜sè深刻,即使是在如此暗淡的环境下依旧能够让人一眼看透。 赵长歌不是遁入天相的大修行者,他不是一朝明悟便入光境颠峰的苍苔姐,也不是如太阳般耀眼的天门大师兄,即使是有了那一夜的厮杀让他有所感悟,但也仅仅只是入境之后的最巅峰而已。他依旧很弱,虽然他能杀掉王德,但是若要面对上光境的修行者,很难逃过不死,更不要说入天相的怪物或者天才了,所以当他清晰的闻到老太监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后,再加上那张令人心生恐惧的脸孔,他坚硬的意志力出现了裂缝,稍稍的摇晃了一下。 老人低下头,有些伤感道:“你害怕我”。 赵长歌紧皱眉头,双手下意识缓缓靠拢,这是他惯用动手的前兆。 老人微嘲的瞥一眼他的双手,不屑道:“你这样的小娃娃,就跟一只鸡一样的弱,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 赵长歌原本略微垒起青筋的手颓然落下,神sè复杂的看着对方,道:“你为什么要和像一只鸡这样弱的人见面呢?”。 老人一愣,转过头望想石壁上的画卷,刀锋凌厉,像似万千把剑在肆意穿梭,许久后,他看着那副让他很满意的壁画笑道:“一只很弱的鸡,如果遇见某些奇遇,也有可能变得无比强大”。 赵长歌若有所思,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石壁,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便变的灼热。 沧枯的画壁上,一快快石雕的草木走兽,在他真正投入心神后变的活络起来,渐渐的,像似真的有了生命一样,纵横交错的草木开始因为有了风而慢慢舞动,那些草尖在舞动中变的凌厉万分,一瞬间,一片片草木的叶子变了颜sè,变的泛白,最后化为光亮。 赵长歌渐渐入神,恍如站在原野之中。 那是,一柄柄挥洒在乡间草地上的薄剑。 舞剑的,是没有形状的风。 那风渐渐卷起,像是荒漠中初其雏形的风暴,草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黄沙,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终于,在一道由北而来的热浪吹拂下骤然卷起,一个巨大的龙卷风陡然成形。 龙卷风携带着一股不可低档的惊人气势向这边缓缓飘来,并且随着距离的变化它开始产生了质的变化,越近风柱便越细,像似浓缩过后的风,开始逐渐变的实质化,一片一片又是灿若剑气。 赵长歌恐惧的发现,龙卷风居然也变成了一把剑,有万丈之高,即时距离仍旧遥远,但依旧能够切身的体会到巨剑中蕴含的磅礴剑意! 突然,巨剑如海中瀑布剿来,从高空斩下,落于头顶! 地下的黑屋中,赵长歌喷出两口粘稠的血液,发觉身体内有一股极为让人恶心的气息想要窜出体外,让人耳晕目眩。 就在他肺腑剧烈翻腾似要爆炸的一刹那,赵长歌发觉了一双苍老如树的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一道暖流袭来,瞬间压平了胸口如狂风暴雨陡然临至的气息。 赵长歌茫然转过头,那是张布满褐sè斑纹的脸,近在咫尺。 老人的脸好象变的温和起来,笑道:“这副藏剑图,你看透了几分?”。 赵长歌忽略了对方搭在身上干枯老手,抬起手臂擦干嘴角血迹,道:“我没有看懂”。 老人笑了起来,他道:“剑便是刀,刀便是枪,信手拈来一把剑,伸袖而出一把刀,世间万物都是剑和刀,也自然便是枪”。 赵长歌似乎略有明悟,轻声道:“原来是万物皆通”。 第四十四章 叹这往事,念那故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地下的黑屋内一阵凉风卷来,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拂在少年的脸上,让他从恍惚中回过了神。 腹腔那股剧烈异常的疼痛陡然而至,似万箭穿心一般。 刹那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赵长歌忍着剧痛看了眼重新归于沉默的老人,将思绪中的一丝念力朝身体内探了过去,发现了一件恐惧的事,一道如剑形的黄sè气机正在身体的各处游荡,游走每一条血管侵罚,如泥鳅钻进了淤泥,尽情的畅游,每遇见拐角气机坚厚的地方,它不曾畏惧,果断很强硬的硬闯过去,对它的容器这具身躯毫无怜惜之意,最后那道气机似乎要将他的身体变成自己的演练场,变的更加没有章法,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看清那柄黄sè的剑意之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在自己体内横行无忌,赵长歌就更加的痛了,甚至比万箭穿心还要强烈一些,这一刻他甚至能够体会到千刀万剐时的痛楚。 一滴冷汗从鼻尖滑落,掉落在地上迸溅一朵漂亮的水花。 老人似乎对他表现出来的痛苦视若无睹,双手拢在袖子里漠然道:“当年你父亲第一次看这张藏剑图时可比你痛的厉害,看来神仙老爷已经将你训的不错了,经脉居然没有寸寸断裂”。 他就像看不到少年越来越弯的背,弯腰贴近对方的脸庞,看着他冷漠的继续道:“现在看不懂没关系,因为你终归会懂的,就怕不懂装懂,那才让人恐惧,这种事情,一旦肆意妄为可是要付出xìng命的”。 赵长歌窝在墙角,再不看墙上那副表面安静实则波涛汹涌的藏剑图,他满头大汗看着老人,沙哑道:“你就不怕我一命呜呼了?”。 老人伸出手抚过他的背,嗤笑道:“有我在你想死都比想活着难”。 随着他的这句话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赵长歌感觉到又一股暖流滑进胸腔,就像chūnrì里在山间吹着凉风,让人无比畅快,他大口喘息几口地下室内并不新鲜的空气,嘲讽道:“你倒自负的厉害”。 老人对他的讥讽不以为意,笑道:“否则断然不能让这个天下最有权利的男人发出来自肺腑的尊敬”。 赵长歌明白他所说的是大秦的皇帝陛下,不竟默然,是啊,能够让大秦的皇dì dū礼让三分地人,老太监的强大又怎能与常理揣测。他抬头斜一眼墙壁上的石画,转移话题道:“这副藏剑图是谁作的?”。 老人笑了笑,道:“他已经死了”。 赵长歌蹙起眉头,遗憾道:“能够将剑意付诸石壁上并且能够保存到现在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居然已经死了“。 老人努努嘴,并没有反驳他的观点,而是附和道:“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是最为闪亮的一颗星星”。 赵长歌垂首,自嘲道:“这些前辈的光辉事迹,我们这些后辈即使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羡慕嫉妒恨,可是最要不得的”。 老人并未理睬他的自哀自怜,眯起眼回忆起往事,沉默了起来。 赵长歌没有深究老人为何陡然缄默,而是开始重新细细观察起这间黑暗的地下室。粗糙的墙壁上凹凸不平的沙砾,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的原因衬着周遍蜡烛的光有些发亮,不再是当初淡黄的颜sè,变的如同这个地下室一样的暗淡,处处都散发出微黑的sè彩。因为四面墙壁一致如此,显的原本就不被阳光照及的这里更加深沉,就如身旁陷入回忆的老人一般,处处透露着一股叫做迟暮的味道,让人不免有些烦躁,好在平淡无味的地下室有一整面墙上是一副巨大的画,画上的东西在如此乏味的环境下显的如此美丽,可惜的是,这种美丽蕴藏着无数的杀机,就在刚刚,他就差点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赵长歌遵循着人xìng的本能略带畏惧的瞥一眼那画,可能是因为已经由入神之后领略到了画中的刺人剑意,他顿时感觉到画中伸出一把巨大无比的剑,轻而易举地遵循着特定轨迹刺向了自己的眼睛。 