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绝顶之战(上)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晓月尚未西拂,旭rì已然东升。 洛水河畔,昆山绝顶。 一袭墨黑,覆以青火,自东南天际浩然而动,正以电芒之速划向绝顶。 墨黑过处,嵌一道数丈之宽的青sè雷云,雷云紫电隐约,翻卷如龙,竟生生破开天蓝,使之裂分为二。 传说天狼星变,凡遇千年之期,必引邪火降至昆山,持“天罪”,唤魔兵,戮生灵。 “古之天狼,久诛不灭。今又以‘源’‘终’相辅,加之‘天罪’诡力,恐乱世再起!”荒寂的绝顶峭崖边,有人拂须长叹。 “yù灭天狼,唯有引弧矢之力,而如今九星散落尘世,下落不明,弓亦难成,真是天意作弄!”又有人奈何长叹。 绝顶之上,人影飘渺,只那四撇圣光坚定地傲立——昆山之麓太学观中足有出世之才的四大道圣,空莱,无尘,紫阳,太微。 顶上虽荒寂无烟,可碧空晓月,和风暖阳之下,倒也让人觉着舒畅,但翻卷而来的诡异青火着实戾横,雷云喷墨般地散开,瞬间把晴天积染成yīnsè。 辉耀的圣光之下,有人喝令,随即四道人影扙剑饮血,在天狼尚未坠地之前共同cāo念血灵咒,原本湛湛圣光之中竟隐透出暗红之sè,每个人都被无数的血sè经咒文裹以周身。 咒毕,四道各退至崖边,手指遥探虚空,奇异景象突现。相邻两人之间电光相连,共同围成一圈电网。蓦地,电光闪烁至脚下,随即出现一个奇怪的方阵,阵中赫然印着一大串血sè经咒文,飘忽难懂。 四道同时收手,偌大的方阵顷刻间消失无踪。 “师兄,血芒阵虽为伏魔经典,大小妖魔皆不在话下,可……可天狼既为万魔之皇,这阵不知?” “祖师空灵子也曾说过,制魔之道,本源在于诛其心,灭其魄。凡以外力相控,无用,且逼之更盛,唯有缚其心魄,封其灵魂,方能克敌制胜,消灾解难。”其中一白眉青须的道人释道,“而这血芒阵是先师与众道友毕其心血研成,道术功法非有大成者不能用,即使造诣颇高,也要损耗数十载功力来启动,如今我们虽已启阵,可阵心咒诀尚未成形,各中威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好,天狼!” 几个人错愕声中,魔皇天狼已夹杂着嘶厉的破空声降至昆山之巅。 “啪~”坠地那刻,大片山石应声而裂,成无数碎石四下飞散。就在绝顶上空,裂开的天蓝已被雷云吞没,只留点微光从云雾里绽透出来。 云雾缠绕,终难散去。就在这一片朦胧之下,有个黑影傍剑而立。围着的四道定睛细看,却依旧看不透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魔影。 袅袅焰气环绕周身,黑影即使纹丝不动,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摄人心魄。 在双方沉寂了许久之后,那道黑影终于开了口:“自洪荒起,就鲜有人能与我为敌。千年时间,转瞬即逝,我以为,世间除那老道就再无人会问津昆山之巅,今rì看来,哼!” “堂堂洪荒大帝之子,英雄之辈,本可以再统乱世,福泽万民,又何以堕落至此?”一抹亮sè洒落绝顶一角,围着的四道中,有人背对着光,语意深远。 黑影在笑,只是笑着有些寒意,夹杂着无形的气场,就连四道圣光也都暗淡了。 黑影拔出“天罪”,剑锋直指圣光,寒道:“哼!正好我这兄弟渴久了,也可以让你们这些杂碎闭嘴!” “天罪”一出,紫电吞吐。 “是吗?那可得看你天狼的魄力了!”不及黑影有所动作,圣光口中的血灵咒已然念颂,原本退隐下去的方阵复又显现出来。这一次,阵中的经咒文竟异常清晰,这些咒文飘忽灵动,从虚空中生出暗sè的触须,死死地缠住黑影全身,丝毫不得其动弹。 “这……”黑影眉头一凛,诧言,“哼!果然师承一派!” 不知何时,他又笑开了:“怎么?那老道没告诉过你们一件事——同样的招式万不能施于同一个人!” “是吗,这可不见得!” “怎么?!” 就在黑影疑惑之时,底下的血sè方阵神迹般地漂浮起来,在离地丈高之余停了下来。 “与其奋力救俗,还不如早rì去修仙!”黑影绕有兴致地调侃道,“他rì成神成仙,或有实力与我一战,也不必施以这些没用的花招来对付我!” 四道金sè的圣光也是不受影响,他们不时地变换口中的咒诀,加以手上天花乱坠的招式,驱动着血芒阵诡异地旋转起来,并在地上投shè出血sè的阵影。 黑影微微一笑,道:“想让我接受鲜血的洗礼吗?那我便乐意至极了!” “你当然可以试试!” 顷刻间,血芒阵已势累万钧,密密麻麻的经咒文大小不一,在血芒阵与阵影之间穿梭如流,恰似无数把利刃切割着阵里的一切。 “这……”黑影还没挣脱触须的束缚,一时脱不了身,此刻又受了阵内突变的力攻,身上不免已血肉交织,伤痕累累。 “看,看来……你们已然超越了那老道!”黑影顿时怒气难平,可唇角依旧流露出些许yīn仄的笑意,“可!可你们似乎还忘了一事——我才是这个尘世的主宰!” 阵内攻势不减,可却丝毫没有扰动被困者的心绪,那张隐藏在黑雾中的脸竟出奇地清晰起来。那是怎样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啊,面如冠玉——没有寸半疤痕,附以温玉柔雪之质;眼若流星——清明雪亮,伴上浅蓝翠透之sè;眉似游龙——仿如横剑相卧,锋芒尽现。最为奇特的便是隐现眉间的辉迹,常人若有机会目睹,定会以为是天人下凡。 然而这一切全都凝于一张白似霜雪的脸上,没有表情,淡若一弘秋水,连此刻遭受的万咒噬体之痛都未丝毫展现。 “天罪”破出,杀气如虹,笼罩绝顶的雷云蓦然消退,之中的紫电尽数灌注入这嗜血魔剑。 原本缠绕着黑影的触须被紫电“天罪”一斩而尽。没了束缚,黑影如破晓晨光,挥剑直引阵外四圣,可上下两阵间如附天壁,纵使“天罪”有嗜血锋芒,也难破壁而出。 “就算你挥剑断天涯,也难破‘天极’,今rì我等就要了断这千年之期的红尘纷乱,还太平于万民!” “‘天极’?”黑影消隐,天狼尽现,“想困住我?” “若只是困住你,也不必费如此气力,量你有本事断尽千秋红尘,可今rì怎么也要你覆灭于此!” 绝顶狂风骤起,卷起的飞石围着血芒阵绕转,似有一股破天裂地之势倾注其间,吸引着万物绕转。 ——天极破碎! 四个圣光斗转的道圣一声喝下,血芒阵与阵影得令般慢慢聚拢,四周的飞石瞬间崩落,随着一道刺眼的光芒泯灭,血芒阵与阵影完全覆合,最后又如起初一般消隐退去,天蓝重现,绝顶也恢复了平静。 “完……完了吗?” “先师曾嘱道,血芒封魔,若成,炼其元神,闭之于洛川。可如今阵虽已奏效,却迟迟不见天狼元神。”四道中最为年长的空莱道人都开始哀叹起来,“莫不是……” “没错!”一个冷寂yīn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什么?你!”四个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呲~” 天象大变,黑幕重新布起,在东南天际有一极亮之处,是为古之天狼,高远的天际使得其不可触摸。 就在消失的阵心,一团青sè的焰火燃起,空气中镨闪着缥缈的焰影,风把焰影吹散,浮荡成诡异的景象——青sè焰火之上,横着一把折断的长弓,那是由焰影交织而成的残景。 “轰~”焰火炸开,里面赫然立着一个身影——魔皇天狼。 他的额上,眼瞳里尽是出奇的光耀,手中的魔剑亦是紫电缠绕:“我说过,我才是尘世的主宰!” “不好!”四道圣慌忙催动心诀,布起方阵,却哪里还来得及。 “轰~”雷声震耳yù聋,铺天盖地袭来。天狼蕴足魔力,挺起“天罪”,将黑幕中的电芒尽数抽离,聚集在剑尖,流溢出无尽的光华。 “喝!”天狼一声叱吼,将“天罪”没入地面,一时间,平坦的绝顶一下子石崩地裂。破碎的地面登时透出大量青黑sè雾气,似有不祥之物在底下蠢蠢yù动。 “糟了,天狼大动,他要唤醒魔兵,破开天启!”四道大骇,连平rì处变不惊的道圣空莱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黑幕中那抹最亮的星光突地大盛,旋即从中引出一线光柱,直直地连向绝顶的天狼,如此诡象,空前绝后。 道人太微似有所觉:“先师曾经提及,天狼天地相连,尘世必然遭劫!如今天象既成,可是有计应对?” “……” 众人无法,却见从地底钻出的黑sè雾气慢慢实化,在众人诧异声中成型,最终幻化为形如骷骸,手持巨剑的魔兵——全身黑的出奇,只留两抹鬼火似的微光闪烁瞳间,一个个从破碎的地面岩间翻涌滚爬出来,充斥着“咯啦咯啦”的骸骨摩擦声,阵势骇人。 一丝狡缬自天狼俊逸的脸庞偷偷滑落:“朝败民怨,尘世纷乱,就由我天狼来止戈天下,主宰chūn秋吧!” “妄想!” 四道齐齐腾跃升空,千万道剑气骤雨般击出,可击打在天狼身上却没了点滴威力。 “师兄,这般小伎俩确实无用,如今天狼星变,这……这又该如何?”太微无奈相问。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天狼化作四团青黑sè邪火,夹杂着紫sè的电芒,电卷星飞般袭向四人。 尽管尽力相抵,可邪火的迅急狠厉,已非常人所能忍受,四道虽修为高深,却也纷纷被击飞,轻则血沫横飞,重则还差点落入峭崖,实为狼狈难堪。 还没等四道入定,天狼又虎叱一声,一撇微光自“天罪”剑尖抽出,旋即化作四道巨型的“天罪”残影,风驰电掣地划向四道。 “师弟们,快快结起元印!”空莱道人已在一旁施号结印,手上动作眼花缭乱,剩下三人依言结印,在残影触及的刹那,四道周身结起了金sè的元罡护盾,“血炎”残影如蛋卵碰上磐石,一击破碎。 “哼!” 天狼冷哼一声,剑指四道,唤出的骷髅魔兵蜂拥而上,个个狂暴如牛,万千张狰狞可怖的脸,目及之处尽是森冷寒芒,鬼火般悠荡的瞳光。 而在茫茫兵海中,那个年轻俊秀的身影异然高大,仿佛盖过了一切,漆黑,混沌,血腥,杀戮,而这,似乎就是天启开始前的预兆。 尽管四道竭尽全力抵御魔皇天狼和麾下万千魔兵的进攻,可毕竟不是仙人,纵有万夫莫开的勇气,jīng湛绝妙的道法,也难以止住海cháo般涌来的骷髅魔兵。 昆山绝顶硝烟弥漫,天狼携着魔兵把四道逼至峭崖,随即冷寂寂道:“我说过,与其花时间来破坏我的大计,还不如早rì去修仙,哼哈哈!”笑声yīn冷怪异,响彻绝顶。 四道一面要应付魔兵,另外还要出策困住天狼,本就困难异常,此刻更是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灭世烟云笼罩绝顶。 就在众人殊无对策之际,另有一簇光亮自云中破开,冲击至绝顶,一股无形的气场使得魔兵怯然而止,甚至连天狼都有所震慑。 序 绝顶之战(下)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是你?!为什么?” 光影之下,一个女人的轮廓慢慢清晰,她手持金杖,不紧不慢道:“既是由我而起,当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阻止你,为了万千生灵,更为了信仰和坚持!” 天狼大怒,蕴积的邪气霍然大盛,魔剑“天罪”亦是邪焰吞吐,电芒烁烁。看来最终还是没人能阻止天狼的灭世之举,只见他剑指穹天,引得天雷涌动, 在厉雷破开黑云的刹那,天象异变――原本两两相连的天狼星宿突然从中断开,白光倏然消退,只留些许光点浮在半空,炫耀至极,再看“天罪”,已然白的透化,吸收了所有白光的“天罪”魔力大展,无锋自利。引剑斜斩而下,白芒的剑气竟清晰可见,直逼女人而去,之中的锋芒和肃杀丝毫掩盖不住女人脸上的淡漠和冷寂。 剑气过处,石砾飞溅,一道齐深的裂缝横亘绝顶,自高远处看去,竟也生出些殇泣之感。而女人却纹丝不动的立在剑气过处,浅笑道:“千年之前,你曾给过我机会,今时今rì,我也会给你一次机会,这也是给天下生灵一次机会,在铸成大错前收手吧,莫要再次遗恨千年!” 天狼稍稍收了怒意,挑起"天罪",毫无生气的说道:“你走吧!不然就算我不会杀你,它可从不认人!”说完再次横剑当前,场面十分微妙。 缠绕着魔剑的邪焰在拂来的晓风中“嚯嚯”吹响,女人微蹙着清秀的眉尖,不知为何,她好似看到了一幅可怖的景象――“天罪”生出了活人的气息,此刻正在风中yīn邪的笑,就像在说,“我与天地同生,天有多大,地有多阔,我便有多强,纵使你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休想阻止我灭世的计划!” 晓风夹杂着肃杀之气一遍遍拂开女人的秀发,露出玉质般秀美无暇的颈脖,着实让人惊艳,可独独不相称的是她脸上几近扭曲复杂的表情――错愕,惊惧,愠怒,期待…… “小心!” 就在女人思虑瞬间,“天罪”再次划下,当头劈来。身后的四道见之,当即施法相救,一层淡淡的光盾挡在女人前面,也挡去了“天罪”之威,四道显松了口气,随即齐齐跃至女人身侧,与天狼东西而立,势成水火。 “哼!你们一并上更好,也可一下了结我恨意!”天狼冷哼一声,旋即化作一道邪焰呼啸而来,势压千钧,后面的魔兵也相继扑来,万千个魔兵,万千把巨剑,黑压压一片,声势之浩大,足让对面的五人暗惊一场。 女人执起金杖,神凝一道心诀,蓄足念力,与袭来的邪焰生生相抵,金杖的顶端源源不断的迸出霜白的气焰,正与墨黑的邪焰交织互嵌。两道气焰愈来愈盛,直至周身没入之中,最后从中传出一声巨响,撼动了整座昆山。 四道凝了定身诀才不至于被震下山去,而诸多魔兵一时难以自控,被这突如其来的撼力震动,纷纷坠下崖去,场面一时纷乱不堪,惨烈之状犹不可述。 待到烟消尘定,对峙的两人已分立两端。细看之下,女人颈脖处多了条细浅的红丝,不出多时,红丝处就溢出些微殷红的血渍,想来是“天罪”舔到了女人要害,却没有做到极致,谁人都能看出,这又是天狼一次血腥的jǐng告,也是最后的jǐng告。 “纵使我没有能力阻止你,可就像当初一样,除非我死,不然你就别想得逞!”女人轻轻抹去颈脖处的血迹,开始撕心裂肺的笑,“哼哈哈……这注定是命里乾坤,轮回倒转,看来……” 话音未落,女人微颤着身子,口中振振有词,旋即,一块质地浑厚,sè泽白皙的玉石缓缓地自眉心凝练而出。凝出玉石的女人登时犹如泄了气的皮囊子,吃力地拄起金杖以支撑摇摇yù坠的身子,犹有深意地望向天狼:“我得以重塑人xìng都是‘源’的功劳,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希望它也能改变你像当初改变我一样!” 空莱道人惊诧道:“这……原来白玉‘源’竟在你手里!” “是啊,可能道长怎么也不会相信,当初赠与我‘源’的就是他。”女人媚眼如珠,在四道和天狼身上游走,秀丽的脸上有些灰败之sè,“莫不是这白玉的神力,我早已死在千年之前了!” “如此说来,天狼岂非独据了‘终’千年?”仿若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实,空莱惊问道,“天狼星变,大概也是由‘终’所致吧?!” 女人吃力地吞吐着气息,潸然道:“世间本没有天狼,自神族仙邸附下魔迹,赠与万魔之心,裂之为二――‘源’‘终’,才会有之后的一切!” “神族仙邸?万魔之心?”空莱不得其解,“既是仙邸,又何以给尘世带来如此灾难,难道他们也是遁入了魔道?于世间万物生灵而不顾?” 远处的天狼面无表情,冷冷观之。 “非也,天狼虽存世已久,却是被恒封于南天之疆,而天狼也是除了洛神之外唯一能匹敌帝魔――尢的力量所在,只是其xìng僻易怒,非有他力相佐不得控,仙邸便将其元神凝炼成魔迹印入一颇有资质的少年眉间,借其神族后辈的天赋神力幻养天狼,并赠以万魔之心用来克制天狼星变,如此一来,天狼便可取代逝去的洛神,与尢势均力敌,维系天宇间的平衡……” 女人气息虚弱,却依旧努力地解释着:“可千年之前,他……他却为了救我而将白玉‘源’封入了我体内,我也因此得救了,可……” “可是如何?”四道齐声相问。 “可失去了‘源’这块拥有造物之力的白玉石,黑玉‘终’便只能源源不断地吞噬……” “闭嘴!”天狼余怒未消,硬生生打断了女人的解释,“哼哈哈!你以为那时我真有心救你?以为我拱手让出‘源’真的只是为了你?”空气中回荡着天狼无名的笑意,“看来你竟比我天真的多,早在仙邸赠我万魔之心起,我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毁掉白玉,而你,你永远……只是一颗棋子,助我成魔的棋子!” “什么……”听到此话,女人的脸上一下子黯淡了,她似乎再也忍不住,泪水如虹般流泄,“我……棋子?我不信,我不信……” “你不信也好,相信也罢,今时今rì,便是你我了结尘怨之机!” “天罪”恰如其分地充当了天狼抛下的狠话的执行者,而就在“天罪”再次抹上女人颈脖的刹那,它却停了下来,像前一次那样悬停在了结束女人生命的边缘。 “杀了我吧!”女人闭上眼,淡淡一笑,“只是……到时,希望你也能同样阻止尢,而不是泯灭人xìng地肆意屠杀生灵,尘世已经不起折磨了。” “尢!?”天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尢?!哼,世间有我天狼已足够,再多的蝼蚁杂碎也不过多些锋刃下的亡魂!” 收回“天罪”,天狼用手轻轻摩挲着锋刃,每次从剑柄到剑尖,沿路划过的地方都像抹了层淡淡的焰火,诡异而又邪煞:“我不会杀你的,你走吧!带着你的‘源’消失在我面前,这是最后jǐng告,不会再有下次!” “既然阻止不了你,还不如给我个了断!”凝出“源”的女人似在做最后的恳求,“反正我的命都是你给的,现在只不过拿回属于你的,何须多言!” 女人渐渐黯淡的眼神又落到了那把燃着邪焰的“天罪”上,这一次,除了从那千年不钝的锋刃上传出的嗜血锐芒就没什么了。 天狼又狠狠地将“天罪”插入女人面前破碎的山岩,眉间若隐若现的辉迹奇迹般印在斜插的“天罪”上,浅笑:“言多不益,既然你如此决绝,我便成全你!” “天狼!住手!”有人大声喊了出来,“伏魔八经!”领头的还是空莱,四道动作一致,语出同调,似乎已是施展平生所学,一段段奇形怪状的金sè咒文自口中如箭镞般迅捷shè出,最后在天狼周身筑起一道金sè的咒壁。随着四道念速的增加,咒壁上的经文陡然跳动起来,金光四溅。 女人灰暗的双瞳霍然间奇光大放,她收起“源”,奇力地挥动着金杖,在虚空撒下了层层氤氲的幻力,幻力有五彩之sè,分毫不差地附在咒壁之上,使得闭封的咒壁刹那笼缩起来,似要挤碎壁内的一切,这伏魔八经竟和之前的血芒阵有异曲同工之效。 被咒封的天狼似已无力挥动“天罪”,而渐渐合拢的金sè咒壁恰如一纸金箔,完整无痕的缓慢贴合在一起。身后成群而来的骷髅魔兵相继被四道吟读的伏魔八经团团围困,乃至挤得粉碎。 相传伏魔八经为上古世纪大华古道在降服九天心魔,凝出万魔之心后所创,古经本身就是一股混力,结合了七分道法与三分魔灵的宗源,能灭万魔,唯一不利之处便是任何起咒动用伏魔八经的人都将一定程度地受到经文本身的反噬,轻则元神混乱,重则丧智入魔,所以古经虽被奉为经典,却一直只单脉相传,外人鲜有所闻,就算本道中人,亦有禁令严禁此术,违者不仅要受太学观道规所罚,更要被道家同门痛斥厉骂,遭同道中人鄙夷。 女人不仅未加制止,还十分配合地助四道在伏魔八经上大加文章,巧妙的结合了血芒阵的阵诀所在,将伏魔八经更迅捷地作用于天狼及涌来的魔兵。 已经可以看清被伏魔八经痛压下的天狼,俊逸的脸庞渐渐变得扭曲变形,原本深邃难测的眸子此刻也变得狰狞可怖,上面还布满了横竖交错的血丝,似要从中迸发出腥血。 四道在启用伏魔八经时已经口鼻溢血,耗时越久越是严重。而女人也在不住地催动心诀,神念凝集,手上的金杖舞出炫彩的幻力,无暇再顾及旁人。恰在这一刻,脱逃的“天罪”似与天狼主仆呼应,竟活生生跳动了起来,无锋的刃口一次次磨过金sè的咒壁,之中还凝聚了黑玉“终”的邪魔之力。 “呲啦!”咒壁上隐隐传来碎裂的声响,细看之下,“天罪”已破壁而入。 “怎……怎么可能?”四道几乎同时开口,“传世古经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想知道为什么吗?”一个yīn沉的声音悠悠然飘出,即使被古经镇摄成残伤,可一句简单的问话自天狼口中道出,仍旧满是逼迫。 “你……” 天狼挣脱咒壁,耸了耸肩,狠狠地盯着面前惊愕交错的女人:“九天心魔算什么,帝魔又算什么,哼!这世间,唯有我天狼才能屠灭天地!” 说完便挑剑斩下。 “叮!”“天罪”划过女人,却意外地传出刺耳的声响。 “哼哼!”底下冷笑频频,女人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你也有今rì……这千百年来,我用尽手段,迟迟找寻不到碎开玉石的方法,到如今才知道,除了洛神族辈之力别无他法!” 被女人巧嵌在金杖顶的白玉“源”竟意外地被天狼碎成零散的八块,纷落绝顶。 “你!!”天狼怔怔地望向地面,一阵强劲的眩晕由下传上,身上的青黑sè气焰消了大半,他再也忍受不住,拄着“天罪”无力地瘫倒了下去。 女人再不犹豫,疯也似地吐出一段段玄奥难解的咒文,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咒诀,只知道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魔剑“天罪”了,被藏匿?亦或是被封印,还是归于南天之疆,都无人可知。而更为难解的是四道在最后一刻化作了四抹圣光,与天狼神魔相斗。结果不消片刻,双方神迹般地消失在了这片硝烟之地,徒留满覆绝顶的青sè邪火,邪火遇水不灭,且愈烧愈烈…… 在遥不可及的昆山之巅,夕阳的余晖零零碎碎地积缀在一人脸上,映亮了他小半张脸:“轮回即是毁灭,唯有亘古长存才能主宰兴旺,笑看风云,天狼!你永远只配成为被毁灭的主角,成为彷徨在天际尘埃中的一粒沙!” 终有一天,位于昆山山脚,横亘中州大陆的洛川毫无征兆地卷起了万丈洪水。似有股神力一直牵引着洪水至昆山绝顶,在以后的半月内,洪水淅淅零零地洒下,彻底盖灭了邪火,也盖去了战斗的痕迹。洛川,这条孕育八方生灵的生命长河也不可逆反的永久干涸了。 而后,枯竭的洛川切断了中州大陆,这在改变大陆南北格局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第一章 洛神祭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夕阳下,金sè的雨水如气雾般飘渺。 一小男孩仰天惊叹,他拼命的伸手想去抓,却始终没有触及一丝一毫,小男孩 却是不曾放弃,依旧卯足劲踮起脚尖。 忽然,手心上有了略微湿湿的感觉,金sè的雨滴如豆般,泊泊地跳上来,随后又印入手心,消失无痕。 小男孩窝起小掌,嬉笑地跑向远处低矮的屋舍。 “允儿啊,你怎么到处乱跑,雨下那么大,弄湿了身子可不好!”蓬内,一褐面jīng瘦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农具,无奈道,“哎,这年梅雨无常,地里的庄稼都淹了,怕是没好收成喽!” “爹,允儿抓到了金sè的雨水,看!”小男孩伸出小手,满以为会被夸赞一番,可手中除了湿湿的感觉已无他物,他微微愣神,“咦?允儿可接了好多呢,怎么都没了?” 一双大手伸过来,搭上小男孩稚嫩的肩胛,大手虽粗糙生茧,可之中却透出无穷的温暖和关怀,再看时,小男孩的娘亲似有些忍俊不禁,咯咯声中,抿嘴解释:“允儿啊,天上可没有金sè的雨,那只是被夕阳印出的颜sè。”似乎说不动男孩,农妇又道,“你年岁尚小,很多事情都不明所以,娘也不逼迫你去想明白,只要你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娘便知足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不停,若有所思。 “爹,娘!真的有金sè的雨水,不信允儿再去兜!”完全不顾夫妇俩的劝说,小男孩冲进雨幕,卷起衣角就开始兜雨。 雨下的更大了,漫天飞洒。即使被淋得湿透,小男孩依旧笑得灿烂。这一次,他彻底看清楚了,没有阳光的印shè,雨水依旧金黄剔透,是金子没错,卖了它,爹娘再也不用到地里干活了。 小男孩索xìng脱掉上衣,小手拨弄一阵,很不利索的打了个结,尽力把雨水兜进来,虽然边兜边漏,但还是很快便盛满了。怕兜得不够多,他还张大嘴去接雨水,许久,他才满足,跳着脚往回跑。 “回来啦?!”蓬内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沉而冷寂。 “哗啦!”金sè的雨水撒了一地,那冷寂的言语陡然间激灵了小男孩,而声音那头的面孔他自死都不会忘——枯草般的稀疏发际遮住了小半边脸,另外半边已微微腐烂露骨,甚至还有少许尸虫攀爬在上,几乎平坍的鼻骨刺出豆大的空洞,底下斜拉的嘴角淌满腥血,全身瘦骨嶙峋,像极了棺中老尸。 小男孩只觉喉咙燥热难耐,硬是出不了声,双眼涨红,沁出些许干泪,整个人呆如木鸡,毫无反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虎口血牙翻涌而至。 ——“小允啊,起来啦!” “啊!”潇允从床上翻身坐起,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回想刚才梦中的一切,心有余悸。 看着一身冷汗的潇允,一旁收拾行装准备出门的筱伯暗自惊奇:“你做噩梦了?” “筱伯,当年在村外屋舍内救我的人,你可曾记得?”一把拭去额上细密的冷汗,潇允神情肃然。 “这…你为何问这个?”筱伯已年近花甲,但提起当年种种,依旧历历在目,暗黄的眸子霍然放大,似痛苦更忌弹三分,满口吱呜,“当年之事已忘仈jiǔ,我只依稀记得那人来去如风,三两炫丽的招数之下,那尸魄便轰然倒地,而我只是顺道路过,便被那人叫住,把晕迷中的你交予我手!” “那…那我爹娘是否也死于尸魄之手?”此时的潇允正值舞勺,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孩,对于那一场雨中血案咬牙切齿,心下暗暗发誓,定要揪出幕后黑手,报仇雪恨,可他终究没想到为了报仇所要经历的风风雨雨。 “此事我也不曾知晓!小允啊,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莫要让仇恨蔓延,苦痛了自己。”虽然是冬rì,可黎村此刻天气晴好,碧云相接,苍蓝透顶,虽然少了鸟叫虫鸣,却少有冷冽刺骨的寒风,即使如此,这名叫潇允的少年依旧衾上怅然,殊无jīng神。 “哦,对了!今rì又到了祭拜洛神之rì,你快快起来打点准备,我们爷俩一起赶去,兴许还能赶早在洛城游乐一番!”筱伯见潇允一脸yīn沉,故意转开话题。 “嗯!”潇允收了收神,浅笑,“筱伯,多年来你待我如亲人般疼爱,而如今我却还不能报恩于你,当真有愧!” 筱伯展颜:“我一老头,何求多福,我收授你只是为了不浪费栋梁之才,也好有人走完我这未完之路。” “筱伯,你…你是要我授人学识,光大南苑文化?”潇允诧言,“可我自己都学术不jīng,经验尚浅,何来…” “小允啊,你学识如何,资质怎样我都清楚,倘若真的不行,我也不会和你讲这些了,做任何事都要对自己有信心!”讲起这些,筱伯又恢复了平rì里教书先生的语重心长,大小道理娓娓道来。 “嗯!”只感觉任重道远,少年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只道是一rì为师,终生为父,筱伯既已为师,又似爷爷般亲,这等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 “筱伯,你说这洛神有何神通,竟要每年前去祭拜?” “嘘!!”筱伯忙不迭喊停,“小允啊,莫要说洛神坏话,不然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这又是为何?”潇允还是不明白,“既然是神,不是该保城佑民吗,怎么会轻易降下责罚?” “传说洛城城主中有一位也是和你一般想法,他认为每年祭拜简直荒唐之极,还命人拆掉洛神塔,结果你猜如何…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城中又突现瘟疫,害得洛民人心惶惶,都疲于奔逃。后来城主易位,重修洛神塔,每年祭拜,才得以圆整。” “真有洛神?”话语至此,少年几近锤桌,眼中又现狠戾,“既然洛神在上,为何爹娘无辜遭罪,难道神竟瞎了眼?!” “小允啊,切莫动怒,眼下还是赶路要紧!”眼看潇允快要爆发,筱伯也急了。 在筱伯看来,潇允为人耿直善良,处处想及他人,可他一直有个心结,那一场飞来横祸在他幼小的内心深处烙上了不能磨灭的伤痕。眼下唯有尽量不提及此事,让时间来冲淡一切。 爷俩搭着邻家赵老去洛城的马车,一路小赶。 …… 天边微光透亮,洛城中心长街上已多起了人,叫卖声不绝。 此时的洛神塔霜白透顶,四周白雾皑皑,像极了披覆周身的轻绸丝衣,北风轰鸣而至,却始终吹不散顶上的迷雾。 恰有一道清脆的喊声直透迷雾,循道声处,竟是一金钗少女,少女似有些急促,珠玉般眼眸子里全是水,她一把拭去滴溜而下的泪水,“扑通~”明知道底下是坚石,少女还是义无反顾地跪了下去,朝着白塔,不住地流泪。 “小允啊,现在时辰还早,你要不要随我去街市走走?”一下马车,筱伯便问。 “嗯!”潇允麻利的跳下马车,三两步便抢在前头。花甲之年的筱伯自然是跟不上的,只一个劲的招呼潇允走慢点。爷俩慢慢悠悠地数步前进。 离城门口还有十数丈,鼎沸的人声已然淹没了他俩。 “小允啊,你眼神好,看看前路为何拥挤不堪。”城内人流拥挤,街上巷里乃至城门口都是行人好奇的眼神,齐齐顺着白塔的方向,不住地攀望。 “筱伯,前方皆是城中百姓,不知为何,都在往洛神塔那边赶!路上行人太多,你老赶去也极为不便,还是由我先去探下情况再回来告诉你!”潇允接过筱伯的包袱,斜背在身后,又紧了紧胸前的包带,“噌”地窜入人堆,似游蛇般消匿其间。 已rì上三竿,洛城街市上人头孱动,白塔前已摆起了祭拜烛台,嵌着玉石的台阶上平整地铺着一条华丽的地毯,上有龙凤呈祥,寿龟和丹鹤前后相接,动在画中,又似活在外头。本就耀眼极了,竟还在边上镶了点点金sè,甚是气派。 即便如此奢华富贵的场景,却也吸引不了众人的目光,因为在这地毯尽头,独自跪着一个少女,似带着股魔xìng,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洛民。可她依旧两眼垂泪,淡无表情。潇允已经挤出人群,愣愣地看着众人围出的空地上哭的泪眼朦胧的少女,似有话说,却始终没有上前。 突然,少女起身,径直朝潇允过来,近了点,他看清楚了,虽只金钗年岁,可少女全身上下都透着般仙媚气息,香娇玉嫰,白璧无瑕,娇红的两颊内侧还留着两道深深的泪痕,哽咽声断断续续,却似妙音入耳,好听至极。行至身前,幽香袭人。 潇允只觉全身燥热,脑袋轰炸,气息都短了几分,他只能盯着少女那珠玉般的眸子,悠然的对过来。 还有寸毫的距离,只闻得吹气如兰,潇允便全身酥软,腮红满面,他甚至不敢对上少女的眼神。谁知竟在此刻,一丝笑意划过少女脸颊,“潇哥哥,你终于来了!诗诗等了好久呢!” “啊?” 潇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小仙女是否在和自己说话,他退后一步,刚想瞥过头去,谁知少女一个箭步上前,又贴上潇允,双眼中尽是不解和迷惑:“喂!你…你不是潇哥哥?” “我姓潇没错,可我并不认识你,你是?”潇允想抽身离去,可一只手死死的被扯住,“你…” 少女原本干涸的泪眼又开始湿润了,她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哭。周围的洛民都开始纷纷议论,有说少女奇怪的,也有说潇允无情的,更有人说他们俩是兄妹关系的,众说纷纭,无奇不有。 这样一来,潇允更是无话可说,他有点后悔凑进来看热闹,结果却惹得一身麻烦,在这种尴尬时刻也唯有待人来解救。 “潇哥哥,快随我来!” 话音才落,人已被带出丈外,只留呼啸的耳风和齐齐退去的人影。 “潇哥哥,你看这功夫如何?”潇允被少女带上半空,竟凭空飞了起来。 “啊!”差点被吓出半个魂,潇允第一次到了如此高度,底下万物零如星点,洛城已尽收眼底,一阵阵眩晕涌将上来,潇允脚下乱踩,踉跄yù倒。 一旁的少女早已笑得花枝乱颤,咯咯不停:“潇哥哥,你便放足心吧,我早已施了法,你不会掉下去的!” “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筱伯还在下面呢,我得赶回去!!”虽知回去已没了希望,可潇允还是好说歹说,只是看这少女愣是没搭理他,只牢牢抓紧潇允,赶着急去别处。 …… “老赵,要不你先去办事吧,我再等会,小允估摸着也该回来了。”快到正午时分,离潇允走开已有两个多时辰,马车旁的教书老先生早已眉心紧蹙,神sè紊乱。 “我也再等会吧,赶得及还可以和小允道个别。”老赵扯过缰绳,栓到一旁的槐树上,随后便从马车后的小储物柜中掏出一小叠干饼,递过来一些,“你也先吃点吧,洛神要拜,这一rì三餐也不能少。” “既然小允那么久都没回来,前边定有好事,要不我们两个老头子也去凑凑热闹?” 老赵其实早猜实了筱伯的意思,他急着赶去不过是担心潇允。 都快过午时,街市上人却没有减少,人流齐齐地涌向洛神塔。塔前高台上烛台火苗正盛,一个偌大的神龛中插满了檀香,幽幽地吐着白烟。 龛前,大祭司正百般舞弄,一会儿耍剑,一会儿掐诀念咒,摆弄符纸,还时不时口喷水沫,绕有噱头。城主在一旁参看,只等祝颂。 桃木剑在空中旋转飞舞,最后稳稳地落到长桌上,竖起,完毕! 城主扯大嗓门,庄严祝颂:“洛神在上,永佑洛民,永佑南苑!”底下百姓无不跪倒,喧颂,洛城气氛瞬间暴涨,欢呼声,颂道声此起彼伏。每每这个时候,君民异常齐心,为了过去这平安的一年,更为了来年洛神的庇佑。 从点起香烛,烧旺炉火开始,就有人一直在人群中往前挪移,速度极慢,却始终没有停下。似乎不是为了挤上前去,只一味地在人群中窜走,神sè慌乱,此人正是筱伯,而老赵一直在前面为他借路,两人不顾劝阻,艰难地破开前行的道路,还不时在人群中翻找。 当然有人很是厌恶,在这种庄重肃穆的场合,竟有人肆意破坏气氛,还不听劝阻,不给点颜sè怕是不会歇停了。可看到眼前的竟是七旬老人,众人又把火憋了回去,想必此二人定有急事,或许是在找寻某人,亦或是干其他什么要紧的事,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不管这闲事。 可礼祭的高台上却有人注意到了,此人便是大祭司,像是坏了他的大好事,那两撇羊角胡须简直遛了火一般,上下乱窜。城主还没搭话,他已喊了出来:“底下何人?祭拜大典,怎容你破坏秩序!”大祭司又看看城主,声音减弱了点,“来人!把底下两人给我抓上来!” 城主还是没有出声,这一切似乎都默许了,在他看来,那两人的确影响了整个祭典的气氛,只一点头,大祭司就心领神会,下令抓人。 还在人群中的筱伯和老赵惘然不知,他们并没留意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依旧不住地在人群中攀望。一小队训练有素的南苑皇家军列队齐进,他们是南苑君主为了保护祭祀大典的顺利进行特别安插的禁卫军。青铜铠甲下一张张冰冷淡漠的脸,配上冷咧的皇家枪和盾,活似一尊尊泥雕。 没有任何的反抗,筱伯和老赵就被半拖半挪到龛前,齐齐跪倒。 “祭司大人,我们可是没犯什么罪吧!这究竟是为何?”刚被强制压倒在龛前跪下,老赵顿觉膝盖生疼,不满道。 “哼!你们是没犯什么罪,可却犯了大忌,公然在祭祀大典最神圣的时刻到处游走,不行跪拜之礼,扰乱秩序!”大祭司甚至没有正眼看二老,一副清高自大的表情,“来人,给他们两个上杖责,三十下!” “啊~”底下洛民一阵惊叹,如此年岁竟遭三十杖责,岂不等于要了二老的命,虽有不敬,但也不至于如此。 就连身旁的皇家军都罢了手,没有上前。 “为何不动手?难道你也想和他们一样?”大祭司冷冷道。 无奈,皇家军上前,举棒而下。 “啊!”随着一声惨呼,棍棒“哐当”掉落,瞬间变成一根焦炭,举棒的皇家军双手发黑,肿胀,嗤嗤的冒着热气,棍棒怎的烧起来了?众人惊于眼前的异变,无不哑然失声,更有甚者以为洛神显灵,特来救赎无辜之人。 而此刻在人群中,金钗少女眉目齐扬,嘻笑连连:“大祭司,你倒是打啊!” 大祭司怔了一下,整个人僵在那边,没有说话。而这一边,潇允更是诧异,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眼前的少女不会真是仙女下凡吧。 十数个皇家军掠过人群,冲向少女,擒住她已是早晚。只见少女神sè恬淡,不慌不忙,待到枪口刺来,才有所动作。她先是凭空跃起,玉足轻点,又在半空豁然翻身,退后两丈,皇家军也跟着跃起,带过皇家枪,直直刺来。 少女突然定住,眼神中闪过一丝寒芒,纤指微弹,抖落一丝寒气,刺来的皇家枪瞬间凝结,不能扯动分毫,“嘣!”枪头应声碎裂,寒气蔓延,倾刻间便袭上手臂,皇家军振臂甩枪,惊俱之下,连连后退。少女所施寒气竟能使枪头碎裂,如此可怕的招数倒也撼退了众人。 潇允心生好奇,但碍于场面,不敢上前,只得远远在后看着。筱伯和老赵都相安无事,倒是少女身陷刀枪剑影,时不时令潇允捏把冷汗。渐渐的,他发现少女远比他想的厉害,驾轻就熟不说,还把成围攻之势的皇家军尽数逼退,特别奇怪的是少女手心就像是一个施法袋囊,源源不断地喷shè出烈火寒冰,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威力巨大无比。 “愣着干嘛?都给我上!”看到少女层层逼近,原本持着看戏心情的城主一下子慌了手脚,吆喝着,“你们谁…谁抓着她了,我有…有大赏!” 被击退的皇家军没敢上前,倒是后面一些听说有大赏,一下子红了眼,仗着长枪蜂拥而上。 “小心!” 有人在后面提醒,少女一听便知道是她的潇哥哥,心中一乐,更加来了劲。她催动心诀,刹那间,一道道霜火之箭凭空shè出,如利刃般划破干冷的空气,劈头盖脸地袭向那一sè的铠甲。上前的皇家军无不淌血受伤,加之霜火箭的冷热不定,不出一会儿便都躺地不起。 少女没有罢手,连着点过几个躺地的皇家军,一个箭冲闪至大祭司身前,嘴角微扬:“你可知所抓何人?” “我…我……这不是扰乱了秩序,给小小地惩罚……。”大祭司六神无主,刚才的狂妄嚣张早已没了丁点,他不清楚少女的来历,只看清冰火飞扬下躺地不起的皇家军,知道来人不好对付,只得唯唯诺诺。 “哼!那可是潇哥哥的爷爷,你竟还想行杖责!”少女突然停住微笑,一把狠劲揪过祭司,“还不快快放人?!” “放…放人!快放人!”一旁的城主知道少女是在杀鸡敬猴,哆嗦着嘴,他甚至不敢乱使眼sè,周围的侍卫军队哪有勇气上前,只拽着兵器装作围攻之势。 “潇哥哥,你带他们先走,我随后赶来!” “你…罢了!”一股莫名的感动充斥,潇允本想跟少女一起走,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没再留下来,趁着场面混乱,扶起筱伯老赵便走。 人群中如料想的一样空出一条道,很多人看到一向嚣张的大祭司终于也吃了鳖,都暗暗得意,自然没有阻挡之意。 …… 第二章 逃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冬rì的阳光渐渐隐退,白塔顶又起了层层雾气,重新给洛神塔塑了衣装--朦胧中透着纯白。神龛倾倒着,龛内烛火微弱,几近熄灭,连檀香也快见了底,袅袅烟气散入尘中,瞬即了无踪影。街市上人cháo退去,恢复了往常的气象。 沿着最宽的巷道直通到底,赫然可见一大府邸,内里全是影影绰绰的亭台楼阁。此为城主府邸,算不上宏伟气派到极致,却也是门禁森严,每道门口有守卫不说,通径小道,花园池塘,哪里有路哪里就有守卫,且个个步履轻盈,气息深沉,把府邸说成君王府殿毫不夸张。 此刻,前厅正中,杵着数人,皆沉默不语。众人之中,唯有一人踱步不止,每每发出低沉的叹息声,引得众人胆寒,此人便是洛城城主。突然,他停住了步子,转向大祭司,冷咧咧道:“今rì一事,事出突然,我不加罪于任何人,可眼前要紧的是找出那女孩!”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霍祭司,我命你前去查探那女孩的底细,务必把根给我揪出来除掉!” “属下得令!城主大可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今rì的局面了!”霍祭司竟出奇的狂妄,看似早有了计划,只等手到擒来。 … 高楼阔院,琉璃瓦房,大祭司府。 顺着前院抄手游廊往里走,汇入偏门就是书房。虽是白rì,内里还是yīn暗闷慌,不过却透着一股书香油墨味,浓郁薰糜。 檀木书桌横驾在木柜之上,零散的布着砚台笔墨。书桌一角有一块破烂不堪的兽皮,上面点着一幅画,画里轮廓模糊,只可以看到大概。 ――云端飘渺虚无,却是层层堆叠,又多灰黑之sè。一团青黑sè的火焰悠悠的从云端底垂连至万丈之巅,整个山巅都笼罩在黑雾之下。浓黑之中,似有一人影,在画中显得颇为高大,却又模糊难辨,只依稀可以看出他身旁那把擎天腾立的长剑,电光缠绕,焰气袅袅。山路蜿蜒伸展,尽头是一条绵长的河流,婀娜流淌。 或许是时rì长久,致使画面yīn沉混沌,难以辨清。唯一清晰的便是兽皮一角附下的几句: ――洛川水,化仙饮;始仙泪,隐洛川。 洛川地,仙玉启;凤凰火,碎玉石。 入寒池,归本原;饮洛川,散尘缘。 …… 霍祭司一把抄起兽皮,捏在手心,来回踱步不止,恨恨不得发泄:“哼!鬼奴,今rì那个闹事的少女你可是看见了?” “嗯!”说话之人正杵在旁边角落,缩在了yīn影中。他全身裹着黑sè的束衣,看不透更猜不透此人的长相xìng格,只感到一股森冷伴随左右。 “既然看见了,那你就该知道如何行事吧?!” “主人放心,三rì之内必见其尸!”鬼奴依旧冷冷道来。 …… 出了洛城往北走是一片枯木林,一行三人在奋力赶路,他们正是从洛城出逃的潇允和二老。潇允时不时地往后张望,生怕有人追上来,可除了呼啸而过的厉风似乎寂静的可怕。 “筱伯,赵伯,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会儿如何?”潇允指指前路两棵偌大的老槐树间留出的空地,“等会我再回去一趟,谭姑娘还在后面呢!” 一路小赶下来,没了来时那辆马车,年迈的二老早已气喘如牛,这会儿放慢点速度,才得以调整气息,趁隙搭话。 “小允啊,你说的谭姑娘是刚刚救我们的那个吗?她怎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被赵老搀着的筱伯疑虑万千。 “嗯…”潇允看出筱伯的疑虑,但似又答不出来,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云里雾里,不知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何缘由。 回去的路上,潇允始终感觉事有蹊跷。那个名叫谭诗诗的神秘少女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却好似早已认得自己一般,后来还在危情之下救得二老,虽有恩于自己,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详。 潇允尽量避着路人,以防被认出来。虽然刚才场面混乱,众人的目光齐齐地投向神秘少女,没多少人注意到他,可为了不节外生枝,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沿着一条生僻小路回去,奇怪的是小路外的大道上竟没有任何皇家禁卫军巡查追捕,不会已经抓到了吧?潇允越想越怕,若是少女被抓了去,他都没来得及报恩,如此岂不是良心不安。心里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便加快了些,再看远处,又是午时那个倚天陡立的霜白神塔,塔前――空无一人。 显然,少女早没了踪影。刚才一场激斗致使祭台大乱,倾倒的神龛前,烛台檀香散落了一地。台阶上也是满目疮痍,那条华丽的地毯被烛火烧去了一大片,焦黑的边上还有火苗子在窜动,时不时地“呲呲”作响。 难道真被谭姑娘施以恐吓,竟连这些琐事都没人敢来打理了?潇允甚感莫名,他顺着祭台的方向望去,只留下激斗时散落的兵器碎屑和淡淡的还未消去的血迹。而在另一个方向,几十丈开外的一个荫庇的摊舍一角,同样有人目睹着这一切,只是诸多杂物阻挡,竟连一丝身影都没投shè出来。 潇允叹了口气,只得无功而返。之前他明明和少女约在了城外一处隐蔽的地方,可偏偏不见人,此刻在城里也见不着,难道真出了事。他有想过少女可能已经在约定地等他了,便拼命跑回去看,可那儿除了一地枯黄就不剩什么了。 潇允已经不敢去想,等他再次看到二老那两张期盼的老脸时,似乎已经没了jīng气神,他放弃了,放弃了去追寻,放弃了谢恩,只愿少女真是仙女下凡,那样就怎么也用不着担心了。 冬rì的天sè总是暗的特别早,潇允他们并没有折回黎村,仍旧沿着清冷的枯林小道,冒着凛冽的寒风前行。待到快出枯木林时,三人早已饥寒难耐,午时就错过了吃饭,现在又是西北风肆虐的时候,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之中还有二老,所在之地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情况甚是不妙。 所幸上天眷顾,荒野孤庙即解燃眉之急,小火生起,架上庙台边取来的陈旧的水炉子,倒入最后一小壶水,火苗渐渐窜成旺火,炉盖在“呲呲”跳动,三人心中顿起暖意。 潇允撕下衣衫一角,裹在手上,晃晃荡荡的取下炉子,随后又从衣袋间掏出两块早已干扁的油饼,递过去:“筱伯,赵伯,这儿有点干粮,虽然不多,也将就着吃点吧。”看到二老嘴唇阖动,他已猜出大概,又补上一句,“哦,你们吃吧,我午时吃得多了点,到现在还有点撑!”潇允笑着摸了摸肚子,以示满腹。 或许真是饿到极点,二老不再犹豫,就着茶水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允啊,如今天sè已晚,外面风又大,我看只能在此留宿,待到明rì再作打算?”才咽下去一口开水,筱伯就急着问。 “就依筱伯的。赶了半天路,你们也都累了,就先歇息会儿,我去前面的野地拾些柴火,好在晚些烧。”在二老面前,潇允已不再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了,他所承担起的也不是照顾他人这么简单,而是正在经历一条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冬rì的荒野,寒风四起,已经很久没东西下肚了,潇允渐感不适,几近跌脚,虽然站稳了,可手中的柴火却掉落一地,他稍稍有点懊恼。离庙宇只有数十丈了,潇允加快点步子,循着破庙一角透出的火光赶去。 突然,扑闪的火光毫无征兆地灭掉了。潇允心下一紧,积攒已久的不详之感刹那间爆发,他疯也似地奔过去,刚想进入,却发现门口立着一个身影,浸没在无边的黑暗中,纹丝不动。 “你…你是谁?”潇允本就体力不支,加之突来的惊吓,已有点乱了方寸。 “索命的!”黑暗中,悠悠地飘来一句。 刚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此刻又到了这种境遇,潇允反倒镇定许多,脱口道:“既然迟早都是死,能否让我死个明白?” “哼,因为你惹到了本不该惹的人!”那个声音还是很冷,合着丝丝寒意,像极了将死之人听到的来自灵界的召唤。 潇允低下头,言语淡然:“筱伯待我恩重如山,我至今无力偿还,既然一切因我而起,就请你手下留情,放过那两位老者吧!” “可以,甚至也可以放过你,只要你做一件事!” “什么?” “帮我找出今rì那个大闯祭台的女孩!” “可以!”潇允坚毅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甚是不屑,“不过要等到我死之后!” 潇允几乎没有想过说出这话的后果,只是对方口中的这种苟且之事,他是死也做不来的,他也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甚至都已经闭上眼睛等着了。 夜凉如水,朦胧的月sè透过浅云,滴滴点点地落缀在枯树叶心的水珠上… “咕咚~” ――浸透了纯白月sè的水珠擦透空气,沉沉地打到底下水滩中,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潇允跪倒在庙宇门口,月sè同样朦胧地扫在他冰凉的脊背上,温热腥浓的液体迅速在他单薄的衣衫上扩散开。许久,他没再起来… 云层散去,月sè又白亮了许多,却始终不能照亮庙宇里面。门口,一大滩血水在月sè下泛着奇异的死sè。 另一边,地上同样稀稀零零的浸淌着血水,却是墨sè的,沿着地势,一直流遍门口。月sè极冷,原本对峙的两人此时都没了影踪,徒留风雪之中这一破烂庙宇。 潇允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何时醒来的,只依稀记得在他睁开眼那一刻,除了昏天暗地的感觉就只剩撕心裂肺的疼痛,周围一切都是模糊虚无的。他想欠起身,刚一用力便又是一阵钻心之痛,潇允吃不住劲,又倒了下去。 模模糊糊中,有一双大手伸过来,是爹!潇允“噌”地跳起,爹!抓住了!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第一次欢跳起来,但当他一抬头,原本温和微笑的脸猛的靠过来,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 “啊!”潇允惊醒,连着两rì都做噩梦,加之身上的伤口,jīng神极度低靡。身上胸前背后还缠着厚厚的布绒,右胸隐隐作痛,眉头细汗密布。潇允花足了劲才撑起身子,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他只记得庙宇门口那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袭来,一只手在黑暗中隐隐发亮,等他反应过来时,右胸上已经淌满鲜血,一阵眩晕发作,他跪倒在地,之后就全然不记得了,直至此刻虚弱地躺在这个低矮的床榻上。 稍稍恢复点气力,潇允坐起身,从床上下来。周身昏暗狭窄,靠墙摆了个床榻,床榻低矮却不小,足足占了有半个屋子,斑驳的墙上架着破旧的窗子,窗子一边已经脱落了下来,风一吹就传来窗脚与墙沿摩擦的声响。沿着窗口堆着张梳妆台,上面零散的放着梳子,眉笔,胭脂盒,和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显然这屋子原本是姑娘的闺房,此刻看来却已人去楼空。 “咚咚!”,门那边传来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潇允蹑手蹑脚地挪步到墙边,表情凝重… “咚咚咚!”敲门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门外那人眉头紧蹙,“潇哥哥?你在里面吗?” 是谭姑娘!潇允按着胸口,吃力地拉开门栓。门开了,两人四目相对,随即又收回目光,沉默。 屋内点上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残窗缝隙中涌进来的西北风吹动下跳抖不已,似水波一般浮在两人脸上,还是沉默… 又过了许久,少女仿如想到了什么,着急地从衣袋里翻出两粒淡紫sè小丸子,关切地道:“潇哥哥,之前你可是受了重伤,在那黑影的攻击下,沾染毒瘴,哝!这是清心散,可保得腑脏心肺不受毒侵,你快快服下,随后我再逼出你身上的邪毒。” “我…这里是?”看到少女对屋内装饰摆设并没有任何不适,潇允不禁疑道。 少女顿时语塞,原本娇媚红晕的脸上霍然起了yīn沉,有好一会儿,她没再说话。潇允自知说错了话,正想找个借口避开话题,谁知少女竟开了口:“这里原本是我姐姐临时的闺房。” “你姐姐?” “嗯!那时我们举家搬迁,来到南苑,身上虽不缺花费,可人生地不熟,暂且只能找个简陋的居所,那也是个冬rì夜晚,谁都没料到我姐姐竟神秘的从屋内消失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少女不禁有点哽咽,她顿了顿,继续道:“家里人特别是我爹很是伤心,他始终不曾忘记我姐姐,然而他本身又多固执,于是便把这个屋子封了起来,不得任何人接近,时过境迁,再次回到这里,屋子已经残破不堪,我看事情紧急,便先把你安置于此。” 潇允顿时沉下心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灿烂如花的少女竟也有如此让人心酸的回忆,他又试图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少女明媚闪亮的眸子里又沁出些泪水,她背着身,低声地抽泣着。 “谭…谭姑娘,今rì午时去之前我们不是约定过吗,等救了人在城外二十里地的枯木林见,你怎么不出现?咳咳!!”潇允轻咳着,试图扯开话题。 “潇哥哥,你就不能叫我诗诗吗?”谭诗诗回过头,双眼微红,她撅起小嘴,“我本想过去,只是在途中看到你早已被人盯上,我只在暗中跟随,待到时机成熟便出手!” “那么说,你一直在我们身边保护我们?”潇允想到点什么,“那时你可看到二老去向?” 谭诗诗被潇允急切焦灼的目光盯着,反倒没有初次见面时候那般潇洒自在了,她撇撇嘴:“你放心吧,那时候黑影把你击倒在地,本想再补上一记好灭你口,幸得我出现阻止,他全身上下都带着毒,特别是手上,五指间,不断抖落重重毒雾。即使这样,还是被我用寒冰链给震住了,趁机还断了他一臂,谁叫他欺负我潇哥哥!”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你说的那两个老头子,他们很安全,起初也是被那黑影抓了关在庙内,他熄灭火堆就是为了让你着急,好引你过去,不料你竟上了当,不过现在没事了!” 潇允忽然觉得眼眶有点**辣的,他别过头,定了定情绪,又转而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 “你先把丸子服下,驱了毒,我再告诉你不迟。”谭诗诗递上一小碗清水,随即把潇允扶到床边。 水入肚舒畅,潇允顿觉神清气爽:“这水里…” “水里加了冰莲雪水,可助你沉气养神,驱毒排淤。”冰莲多在雨央,南苑本就稀少,可谭诗诗仅仅为了一个陌生少年,竟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这又让潇允大为感动。 … 两人一前一后盘坐在床榻上,源源不断的寒冰真气从谭诗诗手心迸出,沁入潇允心脾血脉,潇允突觉冰冷难耐,周身血脉似已凝结,鼻息之间寒气窜走,闷慌得紧。 “潇哥哥,你莫要乱了心神,不然真气混乱,重则伤及心肺!”谭诗诗一边凝神聚气,一边还顾着潇允的动作情绪。 小半个时辰过去,潇允只觉得肚里翻腾得厉害,却又不得分心,额头早已渗出层层冷汗。 “噗!”,他再也忍不住,喉中一痒,一口墨绿sè浓液自口中吐出,溅到地上似还有跳动的痕迹。潇允缓过劲,刚想去看地上究竟何物,不料却被谭诗诗厉声喝住。 “潇哥哥,不要上前!” “怎么?”潇允回过头,一脸迷茫。 “那些跳动的是毒虫,又名鬼虱子,它们身形极小,又喜黏人,钻进身体内便释放毒液,很是危险。”谭诗诗生怕潇允又被毒虫沾染了,忙不跌解释,“爹爹跟我说过,这毒虫也是前些年才带入南苑,却不知从何而来。” 潇允只感觉自己处处不如眼前这位金钗小仙女,对方年岁还没自己大,懂的却比自己多多了,还三番两次救助自己,而现在自己连声谢谢都没提及,当真有愧。 “谭姑…诗诗…” “嗯?” “谢谢…”除了这两字,潇允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潇哥哥,救你本是应该,何须言谢!”看到潇允改口叫她诗诗,这个花般少女笑的更加灿烂了,“潇哥哥,既然你毒清了,我就带你去见你那两老头子。” “诗诗,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潇允起身,走到门口又带出一句。 “嗯?”谭诗诗秀眉微蹙。 “诗诗,你我之前素未蒙面,为何你就如此肯定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潇哥哥?之中不会有误吧?”潇允最后还是道出困扰自己一天的疑虑。 谭诗诗甚感奇怪,她绕有兴致地朝潇允细细打量了一番:“我在来之前就已仔细看过,错不了!” 潇允倒有点纳闷:“来之前?那时我们不是还没见着面吗,你又何来仔细看过我?” 谭诗诗思忖着,好一会儿才开始解释:“这……这都是爹爹叫我做的,他可老早认识你了!” “你爹爹?”这么一说,潇允更加费解,“这些年,我也很少外出,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可我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伯父的样子。” “其实,你很小时候就已经认识我爹爹了。” “真的?” “正好,我爹爹也刚想见你一面,他正在等着你呢!” “……在哪?” “嘿嘿,潇哥哥,你可看好了,过会就知道了!”谭诗诗退回到床上,和之前一样盘腿而坐,阖上秀目,手上动作不停,时有双手紧扣,时有虚空遥指,一股隐约可见的暗淡光影从座下盘旋而上,逐渐靠拢双鬓,实实地落于太阳穴,游走至眉目之间。 “啊!”潇允惊叫一声,连连俱退,“诗诗,你……你的眼睛!” “潇哥哥莫怕,看我眼睛,切勿分神!”陡然透增亮的眸子如两颗璀璨的水晶,在昏暗的油灯下着实令人炫目神迷。 潇允没法,只得对上双眼,然而刚一触及那出奇的透亮,便感觉一丝寒意从脚底涌出,窜遍全身。慢慢地,原本急促紊乱的气息缓和下来,眼前的少女变得越来越模糊,等眼前再度清晰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小屋。 周围变得更暗,只点点尘光,寸着无际的黑。 “诗诗,诗诗……”潇允只感觉自己来到了九天之外,三界尽头,此刻唯有放声大喊才能驱散心中恐惧。 寂静…… 第三章 宿命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远处的尘光四下汇聚,亮光刺激着眼瞳,潇允眯起眼,提起衣袖挡住强光,一步步向远处靠拢。 “你就是潇允?”亮光处有声音传出,铮铮地透穿凝滞的死气。 潇允本想应答,可那隐匿在亮光之后的话音听来却让人极度厌恶,即使还没见着面,他已对话音那头的人没了多少好感。 “为何不作答,不想知晓你自己的过去将来?”那个声音继续着,依旧是那轻狂傲慢,令人厌恶的语气。 “你……你是诗……?” “我就是!看来诗诗已和你讲了很多?”不及潇允多想,那声音便立马接了上来,“既然如此,可否有兴趣陪老夫聊上几句?” “你讲便是了!”说实话,潇允实在想象不出一个“仙女”的父亲讲话为何这般语气,所以他也就对长幼之礼趣味淡乏了。 远处传来的声音夹杂着浅默的笑意,似乎对潇允的做法并不在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看潇允没有丝毫头绪,声音那头的人试着换了种问法,“不知你对自己的将来了解如何?” “……我不是仙卜,如何能得知将来之事?你若有意便说来听听,不然我就走了!”潇允一向不喜和自己厌恶的人多说,当下准备调头离去。 “老夫自然是知道点的,但却无论如何改变不了,或许你自己对未来不抱遐想,但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到时候自然知晓一切!”话音沉沉,潇允听得却是异常清晰。 他顿在原地…… “你既已回头,何不继续走下去?”声音处那人似乎饶有把握,愣是不加阻拦。 潇允有点不敢相信刚发生的一幕,本以为沿着原路返回即可,竟没想到转过身时,原来的路早已消失不见。他又往四周窜了窜,发现一切都变了,他瞬间脊背发凉,喉咙里有透不出的闷气。 “你究竟想说什么?”潇允耐不住xìng子,一时怒起。 “莫问这些,你只需知晓自己的将来。”或许是听得惯了,亮光尽头的那个声音似乎又变得不那么厌人了,只是潇允怎么也猜不出其中的用意——自己的将来什么时候和别人扯上关系了? 看到撞路的潇允,那个声音陡然生笑:“别白费气力了,这里是无极界,哪容你进出得易!” “无极界?”潇允忽然有种可怖的猜想,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yīn谋,少女和那个黑影中的杀手本就认识,他们只是在他面前演戏罢了。而刚刚在小屋内的一切言语动作也都只是片面之词,逢场作戏。可他却始终想不出对方何以如此,难道只为困他一个无名小辈入无极界? 潇允摇了摇头,旋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他忽又想到爹娘,想到那一幕幕血泪交织的场景,还有那个满脸憎恶的尸魄,不觉浑身哆嗦。 …… “想知道你爹娘何以惨死吗?” “你……你知道?”潇允下意识地又往亮光处靠了靠,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我就是救你那人……”那个声音停住了。 潇允剑眉相触,眼瞳圆睁,原有的疑虑一扫即空,一时间直愣在原地,竟只字不得吞吐。 “如此可有兴趣听我道来?”语毕,潇允眼前的亮光倏地隐暗下来,一抹黑影自亮光后涌现,亮光悠悠地抖动,以至于映入眼帘的黑影也模糊难辨,在这无边暗sè之中显得颇为诡异。 等潇允逐渐适应了变暗的环境,那个黑影才清晰起来。此时看来,这人样貌并没有像潇允想象中的那般令人厌烦,倒是须发长垂,掩映在暗sè中,使得轮廓表情难以看透,但隐隐透着的笑意却足以令潇允卸下敌意。 看出潇允心底的渴望,黑影即刻道来。 ——数百上千年前,天下分三。原本中州没有南苑、雨央之别,之所以成南北之势,皆由那场浩世之战所致。虽然鲜有所闻,可千年前的那场灭世灾变确是存在,昆山的邪火烧了足足有数月之久,终有一天,一股无名神力引洛川之水降至昆山地域,用了半月之久才彻底熄灭邪火,免去了生灵涂炭。八方之水唯有洛川,才能驱灭邪火,没人知道其中缘由。结果邪火灭了,可川水也干了,由此也阻断了南北联系。 在那之前,昆山之麓设有太学观,是以空莱、无尘、紫阳和太微四真人居之,座下皆有弟子三百,规模初成。秉着救世济俗之本,盛名远播,引得追随者众。 灭世魔皇携魔剑“天罪”,率万众魔兵,yù横扫中州大陆,四道圣自然不能坐视,在魔皇袭及昆山之际各自携兵抵御。原本胜算不大,奇怪的是,一神秘女子加入其中,初看无奇,却拥救世神玉。 以碎玉灭身的必死决心才得以抓住空隙,与四道共同施法,制止魔皇,结束了那一场yù来的灭世之灾。最终,女人消失在了四道眼前,那把魔剑亦是不知所踪,四道圣也各执己见,有认为其落入昆山万丈山渊的,也有认为是被女人封印的,众说纷纭,竟一时激起千层浪,在观中弟子之间流传开来,最后就有了各种传闻,说“天罪”嗜人xìng,如用之者善,则良知人xìng终被啃嗜,“天罪”也会rì益邪盛;如用之者恶,则会变得愈加邪恶,在“天罪”引导下终成混世魔王。 灭世魔皇初来乍到,带来的却是灭世灾变,每每挺举魔剑使力挥斩的片刻,都伴随着熊熊邪火,凭空从剑身刃锋处悄然袭落,邪火愈烧愈烈,且遇水更旺,是以迅速酿成灾变,邪火不可阻挡地侵吞了整座昆山,更有祸及整个中州大陆之势。虽然最后消踪匿迹,但魔剑“天罪”的影踪甚是让人担心,大家生怕其落入恶人之手,倘若如此,便又是一场灭世灾祸。 为了阻止祸害再生,四道圣结以天阵,共同消耗自身真元来开启封印,召唤并控制困在无极界数万年之久的沠,沠生形似水,动以水流之态,自远古洪荒已存于世间。因其xìng烈,破坏xìng极强,又不易猎捕,仙道圣人无法,只得破开无极界,困于其间。 沠虽为凶兽,身形之异令人诧言,然其生有水晶之瞳,即使入睡依然圆睁,当真稀奇。自有仙人窥得其秒用——每每待其憨睡时分,偌大的瞳内便浮现一些世间将要发生的凶事恶况。当年魔皇奇袭中州,在此之前无人知晓,恰恰在沠眼瞳之中显示一二,只是无人探取,致使灭世灾变到来之时仍茫然无措。所以四道做出如此抉择,意在借沠来彻底扼杀世间一切祸种。 魔皇陨灭已逾千年,古有传闻,魔皇原为神族后辈,本该继承大道,灭除帝魔——尢,却陋用万魔之心,致使天狼星变,最终堕入万劫沉沦。千年之期已过,尢却一直没有出现,凡众自是不以为然,因为无知,亦或是无力抗拒,可身为修道之人,老夫自然不能坐视。 …… 当年的太学观依旧瑰立昆山,只是观中道圣已不知去向,此中又引得纷纭众说,有人说四道圣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也有人说四道圣自侍修道不jīng,因此闭于无极界继续修炼,但这种说法显然站不住脚,就算闭关修炼,如此算来也已有千年之久,于情于理都不着实。更有人说,无极界乃封印凶兽之界,进的去未必出的来,如若破坏封印强行破出,必会放出凶兽,吞灭尘世。 …… 四道圣是否得道羽化无人知晓,此事也没有动乱人心,更不曾引起轩然大波,四圣道观照常普修道藏法典,救世济俗。 老夫一时得幸,被观中智慧道长收留点化,遁入道门潜心修道,有幸被道长高赞颇有资历,故以观中四道圣所留经典《玄空》和《炼法》授以道术,普以救世大任。 可…… …… 黑影讲得兴起,恰如行云流水,此时一停,便引得潇允暗疑。 停顿了一下,黑影续道:“可我原为凡人,既有家室,如今虽已修道参法,却又如何忘得了妻子儿女,当初遁入道门也仅为家事所困,一时想不开才……如今羁绊重重,是以心神不定,又何来担这救世的大任。” “正当我有意弃道归本,离开昆山之时,竟无意间仙遇空莱祖师,见其周身紫气缭绕,道骨仙风,非仙即圣,当初的种种传言当即不攻自破。空莱祖师竟也极力看好我,同时也看出我内心纠葛,他没有强加阻拦,只淡然相问入道本源,我就以实而答,只道是家中突生异事,又多折磨,一时难以看开,唯有弃世离俗,好解万千苦痛。祖师听后更是淡然,语中带笑,‘你既已入道,有否解脱?’见我摇头,他便抚须长叹,‘既然各中苦痛犹在,为何不先经历一番,待到明了世间一切恩怨情愁,生离死别之后方入道门,那时必然心念我道,万念俱消才得羽化归仙。” ——得一指点,胜万千经卷,我决定归俗历苦,聚拾道义。临走之前,竟得祖师大义传授无极道诀,此诀乃上仙至诀,远超《玄空》、《炼法》之jīng髓,练至上乘之方可开启无极界,而且此界决非先人所述,实则可进可出,之中所困凶兽也已被隔绝它处。 空莱祖师临走之前多次叮嘱,无极界内所困凶兽沠乃窥世必需,世间一切凶事恶况皆可窥得。千年之前一时疏忽,乃至祸患无以遏制,终成灭世灾变。虽被破除,可魔剑“天罪”仍不知所踪,困世之种尚存人间,如今授以该诀,责令我在红尘道上也莫忘祸种,一有良机,切勿丧失,必要除去魔剑,克制帝魔,还人间一个清净。 …… 语毕,黑影周围登时泛起点点亮光,随即照亮一片,那张隐没在昏暗中的脸完整地显现出来。稍显焦黄的脸上竟有着无邪的笑意,瘦削的脸廓棱角分明,眉角相交处刻有数道深浅不一的皱纹,灰白相间的齐肩长发束顶在一个jīng致的发冠上,冠上呈有八卦图样,一身浅蓝布袍寸出一副仙风道骨,看去约莫五十有余。 讲到深处,对方才肯罢休,可在潇允听来又不及大意,更与己无关。如今看到对方样貌,详尽之处竟有几分熟悉,不禁令他豁然。 “你讲了这么多,却不知与我何干?”莫说不知深意,就算知道,自己又身为凡众,实在无力理睬,潇允茫然不解。 “这就是为何我要告知你的将来!” “那又如何?”潇允有些耐不住xìng子,“我只关心残害我爹娘的那个尸魄是由谁指派?” “就这一事,老夫却是无能为力。当年路经黎村,见到那般场景,一时愤起,便收拾了那尸魄,但也为时已晚,无力救助你双亲,实在有愧!”道长瘦削的脸上竟有愧意浮掠,他定了定神,随即从腰际抽出一块画布,画布在凝聚的幻力驱动之下破空而出,直打到潇允手中。 “这……这是什么?” “打开它!”道长又走近了几步,一点荧光自手心生出,在心诀的催炼下逐渐凝成一团光华,伴随着画布一起滑落到潇允面前,“你可看到画上所绘?” 光华之下,画布所绘之物异常清晰——天的尽头错落分布着九颗璀璨的星宿,一束华丽的光波似破晓晨光,jīng准地穿透这些零散的星宿。稀奇的是,连成线的星宿竟无意间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恰似一张满弓横于天际,弓虽少了箭矢,却依旧充斥着一股破开天地的神力。 “这……”潇允习惯xìng地瞪大双眼,却始终没看出有任何玄奥,“这弓又有什么故事?” 道长扬眉浅笑:“此弓名弧,由九星相映相连而成,与独堑东南的天狼星宿遥相呼应,弓矢所向即是天狼。而天狼闪耀之处多现灾祸,星象暗喻之意即为引弧shè天狼,灭灾星,消祸乱。如今弓已成,但缺箭矢,如矢亦成,则天狼必定星落。” 显然,道长的一番解释没有达到醍醐灌顶的效果,反而把潇允搅得更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启口。 道长抚须正道:“潇允,你听好!老夫之所以和你讲这些就是因你命犯天狼,本命多舛,你若逆天行事,弓矢必成,必遭shè杀之命!你唯有积德行善,才可解得天数,扭转乾坤,或更有解救天下苍生之可能!这些都出自老夫肺腑,望你能谨记于心,以实际行动来破除天狼之命。” 潇允一时哑然,眉心紧锁,旋即怒问道:“这……怎么可能?我潇允既为凡众,又不触动天,为何还遭此败命?” “命,既是由天而定,又岂是我等凡俗所能介入,但天亦有界定,若想破开天界,达圣贤之境,唯有顺应天命造化,以诚动天才能洞晓天理,天才会变,你才有机会玩弄乾坤,执掌命数!” “道长所言非虚,可我未曾想上动天,下扰冥,然身在凡尘,只求平淡一世!”以前筱伯讲那些超凡脱俗的大道理时,潇允也是这般随xìng,只是有一个心结苦苦不得解,“以前道长的救命之恩潇允无以为报,但求道长告以尸魄真相,好让我抱得家仇,来世定当牛马相随!” “老夫已经说过,那场灾祸一概不知!”道长衣袍无风而鼓,显是有些怒意。 “不,你知道!”尽管远处暗淡一片,可潇允还是从道长略显浑浊的瞳光之中看到点什么,毅然坚定地回道。 “呵呵!”道长收起怒意,淡淡一笑,“看来我没找错人,潇允,你果真有异于常人之处。既然如此,我便把真相告知于你!” 话语至此,这个舞勺年岁的落魄少年第一次面露jīng光,凝神汇气地倾听。 “其实养育你长大的夫妇并非是你亲生父母,因为他们早已客死异处,这也是那次仙遇空莱祖师时得知的,前后千百载,空莱祖师已成圣人,相信圣人不会口出诳语!” 果不其然,潇允听后如遭电亟,原本干涩的双眼登时沁满泪水:“这不可能……不可能,如此瞒天大谎……” 道长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但他却不得不尽早提及,好省去rì后的节外生枝。 历尽沧桑之人尚且不能接受此等事实,更何况潇允还只十三四岁,当即哽咽不断,抽泣不停,还时不时传来辱骂命运玩弄之言语。 道长依旧默立不语。 ……许久之后,潇允才有所消停,肿胀的双眼还留有些许泪痕:“道长能否告知详情?” “各中详情,还是留于你自己探晓吧。我只劝戒你,万事行善为先,待到命数尽时,也莫要抵抗。总之,天为大,凡顺天而达,逆天则亡!”似乎有所藏掖,道长讲得很是朦胧。 “道长,这……我该何去何从?”道长只字未提自己爹娘的事,说得尽是命里天数,这可折杀了潇允。 “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只要牢记我说过的话!”道长语意深长地点到。 “道长……求道长收我为徒!”潇允突然长跪不起,虽然他对无极界内发生的一切尚不能彻底理解,可却隐隐觉得今rì之事就是一个契机——他并不排除读书考取功名能给他一个富足安定的生活,可如果这样,他都不敢想象何时能够抱得家仇,尽管身世玩弄,可毕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幸福的家庭了。 道长似也有所动情,唇角的笑意逐渐凝结成久经的沧桑:“孩子,老夫既已淡出道门,你也不必再以道长相称,可以叫我谭伯。” “谭伯……谭!!!” 潇允刚要喊出口,却突然硬生生地堵在了喉咙口。仅一瞬之间,千万道浮影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把他的思绪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流血和杀戮的人间地狱。 谭伯注意到潇允的异样,连连厉声相唤。可潇允竟雷打不动,依旧失神一般杵在原地。 “潇允!”无奈之下,谭伯滑动双手,一手凝出极寒气漩,一手腾出极炎热cháo,旋即两两相合,最终炼成一团霜火之气,源源不断地逼入潇允额头。 霜火之气顷刻间袭遍潇允周身,神情恍惚的潇允这才觉着体内真气翻江倒海。一股浊气窜至喉口,潇允吞吐不得,没过多久便意识模糊,瘫软了下去。 等潇允睁开眼,又回到了先前那个残旧的小屋,屋内独剩潇允一人,屋外厉风更盛,“呜呜”地从窗纸一角中灌进来,吹的油灯残火飘忽。 梳妆台前有一封信纸,却是用油纸包着,看去还很厚实。潇允坐起身走过去,拾起信封,拆开便读。信上只有一行字,隽秀大方: ——潇哥哥,诗诗没有告诉你就让你进无极界,对不起!你那筱伯和赵伯在附近一个小木屋内安顿修养,对了,你们回去吧,城主和祭司那边不会再有人过来打扰你们了……诗诗要随爹爹回昆山去了,rì后如果想见诗诗,记得来昆山!一定要来!诗诗留! 潇允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想着刚才在无极界内发生的一切,再次记起了那个jīng瘦的道长和那团冰火交融的真气,只是有一点潇允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父女俩是何姓氏?李姓?陈姓还是…… 潇允把信纸折了回去,塞入衣袋,一边还在回想道长那番解说——天狼?九星弓弧?天下苍生……糟了,道长走了,谁来授我道法?转念一想,潇允顿觉悔恨。他定了定情绪,推开房门,匆匆赶去临屋。 …… 在一间稍大的废弃屋舍内,潇允看到了熟睡的二老,他这才长舒口气。 次rì,晨光初溅,三人稍作休整,偷偷赶回了黎村,一路上竟真的没有丝毫阻拦。 洛城又恢复了往rì的平静…… 那一抹霜白依旧高耸入云……; 第四章 劫灰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咚!” “咚!” …… 雨水多数已经渗入地里,极少再有这样规律地自头顶斜驾的天梯一端滴落下来,汇积在底下手掌大小的坑洼地里,发出一下下惨淡的声响。 冬rì的冷月扫出清淡的颜sè,恰有一道斜shè入头顶的天梯口,天梯四周的梁子泡足了雨水,看起来黝黑cháo湿,月sè似乎难以透入,如此一来,天梯下面依旧是一片暗sè。 暗sè中隐隐传来声响,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草秸上翻动的声音,过了会儿又传来沉沉的鼾声,混杂交错,难以辨清到底有多少人。 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努力在天梯上攀爬,每爬几步就停一下,随后下意识地往鼾声传来处探探头,确定再没其它异响时才怯生生地转过头,继续攀爬。 已经看到了牙白的月影,黑影拼命地伸长脖子,想要把这难得的美景尽收眼底。但是他失败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每每入夜时分,天梯口就会多出一些交错的木梁子,梁子的一端被桩子死死地深埋入地。这平白无故多出的梁子不仅挡住了天梯外的月sè,更挡住了通往外面的zì yóu。 斑驳的月sè流在黑影脸上,却只映出了那双晶亮的眸子,眸子里印shè的月缺异常清晰,他就这样看着,过了许久都不见眸子转动。渐渐的,眸子里渗出了水,在布满血丝的眼眶子周围越积越厚,终于禁受不住眸子深处传来的刺痛,黑影紧紧闭上了眼,眼角自然也流出了眼泪,源源不断。 须臾即过,黑影忙不迭睁开双眼,有些急措地探寻那抹月sè,到眸子再次覆以霜白,黑影才镇定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难得的时刻。 数载寒暑已过,期间也有那么几次凉如秋水,月白如霜的怡景,即使天气再怎么欺人,他都会不失时机地谨慎动作,借着月sè,呼吸着天梯外zì yóu的空气来平静自己的内心。 “你!给我下来!”一道喝声厉如惊雷,生生打破了他心中美好的意境。 黑影哆嗦了一下,匆匆退了下来。双脚尚未着地,一条绳鞭犹如狂蛇吐信般横抽过来,刚好抽在脚跟上面,原本已经结出厚茧的皮子应声裂开,一股撕心裂肺的痛传遍全身,黑影痛苦地缩起身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隐现出来,一手掌灯,一手接过甩鞭那人随意丢来的绳鞭,正利索地盘收着。 “老鬼,下次给我看紧点,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说话之人身着藤甲,灯火照亮了他大半张脸,赫然可见一道慑人的长疤斜躺在脸上,使得他的脸更加粗糙难看,因此,有人就送给他一个恶称——疤头,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大嘉赏了送他称呼的那人,也就是掌灯的老鬼。 “是是是,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老鬼忙接道。 在这不见天rì的矿洞里,除了身批藤甲的工头,就数老鬼这种整天跟着工头处理杂务的老工还有点地位,其他人说白了就是劳动工具,没有所谓的工钱,更没有zì yóu可言,白天挖矿,晚上还时不时的赶,就为了早rì完成上头派下来的任务,rì复一rì,年复一年,毫无出头之rì。 等到工头悻悻离去,老鬼这才关心地问候起情况,毕竟自己也是矿工出身,也受过大小折磨,当中体会自是深知。他把灯火放到一旁,然后偷偷地从腰际抽出一小瓶药剂,塞给那人:“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膏药,你拿去用吧,记得小心点,别被工头发现了!” 话才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没走多久竟又退了回来,他捡起地上的灯火,对那人笑了笑:“差点忘了家伙,哈哈!” 那人紧握着膏药瓶子,迟迟没有打开来用,就这样呆滞地望向天梯那头,好似在望向那抹飘渺不定的月sè,又或许在盼望那不着实的zì yóu。 …… ——然而这一切都始于三年前,时值南苑衰退时期,百姓赋税繁重,朝中娇奢yín逸。无人过问边疆战事,乃至行军扩土,御敌固国,军中纪律废驰,士兵懒散乏战,且南苑不兴与临国交涉,一味闭关锁国。表面安然无事,实则危机重重。 然恰有古国斯诺,虎踞汪洋,对中州大陆觊觎已久,多年来数次派出密探入南苑查探经济,政治,军事,立法以及国中其它繁务琐事,对南苑已知之详尽,解其透彻,看到如今的南苑国情,知道时机成熟,便暗令班师回朝,商讨战事,yù一举破开南苑,进而并吞北方雨央大国。 斯诺地属岛国,对海上作战颇有心得,却不擅长在陆地平川上兵戎相见,于是斯诺国君与众臣商量,决定买通南苑军部线人,以利诱之,盗来关于攻城略地,防车御敌的战法jīng髓和一些cāo演兵士,整顿军纪的要法。 两国作战,不求公平,只求胜败,为求此目的,往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利诱,威逼,被斯诺人运用地百般顺畅,这也是南苑本身的腐烂根基所致。 在最后一刻,当斯诺大举侵入南苑,残忍地实行虐杀计划时,南苑国君还在盲目地大求洛神,好保得最后的祥和。 结果,斯诺暴徒诛杀了南苑国君,毁掉了前后数十代帝王持续修缮的凤爵岚天殿和其他大大小小的楼宇宫殿。却有一处宏景留了下来,那就是洛神塔,斯诺毕竟是一小国,虽不尽信神鬼传奇,却依旧冒不起这个险,每当途经塔前,都有一种慑人的气息传出,好似在jǐng告斯诺人——终有一天,会有诸神自白塔降世,踏平这个疯狂的国度,彻底抹灭这个激进的民族。因此,斯诺人也把这个祭拜的传统留了下来,还放生了那个主持祭祀大典的大祭司。 在惨无人道地大肆屠杀老幼妇孺之后,斯诺暴徒还抓去了剩下的壮丁青年,并且个个烙上肉印,使他们永久沦为了西北荒地的矿工苦力。而在矿洞里,少则又少的工钱是奢望,呼吸zì yóu的空气也是奢望,甚至连保留自己的人格尊严也是一种奢望。有人依旧留有斗志,但更多的人形如尸骸,混沌度rì。 …… 冷月西去,东方显白。 天梯顶的木梁子已被挨个取走,晨光从矿洞口注入,恰如流瀑倾泻而下,刚好照在那一片手掌大小的坑洼地里,在蕴积的水面映shè下泛起点点微光。 一如往rì地,矿洞里响起了沉闷的动工声——矿锄击石声,闷骂低泣声,工头吆喝声,甚至还有绳鞭挥动声,嘈杂纷乱。 老鬼依旧弓着身,踱步在碎石错杂的矿道内,时不时地小声督促着。劳工们也都习以为常,倘若手脚利索些的,还可以抽空出来和他搭个话。在他们看来,老鬼虽然有些唯唯诺诺,但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老鬼本身也是过来人,除了会看工头脸sè更会看劳工们的脸sè,平常劳作生活若是少了他,还真会多出不少麻烦。 渐近午时,劳工们似乎都有些有气无力,先前那一顿可有可无,加上繁重的体力活,常人大多会饥饿难忍,然被抽烂脚跟的那人更是蹩着脚,吃力地搬动着矿物袋子。 老鬼注意到了那人的异样,有些奇怪地靠过去,小声询问道:“小楼,你昨晚没敷我给你的膏药吗?要真是这样,岂不有些浪费了?” “如此珍贵的膏药用在我等俗人身上才是真正地浪费!”小楼全名楼笑辰,也算南苑一个大家族的贵公子,生活无忧,爱笑,可自打进入了这个黑暗的世界,他就彻底变了,冷言寡语,三年之间竟没有真正笑过。 说着,他又把膏药瓶子塞回了老鬼,冷冷道:“还是将来留作他用吧!” 老鬼环顾了下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唉!下次若是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来要。哦!对了,昨天那种事也莫要再做了,在这里,老实活着比什么都好!” “对,老实点,起码你可以活得更久!”疤头冷不防的一句话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老鬼立马反应过来,恭维了句:“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诶,他是?” 疤头身边绑着一个少年,面目黑梭,衣衫褴褛,约莫十仈jiǔ岁,看上去一副jīng瘦干练的模样,此刻虽被五花大绑,可一双眸子四下打量,似乎一下子便把新环境里的情况摸了个透。 疤头突然一脚踢在少年脚上,他吃不住痛,无奈跪到了地上。 “新来的,叫潇允,把他登记一下,再给他一副工具,马上开工!”疤头吩咐一番,刚想走开,看到众人正木讷地看着潇允,怒道,“都不想吃饭了?给我干活!!” 听到疤头的吆喝声,人群轰然散去,唯有楼笑尘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潇允,从他眼里似乎看到了周遭人所没有的东西。 开饭时刻,众人蜂拥至矿洞深处。矿厨是个老头,稀松凌乱的白发散落在干硬的头皮子上,倒是底下的胡须状成虬髯,花白一片。平常厨子都被灌足了油水,胖是自然,可眼前这老厨却是瘦削无肉,看去令人忧心,想来在这种不见天rì的深坑矿道内要捞油水也轮不到矿厨。 难得的窝头却是弥足珍贵,有些人甚至还会偷偷把窝头藏起来,待到身心疲乏,无力坚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 在这里,一rì三餐都是按劳作量来分的,即所谓多劳多得,若是出了意外干不了活,也只能干饿着,莫怪天,莫怪地,只能怪自己。 潇允初来乍到,自然干不了多少活,本来还可以拿个馒头,竟也被疤头收了去,无奈只能看着别人吃,可即便如此,潇允也没受丝毫影响,依旧全神贯注地洞察着矿洞里的一切,没人知道他在计划什么。 “给!吃点!”窝头虽没什么诱人的香味,可却充满了食物与生俱来的味道,有一种想要人饱餐一顿的冲动。楼笑尘把窝头撕成两瓣,把其中一半递给潇允,“交个朋友?” 