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破 易国天靖十九年秋,帝都天颍城被历国攻破。易国皇帝易迦舒自缢殉国。太子易迦齐被杀。镇国颐敏公主易迦辰絮持国玺素衣出降,易国亡。 这一年是历国大有二十四年,历国太子景桐率军进入天颍城。原本许诺属下纵兵劫掠三日,却在半日后突然停止。而后历国士兵整肃军纪,对天颍城内百姓秋毫无犯。 皇宫内,景桐坐在易国皇帝批阅奏章的素性殿中,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众易迦皇族微笑着。他很享受这种感觉。那是将一个王朝的生死捏在手心里的满足感。 良久,他的目光落到了为首的女子身上。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素衣,全身上下无一配饰,连耳坠子都没戴。她如花一般的面容上神色平静而安详,如同庙里的菩萨一般。然而若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她的眸子深处隐隐暗藏着激烈的情绪,只是这一切都被她很好的掩藏起来。 “颐敏公主请起。你是镇国公主,若是没有你开城投降,我历国大军想要进城还需要一些时日。献城之功,本殿下会禀告父皇的。” 他这话一出,在场其他的易迦皇族皆目光怨恨地望着跪在首位的镇国颐敏公主易迦辰絮。 辰絮微微抬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嘲讽。果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献城投降之举,虽然实属无奈,但却也是卖国,必定为易迦皇族,为易国百姓,甚至为天下人所不容。犹记得父皇临终前的殷殷嘱托。这件事无论谁做都是万劫不复。她是镇国公主,理应承担这千载骂名。 千载骂名吗?她一介女流,何德何能以污名见著史册?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不过是生前身后名罢了。国都亡了,谁还在乎那些? “太子殿下,你答应过我,只要开城迎贵国大军进入,就保证我帝都百姓无恙。” 景桐笑得奸猾,“本殿下可没让手下人动手杀人。” 辰絮早就听闻景桐为人反复无常,听到这话也不意外。“易国宝库中的珠宝奇珍,是我国百余年来历代先祖的珍藏,贵国不想要吗?开启宝库的方法,一向由镇国公主保管,而我是如今易国唯一的镇国公主。” 听到奇珍,景桐的眼睛亮了。“公主莫恼。本殿下既然答应了公主,自然要言而有信。来人,下令整肃军纪,不得随意劫掠百姓,军令之下,如有违抗者,立斩不赦!” 立刻有人下去传令了。 景桐看着辰絮,笑道:“这下公主可满意了?” “多谢殿下仁爱。”辰絮抿唇。 “好说好说。公主献城有功,自然是本殿下的座上宾。”景桐笑容满面地看着辰絮。目光转到其他的易迦皇族身上时,却又闪动着些许森冷杀意。 “来人,除了颐敏公主,其余人皆安置到启恩殿。派专人保护,不得懈怠。” 手下人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上来拿人。亡国的皇族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比一般的百姓还不如。 殿中立刻出现一片痛哭之声。辰絮明白如今形势比人强,她的话也没有什么用。可是看到这些自己的亲人被人押解着向外走的狼狈模样,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答应保我易迦皇族性命的!” 景桐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公主,本殿下承诺的事自然会做。不过也只是说不伤性命而已。”言下之意,只要这些人还有一息尚在,他就不算不守承诺。 “那就烦请太子殿下将我也带去启恩殿,我愿和族人待在一起。” 景桐眼眸微眯,辰絮打什么主意他还能不知?镇国颐敏公主,竟然是他们云国进攻易国最忌惮的人物。此女年虽十七,却师从飞叶津书院掌院门下,两年前回国后即展现出非凡的手段。南联庆国,东合风国,才让本已是无药可救的易国多撑了这两年。 “此女本帝王命格,可惜偏生女儿身,命带不祥。”历国皇帝景腾时常在景桐面前这样说。 “制住了易迦辰絮就等于制住了整个易国。”他的妹妹在他临发兵前特意叮嘱道。 “公主……”景桐本要拒绝。 辰絮却道:“听闻贵国陛下最近身体不大康泰。太子殿下是不是该做些准备了?我易国府库之内所得都要全数上报,这样算下来,殿下此番劳师远征,还真是一件苦差事呢。” 这么明显的意思,景桐立刻会意,挥退了手下,“公主有话请讲。” 辰絮微笑,“只要殿下保我易迦皇族平安无事,事后辰絮必不让殿下失望。” 景桐很感兴趣。“公主此言可当真?” “我一族性命都在殿下手上,殿下还怕什么?” “好。希望公主不要食言。”景桐随即下令派亲信带人保护易迦皇族。 看到这一幕,辰絮终于松了一口气。与虎谋皮,端得是惊险万分。眼下过了景桐这一关,却不知到了历国后,他们这些亡国之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由于易国皇帝崩逝,虽然国破,但是秉承着人臣子女之礼,景桐还是准许易国皇族和大臣百姓为易迦舒举办了葬礼。 停灵七日后,易迦舒下葬。景桐押解着易国皇族大臣回到历国。 历国国都,岳岚城。 皇宫西南的羽烟宫中,历国柔嘉公主景含幽正在听宫女的禀告。 “人都关在武威将军府?辰絮呢?也关在那里?” 打探消息的宫女回道:“颐敏公主好像被太子殿下带回了德昌宫。” 景含幽一听这话冷冷一笑。“太子也真是太心急了。不知道这次辰絮又许了他什么好处。”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安心。“去德昌宫。” 德昌宫,历国的太子东宫。 辰絮身为一国公主,不是第一次来到历国,却是第一次进入德昌宫。德昌宫并不奢华,却透露着古朴和威严。想来一国储君的住所,本就应该如此。 “公主,本殿下说到做到,如今易迦皇族的人都毫发无伤地到了岳岚城。公主也该兑现诺言了吧。”景桐正是为此才将辰絮单独带进宫。 辰絮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真是着急。不过说得倒也是道理。天颍城西南十里,有座客仪亭。亭子下埋了十万两黄金,这是我族对太子殿下的回报。” 十万两黄金对于一国太子来说算不上太大的数字,但是也够景桐满意了。 “公主果然是守诺之人。那皇宫的宝库……”得陇望蜀,世人由来如此。 辰絮看着他,“太子殿下确定要知道吗?如果我是太子殿下,就不会想知道这件事,免得皇帝陛下疑心。” 景桐心下一惊,看着辰絮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探寻。“公主果然是大才。” “过奖了。亡国之人,什么才都已无用处。我只愿能护住族人平安,仅此而已。”辰絮虽然说的是心声,却也知道这只是奢望。 历国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她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回道:“太子殿下,柔嘉公主……” 话还没说完,门外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辰絮抬眸,眼眸中已经映入了那个女子的清丽身影。 “看来你过得不错。太子真把你当成座上宾呢。”景含幽的语气透着不善。 “柔嘉,你的嘱咐,我可是半点都没有慢待颐敏公主。”景桐一见妹妹进来,笑道。 “多谢太子。”景含幽微微俯身施了一礼。而后上前拉住辰絮的手,“跟我走。” 辰絮被拉着出了德昌宫。跟随景含幽进来的几名宫女施礼之后迅速跟了出去。 路上,一直被拉着的辰絮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景含幽回头,望入了那一双湖水般平静的眸子里。“你到这时候还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又能如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是任人摆布?否则,就凭你,如何能对我如此不敬?”辰絮挥开景含幽的手,素净的白衣被微风吹拂,更显得她身娇体弱。 景含幽的眸子里明暗不定,良久嘴角才弯起一丝笑意。“你说得对。如果不是灭了你易国,我怎么能让你长留我身边?这一局,终是我赢了,师姐。” 辰絮的手握紧了。“若不是你坚主入侵我国,易国怎么会亡?景含幽,自古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是你我早已不是旧时情景。”明明该克制的。如今局势混乱,自己若是不能自保,如何保护自己的族人?可是国仇家恨,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她易迦辰絮也只是个凡人,也有喜怒哀乐,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年师父说你是经天纬地之才。如今我历国强盛,若不趁机灭了易国,等你励精图治反过手来,天下局势可就难说了。”景含幽走近她,清雅的蕴结草香气就萦绕在鼻端。“师姐,还记得两年前我对你说的话吗?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你这株蕴结草,我要定了!” 第2章 天命 易国天靖二年早春,帝都天颍城的皇宫里,皇帝易迦舒的第一个女儿诞生了。之前他已经有四个儿子,唯独没有女儿。因此,和大多数帝王不同,这个女婴是在全皇宫的期盼中出生的。 皇后诞下皇长女,举国同庆。易迦舒看着粉妆玉琢的女儿,兴奋得下旨大赦天下。然而一天之后,司天监觐见,小公主生于辰年辰月辰日辰时,天现异象。帝问其故,司天监称此乃真龙天子命相。四辰聚首,真龙降世。若是男子,当可为天下归心。可惜这偏偏是个公主。女生男命,是为不祥。 易国人笃信命理,易迦舒对于司天监的说法深信不疑。看着刚刚出生的女儿,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帝都内有一座佛寺,百年来香火鼎盛。寺内住持是位高僧大德,奉命进宫为小公主祈求佛祖保佑。 “大师,可能看出公主未来的造化?”皇帝问道。 住持稽首道:“皇上,公主日后必定会经历大起大伏。然而公主命途贵不可言,必能有所造化。不过,请皇上恕老衲直言,公主真龙之命,注定要远离亲眷。” 易迦舒沉思三日,为女儿取名易迦辰絮。封号颐敏公主。天靖七年初春,易迦舒派人送刚满五岁的辰絮前往飞叶津书院求学。自此远离父母亲眷。 飞叶津书院,位于风国、庆国、荥国和历国四国交界的一座山中。因此山为流水环绕不得进出,唯有山下渡口能往来行舟。渡口名飞叶津,故书院名为飞叶津书院。书院中所有人皆是女子。专门教导各国公主、郡主和世家大族家的小姐文史礼仪、女红厨艺、琴棋书画等等技艺。久而久之,飞叶津书院已经成为各国名门贵女们的专有书院。飞叶津出身的女子,就被人打上了知书达理的标签。 辰絮聪慧伶俐,上山后即被书院掌院看中,收入门下。深山学艺十载,及笄之年辰絮才回到易国。而这时的易国,已经内外交困、羸弱不堪,随时都有灭亡的危险。她一回国就被封为镇国公主,对父兄分析天下大势,合纵连横,内修政事,外抗强敌,勉力支撑了这两年。可是,也只能支撑两年而已。 父兄殒命。君王死社稷,也算死得其所。可是接下来呢?易国还有众多百姓要活下去,他们易迦皇族也要活下去。所有的重担,担在她一个人身上。她知道自己保不下所有人,她只想尽力而为。 思绪连篇,一回想起来就如同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直到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回神。 “静澜,你又胡闹!”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收回手。“姐姐又在发呆,你最近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易迦静澜,辰絮的同母妹妹。生于天靖六年,封号昌顺公主。国破家亡,小公主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可也是恢复得最快的一个。可见少年心事,如同风一般来去都快。 看着自己的妹妹,辰絮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静澜,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静澜歪着头想了想,“和姐姐在一起,哪里都住得惯。” “如果姐姐要送你走,你会同意吗?” 静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要送我去哪里?”没有哭闹,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经历灭国的剧变,她已经成长了很多。 “飞叶津书院。”辰絮抬头,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夜色,目光遥远而迷离。 三日后,历国皇帝景腾圣旨下,封辰絮的二哥易迦裕为逍遥侯。封辰絮的叔叔易迦礼为常义候。易迦皇族余者皆有封赏。最后到辰絮这里,封她为顺恩郡主,作为柔嘉公主的伴读,常住羽烟宫。 “姐姐!”静澜有些害怕。她不想和姐姐分开,每次姐姐进宫她都感到很害怕,生怕姐姐会一去不回。 “静澜,你听话。二哥会照顾好你的。等着姐姐的消息,我会尽快送你走。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一个亡国公主会遭遇到什么,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史书,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她救不了太多人,但是她必须救自己的妹妹。私心吗?是吧。 景含幽坐在正殿里,看着一步一步走进来的辰絮。虽然已经不是公主,却还保有着公主的优雅和端庄。不过……希望你能够一直这样端庄下去。 景含幽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他正托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壶酒和一个酒杯。 辰絮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赐给我的?” “你倒是聪明。不过,见了本公主,难道你不该见礼吗?”景含幽笑得十分愉悦。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参见柔嘉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辰絮丝毫没有迟疑,礼数周到地跪地行礼。 “起来吧。”景含幽转头看着身边的太监,“康公公,做你的事吧。” 太监躬身赔笑道:“是。”他走到辰絮面前,“顺恩郡主,这是皇上赐给您的御酒。皇上吩咐奴才,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才能回去复命。”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辰絮的目光越过太监望向了景含幽。她清楚景含幽费了这么大劲是不会就此杀了她的。那么这杯酒的目的就是……是什么都好,如今的她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她接过酒杯看都没看,仰头一口饮下。辛辣的酒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强忍着不愿示弱人前。 太监转身对着景含幽躬身道:“公主,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景含幽摆摆手,太监带人退了出去。 这时候的辰絮已经站立不住,颤抖的手虚空扶了一下,却没有扶住任何东西。软下来的身子被人抱住,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你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一个人。” 再度醒来,已经是锦被暖衾,灯火阑珊。她感到手脚无力,挣扎着起身,已经有宫女将床幔挑起。她刚刚坐起身,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胸口剧痛,如同被巨石碾过一样。 “那种酒叫‘虚空’。是专门用来废人武功用的。你的武功尤在我之上,父皇自然不会放心。想要保下你,就只能这么做。”景含幽出现在床边,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她这话好像是解释,可看那表情,却又没有解释的意思。 辰絮的神情平静,只是苍白的脸色让人看了心疼。“不止皇上不放心,你也不会放心吧。你一向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可惜啊,今后你再也没有胜过我的机会了。” 景含幽的脸色变了又变,“何必呢?说这些话激怒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你将来还要依附我生活。”她的手拉住了那双冰冷的手。 “女子以色侍人。我可以依附的人很多。景含幽,你说到底都只是一个公主,你能为我做什么呢?”辰絮冷冷地嘲讽,轻易惹怒了景含幽。 “辰絮!你敢勾引别人试试!我不管是父皇、太子还是其他皇子,只要你敢做,我发誓让你一族永无宁日!”景含幽不得不警告恐吓。因为面前这女人的美貌如同她的才华一般在各国著名。若非她有足够的手腕和能耐威胁住太子,恐怕辰絮都没办法丝毫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在用力,辰絮却在微笑。“你在害怕什么?” 景含幽不理那碍眼的微笑,径直将人扑倒在锦被之上。“辰絮,别说这些伤人的话,让我对你好。” 丹田内已经是一片虚无,再也没有一丝内力。如今再也无法像两年前一样拒绝这个师妹。可是偏偏在此时,两个人的心中都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狂乱夜晚。 两年前,飞叶津书院。 那天是景含幽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对于女子极为重要的及笄之礼。众多一同学习的天家贵女们纷纷祝贺,闹闹哄哄地折腾了一整天。彼时同样十五岁,已经及笄辰絮外出为师门办事,入夜才归。 一进自己居住的院子,就看见景含幽坐在门下的回廊处。 “怎么坐在这里?夜里凉,快进来。” 两人进了房间,景含幽轻声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辰絮一笑,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笼子,里面是一只毛团一样的小白兔。 “前段时候听说你喜欢兔子,今天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捉了来送你。生辰快乐。” 景含幽看了兔子一眼,精致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小兔子啊,我想要多少没有。” “那算了。”辰絮话说得快,动作却更快。手指一动,笼子被打开,小白兔立刻蹿出了笼子。 “哎!”景含幽身形一动,伸手已经将兔子抄进手里。“我又没说不要。你怎么放了?” “心意而已。既然你不承情,要它何用?”辰絮背过身,说得一本正经。可惜那微微弯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第3章 暖衾 辰絮和景含幽都是掌院门下弟子。资质天赋皆属上乘。辰絮比景含幽早入书院一年,理所当然成为了师姐。掌院门下弟子不多,因此对每个弟子都极为倚重。 景含幽将兔子放回到笼子里,看了一会儿道:“它是不是饿了?” “夜了。你带它回去吧。”辰絮忙碌了一天,已经准备休息了。 “哦。”景含幽抱着笼子出了门。身后房门关起,“砰”的一声,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景含幽回头,透过窗棂纸看到灯下的师姐正在宽衣。少女纤细的身形在窗棂纸上映出妙曼的剪影。她的目光竟然生生无法移开半分。 辰絮脱了外衣,拧湿布巾净面擦身。耳边突然劲风一响,屋子里的蜡烛被吹灭。黑暗中她的眸光却愈发明亮。眉头一锁,已经冲着进来的黑影出手了。两人在房间了交手了二十招,辰絮一招将黑影逼到床柱上,“含幽,别闹了!”她松手,走到桌边将蜡烛重新点上。 身后的人靠近,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她没有回头,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轻声道:“怎么了?” “辰絮,你身上蕴结草的味道真好闻。”背后人呼出的热气弄得辰絮颇不自在。 “你若喜欢,下次让我国的人多送一些过来。”她回身,身后的人来到自己面前,美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眸光里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喝了酒?”景含幽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只有离得这么近,辰絮才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没喝多少。” “难怪这么黏人。”易迦辰絮笑着将环住自己腰身的手拉开,转身披上了外衣。 “辰絮,你要回国了是吗?”景含幽靠在床边问。 “是啊,我已经及笄,该回国履行公主的责任了。”身为一国公主,最大的责任就是出嫁他国,成为两国联合的纽带。 景含幽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会谈起了这个一直在回避的话题。辰絮听她没有动静,转头望着她道:“你也过了生辰,看来离回国的时间也不远了。”她拍了拍景含幽的肩膀,“将来风云多变,你我都要保重了。”毕竟诸国互相争斗多年,没有人敢保证日后不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 今日的种种情谊,也许就是日后刺向对方心头最锋利的刀刃。 “辰絮……” “嗯?” 上好的锦衣落地,露出少女年轻美丽的身体。 辰絮慌忙别过头去,“含幽,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服穿起来。” “你说了,将来风云多变,我们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可是今夜,我想留下一些东西。”景含幽的双手抱住了身前的女子,将自己的身体偎依上去。 辰絮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个师妹和她一向投契,可是也仅是师妹而已。“含幽,你知道我们……” “我们怎么了?师父和江师傅不也是如此?为什么她们可以,我们却不行?”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有趣的是,她知道辰絮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辰絮不说话了,她无法反驳。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过是一晚,放纵一下又有何妨? 是放纵吗?她不知道。也许……只是完成自己心底一直不愿承认的一个心愿。 身后的身子已经钻进了她的怀里。她不敢去碰那柔软的身体,她甚至不敢去看。 床幔被放下,烛光被挡在了外面。黑暗中,景含幽居然还能准确地找到她衣带的位置。那双灵活的手几下就将她的衣服脱下。 “辰絮……”灼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上,辰絮知道景含幽的唇就在自己面前。 终于,四瓣樱唇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是一震。辰絮想转头,却被景含幽倔强地扭了回来。两个少女的纠缠从唇发展到身体,幔帐里皆是两人混乱的呼吸声。 夜已深,辰絮躺在床上,身边是景含幽柔软的身子。两个人最终也没发生什么,因为太小。虽然书院里什么都教,却没教过如何行周公之礼。只是经过这一夜,两人的心终究是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辰絮收到了易国皇帝的旨意,让她回国。临行时,景含幽拦在马车前,只说了一句话:“你这株蕴结草,终究是我的。” 往事依旧历历在目,可惜如今已经人事全非。