人体最敏感的器官就是眼睛,所以当被那股剑意戳痛眼睛的那一刹那,赵长歌又再一次大汗淋漓,瘫软在地上无力的呻吟两声。 老人从回忆中惊醒,斜他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赵长歌单手捂着眼睛,没有力气去与他争辩什么,今天他几乎尝遍了所有的痛,尤其这一次,似要眼球破裂一般的疼让他微黑的脸上变的苍白。 老人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他。 赵长歌似有所感,仍旧保持单手捂住右眼的姿势抬起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老人布满斗大雀斑的脸上露出一道狞笑,嘲讽道:“当年你的父亲便是这样,差点被刺瞎了双眼”。 赵长歌紧紧闭眼,缓和一会后轻声道:“前辈总是跟我念叨我的父亲有什么意思,他毕竟已经死了”。 老人讥笑道:“可是当年那场浩荡并没有带走你的生命”。 “你又没有足够的定力,即便这副藏剑图是世间罕有的宝贝你也不该这般贪心” 老人yīn沉道:“若你都能一天内将它尽数领悟通透,那世上不是阿猫阿狗都是无可匹敌的高手了”。 赵长歌捂着眼并未接下,静待下文。 果然,老人在一番yīn阳怪气的嘲讽之后语气陡然便的温和起来,他直直的看着少年,轻声道:“作此画着是当世唯一与门主交手平分秋sè的人物,几乎万法皆通,二十年前的那夜,谁不知道齐剑的剑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不错,我引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参悟透其中的奥秘,所以我才没有在你过了桃木阵后亲自引你过来”。 毕竟是一刹那的剑意侵蚀,眼部的痛觉渐渐消失,赵长歌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晚辈还是不懂为何”。 老人很满意他的态度,虽然这种态度可是视为吃一堑长一智的结果,但他仍然非常满意以语气就更加柔和几分,真正的开始用对待自己晚辈的语气解释道:“少年时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时有一高人对我说,只需斩去凡根,为贵胄足下走狗,便可丰衣足食”。 老人微抬起头看着地下室顶部,“皇室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贵胄,而大秦的皇室,更是人间的云端,可谓富贵通天”。 “所以我来到了大秦,亲自割掉了男人最珍贵的东西,并且用一路乞讨的钱贿赂了宫里的一位敬事房小太监,成功的成为了大秦皇宫内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老人再一次直视少年的眼睛,眼孔深处一抹痛楚一闪即逝,却被他很好的掩饰过去,道:“果不其然,最后我不仅丰衣足食了,还变的如此显贵,这一切的一切让我笃信起机缘,若你今天找不到这里,最多当你危难时我拉你一次,以后便再无瓜葛,而现在不同了”。 赵长歌眼神古怪的看着他,疑惑道:“你说了这么多,除了你的身世能够让我觉得你很可怜外,其他的显得很多余”。 老人好笑的看着他,问道:“为何”。 赵长歌笑道:“如果我和你并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浪费你晒太阳的时间来见我?还是与阳光普及的大地截然相反的地下,既然这样,将来我出了事情你想必是要管上一管的,毕竟我的身份足够敏感,你又敢冒这样大的风险见我”。 老人眯起眼微笑道:“见你不代表会在你出事的时候救你,也有可能会雪上加霜的害你呢?”。 赵长歌摇摇头,笃定道:“你是当年镇南王的人,而我父亲是镇南王最亲近的部下,那么你们的关系肯定不错,你来见我便代表你不曾放下过这段友情,既然你放不下,自然会在我遇难的时候救我的”。 老人哑然失笑,佯怒道:“伶牙俐齿”。 或许是因为这几句类似吵嘴的对话让横在两人间的隔膜消失不见,随着老人假怒略带怜惜的这句‘伶牙俐齿’,氛围骤然轻松起来。 赵长歌叹息一声,埋怨道:“也不知道您老引我来这里做什么,藏剑图都看不懂,还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老人斜他一眼,鄙夷道:“这是那位大家凝结毕生心得作在陡峭山壁上的画,先前便说了,你若一天就能看懂,那世上吃尽苦头拼命想要修成绝世修为的人不都得成为绝世高手?毕竟豪门大族想要收拢一本曾经显赫一时的高人留下的遗迹并不是那么困难”。 赵长歌叹道:“不要告诉我你是想要激发出我的斗志,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该很不值钱了,基本上在出山前的十八个年头我都很有斗志,出山之后为了复仇我的斗志便尤为旺盛”。 老人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就是这个理”。 赵长歌翻个白眼,嘟嚷道:“如此这般折磨人的事您也做的乐呵”。 老人从容不迫,眯起一双本就很小的眼睛,笑道:“你看这副藏剑图的下方”。 赵长歌眉心一跳,下意识一眼望去,发现有四个幽蓝的箱子安静的躺在那里,不竟皱起眉头,无奈道:“不要告诉我这四个箱子内放了四本藏剑图入门要典”。 老人哈哈大笑,道:“是也不是”。 赵长歌听着他格外尖锐的笑声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看着他苍老脸庞上愈来愈深的皱纹,原本皱起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起来。 “我手无兵符,朝中也无要职,只这一身四爪蟒袍,旁人看似光鲜无双,其实是败絮其中” 不知几时已经站起的老人看着他,目露慈祥:“而你的敌人却很多,又异常强大,我一直勉强自己活到现在,总要为你做些什么,你有能力之后,然后再看着你做些什么,才肯安心的闭上这双老眼,下去见见以往的故人”。 第四十五章 离别只为再见时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老人摇头笑道:“不,是万物载道” 他指指身后,继续道:“第一个木盒内藏有的是一本刀谱,霸道无匹,练成之后可一击之下方圆百米内皆为废墟” “第二个木盒内是一本棍籍,集佛宗十八铜人jīng华为一身,修得浩然正气,佛晕栩栩” “第三个木盒内躺着一本当年武当山上至尊密宝,名《太极》,四两拨千斤,内劲圆滑,柔转千百度,可一己之弹拨骁骑三百” 老人眯起眼昏昏yù睡交代完前三本,说到最后一本他停顿了一下,黑暗中睁开sè泽暗淡的眼眸,看着少年似笑非笑道:“最后一个木盒内藏的是一本枪谱,那是十年前枪王陆羽的毕生心血,由浅至深,再由深入浅,循规蹈矩,徐徐图之。霸道堪比第一本刀谱jīng华,因为他少年时是在佛宗门下长大,又沾有佛意,更为难得的是,当年受武当高人亲自点拨,将那《太极》jīng髓榨的一干二净,从此枪中更多柔xìng,几乎一举问鼎世间超一流高手,隐隐被人称为剑仙之后当世第二人,否则断然不会让红灿山得道高人亲自前往擒拿”。 赵长歌震撼无比,这四本秘籍,无论哪一本流落到江湖都足以引起一阵阵腥风血雨,而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免有些幸福的晕厥。他自小就是一个好学的人,为了向上几乎什么苦都可以吃,瀑布下练定力与耐力,山野中rì复一夜的尝试通达自然大道,哪一样不需要付出旁人望而叹之的努力?