潇允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已经观察了楼笑尘很久,在这群同样被俘虏的南苑劳工之中,唯有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眼中还存有活人的气息,亦或是那种想要挣扎,想要反击的炽热,但理xìng还是占据了上风:“这得来不易,还是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潇允起身,走开了!留在楼笑尘眼前的,是那个看去有些落拓的身影。恍然间,楼笑尘似乎看到了一些可怕的东西——那一道道粗厚可怖的疤痕像无数的蚯蚓从潇允单薄的脊背上蔓延开来,布满手臂和颈脖,甚至在脚后跟也隐约可见,随着亦步亦趋的动作,疤痕也在不住地蠕动,更加刺目的是,很多新裂开的疤痕覆在旧疤结成的肉皮上,多数都在隐隐渗血,想是经受过非人的对待。自那一刻起,楼笑尘心中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计划。 天sè伴随着叮当的挥锄声悄然变暗,幽深的矿洞有一条岔路,走到底便是老鬼的住处。此刻,那里正有烛火悠悠燃起,给小径涂了一层暗黄,也恰巧有人循着这难得的光明深入。 老鬼年岁虽高,却耳聪目明,远远靠近的声响在老鬼耳际不住徘徊。他神情紧张,匆匆收起手中的纸卷,把自己理出一副心闲意散的模样。 “鬼伯,是我!”说话之人小心地拨开腐旧的帘子,只把半个头伸了进去,“方便说几句吗?” 看到来人竟是楼笑尘,老鬼这才长舒口气,轻声道:“快快进来,外面太吵!” 刚一坐下,楼笑尘就开始询问,虽然自己平时话不多,但与老鬼之间也不生分,在这种蔽所自然无话不说:“鬼伯,今rì新来的那人是何背景,能与我说说吗?” 老鬼低叹一声,苦言道:“唉!都值大好时光,却一个个进了这鬼冥之地,真不知老天何以如此!” 看到楼笑尘期盼地注视着自己,老鬼有些尴尬地回了句:“那人口风太紧,我已百般探索,还是未曾得知。而且疤头那边也是兴味索然,根本不管来人出身背景,只叮嘱我留着点心。”说到这,老鬼起身,掀开帘子,确定再无他人后才在楼笑尘耳边耳语一番。 “什么?”楼笑尘惊诧声起,正yù脱口而出,被老鬼死死地盖住惊口。 “嘘……就知你会猿声大奏,还不如不与你说了!”老鬼竖指禁声,沉下脸sè嘀咕着,“真也不知那人有何本领,竟如此胆大!” 楼笑尘却满脸笑意:“我看那人是有意而为之,此中雄才大计又岂是你我所能解透。”楼笑尘嘴上虽这么说,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欣喜之感。 老鬼在一旁专注地看着,竟不放过楼笑尘脸上的些微情动,一丝久怀于心的不安滑至眼角。 两人趁着夜sè前余留的须臾时光聊了许多,小及家常,大涉天下,竟不知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中,天幕已墨黑一片,烛火隔着帘子悠悠地晃荡,显出些诡异。 楼笑尘起身yù出,忽又想到点事,回过头笑吟吟道:“鬼伯,先前脑昏,错将膏药退还,不知能否要回?”怕老鬼不给,他还对着老鬼使了使脚跟,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连着两次从楼笑尘脸上看到喜sè,这在谁看来都数怪事,但又无疑是件好事,人生短短几十载,哪有苦痛久长时。 老鬼收起疑意,掏出膏药瓶子递给楼笑尘,正sè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待到楼笑尘消失在矿道尽头,老鬼这才又拿出适才藏匿的纸卷,翻开来研究。纸卷上山岳纵横,小道交错,水溪曲展,其间少有府院楼宇,横街小巷。如若正眼见了,谁人不知这是一张地图,而且所绘恰巧又是这西北大荒之地的详细。 老鬼昏黄的瞳光汇聚在纸卷上,口中喃喃自语:“流亡数载,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禁不起折腾了,就看谁命中注定,助我完成这甘苦之事。” …… 晚些时候,疤头吩咐老鬼把众人召集起来,除了rì常的人数清点,更有一件大事宣布。 依旧在漆黑无光的矿洞内,老鬼掌灯杵于一旁,十数个劳工列队排站。灯芯处跳出的光火溅shè到一张张黝黑的脸上,恰似照亮了一尊尊威严怒目的泥像,唯一不同的是起码在这些劳工脸上,依旧有眸子在转动。 潇允就站在楼笑尘身边,却没有正眼看过他。楼笑尘可没有把他当作泥像,潇允眸子里透出的不羁和镇定也恰巧印证了一件事——他之所以会被调到这边,只因这里的疤头做事犀利,若有飞鸟狡兔之事,必出良弓走狗之策,与他抗衡,必无善果。而楼笑尘苦憋数载,等的岂不就是他。良友一朝,胜却弓藏万年。 …… “你们这些杂碎都给我听好,在老子的大力举荐下,才有幸得公主赏识,yù从你们当中挑出一人入宫作内侍,届时谁若是表现出众,被选了去,也莫要得意!”疤头会这么说,因为他知道,南苑劳工在斯诺国民眼中没有丝毫地位,甚至贱如蝼蚁,所说的话自然也是没人理的。他只想让这群蝼蚁之辈清楚地认识到,即使逃出了矿洞,也还是斯诺的天下,逃不了也跳不出,这就是命。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庆幸的消息,因为这无疑是另一种剥夺zì yóu的方式,只是矿洞换成了深宫,工头换成了内侍总管,终究还是处处受制,同样是暗无天rì的过活着。所以不管疤头如何解说,底下的众人丝毫提不起兴趣,都随意附和着。 “怎么?这么好的差事还不乐意了,说你们是杂碎还真给足了你们面子,其实就是一帮畜生不如的东西,哼!”疤头愤愤地甩出一记响鞭,瞬间消去了众人心头那股“不解风情”的yù火。 老鬼有些急了,站在一旁不住地使着眼sè,还端过事先准备好的茶水,识趣地递给疤头:“消消气,消消气!他们只是缺乏见识,等明rì公主来了定会争先恐后。” 疤头怒啜一口茶水,冷冷地扫视了一番众人,目光最终定在了楼笑尘和潇允这边,他脸上泛起一丝嘲讽,冷哂道:“新来的,老子jǐng告你,在我疤头这,莫说逃出去,就是借你一对翅膀,也别想飞出这矿洞半步!” 这一次,疤头自己收回了绳鞭,别到身后,轻灵地跃上天梯,几个纵身,人已在矿洞口外:“上桩子!” “是!”两名帮闲应了声,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说是忙倒也不然,原本要整晚轮守的矿洞口因为加了木梁子,又固以深桩,若非洞外的人忙活,不然是怎么都破不开矿洞的。如此一来,轮守的帮闲也清闲许多,有时还双双入睡,也都无济于事。 森冷的梁子一如往常地盖住了冬rì夜晚略显凄凉的月sè,矿洞内却没有因为人多窄小而觉着暖和点,黑暗中的劳工们无不蜷缩在矿道一角,尽量把身子弓藏,不然如此严寒的冬rì夜晚怎么入睡。 这一晚,楼笑尘终于没再爬上天梯去观望那个看似咫尺之遥的明月。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才在矿洞深处找到了闭目养神的潇允。 潇允隐隐感觉有东西在眼前晃悠,还透着一股浓烈的膏药味,他霍然睁开双眼:“是你?” “试试这吧,对你身上的伤应该极有好处。”楼笑尘试探着讨好眼前这个少年。 “说吧,所为何事?”潇允知其有意前来,就不打算再绕弯子。 楼笑尘终究还是笑了出来,好似许久都没这么欢畅地笑了:“我恰好多出些玩意,自己暂时也用不到就想着送个人情,就不知阁下给不给我个机会?” 潇允陡然一笑:“既有如此殷勤,在下岂会坐视!” “在下潇允!” “在下楼笑尘!” 黑暗中,两少年紧紧握住了手。 一个惊人的计划由此酝酿而生。 …… 矿洞岔道口,一双昏黄的眸子正注视着这一切,一丝冰冷的笑意在唇角凝结,在黑暗的掩护下,那人口中喃喃道:“你们终究还是交了朋友,老天是该开眼了!” 第五章 圣临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次rì,天sè早早亮起,矿洞里矿锄击石扬起的粉尘,像极了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只是少了血的气息。 老鬼正在为公主的圣临打点准备着,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望再去深宫选作内侍,但至少帮这群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男人汉子们争取一下,虽然进了宫,抬头还是同一片天,睁眼面对的也还是天杀的斯诺暴徒,可那时再怎么卑贱也还是个人,而在这里,或许一辈子都是抬不起头的牲畜。 疤头一如往rì地吆喝着,抽打着劳工,似乎他有永远发泄不完的愤怒和气力。 “噼啦!”开裂的绳鞭重重地抽打在一个瘦削的身子上,那人没作任何反抗,忍痛爬起来继续干活。 “哎呦!怎么这么老实了,你不是很勇猛吗?倒是反抗啊!” “反抗啊!”无由来的怒火灼烧着疤头,又是一记沉闷的鞭笞,那人依旧没有吭声,也没有反抗,竟是生生接下了。 疤头不仅没有收场,反而变本加厉,手中的绳鞭仿若一头咆哮的凶兽,发了疯似地啃噬着那人的皮肉。身上刚愈合没多久的伤疤又重新开裂,里面鲜红的血肉涌了出来,瞬间把脏旧的衣衫染成赭sè,看了让人心悸。 “住手!”围着的人群中骤然响起嘶叫声,“你这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确定不是疤头自己叫喊了之后,大家才惊讶地循声往人群中看去,却见楼笑尘虎诧道:“不就是个小小的工头嘛,还真不把我们当人了!” 说出这话就连楼笑尘自己都没想到,不过这一说,倒是内心压抑已久的愤懑和悲怆如泄了洪一般奔涌而出,舒畅之极。可内心是舒畅了,得来的恶果却是现实而又残忍的。 疤头硬是抽烂了一整条绳鞭,对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楼笑尘恶狠狠地踹打,直至他气若游丝,这才没有好气地叫老鬼收拾,免得公主到时候发现。 在被抬进去之前,楼笑尘瞥见了一旁血淋淋的那个人,咬着嘴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怎……么样?没……死吧?” “死不了……”那人同样被几个矿工抬了下去,在淡出视线的那一刻,嘴角竟泛起一丝诡笑。 …… 白rì上到竿头之前就被几簇薄云盖住了,西北风抽搐了一般狂飙着。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rì子。 被抽打虐待的两人暂时在老鬼的住处休养,这里虽没有香肉美酒,没有高烛红妆,也没有锦帐玉榻,可对于连年yīn湿的矿道来说已是人间天堂。 两人惨淡地对视一笑,竭力地撑起身子。此时此刻,幽深yīn暗的矿洞里除了他们两个就再无人影,这倒不是因为用饭的时间到了,而是那些骨骼jīng捍,身强力壮的劳工都被召去面见公主了,他俩则直接被疤头排除了在外。 “允哥,从这里开始吗?”楼笑尘吃力地扯下早已暗裹全身的厚厚的布绒,深深地吐出一口晦气,“老鬼这不比疤头,应该没什么值得我们寻找的东西。” 其实两人早已商量周全,只是在众人面前大耍了一套,即便如此,潇允身上许多新愈的伤疤还是难逃折磨,再一次绽成了纵横的“眼睛”,看去让人猛然一窒。 潇允在楼笑尘的搀扶下起身离榻,他勉力一笑:“倒也未必!这里的情况我是不熟,可我看得出老鬼并不是那种肯委身相随,作践自己的人,他定是有所图的!所以我们不妨也找一下!” …… 公主如约而来,却行事低调,没有宫侍,甚至没有护卫,只一两贴身丫鬟随行。而且穿戴平平,看去竟像是一套宫裙,这不免让前来相迎的众人大感新奇和不解。 “属下廖褚参见公主!”疤头上前,单膝下跪。 公主淡淡一揖,示意起身。随即便把秀目转向劳工们。 劳工数量不少,齐齐地列队竟也成三五排众。每个人都上了厚重的枷铐,手脚上次都是,为了防止他们反抗或出逃,斯诺统治者可没少下功夫,只有在他们劳作的时候才取下手脚上的枷铐,而对于意图逃跑的行为,后果只有一个,就地处死。 这一两年来,已有不少劳工因出逃而被处死,毫不留情。作为斯诺唯一的公主,这种轻取人命的行为在她看来太过残忍,太过血腥。于是,她便找了一个挑选内侍的借口,悄悄出行赶往矿地,无人知晓,甚至连侍从都只有贴身的丫鬟。 看到如此凄惨衰败的景象,公主额头硬是刻出了些许皱纹,心下有如刀绞,斥问:“廖工头!你为何如此对待他们,快把他们手脚的枷铐取下来?!” “公主,这个万万不能轻取,这群奴隶很是狡猾,你若拆去他们手脚的枷铐,那他们定是反了,后果会不可收拾,望公主三思!”疤头忙不迭的解释,因为他知道如果取下了枷铐自己的后果会怎样。 公主当然是有虑及的,她又扫视了一番,思忖:“这......你先退下吧,我跟他们说几句!” “公主,这...”疤头又变得不利索了,但下令的偏偏又是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容他反抗,他心里打着鼓,“这是否太危险了?” “我自有分寸!”怕疤头不肯收手,公主有些恼,“放心吧,我只是跟他们聊几句。” 就算疤头再怎么不爽,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只道一句:“那~属下告退,请公主小心!”随后便恨恨地离开了。 …… 出奇的是,所有的劳工都史无前例地安静,有那么一瞬,他们只觉着眼前这妙龄少女来自天堂――如此仙姿媚态,就算列位斯诺公主,看来也和这民族的暴虐行径扯不上关系。因为他们都坚信,斯诺公主如此纤秀的手上,大概从未沾染过污秽,以前是,以后亦然。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想没错。待到疤头消失在矿洞,公主立马向身后的两个丫鬟使了眼sè,那两个丫鬟也不多说,转身向丈外的车驾走去。一番整弄后,从里面拎了三两篮子过来,篮子里满满的都是食膳水果。 似乎这比美人黄金更加诱人,即使被绑缚厚重的枷铐,劳工们依旧蜂拥抢夺,到手的食物全不过嘴,都囫囵而入。宫里的食物固然美味,但这在劳工们看来无疑只是用来果腹饥肠的东西。 “大家慢些吃,都有!”大概是把公主吓到了,她捂着嘴,怔怔地退后两步,弱声道。 老鬼只是在一旁看着,一时也说不出话,自己当初也有为了拼抢食物而豁出老命的时候,他只是希望这是一顿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饭。 “你们别光顾着吃,倒是快快过来谢恩啊!”老鬼尴尬地看着公主一行,却又如何阻止得了底下一群饥肠辘辘的劳工。 …… 白rì的矿洞深处依旧黑森森一片。满身是伤的两人已经尽可能小心地动作,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些声响,悠荡荡地飘出去,却被厚实的洞壁尽数吸收。 里面的声响传不出来,自然外面发出的声音也只有在矿洞口才听闻得到。 “果然如我所说,老鬼虽然和疤头走得很近,可这些斯诺贼人哪里有把我们当人看,莫说荒地路线了,有个刀子火石留下就不错了!”楼笑辰恼意微浮,正yù破口开骂,竟被潇允噤声喝止,“怎么了?” “嘘!好像有人进来!”潇允再次凝聚心神,这才略感轻盈的步履声逼近,“快,小楼!整理一下,躺回去!” 还好,房间里除了扯下的布绒散落在地,并没有其它翻动的痕迹,两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装出一副苦痛难忍的样子,躺回床榻上歇斯底里地呻吟着。 帘子外面的动静似乎消失了,楼笑辰起身yù出,还没走几步,帘子突然被人掠开。内里没有灯火,yīn暗昏沉的环境被突如其来的微光照亮,两人闷惊一声,齐齐道:“谁?!” 帘子外的身影瘦削难辨,他站在原地,没有些微动作,看上去似乎比里面的两人更为诧异:“你们怎么没去面见公主?” “疯勺?!怎么是你?”来人竟是矿厨“疯勺”――霍子风,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忧虑转为狐疑。 “我原本是去叫疤头开饭的,只是经过此处听到呻吟之苦,便进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疯勺脸上几块老肉随着嘴角的开阖在不住地抽动,看到两人血肉纵横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激动,“你们两个是不是又迁怒疤头了?” 看两人没有说话,疯勺已猜到八分,“你们好生修养着吧!”在快走出帘子时,忽又回过头,脸上有些yīn晴不定,“你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没……”没想到疯勺会这么问,楼笑辰突觉口干舌燥,面目耳根涨得通红,话都说得有些不利索起来。 疯勺没多加理睬,转身就走,只当他走出丈外,这才开始面目yīn沉起来,嘴上不时地嘀咕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房内的两人正yù动手翻找,竟有一道yīn风自缝隙处没入,随即远远地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刀剑钝锋处与底下石砾互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 洞外,天sèyīn沉,寒风自然开始呼啸凛冽起来。当疯勺赶至队伍之中,却已发现地上七七八八散落着饭篮子和几口破碎的琉璃大碗。几个劳工慵懒地摸着肚腹,略带鄙夷地看着杵在人群中的疯勺,好似借着公主的威严,全盘否决了平rì里那些淡饭黄齑。 老鬼看到疯勺出来,便示意其安排食膳,好招待公主:“疯勺,疤头可是去了矿洞,怎么还不见其出来,都到了用饭时间,又如何能让远驾的公主先饿上呢?” “哦,对了!那俩小子那儿也送点饭菜茶水过去,总不至于让他们饿出病来!” “还有人在矿洞里没出来吗?他们怎么了?”任何细枝末节都成了让公主大为担忧的要事,哪怕像老鬼这样口中偶然传出的消息都不放过。 “公主多虑了,洞内两人前些rì子略感风寒,如今正卧榻休养,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老鬼试图掩饰些什么,可公主不但没有信以为真,反而大蹙秀眉,转身便往矿洞口走去,刚行至洞口,被闪身出来的一人拦住。 “公主这是要进到洞里去?”来人正是疤头,此人刚刚倒是识趣地离去,可现在又一次拦于身前,这不免让公主有些着怒。 “廖工头,里面可是还有两人,为何不让他们出来?你究竟还藏了多少人?” 疤头大惊,解释道:“哦,那两人劳作时受了伤,正歇着呢,我代他们俩向公主请安!” 疤头万万没有想到,一向引以为傲的狡猾多辩反而给自己戴上了小人的头衔。 公主怒斥:“哼!受伤?你倒是去问问别人的说法,给我走开!” 疤头面sè一冷,方才意识到谎言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易圆更易碎,而且一旦破碎,再无法弥补。他再一次识趣地让开路,做出“里面请”的手势。 公主虽生得娇贵,可天梯矿道却难不住她,只是内里昏黑一片,又夹杂着难闻的气味,让她一时难以忍受。后面悠悠地亮起了火光,照亮了前路,是疤头提着灯火,紧随其后。 一路上,疤头死死地盯着公主,生怕她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有了灯火,两人没多久便把矿洞的休憩之所逐一搜了个遍,却连一个人影都摸索不到。 “廖工头,你倒是把他们藏去哪了?” “回公主,矿洞这么小,难有藏身之处,而且我更没理由这样做。也许是他俩觉着洞里闷燥,就跑去洞外吹风透气去了!!”说这话时,疤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得意,只是这些细微的情动都不在公主眼里。 “既然如此,就劳烦廖工头把他俩找出来,就说公主召见!” “是!” 两人一个交代,一个应付,竟丝毫没有注意身后小道尽头被绑缚结实的两少年。可叹他俩喊破喉咙,却因口中堵物,蚊呐之声不得闻之。 …… 公主的到来使得今rì的伙食出奇得好,虽然还是有些味单料薄,可较之平常,已是天壤之别,想是一下耗了诸多油水,除了老鬼无异之外,疤头和几个帮闲,甚至疯勺脸上都有怏怏之sè。 公主的内侍之选迟迟悬而未决,只当她见了这群伶仃孤苦的异国浪子,就决计做点什么,起码可以让他们不再受枷铐之苦。 “廖工头,内侍之选就放到明rì吧,来时多有奔波之疲,我在这住上几rì,等到洛神祭拜之rì前赶回去就行。”公主无意间提到的要求却是让众人惊口难开。 疤头不好再针对公主,便偷偷地向老鬼使以眼sè,围坐的老鬼心领神会,悠然笑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何以受这凄寒之苦?老鬼我这等粗俗身子倒是舒服惯了,要是公主多住上几rì,苦累了身子,到时怪罪下来,老鬼我怕是少不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还望公主三思啊!” 被老鬼这么一说,公主倒是犹豫起来。自己原本也是找了借口出来,若是还由此遭罪了身子,那这里的人几乎都要被连累。可再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出来,结果又要无功而返,这是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此事不劳先生忧心,我和父皇早已说妥,只是这内侍是无论如何要选的,先生若是怕麻烦,就由我来cāo劳好了!” 公主所说显然是话中有话,老鬼一时间面sè大变,忙不迭补充道:“不不不!即是公主发话,哪有不从之理!我这就去打点布置,明rì就为公主选得合适之人,好早rì进宫!” 疤头和几个帮闲在一旁笑脸相迎,应声附和。公主这才歇了歇气,恢复了少女的柔美与娇巧。 …… …… “小楼?小楼!” 在这条几无人声的僻窄小道,潇允艰难地挪直身子,小声唤着绑在背后的楼笑辰,心下不免有些惶急。 “允哥,怎么了?!”连续几顿没下肚,又受了鞭笞,两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这才再次被饥饿和疼痛激醒。 潇允本想挣脱捆绑在手上的绳索,可一使劲,手臂上,脊背上多处伤疤又重新裂了开来,红湛湛的血顺势流淌而下。潇允发作不得,只得咬牙坚持,额头上竟渗出了层层细密的冷汗,即便如此,绳索依旧丝毫不松。 “小楼,你手上绑得紧吗?” 楼笑辰抡起手用力挣开,忽然觉得手上一松,那股勒到肉里的紧绷感瞬间消失,虽然还是没法完全挣开来,可两手已经翻转自如。 他宛然一笑:“虽然扯不掉绳索,小动倒是不成问题。” “好!在我右侧腰际藏有一枚坚石,质薄而锋利,相信可以割开绳索,你够得到吗?” 两人被疤头牢牢地背对而缚,楼笑辰虽然可以翻动手腕,却怎么也挪不开手:“差得远呢,手就像打了石膏一样,想挪出去够到坚石怕是有点困难。” 两人苦叹一声,像是一下又落入了万丈深渊,不能自已。 “对了,小楼,这里离疯勺平时做饭的地方有多远?” “疯勺?你是想……”即使看不到潇允的表情,楼笑辰依旧能感觉出从背后这个被绑缚的少年身上所迸发出的能量――源源不绝的燃烧着,充斥着这个满是黑暗的世界。 “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坚定的声音了。 “我虽然在这矿洞呆了有三年之久,可是平rì里只往返里外,现在呆的地方甚至我都没来过,但这倒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悄无声息地赶去,只怕……” “即便如此,还是得去!” …… 离矿洞十几丈开外有一个依水而搭的棚子,棚顶多显破败,梁柱上还清晰地留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那是疤头手下的那些帮闲平rì里的休憩之所。棚子后面便是一条水溪,水溪很窄,窄得可以一脚跨过去。溪中水很浅,却很清澈,此刻正顺着地势袅袅娜娜地荡至远方,它的源头像是在数十里外的山麓。水溪在这荒芜的西北矿地显着有些突兀,可有传言说,洛川之水正是源至西北大荒,诸流汇聚,齐入洛川,只是这川名由来,倒是鲜有人闻。 “公主,住处已经备妥,不知还有什么吩咐?”疤头手下的一个帮闲匆匆赶来,见公主独自默然地对着这条无名的水溪,本不想打断,却又碍于疤头之命,只好小声报告了下。 显然公主未加理睬,涓流白霜似雪,印入清澈的双眸,她的心神似已随着水溪神游至远方――那时斯诺还未攻下南苑,自己只是被国家卖弄的筹码,水逐波荡至异国他乡,为的只是在战时破坏邻国雨央的干涉,却要以付出自己一生为代价,为国?为己?迷茫的她初遇了那个少年,在生命最重要的时刻挽救了自己,可他却不幸落入滔滔川水之中,不得找寻。她也因此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自闭了三年,当她偶然间再次得知少年的踪迹,竟不顾一切阻挠,只身赶来这大荒之地,为的只是能见他一面。 “公主?公主!”身后的帮闲再一次催喊。 公主猛然间惊醒,脸上有些发沭:“去告诉廖工头,务必在今晚之前找到剩下的两个矿工,不然后果自付。” 命令声如雷贯耳,帮闲愣了一下,应声撒腿而去。 …… 小道上,碎石杂布,被绑在一起的两人艰难地踩着碎步挪移在黑暗中。 “对,就是这,过了前面那个弯直走到底就是了!”楼笑辰兴奋之余,有些难以自控,脚下的步子紊乱不堪,几近跌跤,潇允被他一拉,也差点摔倒在地。 “小楼,慢点!” …… 疯勺因为公主的到来,不得不把平rì里窖藏的美酒和上好的干货全部取出来挨个处理,以应付眼下的贵客。而且如此贵客往往不喜在洞里深处这种yīn暗闷燥的环境下用膳,所以疯勺就把食材和工具都取至洞外处理,方便接待。 手中的活不断,每每提刀粉碎菜蔬肉食,再把它们烹煮的那一刻,疯勺便状若疯狂,常人根本难以理解这种几乎无由来的疯狂至巅的感觉。 长裙及地却不染一丝凡尘,即使凉风扬尘而起,也丝毫拂不到她的裙上,甚至还有一股沁人的香味,像是紫罗兰的花香。 “公主,你来这儿不知?”花香拂及忙活中的疯勺,他转过身不解道,手上的活依旧没停。 “霍厨,如果给你一个进宫做大厨的机会,你会珍惜吗?” “啊?”疯勺似乎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只要告诉我剩下的那两个劳工怎么了,在哪里。”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语气,公主续道,“相信你不会像廖工头那样随意应付吧,快告诉我!” 这种带有命令式的询问让疯勺感觉很不舒服,他喜欢烹煮,却不喜欢忙乎其他事,:“先前我看到他们在老鬼的住处休养,他们……他们被疤头打了。” “什么?!廖工头他为何要这么做,那他们现在在哪,我在洞里并未找到他们?” 疯勺突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矿洞也不……不小,公主可是都找……全了?” 公主敛起裙摆,俯下身,小声道:“我不知为何他们都叫你疯勺,但其实你一点都不疯,相反还是一个十足聪明的人,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保证这辈子你都只会呆在这荒僻之野当你所谓的疯勺,要不你我各自受益,尽早结束这痛苦的边荒生活,倒是如何?” 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决定,疯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了自己约莫半辈子的女人,第一次有了想佩服她的冲动,可始终没有想明白对方何以为了两个素未蒙面的陌路人而做到这地步。 “如何?”公主见疯勺心不在焉,便又强调了一句。 “我只知道矿洞里面有一个常年没人光顾的地方,疤头用它来藏匿劳工也是有可能的。” 公主展颜:“在哪?” “……” …… “怎么工具全没了,那我们怎么解开绳索?”楼笑辰一脸晦气地挣了挣绳索。 “想是公主到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像我们一样在洞里吃吧,疯勺自然也搬了家伙去洞外憩所做事了!”潇允一语中的,“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自己找工具吧!” “嘘,有人,快躲起来!”杂乱的脚步声隐约传来,两人挪步向前,双双蹲在了疯勺用来做事的石桌案后,凝神屏息,细细听着来人动静。 “公主,这疯勺是不是在瞒着我们什么?”一个丫头的声音清脆而利落地传来,“这儿怎么都不像是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小梅,平rì里你不是鬼点子最多吗,怎么如今尽说些丧气话?过了前面那弯就到了,希望他们就在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恰似一道洪流在心里激荡起涟漪,楼笑辰从没对一个声音如此熟悉,好像说话之人近在眼前,可却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公主?”一个新的想法如泉般涌现,潇允豁然开朗,“小楼,三年来,公主有来过这个矿洞吗?” “……” “小楼!” “啊?”楼笑辰如梦初醒,“哦,这西北大荒连绵数千里,大小矿洞也有数百个,有人来就很不错了,哪还会有什么公主光顾!” “虽然我不清楚斯诺公主为何来这,可这是一个机会!” “我们又能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在公主离开前做点什么!”潇允炯炯地盯着不远处案板上 锋利的坚石刀架,唇角绽出笑意,“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挣脱束缚。” …… 这一整天,天sè都很亮,却没有白rì。午时过后,冬rì里最常见的西北风轰然而至,丝毫不见退势。矿洞外的土丘上不时有山石滚落,击打在洞口倾倒的矿具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 ――矿洞深处 “嚯!” 地上还散落着断开的绳索,挣脱束缚的两人犹如卸下了万千石食粮。 “现在该怎么办,去找公主吗,还是继续躲起来等待时机?”扯下敷在手上的最后一根绳索,楼笑辰忙不迭发问,好似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就是个万事通。 “等等!”潇允突然做出噤声的动作,不等楼笑辰反应,便俯身大趴在地,左耳贴近地面,凝神细听着什么。 “怎么了?”楼笑辰也跟着趴在地上听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响动,“不好,矿洞有异响,怕是……” “小楼,快,此地不宜久留!”潇允拔地而起,一把拽过楼笑辰,拉着他便要走,“快,去告诉大家,洞要塌,快去!!” “那你呢?”楼笑辰还在犹豫,可微微震动的洞体和抖落下来的土屑已经把仅留的时间无情地碾碎。 “快走,来不及了!”潇允重重的推开楼笑辰,“里面还有人,我必须得进去!” 直到这一刻,楼笑辰才发现自己在这个矿洞忍辱负重三年之久,却没有一次能像眼前这少年一样英勇果敢。有那么一瞬,他似乎又看到了少年眼中的那种自信和锐芒,当下再不犹豫,转身就往洞外赶去。 洞体震动的愈加强烈,碎石不断从矿洞岩体上崩落下来。当潇允赶至原先被缚的那个地方,只发现黑暗中那两抹瑟瑟发抖的丽影。 …… “快逃!洞里塌了!” “快出洞!” “……” 随着一声巨响,出神工作的劳工们纷纷扔掉了手中的矿锄,如狼一般涌向矿洞天梯。然而他们失望了,疤头已经把洞口封得死死地,为了防止因此而引起的动乱,他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甚至是整个矿洞。 “公主还在洞里!!快来人!!”天梯底下,喊声沉闷而急促。 “什么,公主也在里面?!”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噩耗,疤头疯狂地对着身边的一个帮闲嘶吼,“你不是说里面只有那群杂碎吗?快,快打开洞口!!” 那人慌忙地打开洞口,刚想下去,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塌陷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弥漫整个矿洞的烟尘和那片不绝于耳的悲泣声。 …… 第六章 “楼兰”不再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洞外晚风漱漱,洞内几无声响,枯燥沉闷。从洞口到洞内深处多有塌陷,大小不一的岩石崩裂下来,瞬间把矿道埋成活人坑。 “公主,你……你还好吧?”这声音听来沉闷却更是痛苦,充斥在这被巨石覆盖的狭小空间内。 ――拨开碎石的声响 公主只觉得有一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压在她的身上。随后,湿湿的,温热的液体伴随那股力量滴淌下来,绽到她脸上,略带着腥浓的味道,一遍遍刺激着她的嗅敏。 “血!血……”公主疯狂地嘶声惨叫,“啊~” “公主?!”一丫鬟模样的少女满面尘灰地起身,她来不及掸去面上的尘垢,径直往身前不远处发出叫声的碎石堆走去,两眼还不住地在昏暗中搜寻着,“公主……” “小梅?”石堆中传出微弱的呼唤声。 小梅顾不得躲开脚下乱簇的坚石,跌跑着奔过去,发了疯似地徒手翻刨着碎石。 “先……先救旁边那人,我没……事!”公主颤抖着双手,抹去了被腥血掺和的尘垢,“快!” “公……公主?” “快……”脚上隐隐传来的刺痛使得公主起不了身,可她依旧勉力催喊着,生怕浪费了毫厘时间。 “可……可他……”说话之人似是惊恐到了极点,本就短短的一个回应竟让她生生断成了数句,“公主……他,他死了!” 周围蓦然沉寂下来,石堆中的公主寂寂然盯着身旁这个落拓单薄的身影,有细而长的坚石贯穿了他的身子,腥嗅的液体喷涌如注,刚才还在问话的他此刻似已没了气息,满脸痛苦而扭曲地盯着自己,瞳内微光渐息――一片凝滞的死气。 …… 矿洞劳工罹难也是常事,如若发生了,也只能怪自己命途多舛,轻则伤残难继,重则命归黄泉,不管哪种结果,在斯诺暴徒看来都一样――不能劳作的唯一归宿就是死,因为这样的劳工已经没了存在的价值。 可这一次偏偏还有个身份尊贵的主儿在洞里,阵阵塌陷之声使得疤头心头一紧:“快快,快进洞!快进洞找!” 在疤头的疯斥下,几个原先还杵在洞口犹豫不决的帮闲蓦然转醒,纷纷刨开碎石砂砾,进到洞里探寻犹不可知的那抹活人气息。天梯之下,聒噪声声。脱离了险情的劳工们嘘声长叹,暗惊自己逃脱及时,忽又满脸狐疑地望向楼笑辰――他不是有伤在身吗?怎么逃出来了,又是如何得知矿洞内将要坍塌?还有那个新来的呢,去了哪? …… 此中种种,唯有楼笑辰自己知道。而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坍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兄弟被困其间。事实上,他成了一个逃兵,什么“虑大局,报险情,救同胞……”无疑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能抹去内心的愧疚与失落。那个瞬间,潇允却矢志不渝地尽力挽救洞里的每一条生命,哪怕是敌国的公主,似乎每个生命都是那么得弥足珍贵。一念及此,楼笑辰轻叹一声,不顾众人阻拦,拼抢着返回洞里深处。 疤头也跟着进去了。他大概猜到公主进洞是为了找寻剩下两名劳工,却怎么也猜想不出之中的重要xìng:“怎么个事嘛,就为了那两个臭小子,值吗?”心里如是想,双眼却依着火光,不住地游离在洞顶震落下来的尘灰和脚下崩裂的碎石间,生怕又出了意外。 洞里小道本就yīn窄难行,此刻又有诸多崩落的石块挡道,一行人更是举步维艰。 “疤头,前面好像有动静!”行进之中有人突然喊道。 “喊!”疤头把灯火往前一撂,可除了被照亮的一片暗黄之外别无动静,“快喊!快!” “公主,你在哪?” “公主?” “……” 众人幡然醒悟,纷纷嘶声大叫起来。一时间,狭小的矿道内回荡着急促的叫声,纷纷扰扰,不绝于耳。 楼笑辰似也听到了些动静,不等疤头叫骂,撇下队伍,独自一人闪身进了黑暗之中。 …… “允哥,你在哪?”楼笑辰来不及准备灯火,只能亦步亦趋地循着动静探路摸索。 “到了!”楼笑辰暗暗庆幸赶回了原先与潇允分开的那个转角,“肯定就在不远,对了,应该在那!” …… …… “小梅,搀着他,我们出去。” “可……他……” “就算真的已经没救了,也要把他带出去!”公主说得有些狠,把小梅刚到喉咙口的话又逼退了回去。 主仆二人搀着气若游丝的潇允,艰难地摸索着回去的路,好在矿洞没有整个塌陷,只是大小石块崩落堆砌,破坏了垦荒多年的矿道。 “是允哥吗?”传来的脚步声沉重缓慢,但隐隐还是可以辨出来人不止一个,楼笑辰低声问了句。 他越过几块大石,远远地看到两个娇小的身影,在她们中间还搀着yù倒的潇允,他的胸口,赫然穿插着一长块摄人的石柱,石柱上还有暗红的腥血滴淌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楼笑辰一时惊愤,竟忘了公主在场,理应行礼为先。 “这还不明显吗,矿洞坍塌,伤亡难免!”小梅对楼笑辰似也没好气,噱起小嘴怒嗔道,“你是来找他的?喏,背回去交差吧!” “你……” “公主,我们走!”小梅一把推开潇允,刚想走,却发现公主愣在一旁,正死死地盯着楼笑辰,眼中yīn晴不定,竟是失了往rì的镇定,“公主?” 楼笑辰也注意到黑暗中投来的炽烈目光,他想避到一旁,却依稀觉着这眼神很是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不再犹豫,搀过潇允便匆匆往外赶。 “哦对了,还是……谢谢你们!”回过头,楼笑辰淡淡一笑,借以化去先前的不敬与鲁莽。 “楼公子?”黑暗中淡淡地飘来一句,“是你吗?” 楼笑辰惊诧地看着这张略略熟悉的脸庞:“公主是在叫我?” “……”公主顿了顿,没再说话,却丝毫掩饰不住满脸的惊喜。 盏茶功夫之后,疤头和他的帮闲们终于在洞里找到了蓬头垢面的四人,他为了谢罪,一个劲地在公主耳边搭上好听的话,满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整治一通,可最后却只字未提治罪之事,只叫疤头好生照料着潇允,不能因此出了人命。说完,她又看了眼楼笑辰,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 又是一刀冷月,惨淡的月sè扫过洞口,在洞里抹上一层光晕――泛着死一般单调的白,同样毫无活力地浮在众人脸上,横躺竖卧的劳工恰如荒野饿殍。 老鬼因为住处有人卧床,不得不破天荒地在洞内游晃,巡查留意着一切动静。 床榻之上,不时传来声声沉重的呼吸。被稍加疗理的潇允躺在床上,身子微微抽动着。他的胸前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布绒,即便如此,还是有血隐隐渗透,染在了布绒上,化成一片。 床边,楼笑辰也面无血sè,冷冷地盯着潇允:“俗话说莫失良机,纵然你不畏生死,却还是浪费了机会,难道……天意如此?!” 昏睡中的潇允陡然剧烈地翻动身子,身上刚刚包扎完好的伤口张裂更甚,布绒再一次被血染透,之中还窜出一股红黑sè的腥血。 “允哥……允哥!”心头莫名地悸动,一直静守床边的楼笑辰眉心微蹙,“不会是创后感染吧,这……” “安大夫!快过来!” 呼声唤来的是个中年男子,打扮与其他劳工无异,只因身兼数职,疤头加以善待而去除了手脚的枷铐。 在这种边荒之地要想找个名医实属不易,所以疤头就把早时游走南苑街巷的市井劣徒抓来充当临时的大夫,原因很简单,这个叫安楚的男子本是南苑名医安啸风之后,而安啸风也是当时整个南苑唯一能与北方大国雨央医家施氏齐名的神医,所以安楚自然也承得一手绝妙的医术。只是不知为何,南北两大医家同时家道中落,结果安楚就落了个市井劣徒的恶名,事实上,当时他才是个黄毛小子,为了生计,游走街头,不得已而为之。 在街头摸爬滚打十数载,自然为人圆滑世故,应付如流。在被擒到此处沦为矿工的大伙儿之中,他是第一个主动跳出来,也是唯一一个报上身家名讳,愿意兼得大夫一职的人。疤头最是喜欢这种做事利落,不需要费心思说教谩骂就能理解的人,于是特例去除了他身上的枷铐,作为嘉奖,这也是安楚提前猜忖到的。 …… 看到胸溢脓血,面白如霜的少年,安楚沉吟片刻,淡淡道:“伤及心肺,血流过甚,没救了!” “什么?”楼笑辰狠狠地揪住安楚残破的衣衫,暗暗地攥紧拳心,眸子里登时闪过一丝杀气,“什么叫没救了?!” “住手!” 不知何时,公主已经出现在房间内,看到楼笑辰有些难以自控,便出言制止。 一把推开安楚,楼笑辰把怒意收入眼中,对着那抹本应永远埋入巨石之中的丽影讥讽道:“公主殿下,楼笑辰感谢您的大驾!哼!” 楼笑辰之所以如此悲愤,倒不是因为潇允伤重难救,只因床榻上躺着的本该是公主无异,定是潇允不顾自身安危,及时搭救,才保得对方xìng命,可她倒好,在矿洞连句谢谢不说就走,现在过来不知又要搞什么鬼。 “大夫,你先下去吧。” 安楚冷冷碎了一口,躬身退去。 房内除了沉沉睡去的潇允就只剩默不作声的两人了。先前安楚不知用了什么膏药,涂在潇允胸口,倒是止住了血。可就像他说的,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先前遭受的鞭笞,他的气息更加微弱,就怕过了今晚,楼笑辰再也见不到那个虽冷淡,却也活生生,无不透着斗志的潇允了。那简直比杀了楼笑辰还痛苦,因为没了同伴,他的那个计划就再难实施,如此一来岂不又要在这昏天暗地的地方过上不知多少岁月。 昏黄的灯火洋洋洒洒的铺shè在两人脸上,双方就这样隔着虚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不知为何,从公主晶亮秀丽的眸子深处,楼笑辰似乎看到了久经的沧桑与落拓――这本不该印在如此花容月貌的少女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得久了些,先前的怒意早已荡然无存。大概在这种人面前,是人都只能生出疼爱怜惜的感觉吧。 不及料想地,有水从女孩眸子里飘出,她一改少女天生的娇柔与细腻,涩声问道:“楼公子,真的是你吗?” 已经是第二次被问到相同的问题,楼笑辰不免生出些疑惑。眼前的少女不止一次在他脑海中荡起回忆的涟漪,可人家毕竟是斯诺四公主,怎么也不可能与一个南苑奴隶有任何关系,更别提认识了:“我是,不过……我们不认识吧?” “我是西月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说话的少女名为西月,是西宁王的小女儿,当今斯诺大国的四公主,而她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楼笑辰,只因几年前他也冒了生死,硬是从雨央jīng锐骑中救出自己。 西月满怀期待地把目光投向楼笑辰,他的眼里已经丝毫找不回当初那种炽烈与执着,几年光yīn,恍如隔世。 “西月?西月……”楼笑辰努力地整理起记忆的碎片,但凡出现一丝浮光掠景,刺痛的感觉便会袭上脑根,像一根根金针深深地刺入脑袋,痛苦之感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显是思忆无果,楼笑辰微微蹙紧眉头,苦叹道:“每次回忆得久远些,都只依稀闪过几个惨白的画面,具体发生过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且,啊……”又是一阵刺痛传来,楼笑辰痛苦地聋拉着脑袋。 “别想了,那些没意义的过往就让他随风去吧!!”西月犹有悲意地哽咽道,“回忆的事就让我来承受罢,起码……” “以后莫再忘了!” “我……” …… 潇允又开始在床上翻动起来,不时有痛苦的呻吟传来。 “不会真好不起来吧?”又扭湿了一块毛巾,楼笑辰尴尬地移开视线,把毛巾覆在潇允额上。 “给他戴上这个吧,小时候我也得过大病,多靠了它才得以好转。”西月自贴身处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翠玉递给楼笑辰,“听说此玉取至天外星陨,又得多位大师附以神力,或许会有些帮助。” 楼笑辰怔怔地接过玉石,刚一触手,便传来一股通体透凉的奇妙感觉。但细看其外表,除了比一般玉石还要润泽些,其他基本无异。倒是上面的刻纹jīng雕细琢,隐隐约约成一字样,却又扭曲难辨。 “这玉石……”因为玉石传来的绝妙感觉,楼笑辰又依着那细致的纹路来回触摸了一番,这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解开绳结系在了潇允脖颈上,随后又嘀咕了一句,“会有用吗?” 胸前因为伤痛的缘故蒸出了大片冷汗,浸透了汗水的玉石死死地贴在潇允的胸口。在收回手的那一瞬,一团光华自潇允眉间闪过,楼笑辰自然以为是看走了眼,也就没再注意。 “公主!” 西月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眼前这个让自己等了三年,盼了三年,思了三年的俊秀少年身上,感哽之声不再,转而有些轻柔地应道:“嗯?!” “谢谢!”或许真是误会了她,一个身居尊位的公主殿下岂会为了区区几个毫不相干的奴隶远走大西北,难道就为了递上一锅粥食,一篮水果?莫不是早有计划要来找自己?可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令她如此不顾一切赶来,楼笑辰已经不打算再问了,“还有……对不起,我一直都误会你了。” 西月展颜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干涩,她看了看呼吸渐近平缓的潇允,这才长舒口气。 “你……要和我回宫吗?” 话音刚落,两人面上浮光一晃,原来是灯芯快燃尽了。 楼笑辰从老鬼箱柜里翻出一小截干裂的油烛,重新添了上去,原本微弱yù灭的灯火再一次亮锃起来。他把粗糙干瘦的双手凑近这矿洞内仅有的光明,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公主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本就固执,怕是会糟蹋了一次好机会,我想公主还是把这难得的机会留给需要的人吧!” “我岂不就是为了你!你难道就不需要?总不至于一辈子留在这里吧!”西月有些急了,在他面前,什么公主之命,少女情怀似乎都不起作用,关键是他好像――失忆了!自己屡次引导,对方都未有所觉察,除了失忆,她再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楼笑辰目光落在潇允这边,剑锋似的双眉微蹙,坚定地说了一句:“抛下兄弟的事我做不出来!” “好,好,我就喜欢倔xìng子的,你们俩谁都别想走!”两人正尴尬间,疤头忽然进来,冷冷放话后还不忘公主正在房内,于是恭敬地礼了一通,“公主殿下,属下给您请安!” 看到这张yīn鸠的脸,甚至连西月也有些厌恶:“廖工头,你这般出现,活人都会被你吓出魂来!” “属下知错,属下前来只是为把这小子叫回去!” “他又犯什么事了,这么晚还叫去?” “没没没,这一向是洞里的规矩,劳工有自己的住所,到了晚些时候必须回去,不能随意乱走,更不能……试图逃跑!” “哼!廖工头你如此积极做事,难道还怕有人试图逃跑?”西月正yù以命令的口吻来解围,“你先回去吧,过会我会让他也回去的!” “这……” “我回去便罢!”出乎意料地,楼笑辰竟主动提出要回去。 “哼哈哈!好,走吧!”在拉起帘子出去前,楼笑辰饶有深意地看了潇允一眼,长叹一声,这一叹似乎也叹断了隐约筑起的那条通向zì yóu的道路。 灯火跳shè下,楼笑辰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始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支撑着他去走完这一段没有尽头的天路。 西月何曾知晓,自己苦等三年,等来的竟然是更大的失望。曾经的天涯知音却成了今rì的陌路相识,无奈三年“哀歌”,却换不回千古“楼兰”。 …… “我说了,除非你死了,不然就别想越出这狱牢之地,哼哼!”跟在两人后面的疤头满脸憎恶地转过头,瞥了眼潇允,小声嘀咕着。 一抹光华掺合着暗黄的灯火跳入疤头眼中――是玉石!这小子怎么会有此等宝玉?先前怎么没看到?疤头这般思忖着,嘴角竟冷冷地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想来这迟早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美好的臆想在西月的催促声中被打破,疤头干笑一声,蹒跚而出。 油灯嗤嗤地吐着焰火,笔直而幽长,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而正是在这片静默之中,古怪突现,先前楼笑辰偶然间瞥到的景象竟成了现实――潇允细长的剑眉倏然间化成了两道浅蓝sè的“游龙”,“游龙”相互戏耍,簇拥着眉间那个泛着白芒的印记,且白芒愈来愈盛,刹那间把胸前玉石里那股浑然天成的幻力抽离出来,深深地注入印记之中。吸收了幻力的印记登时大变,周遭开始明暗交替,充斥着一股慑人的魔xìng,源源不绝地向周围散发出黑暗的力量,且奇妙jīng准而又悄无声息地沁入潇允受伤的胸口。在这股无名的魔力催动之下,伤口竟开始奇迹般愈合,仅一瞬之间,血收了,通透的皮肉也恢复如初,全身上下只留下残破旧衣上那个血迹斑斑的口子。片刻之后,印记褪去,潇允的气息无异于常,脸sè也已经红润好看,只是眉间多了一层淡淡的黑晕,若不细看,倒也难以瞧见。 …… 帘子的一角似乎被人敛起,一双昏黄的枯瞳里满是惊惧。 “这……这少年究竟是……什么?!” …… 第七章 异变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寅时未尽,大荒之地被厚厚的黑幕笼罩着,这里没有飞鸟,亦没有走兽,天地之间一片寂寥。 老鬼的床塌上,潇允睡得很不踏实。 朦胧中只觉着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悠悠的,很远但又很清晰,“允儿,该起来了!” 是筱伯?潇允应声道:“筱伯,我在这儿!你在哪?” 那个声音蓦地顿住了,没有回应。潇允有点急了,生怕失了方向,便又喊了起来:“筱伯,筱伯?”还是没有回应,脊背已然凉了一阵,他再也顾不得声音,只一味地朝前冲去。 天sè一下子暗了下来,雷声夹道,暴雨骤如倾洪。 雨水夹杂着冷汗,惊得潇允直颤抖。疲惫不堪的他再也听不到筱伯的声音,他很沮丧,一屁股坐到地上,提起被雨水沁湿的手,抹了抹略略发涩的眼眶。 几年了,潇允一直想象着筱伯回来的样子,那一刻,他等了好久,可事实上,逝去的人终究是看不到了! “非也!”突然,一个诡异的声音飘来,让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是谁?”潇允隐隐感觉到,这个躲在yīn暗中的声音绝非善类。 “我的主人,沉睡了千年,是时候该苏醒了!”声音亦远亦近,尖厉可怖。 “谁,到底是谁在叫我?” “主人,不记得我了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有在你手下,我才能真正发挥实力。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难道忘了?!”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 这个声音如连珠炮般反复穿入耳中,在潇允脑海里回荡,久久不能散去。他再难忍受,闭上眼,愤起咒骂:“滚开,不管你是谁,都不要来烦我!” 声音那边陡然冷笑起来:“哼!迟早你会再次唤醒我的!” “滚开!滚……” 潇允从床上惊坐起,全身上下汗盈盈一片,他一把拭去额上的冷汗,大口地喘着,回想刚才梦里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作如此怪异的梦,只当是错觉了一把。 一股凉凉的感觉从胸口传来,他随手一摸,一块白里透翠的玉坠子正安然悬于胸前。潇允少时陋见,对于一些名贵稀有的奢侈品大多没有概念,自己更不会随身带着它们。他又拿起来有模有样地“品鉴”着――凉彻心底的触感,jīng美细致的雕刻纹路,加之温润有泽的表面上那莹莹透透的字样,显非凡物。 …… 待到静下心来,潇允才觉查到自己胸口的伤已完好如初。他又摸了摸胸口,没有血渍,没有伤口,甚至没了一丝疼痛之感,一切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但自己却又躺在老鬼床上,显然没有作梦,但也只能把这当成是一场梦。 …… 这一rì,因为公主的到来,一切都变了――早起的开矿声没了,吆喝声没了,甚至连低沉苦闷的咒骂声也没了。 除了潇允,所有劳工都被叫到洞外去了,说是内侍之选开始,要从中选出德才兼备的人。有人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选个内侍,还德才兼备!哼!就一群窝囊废,也就他妈当一条狗的料,还个个像得了天赐大赏一样,早晚让你们得意不起来!”疤头这般低骂着,借以平复寒风蚀体下糟糕到极点的心情。 在公主面前,众人也是出奇地安静,静得就像终rì浸yín诗文的雅士墨客,规矩地等待公主的决定,同时在心底默默地蓄力准备,好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从此脱胎换骨,至少不用再整天对着沉闷空气下灰燥的顽石和那片望不到天且随时都会坍塌的洞壁。 虽然要大显身手,尽展才艺,可为了不让自己有可趁之机,疤头还是没有去掉他们手脚的枷铐。每个人心头都有怒意,这股怒意已经伴随着无数个交替的rì月燃烧了整整三年,也被疤头和那群该死的帮闲压制了三年,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一并发泄的机会。 …… 西月翩然立于众人面前,姣若秋月的眸子始终停留在人群后面的少年身上。熬了一晚的楼笑辰显得有些疲态,所幸得到消息,潇允撑了过来,此时正安然地休养着。 西月本就把这内侍之选当作一个借口,但此时面对众人期待的眼光,她倒真不太好意思起来,起初又没准备相应的甄选之策,当下有些失措。人群中议论纷纷,都以为事情要黄,唯有楼笑辰依旧镇定自若。天边慢慢升起了金sè,洒在了众人脸上,数十副神情各异的面孔,数十双惶急错愕的眸子,赫然注视着这个芳华年岁的少女。 “大家听我说,这次要召入宫内的内侍只有一个,姑且不论你有多少本领和战胆,在内侍一职上毫无用处,倘若认为自己是德才之士,倒也不妨争取一下!”喊话之人自是小梅无疑,怕底下之人未听清楚,她还特地重复了一遍。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西月简单拟出了几个考题,都是一些诗文词赋,对句,还有一些宫廷内院须知的朝纲律例之类的,大多不赋深意,只做形式之用。 题目虽简单,却还是少有人知,就算知道,像楼笑辰这种沉默不语的人也是有的。一旁的老鬼就急了,忙凑过去提醒着:“公主,属下觉得此举不甚为妙,他们很多人原先也只是乡野村夫,哪里进过学堂书院,这些个经文字算对他们来讲是不是稍稍有些为难。” “那依先生看,倒是有何高招?” “依属下看,此种选拔,公平最为重要,每个人文武偏重不同,也有人能文能武,所以公主不妨将他们分成两组,文试和武比,根据自己意向选择,最后再从两组中选出优胜者进行最终比试,而且文武都比,以综合能力定断,这样也不会有人再抱怨了。当然,至于德修涵养,多少也只能由公主作下定断了!”老鬼这一通说法倒是让在场的人心服口服,他也算是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所有人争取一次公平的机会。 “这倒是个不错的点子,公主,我们就按先生说的办吧!”小梅巧笑连连,说完便去拟题了。 纵然是要比武,疤头还是无动于衷,死活不肯去掉劳工的枷铐。他甚至还把所有的帮闲全叫齐了,为的只是如狼似虎地盯着,不放过哪怕一丝蚊蝇之隙。 分完组,两边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比试。楼笑辰因为出身名门,自小文武兼修,不管是文试还是武比都难不倒他,可全场人之中,也唯他全无兴趣,独自一人干杵在一旁,留意着洞外的事物,心里却盘算着他那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 “楼公子?”西月好不容易抽出闲隙,却不忘过来和楼笑辰闲聊几句,看到他独自一人置身事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你难道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吗,还是你和那个潇允真的兄弟情坚,他不走你也不走?” 其实他俩谁都清楚,这一场看似有文有武的比试不过只是个幌子,西月不好直接挑了楼笑辰就走,但是她相信他会在比试中一展拳脚笔墨,最后顺理成章地和自己回宫,哪怕只是一个内侍。可如今楼笑辰这般反应,倒是让西月再次以泪洗面,难以自持。 沉重的枷铐叮啷作响,楼笑辰提起手,牵动着枷铐发出沉重的响声,然后淡淡一笑,轻叹道:“其实就算进了宫,当了内侍,也就少了这副枷铐,却又会多出另一副无形的枷铐,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西月无言以对,她也知道楼笑辰说得没错,可能是自己太过自私,只想着和他在一起,至于编出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她也觉得很惭愧,轻拂粉脸,顿时觉得一股**辣的感觉袭上脸庞。 …… “怎么回事……” “这太阳…” “……” 先前众人都在专心应付试题,倾注心神之余,突觉一股热cháo袭面而来,纷纷掩面惊诧,齐齐地看向那一抹妖烈的白rì――照常来说,这大冬天的,能有暖阳小照就已不错,却从不见天rì如此白透,原先的金sè早已消失殆尽,带来的是无穷尽的炽热之cháo…… …… “这大冬天的,怎么像七八月份那般热?”说话之人难耐地扯动着薄得可怜的单衣,竟是希望扇出点风,这怪异的举动也影响了其他人。 “不好,难道这……这是旱灵作怪?” “旱灵……不……不会的,听说那东西千年才遇一次,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有人说,千年之前洛川之枯就是因为旱灵下凡作怪,结果搞得生灵涂炭,堪比灭世……” 众人猜忖之余,白rì霍然变大,烧得也是更加炽烈,台面上那几纸雪白的文书在热cháo之下已微微皱起发黄,显是快被烧着了。 “太热了,快,快回洞里!”有几人惊叫出声,纷纷掷笔弃兵,拔腿便冲向矿洞。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上难忍的炽热使他们轰然觉醒,也都没了心思比试,当下往洞里逃窜。 “噼啦!”疤头习惯地抽出一鞭,好似除了这个单调有用的动作外再难施以同样有效的措施来管制这群异国浪子,“都干嘛,一个个东奔西窜的,赶着去投胎!” 这其实也难怪,斯诺远离中州大陆,无论如何那场足以灭世的灾祸是传不到斯诺国人那里的。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他只有一个感觉――热!但这也不至于对劳工们这种肆意妄为的动作置之不理,于是这一鞭还是重重地抽碎了干裂的石砾,因为公主在场,倒也不敢下狠手抽在劳工身上,但也跟抽在他们身上一样,那些奔走逃命的劳工们皆驻足以待,盼着先安然度过眼前的灾祸,热cháo总是比鞭子要好受些的。 疤头还想发狠,却看到西月似乎也跟着其中一人匆匆地往洞里赶,就随了那群人怎么捣弄,自己追身上前,拦在了楼笑辰和西月面前:“公主,属下不明,为何你也要跟他们赶去洞里?”见西月纤手遥指天际,也不自觉看了过去,乍看之下以为是错觉,又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便是到死都不会忘了――或许是太阳离自己近了,又或许是自己离太阳近了,总之,疤头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如此大的太阳,白sè,死一般的白,白得像是夜半悬于天宇的碧月,却是少了冷霜的基调,白似月,更白于月。最摄人的却是无穷尽的白焰妖娆跳动,恰似风月之地里常有的那些扭动细嫩腰肢的舞女,只是之中凝了世间少有的热,纷纷繁繁地从天而降! 须臾即过,洞外一片大乱,平时争着想要出来的劳工们,此时各个如狼似虎,蜂拥入洞,洞里的yīn寒恰恰给了他们放松和舒爽之感。众人惊魂未定之余,暗叹世事多变如斯。 …… 昆山山麓,枯竭的洛川之畔,一身着青袍的老道抚须长叹:“西北之地,白rì异变,犹有倾吞天地之势,难道这灭世轮回要提前来了,看来得助那天狼一把,尽快集齐天弓,好赶在那之前阻止异变!” “爹爹,既然要阻止的也是天狼,为何不直接把他杀了,免得rì后危害人间!”老道身旁,一个娇美的少女正疑惑不解道。 “诗诗啊,你有所不知,若杀了宿主,天狼便会另择良栖,此消彼长,怕是永不会完,唯有待他成型yù出,才能借那天弓之力shè杀,再封其魂魄,像大荒时期一样永久困之于南天之疆。”老道微微敛目,蹙眉续道,“但这永远不是最终目的,因为这尘世之间尚存真正的恶魔――尢,倘若能循循善诱,将天狼良xìng逼出,倒也不失为一件对付恶魔的利器。所以,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其中一小步,成与不成,且看天意!” 少女贝齿紧咬,顿顿地望向西北之地,嘟囔着:“潇哥哥会在那吗?” “去了就知道了!”老道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安之sè,“命之所系,天人难解啊!” …… 第八章 凤头斧?绣花短剑?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快,快封上洞口!”疤头一阵暴喝,喉里肚中似有股难泄的灼火要通过这种震响八方的吼声来释放。 一股刺鼻的焦炭味自洞口蔓延进来,几个帮闲慌忙退下天梯,心下更是惶急:“疤头,洞口怕是烧了起来,上面的木梁子迟早是要烧烂,这可如何是好?” “没看到公主也在这吗!还不快把洞口暂封,不然祸及此处唯你们是问!”明知没有可能,疤头还是怒叱着,随后满脸恭维地看向公主,语调也有所缓和,“公主,您看这......此刻外面天象大变,出则有险,若是您不嫌洞里脏乱,便到内里屈就片刻,待此乱象消退,再出来不迟?” 恭维之余,还时不时地对公主身侧的楼笑辰怒目相视,恍若两国敌将阵前yù战,若非身死,决不罢休。 西月此刻就如同被“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人群之中,周身弥漫着的酸涩味和焦炭味混杂掺合,再一闻便成了酸臭窒息的味道,极其难闻,她不禁秀眉紧蹙,脸上倒也看不出丝毫反感之意:“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暂避,希望不会再出乱子。” yīn沉的矿道上,疤头挥鞭在队伍后驱赶着劳工,此情此景,正对了在轮回道上百鬼夜行的恐怖景象。 西月还是走在队伍中段,楼笑辰一直伴随左右,倒不是为了聊天拍马屁,而是先前的那一次事故使得楼笑辰深刻地意识到,即使在这种看似幽深僻静的矿洞内,也随时有可能身陷险境。若只是孤身一人,他很有把握可以脱险,但再加上一个莺莺娇软的公主,不提前采取点措施定然要身死人亡。此番计较之下,楼笑辰还是打算伴着西月左右,哪怕她是敌国公主。 ...... ――矿洞深处,老鬼的住所。 这是潇允三年来多次转辗各处矿洞期间睡的时间最久的一次,竟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苦笑一下,随即整起了衣衫,准备起身下床,陡然间听到不远处嘈杂纷乱的脚步声,知道劳工们都回来开工了,想着自己肯定也要开始干活,也就没多考虑,套了个破鞋就出去了。 “潇允那小子还在老鬼那里,要不要把他也叫起来?”其中一帮闲凑到疤头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叫,快去叫来!我们这跟逃命一般,那小子倒好,一个人安逸地躺在床上休养着!”疤头禁不住又骂出声来,刚骂出口,忽然想到若是让公主听了去,还不被她骂回来,正yù编出一个笑话来搪塞,不料公主那活溜溜的眼神早已在盯着自己了。 “廖工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可是昨rì刚救了我的恩人,你若还想整弄他,岂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方知悔恨,疤头在心底狠狠抽了一下自己,都怪嘴大不严:“公主,您可是误会了,我只是让安大夫过去探究下情况,若是那小子有所好转,也让大伙儿放心不是!” “不劳您cāo心,我潇允命硬着呢!”不知何时,潇允已从老鬼住处出来,经过拐角,恰恰碰上了一路过来的大伙儿,看到疤头那副狡诈的嘴脸,忍不住嘲讽道。 众人一时大惊,昨rì还半死不活躺在病榻上的人,此刻看来已神清气爽许多,哪里还看得出半副身痛yù死的模样。 楼笑辰跃出人群,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潇允,着实有些神乎其技,仅一个晚上就变化那么大。突然,潇允胸前荧光熠熠的玉坠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想到昨rì恍惚间看到的异象,心下一抽,他缓缓拨开潇允衣襟,却哪里还看得到胸口那处慑人的伤口。 “允哥,这......” 潇允面溢微笑,却也解释不了自己身上的奇事。 沉吟片刻,楼笑辰便已心领神会。怕他人看到,他忙不迭收回手,尴尬地朝众人笑了笑:“大伤初愈,我看疤头你就省着点心吧!” 显是有说谎之疑,疤头这等小人自是看在眼里,他对身边一人耳语一番,那人便径自朝潇允走了过来。 “潇兄弟昨rì伤得不轻,为保全身子,我看还是再让安大夫检查一遍吧!”疤头狡黠地笑着,“若是有什么大碍,也好让他对症下药嘛,哈哈!” 安楚也是一脸狐疑,自己昨rì也看过伤口,若是没有神助,决计活不到今rì,就算侥幸活着了,也不会这般轻松无碍,凭着神医安啸风传下来的技艺和多年游街窜巷总结的看病经验,安楚敢断定眼前这个叫潇允的少年定然身负奇术,竟能堪堪躲过数次折磨。他缓步上前,在路过楼笑辰时却看到了他眼里灵动飘忽的神情,像是一种提醒,更像是jǐng告。 潇允无法,只得任由安楚细查,他也小心地拨开衣襟,却没有看到料想之中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胸前略显结实的肌肉。 “怎么样,安大夫,看出点名堂没有?”疤头守在一旁催促着,脸上一副戏弄的表情,竟早已把先前的异变抛诸脑后。 安楚轻轻敛上衣襟,转过头,露出一丝难测的笑意:“看来我昨rì给他上的膏药起了疗效,虽然伤口还在溢血,却已不碍行走!” “怎么?我看他气sè挺好的,还以为他已经痊愈了呢,看来是我多心了!”他伸出右手,轻轻一勾,示意三两个帮闲把他扶回去,好借此检查伤口,顺便牵走那块玉坠子,不料却被西月喝止。 “现在洞里也没多少地方安全,别让他回去了,一起进深处躲躲吧!”西月自然看出点头绪,“哦,对了,还劳烦廖工头叫几个人回去探探洞外的情况,总不至于一直躲在这个不见天rì的洞里吧!” 疤头无奈,想咒骂出声却也不得不憋在胸口,谁让对方是斯诺四公主,身份地位是自己远远不及的,这次前来虽只是为了选内侍,却不能丝毫得罪怠慢,虽然在西北矿洞称王称帝,可自己的项上人头无时无刻不挂在斯诺现在的国都,也就是以前南苑的凤爵岚天殿内。 ...... 众人依着弯曲幽深的矿道往里探路,行进之中,楼笑辰刻意走慢了些,步子落在了潇允这边。 “允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环顾四周,再无人顾及他俩,楼笑辰便压低了声音,疑道。 潇允只当是昨夜的一枕黄粱,满是亦幻亦空的奇妙感觉:“我也不清楚,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醒时分,却发现自己已伤愈如初。” “对了,这玉坠子又是谁给我戴上的?”潇允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玉石,“凉凉的,还挺稀奇!” “能拿出此等上品的除了公主还能有谁?”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倒是不以为奇,楼笑辰年幼时见过不知多少名贵首饰,玉石,潇允胸前的玉坠子除了那凉飕飕的 触感,当真再找不出其他稀奇的地方,“呃......这坠子是我替你戴上的,只是那时,我好像看到.....” “看到什么?” “算了,不管如何,你身上的伤算是好了,我也不用担心没人帮我完成计划了。” “小楼!”沉默良久的潇允突然正sè道,“我说过,除非我们都被抓,不然只要有人逃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头!成功与否,机会只有一次!” “我知道!那......允哥……可有后续计划?” “暂时还没,但是我觉得离我们zì yóu那刻已经不远了!”潇允眼中复又燃起往rì的熊熊yù火,“还有几rì就是一年一度的洛神大祭,到时候所有当朝者,斯诺暴民和这些矿地的工头伙计都要回去祭拜,这岂不就是个好机会!” 旋即,他晶亮的眸子里又闪过一丝灰暗:“只是出逃路线不明,又没有内应,要想出去也不简单!” “唉,是啊!”楼笑辰也长叹口气,“允哥,你看刚才那个安楚为何要帮我们瞒着事实,他不怕万一败露,也连着受罚吗?” “我看那安楚也不简单,敢把自己xìng命拿来做赌注的人必定思虑良多,谁也猜不准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潇允续道,“姑且不去管那些事情,诶,你们刚才怎么都进洞里来了,公主还说要躲,躲什么?” “本来我们想着比试挑选出内侍,谁都没料到天象异变――好像有白sè的焰火从天边喷shè下来,触物即燃。最诡异的是,天上的太阳就像要亲临大地一般,史无前例的炙热和巨大,整个矿地一下子变成了炙烤的锅炉。”说到这,楼笑辰瞳中闪过一丝惊惧之sè,“有人说千年一遇的旱灵要降下世来,吞灭尘世,那洛川之枯便是先例。” “洛川?原来传说洛川枯竭是由于旱灵造成的?”潇允忽又想起了几年前无极界中的那次荒诞不经的谈话,之中就有提及洛川之枯缘由――昆山的邪火烧了足足有数月之久,终有一天,一股无名神力引洛川之水降至昆山地域,用了半月之久才彻底熄灭邪火,免去了生灵涂炭。八方之水唯有洛川,才能驱灭邪火,没人知道其中缘由。结果邪火灭了,可川水也干了。 此刻想来,仍记忆犹新,可诸多说法不辨真假,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无中生有,潇允撇撇嘴,愣是没去管这些闲言闲语:“走吧,跟上去!” 两人步履轻快,很快就跟上了队伍。 被派出去多时的三两帮闲匆匆赶来,说是洞外已恢复正常,也没有先前那般热了。 “既然如此,内侍之选照常进行!”这无疑是一大幸事,众人纷纷欢跃起来,争先恐后地赶回洞口。两个略不经事的少年却意味深沉,慢悠悠地跟在众人身后。 这一次,西月没有再来劝说,他知道要想让这个经历了三年苦难折磨的少年乖乖地和自己入宫已绝非可能,痛心之余唯有再次泪眼相看,既然没机会带他回去,只好深深地把他的形象刻在脑海,刻在心窝。西月这般着迷地看着,竟发现楼笑辰也蓦然回头,正与她四目相对,只是少年眼中奇光隐现,之中所含万千情绪岂是他人所能解透。 再次回到洞外,先前摆放整齐的试台上已满是尘垢和灰烬,一席凉风吹来,把轻飘如絮的灰烬尽数吹散,纷纷扬扬地零落在空中,陡生凄寂哀苦之感。众人惊于眼前的一切,像是遭了洗劫,把本就荒僻的矿地席卷一空,连那些码在洞口的矿石都染上了一层墨sè。这绝对不是上天有意为之,众人尽量往好处想,倘若真是如此,那以后的rì子岂不跟直堕地狱一般凄苦。 在疤头野蛮的催促声中,比试开始。原本兴致盎然的众人在遭此一袭后突然明白过来,纵然还是有人会留在这生死由天的凄苦之地,若是抢得了内侍名额固然是好,但最终成与不成还不是公主一句话,想到自己的命运如此轻贱,这要是换到了宫内,怕也是没好多少吧。 简简单单的内侍之选,硬是被众人拖沓到黄昏暮归之后,最后两个人跃跃而出,分别在文斗和武试之中胜出,分别是安楚和霍子风。安楚不仅通晓医理,更是熟读经卷,参研字算,本可继承安啸风神医之名,却因家道中落一时难以为继,弄到最后竟还落了个市井劣名,可即便如此,在这一群人之中,他依旧是优秀的, 文韬尚且可以,就不知武略如何。而疯勺霍子风虽已上年纪,却把疤头随意丢来的两把凤头斧耍得有模有样,劈、砍、剁、抹、砸,样样jīng通。真不知道此人以前是不是做的屠夫或是杀手的勾当,不说烹煮食物,就连杀人越货看似也驾轻就熟,毫不费力,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八岁,哪里是疤头这种级别的工头能挡得住的。 最后的比试很简单,文一场,武一试。文试先行,疯勺自然不敌,莫说是经文字算了,就连最简单的句对都难以应付,一盏茶时间还没过,安楚就已拔得头筹,先胜一局,若是武试同样胜出,便可直接领命入宫。倘若平局,那也是疯勺输了,安楚还是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若是疯勺力敌,扳回一局,那最终就得由西月作下定夺。 比试开始,疤头下完令后就和一干帮闲在一旁观戏,脸上的表情戏谑至极,就像是在看两只斗鸡在相互撕咬扑打。 安楚用的是两把及其锐利的绣花短剑,正好和疯勺的两把凤头斧相对。疯勺则不做任何蓄力,直接以蛮力相冲,至安楚近了些便腕中发力,凤头斧风驰电掣般劈出,所过之处,竟连空气都依稀被劈开,看来蛮力并不是中看不中用,安楚的绣花短剑哪里抵御得了,在斧刃擦过剑锋的刹那,身体陡然往后一倾,这才堪堪躲过,心下亦是暗惊,想一老头何来如此生猛的力气。略一思量,安楚心中便有所计策,左手腕往后一翻,反手握紧剑柄,竟是微微把短剑收了锋芒,右手轻推,剑移锋起。 疯勺轻抹斧刃,血xìng骤然涌现。风起之时,两把凤头斧再一次呼啸而出,这一次,安楚没有再躲,右手的短剑竟高速地在手中旋转起来,眼中锐芒尽出,就像是翱翔在草原上空的鹰隼。凤头斧携着厉风在离安楚尺丈之余猝然翻转,左右的利斧绕过旋转的剑锋,持斧相击的疯勺霍然侧开,神乎其技地闪至安楚背后,朝着空门大开的安楚一劈一划。“叮!”亦是斧刃与剑锋相击的声响,清脆入耳。安楚自然是料到了疯勺的动作,然而左手那把反握的短剑早已偷偷藏于身后,此时一出,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疯勺的目光,铮铮地抵在斧刃之上。安楚突然躬身前屈,毕竟短剑轻薄,不消半分气力,右手的短剑已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随后便往疯勺腰腹处划去。 疯勺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无力的安楚竟只以一柄短剑,就生生挡住了自己奋力劈出的双斧,甚至更有被逼退之势。他猛然抽回双斧,同时身子也就着收势退了回来,在白线将要划破肚皮的刹那出斧相抵。 仅这一瞬,疯勺便有些手脚发软,恍若生平第一次有了命悬一线的感觉。决斗之时,半刻不得犹豫,而疯勺就犯了这个看似愚蠢而又低级的错误,等他反应过来时,安楚那强健有力的扫堂腿已然翻卷起飘忽的灰烬,重重地扫在了自己小腿上,身子颓然而倒。跟着,一把jīng致短小的剑闪着寒芒,薄薄的锋刃凑上了他那枯瘦干裂的颈脖。 “你输了!”安楚收剑入鞘,淡淡地吐出一句。 众人正是看得jīng彩,不想疯勺如此儿戏,竟怯懦当场,不明不白地就输了,于是,围观的人群中就不时传来唏嘘暗叹之声。可只有疯勺自己知道,如若不是安楚刚才右手那一剑有退敛之势,此刻怕是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气力睁眼去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他弃掉双斧,暗暗抹去鬓角细密的冷汗,凄然离去,那一抹削长的背影在暮光中刺得人眼生疼。 三年了,疤头也是第一次觉察到,原来洞中竟藏龙卧虎,自己这般心思缜密,却还是没有发现安楚这样的能人。他不禁料想,这个执掌多年的矿洞之内是不是还有异人存在,或许哪天也崭露头角,到那时自己还能否控制得住。 ...... 远处天边,邪阳早已谢幕,那不知从何透出的光线死气沉沉地浮掠在惨淡的浅云之上。云端底下,正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如此一幕,多少有些诡异玄妙...... ―――――――――――――――――――――――――――――――――――――――――――――――――――――――――――――― 题外话: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动笔!只希望有那么一天――某人某天遇事不顺,心情烦躁,闭眼之前随手拿起身旁的一卷小说翻看,看着看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最后欣然入睡,第二天起来,心情大好,所有的不顺早已烟消云散,依旧是美好的一天。 这是一个理想,更是一个梦!我可以抛弃所谓的大义真章,但起码我写下了一个世界,一个需要读者来填充的世界,填充的越多,笔下的世界才越真实!!所以...... PS:此中无深意,瞄过即可!!^o^ 第九章 计划(上)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天宇星河间的黑幕被一刀凄白sè月牙撕裂开来,月牙清冷,竟是留不住寸毫星辉。 然而同样的夜晚发生在三年前,在那个看似清冷的月夜,在神秘的洛神塔内灭掉最后一豆灯光,在整个南苑陷入一片祥和宁静之中时,那个狂暴嗜杀,残忍无道的疯狂民族悄然袭上了这片沉睡的大地。 那个本来再也普通不过的月夜,瞬间被惊骇声、惨叫声、还有钢刀切割入骨的沉闷声所搅乱,苍白无力的月牙也史无前例地抹上了一层难以拭去的猩红。自那以后,霜白入云的洛神塔前就再也没有夜鸟轻鸣,那一簇宫景华丽的凤爵岚天殿内也没有了议事喧政的声响,唯一不变只有离都城千百里外那条亘古枯竭的洛川。 …… 像黎村这种可有可无的偏僻村落也毫不例外地成了战火漫及的地方,老的杀,小的抓,妇女黄花则成了暴戾侵犯们泄yù的工具。再也见不到那个慈眉善目,谆谆教导的筱伯,甚至连黎村口小茶铺里那个滑头滑脸的小伙计也不知去了哪里。 潇允恨,恨这些暴虐蛮横的斯诺贼子,恨南苑当朝者的懦弱无能,也恨这个视洛神为万物的白痴国君,然而他最恨的还是自己的命运,恨掌控命运的上天,恨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瞎眼洛神。 然而自那以后,月sè再不清爽,白塔再不宁静,就连一年一度的洛神祭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毫无意义。因为斯诺暴徒信奉的是天帝,自与南苑百姓口口相传的洛神全无联系,只因他们也听说了当年洛城拆塔卸庙后遭来的种种恶果,知道若是不加以敬畏和供祀,灾难早晚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所以这年,斯诺国君西宁提前三天就开始打点起祭典的事宜,还特地找来了原本主持祭祀的大祭司。殿里殿外,塔前塔后,尽是一片打理布置声。 午夜的洛神塔前,灯火通明。然而在白塔顶,依旧只有天霜的白sè泛滥其中,好似只有此处,才是南苑乃至整个中州大陆唯一一个不食烟火之地。 …… 从洛城到西北大荒之地也有连绵千百里,途中倒是少有残亘断水,却也着实人烟罕至,荒僻至极。可即便是晚上,也还是少不了某些行路赶商之人或官道之上那些巡夜的斯诺边军。在巡夜兵昏昏沉沉的睡眼中,两道青芒划破长空,如两支利箭交替着盘旋飞过。巡夜兵眉眼一怔,正待细看,却哪里还有任何异样。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刀,随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小声地嘟囔着,像是在咒骂着某个倒霉的人。 …… 午夜时分,yīn僻的矿洞深处,一人迟迟未眠。 白天的一番折腾下来,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自己这辈子或许是没机会再活着从矿洞里出去了。其实这恰恰不是因为公主给的那一个渺茫至极的机会,而是自己的命运大概早就由上天所注定,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 但是此人从没有这么想,从刚来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他就开始观察——矿地里除去疤头和他那一遛子帮闲,剩余之人中却是少有人可以信赖。 老鬼虽然做事细腻谨慎,却附庸趋势,在疤头面前没了一点主见,而且已近迟暮之年,拉上他无非就多一个包袱。 不过倒也不是没人,在见识到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试后,他深刻认识到安楚果然如自己料想那样,是那种深藏不露的人,笔墨jīng通不说,舞起那两把绣花短剑来也是驾轻就熟,锋芒毕出。只可惜现在的安楚已再不需要绞尽脑汁,便可大摇大摆地走出这西北大荒之地。 还有谁?他细细地搜索着,疯勺?此人虽也年岁已高,可从那两把短小凌厉的凤头斧中透出的杀cháo,此刻还弥留在矿洞口。太过嗜杀,易冲动误事,这是疯勺给他留下的唯一印象。 “想什么呢?”楼笑辰推了推出神痴望的潇允,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还在念着那场比试呢?” 潇允啧声道:“三天之后就是洛神祭拜之rì,不出意外,公主明rì就会启程回宫,若是再不早安排行动,怕是要来不及!” “可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拿到行逃的路线,急也是没用啊!”楼笑辰微微蹙眉,“难道路线图在疤头那?” “要真是如此,便有些难了!” …… “这可未必!”两人正yù苦叹,却被黑暗中猝然而至的声音吓一大跳。 “谁?!”两人齐齐低呼。 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声音沉稳老练:“能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要救你们的,还有一种便是要你们命的!” 潇允慵懒道:“看来你定是第一种人了?” 