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当初那个黏着自己不放的小师妹,已经能将她完全压在身下了。 这次床幔虽然放下,但是柔软的轻纱并没有遮住外面的烛光,依旧可以将两人的动作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景含幽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因为她知道,这次她将完完全全地得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为了这一刻她等了两年,如今终于不用再等了。 辰絮的手握紧了又放开,终究是没有反抗。衣服被脱下,瓷白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景含幽微笑着,这个身子发育得很好,比两年前更美。“辰絮,今晚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景含幽的手缓缓地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如同在欣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每一处景含幽都舍不得放过。 她的手指划过辰絮的锁骨,引得后者的呼吸滞了一下。看到这一幕,景含幽都觉得有些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她俯下身子,轻轻舔舐着辰絮的耳垂。 “含幽……”辰絮的声音极度不稳。她避开了景含幽的唇,闪着水光的眸子望向后者,“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景含幽的目光中透着审视,“你说。” “送我妹妹静澜去飞叶津书院。”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景含幽立刻戒备起来。已经废了她的武功,难道她还没有死心吗? 辰絮凄楚一笑。“我还能打什么主意,我只是不想她如我这般沦为你们历国人的玩物。” 这一笑是辰絮到了历国后唯一露出的脆弱表情,看得景含幽心都疼了。“你明知道我不是。” “那就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能让一向骄傲的师姐露出这种祈求的表情,说实话景含幽开始嫉妒这个易迦静澜了。 “我可以送她去飞叶津。但是我要你发誓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辰絮想都不想,“好,我答应你。易迦辰絮发誓永远留在景含幽身边,一生一世永不相负。”那动情的话语,是景含幽听到的最难忘的情话。为了这一句她什么都会去做。 占有的吻,由浅及深,渐渐占据了辰絮的所有思维。如果说两年前她还需要为将来考虑的话,那么这一刻,她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任何事。自己的童贞换来的是妹妹的安全,这已经足够。就算对方不是景含幽,换做其他人,她也会换的。属于她的东西已经不多,她必须好好利用。 破身时的痛楚让她的眼角落了泪。可是她知道,这点痛楚对于习过武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她的泪是在祭奠那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 “还很疼吗?”云歇雨住,望着她仍然蹙着的眉头,景含幽终是心疼了。亲手拿着帕子为她擦身。 “没事。”辰絮摇摇头。 虚弱而疲惫的样子,竟然让景含幽再次蠢蠢欲动。可是她也知道,今夜是不成了。 白缎上的殷红,记录着她今夜得到了多么宝贵的东西。景含幽本来想叫人将白缎收好,却被易迦辰絮强硬地表示要烧掉。景含幽刚刚得到她,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叫人端来火盆烧掉了。 “睡吧。”一番折腾完,景含幽抱着辰絮的身子轻声道。 很快,辰絮就睡着了。只是睡梦中的她依旧皱着眉,显得极不安稳。 清晨,景含幽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静。她是习武之人,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只见微弱的晨光中辰絮正撑起半个身子打算下床。 “你要去哪?” 辰絮起身的动作停止了,却也没回头。“我不想吵醒你的。”她的身子被身后的人重新拉回到床上。 “回答我,你要去哪?”景含幽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她已经没有了武功,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可是看到她起身的那一刻,自己还是感到心慌。生怕她这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辰絮别开脸,“想出去走走。” “你在躲着我。”景含幽强硬地将她的脸扭回来,“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我?” 第4章 真假 辰絮闭上眼睛。“景含幽,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我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所能说清的。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我不想恨你,可是你让我怎么喜欢你?”她的手握紧,这个原本投契的师妹,竟然就是灭掉易国最主要的一股推动力。若是早知如此,当年自己是否应该杀了她? 果然,曾经的记忆有多么快乐,今日的情景就有多么痛苦。 “怎么喜欢我?”景含幽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扯开了辰絮的衣服。昨夜承欢的痕迹仍在,看得人血脉贲张。 辰絮闭上眼睛不想看自己的模样。“不过就是这副身子,随你怎么糟蹋。”如今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吗? 景含幽低头吻着她的锁骨,辰絮微微蹙眉,颈间的疼痛证明景含幽在咬着她的脖子,而且咬得十分用力。 铁锈一般的血腥气弥漫在景含幽的整个口腔中,她抬头,嘴角还挂着血丝。 “我已经不是飞叶津的景含幽,如今我有足够的力量留住你。” 身体的战栗让辰絮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可是依然敌不过景含幽在自己身上制造的重重感觉。她的牙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可她越是这般倔强不肯妥协,景含幽下手就越重。等到景含幽肯住手的时候,辰絮的嘴角已经留下了鲜血。 “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拂着辰絮汗湿的长发,景含幽在心底叹了口气。 午后,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景含幽看到辰絮坐在窗下发着呆。她的眼睛看着天空,愣愣地出神。 “她这样多久了?”景含幽问着身边的宫女。 “回公主,郡主她自您出门后就一直这样坐着。”宫女低头答道。 景含幽进了寝殿,将她从窗边的椅子上拉起来。“别这么折磨自己了。” 辰絮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向外走。 景含幽哪里容她这样漠视自己?上前一步将她重新扯回自己的怀里。“你就不怕我反悔?不送易迦静澜去飞叶津?”她不想威胁辰絮的,这话却也不知怎么就出了口。 辰絮终于不再漠视她。“你要反悔?”那种难以置信地神情让景含幽后悔方才的冲动。 “我……至少你不要这样对我。从前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说到最后,景含幽完全成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儿时戏言,何必当真?”辰絮转头,目光望着脚下的地面。 怎么会是戏言呢?景含幽才不信!“别惹怒我,我不想威胁你。” “你还要我怎么样?”辰絮说着已经去脱自己的衣服,“你要的不就是这身子吗?” 景含幽抓住她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误会我?”她的表情也很受伤。 辰絮偏过头。“只要你肯送静澜去飞叶津,我什么都依你。” “说你喜欢我。”景含幽霸道地说。 “我……”辰絮说出第一个字后还是迟疑了。看着景含幽期盼的神情,她轻声道:“我喜欢你。”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两日后,柔嘉公主景含幽上书,皇帝批准,易迦静澜被送往飞叶津书院,即刻启程。 景含幽特意准许辰絮前往送行。在马车上,辰絮抱着妹妹轻声道:“静澜,你要记着,去书院好好学习。总有一天,姐姐会接你回来。” 一向柔弱的静澜这次竟然没有哭。小脸上写满了坚定。“姐姐,你不要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倒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 马车已经到了岳岚城城门处,按照规定,辰絮是不能再送了,必须下车。 “你乖一点,等着姐姐。”说完这句话,辰絮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控制不了的脆弱影响了妹妹。亡国公主,注定要比一般人坚强。她不能搅乱静澜的心。 马车已经离去,连扬起的烟尘都重新落回到地面。有宫女上前道:“顺恩郡主,该回宫了,公主还等着您呢。” 辰絮眨了眨眼,眼中的雾气已经不见。她回过头,望着喧闹的来往人群,心里多少还是羡慕的。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她也会如此的自由自在吧。 回到羽烟宫,景含幽已经在等她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城门口的守卫盘查得严,耽误了一些时间。”她说着坐在梳妆台前,伸手摘了自己头上的步摇簪花等饰品。出门的时候总要保持仪容,这是一个贵族女子所恪守的礼节。可是回到房间里,辰絮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 锁骨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这样细微的动作仍然没有逃过一直在注视她的景含幽。 “我给你涂的药膏是祛疤了,不会留下痕迹。” 辰絮回头看了她一眼,“无所谓了。” 景含幽最近很烦躁。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眼下她正在参加公主们每旬一次的例行聚会。为了培养公主们的感情,皇宫里有了这种规定。当然,也可以不参加。不过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自己不合群,所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聚会,但是基本上都不会缺席。 “庆阳怎么没来?”景含幽的大姐恩康公主问。 排行第四的德宁公主道:“早上庆阳派人过来说是病了,在宫里歇着呢。” 恩康公主点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德宁公主朝着自己努嘴,她顺着望过去,将景含幽出神的表情看了个一清二楚。景含幽虽然人在这里,却明显在走神。 “柔嘉,你在想什么呢?” 景含幽回神,还没等说话,一旁排行第六的丰成公主娇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想着羽烟宫里的顺恩郡主啊。” 她这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景含幽排行第五,与丰成公主同月出生。两人年纪最为接近,也就成了互相较劲的对头。景含幽是皇后所出,自然万千宠爱。丰成的母妃是冯贵妃,出身却也不差。因为才敢于和景含幽处处作对。 众位公主都养在深宫,听了丰成公主的话都起了好奇之心,有人已经催促着丰成公主快点说下去。 景含幽冷冷地看着丰成公主,并不说话。 丰城公主果然是个不怕事的。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笑道:“五姐特意求了父皇将那个亡国公主弄到她的宫里,难道是聊天去的?” 她的语气暧昧至极,众位公主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宫里长大的,对于这等事也不算稀奇。 “要说那个易迦辰絮我倒是见过一面,确实是个美人儿。不知道私下里……”丰成公主还要再说,只感到脸颊边一阵风吹过,她转头看过去,却见一片叶子已经没入了她身后的椅背上。 叶子何其脆弱,而今却整片没入,丰成公主的脸色都变了。众人又齐齐望向了景含幽。景含幽甩甩手,“看来这片树叶很喜欢你啊。”她抬头望着她们聚会的树下,“这里叶子很多,要是都对丰成有了兴趣,那可就惨了。” 这就是威胁。 丰成公主虽然屡次和她作对,却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威胁。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有宫女进来在景含幽的耳边说了几句,景含幽脸色一变,起身道:“我还有事,各位姐妹,失陪了。” 看着带着人匆匆离开的景含幽,恩康公主招手叫来身边的宫女,“出了什么事?” 那宫女也是极为得力的,耳语道:“听说常义候谋逆,已经下了狱。” “常义候?”恩康公主皱眉,怎么记不得这是谁了? “是易国皇族的人,叫易迦礼。” 这下恩康公主才明白。其他公主问她原因,她随口说了,丰成公主冷笑道:“看四姐那上心的样子,想必是去安抚易迦辰絮那个狐媚子了。” 景含幽确实是回了羽烟宫。易迦礼出事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辰絮的反应。 辰絮已经得到了消息,她靠在床头,看着景含幽行色匆匆地进来,苦笑道:“你在怕什么?怕我伤心?还是怕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景含幽走到她面前,小心地看她的表情。那一脸平静实在太不寻常。 “常义候谋逆,皇上会不会牵连其他人?”辰絮逼着自己冷静,面临这种随时都可能被灭族的大罪,她必须冷静。 “谋逆大罪,按历国律法,夷其三族。” 辰絮闭了闭眼。“那我只能和你告别了。”她的手扣住景含幽的肩膀,唇已经到了景含幽的耳边。“你自己保重。” 第5章 谢礼 听了辰絮的话,景含幽抱紧了她,“你该知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又如何?”辰絮掰开她的手指,挣脱了她的怀抱。“我终姓易迦。如果族人都死了,我也不会苟活。我献出天颍城已经愧对祖宗基业,如今若再苟且偷生,连老天都不会放过我!”她走到门口,“你放我走吧。” 景含幽也走到门口,望着外面一大群候立的宫女太监道:“即日起,你们看紧顺恩郡主,不许她伤害自己,也不许她踏出羽烟宫一步。出了岔子,合宫陪葬!” 外面一大群人跪倒在地,口称领命。 辰絮望向景含幽,景含幽却已经出了门。 三日后,新的消息传来,常义候易迦礼畏罪自杀。其妻儿皆已殉葬。皇帝为昭贤德宽仁,赦免易迦一族其他人。不过原本的居住地已经不能再住了。一族人重新回到了荒废许久的武威将军府,上上下下数百人挤在一起,十分凄惨。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是辰絮的二哥逍遥侯易迦裕。他依旧做着他的逍遥侯,住在逍遥侯府。 收到消息的辰絮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自己那些所谓的骄傲在现实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在景含幽面前的执拗也无非就是让自己多受一些苦头。她是女子,就该用女子特有的手段。 她在飞叶津书院学到的,是万事顺其自然,不要逆天而行。既然命该如此,那总要让目前的情况渐渐好起来。易迦一族封侯的只剩下她的二哥易迦裕,如果再失去,对于易迦一族都将大大不利。 辰絮仰头看着外面的天,自己不该执拗于那点儿女私情,于家于国都没有任何好处。 今天景含幽陪着皇帝说话很晚才回来,进入寝殿就看见高烧的红烛旁辰絮伏在桌案上已经睡着了。她摇了摇头,“怎么也不去床上睡?”她轻手轻脚地扶起辰絮,却已经惊醒了怀里的人。 辰絮睁着迷离的眼,看清景含幽后,急忙挣脱了她。 景含幽皱眉,“辰絮,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不该这么不领情的。 “我知道。所以我是感激你的。”辰絮的声音很轻。她突然跪在地上,“我代易迦一族谢谢你的相救。” 景含幽这才舒了一口气,拉着她起身,“我要的可不是这个。” 辰絮抬眸,望进对方火热的目光中,不禁红了脸颊。 昏黄的烛光中,这含羞带怯的表情看得景含幽心神荡漾。 幔帐之中,被翻红浪。辰絮的配合让景含幽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之后,自己每次逾矩的行为虽然都得不到她的赞同,但是每次她都会不赞同地接受自己。 你一直都是对我有情的。只是你从来都不愿意承认而已。 景含幽也清楚,今夜的美好只是源于自己救了易迦一族,这是辰絮的谢礼。可是自己不在乎,就算如此也好,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让她依附,她终会承认两人的感情。 辰絮终是不放心族人的安危,求了景含幽要出宫去看看。景含幽耐不住她的软语,只好答应。辰絮的到来,遇到的却是族人的冷眼。和衣衫破旧的族人相比,辰絮就光鲜整齐了很多。本来她献城投降就引得诸多族人仇恨,这次更是直接冷嘲热讽起来。说她以色侍人,不知廉耻。 辰絮倒是冷静,见族人都挺有精神的也就放心了。本来还想再去趟逍遥侯府,时间却来不及了。匆匆回了宫,景含幽却还是不满。 “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来的时候遇到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这种事就算她不说,跟在她身边的这些宫女也会报告给景含幽的,索性她就照实说了。 景含幽面露不悦,挥退了宫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辰絮,你可是我的人了。虽然我送走了你妹妹,可是你一族都在皇城中,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样,否则……” 辰絮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她的唇上,“不过是和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你至于紧张成这样吗?我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有祸国殃民的魅力。” 景含幽抓住她的食指,握在手心里。“你知道就好。和太子说了什么?” “我送了他十万两黄金,他自然要向我道声谢。”辰絮的声音如同情人呢喃的情话,恰到好处地勾到了景含幽心头最痒的地方。 “你以黄金资助太子,莫不是鼓励他提前登位?”师出同门,景含幽对于这个师姐的能力太了解了。 辰絮眼波流转,媚人的情丝一根根缠绕在景含幽的心头。“你在怕什么?怕我挑起太子和皇帝的不和?那好,你把我送出宫,随便送去哪里,这样你不就放心了?” 这份妩媚,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景含幽皱着眉,她记得几天前她刚刚见到辰絮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辰絮娇俏一笑。“从前我是易国的公主。如今我是你的女人。”天差地别的身份变化,让她不得不改变。 显然这最后一句取悦了景含幽,她的手托住眼前人的后颈,缓缓地吻了下去。 辰絮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她没有一味地讨好景含幽,时不时还故意气气这位柔嘉公主。弄得景含幽一天到晚心情忽上忽下的,可偏偏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这天景含幽去给皇后请安回来,路上就看见辰絮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才看到是在捉一只蜻蜓。她看得哭笑不得。两人十四岁后可就再也没捉过蜻蜓了。自从易迦礼一事处理完之后,景含幽就解除了她的禁足。 那只蜻蜓似乎感到了危险的靠近,振翅欲飞,却被辰絮出手如电地抓了个正着。 景含幽看得眯起了眼睛。虽然她没有了内力,这出手的速度和时机却没有差上多少。 辰絮捉了蜻蜓,回身给了身后的一个小女孩。女孩高兴得拍手,抱着辰絮的脖子亲了她一口。 景含幽看得吃醋极了。那女孩是她的九妹觉安宫主,今年刚满四岁。 “公主,抓牢了,要不它会飞走哦。” 觉安公主小心地抓好蜻蜓,被宫女抱着离开了。临走还一直挥手跟辰絮告别。 “你对哄小孩子倒是有一套。”景含幽从树荫后走出,嫉妒地说。 “当然了,我是一路哄着你长大了。” 景含幽红了脸。她初到书院的时候是一直缠着辰絮,可是后来……后来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辰絮!”景含幽不满。 “好了,回宫吧。”辰絮温柔地拉起她的手,笑着说。 原本的不满被这清浅的笑意丢到了九霄云外。景含幽几乎快要溺死在这温柔乡中了。 可是背地里,景含幽对辰絮的监视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辰絮最近经常出门吗?”景含幽问负责监视的宫女。 “顺恩郡主最近经常和觉安公主一起玩。” “好好盯着她,别让她安稳的样子迷惑了。”景含幽想到辰絮昨夜的婉转承欢,嘴角勾起了温柔的笑意。 羽烟宫的宫女太监都知道,他们的主子迷上了一个叫易迦辰絮的亡国公主。看着主子对她的疼惜和戒备,连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要分裂了。而这位现在已经改封顺恩郡主的易迦辰絮,倒也真有本事,整天弄得他们主子一时生气、一时高兴的,偏偏越发离不开她。 寝殿之中,辰絮撑起半个身子,浑身的酸痛和某些无法说出口的不适都让她皱起了好看的眉。一旁侍候的宫女见她起身,急忙将床幔挑起,挂在精致的金钩之上。 “郡主,奴婢服侍您更衣。” 辰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一脸恭敬的宫女,“你很少进来侍候的。” 宫女点头道:“是。奴婢一直在外面侍候。” “叫什么名字?”辰絮起身,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薄纱制成的中衣,里面的瓷白肌肤若隐若现,还有那昨夜荒唐留下的红痕。 “回郡主,奴婢叫载福。”载福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眼前的无限春光。 “载福。”辰絮在嘴里念了两遍,笑道:“给你起名字的人可见是疼你的。” “郡主说得是。”载福服侍着辰絮更衣梳妆。“郡主生得真美。”铜镜中的人儿雪肤花貌,纤细的身子显得娇弱无比。载福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 辰絮看到颈边的吻痕,皱着眉道:“可有什么法子遮了?” 载福的脸红了红,“奴婢为郡主画朵花可好?” 辰絮点头。载福取来画笔,轻轻在她的锁骨处点上几笔,一朵红梅绽放在颈边,遮住了那尴尬的红痕。 第6章 德妃 辰絮对着铜镜照照,赞道:“果然是生花妙笔。以前学过?” “奴婢的父亲是个书生,靠卖字画为生。” “难怪。你倒是个有才的。好好侍候着,少不得你的好。”辰絮看着载福递过来的簪子,随手都拂到了一边,“就戴那支蝴蝶簪吧,看着生动些。这些都收了,我不喜欢。” 载福闻言小心地将一只紫色的蝴蝶银簪插到辰絮的发髻上,随后将所有的簪环首饰都收进妆奁中。 这些首饰都是景含幽给的,无一不是精品。景含幽知她也是公主,对于这些物件自然也是用惯的,生怕委屈了她。可惜正因为她也是公主,所以对这些东西都不在意。平日打扮若非为了迎合景含幽,便只做最简单的样式。 吃了早饭,外面天光正好。辰絮似乎来了兴致,带着载福要去皇宫里的御花园逛逛。景含幽因为今天要陪着皇帝皇后出城,所以昨晚才下了狠手。