拼命三郎便是长白山中那座红sè山峦中少年送给他的标签,他自己却动来都不以为意,要想复仇,难道仅仅靠吃苦就够了?自然是不够的,但是若连苦都不想去吃了,那便会离成功愈行愈远,最后化为天边一点黑光消失不见。 虽然幸福来的让人措手不及,但自小成长的环境与经历注定了赵长歌不是一个容易被幸福冲昏脑袋的人,所以在短暂的惊喜之后他便归于平静,冷静的问道:“这里并没有一本与剑相关”。 老人点点头,笑道:“的确,但你似乎忘记了我先前说过的话”。 赵长歌皱起眉头,望着他道:“即便是万物载道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老人看着他问道:“道是什么?”。 赵长歌思考片刻道:“这是你们这些老人家应该琢磨的飘渺东西,虽然我能够理解万物载道一说,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如何将刀意揉进棍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再将棍子里的佛气揉到武当秘籍里面,即便前面的我做到了,那我最后又怎么将三家之长一并与枪王的枪法变做一体,这根本就是非常困难乃至做不到的事情,更不要说再去学与它们相距十万八千里距离的藏剑图了”。 老人笑道:“武道一说,虚无缥缈,本就无起源可言,自然无做不到之说,先前我和你解释这副藏剑图的时候便和你说过,作出这副藏剑之人,便是万法皆通的齐剑,世间任何一件东西,哪怕是城内河畔的柳树枝,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是世上最可怕的一柄剑”。 赵长歌摇头道:“他有无与伦比的内力做扎实的根底,我没有”。 老人拢紧袖子,语气突然漠然起来,他道:“齐剑自小惊采绝艳,但是内力这种东西,除非有高人以灌顶之术强行为其打通诸个要穴,否则也不能有速成之路,而他,便是一rì复一rì慢慢积累起来的,再到了一定的量之后,厚积薄发,以集中起来的浑厚气机强行冲开无数穴道,扩充血脉厚度与宽度,这才出现了修为一rì千里的现象”。 赵长歌默然,无法反驳老人举出来的例子,但想到对比的对象是那位传说中的剑仙,他不禁苦笑起来。 老人知道他的想法,语气又变的柔和一些,调侃道:“不过他那种法子也有可能会死人的,是不是有些望而怯步了?”。 赵长歌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前面的十八年里,除了入门与偶尔惊险时我会请教旁人,但是其他时候的修行,我都是一个人在大山里琢磨的,所以我需要一个理由”。 老人轻声道:“即便始终是你一个人琢磨,但是你必然需要一个参照物的,那也是学,只是方式有些新意罢了”。 赵长歌摇摇头,轻声道:“这不是理由”。 老人默然,沉默片刻后淡淡道:“你需要复仇,而你复仇的对象却无比强大,如果你做不到这些你就永远都复不了仇,你只能永远的做一个让人怜悯的懦夫,如行尸走肉,空有躯壳却没有灵魂”。 赵长歌猛然抬头,目光如鹰隼锐利,他咬牙道:“颠覆别人的思想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老人不屑道:“让我收回刚才的话,你需要做给我看”。 赵长歌冷笑:“怎么做?” 老人道:“练成这四本秘籍,看懂这副画,再悟出你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比如那把黑枪” 赵长歌神sè有些忧郁:“这并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谁也无法承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老人道:“所以你需要继续努力,比旁人更加努力的努力” “。。。。。” “如你之前十八年一言一行,不努力等于没有成功” “这些东西我都很清楚” “那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是就代表你已经是一个懦夫了?” “我不是!” “是也不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自己说了算” “我试一试” “你必须成功,不能只是试一试” “我会试着成功” “是成功,不是试着成功” “好吧,借你吉言,我一定成功” 赵长歌大口喘气,这段对话的语速太快,甚至连喘气的机会都很仓促,他无奈的望一眼老人,牙疼道:“这样你便满意了?”。 老人眯起眼,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与你吵架是我这些年来遇见最开心的事了”。 赵长歌躺在地上,感受到地上的yīn凉,自嘲道:“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老人并不为他的‘出尔反尔‘而动怒,笑道:“你父亲便个不会不遵守承诺的人,我相信虎父无犬子”。 赵长歌点点头,闭上眼。 老人似乎也有些累了,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后开始养神。 许久后,赵长歌沉默的爬起来,低着头走到第一个木盒旁,打开盒盖,拿出那本依然泛黄却依然带有强横气机的书籍,轻声道:“当年的很多老人都死了,现在是死一个少一个,希望你照顾好自己,努力活到我复仇的那一天”。 老人扯了扯嘴角,挥一挥手,轻声道:“暂时死不了”。 赵长歌点点头,拾阶而上,怀着这到扑消失在地下室中,丝毫不拖泥带水,走的干净利落。 第四十六章 风骤起,需三剑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从地下室走到地面,再从木屋中走到亮堂的外边,闻到院里的花草香味,又被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赵长歌心头那抹忽隐忽现的沉重释然,呼出口气,举目望去,这才注意到院里的不远处有一处极为华丽的建筑伫立在那,不竟摇头苦笑念道毕竟是本朝最尊贵的老太监纳,这样大逆不道的琉璃瓦房也敢堂而皇之的扔在秦都,就不怕那位陛下看到你这金光灿灿的巨大屋檐起疑?虽说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那个太监,但也不能如此持宠生娇吧。 稍稍感叹过后,赵长歌熟稔地穿过桃花阵,来到大门口处,不顾先前那名领路小厮目瞪口呆的神情,转过去朝先前腐朽的木屋那边深深的望了一眼,作了一辑,与小厮点点头径直走出大门,只一刹那,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院内,头戴歪帽地小厮神sè惊慌,赶忙穿过桃木丛去找老祖宗。 他边走额上汗珠边落下,自个自小生长在这里,能够闭着眼睛走过这里不足为奇,令他慌张的是,刚刚那位少年居然能够不用人引便能自己穿过那个阵法,这让他惊惧无比。这是老祖宗明言不得外流的阵儿,乃是秦都杂家上代家主的手笔,虽然对方没有明言让老祖宗如何如何,但若要流落到外敌手里,这将来万一出事了,咱们府邸可就是罪人了。 关键的是他在最后发觉到了少年有一处极为细微的细节。那少年除去一开始来时对府邸的华贵露出震撼神sè,离去时并无半点留恋,尤其是门口那两尊红到让人眼红的玉麒麟,更加没瞥上一眼,显然身世富贵的吓人,否则就连当朝宰相都羡慕嫉妒的玉麒麟没道理不让那年轻人临走前多看几眼,但是在秦都自己又不曾见过那名少年,摆明了就是秦都别处哪一块封疆大史家的后生,否则依靠着郊外偶遇便登此地拜访?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信,何况那位老人家这一次这般‘兴师动众’。 