那人眉头一松,显是猜到了潇允会这么说:“你就敢如此肯定?” “若是因为就这来要我们命,那过去三年间怕是有很多人早已遭殃。”潇允再次轻笑,“然则,你老鬼若是要告发他人,岂不等于在自己屁股上煽风点火?” “好,好!哈哈!”说话之人正是老鬼,他欣然一笑,慢慢俯下身来,一手搭过少年肩头,“就冲这句话,便知道小兄弟你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枉我苦苦摸索三年!” “喏,你要的!”老鬼微颤着手,从腰际抽出早已皱缩成团的纸卷,毫不犹豫地塞给潇允。 “这是……”潇允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它异响,这才缓缓摊开纸卷。楼笑辰也凑过来,看着上面稀稀零零的山脉水曲,两人瞳中霍然间奇光大放,“路线图?!” “嘘!”老鬼连忙示意噤声,“看过了就好,快快收拢!” “鬼叔,不容易啊,憋了三年!”楼笑辰挑了挑眉,想起这三年来每每入夜三分,矿洞深处时不时地会亮起幽幽的灯火,一直觉得奇怪,可每次过去查探时,灯火总是不失时机地熄灭。此刻想来,老鬼竟如此煞费苦心,楼笑辰不禁对他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 “时机未到,怎可随意展露!”老鬼喃喃细道。 “那现在呢,到了吗?”潇允没有抬头,只用那最为平常不过的语气探问。 已经在红尘消受透了的老鬼,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淡然:“到与不到若是由我来说,哪还有你看图的机会!” “我已经看了。” “所以就别再提这种无聊的问题!” “知道了,那你呢?” 随手抓过一把沙石,夹杂在大小石砾间的沙尘悉数洒落,老鬼昏黄的眸子里再次聚起光芒,随后便有些轻描淡写地说道:“沙伴石而生,却永远只能填充石砾间的漏洞,只因本身微渺,所以总是带不走!” 三人一时沉默…… “那若是再多加几块顽石,是不是也可以多粘着点沙子带走呢?”陡然间,一个听似平常随意,却有些艰涩得难以入耳的声音自三人身后传来。 三人心头骤然一紧。 不知道这样的场面出现过几次,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头紧过几次,楼笑辰硬是咽下了喉咙口的闷气,有些不悦地冲着来人嘲斥道:“到底是没有赌徒酒客,也没有美姬女侍,可他妈这里怎么就跟酒肆赌坊没区别呢,一个个不用唤就都来了!呵!” 来的是两个人,正是先前决斗酣然的安楚和疯勺。刚说了句话就被楼笑辰涩涩地损了几句,疯勺那股冲劲又要爆发出来:“你小子……” 正yù甩起拳头砸下,突然表情一僵,却是被安楚拦了下来。而这个中年大夫脸上,没有因为先前楼笑辰的嘲弄而有任何的怒意,反倒平静地有些可怕,然后礼貌地一拱手,搁上几句:“安某冒昧前来,还请见谅。楼兄若是想把这里当成潇洒之所,也不是不可,但若是再少些外人,岂不更好!” “外人?”楼笑辰自嘲一笑道,“莫非我是外人,还是安神医你呢?” 安楚感受到对方微微投来的鄙夷之sè,眉头微蹙道:“楼兄若是要自降身位,安某绝不阻拦,只是到时那些斯诺小贼怎样斜眼轻笑,就不是我安某的事了!” “你……” “小楼,不要再说了!”潇允收起纸卷,无奈地加以劝阻,随后便示意众人先行退避。 老鬼眉眼一转,道:“先去我那里吧,没人打扰,去了再计较。”完了便颤巍巍起身,先于众人蹒跚而去。 其余四人随着黑暗中映shè过来的苍老背影,亦步亦趋地朝着洞里深处那抹独独亮起的灯火走去。 “安兄,你……不是可以直接离开矿地了吗,为何还要搅合进来?”飘忽的灯火死气沉沉地浮在潇允脸上,说这话时,眸子里所有的微光全聚在安楚平静的脸上,似乎不想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情动。 “我若是有机会获得真正的zì yóu,又何必再纠结于深宫别院里的那些宦海权谋。”言语间,眸子里亦是微光闪烁。 “好!”潇允,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转眼间竟似成了一个挥毫千军的临战将军,众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这张除了神sè稍敛之外再普通平常不过的脸上,“那……不知能否把那些外人都交予你解决?” “潇兄认为呢?” 霍然间,一撇白光映着灯火扑闪着的昏黄之sè掠入潇允眼中,那是一把剑,准确地说,正是之前比试中用过的绣花短剑。 “你……这剑怎么还在你手里?”老鬼和楼笑辰也很是意外,“难道是……偷来的?” “偷这个字难听至极,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更愿意把它叫成顺。”安楚冷冷一笑,嚯嚯甩动手中不知道从哪抽出的两把绣花短剑,续道,“随手一顺便可到手的东西不值得我们为之计较,潇兄,你说呢?” 若是郃下有长须,潇允定是要狠狠地捋上一把,然后愤然正sè道:“看来安兄是误会了!若是要用到你那套甩剑的本事,也不必我们这般无谓地计划了,若非逼不得已,不然安兄最好还是收敛锋芒,以智计谋略来权衡事宜。” “你……”安楚似有些不悦,他呲了呲牙,收起短剑,闷哼一声,“我又不是那种终rì浸yín诗文的酸腐书生,那些个小聪明你还是另叫他人吧!” “我若是还能叫到他人,也不会和安兄这般讨好了!”潇允没有觉得不耐,他忽然想到与安楚一同前来的疯勺,略一思量,唇角便隐隐有了一丝笑意,“疯勺,你既为大厨,有些小事不知能否办妥?” 或是除了疯勺自己,旁人大概已猜透潇允的意思,这似乎就是安楚所说的小聪明了吧。 疯勺猜忖良久,这才有些自惭道:“原来如此!也罢,我疯勺就真疯一回!” “嘘!”潇允又是第一个听出帘外有异响的人,他连忙示意噤声,随后又用那干瘦灵活的手指在灯火前划动着,似乎在提醒着什么。然而这几个临时凑成的伙伴竟像是多年厮杀疆场的战友,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成了极其明了的暗号。 …… 五个人就这样或坐或立于帘内石桌旁,把桌上油灯内微弱的灯火围得严严实实,然后旁若无人地低声促谈着。 洞外的夜sè已经从墨黑渐成空透微亮的青黑sè。老鬼内室,石桌上,烛台内,可怜的火烛已经烧成了一堆蜡泥,泥上火苗溢成了一片,继续疯狂地蚕食着仅剩的蜡泥。 登时,一阵慑人的yīn风透过五人之间的缝隙,使得原本缓缓烧着的火苗陡然间跳动起来,轻得几乎听不到的扑闪声低沉杂乱。围着的五人顿时心头一惊,但脸面上倒是平静如初,传出的促谈之声竟也出人意料地加了几分。 疯勺不时又恼怒地提起笨重憨拙的双手,轻轻甩了甩,眉心紧蹙,大声嚷了出来:“这该死的枷铐锁了老子三年,也该清凉清凉了!” 众人又粗鄙地谈笑一番,直至帘外那个声音气喘吁吁地消失在矿道内,这才齐齐收回笑意,开始了那个看似并不可能的计划。 …… 第十章 计划(中)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隔rì清晨,北风依旧凛冽,大概在这种荒僻无痕的西北矿地,风声总是如此嚣张吧。 那辆在河畔不知停了多久的马车终于在寒风中动了起来,木轮碾过底下平整不一的地面,不停地挤压着轮轴,辚辚之声清鸣寂寥。两行亦深亦浅的车碾之道弯曲延伸,车似乎已行得有些远了。稍稍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北风竟在此刻变得有些轻柔曼妙起来。 突然,车道尽头,棕马扬蹄长嘶,车夫狠狠地扯回缰绳。似是被牵动到了皮肉,棕马耐不住痛,高昂起头,口中鼻内白气狂喷,纵使如此顽烈,却还是执拗不过,没鸣上几声便敛了脾气,乖乖作停。 马车窗帘子被人掀开,探出一张脸,脸上无光,无彩,那对平rì里再闪亮秀媚不过的眸子此刻正直直地盯着远处灰寂不堪的洞口,竟是如此得不甘与落寞。北风滑过,吹起一缕湿意。结束了吧,她这般想,即使望断秋水,他终究也不会出来了吧。 “走吧!”她轻轻叹息,又轻轻阖上帘子,眼角那抹湿痕早已被帘外的北风吹干。 车夫熟练地牵动绳缰,紧接着甩出一记响鞭,马儿吃痛,当下发足狂奔起来,被马蹄和木轮践踏碾压过的地面扬起一片冬霜,飞浮至半空,最后消融在东方那一抹氤氲的暖阳之中。 …… 安楚没有走,他放弃了那个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机会。有人就在心里暗骂,“给你机会,你又不去。那先前何必与我们抢呢!”每个人心里都有千万种骂法,恍若早已把安楚骂得狗血淋头,只是rì后或许还有一些病痛折磨得靠着他,这才没有大大咧咧地骂出声,就当是吃了个闷亏。 …… 好不容易送走了公主,疤头顿时浑身一轻,习惯xìng地扭扭脖子,踢踢脚,毫无目的地往虚空抽出一鞭,随后把那戏谑的目光投向洞口,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今rì的洞内,少了些往常的yīn沉闷燥,因为总有几个不甘寂寞的人在轻叹那个柔情绰态,浮翠流丹的身影离去,纵使这辈子再无机会出去,那些个痴人骨子里还是会有些对美好事物的臆想,当然还有那拦不住口的惋惜。 然而这些有的没的恰似浮光掠影一般自眼前飘过,因为一根粗实的绳鞭是那么真切可怖,而它,此刻正横于众人面前,“走便走了,嘀咕什么!还不快给我干活!” ――一道绳鞭入肉的清脆声! 又不知哪个可怜之人的皮肉绽开声,接着是一顿,然后便是以往那种叮叮当当的忙活声,前前后后,竟没有半点埋怨甚至反抗的声音。 …… 午时将近,有人神sè匆忙地在矿道里徘徊着,在看到那一袭长鞭后,突然眉头一悦,上前搭话:“疤爷,洞内食物稀空,是不是该去临城添点?” 还没问出个所以然,那人又老眼微阖道:“听疤爷你那些弟兄说,后天的洛神祭你们都要去,所以我想在临走前给你们做一顿好的,也算是践行嘛!” 疤头收起绳鞭,嘴角干瘪的皮肉不时抽动起来,最后凝成一丝寒寒的笑意:“哼!看你昨rì那般拼死拼活,怎么今rì,看老子我要走很得意?” “诶!疤爷若是这么想,我疯勺可是吃了闷亏,怎么说,三年来要不是您的照顾,老头我还不知道死在哪处呢,怎么还有舞勺弄斧的机会!”不知怎的,疯勺有些心虚,干涩的鬓角微微湿了几分,可嘴上还是那般讨巧,“若是疤爷以后也罩着点儿老头我,那是多少顿都换不回来的!” “好!一会我让弟兄几个带你去菜头杨那拿货,记得拿好的,不要老是拿那些青菜烂叶的,记住,老子只吃肉!至于钱嘛……哼哼!全扣你头上!” 疯勺老腰一弯,恭敬地点了点头,待疤头离去,才收敛笑意,昏黄的眸子里满是不屑。他干瘦的手指又在腰际探了探,确定那东西还在身上,这才恍若无事地朝远处的少年暗使了个眼sè,随后悄然离去。 …… 这一顿,无疑是三年以来最丰盛的,而疯勺几乎是花光了所有的工钱,血本尽出,才做了这么一顿践行饭,想必也是专门为疤头他们做的。 一群人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将要开吃的疤头和那几个帮闲。筷子一头几乎已经嵌入到肥肉里,里面的油汁也都顺着筷子一端渗出来,如此肥嫩的肉,如此香腻的油,扰得众人喉中一痒,却是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你!”点滴油腻未沾,疤头突然弃下碗筷,本是恶狠狠的眼中更是寒芒大起,同时右手向一名少年直勾勾地招呼着,“老子今rì心情很好,便也赏你一块,过来!” 那少年耸了耸肩,正sè道:“你吃好了,我从小油腻惯了,现在看到肉食就想吐!” 他越是这样说,疤头就越是怒疑,不由伸手向腰际悬着的绳鞭摸去,刚触到鞭子,就另有一人厉斥道:“臭小子,难得疤头心情大好,你却这般不识抬举!若是还不吃,就罚你三餐不得进食!” 说话之人显是老鬼无疑,此刻,他正站在少年身后,趁无人发现,忙不迭在他背上戳动枯指,似乎在提醒着他勿因小失大。 “我不吃!”少年依旧坚定,丝毫不为他人所动。 “哼哈哈!”疤头突然sè变,冷哂着,“啪”地站起身来怒拍桌案,“好,不吃是吧!” “疯勺,你过去,把这盘肉都塞他嘴里,一块都不许漏!” 众人皆为之一怔,心想着这疤头是傻了还是真的心情好,一块肉不吃就给对方吃一盘,这种堪比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也会出现在这破矿洞里。但有一小部分人却不这样想,他们似乎很能理解,吃下这所谓的诱人的肥肉后会怎样,或许换作他们自己也会这般死拒吧。 当疯勺被迫捧着那碗未曾动过的肥肉走到潇允面前时,他那尚有气力舞勺弄斧的枯瘦双手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然而疤头与那干帮闲就这样yīn险地盯着少年,手不停地在腰际摸索着粗制的绳鞭和泛着暗光的钢刀,似乎随时都会动手。 “潇允!”昨夜挑灯夜谈的剩下四人几乎都想如此惊呼出声,但他们不得不保持着沉默,即使眼角因为恐惧后怕而淡出苍白之sè,也依旧静默无声,就这样错愕甚至有些绝望地看着少年用筷子夹起一块油滋滋的肥肉,放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动着,然后――咽下! “味道如何?”疤头有些期待地盯着潇允的反应,同时冷冷笑道,“看来,疯勺特地给我们准备的践行礼是要送给你了,啊!哈哈哈哈!” 然而肥肉的鲜,辛,香被调兑得恰到好处,且油而不腻,放到嘴里竟骤然化开,化成一团香浓的油汁,与咽在喉中的口水混合,一并灌入空荡的小腹之内,瞬间有一股舒畅之感充斥。潇允提起乌黑瘦削的手,也不计较手上厚厚的尘垢,一把拭去嘴角的肉油,随后微微笑道:“若是你不介意,我就全吃完了?” “这,这……怎么?”眼看着碗中的肉一块块少下去,而潇允却越吃越开心,越吃越爽快,疤头眉眼微蹙,心头骤然一紧,有些意外道,“若是全吃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要到一分工钱!” 这无疑已经超出疤头的意料,更超出了其余四人心里的预想。照原计划来说,吃下事先动过手脚的肉,全身就会开始乏力昏睡,甚至还会抽搐。可潇允已经吃下去那么多,却不见有任何的异样。 疤头脸上略略疑惑的表情陡然一变,变成了愤怒和肃杀。他一把揪起身旁一帮闲的单衣,怒道:“**不是说他们动了手脚吗?啊?” “我……”疤头就像丢破烂一样把那帮闲重重地摔在一旁。那人还想狡辩说理,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悻悻地看着潇允唇角泛起的那一丝诡笑。 好好的一场践行饭不欢而散,众人暗嘲一番后,各自散去。疤头死死地拽紧手中的厉鞭,胸中似有股难出的怒火。在他身后跟着那个先前被怒骂的帮闲,边走边一个劲地解释,那种哭天喊地的哀求声就像是魂魄将要散尽的野鬼一般凄厉,但却丝毫无用,反倒被疤头狠踹一脚,灰头灰脸地翻滚了出去。 其实这待遇对他来说已是不错,若是常人害得疤头被此等戏耍,他定会抽出鞭子,在对方颈脖上狠狠地绕上几圈,像丢一只丧家犬般丢出去,然后再把他拽回来,再丢出去,三番两次戏耍,直至内心变得舒畅…… 矿锄声中,两少年趁着空当细细地说了开来。 “那家伙怕是吃了鳖了!”潇允挥动着手中的矿锄,眼角不自觉地瞥向矿道的一角,瞥向那个犹有怒意的倒霉鬼脸上,随后他便敛了笑意,深沉道,“小楼,马上就看我们俩了!” “嗯,不过先前你还真的吓到我了。”楼笑辰转过身,把角落那个视线完全挡住,轻问道,“对了,疯勺那边怎么样,搞定了吗?” “希望如此,也希望我们不会信错人。” …… 两人就这样小侃着,不知什么时候,角落那一撇凶光已然消失不见。 “臭小子,疤爷找你问话?”又是两张令人生厌的丑恶嘴脸,且不由分说地连拉带扯,把潇允往洞内深处拖去,本就坑洼的矿道内瞬间刻下了两道深深的拖痕。 老鬼的房内,在那个简陋到燃不起第二支蜡烛的房内,此时竟坐着一干人等,老鬼自然跟在疤头左右,茶水服侍不停。然而,边上竟然还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疯勺。 “你怎么也在这?”潇允忽然生出一丝不详之感,他望向疯勺的眼里陡然间浮出千万道难以名状的情绪。 “哼!你一个新来的尚且能把这当成是自家儿,我好歹也掌勺三年,凭什么就不能在这呆了?”疯勺浑浊的双眼如钉子般盯着潇允,盯着他的脸,不禁泛起一丝诡笑,“疤爷,就是这小子,是他让我在食物中下毒!但是我知道,如果这样做了,那我剩下几十年几乎就要在黑暗中度过,于情于理,都没有必要冒这险,所以就把毒撤掉了。” “你……”少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惊惧的表情,他狠狠地拽紧拳心,自嘲道,“是我潇允看人不济,竟连你这种yīn谋小计都没看透!” “你没看透的事多着呢!”疤头一声冷哼,“你们两个,给我过去搜!” 身旁两个帮闲也不多说,径直朝潇允走去,在他七手八脚的反抗中来了个浑身十八摸,结果很显然,什么都没搜到。 其中一帮闲附到疤头身边耳语了几句。 “什么?”手里粗陋的茶杯骤然一倾,茶水混着茶叶在石桌台上溢成一片,滚烫的茶水与久积的尘灰混杂后冒出道道灼人的热气。似乎是感觉到了茶水触手所带来的灼痛,疤头电芒般抽回手,在身旁那人衣襟上蹭干后怒道,“昨rì我还看到他戴在胸口,怎么过一宿就没了?!都给我滚开!” 他推开那两个帮闲,亲自过去搜检一番。然后那两道浓如笔墨的粗眉再次蹙起,威胁道:“臭小子,你身上的玉坠子呢?” 见潇允闭嘴不说,显是再次耍起了硬脾气,疤头心头陡然一热,扬起绳鞭便抽了下去:“你个死鳖蛋,老子好心赏你肉吃你不吃,问你话你又不答,莫非眼里是没我疤头了?!” 潇允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嘴角依旧挂有笑意。他这辈子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份韧xìng,那份执着是他人所没有的,而疤头虐人无数,却独独只怕这种人,骂他不是,抽他又无用,若是宫廷那处没人计较,他早想把这种人杀了。 正在他举目无策之时,身旁那个瘦削yīn寂的身影又动了动,走近疤头狠狠碎了几句:“疤爷若是在找那坠子,怕也不用再费心了!” “为何?” “那臭小子为了巴结我,好让我在饭食中下毒,便赠予我一方玉坠,说是可以帮我垫下所有花费,若还有得剩余便可以一并捞走,但那菜头杨是何等地敲诈,不仅牵走了坠子,还让我好垫了一番!” 疯勺一番解释之下,疤头这才收回绳鞭,yīn险地看着这个同样yīn险的瘦老头,随后双唇间冷冷地迸出一句:“不错嘛,你这招借花献佛倒是够狠够绝,啊?哈哈!” “那是,以后的rì子还得靠着疤爷您呢,不早点巴结您哪行!” “呸!”潇允咳了咳,狠狠地朝疤头那处吐了口浓痰,眼神中那一抹杀气骤起,“狗贼子,你这般悖乱通敌,就不怕那洛神降罪于你!” “我怎么会不怕,可我更怕丢掉xìng命!” “说得好,你今rì这般作为,老子是看到了,以后定有你好处。”疤头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随后对身旁两个帮闲喝令道,“你们两个,把这臭小子绑回去看严实了,老子要打点行装,没空陪他玩了,等老子拜完那……那该死的屁神,再回来抽他不迟!” 看疤头正yù离去,疯勺忙凑上去,指了指手脚上沉重的枷铐道:“疤爷,那安神医都去掉了这玩意,你看这……是不是也能卸掉,好让老头我爽快爽快?” 疤头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略略思量一番便道:“想卸可以,但只能卸掉脚上的。猴子,你带他去放钥匙的地方。” “疤头,这……”那猴子便是疤头身边的一员猛将,生得虎背熊腰,举手投足间尽是力气,似乎跟他这名字很不搭调,但此刻也稍稍犹豫了起来。 “我说了,带他去!” “是!” 猴子一怔,不及多想,领路出了房间,疯勺小跟其后。另有两人押着潇允,不知押去了哪处。 房间内,独剩疤头和老鬼两人,确切地说,还有石桌台上冉冉烧着的那一柱红蜡和那一抹淡得几乎看不透的白烟。 倾倒的粗陋茶杯已被扶起,有人拿起茶壶,重新往杯里添茶,茶声悠悠,灯火悠悠。 许久后,疤头衔起茶杯,轻啜一口,淡淡地吐出一句:“三年了,你也已经这般年纪,若是我现在就放你zì yóu,你可愿意?” 三年时间,可长可短,若是常人也就罢了,但对迟暮之年的老鬼来说,或许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他微微蹙起两道浅淡稀疏的老眉,若有所思地看向疤头,看向这个服侍了三年的工头,黯淡的眸子里突有一丝微光闪过,他苦笑一声道:“疤头你若是想给我zì yóu,三年前不就给了,哪还用得着现在这般计较!” 又细啜一口,疤头闭上眼,回味了一番,然后稳稳地放下杯子,语气依旧淡如茶水:“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最了解我,一个是独居深宅的老娘,还有一个便是你老鬼。既然你这么了解我,想必也知道我这是迫于无奈,自把名字留在文书之上的那年开始,我就已经把自己的人头也留在了那高高在上的朝堂之内。” 又是一个单调的饮茶动作,只是这一次,饮茶之人稍稍加强了力度,便把杯中小半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说话的语气也加强了几分,甚至还有怒意深蕴其中:“所以你知道,这三年来妄图出逃的那些劳工最后都难逃一死,不是因为我狠,而是因为这世间存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斟茶之人沉默着,似乎这一刻,在他昏黄的眸子里,除了惊惧和绝望,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情绪。也就是因为这短短的一句,他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直至茶水溢出杯口,发出那片刺耳的滚烫声,才略感尴尬地回过神,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 题外话:感觉前面铺垫得有些长了,废话貌似也多了些,不过令人可喜的是马上要出矿洞了,只有出了洞,一切的故事才会逐个展开,jīng彩在后面~~ 第十一章 计划(下)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矿洞尽头,在那个几无光芒,且常年无人光顾的尽头,猴子jǐng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身后除了疯勺再无他人,这才有些怯怯诺诺地躬下身,拉开了脚下灰蒙蒙的厚麻布,一块方正端齐的木板赫然现于眼前。 木板不大,嵌在由几块大小模样极其相似的巨石组成的石阵之中,边缘平整,找不出一丝缝隙。木板老旧,不知是常年积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有一股令人作恶的酸腐之气漂浮在空气中。木板一端固定着一个不太起眼的铜质拉环,样子很像是皇宫府邸大门上的门环,只是少了那些錾刻着的金狮铜虎,飞龙祥蛇。 猴子再次探了探身周,依旧了无声响。他略一沉吟,向身后的疯勺小声道了句:“我知道你生猛的很,但在洞里你若是敢耍花招,就休怪我下狠手。” “哪敢啊,洞外那次也是迫于无奈才拼了老命的。”看到猴子触到拉环的手有些犹豫,身后的疯勺连忙解释着,“这种不计后果的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吱呀~”,随着一道古老、沉重而又沧桑的门板开启声,一抹子似要让人窒息的烟尘从板后喷涌而出。 “咳咳!咳~”疯勺不及防备,被烟尘正面袭中,痛苦地咳嗽起来,“咳咳!这里面什么东西,这么呛人!咳~” 敛起自己单薄的衣襟掩住鼻息,疯勺心神汇聚,细细望去,竟看见板后坑洞内有两个木质格子。其中一个被猴子搬了出来,里面零零散散的都是钥匙,每把钥匙一端都串着一个号码牌,而这号码牌上的数字也就正对了劳工身上印着的肉印,每个肉印就是一个数字,也就是因为这肉印,斯诺暴徒才不怕他们逃跑,因为即使逃到天涯海角,身上的肉印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一时为奴,终生为奴! 另一个木格子被死死地封着,格子四周横纵绑缚着厚实的链子,每条链子两头都牢牢地拴着把硕大的铜锁。大概是平rì里从劳工身上搜刮过来的血汗钱吧,疯勺这般想着,却没注意到猴子的问话。 “死老头,问你话呢,字号多少?” “四。” “哼,看来你真是要死了!”来自猴子心底最深处的咒骂声有如蚊呐,疯勺细听不得。 猴子夺过疯勺手中的灯火,凑到木格子旁,把里面照得黄澄澄一片。可以清晰地看到,号码牌上无一不覆着层白灰,显是很久没把这木格子拿出来了,大概这些斯诺贼子就没考虑过要拿出来用吧,打从来到矿地,劳工们似已把命搭在这了,只有当矿地里多出一具尸体,才有可能少掉一把钥匙,因为那把钥匙永远也用不到了。 格子内钥匙杂乱一通,猴子在里面翻找了许久,这才抽出一把厚重的钥匙,一端号码牌上赫然印着字号『肆』。 “喀嚓!” 锁头应声而开,挣脱了三年的束缚,疯勺竟有些不习惯起来,他踢踢腿,兴奋地不住窜走,颓败的身子骤然间灵动如猴。 一番乱奔回来,看到猴子正以怒目相视,不由心头一怔,掩饰道:“兄弟你辛苦了,我全身上下就只这几块碎银了,希望你不要嫌少。”完了就从怀里拨出几块小碎银,塞到猴子手里,嘴上似乎还嘀咕着,“哼!迟早要你加倍还回来!” 猴子接过碎银,登时心头一乐,嘴上却还是那般yīn沉道:“就这几块碎银,别想让我帮你打开手上的锁。” “是吗,既然如此……” 一个近乎冷到极致的低叱声猝然自身后响起,猴子那薄如蝉翼的耳瓣微微抖动,从走出老鬼房间开始,他就一直凝神留心身后之人的动静,然而疯勺自以为轻微无迹的咒骂声竟悉数进了猴子耳中。 他眉心骤然一紧,右手闪电般摸到了腰际暗光闪烁的钢刀,刚想回头,却突感寒芒在背,恍若一回头就再也看不到明rì的太阳,所以他没回头,克制住心中强烈的不安之感,强作镇定道:“要出手吗?” “我可以不出手,前提是……你永远闭嘴。”身后那个声音依旧冷冽。 “所以你还是要出手!” “若是你还能找出我不出手的理由?那我便不出手!” 猴子略一沉吟,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心头恍然一怔,微颤着声道:“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的yīn谋?” “嘘!这可坏了事,原本若是你没怎么察觉,我倒真有可能放过你,可现在不行了,因为你再也不可能闭上嘴,除非……死!” 猴子冷哼一声,回过头注视着这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带着一股鄙夷之sè,不可思议地笑道:“哼!一副老瘦到不堪重负的枯骨,又无寸铁在手,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和信心,还是说你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很简单,因为计划一旦落空,我便再无机会出去,所以我必须在计划落空之前铲除一切障碍!你……会是第一个倒下的人!” …… 恰恰是疯勺这种目中无人和不可一世的轻狂姿态激怒了猴子,所以他并没有喊出声,因为他相信片刻之后就将有人横躺于地上,而这个人必定不是自己。 眼中凝聚的微光里起了一丝寒芒,猴子缓缓地抽出钢刀,刀身与鞘壁之间因摩擦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猴子知道疯勺没有防身器具,所以他抽刀的速度很慢,他想借着这刀鞘之间凄厉的摩擦声来淹没对手看似平静的心神,从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对手的弱点所在。然而他失望了,此刻的疯勺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像那般冷静淡然,丝毫不为所动,好似已经把心底的恐惧沉淀到了最深处。 猴子再不犹豫,挥刀向疯勺劈出,刀刃划过虚空,划出弧线,然而美妙的弧线只划了一半,便被某种硬物死死地钉在了空中。猴子握着刀柄的粗壮胳膊骤然一僵,他怔怔地盯着疯勺手中那一截乌黑无光的锁链,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慌乱。无论他如何用力,甚至额上颈间手臂上青筋暴跳,那把被疯勺用锁链以某种奇怪的缠绕方式锁住的钢刀还是抽离不得。猴子瞳中那抹自信的光亮此刻已然消失无踪,甚至还隐隐透出一拂灰败之sè,他没想到疯勺竟就地取材,一条普通无奇的锁链却成了对方手中铮铮有力的悍器。 刀被锁住,身体自然还可以动,猴子好似猜实了疯勺会紧缠着不放,登时双手紧握刀柄,猛地往后一拉,身子借势仰面倾倒下去,兔起鹘落间,两腿已擦破地面,风驰电掣般袭向疯勺毫无防备的脚骨。然而蓄力攻出的双腿并未触及对方分毫。 疯勺本想弃去锁链,纵放猴子的收刀之势,好趁其身形虚晃,下盘不稳之时来个笔走游龙,直击命门,却不料其身形灵动,竟先他一步朝自己下盘攻来。登时,他纵身一跃,弹指之间,身形已稳稳地立于猴子背后,未等其起身回转,手中的锁链猛然一紧,一拉,猴子那犹未沉定的身子被直直地往后拖去,竟拖到了疯勺跟前。紧接着便是沉闷的一脚,似乎凝聚了体内周身所有的气息,疯勺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了猴子的后脑勺,沉闷的击打声随着尘灰的落定而凝止,有那么一瞬,猴子只觉得昏暗幽深的洞窟内亮起了一道璀璨的锦稠,寥寥星光闪耀其间,竟是那般华美而又令人晕眩。 疯勺知道底下之人已近晕眩,正yù转身朝那木格子走去,忽然间,双脚像是钉入了地面般,不可挪动分毫。 有人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双脚,从那双手传来的力量尽是如此难以撼动。 只见猴子嘴角已渗出些许血沫,项上的发髻也已乱成草垛,可即便如此不堪,瞳子里透出的无尽杀意还是丝毫不差地传递到了双手,传递到了疯勺枯瘦的双脚。旋即,猴子粗壮的双臂奋力一挣,把那段枯骨挣飞了出去。疯勺尚无防备,身子重重地向后摔去,堪堪撞上了那个陈旧的木格子,格子禁不住传来的压力,顷刻间便碎了开来,里面的钥匙散乱了一地。 疯勺虽也有凶猛暴力的时候,可毕竟年老体衰,多多少少禁不起摔打碰撞,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偷袭可是伤他不轻,竟也一时倒地难起,只得以怒目相视,两人就这样从武斗变成了意决。 “即使疤头要走,你们也逃不出去的,收手吧!”沙石那端,猴子的语气是那么冷,那么令人绝望。 “既然开始了,就没有收手的道理,除非我死!”疯勺缓慢撑起苍老的身躯,同样冷冷回道,“但是如果连你都摆不平,那确是很难出去了!” …… 话语至此,两人复又如斩获新生,提起手中的刀兵,直指相对,浓重的肃杀之意弥漫其间,死或生,成与败,似乎只在一线之间。 然而仅瞬息之间,冰冷的锁链与同样冷冽的钢刀已相击碰撞无数,其间电火烁烁,刀声锵锵,扰得狭小逼仄的矿洞内顿时犹如猛虎啸林,怒龙翻江,后又如天外玄音,悠荡空谷。 猴子的力大势沉正对了疯勺的灵动飘逸,沉沉击声间老影隐没,捉摸难觅。流光幻影中钢刀错影,声声相抵。 …… “嘀,嗒~”有声音清晰却很刺耳,那是腥血没入尘灰的声音,那是止战平波前的声音,那是两人心灵深处恐惧蔓延的声音…… 其时,无数道细细的血丝正从皮肉里溢出,纵横的老肉与腥浓的鲜血交织,疯勺登时成了一个可怖的血人,但手中的锁链仍以某种难解的方式紧紧扣住猴子手中的钢刀。血滴淌下,正好溅到暗光斗转的钢刀刀刃上,一丝莫名的悸意从锋薄的刀刃蔓延至刀柄处猴子那微颤的五指之间。 陡然间,疯勺眼中杀意一凛,淌着腥血的枯瘦双手不可思议地在空中闪电一滑,似有股不可抗拒的魔力牵动着钢刀。猴子那庞大的身躯竟被钢刀牵飞出丈余,带起飞尘无数。那双枯瘦的双手蓦地化拳为指,指为剑,剑纵意,蓄意累势,在猴子失控那瞬电光火石般袭下,擦透空气,沉闷地击打在猴子慌忙抵挡的钢刀上。 “哐当!” 钢刀掉到地上,却因被击弯的刀面而发出一道怪异的脆响。猴子卧倒在地面,表情苍白难看,国字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嘴角的血迹尚未凝固,然而喉中又是一痒,胸口那股蠢蠢yù动的腥血还是禁不住滑了出来,顺着嘴角顷刻间沁湿了颌下稀疏的短须。 “不要再妄图反抗!”疯勺俯下身,尽量压低声音,他知道底下之人也许已经听不到了,可还是不依不饶地送上了几句,“相信你应该了解我们这种人的处境,生不逢时、天人共弃!除了自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度得余生,所以!你再怎么愚蠢都不要试图挑战绝望者那少得可怜的耐心!” “此言有理!”一个yīn沉的声音猝然响起,虚弱无力的疯勺以为是自己受伤过重,意识混乱所听到的乱象,殊不知那个同样瘦削的中年男子正窃笑地注视着自己,“看来众人都小瞧了你,竟给你取了一个如此俗气的大名!啊?哈哈~” “是你?!”疯勺充血的双眼登时肿胀了三分,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希望下次你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出现,不然我怕手上会多沾了闲人的血~”谈吐之余,尽显嘲弄之意。 “霍大厨!你看我这过来不也是为了帮你忙嘛!”来人戏谑声起。 “哼!帮忙?帮忙收尸吗?”疯勺盯着黑暗中那双yīn仄森寒的眼睛,顿时怒形于sè,厉声道,“你……莫不是来收老子的尸?!” “诶,这你可误会安某了,医术虽然不jīng,可我也没到医德丧尽的地步,救不了人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想着替人收尸呢!”嘴上讨着好,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厌人嘴脸,“不过……还是替大厨你道一声喜啊!” “喜从何来?” “三年熬尽,现在枷铐都去了,zì yóu的大门又展现眼前,岂不可喜?” “可喜?哼,我怎么觉得有点可怕……” “地上之人也已将死,没什么可怕的,但如若我们还留在这尽说些闲话互激对方,等那些外人赶来,倒还真是有些可怕了!”安楚虽有些心胸狭窄,倒也顾及大局,眼下要紧的是处理掉痕迹,拿着钥匙便可走人,最忌乱心乱神,浪费时间。 疯勺倒也不再多说,他又俯下身,扯掉猴子甲内的衣衫换上,最后又朝猴子的胸口击下致命一拳,喉中一口呜咽之气窜出,猴子双眼一翻,再没起来。 两人搬来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往角落的那具尸体上盖了个严实,随后又草草收拾了一下,取了那几把钥匙,这才匆匆赶了回去。 …… 其时,天幕显黑,晚风肆起。在离洛城白塔极远处的一方矮山顶,两抹身影,一高一矮,一阔一娇,正迎风肃立。 “爹爹,看!”少女娇俏可人,纤手遥指西北极远处,喜孜孜道,“那儿就是了吧!” “嗯!”身旁的一老道语意清冷,“诗诗,你要是觉着急了,我们便可连夜赶去。” “好啊,我也想快点救出潇哥哥呢!” 语毕,在寒风卷起的一道乱尘之中,两道青芒破尘而出,划破长空,划破黑幕,径直朝西北矿地赶去。 …… 疤头因为要有行装打点,还要处理一些琐事,所以自然是无暇顾及身旁少了谁,谁谁又偷懒,谁累倒在了洞里云云之事。 洞里一夜寂冷无波。 深夜,洞外寒风骤息,天地之间一片凝滞。今rì无月,苍茫的天宇银河之上,只一点锐芒正独耀东南,那便是天狼星宿。 古之天狼,多悬东南,凡冰及三尺之际,寒芒大盛,常引以灾变,是为煞星――《大荒・天狼记》 行进中的老道骤然一顿,那少女也是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道走过去,解下少女肩上的褡裢,从中取出一张画布。本就暗淡无光的画布此时竟奇迹般地亮了起来,画布上那颗妖娆无比的星辰陡亮如珠,只是在它一侧的那几颗簇在一块的星辰几无半点光耀,只有边上最小一颗微微颤着荧光,诡异至极。若是给常人看了,定会唏嘘感叹,世间多怪,怪人怪事,竟连一块小小的画布也这般蹊跷。但是老道好似再熟悉不过眼下的情景,他迎着晚风,微微蹙眉叹息:“白rì流火,天狼星现……晚矣,晚矣!” “爹爹?”少女明亮的双眸落在了画布之上,锐芒印入眸子,有些微微刺痛,她急忙转过头,不解地询问道,“这画上所绘就是天狼星宿吗?” “是啊~”老道依旧在叹息,“天狼星提前亮起,若是没猜错,或许这太平之rì也不久矣……” …… 夜很静,洞里更静。然而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是少有人愿意去打破这种祥和平静。 帘内只有老鬼一人还在思虑一些问题,他怔怔地看着石桌台上那个空茶杯,一副老眉紧凑,嘴角似乎在微微抽搐着。回想着先前疤头的一些话,老鬼隐隐觉得事情略有蹊跷,他甚至觉得对方在以某种微妙的情感来暗示一些东西。 “难道……他猜到了?”老鬼低声自语道。 突然,帘子被人掀开,出现了三个年龄不一的人,正是楼笑辰,安楚和那疯勺。 “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里这么明显,就不怕那些外人发现?”老鬼略显焦虑和愤怒的眼神迷茫不安地盯着来人,忽然昏黄的眸子却落到了疯勺手里的那一串钥匙上,“这……你们已经拿来了?” “嗯,你也打点一下,我们明rì就走!”疯勺把钥匙塞进怀里,脸上微微有些苦sè。 老鬼衔过茶杯,漱漱地往杯中注入茶水,喃喃道,“那潇兄弟呢?也不知道他被绑去哪了?” “我知道……”自潇允被那些个外人五花大绑押卸出来的时候,楼笑辰就假意搬移矿石,紧紧跟着那几道身影,直至消失在狭窄的矿道尽头。 “既然如此,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安楚自身后抽出暗藏已久的那两柄短小jīng致的绣花短剑,用虎口轻轻摩挲着剑刃,剑刃虽有些钝,可安楚硬是拭出了一抹杀意,“救人,开路,出洞!” …… 石桌台上,烛火扑闪,印在众人脸上竟是一片昏暗飘忽,恰似片片愁云盖住了原本该有的欣喜和期待。 凑到嘴边的茶杯又退到了桌台上,老鬼的神情很复杂,也很奇妙,枯皱的老手在微弱的灯火前搓了搓,叹息之声郁郁而起,那句憋在胸口的话迟迟没道出口。 …… ――又是一处窄小的矿洞尽头 “该死的疤头,自己要去洛城爽快,也不带上我们!” “是啊,真该TM再添上道疤,哼!” “……” 两个帮闲凑在一块方整平坦的石块边,不时地小声埋怨着。在离他俩不远的地方正有一少年被死死地绑在木架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身上新加的那几道伤痕,显是又受了刑罚。 觉着闲聊了无兴致,其中一人偷偷从怀里摸出一皮囊子劣酒和一包好裹的零吃,笑眯眯道:“嘿嘿,趁着先前去菜头杨那搞食材的当儿,弄了些吃喝,来来来,我们兄弟俩小酌一番!” “嗬!兄弟你真TM神了,就先前那会儿,你怎么就猜到哥俩儿晚上有差事呢?”解开包裹儿,一股烧鹅的鲜香游窜至空中,另外那帮闲拣了其中一块,就着劣酒吃了起来,嘴里一片含糊。 “有备无患嘛,哈哈!” “哈哈!来!” “……” 三更时分,两人边吃边侃,竟丝毫没注意到正在逼近的寒意。 第十二章 自由?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大石块上,盅倾酒洒。酒虽劣,却很香,加之零吃包裹里透出的烧鹅香,迷醉诱人。 然而吃酒之人已无力地瘫倒在旁,倒不是劣酒熏麋醉了人,也不是夜深困了人。只因另有他人扰了闲情,破了雅致,硬是用迅猛的掌风好好地招呼了他们,结果是眩晕还是香腻甜梦,就只有倒下之人才能体会。 楼笑辰是第一个出现在潇允视野中的,带着份欣喜与轻松的表情,微笑道:“我们来了!” “嗯。”潇允艰难地挤出笑意,脚下的步子略略有些飘忽,刚走出一步便是一个趔趄,差点跌了出去,幸被楼笑辰及时搀住。 “还好吧?”楼笑辰边关心地问着边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潇允身上的枷铐。 “嗯,无大碍!”三年之间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潇允总是能挣脱束缚,一遍遍地出逃,却又一遍遍被抓回,直至被调到疤头这,才收敛了疯狂的动作,因为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不用说再也出不去,就连xìng命都岌岌可危。 另一边,安楚已经从身后取出那两把绣花短剑,铮铮地磨着锋刃,发出令人心悸的牙酸声。 “安兄,我知你剑法了得,却也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潇允艰难地直起身子,有些不悦地盯着安楚手上的两把短剑,“这些贼子虽也令人痛恨,可毕竟他们也是受命执行,真正该诛杀的是那些身居庙堂的当朝者。” 潇允年不过二十,涉世初浅的他却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决策者,安楚自己都有些疑问,他潇允何德何能,竟这般指点使唤,而自己却又变得如此温文乖巧。难道就因为他曾多次试图出逃未果? 安楚立刻摒弃了这个粗陋的想法,他摇摇头,收起了短剑重新推剑入鞘,冷笑道:“潇兄这般远见卓识,安某我岂会从中捣乱!” 像往常一样提着灯火,老鬼有些焦虑起来,忙上前插了一句:“你们先别说了,这里搞出了些动静,怕是很快会被人发现,我们还是快些清理一下,莫要让人发现了。”疯勺也频频点头赞同。 楼笑辰小心地搀着潇允回坐到石块边,又随手拾起那个酒皮囊子,递给潇允,说道:“喝点吧,驱驱痛意。” 潇允也不多说,仰头便灌下去了几大口酒,不知是触到了痛意还是被酒抢到了,他登时一阵怒咳,咳声沿着洞壁,也不知道传了多远。楼笑辰陡然一惊,忙不迭伸手覆住潇允犹有酒意的嘴,同时屏气凝息,静待反应。 “谁呀?”矿道一头响起一道怒问声,随后便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逼近。 “糟了,有人来了,大家快躲起来!”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声,众人也是反应极快,他们假装把潇允绑回木架子,再让那两个吃酒之人呈出一副酒酣至醉的模样,自己则各自找角落散了。 …… 一个同样身着藤甲的帮闲看着眼前两个醉如烂泥的吃酒人,很是疑惑地看了看石块上杂乱的酒食,看了看仍结实绑缚的少年,然后恚怒地踢了踢其中一人,道:“起来起来!这都什么样了,人不看好倒还喝起酒来,喂!起来~” 或许是醉酒过了头,那人踢了许久都不见底下之人有任何反应,不禁有些疑惑,便蹙了个眉头,俯身伸手去探那人鼻息。登时,周身一阵哆嗦,他颤抖地收回手,眼神又落到了不远处那少年身上。 走近了些,少年身上那道道紫红sè的鞭痕在灯火下触目惊心,双眼又痛苦地紧阖着,想来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脱了绳索,再轻而易举地干掉那两个吃酒人。 然而他没再多想,这时候找来疤头那群人似乎更容易解决问题。想毕正yù提灯回去,谁知刚转了身便有两张表情冷寂,嘴角泛着戏谑笑意的人,正像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打量着他,心头蓦地慌作一团,涩声问:“你……你们,是你们杀了那两人?” 安楚缓缓拨开绣花剑鞘,冷冽的剑意从鞘里生出,透过火光肆溢在那人脸上,深深地钻入他的骨髓。 “你……你想干嘛?”他哆嗦地问着,右手却偷偷向腰际的钢刀探去。 谁知有人好不利索,举起一掌拍向那人颈脖,呜咽一声,那人便倒了下去。 “像你那般耍法,倒不如这样来得更实在些!”疯勺收起掌风,有些鄙夷地看了看安楚,嘲讽道。 安楚也不怒,又把短剑收回鞘内,淡淡道:“我知道你霍大厨手上功夫狠得紧,所以我那些瞧不上眼的把戏就当没看到吧!”他撅撅嘴,有些不耐地说道。 “走吧,这边迟早会被人发现,但我们只要保证明早之前没人发现,就可以实行下一步计划了。”潇允压低嗓音道。 众人不再计较,各自回去原先的地方,等待明rì的太阳。 …… 翌rì清晨,天幕被厚实的云层笼罩,没有阳光,甚至连冬rì里最常见的西北风好似都只徘徊在云端,无力地推动着云层慢慢挪动。 离矿洞不远处有一队人马,中间那匹jīng壮黑梭的马上,疤头正拧着眉,有些不耐烦地骂道:“这死猴子,先前还争着抢着想要去洛城来着,如今给了他机会却又拖拖拉拉,就TM一龟蛋!” 他敏捷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又往洞口赶来,一边还没好气地喊着:“猴子你这龟蛋,你若再不出来,老子可没耐心等下去了?” 洞口的木梁子一大早便被人收掉了,疤头此时一喊,洞口下聚在一起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登时眉头一紧,一颗悬着的心像是被人用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顿,实在痛得紧。 “你,去把猴子给我找来!”听到疤头的呵斥,身旁一帮闲忙跳下马,转头就朝洞口走去。此人身形略显单薄,虽然身着藤甲,可那条瘦削的胳膊肘露在外面,细细看去,竟有几道慑人的疤横躺其上。一阵微弱的凉风拂来,那人单薄落拓的身子颓然一抖,露在风中的手臂不住地抽动着。 片刻后,那人匆匆赶回,低着头走到疤头面前,脸上的表情微不可觑,说话声音亦有些轻微怪异:“疤头,洞里的弟兄说猴子今rì一大早便出了矿洞,不知道去干什么。” “出了洞?”疤头有些疑惑地暗忖着,“三年来他好像都没不告而别过,怎么今rì这般怪异了!” 疤头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看着有些眼生的手下,好似要把他看穿一般,逼问道:“你?我记得没招新人,你看着怎么这般眼生?抬起头来,让老子瞧瞧!” 那人眉头一紧,黑瘦的脸上似有缕惧意,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如赘千斤,怎么都抬不起头来。 “嗯?”疤头略一沉吟,不悦道,“你小子,老子让你抬头没听见?羞什么羞!” “疤头!疯勺说有情况要说。”疤头正yù上前批骂,不料另一名帮闲匆匆带着疯勺赶至,打消了他上前的念头。 然而一听又是疯勺,疤头脸上那道横躺的疤又开始不住地挪动起来,似在配合那骇人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值得浪费这须臾时光来听听那老头嘴里蹦出的一个个小道消息。 “说吧!”疯勺大大咧咧地坏笑没有讨到疤头任何笑脸,反倒令他有些腻烦。 “那位大哥说得没错。”疯勺指了指先前那个微瘦的帮闲,再次咧嘴笑道,“昨rì猴子替我解开枷铐那会提了一句,说是要去菜头杨那儿,搞一些货带回洛城,好堵了他那捍妻的嘴。” “哦?”疤头自然是不相信这荒唐的借口,想他猴子若是要带回去些好吃好用的,为何不等回了洛城再买,刻意去找了菜头杨那便只有一个目的――玉坠子。他知道猴子嗜财如命,却又空有一身筋骨,若不是前些年侥幸进了军部,被派至此处当一个小军卒,定是免不了沦为马匪山贼的命。想及此处,疤头便不在计较,悻悻道了一句,“算了算了,我们先走,让他自己跟上来吧!” 跳上马,一挥手,几人几骑寻着小道往官道赶去,一路纵马飞驰,扬起的霜尘轻飘肆扬,一时间竟淹没了几个落在后面的人骑。 “快,今rì傍晚之前务必赶到!驾!”疤头冲在最前面,厉声吼道,吼声震天,其势恍如沙场点兵,劲道十足。众人齐声挥鞭,紧随其后。 然在队伍后头,在扬起的乱尘飞霜之间,有一骑白马混着霜白的景致偷偷歇下骏蹄,渐渐消失在队伍后头。驾马之人竟是先前那个行为略显古怪的帮闲,他环过缰绳,调转马首,轻击一下马腹,一人一骑冲破天霜,径直往回赶去。 …… 天sè开始亮了起来,矿洞口那两个看守的士卒帮闲一扫平常慵懒惺忪之态,打起万分jīng神,留意着周边的动静。因为他们知道,疤头不在之时若是出了事,那后果就都摊到他们头上了,谁也担不起这后果,因此徘徊在矿洞里窄道上等待时机的一小簇人不禁忧心暗叹,机会总是茫如飞絮,一晃即逝。 “吁~”马上之人轻勒缰绳,白马嘶鸣一声,驻足甩尾,直打响鼻,那人纵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朝洞口附近走去。 …… “鬼叔,鬼叔?” 有轻微的呼声自身后传来,老鬼谨慎地转过身,喉中假意轻咳几声,随后同样小声地回应道,“小楼,你……” “鬼叔,允哥出去那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既然外面没动静,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愿如此……” 两人正yù继续,忽闻不远处有人挥锄如雨,喝声大作。像是怒到了极点,又好似有意而为之。 “你!发什么颠!”正在巡视的监工注意到那人反常的表现,想都没想就一鞭子抽下,怒骂道,“别以为疤头走了你们这群蝼蚁杂碎就可以掀翻天,告诉你们,在这洞里面,有鞭子就是老大,你若不服,可以过来亲我的鞭子!”说罢,又一怒鞭抽下,那人终于歇了气,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继续干活。 待那监工踱至别处,老鬼这才靠过去,低声问那人:“安楚,你刚才那是?” “哼!”进洞三年来,安楚作为洞里的神医,倒是少有被打的时候。他冷哼一声,随后伸出那双白净得有些可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臂上突出的血痕,眸子里似有股难言的怒火,“若不是为了你们,我可没兴致做这等自讨苦吃的事。” “记得下次在闲聊的时候多看着点身后,这种幽冥之地,你若还不防着点,到时候被哪个恶鬼咬了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谢!”渐渐地,老鬼看向安楚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变化,不管是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为自己,相对于那些外人来说,这被称为神医的劳工骨子里还是透着南苑人的不屈斗志。 “别光想着谢我。”安楚指了指四周四周,提醒道,“此刻最重要的怎么摆脱他们?” “你是说其他劳工?”老鬼迟疑道。 安楚眉头一挑,无奈道:“若是白天出逃,就算能摆脱那些巡查的监工,可他们呢?那么多双眼睛,难道会全作视而不见?” “呵呵,若是为此小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老鬼,你不会真糊涂了吧,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很想出去,若是这等好事不分杯羹给他们,会有你出去的机会?”安楚有些狐疑,更是有些微怒地盯着笑意疏浅的老鬼,“难道……” 看他这副难堪的表情,老鬼也有些笑不下去,无奈还是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很快,安楚那张紧绷难看的脸终于渐渐舒展开来:“没想到那小子还有这一招,看来派他出去倒是没错!” …… 安楚推着那辆堆满碎石的破旧矿车向洞口处走去,老鬼也在一旁跟着。底下小道不平,多有碎石从矿车上颠簸下来,“啪嗒,啪嗒~”的落石声夹杂着叮当而至的挥锄声,或淹没附壁,或清脆入耳。 他本想借着推车找寻疯勺和楼笑辰,却发现两人正在洞口天梯下合力搬动着巨石,还不时小声说着些什么。 “他们来了!”疯勺yīn沉着老眼,继续道,“现在……就等那小子了。” “嘭啪~”两人重重地放下巨石。轻轻拍下手上的尘垢,楼笑辰抬头望向天梯外的一片yīn沉,自言自语道:“差不多该来了……” …… “快来人呐,失……火了!快!快来……救火!”轰然而至的慌乱叫声惊到了洞口那两个帮闲,见来人惊恐错愕地大叫,口中含糊不清,其中一人讶异道:“小林?你不是随疤头赶去洛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先别管这些了,救火要紧!”那名叫小林的军卒才来这半个多月,关系虽不错,可平rì里也少有照面,而此刻小林那夸张至极的表情更是和平rì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小军卒大有不同,那帮闲也就没多注意,而是同样惊恐地回道,“你说着……着火?” 那人枉然四顾,却见东边不远处已升起道道浓厚的黑烟,脊背一凉,瞳中惧意悄然而至:“不好!那是疤头的住所,怎……怎么会?” “刀子,你留下!小林,我们快去救火!” “火势大起,怕是人手不够,来不及,要不刀子也过去吧?”小林此时只想着救火为先,倒也顾不得去管洞里那些南苑劳工了。 “不行!若是全去救火,这些劳工岂不是无人看管,搞不好……对了!”那帮闲忽然想到点什么,连忙窜至洞口,对着天梯下劳作的四人喊道,“你们几个,快上来!快!” 下面几人搞不清什么状况,但听那帮闲恍若吃人的呵斥声,不由都心神一怔,忙放下手中的家伙,三三两两顺着天梯向上爬去。 几年来,能出到洞外呼吸zì yóu的空气,这种机会少得可怜,刚爬到洞外的四人不由放眼四顾,虽然抬头还是那片yīn沉不霁的天空,却显得那么可爱,那么招人喜欢。 “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那边救火!” 看到不远处的滚滚黑烟,和之中夹带的熊熊火光,几人这才明白过来,当下不再犹豫,匆匆赶去救火。 …… “不行啊,水源太远,来不及,人手不够!”一大桶水泼去,刚刚窜出来的火苗嗤嗤而灭,小林把空桶扔给身后那人,大喊,“奎哥,要不你再去叫几个人,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那个被小林称为奎哥的帮闲微微一怔,犹有疑意地道:“我怕一来一回这就毁了。” “你若再犹豫不决,就真的毁了!” 小林急中带怒的喊声恰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奎哥的脸上狠狠地剐上了几刀,他想不通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哪来这么骇人的气势,竟把他一个老手都唬得一愣一愣的,且不说是情急所致,之中的那种锋芒毕出之感大有所蕴。奎哥干瞪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回过身就往矿洞奔去。 …… 待到人影消失在视野之中,众人才长舒口气,随后便是一阵狂喜。就连此刻的天宇间都有金sè的微光透露出来,显得极为喜气。 众人拿出钥匙,齐齐去掉了枷铐。 “妈的,还不是让老子把这破玩意给去掉了,哼!”疯勺取下手脚上的枷铐,一把扔进熊熊大火之中,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你这死疤头,下次若有机会再见着你,定要让你也尝尝这枷铐束体之苦!” “别抱怨了,时间不多,按原计划进行!”说话之人竟是小林,他随意去掉身上的藤甲,又抹了抹脸上覆着的少许黑泥,露出一张青稚俊朗的脸,赫然就是潇允无疑,“快,大家快往这边走!” 他从怀里抽出老鬼的那卷地图,望了望东边依稀显露的晨光,一抹久违的笑意展现:“走吧,车来了!” 众人正踌躇间,却见一辆马车驾着晨光踽踽而来。 …… 第十三章 新生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天光初现,刺破云霄。 马车在晨光中甚是刺眼,远远望去,只依稀看得清那匹算不上壮硕的老马和座驾上那个略显瘦小的车夫,伴随着清脆的缰绳挥动声,马车由远及近,没过多久就赶至众人身前,嘶声过后停了下来。 “菜头杨,你这也太慢了吧,早叫你来这等的!”疯勺往身后望了望,见没有任何动静,便不悦地招呼上去,“给你那么值钱的东西,总得有个交代吧!” 菜头杨跳下车,不停地解释着:“洛神祭拜之rì在即,宫里虽走了许多管事的人,可依旧管得很严实,要不是我买通了其中几个眼线,哪有机会出来!” “不要耽搁了,我们快上车吧!”见矿洞口那处依稀窜动的人影,知道奎哥正带着一些人手追来,潇允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楼笑辰也连声催促:“是呀是呀,上车再说!” 两人又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没再多说。 马车不大,几个人挤在一块显得有些憋闷,潇允拉开一边帘子,探头往后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个黑点正往马车追来,但没追多久便停了下来,无奈地朝这边逼视着。 …… “妈的,被骗了!”奎哥抽出绳鞭,恶狠狠地抽到身旁一个老旧的木桶上,直把它抽飞了老远,里面剩余的水悉数飞溅了出来,恰好溅到烧焦的炭木上,嗤嗤作响。 “救火!快!”浓厚的黑烟弥漫开来,瞬间把一干人等淹没其中,只有奎哥的厉吼声仍回荡不散,“快救火!” 水瀑漫天飞洒,目及之处尽是粼粼火光,那些身负枷铐的劳工们来回奔波在冬rì温煦的阳光和面前烫人的火光之间,却是不曾停下。 …… “嗤~”火势在最后一声沉闷的脆响中退去,疤头的住所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焦木梁子,青白sè的烟从脆裂的梁子缝隙里挤出来,散在了冬rì的晨雾中,旋即和雾气混杂交错,袅娜氤氲。 望着快要消失在霜道尽头的那辆马车,奎哥突然紧握双拳,悻悻道:“哼!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驾!驾~”僵瘦的老马在菜头杨的抽打下卯足劲奔跑着,车厢的老木轴像是与木轮脱了节,尽发出寒人的吱嘎声。 “今晚之前能穿过西北大荒吗?”掀开车厢前帘,潇允问道。 “今晚?”菜头杨回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问话的少年,正sè道,“离这最近的村落至少也得有百十余里路,就我这老马,再怎么颠簸费劲彻夜不休地赶,起码也得耗到明rì。” “明rì?”潇允惊道,“就不能快点吗?” 菜头杨有些不屑地回道:“我说公子,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莫说马车了,能看见坨马屎就已经是幸事了,所以你再怎么抱怨都还得坐我的车,要不是最近确实穷得慌,哼!我死都懒得来这儿!” 一时间,帘内静默无声。 马车从离开矿地那会儿起就一直在往东北方向赶,潇允始终留神马车的动向,直至再也看不到矿地那处的矮坡,这才长舒口气,小声对菜头杨提醒道:“过了前面那弯,我们取道往南。” “什么?!往南?”手中的缰绳骤然一松,菜头杨再次不可思议地回过头,不解道,“莫不是我菜头耳朵失聪听错了,还是公子你被那工头打傻了?我可是赌了命把你们载出来,此刻你却又要往南赶,岂不又乖乖送回虎口,不行不行!” 潇允剑眉一挑,笑道:“我们若是直往北赶,怕是早有人在那等着我们了!哦,对了,后面一段路得小心谨慎,最好少留下车马痕迹!” …… 薄透的晨雾如丝如缕,浸没在无边的金sè光芒之中,没过多久便被冲淡,直至消失殆尽。光芒之下,正有几匹壮硕的大马嘶声长鸣,马上赫然坐着奎哥一干人等。 “奎哥,他们不会已经过去了吧?”有人牵过马踱了几步,疑道。 “他们想要离开就定会走这条路,只是……。”奎哥跳下马,俯身探了探地上突然断掉的车马印记,有些迟疑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吩咐道,“你们两个去附近探探路,若有情况,即刻回报!” “是!”身旁两个帮闲领命退去。 天sè稍稍yīn了些,穹顶的金sè光芒也被薄云遮了几许,只留淡淡的光晕乍泄而出,铺在马车破旧的蓬顶,偶有那么一缕渗入车厢内,洒在众人脸上,把几张yīn沉的脸寸得愈发难看。 挤在后面的老鬼微微挣开身,紧蹙着两道稀松的老眉道:“潇兄弟,此番南下可是在计划之中,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呃……”潇允犹豫片刻道,“先前逃离矿地开始我就在观察,这西北大荒纵然开阔,可往来之路并不见多,北入雨央也仅有一条官道,且不说会有人沿路追来,就算逃了出去,也很难躲避一路上驿守的军卒,既然如此,干脆取道南下,只要能扮成斯诺民众,混过那些守城军卒,便可安顿下来。” “你说得不无道理,可……”老鬼提起枯瘦的老手遮住漏进来的些微阳光,仍有些不放心道,“可如今南苑早已崩灭,斯诺那些蛮子占了三年,我们就算换了打扮,也不知斯诺人的民俗风情,习惯规矩,和守城的军卒所采用的搜巡制度,怕是会出问题?” 潇允轻叹一声,往马车前正在驾车的菜头杨指了指:“希望我们给的价足以令他再为我们冒一次险。若非如此,也唯有听天由命了,可至少我们再也不用终rì对着那死气沉沉的石壁了不是吗!” “是啊,与其在那幽冥之地做无名鬼,还不如正大光明地死一回!”楼笑辰轻声呼应。 安楚又抽出那两把绣花短剑,冷声道:“死是你们的事,自我加入你们那刻起,就没想过和你们死在一起,所以这种无聊之事我可不想参与!”马车还在晃荡,坠下来的阳光也在安楚脸上晃荡,本就森冷的脸庞此刻更显得yīn沉骇人。 “吁~”车前突然传来的勒马声恰似古钟沉击的回响,环绕在众人耳际,随后便是老马“吧嗒吧嗒~”的蹄子徘徊声。 “怎么了?” “公子……”菜头杨哆嗦了句就没再出声。 众人心头一怔,方知车外有人。避不可避之下,潇允轻轻拨开帘子,有些悸然地望去。 “臭小子,我说过,在我这儿,你就算插上翅膀都别想飞走,哈哈哈!”一丝玩弄的声音骤起。 “你……”众人透过潇允拨开的帘子缝隙看去,不由大惊失sè。潇允更是哑然无语,他怔怔地盯着不远处那一骑黑sè骏马上孔武有力的藤甲军卒和他腰际那根再熟悉不过的绳鞭,惊道,“疤头?怎么会……” “很惊讶吗?”习惯xìng地抽出腰际的绳鞭,往虚空奋力一抽,紧接着便是绳鞭划破虚空的脆响和疤头夸张的嘲笑声,“哼哼!等会你就会更惊讶了!” 他朝身后勾了勾手指,便有两个帮闲合力抬着一个硕大的麻袋从他身后出来。 “嘭~”麻袋坠地,溅起一片尚未融化的霜花,纷纷扬扬地飘散到空中。 两人不由分说地打开了麻袋,显露在众人眼前的是那张早已没有了血sè的惨白脸颊,确却的说是一个死人,更令车内几人感到心惊的是这个死人正是先前被疯勺杀掉的猴子。 “你……这些都是你的陷阱?你们早就知道了?” “怎么?惊讶吗?我们去而复返惊讶吗?被你们藏匿的死人出现惊讶吗?你们那可怜的计划落空惊讶吗?”疤头跳下马,一脚踢开了挡在身前的尸体,突然觉得尸体略略有些发臭,便伸出两指轻轻夹住了鼻子。他走到菜头杨面前,有些嘲弄地笑了笑,忽又厉声大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竟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出卖朝廷,出卖国家,老子今rì不收拾你就不叫疤头!” 话音刚落,那条长鞭就如狂蛇吐信一般迅猛而至,重重地抽打在菜头杨干裂的皮肉上,却因一身多“烂肉”发不出一丝脆响。 一鞭,两鞭……五鞭,每一鞭下去,他单薄的衣衫上就会多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他很想呲着牙忍下去,可这简简单单的几下抽打已盖过了他平生所受过的所有伤痛,“别……别打了,我……我拿出来便是……” 菜头杨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枚莹透透的白玉坠子,刚取出便被嘴角渗下的鲜血染红,递到疤头手上时已是殷红一片。 掂量了下玉坠子,感受着罕物珍宝在手中沉重如斯的触感,不知有多畅快。疤头轻咳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把玉坠子收入自己囊中,随即又清了清嗓子,怒视着车里的几人,逼问道:“猴子跟了老子三年,那些个蛮牛气力也是难遇敌手,若不是你们谁干的好事,他岂会惨死洞中!” “说,谁干的?” 车内之人惊于眼前的变化,根本无暇反应,他们唯有一个念想:怎么逃? “不说是吧?”看到几人无动于衷,疤头本就愤恼不已的情绪登时大变,“老鬼,你给我出来!快!” 众人暗道一声不妙,潇允则偷偷地对着正yù起身的老鬼暗使眼sè,示意他切莫听从。然老鬼也迫于无奈,因为他看到了一队人马正作包围之势,手中个个jīng兵强武,若是反抗,想必后果更加严重。所以,他下了车,在车外一双双恶鬼般怒视的鬼瞳中从容地下了车。 “老鬼!”疤头一把揪起老鬼的衣领,就像随手拎起一只死老鼠一般把老鬼举至半空,同样是逼问的语气,“老子保你三年,你却一次次与我作对,不是帮着偷工减负就是谎报工情,我看你年岁已高,又想起家中老母,才会屡屡施以善意和忍让,可如今你这般做法已让我忍无可忍,快说!谁杀了猴子?” “嘭~”老鬼孱弱的身躯被疤头死死地摁到了车壁上,势大力沉的动作震得车厢微微晃动起来。 “快说!”或许是真没耐心了,疤头手上的劲力渐渐加强,揪衣领的动作也变成了掐脖子。感受到喉间那股愈加强烈的窒息感,老鬼昏黄的眸子里那抹灰暗的光芒也变得愈加惨淡涣散,可即便如此,疤头还是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说出真相,也许死的只是自己一个,但若说出真相,死的或许就是所有人。 “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派我来这矿地做工头吗?”疤头气极而笑,“哼哼!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像我这种人最适合把心狠手辣用到你们这些南苑奴隶身上,然而不幸的是,这个想法就要被证实了,如果在那之前你还不告诉我事情真相!” 老鬼脸上道道青筋暴起,他涨红了脸,艰难地压着嗓子道:“我……我无可奉告……” “你……罢了!”疤头再不多言,擎起老鬼重重地往地上一摔,随后示意身后的两个帮闲上前处理。 …… “住手!”潇允按住了安楚出刀起势的手,把那两道明晃晃的剑刃推入鞘内,“切勿坏了事。” 安楚没好气地瞪了潇允一眼,轻声回道:“若不是你那什么破计划,我们早该逍遥去了吧!” “嘭啪~”车厢木蓬的几根柱子在一声巨响之后崩碎断裂,整个车厢都有yù倒之势。老鬼被那两人狠狠地砸向篷子,身子再一次重重地摔在车厢木蓬子上,大口的腥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上的冬霜。 “哼哼~”老鬼挣扎着撑起身子,全然不顾周身的伤痛,溢血的唇角依旧泛着得意浅笑,“疤头,我想你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哼哼哼~” “啪!啪~”收起的绳鞭再次发了疯似的在老鬼身上招呼起来。 “够了!住手!”一声暴喝后,木蓬顶被人掀开,潇允双眼通红地站在厢板上,怒视着那些斯诺暴徒,和那个自以为是的斯诺工头,“猴子的死不关他的事!” “你终于开口了,啊?”疤头又开始了惯用的挑衅,“我原本以为这老头的命就这么葬送了,看来你还是有点人xìng的嘛!” “呸,你也配讲人xìng这个词?三年的地狱生活,一个个出逃无归的劳工,还有那些无奈藏匿深山老林的孤寡弱小,哪一个不是由你和像你这样的野蛮族类的所致。”潇允的眼神从没这般闪亮通透,每每与那些外人对视,都恍若瞬息之间便把他们看扁了千万遍,“每一个踏足尘世的灵魂都应该受到平等的对待,而你们却不止一次打破这种难得的平衡,还把人xìng这种东西当作蝼蚁来践踏,你说,你配讲人xìng吗?” 疤头把绳鞭卷了卷,饶有兴致地盯着潇允,说道:“哼哼!就你一个黄毛小子还教训我?老子践踏人xìng怎么了,你们这些蝼蚁之辈不正是给老子我来取乐的吗,啊?!还想逃跑?**逃呀!” “啪~”又是绳鞭入肉的声音,鞭鞭迅急如电,结结实实地抽打在潇允身上,他自己咬牙强忍着,倒是身旁同行的伙伴看不下去。 “你想怎么样?”楼笑辰跳下车,满脸怒意地问道,“坠子被你收了,人也被你打了,大不了再把我们绑回去干活!” “哼哼!绑回去?”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难道你就没听说过过去几年内出逃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下场?”他转过身,招呼了两个帮闲,脸上一下子yīn沉下来,“老鬼,你安息吧!” 说罢,两道白芒倏然划至。 “叮~”,不知何时,安楚已跃众而出,两把绣花短剑挡住了老鬼身前划来的白sè刀芒,硬生生把它们逼退了回去。 “你……”绣花短剑再现,疤头顿时头皮一阵发麻,眼中也多了几分惧意,即便如此,他那颇具挑衅意味的言辞依旧不变,“啊哈,看来还是个大团圆,啊?不错嘛,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洞里出来了,看来是我太放纵那帮蠢货了,连几个小小的爬虫都制止不住!” “啪~”一道清脆的鞭响破空而至,正好击在短剑上,鞭尾闪电般缠上了剑身。疤头猛地一拽,绣花短剑脱手而出,在空中一阵翻滚之后稳稳地插入地面。 安楚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看到虎口处两道深红的痕迹,心头略略有些吃惊。他知道疤头以狠著称,却没想到对方确有资本这么做,正思虑间,那道狠厉的绳鞭再次神出鬼没地电窜而出,紧紧地缠住了安楚的身子,随后,他便如残花败絮一般被甩飞了出去,擦过地面,留下一道深坎。 “噗!”安楚吐出一口污血,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冷笑道:“哼哼!爬虫?那你可知道,世间还有一个道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不知何时,绳鞭一端已被安楚牢牢地拽在手心。然而一声暴喝之后,疤头那壮硕的身躯便随着安楚的动作而飞出丈外。 “呸!”吐了吐粘在嘴角的泥石,疤头恨恨地抬起头,然而就在抬头的那刻,他彻底怔住了。因为在不远处,他口中所谓的“爬虫”正成群结队地赶来,而平rì里那些矿锄,钝斧在“爬虫”手中都成了杀气盈盈的屠刀利器,不知是寒风骤起还是杀气使然,疤头的眼中突然多出了一丝绝望和茫然,他的身子也不经意地颤抖起来,“怎么会……你们……奎……奎豹呢?” 饶是大声叫喊,依旧没人回应。身后那些原本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斯诺军卒此刻却像是畏缩在洞穴的蛇鼠,战战yù走。 “现在呢,到底谁才是爬虫?啊?”几十个劳工各持武器,把疤头等人团团围住。 “你……你们……早就在计划了?” “是,而且……已经计划了三年。”安楚拿回了散落的短剑,看着被众人摁倒在地上的疤头,抡起剑柄在地面上随意划着,语气却从未这般严肃过,“只是我们的计划一直缺一个人,缺一个像他一样拥大智慧的领导者。” 顺着安楚的指向,赫然就是那个瘦削的少年。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少年走了过来,在疤头身上探了探,这才取回了那枚沾血的白玉坠子。 “是,我们的潇大智者,整个计划都是你的主意,进行到这一步,我哪有不从之理。”又是安楚略带调侃的语气。 潇允知道说话之人的脾气,自然也就懒得搭理。他回过头,神情严肃道:“大伙儿听我说几句,虽然奎哥那些人成功被我们调虎离山,你们也有机会出来,但遇到疤头却是意外,我想奎哥他们很快便会有所察觉,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离开这儿,越远越好,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各位珍重!” “叮~叮”疯勺已经逐个解开了他们手脚的枷铐,脱离了束缚的劳工们此刻却像是无头苍蝇,不知该往哪儿跑。 “我们跟你走,潇兄弟!”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我也是!” “还有我!” “我!” “……” 呼声阵阵,势如cháo水。 “对不住了,大伙儿!可是我的计划只到这儿,目标过大的话势必会全功尽弃,所以……”潇允摊开双手,甚是无奈。 一语至此,众人再不多想,纷纷弃兵而散。 “你们逃不了的……逃不了的!”疤头挣了挣绑在手脚上的枷铐,犹有不甘地喊道。 “砰~” 收了短剑,安楚伸手就是一拳,然而仅仅一拳,便已打断疤头鼻根,鲜血泊泊涌出。 “砰!砰~” 倾刻间,拳雨翻飞而下,安楚发了疯似的痛打疤头,他脸上那道很厚的疤痕似乎又重新裂了开来,恍若一条巨型的红sè蚯蚓在皮肉里蠕动,场面甚是骇人。 “够了!你想打死他吗?”潇允制止道,“他只是朝廷鹰犬,打死了他只会徒增你的戾气罢了!” 安楚一怔,停下了满是腥血的拳头,对底下半死不活的疤头说道:“下次见面就不是拳头那么简单了,哼!” 疤头一行都被枷铐锁了起来,再用他们手中的绳鞭把他们彻底绑了结实,众人这才牵过那几匹jīng壮的大马,朝着天边那一抹屹立不倒的霜白策马扬鞭而去。 …… “诗诗啊,我们来晚了。”看着被圈绑成团的斯诺军卒,青衫老道脸上的眉眼舒展开来,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少女,看到她略显失落的表情,不禁安慰道,“如此看来,你这潇哥哥倒也厉害着呢,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循着地上留下的马蹄印迹,少女走出几步,望了望天边的白塔,回头正sè道:“爹爹,诗诗要去找潇哥哥!” “好,好!”老道无奈地点点头,笑道,“诗诗要去找的人,爹爹哪有阻拦的道理,再说……苍生的命运都寄于他手,要想解救苍生,唯有先解救了他……” 少女娇笑了一番,对身后的老道催促道:“爹爹,走吧!!” …… 第十四章 大祭司霍闫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翌rì清晨,天sè早早亮起。 洛城城中心,一骑快马穿街而过,全然不顾被他撞翻在地的民众,径直奔至前洛城城府。马上的人翻身而下,随后急走几步,行至府门口一锦袍宽衣的男子面前,躬身下跪,双手恭敬地递上信卷,应了男子遣退的命令后极速离去。 锦衣男子翻开信卷,赫然见着信卷下方那个大大的王印,眉心一紧,急急吩咐身旁两个小厮前去备好车马,叫齐人手,速去迎接。 府院内,街巷旁,洛神塔前,乃至洛城大小酒楼店铺,赌场jì坊,无不铺红挂彩,粉饰一新。不仅为了撑起门面,更是为了迎合一年一度的帝王之临。宁王,当今斯诺的君主,每年都会携着大小家眷来洛城祭拜洛神,仅这一rì之盛,便已盖过了朝都斐居的繁荣。 作为洛城上任不久的城主,锦衣男子怎会放过任何一丝展示自己忠诚尽职的机会。他亲自骑上骏马,与其他府院下人一同在前开路。 行至城中,另有一大队人马并行而至,之中一骑上身着金装铠甲的魁梧男人,正是斯诺国君宁王。与大多数斯诺民众的想法不一样的是,宁王并非如中州帝王一般身着华服锦衣,悠然自得地坐在雕玉浮金的王堑之内,坐待万千臣民的膜拜。经历了半辈子的戎马生涯,战场的硝烟早已使他彻底洗去了几世贤人的文墨风雅,在他眼里,只有时刻保持血xìng,才能永世不忘斯诺前人传承下来的战争本能。原始的孤岛地势已使他们丧失了很多次行军扩土的机会,所以南苑这块肥肉便成了斯诺王国复苏的绝佳圣地,宁王作为一国之君,自然得作出领袖风范。 队伍很庞大,并排行着几乎占据了整条大街,围在队伍后面的那些斯诺民众各个伸头探脑,争先恐后地向前张望着。倒不是宁王那威武霸气的形象吸引了他们,而是随行的除了王族公子外还有四大瑰宝,斯诺的四大公主。传闻个个貌若天仙,美艳不可方物,若有幸见着一面,便也无憾此生了。 然恰在推攘的人群中,两张熟悉的脸也在不住地探寻着什么。 队伍双方尚距数丈之远,那个身着锦袍宽衣的男子霍然下马,急跨几步上前,躬身下跪,郑重道:“微臣参见宁王!” “起来吧!”宁王略一摆手,眼神动也没动,语气极为淡然,“祭拜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锦衣男子忙站起身,恭声道:“微臣早在数rì之前就已开始打点准备,如今只差宁王圣驾了。” “嗯。”宁王舒然道,“既然如此,就一起过去吧。” 洛神塔前,祭祀神龛已修缮一新,龛旁那些狮虎雕刻也已换成了奇怪的形状,看去就像是潜海卧沙的异形怪物。倒是龛前台阶依旧,依旧是红毯铺地,依旧是妙图金边,这一切都沿袭了南苑的传统,然而提出保留建议的正是三年前被释以生路的大祭司――霍闫。 此刻,霍大祭司正有模有样地在神龛前的石台上施法。肥嘟嘟的身子很不协调地腾挪跳动着,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桃木剑不知被施加了某种神秘的力量,竟兀自在空中旋转起来。他突然抽回木剑,径自刺向虚空,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后,剑尖处竟凭空多出了几张黄灿灿的符纸,其上的经文歪曲如蚓,飘忽难懂。 整个过程就像是求雨的道士在龛前虚张声势,但这些所谓的荒谬之举在久居汪洋的斯诺民众看来却是十足的大戏,甚至以为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就是洛神在尘世的使者,直接代表了洛神的意志。基于此,大祭司不仅没被除掉,反而潇潇洒洒舒舒服服地过了三年。 …… 祝颂当由宁王来主持,威威战甲下的吼声势如滔天,喝得前来朝拜的万民不由得屈膝跪倒,同为颂扬。斯诺兴战,国民个个捍威十足,就算是居家妇孺,也主渔猎,生得硕猛无比。因此,万民朝颂的气势远远盖过了当年,这也让挤在人群中的两道人影分外吃惊。 “允哥,如今这边这般混乱,为何你还如此执着地想要回来?”卧头低颂的楼笑辰停下来问道。 潇允也低着头,小声道:“筱伯待我如子,三年了,我都没有回来看他,现在既然逃出来了,我没理由不回来看一下他。顺便再来祭拜一下洛神。” 说到这,楼笑辰突然眉心一紧,想起过去种种,眼神中似有万分苦痛:“这斯诺贼子,败我楼家,屠我族人,他rì誓当血债血还。” “放心吧,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更是南苑的仇人,只要我潇允活着的一天,斯诺贼子就别想过上太平之rì!” 两人暗暗击掌为誓,他rì定报血海深仇。 …… 祭拜很快就接近了尾声,众人纷纷起身,静待宁王的发话。 白塔前人cháo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盯着空地上那个威武的战争之王和他身后四个娇柔纤立的公主。而那个年纪最小的公主西月此刻也饶有兴致地望向人群,从小到大,她几乎都呆在深宫,除了三年前那一次关乎自己未来的和亲之旅和这几次祭拜,她真的没怎么出来过,但是她渴望自己能成为普通的百姓,渴望rì出而作,rì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她渴望真正的zì yóu,尽管这些看起来如此得飘渺,如此得不切实际。 突然,她的眸光像是悬停在了某处,眸子里那一丝清亮之sè也开始变得热切起来。是他们?西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两天还在矿地那边为他们谋求生路,如今怎么?越是疑惑,越是不敢闭眼,眸光随着眼中两人的移动也在微微移动,直至那股不可抗拒的酸痛传来,才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眸子深处,珠泪暗弹。 “公子……”西月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可再次睁眼,人群中却早已没了那两抹身影。怕是幻觉吧,她叹了口气,想到几rì来的奔波劳累,或许只是自己思心迫切,看到点幻觉也不足为过。 “走吧,小楼。”潇允说道,“祭祀已经结束,再呆下去也没意义,走吧!” “嗯~” “站住,你们两个!”身后突然传来急促而又不容反抗的命令声。 两人互相暗瞄一眼,故作轻松地转过头,看到身后正有四五个身材魁梧的持刀侍卫,且个个脚下沉稳,眉眼间寒气逼人,知道来人不好对付。 潇允凝了凝脸上的笑意,拱手问道:“几位大人,不知有何公干?” “少废话,把他们两个都给我绑回去!”居中的侍卫首领一手扶着刀,另一手直指丈许开外的两个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吩咐了句,人却走了回去。 “是!”几个侍卫不由分说地就上来绑人。 “等等!”潇允奋力挣开了侍卫的扣押,微怒道,“我们犯了什么,大人能否给个明话?” 那侍卫首领皱了皱眉,很是疑惑地盯了潇允一眼,说道:“你没发现此次仪典的参加者,不管是朝中官员还是普通民众,都在臂上戴了红绸臂章吗,全场也就你们二人没有,你说我不绑你们绑谁!” “大人,您误会了,前些rì子……” “废话少说,都带走!”刀剑之威总是比较有效的,两人迫于威胁,只得老实被绑了去。 “宁王,这两人未戴臂章,身份不明,还请宁王处置。”侍卫首领狠狠地踢向两人的膝盖,手上重重一推,两人便跪倒在宁王面前。 “楼……”西月捂着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们……真逃出来了?”她很想上前拥住这个让她rì思夜想的少年,可是她不能,她也不会。 …… 真正到了面前,两人才彻底瞧清宁王样貌。虽已过不惑之年,看上去却仍有英武之气显现眉间,额上眉间银丝阵阵,铜黄的皮肤上少有深皱,倒是显出一丝健康和盈润之sè。只有那双眼睛略略有些慑人,那是踏破铁骑,久经沙场之后的眼睛,更是淘尽鲜血,历经沧桑之后的灵魂所现。 “为何不戴臂章?”宁王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展现着,就连询问百姓也透着驰骋战场的逼人气势,“作为斯诺民众,参加祭祀时必须佩戴臂章的规定,你们难道不知道?” “呃……宁……宁王,我和大哥这几年常游历在外,我们斯诺本就少有祭祀,所以这些习惯也就渐渐淡掉了,望宁王恕罪。”楼笑辰抢先把潇允要说的话给说了。 宁王转头看了看眼前的白塔,沉重道:“本王倒是可以饶恕你们,就怕这洛神……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回去吧!” “谢宁王!”两人齐齐谢恩,正yù转身退去,却传来一个极其刺耳的声音。 “潇……潇允!是你!” 霍闫匆匆把那些法器收进包袱,又背好木剑,正准备退去,却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潇允,登时大惊失sè地指着他喊道,“宁……宁王,不能放,这……这臭小子来头可大了!” “哦?”宁王饶有兴致地盯着潇允,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来头?” 