她可不喜欢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美丽的师姐出去掀起什么风浪。 “郡主,公主吩咐过,让你在宫里休息。”守门的太监恭敬地阻拦着。 “她要将我禁足?”辰絮冷笑。“若是我想出去呢?” “郡主,请不要让奴才们难做。”太监自然不敢得罪这位公主的心头肉,可是心里却也看不起她。一个亡国公主,居然甘心成为柔嘉公主的暖床工具,还有什么趾高气扬的? “闪开!否则我就对公主说你们对我无礼。”她脸上的笑容愈发阴冷,“你们说,公主会相信谁呢?” “郡主饶命!”两名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辰絮已经迈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出了羽烟宫。载福跟在后面,小声道:“郡主,您这样出去……” “怎么?难道还有人吃了我不成?御花园在哪?你认得路吧?” 载福无奈,只得前面引路,带着她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鸟语花香,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往前走了不久,就遇到一对宫女开路,看这排场,必然是一位高位份的妃子了。 载福在宫中已经有几年了,一看到正主立刻跪倒磕头。“奴婢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辰絮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位德妃。德妃气度雍容,容貌虽然算不上绝美,却极为耐看。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此刻也正在打量着她。 “你是何人?” 辰絮低头礼数周全地万福道:“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参见德妃娘娘。” 此言一出,别说是德妃,就是德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偷眼打量这个亡国公主。历国刚刚灭了易国,这件事在后宫里也着实议论了一阵子。亡国女眷向来都是如同战利品一般任人糟蹋,可偏偏这个公主,居然住进了羽烟宫,被景含幽藏了起来。 后宫女人长日无聊,难免议论纷纷。可惜没人敢轻易去招惹柔嘉公主。因为这位公主的手里可是握着飞云骑四万大军的指挥权。 德妃打量完了,这才笑道:“原来是顺恩郡主,快请起。一直听闻郡主来朝,今日才得见上一面,倒是本宫的荣幸了。” “娘娘此言可是要折煞辰絮了。辰絮初入皇宫,本该拜见各位娘娘的,可惜公主不许,是辰絮的罪过。”飞叶津书院门下培养出来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举手投足间都不会失礼的。 德妃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听了这话道:“公主不许自然有不许的理由。本宫是不会怪罪郡主的。” “谢娘娘体谅。”辰絮俯身一笑,当真是人比花娇。 看得德妃心中悚然一惊,这个易迦辰絮倒也并非人间绝色,可是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种吸引人的特质。纵然同为的女子,她的目光也总是忍不住流连在其身上。 这样的女子若是让皇上看到……浓重的危机感让德妃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辞别了德妃,辰絮一直在御花园里逛到了中午方才回去。 “郡主脸色不好。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载福倒也服侍得尽心尽力。 “没什么,回宫休息一下就好了。” 景含幽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手下的飞云骑是禁军,今日负责保护皇上皇后的出行安全。 一回到羽烟宫,就有主事太监禀告了辰絮强行出门的事情。她心里忍不住叹气,就知道辰絮不会这么老实。 进了寝殿,却见幔帐低垂,隐约可见床上的人在休息。 “怎么了?”她问身边的贴身宫女尘心。 尘心道:“回公主,听一直侍候的载福说,郡主用了午膳之后就歇下了。” 景含幽立刻上前,一把掀了幔帐,看到辰絮似乎在睡觉。可是那张脸上却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她伸手一摸,滚烫。 “该死的奴才!辰絮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不请太医?”她这一声也是怒极,不仅吓得一屋子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不敢作声,也惊醒了沉睡的辰絮。 “你回来了。”虚弱的声音,却是这一屋子人的救星。 “怎么病成这样?”景含幽摸着她滚烫的脸颊,心都被烫疼了。 尘心朝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悄悄退了出去,立刻撒腿如飞去了太医院。 “没事,大约是昨夜太劳累了,今天出门又吹了些风,睡一觉就没事了。”辰絮抓着景含幽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你的手凉凉的,这样好受些。”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无比的娇憨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景含幽几乎忘记了这个女子比自己还大的事实。 宫女用冷水浸湿了帕子,拧干了递给景含幽。景含幽亲手放到辰絮的额头上。 “不要这个!”或许是因为生病,辰絮露出平日里很难看到的耍赖表情。 景含幽失笑。她的辰絮撒起娇来真是让人心都化了。她无奈地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低头哄着床上的人儿。“你要怎么折腾都好,总要先好起来对不对?” 辰絮一笑。“含幽,你以后会不会后悔,今日对我这般好?” 景含幽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我觉得我要更加努力,把你看得死死的,让自己不要后悔。” 辰絮拉着景含幽的手,缓缓地贴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是你的。” 这种情话,这种诱惑,纵然是一直对其戒备颇深的景含幽也克制不住。被拉着的手微微用力,满意地听到身下人的娇喘。 发着高热的身子比平日里更加诱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高温。汗珠一点一滴从她的额头上滑落,看得景含幽觉得自己也快发烧了。 寝殿里的温度在两人的互相凝望中越来越高,直到…… “公主,太医来了。”门外尘心的声音传来。 景含幽扫兴得想杀人。可是辰絮的病总要治的。 太医进来请了脉,也说是感染了风寒。开了一副药,景含幽着人去取了。 经过太医这么一折腾,辰絮似乎又要睡着了。昏昏沉沉的样子,看得景含幽心急不已。 宫女熬好药送进来,辰絮却说什么也不肯喝。景含幽哄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把药喂了下去。 “生了病就好腻人。”沐浴之后,景含幽躺在她的身边控诉着。 “腻着你不好吗?从前你可是一直这样赖着我的。”不再撒娇,易迦辰絮的眸子里如同星空璀璨。绵绵的情意蕴含其中,让景含幽舍不得眨眼。 “辰絮,昨晚辛苦你了。”景含幽明明知道她有病在身应该静养,可是一躺到她身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辰絮抓着她的胳膊软声道:“今晚别那样了,很疼的。” 她的身子也泛着红,还留着昨夜的痕迹。景含幽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她的毒,否则为什么对她一点克制力都没有呢? 软糯的娇吟声响起在幔帐之内,带着浓重的鼻音,更加可爱。为了听这声音,有好几次,景含幽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辰絮的身体全都是汗,湿腻腻的弄得她极为不舒服。可是她要去沐浴的要求被景含幽拒绝了。已是深夜,景含幽怕她再着凉。为了安抚这个不乖的心上人,堂堂一国公主也只好拿个布巾一点点为她擦拭着身子。 没擦几下,辰絮就虚弱地睡着了。空留下景含幽苦笑不已。 收拾干净之后,景含幽抱着怀里烫人的身子,却没什么睡意。照理说她今天出宫忙碌了一天,回来又照顾辰絮,应该疲惫了才是。可是只要一想到辰絮遇见了德妃,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德妃久居深宫,也是宫斗高手。可是辰絮更不是省油的灯。看着怀里睡得毫无防备的惹祸精,她真是又爱又恨。 第7章 团圆 辰絮这一病足足病了半个月。害得景含幽整日里忧心忡忡。眼看着本来就消瘦的身子更是瘦得一把骨头,她心疼得无以复加。 从前辰絮因为有内力护体,是很少生病的。自己能都想到的原因,她会想不到吗?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景含幽知道,她看似已经完全臣服,可是一旦有机会,她绝不会久居人下的。辰絮,天子之命,不会这么轻易妥协的。 一个月后,正是中秋佳节。辰絮求了景含幽要出宫去和族人团聚。景含幽怕她又有什么计划,特意调查了很久确定最近易迦皇族都很消停后,才终于点头。 “早上出宫,晚上必须回来。”寝殿里,看着欢喜地换了新衣的辰絮,她有些不是滋味地说。 “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等着我回来。”辰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对景含幽的坏脸色视而不见。 柔嘉公主的马车驶出了宫门。辰絮坐在马车里,出宫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宫里,她是顺恩郡主,是景含幽的女人。回到族里,她是曾经的镇国颐敏公主。“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应该吃了很多苦头吧?” 马车停在了逍遥侯府外,辰絮的二哥易迦裕早就等候在门外。见到妹妹下了车,立刻迎了过来,“辰絮,等你很久了。” “有劳二哥了。”辰絮笑着和易迦裕进了侯府。 说起来,这逍遥侯府她还是第一次来。自从皇帝封了易迦裕为逍遥侯,她就被封为顺恩郡主直接入了宫。如今随意看了几眼,发现名义上虽是侯府,实际上比一般的大臣家还不如。 “二哥,你受苦了。” 易迦裕摇摇头,“这都不算什么。亡国之人,能有条活命就不错了。想想父皇,想想皇兄,我已经很知足了。”他引着辰絮进了正厅,进来奉茶的竟然是易迦裕的妻子杜氏。 辰絮眉头微蹙,“他们连个下人都不给留吗?”当初跟着他们易迦皇族同来的还有大批的宫女,怎么能让逍遥侯夫人奉茶? 易迦裕苦笑道:“原本还有两个忠心的宫女,都是你二嫂的贴身宫女。可惜没过多久,就被人强行带走了。我去问过,他们只说指派给其他的王侯了,别的也不再说了。” 杜氏道:“公主,我们现在每月只有五两银子的供奉,再也请不起奴仆,所以事事只能亲力亲为。看公主的样子,想必在宫里过得不错,能否为你二哥美言几句?也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些。”她是高门大族家的女儿,才能嫁于皇子为妃。没想到如今洗衣做饭都要自己动手,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如何会做这些事情? 过得不错?辰絮听了这话有些想笑。自己以色侍人,确实过得不错呢。 “二嫂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再忍耐一段时间。”她出门叫了跟来的载福进来,“你吩咐他们将我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 “是。”载福出去叫人。不一会儿,各种食材,布帛,首饰摆满了整个一张桌子。 易迦裕和杜氏的眼睛都亮了。这些东西若是在从前,他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如今每月只有五两银子的这种时候,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太珍贵了。 杜氏笑道:“公主真是有本事。也不枉你二哥从前对你的好。” 辰絮笑笑,“自家人,不说这些。”她让载福等宫女将一些食材处理好,自己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家宴。厨艺是飞叶津书院的必修课,她自然不会差。 易迦裕看着一大桌子菜颇为不好意思。“辰絮,你才出来一回,本该是我们招待你,倒让你受累了。” “只要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只愿年年都能吃上这一顿团圆饭。”大概是见了亲人,辰絮的眼眶有些酸涩。她笑着招呼自家兄弟姐妹入席。 这时候来到逍遥侯府的都是辰絮的兄弟姐妹。她默默数了一下,发现除了自己的同母妹妹易迦静澜被送去飞叶津书院外,席上还缺了三妹、四妹两人。 “三妹、四妹呢?”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易迦裕道:“三妹半个月前被齐王纳了妾。四妹十天前被允王带进了府里,也做了侍妾。” 在座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这还仅仅是公主们,其他的郡主、王妃等等其实已经被带走无数。即便是她易迦辰絮,在众人眼中,也是被纳入宫中,做了皇帝或者太子的侍妾了。所谓的柔嘉公主伴读,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辰絮听了也只能苦笑。她能做什么呢?亡国之人,向来如此。 因为这个话题,一顿饭吃下来,众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压抑得很。饭后,辰絮又带着一些年幼的弟妹一起玩游戏,成年的这些曾经的皇子公主们就在正厅里吟诗作画,且做一日的家国故梦。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太阳就已经西斜,辰絮该回宫了。她让宫女都在房间外等候,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交给了易迦裕。 “我能攒下的银子不多,你要精心着用。你和二嫂再难,总还有一个侯爷的名头。可是那些弟妹就不同了。二哥,从前在易国,大家为了皇位,为了母妃各怀心思。如今都是亡国之人,毕竟都是父皇的骨血,就不要再分亲疏远近了。照顾好他们,父皇泉下有知,会感到欣慰的。” 易迦裕收起了银票,惭愧道:“辰絮,是二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们,却让你来操心这些。你在宫里不容易,要照顾好自己。宫外这些事,二哥会照应的,你放心。” 辰絮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破败简陋的庭院,转身出门上了马车。 景含幽参加完宫里的宴席回来,就看到辰絮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的头发。可是心思明显已经飘远了。 “在想什么?”抱住怀里的人,景含幽嘴里的热气呼在她的后颈上。 辰絮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要起身却被景含幽死死地压在梳妆台上。 “我想要你。” “你喝醉了。”辰絮没有反抗,任由景含幽撕扯着她的衣裳。“含幽,你别这样,我去叫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景含幽确实是醉了,却并不厉害。她的手有些抖,但是脑子很清醒。她知道辰絮闷闷不乐是有心事。而这心事必然是因为今天出宫导致的。只要一想到怀里的人在想着另外一群人,她就不痛快。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不满足仅仅得到辰絮的身体了。她要得到辰絮的全部! 翌日一早,景含幽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她一惊,立刻向幔帐外望去。辰絮披着一件单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 身子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的声音还不是十分清醒,“你在想什么?” 辰絮叹了口气,回头笑了笑,“酒醒了?” 对于辰絮的再次回避话题,景含幽终于忍耐不住,她捏着辰絮小巧的下巴问:“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族人。想我二哥,身为皇上钦封的逍遥侯,却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每月只有五两俸禄,艰难度日。想我的两个刚刚成年的妹妹,被齐王和允王收入王府成了侍妾。想我自己,还不是如她们一样,以色侍人,夜夜承欢。”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到景含幽的手上,也落到了她的心上。 “辰絮,亡国之人由来如此。父皇并没有苛待他们。”翻开史书,比这悲惨的亡国皇族比比皆是。 辰絮的眸子里含了泪,却好久才会落一滴下来。就是这样含着泪却不肯落泪的倔强模样,让景含幽的心完全乱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求你什么。含幽,我累了,想休息。” 景含幽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想想从前那个温柔仁惠的师姐,再看看如今这个单薄柔弱的辰絮,她已经变得太多了。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是自己所为吗? 辰絮是九天的龙,自己却让她做了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景含幽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一本书,她却好久都没翻一页。 第8章 求官 庆和殿,皇帝景腾批阅奏折的地方。门外有人报,柔嘉公主求见。 看到景含幽走进来,景腾笑道:“朕的乖女儿怎么来了?” 景含幽见礼完毕,站到龙书案边笑道:“柔嘉来看看父皇。” 景腾却不吃这一套,“你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父皇,柔嘉掌管的飞云骑尚缺一个管马的官员,您看派谁好啊?” 景腾沉思了一会儿,“军马一事非同小可,必定要找个忠君体国的贤臣。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景含幽道:“儿臣觉得礼部员外郎孙问之不错。” “孙问之……”景腾显然对这人也是有印象的。“这个人倒是一个人选,宰相也说将他放到礼部有点屈才。那就依了你的提议。即日起调礼部员外郎孙问之前往飞云骑管理军马。” “谢父皇!”景含幽谢了恩却不走。 “还有事?” “儿臣还想举荐一个人出任礼部员外郎。” 景腾大笑,“柔嘉啊柔嘉,你果然是另有目的!说吧,想举荐谁?” “逍遥侯易迦裕。”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景腾不笑了。“柔嘉,朕许你执掌兵权,是看中你这一身本领。但是你终究是女儿身,对于朝政不该过多关注的。” 景含幽看出父皇不悦,却也不害怕,依旧道:“儿臣怎敢妄议朝政?易迦裕是亡国降臣,父皇自然要多加提防。可是,若一味提防慢待,让别国看到,岂不说父皇您苛待降臣。一旦传开,对父皇您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霸业可是不利的。再说不过是个小官,给他一个又何妨?不过是您恩恤降臣,给些赏赐罢了。” 景腾虽然不赞同,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这件事朕得与大臣们商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柔嘉告退。” 回宫的路上,尘心不解道:“公主,您不是一直防备着顺恩郡主吗?为什么又要为了她去求皇上呢?” “不遂了她的意,指不定她又会弄出什么乱子来。尘心,你不了解我这位师姐,她要做成一件事,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会去做的。”想到辰絮那双含泪的眸子,景含幽烦躁地摇了摇头。 回到羽烟宫,辰絮正在花圃里侍弄花草。此时虽是秋天,太阳却也毒辣。辰絮被晒得小脸通红,却仍然在弯腰拔草。 “你们就这样由着她?”景含幽不悦地问。 宫女太监们不敢回话。辰絮见她回来从花圃中走了出来。载福拿着湿帕子让她擦手。又拿来干帕子让她擦汗。 “你别怪他们。是我想活动一下,最近在床上躺久了,身子愈发的不适。”她接过载福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一早不见你人,去了哪里?” “去看看父皇。早膳吃了吗?”景含幽拉着她的手进了寝殿。 “吃了。不过那些参汤可不可以撤了,我真的喝不下。”辰絮苦着脸,现在只要一想到参汤的味道,她就觉得胃部不适。 景含幽失笑,“那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大病了一场之后,脸色一直不好。我看着心疼。” “含幽……”辰絮突然低下头,“照理说我一个亡国之人,本不该过问你太多的事。可我心里有你,所以有些话想问你。” “你说。”听到辰絮说心里有她,景含幽心里一阵欢腾。 “你是不是和皇上达成了什么约定?”辰絮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含幽的表情。 景含幽的目光里有一瞬间的犹豫。“辰絮,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别忘了,我是你师姐。”她握住景含幽的手,“可以告诉我吗?” 景含幽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些的,可是看到她清澈明澄的眼神,心,终是软了。 “我答应父皇三年后远嫁和亲。”若非如此,皇帝怎么会允许她如此胡来? 辰絮抽回了自己的手。 “辰絮!”景含幽怎么允许她这么做?将那一双手抓得死紧。用力到她自己都感觉到疼痛了。 “这是你们历国的事,我不便过问。”辰絮的声音打着颤,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景含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可是她不想去印证,她怕一旦印证了,这份情她当真还不起。 “不值得。”合起眼眸,有晶莹的泪珠滑落。如同上好的水晶般剔透,也如同上好的水晶般珍贵。 “你好好的,我自然有办法让你长留我身边。辰絮,你既然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不会让你受苦。”景含幽知道,她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她随时都有可能破笼而出,寻找新的栖息地。 为了得到你,我会让自己更加强大。 五日后,圣旨下,逍遥侯易迦裕任礼部员外郎。辰絮很快得到消息,看着景含幽问道:“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留在我身边,不许有贰心。” 辰絮温婉一笑,端起面前的参汤道:“都依你。不过喝了这碗汤可好?” “这是给你的。”景含幽接了汤碗,却送到了辰絮的嘴边。 “我听宫女说你这个月份例里的补品都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后宫诸人,每月按品级高低各有份例。景含幽自然也不能随意取用补品。 “我的身体还需要补吗?莫非你不满意?”调笑的话,实在不该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口中。可是深闺之中,只有两人彼此情浓,谁还在乎那些做给世人看的规矩? “又来胡说!”辰絮转头,刚要起身,却被景含幽重新拉回到怀里。 “汤还没喝呢。” 辰絮看了眼面前人,又看了眼参汤。娇嫩的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喂我。” 