小厮觉得自己还是跟老祖宗知会一声的好,否则出了事自个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朝廷砍呀。 四方的屋檐被红sè间有金缕丝带的柱子撑起,那些飞檐更是被刷的金黄金黄,配搭上在秦都显的有些鹤立鸡群的五丈高度,无形中散发出一股恢弘的气味。 老人不知几时来到了这里,四爪蟒袍风中起舞。他走到直入中堂的石梯上,抬起头望向高处的屋檐,一张布满岁月鸿沟的脸上出一股快意的笑容。不见其动,只听其轻微哼了一声,整个身子犹如空中大鹰一般腾空飞起,他伸出手,从刻有‘宝殿’二字的牌匾后抽出一把雪亮的剑的,随后才轻飘飘仿似神仙一般着了地。 老人轻轻抚剑,目光中一刹那凌厉万分,就像是腐朽木屋下的那张石画,处处都是取人xìng命的剑意。 身后有凌乱的步伐声传来,老人脸上残留的笑容消失不间,皱眉训斥道:“自家院中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跑来的,正是一路气喘吁吁的小厮,见老祖宗动怒差点吓的没魂儿,心里把那莽撞少年祖宗十八代都翻过来骂了一遍,但表面上还是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说道:“老祖宗,小的是想跟您说一声,刚刚那少年走了,走的很急”。 老人来回抚摸剑身,yīn寒道:“这就让你如此惊慌失措了?”。 小厮眨眨眼,吞一口口水,鼓起勇气道:“他走的时候不是我领他出的桃花阵,小的怕。。。”。 老人依旧背对着他,声音显的愈发寒冷,“那又如何?”。 小厮心知惹的老祖宗不快,原本因为紧贴后被而又些yīn凉的衣裳终于再一次热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老人闭上眼,轻声道:“今rì之事不得向第二个人提起,否则渣家定取你项上人头”。 “小的一定不乱说话”小厮显黑的脸庞变的极红,显然是畏惧到了极点,可他却仍旧不敢抬头看一看老人,额头上一粒豆大汗珠落下。 老人咧嘴,笑道:“死人不仅不会乱说,连说话都不会”。 小厮不以为老人真的会杀了自己,毕竟朝夕相处十多载,但是在听到这两句话后还是颤抖不安起来,旁人不知,难道在府里生活了十多年的他还不知老人脾xìng与通天能耐?要杀他这种废物简直探囊取物。 “院里有些树枝落下的杂屑,虽说能做肥料,可是朝廷配我给院子的腐叶可不少,那些枯黄叶子渣家瞧了甚是不快,你去理一下,仔细些” 老人瞥一眼他地怂样,淡漠道:“还不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厮爬起来连滚带爬跑向前院找家伙就要开始收拾,深怕一个不得劲自己就真小命不保。 阳光灿烂,跑了老远后,靠在墙角大口喘息,他望了望布满汗渍的手心,感觉到一股浑身传递到大闹的冰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染的湿透。 正是午时太阳最灼时,穿透院内树枝下的光线班驳。 巨梁之下,老人轻抚手心白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用极为欣慰的语气叹道:“这悟xìng,可不随你,随他母亲”。 缓了缓,老人偏过头,望向城北方向,意味深长地喃喃道:“遇上了剑痴,不知是福是祸纳”。 --- 秦都繁华之外,十里高粱地内,绿意盎然,似要冒油。 赵长歌空手望向前方,嘴里喃喃自语。 一株人头高的玉米叶尖端,站立一名青衫仗剑的男子,手执简陋青钢剑,大风吹,他就是不倒! 青衫男子闭眼,剑起,风停,又骤起! 入境可感知天气气机奥妙,叶落不闻可知,河流湍急与否不听便晓。曾有天才张逸驰入境可看朝阳红晕,能击得五道彩虹,已是足够惊世骇俗,剑道之说世间再无二人。据赵长歌所听所见,仅仅有一名女子勉强与其媲美。那年她十三,初入天相,山谷间六道彩虹横跨,壮观绚丽。 天相乃是修行者真正登堂入室的标志,可放任躯内真气游走体外,收放自如,因能与自然法则暗通,威力大蹴,不过仍旧不可能出现太多彩虹,一般能够挥出四道彩虹便已经不错,五道是为罕见的人杰,六道,那便是地道的天才了。 赵长歌定定的望着对方,竟发现一眼望去不知深浅,气机触碰到对方的身躯时便会被一道淡淡的力量弹开,这时他便知道,眼前的剑士,是入天相的大修行者。 而他,却只是入境中品而已,面对这样一身杀伐之意的剑士,似乎除了死已经别无选择。 铛! 玉米叶上的青年飘飘yù仙,轻弹一下手中剑身,发出一声脆鸣。 原本低着头的他缓缓抬首,看着远处皮肤微黑的少年笑道:“接下三剑,你便可以不死!”。 第四十七章 迅速的拳头,更快的右手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随着青衫剑士狂妄霸道的开场白,周围骤然一股汹涌剑气荡烈,安静的玉米丛摇摆不停,如大海叠叠而起的浪花,白sè花头风中狂舞,生生不息。 始终低头的剑士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将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口中默念,出! 剑出! 一道光晕照拂剑身,剑身发亮,随后速度就像一道光,向少年无声无息刺去。 赵长歌眯起的眼眯的更紧,直到化做一条笔直的线,浓黑又显的粘稠。脚下的土皮开始爆裂,同时,他的身影仿佛也化做了一条线,如他的眼,依旧那样的笔直,卷起一阵阵的干土皮,气机硬生生将身旁的玉米丛震开,如被巨枪拍开歪斜的倒出了一条路。 陡然安静下来,只留下那条还是笔直的路。 那条路很直,直的看上去很长,长到好象没有尽头。 下一刻,剑士的剑气已到,原先他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深刻的剑痕,被太阳暴晒到有些微白的地表出了一条郁黑的直线,好象是人的表皮被刀切开了一条口子,而两边的皮分别整齐的粘搭在其他表皮上,露出了触目惊心的红sè血肉。 青衫剑士微偏过头,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第一剑所达到的效果。片刻后,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道略弯的弧度,准备呼出今天的第二剑。此剑出,那黝黑少年怕是不能再这么简单的就能避过了,或许就要因此命丧黄泉?想到一名大秦年轻的修行天才就要死去,剑士收敛起微笑,看着对方轻轻的叹息一声,随后、突然,他哑然转头。 茂密的玉米丛自第一道路之后豁然又出缺口,与另一条被赵长歌气机震出来的直路连接,构成了一个只缺一条直线的三角形。 从小便生长在山林中与万兽朝夕相处的赵长歌并没有给他放出第二剑的机会,他手执不知哪个农妇插在玉米地里的竹竿,似破浪而来,脚踏干土,碾起一阵灰尘飞扬,以竹为枪,一记力沉千钧斧劈而来。 剑士蹙起眉,左手再出,画出一道道烦琐弧线,向旁飘然而去。 待剑士站定,原先那处早已响起乍响,如冬末chūn雷,嗡鸣不绝于耳。 赵长歌拾起竹,嘴角露出一道yīn沉笑容,脚踏白土借力,身子随着剑士飘飘yù仙的残影追逐而去。对方对剑的掌握程度的jīng确程度准确到令他震惊,显然早早便已经登堂入室,甚至他觉得那副藏剑图如果拿到对方眼前可能不会像自己那样狼狈,或许不能尽数参透,但肯定不至于吐血而归。一念至此,赵长歌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凝重起来,他用尽全力的掷出竹,竹因疾速而成风,有七分相似方才青年的第一剑,又不像那一剑,而是更为暴烈,像似脱缰野马,直击而去,yù要两败俱伤。 