霍闫那肥胖的身躯不自觉地开始抖动起来,眼神微微有些慌乱:“宁……宁王,这臭小子名叫潇允,三年前,他带人公然破坏祭祀大典的秩序,推倒龛台,屠杀皇家军,还威胁朝廷命官,本事可不小呢,他……他们是南苑人!” “啊?!” “南苑人!” “他……他们是南苑人!” “杀!” “杀了他们……” 底下的斯诺民众开始疯狂地嘶叫,怒骂,甚至有人试图冲破侍卫的防线,把那些脏乱的杂物砸向那两个南苑人。 “住手!” 出人意料地,那一袭曼妙的身姿突然化作一道美丽的剪影,挡去了投来的恶心赃物。 “你疯了?!”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令人费解的行为,宁王不禁有些愤怒,“月儿,你干嘛?” “我……”西月抹了抹身上的赃物,目光流转间飘出点点泪雨,她哽咽着,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公主……”潇允和楼笑辰看着奋勇上前挡住污物的西月,顿时暗惊。 然而更为惊讶的是那些把赃物砸到西月身上的人,已经丢出的赃物或许不能收回,但若是不想被满门抄斩,起码可以收起手中的赃物。而那些还没开砸的闲人都暗暗庆幸自己及时收手,不然…… “宁王,必须除掉他们,他们可是前国的余孽!”霍闫发了疯地嘶叫着,“杀了他们,杀,杀!!” 霍闫狠狠地把目光砸向潇允,却没发现潇允早已怒火冲天,平常最沉稳镇定的他再也忍受不了眼前这个卖国求荣的死胖子,他也终于抛下了狠话:“你这叛徒,窝囊废,难道你就不是南苑人?难道你爹娘就没有教过你要爱国为民?还是你生来就这副德行?” 霍闫走近几步,极为戏谑地在潇允耳边说了句:“潇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我起码知道自己的爹娘是怎么死的,而你,哼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哼,哈,哈哈哈!”霍闫突然狂笑起来,纵使周遭的人多么不解,可在他眼里,只要看到潇允此时的茫然与怔怒,便觉得万般舒畅。 “你……你到底是谁?”潇允怔怔地盯着霍闫,“你怎么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那尸魄……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于二人的对话,却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完全听不懂其中所含之意,就连楼笑辰也甚是迷茫。他再一次把目光移到潇允身上,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跟起初一样,对眼前的少年全然不知。然而在潇允身上,总可以找到那些深藏的秘密。 …… 第十五章 白日流火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神龛左右各立着一尊青铜香炉,炉上绘有几朵紫罗兰,多呈迎风怒放之态,亦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羞答答地藏在一起。本来死气沉沉的香炉在其点缀之下竟也有一丝灵气飘忽其间。炉上罗兰点点,炉内紫烟飘飘,远远看去,花伴烟而生,烟依花而朦,相依相附,冉冉丛生。可即便如此美轮美奂,暧暧依依的景sè,也吸引不了在场的万千看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给了祭台上争吵不休的两人。 “好了,谁也别说了!”终于有人耐不住xìng子,怒叱一声,“把这两个南苑人给我绑起来,暂且收押!” 霍闫噗嗤一声暗笑,随后立马敷衍道:“宁王英明!” “潇允,没了你那帮手,我看你怎么翻云覆雨,哼!”被绑走之前,霍闫又凑到潇允身旁,轻轻地嘲讽了几句,“想你三年前害我出尽洋相,名声扫地,还派那妖女杀我鬼奴,威胁逼迫我再不能参与祭祀,哼!如今只你孤身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来治我!” “你这个亡国奴,卖国贼!”两个侍卫死死地扣住潇允,看到挣扎无果,潇允只得毒毒地咒骂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放过你!!” “……” 咒骂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在人群之外。 然冬rì辉耀,灼灼rì光正随着人群的涌动而逐渐发白,白塔顶端的袅袅雾气早已被rì光晒得稀薄通透。塔前有两个巨大的火盆,底下都用几根粗木梁子支着,盆内残火零星,烟雾缥缈,然而铺shè直下的rì光恰似一抹灵息,给嗤嗤yù灭的残火添上了一层油脂,火势骤然间暴涨了数倍,仿如两条盛怒的火龙在肆意地吞噬着虚空中的能量,同时向四周释放出无尽的热浪。 几个靠得较近的侍卫见了这奇怪的一幕,登时大惊,纷纷远离了那两个火盆。照理说这天寒地冻的rì子,有个火盆可以取暖,本该惬意舒畅,可火盆那边袭来的阵阵热浪着实让人慎得慌。 此时的洛神塔在白rì的照shè下,完全脱去了霜雾的外衣,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了它神秘莫测的一面。白塔体径不宽,却高耸异常,塔顶通年浸没在天霜云雾之中,从下往上望去,本就霜白的塔体更是看不到尽头,很少有现在这种霜雾尽消的时刻,这一点,作为洛城大祭司的霍闫倒是清楚的很。 “怪了怪了!”霍闫撸着颌下肥肉上几屡稀松的青丝,自顾自地唏嘘着。 宁王也看到远处火盆内的异象,问道:“霍祭司,那火盆内何以如此怪异?” 霍闫闻言,又故作深沉地敷衍着:“宁王,这……这天象不对呀!” “哦?怎么个不对法?” “宁王,且待我测算一下!”说完,霍闫解下身后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本老旧的经卷,摊开对半,平放在地,然后开始扭动身躯,舞起了那把桃木剑,口中不知在念着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目光炯炯地盯着霍闫手上翻飞的木剑。 半晌后,那木剑才停了下来,霍闫紧闭双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收起木剑,沉重地吐出一句:“宁王,先前我御气通神,细观天象,发现了一件怪事。” “别吞吞吐吐的,现在可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快说!”宁王似有些惶急道。 霍闫收拾心情,说道:“南苑与北国雨央原以洛川为界,然有传闻,说洛川枯于千年之前,之中缘由未有人知。可依我猜忖,怕是……由它所致。” 说着,大祭司抬起头,伸出肥腻的手,指了指天边燃得正旺的太阳。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登时心下一凛,只见那太阳就像一颗被神龙戏耍的赤火珠,又像是一面由白银打造的镜子,白光练练,刺得人眼生疼。然在其边缘,又有流火四窜,此方景象,正应了那老道白rì流火一说。 众人看得稀奇,却没发现周身的天地元气都开始搅动起来,之中所蕴藏的能量似乎被白rì激活了一般,化成一**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侵袭过来。而天边的白rì则仿佛失去了天地之力的牵引,开始无可阻挡地倾压下来,在众人眼里越变越大。 霍闫眉头一拧,慌乱地叫道:“不好,白rì流火,快……快躲起来!” “什么白rì流火,你给我说清楚!”宁王一把扯回了正想逃走的霍闫,怒喝道。 “宁……宁王,旱灵要来了,旱……!”霍闫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啪!”宁王狠狠一巴掌掴在霍闫那满是肥肉的脸上,把本就失神落魄的霍闫打得更是七晕八素,“一会儿白rì流火,一会儿又是旱灵,胡话跑得满嘴都是,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宁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传说旱灵千年一遇,极具破坏力,能把世间一切都化为灰烬,千年之前的洛川,怕也是旱灵作怪,才会水枯川竭的。” 正说着,一团火焰夹杂着嚯嚯的响声自天边滑落,正好砸在人群之中,火焰落地的瞬间化成一大片火花,一下子烧着了离得最近的两人。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成了火人,旁人根本来不及解救。惊骇声,哭泣声,叫喊声,声声入耳,场面甚是可怖。 “那……那如今可有应对之策?”宁王这才大惊失sè地问道。 “别无他法,唯有先行躲避,待这流火退去,白rì恢复正常才可出来!”霍闫很想挣开手,可拽住自己的又偏偏是宁王,他只得慌忙解释,希望宁王不要误了时辰为好。 “元邱,元戍,你们两人先带其他人离开,快!” 元氏兄弟自小英武神威,作为宁王身边最出sè的贴身侍卫,八岁便跟随宁王厮杀疆场,然少有败绩。二十年过去了,两人依旧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地跟随宁王左右,杀jiān臣,除刺客,灭国敌,所作所为早已远超本职所在。宁王自然也是很信任他们,若非生杀大事,基本都会交予他们去做。然而此时情势危急,宁王自不犹豫,急急吩咐了两人领家眷退去。 “是!”两人刚躬身领命,还没转身退去,就听得一道轰鸣声自身后响起。天边的流火微如星辰,可到了跟前才发现个个大如火盆,甚至有些更大的能够硬生生的在地上砸出丈宽的坑洞,所及之处尽皆化成一片火海,着实骇人。元氏兄弟再不犹豫,匆匆领了公主一行往洛城城府退去。 另一边,由于被当众指出身份,潇允和楼笑辰两人被几个带刀侍卫绑去府衙。才踏进衙门半步,便发现这骇人的一幕,两人不禁想起前些天在矿地那边的异变,当下疑惑重重。 …… 此时,离洛城几十里的官道上,老道和少女正以最快的速度御风而行。 “爹爹,快看!洛城也下火雨了呢!” 若是闲来无事,老道定会迎着风,细抚长须,然后感慨叹息世事蹉跎,沧桑多变。然而纷繁而下的白rì流火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屠刀,一刀刀割着心头之肉,那种痛,那种无可奈何,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唉!流火越下越频繁,就不知其何时生何时灭,这大概便是尘世灾劫吧!”老道微微叹息,续道,“画上天狼已亮,若是再不快些救出他,恐怕就不能阻止天狼星变了。诗诗,我们再加快点速度!” “嗯!” …… 流火愈加纷繁,甚至有些还坠到了洛神塔上,把偌大的白塔烧得通红一片。然而祭台前的空地上,斯诺民众早已乱作一团,谁都不想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于是各择生路成了万选之选,那些老少妇孺既为弱势群体,便避不了被冲撞,被踩踏的惨剧。 “大家都镇定点!听我宁王一句,先把老人小孩带出去,不要推攘,不要踩踏!”宁王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流火破空的声响,表面上是在建议底下民众顺着他意,可谁都知道,宁王踏足沙场这么多年,杀人饮血已成家常,想让他说出柔情之语,平淡地对付一切基本不可能,所以尽管他的脸上看起来还是较为平淡,实际上已是善意的通牒了。 于是,人群开始有规律地挪动起来,很快便分出几道人流,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都顺着人流散至城中各地,期间虽免不了不幸,可比之先前已好出不少。宁王长吁口气,平静地抬起头,望着天边那逐渐恢复的太阳,自言自语道:“这……难道是要亡我斯诺?” …… 府衙很大,后堂地下设有地牢,潇允和楼笑辰被分关在两个相邻的房间。 伸手摸了摸干冷的木梁子,楼笑辰苦笑一声道:“几经辗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当初!”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出去!”潇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但他却说得异常坚决。 “砰~”楼笑辰狠狠一拳砸在木梁子上,震得梁缝里的粉尘纷纷扬扬飘下,他咬牙切齿道,“那个霍闫欺人太甚,此等卖国求荣,见风使舵的卑劣行径迟早遭得人神共诛!”说完,又是一拳砸出。 “是啊,他rì报仇,定要先诛杀此等小人。”潇允拣了块较干净的空地坐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忆着霍闫先前的那句话,“他怎么敢如此肯定我找不出凶手,莫不是……”种种迹象表明,那姓霍的定然也参与了几分,说不定还是指使之人,那尸魄没准就是他的杀人工具,想起三年前鬼奴的夜袭,潇允就更确定了几分。 …… 流火终于退去,洛神塔前一片狼藉,偶有几个失落的斯诺百姓趴倒在地上,对着身旁焦黑的尸体无助地哭丧着。原本神圣祥和的祭祀大典竟成了生死阔别的不归路,这对于那些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无疑是毁灭xìng打击。 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宁王也不想。他无奈派出更多的宫廷侍卫,命令他们把那些罹难者的遗体好生安葬,并给相应的家属送去丰富的体恤安养金,以此来告慰那些不甘的亡魂。 蓦地,一道稚嫩的哭声铮铮地传来。宁王径直走到一个约莫五六岁,满脸尘垢的小男孩身旁,看到他脸上黑一块,青一块,嘴角的血迹明显也已干了许久。 “孩子,他们是你爹娘吗?” 小男孩抽泣了几下,忽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战争之王,微微点了点头。 “孩子,别哭了!”宁王俯下身,轻轻抹去小男孩眼角的泪水,喟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清亮的眸子骤然一缩,呜咽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最后一丝防备之心,挤出了两个字――古叶。 “古叶!好奇怪的名字。”宁王一把抱起小男孩,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垢,笑道,“古叶,你愿意跟着我吗?” 这个叫古叶的小男孩再次jǐng觉起来,他紧紧抱住双亲的尸体,又开始哭了起来:“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放心吧,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宁王抽出自己腰间的黄金佩剑,微微掂量了一下,随后示意古叶接住。这佩剑多作装饰之用,短小轻薄,可搭在古叶手上却沉如铜锏,“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冷风掠过,古叶再不哭泣,他撅起小嘴,吃力地挪动着地上的佩剑,饶是如此,依旧只能抬起分毫。宁王笑了笑,拾起了佩剑,说道,“孩子啊,现在拾不动不要紧,但若是到了能仗剑饮血的那一天,记得……别再放下!!” 古叶似懂非懂地看着宁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风越来越大,流火的残迹在风中飘荡,那一股焦焦的味道伴着风,飘过了洛神塔,飘过了洛城长街,飘过了府衙,飘向了天边…… 第十六章 黑衣人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居洛城西北,青山白练,云烟缭绕,即使腊月寒冬,依旧翠sè环抱,水天相映。山鸟鸣于冬涧,异兽狉游密林,笔笔生机匿藏其间。 然在这一片翠sè之外,连接的竟是连绵的黄沙,干地和乱尘,之间仅一河之隔,名为洛川,却竭于千年之前,如今河床尽头,水溪错杂,清浅见底,却终难百汇成流。然而,在枯河入海口,盈溢的海水常常倒灌入河,可稍加时rì,河水又自然蒸发褪去,如此往复,颇为怪异。 枯竭的河道横亘中州大陆,雨央居北,千百年来少有人越过河道,直驱南苑,两国自也相安无事,偶还有商船客渡游于两国临海,作交流之用,只因雨央南苑本属一家,无奈隔河相望。 “啪~”宁王重拍桌案,愤愤道:“霍祭司,你给我看的这张地图虽然细致jīng妙,但与今rì发生的流火又有何干?” “回宁王,南苑民间自有传言,说旱灵千年一遇,如今算来,离这洛川枯竭确实已有千年之久,我虽不尽信,但恐怕白rì流火正是……正是这旱灵降世的前兆……” “荒唐!”宁王再次拍响桌案,沉声道,“想我大斯诺存世也已数千年之久,虽少有踏足中州,可此等惊世骇俗的传言怎么可能漏过。” “正是颇为耸人听闻,所以南苑当朝者才会将传言一禁再禁,因为没人能活着见证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传说自然就被世人当作一个笑话淡忘了,可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一语及此,霍闫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若这旱灵真如你所说那般厉害,那……那可有办法对付?” 霍闫指了指桌案上的地图,一张肉脸愈发显得苍白,他从怀里抽出一块巾帕,不住地擦着额头腮边流下的冷汗,忧心忡忡地道:“若是有什么办法对付,想必洛川也不会遭此异变了!” 即便浴战多年,见惯了流血牺牲的宁王,此时的眼神中也显出畏怯之意,说道:“言下之意,竟是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另一场灾劫降临世间,弃世人而不顾?” “我……”霍闫闭上了嘴,没再多说。 “霍祭司,你既然通晓星象异术,定然也可觅得乱象驱遣之法,想我违背先祖遗训释你不死,你是否也得考虑一下回报斯诺,啊?”宁王沉声道,“放心吧,若是霍祭司能摆平乱象,拯救万民,本王便任霍祭司为斯诺国师,如何?” 霍闫听后心中一阵狂喜,可想到白rì流火偌大的威力,又想到自己确实无力应付,登时喜尽悲起,无奈敷衍道:“我……尽力吧!” …… ——入夜时分,大祭司府 月sè有些yīn沉,庭院小桌旁,一个六旬老人正猫着腰,里外小跑着,果盘、茶水,不断的送至。 青玉石椅上,一人坐立不安。 那人肥腻的手掌死死的紧扣青瓷茶杯,另一只手颤抖着抓着杯盖,胡乱地拨开水面上的茶叶,猛地押上一口,香茗入口温润顺滑,一下子把喝茶之人不安的心绪抚平了几分。 “霍祭司好雅兴啊,寒月独坐,自斟自饮!”身后猛然传来一道熟悉的问候,“可有兴趣陪老夫饮上几杯?” 霍祭司原本憋着的一股惧意瞬间消散,此刻却点头哈腰,满是恭维道:“恩人仙驾小院,实乃蓬荜生辉,怎还有不陪一说!” 来人竟是一黑衣行者,此人身材修长,步履轻盈,全身上下除那双假意作笑的眸子,便什么也瞧不透了。 “你这祭司当了也有十几年了吧?”黑衣人悠悠然走来。 “托恩人的福,已有十二年之久。”霍祭司像是怕极了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衣人,就连说话的气息都短了几分。 “想必也是舒服了这么多年,那我当初交付你做的事可有结果?”黑衣人正对霍祭司坐下来,深邃的眼瞳中笑意不再。 霍祭司哆嗦着,生怕说错了话,保不得身份权位:“这,这……小人无能,十数年间虽觅得神玉无数……可每每照着恩人给我的咒语cāo念之后都没反应,想来神玉识主,可我偏偏……偏偏又不是,所以……?” “所以一直没找到?”黑衣人似乎早已知晓结果,他也托起茶杯,轻押一口:“哼!就知道如此,亏得我好xìng情,不然你早取你xìng命!” “是,是!小的一定奋力找寻,给恩人一个答复!”霍祭司慌了神,不住地应道。 “知道就好!”黑衣人眉头微微一拧,有些不悦道,“其实老夫今rì过来并非只为此事!” “恩人还请明示?” “还记得当初老夫刚与你结识那会儿交予你办的事吗?” “啪~”听及此言,霍闫手上一抖,杯盖掉到了小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失魂落魄地拾起杯盖,故作镇定地盖回到茶杯上,问道:“恩……恩人是说黎村那事?” “你说呢?!” “恩人饶命,饶命啊!”霍闫突然起身跪倒,一下子失了先前的镇定,悲恸道,“那小子本来早该死了,只是……只是突然来了一个人,把他给救走了!” “哦?”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肃杀,轻嘲道,“那之后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动手?” “自那以后,我每次放出尸魄去杀他,那人都会不失时机地前来阻止,甚至有几次我都差点栽在他手上,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总和我过不去似的!” “想必是那昆山臭道士,这也无妨,如今那少年正关在府衙地牢,希望你不要再错失良机,哼!” 黑衣人说完,便疾步离去,身影消失之前还朗声传来一句,“玉石之事不可缓待,他rì我必登门造访!” 直至再也看不到人影,霍闫这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又端起茶杯,匆匆押了一口,却没想到茶水太烫,一下子烫到了舌根,手上跟着一松,整杯茶摔倒了小桌上,溅出的茶水在他胸口湿成一片。 他暗暗骂了一句:“这么厉害干嘛不自己动手,偏要白费老子jīng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潇允到底是何许人呀?” “呸呸!”一阵凉风吹过,霍闫这才感觉胸前湿意,他狠狠地吐出几片茶叶,怒吼道,“莫贤你这死老头,老子怎么跟你说的,叫你茶水凉过几分后再给我,不想当管家了是不是?还不快快拿来毛巾!” 在院外守候多时的莫管家一声轻叱,无奈向屋里跑去。 …… ——府衙地牢 “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了,这两个臭小子可是南苑人,罪可当诛,不过在明rì行刑之前不能出任何岔子,知道了吗?” 牢门之外,一个看似狱官的黑面大汉正朗声对几个狱卒喝令着。然而就有几个嫌麻烦的狱卒小声唏嘘了几句,说的尽是像“又没人会来劫狱”“两个小毛孩还用得着我们几个人一起看守吗”“谁这么大胆,敢来深夜劫狱”之类的话。 “怎么?还不乐意了?”那黑面大汉逮着一个说出声的年轻狱卒,厉声斥责道,“让你们看两个人犯子有这么难吗,一个个都跟怨妇一样,哪来那么多闲情,啊?” “大人教训的是,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年轻狱卒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黑面大汉冷哼一声,又随便交代了下,便先行离去了。 洛城只此一个地牢,都是用来关那些十恶不赦的人犯,所以平rì里几乎少有人进出,而且战事才过三年,自然是没有正规的牢狱制度,这几个狱卒也是临时从宫中调配过来的,所以个个都感觉自掉身价,一向趾高气扬的狱卒们自是不得爽快。 两个牢房竟有四人同时看着,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换句话也就是犯不着如此。几人都各自找了空地蹲坐下来,还不时把玩着牢房钥匙,期待这一宿能快点过去。 正当几人兴味索然,昏昏yù睡之际,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 第十七章 地牢脱逃(上)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谁?!谁在外面?” 离门口最近的那个年轻狱卒霍然翻身,大叫了出来。其他三个狱卒也纷纷转醒,jǐng觉地提起腰间的配刀,逐渐向门口靠近。 周围骤然间安静下来,可以清楚地听到逼近的脚步声。四人互相打着暗号,使着眼sè,凝神屏息地注视着那道慢慢开启的门缝。 “吱呀~” 伴随着那道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狱卒们纷纷握刀起势,刀锋在牢内微弱的灯火映照下闪出道道寒光,齐齐地聚到门缝间。 “哎呀,什么东西呀?”门外响起一道少女的嗔怪声。 狱卒们一见来人竟是个娇巧可爱的少女,心中的jǐng惕放下了几分,刚想询问来人身份,却突然又有一人从少女身后闪出。 狱卒们忙收拢配刀,纷纷单膝及地,恭敬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公主!” “都起来吧。”说话之人披着个暗sè的斗篷,在灯火映寸下只看得清那张娇媚秀丽的脸庞,竟是四公主西月。 那个年轻狱卒上前恭问道:“不知公主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其实他们都明白,这深更半夜的,披着斗篷前来牢房,还只带了个丫鬟,无非是不想让人看到,但来人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纵有诸多疑意,却也不得不作出恭敬顺从的样子。 “倒也没事。”西月拧着眉梢,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他们说。” 那年轻狱卒心头一抽,忙提醒道:“公主……这,这不好吧,他们两个可都是前国贼党,若是……”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我很快就会说完,你们都退到门外守着吧!” 看到西月脸上微微显现的怒意,知道这是一次不大不小的jǐng告,几个人便不敢再有犹豫,只干巴巴地瞪了囚室中两人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砰!”楼梯口传来一道沉闷的闭门声。 “小梅!” “嗯,我知道了。” 主仆二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小梅便心领神会,转身就去门那边守着了。 …… “公主你……”囚室中二人死死地抓住木梁子,惊道。 “楼……楼公子,潇公子,你……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其他人呢?”自塔前看到二人开始,西月就一直疑虑重重,想问但没机会问出口,此时就剩他们三人,西月自有些迫不接待,当下脱口问道。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少年皆缄口不语,他们想过万千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公主会来。 “公主,你……你回去吧!”楼笑辰的话让西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楼公子,你……你真的都忘了?”西月有些难以自控地开始哽咽道,“三年前……三年前,正是你把我从雨央jīng锐骑手上救了出来,然后……然后你……” 潇允作为一个局外人,自然理不清双方正在纠结的事,他只是有些木然地看着西月,胡乱猜想着这个高高在上的斯诺公主身上可能发生的那些遭遇。蓦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轻轻地叩响梁子,待西月稳了心绪转过头来时,小声问道:“公主,你……你是说小楼曾经救过你?” 西月红着双眼,“嗯”了一声。 “所以几天前你才会借内侍之选的借口赶去矿地,就是为了救出小楼?”潇允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西月轻声应道,“可是……可是楼公子好像已经失忆了,我曾多次假意提醒,他都想不起来。” 两人正说着,隔壁囚室中的楼笑辰突然抱着头,状甚痛苦,“啊~”,他甚至翻身在地,嘶叫连连。 “不,不!我不是……” “小楼他……他怎么了?” 西月脸上浮出惧意:“楼公子他……他……” “啊~”又是慑人的悲号声,楼笑辰全身剧烈地翻滚起来,满脸蜡黄,颈脖间青筋凸显,“我不是……” “楼公子,你怎么了,楼公子?”西月颤抖地捂着嘴,瞳中的惧意逐渐放大,放大到再无力支撑她娇柔的身子,这才一个趔趄,酥软了下来。 …… “公主,公主!”朦胧中,有人在身旁呼唤着。 西月吃力地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舒适的大床上,床边小梅那张俏皮的小脸蛋儿正欣喜地贴过来。西月摸了摸略感沉重的脑袋,突然想到点什么,不禁急问:“小梅,那……那楼公子,他没事吧?” “楼公子,楼公子,你就想着念着,人家却压根儿不认识你!” “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事,好像只是略感头痛。”看到西月急着起身,小梅忙在一旁解释道,“我说公主啊,不是小梅想打击你,可那楼公子确实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楼公子了,况且如今斯诺尚未固国,对于前国余孽自是杀而后快,我怕……我怕他们两个活不过明天了。” “不,不行!小梅,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王!” “公主,你是要去帮他俩求情?” “我如果不去,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小梅收起那一贯的娇俏,正sè道:“就算你真能帮他俩求下情,救下他们,那以后呢?他们到底是南苑人,你也知道宁王的脾气,怕是难有罢休的那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除非你俩能像三年前那样,奔走天涯,浪迹天下!” “我……”小梅的一句话着实戳到了西月的痛楚,“我不能,我……我不想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西月又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可是……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他们……小梅,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梅没有说话,她轻轻地抱住西月依过来的身子,却发现她早已颤个不停。 …… yīn冷的地下牢房内,狱卒们正气呼呼地盯着眼前这两个鞭痕累累的青衫少年。其中那个年轻的狱卒悠然地收着:“说,你们到底什么来历,和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呸!”被绑在木桩子上的青衫少年吐出一口污血,绕是不动声sè,“我潇允无惧生死,还怕你这寒锁冷鞭?!”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狱卒无意再理会青衫少年,一时怒从心起,又想补上一鞭,竟被身旁一年纪稍大的狱卒喝止。 “老李,你干嘛?”年轻狱卒有些错愕地盯着老李。 见青衫少年满脸血污,气息微弱,老李口中又多了点阻意,沉声道,“此人不能死!至少在明rì行刑之前不能死!” 青衫少年眼中的那种内敛沉稳,淡然洒脱绝非一般同龄少年所有,老李不由多看了几眼,难怪此人有如此勇气虎口拔牙,不畏艰险,他似乎隐隐看到了一丝可怕的黑暗力量正从少年眉宇间透出。 …… 深夜,暗朦朦的月光透过牢房内唯一的透风窗口,印在潇允和楼笑辰脸上,温和中带着股清冷,使他们更显孤寂无助。潇允没想到这一场无谓的洛神祭竟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想到大仇未报,壮志未举,一时yù哭无泪,涩声自问:“难道天意如此。” “天意?哼哼!是啊,老子我就代表天意!”那狱卒年纪虽小,却也不失蛮横,手上的长鞭让两人想起了矿洞里的疤头。 “哼!斯诺人都像你这般狂妄自大吗?”潇允沉沉地抬起头,冷笑道。 “激我?”那年轻狱卒也跟着冷笑起来,“哼!一个无足轻重的亡国余孽,老子想抽便抽!” “啪~”长鞭彷如一把利刃,划破潇允那已破烂如缕的单衣,生生地剐在他皮肉上。 “哼!”少年冷哼。 “你不服是吧,好!我打得你服为止!”说完,长鞭就如雨般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潇允前胸,常人怕是不愿再去看那可怜兮兮的场景,而那狱卒却像发了疯一般,抽个不停。 恰在此刻,却听得有轻微迅急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接着又是几道沉闷的折颈声。门口的几个狱卒一个个倒下,那几双不甘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无措。年轻狱卒一阵惊颤,“谁,是谁?”他猛然一个回头,却只发现三具倒下的同伴尸体,他们身上似乎见不到任何伤口。他突然想到黑面狱官的提醒,往往事情越是顺利,也就越接近败亡。 他的脸逐渐转为苍白,手中的长鞭也息了戾气,再也抬不起来。看着洞开的牢门,他一步步往后退去,唇角颤个不停,对着虚空狂叫着:“是谁在那?快出来!” 一个人往往如此,他不会怕天地,也不会怕神魔,更不会怕杀手,但他始终不能,也不敢面对未知,因为它就像平静湖面上荡起的涟漪,一旦荡了开来,便不再是那小小的波动,它会随着波纹,一遍一遍地扩散,而恐惧,亦是如此。 …… 最后,不知何来的一阵诡风把门吹开,然而,被带开的门后面,正走来一个娇若chūn花的少女。 …… 第十八章 地牢脱逃(下)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即便时隔三年,潇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诗……诗……”这或许是他能吐出口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累了,累得抬不起头来看她一眼,累得……再也笑不出来,他闭上了双眼,感受着那份来自心灵深处的宁静与祥和。那个被青衫和血迹包裹的身体渐渐地忒倒下去,忒倒在了一泊血sè之中,随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了。 “允哥……”“潇哥哥……”,楼笑辰和那少女同时惊叫出声。 少女脸上的些微笑意早已化成冰冷的杀气,她拽紧了秀小的猫拳,一步步朝那年轻狱卒走去。 那狱卒眉头紧蹙,不知为何,他总可以感觉到少女身周溢出的那股肃杀之意,他索xìng丢掉长鞭,哆嗦着伸出手往腰间探去,身子却还是不住地往后挪着,突然他脚下一滑,一时禁不住颠簸,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样子倒是极为狼狈。 “你为何要打我潇哥哥?”少女冷喝着,同时腹中沉息,脚底蓄力,刹那间便电窜至狱卒面前,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一手揪起他,逼问道,“你为何要打他?” 那狱卒倒也镇定,或许他已猜到眼前的少女绝非凡众,自然也不是他这等宫廷小吏所能对付,所以那一丝惧意早已化成必死的决心,说的话自然也多了份调侃之意:“打他自然是因为老子我手痒,你这样抓着我,莫不是也手痒了?啊?哼哈哈哈哈……” “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便也让你尝尝被手痒的人打的滋味。” 少女静如水渊的眸子陡然间化成了两颗满覆冰雪的晶石,透出莹莹的寒冰之气,额头眉间,口鼻之处乃至发肤肢体都有寒气肆意窜走,更为奇特的是她的右手五指竟化为了一簇锐利的冰锥子,轻轻地划开了狱卒的脸颊。 “啊~”冰锥所过之处,脸上的皮肉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撕了下来,疼痛难忍,那张苍白的脸也被霜寒之气裹覆,然而更有一股冻到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那狱卒不过一普通人,哪受得了少女这般奇妙玄奥的术法折磨,当下惨叫了出来。 “啊~我说,我说!”在见识了少女的威力后,狱卒心中最后一丝镇定也轰然崩塌,嘶声大叫道,“是……是大祭司把他俩认了出来,说他们是南苑人,宁王这才大发雷霆,下令抓人!” “那你又为何要打他?是谁指使你打的?” 少女的喝声吓得狱卒一愣一愣的,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身体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到墙上,丝毫不得动弹。 “这……这也是大祭司……偷偷要求的。”说完这句话后,狱卒脸上的惊愕表情已被冰锥带来的刺骨寒气所凝结,直至气息消亡的那刻,他都没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女何以有这般骇人的功力。 少女恨恨地放开狱卒,怒嗔道:“看来三年前就该杀了那祸国殃民的贼人,哼!” “姑……姑娘,你能救他吗?”楼笑辰也看得出奇,他没想到如此娇柔的身体里竟能爆发出这般骇人的力量。可眼前自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看着血泊之中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他多少有些慌乱。 少女回过神来,忙扶起倒地的潇允。神凝一道心诀,手心处霜寒阵阵,纤指划过虚空,像是在汲取虚空中的元气。渐渐地,寒气越积越厚,齐齐聚向手心,最后化成一个碗口大小的冰霜之球,霜球表面寒气交加,清芒淡耀。少女双手合十,将这冰霜之球凝入潇允胸口。那张气息微弱的苍白脸颊骤然间更白了几分,整个身子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楼笑辰不解地追问道:“姑娘,你这……” “霜球所蕴寒气能沁入肌肤,游走心肺脾脏之间,减缓血流速度,虽会不适颤抖,却能护助潇哥哥的周身脉息。” 少女起身,伸手抓向楼笑辰手脚的链锁,手上的霜寒之气忽又盛了几许,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链锁就像脆裂的骨头,应声而断。 看着少女驾轻就熟的动作,看着纤手过处纷纷断开的链锁,楼笑辰不禁倒吸一口寒气,他看着这个娇柔瘦小的少女,直怀疑此人非仙即圣,若是得她所助,定然如沐甘霖,畅快至极:“走,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个兵卒就在府外巡守,前厅后院也有不少驻守的,他们定是嗅到了这里的血腥,正赶将过来。若是再多些耽搁,怕真是走不了了。” 少女一声应诺,两人扶起潇允,尽可能快地向门口走去。 …… 府衙后院,空寂的月光扫净尘嚣,几梭子俏亮的星光也争辉夺芒,尽耀当空。星月交辉之下,几株素心腊梅凌寒怒放,暗香浮动,宽及百步的后院内四下静冷,安宁祥和。若偏要在这怡人景致之下挑一丝不足的,那便是几尺灰墙,几分雪意了。 少女脚下稍微停了停,微风偶过,几缕薄雪卷尘而散,晃动院中点点腊梅,清香飘落,旋即被浮起的乱尘淹没。少女秀耳灵动,唇角笑意涌现,轻声道: “公子,你先带潇哥哥离去,我随后便到!” 听得那铮铮出鞘之音自梅间跳出,楼笑辰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也不知哪来的信心,他竟不露一丝逗留之意,更不曾有相助之念,好似完全相信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女会摆平一切。他索xìng背起瘫软的潇允,循着那条黑暗陌生的道路,大步流星而去。 院落空地上骤然响起了jǐng报声,随后又是阵阵哄闹声逼近。幽藏于暗梅之间的刀鞘悉数挣落,刀光剑芒携着寒意划破长空,袭向少女。只见那少女眉眼寒芒一掠,登时振臂高呼起来,一泓青光缠绕周身,随着呼声渐厉,青光也愈加利芒。在凄绝惨烈的呼叫声中,青光已逝,寒芒骤起,点点冰晶化作冰针, 冲破残风败雪,划开玄甲青衣,悄无声息地没入脏腑心肺。袭至身前的冷冽刀兵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随后便是一个个孔武有力的身子落下,沉闷而死寂。 这可怖的破坏力是那些侍卫兵卒所没预料到的。斯诺虽为古国,可久居海岛滩地,对别国的情况了解甚少,然这绝妙惊奇的道术仙法更是未曾见识。几个还未出手的侍卫兵卒不禁惧意浮现,连连后退。 少女跃至空中,娇叱一声,手心冰火相融,瞬息之间便凝成炫目的霜火之箭,如同电光离弦飞驰,风卷残云地逼向那些几yù奔逃的侍卫兵卒,直侵对手心口要穴。只因速度奇快,那些扬刀挥剑的拙劣招式又怎能抵挡一二。听闻得惨呼阵阵,惊叫连连,院落的肃杀之气空前高涨,浓烈的血腥之气,混杂着一缕优雅淡香,从府衙后院弥漫开来。少女收势灭神,长舒口气。看着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略略自念一句,转身向院外纵去。 那些闻讯赶来的侍卫jīng锐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那些尸体上冷热不定的伤口,想来自己的同伴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悲惨的下场,而且没有一个人的兵器上沾有敌人的血。想及此处,本yù追赶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 停下脚步,再把潇允安放好,楼笑辰依了棵算是茎深杆粗的老树跌坐下来,环顾四周,见再无动静,这才深吸口气,略作歇息。 潇允此时已有些好转,虽然面容依旧苍白憔悴,可呼吸吐纳已近平缓,身子也没有先前那般颤了,胸前的伤口也都开始愈合,而且还恢复得奇快,那些落在边上的口子甚至已经愈合如初,竟连伤疤都已不见。 楼笑辰忽又想起矿洞内的那一次诡妙的遇见。陡然间,一瀑荧光自潇允胸口乍出,微微扑闪着。 “就是这……这到底有何玄机?”楼笑辰眸中一亮,他抽出藏在潇允怀里的白玉坠子,惊声自问道,“难道……这公主所赠玉坠竟是仙家神族之宝?” 正待细看,那坠子突然似活了一般,跳回到潇允胸口,更为奇怪的是潇允的额头眉心处也有微光亮起,渐渐凝成一个白芒辉耀的印记,细细看去,仿如一抹星辉忽明忽暗。坠子和印记间微光递转,妖娆诡异。楼笑辰看得惊奇,恍惚间又想起了兄弟二人第一次相识的情景――作为一个辗转不定的落拓少年, 眸子里却始终有挥散不去的沉稳镇定,甚至隐有沧桑相伴。 思绪游走的瞬间,身后倏然响起一阵躁动。待楼笑辰回过神,那个肥胖的身躯已跃至二人身后,一把长剑紧贴在楼笑辰脖颈之间。 “玉,我要了,你们的命嘛,我也收了!” …… 夜深几许,云淡几分,那一弯弦月穿云而过…… 第十九章 月下醉美人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一剪闲云笼清月,半壶浊酒思断肠。 高墙外,月影堪没,烟消灯尽处,轻纱罗幌,美人犹卧。 残冬的月sè总是有些清冷寂寥,亦有些魔力,能把人灌醉,醉成一个同样清冷寂寥的人。 然西月就是醉人,只是灌醉她的不是月sè,而是浊酒。简窗前,已经空了三个玉壶。浊酒之烈,哪怕只是嗅一口拂过玉壶的清风,都能把人醉倒。区区一介女流,西月竟能对月愤饮,独醉三壶,之中所蕴悲愁,岂是那些傲然于世的贤人墨客所能解透。 床已不是宫中的床,月却依然,还有那三年沉寂的悲情也是依然。 夜风吹开纱幔,拂过西月那滚烫的额头,终于把她从残梦中唤醒,她起身下床,蹒跚几步行至窗前,拎起其中一个錾金玉壶,晃了晃,显是酒尽壶空了。她有些吃惊地轻摇剩余两个玉壶,发现壶内都已没了酒,不禁有些怅然。 浸着夜风,闻着酒香,静静地望向天宇。夜很黑,也很静,而西月恰恰需要用这种静来洗涤她浑浊的心绪。然而,三年自闭,原以为自己的父王会像她一样看开,孰料换来的却只一句择吉另嫁。她很不甘,又很无奈,然自己所思所念之人正挣扎在死亡边缘,最可悲的是对他来说,自己已是忆海之中的一片愁云,飘之而来,荡之即去。 如此花样年华,她却只能与月作伴,也唯有清月,才能读出她心里的悲愁,才能填满她心灵深处的空寂与落寞。 渐渐地,她发现冬夜竟有如此之美,朦胧中带着忧伤,恬静中带着神秘,天宇之间似乎又多了份本不存在的情感。 蓦地,东南天际那一抹星辉跳入西月眼眸,不同于其它的星宿光辉,它的光芒在清冷的月空显得有些突兀,却又似玄似幻地传递着某种绝妙的神秘气息。西月看得迷了,就这样倚窗独醉其中。 …… 然而,同样的月sè在不同的人看来却是有着不同的情感。 大祭司霍闫最是习惯舞弄木剑,他可以在人前肆意地作弄戏耍,只要洛神一天不对世人降下责罚,他就可以继续以他那拙劣得有些荒谬可笑的把戏来愚弄那些见识短浅的朝拜者,更可以继续逍遥痛快地活着。但谁也没想到,他除了卖国求荣,竟还草菅人命,这在楼笑辰看来终究只是意外,他也没想到,亡国故土之上的昔rì同胞也有横刀相向的一天,然而为的只是那轻薄如纸的虚荣和权位。 “你就不怕遭报应?”长剑落下之前,楼笑辰冷言冷语道。 剑悬停在脖颈边缘,霍闫兀自冷笑道:“哼哼!真是可笑,你我都知道这世间没有洛神,自然也没了所谓的报应一说。你竟还拿这等荒唐之事来作垂死挣扎。姑且不说有无洛神,就算真有,你觉得我会怕?!” 霎时间,周身异风突起,沙石齐飞。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潇允在听到霍闫这句话后,身子微微一颤,隐于眉间的那个闪着白芒的印记猛地锃亮了许多,甚至有些刺眼。身后两人都惊在了原地,恍然无措,默不作声。特别是霍闫,有那么一瞬,他直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大话招来了洛神的愤怒,却是要用这少年来摆平自己。 然而,这无疑是一个荒诞不羁的笑话,霍闫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他忽又收起心绪,窃笑道:“臭小子,既然你迟早都要死,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霍闫脸上的肥肉骤然间缩到了一块儿,即使在笑,旁人定也窥探不出这笑中所藏之意:“三年前,洛神祭过后,有人跋山涉水,以最快的速度赶至南苑边城――九狮城,也是当年南苑真正意义上的门户之城,城内齐聚达官显贵,土豪劣绅,甚至还有远渡而来的异国使官,商贾,游客之类,加之城内本身的百姓和朝廷干事,真可谓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如此众多的人群之中自然还有那些心怀歹意的卑劣之徒。国家算什么,民族又算什么,只要是能让他痛快地活下去,哪怕是出卖国家,出卖民族的事,在他看来也只是像吞口水那般简单,而且南苑早已腐烂如斯,那些立国之本,强国之策若是能多卖个一金半金的,又何尝不是一件痛快之事。 哼哼!一叠文书的应诺,一纸金箔的私利,那人便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给卖了,你说,他狠不狠?” 楼笑辰眉心一蹙,他猜忖着身后那个胖子脸上得意得甚至有些畸形的表情,顿时寒意骤起。 霍闫轻轻移动着手上的长剑,剑刃很薄,薄得舔入脖颈而楼笑辰却一无所知。就这样,脖颈间多了条细微的红线,很细,很短,没有血绽出来,更感觉不到疼痛。 那个肥胖的身子俯了下来,诡笑着凑到少年耳际,笑声开始颤抖起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下了很多东西,可……可我却很享受这种负罪所带来的快感,可以坐观cháo起cháo落,兴叹尘世更迭,而这一切又不用自己动手,你说,我……该不该继续下去呢?!哈哈哈哈……” “你……”楼笑辰气得差点晕厥,在他的认知里,若是有人无故杀人至死,便已是罪人一个,然想到霍闫的所作所为,若是真有天神,岂非早已诛杀了他十万八万遍,“那些游离的冤魂迟早化为厉鬼,把你啃得不剩一根骨头!” “是吗?”霍闫冷哼一声,续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一程,让你也加入他们之中好了!” 说罢,长剑锋芒闪动,剑风骤起,锐光迸shè而出。剑上虽没有真气,可还是轻松地送入肉中,传来噗嗤一声闷响。剑劲消失,霍闫冷冷一笑,正yù抽剑离手,却突然从剑尖传来一道劲力。再看时,楼笑辰已死死地握住剑尖,纵使手被划开,却依旧如老根入土,纹丝不动。 霍闫惊呼一声,拼命地抽动手上的剑,同时右脚也不住地踹着楼笑辰。 一口鲜血呛出,楼笑辰痛声长笑:“起码……起码在我死前,你……别想再多杀一人!” 见剑尖劲力丝毫不减,霍闫索xìng弃剑怒吼,肥腻的双手化掌为拳,凝了全身力气,瞬间势如倾洪地朝楼笑辰脑根砸去,一拳狠过一拳。 楼笑辰有意反抗,可双手就像浸入了铅水中一般沉重,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接下这拳雨,直至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翻动,喉口一甜,大口的鲜血呛出,把躺地不起的潇允呛个正着。鲜血瞬间染红了潇允的衣襟和那方明明灭灭的白玉坠子。 霍闫再无耐心,抽回长剑,深深地没入楼笑辰胸口,长剑穿胸而过,森冷的剑身如浸血池,诡异而血腥。 …… 清风拂散闲云,朦胧的月sè再不清冷,反倒热切地有些腥浓起来。 西月的思绪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了,她吸了一口凉气,望着天边那弯诡异的清月,竟莫名地心痛起来,两行清泪无端地自脸颊滑落下来。纤手划过,清泪凝结成痕,清丽淡妆的脸上,只留下黛眉香腮边的那一抹忧伤。 天高月远,美人痛心。 …… 霍闫一脚踢开楼笑辰,在潇允身旁蹲坐下来,盯着胸口那一方玉坠,沉声自问道:“你小子到底什么来头,有人千方百计地要置你于死地,却有人想方设法地从中阻断。不过,若不是你这般神秘,我还真懒得再多杀一个,哼!” 将坠子收入囊中,霍闫又干笑一声:“今rì看来是来对地方了,收了玉石,缴了人命,一箭双雕啊,哈哈哈哈~”他又低头看看犹自沉睡的潇允,声音陡然转冷,“潇允,你可知道,老子为了你,战战兢兢地活了十二年。纵使你我无仇,仅这多年煎熬,也足以令你为我死上几遍。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威胁了!” 说罢身形一动,一道清光穿袖而出,带着破空利芒,直直逼向潇允胸口。 …… 第二十章 公子焱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有一抹光亮破空而至,而且速度更快,来势更急,在那道清光坠入潇允胸口之前抢先把它击飞了出去。 “叮!”清脆的碰击声让霍闫回转心神,但是虎口的阵阵酸麻依旧痛彻如初。他心下一凛,顿时茫然四顾,只见一青衣老者正收势沉息,隐于几丈开外的古树之后。 “你……你是何人?”霍闫腮边的那一坨肥肉正像一团chūn泥,骤然化开,那几乎淡到难以辨清的眉头亦松亦紧地蹙起,“难道……你……” 一念及此,霍闫复又开始颤抖起来,他想起了每每御尸纵凶时都会出现的那个身影,顿时暗自后悔自己这一遭出行了。 然而目标就在眼前,甚至伸手即可触及,想想这十几年来的痛苦煎熬,霍闫终究还是没能收住杀意。那把被击飞的袖里短匕“咻~”得飞回到手中,在指尖打了一个转,然后稳稳地落于手心。随即清光再起,较之先前,更赋寒意。然而清光与潇允眉心只离得寸毫之距,却硬生生停了下来,倒不是霍闫有意为之,只因自己的双手此时正被一股隔空涌来的幻力所束缚,动作自然也凝滞下来。 青衣老者心中默念道诀,右手手心凝出一道莫大的神力,牵引着霍闫手上的动作,然而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之sè:“霍闫,老夫念你诚心向天,接受皇命祭拜洛神,这才屡次纵你归山。可如今你竟作出这等卖国求荣,伤风败俗的事,我若是再饶了你,岂不违了天意,你且受死吧!” 蓦然间,那道幻力加强了许多。霍闫的双手已然完全失控,那把袖里短匕像是着了魔力,陡然间一个回旋,直直朝自己面门罩来。 “怎……怎么??”霍闫怎么也没想到此人竟能隔空控物,不禁大骇,“你……你究竟是谁?为……为何屡屡阻我?” 青衣老者淡然道:“我只是一个看不惯小人的人,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早已明白。”与此同时,那把袖里短匕骤然化作一剑清光,划开干冷的空气,呼啸着袭来。 孰知言语相伴间,霍闫早已有所防备,略一扭动他那粗圆的脖子,短匕便擦着他飘散的发根往身后的古树掠去。 霍闫正yù抽身离去,突闻“噗嗤”一声闷响,刚刚舒缓过来的气息又猛地一窒,随之而来的便是钻心之痛。先前躲过那一记强攻,原以为短匕之力涣散,走势也已贯空直去,再无回转之可能。谁知那青衣老者竟骤然发力,衣袖无风而鼓,袖底扫出一道无形气波,直驱清光而去。那道清光似收到了回应,发出一声鸣颤,匕锋斗转,逆冲而回,深深地没入霍闫胸口。 霍闫呕出一口腥血,顿时黑光遮面,脸sè变得极其难看,上面的肥肉也都跟着喉中的呜咽声颤抖起来,没过多久便泛起一丝死寂之sè。 唇角微微阖动,他用尽力气,才挤出一句话:“前辈……饶命!” 青衣老者冷笑一声,并未敛去气势,反倒再次御气凝神,右手涨起一道淡淡的灼光,灼光四周的元气登时大幅波动起来,似有千万道细小的能量如云雾般腾起环绕聚合,顷刻间便化成一颗巨大的火红sè球体。 “去!”青衣老者一声暴喝,手心的火球就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擦透沉闷干冷的空气,再次向霍闫面门攻去。 霍闫此刻再也笑不出声,他试着挪动肥胖的身体以避开袭来的火球,却发现手中无力,腹中气息紊乱,根本无法挪动分毫,他一声哀叹,便不再挣扎,唯有坐着等死,只是心中的不甘怕是要远超死亡的恐惧。 …… 霍闫几乎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人说往往将死之际,你能看到来自天堂或者地狱的使徒,这也直接决定着自己是升入天堂还是坠入地狱。 然而霍闫看到的,是一个全身黑衣覆体的人,有些干瘦,背朝着他,只能看出个身形轮廓,自他身上透出的,竟是来自幽冥深渊的巫邪气息。没错了,毕竟是自己作恶多端,冥界地狱怕是最好也是最合理的去处,他甚至闭上了双眼,默默地等待着那一袭黑衣把他拉入无尽的深渊。 “快起来,你个窝囊废!” 隐约之中,他听到了有人在痛骂,声音虽然低沉,却是很真切。不,是真的在骂他。霍闫咧开嘴笑了出来,正yù回骂过去,突感一丝痛意自胸口化开,袭遍全身。他错愕地低下头,胸口赫然穿着那柄清光霍霍的短匕。 没死?! 霍闫突然想起先前那段黑衣临空而入,正是挥起万丈沙石挡住了青衣老者的火球,只是自己那时心灰意冷,思绪游走,所以并未看得真切,直以为冥兵降世,时辰已到。 “还不快起来?老子可没耐心陪你一起死!”黑衣下,那人jīng光一闪,冷声道。 霍闫忍住伤痛,来不及抹去嘴角的污血,慌乱起身,然而乍看之下,两人激斗正酣,时有寒冰烈焰,时又有巨石盘飞,惊雷阵阵。 霍闫痛捂胸口,他略略凝了一股浑力至脚下,身形登时凌厉如风,见那古树躯干粗壮,树上枝叶遮星蔽月,便一个翻身闪至树后,大口粗喘起来。他扯下了腰间的碎布条,咬在口中,同时伸手朝背后探去。肥嫩的手够了好一阵,才摸到了深没入背心的匕柄。他深呼口气,尽量稳固气息,看时机一到,便用力一拔,谁知只拔到一半,短匕就像被什么东西卡在背心。霎时间,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觉爆发开来,瞬间传遍周身各处,额头腮边冷汗直流,就连气息也短了几分。 霍闫只感觉自己一脚已踏入了冥界,亦像是重新又死了一遍。口中的碎布条已掉落在地,他疯狂地呲着牙,丝丝唾沫自牙缝间喷出,视线之中明暗扑闪,双手抖个不停,常人看了,定会以为此人身犯羊癫。 忍痛良久,霍闫这才稍稍稳了气息。他重新咬住碎布条,伸手探及匕柄,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一下便把半柄短匕抽了出来,随后再用腰带草草裹身,扶着树干再次喘息起来:“哼哼!自作孽不可活啊!” …… 其时暗夜无声,千径空人,晨晓前的那一抹朦胧之sè最为诡异,城内寂静如同冥域。离洛城南门不远的巷道内,寥寥街灯随风晃起,周天清雾霭霭浮现,相掩相映,偶有疏光浅影里外穿梭,却始终融不掉夜里微积的薄雪。 巷道两边幽宅空阁,影影绰绰,虚实莫辩。偌大的南城,只有两道身影缠斗不休。冰火风雷在如幕而起的晓风之中显得异常可怖,这本该存在于幻境迷域之中的术法激斗第一次展现在了世人面前,可这世人却仅霍闫和躺地未起的潇允,然而就算是霍闫,也只敢伸头探脑地窥于一隅。 “风雷之术?”青衣老者诧道,“你……你是云门中人?” 黑衣人淡淡一笑,眼神中透着股傲意:“白焱!” “公子焱?!” 白焱虽姓白,可向来喜黑,着黑sè装束,多在夜间出行,行踪诡异,出手颇为狠辣,承得云门风雷秘术,乃云门四公子之一,也是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人称“公子焱”。因为战事,云门曾在世间消失了数年之久,原以为云门已经破灭,可谁也没想到,那几年恰巧是云门蓄势待发的时候。 “不敢当!”白焱抱拳施礼道,“就不知先生为何阻我大事?” 青衣老者正sè道:“白焱,别以为冠着云门四公子的头衔老夫就不敢动你,你若不交出霍闫,速速退去,那老夫可真要阻上一阻了!” “就为了这少年?值得吗?” “若是不值得,老夫十几年前就不会管那闲事了!” “哼!”白焱冷哼一声,续道,“看来你我定要分出个胜负才肯罢休了!” 说罢,两人身形一动,顿时化作两道黑白各异的奇风,劲气暴涨,斗至半空,不时有冰雷交shè而出,两道人影乍合即分,交缠不断。 不多时,白焱突然飞坠入地,左右手心各化开一道yīn玄真气,双手合十刹那,疾风与迅雷混作一团,渐渐凝成一颗硕大的风雷珠,其外尘屑翻飞,紫电乱穿,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场,把周围的杂屑碎末,风雷之气尽数吸入其中,越吸越大,直至形如钟鼎,这才势沉臂里腕间,朝着半空的青衣老者抛shè而出,快如shè出的羽箭。 青衣老者微微一凛,不作片刻犹豫,亦是双手真气凝化,在风雷珠掠来之时,两道奇火升腾至虚空,随着青衣老者的念力催动,奇火飞速旋转起来,在夜风中逐渐成型,最后竟化为一只真火缠绕的凤凰,凤凰焰翼曲展开来,竟有丈宽之余。半空得势,凤凰锵鸣一声,飞速俯冲直下,火光耀耀,势如破竹。 “轰~”巨声响起,真火凤凰依旧劲急如风,虽然在风雷珠的侵袭下上半身已被风雷吞灭,可那曲展的焰翼却势破风雷,急穿而过,到白焱面前时虽只剩残焰余火,却依旧如强弩入体,重重地击在白焱胸口,顿时一股摧心裂肺的余劲在其体内翻滚。白焱连连后撤,终止住退势,一口鲜血呛出,原本嘲意连连的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灰败之sè。 他慌忙抬头,却见自己的风雷珠已被火凤凰穿裂成末,到了青衣老者面前已无丝毫威力,不由得表情微缩,血丝满布的眼角露出一丝惊sè:“凤凰之火!!你……你是林川道人?” 青衣老者翩然入地,拱手一揖,道:“老夫既已淡出道门,这林川道人的美名自然也已与我无缘。白焱,你还是走吧,老夫不想再起杀心,但要留下霍闫。” 林川道人,相传是这百余年来最有天赋,也是最有希望修成入仙的道中高人,因其修于昆山太学观,常出没于山川河流林木之间,行善救济,普及道义,故被世人称为“林川道人”,只是其xìng格怪癖,虽有天赋资质,不喜长恋道门,更无心修成正果,所以毅然弃道归本,隐于世间。也有人称是因为其偶遇仙人,得其授教,自成大器,需饮尽世间之苦水,历遍人间之沧桑,淡出道门,方能修成正果。各中说法,不得出处。 “哈哈哈哈!”白焱突然纵声大笑,“我若放任不管,回去如何向我大哥交代?” “这是你自己的事,老夫无心cāo管!” “哼哼!那我便是留下xìng命也要拼死一搏了!” 说话之余,白焱调息平气,暂时止住了腹内的翻腾,同时手心复又凝出一道真气,正yù发力,却听得一少女的妙音入耳。 “爹爹,我回来了,潇哥哥他们呢?”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潜入地牢救出潇允和楼笑辰的少女,虽然夜sè还未褪去,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出少女脸上的惊sè,“咦,他是谁?” “诗诗,小心!”青衣老者奋力喊出,却还是慢了一步,一团凝了白焱毕生功力的风雷珠不偏不倚地正中少女,瞬间把她击飞了出去。老者心中一抽,哪还有心思去管白焱,当下焦虑万分地跑向了倒地的少女。 白焱趁隙抓起藏于树后震惊无比的霍闫,身形一掠,匆匆地消失在了夜sè之中。 …… 第二十一章 拜师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又是一个同样的梦。 在梦里,潇允朦朦胧胧地醒来,还未来得及搞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便听到一个奇怪的唤声,忽远忽近。 他起身四顾,周围空无一人。 天sè骤然昏沉下来,一阵雷雨毫无征兆地落下,冷得潇允直哆嗦。 “主人,快醒来吧!” “主人,我好难受啊!快来解救我!” “快来唤醒我……” 雨水砸到地上的声音很是嘈杂,但那唤声依旧能穿透这嘈杂的雨声,沁入潇允耳根。每每听到这些声音,他便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明明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他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挥之不去。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惊叫出声,只感觉醒来后脑袋很沉,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那些粗制滥造的铜雕塞入其中,然而晃起来却觉着有些生疼。 他很习惯地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尽量让自己的jīng神振奋起来,三年来,冥域般的矿洞生活使得这种习惯成为一种奢侈,因为在那里,常人只有两种时间——拿起锄头的时间和放下锄头的时间。 猛地,他突然回想起昨晚发生在府衙地牢的那一幕。诗诗,是她把我救了出来? 潇允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此刻所处的房间,残破漏风的窗台,上面糊着的窗纸已悉数破开。房间不大,仅摆得下床铺和一张简陋的梳妆台,梳妆台上旧物堆砌,不用看就知道尽是些女儿家打扮化妆的物事。 本来窗边墙壁上还挂着些名家字画,此刻也已被人收了去,只剩几根挂绳还未取下,光秃秃晃悠悠地荡在上面。乍一看便可把房内布置瞧了个透,虽有些古旧简陋,可之中还是依稀透着股清净和素雅之感。 潇允盘起腿绕有兴致地四下打量,经年已久的布置,破败不堪的摆设,这本该酸腐泛滥的小木屋竟意外地充斥着一股淡到极致的幽香。蓦地,潇允眉尖一蹙,旋即想起这房间赫然便是三年前和诗诗共处的地方,也就是当年她那失踪的姐姐所处之地。 念及此处,潇允便打算不再多作停留,他必须先去找到诗诗和楼笑辰。然而门刚打开,便出现了一个身形高瘦的青衣老者,挡住了冬rì晨光投shè下来的温暖气息,自然也挡住了出门的去路。 潇允猛地一抬头,自他身后投来的光线甚是刺眼,一时之间竟看不清来人是谁,他索xìng后撤几步,这才得以打量来人样貌,见其一身青衣,脸廓略显削瘦,一张焦黄的脸上此刻黯淡无光,甚至微微透着股忧sè,须发皆白的他显是已过天命之年。 “道长?”潇允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来人。 “潇允,正是老夫!”青衣老者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潇允身上已近痊愈的伤,随后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呵呵,不过这道长之名却是可以去了,你直接唤我谭伯吧!” “谭伯……”潇允小声自语着,同时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知为何,每每听到这称呼,都会有一种自心底弥漫开来的不适之感。 谭伯自然也看出了潇允的异样,问道:“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潇允收回脸上尴尬的表情,连声招呼道,“诗诗和小楼,他们在哪?” 谭伯突然心头一窒,沉默良久,这才敛了颓意,故作淡然地道:“你且随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匆匆来到另外一个偏房。房门亦是破败如斯,两侧贴着的对联已脱落过半,随风飘起,上面篆刻的方正字样也已如深秋老叶般枯黑难辨。 内里同样昏黑一片。洞开的房门把晨光汇聚成一束,悠悠然抛shè到房中,把两张单薄的床板照得愈发清亮。床板上各躺着两个熟悉的面孔。 “诗诗!小楼!”看到那两张苍白无光的脸颊,潇允一下便猜出两人身受重伤,不由得心神一悸,痛苦地跪倒在地,嘶叫道,“谭伯,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伤成这样?” 谭伯两道仙眉微微蹙起,长叹一声道:“唉!都是老夫解救不及啊,可恨那霍闫终究还是逃了去!” “又是那贼人,哼!” 一想到那个满脸横肉的通敌之辈,潇允狠狠地碎了一口,两个略显稚嫩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底一股无名的怒火顷刻间化为一道疏浅的黑sè气焰没入眉心。 谭伯一眼瞥见,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潇允,你之前是不是也受过重伤?” “啊?” 显然这是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潇允啊了一声,随即便想起前些rì子矿洞内发生的事,略微揣摩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之前在矿洞里受过一次重伤,谭伯为何问起这个?” 谭伯挑了下眉道:“难道你没发现这两次重伤你都恢复得极快吗?” 经此一说,潇允才似有所觉地应了一声,然而回想起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却不愿往这方面想,若是由于自身身体的缘故导致伤愈过快,那自己岂不成了怪人,所以他又兀自摇了摇头,说道:“呃……那一次在洞内侥幸救得斯诺四公主,随后她便送了我一块白玉坠子。”说着,便伸手往胸口探去,“这……我的坠子呢?”转念一想,潇允又开始暴怒起来,“定是那贼人顺了去,我潇允非杀了这叛徒不可!” “你是说玉坠子?是不是通体莹翠透白,触之更有清凉之感?”谭伯有些兴奋地问道。 “谭伯怎么知道?” “呵呵,这天底下可少有老夫不知道的事!”谭伯好不容易掬起一抹笑意道,“那便是蛮荒八玉之一!” 谭伯从怀里抽出一块画布,递给潇允:“喏!这是三年前老夫给你看过的画,不知你可否记得?” 见潇允点头示意,谭伯续道:“老夫曾经说过,这九颗星连成天弓弧,其实这其中八颗便是散落世间的蛮荒八玉,若是能集齐八玉,再找出第九颗玉石,那天弓自然形成。而天狼……” 谭伯正yù细讲,却被潇允突然打断:“谭伯,我记得你三年前就曾说过天狼乃千年前搅乱尘世的魔皇,这样说,我潇允岂不会成为恶魔?!” “你命犯天狼这事是老夫自异兽沠中窥得,这也是老夫当初劝告你要多行善事的缘由所在,天狼属煞星,亦是杀星,其本xìng黑暗,轮回之时寄宿于你身上,你若是能一心向善,他自然侵你不得,但要灭除天狼,还需这弧矢天弓。 近些天来,天象异变,其实就是天狼yù出,灭世轮回前的预兆,老夫只能以外力助你,能不能克制天狼,阻止灭世的发生,一切都在于你!” 谭伯一番讲解把潇允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挠了挠头,问道:“那若是我克制不住天狼,后果会怎样?” “这……”谭伯微微变了脸sè道,“你若克制不住他,那他最终必定占据你整个身体,你和他便会合二为一,成为另一个魔皇……” 潇允瞳中那一抹虑sè瞬间转变成无尽的恐惧,扩散至周身,全身莫名地颤抖起来:“那……那我该怎么办?” 谭伯亦是心情沉重难平,他随即望向虚空,轻捋一把颌下的长须道:“老夫会授予你几套道法心诀,你只需勤加练习琢磨,必能有所成,到时也有能力去克制天狼,只是……” “只是什么?”潇允忙问道。 “只是三年之前老夫就已暗中窥探过你的天赋资质,确实……确实不怎么适合修道,老夫本想授你无极道诀,可……可若是强加修炼,反倒会适得其反,这也是当初老夫不想收你为徒的原因。”说罢,谭伯又抽出两本道法心诀,赫然正是《玄空》和《炼法》二书。 “潇允,你也看过了诗诗出手,想必也看出了些威力。而她所施展的招数皆从此二书中习得,这也是太学观传世经典,老夫虽已离开观中,但诸多规矩还是得有,你若是想学这书中绝学,需先拜得老夫门下!” 潇允唇角绽笑,膝盖一弯,大跪行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谭伯久拧的眉头骤然一松,微笑道:“允儿快快请起!” …… 第二十二章 孤坟清酒!乱雪迷香!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屋外晨曦点点,金光四溅,天边的轻云早已被破晓晨光劈成无数道散开的云剑,清丽之中自有一股肃杀之意。 草草受完拜师之礼,谭伯便收了笑意,连忙躬身扶起潇允,指了指房内卧床不起的二人,说道:“其实关于天狼一说,还有很多秘密,从今往后,为师会一点一点说与你听,如今当务之急却是他们二人。” 潇允眉头一挑,不禁奇道:“师父,徒儿自侍不是霍闫的对手,可就他那肥嘟嘟的身子耍出的招式又怎能伤得了诗诗?” 一层黯淡之sè蒙上瞳眸,谭伯感慨道:“霍闫哪能有这般厉害,倒是他身后的靠山却是能翻江倒海,游戏乾坤啊!” “哦?他们又都是何人?” “他们都是云门中人,当以云门四公子居首。” “云门?”潇允疑惑问道,“云门四公子?” “是啊,云门立足江湖已有数十年之久,但却很少被人知晓,他们多在暗中行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谭伯伸手在诗诗鼻息之间探了探,随后叹了口气续道,“唉!原以为云门只管些关系江湖利害的琐事,但昨晚一遇却令为师重新认识了云门,原来那霍闫只是云门的一个闲人,依言行事,拿些好处罢了。云门既然有心要害你,那他们必定是知晓些什么的,看来以后行事得处处小心,为师可不想让昨晚的事再发生一遍。” “师父,您之前所说的……” “你是想问云门四公子的事吧?”不用猜谭伯便知道潇允想问什么,见其神sè微凝,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便捋须正sè道,“这云门四公子也是为师在江湖上偶然听闻得到,说这四人是开创云门的四兄弟,人称‘公子焱’‘公子宇’‘公子千’,还有他们的大哥,神踪难觅,至此不得其名。 此四人入门时便立下誓言,不惜屠灭世人,毁断江山,也要求得痛快,求得人上之人的绝对zì yóu和地位,因此便传出云门夜袭凤爵岚天殿一记,虽以失败告终,却也一度在深宫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因其多出没于夜半,也被世人偷偷贯了个怪名――云门四鬼。” 听罢,潇允本还是微凝的神sè骤然大变,那抹自眼眸深处传递开来的惧sè顷刻间弥漫了周身。 “难道诗诗他们便是遭了这四鬼的暗算?” 谭伯道:“只有公子焱前来,可他不仅伤了诗诗,还把霍闫救走了。” “公子焱……” 这称呼看似简单易记,可潇允硬是在心底默念了百十遍,这才像是绕了舌一般慢下节奏。 “潇允,为师知道你心中多有不快,也知道你很想某些人能早点死去,但还是那句话,万事行善为先,莫要违了天意!” “是,徒儿谨遵教诲!” “还有,虽然你已入得道门,但由于灵根未启,法门未开,所以只能先从感受诸如冰,火等由天地元气所汇聚成的自然之物开始。” “感受自然之物?”潇允小声嘟囔着。 “对,感受自然之物。”谭伯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这世间万物,包括生灵,都是由天地元气构成,这里提及的感受自然不是简单的观之以形,触之以表,而是要试着与之相容相合,达之以物动我动,我动物随的境界,简单地说就是用你的一切心念之力来cāo控天地元气。” 潇允有些茫然地翻阅着手中的书,一时大感荒谬:“师父,可……可我又怎会cāo控元气呢?” “若是常人,为师定不会随意便将此二书授之,你虽资质平平,可却天生坐拥天狼神力,可借以神玉的灵源将伤势恢复如初,这已是你异于常人之处,我相信,若是你能好好利用体内的天狼之力,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力量,那修此二书定会如履平地,信手拈来。 允儿,你要听好了,为师与你讲这些话并非都是无稽之谈,也不是要催你修炼,只是如今天象已变,你那体内的天狼蠢蠢yù动,若是待到时机成熟,然而你又无力克制,那……” 说到这,谭伯不免心神一悸,续道:“所以修炼道法救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是整个凡尘呐!” 潇允很想说其实自己压根没对体内的天狼有所感应,何来利用一说。但转念一想,师父承得空莱祖师,修为已达圣贤之境,所作所为自然不能以儿戏论之,既然这是自己的命运,更是苍生之命,一时之间便也没了心思再想其他,专心攻法修元才是正道。 “师父,三年前我就已见得诗诗的厉害,若是要达到她那种境界,我又要几时才能入得。” “允儿,修炼切忌cāo之过急,需循序渐进,慢慢领悟。修炼之境亦有四,是为破体,入境,凝神,炼化四重。诗诗嘛,自然已到了入境之末,凝神之初。” “破体,入境,凝神,炼化?那这每入一重境界,又有何界定区分?” “每入一境界,感受天地元气的能力自然更多一分,从书典上来看,即是可学之术更多几许,直至融汇贯通,领悟奥义。” …… 初识道法四境,潇允便大感新奇,然翻阅《玄空》、《炼法》二书,又多迷茫,显这二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未免过于玄奥,他虽然从小受教于筱伯,诗书礼仪自不在话下,可书典上那密密麻麻的字文图经还是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阖上书页,颇为小心地把书藏进怀里,轻轻拍打胸脯,直至确保再也不会漏遗,这才有心吸一口凉冬爽气,长吁而叹道:“师父,诗诗和小楼这般伤势,倒是何时见好啊?” “为师先前以为他们避除乱气,止血消淤,你那……楼兄弟很快便会苏醒,只是小女诗诗……唉~”谭伯眉心紧锁,一股恨意长出不得。 …… 这一rì,暖阳过后,天边就飘起了乱雪,嘶嚎的北风送来一阵霜意。 黎村外郊,沟壑干裂,农物枯败的田地尽头,独dú lì着一座新坟,坟头不高,木质的坟碑上嵌字清晰可见――先祖筱敬天之墓,侧有小字一排――不肖孙儿潇允立。 坟土前香火小起,一杯酒水合着花束四下围撒。 铺雪的泞土上,少年长跪不起,他犹自阖眼默颂,许久后才睁开朗目,肃然道:“筱伯待我如再生父母,相去十数年,不曾放弃,允儿得有今rì,离不开您老的悉心照料,三年了,不肖孙儿才来看望您,当真有愧!” 他神情落寞,有些哽咽地续道,“如今南苑已逝,尘世又灾难当头,允儿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您了,还望您老泉下有知,莫怪允儿愚鲁!” 说完又是一杯酒水撒下,北风漫过,把清酒的醇香和香火的熏糜掺和了透,直冲潇允口鼻,氤氤氲氲。 雪下得更乱了,乱得迷了眼睛。 潇允连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长身而起,牵过一旁不知从何而得的老马,西驾而去。 坟头不远处,有人暗哂…… 第二十三章 拯救抑或毁灭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从那个风雪小屋到黎村郊外,中间隔了也有数十里路。潇允虽然心急,可座下老马却是哼声哼气,自顾自慢悠悠地跑着。 然而老马又劲力不济,常常每跑出几里路就得停下来歇息,就算潇允再怎么抽鞭挥缰,它也打死不动,顶多回应他一个响鼻。潇允连连苦笑,想师父为何会给他这么一匹有“灵xìng”的马。 “吁~” 老马一声长嘶,震得薄雪翻飞,轻雾袅动。 戌时的暗sè有些迷离,四野寂静无声,林间小屋内一灯如豆。 潇允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马背,自嘲道:“老马啊老马,这一路过来,你可真看得起我呀!”老马又仰天长嘶一声,它踢了踢蹄下的白雪,尽力甩了甩屁股后面那一捋灰sè的鬃毛,像是在回应着潇允,直把他逗得眯起了眼。 捋顺了马毛,绑实了缰绳,潇允轻轻掐去眉心的雪沫,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咔嚓咔嚓地踩着脚下细绵如云的积雪,向那一豆飘摇的灯火走去。 “啊~” 一道着实凄惨的呻吟自灯火处传来,“是诗诗的声音!糟了!” 不及多想,潇允便身形一跃,几个虎步便向小屋冲去。 “砰~”房门被撞开,翻飞的衣袂卷起一片乱霜飞雪,把本就恹恹yù灭的灯火吹得更加飘忽不定。 “允……允哥!”楼笑辰已经转醒,此刻正靠着床头,满脸愕然地盯着踢门进来的潇允,一只手还捂着胸口缠满布绒的伤口,显是有些痛苦难忍。 “小楼!你终于醒了!”潇允心头一悦,正yù上前,却被楼笑辰一个嘘声喝止了脚步。 潇允怔怔地撇过头去,这才发现另一张床上,谭伯和诗诗正一前一后,盘腿而坐,看这架势,似乎已沉浸其中,外人难以扰动,也最好不去扰动。 潇允有些紧张地盯着一脸苍白的诗诗,问道:“诗诗她……怎么了?” “前辈说诗诗姑娘深受风雷珠的迫害,体内原本拥有的冰火气息与震入体内的风雷气息搅在了一起,致使其气血翻腾,内息紊乱。所以前辈正在试着给她调整气血,抚平内息。” “噗通”一声跪倒,潇允不再说话,他只能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拥有仙女般心肠和气质的少女,希望她能早些好起来。 雪停了,风吹来,燃烛声嚯嚯…… 夜sè更深几许,柔和绵薄的月光有些虚无缥缈,恰如透过屏风的烛火,时明时暗,却总是笼罩在一片灰朦之下。 一座偏远的孤峰上,有人迎月独思。奇怪的是,天边的弦月像是怕极了此人,尽躲到云层里,始终灰蒙蒙地映不透他的脸。 那人掐指算尽,不由眉目稍霁,低沉自语道:“蛮荒八玉!弓弧之矢!哼哼!可笑,可笑!” “大哥,这是霍闫交给我的,他说此玉正是八玉之一,还望大哥过目?”身后,一个通体覆黑的身影打断了他,随后恭敬地递上一块白玉坠子,却始终低着头,似乎怯于跟这位被称为大哥的人多作哪怕一丝眼神交流,“哦对了,今rì我在黎村郊外看到了那小子,后一路跟踪到了洛城西郊,无意中发现林川老道也在那。” 那人听后,猛然回过头,吓得身后的黑影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崖去。 “嗯?”那人清淡中裹满杀意的眼神飘过黑影,旋即硬生生刻出一道极其冰冷的声音,“林川?” 可以看到月sè照拂下的黑影微微颤了颤,然后又故作镇定地恭声道:“大哥,那林川老道就是暗地里阻了我们十几年的人,你看这……”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等黑影蹒跚退去,那人又悠悠地回过头,“天狼,等着瞧吧!哼哼!” 说话之人正是云门四公子的大哥,月光勾勒下的脸廓上异然浮出了一丝令人难以解透的笑意。 …… 一团淡蓝sè的光华在谭伯手心慢慢凝聚,随着心念的催动,那团光华越聚越大,随之而来的是光华四周不断加强的寒意。 谭伯把光华尽数注入诗诗体内,只见诗诗一个颤身,额上眉尖点点细小的冰晶正在迅速扩散,就像心脉血管内流向全身各处的血液,转瞬之间便充满了周身奇经八脉,腑脏心肺,苍白的脸上也覆上了一层难以褪去的薄霜,甚至呼吸吐纳间都带有摄人的寒意。 身旁的两人看得奇了,却也没有出声,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谭伯手心那一团团五彩斑斓的光华在两人眼中印出一道道炫丽的流光,怡人之中自有一种沁入心灵深处的宁静安详,和那一抹深深的沉醉。 良久,谭伯才收势敛神,双手合十,将腹中一股浊气倾吐而出。本来若他不是什么林川道人,而是普通修行者,没有高深的道行,没有道家经典的积淀,没有踏入炼化之境,那一切都是徒劳。 而即便如此,要想完全驱逐出诗诗体内的风雷异息,也得耗上他多年的修为,微微拭去鬓角的汗渍,把诗诗好生放于床上,随后强颜欢笑道:“唉!为师累了,想歇息一阵,允儿,你和楼兄弟也早点歇着吧!明rì起早,我再传你一些感知识辨的方法和诀窍。” 两人道了一声问候,颔首退去。 深夜,在那间残窗旧檐的小屋内,两人都没有睡去。 “允哥,现在南苑败亡,全国上下都是斯诺贼人的眼线,如今我们又被公然认出身份,怕是再也不好随意出去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楼笑辰坐在梳妆台前,拉开窗纸往夜sè中望去,口中喃喃问道。 “这……师父曾经跟我说过,几rì前的白rì流火并非空穴来风,正是……正是尘世灾劫来临前夕,他说千年一遇的魔皇天狼正yù寻隙而出,降临世间,到那时,恐怕……”潇允没有把话说完,他想解释事情缘由,可自己这等奇怪的身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寻思犹豫片刻,还是把说到一半的话给掐断了。 “千年一遇?魔皇天狼?”楼笑辰自然也找出了潇允话里的关键,他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续道,“家父曾有提及关于尘世灾劫的缘由,说洛川竭于千年之前,罪魁祸首是一只全身覆火的远古凶兽,每千年降临世间一次,而且口喷烈焰,体型巨大无比,所到之处几无生灵存活。 