一碗参汤,尽数被景含幽用口度给了辰絮。舔着辰絮唇边的汤汁,景含幽笑得有些邪气,“辰絮,你是故意的!” 一根食指抵到她的唇上,“嘘!这个时候别说话。” 寝殿里再无人说话,可是喘息声却越来越大。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入宫两月有余,柔嘉公主除了每日例行的公事之外,再不愿踏出羽烟宫。连平日里公主们每旬一次的聚会都不再参加。如此反常,后宫里早有人猜测其中缘故。后宫之中,消息传得最快。很快,柔嘉公主和顺恩郡主的荒唐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皇后看不下去了,叫了景含幽过去苦劝了一下午。可惜景含幽完全不为所动。毕竟是亲生女儿,又是皇帝依仗的,所以皇后也不好大加斥责。不过这件事她却是依旧要管的,既然管不了景含幽,那就只能拿辰絮开刀了。 这日景含幽出宫去巡查她所掌管的飞云骑。辰絮早起刚刚用过早膳,就被皇后宫里的太监传唤走了。 端华宫,皇后居所。 皇后在前殿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辰絮,冷冷地不发一言。就这么跪了半个时辰,皇后才让她起来。 “到底是当过公主的人,规矩倒是学得不错。”看着跪了半个时辰后,起身仍然没有丝毫狼狈的辰絮,皇后也寻不出什么错处。 “易迦辰絮,你是亡国之人,皇帝仁厚,不仅没有为难你,还封你为郡主,让你一族能够在京城之中过活。这份恩情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勾引公主,行那污秽之事!”说到最后,皇后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辰絮只得再次跪倒在地,“回皇后娘娘,臣女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倒是没想过她会这么轻易就认罪,愣了一下才道:“既然你认罪了,倒也可救。本宫看你和公主年纪相仿,倒也是个可人疼的。不如这样,本宫将你许给庄王做个侧妃,想来也不算委屈了你,你是否愿意?” 辰絮低眉顺目,却是半晌无言。 皇后也不着恼,“顺恩郡主,你一族可都在京城之中。最近起了风,若是哪天风大了些,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如此明显的威胁,辰絮哪会不懂。“臣女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愿意。” 皇后终于露出了微笑。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一直低着头的辰絮眼中,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景含幽一踏入皇宫的大门就有羽烟宫的宫女将辰絮被皇后许给庄王做侧妃的事情说了。 “辰絮人呢?”景含幽眸色清浅,却满是狠戾之色。 “已经被皇后娘娘派人送出宫了。大约是送去庄王府了。”她身边的宫女都是跟随她很久,说话爽利,半点迟疑都没有。 景含幽点头。“你回去吧,留意宫里的动向。”她吩咐完直接吩咐车夫,“出宫!去庄王府!” 第9章 侧妃 庄王府。 庄王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今年已有三十七岁。庄王没什么大志向,平日里就好酒色之物,因此府中姬妾无数,孩子竟然比皇上的还多。听闻皇后将顺恩郡主赏给他当侧妃,他自然高兴。他再不闻朝事,也知道易迦辰絮是何人。两年前名闻天下的镇国颐敏公主,号称真龙之命。想来若不是自己不理政事,这等好事也不会便宜到他的头上。 两个多月前易迦皇族入朝的时候他在外打猎,并没有看到。如今一见辰絮容貌,顿时被迷得神魂颠倒。草草领了皇后懿旨打赏了来人,就挥退手下欲行那*之事。 辰絮见庄王一脸邪笑地走过来,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辰絮见过王爷。” “好说好说。郡主肯委身本王,实在是本王的荣幸。郡主放心,本王必然疼爱郡主,不使郡主受半点委屈。”庄王看着辰絮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感觉鼻子有些痒。 “王爷,辰絮有些话想说,不知王爷肯听否?”辰絮轻巧地移开了几步,保持着和庄王相对安全的距离。 庄王哪有心情听什么话?这样一朵娇花,不立时采到手,如何甘心? “郡主有话日后再说,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本王怎能冷落郡主?”庄王说着一个饿虎扑食,扑向了辰絮。 辰絮莲步轻移,躲了开去。她毕竟曾经会武功,庄王又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脚步虚浮,想要躲开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皇后将辰絮赏给您的目的?” 庄王扑了个空,有些恼羞成怒。“易迦辰絮,不管皇后是什么目的,你既然入了庄王府,就是本王的人。你再厉害还能逃得出去?乖乖服侍本王,本王自然疼你。若是再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本王心狠!” 辰絮也是冷笑一声,“王爷已经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只怕日后要吃罚酒的不是辰絮,而是王爷你!” 庄王还是头一次遇到敢对他冷语相向的女子,气得狠了,倒是有了几分冷静。“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吧。若是有理,本王自会谢你。若是胡言乱语,本王就将你剥光了衣服丢到军营里去。” 辰絮不为所动,找了把椅子坐下。“王爷,辰絮是亡国之人,承蒙皇上抬爱,封为顺恩郡主。辰絮既有品级在身,婚配之事为何不得圣旨?王爷身份高贵,纳入侧妃为何如此轻率?皇后如此作为,王爷难道就不想想其中深意吗?” 庄王听她这么一说,背后出了一阵冷汗。这话听听还行,可不能细想。一细想当真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郡主的意思是……”庄王心里虽惊,面上却不显。 “王爷可敢与辰絮打个赌?一个时辰之内,宫里必然来人将辰絮接走。” 庄王觉得有趣。“若是没人来呢?” “那辰絮愿意服侍王爷,再无二话。”辰絮一低头一垂眸,都是万种风情。看得庄王心痒难耐。 “你已经是本王的人,本王又何必跟你赌?” 辰絮轻笑,“王爷,一条命和一个女人相比,您会选哪个呢?” 半个时辰之后,庄王府迎来了怒气冲冲的柔嘉公主。庄王接到手下的禀告,一脸错愕地看着辰絮:“莫非你与柔嘉的事情是真的?” 辰絮低头不语。平静的表情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你赶来了。 “女子之间……”庄王忽然暧昧地笑道:“若是郡主尝过男女之事,必然不会再想着柔嘉。” 辰絮满面羞红,“王爷快别说这些孟浪之言。” 她面色微红,真如三月桃花,占尽世间芳菲。庄王看得心痒不已,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去抱她。 辰絮从椅子上起身,转到了椅子后面。庄王被勾起了兴致,再不肯罢休。想到这朵娇花竟然让柔嘉公主一个女子摘了去,更加不能理解。可见眼前这美人儿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若是尝过,必然会对他死心塌地。 景含幽推开房门后看到的情景,就是辰絮在房间里四处躲闪,而庄王在后面紧追不舍。 门一开,屋内两人都是一愣。辰絮在一愣之后,急忙背过身去,似乎很不想看到她。这让景含幽皱起了眉。而庄王一愣之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过来打招呼。 “柔嘉见过皇叔。”景含幽俯身略略施了一礼。只是面色极度难看。 庄王是她的叔叔,但是毫无实权。而景含幽却掌握着四万飞云骑拱卫京师。因此庄王对于这个皇侄女还是比较怵头的。 “柔嘉,你来了。”干笑了一声,庄王让座。 “不必了。皇叔,柔嘉此来只是为了接顺恩郡主回宫,侧妃一事稍后柔嘉自会向皇叔说明。失礼之处,还望皇叔谅解。”景含幽说完,也不待庄王反应,上前拉了辰絮就走。 庄王虽然舍不得辰絮,但是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个侄女。再说辰絮之前的那番话还是起作用的,自己的命和一个女人比起来,谁都知道应该选哪个。 坐进马车里,景含幽才开始仔细打量辰絮。“有没有被欺负?” 辰絮摇摇头。 “怎么了?你在怪我?”景含幽拉着她冰冷的双手心有余悸。这双手今早还亲自为她穿衣,转眼就冰冷如此。她早该想到的,母后劝不动自己,迟早会对辰絮下手。 辰絮摇摇头,“你能来就好。”她将头靠在景含幽的肩头,“含幽,我很累,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我守着你。” 马车一路驶进羽烟宫。在众多宫女太监的注视中,景含幽抱着辰絮下了马车,进了寝殿。 所有宫女太监都被赶出了寝殿,尘心送了盆温水进去后,也被打发了出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景含幽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因此做事更加小心。整个羽烟宫上下都战战兢兢的,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惊动了寝殿里的公主。 景含幽亲自替辰絮脱了衣裳,替她擦了身子。不细细检查一番,她终是不放心的。看到她毫发无损,景含幽的心多少放松了一些。 为辰絮穿好了中衣,她又拉过锦被替她盖好。“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辰絮一直都没说话,任由景含幽替她更衣、擦身,直到此时才摇头道:“我不饿。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你好好休息。”景含幽刚要起身,却被辰絮拉住了手。她低头,望进了辰絮满是雾气的眼眸中,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掀了锦被,将辰絮紧紧抱在怀里。 抱得太用力,连她都能听到辰絮骨骼发出的声响。“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关系。只要是你,怎么样都没关系!”怀里的声音那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景含幽没有放松手里的力道。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辰絮真的回到了自己身边。就差那么一点,我险些让你受到最严重的伤害。 辰絮真的睡着了。自始至终,她没有怨恨过皇后,怨恨过庄王,更没有怨恨过景含幽。可她越是不说,景含幽越是心疼。替她擦身的时候,景含幽发现她的膝盖已经红肿,后来听宫女说是因为在端华宫跪了半个时辰的缘故。景含幽让尘心取来消肿化瘀的药膏,亲自给她涂在膝盖处。 “师姐,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多久了。”寂静无人的夜里,景含幽的声音轻轻飘散。 清晨,皇后刚刚起来,就有贴身宫女婉荷急急忙忙进入寝殿,“娘娘,柔嘉公主在殿外长跪不起。奴婢怎么劝都没用。” “什么?”皇后脸色难看,“柔嘉又在胡闹什么?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快去叫她起来,一个公主这么跪着成何体统?” 婉荷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道:“回娘娘,公主说要跪满半个时辰才肯起来。” “这丫头!”皇后恍然,“这是因为顺恩郡主的事跟我赌气来了。” 梳妆完毕,皇后出了寝殿。景含幽就跪在寝殿的阶梯之下,看见自己的母亲出来,她连头也没抬。 “为了一个亡了国的女子,你就这般和母后置气?柔嘉,母后一直觉得你是个襟怀天下的女子,如何也学起那些个不成才的为了儿女私情如此胡来?你真是枉费了母后的栽培之心了!”皇后越说越气,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娘娘!”一旁的宫女太监一片惊呼。皇后对于柔嘉公主的疼爱并不比任何一个亲生的皇子差。多年来未曾碰过一个手指头。 景含幽不避不让,硬生生挨了这记耳光。“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错。可是辰絮您不能碰。今后辰絮再受到什么伤害,儿臣都会同她一样承受。母后向来是疼儿臣的,求母后高抬贵手,放过辰絮吧。” 第10章 说情 听了景含幽的话,皇后气得浑身颤抖,“本宫若是不肯呢?” 景含幽磕了一个头,“儿臣自请带着辰絮远赴西陲,戍守边疆。” “柔嘉,你太伤母后的心了。”皇后含泪怒指。左右宫女都噤若寒蝉,面对柔嘉公主如此的强硬,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景含幽不再说话。这番话有多伤人她知道。可是昨夜辰絮在她怀里的呜咽简直把她的心都揉碎了。她自问求的不多,她只要这个女人。为什么母后不能成全呢? 母女俩僵持不下之际,到底出现了解围的人。皇上刚刚下了早朝,来和皇后一同用膳。进门就看见如此情景。昨天的事他也知道,看到母女二人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好了,柔嘉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她认定的事几时改变过?咱们这个女儿,只能哄,不能逼的。不过是个女人,你顺着她又何妨?” “皇上,你也不听听宫里面传得多么难听。柔嘉和易迦辰絮都是女子,她们这样胡闹,有违阴阳之道啊!”皇后是个女人,最知道女子名节的重要性。 “正是因为都是女子,朕才许她如此胡闹。莫非你让她养个男子在宫里?” 皇后简直被皇帝的歪理气乐了。“皇上就是宠着柔嘉,她做什么您都由着她。” 皇帝笑道:“柔嘉是咱们的女儿。朕不宠着她还能宠着谁?” 这一句话说得皇后心里高兴,摇头道:“罢了罢了。横竖她有皇上做主,也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皇帝朝着景含幽使了个眼色。“还不给你母后赔罪?” 景含幽哪用皇帝使眼色,立刻磕头道:“柔嘉任性,请母后息怒,饶了儿臣这一回吧。” 皇后剜了她一眼,“起来吧。也没人罚你。” “母后,那辰絮她……” 皇后叹气,“既然有你父皇的允许,母后也不便再说什么。不过你把她给我看好了。她到底是个亡国之人,是为不祥。若是她恪守宫规,本宫倒也不是容不下她。可若是她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柔嘉啊,你可别怪母后心狠。昨日的事,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儿臣谢母后开恩。”景含幽又对着皇上道:“儿臣谢父皇说情。” “行了,快起来吧。妃嫔们要来给你母后请安了,你这样跪着成何体统?”皇帝真是好人做到底,一句话把景含幽打发走了。 回到羽烟宫,却见辰絮坐在回廊下正在看书。 “怎么不多休息一下?”虽然扑了粉,却依然掩饰不住辰絮脸上的憔悴。 “醒来之后你不在我身边,我便再也睡不着了。”辰絮合上书,微微叹了口气。“含幽,从前在飞叶津,也曾面对师父给予的危险,可是那时有武功防身,我却未曾怕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得十分苦涩。“乱世女子,无力自保,就只能沦为男人的玩物。”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景含幽坐在她身边,将她拉住怀中。 辰絮笑了笑,“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你早就不是当年黏着我的小师妹,我也不是从前的易迦辰絮了。”时光如流水,早已经将两人的少年模样带走。那时的两人,谁会想过今日这般的情景呢? “你放得下才好。”景含幽知她骄傲,这件事虽然没有伤害她的身体,景含幽却怕对她的心里造成伤害。 “我没有那么脆弱。其实只要你不对我这么好,皇后娘娘就不会找麻烦了。”辰絮仰起头,“说句话你别恼。你放我出宫吧。”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景含幽抓紧了她,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辰絮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啊,到底清楚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吗?从前在书院,我以为你对我是姐妹之情。那年你生辰……那一夜之后,我只当你是知道了师父的秘密好奇而已。可是如今……含幽,如此待我,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 “不会的。我永世不悔!”生怕辰絮不信,景含幽作势就要发誓。辰絮急忙拉住她的手制止了。 “别再说什么出宫的事了。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好。” 两人在回廊下亲昵地耳语,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躲开了。公主对这位顺恩郡主真是宠到了骨子里。可是看顺恩郡主那一颦一笑,清纯有之,妩媚有之,娇憨有之,柔弱有之,又有谁忍心不对她好呢? 太子景桐近来过得春风得意。易国一行受到皇帝的表扬,给了不少封赏。易迦辰絮又送了他十万两黄金。如今他是财势双收,又新收了易迦辰絮的五妹作为侧妃,刚刚及笄的易迦莫离嫩得可以掐出水来,景桐对她疼爱非常。 易迦莫离被太子收为侧妃的消息半个月后辰絮才收到。她没说什么,以她的身份,实在也不能再说什么。 待到景含幽回宫,她笑着服侍着景含幽更衣净面。景含幽拉住她的手道:“这种事不用你做。让她们做就行了。” 辰絮却未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把你服侍好了,我求你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景含幽挑眉,“你求我什么?” “听说莫离进宫了。我想求你准我去看看。”她替景含幽换上柔软的宫衣,纤细的手指在她的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惹得景含幽怕痒地躲闪。 抓住她惹祸的手,景含幽道:“你那五妹大概并不想见你。” 辰絮愣了一下,随即问:“你知道什么?” “听说是她主动勾引太子的。”这种事瞒不住人的。她之前不说,只是怕辰絮听了伤心。 辰絮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莫离一向心高气傲。父皇在世时也最是疼她,所以才为她取名莫离。想来是日子过得不好,她想靠自己谋个好前程吧。也是,我在宫里,二哥又是个软弱的性子。我们能帮她什么呢?” “辰絮,我……”景含幽的话却被辰絮打断。 “含幽,我不是怪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好多事。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可是你要清楚,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人,他们过得不好,我难受是应该的。这和你没关系,你也不用解释什么。”她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更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说了怕你伤心。不说又怕你胡思乱想。辰絮,我都不知道怎么做好了。”景含幽忍不住抱怨。 “不要对我这么好,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里,寝殿里红烛高烧。烛泪滴落在烛台之上,转眼凝固。辰絮正在拿着篦子梳着景含幽的长发。她自己也是刚刚沐浴完,穿了轻纱软衣,一举一动都有轻纱飘扬。 “怎么好像又瘦了?”辰絮的胖瘦,没人比景含幽更加清楚了。 辰絮含羞带怯地瞪了她一眼,“你若是不再夜夜*,我才好胖起来。” 景含幽拉住她的手揽进自己怀里,“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么忍得住?” “哎!”眼看着对方的吻又要落下来,辰絮急忙伸手挡住。“怎么总是这样啊!”她一个旋身,已经从景含幽的怀里溜了出去。 还没跑两步,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再也无法逃脱。景含幽抱着她的腰,发现真的是瘦了,这细腰让她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掐折了。景含幽的手滑入软衣之中,触手皆是滑腻的肌肤。 “蕴结草的香气永远都这么清雅。”她的声音停留在辰絮的后颈处,而后,她的唇已经吻上了辰絮的后颈。 两个人彼此纠缠,蕴结草优雅的香气弥散在整个幔帐之中。 打那之后,景含幽就很少让辰絮离开羽烟宫。她知道自己母后的性子,是个极为刚强之人。既然母后讨厌辰絮,那么就不是能够轻易转变的。让辰絮留在羽烟宫,至少还能留在她的保护范围之内。何况后宫里能够做的手脚太多,她怕辰絮着了道,吃了亏。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辰絮正在书房里作画。笔下一副山河社稷图画得气势恢宏。 景含幽从身后抱住她,“你先忍忍吧,等过段日子母后忘了这事就好了。” 第11章 中毒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是深秋。辰絮换了秋衣,赶去赴与觉安公主的约定。 御花园的亭子里,觉安宫主正用胖嘟嘟的小手抓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在写字。 “辰絮姐姐!”写满了一张纸的觉安宫主拿起来给辰絮看,辰絮笑着点头赞赏道:“公主的字越来越漂亮了。” 觉安宫主嘟起小嘴笑着,粉嫩的嘴唇里还吐出几个泡泡来,看得辰絮是真心欢喜。 “郡主,觉安顽皮,没有吵到你吧?”一个美丽的妇人走了过来,正是觉安公主的生母慧才人。慧才人本是易国人,所以和宫里其他妃嫔不同,她和辰絮走得非常近。 “怎么会呢?觉安公主最可爱了,对不对?”辰絮用手戳着觉安的小鼻子。 觉安“咯咯”笑着,扑到了慧才人的怀里。 慧才人抱起觉安,让宫女们都远远地候着,“难得郡主喜欢觉安。她虽然是公主,但我位份太低,没办法给她更好的教育。我在易国时就听过郡主是大才,如果郡主不嫌弃,可否做觉安的老师?” 辰絮摇摇头,“不是我不肯。如今我身份尴尬,若是收了觉安公主,会连累你们母子的。宫里向来子以母贵,你若是想让觉安公主生活得更好一些,何不去争宠?” 慧才人苦笑道:“不瞒郡主,我也曾努力争宠,可惜我为人愚笨,心思手腕皆不是旁人对手。争也无用。” “皇帝年岁已大,进来又听说时常卧病。你何不多去关心关心?你膝下无子,旁人也不会怀疑你有其他的心思。”她的手逗弄着觉安公主,“记得带上觉安公主。” 慧才人有些将信将疑,只是点头离开了,却也没说会不会按照辰絮说的去做。 看着那粉嫩的小人儿走远了,辰絮收了笑容,暗自叹气。景含幽对她固然宠爱,可是背后的监视却也太过严密。她没有动手脚的地方,也没有能够放心使用的人。 正想着,远处走来一队人,辰絮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五妹易迦莫离。 易迦莫离刚刚及笄及笄,如今身量还显稚嫩,却已经看出是个美人儿了。看到亭子里的辰絮,易迦莫离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我那久居羽烟宫的大姐吗?” 辰絮听到那尖锐的声音,就知道景含幽说得没错。莫离果然怨恨着她。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参见太子侧妃。”尊卑有别。她不过是个空头郡主,而易迦莫离却是记入皇室玉蝶的皇家媳妇。 “起来吧。”莫离摆了一下手上的帕子,带出一股香风。辰絮皱眉后退了两步,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 莫离似乎才发觉一般,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大姐闻不得这忘灵香!实在是莫离的罪过,大姐,你没事吧?”那一脸的笑意,哪有半点的担忧? 