对方第一剑便展现出了天相大成者应有的威力,他刚刚在退进玉米丛的前一刻曾瞥了一条地上的剑痕,近乎没有任何毛边,土地上的剑痕是那样的整齐,所以赵长歌知道,如果一开始不倾尽全力,那么在被动之后等待自己的局面将要更加惨烈,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掷出了竹。 此时黑枪不在,他的竹便是他的枪,而竹以出,既枪不在手,等于是露出了所有空门。 青衫剑士看着那根愈来愈近的竹,他的眉毛挑了起来,随后他的剑也挑了起来,斜对着那根竹。 天相之后可感知一切物质的细腻变化,在向自己狂奔而来的那根竹中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血腥,血腥中带有一丝让他更不舒服的决然与狠戾,这种素质落在修行者的身上,是极为狂妄的一种体现,也是一种极为致命的表现,但是面对此生不曾见闻如此气息的霸道一竹,骄傲的剑士还是选择了拿起自己的剑,斜对着那根竹,在最后一刻爆发出自己绝对强大的修为与剑意将它击烂,然后最后一剑将掷竹的少年斩首。 赵长歌没有天真的认为这一竹能够将剑士一击毙命,所以在掷竹而出的之后,他的人也如竹一样爆shè了出去,几乎慢竹一拍攻向剑士。当他看到那柄向上略微倾斜的青钢剑,脸sè更沉一分。他不知道剑士为何能将那根化为枪的竹的轨迹计算的如此jīng确,因为这是他的枪,所以这是一件很没有逻辑也很没有道理的事情,这让他对不远处的剑士产生了更大的jǐng惕。 剑士冷哼一声,竹已至眼前,他握着剑的左手如幻影转向剑柄,用内力向上猛然拍起,剑气迸shè而出,与刚好经过剑端的竹尖碰撞,霸道的枪气与凌冽又强大的剑意纠缠在一起,一瞬间便交手数个回合。 竹渐渐寸寸碎裂,慢慢化为粉末。 而剑气也末敛,青钢剑光亮暗淡。 青衫剑士刚想唤回离手心半寸距离的青钢剑,一只拳头出先在眼前,一张冷漠又年轻的脸庞逐渐清晰。 剑士枯槁面容狰狞,怒喝:“作死”。 递出拳头的少年沉默不语,并没有因为他的内力扩音而影响到出手的决然情绪,他的拳头很稳,这是当年山中瀑布下静练的成果,旁人肯定无法理解,因为未知,所以强大,这一拳在不曾见闻的剑士眼中威力大增。 剑士向后疾退,他修的是剑,剑心为快,快若光才是极限,所以他的速度一向很快,同门同辈中除三人外再不可能有人能与其比快,所以他一直骄傲,但是没想到的是,那个拳头比他更快,快的甚至有些偏执疯魔,拳影在他的眼瞳中渐渐扩大,直到最后剑士一直沉默的右手也不再沉默。 少年似乎知道他留有后手,当拳头与对方如电般的右手接触之后,他的腿上的膝盖也提了上来,速度快若奔雷。 修行者中,战斗鲜少有人愿意贴身肉搏,失了风度不雅观外,更有可能落入敌人的圈套中,所以修行者战斗绝不肉搏,只求以修行战修行。剑士虽然见多识广,但也不曾见过有人这样鲁莽,加上他不知道少年心里对他的jǐng惕,误认为这是对他的轻视,这让一直骄傲的他异常愤怒,只防御过一次的右手,终于开始反击。 他的右手像一道拖着长影的树叶,如远处的青山碧水,在太阳的照映下将yīn影拉长。 赵长歌飞跌到老远,倒在地上后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他转过头望向那只右手,眼神惊骇。 剑士刚刚在少年最后破釜沉舟的眼神中看到了对自己的jǐng惕,他明白那一种弱者对强者的恐惧,所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愤怒,但还是一贯骄傲的理了理青衫,唤回了青钢剑,然后看向少年,淡淡道:“你太慢”。 第四十八章 人间正道何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一鼓作气,在而衰,三而竭。赵长歌之前近乎放手一搏,此时被青年剑士重创,五脏六腑早已沸腾,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cháo水滚滚而来。他望向剑士,那张得胜后的面孔依旧枯槁,只是嘴角多了分不屑的玩味。那是一种类似于居高临下的神态。 赵长歌陡然平静,闭目静躺大地,夹杂鼻腔里渐浓的血腥味,还可闻到周遭青草的味道。 从小家人尽数被屠,原因莫名其妙,只是那一派系的功高盖主。他自小与老头子苍苔姐相依为命,不知世间险恶为何,上一趟下山除了暗中联络上父亲之前的旧部,也看了一些人间百态,无外乎就是弱肉强食。 而今天自己却变成了‘食物’,就要被人以同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吃掉’,所以他不甘,执拗脾xìng再一次自胸口燃烧。 他的手开始颤抖,一如啼声渐近的大地。 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便自信黑马能够闻声而来,事实上那匹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家伙果然未曾让他失望。 剑士‘咦’了一声,安静目睹旁然大物由远至近,直待到百丈远处,他握剑的左手微微一紧,一道剑气凌厉冲出。 远处瞧见小主人的狼狈模样黑马早已焦躁不安,越近就越发暴躁,但也知道既然能够将小主人打趴在地上,自己也不可能如愿以偿的将对方直接撞死,说不准就多搭一具尸体。 马通人xìng,恒古至今被人颂言! 它本就不是一匹普通的马,直与主人心意相通,奔来前就已经心生戒备,此时见那道略有痕迹的剑气朝自己迅疾而来,心知不妙,身躯硬生生的从高速冲刺下微微偏了偏,夹着一股劲风倒下。 庞大的身躯砸的地面灰尘飘起,那一条细若银线的剑痕清晰刻在它的前腿关节下,血水潺潺而流。 大黑马愤然起身,浑然不顾腿上传来的剧痛。 刚刚以躺下的代价换来这一刻喘息的机会,它便一定要将背上的黑枪送到主人的手中。 剑士瞧着畜生如此忠心,简直聪慧似人,不竟有些失神。转而扭头朝少年笑道:“反正你也要死了,告诉我这匹马的来头,我可绕它不死”。 赵长歌闭目,如佛家枯心,几近调息之后赫然睁眼,一道张牙舞爪的诡谲笑容从脸上荡开。 剑士瞧他神sè血腥,面露不悦,寒声道:“你总归是要死的,它对你这般忠心,你就忍心待你死后让它也跟着你奔赴黄泉?”。 赵长歌并不理他,躺在地上扭头看向隐约一瘸一拐却仍旧高速奔跑的大黑马,心头微暖,大家伙真够意思啊。 此时,黑马已经距离他三十丈。 青杉剑士复扭头望去,再一次哑舌于黑马的速度与坚韧的心志。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马背上的东西,是被一张黑布包裹的条形事物,可清晰察觉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他隐觉不妙,怒喝到:“畜生焉敢驳天理常纲!”。 说话的同时,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声嗡鸣,剑气汇聚,隐约即将喷发而出。 就在这时,赵长歌猛然伸出左手,五指成勾,在剑士剑端快要触碰到黑马颈脖之时黑枪仿佛受到召唤一般脱离黑布,怒shè而出,将剑士长剑势头略阻,趁这个这个空挡,黑马再一次毫不犹豫的倒了下去,堪堪躲过那一道索命的剑尖,旋即眼也不眨了挣扎起身就跑。 隔空御物,除非以达天相境界,否则便是天方夜谭。 经前面的交手,剑士清晰的知道少年境界最多在入境中期,远未大天相大境,怎能御物?被疑惑所扰,他眼看黑枪从眉前shè过,击过手中长剑直达少年手心,一双混乱不堪的眉毛蹙了起来,竟不管不问黑马的离开径直复向少年走去。 长剑嗡鸣,黑枪也嗡鸣。 赵长歌缓缓爬了起来,歪过头吐一口猩红粘稠的鲜血,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冷笑道:“为何杀我?”。 剑士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黑枪,头也不抬道:“你入城时我便察觉,虽然不知道你和黄老爷以及九千岁有何瓜葛,但近年各国战事不断,作为大秦子民,该要为大秦分忧。