也就是它把洛川之水烤干,把整个中州大陆断分为南北两块,从此才有了南苑和雨央之别。这倒是和你说的什么……魔皇天狼相差甚远!” “不管是天狼还是旱灵,谁的到来都将是世间万物生灵的末rì,虽然南苑已灭,可天下苍生尽皆平等,至少谁也不能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利。”屋外又开始飘起了细雪,有几片雪花随风飘荡,漏进屋内,贴到了潇允唇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续道,“当年我亲眼看着筱伯倒在我的面前,而我却只能躲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去,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尽管读书很重要,重要到跻身庙堂,一展抱负,从而来造福天下苍生。 可有时却并不如此,当那些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开始腐烂,整个庙堂即已不可抑制地腐烂开来,那我能做的又是什么?我能做的除了陪他们一起腐烂又能是什么,如若那样,到时候还得背上个贪官污吏的骂名,那这一切就太不值得,也太没意义了。 所以当师父有意收我为徒,我便下定决心,专心修炼,能帮到苍生固然是好,就算荡不平世间邪恶,只要我尽了力,至少也不会像南苑国君那般乖乖地把整个国家都葬送掉。”潇允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停了下来。 楼笑辰怔怔地回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这个外表看似瘦弱,眼神中却丝毫不失信念的少年脸上,随后微笑道:“允哥你说得对,庙堂再高,若是基底腐了,那必定塌得很惨,摔得很重,但是心诚了,志正了,便可以万物为基底,凌驾于万物之上。那些斯诺当朝者却是罪恶多端,但罪不至民,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只不过他们生在了斯诺,长在了斯诺。” “是啊,真正该亡的是那些存于世间的邪恶,不管是旱灵还是天狼,我潇允必诛之!” 这话在于常人看来,确实有些牛逼哄哄,有些妄自尊大,但若是在已入炼化境界的林川道人看来,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可笑之处,更没有一点狂妄的意味。 因为他始终知道,若此少年拯救不了世界,那也只能由他来毁灭了。 第二十四章 罚之有道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在这个世间,有些东西永恒不变,有些却每天都在变,就如那rì夜交替,即便是炼化巅峰的修行圣人,也无法挪变这永恒的规律。 昨晚的雪虽大,却带着一抹chūn意,把冬rì的严寒都压在了底下,rì光铺shè直下,雪开始融化,自然也带走了那股子严寒之意。林间小屋沐浴在这极具chūn意的rì光下,不禁多了分舒服的颜sè,更多了分自然的气息。 然而rì出东方,有早起的,自然也有贪睡的,当那薄得可怜的被褥被人拉开,潇允还是有些不快地想骂回去,可当他看到床边的人,看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到娇俏的脸上那一抹同样带着俏意的娇嗔,顿时有一股热流直冲大脑,随后脸上立马泛起一丝彷如少女般的羞意。 他忙不迭地抓起床头的衣衫,草草挡了自己裸露的身躯,有些尴尬地笑问道:“诗……诗诗,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了吗?” 然而诗诗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尴尬的神sè,她甚至还睁大眼睛上下瞧了个透,这才把被褥塞给潇允,笑嘻嘻地说道:“爹爹让我来叫你起床,他说要教你一些东西。咦,你怎么满头大汗的,身子不舒服吗?快让我瞧瞧!” 说罢,便不顾潇允阻拦,凑到他面前。 淡粉sè印花袄裙外披了一层白sè轻纱。一头青丝倌以蝴蝶流苏,浅浅地垂至一边,如丝如瀑。苍白未退的脸上似乎少了一层血sè,但依旧皓肤如玉。两弯柳烟眉似蹙非蹙地笼在一起,如娇似嗔,其下便是两泓秋波穿眸而出,似有笑意,亦带忧伤。面上全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那仙女般的容颜与气质,离得近了,更有一股清香悠来荡去,令人心醉神迷。足以娇比chūn花,却又浑然天成。 这是时隔三年,潇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诗诗对视。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额间更是汗如雨下。 “潇哥哥,你真的不舒服吗?”诗诗索xìng伸出纤手,往潇允额头探去,“哎呀!这么烫,我去叫爹爹过来。” 诗诗正yù转身离去,不料手上一紧,却已被潇允牢牢抓住:“诗诗,我没事,大概是做噩梦的缘故吧,我穿好衣服梳理一下自然会去找师父,倒是你,好些了吗?” 诗诗不若那些大家闺秀,俗里俗气,规矩得紧。她反而主动上去抓住潇允另外一只手,然后坐到床边,笑吟吟地斜眼瞅着他,说道:“昨晚头痛得紧,可早上醒来就好多了,身子也不会像之前那么颤了,潇哥哥,你的伤为何好得这么快?” “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和公主送我的那块玉坠子有关吧?” “公主?” “嗯,说来话长,反正就是那个斯诺四公主,好像叫西月来着。” “是那个大婚在即的四公主?” “大婚在即?”潇允自以为听错了,便又问了句,“公主她要成婚?” “嗯,上次洛神祭后,这消息便在城内传开了!”诗诗柳眉微挑,问道,“潇哥哥,你问这干嘛?” “没事,我也只是随意问问。” “允哥,还没好吗,前辈叫你快些出来!”屋外传来楼笑辰略显急促的呼唤。 潇允草草整顿一番便拉着诗诗出了房门。屋外林地山,偶有几处雪地破开露土,黑褐sè的冬泥透着股chūnrì临近的生机,仿若正有几点新绿蠢蠢yù动,挤出冬泥的束缚来呼吸大自然的气息。 几丈之外,谭伯正凝神拄剑而立,剑尖入土,锋刃之上的锐芒沿着剑身悄无声息地没入黑土,如此看去,倒也不会觉得有任何肃杀之意,即便握剑之人脸上已没了半寸笑意。 “允儿,为师既已收你为徒,那你便也是太学观的弟子,想必诸多规矩也得按照太学观的来,这最基本的一点便是勤奋守时,不管你有何借口,迟到便是偷懒,所以为师必须罚你。”这话自然是从林川道人口中飘出,虽已离开道观,但他依然是观中之人,甚至这一辈子都是,所以说话时自也少不了那道中祖师的淡然入定,和一丝漠然的语气。 潇允没多作犹豫,躬身施礼道:“徒儿甘愿受罚!” 话音才落,那把没入黑土,看似极其普通的长剑便“咻”地划破空气,划破石崖边挤出的那寸草绿,铮铮有声地倏然而至,稳稳地没入潇允身前的雪地之中。 “好,有心自然是好的,现在为师赠予你长剑,你就替为师砍来十棵五丈长,三尺粗的树来,为师自有用处!” 同样立于身旁看着的楼笑辰眉头微挑,心头诧异浮现,心想着太学观大师难道都是如此严苛,甚至如此傲然如霜吗? 潇允拔起长剑,右手微微拽紧,然而心中却不免有些不服气:“可是师父,这……这剑虽劲道十足,可锐不过斧,若是要砍树,为何不直接用斧呢?” “为师说了,既然是惩罚,必也要罚之有意,罚之有道!”谭伯双手合十,目光好似已经落在了极远处的那一抹霜白之上,喃喃默念道,“唉,等到你踏入云间的那一层塔楼之上,估计就会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了……” “哦对了,那两卷书你可曾翻阅过?” 潇允“啊”了一声,他突然想起昨rì那匹颇具灵xìng的老马,想起师父的善意馈赠,不禁两手一翻,无奈苦笑道:“师父,昨rì略显匆忙,徒儿没来得及看。” “嗯,这倒也无妨,既然没看过,为师便送你几句――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谭伯依旧淡然自若,捋须轻叹道,“《玄空》《炼法》书卷之首便都是如上几句,我希望你能够在受罚时好好体会一下话中之意。” “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潇允又把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觉得话中之意并不高深,却又很高深,为了能把话挂在嘴边,他复又念了几遍,这才有些满足地向林间走去。 法剑再长,也只有三尺,锋刃再锐,也只入木三寸。 这三尺粗,五丈长的树就像一道道天堑横亘在眼前,每跨过一道便是疾苦万分,劳累难忍。 在这之前,潇允从未碰过剑,更未用剑砍伐过树木,所以他只是一味地乱砍乱伐,心神不聚的唯一下场便是每次挥剑斩下,在树木上劈开的口子都散乱分布,如此一来,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力气,一棵树更是砍了半天才发出“咯咯”yù倒的趋势。 午时将过,林中小屋内阵阵饭香传出,那是诗诗在准备饭菜。潇允闻之心动,心头渐生颓意,手中力气自然也敛了三分。他很想弃剑回屋,可一想到师父的谆谆教诲,想到流火摧残之下惨死的人,想到那条枯竭的洛川,不由心头一怔,复又汇聚心神,朝树心砍去,“咯咯啪~”那树应声而倒。 即便虎口酸痛不已,可当斩露树心的刹那,那股无由来的兴奋还是占据了心神,手上的长剑挥得自然更迅捷了几分。 小屋内,有人拨窗远望,紧蹙的眉头不由松了开来。 …… (看看成绩,看来新人玄幻必扑街果然还是有点道理的,对于我这种既没多少时间,也没多少功力的新手真是有点伤不起啊~~唉!纯当自娱自乐吧~~慢热拙作的悲哀~~) 第二十五章 一记响镖穿林而过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落rì西沉时分,林间树影婆娑,昏黄的霞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映到雪地上,映到黑泥里,映到那一寸略显黑梭的肌肤上。 空地上,树有七八,互相错落地堆积在一起,却是清一sè长五丈粗三尺的树干。 “咯咯啪~” 又一棵树倒下,“咯噔”声响,竟是刚好砸到了树堆之上。潇允捏一把汗,喃喃自语道:“最后一棵,最后一棵!” 然而越是到了关键时刻,手上的劲力却越是不足,那抹好不容易聚起的心神终也散乱如初。 潇允越砍越乏,越砍越气,原先的兴奋劲早也抛诸脑后。 “潇哥哥?潇哥哥?!” 诗诗偷偷地从屋后跑来,手上还拎着个小竹篮,篮周香气四溢,像是蛋酥脆饼的甜香,又像是荷烧花鸭的肉香,这在半天没饱腹的潇允看来无疑是**裸的诱惑。 “诗诗,你怎么跑出来了,师父呢?” “爹爹他在房内静修呢,不然我都不敢出来呢,潇哥哥,你都半天没吃饭了,这些是我偷偷藏下的,快吃点吧!”诗诗掀开竹篮盖,端出了几盘美味。 “好香啊!”潇允撕下那半截烧鸭腿,刚凑到嘴边,忽又凝住了动作,手中的鸭腿重如金鼎,怎么也提不起来,“不行,我不能吃,我不能!” “潇哥哥,这可是我费劲好大力气才偷藏下来的呢,你可不要误了诗诗的好意啊!” 潇允把鸭腿又放回篮里,盖好盖子,神情肃然道:“诗诗你收走吧,我不会吃的。”说罢挥起长剑就往最后一棵树上砍去,“嚯嚯”的挥剑声沉闷却有节奏。 十,九,八,七……三,二,一,倒! “咯咯……砰~”倒下的树干撞起了地面一阵乱雪。 “噗!”长剑掉落雪地的闷响几乎听闻不到,潇允仰面而倒,这一刻,他再也不想说话,他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这最好的办法便是――倒下。 “啊,潇哥哥!你怎么了?” 一股强烈的倦意涌上心头,潇允勉力一笑,微微闭上了双眼。 等到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舒服地躺在床上,床边三人肃然而立,蹙眉瞅着自己。 “师父,我……” 谭伯忙加阻止道:“别说了,为师已经看到,你先歇息吧!” 白rì里这一顿惩罚确实是有些狠,潇允从记事以来便没有如此卖过力,小时候帮邻居赵大爷搬过白菜头,帮筱伯端过洗脚水,帮小黑子打过架,可哪里能比得上今rì这样腹里空空还大干八方,劳神又费力,还不讨好,只为一证师父那一句罚之有道。 …… 翌rì,天还没亮起,便有人在林间清坐,盘腿之势间颇有几分宗禅意味,可谓是气定神闲。 潇允知道,自己本没有一丝修行潜质,但俗话说得好,勤能补拙,俭可养廉。他始终认为天底下没有天生的修行者,然经昨rì一罚,他也深刻地认识到,哪怕有再多的借口,修行始终是自己的事,若是因为一些繁杂闲事拖沓逃避,那最终只能一无所成。所以他便开始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毅力,早起修炼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沐浴在林间晓风之中,感受着冬rì里少有的苍翠之意,即便这一切已是别国它景,潇允还是觉得怡爽至极,全身上下几无疲惫之感。 “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道家经典不同于寻常书籍,若是按字面意思,潇允也依稀可以摸索出个意思,但既然作为道经二卷开篇之词,必定有些内涵所在,譬如对感受元气的领悟,如何参破表意,做到真正相容相合,最终觅得一条捷径,达破体之境。 翻开《玄空》一书,潇允草草过了一遍,看到书上内容也并不是很多。开篇是关于天地元气的介绍,之中着重是对冰这种由元气组成的实体元素的详细说明,后面还有以心法与图解相结合的修炼要点,最后便是一些修炼时的注意点和约法三章。 初看之下,潇允并没有觉得有何玄妙之处,总觉得这和那些经文字算有共通之处。随后仔细一看才发现都是自己想的太过美好,字还是那些字,词还是那些词,可当字词相合,连成的便是一段段颇为古怪深奥,难以解透的句子。 他索xìng把自己的思绪和心神全部集中在这难解的词海里,就像当初被筱伯逼着去学那些诗书礼仪,经文字算一样。 渐渐地,他发现,若是一个人能看透文字中的奥秘,那几遍,几十遍,甚至几百遍的反复读背记忆便是一种恼人的折磨,相反,若是不解其意,就越会对其中所蕴含的未知大感兴趣。 再一次沉浸在文字之中的感觉原来是如此之妙,如此不可多得。潇允自是痴了,迷了,甚至对周遭所发生的扰动都无动于衷。 “咻~”一记响镖穿林而过,它的目标便是几十丈开外正闭目冥思的潇允。响镖裹以风雷元气,电卷星飞般直逼而去,之间所挡之物尽数化为碎末飞屑。 越是靠近,呼啸声就越是迅急嘶厉。与其说是镖在飞,还不如说有人在调动风雷元气御镖飞行,因为这镖速确实快得骇人,前一刻还在百丈之外,转瞬过后便不逾一步之遥,饶是如此,潇允依旧心神入定,不可扰动。 猛地,一股灼热的气焰自身前划过。 潇允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股气焰便与另一股风雷元气轰然相撞,那支原本隐藏在元气之后的响镖顷刻间像入水的火折子一般敛了势头,颓然地掉落在地,没进了残留的雪堆里。 “咻咻~”又是两支响镖袭来,堪堪入了攻击范围,却又无一不被那股气焰所击落,死气沉沉地没入黑泥,没入雪地。 “公子焱,你既身为云门四公子,又何必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身后传来一道冷哼。 “师父?!”潇允的思绪瞬间回转了过来,正yù转身问候,却见一团奇火正拍向自己脑门。“砰~”火团擦着面门飞过,与另一团青黑sè气焰结实地撞在一起,在半空炸成一片。 耳际不断回荡着嗡嗡的轰鸣声,潇允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看到谭伯在向他招手,口中好像喊着什么,却不得而闻。 正彷徨间,谭伯轻喝一声,身形一晃,几个电窜便闪至潇允身前,挡住了对方又一记攻击。 “哈哈!林川道人果然名不虚传!”一道森冷的嘲弄声自林间飘出,黑褐sè枯叶纷落间,虚空便炸下一记“响雷”,溅起地面一片飞雪乱泥,此中人影,赫然正是云门公子焱,看着蒙在之中的潇允,白焱眼中笑意渐浓,“这真是……真是名师出高徒啊,哈哈哈哈~” “白焱,莫非你是忘了上次的耻辱,还想再来讨教老夫不成?”谭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中包含了千万道摄人的寒芒。 早猜到了林川道人会这么说,白焱自是面sè从容,甚至那丝略带嘲弄的意味还荡漾在嘴角:“林川怪道纵横江湖十数年,以一招凤凰之火威遍天下,又多行侠仗义,故扬名已久,我白焱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我若是没个准备再来找你,那不是硬着头皮去扯老虎尾巴,纯粹找死的行为吗?哼哼!就让我为你引荐一人吧!” 说罢,一身形略偏高瘦的黑影自白焱身后踱出一步,饶是天sè敞亮,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而在他的周围,自下到上都向外散发着一团灰黑sè的气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无名之火幽幽燃起。那人没说话,全身上下乌黑一片,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干涩的左眼很是怪异地盯着远处的潇允和谭伯。 “哼哼!老夫若是没听说错,云门向来都是夜出昼伏的吧,怎么今rì如此有幸,大白天的便见到二位了!” 耳边的嗡鸣声终于退去,潇允理了理心绪,却见谭伯正暗暗示意自己先走,那只负到背后的手不知是运功,还是心悸所致,竟微微地颤抖起来。 “林川!咱们终于还是见面了!”那人开口了,想象中的低沉死寂的语气幽幽飘出,“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因为那些在白天见到我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第二十六章 幻术师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在洛城远郊的密林深处,天光尚未全开,可林间肃杀之意已然。 此时,白焱已闪至一旁,静作看客,脸上狡黠无比。 “师父……”潇允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但他着实清楚地认识到谭伯作此反应的理由,莫不是对手之狠厉难缠,一代道仙传人又何须如此。 “快走,带诗诗和楼兄弟走!快!”谭伯提气一掌点在潇允胸口,只把他推出去了数丈,然落地颠簸全无,这一掌竟是做到了收放自如。 “走?哼哼!”那个裹在灰黑sè气焰下,看不透也瞧不穿的影子,陡然生出一丝令人畏惧至极的浑浑煞气,“林川,你真当云门之言都是儿戏?” “云门不请自到,若只为了老夫一人,自然无话可说,可老夫这一劣徒堪堪归入道门,亦是初入江湖,想必与云门也难牵扯上关系,阁下若是想出手,可否留下明白话?”谭伯不愧是林川道人,道家圣贤,谈吐自是不凡,可虽然道韵犹存,眉宇之间还是少不了那一丝一寸的不祥之感。 那人愣是没有一丝笑意,语气淡到青山一般不点泼墨,淡到绿水一般不起涟漪:“云门做事向来不予外人知晓,你也没资格知晓,我更没有必要告诉你,可我会让你知道,从你救下这少年,收他为徒之时便已经走上了不归路。” “允儿,听为师的,赶快带着他们走!若是再不走,恐怕真走不了了。”说话之余,谭伯左右手心各凝出冰火元气,渐渐地累成两团充满能量的球体。 潇允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xìng,他默默地朝谭伯背影一施礼,转身就往小屋冲去。 可谁知还没跑出几步,那个气焰妖娆的黑影就已经化作一道淡黑sè青烟,鬼魅一般地出现在潇允面前。 谭伯大惊,手中那两团冰火元气登时化作两道龙形元气波,带着龙鸣般的巨响,卷动一路上的冰火元气,逐青烟而去。 元气凝实体化波,这看去随意催动念力而成的波动,实际上凝聚了施展者不小的修为。在触及青烟下黑影的刹那,元气波陡然一变,开始旋转起来,形如链锁一般,结结实实地敷住了那团青烟。 修行者之间的战斗来不得一丝恍惚和犹豫,往往思绪稍有不聚便会影响到元气的掌控,甚至影响胜负之分。 然而谭伯的全部心神都随着冰火元气波汇聚在青烟所在之处,他再一次催动念力,两条元气链锁陡然一缩,堪堪敷紧了青烟下的黑影。 谭伯并指一掐,“破!”声音刚喊出,那幻化成的冰链和火链的元气波骤然一紧,瞬间就把青烟下的黑影掐成了两段,化作两道同样的青烟氤氲在虚空之中。 远处观战的白焱眉心一蹙,暗道不妙,正yù飞身过来阻止,忽观得一变,唇角笑意跳出,脚下自然也敛了起身之势。 被截断的黑影各自化成一道青烟,青烟下寒芒顿出。冰火链锁毫无作用,反倒让他的身影一化为二,而且虚实难辨,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那两个虚影渐渐成型,最后竟变成谭伯的样子,亦是左右手心冰火元气顿起,化成冰火元气波,伴着龙鸣之声,互相缠绕着电卷星飞般袭向谭伯。 谭伯大骇,连忙凝出四道元气波,纷纷与袭来的元气波相撞,化成四道呜鸣声消散在空中。 “幻术师?你……你究竟是何人,这世间早已禁了此术,为何你还会……?” 那两道虚化成谭伯的诡影正是先前那人用了谭伯口中的幻术幻化而成,而他本尊竟然还在原地悠悠地飘着,亦虚亦实,鬼魅难辨。 相传幻术本为上古魔族遗留之术,因其可以幻化对手一切招数和形体,又呈虚影之态,而威力不减,然虚影更可一化二,二化四,以此裂分形体,幻化万千,几乎无人可抵御这幻术攻击,唯有找出并击垮本尊,才可消去幻影,破灭幻术。 这幻术早在大华古道降服九天心魔,灭除魔族后就被神族视为禁术,从此再无人使用,幻术师更是从世间消匿了踪影,然而云门之中竟有人使得幻术,这在令谭伯吃惊之余更是让他从心底生出一丝忌惮之意。 当初空莱祖师将扶持天下,救济苍生的任务交给他时便与其交代过关于魔族余孽帝魔一说,想来也只有魔族之后才有可能使得此禁术。 “难道……你……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见过我的人都已经在这下面了。”那人笑意依旧很淡,几根枯瘦的手指敛起黑衣装束唯一一处宽大的衣袖,毫无生气地指了指脚下偶覆霜雪的黑泥地,续道,“林川,你应该庆幸自己成名那会儿我还在尽力恢复伤势,一伏便是数千年,那洛神可是伤我不浅,但现在这世间还有谁可以阻止我再次成魔,你?还是天狼?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恐怖得有些嘶厉的笑声回荡在林间,满林暗伏的鸟雀虫鸣声激起一片,整个林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女孩,浑身颤栗起来,一阵阵簌簌声接二连三地传入小屋内,没过多久便跃出一男一女。 “爹爹!”看到林间对峙的二人,诗诗全然不顾四下暗藏的危机,几下便跃至谭伯身旁,“他们是谁?” 诗诗并不知先前双方缠斗的情况,孰胜孰负,孰起孰伏,自然也没怎么对方放在眼里,正yù施展招数,忽然瞥到了一袭熟悉的身影――公子焱。 略一沉吟,这才猜到一些可能,大概是那白焱敌不过爹爹,就跑回去搬救兵。若是如此,想必这救兵功力定然远在白焱之上,不然也不会只带他一人。 想及此处,她才有些迷茫地看看谭伯,看看身后不远处的潇允和一起出来的楼笑辰,很不合时宜地苦笑一声道:“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哼哼!原来还有两个!” 那人身形陡然一变,再次化成一团青烟,鬼魅般地极速飘来。 纵横修行界十数年,谭伯第一次有了心悸的感觉,他自己倒是可以轻松脱逃,可身后三人,特别是潇允和楼笑辰,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可幸的是潇允已经意识到所谓的危险,谭伯仅一个照面,他便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拉着茫然无措的二人,择路而逃。 白焱冷笑一声,手心暗暗凝起风雷珠,趁众人不备之际,脱手而出,朝三人直逼而去。 “砰~” 谁知谭伯早已有所察觉,双手交叉复又合十,转眼间便也击出一道霜火之箭,堪堪破坏了白焱的致命一击。 然而那黑影的袭击又让谭伯自顾不得,他很想趁隙解救三人,可如果这般做了,那结果也可想而知,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意,但愿天佑他们。 …… 三人拼命逃窜,一路不曾停歇。纵使有人哭得泣不成声,潇允依旧强拉着不舍的她,拉着恍如救命稻草的诗诗,冲破晨晓的天光,往东方跑去。 而身后追来之人身形极快,不多时便把三人逼到了崖边,高山深涧,想来已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纵使诗诗会点术法,奈何完全不是公子焱的对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纵入深涧,生死之命或由天。 可楼笑辰止住了脚步,看到那如白练般穿梭的湍急水流,看到那陡直的峭壁,一段段琐碎的记忆冲击着他的脑海,跟着便是死一般的刺痛袭来。 潇允看出异样,却也不作思虑,和诗诗一起拉着楼笑辰跳了下去。 白焱在崖边徘徊半晌,最终还是没狠下心一起跳下去,他只得冷哼一声,郁郁而回。 …… 第二十七章 此间女子多俏皮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嘀!嘀!嘀~” 耳边响起的滴水声空灵而有节奏,每发出一声,便会在虚空回荡一声,闭眼凝神细听,仿若置身九霄,浑觉悠悠然,飘飘兮。 隐约间,有人踩开了水洼,溅起的水花倏然飘起。像是一方chūn水中骤然化开的艳葩,之中自有蕊瓣绽开的优美乐章。 水花复洒落洼中,却无一点嘈杂纷乱之意,来人的踢踏声亦和这落水声一般,轻灵而空远,美妙而有节奏。即使脑海中那股思绪再难汇聚,潇允依旧可以清晰地听到逼近的脚步声。 “喂!起来了,还装呢?喂!臭小子,你聋了?”一个俏皮中透着股娇蛮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潇允感觉正有人在他的腿上不住地轻踢着,虽然踢得不是很重,可还是让他从那悠远惬意的心境中转醒过来。 他微微睁开些有些沉重的眼皮,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穿戴甚奇的少女。他挠了挠后脑勺,想要起身,却发现脑袋昏沉得厉害,刚挣起半个身子,殊不知背上一阵刺痛传来,身子猛地一晃,颓然而倒。 “你……你是谁?这是……在哪儿?”潇允索xìng躺在地上,小声地问道。 “这儿啊……呃,这是yīn曹地府,你便是前来投胎的。”只听得那少女话音一颤一颤的,与先前听到的声音完全不同,“我是……是……呃,鬼神,专管你们这些将要投胎的鬼魂,你呢……呃,你下辈子就投胎做个畜生吧,哼哼,哼哼哼!” 潇允痛苦地抽搐几下,勉力挤出一丝笑意:“姑娘,不是我潇允不想听你讲笑话,实在是我全身疼痛得紧,聚不了心神,所以对不住了。” “你叫潇允?”那少女忽又恢复了那股子娇蛮劲儿,大叫道,“喂!潇……臭小子,我好歹救了你,你起码也得讨巧说句好听的,本姑娘的笑话就那么不好笑吗?哼!” 少女娇叱一声,不悦地走了开去。 …… 午时已过,太阳渐渐yīn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劲风。 恍惚间,一股烤肉的脆香穿鼻而过,潇允腹内空空,着实像是被刷子狠狠地剐干净了胃肠一般。这股突如其来的肉油之香就像给他饥饿的肚腹饱餐了一顿,就连嘴角都快流出口水。 潇允稍稍恢复点气力,终得起身四顾,发现自己正睡在一面略显拙劣的草席之上,上面还添了层薄薄的干草秸,怪不得自己睡在上面就像是当年睡在黎村谭伯家中的大床上那样舒服。 周围有点暗,似乎像是在某个山洞内,不时有水滴下来,此情此景,不禁让潇允想起了那几年的地下生活。 他走出山洞,远远地发现有人在扎火堆烤,其上一只肥溜溜的山鸡正被扒个jīng光,在火苗上舒舒服服地打着圈,全身上下油光一片,散发着淡淡的“体香”。 “喂,你怎么出来了?”火堆边,那少女笑嘻嘻地盯着焦黄的山鸡,似乎已经把它啃得只剩骨头一般,全然没去看身旁的潇允。 她突然扯下一只山鸡腿,在潇允面前扬了扬:“喏,你的!” “谢谢!”潇允欣然接过,还没咬一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在下潇允,敢问姑娘芳名?” “慕容紫依!”少女一边啃着山鸡肉,一边随意地答着。 潇允有些出神地看了看慕容紫依,见她赫然一副异域打扮。虽然近rì天气晴好,也不见得什么西北风,可她全身上下也只笼个轻薄的淡紫sè衣裙,却在腰间系了个大大的rǔ白sè蝴蝶结,配上柳腰倒是更显身材娇柔。唯独奇怪的是她头上所戴的帽子,帽子很大,大到可以罩住整个脑袋,亏得有一缕青丝拧旋绕颈左垂而出,堪堪与这大帽子有些相映成趣的意味。淡粉sè的布稠像是缝补在青竹框架边缘,却又整齐划一,不失优雅,其上还添了数只翩翩yù飞的七彩蝴蝶。如此奇特的帽子却是潇允不曾见过的,想来也不是南苑或斯诺人所戴。 “慕容姑娘,谢谢你救了我。”潇允收回那异样的眼光,续道,“呃……” “诶,你这人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呃什么呃,直接说不就得了?”慕容紫依又大咬一口,伸手草草拭去唇角的油渍,大笑道,“话说,我这烧烤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好了,哈哈!” 潇允也禁不住咬了一口,鸡肉入口顺滑,四溢的肉油跑得满嘴都是,香腻至极。他想不通少女如此美妙的名字和相貌之下竟是这般娇俏单纯,甚是有些大大咧咧。 “慕容姑娘,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的同伴,一男一女,年岁都比我小些?” 慕容紫依把嚼到一半的山鸡搁至一旁,随后细细地嘬了一口深涧的清水,说道:“你还有同伴呀?那rì我恰巧路过,便看到你一个人倒在溪水边,像是被急流冲下来的。你们……不会是从崖边跳下来的吧?” “这……说来话长啊。” “你看你看,又开始嚼舌头了,每次都说到一半,哼,你自己吃吧!”慕容紫依嘟囔一声,正想着不再理会潇允,谁知潇允已耐下心来仔细地讲着之前的事,仿若在这少女面前藏不了任何秘密,也不想藏秘密。 “他们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杀你们?”慕容紫依不依不饶地问着。 潇允眼中复又泛起一丝绝望之sè,之中还夹杂着隐隐的杀意:“听我师父说,云门向来杀人不眨眼,他们定是痛恨师父所在的昆山太学观,痛恨他们行侠仗义,救济天下,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出游在外的道人和像我这样半途入道门的徒弟,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计划吧。” 潇允自然没有把那些惊世骇俗的灭世之说说与少女知晓,尽管那些都是出自师父之口,可实际上他从心底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如若这样,他也怕到时候自己能力不够,无法阻止。 慕容紫依娇哼一声道:“臭小子别怕,若是他们再来找你麻烦,我就帮你收拾他们!” “你?”潇允俊眉微挑,苦笑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先是诗诗被公子焱打伤,紧接着又是师父的jǐng告,若不是来人有些本事,我相信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所以……我得先去找到师父和我那两伙伴。” “那好,我陪你去找。” “慕容姑娘,我很感谢你之前的帮助,但是此事甚是危险,我不想你因为帮我而陷入这深渊泥潭。”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我既然要帮你,那自然是我自愿的,走吧,别吃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慕容紫依一把拍掉潇允手上的山鸡腿,拉起他的手催促道,“走吧!还愣着干吗?” “呃……” “砰~”两人刚要沿着溪水寻找,忽听得一阵奇响,溪水连接深涧的那头陡然间砸起漫天的水花,此番嘈杂倒与先前迷蒙中大相径庭。 “有人又落水了,快!” 两人疾奔而去,潇允眉宇间的不祥之感越发变得浓郁起来。 …… 第二十八章 坟前战意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师……师父,怎么是……是你?”潇允有些不敢相信地抱起深涧中奄奄一息的谭伯,双手骤然间急速颤抖起来,眉宇间那一丝不祥的感觉骤然间变成了苍白和慌乱,“不……不……师父,不……师父……不会的,不会的,师父……” “喂!臭小子,这就是你……你师父?”少女似乎有点惧怕眼前的情景,就连语气中那股娇蛮劲儿都敛了几分,“快,快扶他到洞里!” “哗!哗~”两人慌乱地踩着脚下深浅不一的水涧,匆匆把谭伯往洞里搀去。 “师父……”才刚把谭伯搁平在草席子上,潇允便忍不住开始微微啜泣,那亦出亦悬的眼泪涨满了双眼,声音也没了先前的镇定沉稳,“师父,我……我对不住你……” “咳咳!”谭伯痛苦地咳出几口血,脸上一片灰败之sè,像是憋着最后几口气艰难地说道,“诗诗……他们……人呢?” “师父……徒儿不孝,徒儿和他们……失散了!”心中的悲意渐渐盖过了惊惧慌乱,潇允双眼空洞迷茫,“师父……” 谭伯闻言,更是颓意大作:“允儿啊,为师……咳咳~,为师恐怕时间不多了。” “不,不会的师父!” “咳!呵呵,为师自然清楚自己的身子。”谭伯极其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潇允道,“允儿……为师对不住你,都还没教你什么就……这是……咳咳!这是一封信,你把它交给血姝岛的人,他们自然会带你去见一人,那人会与你说明一切,记住……此去路途遥远,而且极其凶险,你要小心……” “师父……”潇允已然哭成泪人。 谭伯伸出枯手,颤抖地摸了摸潇允同样瘦削的脸庞,瞳中的那一抹光开始涣散:“记住,把诗诗他们也带去,照顾好诗诗……照顾好你自……” 谭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手一摊,人便像泄了气的皮囊子一般颓倒下去。 “师父,师父……”潇允状若疯狂地摇着谭伯,希望能把他再次摇醒,“师父……” 慕容紫依沉默站于一旁,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似乎也想起了属于她的幼年时期,不禁一阵酸楚,她全然清楚此中心情,自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等待潇允平复心情。 而潇允,则再一次感受到了三年前筱伯离开的痛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不幸给周围人带来了同样的不幸。 “我真没用!没用!没用……”潇允狠狠地捶击着地面,再也禁不住溢满眼眶的眼泪的掉落,“什么拯救万民,什么兼济天下,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拯救得了整个天下?我……” 所谓的自抱自怨在此刻的潇允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只认识了他半rì之久,可慕容紫依还是能依稀感觉得到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究竟有多严重,又有多无可奈何和不可抗拒。 “臭小子,你……我,我们应该尽快去找你师父说的那个岛。” “你走开!不关你事……走开呀!”脱口而出的暴怒声就连潇允自己都吓了一跳。 双眼中跳shè而出的死一般的黑雾重重地缠绕在潇允眉宇之间,之中所蕴含的肃杀之意颇为浓重。慕容紫依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怯生生道:“你……你究竟是谁?” “别管我,快走开!”潇允再次把那慑人的目光移向慕容紫依,“走开!” …… 暮sè微起,崖下,洞外,水光黯淡,天sè朦胧,放眼望去,俨然一副凄凉荒寂的画面。 离山洞不远的一块平地上,多出了块粗陋的木碑,碑上几个血字全然失了潇允平rì里的酣畅淋漓,“恩师谭济林之墓”。草草数字,抒不尽甘苦,道不完愁肠。 潇允两眼无神地盯着新立的木碑,盯着碑上那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忽然间少了些本该有的伤心和悲痛,反而返悲为怒,弥漫在那一杯黄土之间。 “簌簌~”暮sè下异声骤起,诡风浮动。 眉宇间暗涌的黑雾被这一扰,倏然而退,幽幽地散回入瞳中。一阵仿若清流的气息蓦地在丹田化开,缓缓地顺着身体各处的经络涌动着,说不出的畅快之感。饶是这般轻微淡渺的响动都如破天开地一般,在潇允思绪之间激起不小的动静。 “谁?出来!” 几棵枯矮的朽木之间,走出两个身影,互相搀携着。 “潇哥哥……” “诗诗?”潇允起身,“诗诗,小楼!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潇允轻轻闭眼,收回了正yù夺眶而出的清泪,然而刚要伸手去搀,两人竟突然倒地。诗诗还在伸手示意潇允速速逃离,可确实全身疲乏无力,最后嘤咛一声,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身后,又走出一个全身黑梭的诡影,赫然是先前来袭的其中一人――公子焱。 “哼哼!看来大哥预测得真不错,下来一趟倒是大有所获啊,哈哈!”白焱一脚踩在楼笑辰身上,冷冷地笑着,“潇允,哦不,应该叫你天狼,我说天狼你不好好地去修炼准备,老搀和这种琐事干嘛,难道你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白焱,你来得正好,我要为师父报仇。”说罢,潇允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那把三尺法剑,劈头盖脸地就朝白焱砍去,却是毫无章法。 白焱腮边那一寸干瘪的肉开始抖动起来,那是冷笑戏谑所致。只见他不慌不忙,稍一侧身倾倒就躲过了潇允的攻击,但是她没打算还手,因为他知道对方已是瓮中之鳖,既然想玩,陪他玩会儿倒也无妨。 潇允越是劈砍,越是愤怒,越是愤怒,那威力自然可想而知。白焱就像个移动靶子,任由潇允劈砍,却始终动如脱兔,丝毫没与法剑触碰。 “你去死吧!”潇允劈了个空,脚下一踩,这才止住冲撞之势,回过头来。蓦地,他想起了之前在林中劈砍的那十颗大树,想起了谭伯的那一句“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登时眉头一挑,突然醒悟过来。 就像自己认真砍树的时候那样,修炼也好,杀人也罢,最是强调无yù无知,排除一切杂念,通晓一切内外事物的本质。砍人亦是如此,为的就是最终自己的长剑能没入对方心腹,而不为他如何逃避,如何挣扎。 想到此处,潇允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两手之间虎口骤紧,双眼像是要看穿白焱一般注视着他,感受着白焱身形窜动之后留下的元气波动。虽然他看不透,也摸不到,可手中的长剑却去势极快,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感觉,逼向大意的白焱。 “嘶~”长剑随风而过,竟然划开了白焱腋下的衣袖一边。虽然没见到鲜血横流的场面,可白焱却大惊一撤,心头微微一凛,叹了口气道:“你……差点被你yīn到,哈,看来还不能小瞧了你这个道家高徒啊!” 白焱眉心一蹙,开始认真起来。同时双手合十,催动心念之力,汇集周身元气,一下子便凝出一道风雷之鞭,眨眼间便已劈下,潇允下意识提剑相抵,却哪里抵挡得住,身子霍然飞出数丈,刚好砸在新立的木碑之上。 木碑脆裂折断,翻起的黄土盖灭了坟前的香火。潇允随意一拭嘴角渗出的鲜血,挣扎着翻起身子,怒吼一声便再次凝神劈去,岂料白焱早已凝出一颗硕大的风雷珠,直直地电shè过来。 …… 第二十九章 极 · 武道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轰~”一道紫sè电芒劈闪而过,瞬间化去了风雷珠的威力,使之裂化成最原始的形态――风和雷,相互夹杂着卷起乱尘飞雪,终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等四周恢复平静,白焱十分诧异地看着瘫倒在地上却毫无异样的潇允,不由得心下一凛。他不知道前一瞬发生了什么,只因那道紫sè电芒着实太快,快得连他这种已入凝神巅峰的修行者都难以看清。 这一突来的变故直接导致了白焱的心神变化,他开始变得紧张,变得暴躁,黑梭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眸子里的那抹杀气陡然间暴涨万分。 他再一次催动心念之力,把散入虚空的风雷元气重新汇聚到手心,风雷珠逐渐成形。 然而还没等白焱蓄力shè出,那道紫sè电芒复又袭来,更为骇人的是,这一次,就连白焱也没看到有东西自眼前划过。一个修行大家竟也看不出的攻击速度,想来是极其恐怖的。 潇允更是跌坐在地上,看着白焱的身子一会儿飞起,一会儿跌落,一会儿又痛苦地催动念力想要聚起元气,可每每风雷珠初成,那道电芒便一闪而过,打散了这股元气。 “谁?是谁在那?”白焱痛苦地叫着,“有种就给我出来!” “好啊!”一段妙音过后,白焱身前的黑泥地里瞬间多出了两道深坎,一面带笑容,头戴怪帽的紫衣少女正立在这深坎之中,静静地盯着他。 白焱一看来人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冷冷地笑道:“不管你是谁,若是再阻我大事,那我公子焱的手中必会再多出具尸体!” “是吗?呵呵~”紫衣少女笑得很随意,也很淡然,就像是从心底浅浅地笑出声,“莫非……你是不打算回去复命,也准备把xìng命留在这儿?” 越是从容不迫的娇笑,越是触动白焱内心深处的惧意,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让他骇于出手,更让他的杀意顷刻间便敛了下来,难道是怕死? 白焱自嘲一笑,自己涉世数十载,杀人无数,难道会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吃鳖不成? “哼!”白焱冷哼一声,随即调动周身元气,登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地之间一片昏暗,那些草木碎屑,乱尘飞雪浮散在空中,扎得潇允睁不开眼,他提起衣袖当在眼前,透过缝隙看去,只见那少女巍然不动,任由那些元气聚起的风雷气息袭遍全身。 这一次,白焱似乎是凝聚了全身上下的念力,调动的风雷元气较之先前也浓烈了几分。更可怖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风雷元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齐齐地向白焱汇去,一圈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逐渐在其身周凝成,仿若一个护罩包围着他,使他不受外界侵袭。 同时,手心那两团风雷元气也已凝练成珠,白焱双手合十,将左右两颗风雷珠缓缓融合,它们相互吸引,又相互侵吞,且不时伴有电芒闪烁其间,之中扩散开来的能量流竟把虚空的万千元气都扰动开来。 而那紫衣少女依旧不动如山,她只是绕有兴致地看着,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慕容姑娘,快躲开呀!”潇允挣扎着起身,想跃过去拉开慕容紫依,可频频冲击过来的波动却让他丝毫不得近身,他只能现在远处呼喊,希望她能躲开。 “躲开?哼!”白焱咧了一丝诡笑,蓦地张起幻力,将手中的风雷珠闪电般抛出,逼向慕容紫依。 风雷珠卷起地上的一切,电卷星飞般地飞向慕容紫依,整个风雷珠颇似滚动的雪球,越累越大,飞沙走石之势也卓然强烈了许多。 轰炸起的嚣鸣声在慕容紫依耳边回荡,累成的风雷珠与那袭紫衣只差得分毫之距,便见紫衣下的身影一抖,“噗”的一声,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消失在了白焱视线之中。飞出的风雷珠击在一棵枯树干上,瞬间把树干连着根全炸了开来,大片的黑泥被炸飞的树渣带了起来,有些还散落在了潇允头上。 白焱只看到地上多出的一长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正飞速地绕着自己旋转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原本被自己调动的风雷元气在快如疾影的紫sè电芒冲击下早已溃散如初,他试着再度聚集元气,却发现自己周围的整个空间就像是被一方泥墙生生地隔了开来,别说元气,就连那躁动的声响都息了几分,甚至于那无所不在的空气都仿若被抽干了般。 慕容紫依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隐约可见的紫sè闪电,旋转的同时竟开始朝中间的白焱攻击起来。原本只是拳打脚踢,纯是体术之流,可偏偏带了闪电般的速度和重锤般的力量,每一拳,每一脚都仿佛透过白焱周身的护罩,透过那满覆元气的肌肉和骨骼,直接击打在最脆弱的脏腑之上。转瞬之间,他身周的光晕已经褪去,护罩浑然崩裂,那一袭黑梭的护甲也已脆裂开来。 白焱一脸震骇地看着身上逐渐开裂的护甲,眼瞳猛地紧缩,他无力地凝聚起一抹幻力,可还没抬手,便被慕容紫依打折了手腕。只听得腕间传来的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白焱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两边腮鬓冷汗滴落。 “砰~”又是一声沉闷的击打声,白焱小腹间的护甲竟如面饼一般被打得陷了进去。 “噗~”身子飞出去的同时,口中鲜血狂喷,白焱瞬间变成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在地上拖出一道常常的血路。颓然倒地的白焱脸sè苍白如雪,他猛地喘上几口,拼命地催动最后一丝念力护住心脉,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形入定的紫衣少女,颤颤巍巍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慕容紫依也略略调息一番,随后摘下那顶颇为怪异的大帽,掸了掸沾上的尘垢,俏皮地说道:“切,告诉你也未必知道,我才没空哩!” 白焱苍白的脸sè开始黯淡下来,想自己好歹也是凝神巅峰的修行者,竟败在了一个看似rǔ臭未干的小屁孩手上,最可怕的是对方用的还只是最为普通,也最为原始的体术。他再次暗嘲道:“哼哼!公子焱啊公子焱,以后怕是要变成公子没脸了!” 他背过身,暗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捏在手里,做出一副惊恐未定的表情,说道:“小姑娘,你这……耍的到底是什么招法?” 慕容紫依平静地飘出三个字:“极・武道!” “极・武道?”白焱怔了怔,忽然往身后扔出竹筒,竹筒刚一触地便轰然炸开,骤然弥漫起一阵白烟。 慕容紫依忙摆手扇开身前的白烟,再一看去,已空荡荡一片。虚空中幽幽地飘来一句:“好一个极・武道,公子焱受教了!” “哼!竟让他逃走了。”慕容紫依嘟囔起小嘴埋怨道。 不远处,潇允正张大了嘴,讶然地盯着慕容紫依。 …… 第三十章 忆起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一场算不上恢宏的战斗以潇允算不上寻常的反应作为终结的号令。 战斗过后的场面自然也变得混乱不堪。潇允忙跑到师父的新坟前,重新把那块断开的木碑插了回去,那断开的一小半被他深深地埋入了土里。磕上几个响头,潇允便走回到诗诗和楼笑辰身旁,茫然地连抬带拖,把两人带入了洞内,安置好,旋即大吼一声以此作为发泄。 身后,慕容紫依也走了过来,她倒没多注意潇允,只俯下身探了探所躺之人的鼻息,确定没xìng命之忧后才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在潇允身边坐下。 “喂,你……没事吧?”慕容紫依娇眸微抬,淡淡地问道。 潇允闻言,毫无生趣地将手中的长剑弃于一旁,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们。” 慕容紫依微微掠了一眼,摆手含笑道:“嗨!小事一桩。不过你那两个伙伴怕是伤得不轻……” 潇允眉心一蹙,喟叹道:“都是我的错,当初要不是我执意要跳下来,我们也不会失散,害得他俩又受了如此重的伤。” 慕容紫依笑意微收,正sè道:“我爷爷曾今也教过我一些救人的手段,要不我去试试吧?” “这……”想到自己先前还对她那副态度,如今却又三番两次地得她所助,潇允自然觉得愧意难当,“慕容姑娘,先前那会儿……对不起!” “嗳!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救人要紧!”慕容紫依撇了撇嘴说道,“你帮我把他俩的身子扶起来,要稳住。” “嗯。” 看着眼前这个紫衣少女,潇允不禁有些羡慕起来,这么娇小的身子却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如今又要帮着治疗救人,如此天赋异禀的少女当真是世间罕见,而这般罕见的少女竟能被自己碰到,也不知上辈子行了多少仁义之事,积下了多少德。潇允想着,便觉得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诗诗和楼笑辰分坐在慕容紫依的两侧,都在她伸手可触之距,背对着她。 慕容紫依缓缓敛目,探出手轻轻点在两人背心,初略感受了一下背上的经络血脉所在,随后收回手,掐指而并,随着神识中那股念力的凝聚,手指霍然点出,jīng准而有力地点在两人背心之上,指尖上那股凝聚的念力随着经络血脉的循环,缓缓地流入他们体内,从小周身转至大周身,几乎在全身各处都有流及。而念力所过之处,那些原本被伤后淤血所阻塞的血脉也被打通,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暖流温润流淌而过,顿时令两人舒畅至极。 将最后一丝念力灌输而入,慕容紫依收招敛势,沉气静息,双手合于胸前,长吁口气道:“呼!好了,我已将他们的经络血脉疏通,并且用元气护助重要的脏腑器官,只要包扎止血,配以营养多作调休,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看着慕容紫依娴熟的动作,看着诗诗和楼笑辰渐趋平稳的呼吸,潇允从心底感佩莫名。 “慕容姑娘,我看了你先前打斗时的招数,又领教了你高超的救治之术,可还没问……尊师大名?” “尊师?哈哈,没有什么尊师,他是我爷爷……”慕容紫依本想放声大笑,可一提到自己的爷爷,心中不免闪过一丝忧痛,声音都轻了几分,“可他不是我亲爷爷,却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再生父母。从小把我从血海中救出来,又教我武道和息流之法,他说这便是行走江湖的筹码,武道可以退敌,息流之法可以救人,两者相辅相成。” 慕容紫依顿了顿,眸中弹出几滴清泪:“我爷爷一直把我当孙女照顾,平rì里待我特别好,可天不遂人愿……老天还是夺取了他老人家的xìng命……” “对不起,又让你勾起伤心事。”看到慕容紫依别过头去轻拭眼角,表面上却强忍着不露出极为伤心的表情,潇允好似看到了少女身上某些异样的东西,不由得上前安慰道,“慕容姑娘,其实……我和你的遭遇算是相差无几,自筱伯被斯诺人害死之后,我以为师父便是我可以依靠下去的亲人,但如今……唉!总之,一个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嗯!” …… 婆娑的月影倾洒在往rì南苑这一片央央大地上,斯诺的现立国都斐居城内,街灯华丽,人影穿梭,好不热闹。 家家户户都想趁这临近的四公主吉rì沾上点喜气,自然也毫不吝惜地挂起华丽的街灯,昭显着斯诺王朝的富丽奢华。 街边巷间还有专为庆贺所准备的民间戏台,台上戏子身姿曼妙,动作妖娆,看的人喝彩,演的人自然更为卖力。 人群中,有一男子颇为显眼,此人身材修长,一副剑眉之下jīng光闪现,那张俊脸如玉雕琢,毫无瑕疵,最为好看的是那一袭白衣,如霜似雪,不点污尘,配之以jīng巧的折扇,颇具仙尘气息。 只见那人轻摇折扇,眉尖一挑,暗自唏嘘道:“时隔五年,再次回到这儿,俨然是另一派风光啊!” 随后,他又收起折扇,负手轻笑而去。 …… 入夜的山林间显得格外yīn冷,加之林间夜风肆虐,平常根本没人敢在其中晃悠。然而此时,却有两人穿梭其间,后面追来一大群铁骑,个个身着玄sè重盔,手持jīng钢长枪,来势汹汹。 “月儿,快,这边!”楼笑辰大步流星地往前赶着,全然不顾脚下的杂草乱石,他伸手死死地抓住身后的少女,“快!” “不行了,辰哥,让我休息下!”一个秀丽的身影猫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夜风吹来,身影陡然一颤,眼瞳之中惧意大盛。 “驾!驾~”那几骑高头大马掠过狭小的林间小道,对着那两个孤寂的身影直直冲来。人群中间,长枪一挥,“快给我围上去!快!” “快,月儿!” “辰哥……” 两人循着凄厉的月光,冲出了密林,林外水声阵阵,两人惊呼一声,骤然僵在原地。眼前的画面着实让人晃了神,一条水瀑从崖顶挂下,月光扫下,透过水sè反shè过来,除了那略显壮阔的夜景,更多的是震人心魂的感觉。 那几骑骏马齐齐地围了过来,把他俩逼到了崖边。 两人紧紧地抓着对方,一步步地退到了那将落没落的边缘,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不时有几块细小的山石从崖边跌落下去,传来诡异的回声。 “抓住他们!”一道喝声过后,便有几记长枪横扫过来,枪尖在虚空划出一道慑人的白光,顺着枪势朝二人脖颈掠去。 “月儿,跳!” 月光像是应了二人的心情,把最清亮,最柔美的月银倾倒下来,倾倒在了那两张绝望的脸上,耳边的夜风也从林间拂来,划过耳际,划向虚空,划向那一抹陡亮的星辰。 …… “月儿~”楼笑辰腾地从席上惊坐起,虚汗盈面,耳根腮鬓一阵火热,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身前摇晃的灯火,心有余悸地张大嘴,“月儿?!” “小楼,你终于醒了。”一直在身旁守着的潇允看到反应异常的楼笑辰,问道,“月儿?西月公主?” “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和月儿一起跳下了山崖,然后……”楼笑辰说道,“我……我们失散了,她……” 潇允忽然想到诗诗和他提起的有关于四公主要成婚的事实,不由心头一酸,愣是说不出话来。 “她……她回去了?她又做回了公主……”楼笑辰陡然想起这可怕的事实,也是讶然沉默无语。 幽静的山洞中,只有慕容紫依置身事外,全然不知二人所云。 …… 洞外的月sè静了几分…… 第三十一章 廊前春雨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还是在那个离洛城极远的山巅之上,有人负手迎月而待,目光微敛,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隐藏在眸子深处的无尽杀意。 “大……大哥!”白焱痛苦地按着小腹,满脸苍白地说道,“那小子还活着……有人……有人从中阻挠,是个武道天才……” “哦?”那人略微有些吃惊地回转过头,紧了紧袖中的拳头,道,“武道天才?何人胆敢阻云门之事?” “是个小女孩,也就十六七岁,使的好像是什么极・武道?” “极・武道?”那人眼眸里拂过一丝疑惑之sè,“那老头……算了算了,你先回去,顺便叫你三哥过来,我有事交给他去办!” “是,大哥!” …… ――山洞内 “什么?月儿要出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要嫁给谁?吉rì定在何时?……”楼笑辰一口气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最后竟连说话都开始不利索起来,两片嘴唇一抖一抖的,甚是愁苦无奈。 坐在他身边的诗诗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就此事她也是无意脱口而出,谁知竟会引起楼笑辰如此大的反应。她只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唉!这些事也过去好几天了,打从洛神祭后就已经开始在百姓中流传开来,据说嫁的是个纨绔――人称晋无才的晋王府大公子晋瀚本。” 潇允本想着把这事隐藏起来,岂料诗诗一醒来便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尽管他也不愿见到楼笑辰刚拾回了那丢失的几年记忆,便又要遭到更加残酷的考验。 “小楼,如今公主既已定下吉rì,你也没必要太伤心了,毕竟……” “不!”楼笑辰神情凝重地说道,“不!我要去找月儿!” “小楼,公主已经回斐居了,那是斯诺国都,重兵如林,我们没办法去找。”潇允两手一摊,状甚无奈。 “是啊楼大哥,我也觉得潇哥哥说得有道理。”诗诗凝了凝两叶柳烟眉,娇声道,“对了,潇哥哥,我们可以和爹爹一起去,这样肯定没问题的。” “师……师父……”潇允眉心一蹙,顿时湿了眼眶,他不想让诗诗一醒来便得此噩耗,更不想因此而断了楼笑辰的希望,不由假意作笑,“是……是啊,小楼,如果你真想去的话,那我陪你一起去,我相信师父肯定会来帮我们的。” “潇哥哥,我爹爹呢?” 潇允身子骤然一僵,顿顿地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师……哦,师父啊,他……他去追那两个坏蛋了,估计暂时回不来。” “喂,臭小子,那老头不是已经死……?” “诶!”潇允忙不迭朝慕容紫依大喊过去,硬生生把那句话截断了,“你说什么呀!” 慕容紫依倒是有些难以理解,便全然不理潇允的阻断,又加了一句:“洞外那木碑不是给那老头立的吗?” “木碑?”诗诗全身猛地一震,两眼一黑,怯生生地问道,“我爹爹他……他怎么了?” “原来那老头就是你爹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其实我们见到他时他已经不行了,现在自然已成一杯黄土喽!”慕容紫依说得有些轻佻,可看去又十分正经,只是她不懂得含蓄内敛,有大事自然收不住嘴,却没想到这一说所带来的后果。 诗诗娇颜大变,明眸之中流光闪现,她径直走出洞外,外面虽有月sè,却也十分朦胧。潇允提着灯火跟在后面,一手还挡住拂来的夜风:“诗诗,回去吧,外面冷!” 不料诗诗却已找到那块一边没入地面的木碑,“扑通”一声跪倒在前,脸上一向的鲜活娇媚之sè愕然而绝,那两行泪再也止不住落势,随着夜风飘散在碑前。 潇允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什么,除了看着这个落寞的身躯已想不到其他任何方式来安慰她。手中的灯火虽飘忽难定,但只要燃着,哪怕火势再小,依然能荡去她心头最寒冷的yīn暗。 …… 翌rì清晨,洞外碑边一场雨。 这是一场chūn雨,chūn意悄然而至。一夜愁情随着溪边落雨声浑然化入chūn泥。雨过万物新,这一次竟也新了碑前泥,平了众人心。 两男两女,携手相伴,目标――斐居。 迎chūn之际,斯诺有喜。这喜意带着醉人的气息,竟和chūn意一般盎然人心。 旧国南苑的凤爵岚天殿已被推倒重建,景文宫,南阳阁,天音居,落花苑,还有那议事殿等等富丽堂皇,规模宏大的深宫建筑先后落成,其上雕金錾银,浮玉添花,奢华大气,颇具仙韵。 芷萃宫西,浣羽内阁,人流涌动,堵得房门水泄不通。四公主西月独坐镜前,任由小梅及一干下人梳弄打扮。 那雅致的玉颜上添了层艳丽的梅花妆,清丽疏璃的粉脸上早已褪去了稚嫩青涩,徒留丝丝妩媚艳丽之sè,摄人心弦,勾人魂魄。最是惊艳的还属那一双星光水眸,乍一看,便觉秋波暗送,穿心入神,真是卓然风姿,倾国倾城。 便连丫头小梅都像被勾去了魂魄,难以平定心神:“公主,你……太漂亮了,小梅若是男儿身,都想把公主抱走呢!” 西月瞅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一层厚厚的浓妆下是否还是自己,是否还是那个徘徊在大洋彼岸的懵懂少女,这一刻,她在心底恸哭,哭声震了心田,使得她全身浑然一颤,突然回过头,娇喝一声,无端地摒退了房内的丫鬟小侍,只留下小梅一人。 “公主,今rì可是你大喜之rì,就不要伤心难过了!”小梅看着疏无喜sè的西月,自然也猜忖得到这个浓妆艳抹,裹在礼服下的女人是多么的不甘和落寞,她试着轻声安慰道,“不然花了妆又得重新补了。” 西月眉角微颤,哽咽难语,她抓着小梅,断断续续地说道:“小梅,在这宫内,只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那是自然,公主与小梅自幼相识,又待小梅亲如姐妹,说只是朋友我还觉得有些生分了呢!” 宫外一片红绸彩灯,高歌欢舞,内里却是灰寂沉闷,几yù无声。 “喵~” 一段捷影自眼前划过,西月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是只白sè的猫,纯白的毛sè恰如女人的妆束,白的有些惨淡,有些单调。 西月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愉悦,欢道:“小梅,这猫是从哪来的?” 小梅一把接过女人递来的猫,诧道:“小梅也是不知呢,大概是从别处跑来的吧!” 突来的白猫打破了内阁的沉寂,西月很是欢喜地逗玩着,看看它的眼瞳,似一枚通灵翠钻,又似一弘清远的湖,带着股神秘之sè,在内阁昏暗之中耀耀生辉。 小梅突然想起时辰将至,可看到西月已入忘我之境,只能夺过白猫,提醒道:“公主,吉时将至,小梅先去面见公子,打点交接事宜。”说完,连人带猫,一并退去。西月没有阻止,只呆呆地出神。 …… 皇宫的辉宏气派小梅早已见识,却不曾想到覆在红妆下的皇宫竟是如此奢华艳丽,只是chūn雨淅沥,湿了绣鞋,湿了眉尖。快到昭合殿门口,远远看去,竟没人留守,且窗门紧闭。 小梅很是不解,这大喜之rì,晋王和他公子不是应该早就来宫内昭合殿候着的吗,怎么殿门紧闭,寂然无声的呢? 小梅想从后殿看个究竟,却奈何宫殿之大,绕一圈得花时许久,所以只得绕至窗前走廊,附耳细听内里的声响,而这一听,却是改变了一切。 …… 第三十二章 雨过,日出,风起……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昭合殿内 “瀚儿,为父处心积虑,助你早rì完婚,你可知为何?” “嘿嘿,爹是要抱孙子?” “混账东西,为父请了那么多夫子,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那……那……爹你就直说了吧。” “哼!你可知斯诺攻下南苑已过多久?” “爹,三年了。” “那你可还知道南苑落败的原因?” “哈哈,自然是我们斯诺兵强马壮,他们哪里是对手?” “错了错了,南苑落败不是斯诺的原因,而是他们本身出了问题,表面上国泰民安,其实腐由内生,朝政败乱,军纪废驰,百姓生活堪忧,民怨载道,南苑国君还沉迷酒肉美sè,不治理农耕,却大兴神论,盲拜洛神,央央大国,早已噤若寒蝉。我们斯诺只是看准时机而已。” “但是爹你问这干嘛?” “三年过去了,宁王在走当初南苑国君的老路,这洛神祭本就是南苑的风俗,他竟也掺和进去,结果搞得自己昏头转向不说,还搞得斯诺百姓无奈跟风,不甚痛快。 三年前,为父作为征战大将军,为平定南苑作出了多少努力和牺牲,最后那宁王竟纸下宣功,丝毫不尽人情。若不是他下嫁小女儿,为父定是反了。既然他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们必须牢牢抓住这次机会,努力往上爬,再夺取权柄,铲除他老宁王一家。” “爹,你……你要造反?” “哼哼!这不叫造反,这叫顺应民心。先辈在建国之初就崇尚隐忍,所以为父也必须继承先辈的遗志,学会隐忍,让宁王以为晋王府全府上下都敬他十分,全无歹心。这样才能让我们有机会可以积聚实力,击其暮归。瀚儿啊,你记住,等公主嫁给你之后,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她的心,千万不能要让她起任何疑心,等时机成熟,看我不把那王位给抢下来。” “爹……爹……” “记住没,啊?!” “爹……我……我记住了!” “……” 这个yīn黠的晋王爷怎么也没想得到自己的jīng心策划会被门外的小梅听得只字不漏,原本以为摒退了下人就不会再有人过来了。*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可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怎么经受得住如此的惊天秘密,当下慌了手脚,“啪!”忙乱中,她不小心踢到了身后齐齐排列的盆栽,发出一声脆响。 “谁?!”殿内传出一道摄人的质问,两人匆忙闪身出来,却看到一只纯白的猫从身侧跳过,两人暗叹忧心过甚。 一抹瘦小的身影匆匆闪入芷萃宫西房,西月看到小梅气喘如牛的样子,不禁问道:“看你这般关心我,连办琐事都如此卖命,我这公主又怎么对得住你!” “不……不是,是……” 小梅强自镇定中透着的惶急还是让西月看了出来,她略一摆手,两个房门口立着的女侍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待她们掩上阁门,西月才拉过小梅,小声道:“看你喘得,到底发生何事,慢慢说?” 小梅又看了看掩上的阁门,这才如释重负地深吸口气,清楚地把刚才听到的一切讲了个透。而这次却换成西月惊慌失措了,两只眼瞳陡然增大,似是看到了鬼魅一般,一时难以自控。 “小梅,我们该怎么办?要去告诉父王吗?”许久之后,西月才逐渐缓过神来,却依旧不敢相信这背后的yīn谋,一向聪慧的她也似断了念,脑袋一片空白。 此刻看去,较之先前,小梅已好出很多,情绪也基本恢复,看着茫然无措的西月,道出一字:“逃!” “逃?但是……这事情必须得告诉父王。”西月急疑道。 “现在就算告诉宁王,他也不会相信的,最重要的是你,那父子俩正打算拿你当棋子呢,没了你,他们的计划自然没了后戏!对了,你不是还念着那楼公子吗,如今婚典在即,很多人都会来此庆贺观看,趁他们还没来快点逃吧!” 小梅果真也是慧丽多智,只见她附在西月身旁,轻声耳语几句,便觉此时已无他法,兵行险招总比穷途末路来得好。 “不行不行,今rì成婚的是我,我怎么逃得了?!”西月沉吟道。 “我……我来替你出嫁。”小梅双手死死地扣住西月,目光如炬:“公主,小梅自小入宫,蒙你照顾,待小梅如同至亲,这等恩惠小梅想报答都没机会,如今有此良机,正是我这作为妹妹该做的,也是作为朋友该做的,于情于理,我都不会推拒,公主就让小梅去吧!”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秀美少女,西月顿觉万般痛惜和无奈,她一把拥住小梅,瞳中早已沁满清泪,此情此景,纵有千言万语又无从说起。 …… 芷萃宫外,仪仗队喧嚣而至。队伍前头,一身红袍锦衣的男子肃然而立,毕竟是喜庆的时刻,男子脸上勉力敛去了嗔笑之意。 锣鼓声没,一身形曼妙,顶配凤冠,身着红袍的新娘在女侍的依伴下袅袅而出,在挪过男子身旁那刻,柔水出尘般地欠身,问候一句:“公子,有礼了!”清妙的声音自凤冠红盖布下传出,又多了分神秘。 男子顿顿地望向新娘,一股莫名的怪异之感滑落心头,再想细看时,新娘已然躬身没入婚轿之中,仪仗队重新奏起锣鼓声,熙熙攘攘地消失在宫道尽头。 …… 这头喜闹非凡,而在皇宫西门口,因为宫中婚典的进行,大部分留守的兵士都被暂时调离,此刻只留些许jīng锐继续在几个重要的宫门口巡守,显得有些荒寂冷清。 一辆马车辚辚而来,被两个铠甲兵挡住。其中一兵士上前喝问:“车上何人,何事出宫?” 车夫是个经事的老头,只见他面sè沉敛:“宫中置办喜事,因材料稍欠,便去宫外购些稠缎锦匹,未时三刻之前回来。” 老头从腰际摸出一块令牌,亮给兵士:“这是宁王亲赐的紫玉令牌,见牌如见人,还不速速让行!” 兵士一看,猛地躬身下跪,直yù让行,又被另一个兵士叫住:“等等,车上何人?” “这是公主身边的宫女,专门服侍四公主,此次出行也是应了公主的诺好帮忙挑选。” 老头怕兵士不信,故意撩开了车帘子,露出一个眉目低垂的娇羞女子,那两兵士正yù细看,车帘子却已被拨了下来。 那两人虽略有疑虑,却又碍于紫玉令牌的威慑,不得不退身让道。 老头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刚挥出一半。 “慢着!”一道骤然而至的喝声惊动了老头,他强作镇定地收回鞭子。只见不远处正行来一队兵士,为首的是一将士模样的方脸兵士。 他急急行至马车前,恶狠狠地瞪了那两兵士一眼,训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草草说了事因,便听那方脸兵士大声斥责道:“大胆!宁王早已下令,今rì公主大婚,谁都不准进出宫,你们竟敢私自放行,就不怕掉脑袋?!” 如此一说,那两人慌忙跪倒,哆嗦着身道:“大人饶命啊!可……可他们有宁王钦赐的紫玉令牌,属下也是不敢怠慢啊!” “原来是胡校尉,今rì事出突然,你也莫怪那两位大人了。”老头一边解释,一边又亮出紫玉令牌递给胡校尉,“这是宁王亲赐的紫玉令牌,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胡校尉接过牌子粗略一看,上头赫然刻着王印。他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又jīng光爆shè道:“车里何人,出来验明身份再走!” 老头那一遛疏眉登时蹙了起来:“胡校尉,令牌已示,你难道想违抗王令?” “来人,敛开车帘验人!” 原本跪倒在地的兵士匆匆起身,径直行至车前,霍然扯开帘子,待看清车内之人,突觉喉口一干,愣是惊在一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属下参见公主!” 胡校尉还没细瞧车内之人,但见那两兵士惊声大跪,不由放眼看去,只见车内缓缓行出一道倩影,虽已换成丫鬟宫装,却依旧抹不去天生的贵气和丽质,此人正是四公主西月。 “属下胡凯延参见公主!”周围十数人惊诧之余,纷纷躬身跪礼。 “都起来吧!”西月不悦地说道。 “公主,今rì大婚,怎么还……”胡凯延眉心冷汗盈盈,怯问道。 “我……” 十数张脸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踌躇不定的公主,心中疑意大起。 胡凯延好似猜出些什么,恭敬道:“属下冒昧,还请公主随属下赶回昭合殿?”他走到西月前面,一秉手,同时眼中暗施信号,示意那几个手下在前开路。 那老头此时也没了办法,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大计落败。 此时,chūn雨已停,rì光破云而出,众人抬头仰望,恰被那rì光刺得收回视线。 “呼~”一阵平地而起的奇风迎面袭来,带着淡淡的紫韵一扫而过。 雨过,rì出,风起…… 马嘶声落,倩影消失无踪…… 第三十三章 小镇风云(1)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公……公主?” 待胡凯延等人反应过来,宫门口已没了西月身影。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在场众人摸不着头脑,但更多的还是害怕――公主就在自己眼前诡异地消失,不说有多么怪异,单是没保护好公主就可让他们掉好几回脑袋了。 “还不快去找!”胡凯延气呼呼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大声喝骂道,“找不到公主唯你们是问!快!” 几人轰然四散,就连那老头都偷偷地溜至一旁,想趁乱逃跑,不料却被胡凯延抓个正着。 “站住!” 老头脚下一滞,身子猛地一僵,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满脸陪笑道:“胡校尉,您找小的不知有何事?” “何事?哼,你明知故问!”胡凯延脸sè倏地yīn沉下来,逼问道,“你先前不是还拿着令牌显摆来着,怎么,这么快就歇了脾气?” “快说,公主到底去了哪,谁把她掳走了?” 老头睁着那双灰蒙蒙的老眼,突然觉着这次出行太过不值,本还想捞点好处,此刻却连身家xìng命搞不好都要搭进去,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这……公主消失地那么突然,我一老头子怎么会知道。” 胡凯延像是没了心情地苦叹一声,说道:“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宁王怪罪下来,我这些兄弟一说,你这条老命还不是要葬送,与其那样,还不如早早说出公主去处,好将功赎罪。” “哼!就算给老头子我黄金万两,我也是一句话:不知道。” “你……”胡凯延气得两撇胡子都飞了起来,他回过身,随意一指道,“你们两个,快去报告季将军!” “是!” …… 在离宫门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车前三人搓着手,不住地回望宫门。 “怎么还不来,不会是出意外了吧?”诗诗微微攥紧袖中的拳头,脸上表情亦是微僵。 楼笑辰跳下马车,久病初愈的脸颊上苍白之sè未退,两道剑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略感不祥地问道:“允哥,那慕容姑娘可否信得?” 潇允来回踱步马车前,复又望向远处的宫门,沉声道:“虽然我与她也只一面之缘,但既然她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我们,定然不会倒戈相向。” “有人来了!”诗诗身形一跃,跳出几步之外,柳眉渐渐弯了起来,笑道,“是慕容姐!” 话音刚落,那阵紫sè奇风终于散了劲道,化成两抹倩影出现在三人面前:“快,快上马车,后面有人追来!” 楼笑辰匆忙上前搀起晕头转向的西月,略微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月儿,月儿你醒醒,月儿……” “不用叫了,我怕她反抗,便散了她全身的劲力,先上车,等会我自然会帮她缓过劲来。” “对,快上车吧!” 马车不大,却也勉强容得下一行几人。潇允独坐前头,扬鞭策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小道尽头,后面追来的乱马声环绕在斐居城外的密林间。 马车赶得很快,一路都是沿着生僻小道穿林而过,中途不曾停歇,那些闻声赶来的斯诺兵士只得循迹在后,摸索着跟来。 直至黄昏时分,马车才小心翼翼地驶入一个荒败的小镇,其时,天sè入黑,镇内空巷无人,荒寂得紧。整个小镇就像一个沉睡的恶魔,正待他人进入其中,然后将其生生吞灭。 诗诗和慕容紫依都有防身之术,自然走在前面,楼笑辰和潇允搀着全身无力的西月紧跟其后。 夜幕才至,街边铺子小店就已关门闭户,那些算得上大户人家的门口也只留些檐下的灯盏飘在风中,着实有些诡异。 “允哥,这小镇怎么感觉如此yīn森,才黄昏rì落,就已经家家熄灯,户户闭门?”一阵风吹来,楼笑辰提了提神道。 “这小镇好像离码头很近,可能一入夜就少不了海上的贼匪光顾吧!”潇允苦笑一声道,“但愿我们不要遇到就好。看,前面有家铺子还开着,我们先过去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嗯!” …… 五个人把一张本就很小的桌子围了个结实,铺子老板是个小老头,他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来人,说道:“各位客官眼生得很,不知从何而来?” “哦,我们是外乡人,想到镇外搭个船出海。”潇允看似随意的回答在老板看来却有些怪异。 “你们要出海?” “是呀,老板,这镇外有码头吧。” “码头倒是有,只是已经有好几天没船下海了。” 诗诗咽下口清水馒头,问道:“为什么没船下海?” “客官有所不知,近些天每到夜幕降临,镇外码头就常有一些蒙面的夜匪闯入,杀人抢掠,无所不作,所以镇上人家都很早关门,也就像我这种老头才会拼死赚些旅人的茶水钱。”老板拣起抹布,毫无生气地擦着柜台,好似已经擦了个透。 潇允问道:“这小镇就在皇城脚下,谁敢如此大胆,公然闯入?” 老板叹了口气,说道:“唉,以前自然安详和平,只是这几天听说四公主要出嫁,许多留守镇外的兵士被临时调到皇城去了,所以贼匪就趁火打劫,真是苦了我们这些无辜百姓。” 潇允一时无语,他瞅了眼身侧神情涣散的西月,又瞅了瞅楼笑辰,突然思忖起自己这一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 吃饱喝足,众人又开始担心起夜宿问题。 “老板,这镇上现在可还有客栈开着?” “呵呵,别说客栈了,你能找到我这家冒死开着的铺子就已不错,你如果想过夜,可以到镇外西郊,那有个老猎户,是我忘年交,你们就跟他说是老吴介绍过来的,他自然就会收留你们了。” “老板,在下感激不尽!” “呵呵,老头我才该谢谢你们这么晚光顾小店。” …… 劣马在干冷的地面敲出清脆的蹄声,直至没入郊外泥地,这才有些沉闷起来。 西郊小坡后有一处灯火飘摇,马车在简易的木屋前停下。屋里一声躁动后同样窜出一个小老头,一身狼裘大衣,手上端着把短柄小弩,弩上箭矢已搭,将shè未shè。 他目光冷梭地瞄了一眼,jǐng惕道:“你们……你们是谁?” 潇允突然走出一步,那老猎户咕噜往后一缩,同时手上的小弩对准潇允,颤着嘴:“你再敢往前,我就放箭了。” “前辈,您误会了,我们是镇里老吴介绍过来的,恳请借宿一晚?” “老吴?”那老猎户登时长舒口气,他取下箭矢,忙上前迎道,“快快进来,里面说话。” 里屋小而不挤,摆设整齐,四壁挂满各式皮毛,三两弩箭匕首斜挂在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俨然一派隐世人的作风。 老猎户从里屋取来茶水招呼起来,没多久便和一行人唠嗑起来。 夜sè已深,镇上的铺子内,忙活了一天的老吴倦意上袭,正准备阖上铺门,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朝铺子逼来。他想起镇上这几天来发生的惨剧,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手上的动作更是加快了些。 “慢着!”一骑快马直冲而来,马上的将士飞身拦下了老吴。 老吴一见来人竟是位孔武有力,腰佩宝剑的魁梧将士,原先的担忧一扫而空:“这位将军,小店这就要打烊了,怕是招呼不了你们了。” “老店家莫怕,我们都是从宫里来的,我只想问你先前是否有几个陌生人从镇上经过?” 老吴思来想去,脑海中也只闪过那几个年轻人的画面,可眼前黑压压一片jīng锐骑着实有种大军压境的感觉,眼前的将士虽然语气平和,却也柔中带厉,不敢令人有丝毫怠慢,搪塞之意。 “陌生人?没……没看到过。” 那将士兀自找了个凳子坐下,脸上笑意涌现,目光却如火一般逼视过去:“真的没看到?他们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你若敢有丝毫隐瞒,后果自负。” “朝廷要犯?”老吴身子骤然一僵,脸上的肉因恐惧而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他们……” …… 其时,西月仍全身颓散无力,慕容紫依便引力在其身上各大穴位游走,像是将原本封闭的穴位又重新打通一般,瞬间便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活力充斥,西月猛地转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楼笑辰怀里,顿时又惊又羞,娇恼不已:“楼……楼公子,我……我怎么在这,这是哪?” “月儿,放心吧,你已经逃出来了。”楼笑辰目光如水一般温柔地望向西月,喃喃回道。 西月猛地一窒,随即又莫名地小声啜泣起来:“楼……辰哥,你想起来了?” “嗯!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楼笑辰紧紧地握住西月双手,同样略显哽咽地说道,“月儿,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西月大喜,一把拥住眼前这个令她思来想去的男子,清眸里泪光点点。 而恰在此时,小屋外勒马声起,细听可辨出车马盈门,门庭若市。 老猎户惊坐而起,依旧小弩在手,忐忑不安地拉开小屋门,然而看到屋外一大队训练有致的人马后不由大骇:“你……你们是谁?” “给我搜!”那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将士一招手,便有四五个兵士提刀入门。 “剩下的人,给我把屋子围起来!”将士勒过马首,一踢马腹,便往屋后绕去。 “这……这……”老猎户收起小弩,匆忙进屋阻止。 …… 第三十四章 小镇风云(2)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季将军,他们在那!”一jīng锐骑遥指屋后数十丈外的林地,只见一辆马车奔波其间。 “快,快追!” 毕竟劣马陋车,即使速度再快,却哪里快得过那些驰骋疆场的战驹,过不了多久便被几骑快马追上包围。 “属下季岚参见公主殿下!”那被唤为季将军的将士翻身下马,一手拄剑,单膝跪地,恭敬道。 马车后帘被人撩起,暗sè下,一抹熟悉的身影自车内挪出,夜风拂来,衣发飘扬,淡然道:“季叔,快快请起。”车内几人皆讶然无语,幸亏天sè昏暗,一时也难以认出自己身份,但看西月应对沉着,倒也不急于反抗奔逃,只静待这一席妙谈。 “公主,今rì本是你大婚之rì,如何要乔装出逃,那胡校尉还说你来去如风,身形诡异难以捉摸,到底是何情况?”季岚收起佩剑,正sè道。 