辰絮勉强俯身施礼,“辰絮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说完也不待易迦莫离点头,就快步离开了御花园。 莫离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嘴角带着愉快的笑容。易迦辰絮,你献城卖国,背弃家族,以为躲在深宫里就没人能为难你吗? 辰絮一路疾走,却依然赶不上忘灵香蔓延的速度。这香气味清而淡,是贵族女子们最爱的香。可是她天生对此香有异常反应,而且十分严重。这忘灵香于她就是致命的毒,每次都会有性命之忧。当年在飞叶津,她的师父发现这件事之后也曾想过很多办法,可惜都没有用。后来教了她一种闭气功,能够临时应急。 如今武功已废,对于这种香她除了远离之外再无他法。这件事整个易迦一族都知道,她万万没想到易迦莫离会一见面就下了这种毒手。 翻涌的气血让她一阵阵眩晕。她想撑着回到羽烟宫,景含幽也知道这件事,应该会救她。可惜,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载福陪在她的身边,一见这种情况吓得六神无主。她扶着辰絮,感到手上的身子越来越重,最后辰絮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载福完全吓傻了。这……难道郡主死了?如果郡主真的死了,她肯定也活不成了。 辰絮身边只有她一个宫女,这会儿她想去找太医,可是又不敢离开辰絮,只能急得团团转。 景含幽正在书房里看飞云骑的公文。辰絮出门去陪觉安公主她是知道的,料想着不能拘得她太紧,让她出去散散心也不错。反正觉安是个小孩子,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处理完公文,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快近中午了,想来辰絮也该回来了。正想着,一个宫女脚下生风地疾跑进来,一进宫门就大喊道:“公主,郡主出事了!” “怎么回事?”景含幽身形一晃,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郡主不知怎么就吐了血,现在人倒在西面琉璃宫外的小路上。奴婢已经让环盈去请太医了。”这名宫女叫环芳,与环盈是双生姐妹。被景含幽特意安排暗中监视辰絮的。 顾不得多问,景含幽听到地点后就风一样冲了出去。 辰絮昏倒的地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载福央求着这些人去请太医过来,然而事不关己,这些人只是看着,并没有出手帮忙。 景含幽的出现让众人纷纷退后了许多。她上前抱起辰絮,已经闻到了她身上蕴结草之外的香气。忘灵香!她和辰絮同门学艺多年,自然也清楚辰絮闻不了忘灵香,所以羽烟宫上下都没有这种香。 她将辰絮抱回羽烟宫的时候,太医也赶到了。 “她中了忘灵香的毒。你有什么解毒的药给她吃上,阻止毒性蔓延再说。”景含幽将人放到床上,嘴里已经在吩咐太医。 太医怔了一下,忘灵香并非毒啊!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先将药箱中解毒的药丸给辰絮喂了两粒。见辰絮还吃得下去,景含幽终于稍稍安心。 太医请了脉,皱眉道:“顺恩郡主确实是中了毒。可是这忘灵香……” “辰絮天生闻不得忘灵香。这香于她就是致命的毒。”景含幽担心地看着嘴角还在流着血的辰絮,香气是通过鼻子吸进体内的,根本无法清除。 太医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除了开些清毒的方子,也没什么办法。留了参片让她含着,也只能勉强吊住这一口气而已。 遣退了太医,景含幽皱着眉,她记得在书院的时候辰絮也中过一次忘灵香的毒,是师父出手相救。可惜当时的手法她没有记下来。依稀记得是用了她们飞叶津本门的内功将毒逼出体外。 “辰絮,我必须冒一次险。是生是死,就看你我的造化了。”让所有人都守在外面,景含幽决定冒险为辰絮逼毒。 逼毒的过程不仅辛苦,而且危险。一旦失败,不仅辰絮救不回来,连景含幽自己都可能出现危险。 尘心、载福等人都在寝殿外焦急地等候着。她们不懂公主为什么对于顺恩郡主如此好?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她们只知道如果柔嘉公主出了什么事,她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第12章 心疼 两个时辰,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早已经黑透,寝殿里才传来一声呼唤,“尘心。” 尘心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立刻应声进了寝殿。其他人也是一声欢呼。 景含幽靠在床头,神情十分的疲惫。“去熬参汤给辰絮喂下去。” “公主你呢?”尘心当然是关心自己的主子。 景含幽摇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叫载福进来,我有话要问。” 载福进来,景含幽问了她整件事的经过,当听到忘灵香是从易迦莫离的手帕里挥散出来时,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辰絮。 “没事了,你好好守着辰絮,有什么事立刻叫我。”景含幽也实在是撑不住,到偏殿里去休息了。 这一夜,两人第一次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辰絮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她梦见自己重新回到了易国的都城天颍城。满城的百姓都涌上大街迎接他们易迦皇族回国。突然,人群中有人拿出了忘灵香的香球。然后,所有的百姓都拿出了忘灵香的香球。甚至……易迦皇族的人也是如此。到处弥漫的忘灵香香气让她无处可逃。她没有逃,她看着百姓,看着族人,然后,她倒在了地上。意识失去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即使无法得到别人的理解,她也依然会这样做下去。 忘灵香,夺命香。师父当年说过,能用忘灵香害她的人,一定是她的亲近之人。果然,让师父言中了。 缓缓睁开眼,辰絮闻到了熟悉的蕴结草的香气。她的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也极为虚弱,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反应,让她确信自己还活着。她有些想笑,自己常常以为如今的境况早已经抛却了生死。可是在中毒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依然希望有人来救自己。可见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 载福守了她整整一夜,这会儿也打起盹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头一点一点的。辰絮想自己起身,动了一下才发现这纯粹就是奢望。体内依旧是气血翻涌,再动一下估计又要吐血。 她不敢乱动,只好继续躺着。 载福睡得并不沉,时不时就要醒来看她一眼。一见她睁开眼睛,立刻道:“郡主,您醒了!” “含幽呢?”辰絮不敢乱动,只轻轻转下头,就感觉一阵眩晕。 “公主在偏殿休息。您啊,和公主真是同心。刚刚听尘心姐过来说,公主一醒过来也问着您的情况。”载福出门叫了一声,回来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太医开的方子,一直熬好了煨在火上。公主特意吩咐的,等您一醒过来就给您喝。” 辰絮被扶起来,胸中气血翻涌,她一下子伏在床边,嘴角流出了鲜血。 “郡主!”载福吓得险些打翻了药碗。 “没事。”辰絮是习武之人,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倒也不见慌乱。喝了药,只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的。她重新躺回床上,双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暗暗咬牙抵抗这忘灵香的折磨。 景含幽醒来的时候天色刚蒙蒙亮,她本来想去看一看辰絮的情况,被尘心苦苦劝住。想到那边也有人照顾,她自己也实在虚弱就不勉强了。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又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方才醒来。这次醒来总算感到耗费的内力回来了一些,不再那么疲惫。 “辰絮怎么样了?” 尘心道:“郡主早上醒来,喝了太医的药之后就一直在床上静养了。” “我去看看。”景含幽刚要下床,又被尘心拦住。 “公主,您还是多休息吧。那边有载福等人侍候着,没事的。” 景含幽下了床,“你不懂辰絮中了忘灵香之后的痛苦。我在书院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是足足三天三夜的折磨。辰絮意志一向坚忍,却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得守着她。” 寝殿里,辰絮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载福正在为她擦汗。景含幽走进来,看着辰絮痛苦的模样,心疼不已。 “怎么才能让你好过一些?”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这种折磨她只能看着辰絮独自承受。 辰絮伸出手,景含幽急忙握住。“含幽,答应我,别怪莫离。” 景含幽怎么能不怪易迦莫离?她没动手,只不过因为辰絮的情况堪忧而已。如今听到辰絮的话,她着实出不来心中这口气。握着辰絮的手半天没说话。 辰絮的手握得更紧,“含幽,你答应我!好不好?”她的眼中泛着水光,苍白的唇畔微微地颤抖着。 景含幽看着她,终是点头了。 辰絮的手松开了,她瘫软在床上,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这种痛苦,她并不陌生,也不害怕。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自己所有的痛苦都会得到回报的。 景含幽遣退了宫女,坐在床边看着辰絮痛苦的样子。“在飞叶津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最后一次。我没想到还会有下一次,而且是在我的保护下。” 辰絮露出自己的脸,勉强笑了笑。“能将忘灵香的毒逼出去,你的内力大概都耗尽了,还不回去休息。” 景含幽低头在她耳边说:“一起休息如何?” 辰絮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红晕,“我的身上都是汗。” 竟然不是拒绝,景含幽十分意外。“没关系,我也想流汗。” 纠缠在一起的身子,让辰絮暂时忘却了痛苦。她轻声呼着痛,为了让抱着自己的人更加心疼。 我要让你知道我的痛苦,这样你才会心疼我,才会感同身受。含幽,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是,苍天厚土为证,我终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一晚,景含幽没有体会到任何情爱的乐趣。她只有满满的心疼。辰絮极为坚忍,咬着唇承受着毒发之后的折磨,撑不住了,就缩进她的怀里厮磨着。她明白这是邀她一起做一些分心的事情,她也勤勤恳恳地提供着服务。 待到天亮,两个人身下的被褥都被两人的汗水湿透。辰絮终于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了。 景含幽不敢乱动,她知道这折磨还远远没有结束。她怕自己的任何一点的响动都会令辰絮惊醒。到那时,又是锥心刺骨的折磨。 宫女们轻手轻脚地送进来温水。景含幽轻轻纵身直接跃出了床榻。回身将辰絮轻轻抱起,让宫女们快速地将被褥都换了新的。 “公主,郡主身上都是汗。”尘心悄声说。 辰絮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全身的衣服都黏在了身上。景含幽叹了口气,“准备沐浴。” “是。” 训练有素的宫女们迅速地准备好沐浴之物,然后在景含幽的示意下悄悄退了出去。 景含幽抱着辰絮跨进了浴桶之中,温热的水让辰絮舒展了蹙着的眉。景含幽很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但还是惊醒了她。 第13章 赔罪 “辰絮。”景含幽见她醒来,急忙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一些。 辰絮一张嘴,还是有点点滴滴的血丝流出来。殷红的血丝顺着她的嘴角流到脖子上,然后蜿蜒向下……融进了水里。 景含幽的呼吸乱得可以,抓着辰絮的手微微用力,直到看到对方皱眉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大了。 “你全身都是汗,我怕你睡着不舒服,才想着和你一起沐浴的。”说不上为什么,景含幽就是下意识地做了解释。 辰絮苍白的脸色染了一层红晕。薄薄的,淡淡的红晕,如同上好的宣纸上那一抹晕开的绯红,精致而动人。 “我的头发……”她气力不够,说了四个字就在喘气了。 景含幽明白她是想要洗头发,急忙掬了水帮她将头发清洗干净。两人这一折腾,还是用了两盏茶的时间。 重新躺回到床上的辰絮感觉清爽了很多。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还有一天。” 三天三夜的折磨,还有一天才会结束。但是因为知道结束的时间,所以辰絮并不觉得难熬。这种折磨,自己其实已经习惯了。可是,她要让面前这个女人心疼,这是她的筹码,她能够拥有更多自由的筹码。 中午的时候,景含幽被皇上宣去议事,这是不能推辞的。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辰絮笑着说:“放心,我没事的。”越是这样的云淡风轻,越是让景含幽无法放手。 “照顾好她。”出了羽烟宫,她叹了口气。 辰絮中毒一事在宫里早已经传开。连皇帝景腾说完正事后都过问了一句,“顺恩郡主现在如何?” “人是救回来了,现在正在经历毒发之后的折磨。”辰絮面无表情地说。 一旁的太子景桐面色颇为尴尬。“柔嘉,我没想到她们姐妹之间会闹出这种事情。莫离她也是无心的。” “无心?”景含幽柳眉都竖起来了,“姐妹一场,这等事关生死的禁忌她会不知道?太子你别忘了,辰絮她可是曾经的镇国公主,地位岂是易迦莫离能比?” 太子理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皇帝笑道:“好了好了,横竖都是他们易迦姓人的事情,不用为了这种事伤了你们兄妹的和气。易迦辰絮既然无辜中毒,朕就多赏她一些补品,算是景桐的侧妃赔罪了。” 这道理景含幽也懂。说到底双方都是亡国之人。就算辰絮被毒死了,历国人也不会感到悲痛。没有切肤之痛,就不会悲伤。景含幽没有再争执,跪地替辰絮谢恩后,离开了庆和殿。 刚走下台阶,就听见背后脚步声。景含幽回头,看见太子已经快步赶了上来。 “柔嘉,顺恩郡主真的很严重吗?”那担心的神色,竟然不似作伪。 景含幽立刻就起了提防之心。“太子,辰絮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来照顾,请太子不要挂心。还是安心政事的好。还有,”景含幽的眸色如刀,“希望太子管好你的侧妃,这次是辰絮求我我才放她一马。如果下次易迦莫离再敢伤害辰絮,莫说是你,就是父皇也救不了她!” 看着景含幽远去的背影,太子苦笑了一声。自己这个妹妹啊,就这么不掩饰对于一个女人的宠爱。“回宫。” 德昌宫。 易迦莫离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两天了。自从太子得知了辰絮中毒是她所为之后,就将她锁在了房间里。每日只有宫女送来简单的饭食,其余的时间里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易迦莫离迟迟没有听到辰絮死亡的消息,就知道一定是被人救了。“算你命大。不过,逃过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她揪着手里的帕子,恨恨地说。 门外传来的开锁的声音,但是此时并非送饭的时候。易迦莫离立刻意识到转机出现了。 果然,门外进来的人是太子。易迦莫离立刻走上前来,轻轻下拜。那纤细的身子坐起这种姿态来,格外的美丽诱人。 太子心里叹道:“易国果然是出美女啊!这易迦一族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漂亮。易迦辰絮固然美丽,这个易迦莫离也不遑多让。”否则他早就直接将人绑了给景含幽送去了。要知道在他等位的路上,景含幽可是他最坚固也是最主要的一股助力。若非景含幽亲率四万飞云骑坐镇京师,自己那几个弟弟哪能这么老实? “顺恩郡主已经救回来了。莫离,你们易迦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易迦辰絮是柔嘉的人,没有她的允许,你不许动易迦辰絮一根指头。否则,本太子也保不了你。你记着,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死的不会是你一个人,包括你身后整个易迦族人都得给易迦辰絮陪葬!”太子伸手扶起娇弱的易迦莫离,心里痒痒的,这个小美人两天不见,似乎憔悴了一些,却别有一番柔弱风情撩人心动。 易迦莫离心里暗恨,面上却嗫嚅道:“臣妾知错了,求太子殿下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太子,他的手微微一用力,易迦莫离就跌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她的身子已经被太子抱到了床上。 羽烟宫。景含幽离开后,辰絮将宫女都打发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忍受着痛苦的同时,脑子里也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她清楚这次意外中毒是一次机会,却也是一次考验。从今往后,景含幽对她的监视一定会更加严密,所有接近她的人都会被调查。想到这里辰絮就暗恨自己那五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是易迦莫离稍有同仇敌忾之心,与她联手,在这宫里未必没有作为。可惜…… 唉!一声叹息,辰絮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从飞叶津掌院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一条就是永远不要后悔已经发生了的事。事情已成定局,在后悔也是徒劳无用,倒不如想想如何面对后面的事情。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发现辰絮再一次睡着了。她轻抒了一口气,能睡着,对于目前的辰絮来说就是一种福气了。 晚饭时辰絮还没醒,景含幽也没有吵她。只是吩咐小厨房将饭菜煨着,等辰絮醒了再吃。 辰絮这一觉睡得极沉,实在是因为这连续的折磨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再次醒来,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她伸手挥了挥,还是能够看到黑暗中自己的手,这说明是天色暗了下来,而不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背后有手臂缠上了自己的腰,她微微转头,唇舌立刻被一个熟悉的气息侵占了。纠缠许久,对方才放开她。 “好一点没有?”景含幽的声音贴在了她的耳边。 “已经没事了。”辰絮自己都感到庆幸,最后这几个时辰,居然就这么睡过来了。 黑暗中她听到身边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明显放心的样子。她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摸索着伸手找到对方的脸颊,轻轻献上自己的亲吻。“这三天辛苦你了。救命之恩,看来只有以身相许了。” 话音未落,她的人已经被压在了床上,身上透着薄汗的衣衫被脱下,双腿被分开。那人急切地占据了她的身子。 “含幽……”耳边轻声的呢喃,刺激着景含幽一次次地占有她。全然不顾她那刚刚经受过毒痛折磨的身子。 辰絮的眼角有了泪光,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了什么落泪。委屈吗?辛苦吗?疼痛吗?还是都有?她不想知道,这一刻,她只是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迎合着景含幽的动作。 再度醒来……辰絮已经不想醒来了。在睁眼的前一刻,她真的宁愿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一旦睁开眼,就要面临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她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也会有想逃避的一刻。 第14章 探病 眼睛,终于睁开。外面天光大亮。有宫女正在开窗,似乎想为寝殿里通通风。只是这些宫女都小心翼翼的,在床前遮了屏风,生怕窗外的寒气冻到了床上的人。 辰絮撑起身子,床边侍候的载福立刻将幔帐掀起,低声问辰絮需要什么。 “我要沐浴。”身上满是昨夜的痕迹,弄得她极不舒服。 载福出去吩咐人准备了,另有几个宫女过来服侍她起身。她身上红紫交加的痕迹看得几名宫女脸红耳热,低着头怯怯地不看去看,却又忍不住去看。 辰絮也低头看了一眼,无奈苦笑。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比娼馆的妓子还不如。 载福回来,接手其他几人的工作,继续服侍辰絮穿衣。 “含幽呢?” “回郡主,公主一早就随着皇上出宫去了。临走时特意吩咐奴婢们好好侍候郡主。”载福也算是辰絮跟前得力的人,回答起话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出宫?去哪?” “奴婢不知。” 这时沐浴所需之物已经备齐,辰絮脱了刚刚穿上的寝衣,踏入木桶之中。温热的水是她目前最好的疗伤良药。她仰着头坐在木桶中,全然放松自己的精神和身体。没有景含幽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自己的真正表情。那张苍白的脸色,露出丝丝疲惫。 她泡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起身。载福已经催了三四次了,生怕等水凉了这位郡主再染了风寒,那她有两个脑袋也不够宫主砍的。 刚刚穿好了衣服,就听见门外来报,慧才人带着觉安公主来探望顺恩郡主。 辰絮请了慧才人进来,觉安公主一见辰絮就跑过来扑到她怀里。 “辰絮姐姐好香啊!”觉安笑道。 刚刚沐浴完的辰絮身上透着清雅的蕴结草的香气。她抱起觉安公主放到自己的腿上,拿了一旁桌子上的点心哄着小公主。 “慧才人快坐。我只顾着和觉安公主玩,倒是忘了给慧才人请安,真是失礼。”辰絮笑着要起身。 慧才人哪能让她起身,急忙扶了她一把,“郡主可别这样多礼,倒让我也不自在了。”她坐下道:“这两天觉安看不到你,吵着要见你。我被她闹得没法子,今日才来看看郡主。”说明了来意,她继续道:“郡主身子可好了?那日听说你中毒,吓得我啊,连饭都没顾上吃。叫了人过来打听消息,可惜柔嘉公主下了严令,奴才们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昨日才听说郡主无恙了,真是神佛保佑。” 辰絮一边逗着觉安玩,一边道:“有劳慧才人挂心了。辰絮亡国之人,生死都不用太在意。倒是才人,你还有觉安公主,前途可要想清楚啊。” 她这话慧才人自然听得明白。“郡主真龙之命,万不可说此妄自菲薄之言。臣妾虽然位卑言轻,到底也是易国人。若是郡主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辰絮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公主,我教你的那些游戏还记得吗?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觉安高兴了。和辰絮玩了起来。 一旁的慧才人有些尴尬。