本只yù将你捉拿回去细细盘问,不料未入天相竟以至此,现在看来你是隐藏了实力,好一个瞒天过海,在下闻所未闻的手段,竟然将天相境隐藏如此之深”。 赵长歌微偏了偏头,心头已经开始跳脚骂娘,但嘴上仍旧带着试探口吻道:“若我告诉你我也是大秦人,而且并未做出任何伤害大秦的事情,今rì之事可否翻篇过去?”。 虽然此时黑枪在手,有初入通灵的武器在手实力可更上一层楼,但他仍旧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击败眼前的剑士。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全力。 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不敢用xìng命作为筹码去尝试是否能够接下剑士全力的那一剑,所以他假借因为对方会错意以为自己已入天相的事情作为底气,尝试着可否化干戈为玉帛。至于被伤这一事,待哪一rì功成名就时,帐慢慢算就好,xìng命只有一条,现在丢了以后就再没了。 不料剑士木着脸摇了摇头,眼睛死死盯着黑枪的同时出声道:“那头畜生我念它护主心切便不杀了,不过这把黑枪颇有意思,我有一位故人便是用枪的好手,可以占一次小便宜,待杀完你后将枪拿过去送他”。 赵长歌有一种被玩弄故障的感觉,当下心一寒,yīn沉道:“阁下真要与我鱼死网破?”。 剑士好象听到个天大的笑话,哑然失笑,终于肯抬头重新看向他,玩味道:“鱼死网破?你以为入了天相便是我的对手?”。 赵长歌没有说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头看一眼手心的黑枪。 飓风骤起,夹带灰沙滚走,来势汹汹! 要出手就出手,战斗一词,对于赵长歌来说都是先下手为强,既然已经确定事情不能峰回路转,那么再徒劳挣扎也太丢份子了。他本就是骄傲的,除了苍苔姐便谁都不服,即便是那rì在得知张逸驰的身份也始终冷漠,未曾回应对方的彬彬有礼。 剑士站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冲过来的少年,那把快到枪尖汇成一点的长枪。 他就是如此的不在意,像似一只捉到老鼠不急于入食的猫,从一开始就未曾重视过眼前的对手。 赵长歌的手心有些颤抖,因为黑枪在触及他的双手后枪躯便开始颤抖,颤抖幅度之大以至于影响到他此时坚若磐石的双手。 近乎同时,一丝红sè气机在他心头萦绕。 赵长歌不自觉闭上眼,回忆起与黑枪通灵时的一幕一幕,那方被天空血水冲刷的广场,那个若隐若现的太阳。 一道血sè彩虹出现,由少年为起点,直达剑士身前。 青衫狂舞,周遭一片腥气凭空而现。 黑枪距离对方仅有十尺。 剑士脸sè骤变,勃然,怒斥道:“你竟入魔”。 赵长歌睁开眼,嘴角勾起,yīn森道:“你凭甚说我入魔?”。 剑士脸sè平静,伸手探腰,一柄软剑携带光华出。剑身质地柔软,却可让人清晰察觉其中的凛冽剑意,这他修了十多年的剑,未到生死存亡之际决然不会拔出,哪怕是那一年天下游历九死一生时,也不曾有人见过。 剑士执剑而立,神sè陡然平静,淡淡道:“我今rì要为正道扶太平”。 赵长歌递出手中的枪,冷笑“是非都是你说了算,何来的太平?”。 黑枪枪矛与软剑剑身触碰,一股刁钻且不失磅礴的剑意汹涌而来。五脏庙一道热气升腾,剑气入体后化为一丝丝仿佛千丝万缕,分散的剑气强横的切割他的筋脉,神智中疼痛感乍现。赵长歌紧咬牙根,牙龈鲜血密布,他强硬的咽下口中鲜血,将全身的涌动的猩红内力缓缓逼至手掌间,一点点复一点点,迅速又迅猛,全身犹如万千河流汇聚长江一般,在最后cháo水涨到最高处时,他爆喝一声,内力尽数由枪头递出,猩红气劲成实质,仿佛怒吼江水,一泻千里,炸响在软剑之上。 剑士心中大骇,软剑中转嫁到体内的内力太过汹涌,冲击力直将他推出老远。 赵长歌一如方才,不歇!持枪再上,随着嗡鸣声渐烈的黑枪递出,一道彩虹复现。 剑士凭深厚内力硬撑,静待他力竭而亡,身躯不停后退。 赵长歌任由洪流滚滚倾泻,心随意动,舞枪与天地间。 最后一击,第三道巨大彩虹笼罩两人头顶! 剑士终于一口鲜血喷出,实乃无奈之举,凭遭黑枪巨大冲击力的袭击,体内已经隐约不适。 这一战竟能打到如此地步,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当他调整好体内紊乱不堪的气劲后,抬头望去,只见少年歪歪倒倒站在远处,手臂上的皮肤已被自己的内力迸裂数道伤口,原先留在对方体内的剑气也随着伤口喷涌而出。 赵长歌额前被发丝遮挡,满身血迹,提枪站立在那处,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正当剑士神sè复杂间,他幽幽开口:“阁下现在告知于我,何为人间正道?”。 (不知道可以坚持到哪天,但是一直在坚持) 第四十九章 徒惹阴森仅为成人之美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赵长歌以枪为杖,伫立原地面sè狰狞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从起初莫名其妙的被卷入这场生死之斗,直到现在剑士被逼出几十丈远口吐鲜血,总算是出了口胸口中的浊气。然随即便立即想到接下来该如何脱身,虽然嘴上逞强,其实从对方面sè平常的神态看来,知道根本没有伤到剑士根基,若待他恢复神机,到时候自己这具伤痕累累的身子即便想跑也是没奈何了。 入境中品与天相境相差几何,乃云泥之别,撑到这个地步已经殊为不易。 赵长歌比谁都明白这一点,脑子里边思考着脱身的事情,边扯了扯手臂上的布条,将一些略大的口子包扎完好,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一语惊人道:“之前与天门剑圣有过彻夜长谈,过程中当然聊到了他的家世。呵呵,想必你该是天门门主关门弟子中的老四了,果真以剑为命,剑气伤人润无声”。 赵长歌握紧长枪,其他他并不确定,只从剑气形sè估摸了一下,此时正计算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可能。 青衫剑士正觉胸腔内被枪气震的翻江倒海一阵恶心,不料被少年识破了身份,有些讶异的抬头。只怪少年阅历不深,当剑士看到那张脸上堆满的做作笑容,知道对方正在使诈,不竟冷笑一声,道:“屁大的年纪就学人装那阅历驳杂,我若是天门中人,你此时还能留有全尸?”。 他语气说的随意,不似作伪,赵长歌一时间有些尴尬自己的试探被戳破,心道山下不仅女人是老虎,男人也大多如狼似虎啊!瞧瞧那黄老爷,瞧瞧那一脸yīn气的九千岁,以及眼前强大如斯的剑客,就没一个简单的货sè。不过再低头看去,明显察觉剑士站姿有些奇怪,两条腿呈外八字远远撑住整个身躯,分明是体内气机紊乱导致身躯灵活不复鼎盛时期,他便当下便明了,即便是剑士未被重创,但一时间内估摸也要休养生息,才能对自己进行一击必杀。 稍思片刻即知了。 赵长歌哪能给对方这样的机会,立马吹响口哨,哨声乍然响于原野,四面八方平阔传出。 逃离战场后便躲进远处玉米从的黑马正在舔弄自己伤口,闻声陡然身躯一震,也不顾流血不止的前腿,立马撩蹄狂奔。 剑士闻声皱眉,紧握手心软剑。此剑今rì出鞘便受挫,若留下眼前少年,不说此来目的,近年的养剑功夫怕是付诸东流了。在少年吹响起口哨之后,他就念想到这是对方要逃跑的征兆,于是强提起力,迅速的将体内气机硬生生调顺,一番功夫后,气机流转如初,除却几道筋脉伤痕外,圆润若流水,就在这时,那头黑马已如一个黑sè龙卷风奔来。 剑士脸sèyīn沉的看着这一幕,脚尖略微挪动。就在赵长歌朝黑马奔去时,他便已经开始动身。 只是一人一马对冲叠加后的速度尤为的快,即便是以剑速著名的剑士在速度上也难以望其项背。 