西月眼梢微挑,眼底倏地闪过一道异芒,骤然抬眉道:“季叔,我有些话要单独说与你听,你且先摒退了这些下人。” “嗯!”季岚应诺一声,回头摆手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 林间小屋外,夜sè漆黑如墨,季岚手掌灯火,尽量不让亮光从西月脸上撤离。 “月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影飘渺处,两人叔侄相称。季岚与宁王情如兄弟,一同征战沙场,伐下南苑,同时他又看着西月从小长大,人前尊卑分明,私下里却是亲如血脉。 西月抬眸凝视夜空,容颜一正道:“季叔,这次出逃,我已考虑再三,你就不必阻拦了。” “月儿,季叔也知你不甚喜欢那晋大公子,可婚配一事,关乎要紧,你该多以大局为重。” 这一夜,小镇内外极其安静,唯有隐风肆入西郊疏林,漫过小坡静舍,吹乱了长夜的星辰,吹散了西月鬓角的那一捻柔丝。 “季叔,今rì就在迎亲之前,我那小姐妹小梅去了昭和殿,偶然间她听到了一些本不该听的事。” “什么事?” 西月阖眸冷笑,那凝滞的笑痕似一抹极浅的嘲弄:“晋家父子yù以月儿为棋,意图谋反,所以我才被逼无奈,私自出宫。” 季岚眉头微蹙,瞳中暗光闪烁:“这……这可是真的?”他拂袖徐步上前,突然神情凝重地回过头,“月儿,这可关乎生杀大事,若是谎报,后果想必会很严重。” 西月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眸中微光如水,她微微忿然起身,愠道:“季叔,这都什么时候了,月儿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如今宫中定是已经婚事告败,乱成一团,既然季叔你来了,能否请你答应我一些事?” 季岚略略一惊,沉声叹息道:“月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自当你如儿女看待,如今虽然事情紧急,季叔还是愿意相信你,自然也会遵从你的意见,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那边几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另外我会和他们一起走,所以宫内大小祸事还望季叔能代为圆整,特别是那晋家父子的yīn谋,一定要告诉父王,哦对了,小梅与我亲如姐妹,她为了我甘愿替我成婚,你一定要说动父王放过她。” 季岚惊sè更甚道:“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去哪?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西月轻柔一笑,平静道,“我从小就向往浪迹天涯的生活,呆在宫里不管是斯诺还是往rì的南苑,我都不会快乐幸福,所以季叔就让月儿跟他们去吧!” “季叔自然不会拦着你,只是……你真的舍得皇宫,舍得你那含辛茹苦的父王,舍得季叔我吗?” 西月像是被季岚戳到了内心最软弱的那部分,眉眼间水光闪现,她强自忍着的那道防线轰然倒塌:“季叔,对不起!宫里面我实在呆不下去了,父王三年前就把我孤身远嫁雨央,如今又要把我嫁给那个不成气候的晋瀚本,我难道真的只是枚棋子,任由摆布,我只想证明一点,这世间,有些东西往往不能通过伤害来证明它的价值。” 夜凉如水,西月的水眸似乎和天边的那弯水月一般通透纯净,乃至语出亦如水淡:“季叔,从此你就把我当成不孝女吧,但至少这样,我才对得起世间的风花雪月,对得起自己那颗zì yóu的心。” “季叔懂了。”季岚刚毅的脸上终于掬起一抹舒心的笑意,“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搞定那些琐事,只是……只是你要记得,等哪天你累了,倦了,随时都可以回家。” 西月笑了,毫无保留地笑了出来,天边的月sè似乎都在这一刻陡然亮了几分,把海边小镇照得通透,把坡后小屋照得通透,亦把深藏的人心照得通透。 …… 马车没有赶路,车上亦没有人,车轮轧过的小道上,马蹄声渐行渐远。五个人平静地望着远去的铁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更感落寞。 一夜无话…… 晨曦未至,初chūn的夜漫长而深沉。 白天一场chūn雨把屋后的黑泥泡得泥泞不堪,却依旧透着chūn的气息。慕容紫依独自徘徊在晓chūn的夜sè下,脑海中一直回想着这几rì来困扰她的问题――屋内这个潇氏少年是否真是她爷爷临终前提起的那个天命少年?看他一副柔若无骨,既不会体术,亦不会道法,可谓是内外不修,一技无长之人,真是冥冥之中的救世人? 她不耐地摇摇头,自嘲道:“就当是跟了个废材吧,若是哪天出息了,或许还有些期许。” 屋后不远处的林子里骤起诡风,虽然相距甚远,慕容紫依还是将此异动收入眼中,她浑然一动,娇小的纤足在黑泥地里留下了两个三寸深的脚印,仅须臾之间,人已电窜至数丈之外。 “是谁?出来!”慕容紫依隐隐觉得有人借着夜sè的庇护,隐匿在林间某个yīn暗的角落里,正带着yīn毒的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寂静…… 慕容紫依飞速环顾四周,清幽的月影在林间浮沉不定,偶有chūn虫乍鸣,夜鸟惊飞,加之那似有似无的yīn毒目光,着实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正yù凝神细察,不料脊背一凉,一抹黑影猛地自身后盖了过来。亏得她脚下灵活,一个纵身便已翻出丈外,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全身覆黑,黑得只留一抹锐光深藏于眸的高瘦身影正呆在原地,默不出声地盯着自己。 慕容紫依略一细看,便想起那个同样身着黑装,自称公子焱的男子,唇角阖动:“你,不会是那什么焱的同伙吧?” “是又如何,你以为你还会有第二次机会问出同样愚蠢的问题?”说话之人近在眼前,可话音却如湖面涟漪一般回荡开来,颇有一话三音的气势。 慕容紫依怒脸相送,眉宇之间斗气隐现,手脚处暗送劲力,全身无风而鼓,紫sè裙角嚯嚯翻飞。 然而下一个瞬间,紫sè媚影已化成林间数道暗波劲影,四面八方地朝那黑影袭去。 那黑影唇角绽笑,居然身形凝定,平静地等着慕容紫依的攻击。 …… 第三十五章 小镇风云(3)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其时,小镇上又行来一人,依着地上泛白的月光,踽踽独行。 远处一灯如豆,忽然,灯火灭掉。 此人身形一闪,化成与茫白月sè一般的白影闪掠而去。 “店家?”此人白衣胜雪,肤sè亦有些白皙,清秀的五官俊中带柔,柔里藏俏,此时正剑眉微蹙,略显焦急地轻叩铺门,“店家?店家,开开门?” “小店打烊,暂不迎客!”铺子里传出一个沧桑的声音,“你还是去别处找吧。” “店家,我今rì一路赶来都未吃饭,好不容易在镇上找到个开着门的铺子,你要是想打烊,可否先让我填填肚子?”白衣男子继续扣着门板,状若凄苦地诉求道。 “噗~”内里灯火重新燃起,几块门板也被逐一取下,老吴生xìng善良,今晚烦事诸多,本不愿意开门,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身在门外,肯定也极希望店家能大发善心,待上一客。 看门口站着的是个丰神隽朗,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老吴暗叹忧心过甚:“唉,进来吧!” 白衣男子入得铺门,略略环视一番,随即道:“店家为何叹气?” 老吴端上一壶茶水和一碟素馒头,拣了个位置坐下,老眉相触:“小店开了这么些年,今晚的闹腾却是不曾有过。” “闹腾?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杯热茶下肚,白衣公子顿觉舒爽畅快。 老吴起身行至门口,伸长脖子往虚空探去,见长街漫漫无人,这才jǐng觉地回过身,刚踏进铺子,突感凉意甚浓,索xìng抬起支在一旁的门板,熟练地阖着门,一边还与白衣男子搭着话:“就在先前,这里来了一大队官兵,说是在找几个陌生人。” “陌生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只是他们……”老吴说到一半,突然觉着太过多嘴,眼前的公子哥初来乍到,虽然生得一副善面,却也不能不防着点,于是硬生生把话柄掐断,晦声晦气地续道,“嗨,不说了不说了,客官你就吃着吧,吃完了老头我真就打烊了。” 白衣男子自觉唐突,便埋头自顾,不再多问。直至吃饱喝足,这才在结账之余多嘴一句:“店家,这是什么镇啊,怎么一路走来,无一家灯火,便是僻远小村也少不了热闹,偏偏这皇城脚下竟是这般荒寂?” 老吴惧意掠面,无奈道:“小镇名为三河镇,是由以前老斯诺腹地的同名小镇上乔迁而至的居民建成的,作为滨海城镇,这三年来在皇城斐居的恩庇下倒是富庶祥和。 只是前些rì子斯诺公主成婚,守卫兵士统统外调,这里自然无人治理看守,那些虎视眈眈的海上贼匪趁机而入,也就造成了你所看到的局面。嗨!希望公主早rì完婚,小镇也好早rì恢复往昔。”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店家,既然如此,那你也要留着点心思了,我看镇上就你一家这么晚还开着,莫不是我有要事待办,定当在铺子里住上几rì,好生守着,不让贼匪有丝毫机会。” “小兄弟,你的好意老吴心领了,既然你急着赶路,我也就不留你了,一路保重!” “店家你也保重!” 白衣男子抽出那把jīng致的折扇,拨开扇柄,轻揺慢收,一路西去。 碎月残影,积缀长街,白衣男子忽而俯身低吟,便见长街地面暗血浮现,点点片片,颇为骇人。他举目望天,天边一袭冷月,同样暗血涌现,杀意阵阵。 然而同样血月之下,慕容紫依身形诡变,化掌为拳,形如紫sè闪电,朝黑影各处命门击去。 “咚咚咚~”每入一拳,便在黑影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从一旁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瘦高的身形被紫sè闪电的猛力数击打得扭曲变形。 可慕容紫依越是得手,就越是柳眉紧蹙,黑影虽然已被自己连续击打数十下,可那些击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却像是绵针入海,不仅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反而像被他吸去了劲力,拳头只能无力地擦过他身体表面,却始终不能透过肌肤皮肉,直击腑脏心肺。 黑影脸上的yīn毒笑意逐渐变成鄙夷之sè,他足下一点,整个人猛地翻身直上,一股无形的狂暴冲力顷刻间暴涌而出,慕容紫依的武道极影陡然间缓慢了许多,拳头也不再那么猛,那么疾。 一丝冷汗从她略显粉嫩的鬓角滑落,她沉息凝气,身体暴退数丈,瞬间与黑影拉开距离,这也给了她时间去观察黑影的身形变化以及动作节奏。 然而黑影并未急着反攻,反倒缓缓降落,身形飘忽地点在林间泥地上:“我那兄弟看来是小看了你,竟会败在你这等小姑娘身上,真是丢云门之脸。” “这家伙,好恐怖的力量,看不出有任何武道的痕迹,竟然速度比我还快……”慕容紫依暗忖道,同时她稳住身形,心中斗意骤起,体内更是劲气暴涨。 她突然掠至黑影身侧几丈开外,眼中气血一凝,娇喝一声,右手手臂青风骤起,粉拳之上隐隐多了层青sè的拳风,拳风缓缓从拳心弥漫开来,没过多久便窜至整条臂膀。 黑影冷观其动,看到慕容紫依隐带青锋的右臂,不由得眉心一紧,第一时间暗聚周身天地元气,同样化为拳脚之上的道道银芒,身形一动,化作肉眼可见的银光呼啸而去,想趁慕容紫依尚未凝势之际将其打乱。 然而他刚闪出身形便已后悔,因为他看到慕容紫依全身都已浸没在这种青锋之下,较之自己那淡若月芒的劲气,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紫依突然眉眼一振,雄浑劲气暴泄而出,旋即一声闷哼,化作一缕锐剑厉芒闪掠而出,凝于筋骨之中的那股可怕暗劲顿时铺天盖地地朝袭来的黑影盖去。 一青一银两道劲气在黑暗的林间相互撞击,分开,复又撞击,电光火石之间已近数十次猛攻。两人的拳风撕裂了林间暗夜稀薄的空气,擦出一道道尖锐的破风声。 慕容紫依作为一个武道修炼者,平rì里多以加强自身的身体极限,锻炼速度,力量,和jīng准度为主,虽只以近身物理攻击作为主要手段,但其破坏力却可以轻松崩裂像白焱这种凝神巅峰的修行者所幻化而成的元气护罩,想来这种恐怖的攻击无论对道法修炼如何高深的修行者都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在青锋闪掠过处留下的道道残影便是其速度达到凡人极限地步的证明,黑影本来鄙夷的眼神中骇意大起,甚至还多了些绝望的sè调,心底泛起的一抹寒意陡然袭遍全身,本来还可以勉强与慕容紫依对上拳风,而这一疏忽也直接影响了出拳速度。 蓦地,只觉两道迅猛的可以穿透胸脯的劲力闷声而过,黑影瘦高的身子猛地被击飞数丈,一口腥血随着颓飞的身子铺洒当空,瞬间又把月sè染上了一层肃杀之意。 黑影重重地摔在枯木上,一时之间竟起不了身,他的唇角也随着紫电般掠近的身子而浮现一抹苦涩之意,趁还没被再次击倒,他匆忙伸手阻拦,嘶吼道:“等等!” 紫sè电芒骤然消退,慕容紫依抿嘴一笑,柳眉微微蹙起,缓缓说道:“如何?” “武息流……”黑影借着暗sè,偷偷伸手往后腰摸去,同时语气极缓道,“武圣是你何人,为何你小小年纪能使出他的招数?” “你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这种卑鄙小人吗?!” 说罢,她身形忽又一变…… 第三十六章 小镇风云(4)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黑影暗自咧嘴一笑,趁慕容紫依身形陡变之际,霍然抽出腰后的小竹筒,同时凝一股劲气将竹筒上的柚木塞子震开,将里面的粉状碎末震至虚空,慕容紫依略一用力,便觉一股酸麻的感觉直冲脑海。 她猛地想起白焱逃跑之前所用的竹筒,猜到眼前定然也是对方惯用的卑劣手段,忙提起手臂挡住蔓延的碎末,身形急速往后一退,这才堪堪避过对方的突袭。 先前落入口鼻的那些碎末虽然量少,但其影响却是不小。慕容紫依望向虚空的视线开始模糊,她依稀看到那个倒在枯木前的黑影正站起身来,疯狂地叫嚣着什么,两耳之间鸣声嗡嗡,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 慕容紫依满脸惊怒,那股溢于周身的青sè锐芒更加盛了几分。但体内本yù散发出来的劲气却狂猛地涌动起来,像浪涛一般肆意翻滚,无法控制,自然也没了jīng力再去攻击他人了。 而那黑影身上的伤势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攻势,他也趁此机会再度银芒大起,脸sè微微一寒,暗自笑道:“武息流又如何,武圣传人又如何,终究还不是要死在我穆凌千手里。” 这隐藏在一袭黑衣之下的神秘人正是云门四公子之一的公子千――穆凌千,四人之中排行老三。早年在江湖上嗜杀成xìng,终被昆山几大长老所制,但其杀意太过深重,难以就此参得道心,更不愿意受血芒阵所敷,后被云门门主所救,从此归入云门,别号公子千。 似是感受到了四周传来的强烈劲气流动,慕容紫依不敢有丝毫的jīng神涣散,她强忍着那股袭遍全身的酸麻之感,兀自凝聚心神,甚至闭上眼,用感知去摸清周围的变化。 穆凌千自以为百密无一疏的攻击其实早已在慕容紫依的预算之中。她略一沉息,劲气上提,肩背处得力,准确地在对方朝自己命门攻来之前侧过身去,躲开了穆凌千蕴足天地元气,yīn狠毒辣的断颈手。 穆凌千见一招落空,倒也不敛势,他双手一振,右手化爪为拳,拳身爆发出的尖锐劲气再一次擦过慕容紫依娇嫩的粉肩,如影随形地朝她的脖颈后部罩去。 起初,慕容紫依还可以跟上穆凌千的速度,好几次都堪堪避过对方的厉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然而自她身旁擦过的拳风却又时刻提醒着她必须全力应对,不然后果显而易见。 穆凌千则又恢复如初,一次次差点得手的攻击也使他信心大增,身形闪掠间,鄙夷声再起:“小姑娘,你不是武圣的传人吗,你的武息流呢,哈哈!” 慕容紫依娇躯腾挪躲闪,她的脸sè变得苍白了许多,然而那可恶的声音和yīn寒森冷的狰狞面孔就像无形的钢鞭,抽打得她,使她的脸sè愈加煞白了几分。 心念斗转间,脚下的速度再度慢了下来,穆凌千的脸庞因为兴奋,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微光骤起,他沉喝一声,一看时机已到,便自体内涌起强劲的战斗劲气,瞬息之间便在右手手心爆裂开来,最后凝成一道血sè的劲气,铺天盖地地朝慕容紫依背心击去。 慕容紫依眉眼发颤,在那一瞬,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后背的锐芒,可身体四肢乃至周身经络血脉内的劲气像是被抽干一般,一点都涌不上来,自然也没躲过穆凌千这一强击,身体就像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出数丈,跌落在地,溅起一片chūn泥。 这一次,竟换成穆凌千撑腰俯视,冷嘲热讽了。 “我说过,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问出同样愚蠢的问题。”穆凌千冷笑连连,表情极为戏谑,就像看着瓮中鳖一样讥笑道,“如今你既然要死在我手里,那我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对,我就是白焱的同门,也就是人称公子千的穆凌千。哼哼!过了今晚,我公子千的大名便又可以名扬千秋了,因为――武圣的传人都已死在我手,哈哈,哈哈哈~” “哼!你个卑鄙小人,你以为你那花拳绣腿就可以取我xìng命?”慕容紫依颓然坐起,唇角突然浮出一抹诡笑,她紧了紧娇小的拳头,一口鲜血吐出,横飞的血沫此时就像沾染了仙尘一般,骤然化成一片浓烈的猩红血雾,血雾翻飞之余,竟有微弱的劲气隐藏其间,致使其飞出的痕迹就像是预先算计好的一样,直冲穆凌千的眼耳口鼻。 “你!”穆凌千慌忙退开丈外,拂袖掸去这奇怪的血雾,口中谩骂不断。然而再次看清眼前景象时,心中却是猛然一抽,原本那个颓坐在地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没了身影。 “不可能,中了我凝聚元气的血影拳竟还有力闪掠身形,不愧是武圣传人。”穆凌千暗自叹道,然而望向四周的眼神却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甚至于天地元气的飘忽浮动,一草一木的呼吸吐纳都尽收眼底。突然,前方草木煽动声引起了他的主意,他唇角勾起一弯狞笑,旋即双掌一翻,一股雄浑厚实的劲气传至手掌之间,随着缓缓化拳的动作,四周的天地元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疾速地凝于拳心,与体内散发出来的劲气浑然化为一体,最后累成道道血sè的拳风。 他暴喝一声,脚下凝力万千,银芒复起,身形陡然一变,化作一道速度极快的幽火穿林而过,重重地扫在那棵看似已经枯了好久的乌樟木上,高大粗壮的树干竟然应声而倒,压得杂草之间的灰兔急窜而出。 “什么?!” 穆凌千死死地盯着逃窜的灰兔,咬牙切齿,又惊愕不堪,状甚滑稽可笑。可须臾之间,他便想明白了一件事,随即身形一颤,心中的不祥之感霍然大起。他颤颤巍巍地转过头,脸上的肌肉十分不自然地僵成一块,原先的那股劲气也因为极度恐惧而收敛起来,不得而发。 身后五丈开外,林风骤起,微光闪现。慕容紫依身形直立,蓬乱的头发在林风中飞扬,布满尘污血渍的脸上俏意不存,唇角阖动间,奇异的咒文倾吐而出,双手合十,正结着奇怪的手印,周身的天地元气彷如一道洪流穿体而过,然后浮在她的肌肤皮肉之上,所过之处,劲气盈盈,罡风嚯嚯。 穆凌千惊愕地盯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很难想象,一个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的少女如何能有这般耸人听闻的惊奇斗志,他开始能明白之前白焱那惨不忍睹的遭遇了,想着之后还要斩杀远处小屋内的一干人等,手上的血红劲气再也提不起,聚不了。 原本他是要来杀天狼宿命者,顺便为自己的兄弟报仇的,却没想到自己也像白焱一般陷入苦战,甚至还有可能不敌而亡。但如今局势焦灼难分,自己若是退出战局,那以后公子千的大名必是要大败三分,更严重的后果便是被云门门主,也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神秘无踪的大哥所惩罚,那结果更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宁愿拼死一搏,也不愿弃兵而逃。 一念及此,穆凌千神凝一注,屈指往虚空轻勾,那无所不在的天地元气就像被牵动的弹丸,准确而快速地跳于指尖,进而穿指入掌,渐渐在掌心汇成两团肉眼可见的元气珠,此情此景,竟和白焱的风雷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是,除了汇成的元气珠,穆凌千的臂膀之上劲风阵阵,血sè锐芒绕臂穿拳,两只手就像是下了黑暗魔咒的巨兵,势垒千钧,霸气十足。 慕容紫依结印成型,她双臂微垂,隐约之间竟有血柱破指而出,坠入泥地。那道穿体而过的罡风劲气就像被强制xìng扩张成了一道体息洪流,在流过肩关节的时候化成了两重劲气波,同时涨涌而过,期间还凝了血脉之中的些微元气,细看之下,她的右臂肩关节处微泛红光,甚至有血丝迸发出来,更绝的是溢于臂表的劲气没有凝于拳心,而是极有规律地向臂周散发开来,远远看去,那层浮于臂表的劲气涡流彷如把她的手臂撑大了一倍,同样像是一把巨兵朝穆凌千劈砍而去。 两把巨兵在林间生生相撞,骤起的冲击波拂散开去,登时掀起一场乱尘,如同静水涟漪,一发不可收拾。 …… 第三十七章 小镇风云(5)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撞击之中,穆凌千似乎可以听到一段清脆的碎骨声悄然响起,紧接着,一股钻心之痛从拳尖骤然蔓延开来,传到手臂,又传到肩背,复又传至全身。拳周的血sè锐芒迅速退去,就连臂膀上的劲气都敛了几分。 穆凌千双眼暴瞪,身体犹如被一座大山倾压覆盖着,乃至喘息都变得十分困难,喉中腹内,鼻息之间瘙痒难耐,下一瞬,便有腥血肆意窜走,无可抑制地自口中喷涌而出,悉数溅到慕容紫依脸上。 嘭! 又是一记恍如巨兵的重拳砸在穆凌千已近扭曲的胸膛上,慕容紫依丝毫不作停息,拳风如流,在虚空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每一拳,都jīng准暴力地砸在穆凌千的胸膛之上。 穆凌千的脸庞血丝满布,那对充斥着恐惧与不甘的眼睛再也经不住体内翻涌而来的死亡气息,最终缓缓地闭上,身体则不受控制地砸落到一边。 慕容紫依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然而右手臂处传来的剧痛还是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绪。两撇细眉微微蹙起,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在左手指尖凝了道劲气,轻轻点在右臂肩关节处,一股清流缓缓窜入关节之内,随着经络血脉流遍整条手臂,这才稍稍止住痛楚。 “看来爷爷说的是真的,难道我这条手臂真会废掉?”慕容紫依垂目自诉,显是有些无奈。 突然,她感觉好像有一道慑人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抬头看去,发现黑暗之中,枯树枝下,穆凌千正将死未死地瞪大双眼,气息微弱地想张口说些什么。 慕容紫依抽了抽嘴角,强行忍住右臂处传来的痛意,一步三摇地朝穆凌千走去。*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 “呵!”他竟然就这么干脆地笑了出来,边笑边咳,边咳边呛血,“你……你竟然……咳咳……破了武道禁忌……哼哼……咳……咳……” 闻言,慕容紫依脸sè微变,同样清冷地笑着回应道:“禁忌?!呵呵,就为了这禁忌,我爷爷便要送出一条xìng命,直到最后气息将尽之时才大感后悔,我若是再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岂不要让你笑道最后!” “咳咳……”穆凌千又咳出两口血,极其微弱地说道,“你……你以为……破了禁忌就能笑到最后?” 慕容紫依本想扭头而去,但听穆凌千这么一说,反倒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似要把他看穿一般。然而恰巧在那一刻,穆凌千竟也神奇地抬起头。 仅一瞬之间,慕容紫依似乎透过穆凌千深邃的眸子,看到了她的爷爷正在向她招手,那和蔼可亲,慈祥沧桑的眉目间流露出的情感彷如真实一般。渐渐地,她看得有些迷了,脚下也不自觉地朝着那抹虚实难辨的身影走去。 恍惚间,她爷爷也别过头,背对着慕容紫依大步离去。 “爷爷!”慕容紫依慌忙起势追去,但没追多久便再也看不到老人家的身影。她弓起身,两手拄着膝盖,大口喘着,忽听得背后脚步声起,她欣喜若狂,连忙转过身去,那张苍老的脸终于真实起来。 “小依,你为何不听爷爷的话,私自破开禁忌?”老人家脸sè一凝,略显愠怒地问道,“你可知道,一旦破开禁忌,就会伤筋断骨,更有伤残成疾,终身再难习武之险,爷爷提醒过你多少次,难道你都没听进去?” “爷爷,我……”慕容紫依眉头一皱,显得极为难堪,“我已经找到你说的潇氏少年了,但是这家伙却要杀他,我如果阻止不了,那……” “闭嘴,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还敢找借口,就不怕我罚你!” “爷爷,这次就算您老人家真要罚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是那少年我是救定了。”慕容紫依脏乱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坚毅之sè,饶是严苛至极的惩罚都无法使之动容。 “哼哼!”老人家冷哼声起,两手之间陡然凝出一团莫大的黑sè气焰,双手乍然分开,黑sè气焰也跟着化成两团,分别凝于五指之间,暴涨的气焰带着极强的戾气,快速地从指尖蔓延至整条臂膀。 “爷爷……你……” 慕容紫依的身子微微发颤,眼前原本那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陡然间变得模糊起来,他的身子在月sè下开始像顽石一样逐渐风化成碎沫,只留那双沾染着戾气的手,瞬间凝缩成两道黑sè蛇信,闪电般奇袭过来。 慕容紫依一顿惊诧,她差点叫喊出声,可神识深处的那一丝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自己要做多么出格的事才能引起爷爷如此强烈的愤怒和不满,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已猜出老人家并不真实,只是因为自己实在太过想念,所以才会如此执着地说服自己去相信亲人未逝的荒唐事实。 眼神闪烁间,她从虚幻中脱身而出,却发现自己正与穆凌千对视着,他那深邃的眸子就像一个无尽的深渊,一旦掉了进去,就会产生各种稀奇古怪的臆想。 慕容紫依也终于发现了这yīn险的招数,她避过穆凌千的眼神,正yù提气猛攻,不料眼前倏然滑落一本敷以古sè铜锁的巨大书册,奇怪的是,这书册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悬至当空,在慕容紫依面前缓缓翻开,一道道紫褐掺以森白之sè的焰影从两侧书页中暴shè而出。 气息微弱的穆凌千一手掐诀,一手结印,狡黠地唇角间快速地吐着古怪难懂的咒经,那shè出的焰影似乎找到了目标,直直地往慕容紫依眼中掠去,速度极快。快得仅在须臾之间,便已如激流奔涌一般悉数窜入她的眼中,然后那巨大的黑sè书册彷如瞬间失去了引力一般,颓然坠地。 穆凌千结印完毕,漆黑深邃的眼瞳登时平静了下来,恢复了起初的那股将死未死的空洞漠然之sè。他双手撑地而起,挪过几步,拾起地上的黑书,看着彷如灵魂出窍的慕容紫依,青着脸缓缓说道:“谁说只有你可以破开禁忌,又是谁说破了禁忌就能笑到最后,哈哈……咳咳……” 受了焰影侵袭的慕容紫依只觉得眼瞳中陡然一缩,两只眼睛出奇得沉重,甚至连睁开的气力都使不出来,随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眼瞳中那抹清亮的微光已然化成一道细长犹如猫瞳的眼线,眼线四周,满布血丝,整双眼睛就像是惊恐到了极致一般暴瞪而出。然而她全身上下,都已覆在一层极强的煞气和杀气之下,双脚不由自主地朝林间小屋迈去。 穆凌千复又颓然地靠在乌樟枯木边上,丝丝诡笑渗透林间:“黑书摄魂,用在你这么个丫头身上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 …… 第三十八章 小镇风云(6)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战后的林间一片苍茫死寂,泥泞的小道不知是chūn雨入土还是腥血飞溅而成,漫漫长夜总是少不了一些被黑暗刻意掩藏的东西,就像此时逼近小屋的响动。 小屋内,几个人相互依偎着,靠着残火依旧的铜盆,享受着林间chūn夜的祥和与温馨。唯有诗诗孤身而起,兀自侧耳倾听那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她秀眉一蹙,眼神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惧sè。 “潇哥哥,楼大哥,大家快醒醒!”诗诗跳回贪睡的人群,大叫出声,“快醒醒!” 晨晓前夕的吵闹声在谁听来都会显得嘈杂而不可忍受,然而猎人天生的jǐng觉还是提醒着老猎户危险的靠近,他挺起身板,极为熟练地cāo起一旁壁上的短弩,四下扫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几人纷纷转醒过来。 潇允揉了揉惺忪而沉重的睡眼,习惯xìng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解地问道:“诗诗,这大半夜的你为何起来,出什么事了?” “嘘~”诗诗俯身细听,“外面有人!” “啊?!”楼笑辰和西月同时惊叫出声,这一叫却是把屋外的响动盖了过去。 目光快速地在众人身上扫过,潇允突然讶声道,“慕容姑娘呢?” “慕容姑娘?”老猎户回想起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穿着打扮很怪异的小姑娘?” “老前辈,你见过她?她在哪?”潇允急问道。 老猎户颤了颤嘴道:“入夜时分,我就看她一直在屋后坐着,我以为她在想事情,就没吵着她,她……她不会是……” “嘭!” 一道巨响传来,小屋的后门被人生生踢开,而门口站着的,正是双眼通红,全身杀气凛凛的慕容紫依。 屋内众人顿时瞠目结舌,但隐隐觉着眼前的慕容紫依有些不同于白天救人的那个英勇果敢的少女。 只见她径直朝潇允走去,一抹恶毒之sè自她眼中掠过,众人惊诧间,她的手心已经凝起一股血sè劲气,随后身形陡然一变,转眼间便到了潇允面前。跟着并指为掌,闪电般地朝他的脖颈切去。 “嘭!” 小屋内响起了沉闷的痛击声,诗诗早已看出慕容紫依的异样,从她踹开房门便留心观察,幸亏一记火云掌拍出及时,这才将慕容紫依击飞了出去,恰巧撞在屋内唯一一张长桌上。 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一道紫黑sè闪电在屋内掠起,同时又有另外一道冰火飞焰穿梭其间,显是诗诗和慕容紫依二人缠斗在一起,且速度极快,常人只能看到两道光影在小屋内翻飞。 老猎户提着短弩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昏黄的暗瞳之中微光骤起,神sè慌乱,脚下的步子更是乱不成章。他偷偷摸着身后的木壁,沿着平rì里走上无数遍的路子,烟一般悄然溜出小屋。两条缠斗的身影打斗得越来越焦灼,根本没有把此等无关闲人放在眼里。 “潇哥哥,快跑!” 屋内的摆设装饰在劲如刀锋般的身影窜击下轰然倒地粉碎,乱成一团。周遭一团纷乱之中,一道清亮的嗓音破空而至,诗诗冒着缠斗分神的险作出了jǐng告,希望屋里的几人能迅速逃到屋外去,不然不仅他们要受伤,她自己都要因为顾及旁人的安危而分神落败,所以在艰难的对招中,她都不忘此举。 “小楼,你和公主先走,我随后便来,快!”一块厚重的木板被撞落在地,恰好砸在三人之中,潇允慌忙推开两人,急声喝道。 似是被当前的场面吓得不轻,两人怔怔地盯着潇允,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略有不舍地出了屋舍。 “潇哥哥,快走啊!慕容姐好像已经不受控制了,快!” 诗诗娇喝声一落,那道黑sè闪电便如雷龙翻卷一般,浩然而动,向着潇允暴掠而去,饶是诗诗再怎么阻拦,还是没撼动慕容紫依的攻击。 墙边的潇允身形一颤,慌忙掠至一旁,却还是被黑sè闪电带过的狂暴劲气所震,身子重重地摔在铜盆上,把铜盆撩翻在地,盆里的炭火如落地星辰一般轰炸开来,转眼间便燃着了一旁整齐堆放的火绒和柴薪以及其他一些易燃的织物,毛料。 呛鼻的浓烟伴着火势,顷刻间便在屋内弥漫开来,呛得潇允直咳嗽。 狭小的木屋内乱成一团,潇允一手覆着口鼻,一手扇着面前的浓烟,还不时往边上的木壁摸去,试着在浓烟之中探出一条出路。 然而袭来的黑影和浓烟化作一体,疯狂地朝潇允所处的角落席卷而来。潇允恨恨地抽出身后那柄三尺法剑,胡乱地朝空中砍去,却从没有砍到过对方一丝一毫。 “咳咳……” “潇哥哥!”见周身火势越来越大,诗诗面sè一寒,身形一退,双手合十,娴熟地结成几个手印,随后,身形骤然幻化,如一曲绵薄的清流穿尘而过,在潇允身前堪堪凝定,旋即便抓住他的手,往屋外窜去。 原本艰涩刺鼻的感觉瞬间被一股源源不断的清爽息流所取代,潇允的jīng神为之一振,他知道是诗诗在前边带路,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幻化为水人的样子,只是感觉抓着自己的手犹如一块剔透清凉的翠玉,坚中藏柔;亦如一条凝缩的穿云白练,柔里凝坚,而之中所透出的丝丝清凉却从指尖陡然蔓延至全身,彷如浴在清泉甘霖之中,畅快至极。 慕容紫依一声闷哼,眼中带过一丝寒芒,眉宇间浑恶的黑sè煞气随着倏然掠出的紫黑sè电芒在焰火袅袅的小屋内划过一道难以辨清的元气波动。在快要跃出后门的潇允背上补了重重一记。 先前还灵动如常的身子顿时飞脱了出去,诗诗一直在前探路,突然只觉手上一松,之后就与潇允脱开了手。 “噗~”坠地而起的潇允登时腹内一翻,喉口一甜,大口的腥血吐出,加之先前屋内所吸的浊气,又是无可避地痛咳几声。 “潇哥哥?!”诗诗见状,莲步轻点,跃至潇允身边,满脸痛心地问道,“潇哥哥,你没事吧?”看到潇允边咳边点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旋即侧脸一撇,粉嘟嘟的小脸上娇怒连连,“慕容姐,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让你伤害潇哥哥的!” 说罢,手掌间光华顿起,磅礴的劲气自气海蕴发,沉于关元,充盈于周身各处,全身似水,流光微泛,下一霎那,周身元气凝于体表,柔水化冰,聚冰成剑,剑破当空,呼啸而去。 方才身形入定的慕容紫依复又破指结印,势累劲发,只是这一次狂涌入臂的劲气没了先前与穆凌千战斗时的巍巍仙韵,倒是血光泛滥,加之自眉宇间循环入体的浑浑煞气,致使再次破开禁忌后臂膀之内深蕴的元力分子骤然暴发,较之先前颇具杀伤力。 诗诗堪堪入得凝神之境,虽已能清晰地感应到天地元气,并且能随意凝聚元气,运用气海内的劲气将之炼于体表,幻化成实体,更能将之抛shè出去,但这些招数都是冰火元气的基础用法,并没有超脱元气本身的属xìng,所以若是遇到真正的修行高手,这些手段往往就显得不堪重用,甚至会顾此失彼,穷于应付。 然而这一次看似没有退路的正面交锋就是如此。慕容紫依的武息流变得更是骇人,那恍如巨兵的右臂轰然而至,两道劲气相抵之时,诗诗的冰剑节节崩裂。 短短片刻时间,便从中炸出一道巨响,诗诗清瞳一暗,被那道血sè劲气贯体而过,身体随着元气的泯灭颓然而退,气海之穴jīng气翻动,面sè骤然一僵。 慕容紫依毫无生气地盯着诗诗,唇角的冰冷之sè陡然蔓延开来,不待其稍作反应,便化作一条黑sè光线,划破晨晓,穿透虚空,密不透风地袭去。 …… 第三十九章 小镇风云(7)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诗诗!” 潇允霍然跳起,顾不得身周穿心裂肺的疼痛,就地一个翻滚,堪堪接住颓落的诗诗,眼中惧意大起。*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环起重伤的诗诗,轻轻抹去她嘴角的血迹,对闪袭而来的黑sè光线视若无睹,“诗诗,你怎么样?你……你不会有事的……诗诗……” 身形闪掠间,慕容紫依忽然面sè微微一变,眸子深处,手上的血sè劲气骤然一敛,在袭上潇允面部的瞬间强行抽回,却由于凝聚的劲气着实暴烈,无奈横手急扫,重重地劈过他们身后的乌樟枯木。那还未腐溃的枯木干就像一根麻杆,脆生生地被劈去了一大半。 那一瞬间,潇允几乎已经闭上眼静待命运的抉择,岂料只一阵邪风抽过脸颊,他复又睁开双眼,发现慕容紫依正痛苦异常地抱着脑袋,脸上依旧煞气浮面,青一阵紫一阵,看样子似乎正在挣扎。 “不要!!” 慕容紫依狠狠一拳砸在枯木上,直把它打得碎屑乱飞,同时口中嘶叫连连,几yù发作。 “慕容姑娘你……”潇允面sè一变,但依然在眉宇间刻着难以抹去的坚毅之sè,他略略沉息定神,这才续道,“你不是慕容姑娘,你是谁?” 慕容紫依赫然转身侧头,冷声失笑道:“嘿嘿,我就是慕容紫依,先前救你的那个慕容姑娘呀!” “不!你不是!我潇允虽也是无能之辈,但绝不会看错任何一人,你只是披着她的皮囊,借以杀人而已!” 慕容紫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猛然提气纵身,破空shè出,身形陡然异变,凝成一道墨sè的jīng光直逼而来。 行至虚空,瞳心深处,暗波涌动,脸上神sè骤喜骤僵,似笑非笑,彷如两道人格相伴左右,手上所凝之劲气亦是如云如雾,虚中有实,实里带虚。 却一刻,风烟吹落,暗星如雪。 罡风元气纵横间,潇允青衫如黛,光眸映雪,连夺残星之耀,尽败亘月之华,眉宇间英气荡荡,竟无一丝畏惧之意,他一手拥人入怀,一手仗剑相迎,甘以常人之力,力挽狂澜。 然而慕容紫依身受黑书摄魂之术,心智本xìng飘忽难觅,原有之武息流更甚从前,两者数丈之距,仅在其闪掠之间便倏然而至。 法剑寒光一盛,剑锋一挑,胡乱之中自有锐芒,两者相抵,月下法剑三尺寒光被覆面而来的黑sè巨影轰然一蔽,意外之中铿锵阵阵。 “噗嗤~” 寒光入肉,歃血染剑。 闪掠而至的身形蓦地顿于潇允身前,随后兀自挺身向前,甘愿让剑身没入前胸,穿体而过,一丝宽慰之笑溢于慕容紫依唇角。 “慕……慕容姑娘?”潇允眸光斗转,一时瞠目结舌。他慌忙甩开剑柄,身子骤然一僵,连连退后数步,惊声道,“你……我……对……对不起!” 慕容紫依yīn阳人格相缠相扰,受此一剑,疼痛自然难言,但更为奇葩的是,疼痛袭身,慕容紫依本xìng一窒,好不容易被压制下的杀意陡然一盛,眉眼间更是寒光一闪。 “潇允,今rì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言语之间,慕容紫依复又神sè一凛,旋即手掌一翻一抬,掌间五指变得黝黑起来,她随意拍手而出,一道黑浓的掌风暴涌而出。 掌风在潇允瞳中陡然放大,便是提剑相抵亦是徒劳难堪。 “潇哥哥,小心!” 怀中娇躯嘶声叫起,同时翻身上扬,全然挡住了袭来的掌风。 “噗~” 两人被掌风带起,跌身出去,诗诗苦笑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正好吐在潇允脸腮之上。 嘭! 两人重重向后落去,所过之处泥石飞溅,却被追随而至的掌风劲气震个粉碎。 身子才颓然落地,跟着的掌风又是凌空飞至,诗诗再次只身硬挡,背上连中数掌,口口鲜血溅满了飘动的衣袂,更是溅得潇允一身。 夜sè将明未明,林间小屋火光四溢,透过飘忽的光影,可以看到潇允怒之已极,显见对慕容紫依的行事作为难以再忍,更有万般殇泣之感深蕴其中:“为什么?!” “为什么!!” 大喝声中,眉宇之间亦是黑云暗卷,一股霸道yīn寒的无形劲气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英武脸庞滑落,凝于臂中,那把三尺法剑倏然滚落掌心,他捏剑破空,横剑扫去,蛮霸的剑气自剑尖暴涌而出,直袭慕容紫依,隐隐之间更催其心脉。 剑气之厉之猛,全然出乎慕容紫依所料,然心中yīn暗人格陡然暴戾起来,她轻结手印,在剑气袭身之前骤然身变,堪堪绕过剑气,身形闪掠间掌风复起,两道劲气相缠相斗,在虚空荡开层层涟漪,激起丈丈清尘。 潇允状若疯狂,缠绕眉间的黑云更是弥漫至周身,丈外的天地元气悄无声息地掠近潇允,就像山泉源源不断地落入清涧,只是元气入体,再次引气破体凝于臂中之时,早已没了自然原生气息,反倒杀意凛凛,yīn冥不定。更为奇异的是,潇允额下眉间华光流转,清气缠绕,隐约之间似有耀星相嵌,将那氤氲的黑云缓缓闭入耀星之内,同时青芒与煞气并存,周身早已劲气暴涨。 慕容紫依也是心生骇意,趁着潇允一势已尽,二势未起,她破开一指,青黑sè的血迹自虚空扫过,旋即默念心咒,那血迹就如轻羽扬空,悬腾不落,随后她双手合十,将那玄奥的血迹悉数掌入指腹之间,段段魔咒轻吐出唇,只一瞬之间,那肉眼可见的魔咒文竟掠至当空,每一小段咒文便化作一条青火缭绕的黑龙,纷纷携着凶狠暴戾之势铺天盖地地朝潇允游窜而去,期间龙吟阵阵,势涨力威。 共有五条火龙窜出,风驰电掣地盘旋至潇允头顶,似乎一直在找一个时机,好趁虚钻入,侵袭他的身体。 然而潇允眉间耀星的华光直盛不衰,火龙逼光直去,同时龙尾大摆,掀起一阵涌动的风雷,风雷之中暗光错杂,恍如青丝撩开重重风雷云雾,把五条火龙生生镇住,不得脱逃。 慕容紫依眼中寒芒再起,闪烁不定,她飞身跃至潇允面前,徒手抓起两条火龙,旋即翻手一凝,眉心处的煞气骤然化作两道黑sè青火,化入火龙之中,得以青火的黑sè火龙低吟一声,还在翻卷的身子也是猛地一缩,所抓之处青鳞斑驳褪起,莹白的肉身蓦然褪变,化作两道荧光,尽数渗入慕容紫依的掌心,像是一抹幻力凌空而逝。 “允哥!” “潇大哥!” 本想就此离开的楼笑辰和西月看到林间火光大起,心下忧虑,不及商讨便原路返回,岂料却看到屋外三人相互缠斗起来,粗看之下便知事情不妙,待两人边喊边奔来,诗诗已经奄奄一息,就连潇允都在慕容紫依的咄咄相逼之下xìng命堪忧。 两人正yù上前帮忙,不料慕容紫依在吸收了两条火龙幻力之后错手一扬,原本凌空而逝的幻力奔涌而出,彷如两条无形的绳索左右飞出,恰巧扯住两人脖颈,随后轻轻一拉,两人便如纸鸢一般被拉了回来。 还在潇允头顶盘旋的三条火龙之中飞出一二,龙爪飞扬,爪尖雷电烁烁,吟啸着飞向二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束银光破空而至,即如晨光破开云雾一般劈过火龙,瞬间便敛了攻势。 …… 第四十章 白衣男子(上)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火龙呼啸声起,正yù欺身直上,孰料银光乍过,彷如晨光破开云雾,亦似利剑划破长空,恰恰劈开了游窜的火龙,穿体而过的银光并未收势,反倒倏然复归,再次回穿龙身。银光本身盛附天地元气,来回两道劈砍之下,龙身再无幻力凝聚,轰然碎如粉尘,散于虚空。 慕容紫依眸光一闪,敛去牵引着楼笑辰和西月的两股幻力,随后目光冷冷地划向银光遁回之处。 只见身侧约莫五丈开外,银光乍收之处,一白衣男子正收势敛神,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小jīng致的玉质折扇,脸上却是表情全无,只是眸中微光乍泛,似是被眼前一幕有所震慑:“姑娘出手如此狠毒,当真有失风范。” 人虽相距甚远,却是轻音寥寥,不及细听便已传入慕容紫依之耳。 然而慕容紫依似是对来人很是不屑,唇角泛起的冷笑带着丝狡黠之意:“哼!风范之下,唯有小人存活,既然身为女子,我又何必在意你的说法!” 正在二人对话之余,尚且盘旋潇允头顶的黑sè火龙身形一颤,缠绕的青火骤然熄灭,一股劲气由下而上,冲顶而过,那条火龙终是被潇允无名怒火蕴结而成的破天之势所击斩。 慕容紫依眉心一蹙,冶丽柔美的姿态荡然无存,代之以妖魅的妖烈和凛威,徒手骤起邪云,化云为血sè气晕,运气成一朵艳若滴血的曼陀罗,同时积蕴天地元气,将血sè曼陀罗霍然放大至数倍,花影如同血雾一般罩向潇允脑门,却不料其早已蕴足天地元气,手中的长剑彷如天降神兵,自动凝气旋转起来,剑身传来的邪刹劲气暴shè而出,将血sè花雾斩成月下疏影。 然剑气穿过花雾,铺天盖地地罩着慕容紫依盖去。慕容紫依慌忙侧身一避,虽堪堪避过锐芒,却还是有微光避不可避,在划过腰身的刹那留下了两条清浅的血痕。 这一记劈天之势轰然划破漫天寂静,在虚空留下一道难匿的啸声。只见剑身锐芒以一种难以觅清的速度退散而去,片刻后,底下包裹在淡淡灰黑sè的身影再次自剑芒后穿起,以极快的速度向慕容紫依闪掠而去,夹杂着三分邪刹之气。 这一幕,即便是武圣传人的慕容紫依亦是倒吸口冷气,看向潇允的目光却犹如怪物一般,可眉宇间隐隐闪现的黑sè煞气还是占据为了主动意识,使得她的身形再次如同闪电一般掠了开来,避过潇允这一攻击不说,还在身形翻动之时带出数朵血sè曼陀罗。 其时,血sè花雾所成之势已非先前那般易躲,破开花雾的潇允虽然躲过了一侧的攻击,但还是无奈沾上了零散的花雾,谁知这一沾之下,他原先怒由心发,势由怒起的胡乱攻击瞬间褪去了煞气和狠厉,彷如被血sè花雾抚慰了一般,就连握剑的手都开始颤了起来,“咣当”掉落在地。 直攻而去的身形也是骤然一僵,彷如被chūn风淋浴了一番,那层包裹在外的灰黑sè锐芒携着裹覆周身的邪煞气焰一同褪去,之后便如重获新生一般怔怔地颓倒在地,全身上下再也没了那股无由来的狂暴之气。 慕容紫依咧嘴轻笑道:“潇允,你以为‘黑书――醉心舞’如此随意便可对付,现在你没了全身劲气,看你还如何反抗!!” 说罢,身形恍如一种破竹之势闪电般地掠出,竟是使出了她最拿手的武道之术,想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一招了事岂不快哉。 一丝极其清凉的感觉划过心头,潇允骤然翻醒,自己先前的诡异举动彷如噩梦转醒一般尽抛脑后,自己还是那个感受不了天地元气,尚未达到破体之境的道门少年,不由正yù苦叹,但霎那间面sè却又如初时一般冰寒,因为慕容紫依的黑sè掌印正朝着自己脸面罩来,而此刻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等死,真是百感交集,终归一叹。 “啪~” 一阵极其沉闷的格挡声就在潇允耳际响起,全身并无痛感的潇允吃惊地看着眼前晃过的白影,身形之快,却非他这等殊无功力的人所能看清。 慕容紫依见一招受制,复又陡变身形,再起一招,却是不曾料想那白衣男子竟三番四次地阻止自己,抵挡住自己快如闪电的攻击不说,每每对掌之余,还可以感受到从其掌间迸发出的雄雄劲气,甚至无奈多次收招退势,免得被其所伤。 “你究竟是何人?”慕容紫依满脸诡sè地望向白衣男子,眉间隐现的黑晕下杀意凛凛。 白衣男子俊眉轻拢,安然与其对视,见其眉宇之间黑光泛泛,杀意难平,但观之装束打扮,虽有少许怪异,却也不至于如此狠毒yīn险,况且还是个年岁尚小的娇俏少女,着实难以猜出对方意yù何为:“在下一介莽夫,不足道名,倒是姑娘你,小小年纪,出手却如此凶狠,就不知他们怎么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哼!本姑娘行事还需你这种外人多嘴,既然你不肯报上姓名,那我只好让你去做一个无名鬼了!” 慕容紫依显是察觉到了白衣男子的意图,不过眼中并无半点理会之意,反而戏谑一笑。下一霎,心神一动,气海中劲气猛地一涌,狂暴之力悄然自体内蔓延开来,蕴之于两脚之上,随后再以黑书的摄魂之力汲取林间的元气粒子,使之源源不断地汇入两臂之内,脚上的狂暴之力足以使其身形莫辨,加之凝聚了天地元气和本身强烈劲气的双臂,此种武息流的攻击确实可以对任何一个修行中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白衣男子见慕容紫依势涨如cháo,更是没一点轻饶之心,登时一声怒哼,两手凌空结印,手上的折扇微微一震,带起一股极端凌厉的劲风,在掌心如陀螺般飞速地旋转开来,本来短小jīng致的扇身陡然间暴增了数倍之多,彷如一道结实的盾墙横在身前,更为奇怪的是他的脚下,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八卦大阵,阵心道道罡风环绕着飘飞的白衣,如同一道无形的护罩笼着周身。 慕容紫依气势浩然的武息流攻击在这道盾墙和护罩之下竟如击石蛋卵一般,毫无半点杀伤力可言。 “怎……怎么可能?”慕容紫依面sè一白,暗惊道。 她本想就此收势撤退,可神识之中那个yīn邪的人格又如巨浪翻卷而来,她的目光闪过白衣男子,口中不自觉地吐出阵阵厥词:“你若再敢多管闲事,休怪我不留情面!” 话音刚落,却是身形猛地一缩,恰如一道青烟消失在白衣男子面前,随后在他周围,多出了四个难以辨清的身影,每一个身影都位居两丈开外,整齐有秩地围着白衣男子。 “如此速度,难道竟是武圣在世?”白衣男子双眉微微一蹙,轻声自语道。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环视着周围四个相同的身影,脸上的坚毅之sè略略有些黯淡起来,其上再也找不回先前的淡定和神勇。 心神疏忽之时,四个身影恍如借了天神之力,各自从茫茫穹天引下一道黑sè的闪电,闪电在身影面前骤然顿住,随着四个身影口中缓缓吐出的咒语声,那四道顿住的黑sè闪电竟意外地幻凝成四本玄奥的黑sè大书――黑书・摄魂。 …… 第四十一章 白衣男子(下)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黑书・摄魂!!” 白衣男子面sè微沉,他忆起早些年前,自己在跟随师傅修道游历之时,曾听师傅提起过天下存有的四大禁术――武道的武息流、血族的天魔手、灵域的焚元之拥和至今尚未得知出处的黑书・摄魂之术。 如今这玄奥诡秘的异术不正是黑书・摄魂之术?一念及此,身形虽然未动,但心神却是陡然一凛,不知是惧怕还是愕然无措。 场中另外四人更为骇然,楼笑辰本为家族子弟,奈何只学得一些舞刀弄剑的把戏,如今只能和潇允一样,抱着心爱的女人,甘以自己的身躯抵挡来自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甚至身死神灭。 恐怖的黑暗能量自四道身影前面的黑书之中奔涌而出,同时向场中的白衣男子袭去,旋即在虚空划开四道慑人的能量鸿沟,之中充以源源不断的能量流,但在潇允他们看来,却只是一道无形的气场浮蕴虚空。 白衣男子无法,只得复起八卦大阵,以折扇盾墙来抵御这黑暗能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能量流却能轻易地穿透阵心组起的罡风护罩,甚至也能随意侵入折扇盾墙。 “难道……难道师傅说得是真的,这黑书・摄魂所御之能真的透过世间一切物质,连八卦阵诀凝成的罡风护罩都难以抵御!!”随着越涌越多的黑暗能量,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经脉刺痛之感骤然升起,白衣男子的身体开始紧绷起来,甚至连所御阵诀都开始溃散,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武……武息流,黑书・摄魂,独拥天下两大禁术,你……究竟是何人?” 看着白衣男子渐渐颓倒下去,虚空之中幻声迭起:“哼哼!我曾今给过你机会,你却视若无睹,如今临死之前,我只想送你一句话,黑书・摄魂用在你的身上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住手!”潇允轻轻地放下怀里的诗诗,一把抓起法剑,凭着一腔怒意,毫无章法地朝着黑书所在的身影劈去。然而每每划过那虚幻的身影,手上便会传来一股莫大的幻力,将三尺法剑凝于在这虚影之中,难以抽拔。 “快……快逃,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白衣男子身受黑书・摄魂束缚,一时难以脱逃,可他更不愿看到身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受此煎熬。 “不!兄台与我们素不相识,尚且可以不顾xìng命之忧救助我们,我潇允虽无神功仙法,但求与兄台一同战斗到底!” 潇允猛地一抽,剑身终于抽出,可这一抽不仅没有对虚影造成任何影响,反而使得黑书之中传出能量的速度莫名地快了几分,狠了几许。 “啊~” 一**恐怖的黑暗能量倾巢而出,瞬间透过白衣男子身周的抵御之盾,侵入他的身体。 “快住手啊!” 潇允胡乱的剑光更是闪掠当空,却永远只是虚晃而过,在楼笑辰他们看来,潇允好似神情肃杀,状若疯狂地在虚空比划着长剑,却依旧阻止不了慕容紫依的黑书攻击。 “啊!”白衣男子再次大声痛叫,他的身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起,不住地在虚空翻滚着,全身各处都有一道道足以破空的玄sè劲气暴shè而出,身上的白sè长衣在劲气的催动下鼓得老大,似乎很难再撑下去,他陡然失声痛喝道:“快……快逃!” 说话之余,另有一道强劲的玄sè劲气从他体内逼出,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绝非常人所能想象。那道劲气从腰间的衣袂翻飞处破出,暴shè至空的同时似乎还带出了一块莹白如月的东西,掉落在地。 在场众人都无人在意,唯有挥剑断空的潇允猛然一窒,似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使他俯身探去。 谁知那块原本平凡无奇的东西登时大放莹光,拂出的莹光仿若月芒般清新透亮,俯身细看的潇允顿时被其吸引,便伸手去抓,谁知还没触碰到,那块莹光灿灿的东西就恍如活了一般,径自跳上潇允手心。 “啊!”潇允惊于眼前的异动,身子骤然一僵,他慌忙一甩手,把那块东西甩了老远,却不料其就像是认准了主人的小jīng灵,再次飞速地窜回潇允手心。 一道亮光从中窜出,奇异地划破虚空,快速而又jīng准地印入潇允的眉宇之间,把先前那颗早已隐没的璀璨星辰再次神奇般点亮,更为玄奥的是连同潇允的眸子都好似变成了两颗浅蓝sè的妖魅灵珠,灵珠之上,两道横卧的剑眉似游龙一般霍然清亮起来,亦带着诡秘的浅蓝翠透之sè,相互紧拥着中间那颗耀星。 手上那把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三尺法剑也好似借了这突如其来的玄奥变化,蓦然闪亮起来,远观之下,极似一柄水晶长剑挥斩当空,浑然天成。 “你……你是宿命者?!”挣扎之中的白衣男子见此异状,心头微微一怔,旋即问道。 再看潇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定,仿若神识之中的最后一抹元神都被抽离了一般,完全失去了与周围人交流通达的yù望,对于白衣男子的问话自然也是充耳不闻,闭口不答。 然而手心的那块东西在迸出莹光之后倏地暗了下来,好似一块没入大洋的顽石,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细看之下,竟是一块毫无纹刻的普通玉石,玉石通体莹翠,翠中又略略透着冬rì的霜白。 潇允将玉石收入怀中,随后便如神兵天降一般,孱弱的身躯骤然发力,携着微蓝的寒光,瞬间洞开了暗sè的天际,直冲而上。手中的法剑亦如凝聚了天地之间所有的元气,陡然间褪去了剑身之上原有的银光锋芒,化成一股若隐若现的幻芒,浮掠其上。 一人一剑,浑然化为一体,随后便似一道破天之雷,直掠而下,睥睨天地,唯有那四道闪掠的身影可以令得其一顾。 明明是寒月悬空,明明是暗sè溢野,明明是光火四溅,然在剑光坠地的刹那,天地之间,**之内,仿若只有那一抹袭人眼球的光束从相交的人影中爆裂开来,强烈的劲气带起一阵涟漪,把场中几人震开了丈余。 被击斩的那道身影骤然一颤,随后便如断开的影子般袅袅而逝,那本源源不断奔涌出黑暗能量的黑书自然也随着身影逝去,剩下的三道身影同时一闪,化作三道肉眼可见的黑sè劲气齐齐一聚,最终凝成一个实体――慕容紫依,才一凝合,便瘫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生死莫辨。 而潇允眸中一暗,全身劲气亦是悄然而逝,同样颓倒在了地上,情况不甚明朗。 其时,离此地相距甚远的一棵乌樟枯木旁,穆凌千结印的手指猛地一颤,那本悬在半空,嚯嚯翻飞的巨大黑书“嘭”地掉到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禁术黑书・摄魂竟然被人破了,不可能,不可能!”他空茫地往林中一扫,瞳中猛地一暗,旋即吐出一口鲜血,随后颤颤巍巍地起身,再不多作犹豫,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缓缓地消失在了林间。 “允哥!”楼笑辰和西月二人慌忙扶起倒地的潇允,却发现其气息微弱,脸sè极其难看。 “他……他不会有事的,得先把她们二人救起来。”白衣男子一手轻捂胸口,一手指了指倒地的诗诗和慕容紫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眼神。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敢问阁下贵姓?” 白衣男子将折扇收至腰间,随后就地正坐,两手异常娴熟地点在身上各处,看此动作,像是在进行自我疗伤。 片刻后,这才长舒口气,口中缓缓吐出几字:“施易轩!” …… 第四十二章 短憩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施易轩?!” “施兄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一直沉默在旁的楼笑辰在听到这几个字后猛地一怔,两道剑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敢问家父是否就是施绍闲施神医?” “正是家父!”白衣男子敛目缓缓说道。 “原来是施公子,久仰大名!”楼笑辰抱拳敬仰道,“在下楼笑辰,这位是……” “叫我西月吧!”看到一脸尴尬难言的楼笑辰,西月忙不迭站起,指着身旁几人一一介绍了一遍。脸上全然不失少女的娇媚和秀丽。 “西月姑娘,若是我没听错,你可是当今斯诺的四公主?”见西月微微点头示意,施易轩续道,“我从斐居一路赶来,所过之处流言纷纷,说是斯诺四公主被人掳走,原本还以为是歹人所为,如今看来,西月姑娘当真是良苦用心!” “施公子见笑了,西月也是被迫离城,别无他法。”西月清淡的笑眸在月sè衬托下就像是暗夜里的一盏银灯,温润清亮,颇为好看。 施易轩长身而起,掸了掸沾满尘垢的衣袂,正sè道:“先别说这些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救醒他们,我看那边小屋已烧,我们得先找一个地方落脚。” 几人相互搀依着游走在林间,终于找到一袭清爽的地面。 “楼兄弟,你先前说这慕容姑娘可是你们都认识的,但为何出手如此狠毒,还咄咄相逼,要不是这潇兄弟那神乎其技的回击,我都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一语及此,楼笑辰的脸sè蓦地黯淡下来:“允哥说她救了自己,所以便非常信任她。虽然她也救了月儿,可我始终感觉……” 西月翘首往林外望去,发现东方已略略泛白,她挑了块空地坐下来,淡眉微微皱起:“辰哥,我看慕容姑娘定是一时迷了心智才会如此行事,我想她不会害我们的,要不然也必要救我们了。” “西月姑娘说得很对,只是先前我在与其缠斗之时,发现她身拥天下两大禁术。”施易轩复又涌起一丝悸意,随即扬眉续道,“若是我没猜错,她那招武息流必是师承武道圣人,那么……那黑书・摄魂必是遭人所害。” “遭人所害?” “对,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至于遭谁所害,这就不好说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害她的也是修行中人,而且修为未必在她之下。” 楼笑辰轻轻地将西月拥入怀中,两人一时无语。 …… 施易轩眉间的神sè也缓缓地凝重了起来,他扶起潇允,两手划过虚空,各凝一道天地元气,随后交叉并指,凌空探出,点在潇允背心。 每每滑过背心穴位之时,都有一股莹澈的微光自指尖流出,随着经络血脉的流转,淌至全身各处。 同时,潇允黯淡无光的额面也淌过一道清流,在流经左右太阳穴的瞬间骤然化开,成一朵肉眼可见的元气仙葩,仙葩在吸收了体内大量的水分之后更是卓然而烈。 从潇允背心灌入的天地元气在气海之穴凝聚,经其眉宇间下沉的仙葩涤荡之后,再以劲气的形式循环贯体,充斥全身。 看着潇允渐趋平缓的呼吸,三人也跟着长舒口气。 这一招“元气洗炼术”是施绍闲成名雨央,被世人拥为神医的招牌医术,可运用于常人,更可施予修行之人,而且效果卓绝,可谓屡试不爽。如今公子施易轩已成长为神医之后,自然也承得施家经典。 随后诗诗和慕容紫依也相继被这“元气洗炼术”所医治,将体内的浊气涤清,蕴之以自然柔和的天地元气。 此时,晓风拂过,零星吹散,一夜寒月最终也成为西天的一挂浮影,寸着东边逐渐升起的chūnrì,美轮美奂,不可言喻。 没了追兵,没了暗敌,一行人自然也就歇了脚步,慢下速度。唯有施易轩起身yù走。 “施兄等他们醒了再走也不迟。”见施易轩笑着摇头,楼笑辰一时也说不出其他的理由来挽留,只是施恩必言谢的道理决计不可违背,“施兄若是执意要走,我楼笑辰也不好强留,只是他们那些恩谢之礼就只能由我来代行了。” 说罢,双膝及地,磕头大跪。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没人会认为这救命之恩会抵不过一金之贵。施易轩连忙扶起楼笑辰,笑意盈面,淡淡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楼兄不必太过看重。” “那慕容姑娘眉间yīn霾已经褪去,想必也不再受黑书所制,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小心点为妙。”施易轩拨开折扇,忽又想起点什么,阖上扇子,俯下身,在潇允怀里探了探,摸出一块玉石,说道,“先前打斗时被这潇兄弟借了去,想来也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这是……” “哦,这是我施家家传宝玉,能助人提升修炼速度,我就是带着它跟着师傅修炼,才有了如今的些微伎俩。”施易轩收起玉石,他自然没有说出其中秘密――玉石颇为灵验,非天狼宿命者不显奇效,这也是师傅在孤身去游历之前告诉他的秘密。 西月也轻踩莲步走了过来:“施公子修为颇高,又兼得一身绝妙的医术,当真令人佩服!” “让西月姑娘见笑了,其实也只是一些雕虫小技罢了,谈不上高深。”施易轩再次拨开折扇,轻摇一番,随后一手抱拳,“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在下也正好有些急事,就不在此逗留了,各位,保重!” “保重!” 两人依着旭rì投shè过来的温热光线,目送着施易轩渐渐地消失在林外。 这三河镇一到白天,便开始热闹起来,毕竟镇上还有一些朝廷管事的人,那些所谓的贼匪倒也不敢放肆到明目张胆地烧杀抢掠。街上巷间,皆是斯诺百姓。 堪堪转醒的几人都昏头昏脑,连诗诗都疲乏难耐,没有多余心思再去理会他事。亏得林外小河潺潺,游鱼颇多,楼笑辰扎起青衫,卷起袖子,淌在河中一阵狂赶,几味小鱼耐不住河水的翻动,顺着流势被楼笑辰赶入先前做好的陷阱之内,无奈成了火上焦鱼。 “大家都吃点吧!”他提着几串鲜香四溢的小鱼,挨个儿递给他们。 “慕容姑娘,我想起你昨晚……”潇允接过鱼棒,看了看周围几人,见大家神情枯燥,个个沉默不语,便按捺不住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但话至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然慕容紫依却恰巧相反,不但吃得很香,还一脸俏意地撇撇小嘴,说道:“昨晚?昨晚怎么了?” 她狠狠咬下一口鱼肉,一并将鱼刺都嚼烂吞下,随后胡乱地擦擦嘴,剔剔牙,然后身体猛地一怔,大叫道:“哦,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在屋外休息,后来遇到了那可恶的穆凌千,他还自称是公子千,我与他打了好久,后来……后来我好像晕过去了……” “公子千?”潇允连忙放下手中的鱼串,续道,“公子千是云门四公子之一,杀人如麻,看来云门一直追着我们。” 楼笑辰将潇允叫道林间,耳语几句:“允哥,你应该还记得昨晚的情景,那慕容姑娘的话可否信得?” 潇允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她不可信,想必我们也活不了那么久了,再说我们之前又互不相识,她更是没道理帮我们那么多,而且之前也有云门的人来sāo扰,我相信慕容姑娘说的是实话,唉,总之rì久见人心嘛!”他摸了摸腰背脖颈,续道,“小楼,我昨晚是不是也有插手,我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像被人打了千万遍一样,实在难受得很?” 楼笑辰猛地一窒,他霍然想起昨晚那个浸yín在刀光剑影中,全身上下yīn煞无比,杀气凌凌的少年,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我当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到另一个白衣男子挡在你面前,堪堪击退了慕容姑娘。” “白衣男子?”潇允的思绪开始流转,他猛然想起那时自己正被慕容紫依的怪招所牵制,想灭自己口时,一道白光自眼前闪过,后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他又是何人?” 楼笑辰嘿嘿一笑:“他啊,来头可大了。对了,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矿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安楚吗,那个白衣男子名叫施易轩,他们的爹就是分驻南北的两大神医。那施易轩不但医术了得,更是一位修行高人,不过他好像有急事,人也已经往镇外赶去了。” “对了,现在你那美丽的公主也已经救出来了,我看我们也该启程了,去镇外码头搭船,到海上去找师傅说过的那个血姝岛。” 楼笑辰抬头向林间望去,昨晚那猎户的小屋已然烧成灰烬,远远看去,未免有些惨不忍睹。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轻叹道:“是啊,我们也该走了,南苑早已不再,呆在这只会勾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两人回到河边,这才发现那三个姑娘家早已围坐一团,边吃边笑,就连诗诗好像也早已将昨晚发生的事抛诸脑后,脸上的娇笑就好比chūn花般浓郁艳丽。 “世事难料,愁苦绵绵,但若是能像她们一样毫无顾虑地笑下去,该有多好!!” 潇允暗叹一声,笑着跑了过去。 ...... 第四十三章 奇水之袭(1)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时值正午,天光敛去,携来晦云一片,yīn沉沉地罩在皇城斐居之上,云层极力地扩散开来,把皇庭偏殿的一隅淹没在穿廊红绸尽头,周遭显得浓重而又晦涩。 战后三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穿红挂彩,洗尽沙场肃杀的西宁王,甚至都未来得及褪去红衫,却意外地收到了如此夸张的快报――公主临婚而逃。 铁骑将军季岚摘下头盔,单膝跪地,一时沉默不语。 西宁负手来回急速踱步,原本处变不惊的脸上似也神情凝重,片刻后无奈说道:“唉,你先起来。” 季岚依言而起,静待一旁。 西宁怒意难抒,只得拂袖叹道:“你也是从小看着月儿长大,对她的脾xìng应该很是了解,你给本王说说,月儿她……她到底怎么想的?” 季岚抬头,缓声禀道:“宁王,公主怎么想的你难道还会不知?除了心不甘情不愿,对人家公子不甚喜欢之外还能是什么。” “岂有此理!”宁王勃然大怒,“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她斤斤计较!” “本王原以为她是几个女儿中最为乖巧听话的,本以为她这次也能做些事,替本王排忧解难,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嗨!” 季岚眉头一动,随口问出:“做事?” “是啊。”宁王两眼无神地望向殿外yīn寂的天空,续道,“你也该知道,当年我们斯诺大举进军南苑,攻下城池,那晋王可谓是功不可没,但是此人权位居高不下,而且居心叵测,所以当初本王只是一纸宣功,并没有让他讨到半点好处,本王怕他再起歹心,就只好将月儿嫁过去,一方面能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最重要的是月儿作为公主嫁过去,定能zì yóu出入晋王府上下,监视府中一切动静,这样一来,也有利于本王掌握全局。却没想到……哼!”西宁虽稍敛怒意,可目中依旧凌厉如初。 即便红衫未褪,季岚还是从西宁的眉眼间看出了他异于常人的狠厉,正yù与之报告昨晚一事,却被他抢先问起。 “老季,本王获悉,你昨晚带兵往城外搜寻,可有月儿踪迹?” “今rì过来正是为了昨晚一事。”季岚再次缓声禀道,“其实,昨晚我在三河镇见到了公主。” 西宁登时一怔,疑道:“老季你见到了为何不带回来?” 季岚神情凝定,淡然道:“因为公主要我带几句话来。” “什么话?” “正是宁王先前说的晋王一事,只是……”季岚沉默了片刻,续道,“只怕事情发展有过之而无不及,宁王你若是把公主嫁过去,不但起不了监视的作用,反而会被晋府上下用做人质,好借着公主来起势。” 西宁眉头一挑,似有些愠怒,却更多疑问:“这又是为何?” 季岚埋头轻声禀道:“公主此次逃婚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晋府公子,而是她的贴身丫鬟偶然间听得晋王yù借此事作为台阶,利用公主生势造反一事。而且他手上尚有一部分兵权,若是举兵不成,还有四公主这一块挡箭牌可借以身退,这事台面上不好揭穿,但公主又不愿意就此落入贼船,是故没打招呼便逃离斐居。” 西宁脸sè大变,喝道:“混账!就算确有其事,她也不该就此离城,难道外面杂乱的世界还会比这皇庭宫寝更安全吗!” 季岚嘴唇微动,犹豫半晌却还是说了出来:“公主说她喜欢zì yóu,不愿意一辈子都关在深宫之中,此次出行更是可以体味人间百态,待到合适之时自会回来。” “哼!简直不可理喻。”西宁神情肃然,严词阵阵道,“那如今孤身在外,岂不是随时都会有xìng命之危?” 季岚徐徐答道:“宁王放心,昨rì公主出逃要不是没有神人相助,早已被胡校尉一行所截。听西门那些兵士所说,当时公主像是被一阵紫sè的奇风掠走,前后不过须臾片刻,想来那些公主所谓的朋友定是身赋异术,不能以常人定断。” “身赋异术的朋友,这怎么可能?月儿来南苑也只不过三年之多,大半时间都是自闭门房之内,哪有机会认识宫外的高人异士?难道是三年前从雨央逃回的途中所识?”西宁收回盯着虚空的目光,扫在季岚身上,“不管如何,你最好还是暗派人手,盯着他们的动向,一有情况就速速回报。另外,晋王府那边也要加派人手,给我牢牢地盯着府内的任何风吹草动!” “是!”季岚领命退去。 …… 三河镇外,三河码头,依稀还可以看出初立之时的繁华,码头宽三丈有余,长百丈不止,悉数铺以青石,原本里通洛川,外接赤水,洛川贯州,赤水连海,同南苑的九狮城码头共称中州海上之路的两大门户。然千年之前的洛水之枯使得三河码头弃置不用,直到斯诺攻下南苑,这才搞起码头的活儿,不至于继续颓废下去。可远远望去,码头已然没了百货山积、帆樯如林的景象,倒是偶有三两船帆放栏而去。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沿着江岸行来,看样子倒像是准备泛舟观景,游湖荡海。 “嘿,大伙儿,呃……对不起,我猜可能那时出手很重,害得大家都受了伤,但我绝不是有意的。” 慕容紫依冷不防的一句仿若这变脸的天气一般yīn霾难去。几人纷纷摆手示意无妨,唯有楼笑辰一直跟在一行人后面,沉默不语,脸sè略略有些难看。 三年前,当斯诺人大举进犯南苑,犯下慑人罪行之时,楼家本有同样的机会乘船逃离南苑,赶去雨央,可没想到的是,家中原本尽心尽职的肖管家却xìng情大变,竟为了一己私利,暗地里和斯诺几个兵士通了信,结果楼家在雨央附近被截获,父母为了能留下命脉,引开了追杀的兵士,最后楼笑辰虽然得以逃脱,可楼家也就此败亡。 此后,楼笑辰不仅不再爱笑,更是对周遭的人万般设防,当初初识潇允也算是卸下防备,拿自己的xìng命赌上一把。如今,虽然慕容紫依帮了他们很多,甚至还救出了自己心爱的人,但他并未因此而忘记昨晚那个满手鲜血的杀人魔女。 “小楼。”潇允慢下脚步,凑过身来,看他一脸yīn沉,便轻声说道,“我不知你为何那么不信任慕容姑娘,但有时看人不能光用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对方的好与坏或许会更直接有效。前路漫漫,多一个朋友总归比多一个敌人要好,有些不好或不开心的事就该像这清风,让它飘洋过海去吧。” “轰隆~” 天际霍然响起的惊雷声亦远亦近,恰恰像是给了楼笑辰当头一击,仿若如梦初醒一般,楼笑辰哦了一声。 “嗤啦~”云层之中,一道紫雷陡直有力地穿云而过,堪堪砸在离码头最近的江水之中,登时诡异地掀起一阵滔天骇浪,汹涌而又暴虐地朝他们袭来。 “快,快逃!”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少女的惊呼声,和随之而来的滚滚浪涛声。 ……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四十四章 奇水之袭(2)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原本波澜不惊的江面陡然间像是穿云裂雾般从中化开,紫雷落入处,一个巨大的漩涡无端涌起,眨眼间便卷动方圆数十丈江面,自然也波及到了码头的一切设施。几艘略显老旧的船筏一下子被卷入漩涡中心,在涡流的冲击下轰然裂成碎片。 原先在码头做事的工人和那些往来的镇民一见浪涛涌起,都没命地往潇允他们这边跑来,有的船筏甚至还未停靠下来,船上的人便悉数跳入水中,朝岸边游来。那些游得慢的就直接被涡流卷入,哀鸣声声。 “啊~” 身前三个少女亦是花容失sè,慌忙退逃。 西月脚下一滑,踉跄之下身体难以自控,摔倒在地的瞬间被抢步上前的楼笑辰扶住,才免了一时尴尬。 “月儿,没事吧?” 西月柳眉一蹙,勉力笑道:“没事,只是稍稍扭了下脚。” 然而掀起的浪涛竟如一个追魂夺魄的水怪一般呼啸而来,隐约之间,天光入水,水光迸散,天地之间一片清寒。 袭来的浪涛卷起一阵凌厉的江风,奔逃之间,吹起袖袂飞拂,其声嚯嚯,卓然之势,犹似天音。 “允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楼笑辰拉着西月,追到潇允身边,大声喊道,“怎么突然间想要发大水一样!” “啊?”如此大声喧号,近旁的潇允却是不曾听清,当下又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楼笑辰索xìng伸手朝后指去,大喊道:“浪如凶兽,为何?!” 潇允正yù转身一看,岂料浪涛之中一股暗流陡然涌起,瞬间涨起一阵狂翻的浪势,孤浪劲气十足,飞速驰骋于浪cháo之中,左右前后,此起彼伏,卷过码头,激起轰声阵阵。在潇允回头的刹那,已然如一头凶狠的水狮立于丈许浪尖,一道低沉的狮吼后彷如离弦之箭,冲将过来。 “潇哥哥小心!”见此情景,诗诗不作犹豫,几乎是随心而发的一股纯阳之火自手心凝起,擦过cháo湿的空气,亦如一头烈xìng十足的火狮与袭来的水狮撞在一块。那水狮就像碰上了天敌,累起的水势在纯阳之火攻击下倏然逝去,身形也就轰然炸开,化成一大滩散水堪堪淋在潇允身上。 诗诗新奇地收回掌势,不知为何,自清晨醒来后全身上下都舒服异常,特别是气海之内,劲气翻滚,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劲气伴着内息循环至周身各处,充盈着奇经八脉。先前出手的那招,就连自己都未料及有如此气势和威力。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过于惊讶还是暗叹凶险,竟一时哑口无言,停滞不前。 “水……水来了……”冲在最前的慕容紫依一声惊叫,话语至半便被涌来的cháo水浪涛淹没,她遥指前方一处高地,续喊道,“快,我们去那……” 便在此时,一道炸雷声无端自江心响起,紧接着便是一注狂洪冲出江心,冲至半空轰然炸碎,登时化成漫天水箭四下迸shè,啸声自点点寒芒破空之处响起,悠悠不绝。每一支水箭都好似浑然天成,又好似携着霸蛮的天地元气,直直地暴掠而来,气势逼人。 “臭小子!小心!”慕容紫依眼见不妙,娇叱一声,身形骤变,陡然化作一道紫光闪掠至潇允身前。那些劲气十足的水箭彷如击在一面坚硬厚实的壁垣上,携着的元气也同这水箭一般,没入了壁垣之中,蓦地消退。正是慕容紫依这浩然劲道和jīng准的拿捏才使得潇允再免水箭穿体之险。 同诗诗一样,慕容紫依本以为昨晚一顿消耗之后会余势不足,提不起劲。谁知身形凝定刹那,全身各处都劲气盈盈,气海之下,关元之上,一股灼热升腾,随着息流霍然弥漫至周身,入筋穿髓,竟将武息流的武道jīng髓发挥到极致,以至闪掠速度突破身体极限,化息为壁,凝气成垣,生生挡住那些零如星点的强劲水箭。 诗诗见一时插不上手,自然也没多动作,只是凝神广纳天地元气,化作手心暴出的千万道碎冰,将那些朝楼笑辰和西月袭去的水箭一一挡了回去,几人总算是相安无事。 身后的水势犹涨,铺天盖地地袭上江岸,那些原在码头做事的人都被浪cháo吞灭,没入之前只留几道凄惨的呜咽之声。 “快快快,那边!” 慕容紫依还是首当其冲,将众人往一边高地上带去。从小便深居高墙之内的西月哪里见过这等玄乎的轶事,原本以为只是天雷所致,但这江水骤变万物,气势凶煞yīn邪,更是朝他们直逼而来,不用说,这已非寻常自然变化,倒更像是某位道法高深,修为超凡的异人在背后cāo控着一切。 西月嫩腰娇躯,平rì里宫中舒服闲散惯了,却是哪里追得上前面几人,而且先前又崴到脚,眼看着逼近的骇人浪势,脸sè蓦地一暗,一把推开身旁扶着的楼笑辰,绝望地娇喝道:“辰哥,你走吧,不要管我了,不然大家都走不了!!” “月儿,我好不容易才忆起你,如今我们又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宫内救出来,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你没入浪涛之中,前面就快上高地了,来!我背你上去!”楼笑辰侧身一蹲,俯下身来,一边坚定地催促着西月,一边也是泪眼朦胧,决死不肯作罢。 时隔三年,再次倚上眼前这个看似落拓,实则伟岸的男子,西月惶急的脸上凝眸浅笑,她来不及拭去腮边那点珠泪,彷如初始那次,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了这个男子。 这一刻,珠泪暗弹。 这一刻,笑意凝结成画。 这一刻,纵使天陨地崩,他和她也能同生同死,再不分离。 …… 堪堪跨上巨石,一个巨浪便迅疾赶至,凶猛地击打在巨石之上,激起丈高水势。 飞散的水花沾湿了衣袂,沾湿了双肩,沾湿了发丝,更是沾湿了两人本就朦胧的泪眼。 两人正yù向高地行去,谁知一浪堪过,一浪复起,然而这一浪势大力沉,瞬间便冲垮了身后的巨石,陡然在虚空中累成一条水光粼粼的巨大水龙,须发皆扬,目光如炬,凶恶之中透着一股慑人之气,张牙舞爪间,吟声惶惶。 西月瞳中jīng气发散,恍如断了气息一般愣在楼笑辰背上,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语难发,就连楼笑辰也愣是顿住身形,脚下的步子仿佛千斤之重,难以迈出一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sè的身影划过,抵住了急窜而下的龙袭。 “快……快逃!”迫下的攻势恍若压顶的山石,饶是武圣传人的慕容紫依也是不堪重负,娇软的身子瞬间垮了下来,但她仍凝出全身劲气,双手擎住水龙颈骼,艰难地叫道,“我……快!” 楼笑辰怔怔地盯着身前逐渐垮塌的紫sè娇躯,不知为何,一瞬之间仿若受了万雷轰顶之痛,眼瞳之中,血丝飞窜,无奈狠狠地咬出两字――谢谢! 随后抱紧了身后的西月,身形一动,疾步跨出,再也没有回头……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四十五章 奇水之袭(3)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小楼,你看到慕容姑娘了吗?” “对啊,我刚才还看到慕容姐姐来着,怎么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看到楼笑辰背着西月匆匆赶了上来,潇允和诗诗两人忙不迭问道。 “她……”楼笑辰心头一凛,脸sè倏然黯淡下来,“她还在下面。” “下面?为何她又回去了?”潇允问道。 “砰~”一声巨响自下面响起。 “不好!”楼笑辰剑眉微微一蹙,眉间鬓角顷刻间便起了盈盈冷汗,他轻轻放下西月,随后转身便yù往后冲去,不料被潇允一把拉住。 “小楼,你去干嘛,水都快漫上来了!” “我……我要下去……”楼笑辰挣开潇允拉扯的手,悲怒迭起,大叫道,“慕容姑娘她为了救我们,正在下面搏斗呢……” 潇允蓦地松开了紧拽的手,脚下抢出一步道:“要去也要一起去,我怎么能让兄弟单独冒险,走!” “辰哥……”西月秀眉也是微微蹙起,想起先前那个气势浩然的水龙,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别丢下我……” “不会的,月儿,我们去去就来。”