她刚刚一番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着辰絮和觉安公主玩得开心,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她终于明白自己这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辰絮怀疑了。或者说,她还没有完全取信于辰絮。 陪着觉安公主玩了半个多时辰,载福进来送上了刚刚熬好的汤药。辰絮放下觉安公主,喝了药。“才人,天色不早了,柔嘉公主要回宫了,才人还是带着觉安公主回去吧。让柔嘉公主看见您在这不好。” 慧才人领着觉安宫主走了。她是个聪明人,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没有再留的意思。辰絮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显,她们之间的事,不能让柔嘉公主知道。 景含幽回宫后有人说了慧才人来探病的事情。慧才人是易国人,难道她们之间会有什么约定? 辰絮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她回来了放下书道:“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尘心侍候景含幽脱去斗篷,又送上了新沏好的热茶。“听宫女说你也没吃。” 辰絮点头,苍白的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笑意,“等你回来一起吃啊。” 景含幽着魔似的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如果你不是易迦辰絮,我一定会相信此刻你是真心爱我的。”这句话,她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两人一起用了晚膳,辰絮吃得很少,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景含幽也放下筷子,让小厨房送进来一盅燕窝。她亲自喂给辰絮吃。 辰絮皱着眉,“不吃行不行?” “除非你想再被禁足。”景含幽这次干脆用上了威胁。她这个师姐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吃东西就极其费劲,有时候师父为了让她多吃一些东西连师命都搬出来了。 辰絮叹了口气,一口口吞下燕窝,看那为难的样子,倒像是在吞有毒的药一般。勉强吃完了一盅燕窝,辰絮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东西了。 “过几天是母后的生辰,你也要参加的。”就寝前,景含幽看着宽衣解带的辰絮说。 “皇后娘娘未必想见到我。”辰絮脱了外衣,只穿着中衣走到床边,一头青丝如墨,此时还在滴着水珠。 景含幽取过布巾为她绞着头发。“别怕,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没人敢说什么的。” 辰絮冷笑一声,“我会怕?当初也不知是谁忌惮我一介女流,一杯毒酒废了我的武功!” “你终究是在意的。”景含幽为她擦头发的动作未停,只是更加轻柔了。 “含幽,如果你是我,苦练了十年的武功一朝被废,你会不在意吗?”辰絮回过头,幽幽地问。 怎么会不在意?她们都是公主,是金枝玉叶。身边多得是护卫,何曾需要自己学武功防身? 景含幽进入飞叶津书院的时候,辰絮已经学了武功,于是她也跟着学。反正只要是辰絮学的东西,她都要跟着学。至于学来做什么,她也不清楚。 “你身边有我。” “你能让我依靠一辈子吗?”辰絮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你是公主,三年后要远嫁和亲。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打算把我带走。可是你要我怎么看着你和其他男人……还是说,你打算让我做个陪房?”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身后的景含幽紧紧抱在怀里。 “我都不曾问你慧才人的事,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景含幽有时真的搞不懂如今的辰絮在想什么。两个人刚刚经历过生死,为什么不能柔情蜜意好好相处呢? 辰絮的眸子里冷寒如冰。“因为有些事不去面对并不意味着不存在。你终将远嫁,而我,总要成为别人的女人。”这话不是她早就想好要说的吗?为什么说的时候心还是会疼?明明都是早就知道的结局,为什么还是期望着抱着自己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辰絮仰头,酸涩的眼眶里似乎有液体流了出来。易迦辰絮啊,你献城卖国,上愧对列祖列宗,下愧对易国百姓,背负着这样罪名的你,为什么还要期盼着这份本不该有的感情? 第15章 赴宴 十指抠进了肉里,辰絮眨了眨眼,逼着自己笑得千娇百媚。“今夜这话是我多言了,他日的事,何必今朝来担忧呢?” 她突然就云淡风轻了,景含幽却不行。抱着她的手臂不见丝毫地放松。“我说过我有办法保住你。” 辰絮转回头,抬手描摹着她微蹙的眉心。“含幽,若有一天我当真复国,你会如何待我?” “我会杀了你。”景含幽想都不想地说。 辰絮笑了。烛光下的容颜娇美非凡。景含幽,但愿你记得今日的话,切勿食言。 皇后的千秋诞也是个宫里的大日子,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辰絮虽然不常出门,但是公主出身,对着这些事也不会陌生的。 千秋诞当天,景含幽一早就出门去忙碌了。辰絮身份尴尬,倒是省了这些繁文缛节。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才由载福陪着去了摆宴的鸾春阁。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是楼里灯火通明,宫女太监穿梭其中,妃嫔命妇们在一起言笑晏晏,一派祥和景象。 辰絮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难免触景生情。仅仅半年之前,在天颖城的皇宫之中,也曾是这样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惜那时的歌舞,却成了亡国的靡靡之音。 迈步进了鸾春阁,迎面看见一位妃子打扮的女子,正抬头打量着她。辰絮看了一眼身边的载福,载福忙万福道:“奴婢见过丽婕妤。”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见过丽婕妤。”辰絮低头施礼。 “起来吧。顺恩郡主倒是第一次见呢。”丽婕妤笑着伸手扶起了她。“不愧是名扬各国的颐敏公主,当真是倾国绝色。” 辰絮还没说话,一旁却□□来一个人,“丽姐姐这话可是说对了,郡主这不就是倾了整个易国吗?我听说当初我朝大军进攻天颖城的时候,是郡主下令开城投降的。难怪如今郡主能成为我朝的座上宾。”女子话语虽轻柔,话中的意思却是句句戳辰絮的心窝。 载福急忙又施礼道:“奴婢见过周婕妤。” 辰絮依言见了礼,对于周婕妤的话并不介意。她是卖国之人,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应该的。 几人这一说话,引得旁边的一众女眷纷纷望向这边。易迦莫离莲步款款地走过来,“大姐你也来了。” 辰絮望着自己的这个五妹,她们明明是血亲,是最亲最近的人,可惜她恰恰是想要自己命的人。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真的就是那么不堪吗? 天下人不懂我,你是我的妹妹,为何也不懂我?都是亡国之人,为何还要这般相残?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见过太子侧妃。”吃过一回亏,这次辰絮没有大意。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易迦莫离的双手,生怕她再抖个帕子出来。转念想想忽又暗笑自己傻,谁会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出手害自己呢? “大姐何必与我这样生分?莫离虽然是太子侧妃,到底也是你的妹妹不是吗?”易迦莫离容貌娇美,这一句话带着三分委屈,倒是让旁人感觉是辰絮故意不和易迦莫离亲近了。 辰絮心里暗暗摇头。这个妹妹原本是诸多姐妹中最有抱负的,可惜困于深宫,眼界太窄,终究难成大器,也难以成为自己的助力。 “礼不可废。”辰絮依旧恭敬地说。 易迦莫离嘴上说着姐妹亲情,心里却对辰絮如此恭敬的态度颇为满意。这个姐姐从出生就顶着真龙天子的命相,易国上下对这位公主都十分瞩目。一点的成长,一点的进步都被父皇易迦舒看在眼里。即便她去国十年,自己占尽宠爱,可是她一回国就被封为镇国公主,这是父皇易迦舒在向全国上下宣布着她的超然地位。 嫉妒,无法遏制的嫉妒。在易国的时候易迦莫离不敢有所行动。可是易国亡了,亡在了这个镇国公主的手里。多么的讽刺!原本以为都是亡国之人,她也会和自己拥有同样的命运,可是她被封为了顺恩郡主,住进了皇宫。而自己却和其他族人一同挤在破旧的将军府里艰难度日。 易迦莫离是最受宠的公主,也是最受不得苦的公主。既然没有人能够救她,她就只能自救了。太子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只是侧妃,但是未来的路还很长,谁说自己就不能爬上高位呢? 不过,她不会让这个卖国求荣的大姐好过的。为了国仇也好,为了私怨也罢,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景含幽作为皇后的亲生女儿,一直陪在皇后的身边说着话。不过她的眼睛却时时瞥向门口。皇后知道她在想着辰絮,心里不悦却也不便表达出来。直到辰絮出现,景含幽明显露出不同的神情。皇后跟着望向了门口,望着那脸色还显苍白的女子,一身丁香色宫衣,既不张扬,也不失礼,倒是将宫廷里的诸多禁忌都顾虑到了。 “这样一个妙人,可惜姓易迦。”亡国之人得到重用的不少,但是亡国皇族,能够活下来就是天恩浩荡了。 “母后……”景含幽别的倒是不怕,她怕这么多人里万一谁用了忘灵香,那可就糟了。她之前为了救辰絮耗尽了内力,这会儿可还没补回来,已经没办法再次救人了。 皇后叹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去吧,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失了公主的身份。” “是。”景含幽得了允许,立刻走到人群中,将辰絮拉走。 “我知道你会来的。”辰絮嘴角微微抿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颇耐人寻味。 “我说过我会护着你的。”景含幽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今晚你最好乖一点。” 辰絮挑眉,明亮的眸子里闪着魅惑的光,“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景含幽别过头,“母后看着呢,今晚你要是挑事,我也保不住你。” “一会儿说护着我,一会儿又说保不住我。含幽,其实你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强大。”她说着抽回了自己被拉着的手。“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她的手被再一次握住,却是那样用力,仿佛怕她会再次抽离一般。景含幽没有再说话。这种场合下,她不便和辰絮说太多的话,她是柔嘉公主,是手握四万飞云骑的统帅,一举一动都受到这些女子们的注意。 辰絮从景含幽手上的力道就知道自己绝对挣不开。她转头轻笑,若是我还有武功,你怎么还能这样胁迫我? 辰絮被景含幽拉着坐到景含幽的那张桌子边。“你好好坐在这里,我一会儿过来陪你。”景含幽在她的耳边低语着,然后特意留下了尘心。 载福最近是经常跟着辰絮的,但是在尘心面前,她终究是矮了一等,因此也有些紧张。 辰絮老实地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周围有女眷用不同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全然没有在意。 直到开席,景含幽回来,她才抬起头。景含幽对于她的表现十分满意,“你总是知道如何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是师父说的。” 飞叶津书院掌院曾经用这句话来夸赞辰絮,这是景含幽知道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背地里,掌院也曾怜悯地对辰絮说:“你这样的性子,注定要承受最为痛苦艰难的责任。因为你足够坚忍。” 坚忍,是辰絮最大的优点,却也是她痛苦的最大来源。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条更加平坦的道路来走。可是辰絮不会,她只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去走,而往往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 “历经磨难,百折不回。”百年之后,后世史学家在《颐敏公主传》中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开席,歌舞起。 期间也有妃嫔和高官命妇们送上的礼物和祝词。辰絮意兴阑珊,对于桌上的佳肴也完全没有兴趣。 景含幽轻声道:“你好歹吃一点,我们要很晚才会回去。” 辰絮抬头看着她,眸光里明暗不定。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低头慢慢地吃着菜。 对于这么听话的辰絮,景含幽有些意外。她对于辰絮始终是真心疼惜却又真心提防的。如果辰絮执拗上两句她还觉得正常,如此乖巧却让她不放心。 “你不用这么怀疑我。”辰絮吃了两口菜又放下了筷子。“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会闹事的。何况,搅了千秋诞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能这样想最好。” 第16章 屈辱 宴席进行到后半段,礼物都送完了,歌舞也差不多了。人群中突然有人提议道:“皇后娘娘,听闻易国人最擅歌舞,咱们这刚好有易国人在,不知我们能否有幸开开眼界呢?” 一瞬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辰絮的身上。 辰絮抬眼看了下四周望过来的目光,而后似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景含幽不悦地冷下了脸,目光森冷地看着方才说话的人。 说这话的正是周婕妤。她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望向了辰絮,突然见到景含幽的目光,吓得她也是一怔。虽然柔嘉公主和顺恩郡主的事已经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周婕妤一直不信。她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将辰絮放置在羽烟宫里,多半是太子的主意。为的就是太子私会辰絮比较容易。毕竟辰絮的身份特殊,和易迦莫离是不同的。 如今看到景含幽这阴冷的目光,周婕妤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她刚想说句什么收回方才的话,却听坐在最高位的皇后道:“周婕妤所言不错。易国歌舞天下闻名,顺恩郡主曾为易国公主,想来歌舞必然出色。今日是本宫生辰,不知顺恩郡主是否愿意献舞一曲呢?” 虽然是问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这一开口,事情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有转圜的余地也要转圜。景含幽却不管这些。周婕妤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清楚?今日歌舞的都是教坊之人,周婕妤却要辰絮献上歌舞,这不明摆着将辰絮当做伶人一样驱使吗?想辰絮是如何的心高气傲,当年在全都是天家贵女的飞叶津书院都不曾看过谁的脸色,如今被人如此玩弄,心中该作何感想。 她张嘴就要替辰絮拒绝,却听到身边的辰絮道:“谢皇后娘娘厚爱,辰絮愿意献舞一曲贺皇后娘娘生辰之喜。” 景含幽倏然转头,却见辰絮转头也望着她,“你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轻声说完这句话,辰絮已经起身走到场中央。留下景含幽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发呆。 辰絮在怨她。怨她没有未雨绸缪。 丝竹声起,辰絮和着音乐起舞。她的舞姿优美轻柔。足尖轻点,在大殿中央转着圈子。围观的众多女眷尽管多是抱着奚落的态度,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舞姿的绝伦。 景含幽却知道,在辰絮还有内力的时候,她可以足不沾地地舞满全场。师父说那是易国皇宫里密不外传的经轮舞。而如今,经轮舞再现,尽管依旧精彩,却再也不是当年情形。 经轮舞的最后一个舞姿,是要连转十八圈之后倒地仰卧。当辰絮仰卧在地的时候,她的嘴角挂着优雅的笑容。今日之辱,我会加倍讨回来! 一旁在座的易迦莫离脸色难看。她虽然恨辰絮入骨,却不想辰絮被人这般侮辱。毕竟辰絮曾经是易国的公主,毕竟辰絮还姓易迦。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对辰絮的恨意又多上三分。在她看来,这明明就是让辰絮难堪,让易迦皇族难堪。如果她是辰絮,宁死也不会跳舞的。可是辰絮贪生怕死,居然连一句申辩的话都不敢说就从命了。也是啊,辰絮本来就是卖国求荣的人,哪里还会在乎脸面? 皇后带头鼓起了掌,赞道:“到底曾经是当过公主的人,就是比那些舞姬跳得好。” 辰絮起身下拜,“谢皇后娘娘夸奖。” 皇后的讽刺在场的人谁都听得出来,辰絮却能笑着领受下来,这下原本几个同情辰絮的人也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人没骨气到这种程度,纵然是女子,也为人瞧不起。 景含幽袖子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辰絮承受的所有屈辱她都看在眼里。如果辰絮表现出不甘、委屈的神情她心里还能好过些。可辰絮恰恰笑脸相迎,这种把自己逼到极致的自残行为让景含幽几乎要不顾一切带她离开这里了。 皇后给了辰絮一些赏赐,虽然比之前赏赐给舞姬们的要丰厚些,可终究不是该赏给一个郡主的东西。辰絮依旧领受谢恩。全程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回到景含幽身边,辰絮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她轻声道:“你不用自责,亡国之人,由来如此。”她端起桌子上一直未碰的酒杯仰头一口喝尽。辛辣的酒流过了喉咙,呛得她险些落下泪来。 “辰絮……”她越是平静,景含幽就看得越是心疼。看着她拿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仿佛存心要将自己灌醉一般,景含幽再也看不下去了,劈手夺了她的酒杯。“我带你回去。” 她不顾皇后不满的神情,终于带着辰絮率先离席了。 出了鸾春阁,冷风一吹,辰絮清醒了很多。她的手被景含幽死死拉着,挣都挣不脱。“你弄疼我了!” 景含幽却不理会。她情愿弄疼辰絮,也不敢松手。她不知道这一松手还能不能再抓住。 就这么一路回到羽烟宫。景含幽干脆是抱着辰絮进了寝殿。宫女太监们一看这架势都退得干干净净,生怕说错做错什么惹了宫主的恼,那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进了寝殿,辰絮反倒安静下来。她靠在景含幽的怀里,不哭也不闹。 “我知道今晚的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辱。你可以怨我,但是别再逼你自己了。”景含幽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辰絮这么逼自己,她害怕辰絮那根承受的弦会崩断。 “我说过我能够保护自己。”辰絮的声音里透着苍凉,也透着嘲讽。确实,她没有依靠景含幽的保护。 “小师妹,我说了,你不需要自责,因为你并没有你想象的强大。你护不住我是正常的,我也从来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那种平静到冷酷的话语,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景含幽的心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那一声“小师妹”,让景含幽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飞叶津。喜欢自己的师姐,却总也追不上她的脚步。每一样师姐会的东西她都在拼命学习,却还是只能跟在师姐的身后。即便是那一夜的交手,二十招她就被师姐制住。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自己依旧是飞叶津的景含幽。从前和现在,并没有什么不同。 温热的手抚平了景含幽眉心的褶皱。辰絮感到一阵阵头晕,她知道是酒劲上来了。“不要多想,睡一觉就没事了。”刚刚说过那么残忍的话,转瞬就在抚平伤口。对于这个师妹,这已经是辰絮清醒时最后能使用的心计了。 望着醉倒在自己怀里不停喊热的辰絮,景含幽心里五味杂陈。伸手帮辰絮脱了衣服,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好。她自己却转身出门去了书房。 清晨,辰絮醒来的时候感觉头痛欲裂。半天才记起昨夜的事。宿醉之后的痛苦她还是第一次尝到,真是有点后悔昨夜喝了那么多酒。 载福送来醒酒汤,她喝了却没起多大作用。 “含幽呢?”刚问完这句话,就看见景含幽从外面走了进来。 载福被打发出去,景含幽坐在床边看着痛苦得皱眉的辰絮,“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辰絮抚着额头。 “我一直以为自己手握兵权就没人敢惹。我以为我能保护好你。经过昨晚的事,我才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辰絮,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追在你身后的小师妹了。”景含幽无比认真地说。 “随你。反正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景含幽如此郑重的话得到的却是辰絮玩笑一般的回复。 景含幽暗地里叹了口气。她知道辰絮不是如此没有心的人。辰絮只是将心藏了起来。 这天之后,景含幽再也没有碰过辰絮。夜晚睡觉,两人之间有意无意地隔了一线距离,不再相拥而眠。 坐在院子里,辰絮看着宫女们将新采的桂花洗净蒸熟,用纱布滤出花汁,做成香膏。这是易国宫廷里做香膏的手法,辰絮这段日子睡得安稳,倒生出这些闲情逸致来。 景含幽在书房里看着书。已经快一个月了,夜夜同榻而眠却再也不碰她,说实话景含幽快熬不住了。每次都只敢在她睡熟了之后起身悄悄看着她的容颜,是否还带着一抹无法抚平的忧愁?可是又不敢多看,因为看多了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的占有。 “公主,郡主说她要出门去陪觉安宫主读书,问您是否允许。”尘心听了门外小宫女的问话,进来请景含幽的示下。 “让她去吧,多派几个人跟着。如果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回来告诉我。”景含幽已经很久没有让辰絮出门了。倒不是因为怀疑她,而是为了保护她。自那日千秋诞之后,宫中众人看清了皇后对于易迦一族的态度,因此对这个身份尴尬的顺恩郡主愈发没了尊敬。之前几次遇到都是冷嘲热讽的,越来越不说人话了。景含幽不想她听到这些,索性不让她出宫了。 第17章 阻止 慧才人住在云和宫,宫中一同居住的还有刘才人和朱才人。像她们这种位份低的人是没有资格单独居住一宫的。慧才人原本只是个宝林,因为生下了觉安公主才被封为才人,并赐封号为慧。地位可比还没有封号的那两位才人高了一筹,因此住在云和宫的正殿里。 辰絮来之前已经派人过来打了招呼,所以她一进入云和宫就看见觉安公主跑出来抱住她的腿,“辰絮姐姐好久不来看觉安了。”粉嫩的小嘴嘟起,十分可爱。 