赵长歌与黑马快要迎面而碰,他从身上迅速拽出一条棉布,然后如泥鳅一般钻进黑马下腹,将布条用最快的速度包扎在黑马受伤的腿上,又麻利的翻身跨坐马背。 大黑马猛然刹蹄掉头,与此同时,赵长歌顿觉背后危机森然。 此时剑士以提剑袭来,微弓的身躯快若箭羽,在大黑马掉头的一刹那瞬闪到黑马臀部后面,他神情冷漠的提起手中的软剑,柔软的剑身在风中微微颤抖,却因为充斥满剑气而笔直,内里蕴含了剑士狂泻而出的气劲,准备将黑马一对结实后腿一剑削了去。 赵长歌见对方即使身受重伤都还想要将他留下,勃然大怒,扭头递出长枪,枪中猩红气劲异常磅礴。 原是在吹起口哨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决定,若是当自己即将离开之时剑士仍旧奋不顾身朝他发起攻击,那么哪怕伤势加重也要蹴就这一枪,即使不能将对方刺死,也要将其重创,方能让自己尚有一线生机。 于是从那时起他身体内仅剩的气劲就开始悄悄汇聚手臂,为这一刻而准备。 回马枪! 剑士眼眸骤然明亮,看着笼罩红晕的枪锋,横剑格挡于胸。当黑枪枪剑触碰到剑躯时,他本想以圆润剑技四两拨千斤将黑枪移开,不料枪头力沉千钧,径直将被剑气勒直的软剑戳至弯曲到极致。 剑士伸出手掌抵住剑身,那股被剑身卸力过后的劲道却仍旧一往无前,霸道无匹,至他手掌直传内五腑,原先被内力强行压下的枪气里应外合,乍然爆成一团,如烈火燃烧。 剑士横剑爆退,脚尖在地上划两条极深的深沟。 他青衫舞动,后退的同时将体内爆窜的诡谲气劲由左臂徐徐导出。 过程中,他望向已经远去的一人一马,那名坐在马背上的少年恰好扭头看来,嘴角布满血丝的脸颊上勾起一道yīn森笑容。 剑士蹙眉,一分心下体内一处略带腥味的气劲便趁机在筋脉中划出一道裂痕。 天相可与天气气息相流,只要没有超过自身承受的范围,在临界点前将那股气劲逼出便无大恙。 许久后,剑士面sè恢复红润,神情有些复杂的望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迢迢眼光无碍,就是有些疯,两个人真像”。 云雾缭绕,瑰丽山峦颠浮,绵远不绝三百里。 一名白衣男子正在山腰凉亭握青卷翻阅,眉宇一片祥和,忽闻城外一处有剑气横生,凛冽异常,当下脸sè一变,喃喃道:“调皮”。 只见他轻拍凉亭镂空雕飞鹤檀木栏杆,人似腾云驾雾,从山腰直落! 途中数次轻点草叶树枝,几近辗转仿佛鬼神下凡落于山脚。 天门中许多外务弟子正在做早课,他们对天门信仰坚韧,此时突看仙人飘飘降临,一时间惊为天人,眼神狂热。 白衣男子神情平静,向前踏出一步,白sè长衫似魑魅拖影,早已在百丈之外。 整座山脚炸开了锅,一名专教外务弟子学科的老师曾有幸目睹天门大师兄的风采,今rì再一见,相比昨年更为风流。老人忍不住抚掌快慰喊道:“我天门有此仙人,何惧相庙魔头?怎忌菩提秃驴?”。 郊外,青衫挂剑回走,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忽觉前方有人横在道前,一看下才哑然失笑,作一圆揖道:“大师兄”。 正是那仿佛仙人由山腰落山脚的白衣男子,一袭白衫伫立那处,干净的眉宇间一片忧虑。 他瞧见师弟青衫有几处血迹,皱了皱眉,关切道:“怎会如此激烈?”。 先前与赵长歌生死一搏的剑士闻言倒是轻轻一笑,飒然道:“小子有些本事”。 白衣男子‘哦’了声,确定他没受伤才放心下来,随即疑惑道:“你都留不下他?”。 剑士撇撇嘴,喃喃道:“年轻人骨骼未能成形,伤及根基无法痊愈。我本就不yù杀他,既然反抗的如此激烈,还是留给迢迢以后自个去对付,免的真伤了他”。 白衣男子闻言后先是一愣,接着有些神情古怪的看着对方,“你是来给师妹抢亲的?”。 剑士将身后的剑扶正,肃穆道:“不然师兄以为?”。 白衣男子偏过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轻声道:“那便回吧”。 剑士恭敬道:“好”。 两人悠闲的走在小道,许久后,白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子清,迢迢兴许是少不更事。。你。。”。 剑士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喟叹道:“我死心了啊”。 白衣男子叹息一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若大世间,能够抚摸剑法超绝地剑痴颅上青丝的仅有两人。一人是天门门主,一人是剑圣张逸驰。 两人再次并肩行走小道,目视前方。 一阵清风吹来,两双眼眸中赫然跃出两种意味。 青衫剑士神sè平静,面容依旧冷峻。 白衣男子醇和如书生,却一脸担忧。 不管怎么说,这样和谐的画面,的确让人感慨万分。 --- 原野中,黑马嘴角口水溢出,随风向后飘去,显然为了救主体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 赵长歌在黑马一气奔驰百里之下,在剧烈的颠覆中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他屡屡咬破舌尖,强忍倦意,不让自己因为伤势而陷入昏迷。 黑马喘息声越来越大,其实是青sè的毛发下汗珠溢出,前腿间被赵长歌草草包扎的棉布红透,鲜血沿着马腿流下马蹄,一路血迹斑斑。 忽然,体内穴道盘缺处骤然滚烫,一道这幅躯壳熟悉的猩红由盘缺为中心,光芒四shè,照亮肺腑。 弥留之际,赵长歌睁开双目,眼球血红。 那道猩红亮光势如破竹,上破脑海晴明,长躯直下交信、照海,最后足下血液汇聚,然谷洞开! 赵长歌脑海逐渐清明,意识转空。 那方石砖的广场,一颗太阳冉冉升起,在广场的一侧,一条流淌着红sè液体的小溪一路向西,观不尽! 猩红气劲饶四穴迅速旋转,几息便是千里。 赵长歌窝在马背痛苦呻吟,双手交叉头顶,将乌黑发丝缕缕扯下。 末了,待气劲逐渐平稳,他终于吐出了一口粘稠发黑的鲜血,却也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但还不忘yīn森道:“青衫舞剑?一并杀了”。 (这么好看的书没人看,真为书友们惋惜。哈哈哈,好臭美的说) 第五十章 人生初见(俺在玩单机?) - 河山志 - 挟天子命诸侯 () 一处升腾氤氲的湖畔,周遭的树林间有鸟儿叽叽喳喳说着话儿,远处瀑布湍急而下的水花四溅。 此时正值傍晚,此处乃深山之中,方圆二十里习惯来这座山拾柴的人们早已回去,周遍除了大自然发出的声音外极为安静。寂静中的画面和谐,湖面的水雾犹如画龙点睛,将这里衬托出一二分仙气。 远处有蹄声传来,踢踢踏踏由快变慢,最后化做富有节奏的慢走。 一匹骨架异常宽大的黑马出现在湖旁,一瘸一拐的行走,依稀可见它的前左腿处还有未曾干枯的血迹,散发着阵阵腥气。只是它似乎丝毫不觉得疼痛,时不时的回过头眼一眼背上的年轻人,见到对方嘴角又有一丝血迹流出,眼中充满了不安。 正在这时,年轻人朦胧醒来,先轻吟一声,然后硬撑着身躯抬起头,看一眼周遭美轮美奂的景致,愣了愣,感觉到浑身的酸痛,以后自个走火入魔,过了片刻才自嘲道:“这里甚是漂亮,死在这儿也不错”。 黑马虽然聪明,也不至于能够听懂所有的人话,但瞧见背上的人还活着,不禁有雪愉悦起来,低头咬一口湖旁肥嫩葱绿的野草,快活的咀嚼起来。 年轻人哑然失笑,“你倒快活”。 黑马闻声扭过头打个喷嚏,甩了甩尾巴,挠了挠他的后背。 年轻人和黑马自然便是死里逃生的赵长歌与他的那匹大黑马,下午时自那一枪将剑士逼退之后,黑马就马不停蹄的狂奔,没有任何方向,因为握住马绳的少年那时候已经接近昏迷,然后又被体内气劲肆虐,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做出相应的指示,哪怕是简单的辨别方向,对于当时浑身疼痛的他来说也是艰难的。 勉强策动马绳找了一处青草肥厚的地方,赵长歌蹒跚下马,因臂膀脱离而滑落在地上,身上伤口牵动,痛苦的呻吟一声。 