说话之时,楼笑辰已然转身大步而去,“诗诗姑娘,拜托你帮我照顾月儿!” 诗诗没有说话,她的脸sè开始凝重起来,虽然脚下不曾动过,但她望向远处的目光却yīn晴不定。 …… 高地虽小,却也有一定的坡度,两人为了加快速度,便直接就着地势滑了下来,却没想到上坡难,下坡更难。乱砌的坚石将脚上的靴子磨得通透,撑地的手掌更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慕容姑娘!”才看到那个孤身鏖战水龙的紫衣少女,楼笑辰便顾不得身前的小坡,径自跳下身去。岂料那水龙看准时机,一个蛟龙翻身,巨硕的龙尾自水cháo之中甩出,从中引出两道白练似的水柱急速掠来。 “小心!”潇允一见形势危急,便飞身出去,堪堪扑倒了将要被水柱穿体而过的楼笑辰。 水龙见一击未得手,便复凝两道水柱,左右各一,卷起阵阵水雾,仿佛两条小水龙长吟而来。 潇、楼二人尽皆道外之人,本身不赋道法仙术,对于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只能做本能反应,两人互伸双手,对击一掌,双方受力,身子堪堪飞了出去,而那两道水柱恰恰从中激飞而过。 慕容紫依趁水龙分神之际,身形陡变,化成一条紫sè缎带沿着龙身盘旋直上,快如闪电,且行进之中亦有万钧之力凝于掌心,每击一掌便有劲力穿龙而过,化成水雾散于虚空。 水龙似受绞痛,为凝住身形,使水中元力分子不再溃散,索xìng腾空跃起,身形巨变,化成一团巨大的水球,脱离紫sè缎带的缠绕攻击,旋即飞窜入水,与袭来的水cháo化为一体。 三人长叹口气,这才起身yù走,孰料身前水面一片暗涌,那水龙再度破水吟啸而起,水面同样剧烈涌动起来,潇、楼二人站立不稳,落入水中。 那水龙趁机暗凝劲洪,腾跃间,一股凶浪冲天而起,尚未扑落之余,另有一道劲洪自水龙口中喷出,铺天盖地地朝二人袭来。 慕容紫依暗呼不妙,但也知水形不定,难攻亦难守,那一霎,唯有凝聚气海内所有劲气,再次化息为壁,凝气成垣,才堪堪挡住了那道劲洪。 然顶上那股凶浪却是电卷星飞般直掠而来,携着原有的落势,说是一浪,实则凝聚了千百股凶浪之势,完完全全砸在三人身上,然周身浪cháo再起,一瞬之间便淹没了三人。 “咳咳~”,翻滚的浪cháo之中,一个娇柔的身段猛地探出水面,沾水的青丝软趴趴湿哒哒地垂于一旁,慕容紫依狂咳几声,呛出几口腹中的污水,还没来得及搜寻其余二人的身影,便听得前方水cháo之中吟声乍起,腾飞的水龙尚未敛势,反而化作一道巨浪急急掠空而起,在虚空再度凝成龙身,将带起的水cháo尽数吸入体内,龙身骤然翻卷,其上水鳞灿灿,柔绵之中,自有锐芒湛湛而发。 其时,水龙仰天轰然一吟,龙尾蓦地一震,顿时飞耀九天,其势皇皇,伴随着惊天龙吟,自云中抽出一道青紫sè惊雷直覆周身,嗤嗤电闪使得水龙青波大奏,穿云纵水间,烁烁电光更是撕裂虚空。 “臭小子?臭小子,你在哪?”慕容紫依喊得很轻,却很急,然而她的担心显是徒劳的,因为就在她身形挪动之时,那水龙已然跃出,一股混合着厉雷和劲洪的雷霆之力蕴于龙爪之中,在袭近慕容紫依之时,龙爪登时舞动如风,底下的水面骤然翻动起来,道道水柱自江面炸起,被衔至龙爪之间,在水龙的催动下,破空而来。 滔天般电光穿梭在水柱之间,旋即响起刺耳的破空声。周遭虚空深蕴的天地元气皆在这恐怖的波动下,莫名地剧烈颤抖起来,就连原本涌动如云的水面也是被水柱划开四道长长的裂痕。 慕容紫依面sè颇为凝重地盯着席卷而来的水柱,虽有心跃开攻势,奈何先前一击致使她体内气血翻动,手足无力,加之禁术武息流的多次施展,早已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莫不是施易轩的妙手回chūn,恐怕自己还无力与水龙有得一争,但如今是无论如何没有气力再接下这强劲的一击了。 水柱腾飞之速奇快,印shè入眼瞳之中的柱影亦是陡然放大,慕容紫依似乎已经感受到水柱之中所蕴的凛凛劲风,感受到腹内的气息随着着劲风再度剧烈翻动起来,更是感受到命悬一线的奇妙感觉。然而水柱袭至身前却骤然凝结成冰,之中的元气分子像是被瞬间抽空一般,变成四道冰柱颓然落入水中。 原来在距此四五丈开外,诗诗早已催动念力,凝聚周身天地元气,道道极寒之气自掌心暴shè而出,周遭水洪泛滥,恰巧也沉淀了很多微渺的活水元气,元气破体之后在诗诗体内经过气海沉淀,凝化,反倒成了对付水龙本身的利器。 一道沉闷的吟啸过后,水龙陡然间变得狂暴躁动起来,它的身子在水cháo之中疯狂地翻卷起来,激起三丈之高的乱浪,随着水势的流转,逐渐在其周身涌起另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看似无形但却不可抗拒的吸力漫过慕容紫依,瞬间便把她往漩涡中心带去。 “诗诗!”慕容紫依使出全身力气,疯狂地往中心踩水,但吸力着实太大,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身体。 然而水龙本身又有紫电贯体,眼看将要遭受这紫电痛击,就在这万般险恶的一刻,水中突然暴出一道身影,竟是先前落入水中不知去向的潇允。只见他手中所擎法剑彷如应了天地的召唤,破水时分亦是带出一道青芒,携着一声暴喝,电一般向翻卷的水龙飞劈而去。 堪堪触及龙身,便仿佛有一道寒气自水心迸shè而出,几乎是瞬息之间,那道寒气便自下而上,像紫电一般贯穿水龙,寒气过处,龙身骤然化冰,直至那口吐清寒的龙头也凝化成冰,随后便听得一声脆响,龙身轰然炸开,碎成万千碎冰散落入水。 水面上的漩涡登时消失无踪,就连惊涛骇浪也一并往江心退去。 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唯有赶来的西月脸上,寒意大起,她怔怔地扫过一眼,顿时花容之上一阵抽搐――辰哥!! 惊叫声响彻穹天,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四下一扫,却哪里还有楼笑辰的身影。 ……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四十六章 奇兽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中天云雾破散,天sè稍霁,久违的阳光再度逼shè而下,在破开云雾之时亦撩拨开了缠绕在江岸茂密山林上头的烟云。 “允哥,小心!!”一大波狂洪汹涌而至,楼笑辰飞身过去,就像先前潇允扑救他一般扑救回去,不料身形回转之际,那水龙猛地一顿吐息,劲波如练,势大力沉,直直地朝着自己面门罩来,额间腮边登时冷汗盈盈。 “啊!!” 惊叫之中,身形顿起,楼笑辰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装典素净的床榻之上,额头上随之掉下一块微凉的水帕,他顺便抓起,轻轻拭去额头的冷汗,随后四下扫视一番,见周遭虽整洁朴素,却空徒四壁,就连一格简窗都没见着,幸得房门大开,才知晓此时尚未入夜。 房内的气氛很是单调苦闷,才被惊醒的楼笑辰自然难以忍受,于是便搁下水帕,好奇地走出了房门。 门外四面环青,苍翠逼人,仿若这便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永远只有chūn天,永远都是古木森森,新绿点点,艳葩朵朵。 门前竹栏圈青,满布的花草幽木之间唯有一曲幽径袅袅穿至栏外。抬头之时,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翁缓步行来。初看之下,楼笑辰便觉眼前之人和善慈祥至极,想来定是带自己来此的救命恩人,于是便快步迎了上去。 “小兄弟,你觉着身体如何?”老翁笑意盈面,晗首垂目之余尽显世外高人闲雅之态。 楼笑辰更是感激涕零,膝下一弯,身体蓦地跪倒:“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楼笑辰觉着好多了!” “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老翁继而笑道,“今rì上午,老夫经过江岸,便发现小兄弟你倒在岸边,也就把你救了回来。” 老翁顿了一顿,yù语还休:“小兄弟你……” “呃……这说来话长。”楼笑辰极目往江岸远眺,口中喃喃道,“我和同伴原本打算在三河码头坐船,谁知……天雷涌动,那江水便像发了疯一般卷向岸边,更奇怪的是……水中竟有恶龙……” 老翁颇具深意地点点头,似乎全然接受了这玄乎的解释,一对昏黄黯淡的眸子深处微光湛湛。 “小兄弟你伤愈初醒,还是到屋里歇着吧,老夫给你去弄些吃的。” 楼笑辰一时心急,便又问了一句:“老前辈,这离三河码头有多远,我朋友肯定在找我,我想早点回去。” “呵呵,小兄弟,你也别急,这里是中游江岸,若是你要回去,怕也是要走个把时辰,我相信你那些同伴定会沿着江岸一路找下来,所以你还是安心把身上的伤养好,一有他们踪迹,老夫便会告知于你。”老翁最后交代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 江水名为赤水,因其水sè随着水势逐渐加深,乃至下游之地基本都已成暗红之sè,一眼望去,彷如满江流赤,甚是恐怖。 密林外,江岸边。 老翁望江孤叹,两眼一如往常灰暗无光,怔怔地望向大江彼岸。他伸手往虚空微微探去,刚一触及那片虚无,便好似有一道金光自指尖湛发,手心蓦地一颤,彷如一股钻心之痛陡然传遍全身,他缩回手,脸上尽是痛苦之sè。 “三千年了,我辈之痛也该了了……” 片刻后,瞳中泪光渐泛:“宇儿,爷爷马上就出来了,你一定要等我……” “呜呜~”老翁身旁,一只奇兽正兀自低鸣着。此兽身体壮实,四肢发达,形如虎,亦似豹,周身白毛如雪,眼中绿光隐窜,最为奇特,也最为骇人的是其上颌处,两颗长约三尺的利齿深深埋入其中,张嘴嘶吼间,利齿寒光频闪,着实令人胆寒。但此刻它却像一只乖巧的宠兽,懒洋洋地蹭着老翁枯瘦的脚跟。 老翁俯下身子,轻抚它额头,随后振臂一挥:“去!风泽,把他们带过来!” 奇兽短啸一声,身形一动,旋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江岸尽头。 …… 沿着江岸走了许久,前方却被一大片密林挡住去路,几人都显得疲累异常,行进的脚步自然也慢了下来。 “潇大哥,辰哥真的会在前方吗?”西月一脸焦急地问道。 潇允大喘口气道:“先前水流回退之势较急,既然没有找到小楼,那他定是被水冲往下游方向去了,公主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小楼他不会有事的,走!我们出发!” “嗯!”也不知哪来的气力,西月竟没一丝颓意,她抢道上前,小声地说了句,“大家以后也别叫我公主了,叫我西月就行。” 诗诗笑着窜过身来,说道:“不行,我十六岁,你十七岁,我还是叫你西月姐姐好了。” “好吧,诗诗妹妹!”西月终于挑眉莞尔一笑,虽然自己只比诗诗大过一岁,但每每看着她就好像在看一个初谙世事的小妹妹,从她身上似乎永远都可以看到少女的纯真和善良,还有那两只爱笑的眼睛。 林间的道路崎岖难行,潇允和慕容紫依在前劈开一条小道,剩余两人十分艰难地跟在后面。 其时乌云蔽rì,暗华流转,林木迭立间幽寒漠漠,暗影重重,周遭异响频起,仿若近在身前,又似环绕身周,凝重的气氛包围着四人。 “潇哥哥,这林里怪森寒的,我们走快点吧。”诗诗追上几步,谨慎地回转环视,小声道。 手中的法剑蹭蹭蹭地劈开挡在身前的错枝乱草,看到凑上来的诗诗,潇允笑道:“诗诗,没事,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话语刚落,幽暗的树影间,蓦然闪过一道幽幽绿光。潇允心头一凛,再yù细看,却发现眼前一切如常,他习惯xìng地挠挠头,继续劈砍着前路。 突然,林间一声低沉的鸣啸过后,一道捷影自头顶掠过,落至身后。众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艰难地回过头,眼前一只虎豹难辨的雪sè奇兽,正呲着白森森的利齿,口中唾沫横飞,似乎很是愤怒他们一行人惊扰了密林的幽静。眼中凶光隐隐,正一步步朝他们逼来。 “啊~”诗诗虽从小跟着林川道人修炼,游历江湖,但也生xìng怯怯,不敢孤身独闯密林,如今眼前突现奇兽,直把她吓得窜到了潇允背后,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潇允表面上虽不露惧sè,可紧握法剑的手也是微微抖动起来,就连武圣传人慕容紫依都柳眉紧蹙,身体不由得往后退去。 却在这一微妙时刻,西月径直朝着奇兽走去,一步一步,极为缓慢。那奇兽也不畏惧,同样慢慢朝西月行来。四目相对之下,奇兽绿眸一动,忽然极为兴奋地窜到西月面前,喜滋滋地呜鸣一声,像是颇为喜欢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伸出银舌在西月纤指之上不住地舔舐。 一人一兽,恍若隔世密友,相见恨晚。 “西月,你……”潇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似是努力压抑着什么。 西月挑唇淡笑,仿若一道清风拂散了林间的yīn霾,她俯下身,捋过兽背道:“不知该从何说起,总之我从小就特别喜欢动物,家宠兽禽都很喜欢,不知为何,那些看似凶恶的动物一看到我,就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朋友,兴奋得不得了。在宫里的时候,我养了很多奇珍异兽,只是父王……” “呜呜~” 那奇兽再次呜鸣,看似很是欢喜,还不住地绕着西月蹦跳。 看奇兽在西月身旁仿若腻宠般乖巧,众人这才略略放下戒心。慕容紫依也走了过去,笑着问道:“这荒郊野林的,哪来的珍兽,看样子,好像也从没瞧见过呢?” 潇允也准备凑过去细瞧,但诗诗却狠狠拽着他的衣角,死活不肯让他离开。 潇允牵起唇角,笑着对诗诗说道:“没事的诗诗,你看,它多乖巧!” “我不信,我不信!先前我看到它凶神恶煞地扑将过来,定是要吃掉我们,潇哥哥,你快把它支开吧!” 潇允无奈笑着转身,说道:“诗诗,你知道我从不会骗你,不信的话你自己探出头来瞧瞧。” 慕容紫依和西月二人一边逗玩着奇兽,一边也应声附和。谁知诗诗刚一探头,那奇兽便像是受到了惊吓,身形猛地一掠,直往诗诗奔去。诗诗见白影掠来,登时花容失sè,连忙拿潇允做挡箭牌,自己则躲在后面不敢去看。 然而奇兽掠过身旁,并没有停留,竟是直接窜入林间,到得五丈开外,才沉沉一鸣,随后上下跳窜,像是在告诉他们出林之路。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这才稍稍点头,紧跟着奇兽而去。 …… 第四十七章 千年封印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房门应声而开,老翁提着一小篮子水果走了进来。 “我们乡野人家,没什么可招待的,就是不缺水果,楼兄弟若是不介意,就随便吃点,填填肚子。” 楼笑辰起身相迎:“老前辈,您太客气了,都还没请教前辈贵姓?” “贱名一个,不值一提,你直接唤我南伯就行。”南伯放下篮子,忽听得屋外一道长啸声,眉头一松,舒心笑道,“是风泽回来了,快!你快随我出去,肯定是你同伴来了。” “什么,他们找来了?!”楼笑辰欣喜异常,跟着脚下一溜,便冲出房门,身形似飞。 南伯则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唇角的老肉缓缓地勾了起来,不知是在暗自窃喜还是在担心某些事的发生,昏黄的眸子里总是闪烁不定。 “嗷~”穿过幽径,跃过竹栏,一头通体雪白的奇兽带着撼天动地的厉吼声飞扑而来,楼笑辰猛地一怔,下意识扭头侧身,险些没避过这一扑。 谁知奇兽狠狠地呲着牙,直yù再次将楼笑辰扑倒在地。身拥虎豹之力,口附断金之齿,加之快如闪电的敏捷身形,若是此兽受人所驭,莫说楼笑辰没练过什么防身之术,就算是修行中人,也未必能轻松躲过它的攻击。 然而就在它准备纵身跃起之时,一道清脆的口哨声倏然响起,常人听之无异,但在此兽听来,却犹如被惑心噬魂,难以自控,就连四肢之中所蕴兽力都收敛了下来,“呜呜”地叫着跑向口哨声传来之处,随后在吹哨之人的挥指下往屋舍跑去。 楼笑辰这才看出眼前的南伯并非普通老翁,甚至举手投足间隐隐自藏仙韵。 “辰哥~”一道妙音穿耳,似温柔炙暖的清cháo荡漾于耳。极目望去,远处林外江岸边漫膝的蒿草之中,那段柔美曼妙的身姿正破路而来,顾不得杂草乱花的缠拌,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感。 “月儿~”那一刻,他的眼中,似乎只印入了她的脸,她的笑,她的媚,她的影。短短数十丈之距,却彷如银河天路般漫漫遥遥。 碍于周围几人的视线,两人不好缠绵下去,匆匆一拥后,楼笑辰便开始点名道姓起来。 “这位是南伯,也就是他老人家救了我。”楼笑辰笑着介绍身后走来的南伯,随后便向他介绍道,“南伯,他们就是我的同伴。” “在下潇允。*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 “我叫谭诗诗。” “慕容紫依。” “我叫西月,南伯,谢谢你救了辰哥!”西月眸中笑里藏泪,心里更是有万般感激亦不得诉说,唯有屈膝下跪才能致谢。 然柔身欠倒之前,已被南伯轻轻扶起,只见他捋须笑道:“姑娘真是言重了,让老夫何以受得,其实在这荒僻之所,能见着些人已属不易,救人自是情理之中。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大家若是不嫌小舍简陋,就随老夫舍内一叙。” 几人随着南伯先后进了一个稍显大气的简舍,说是大气,其实也就是屋舍略大些,略新些,较之楼笑辰休养之所,倒也无差。 “辰哥,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怎么样,好些了吗?”两人落在后面,相互问询。 “月儿,你放心吧,也不知南伯用了什么药,我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许多,伤势也已无大碍。”楼笑辰紧紧地拥了西月入怀,浅眸流光,私语万千,“月儿……我发誓再也不离开你了,除非……” 话至一半,已被纤手玉指遮了口,清容之上,西月黛眉轻蹙:“别,我相信。” 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尽的轻魅柔美。 其时,落rì西沉,薄暮穿林,浅浅地漫过两人,浮上舍墙,与内里孤灯相映相融。 谈及三河码头一事,简舍内一片沉寂,众人脸sè更是难看至极。 “南伯,您老久居江岸,可否知道码头一事因何而发?”内里灯火柔静,好似潇允这一出声,便扰得虚空阵阵飘摇。 南伯负手踱过几步,忆起一些事,便觉得心中压抑难耐,但有些话就是当众说出,也未必有人信,当下不得已随意而发:“潇兄弟,不瞒你说,老夫对此事还真是未曾听说,但之前听楼兄弟的描述,便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在老夫看来,定是那紫雷惊动水神,所以才降下灾劫吧。” “水神?”众人异口同声道。 南伯尴尬一笑:“这个……老夫也只是略作猜想,大家别误会,哈哈哈哈……”言语之间,不由多望了潇允几眼,像是只对着他一人说话。 这样一来,内里便有些尴尬起来。然竟在此时,门口“呜呜”声起,猛地窜进一头奇兽,众人一看,正是先前一路带潇允他们过来的那头形神俱恶,亦虎亦豹的雪毛奇兽。 “啊~”即使它再怎么乖巧地卧坐一旁,诗诗仍然惊叫一声,慌忙躲到潇允身后,再次扯着他的衣襟,失神落魄道,“潇哥哥,它……它怎么又来了,快,快把它赶走,快赶走!” 谁知那奇兽仿佛感应到了诗诗的存在,蹭的跳起身,身形一窜,便窜到潇允身后,对着茫然不知的诗诗一顿狂舔,吓得诗诗浑然不顾淑女形象,在舍内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上蹿下跳,口中还不停地惊叫着,直把众人逗得哭笑不得。 “风泽,别玩了,快过来!”南伯厉喝一声,那被唤作风泽的奇兽就老实地钻回到他身边,再也不吭声。 诗诗依旧躲在潇允身后,感觉自己先前失了风雅,便很不悦地攥着粉拳打在潇允背上,轻哼一声道:“潇哥哥,你为什么不帮我?” 潇允尴尬一笑道:“诗诗,我看它对你亲昵有加,还以为它很是喜欢你,自然也不会伤害你,所以就没怎么拦着……” “那你明明知道诗诗很怕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为什么就不肯帮我,哼!我再也不理潇哥哥了。”诗诗说完便气嘟嘟地往门口走去,在经过南伯身旁时,还怯怯地望了风泽一眼,发现它正伸着大舌头,呼哧呼哧地大喘着。诗诗一阵哆嗦,慌忙闪身出了房门。 西月一看,便也急着跟了上去。 看着坐卧甚安的奇兽风泽,潇允不禁开始佩服起南伯:“看来南伯真是驭兽如神,能在方圆数里之外cāo控奇兽,潇允佩服!” “潇兄弟真是太抬举老夫了,这驭兽一技,在我单奚一族之中已流传数千年,只是我族被困于山林间,世事相隔,所以技不外传,自然也就成了你口中的神技一说。” “单奚族?”一旁的慕容紫依霍然坐起,眸中寒芒顿起,“我爷爷在世时,曾与我提起过单奚族,说它只是世人的一个传说,原来……原来这传说是真的。” 潇允忽然想起点什么,说道:“南伯先前说的单奚族被困山林一事,究竟是何缘由?” 南伯叹息道:“嗨!此事说来话长,而且就算老夫说出来,你们也未必相信,我看还是别提了。” 几人倒是较为识趣,既然主人不愿提及,作为外人自然更没权利去追根究底,自讨没趣了。 屋外林间,西月费尽心思,好言相劝,才算是稍稍平息了诗诗心头的骇意和满腹的牢sāo,说到底,诗诗终究只是想在潇允面前耍耍xìng子,因为在这世间,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敢放弃身边任何一个朋友了。 夜sè堪堪降临,一轮浅月照得江水通透,隔岸浅滩,星火点点,细听之下,仿若有一女子合着月sè火光,自弹自唱,幽幽怨怨的,好不凄楚。 南伯独自在岸边站定,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一江chūn水,心神却好似飘到了对岸,飘到了那遥远的记忆之中。 身后忽起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不禁唇角湛笑:“潇兄弟,这么晚了,还不睡?” 潇允目光如炬,看着南伯正sè道:“南伯,先前小舍内一席话尚未谈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可否赏个脸让小弟我知道?” 南伯仿佛早已料到潇允会来,轻叹一声道:“你真想知道?” 见其认真地点点头,南伯复又长叹一声道:“唉!其实,我族并未单奚,而是神族洛氏之后,三千年前,我族先辈为了挣脱神族头衔,逆天改命,因此盗得神族传世之玉,后被上仙窥晓秘密,故此大发雷霆,将与其有关的一干人等统统放逐尘世,并在放逐之地永久降下封印,凡属我族辈之人,世代不得出入放逐之地,也就是这赤水密林。所以外看无奇,其实,这片密林根本就是和周遭一切都隔离开来,里外如隔世,你们看到此时此地绿树成荫,也就是这个原因。 我族自此改族名单奚,世代藏匿其中。为了生活下去,我们便学习驭兽之术,通过cāo控异兽来扩大我们的生活范围,因为它们不受封印影响,江湖上之所以会有单奚族的传说,大概也是偶然有外人像你们一样闯入放逐之地才流传开去的吧。”南伯迎着江风,轻轻捋着颌下稀疏的白须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何先前老夫不想细说了吧,老夫就是怕到时候这一片世外桃源屡遭破坏,以致我辈之后再不能安定生活。” 潇允点点头,说道:“那这封印可是有破解之法?” “有!” “是什么?” “先辈一直有一个传言,说这世间存有一种力量可以破此封印,只是……”南伯突然把话掐断,扫过潇允的目光之中陡然生出几分寒意。 “只是什么?” 南伯毅然沉默不语,他突然伸手往虚空探去,在那看似一片空茫的虚无之中,一道金光霍然自指尖蔓延开来。 …… 第四十八章 真相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着金光骤然自虚空迸发,电光火石般沁入南伯指尖。金光四溅,仿若一层淡淡的金壁虚浮当空,诡异玄奥。南伯耐不住指尖传来的刺痛,蓦地甩开手臂。 “这……这就是封印?”有了月sè的映寸,凝入瞳中的颜sè变得愈加浓重,潇允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伸手便往那片金壁摸去,在透穿它的那一刻,他仍然很是不解,“这……” “别白费气力了,你不是单奚族人,自然是摸不到的。”疼痛之感尚未消散,南伯仍拧着眉续道,“你也看到了,对于我们来说,这封印就像是个天然的屏障,轻轻一触便有股痛彻心扉的感觉,却偏又如此坚不可摧。 然而我们单奚族内还世代流传着另一个传说――终有一rì,会有一个身赋天狼神力的少年来到放逐之地,解救我们全族人。” “天狼神力?!”潇允一时哑口无言,他怔怔地往后轻退两步,“这……这不是真的……” “这为何不是真的,自楼兄弟告诉老夫关于三河码头那怪水一事,老夫便已猜到天狼少年可能会来,所以才放出风泽去探寻,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你们,你说,这是不是天注定?” “你何以确定那人就是我?”潇允很是不解地问道。 “其实老夫也不确定,但也唯有你和楼兄弟二人可选,老夫自恃不会看错。”南伯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继而说道,“既然你们都一并来了,那么在破开封印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潇允死都没想到他们这一路过来竟然都是某人的jīng心安排,看着南伯眉间隐隐透出的肃杀之意,不由身子微颤:“我虽有心帮你们破开封印,却奈何神力未启,就算真能破开体内的天狼神力,也并非能随意控制,更是不知该如何用神力解除封印。” 南伯一身玄衣布衫无风而鼓,褶皱满布的脸上陡然横起一脸老肉:“你错了,其实我们需要的并非是潇允你,而是你体内的天狼神力,所以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帮助族人完成这一使命。” 言毕,一道清脆的口哨声自江岸传入林中,潇允尚未反应过来,风泽便如shè出的羽箭般飞速窜来,身形斗转,避过潇允胡乱的刀劈剑刺,狠狠地向他扑来。 “啊~”凄惨的叫声铮铮地穿透林间,激起一群夜栖的飞鸟,传入小舍内,传入浅寐的少女耳中。 “潇哥哥!” “臭小子!” 诗诗和慕容紫依同时从床上惊坐起,微湿的鬓发拢起贴在腮边,一层淡淡的红晕自脸上荡漾开来。同睡一床的两人羞对一眼,不及多问便冲出房门,循着喊声追去。 潇允被风泽扑倒在地,黏湿的唾液自它口中缓缓滴落,带着最原始的兽xìng,风泽血淋淋地盯着眼前看似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美肉的少年。 “潇兄弟,老夫定会在我辈族民面前,对于你今rì为单奚立下的功绩大大表彰一番!” 说完,南伯唇锋一挑,双手在虚空划过奇怪的弧度,像是汲取了天边的月华,随后在合十之际将一股无形的幻力凝入掌心,心念催动之下,道道银光流离其间。 待得掌心复开,竟凭空在双掌之间多出个浑圆剔透,银光迸shè的元力jīng球,南伯右掌顿化为爪,将jīng球引在虚空,左手则凝出一道劲风,堪堪掌在潇允胸口,使其不得动弹。 潇允一边受制于风泽爪牙之利,一边又被南伯掌风相逼,饶是有法剑在手,奈何力不从心,只得自吐晦气,暗恼于心。 那元力jīng球刚被南伯强制按入前胸,便有一股极强的吸引力自胸口腾发,比之先前码头的暗波劲涌都来得急,来得凶猛,仅弹指之间,身体便仿若被掏空一般。 在元力jīng球跳回南伯掌心的同时,一泓肉眼可见的黑sè波流自体内引出,随后都极有规律地凝于元力jīng球四周。失了力量的潇允两眼一黑,思绪便遁入了万劫虚空之中,悠悠然,飘飘兮。 南伯颌下的白须在翻飞的掌风下微微抖动,一对暗瞳顿时陡亮如珠。这一刻,他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手心的元力jīng球之上。黑sè波流缓绕几圈,不知是过于灵动亦或过于强大,竟开始脱离南伯的控制,诡异地渗入到jīng球之内,将原有的银光迅速吞灭。 黑sè的元力jīng球吸收了更多的黑sè波流,开始膨胀变大,同时还不住地在南伯手心上下蹿动。 “不可能,不可能……”南伯的脸sè骤然转白,他提起左手,并指在腹下气海处点动,将气海之内所蕴的劲气悉数逼出,最后自右手指尖暴shè而出,化成五道极其细微的青sè电芒,罩在元力jīng球之外,这才堪堪将膨胀之势敛了下来,可鼻息间,眉眼处早已气息紊乱,腥血暗涌。 一旁的风泽登时呜呜乱叫,四下不安地蹿走。 “宇儿,爷爷就快成功了!”一道细小的血路在唇角凝结,南伯不及细擦,只全身心将手心的元力jīng球引至虚空,正要将之逼入封印结界,忽自身后传来急促的少女呼喊声。 “在那!潇哥哥,臭小子!”四下一扫,唯有几道身影立于江岸,诗诗和慕容紫依急喊一声,飞速闪掠而来。 南伯显是有些不安,加之不断溢鼻的腥浓血味,手上的动作未免有些慌乱,可一想机会稍纵即逝,便更是不甘,索xìng将心一横,凝足全身气力狠狠地把元力jīng球推向结界。 “砰~”元力jīng球一触结界便轰然炸开,回弹的黑sè波流陡然如cháo,却是带着催人心魄的魂力,风驰电掣地袭向南伯,纵然破界高修之人,也无法抵挡这慑人的回击,然全身劲气丧失,加之先前元力jīng球的不小影响,一声闷响之后,身形便颓然跌落,一口早已暗积的淤血狂喷而出,南伯顿时犹如将死之人,气息微弱。 风泽一见这骇人的场面,登时嘶吼一声,慌乱地围着南伯上舔下蹭,却是再难唤醒这颓败的身躯。 黑sè波流经这一窜,劲势大减,随后凌空一绕,一聚,骤然化成一团绵柔的黑云,不着踪迹地渗回潇允体内。赶来的两人见此场面,尽皆怔慑。 “潇哥哥!”诗诗慌乱地摇着潇允的身体,再也把不住眸中那一丝怔忡不安,柳眉之下,亮眸之中,温热的泪水逼出,顺着两颊,在稚嫩的颌下凝结成珠,滴落在潇允胸口。 “臭小子,你不会……”慕容紫依眉心紧蹙,想起初见潇允之时,那缩在洞内火堆旁瑟瑟发抖的孱弱身躯,想起他那颗与外表俨然迥异的坚强内心,不由心下一抽,担心地盯着倒在身前的少年。 其时,散云退却,月盈中天。 一抹清亮的月光扫过脸盘,潇允微微睁开双眼,发现除了朦胧的月sè之外,还有两副娇美的容颜,其上,千情万绪,难以述清。 “潇哥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诗诗禁不住内心的狂喜,不由分说地拥住了潇允。 潇允勉力一笑,竟发现慕容紫依也含笑看着自己,之中或有一丝难解的情绪。 他突然想起先前的一幕,轻轻挣开诗诗,无力地挪至一旁,发现南伯唇角阖动,似有话要说。当下撑起南伯颓败的身躯道:“南伯,你想说什么?” “潇……潇兄弟,对不……对不起,老夫……错了……” “先别说这些了,我背你去屋内歇息。” “不……”南伯勉力横手一挥,续道,“潇兄弟,你……你可否……可否答应老夫……一件事?” “南伯,你说?” “老……老夫之所以如此心急地想要出去,其……其实……是为了找寻孙儿,他……他是单奚族……唯一一个可以突破封印的……天才少年,他……他叫南宫俊宇……” “南宫俊宇?原来南伯复姓南宫,那他如今在哪?” “十……十二年前,有一个修为高深的修行者掳走了宇儿,老夫……老夫只知道这些……”南伯的眸中骤然一凛,他憋出最后一口气死死地抓住潇允,“你们……你们要小心,码……码头之变是……是灭世……” 话未说完,一口气便咽在了喉中,双手一摊,死了。 风泽像是感觉到什么,登时疯狂地嘶叫起来,身形陡变,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茫茫江岸。 ……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四十九章 “御兽追凶”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闲云,清月,悲人――影渐长,夜未央。 萧萧风起,赤水拂动,泛来一波慑人的暗红,如墨似血,沉浮不定。 赤水边,尸体正渐渐变得僵冷,纵然没有浓烈的血腥,也似已将天地间所有的悲sè都敛入其中。 潇允干瘦的五指颓然滑过寂寂长空,滑过那一层触不到也摸不着的封印结界,一丝苦涩的笑意绽出唇角,有些多余,亦有些自嘲:“哼哼,三千世界,竟也会有如此一隅。” 月sè下,两女左右各行至潇允肩头,对着长空,对着清月,任由那瑟瑟夜风洗净一身浊尘,退却万千杂绪。 风过,赤水之中,一夜无波。 …… 翌rì,天sè尚未亮起,便听得屋舍外一阵躁动,细听不出是人声还是兽鸣。 几人悄悄着了装,掠下床榻,还未来得及打开房门出走,便有人砸门而来,惊得几人不知作何反应。 冲进来的一行人个个身着玄衣劲装,手持长枪。居中一高个短发男子一摆手,身旁几人便不由分说地上来绑人。 “且慢!”潇允上前一步,推罢来人,甚是不解道,“不知我们所犯何事,兄弟你要出动这般阵势来绑我们?” “哼!所犯何事?!”那短发男子微缩起脸,带动脸上那道慑人的长疤道,“我们单奚族与你们外人隔世而存,如今你们非但擅闯此地,还趁机害死我们的族长,此罪必诛!” “族长?”潇允略一沉吟便想到了昨晚的一幕,不由神情大动,“你是说……南宫老前辈是你们单奚族族长?” 短发男子脸sè遽然一变,怒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就没必要再跟你们多费唇舌,你们几个,还不快把他们绑出去!” 冰冷的长枪架在脖颈之上,多了份无言的肃杀之意。潇允面sè微变道:“你们族长并非是我们下手杀害,而是被他自己害死的!” 短发男子不屑地看了看潇允,继而冷眼扫过这几个外人,觉得压根就没必要再与这些外人争吵,当下恨恨地退了出去。 来人阵势庞大,几乎把小舍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屋舍之外,似乎隐隐传来野兽的低鸣声。 “允哥,这是怎么回事?”楼笑辰极其不耐地反抗着族人的推攘,一边还不忘问上几句,“南宫老前辈?是南伯吗,他怎么死了?允哥?” 潇允没有说话,他只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楼笑辰,瞳中神sè异常复杂。 一行人押着五个外人来到昨晚出事的江岸。在那里,已然点起阵阵黑烟,几个族人异常肃穆地围着一个杨木台子,台子上,赫然躺着南伯的尸体,远远看去,略显得肃静和安详。 台子旁已经筑起一圈不小的碎木枯枝,几个身形稍壮的玄衣男子正来回搬运着几棵粗壮的樟木,一番消枝去皮后,直直地埋入台子旁早已挖好的深坑之中,不一会儿,台子旁就多出了五根齐高的桩木。 “时辰差不多了,把他们五人都绑上去,开始大礼!”人群之中,有一白袍老人大声喊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楼笑辰疯狂地挣扎着,无奈身侧几个玄衣劲装的男子出手狠辣,哪容他半点抵抗,况且身上五花大绑,连手都抽不出来,他唯有伸长脖子环视四周,终于看到了西月,正yù出声大喊,却被当头一记重拳,顿时打得他七晕八素,眼冒金星。 “小楼?”同被押去的潇允一阵怒喝,“你们这帮颠倒是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别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哼哼,是谁先欺我们单奚族人来着,杀了人竟还敢狡辩,你这种败类,死上千万遍都不足以消我单奚之恨!”一路押送的玄衣男子禁不住心底的怒火,猛地一脚踹在潇允腹上,只觉胸口骤然一窒,随后便是腹内的一阵绞痛,他痛苦地捂着腰腹,竟已是寸步难行。 “哎呦,装?我叫你装!”玄衣男子又是一脚踢在潇允后脚跟,这看似普通的一脚,实已把他的脚跟踢折。 腮边冷汗滑落之时,一股剜心剔骨之痛登时传遍周身,潇允眼前一暗,颓然而倒。 “潇哥哥!”远处的诗诗惊呼一声,眼中骤然闪过一点冷芒。双手之间真火暗蓄,窥得身旁玄衣男子转头之余,引火烧断绳索。 紧接着水袖一拂,袖底缕缕寒芒映着碧透的天光飞溢而出,冷不防地袭向身旁押送的玄衣男子。 那两玄衣男子知这五人必身手不凡,早已戒意满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暗袭也是不慌,身形飞退之余,凝气横枪一挡,寒芒恰巧在枪头撞中,轰然炸开,散成点点碎冰飞落当场。 诗诗趁机折腰蹿出,脚下劲气一聚,身形陡然化作一道流光朝潇允飞掠而去。 “快,快抓住他们!”白袍老人牵眉一窒,忙不迭挥手示意,胸中既惊又怒。 众族人哄然而起,纷纷围拢过来,舞枪挥剑,势必擒敌。熟料人群之中陡然划过一道紫sè流光,伴随着耳畔的破风声,玄衣骤然乱舞,手中的长枪更是连连折断,枪不成枪,剑不成剑,就连手掌之间也酸麻难耐,再难握紧兵器。其中有人在惊惧之余,竟开始弃兵而逃。 两道流光左右各击溃一个玄衣男子,潇允这才有机会狠喘几口,苦苦展颜道:“诗诗……慕容姑娘……” “潇哥哥,别说了,我们快走!”诗诗艰难地扶起身形颓散的潇允,起身yù走。 “御兽擒敌!”不知是谁的一道喝声过后,猛地从林间纵出十数头形态各异的猛兽,兽背上各驾着一名孔武有力的御兽师。 随着惊天动地的野兽咆哮声,林子上头一阵哗然,竟无端飞出数十只身形削瘦,看上去却劲力十足的猛禽,猛禽振翅,卷起一阵乱尘。 长空浩渺,猛禽翱翔其上。赤水江岸,狂兽仰头怒啸。 “去!”御兽师信手一挥,猛禽嘶鸣,展翅俯身飞冲而来,亦如虎豹般迅猛有力,目光如炬。而胯下狂兽更是仰天长啸一声,闪掠而出。 一只猛禽掠开早chūn的清雾,擎着两只锋利的大爪,似一道褐sè的闪电呼啸而来。 搀着潇允的诗诗脚下略显迟钝,还没来得及躲开掠来的电袭便已被其卷动的浑然电风所扰动,脚下一个趔趄,两人都跌倒在地。 “小心!”慕容紫依眉心一怔,气海劲气骤然一收,身形急掠而上,堪堪挡住了袭来的猛禽,岂料那猛禽并未就此退回,反倒厉啸一声,利爪飞扬,巨翅扑闪,凶猛地与慕容紫依缠斗在一起。 虽然终被慕容紫依所制服,可她也着实耗费了不小的体力,身上还有多处被利爪划开的伤口,正向外渗着血。 她来不及多说什么,身形再次急掠而起,化作一道紫sè劲风带起受伤的潇、楼二人,冲破众人的阻挡,向着西月奔去,身后诗诗亦是如影随形。 御兽师擎起负在身后的短小魔杖,往虚空一挥,洒过几道氤氲的五彩幻力后径直驱兽追去:“快追,他们就要逃出结界了!” 原本束手无策的玄衣男子这时候也战意再起,毕竟是关系到单奚族的和平和尊严,哪怕是豁出xìng命,都在所不惜,他们重新拾起自己的长枪和利剑,齐齐在结界前站定,恍如一道铜墙铁壁,实不可破。 前有劲敌,后有追兵,诗诗忽然神情凝定,娇叱一声,屈指轻弹,扫出一缕虚实难辨的劲风,冲破虚浮的薄雾,劲风扫过之处,万物皆冻结成冰。那道人墙在劲风面前,亦是不堪一击,之中的几人尚未看清,就已被冻成一个个冰雕,人墙之中留出一隙,恰巧被慕容紫依借机掠出。 “不好!”追赶未及的族人心有不甘,只得孤注一掷,将手中的长枪利剑掷出,却在半空被冻结成冰,毫无生气地掉下。 “快结阵!”领头的御兽师率先赶至结界,无奈受其所制不得而出,便挥杖喝令。 随后陆续赶至的御兽师纷纷挥杖起阵,霎时间,天地之间一片混沌,所有的猛禽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奇怪的圆圈,一边绕着圈翱翔,一边猛力地扑扇翅膀,渐渐在虚空结成一阵褐sè奇风,远远看去,着实有万鸟腾飞之势,而奇风飞卷,亦成龙卷之威,铺天盖地地朝出逃的五人掠去。 那些原本的座下凶兽则是跃出结界,分左中右三线飞追而去,直yù将一行人围入兽圈之中,咆哮而出的狂吼之声配合猛禽嘶叫之厉,像极了纵横天地的腾龙飞凰,势贯天穹,所过之处,飞沙走石,翻云夺雾。 “快,快往下游逃去!”慕容紫依一时劲气难接,慢下速度,只得和诗诗还有西月一起,搀着受伤的潇、楼二人艰难地行进。 “来不及了……我……我跑不动了……”身为斯诺的四公主,西月自然是身娇腰柔,如此折腾,哪会受得了,眼看着身后的猛禽袭来,纵然拼命狂奔,却还是落了下来,最后被卷来的猛禽之风所吞噬。 “诗诗,快用火!用火烧死他们!”慕容紫依突然想起诗诗的御气之法,边跑边提醒道。 “对啊!”跑动中的诗诗蓦地顿住身形,双目紧闭,凝气定神,纤指划过虚空,取用天地元气之时也带动着气海之中的劲气浑然充盈周身,随后双手一合一张,一团偌大的火球凝出手心,贯空而去。 “砰~”火球穿过清雾,撞在褐sè奇风之上,竟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壁,轰然炸开,却没有丝毫扰动猛禽阵势。 “什么……”哑然失神间,诗诗娇小的身影已然被卷起的奇风没入之中。 …… 第五十章 灭世轮回(1)【重名已改!】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猛禽之阵势如滔天,沿着赤水之堤飞卷而来,扰得江水一阵明波暗涌。 泛起的江水在频卷的奇风之下暴shè而出,每一小滴便是一线凌厉的水针,漫天袭来。 慕容紫依眉心暗动,却不见其有丝毫动作,她好像在等一个时机,手中也已放开紧抓着少年的衣袂。 待那猛禽汹涌而来之时,霍然身起,全身劲气暗窜,最终都归聚天门,身形彷如一道魔光冲天而起。 猛禽阵势已成,非得二令不会轻易改变。而慕容紫依已然跃出阵势可控之域,故此回势下攻之时竟能轻易穿透猛禽阵,直直地掠下,紫sè的劲风充斥阵心,由内及外,轰然炸开。 褐sè狂风也仿佛万鸦飞散,势如山倒。数十只猛禽慑于慕容紫依的攻势,竟倏然退散。 偶有几只略显暴戾的猛禽仍然拼死顽抗,庞大的身躯借着巨翼之势俯冲直下,速度极快,加之强健有力的利爪,极有可能再次使得慕容紫依身受重创。 然而猛禽阵退之时,原本被卷入其中的西月和诗诗恰巧自阵心跌落下来,慕容紫依心神一分,顾不得袭来的猛禽,跃动身形,堪堪接住了两人,却突感寒芒在背。 三两只猛禽身形掠动,携着遮天蔽rì之势,锋利的巨爪斜斜一掠,在慕容紫依左肩划出一道碎金之力,生生切开了皮肉,顿起贯体之痛。 慕容紫依背心冷汗涔下,不及回身,又是被猛禽一阵暴冲,身子抛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三两只猛禽一时得势,狂啸一声,把原先几只退散开去的同伴都招了回来。领头的那只身形略壮的猛禽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随后双爪猛地一收,振翅电掠而来。 慕容紫依身子微微一震,额上微见薄汗,她苦苦地挪动残躯,未料猛禽来势顿急,眨眼间便已袭至身前,两爪如刀般猛掠而来。 “咻!”就在利爪贴上皮肉的刹那,一支羽箭穿云而来,结实而有力地shè入猛禽的胸脯,然箭势远远未消,带着猛禽的身子,速度极快地飞出数十丈,这才牢牢地钉入一棵香樟木上,震落了一树的清霜。 几只yù作围收之势的猛禽嘶叫一声,慌忙急转身形,然尚未飞退,便另有数十支羽箭携着破云之势啸空而过,准确无误地shè入猛禽的身体,沉闷地钉到林木之上。 慕容紫依眸光轻侧,略一扫远方,便见一队统着轻盔玄甲的jīng锐骑跨马而来,约莫二三十人,个个手持长弓,背负箭筒,式出一辄。 西月勉力撑起身子,柳臂轻摇,低声咳道:“季叔……” 勒马翻身而下,都来不及躬身,季岚便搀起倒地的西月,关切地问道:“公……月儿,你怎么样了?” 西月面sè清寒,微一垂眸,淡淡道:“季叔,我……我没事,快……快救他们。” “你们几个,按公主所说,把她的同伴都带去林外小帐,暂作调养。”季岚略显黑黢的脸上jīng芒烁烁,不怒而威,交代一番后转向西月,“月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们会被这些猛禽所追?” 稀薄的清雾弥漫了泪眼,西月轻轻捂着微痛的胸口,解释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这林里的单奚族人把我们当成了杀人凶手,所以放出猛禽凶兽来追我们,我们势单力薄,无奈被追,亏得慕容姐姐和诗诗妹妹一路保驾护航,才能撑到季叔赶来。” “月儿,先别说了,随我回帐……” “将军,前方异兽袭来,攻势凶猛,弟兄们快挡不住了,还请将军定夺?”一骑飞奔而至,马上翻下一人,屈膝禀报。 “异兽?是何异兽竟会如此凶猛,快带本将军去会上一会!” “这……”那人先是稍稍一怔,随后正sè道,“将军战威冲天,锐不可挡,属下自当誓死相随,绝不二言。” “好!”季岚紧了紧腰间沉重的佩剑,向着西月拱手一礼,随后驱马直去。临走之前还吩咐了几个jīng锐骑护送西月回帐。 “季叔小心!”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西月默默地在心底祝福着。 ※※※※ 搭弓,拉弦! “咻!” 双手一松,羽箭擦着弓沿,裂空呼啸而去。 未料凶兽身形一晃,巨尾一摆,竟轻松震开了羽箭。 那凶兽眼瞳之中闪过一线猩红,之中还夹杂了狡诈和凶残,兽蹄蹬地之时,彷如带起一股开山裂壑的千钧之力。它猛地怒吼一声,随后青须一振,化成一道银弧向羽箭飞出之地掠来。 掠影虽没有羽箭之速,可隐隐之中却好似引了天边的白rìjīng气,又像是聚了龙吟虎啸之力,红瞳之中微光乍现,就连闪掠路线也是左右相绕,诡异异常。 季岚缓缓抽出佩剑,擦过剑鞘的同时磨出令人胆寒的呛啷声,待得凶兽自虚空掠下,咆哮声落之时,脚下轻点马背,化身为一道剑意,骤然凌空跃出,剑锋直指凶兽胸腹。 谁知那凶兽陡然喝出一道厉雷之吼,巨尾在空中猛然一抽,骤变身形,竟再度二次跃空,随后横爪掠下,势贯天地。 剑意逼空而出,原本势必贯敌,然而凶兽的这一身变却是季岚从未料得的,在凶兽直冲而下之时只能陡转剑势,划剑相抵。 “锵锵锵~”爪子划过长剑,撞出急促而又清脆的响声。然而借着下落之势,凶兽霍然加快了掠爪速度。“嘶嘶~”偶有几道破开玄甲后撕裂衣衫的骇人声传出,艰涩难听却又清晰异常,凶兽牙白的利爪之上腥红点点,之间还残留着季岚身上衣衫的碎屑。 “砰~”伴随着沉闷的响声,一人一兽炸落在地,激起一阵乱尘。 几个原本信心大满的jīng锐骑瞧得这一幕,纷纷sè变,慌忙满起手中的长弓,不及多想便朝凶兽shè了出去。未料那凶兽早已将周围一切异动收入耳中,蓄力往近旁一纵,便躲了过去。 众人为救季岚,只得再度拉弓shè箭,聚成一场箭雨朝凶兽逼去。 “将军,我们快撤吧,这些凶兽个个凶猛异常,且敏捷机灵,不像是一般的野兽,倒像是有人蓄意驯养用来攻击生人的武器。”几个jīng锐骑趁隙救走季岚,还有人不忘提醒道,“将军,若是属下猜得不错,这些凶兽定是有御兽师在背后cāo控,以前曾有谣传说单奚族人擅御兽之术,后来虽没了踪迹,可也没人能证实他们有过族迁或是族灭一说。” “单奚……”季岚狠狠地碎了一口,“罢了,快马回撤,勿作犹豫,另外……保护好公主!!” …… 几头凶兽纷纷纵步直追,所过之处,竟砸出数道淡若火芒的裂痕。 “快跑!” 有快骑率先赶至林间的小帐,马上之人甚至都未下马传令,径直趋前开路而去。 西月等一行人都未明了事情真相,便被jīng锐骑挨个带上马,纵马朝林外赤水下游飞奔而去。 林外有小坡依水塑成,坡旁一条小道上啼声阵阵,后有火芒裂路追来。 季岚侧目扫过江面,竟发现江心赤红一片,充斥着血一般的腥味。 恰在此时,江心一阵波动,将这血sè荡漾开来,恍如涟漪迭起,微慑游鱼,坐下战马亦是长嘶一声,慢下蹄子。 季岚一时不明所以,连忙挥鞭策马,却发现它再不前行。同行的队伍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数十匹战马齐声嘶鸣,颇为壮阔。 “这……”季岚回头一看,却看到更为奇特的一幕――追来的凶兽尽皆凶意大敛,慌乱呜鸣一声,再不追赶,齐齐调头猛奔而去。 ……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五十一章 灭世轮回(2) ~首卷将完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霎时间,赤水动荡如龙,晕开的涟漪起伏不定,自江心荡开,渐成滔滔巨浪,饶有节奏地激拍着江岸。 赤水边,小坡旁,平整的小道合着起伏的巨浪,竟似也开始不住地抖动起来,足有人仰马翻之势。 季岚慌忙地扯动缰绳,以此来控制自己的平衡,但战马依旧狂嘶乱跳,显得极为不耐。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滔滔而来的巨浪,季岚心中陡然一惊,想起先前那些凶兽慌忙逃窜的样子,不由心头又是一怔,“难道……此乃不祥之兆?” “所有人都往林子里走,快!”一念及此,季岚便不再犹豫,当下命令队伍调转马首,改道密林,绕过这颠簸的小道。 殊不知才入林三丈,地面已然抖动得更厉害,季岚所骑的战马马腹下,本就崎岖的地面轰然撕裂开来,竟像是无端生出的深壑,一边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 战马惊嘶一声,慌忙一蹬后腿,这才跃上前面的平地,紧接着一打响鼻,疯狂地往林子深处冲去。 “地塌了,快,保护好公主,往林子另外一边冲去!”战马飞驰而过,带出一道喝令。 有些兵士尚还茫然无措,听得将军的提醒,这才怯生生地一踢马腹,策马飞奔出林。那些动作稍慢的兵士便是连人带马,一同掉入这横亘的深壑之中,传出令人心悸的叫喊声。 身后的地面好似踩过的天阶,一层层塌陷下去。众人虽不知其所以然,但往往越是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刻,就越是能发挥他们的战斗本能,哪怕只是为了逃出生天,都不会放弃与天斗的机会。此番情绪更是带动了坐下战马,使之爆发出平rì里纵横疆场的威风和气势,穿林跃障,飞奔如流。 可身后频频开裂的地面还是无情地吞噬掉了那些脚力稍差的战马,天灾较之**,却是有些难以掌控。 “嘎嘣~”身后不断传来巨木折断的脆响,万物皆入其中,仿若一个巨大的天坑,吞噬并埋没了一切生灵,竟是连林木都不放过。 “前面就出林了,快!”身旁几骑战马都带了人,所以冲在前头。看到那一袭透入的天光,季岚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久违的欣喜,大声催喊着其他人加快速度。 此刻,林外的rì光实为炽灼,投shè下无穷的热,把那新叶上累坠而下的水滴瞬间烧得滚烫,嗤嗤地滴在古木老根之上。 “噗~”一簇火球穿透错枝的阻挡,撞击在古木粗达六七围的树干上,就像是撞在一堵粗糙厚实的木墙之上,粹然爆裂开来,散成无数更为小粒的星火,刹那间便燃着了近旁的一些枯枝烂叶。 “噗噗噗~”更多的小火球穿林而过,在林间不同角落纷纷蹿起火势,火势蔓延,不多时便连成一条长长的火墙,阻在林子周边,更有向里推进的趋势。 “吁~”战马被勒得腾起前身,仰天痛作嘶鸣,双足在虚空一阵乱扬,这一刻,非但马上之人急yù勒停,就连战马本身都骇目圆瞪,口鼻之中白气狂喷,身子骤停下来。 “这……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怪事一波接一波地来?”出林口近在眼前,可不断逼近的火海却是让季岚惊疑不定,冷汗直下,他正yù牵马回头,未料身后裂地之势尚未停下,也是朝着自己这边逼来,无奈之下,狠踢马腹,大喊一声,“弟兄们,冲出去!!” 剩下的几十骑战马尽皆长嘶一声,随后飞跑几步,借着冲劲腾空而起,堪堪越过冗长的火墙。 然而啼声未平,便又是一阵躁动,一团偌大的火球直坠而下,恰巧在队伍中炸开,飞溅而起的星火扰得战马慌忙跳脚躲避。 目及之处,江水激飞,流火乱窜,身后又开山裂地,惨不忍睹。 “砰~”又是一团火球坠下,炸起的星火恰巧燃着了战马尾,那战马彷如受惊的蚱蜢,一阵乱跑乱跳,全然不顾周围人的阻拦,冲出人群,直奔赤水而去。马上的jīng锐骑也是一阵骇动,但无论如何都难悬崖勒马,只能任由其大发兽xìng。 一骑xìng发,万骑皆惊,加之直坠而下的白rì流火,咆哮奔腾的赤水白浪和轰然塌陷的山林地面,足有灭世之象,场面顿时混乱不堪,谁都无法阻止,只能随着战马本能,四处奔窜。 狂xìng大发的马背上,潇允耐不住颠簸,昏昏沉沉地醒来,看着周围的一切,顿时眸心一黯,不由得变了脸sè。 “白……白rì流火!!赤水白浪,还有这地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潇允忍痛仰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颠簸的马背上,驾马之人一身轻盔玄甲,身材孔武有力,但好似也难控制坐下的战马,“你……你是谁?” “潇兄弟,你别紧张,我们是来保护公主的,既然你们是公主的朋友,我们定也誓死保护!驾,驾!”说话之人便是最得季岚赏识的麾下大将伏瑾式,十四岁便跟随季岚左右,驰骋疆场,曾在岛上与别国小战不下百场,如今已是季岚的左右手。他一边解释一边狠狠地抽打着马鞭,却依旧控制不住乱奔的战马。 另有几匹战马被局势所逼,随伏瑾式一同流窜至赤水边上,虽然没了裂地之势,可赤水翻动而来的白浪和天边的白rì流火仍然气势汹汹地直扑而来。 “这马跟随了我十年,一直灵韵十足,如今为何如此顽劣难控!”伏瑾式眉心细汗微布,手上的动作不免有些僵硬,“潇兄弟,你别担心,这畜生一时……” “小心!”正说话间,一团流火穿云裂石,直逼而来。潇允大声惊呼,随后顿感身子一倾,双手抓空,蓦地摔下马背,伏瑾式迫于躲避流火之击,不得不高勒马首,然战马xìng烈,为了控马,自然是没法再助潇允稳住身形。 “砰砰砰~”连续数道流火接踵而至,砸碎了周遭的地面。潇允刚站起身,顾不得身上沾着的尘垢,本能地侧身躲避,谁知右脚略一用力,脚跟处便传来一阵钻心之痛,仿佛一道天雷,直劈天门,整个人一阵麻木难耐。 “潇兄弟,快,快上马!”伏瑾式单手把着缰绳,侧身弯腰伸出左臂,急道,“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快!” 潇允强忍着痛,怔怔地搭过手臂,刚一坐上马,便擦过一团炽火,恰恰砸在了潇允所站之处,炸成片片火屑。潇允自是心有余悸,然战马更是来不及嘶鸣,直接飞奔而去。 “伏校尉,看,将军就在前面!”同行的jīng锐骑提醒道。 一顿跋涉之后,众人最终还是聚到了一起,然而白rì流火却是愈演愈烈,就连赤水白浪亦是声势骇然,蹿动的白浪水洪之中暗流涌动,啸声四起,甚是玄奥。 “你们……你们要小心,码……码头之变是……是灭世……” 潇允心中默念着南伯临终前吞吐yù出的那句话,又看了看暗涌的江水,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瞳中暗光闪烁,喃喃自语道:“难道这真是灭世轮回的预兆……” 他双眉紧拧,复又摸了摸胸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天狼,若非我死,不然就别想出来……” ……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lt;/a&gt; 第五十二章 灭世轮回(3)【首卷完!】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上顶白rì,rì出流火,下临赤水,水涌怪cháo,周遭光怪陆离,险象环生。 然那白rì势起东南,自此已穿云裂雾,撕开天宇,降下流火阵阵,仿若晴天一道霹雳,而后施甘霖以泽万物,只是这甘霖此时已成火雨,泽万物自然也已成灭世之举。 众人冷面如冰,寒意凛凛,一时面面相觑,惧意毕现,此间几无言语。 待得那一江赤水卷帘而起,水云相接之时,众人才觉为时已晚,当下更是不知该如何应付。 其时,万火飞窜入水,激起万丈青烟,随后一道即足之声破出,凭空自烟尘之中飞出一只碧水凤鸟。 凤鸟口衔碧水丹珠,本不善飞,却得活水灵力,凝水成羽,翙翙振羽出水,所过之处,皆浮水万千,再引丹珠入水,一时之间便将周遭万物激炸成泥。 “这……”凤鸟掠开水上青烟,直冲众人而来。潇允瞧得呆了,竟无力躲开逼来的杀意,幸得伏瑾式不为之所慑,堪堪踢马而逃,近旁一些不作反应的jīng锐骑皆为凤鸟所伤,身埋赤水。 “快往下游入海口逃去!”众人本迷茫,然得季岚一道喝声,顿时心生大道通生天,坐下战马闻此喝声,亦如疆场得令,鸣声四起,泥溅八方。 “伏大哥,这水凤与三河码头的水龙极为相似,我们可以往地势高的地方跑!”潇允牢牢地抓紧伏瑾式,一边回头惊顾,一边小声提醒。 “驾!”伏瑾式狠踢马腹,趁隙回问一声,“三河码头的水龙?这是怎么回事?” 潇允轻叹:“嗨,此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此番异象定是预兆了一些事情。” “从小我便跟随季将军南征北战,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如今这江中所现异象却是太过玄奥,甚至都不敢去想的。”伏瑾式亦是连连回叹,“潇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勇气孤身涉险,真不愧是我大斯诺人,哈哈哈哈!” 潇允面sè陡然一凛,眼瞳之中杀意隐泛,然而却掩饰得极好,苦苦陪笑道:“付大哥你说笑了!” “凤鸟来了,小心!”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便是“啪啪”的击水声,沉闷的落地声,和慑人的惨叫声。 “将军,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山,水漫不过山,依瑾式之见,还是先上山躲避为好!”伏瑾式带着潇允,冲到前面,贴近季岚喊道,“战马虽快,却也快不过水势,若是直往下游冲去,必定来不及,况且还有这凤鸟紧追不舍,还望将军三思?” 说话之余便到了岔路口,其中一路顺势而下,直入出海口,也就是赤水下游,另一路则是转而向上走,山路虽难行,却极有可能躲过这凤鸟袭击。 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季岚却不作丝毫犹豫,径直拉缰而上,身后数十骑快马扬蹄紧跟,丝毫不敢落后。 殊不知这一次,那凤鸟竟是凭借活水灵力,将赤水之cháo引至山麓,在凤鸟振羽直上之时更是将水cháo大肆引散,彷如决堤的大洪,又如癫狂的凶兽猛啸而上,紧追其后,直yù吞灭这群看似弱小的生命。 “快,快跑!” 纷乱的马蹄声中,总是夹有阵阵惊呼,赤水浮坡而上,竟也速度奇快,毫不客气地将惊呼声没入其中,原本阵势浩大的jīng锐骑队伍,此时已被劲洪狂cháo吞没大半,唯有几骑快马忆起当年驰骋疆场的刹刹威风,不甘于如此籍籍无名地消失,更不甘于身埋异地,纵然是死,也定要死在远处那个可以俯仰天地的巅峰,所以纵蹄如流,狂奔似电。 季岚自身后抽出羽箭,搭弓劲shè,羽箭划破虚空,刺透水雾,彷如一道黑sè闪电劈向凤鸟口中所衔之碧水丹珠。未料那凤鸟破空吟啸一声,丹珠引至凤尾,陡然炸起一道轰天水柱,将凤鸟直托而上,轻松避过羽箭。 此招攻击落空,倒是激起了碧水凤鸟的狂xìng。轻羽点水而过,在碧水丹珠的作用下,竟将身下茫茫江水收入良多,尽皆凝于羽翼之上,形成一道道细微的水柱,水柱骤结,化成冰晶簇,晶簇莹莹透透,在流火映照下显得凌厉异常。 随后凤鸟俯身长引活水灵力,待得口中碧水丹珠凝聚足够多的灵力,才直驱长空,朝着人马队伍振羽狂扇,扇出阵阵清寒的江风扑面而来,之中竟还夹杂着羽翼上凝结而成的冰晶簇,恍如无数的短匕迎风飞来。 “付大哥,小心!”坐在身后的潇允慌忙提醒道,谁知伏瑾式早已抽出佩剑,擎于虚空,在虚空骤然舞出一道剑气,霸烈似火,凌厉如风。 剑气迎上冰晶簇,顿时炸出一道道金铁交鸣的声响。同样凌厉的晶簇仿佛撞上了一堵金筑盾墙,纷纷碎成冰屑,颓然落地。 伏瑾式回头驾马,身形入定,一番对招之后竟连一口浊气都不出,可想而知,此人有多生猛。潇允暗暗叹道:“想是南苑再多戒备,恐怕也无法抵御如此神兵啊!” “不好,将军!”伏瑾式狂勒马首,战马骤停,马背上的他看了看前方形势,不禁忧道,“前方已无平整的山路,这马恐怕再难上去,我们只得下马而行?” 季岚也狂扯缰绳,略略回头一看,那凤鸟似乎没有退却的迹象,可眼前已无路驾马而行,无奈翻身下马,喝道:“大家都快点下马,凤鸟追得很急,我们必须尽快往山上赶,莫要落下了!” 潇允一行人也跟着翻下马背,尽皆显得无力而又颓丧,大概也只有经历过码头一袭的他们才知道所谓的天地异变有多么令人绝望和无助。甚至连诗诗和慕容紫依都惊于眼前碧水凤鸟的威势,加之先前在对付单奚异兽时所受的伤,再无力相助,唯有随众人拼命择路而逃。 季岚一边护送众人先行离开,一边疾shè羽箭。然每次羽箭朝那碧水丹珠shè去,无一不被凤鸟以各种奇异的身姿躲避。 “赤水凝于丹珠,汲丹珠之灵力而成凤鸟,大家尽管对着那碧水丹珠shè去,仿若能shè中丹珠,也就破了这凤鸟奇袭,快!”说罢,又是一支羽箭穿出,卷起阵阵水雾,朝凤鸟逼去。 “将军……将军何以得知此中玄奥?”伏瑾式问道。 季岚挑唇一笑:“小伏,你忘了在幼年时我曾向你引见过斯诺第一的幻灵师吗,他是我……师傅,对于这些灵力幻化的事自然是熟知不过。虽然我不清楚这凤鸟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但若要破这碧水凤鸟,独此一法而已。” 众jīng锐骑纷纷搭弓而shè,终不过穿水而过,无一命中。 “月儿,你带着你的同伴先走,这里有季叔和弟兄们在,快!” “不,季叔,月儿不会让季叔一个人留在这的!”西月本yù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眼眸中闪烁不定,她死死地抓着季岚的胳膊,娇弱的身子竟不自觉颤抖起来。 “月儿,听季叔的,快走,不然你我都得死在这儿,你可是斯诺皇族血脉,断不能如此随随便便地留命于此,快走!!”季岚又是回头一箭,顾不得shè到哪,忙不迭轻推西月,将她推到楼笑辰身旁,郑重地道,“兄弟,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既然月儿如此信任你们,那我季岚就更没理由不相信你们了,如今我便把最心爱的侄女交给你,也希望你能好生代为照料,莫要负了我一片苦心。” “季叔……”西月缓缓地垂下眸光,炙灼的光线温润着滑落的点点清寒,这一刻,她或许只是季岚身边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俏皮女孩。 楼笑辰凝眸一窒,随后紧紧拉住西月急yù挣脱的身体,正sè道:“季将军,我楼笑辰若是有违今rì将军的嘱托,必遭天打雷劈!” “将军,来不及了,那凤鸟就要袭上来了!”一玄甲兵士上前急禀,眉宇间尽显急sè。 “快走!”口中吐出锋利的二字,季岚再不多言,回头便狂shè羽箭,一支支裂空而去。 几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西月也一并拉走,迫不及待地往山顶赶去。身后传来一道道齐整的喝声:“誓死保卫公主,保卫斯诺……” “砰~”巨大的山石崩裂声不绝于耳,回头那刻,只见那凤鸟痛吟一声,身形急速掠下,炸出慑人的声响,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凤鸟再没有飞起,那紧逼的赤水也倏然而退。 “那凤鸟……灭了?”楼笑辰眼中骤然裂过一道惧意,“那……季将军他……” “季叔……不……”西月苍白的脸上骤然划过两道清泪,正yù跑去探个究竟,谁知一大团流火蓦地炸下。 “月儿,小心!”楼笑辰顾不得山路的崎岖,飞身扑出,堪堪将西月救离了被流火当头砸下的命运。 然而奇异的是,一火才下,一火又起,而且火势越来越大,确如一场惊彻天地的火雨,雨落纷纷,没多久便淹没了下山之路,且雨势陡然变大,逼着众人直退山顶。 “小心!” “啊!” “潇哥哥!” “臭小子!” “诗诗!” “允哥,慕容姑娘!” “啊!” “小心啊!” 本不开阔的山顶坠满了熊熊烈火,几人略不留神,便被流火无情地冲散。 退至崖边,潇允脚下一滑,差点跌了下去,散石滚落,击中巨石,“哗啦!”崖下传来巨石击水的声响,“啪啪”还有水浪拍崖的巨响。 “诗诗!诗诗,你在哪?诗诗……”潇允疯狂地喊着,殊不知又是一道流火砸下,正好砸在自己身旁,身子猛地往后一颤,然后脚下一空,紧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 “诗诗……”思绪残留的最后一刻,潇允心中依旧默念着诗诗的名字。 崖下水浪激拍,再往远处去便是赤水下游,下游江岸渐宽,此入溟溟海域…… …… 这一rì,中州大陆各处,流火横飞,山岳震颤,奇水四袭…… 入夜,一轮圆月悄然升起,在一个不怎么高的山头,有人对月独思,口中喃喃自语:“白rì流火,龙凤双飞,开山裂壑,这灭世轮回终究是无法阻止……天狼……” 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有着血一般森冷的颜sè…… …… PS:首卷完,然故事才刚开始,后续更jīng彩…… 第一章 羽易寒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海之上,天之边,极目望去,一道雨帘垂悬在天海尽头。 碧波之上,一艘朴素的楠木桨浮荡在翻滚的白浪之中,伴着起伏的浪势,晃荡的船身似乎随时都会没入茫茫大海之中。 突然,远天一个惊雷,大片的乌云急速凝聚,滚滚翻涌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骤急的海风和劈头盖脸的雨水,风雨清冷,扫得船上齐坐的桨手一阵惊颤。 一个身形略显瘦削,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独坐船头,任由风雨击打着他看似落拓无比的身躯。 身后走来一个中年汉子,他擎起千里镜略一远眺,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要起风暴,得做准备了。” 他在少年身旁坐下,将千里镜收回至腰间,随后叉腰叹气道:“羽儿,你也别太伤心了,唯有快些赶到北国雨央,才有可能救得你爷爷!” 少年全名羽易寒,身居无名海岛,自幼父母双亡,少时常跟随自己的爷爷横淌海域,虽多有凶险之时,却常能化险为夷,又因为年少多勇,机智过人,故被海民冠以“小海王”的美名。 然而此刻,他却再也不复往日的神采。感受着近至身前的急风骤雨,感受着沁入心脾的莫名清寒,他那颗永远积极乐观,从不妥协的心第一次有了怨天尤人的想法,有了想要放弃的念头。 雷声滚滚,涛声阵阵,天边越来越黑,雷云直欲倾压而下。 一阵激浪卷来,结实地拍打在船身右舷之上,桨船在汹涌的浪涛之中跌宕沉浮,几次都险些失了控制,跌入浪中。 掌舵的老头是个驼背,在海上漂了几十年,吃过的风浪比走过的路还多,自然对这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风浪不为所动,依旧镇定自若地掌着船舵,也是好几次救回险情。 巨浪势起,加之以狂风骤雨,显是一浪盖过一浪,船身亦是越晃越剧烈,齐坐的众桨手虽饱经风浪,颇具经验,却还是涌起了一脸的苍白之色。 那中年汉子站起身来,一头草草扎紧的碎发已被狂风吹乱,身上的衣服亦是在风雨中嚯嚯作响,他转过身,镇定道:“左满舵,收桨,稳住船身,避过这一波浪!小李,小田,你们两个,快去收舱,确保舱内无水!快!” 才刚收完桨的李、田二人齐应一声,匆忙向舱门跑去,谁知侧方一潮突然涌起,船刚好顶在浪潮之上,随之骤然一倾,两人脚下一滑,身子飞一般地甩了出去。 一人撞在了船舷之上,还有一人则重重地撞在了居中的桅杆之上,本就有些老旧的桅杆蓦地传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众人皆死死地抓着身旁的物事,尽量稳住身形。 浪过,船又恢复平稳,雨水海浪像是将众人洗刷了一遍,从头湿到脚。 一浪堪过,众桨手便又齐声惊呼起来,有几人怔怔地指着前方,冲着那个中年汉子喊道:“海哥,怕是来不及了,风暴已迫在眉睫,无法阻止!” “啪啦~”一道惨白色的闪电劈开厚厚的雷云,斜斜地掠至不远处的海面之上,在激起滔天巨浪的同时,更是将天海连成了一体。 海浪撕开海面,冲天而起,足有数丈之高。扬起的巨浪彷如一道天幕横亘在船路前头,且速度极快地船这边逼来,摧压万物的同时毫无保留地把绝望带给了船上每一个人。 少年清澈的眸子里,不断有雨水侵入,那一道天幕也渐渐化成了一汪记忆的清泉,把几日以来的惨痛经历再次洗濯涤荡了一遍…… ―― 海岛上空的空气总是清新而又通透,但这一日,不但空气变得沉闷阴浊,就连天边的阳光都被黑厚的云层挡得结结实实,没了丁点温暖的气息。 少年正软趴趴地伏在一架老旧的船身上,盯着近旁魁梧的中年汉子手上娴熟的动作,哈哈笑道:“海叔,你以后别出海了,有这么厉害的船修本事,干脆开个铺子专门帮人修船多好。” 中年汉子转而微微怒起:“臭小子,怎么说话的,你海叔我出海二十年,又有一身船修技能,若只是开个铺子,岂不大材小用!” “嘿嘿!海叔,那要不你把这些本事都教给我,到时凭着‘小海王’出海的我也好将这发扬光大,这样岂不更好!”少年依旧笑意连连地说着。 中年汉子轻轻地将一长块木条钉在船心基筑上,然后牵来一条粗长的麻绳,将摇晃的桅杆牢牢地绑到木条上,完成这些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次笑道:“羽儿,你虽然也多次出海,但毕竟年纪尚小,很多时候还得依靠像你爷爷那样有经验的船手,等到哪天你能真正征服大海,那海叔定当将这些本事统统教给你!” 少年将拳头攥得咯咯发响,瘦巴巴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嗯,那我们说定了,海叔到时候可不能违反。” “嗯!”叔侄二人懒懒地靠在修缮未完的船边,击掌为誓,毫不做作。 “不好了,不好了!”一道急促而又慌乱的叫声自身后响起,两人回过头,发现一个肤色微黑,身材瘦小的小女孩正急匆匆跑来,边跑还边哭着,看上去很是令人相怜。 “小芳,出什么事了,慢慢讲?”中年汉子几步迎了上去,轻轻安慰着这个叫做小芳的小女孩。 “爷爷……爷爷他……出事了……”小芳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透着股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悲伤,“哥哥,海叔叔……快去看看吧!” 两人一听,不由全身一震,眸光陡然间寒颤起来。 “快,快去看看!” 屋前小路直通滩岸,远远看去,便依稀看得到一艘朴素的楠木桨搁浅在岸边,最为慑人的是船上中间的那根桅杆已从基筑折成两段,杆上的帆布也已堆成一团,无力地淌在海水中,几个岛上的渔民正围着桨船,像是在忙碌什么。 “爷爷!”看到有人抬出一个残躯,那皱纹满布的脸庞之上依旧嵌着难以消去的干练和慈祥之色,羽易寒骤然一僵,吐出的几个字凝结在了嘴边,“爷爷……” “这……这是怎么回事?”中年汉子冲进人堆,满脸惊色地喝问。 “我们也不太清楚。”一个身形稍胖的渔民站了出来,“两艘楠木桨,二十几号人,如今却只有一船一人赶回,而且羽伯也……” 人群之中又迎来了一个驼背的老头,在看到倒在地上,两眼发黑的船手,不禁老眉微蹙。他缓缓捋着颌下银须,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难道……他们遭遇了魔海?” “魔海?”中年大汉不解道,“我海纪铭也淌海数十载,怎么都没听到过有什么魔海?” 驼背老头解释道:“莫说是你,就连老曹我都没亲眼见过,这些都是我爷爷那一辈流传下来的传说,说在这溟溟大海之中,有一方尚未被人淌过的海域,叫作赤天魔海,传说那是个魔域,有人进去过就再也没出来,那些见到魔海的人也在回来不久后蹊跷而死,而且……而且死前都像老羽这样双眼发黑……” “不!不会的,这只是个传说,怎么会是真的,不会的!”羽易寒冲到爷爷面前,抱着老船手的身体大哭起来。 “羽儿,你也不要太着急,急也是没用的。”海纪铭轻拍着少年的肩膀安慰着,随后眸光一转,问向驼背老曹,“那羽伯可还有救?” “有!”老曹答道,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什么救法?” “中州大陆北国雨央有一神医世家施氏,世代行医,阅奇症无数,而且医术高超,定能有解救老羽的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老曹再一轻捋银须,无奈道:“只是这距离中州大陆遥遥千百里,就算能赶得到,也未必来得及……” 众人皆唏嘘暗叹,默不作声,谁知羽易寒突然跳起身,大声喊道:“我去……就算机会再怎么渺茫,我都要赶去雨央!” 海纪铭轻轻一笑道:“羽儿,海叔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 众人纷纷响应,自愿参与此次出海,就连老曹也抖了抖身,沉喝道:“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动动了!”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小芳也要去!” 羽易寒眸光流转,说不出的感动,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正色道:“小芳,你年岁还小,就别跟去了,家里还得靠你照看呢!” 霎时间,天色奇暗,雷鸣四起,近海处风雨交加,凶浪袭来…… 人群轰然散去,骤急的雨水噙满眼眶,羽易寒猛地一怔,思绪再次回到了海上。 其时,那天幕般的海浪正无可阻挡地袭来…… …… 第二章 艰难地海航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羽易寒虽从小便跟随爷爷出海,见过的巨浪数不胜数,但似眼前这般骇人的巨浪却是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天幕般的巨浪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一股巨大的眩晕自眸中泛起,羽易寒怔怔地退后几步,未料船身一晃,脚下一滑,不可控制地往后倒去,恰恰撞在船舵旁,被掌舵的老头一把带住。 “曹伯……谢谢。”若是在平常,这会儿羽易寒定然会为了自己的心不在焉而自嘲一番,可偏偏这一幕却发生在如此命悬一线的关头,他那张永远也合不拢嘴的脸上却是寂默得可怕。 驼背老曹可没闲暇再施以笑意,待羽易寒稳定了身形,他忙不迭收回手,拼命地来回掌着舵盘。 浪潮冲击着船身,狂风更是如怒龙一般罩向帆布,吹得帆布腊腊作响,致使手中的舵盘沉得难以拨动。 “全速划桨,我们必须冲过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经中年汉子海纪铭一声吆喝,众桨手陡然凝神振臂,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桨柄,左右数柄木浆在翻滚的浪涛中连成两排结实的桨翼,像极了巨大的鱼鳍,推动着桨船在巨浪中行进。 “咔嚓~”船心处的那根桅杆发出一声脆响,基筑上方,杆木根部,一丝细小的裂纹正似地龙一般穿泥而过,顷刻间便裂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细线。 “不好!!小李那一撞定是把好不容易修缮的桅杆又撞出了裂纹,主桅杆……要倒!”海纪铭猛地一窒,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感袭上心头,登时厉声催喊道,“小李,你快去舱后舷翼那边取来那两根浸过牛油的麻绳,快!小田,你快过来帮我扶住桅杆!” “哗啦~”白浪激荡,雨水翻飞,一遍遍招呼着船上众人。在浪腹的挤推下,船身开始倾斜,小田抽身起来,三两步电窜至桅杆旁,双脚顶着甲板上的坐台,和海纪铭二人死死地往桅杆倾倒的反方向推去,这才堪堪顶住欲倒的桅杆,“快点,小李,牛油麻绳!!快!” “来了!”一个身影匆忙自舱后跑来,手中捧着两捆黑乎乎的牛油麻绳。突然,船身一震,本就撞撞跌跌的身子蓦地一头撞在舱板旁的铁柱上,一阵眩晕袭遍全身,麻绳也都撞落在地。 “咯咯~”桅杆基筑不断传来杆木几欲崩裂的脆响,倾斜的船身使得桅杆旁两人手上的压力剧增。顶着斜掠的风雨和莫大的压力,海纪铭大声嘶叫道,“小李,麻绳,快!小李……” 然而船舱旁,小李似乎已没了动静,强烈的撞击显然使他伤得不轻,在意识弥留的那刻,他尽力擎起手中的牛油麻绳,仅一瞬之间,手上的劲力便倏然流逝。 麻绳掉落的瞬间,却被另一只精干黑瘦的手抓住:“小李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李紧紧地拽住羽易寒,眼中那一抹微光闪烁不定,“快……快把绳子拿给你海叔,快……” “砰~”船身又是一阵晃动,两人再次重重地摔在舱板上。 “快,小羽,快去!” …… “海叔,麻绳!” “羽儿,快把绳子两端都绑到舷翼上!”趁着船身平稳的那一瞬,海纪铭将绕过桅杆的麻绳两端扔给羽易寒,“快!” “风浪……来了!!” 此刻,云水之间,唯浪,船,和一道响彻穹苍的惊呼声。 “糟了,船要翻!”心头猛地一抽,海纪铭似也失了平日里的镇定,疯狂大吼道,“羽儿,快,来不及了!!” 桅杆右侧,小田已将另一根麻绳两端结实地绑在了舷翼上。 “快!”海纪铭抽不出声,只能干巴巴地喊着,众桨手又不能放慢速度,就连驼背老曹都吃着老劲在掌舵。 天幕般的巨浪不仅没有退势,反倒加快了掠来的速度。“海哥……船开始吃水了!来不及了!” 确认一端已经绑得结实,羽易寒猛地拉紧绳子另一端,突然身子一僵,双手不禁开始颤抖:“海叔,绳子不够长!” 一股绝望的气氛瞬间自楠木桨边蔓延开来,绳子不够长意味着风浪一大,主桅杆没有左右固定,最终必定要倒,如此一来,逆风逆浪,就算桨手划得再快也是无所事事。 “什么……”海纪铭的额间硬生生刻出几道皱纹,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吐几口浊气,喝道,“羽儿,你来和小田顶着桅杆,绳子我来解决,快!!” 羽易寒应诺一声,跳到桅杆旁,和海纪铭交换了位置。他吃力地顶着不断裂开的杆木,呲着牙大叫道:“海叔,不行,船开始沉下去了!” “不,不会的!”海纪铭大叫一声,竟将短上一截的牛油麻绳死死地系到自己腰上,随后双手紧抓舷翼,一步步地朝船舷挨了过去。 “此乃妙计,此乃妙计啊!”老曹差点顶着弯驼老背笑出声来,嘴角刚挑唇而起,便又听得海纪铭一声狂喝:“舵转东南,全力划桨,冲啊!” 空气绕过向外弯曲的帆面,在背面涌起一道更加强大的吸力,将帆布扯向一边,楠木桨瞬间如一条飞鱼,飘起在浪涛之上。 “哇哦!” “好诶!” “海叔,你太棒了!”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楠木桨破浪而起,化作天幕顶的一道奇光。 “小心!侧浪!” 不知是谁又惊叫一声,奇风突起,乱浪瞬至,竟又是一道巨浪往船身侧面袭来,楠木桨船正速度奇快地驶下先前的巨浪,如此一来,恰恰被侧浪袭中。 船身猛地一阵晃动,“咔嘣~!”主桅杆吃不住力,应声而倒,倒势带来的巨力将麻绳一端的海纪铭高高抛飞,和杆木一起撞在甲板上。 “降舵,快降舵……”海纪铭吐出一口浓血,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大喊一声。驼背老曹和近旁几人慌忙将部分舵叶降到船底以下,随后船身随着巨浪横漂了数丈,这才堪堪作停。 “好险……”海纪铭躺在甲板上,直至船身再也感觉不到晃动后,才长舒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好险……” 这三日来,桨船遇浪千百,虽然都被一一克服,可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小。看着气息微弱的海纪铭,羽易寒的眉头缓缓一蹙,心中暗恨起自己的懦弱无能,身为“小海王”的他在关键时刻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出事,要不是得他人相助,他羽易寒或许早已魂归西去。 “对不起,海叔……”羽易寒走出船舱,看了看远处的落日,心中五味杂陈。 夕阳的余晖破开了远处隐隐泛起的海雾,一座黑褐色的崖影正展现在海雾之中。 “到了,我们到了!” “太好了,终于看到大陆了!” 这突来的惊喜霍然抹去了几日以来笼罩众人心头的阴霾,大家仿佛获得新生一般齐声欢呼起来。 桨船驶得近了些,船头掌舵的老曹一双昏黄的眸子里陡然间亮了起来:“大伙儿,前面好像有人!” 众人一听,尽皆凑到船头远眺,只见余晖投射下的波光之中,几个黑乎乎的身影正飘荡其中。 “曹伯,我们靠过去看看!” …… 第三章 获救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没有金灯高悬,没有重重朱门,也没有天宫云阶,甚至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有的唯独是那片妖袅的迷雾,以及迷雾中那片影影幢幢的灰色建筑。 此时,这片建筑却安静得像只沉睡的凶兽,好似周围的一切动静都会将其激醒,然后被其吞噬。那灰色的基调恰与迷雾下的丛林同色,显得阴沉混沌,而又难以琢磨。 万籁俱寂的长夜,四周不闻一丝响动。突然,十几道人影拨开迷雾后的丛林,就像十几只灵猴闪身蹿进了里面,如此响动在如此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万般遮挡的灰寂密林把之中的灰色建筑掩饰得极好,拨开的丛林后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却没有飘扬的夜火,仿若一座被掘去楼宇的空城,充满了末世的余腥。 人群散开,四个黑衣人两两相对,口中振振有词。片刻后,广场正中心,就在他们四人面前,一个方形凸台缓缓而起。 凸台的四周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文,细辨之下,四朵妖云正在数个相互重叠的咒文之下轰然腾开。随后,四个黑衣人各拿出一块黑光烁烁的令牌,同时将其嵌入四朵妖云之中。 这四块令牌就像四把开启凸台的钥匙,在嵌入妖云的瞬间,一阵银光自凸台顶炸出,把周围一切都湮没在光影之中。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咯咯声,平整的广场地面顿时异石突起,沉泥陷沙。仅眨眼之间,广场便被楼宇取代。 十几个黑衣人彷如鬼魅一般闪身进了一道没有槛的门,随后,门蓦地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迷雾之中。 穿过一道冗长的暗廊,便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两侧各有一排青火袅腾于铜炉之中,却没有一个人,显得诡秘异常。 整个大厅只剩下正中的龙座,以及龙座上那个浑身向外透着黑色气焰的身影。 “人呢?”一道浑厚的嗓音自龙座处传出,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人群中站出一人,不慌不忙地答道:“门主,我们在三河镇一带都搜过,没有穆爷和那姓潇的小子的踪迹。穆爷他不会……” “哼!”