辰絮弯腰将她抱起来,笑道:“公主想我了?” 觉安公主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时慧才人也走了出来,笑道:“觉安一直念叨着郡主,可真是想坏了。” “我也很想公主。可惜柔嘉公主一直不许我出来,今日这才开恩放了我。”她边说边抱着觉安公主进了正殿。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辰絮真的就只是陪着觉安公主读书写字,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 “郡主,歇歇吧。”慧才人亲自倒了杯茶递给辰絮。“郡主还不知道吧,五日前周婕妤犯了贵妃娘娘的忌讳,闹到皇上那里,被降了位份,如今也是个才人了。” 辰絮接了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宫中规矩甚多,犯了什么忌讳也是寻常。婕妤虽然算不上什么高位,但是按规矩是能够独居一宫的。”她的目光落在了觉安公主身上,“公主越来越大了,也该有个安静的环境读书了。” 慧才人抱起觉安公主,“郡主肯教觉安,她想来是能成才的。” 辰絮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明亮的眸子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太阳,漫不经心地说:“犯忌讳反过来看,可就是投其所好了。” 辰絮出了云和宫正殿,却见朱才人正坐在门口和宫女们一起打了梅花络子。她是个不会失礼的人,朝着朱才人施了礼,起身时却听朱才人说:“顺恩郡主可是来教觉安公主跳舞的?” 这话一出口,她身边的宫女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显然朱才人是在嘲讽辰絮千秋诞上像个舞姬一样献舞的事情,更是一语双关地讽刺觉安公主请她来教,将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辰絮听了这话却也不生气,笑道:“朱才人说笑了。觉安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儿啊。”她不动声色地将讽刺觉安公主的话推了回去。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一个公主。 朱才人“哼”了一声,却也没敢再说什么。她的位份不高,不敢太造次。 出了云和宫,走过了两座宫殿,前面就是皇后的端华宫了。辰絮当然不会进去找不自在,正要路过的时候却看见端华宫里出来了一对宫女。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按照辰絮的身份,避让总是没错的。 谁知她想避让对方却主动找上门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易迦莫离看着近一月未见,面色红润了许多的辰絮,愈发地看不顺眼。 千秋诞之后,受到嘲笑的可不仅仅是辰絮一人,她这个易迦皇族的太子侧妃也经常受到其他人的冷言冷语。历国人已经认定他们易迦皇族都是没有骨气的。可是易迦莫离知道不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人只是一个易迦辰絮而已。 辰絮面色平静,见了礼,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等着易迦莫离离去。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易迦莫离已经看出辰絮的身体丰腴了一些。之前辰絮已经瘦得快皮包骨了,这会儿看着倒是有些肉,也愈发明艳动人了。 “我不需要勾心斗角,也不需要以色争宠,日子过得随意,自然是不错的。”辰絮低着头,一脸的恭谨。可是这话说得却是丝毫不客气。 易迦莫离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我是过得辛苦。可是我这么辛苦又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你献出帝都,我现在都还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她勾引太子成为侧妃,心里也有着不甘。可是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时候,她也时常幻想着如果易国不亡,自己还是那个万千荣宠的顺昌公主……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了。 听到这些话,辰絮心里是有些心疼这个五妹的。她为了私心送走了静澜,却再没有办法送走这些妹妹。堂堂公主,沦为历国人的玩物,这些妹妹们心里的苦楚她岂会不知?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玩物呢? “莫离……”她这一句呼唤,却彻底点燃了易迦莫离的怒火。 “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献城卖国,我不会沦落到这里!如果不是你逢迎奉承甘心跳舞,我也不会被太子殿下的其他侧妃嘲笑!易迦辰絮,为什么你要活着?为什么你还有脸活着?”她越说越气,竟然扬手扇向了辰絮的脸颊。 辰絮眸光一闪,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易迦莫离愣住,她没想到辰絮敢抓她的手腕拦住这一巴掌。“大胆!你如今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反抗我!” 辰絮手上一用力,易迦莫离就是一个趔趄。“莫离,我反抗你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不能眼看着你犯错。如果我要害你,就该承受你这一记耳光,然后看着你被太子休弃。你是父皇的女儿,别丢了易迦皇族的脸面!” 她终于松手,易迦莫离却立刻站得远远的,再不敢靠近。这时候易迦莫离才想起来,这个大姐可是会武功的。虽然听说已经被皇帝用毒酒废了,但是现在看来对付她一个弱质女子还是足够的。 望着走远的队伍,辰絮无奈地叹了口气。 载福走过来怯生生的问:“郡主,您没事吧?”她方才看到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得根本不敢站过来。 “没事,回去吧。” 羽烟宫里,景含幽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辰絮此时正在院子里亲手调着香膏,一院子的香气四溢,闻得人都醉了。 景含幽走出书房,似乎要出去。辰絮却问:“你去哪里?”她的眼皮子都没抬,依旧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出去一趟。”景含幽明显不想多说。 “去德昌宫?”辰絮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花汁香膏都交给身边的宫女,她走到景含幽面前。 景含幽没有说话,这几乎就是默认了。 “那是我妹妹。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她从周婕妤降了位份这件事就猜出一定是景含幽所为。如今她和莫离的事情肯定也瞒不过景含幽,若是旁人她倒不在意,且让景含幽去折腾。可是那是她的妹妹,正如她所说的,反抗就是为了救她。她不想莫离因为自己而被景含幽报复。 “那是你的想法。之前我已经放过她一回,这次总该给她点教训尝尝。”景含幽却不打算放弃。对于这个易迦莫离,她实在没什么好印象。一见面就差点毒死辰絮,如今又来生事,这女人是不是还当这是她易国皇宫呢? 辰絮伸手拉住景含幽的手,“我这个苦主都不在意,你却又来多事。”那娇俏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撒娇。 景含幽别过脸去,对于这样的辰絮她实在没什么抵抗力。 “你若真有空,就陪我一起调这些香膏。整日坐在书房里,你当真不嫌闷?”微挑的尾音,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了景含幽对她的回避。她知道,这种回避恰恰说明景含幽对她的在乎。 景含幽反手拉住辰絮的手放在鼻端闻了闻,皱着眉道:“这香好腻。我还是喜欢你身上蕴结草的味道。” “蕴结草只生长在易国西陲。如今却是再也没人为我去采了。”辰絮微叹。 景含幽将她拉进怀里,“还有我。” 辰絮抬头,眸子里尽是璀璨星光。景含幽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深情,她只知道自己是逃不开这双眸子了。 景含幽终究是没有出去。书房里,辰絮坐在景含幽的怀里,拿着笔的手却在颤抖。墨汁自笔端滴下,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一团团墨迹。 “含幽……”辰絮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求饶的哭音。 “写好了吗?”景含幽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啊!”辰絮握紧了手中的笔,却硬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此刻景含幽的手正在她的身上游走,偶尔一个用力,就让她承受不住地叫出声来。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放过易迦莫离,你就替我抄一遍法华经。”景含幽笑着说。 辰絮知道她是在生气,气自己对于莫离的留情。辰絮放下笔,回身主动吻上了景含幽的唇。 第18章 真心 两个人将近一个月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了,这一个吻俨然就是天雷勾动地火。景含幽一个用力,就将辰絮压倒在书案上,笔墨纸砚掉了满地。门外的尘心听到这声音立刻想进来看看,却被听力极佳的景含幽喝止了。 “回……回寝殿去……”辰絮哪有过在书房里做这种事的经历?紧紧抓住景含幽的手不许她继续动作。 “我等不及了。”景含幽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辰絮的渴望。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半点没停。 辰絮咬着唇,失去武功的她哪里敌得过景含幽的力气?几下就被其束缚了双手。她的眸子里含了水光,愈发的勾魂摄魄。景含幽的呼吸都颤抖了,手上的动作却不知不觉间轻柔起来。 辰絮的贝齿咬破了樱唇,这才将羞人的声音全部封在了嘴里。景含幽看着她这强忍激动的模样,体内的血却愈发沸腾起来。 辰絮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混沌不堪。只知道抱着她的人似乎终于停下了手,然后迷迷糊糊间她落入了温热的水里。再然后,她完全没有了记忆。 望着昏过去的辰絮,景含幽心里有些愧疚。方才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 再度醒来,辰絮睁开眼的瞬间痛苦也随之而来。全身上下无一处舒服的地方,手脚都如同折断一般不听自己的使唤。她蹙着眉,心中暗恨景含幽的过火,却也知道这是自己近一个月好日子所要付出的代价。 唇上的伤口凉凉的,没有疼痛感。她勉强伸手摸了摸,似乎被人上了什么药膏。 床幔被掀起,她的手被景含幽握住。“别乱碰。我刚刚涂的药膏,你仔细一些。”她的手里此时还拿着一个白瓷钵,一阵阵药味传了过来。 辰絮没说话,只是用目光询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景含幽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瓷钵,笑道:“活血化瘀的药。我刚刚从太医院求来的。”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理了理自己的秀发,那动作颇为别扭。“昨天我下手重了些,你身上都是伤。” 说到这里,辰絮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对于能够尽快减轻自己的痛苦,她当然不会拒绝。再说她也拒绝不了。 衣服被脱下,露出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可惜如今肌肤上面满是红紫交加的痕迹,看得人不忍。 “昨天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景含幽看得心疼无比。她昨天下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些痕迹,今早醒来替辰絮穿衣的时候才发现。想到昨天辰絮受到的痛苦,她甚至伸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不过这些没有必要让辰絮知道。 辰絮对于这伤并不介意。不过景含幽落在她身上的手却是另一种折磨。 景含幽为辰絮的全身都涂了药膏,看到那被自己摧残过的身子,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辰絮,和我说说话。”从她出现到现在,辰絮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今天还是要去看觉安公主的。”辰絮平静地说。 景含幽的眉头皱起,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说:“记得早去早回,自己当心点。” 辰絮知道她在愧疚,这是她道歉的另一种方式。从前在书院,每次她惹自己生气后,就会答应自己一个很不合理的要求。久而久之,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独特的约定。 原来我和你之间,竟然有着这么多旁人不知道的习惯。 辰絮疲惫地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否则就算景含幽同意她去云和宫,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住。 看着辰絮默默闭上了眼睛,景含幽暗自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昨天的事是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还是推远了。有时候她也会回忆起两人在书院的日子,那时候辰絮是师姐,对她很好很好,甚至会纵容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记得有次辰絮替师父出门办事,她觉得闷就央求着辰絮带她一同下山。辰絮最后真的带着她下山了,回来后却被师父罚跪了一夜。 她记得那时她去问过师父,为什么只罚辰絮不罚她?师父说,辰絮是师姐,理应承担教导师妹的责任。所以这件事所有的过错都应该由辰絮一人领受。 她记得事后她也问过辰絮,既然知道是这样的惩罚,为什么还肯带她下山?辰絮说,因为她想下山。 景含幽站在寝殿的门口,回头看着床幔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从前的辰絮对自己的那份好,如今全都成了算计和试探。她不知道辰絮是否相信自己,但是自己并没有完全相信辰絮。 我们之间,真的就回不到从前了吗? 虽然得到了景含幽的同意,但是辰絮的身子真的支撑不住,到底没有去看觉安公主。晚上景含幽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辰絮的戒备。 “你身上有伤,我不会碰你的。你不用担心。”景含幽托着她的下巴说。 辰絮的眸子里依旧满是谨慎,“含幽,昨天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好不好?”那温软的声音,带着小女儿特有的祈求,甚至还有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景含幽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身边的人,“我答应你。辰絮,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你能否留一分真心给我?” 辰絮愣愣地看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景含幽很有耐心地在等,等着师姐的那一分真心。 终于,辰絮微微笑出了声。“真心?”她吃力地伸出手,拉着景含幽的寝衣让其靠近自己。“景含幽,我的真心,你要得起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鼻息可闻。景含幽的心如同落在冰窟里一般,难道真的不行吗?还是她太贪心了?得到了辰絮的人,还想得到辰絮的心。 “你还是忘不了灭国之恨?”景含幽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辰絮闭了闭眼,“我如何能忘?景含幽,为什么要灭了我的国家?你就这么恨我吗?”第一次,辰絮问出了这个问题。 景含幽苦笑道:“你真的想知道?”看着辰絮点头,她继续道:“如果不灭了易国,你现在该在何处?” 辰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景含幽的意思。她是父皇长女,注定要远嫁他国和亲。而且和景含幽三年后才会出嫁不同,她已经被订好了婚期。若是易国不亡,她此时应该在别国的皇宫里成为太子正妃。 “我给你去了多少书信?你只字不回。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和亲的决定,但是我可以让父皇灭了易国。辰絮,我的心意从未对你隐瞒半分,你让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子?”景含幽说到这里,唇已经碰上了辰絮的唇。 辰絮偏过头,避开了这近在咫尺的一吻。 “这么说,我恨你是错的。我应该恨我自己。”她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被景含幽紧紧抱住。身上的瘀伤让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可是这疼痛何尝不是一种发泄的途径呢?身体上的疼痛或许能够缓解心里的痛苦吧。 “辰絮,你别这样。我们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吗?我知道你恨我,甚至恨整个历国。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你!辰絮,师姐,我真的只想要你!” 辰絮感到有液体滴落到自己的脸上。她吃惊地转头,看到景含幽含泪的双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含幽,我献城卖国,已经是万劫不复。你没必要为了我赔上所有。如果有一天我会让你失望,你就知道今日的泪流得多么不值。”辰絮的声音弱弱的,但是语气十分地坚定。看着景含幽一双一对落下的泪珠,她终是心软。伸手圈住景含幽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偎了上去。 这一夜的相拥而眠,是景含幽许久不曾有过的踏实。不再是她将辰絮锁在自己怀里,而是辰絮主动偎依在她的怀里。这样的情景,无数次在她的梦境里出现,如今却成了现实。又或许,这也是一场梦,那就一直做下去吧,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梦终是会醒的,正如天总是会亮的。 辰絮在景含幽的怀里醒过来,睁眼就看到景含幽过分放大的笑容,随后唇上一热,已经被亲了一口。 “身上的伤如何了?”景含幽嘴上说着,已经伸手扯开辰絮的衣服,查看着后者身上的瘀伤。 太医给的药膏果然奏效,辰絮身上的瘀伤已经淡了许多,不再那么触目惊心了。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今日景含幽要去飞云骑处理例行的公务,其实这会儿出门已经是晚了。不过她为了等辰絮醒来一同用膳也就不在乎这点时间了。 第19章 下刀 一个人留在羽烟宫里的辰絮很安静。其实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不大喜欢说话的。景含幽的书房里有很多书,她可以在这里耗上一天的时间。 景含幽不在,看起来是个自己动手脚的好时机,不过她知道,景含幽不在的时候,往往是对自己监视最严格的时候。 “你不敢放松对我的戒备,正如我不敢将心交给你一样。”幽幽地叹了口气,辰絮揉着眉心。 载福送进来茶点,看到辰絮皱眉的样子小心道:“郡主,可有心事?” 辰絮抬起头,目光落到刚送进来的点心上。“两天没见到觉安公主了,你跑一趟云和宫,将这碟子点心给觉安公主送去。” 载福笑道:“郡主,觉安公主那里不会缺这些的。” “我知道。不过是我一片心而已。觉安公主缺的东西,也不是我能给的。”她将碟子递到载福手上,“去吧。快去快回,路上不要耽搁了。” “是。”载福端着点心出了书房。 慧才人收到载福送来的点心,道了谢,打发走载福后,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蹊跷之处。 倒是觉安盯着点心看了几眼后,叫道:“娘,我们去给父皇送去吧。” 慧才人不解,“觉安啊,你想父皇了是不是?” 觉安公主点点头。指着点心道:“父皇最喜欢芋头酥了。” “你听谁说的?”慧才人好笑,她入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 “辰絮姐姐说的。她说父皇好多好多年前去易国的时候,亲口说过这样的话。”觉安公主理直气壮地说。 慧才人心头一动。芋头酥是易国特有的一种小点心。她也会做。只是她从来不知道皇上有这种喜好。难道……这是顺恩郡主在提点她吗? 想到这里她在觉安公主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觉安,你真是聪明。” 觉安公主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母亲欣喜若狂的模样。 很快,慧才人就亲手做了一碟子的芋头酥,带着觉安公主去给皇帝请安了。 晚上景含幽回来的时候,辰絮正在书房独自下棋。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杀得难解难分。 “听说你在书房待了一天。身上还有伤,为什么不好好养着?”景含幽的手压在了棋盘之上,成功地令辰絮抬起头看着她。 “你想听实话吗?”辰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柔情。 景含幽下意识就想摇头。辰絮的实话太伤人了,她真的害怕听到。 “伤养好了,你便不再怜惜我了。”看着景含幽脸上的表情变化,辰絮说出了她的实话。 景含幽觉得自己的心情完全是从大起到大落再到大起,中间连点过渡都没有。 辰絮捉弄了景含幽,唇边的笑容刚刚绽放就被景含幽抱住,“哎!你昨夜说过不会再强迫我做任何事的。” 眼看着对方的吻落了下来,辰絮一根手指就挡住了。 景含幽无奈,只好将脸埋在辰絮的锁骨处蹭了蹭。辰絮被她蹭得有些痒,轻声笑着,扭动着身体躲避着她。 “辰絮,别乱动!”景含幽的手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 景含幽没有抬头,她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辰絮还愿意这样待她,哪怕是假的,她也希望这份虚假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她感觉自己的头被辰絮抚摸着,如同从前一样,那双手充满了怜惜和温柔。“含幽,你说的,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既然成了你的人,我只好认了。可是你记得,虽然失去了武功,我也不是任人欺侮的女子。如果你护不住我,就不要怪我绝情!” 景含幽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美丽柔弱的脸庞,辰絮眸子里的坚定一如她的心性一般。“好,我答应你,如果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我会放你走!”这句话说完,她立刻抽出一只手拉住了辰絮的手,拉得紧紧的。