许久后才缓过神来,赵长歌捂着胸口仰躺在草上,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直到此时他还仍旧心有余悸午时的那场战斗。对方是名副其实的天相境,即便最后斗到那种地步自己也没能伤到他的根基,甚至是简单的内伤估计都没有,何等的差距? 赵长歌苦涩的笑了笑,暗忖若是苍苔姐在,以她的变态手腕,怕是能够轻松地将剑士放倒。 天相颠峰,离光境咫尺之距,年轻一代据说能够顺利入境的都凤毛麟角,天相境何止是天赋异禀就能做到?况且苍苔姐向来擅战,有老头子那样的老变态做活靶子,想不锋芒都难。 一念到大山里的两个亲人,赵长歌脸sè柔和不少,不复当初的脸sèyīn沉,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瓶,摘开红sè瓶塞,一时间药味弥漫,香气芬芳。 解开上身早已经破烂的衣服,入目的是一片淤青的胸口,一大片颜sè呈青sèsè,那是剑士起初一掌过后的伤势,看情况显然伤的不轻。 赵长歌咧咧嘴,小心翼翼将小瓶内的药水倒出些许放在手心,然后仔细的将瓶塞塞紧,这才将手掌朝胸口贴去,反复搓揉,一股尖锐的痛意袭上心头,赵长歌顿时大汗淋漓。 这是老头子不知怎么捣鼓出来的药水,往年每逢在山里伤到,一般如此搓揉一番便无大碍。可是今rì显然不较往常,痛意退去后并没有印象中的凉意,而是一种淡淡的痛持续盘踞胸口,仿佛小火温烧,又如蚂蚁啃骨酥痒。 一路的颠簸劳累,大黑马在饱餐之后早已沉沉睡去。 赵长歌就这样的被煎熬着,终于神智开始渐渐模糊,最后昏迷过去。 --- 陶瓷这一趟出来游玩,名义上是拿微服出巡的幌子糊弄身边的贴身护卫,其实也就是玩心作崇,背着父亲大人悄悄游历人间。初出牛犊不怕虎,她仅双九光yīn,且是初及冠的丫头片子,豆蔻年华,即便因家世原因从小欣赏高处的风景,却也不晓国与国之间的枕戈待旦,一不留意就能被对方拿捏到弱处,到时关系的可不是个人安危了,得牵扯到多少无辜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又要开始为战争颠沛流离。 一行马队由山间横穿而来,有人仰头望去,翻过这片琉璃山,便能看到回家的道了。 陶瓷头戴斗笠,这趟去了万里外的洛阳,瞧见了人世间极少有的繁华景象,看过很多大家的画和字,见识了很多东西,归来后显然心情不错,一路骑着马儿一路哼着小调儿,少女的轻舞飞扬在此刻毕露无遗。 她身侧的一名身穿老旧观袍的道姑微笑道:“瓷儿看似心情不错”。 陶瓷嘻嘻一笑,娇憨道:“还不知道回去了要被父亲大人骂多久呢”。 道姑笑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陶瓷牵马靠近道姑,撒娇道:“师姑最好嘛,一定舍不得瓷儿被骂的”。 道姑无奈道:“贫,看你这回怎么逃去东楚的小王爷的登门拜访。端午节呢,你总不能借故出去游玩,总要留在家里吃粽子”。 陶瓷身子骨一软,被戳中了肋骨,忧愁苦恼的唉声叹气。 突然,不等少女斟酌言辞回话,道姑神sè一变,径直策马向前疾驰,sè厉内茬,“何方小贼,竟敢缩头缩尾,意yù为何”。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马上静若处子的她手中拂尘犹如一道笔直的枪朝前递出,拂尘尖端的毛丝被风吹的颤抖,仿佛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刺向静静卧在草丛里的那人,真似动若劲兔。 就在拂尘快要刺到那人的时候,道姑轻咦一声,内力催发,将拂尘硬生生收回,穿着布靴的脚跟落地,悄然无声,她观袍随风轻轻舞荡,借着惯xìng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从头到尾都一丝不动的这人跟前。 被误认为‘小贼’的正是因为伤势而昏迷的赵长歌。 此时他面sè发白,嘴唇发黑,一身破败衣衫惨不忍睹,还有丝丝干枯的血迹斑斑,在这样的夜晚显的格外触目惊人。 道姑微蹙眉头的打量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当视线触及对方手中的那把黑枪时,眼睛骤时一亮,忍不住叹道:“好枪”。 这时,从错愕中回过神的陶瓷已经携一干护卫来到近处,瞧师姑正低着头聚jīng会神的打量着什么,少女忍不住下马走了过,当境地惨淡的少年入目之后,她先是下意识的朝脸上去,随后便忍不住后退一步,捂住面纱下的樱桃小嘴。 道姑视线从黑枪中移开,掀开少年胸前的衣衫,看到那一片乌黑的淤青,皱眉道:“伤的如此重还能留有一口气在,实属不易”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少女,如今道家大统以救济天下为己任,但是若是因此危机了主家小姐安危,也只能袖手旁观了,任他自生自灭。 陶瓷尚且有些不谙世事,遇见这种情况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伸出纤细食指抵在唇旁,显的娇憨可爱。 道姑摇头苦笑一声,将少年手臂搁置手心,以推动内力探索,陡然一惊,扭头望向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惊愕道:“好霸道的内力”。 陶瓷犹豫一番,柔柔弱弱的嗓音响起,怯怯问道:“师姑,还有救吗?”。 道姑闻言闭目,催内力强硬探入,游走少年神曲,许久后睁开眼神sè复杂道:“内腑伤的不轻,左胸口处有一条肋骨有裂痕,应当是与人械斗后逃至这里昏迷的”。 陶瓷神sè挣扎,这荒郊野外的,若是将这人留在这里怕是要被豺狼给刁去,可是也不认识他,若冒冒然将他带走,谁知道是福是祸呢。可是她生xìng纯良,让她活活的见死不救,也是很为难的事情,良心上有些说不过去的。 草丛骤乱,有风疾来。 本来安静的林间有庞然大物冲来,隐约可闻它鼻腔中喷发的粗气。 陶瓷一瞬间惊住了。 道姑猛然抬头,怒斥道:“孽畜焉敢!”。 一匹大黑马自三丈外跃起,一双漆黑前蹄朝前压下! 只见一对夜间反shè着光的铁蹄落下,联系到它庞大的身躯,这一蹄子力道非同小可,道姑也不敢硬接下来,于是挥出拂尘将马蹄饶住,凭着浑厚内力将马蹄的劲道朝一旁卸去。不料大黑马落地之后,刚好马臀正对道姑,于是一记后蹄踢顺势而为。道姑没料到这畜生如此好斗,无奈铁蹄渐近,只能伸出轻拍地面朝后飘去。 大黑马迅速扭头,横在赵长歌与一众人中间,龇牙咧嘴,凶悍若林间睡虎,具备着食肉动物独有的嗜血面孔。 道姑定下神来,老神在在道:“好一个护主的畜生,只是敢如此无故伤人,老朽也要你吃些苦头才是”。 陶瓷本来被突如其来的黑马吓了一跳,然后怔怔的看着大黑马前蹄踢完踢后蹄,这时又一脸煞气的模样,单纯的她只觉得这马真可爱,还懂得在主子昏迷过去后死死护着。这时听师姑说要给予惩戒,顿时慌了神,小跑到道姑身前,伸手拦着,“师姑,它也没错啊,刚刚给这人看伤旁人不知道的看见了也会误会,何况是一匹马呢”。 道姑温怒道:“瓷儿,你这般妇人之仁将来怎能成大器”。 陶瓷扁起嘴,委屈道:“我本来就不想成大器啊,是爹爹他们一直自己这么说的,我又没想过的”。 道姑见她语态执着,联想到面纱下的脸蛋一定是像往常那番倔强模样,坚持一番叹了口气,“那好,老身且听你的,不伤这畜生,走罢”。 陶瓷扭头看一眼仍旧jǐng惕盯着她们的黑马,念道若是就这么走了,这黑马夜里肯定要和这山里的豺狼虎豹遇着了,那些野畜生闻到血腥味肯定得过来觅食。直到道姑已经朝远方走去好远才缓过神来,喊道:“师姑,我们先把这人救了再走呗”。 远处传来低怒的训斥声,“胡闹”。 这时陶瓷已经缓缓走近黑马,伸出如藕断的臂膀,小心翼翼的戳一下不知为何气态渐渐慵懒的黑马耳朵,嘻嘻道:“我就是爱胡闹呀”。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