龙座之上,那人纹丝不动,除了唇角的些微阖动和周身邪恶气焰的袅动,彷如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你们找不到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让你们找到,他知道后果只有一个!” “门主的意思是?” 龙座上又飘出一个声音:“你们只管找到那个姓潇的小子,另外……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方向――血姝岛!” “血姝岛?”黑衣人浑身一颤,眼眸之中,惧意陡现,“门主所说的可是……可是那魔海?” “无所谓什么海,我相信你们很清楚,若是你们还像这次一样空手而回,那……”一团青黑色火焰在黑影手中渐渐成形,十个黑衣人悉数开始后退,却还是有人没避过那致命的一击。只见那青黑色火焰彷如一条火龙破空而出,闪电般地穿过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并且撞翻了身后的火炉,燃起了一片青火。 “门主放心,属……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几人应诺一声,慌忙退走。 凸台上又是一阵银光炸出,几人又如原先一般自门中鬼魅而出,楼宇下沉,偌大的广场复又恢复死寂。 …… 潇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榻上,奇怪的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周身传来的摇晃感。 他起身摸了摸沉重的脑袋,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像这样的动作他已经做了不下十遍,往往过不了多久便会发生让自己意外的事。 他环视了一下,发现房间虽小,格局规划倒不含糊,也不失雅致,精致的字画点满四壁,上好的青瓷盆景内水翠环生,房门很小,呈半阖状,一串串嵌有铜铃的碧竹挂饰叮呤脆响。 潇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些装饰都出于某个女孩之手,自己一个堂堂男子多少有些尴尬难堪,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连接着的竟是另一个大房间,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房间内,诗诗、,慕容紫依、楼笑辰、西月,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驼背老头。 “大家都在,太好了!”潇允挑了块空地直接坐了下来,却发现房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潇允我若是有什么冒犯的,还请见谅?” “潇哥哥,他们就是在崖边救我们的人。”诗诗跳了出来,显然她已经恢复如初。 潇允一怔,他霍然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想到崖顶那一幕骇人的场景,不由长舒口气道:“潇允谢过诸位的救命之恩,就不知三位高姓大名?” “羽易寒。” “曹轩仁。” “海纪铭……咳咳!”中年汉子似乎很是难受,一股气憋在胸口,好不容易才呛了出来,“在下虽非多事之人,却也不得不过问阁下以及阁下的同伴们如何落得这一下场?” 潇允同样轻咳两下,道:“呃……此事说来话长,但在下并非有意隐瞒,希望海大哥能够体谅。” “你们可是雨央人?”羽易寒问道。 “我们是南……”楼笑辰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被潇允生生打断,“我们是斯诺人!” “斯诺人?”羽易寒一怔,疑问道,“难道是我们太久没来中州了,我记得中州只有南苑和雨央两国势敌,何时又多出个斯诺?” 西月柳眉一挑,正欲抢话解释,却被楼笑辰一把拦住。 “看来几位确是太久没来中州了,南苑这种狂傲自诩的国家迟早是我们大斯诺的砧上鱼肉。” 楼笑辰这种略过夸张和骄傲的回答并没有让在场的三个外人动容,在他们看来,此刻唯一能让他们动容的便是船舱内另外一人的情况。 羽易寒急着问道:“既然早就已经改朝换代,我想你们都应该早就熟悉自己邻国的情况了吧,不知几位有否听说过北国雨央的神医施氏?” 潇允问道:“雨央施氏,南苑安氏一向被奉为医家经典,又有何人不知,羽兄急着找施神医又是所为何事?” “找神医自然是为了救人,潇兄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绝不强迫!”羽易寒突感言辞过激,敛势续道,“此事事关重大,在下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潇兄谅解。” “其实,几日前我们才刚见过施神医之子,可却无缘相问住处,实在惭愧。”潇允说道,“但如果能进入雨央国度,相信这些都不是问题。” 羽易寒略一细想,便猜到一些大概,随即说道:“几位先前的遭遇既然是在斯诺境内发生,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愿再在斯诺呆下去了,就不知几位是否愿意和我们同去雨央?” 潇允无奈道:“很抱歉,我们可能不便相陪!” “你……” “砰~”隔壁房间霍然而至的捣弄声把羽易寒正欲发作的心绪搅得一团乱,几人心头一凛,匆匆踢门涌进房内一看,却是大吃一惊。 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正疯狂地踢着房内的一切摆设,他的眼角正往外流着一些黑色的粘液,像是太阳底下暴晒数年的血液,甚是可怖。 他的眼睛紧闭,像是失明已久,紧皱的眉角显出他此时的痛苦和狂乱。众人正欲阻止,未料那老头身形一乱,无意中踢倒了短桌上的油灯,狭小的房间内,骤然起了一片大火。 …… 第四章 魔海诅咒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快,快救火!” 一时间,衣服,布毯,水壶,床单,一切能用来扑灭火势的东西都被几人纷抢一空。 “羽儿,快引水,火太大了,快!”暴乱的火光和烟尘瞬间充斥了这狭小的房间。 房间内都是易燃之物,倾倒的油灯一下把周围都引燃了,纵然几人拼命地把火势压下去,但依旧需要水才能彻底扑灭大火。 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将那个狂xìng大发的老头拖出了房间,几个休憩的桨手听到舱内的喊声,纷纷引水相救,最终大火在众人合力的扑救下熄灭了,却在舱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那个稍大的房间内,众人围着那个眼角流出黑血的老头,顿时沉默下来,整个房内,只有少年羽易寒抱起老头,大声哭了出来。 “爷爷,你醒醒!” “爷爷……” 这种场面,有人竟有些看不下去,便想着退出人群,不料却被海纪铭察觉。 “曹伯,你这是要去哪?” “我……我去外面透口气,顺便看看船体受损情况。”曹轩仁显得有些慌张,脸上几块老肉不住地颤抖着。 海纪铭看了他一眼,忽地脸sè微变:“曹伯,我记得你说过关于魔海一事,不知羽伯这症状可否正常?” 众人侧脸,齐齐瞅着yù出的曹轩仁,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这……这我也不太清楚,我爷爷也只是随意讲了一些,就连他老人家都是听别人说的。”说着,一把挤开人群,慌乱择路而出。 “啊~”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嘶吼声,曹轩仁猛地一怔,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去,竟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 那倒下的老头突然跳起,手上猛地发力,竟一把掐住身旁羽易寒的脖子,直yù将其掐死,双眼睛闭的他,眼角黑血如注,甚是骇人。 “快,快拉开他!”海纪铭猛地咳出几口,俯下身奋力地拉扯着老头的手,却发现不但没有拉离,反倒掐得更紧,众人也是一阵手忙脚乱。 “爷……爷爷,是……我羽儿……爷……”羽易寒削瘦的脸上迅速涨得通红,喉中吐出的字句更是断断续续,十分艰难。 就在此时,人群中蓦地横出一手,凝气化手为刀,猛地切在老头脖颈之上,这才堪堪敛了老头的狂xìng,使之再次颓倒在地。 “咳咳~咳!”羽易寒眸中闪过惧sè,他身形一颤,猛地呛出几口,“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诅咒……”人群外飘出一句,带着沧桑和震颤的语气,恍如一片yīn云骤然笼罩到了众人头顶,“是诅咒……” “诅咒?”海纪铭走出人群,沉声道,“何来的诅咒?” 曹轩仁瞳心一缩,倏地转身,却被海纪铭挡住去路:“曹伯,恕我鲁莽,但还请曹伯告知真相?” 曹轩仁老面如冰,目光微微一动,终是长叹一声道:“嗨,这其实也是一个传说,只是被人给遗忘了。就如我几rì前说过的一样,在这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块海域从未被人探索过,被人称作咏血海域,而这海域便是我爷爷口中的魔海,入魔海者,必丧心智,轻则自毁,重则入魔,伤及他人,而……” “而什么?” “而眼角流出黑血便已入……已入末途……”曹轩仁边说边往后退,“这是魔海的诅咒,见过魔海的人谁都逃不了……” “魔海?”慕容紫依问道,“你们难道都是航海人?” 羽易寒轻咳两下道:“不瞒姑娘,我们正是航海人,且世代都以航海为生。” “那这魔海咏血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曹老伯会如此惧怕?” “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但既然曹伯如此肯定这魔海的存在,想必不会假吧。”羽易寒不由得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续道,“况且我爷爷的症状也只能由此来解释了,只是这症状我们现有的族人都未见过,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医治,所以才千千迢迢地赶来就医。” “原来如此。”慕容紫依微微点头,然后目光转向潇允,毫不掩饰地道,“喂!臭小子,既然人家好心救了我们,不如我们也送个人情,一同去雨央得了?” 潇允微怔说道:“这……可师父临终前交代过,要我们赶去血姝岛,不然会惹出很多麻烦。”说话时,潇允的脸sè变得极为难看。 “血姝岛?”门口那个驼背的身影猛地一僵,复又退回至人群,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是谁说的血姝岛?” “老前辈,是我。” 曹轩仁的脸sè同样变得难看,说道:“你师父是谁,为何要交代你去血姝岛?” 潇允很是不解地问道:“老前辈这又是为何,难道这血姝岛去不得?” “去不得去不得!”这一次,曹轩仁脸上的老肉彻底地僵住了,“血姝浮现赤天巅,魂智断尽魔海田!这血姝岛就是……就是魔海的中心,一个极其邪恶的地方,有谣传说岛上生人难觅,莫说进去了,不被外面的赤天魔海腐蚀了心智就已不错……” “血姝浮现赤天巅,魂智断尽魔海田?这又何解?” 曹轩仁缓缓地闭上眼睛,想起自己的爷爷讲的那些尽似天方夜谭的传说,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唇角,挑眉道:“我爷爷说过,以前有人试图穿越那片魔海,他们不断地探索魔海的奥秘,最后发现它之所以能腐蚀人的心智,皆是由于海域之中的血姝岛所致。 那血姝岛终年不现,但若是有外人前去侵扰,便会在其方圆数十里内布满赤sè鬼云,没有人能穿越鬼云,最多也只能遥遥得见鬼云深处那个飘渺难觅的岛屿。 前些rì子,老羽和那些颇具经验的老船手出海,回来的却只有老羽一人,如今你们却要独闯血姝,莫不是天大的笑话!” 潇允等人极为颓散地坐回原先的位置,不由都掩面暗叹,想来师父临终前那一句路上小心并非只是随便一说。 沉默片刻后,潇允站起身,说道:“多谢前辈相告,潇允还是想出海一试,但念及几位的救命之恩,我们便先送几位去雨央寻找神医。” 在场的几位航海人尽皆面sè稍霁,有几个中州人带路,定是方便不少。 “把羽伯抬回舱室。”海纪铭转头对两个站在门口的船工嘱咐一声,“剩下的人都随我到甲板上修缮船只。” “是,海哥!” 两人稍整一番,便抬起昏迷倒地的老头往剩余的空舱走去。谁知刚走出人群,那老头突然转醒,两手死死地紧抓其中一人,一股莫名的凉意自老头的手心传出,那人身形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却发现怎么也甩不掉老头的双手,不由大声惊叫出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曹轩仁的脸sè倏然一变,“快……快放手,千万不要靠近老羽!” 那人“砰”地跌坐在地,振臂如飞,好似抓着他的是一双来自深渊地狱的鬼手,然而堪堪甩开双手,坐退之余,老头眼角流出的黑血轰然爆开,漫天的黑sè血水喷涌而下,顷刻间便把身前的地面染成一片血浆。 “爷爷!”羽易寒蓦地撞开人群,一股短暂的眩晕袭来,他的身子顿时僵在一旁,过了许久才无力地跪倒在老头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霎时间,房间内血气翻涌,腥臭难闻。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满脸铁青。 驼背老曹更是大叫着冲出房间:“这是诅咒,是诅咒……” …… 第五章 约定血姝行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夜月缭绕云间,海风幽然而至。 月下的海风总是带着股难以抹去的海咸,有点腥,有点浓,弥漫在夜sè之中,多少有失雅意。 然而今rì今时,在这艘朴素的楠木桨上,海咸和血腥相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在舱前众人头上,却是如何都难以躲闪。 甲板正中摆放着的尸体已然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凝结在了无边的痛苦和挣扎之中。 包括潇允一行在内,将近二十号人正垂眉肃穆,成一横排,默立于尸体面前。 整整一炷香时间,无人说话,无人东张西望,甚至无人将目光移向尸体以外的任何一物,这是羽家,亦是海岛居民对于逝去亲人最挚诚的告慰和祝福,因为他们相信,只有如此,自己的亲人才能永久魂牵大海,与自己同在。 小李和小田从底舱取来一套新衣,一壶清酒,一块厚实的木板,一把久藏的长枪。 海岛居民向来是有海葬的传统,清酒洒下,洗去浊尘,再换以新衣,手握长枪,最后漂“舟”远去,生于海,归于海。 那一抹柔和的月sè也随着远去的小“舟”缓缓褪散,直至再也看不到海的尽头,众人这才敛下心神,长吁口气。 “羽儿,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伤心了。”看着长跪不起的羽易寒,海纪铭目光微动道,“如今看来也没去雨央的必要了,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 羽易寒饶有深意地远眺着昏昏黄黄的天海尽头,斩钉截铁道:“我要去血姝岛!” “这……羽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听海叔一句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海纪铭语重心长地引导着,“征服大海必然颇有成就,但有些事未必是你所能控制的,反反复复,到最后受伤的总是你自己,你也听曹伯说了,从来没有人见过血姝岛,更未有安好无损地出来的,你这一去,不是……嗨!” “海叔你别劝我了,此次我非去不可,纵然身葬大海,我羽易寒也得占有一席之地!”羽易寒脸上已不复往rì嬉皮顽劣的表情,那一双再清亮不过的眸子像一cháo湛蓝的海浪,拂人脸面的同时更能激荡起人心头那一方亘古的涟漪,直把海纪铭说得一愣一愣的。 谁知海纪铭竟好似蓦然转醒,挑唇一笑,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轻松:“既然你如此决绝,海叔自是没有阻拦之意。对了,那几个和你年纪相仿的斯诺人不也要去吗,你们不妨商讨一下,看能不能一同前去,也好少些麻烦,多些保障。” “不行!”羽易寒蹙眉道,“若是岛上族人倒也好办,可那些人来历不明,先前还是在那种情况下被我们救下,若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不相信他们?”海纪铭问道。 “我很想相信他们。”羽易寒沉声道,“可事实摆在眼前,海叔你又如何保证我们不会各走一边,自顾生死呢!” “这……”海纪铭略一诧异,轻挑眉头道,“这事也由不得我,一切都还得看你自己,外面风凉,早点回舱歇着吧,明早还要出海呢。” “知道了,海叔,你先回吧,我再吹会儿海风。” “嗨~”回舱之前,海纪铭仍旧轻叹一声,把一些话憋回了内心深处。 海浪无情人有情,海风有意人无意。 百幕艰辛,万般痛楚,尽化作月下海上一席风。 海风拂过额头,吹落几丝乱发,飞散在额头,挡住了少年的视线,朦朦胧胧中,少年忆起了那次爷爷随船手出海前与自己的一段神秘对话。 ―― “羽儿,爷爷此次出海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这是为何?” “因为爷爷要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神秘的海岛。” “爷爷你航海几十年,去过的神秘海岛数不胜数,这次前去,又有何不同?” “那个岛从未有人踏足,甚至连它的真面目都少有人见。” “那爷爷为何突然要去如此奇怪的地方?” “嗨!羽儿你可知道,爷爷作为我们平宁族的族长,必须肩负起拯救全族的责任,如今正是责任来临之时。” “拯救全族?爷爷,我们平宁族与世无争,何来的拯救一说?” “其实我们平宁族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只是到了你这一辈,就只有作为族长的我还知道。 传说每逾千年,便会有一个宿命者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降落尘世。当初世人都不以为意,直至整个尘世差点被其摧毁,才悔之叹之。幸得中州大陆有神人相阻,利用神玉之力,才破灭了宿命者继续灭世的噩梦。 然而仅那一次,我们平宁族所驻之岛就被那股力量带起的鬼浪所覆灭,全族的人都差点命丧。自那以后便又有一个传言,说天下散落八块神玉,每一块都带有阻止那摧毁之力的神奇力量,只有它才可保得尘世不受侵扰,而其中一块神玉,便在这汪洋之中,也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神秘岛上。 如今算来,千年之期将至,前些rì子,海中无风起浪,且气势汹涌,恐怕那些便是灾劫来临前的预兆。如此说来,我若是再不行动,岂不要愧对这族长之名。” “既然如此,那羽儿也去。” “万万不可,此去凶险异常,你若是也跟着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羽家岂不要绝后,整个平宁族岂不又失一神童。至少有你和你海叔在,平宁族无论如何都还有一线生机,懂吗?” “可是……” “爷爷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会赶回来,相信我。” “……” ※※※ “羽儿,还不歇着?”舱门被人打开,传出一个昏昏yù睡的声音,白天的那一记重伤使得海纪铭说话的语气都敛了一些。 “海叔……” 少年转身的瞬间,海纪铭竟是猛地一怔,那张青稚瘦削的脸上,已然泪眼朦胧。 “羽儿……”海纪铭走至船舷,一把拥住少年,隐隐感觉他好像变了,自从他爷爷莫名离世,他就变得沉默,孤僻,再也没了以前那股到处使坏捣蛋的劲儿了,也不再无厘头地笑了,倒变得有些陌生。 羽易寒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道:“海叔,其实……其实爷爷出海之前和我说过一些秘密,他交代过除了你谁也不能相告。” “哦?倒是说来听听?” 羽易寒断断续续地将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直说得海纪铭不知作何反应。 “咳咳~”一阵腥咸的海风吹来,拂过舱门之时突然带出了一声咳嗽,潇允缓步而出,上前一礼道:“两位,天sè已晚,不早些歇着?” “你……”羽易寒眸中寒光一闪,“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羽兄放心,两位对话,在下一句都未听得,在下只是略感舱中烦躁,想出来透透海风而已,希望两位不要误会。” 羽易寒容sè清澈如水,好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无边的平静之中,随后有些漠然地问道:“你们何时启程去血姝岛?” “羽兄你这是……”潇允闻言微惊。 “我和你们同去!” “尽快吧。”潇允挑眉一笑:“呵呵,有羽兄加入,这血姝之行必当顺利百倍!” 一旁海纪铭也是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中似乎还隐藏了一些别的东西。 …… PS:或许是起点更新的最后一章!!本以为可以给大家呈现剧情高氵朝,却硬生生被一个签约未果所打击,后续会不会在这儿写下去,权看心情。另外,如果起点停更,会在创世从头开始!!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mp;lt;/a&amp;gt;&amp;lt;a&amp;gt;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mp;lt;/a&amp;gt; 第六章 族长之选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几rì后,众人驱船赶回了平宁族所驻之岛。 一下船,便听得一道活泼清爽的叫唤声,羽易寒不由得勉力微笑道:“小芳,你来了啊!”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她兴奋地跳了过去,瘦黑的小脸紧紧地贴在羽易寒的怀里,忽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对了,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伤好了没?” 恍如听到了世间最不愿听到的话,羽易寒身子微微一颤,眉头一抽,一时竟说不出话。 海纪铭吩咐几个船工把船泊好,随后就走了过来,刚好听到小芳的问话,也禁不住一怔,道:“小芳,快,快去把jǐng宁楼里的大钟敲响,把大家召集起来,海叔叔有话要说。” 小芳兴奋地哦了一声,跳着脚跑开了。 “咚咚咚~”大钟的敲击声沉闷却不死寂,偌大的岛屿仿佛一下子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各种吵闹声四起。大家都知道,岛上jǐng宁楼钟声一响,莫不是有外敌或天灾入侵,便是族内有大事发生,所以只要钟声一响,便顾不得手头的工作,忙不迭地往jǐng宁楼赶去。 …… 一见到人群中的生面孔,有人便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想要问个明白:“小海,怎么不见族长出来,这几个生面孔又是怎么回事?” 除了海纪铭和潇允他们,原本船上的几人悉数跪下,无端地朝着jǐng宁楼磕了数个响头,这才长身而起。 “这几位都是在下在海上认识的朋友,此次也是闻得海上胜景优美绝伦,想借此参观游赏一番。”海纪铭一一介绍了身旁的几位陌生人,忽而想到羽伯之死,不禁脸sè一暗,甚是悲伤痛苦。 “羽伯他……他未来得及赶至雨央,便已难耐病痛折磨,死在了船上……”海纪铭低头垂目作抽泣状,“大伙儿已经按照族规将族长的尸体海葬,这次召集大家出来,便是告知此事,国不可一rì无君,族亦不可一rì无长,希望大家能够秉承传统,推举出新的族长。” “啊?族长……死了……” “不是说只受了点轻伤吗,怎么死了……” “这族长可不好选啊……” “该选谁呢……这……” “……” 重重相围的人群之中,议论声起,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之意。谁都没有想到,出海那rì还虎跃龙翔的老族长,经此一去,竟身残志消,到得如今却倏然而去,当真有些令人难解。 一个高个年轻人挤出人群,大声嚷道:“海哥出海二十载,船驾功夫自是了得,又极善船修,族长在世之时还把族中大小事务处理得极为妥贴,如今这族长之选,非你海哥莫属!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 “非海哥莫属!” 人群中马上起了一阵轰天的响应声,那些平rì里跟随海哥干事的年轻人热情高涨,一边喊着,一边鼓动着自家的婆娘,朋友,好似这族长却已非海纪铭所属。甚至连一同回来的羽易寒都极为赞成这选择。 海纪铭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反应,当下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摸摸头,挠挠脖颈,一一婉拒了众人的推举。 “大家暂且听我一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平宁族世代都推举德高望重,身兼多能之人作为族长,海纪铭虽然确有族长之能,但他毕竟才入不惑之年,尚属年轻一辈,未必jīng通得了人情世事,御敌护族的艰繁事务。最重要的是,海纪铭本不是我们平宁族人,如此草率之举,未免有些罔顾族规。所以,我建议推举卢长老为我们平宁族新任族长,不知大家有否异议?” 经此一说,人群中顿时又躁动起来,议论纷纷,那些原本大肆推举海纪铭的年轻人也稍稍敛了气势,沉下心细酌起来。 “不如就用投石之法选举如何?”斟酌不定之下,有人便建议了一个公正的方法。 jǐng宁楼前的空地上,两堆碎石小积。 “红石九十三颗,白石九十七颗,白石海纪铭胜出!” “好诶!真不愧是海哥!”那几个年轻人又开始欢呼雀跃起来,想是自己崇拜的大哥成为族长对自己的前途亦是有所帮助吧。 然海纪铭反倒感觉这个头衔有些生分难耐,一向行事果敢,不拘泥小节的他不禁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各位,先前羽伯那次出海最终船毁人亡,如今岛上船队又少有收成,所以海某愿暂任平宁族族长之位,修船出海,重振平宁往rì风范,希望将来族中能出更多的能人异士,到那时,海某定当将族长一位双手奉还给族人。” “咳咳!”一个老头从人群中缓步走出,他一手慢捋白须,一手轻柱长拐,咳了两口道:“海族长,你来岛上已经二十余年,大家早已将你当成本族中人,这族长一位自然也是众望所为,老夫虽为族中长老,但自认迟暮晚年,不敢再有鹤发当先之意。” 海纪铭抱拳回敬:“卢长老你言重了,海某却不敢当。” “当得当得,哈哈哈哈!”那拄拐老头舒然一笑,慢悠悠地退出了人群。 “喔~” “好诶!” “哇~” “……” 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回响当空,不绝于耳,共同庆祝着新族长的诞生。 那些投石给卢长老的族人也是因为卢长老在族中威严所致,如今他主动说开情结,大伙儿自然是欢庆不停。 …… 才被任为族长,海纪铭便迫不及待地动员起来,叫来一些帮手大举船修,还重新调配了一些年纪尚轻的小伙子,替换掉原先那些年老体衰的岛上战士,好给这岛屿的边防充入新鲜的血液。除此之外,他还诚心请来一些颇具经验的老船手或船工,给那些年轻人讲解自己的经验教训和出海要领,好让年轻一代认识到出海的艰辛和重要xìng。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就这一点,他海纪铭已然做得极为优秀,让一些长老和老船手们都暗自称道。 …… 入夜,海风骤然而至,拂起层层暗浪。 潇允孤身在滩岸边眺望远海,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幕幕奇怪的遭遇。三年矿洞生涯倒是平淡无奇,但自从逃出西北矿地,而后短短几月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是有生以来最为奇幻玄奥的经历――地牢之困,拜师学艺,云门暗袭,救助公主,码头奇袭,偶入单奚,灭世之兆,又到了如今的平宁族之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没有尽头的梦,而他潇允,究竟是梦中人还是造梦者,这一点,连他自己都难以说清。 他从怀里摸出那两本修道经典《玄空》、《炼法》,然后随意盘腿坐下,翻书细读,却始终难以明了之中真意。 ――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 有气初成,生先混沌,气之所聚,炼体通神…… 天地之法,皆在于心,天地之道,皆在于行…… …… 那些玄奥的文字就像一段段飘忽的细雨,入手轻渺,察而不觉。 迎着海风,潇允轻轻呼吸着大海的味道,好似除了海的咸味,还闻到了夹杂在海咸之中的一丝活水波动。明达无知,除玄无疵,动而不至,空则达之,他一遍遍重复着当初师父送予自己的话,恍如瞬间明了真意。 静心凝神之际,他的感觉忽然曼妙了起来,身子下面的沙地更是变得轻柔如水,无形无意,触之更感灵动活泼。 “海水,这便是远天尽头的海水啊……” 潇允垂眉摒息,轻轻掬起一捧海水,蓝sè的,深沉的,透过这深蓝sè的海水,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双手与海水浑然化为了一体,这亦是一个绝妙的感觉,一个身心浸没,无感而发的原始心境。 然而,他终究是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在那几次危机之中暗运体内天狼之力,突破了那一层所谓的破体境界,所以才屡次出现这种天地人相融相合的奇妙感觉。 夜,海,在这一捧无形的海水之中融成了一抹无尽的深沉。 ……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 第七章 诡遇苍泽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翌rì,潇允一行早早来到滩岸边,发现几艘昨晚连夜赶工修缮出来的楠木桨正静静地泊在眼前,船体虽然略显粗陋,却仍不失素雅之意。 甚至连那黑瘦的女孩小芳都加入到船修队伍,给好几个房间都加上了自己的手艺,舱室简窗,门沿都镶上了附有铜铃的碧竹挂饰,给桨船更添了份灵动。 潇允猛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船上醒来时看到的情景,这才冲着小芳微微一笑:“小芳妹妹,原来船上的挂饰装扮都是你做的。” 谁知小芳黑乎乎的小脸蛋一扭,哼声哼气地道:“小羽哥哥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随即就像屁股着了火一般溜开了,只留下潇允一人自嘲多话,身旁几个同伴也都走了过来,看到潇允竟被一个小女孩说得哑口无言,都暗自嬉笑一番。 诗诗突然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潇哥哥,没关系,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诗诗最喜欢的潇哥哥。” “扑哧”,潇允的脸噌的一下变得通红,若是小芳所说,他倒也不为所动,但诗诗与自己年岁相仿,早已褪去了小女孩该有的的天真幼稚,说的话自然也是有感而发,这一下反倒让他更感尴尬。 身后走来的慕容紫依倒是脸sè一沉,闷声而过。 “潇兄,小妹年少不知,希望不要误会。”羽易寒扛着把巨大的鱼叉走了过来,顺带笑着解释了句。 潇允扬眉一笑:“不会不会,我倒觉着小芳妹妹可爱的很。”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一下子将那陌生的气氛搅得荡然无存。 …… “羽儿,此去海路冥冥,凶险万分,那咏血海域更是海上地狱,若是你没把握,千万不要强行闯入,待回来后与我们大伙儿商量一番也不迟!” 看着船上跃跃yù试的少年,不知为何,海纪铭的心头总悬着一丝不祥之感,彷如这一别便是永远。 “海叔,你放心吧!”羽易寒眼中闪过异芒,随后憨然一笑“好歹我也是‘小海王’,若不抓个狮虎龙龟回来,怎么对得起族中大大小小。再说,我还有这么一帮年轻有力的同伴随行,定然会满载而归的。” 滩岸边,海纪铭,卢长老,曹轩仁,以及众多送行的族中老小,都匆匆赶来送别。 每一次出海都像是一次没有归路的旅途,回得来纵然很好,若是回不来,那临行前的送别就变得万般重要。 羽易寒亮眸一湿,心中突然有种深深的刺痛,滩岸边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骤然变得模糊不堪,直至最后轮廓消失的那一刻,他才深刻地体会到那种天人相隔的感觉。 而此时他的脑海中,唯有一个信念挥之不去,找到血姝岛,拿到神玉,保全平宁族安危。 桨船扬帆起航,众桨手推桨而下,羽易寒独掌船舵,cāo舟越海。 此次出海,除了船上加固了那些容易出问题的设施,还把帆布都换成了三角帆,加长桅杆,上下各设一个三角帆,如此一来,三桅六帆所提供的动力就大大加强。 另外,船身也稍稍作了更改,减少船头的工料,使得船前部尖利,易于破浪。 在船的尾部,将原先的尾舵又重新加固,并将舵盘再次往船尾相引,缩短cāo作路线,有利于航向控制,并在舵盘上随附了一个简易罗盘,随时可以掌握桨船位置。 最重要的是,在左右舷翼处额外各增设了三架巨型的坐地连shè鱼叉炮,炮筒内钢制鱼叉齐备,气势浩然。 出海没多久,水势陡急,船上众人尚未准备完善,桨船就被逼迫而来的水势直直带往东南。 船周的海水奇异地急掠,船帆,舵叶全然不受控制,船速亦是快得惊人。船下的海水竟像是一滩脱离海域的异水,推动着船身前进。 “羽兄,这是怎么回事?”楼笑辰行至船尾,不解地问道。 羽易寒一边掌着舵盘,一边盯着嵌在舵盘中间的简易罗盘上打着乱圈的指针,眉头紧蹙道:“我从小跟随爷爷出海,也见过不少海上的奇闻轶事,但近几次出海怪事频频,说实话,如今这情行我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妙?也许船下有暗流。” “小羽,船速越来越快,我们快要控制不住了!”桨板上,一个年轻的桨手惊恐大喊道。 “再等等!”羽易寒目光如炬,一手拨着舵柄,一手伸至虚空,闭上眼,沉下心,静静地感受着一丝一毫的气流波动。 “呼~”一阵海风袭来,吹得羽易寒衣袂飞舞,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一阵一阵,如钟鼓齐鸣。 那只扬在虚空的手猛地一振,羽易寒登时青筋暴起,厉声喊道:“收桨张帆,右舷下锚,快!!” 他其实早已看出端倪,见这海风一来,便知时机已到。 沉下的巨锚在水下划开一道长长的沟壑,一道沉闷得难以听闻的锚石契合声霍然而止,巨锚死死地钩住水下巨礁,羽易寒双手一松,身前的舵盘彷如一个风车,疯狂地转动起来。行进中的船身猛地一个急转,恰巧绕着定锚点转出了那条急掠的暗流,锚,帆,桨,舵配合得极好,堪堪躲开了这莫名的暗流。 船上众人嘘声长叹,忽又转而望向羽易寒,却不知如此年轻的少年何来这般老练的cāo舟手段,好似对海上的一切危机都了如指掌。 那三个少女穿过相连的舱室,打开舱盖,看到桨板上几个神情落定的桨手,直怀疑先前那一幕是否发生过。 西月问道:“这位小哥,刚才船是否下锚了,怎么突然感觉船身急晃?” 那桨手一见问话的是个容颜艳丽的少女,语气一下变得极其缓和,脸上还带着点点笑意:“先前船速骤快,小羽怀疑是暗流,便下锚急转船身,避了过去,现在应该没事了。姑娘还是先回舱里歇着,近来海上怪浪频繁,甲板上很是危险。” 西月浅浅一笑,说道:“没事,舱里憋得难受,偶尔也得出来吹吹海风,晒晒太阳,不然不被海浪拍死也早就闷死了。” “呵呵,这倒也是,那姑娘你自己小心一点,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找小羽,他虽然年纪小,但海上功夫可厉害着呢!” “谢了,小哥!” 浅浅的微笑,淡淡的话语,仿若chūnrì里一道暖和的阳光,将身旁几个桨手的笑意都融化在了其中。 此时桨船离得岛岸并未很远,碧蓝的天,碧蓝的海,偶还有几只俏皮的海鸟吱吱地在船头飞旋。 又是一阵海风袭来,帆布带动桅杆轻微转动,连接着船头船尾的几根粗大的绳索也在空中震颤,嚯嚯轻响。 那几只海鸟似乎受到了惊吓,慌忙振翅飞走,长空,海风间只飘落一叶轻羽。 雪白的羽毛在空中旋转飞舞,缓缓拂落至慕容紫依肩头,霎时间,她好似闻到了一丝腥浓的味道,隐隐掺杂在海风之中。 “不好!”慕容紫依柳眉微挑,容sè一凛,忙不迭俯身贴耳至甲板,一道道轻微的振击仿若细雨入溪,泠泠有声。她猛地起身,闪身掠至船尾,森然道:“前方恐有危险,速速掉转船头,快!” “慕容姑娘,先前暗流刚尽,何以又如此紧张?我看前方风平浪静,就算多有暗涌,也不必如此杯弓蛇影。”羽易寒冷冷道出推测,“姑娘娇躯难抵风浪,我看你们还是快些回舱歇息,若是真有麻烦,岂不是顾此失彼,难以善终。” “你!”慕容紫依的清幽魅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寒芒,随后哧声冷哂,“哼,罢了!西月,诗诗,我们回舱,这里好像有人不欢迎我们,若是强留此地,倒显得多管闲事了,走!” 两人不明所以地被慕容紫依拉回船舱,“砰~”舱盖紧紧地合上。 “这……”潇允一时尴尬难言,“慕容姑娘生xìng如此,但她绝无恶意,希望羽兄莫要见怪。” 羽易寒轻笑道:“生人出海,多有顾虑,我以前也是如此,倒是怪不得她。” “允哥,羽兄,快看!”恰在此时,楼笑辰突然划指惊呼道,“那……那是什么?” 顺着船的方向望去,约莫几十丈开外,平静的海面骤然裂开,激起冲天巨浪,只见水浪之中,一只身长数丈的青sè巨兽翻卷而出。 此兽似蛇非蛇,似龙非龙,周身尽覆青鳞,颈下三尺金羽轻扬,飞身破水而出,硕尾飞腾,自有万钧之力从中击出,打在海面上,登时引得巨浪滔天,暴雨倾洒。 然其仰头骤然一啸,随后电卷星飞般地朝桨船闪掠而来。 众桨手个个满脸惊恐,差点掷桨而逃,然茫然大海,一时也无处可逃,只得神sè慌张地望向船尾掌舵的羽易寒。 却见他早已满脸煞白,剑眉紧锁,摸在舵柄上的手不自觉地狂颤起来:“这……这是……苍泽?” …… 第八章 苍泽之死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小羽,快来不及了,掉转船头快速撤离吧!”原本守在桅杆处准备拉帆降旗的船员身形一震,面sè甚是凝重。 “不行,我们要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们必须战斗!”羽易寒一话既出,掷地有声,双眼之中jīng光爆shè,看得那人陡然一颤,再不多言。 “拉起主帆横索,伸出长桨!鱼叉炮准备!”羽易寒一边拨着舵盘,一边大喊,喊声破开长空,震动天地。 身旁潇、楼二人也身形一动,跃至甲板之上帮忙抵御海兽苍泽的来袭。 “――拉!”“――呼!”几个闲置的船员轰然四散,却饶有节奏地各自cāo作,似乎羽易寒的呼声将他们心底的恐惧全然压下。 闪身窜至船头两侧,翻开侧盖,摇起小吊索,把六架鱼叉炮的炮口对准飞来的巨型海兽。 剩余几个船员合伙拉起主帆横索,重新升起一面久藏不用的战旗,袅腾的战旗迎着扑面而来的水浪,猎猎作响。 “左舷急转,收回右舷长桨!对准海兽,放枪!”借了先前未退的船势,羽易寒镇定地下令收桨急转,以此来避退苍泽的正面撞击,与此同时,炮筒内的巨型jīng钢长枪恍如脱了缰的野马,飞掠而出。 “扑哧~”长枪撕开被苍泽硕尾激起的漫天水帘,三三两两地shè入苍泽细长的脖颈之内,又从另一面shè出,激起的血水与海水相互混杂,奇异地变成一道淡淡的白烟,迅速地消散在水雾之中。 “唰~”楠木浆彷如一道穿帘而出的羽箭,斜斜地切开碧蓝的海面,划起一大片薄绵的水幕,罩向飞扑而来的海兽苍泽。 “小心!”吃了痛的苍泽反而开始愤怒暴躁起来,金羽一振,壮硕冗长的身躯蓦地穿过水幕,拱头一掠,恰巧撞在主帆横桅上,一下将桨船拱出数丈。退开之际,巨嘴之上已然衔住其中一个船员。 “救我!啊,不……不要吃我……不~”被拖至半空的船员懵然无措,只得慌忙求救。 “回转炮台,放!快,快!”羽易寒死死地顶住舵盘,尽量不让船身转得太厉害,好让船员有机会转炮而发。 谁知炮台尚未调整方向,苍泽便如灵蛇入水,消失无踪。下一个瞬间,竟然直接从船底猛地巨力窜上。“啊~”晃荡的船身,晃荡的人,就连呼叫声都变得晃荡起来。 “砰~”楠木浆重重地摔落在海面上,在左右各扬起一道万丈水雾,仿若置身天堑,凶险至极。 幸得天公作美,暖阳之下突起异风。摔落下来的楠木浆并未就此散架,反而稳稳地横于水面。 “升船头帆,快,快升帆!”几个堪堪yù倒的船员拼命挣扎地爬向船头,摸到巨索,熟络地将之拉动,升起。桨船借着风势,被升起的三角帆带动,尖利的船首冲破巨浪,划开海面,飞速掠出数丈。 “咕噜噜~”感受着肚腹之内的翻动,苍泽狂殴一声,蓦地吐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携着苍泽恶臭的胃液口水,猛地撞在结扎在桅杆横索之间的网兜上,复被其弹了出来。跌散在甲板上。 众船员浑身一颤,纷纷掩口止住腹内的翻腾,惊颤之余,却是来不及多作悲伤之意,便急摇索柄,转过炮台,“唆唆唆~”三把jīng钢长枪在漫天水雾的掩饰下破空shè出。 听得一声低鸣,苍泽才刚跃起的庞大身躯再次被钢枪shè入,颓倒入海,然而入海之际,翻起的硕尾却借着水势恰巧拍打在船尾掌舵的羽易寒身上,瞬间便把他横着击飞数丈,一口鲜血随风飞洒。 身子飞过三角帆布的时候,连下的横索被羽易寒紧紧抓住,这才避免了尸沉大海的悲剧。 “快……右满舵,走,快!”几个船员奋不顾身地窜向船尾,有升帆的,有掌舵的,还有两个索xìng跑到帆布横索下面,帮助羽易寒脱困,因为他们知道,如今要是没有“小海王”的帮助,桨船迟早毁于海兽苍泽的攻击之下,没了船,再怎么有经验的船手都难逃一死。 桨船在众船员的合力救助下冲出了苍泽的攻击范围,刚想切回原来的航线,船尾之下,那头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海兽苍泽猛地重新跃起,金羽振击之下,朵朵馨锐的水花化成一道道细小的羽箭,疯狂地自苍泽身前shè出。 钢枪不破,劲羽难穿,唯有手中利剑横档身前,才堪堪褪去锐势。几个忙着出桨划水的桨手再也顾不得船行,慌忙撤离桨板,各自寻找角落躲避。 “噗噗~”数道水箭电速撕开帆布,正在沿索下爬的羽易寒全然来不及躲避,水箭悉数shè入胸腹,虽然没有鲜血飞溅,却彷如寒芒锐气刺透腑脏,周身血气暗涌,劲气乱窜。 “小羽……”几个cāo舟躲避的船员也被水箭击退,看到颓倒的羽易寒,便偷偷闪身过来,把他扶到底舱旁的台阶之下,“小羽,怎么样,没事吧?” “我……我没事!”羽易寒挣扎道。 “小羽,这苍泽不是传说中的海上凶兽吗,据说早已被神人制伏,怎么还会出来?” “对啊!如今不管我们怎么驭船,速度始终快不过它,这该如何是好?” “妈的,刚出海没多久便遇上这凶物,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难怪最近几次出海都凶浪频频,难道我们都要丧命于此?哼!” “……” 身旁几人甚感无力回天。 “我去把它引到船zhōng yāng,你们偷偷混到船头炮台旁,待时机成熟,瞄准苍泽就shè,切勿犹豫!”羽易寒郑重地比划几下,眸光一闪,身形霍然跃出,冲着呼啸而来的巨兽苍泽大声咆哮着。 “羽兄,危险!”船舷另一边的潇允和楼笑辰一看,心头猛然一凛,正yù跳出去救助,未料海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那苍泽突然冲天而起,在半空陡然一个龙王翻身,疾掠而下。 “快放枪!”离得还有七尺之距,羽易寒一声猛喝,六把凛冽的钢枪势如破竹,化成一道枪网朝苍泽罩来,寒光四溅,锐芒冲天,劲道十足,眨眼间便齐齐shè穿了它滑腻的身躯,带出一片飞血。 “砰~”即使伤残坠落,苍泽依旧悍猛地撞在桅杆上,余劲传来,船身蓦然颠簸如狂,羽易寒闪身抱住桅杆,差点再次飞身出去,几个未来得及反应的船员惊叫一声,掉落海中。 海静如初,船稳依旧。 “哇!” 楠木桨上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们……我们竟然干掉了苍泽!” “小羽,你果然不愧为‘小海王’啊,哈哈!” “成功了,哈哈哈哈!” “……” “吼!”就在众人为其疯狂之时,船头的三角帆被倏然而至的吼声震得嚯嚯翻动,那个可怖的巨大兽头再次闪电掠下,直直朝桅杆旁的羽易寒袭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时,也不知哪来的劲气,潇允抽出背后的法剑,猛地掷出。 阳光海水,肃杀之气,顷刻间都被法剑上带出的浑厚元气所笼罩,苍泽巨嘴张开之余,法剑恰如一道紫sè厉雷穿入其中,紧接着从其脖颈正后方划出。 “呜~”苍泽呜鸣一声,轰然倒下,半截身子竟还挂在船上。两只硕大的褐sè眼瞳绝望地盯着近旁的羽易寒,殊不知其早已惊骇得不能动弹。 …… 第九章 冰释前嫌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感觉到船身的剧烈晃动,舱室里的三女再也耐不住心头的好奇,打开舱盖走了出去。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诗诗最喜那些新奇的场面,看到桅杆旁围着的船员,她自然是第一个跳入人群之中,像一只俏皮的顽鼠灵活地穿梭到人前,“哇,好大的……蛇!” 近乎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在这个活泼娇媚的少女身上却变得极为合理,尽管她此时正在苍泽的尸体上跳来跳去,且丝毫不为所惧。 “这么可爱的蛇,你们……你们竟然把它杀了。”诗诗娇嗔道,却没有丝毫怪罪任何一个船员的意思。 “谭姑娘,这不是蛇,这可是……传说中横行汪洋的凶兽,是为苍泽。”身旁的年轻船员刚被众人从海上救起,看到诗诗竟丝毫不以为意,便多嘴解释了句。 “苍泽?这名字多好听呀!”诗诗挑眉一笑,她从小就很怕各种野兽,却唯独不怕这种身形似蛇的猛兽异怪。 然而自她伸手触及苍泽尸体的瞬间,更为奇怪的事发生了――偌大的躯体登时闪起点点荧光,飘散在虚空,荧光缓缓凝结,最终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流逸而起,随即和天边的阳光浑然融成一体。 “这……”围观的众人顿时暗惊,抬头之余,唯有苍泽那对金羽幻化成的耀眼金sè依旧悬浮虚空。 看着颓倒在地的羽易寒,慕容紫依冷冷沉声道:“看来某人好像因为不喜欢听信人言而得到了些许惩罚。” 羽易寒倒也没被其言语激到,朝着众人沉声喊道:“收拾一下,准备起航!” 楼笑辰说道:“小羽,我看你还是休养片刻,待伤好些了我们再上路不迟。” “不行!此去虽路途艰辛,却也不能耽搁片刻,既然我不想,相信你们更不想因为我而耽搁延误吧!”羽易寒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他捂着胸勉力站起来,“虞行,伍东,你们俩一起去掌舵,剩余的人,升帆横桨,起航!” “是!”一声应和后,人群散开,升帆的升帆,横桨的横桨,掌舵的掌舵,船上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先前苍泽一袭而有丝毫混乱,船员虽都年纪轻轻,却出海多年,经验老到,做事利索。 此番出海,所驾之船是被平宁族称为海上飞龙的“灵逸号”,因其船身窄长,易于破浪穿流,动辄轻灵飘逸,无所阻挡,因而得名。 中州大陆东南围海,海域浩淼,岛屿丛生,平rì多有客船,货运逗留渡口,码头,就算是风雨时节,也少不了孤舟单筏穿游其间。可是越往外,海域就越是冷冽孤寂。若不是结游伴行,出了事只能自己解决,问题大点的,便只能弃船逃生,溟溟海域,迄今无人能真正征服。 舱室内,羽易寒无力地躺在床板上,看着围在身旁的潇允一行,眼眸中陡然变得黯淡无光,沉默良久,这才垂目轻叹道:“潇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潇允轻笑道:“羽兄客气了,我那也只是凑巧命中了本就重伤的苍泽,若不是羽兄勇施巧计,这苍泽要想彻底灭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潇哥哥,原来是你杀了苍泽呀!”诗诗有些吃惊地说道,“那么大的海兽,潇哥哥你一人便把它打死了?” “对啊臭小子,你几时有这般能耐了?”慕容紫依也在一旁叉手问道,一双水灵清幽的眸子里疑云重重。 潇允闻言又是一笑,连忙摆手道:“我那的确是凑巧,你们别拿我开玩笑了。” 羽易寒道:“潇兄,一直以来我都太把你们当外人,那些行船越洋之事从未说与你们知晓,就连苍泽一事都未曾料想要潇兄帮忙,如今看来,确是我羽易寒小肚鸡肠,难容大量。” “哼!”慕容紫依冷笑道,“所以下次在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之前,记得先想想后果,不然恐怕连句后悔都来不及说!” 羽易寒眉宇间英气凛凛,言语之间无不显露着“小海王”的霸气,可即便如此,慕容紫依这句话中所带出的暗嘲之意却使得他微微一怔。 “慕容姑娘,在下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慕容紫依眸光一转,转而展颜一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小气呢,原谅你了!” 羽易寒但笑不语,从容地看着眼前这个装扮略显异样的少女,突然发现她身上某种独特的东西,正像璀璨星河中里的星辰,绽落着夺目的光辉。 他也细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便失礼地多盯了会儿,未料慕容紫依恰巧也在盯着他看,四目相对,她眉目轻轻一漾,荡了开去,没再说话,舱室内的气氛陡然间尴尬了起来。 “潇兄,这是此次出海的航线图,方便的话,就把它交给掌舵的虞行,伍东二人吧。”羽易寒从怀里抽出一张古旧的皮质画卷,递给潇允,借机扯开话题,“前路凶险,一招不慎便可能尽丧前程,所以我们必须互相信任,互相帮助,不是吗?” 潇允眉头一蹙道:“羽兄的意思?” “至少我们该先相互坦诚吧,从我们在斯诺出海口遇到你们开始,我就觉得你们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们。”羽易寒的眼神在舱室四壁之间游离,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周身几人耳中却声振屋瓦。 舱室内再次沉默起来。 “上次出海之前,爷爷交代了我一些事,尽管可能看起来有些玄乎,但是此次出海,说实话,我就是为了办妥此事。”羽易寒的语气很平淡,却再真诚不过,“千年之前,先辈曾亲眼目睹我们平宁族被侵一事,可来袭的却是凶浪,然凶浪并非无风而起,我爷爷告诉我,那时世间降一宿命者,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唯有传世神玉才可破灭其灭世的目的。 千年之期已过,海上频有不祥之兆,我爷爷既为族长,又晓得先辈流传的灭族一说,所以就带着船队去寻找神玉,而那血姝岛就是神玉碎片的其中一个所在地。” “神玉碎片?难道是……‘蛮荒八玉’?”潇允脱口而出。 “潇兄知道此玉,难道你们此行也是为了拿到此玉?”羽易寒禁不住问道。 潇允摆摆手道:“羽兄你误会了,我只听家师提起过四散天下的神玉碎片,但此行绝非为了这个。不瞒你说,家师在临终前曾交代过我,要将一封书信交与血姝岛上的人,既为临终遗言,我潇允哪怕上刀山,下火山,都在所不辞。” “原来如此,那尊师可曾提及血姝岛的传说?” “这倒没提及。”潇允细细说道,“鉴于羽伯遇难一事,怕这血姝岛确是不祥之地。但既然我们已经身在途中,不找到个真相定然不甘就此罢休!” “好!”羽易寒缓缓撑起身子,会心一笑,“潇兄既有如此雄心大志,为了尊师,为了我们平宁族,我羽易寒就算一死,也要助潇兄闯一闯这传说中有来无回的路!” 舱内顿时响起一阵豪气干云,势必冲天的欢悦声。 “不好了!”那个名叫伍东的舵手匆匆跑进内舱,瞬间打乱了气氛,“小羽,不好了,海面天气突变,怕是又要起风浪!” “什么,这怎么可能,先前天气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快扶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个晃荡,羽易寒残躯一颤,差点撞倒在地,幸被潇允和楼笑辰一把搀住,这才没有跌倒。 “轰~”霎时间,舱外雷声轰鸣,狂风怒吼,黑雾渐浓,紧接着便是暴雨骤起的唰唰声。 船周水浪森寒,劲波暗涌,翻飞而下的暴雨夹杂着风暴,气势劲狂地罩了下来,把本就恹恹yù灭的桅杆灯打得更是东摇西撞,直yù跌飞。 众人出舱一看,瞬间便被周遭的异象所怔住。 …… 第十章 海鬼?!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天与海,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得接近。 碧海仿若被黑云染成墨sè,唯有那些自云中吐出的白电穿过之时,才可稍稍看清飞扬的水沫。 其时,雷声隐奏,暴雨倾洪,锐风扫面,邪云压船,逼仄的气势引得众人胆寒。 那些尚沉浸在灭除苍泽喜悦中的船员身子骤僵,满脸发怵,yù逃还休。 就连最为镇定的羽易寒心中也是陡然一紧,一道白光掠过,映在他脸上,那一瞬的表情好似除了惊讶,还有丝毫掩饰不住的恐惧:“这……这究竟是何缘由?” 羽易寒自认出海无数,却也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变天,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眨眼间便彷如冥界鬼域一般,窒得船员无端颤抖起来。 “雷……暴!”船上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员略一环视周遭的天气,皆不由得惊叫出声。 “啪啦~”语毕,一道青白sè电光直接从云间穿出,恰巧劈穿了船头灯,穿梭入水,带起的青白sè浪涛碎玉飞花般散入虚空。 灯内的火苗子登时一阵乱颤,亏得灯座结实,才没破壁乱窜。 下一瞬,雷霆万钧,惊彻天地,所过之处,尽皆浪崩雾散,狂涌的海面宛如被人用刀剑生生切开一般。 看到四窜的船员,羽易寒登时一阵心寒,他快速地寻思着爷爷平rì里那些言传身教,蓦地心头一亮,狂喝一声:“对了!快,快放引雷船!” “对对,引雷船,我们怎么没想到用这方法呢!”这一喊,竟是将众人的心思都给喊回了正道。 “李千,林皓龙,你俩快帮我一把!”伍东吃力地拉动吊索,把舷翼旁闲置数月的镶铁旧船拉离固槽。 那镶铁旧船初看无奇,船身宽不足三尺,长约莫七尺,木质船身外覆了层厚厚的铁皮,唯独怪异的是小船中间所立桅杆竟有丈长,且为铁质,细圆如针。 “啪~”镶铁旧船堪堪入水,便在海面激起一顿茫茫水雾,透过水雾,三人隐隐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影子在水面之下穿梭而过。 “啊!”林皓龙年纪最小,胆子也最小,原以为是看错了什么,但再次俯身探去,那镶铁旧船底竟传出一道道沉闷的扣船声,听来却饶有节奏。 他惊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留神,身子便往后跌了去,重重地摔在甲板上:“海……海鬼……有海鬼!” “什么,海鬼?”一时间,伍东既是惊惧又是好笑,“皓龙,说你胆子小你还不相信,现在这般危险,你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皓龙怔怔地往后坐退两步,颤巍巍道:“我……我没开玩笑,不……不信你自己瞧……” 伍东和李千也探出头去,眼前除了翻滚的浪势和那艘镶铁旧船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异动。 “快推!”伍东将一捆细麻绳系到旧船船舷上,随后cāo起身旁的长杆,斜下身顶在旧船舷翼上,和李千一同将旧船顶推了开去,“快,我们快退回舱内,外面风雷颇厉,怕是多留不得。皓龙,快走!” 一干船员统统都往舱口退去,狂风扑飞,巨浪滂沱,“灵逸号”在万雷奔腾之中激荡如流,甚是难稳。 “皓龙你干嘛,还不快过来?”看到舷翼旁一动不动的林皓龙,舱口众人慌忙嘶喊。 谁知林皓龙再次俯身向前,低头往黑雾下的镶铁旧船望去。 “哗啦~”一道白电撕开压近的雷云,顺着旧船铁桅杆劈了下来,顷刻间便缠满船身,映得海面一片莹透,隐约间似乎还映出了水下那个模糊的黑影。 “海鬼!啊!海……”林皓龙心头猛地一窒,脊背上陡然一凉,他再次跌了脚,腾地坐到甲板上,便也顾不得起身,没了命地往舱口爬去。 伍东和李千二人将惊恐中的林皓龙一把拖回舱内,合上了舱门。 “皓龙,你嚷嚷什么呀,我和李千才看过,哪有什么海鬼,再说,海鬼这东西比苍泽更玄乎,都没人见过,谁知道是不是你看错了。” 看到林皓龙魂不守舍的样子,伍东便有些不悦,就算真有什么诡异玄乎的东西,在这个关乎生死存亡的罐头说出来,不就是雪上加霜,伤口撒盐的事了。 正舱虽也算大,可二十几号人在里面一挤,便也有些憋闷了。 听着舱外轰鸣的雷声,羽易寒不禁有些担心:“已经放出了引雷船,现在这里便是安全的,只是这起航还没多久便已怪事频频,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不管怎样,既然我们已经跟随小羽你出了海,就没道理半途而废,不管后面的道路如何艰辛,我们都会陪着你闯它一闯!”伍东说得铿锵有力,毫不做作。 其余几人也随声应和:“是啊是啊,再说,老族长还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若是能一探血姝真相,也对得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咚,咚!”船下龙骨处传来阵阵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人拿着小锤不住地敲击着。 潇允心下一凛,疑道:“羽兄,船下好像有什么声响。” “好像是从龙骨处传出的声响。”原先代为掌舵的虞行俯身贴耳在地板上,细听自水下传出的动静,随后跳起身道,“小羽,船……船下好像真有东西……” “啪啦~”又是数道厉雷之声滑至,将船底的异声湮没其中。 羽易寒说道:“伍东,你随我出去看看!” “这……好吧!”伍东一副不耐的表情,爬上舱梯,很不情愿地打开舱盖。刚探出去半个头,便被舱外肆虐的风浪拍个正着,他往脸上抹了一把,惊道,“嚯,这风浪可真大得很,小羽,我们要不过会儿再出去?” 羽易寒很坚决地说道:“不行,刚才我也听到了船底的声响,必须趁没出问题之前探个究竟,走!” “我和你们一起出去。”潇允冷不防的一句不但没有令众人感到惊讶,反而在他们看来,作为不相干的外人,做点事情理所当然,“小楼,你帮我照顾好诗诗他们,千万别出来。” 未料舱盖一开,诗诗身形一闪,纵身掠出了舱外:“我也出去看看!” “诗诗你……你怎么也出来!”潇允无奈道。 “她这不就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嘛!”身后,慕容紫依正迎风侧立,她的声音从容,淡定而又略带巧笑,“臭小子,快关舱门!” 潇允一怔,惊道:“慕容姑娘,你……你们两个……唉!总之小心些,我们跟上去,快!” 伍东擎着手中的油灯跟在羽易寒身后,即使有灯罩遮着,里面的火苗依旧飘摇不定。 船头不高,几人抓着船舷往船底龙骨轴看去,除了起伏的墨sè浪涛和不时响起的雷声,并没有其他异样。 一向不以为意的伍东想起林皓龙那时惊恐难耐的表情,便想着彻底查看一番,也好以自己的亲眼所见来断了那小子的满口胡诌。 然而当他再次俯身细探之时,竟好似看出了些端倪,不由颤着声道:“小……小羽,你看这水……好像比周围的黑得多……” “啊?”羽易寒也是眉头一蹙,急道,“伍东,快把那油灯用绳子吊起来,放近水面看看究竟!” 伍东小心翼翼地吊好油灯,缓缓地放近水面。恰在此刻,云中又破开一道缺口,一道白芒掠下,骤然把水面映得透亮。 便在那一刹,众人彻底看清了水下的异样――无数双绿茫茫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船头的几人,那没在水面之下的身体,仿佛稀烂如缕的水草,幽幽地悬浮着。 “啊!海……海鬼!”伍东眉心猛地一抽,双手一颤,手中的油灯蓦地掉入水中,“哧溜”一声便熄灭了。 众人惊诧之余,正有无数亮灿灿的锐利冷光破水而出,朝着船头逼来。 …… 第十一章 弑鬼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潇哥哥,小心!" 诗诗俏脸陡然一变,厉声喝道,同时心念骤起,丝丝活水元气透入体内,在气海凝炼之后汇于手心,前后仅一瞬之间,一股极寒的气息便已自手心暴涌而出。 数道冷锐的寒光破水而出,恰又在虚空凝结成冰。失去了肃杀之气的寒光陡然一转,再次深没入水。 “没事吧你们?”诗诗敛退攻势,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身旁的三人无力地颓坐回甲板之上,样子似乎比先前的林皓龙还难看,然慕容紫依却是神情恬淡,似乎全然不为所动。 “皓……皓龙他……他没开玩笑,真……真的有海鬼。”伍东惊魂未定,想起先前水面下幽幽浮上的绿眼,不由得身形一颤,便也像林皓龙那般,死活不顾地往后退去。 潇允咽了口唾沫,尽量稳定心绪:“羽兄,这海鬼……” “不可能,不可能……”没想到羽易寒压根没理周遭人的反应,兀自嘶哑地吼着,“海……海鬼……这不可能……” 几人之中,唯有诗诗和慕容紫依看上去尚还清醒,潇允撇过头问道:“诗诗,慕容姑娘,你们先前在下面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很多双绿眼睛,还有……”诗诗顿了一下,续道,“好像有人在水下,他们手上都拿着三角叉,不过幸好都被我打回去了。” “三角叉?”潇允愣了一愣,不禁盘算开来,“难道……真的有海鬼?羽兄,我们回舱吧?羽兄?” “不……就算真是海鬼,我都要趟过去!”羽易寒忽地jīng神一振,站起身,cāo起近旁一把jīng钢长枪朝船舷走了过去,随后狠狠地往海水里戳去。这略显毛糙的行为却是有失“小海王”的美名。 潇允一把夺过长枪,郑重道:“羽兄,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目的是血姝岛,而不是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既然船身无碍,我们就回去吧!” 潇允一番话就像是把利刃狠狠地刺在羽易寒心窝上,他微微一愣,再次夺回长枪,正sè道:“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常年漂泊海上的人有个说法,纵然遇上风浪,船毁人亡,也比看到海鬼登船要好。” “这海鬼究竟是何物,为何你们如此惧怕?”一旁的慕容紫依柳眉微蹙道。 羽易寒神情微紧,沉默片刻后说道:“在这片茫茫大海之下,有一个至今都未曾得知的物种,也就是传说中的海鬼,我们平宁族族人每每出海之前都会祈祷,一是求得一路风平浪静,收获满满,而是祈祷千万别在海上遇到海鬼,如若不幸遇到了,就再难摆脱他们的纠缠,直至船毁人亡。而更为恐怖的是,当你被他们袭击之后,最终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永远腐烂,堕落在这幽冥深渊。因为……因为他们都是被诅咒的人……” 除了伍东之外,剩余三人都眉头紧锁。 “又是诅咒?” “嗯,不过没人知道他们受了什么诅咒,只知道他们常以落单的船为目标,最终将船上的人尽数同化。” 潇允突然问道:“我记得曹伯曾经提到过魔海诅咒,那这个诅咒是否与之有关?” 羽易寒的脸上除了恐惧,没有任何表情:“也许吧,但若真是如此,那这魔海定然比我们料想的可怕得多。” 慕容紫依挑眉问道:“既然如此,那这诅咒可有破解之法?” “有!”羽易寒眼瞳之中,微光迸发。 “是什么?” “镇魂曲!”羽易寒拭去了满脸的雨水,说道,“不过……不过这更为玄乎。莫说这镇魂曲无人见过,就连海鬼都只是一个传说,所以没人真正知晓真相。” “镇魂曲?”潇允不解地问道。 羽易寒轻叹一声道:“对,镇魂曲,传说这镇魂曲遗落在汪洋一隅,是上古神器,乃一曲谱,奏之轻则伤人,重则遣魂散魄,更能驱灭世间一切诅咒,但这终究只是一个传说。” 看着船周再无异动,退开的伍东又挪近了几步,怯生生道:“我宁愿这些都只是传说,不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潇允拿起长枪,小心翼翼地取下高挂的桅杆灯,用绳索系好,将另一端系在长枪上。 准备好这些,他再次走回船舷,把灯远远往外挑去。昏黄扑闪的灯火在周遭暗sè如cháo的海面上确是不怎么明显,他试着将桅杆灯尽可能地挑近水面,随后紧紧地盯着水面下的一举一动。 突然,水面浪势之中出现了一个极为扭曲的波纹,波纹顺着浪势上下起伏,逐渐扩散开来。 潇允好奇心起,便俯下身,透过微弱的灯火看去,发现那波纹已经消失不见。 潇允开始纳闷起来,水下明明有异动,可自己既不会像诗诗那样凭空自手心炸出道道冰火元气,更不会慕容紫依那样的飞天遁地,断枪破斧的功法,如今之计,唯有看着翻滚的浪cháo叹息。 然而正当他叹息之余,眼前蓦地炸开一团水花,一抹寒光破开昏黄的灯火,恍如一道闪电席卷而来。 潇允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背后的法剑抵了上去。“叮~”,清脆的金属声响起,潇允虎口一震,手中的法剑差点震飞出去。 然而破水而出的寒光并未有丝毫停顿,反倒加快了来袭的速度,眨眼间便彷如一朵盛开的水花,朝潇允脸面罩了过来。 那一刹,潇允猛地忆起那两次掷剑灭敌时的情景,一种周身溢满天地元气的美妙感觉再一次袭了上来。 他试着调动周遭天地元气充盈剑身,随后正对着罩来的寒光狠狠地划下。 法剑在虚空划过一道诡异的光弧,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寒能量骤然自剑尖迸发出来,化成无数道剑身残影击打在寒光之上,旋即把罩来的寒光湮没在残影之中。 “扑哧~”一道沉闷的剑芒入肉声自水下响起,潇允登时感觉虎口一松,再也没了先前那种穿髓入骨的疼痛感。 “怎么了?”身后几人看到潇允颤动的身形,还以为出了事,忙不迭闪身过来帮忙。 谁知潇允收剑微微一笑:“我没事,你们快看水下!” 几人再次探出头去,隐隐看到此时的水面下竟凭空多出了一团墨sè的液体,液体与水互不相融,没过多久就在水中扩散开来。 伍东有些不敢相信地摸着脑袋,心下一凛:“你……你把海鬼杀了?” …… 第十二章 目的地:白沙湾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刚才那一刹,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潇允一双深邃的眸子终于平静了下来,那一瞬划过的剑气之中所蕴含的能量,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有一点他很确定,就在刚才,在那个濒临生死的瞬间,入眼无他,唯元气耳,元气似水,如流,纵贯入体。 “我们先回舱吧,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伍东眉头紧蹙,身子微颤着往后退去。 殊不知那一团墨sè液体散开的瞬间,伴着一阵嘶唳,可怖的叫声,无数双绿茫茫的眼睛同时自水下退散。 最为奇特的是,一直笼罩于桨船上方的逼仄邪云竟也骤然淡退,云散,雨停,风退,前后仅片刻时间,蓝天白云,碧海平波,复又如初。 褪去的yīn霾也褪去了众人心头的恐惧,却带来了深深的疑虑。那几只海鸟又百无聊赖地盘旋在船周,不时驻足在桅杆,舷翼,甚至正在掌舵的羽易寒肩头。舱室里暂避的船员也陆续走了出来,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的作业位置。大伙儿对于这一刻三变的天气很是不解,更不解的是那个古老的传说竟然就这样不攻自破。若说这是好事,定然没人否认,但更多人对比犹有余悸。 羽易寒盯着罗盘里转个不停的磁针,两道铮铮有力的剑眉缓缓地蹙了起来。他试着微微改变航线,可那指针依旧兀自打转。 “虞行,你过来看看这罗盘,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虞行是平宁族少有的船具天才,对于船上的一切设施再熟悉不过,平rì里他还是海纪铭的得力助手,甚至一些海纪铭都未曾得知的问题,他虞行却轻松洞晓,羽易寒叫他过来查看罗盘的问题,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虞行索xìng把整个罗盘都拆了下来,放在甲板上细查,外盘水准泡虽已平稳,可他无论怎么拨动内盘,天池处的磁针却天南地北地转个不停,压根没了准向。 一旁驻足细看的羽易寒眉梢轻挑道:“当初这罗盘是不是就有问题了?” “不会的,罗盘乃先贤参rì月星象,察山川河流,集众家之所长后jīng心研成的航海瑰宝,怎会如此轻易得损坏。”虞行再次拨动内盘,看到盘体转动并无任何受阻之象,便道,“依我看,这罗盘失灵并非是其本身年久失修,而是我们所处之地略有蹊跷。” “这茫茫大海,莫非海水,若是水无异,总不至于海中鱼贝虾藻来搅乱这罗盘磁针指向吧!”羽易寒摊开那张海图,指了指其中一点,说道,“自苍泽出现之时,我们的桨船已改变了航向,依先前海浪的走势,我们离这……白沙湾应该不远了。” “等到了白沙湾,再将航向朝南拨正,过不了多久,便会进入传说中的咏血海域……” “白沙湾?”人群中传出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不不,白沙湾去不得,去不得!” 说话的人名叫詹天际,是个小老头,白发银须,赤sè单衣,身材稍显矮小,看去很不显眼。可那句去不得却是一连叫了很多遍才停止,好像生怕没人听到似的。 没人料到他突然大叫出声,在大家的印象中,詹天际虽然跟随老族长出海多年,但生xìng内敛,少与他人交流,就连船上做事都依言而行,从不计较,像这样公然反对的事情更是少之又少。 羽易寒问道:“詹伯,这白沙湾又是为何不能去?” 只见詹天际眼底惧意隐隐,苍老黑梭的面容开始变得yīn寒可怖,就连说话都开始颤颤巍巍,难以自持:“你……你们那个……海鬼传说只说了一半。” “啊?”众人纷纷围了过来,满脸期待地望着。 “听说那些被诅咒的海鬼原本也是海上一艘客船里的乘客,因为海上风雨变幻,他们的船无奈在白沙湾搁浅,而就在那一夜,海湾内突生轶事,那些无辜的船员和乘客都命丧在那,还中咒成了狰狞可怖的海鬼,所以那白沙湾……去不得啊!”詹天际一双老眼眯得很结实,说话时更是东瞅细看,像是很怕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 楼笑辰拉着西月走出人群,也耐不住心中的重重疑云道:“詹老伯,那些毕竟只是传说,没人真正见过,所谓人云亦云,往往到最后都会扭曲一些真相,依我看,与其在此坐以待毙,还不如前去探究一下真相。” 众船员一听,纷纷在心底思忖开来。此次出海既是自愿参加,也就相当于在出海前签下了生死状,若是能赶得回来必然是好,但要是命归汪洋,也怨不了任何人,但起码人在做天在看,老族长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出海的所有人。 一念及此,有几个年轻的船员一时血气上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纷纷应声赞同,最后就连羽易寒都点头赞同。 “詹伯,此次出海,虽然怪事频频,但最后都被我们克服了。先前潇兄还亲手杀死了一只海鬼,足以见得这海鬼其实也名不副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我们能坚持下去,我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詹天际看到船上众人都热血沸腾,视死如归的样子,无奈应道:“小羽,你是‘灵逸号’的船长,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羽易寒心头一乐,挥手大喊:“升帆,起航,目的地白沙湾!” “小羽,这罗盘至今尚未奏效,我们该往哪起航?”虞行还在拨弄手中的简易罗盘,可天池中心的磁针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真是怪事!” “这点虞哥你倒是多虑了,既称‘小海王’,我自然通晓一些地理方位,就算先前黑雾遮船,我也记下了船行的大概方向,再说还有这个。”羽易寒收起海图,指了指头顶的太阳,一双眸子陡亮了几分,那一瞬似乎又恢复了“小海王”的霸气,“转舵东南,出桨!” 虞行将罗盘嵌回舵盘,望着西南边渐渐蔓延开来的天蓝,心情蓦地舒畅起来。潇允紧紧地拉着诗诗的手,迎风而立,身旁站着楼笑辰,西月和慕容紫依,海风拂起阵阵清爽的水汽,印在脸上,着实舒惬。 船上又恢复了正常,直至rì落西山,船尾掌舵的羽易寒眼前才陡然一亮,大喊一声:“前面就是白沙湾了,大家小心点!” 楠木浆缓缓地驶近海湾,前一瞬还是碧蓝清透的海水,顷刻间像是换了种颜sè,变成了略带墨黑的深绿sè,还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两边浅滩很窄,再进去便是一片深沉的林木,偶尔有几只吱吱怪叫的异鸟掠过船头,扑闪着血红sè的眼睛,像是在欢迎远方的来客,更像是欣喜这些慕名而来的送死之人。 楠木浆穿梭入湾,船后划出一道水迹,然而泛起的水纹竟是死一般的深绿。 …… 落rì沉入海的尽头之时,一艘装备jīng良的龙头桨携着恹恹yù没的夕阳红,正乘风破浪而来。 ……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 第十三章 鱼人突袭 - 洛川记 - 潇湘怪客 () 暮sè苍茫,远天烟波浩淼,海风劲呼。亿万里碧波随风起伏,将尽头那处即将沉没的金光折越过来,点点耀及滩岸,恰与海湾深处林木间透出的暗芒遥相映shè,千般炫丽,万般迷离。 一艘窄长的龙头桨破开这幽美的画卷,生生切入碧波之中,飞速朝白沙湾掠来。汪洋之中,一桨如豆。 桨船之上,十几个黑衣人分坐两边桨板之上,手中的长桨振水如飞。 领头的也是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白面无须,脸sè深沉,一袭黑衣将他与周遭惶惶而起的昏暗之sè完美地融在一起。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仍不怒而威。 “鬼哨子,门主明知你很废,为何还将这重任交托给你?”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看着黑衣男子空洞的眼神,很不屑地说了句,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哼!我是废,就不知哪个更废的人被门主看中,安插到我这个废人手下来打杂!”黑衣男子缓缓地转动身前的舵盘,出语甚是随意淡然,却很好地起到了反讽的效果。 “鬼哨子,你!”只见身旁那个黑衣女子两道冷眉蓦地竖起,手心处暗捏冷焰。 黑衣男子似是感觉到了弥漫周身的肃杀之意,不由挑唇冷笑一声,忽然敛起衣袂,亮了亮腰间的令牌道:“哼哼!姬无影,你可得看清楚自己是在和谁说话,有时候注意点分寸可以救回一条命。” 看到对方腰间黑光烁烁的令牌,这名叫姬无影的女子面sè陡然一变,脸上的挑衅意味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怒意与无奈。 入夜之前,龙头桨同样悄无声息地穿进了白沙湾。 …… 楠木桨上下来的人二十有几,在羽易寒的吩咐下兵分两路,摸索着林间的小道前进,一边可以在林间找找休憩之所,一边也可以探探所谓的白沙湾传说中的诡异传闻来源。 楠木浆静静地泊在滩岸不远处,船上尚有一人留守,他就是死活不肯进林的詹天际。羽易寒实在拗不过,便安排他留守在船上,顺便留意周遭的动。 早在进湾之前,羽易寒便感觉白沙湾的气氛很诡异,远远地朝林间望来,发现偌大的林子上头竟幽幽地浮荡着一大片诡云。诡云顺着上冲的热cháo,骤然间化成一个可怖的形状,状似人如鱼,难以辨清。 但是他始终没有后悔进入白沙湾,他爷爷有一句话说得好――走一遭,踏一遍,方知前路多新鲜。 “允哥,我自小读得地理天文,书中所提及的海湾都是草翠花香,碧波阔林的,怎么这白沙湾却yīn沉诡异,让人看着直冒冷汗。” 楼笑辰紧紧拉着西月,故意等羽易寒走开了点,才凑在潇允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句。 潇允微微一笑:“小楼,其实我和你一般想法,但既然已经来了,不妨也查探查探,到时候再说。” “是啊,楼大哥,我倒觉着这林子里定然有许多好玩的事呢。”诗诗瞪大眼睛,新奇地探寻着草木交错的林子,突然纤指一横,叫道,“那边有人!” 只见远处微晃的树影间窜出来几个黑乎乎的影子,众人心下一凛,骤然止住脚步,纷纷擎起武器,眼睛死死地盯着跑来的人影。 “快跑啊,鱼……人……快跑!”林间暮sè下窜来的两人尘头垢面,身上的衣着已悉数纷碎,像是被交错的坚硬树枝刮开,亦像是被某种锋利的物事撕开一般,近了些才发现两人早已鲜血淋漓,口中更是含糊不清。 跑来的人影慌忙择路而逃,未料撞开的树影后面竟是羽易寒一行,顿时恍如得了救星,纷纷喘着粗气躲到了众人中间。 “小尹,小周,你们俩没事吧,什么人把你们弄成这样的?”羽易寒扶起簌簌发抖的二人,急问道。 “有……有鱼人!”两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异口同声道。 “鱼人?什么鱼人?”羽易寒能感到两人瘦削的肩头此时正在不安地颤抖,他仿佛也嗅到了恐惧的味道,再次急问道。 “人头鱼身,身覆青鳞,长尾扫地,他们跑动时就像……就像在水中游动一般,快得很,而且……而且他们体型巨大,数量众多,个个手持三角叉,凶恶无比……” “三角叉?”几个先前见过此番情景的人顿时一怔,“海鬼!” 羽易寒顿时脸sè煞白,周身气力像是被抽尽一般,目光死死地盯着两人,道:“其他人呢?” “虞哥为了救我们,和伍哥两人联手挡住了鱼人的进攻,我们这才有机会脱险,可……后面又来了几个黑衣人,我们好几个兄弟都惨遭杀害,小羽哥,你得给兄弟们报仇啊!” 小尹整一个涕泪横流,一想到先前那悲惨的一幕,情绪就变得颇为激动。 羽易寒剑眉怒展,他从旁捏了把jīng钢长枪,劲气一凝,长枪在虚空划过一道白光,劈开了身前没膝的密草和错布的树枝,恨恨道:“鱼人,海鬼,黑衣人!管他所来何物,我羽易寒一并扫清便也罢了!” “羽兄,你冷静点!”一旁的潇允猛地夺过长枪,眉sè间暗芒锐起,“我们此次出海虽各怀目的,但是不都期望成功吗,如今兄弟又惨遭毒手,我知道你很气愤,但是万不能这样鲁莽行事,我想你爷爷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你,你说呢?” “哼!”羽易寒呲着牙冷哼一声,声音略略加大了点,“难道你是要我羽易寒临阵退缩,弃死去的兄弟而不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今海湾里外皆是险地,所以我们必须顾全大局,最起码也得先搞清楚状况,不能不明不白地去送死。敌在暗我在明,我们首要做的不该是急着报仇,而是得将自己也隐藏起来,如此才有可能与敌人一决生死。” 羽易寒面无表情地盯着潇允,唯眼瞳之中掠过血一般的颜sè。他再次夺过钢枪,蓦地往人群中一横,沉声喝道:“嘘,有人,快躲进草丛!” 话音刚落,林间四面八方暗尘飞卷,白光密集,杀气弥漫。众人还未来得及藏身,便有一道凌厉的白光如电般掠来。一光击出,万光相映,草丛间的几人慌忙挥兵相抵,不时从中传出叮啷叮啷的相击声。 “不好,对方人太多了,快往林外退去!”羽易寒大声喝道。 “咻!”然回头之际,一支粗大的三角叉破空而至,死死地钉在羽易寒面前,叉上冷冽的光影浮掠虚空,阵阵寒意贯体而来。 “啊~”有人来不及退避,被投来的三角叉正中背心,一气难接,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潇允和羽易寒双双冲了过去,极为默契地拉起倒地的伤员,往后退去。 楼笑辰紧紧拉着西月的手,边躲边退,未料西月脚下一绊,身子跌飞了出去。 楼笑辰冲上两步,扶起西月,焦切地问道:“月儿,没事吧?” “我没事,小心!”看到激啸而来的白光,西月猛地一推楼笑辰,堪堪将其推离了险境,可白光却穿过自己的腿部,牢牢地钉在林地上。 腿部顿时鲜血如注,一阵剧痛陡然袭遍全身,西月强忍不住,两眼一暗,倒了下去。 “月儿!”看到颓倒的西月,那一瞬间,楼笑辰只感觉一股纵横的刀风剑雨生生地罩在自己心头,惨痛不已。他嘶吼着抱住西月,一阵绝望。 潇允回头一看,顿时面露死sè,刚想冲上去解救,却又是一阵光影掠至,纷乱地钉在身前。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羽易寒死死地拉住潇允,厉声道,“先前是谁说要顾全大局的,还不快走!” “不行!他们是我朋友!我死也不会放弃他们的,你带着其他人先走!”潇允转过头,狠狠地推开羽易寒,那一刹,羽易寒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凶煞之气,却转瞬即逝。 “潇哥哥!”被羽易寒一行强行拉走的诗诗颓然地伸出手,却只能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湮没在光影之中。 …… “嗬啦!”光影那头,一道沉闷的怪叫声戛然而止,顷刻间,林间恢复平静,几个身形巨大,硕尾青鳞的怪物提起倒在地上的三人,往密林深处走去。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