“不过我还要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放你走的,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辰絮神色平静,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这样说。“你我都记住今天说的话,他日若是食言,苍天不佑!” “好,都依你。”景含幽这一刻心底的信念无比坚定。 两人一同吃了晚膳,辰絮帮景含幽按摩着肩膀和手臂。“女儿家就要像个女儿家的样子。你整天和军士混在一起,越发不像个公主了。” 景含幽这会儿被她侍候得魂都飞了。“我哪里不像了?”话音未落,手上就是一疼,竟然被辰絮掐了一把。 “看看这手,都有了薄茧了。你也不怕你的那些姐妹们笑话。”辰絮说着,出去吩咐宫女们备了一盆热水送进来,又让载福拿出一袋粉末状的东西倒进热水里。 “把手放进去。” 景含幽听话的把手伸进去一点试试水温,“好烫!”她抱怨道。 “烫也忍着,烫不坏的!”辰絮凶巴巴地说。 景含幽委委屈屈地将手全部伸进了水里。虽然很烫,但是真如辰絮所说,并没有到能烫伤的程度。 看景含幽委屈的模样,一旁的载福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好辛苦。尘心则是一脸的古怪,自家公主还真是……这样子够丢脸的啊! “你这里放了什么粉啊?”景含幽问。 “前几天做香膏滤出来的,我让宫女们晒干了磨成粉,对于细嫩肌肤很有效果的。”易国出美人。自然也出所有和美人有关的东西。所以易国人不仅生得美,也懂得如何美。 景含幽恍然大悟,“难怪你最近肌肤越来越滑。”她这话本是顺口说出,辰絮却听得一下子红了脸。 一旁的载福和尘心急忙低下头,而且是要多低有多低。如果耳朵能够自己合上的话,她们一定会让耳朵合起来。 景含幽这时才注意到这句话属于闺房之乐了。她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尘心,载福,你们都去门外候着,有事叫你们再进来。” “是。”两人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碍眼,急忙退了出去。 “堂堂公主,说话也是这么没遮没拦的!”辰絮气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景含幽继续委屈。 “你还说!”辰絮赌气扭头不去看她。 这下可苦了景含幽,她双手还在水里泡着呢,这会儿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泡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辰絮才过来查看她的双手。“行了,拿出来吧。” 景含幽如蒙大赦。宫女们进来将水盆撤走,又规矩地关上了房门。 “借匕首一用。”辰絮伸出手。 景含幽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点头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匕首这种东西定然是不会缺的。 一把精致的匕首递到辰絮手中。她抽出来看了一眼,“倒也锋利。不过也是寻常之物。”后面的话她没说。堂堂公主,不会连一把上好的匕首都没有的。显然景含幽并不想把这类锋利的东西交到她的手中。 辰絮拿着匕首,对着景含幽的手就下了刀子。要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就是一点,景含幽相信辰絮不会害她。就算有国仇家恨,她也相信辰絮不会害她。 景含幽手上的薄茧经过热水的浸泡已经完全软化了,辰絮小心地将薄茧削了下来。这是极其细致的活,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伤到景含幽。可是两人都没有什么迟疑,就这么一点点进行着。直到辰絮将十个手指上的薄茧都削了下来。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辰絮忙活完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她随手抹了一把,命人准备好布条,将景含幽的手指一根根缠起来。 “这又是……”景含幽看着自己被缠得无法弯曲的手指,有些哭笑不得。 “忍一下吧,明早就好了。”辰絮本来还说得一本正经,但是当目光不经意瞥见景含幽的手指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景含幽此时的双手几乎就没什么用了。连脱衣服都是辰絮亲自服侍的。辰絮的手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摩挲着,极具诱惑性。 “辰絮,你别玩火!”景含幽的呼吸急促起来。 辰絮抬头,眸光如水。“含幽,别忘了自己是女子。好好疼爱自己。”她灿然一笑,迷醉了整个夜晚。 景含幽真恨不得撕了手上的布条。可是难得今晚辰絮对她这么好,她可不愿意破坏了气氛。 夜已深,辰絮已经在景含幽身边睡着了。景含幽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想伸手帮她抚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惨状。郁闷地缩回了手,目光却还是紧盯着身边的人。 “你越来越像一个谜了。从前你是一株蕴结草,清雅袭人。如今的你,却像我们历国的蚀骨花,妖艳剧毒。”她叹了口气。“辰絮,就算你是剧毒,只毒我一个人好不好?我情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想看到你招惹别人。” 第20章 生辰 又一日清晨醒来,辰絮张开的眼睛还带着些许迷糊。转头看见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那双迷糊的眸子瞬间清明起来。 她抱着被子并不急着起身,昨天她送去的那碟子芋头酥不知道起没起到作用。现在消息不通,实在太不利了。 正想着,眼前一亮,床幔已经被人掀起,景含幽站在床边。“醒了怎么不出声?我还等着你一同用早膳呢。” “今天又要出门吗?”辰絮边问边坐起了身子。景含幽从载福手里接过衣服帮她披在身上。 “天气凉了,你当心点。”看着辰絮穿好了衣服下了床,她才继续说:“今天没事,在宫里陪你。” “我想去趟形容馆,你陪我可好?”载福已经带着宫女们过来帮她梳妆。 景含幽问:“你要画画,我让人去取所需之物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辰絮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景含幽正在盯着自己看,“你就当我闷了,想出去走走吧。”微叹一口气,她继续道:“你若是不许,那便算了。”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一同去了形容馆。形容馆是皇宫里的画馆。这里有着一群专门学过画画的太监,负责为宫里的妃嫔们画像。 景含幽到来,这些太监们自然要出来迎接。为首的管事太监姓方。方公公已经年过五旬,头发有些花白。见到景含幽急忙带着人下跪行礼。 景含幽免了礼,“方公公,我今日是来挑些画画用的东西。你这里可都有?” “回禀公主,凡是画画所用之物,形容馆里都有。不知公主需要什么?”方公公边说边将一行人让了进去。 来到装材料的库房,里面笔墨颜料应有尽有。景含幽回头看着辰絮,“你要用什么,自己去挑吧。” 辰絮点头。在这些东西前一一走过,时不时会针对手中东西的品质,产地等等询问一下方公公,方公公都一一作答。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工夫,辰絮终于挑好了要用的东西。方公公命小太监用布包好,让宫女们拿着,一行人离开了形容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画画了?”景含幽可不记得她有这个爱好。 “是觉安公主想要画画,缠着让我教她。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个,不提前练习一下,岂不是要贻笑大方?”提到觉安公主的时候,辰絮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景含幽看着那笑容扎眼。“你为什么对觉安这么好?”好得让她吃醋。 辰絮的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因为她也对我很好。”觉安几乎是这皇宫里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景含幽待她好,那是为了得到她。慧才人待她好,那不过是互助互赢。唯有觉安公主,这个小女娃是真的喜欢她。 景含幽没有再说话。她会向辰絮证明她是真心的。 前面看见一队人走过去。景含幽认得为首的正是父皇身边的太监奉恩。奉恩也看到了她们,走过来施礼道:“奴才参见柔嘉公主,顺恩郡主。” 景含幽免了礼,“公公这是去哪?”她这时才注意到奉恩后面这些人手里都捧着托盘,上面被明黄色的绸子遮着,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这明显是要赏赐人的。 奉恩笑道:“回禀公主,皇上刚刚下旨封云和宫的慧才人为婕妤,奴才这是去传旨的。” 辰絮一直低着头,闻听此言,嘴角微微弯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奉恩走后,景含幽看着身边的辰絮,“慧才人怎么突然升了婕妤?”慧才人入宫时间不算短了,已经很久不侍寝了,为什么突然间会被皇上想起来?联想到最近辰絮经常去云和宫教觉安读书的事情,若说此事和辰絮没有关系,她才不会相信。 面对景含幽的质问,辰絮并不慌乱。“你觉得会和我有关?” “难道不是吗?”景含幽走近了一步,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辰絮笑得千娇百媚。“你派了人监视我,我做了什么,你不都清楚吗?”她的手从景含幽的脖颈处向下划到心脏的位置。“若你还是不放心,何不放了我?” “我怕你玩火*!”景含幽拉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辰絮倒也不急着挣脱,仰起头,眉眼间尽是妖娆。“你说过你会护着我的。难道你要食言?” 如果现在是在寝殿里,景含幽一定会将她压到床上。可惜这是在外面,来来往往总有人走过,两人这样子拉拉扯扯已经有失体统了。 “我们回宫。”景含幽拉着她就走。 “难得你肯陪我出来走走,当真就这么着急吗?”辰絮那幽幽的语气,透着失望。 景含幽细想一下确实如此。自从辰絮入宫以来,大多数的时候都被她关在羽烟宫里。就算她肯让辰絮出来,也都是辰絮一个人。她有很多事情忙,倒是真的很少和辰絮一同出来。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让宫女们将从形容馆带回来的东西先送回羽烟宫,她身边只留下了尘心和载福跟着。 看到景含幽如此配合,辰絮笑道愈发甜美诱人。拉着她的手去了皇宫东面的珍禽园。这里就是皇宫里的一个小型动物园。不过只养着禽类。景含幽是从小看惯的,对此也不感到稀奇。只是不知道辰絮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辰絮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进了珍禽园,就看到几只仙鹤在散步。这里同样有太监照看,见到两人急忙跪倒行礼。 辰絮在其中一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那人立刻起身去拎了一个小笼子回来,小心地交给辰絮。 景含幽看着那笼子里竟然是一只小白兔。她的表情古怪起来。“这里怎么会有兔子?” 小太监急忙回道:“回禀公主,是几天前顺恩郡主送来让奴才帮着养的。” 景含幽的目光落到了辰絮脸上。 “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没什么可送你的。这兔子……是我求着慧婕妤派人帮我从宫外买来的。”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你该知道,现在就算兔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抓不到了。”她的武功已废,再也不是两年前的易迦辰絮了。 景含幽的手拉住辰絮的手,一旁的太监立刻都低下了头。柔嘉公主您也注意一下啊!奴才们可不想看到这情景啊! 带着小白兔回到羽烟宫,景含幽却早已经不像两年前那般喜爱了。她如今的眼里心里都是辰絮,得知师姐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她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慧婕妤的事她没有再提,就当是投桃报李吧。 寝殿里,辰絮拿着菜叶子喂着小白兔,看着它的嘴一动一动地吃着,辰絮自己都没发现她笑得多么开心。 “为什么不直接拿回来养呢?”景含幽不解。送去珍禽园干什么? 辰絮抬头,笑容一下子收敛了很多。“我不知道直接带回来是不是合规矩。” 这话说的,如果是外人也许会信。毕竟辰絮的身份在那摆着,说好听了是郡主,说不好听就是个玩物。自然要听景含幽的安排。可是这话景含幽却半点都不信。她会这么规矩自己就不用总是戒备她的一举一动了。 “我不信。”景含幽索性直接说出来了。 辰絮听了也不吃惊。“既然是贺你生辰的,自然要到时候再送了。所以前几天就送去珍禽园。可我怕他们养不好,你今日又这么宠我,所以就提前送上贺礼了。” 既然提到了自己的生辰,景含幽自然想到了辰絮的生辰。辰絮的生辰在六月,那时正是历国和易国交战最吃紧的时候。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虚地看了辰絮一眼。 “在想我的生辰?”辰絮的笑容没变,但是在景含幽看来却是无端透着苦涩。 “辰絮……”景含幽的话被她扬手打断。 “我们不提这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只希望将来不要留下遗憾。”她的目光望着窗外,有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了下来。 树高千尺,叶落归根。易国,我一定会回去的! 柔嘉公主是皇后亲生,所以生辰得到了很多赏赐。各宫的妃嫔娘娘们也都着人送来了不少礼物,景含幽都一一谢过了。晚膳她是陪着皇上皇后一同吃的。吃完之后又陪着父皇母后聊了很久,一直很晚了才回来。 第21章 出宫 寝殿里,红烛高烧。景含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桌子上放着酒菜,却已经凉了。 辰絮伏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小白兔就在她身边的椅子上,这会儿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景含幽。 景含幽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刚刚将辰絮抱起,后者就惊醒了。景含幽明显感觉到辰絮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而后她就睁开了眼睛。 “我吓到你了。”辰絮目光中的戒备是看清自己后才消失的。 辰絮摇头。“没事。”她圈紧了景含幽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景含幽的身上。 “怎么了?”景含幽觉察她有些不对劲。 “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出嫁了,皇上将我赐给了别人。”她咬着唇,抱着景含幽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不会的!”景含幽抱紧了她。上次庄王府的经历她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景含幽知道,伤害已经造成。 很多时候,辰絮会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在不经意间,她才会流露出对于陌生人的抵触。 良久,辰絮才道:“今日贺你生辰,可惜酒菜都凉了。”她让景含幽放下她,走到桌子边,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她递了一杯给景含幽,“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日后长命百岁,多子多福。”说完,一口饮下了整杯酒。 “多子多福”的话听在景含幽的耳中十分刺耳。但是她却没说什么。见辰絮喝了酒,她也仰头一口饮下,然后将辰絮扣住,俯身将嘴里的酒全部渡入了辰絮的嘴里。 “呜……”辰絮想挣扎却被完全制住。被迫咽下了酒,对方的唇舌却仍然不愿意离去。缠绵的吻,直到辰絮的身子完全软了下来才结束。 景含幽看着软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因为刚刚喝了两杯酒的关系,辰絮的脸颊绯红,在烛光下格外诱人。眸子里仿佛蕴含着雾气,水汪汪地勾魂。 “辰絮,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将你让给别人的!”辰絮看着她坚定的表情,忽然笑了。“你说这话是让我放心吗?含幽,你说的话我都信。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实现可就要看天意了。” 辰絮的手轻轻移到景含幽的腰间,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的腰带。景含幽没动,看着她的动作。这株妖冶的蚀骨花,终于要在夜间绽放了。 “再不放开我,我可怎么服侍你啊?”辰絮的话就响在景含幽的耳边,两人近得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景含幽克制住想要将她压在身下的冲动,放开了她,任由她主动投怀送抱。 辰絮将景含幽的衣服脱下,引着她来到床边。回眸一笑,百媚千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今日既然是你生辰,我便遂了你的意。不过你也要怜惜我一些,明日我还要去陪觉安公主呢。” 这最后一句话让景含幽心底的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一把将辰絮推倒在床上,身子已经压了上去。 床幔被扯下,红烛滴泪,偶尔爆出一个灯花,却也无人理会。 景含幽拧了布巾小心地擦拭着辰絮身上的汗。辰絮已经沉沉睡去。今夜她喝了酒,倒是睡得安稳了。 在辰絮光洁的后背上轻轻亲了一口,景含幽抱着她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尘心拿了一张画像给景含幽看,画像上的人正是辰絮,而且画得极为传神。 “这是顺恩郡主昨天画的。”尘心说。 “她为自己画像做什么?”景含幽皱着眉。“你让环芳和环盈好好看着她。尤其是这张画像,看好了她有没有带出宫的打算。尤其是去云和宫的时候,看她会不会带着。” 尘心颔首,“奴婢这就去吩咐。” “等等,把这画像放回原处,别让辰絮发现了。” 尘心拿着画像离开了。 景含幽让宫女们为自己梳妆。侍候她的宫女都是手脚麻利而且话语不多的人。尤其是早上这批人,都知道此刻床上还睡着一位顺恩郡主,所以更加不敢弄出什么声响。 梳妆完毕后,景含幽将人都打发出去。她走到床边掀起幔帐,辰絮依旧没有醒来。一大截白藕般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一同露出的还有骨架优美的香肩。景含幽的眸子缩了一下,现在的辰絮真是越来越美了。 从前在飞叶津书院的时候,辰絮的美是带着青涩的。而如今,夜夜承欢的她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愈发的妩媚妖娆。这不是容貌上的变化,而是气质上的变化。景含幽突然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幅画像,所谓的传神,不就是画出了这种妩媚天成的气质吗? 一念至此,她看着辰絮的目光更加灼热了。辰絮,你又想要干什么? 辰絮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大亮。景含幽此时正在书房里看书。作为一个公主,总要学习很多东西。宫里也有专门的人才来教导公主们各种技能。景含幽因为去了飞叶津书院学习,宫里这些学习就免了。所以她现在看起来要比一般未出阁的公主清闲很多。 门被推开,辰絮从外面走了进来。 “用过早膳了?”今天辰絮起得晚,景含幽并没有等她。 辰絮摇摇头。“吃了点点心。快用午膳了,没敢吃太多。” 景含幽看着她走近,身上还带着一股糕点的甜香味。“昨夜累坏你了,现在可好些了?” 辰絮红了脸。低着头揉着手里的帕子。“你真是不懂得疼惜人。” 景含幽刚要开口,辰絮却一扭身,“好了,别说这件事了。” 看着她连耳朵都红了,景含幽好笑地将她拉坐到自己的腿上。“谁让你昨夜那么听话?我一时没忍住才……”正说着,她的嘴被辰絮伸手掩住。 “你还说!”辰絮似乎真的动了气。 景含幽笑着拉下她的手,“今天带你出宫如何?” “真的?”辰絮高兴地问。看到景含幽点头后又突然皱眉道:“我今日答应了觉安公主去陪她的。” “这有何难?我差人去知会一声就好了。或者你不想出去?”明明看出她想出去,景含幽故意这么说,就是在欲擒故纵。 辰絮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待在这座皇宫里,虽然锦衣玉食,但却如同待在一座巨大的牢笼里一般。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柔嘉公主的马车缓缓驶出了皇宫的大门。辰絮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有种冲动,就在此刻逃离这里,远远地躲开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逃到深山里隐居起来,再不问世事,再不理旁人。 透过车窗回看高大巍峨的皇宫,她叹了口气。所有的想法,也不过就是想想而已。 街上十分热闹,帝都的繁华自然非一般地方可比。景含幽和辰絮带着尘心、载福走到街上。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这样随意地走着逛着。 虽然景含幽不在乎银钱,辰絮却也没有什么都要买的意思。她不是小女孩,对于民间的东西也很熟悉。到了中午,也就买了几样真心喜欢的东西,却都不值什么钱。 四人进了一间酒楼。店小二过来招呼,景含幽出门尘心是侍候惯了的,所以不待主子吩咐,就口齿清楚地点了几样菜。 小二记下了菜名,刚要走,景含幽说:“记得不要加鱼龙果。” 鱼龙果是历国特有的一味香料。从前在书院的时候历国人也曾拿过来一些,辰絮却是吃不得那个味。要说辰絮不吃的东西也真是够多的。别的还好,可这鱼龙果是历国人做菜必放的东西,好在皇宫里是不用的。换了更加昂贵的一种香料,而辰絮对那种香料却没有反应。 店小二愣了一下,却也没多嘴,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不放鱼龙果后,转头下去了。 “难为你还记得。”辰絮笑道。 “你的每个习惯我都记得。”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就是吃饭,辰絮这不吃那不吃的,要想记清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话触动了辰絮。想来她和这个师妹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了。所以对她远比对于自己的姐妹还要亲近。只是因为知道两国接壤,经常刀兵不断,所以刻意地留着一份戒心。然而既是刻意,就会有不经意的时候。两年前的那一夜,是自己的放纵?又或是自己的真心?辰絮现在已经分不清了。 第22章 闹事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景含幽拉住她的手。 辰絮回神,笑着摇摇头。执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这里的茶自然比不得皇宫里的,涩口得很。辰絮却不在意。皇宫有皇宫的奢华,民间却也有民间的自在。若能不背负国仇家恨,与敌人虚与委蛇,她情愿只是一个最平凡的妇人。 菜还没上来,却见一老者领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上来求吃饭的客人点曲子。看来是个卖唱的。求到辰絮和景含幽这一桌,景含幽没有说话,辰絮却顺口就点了一首《秋令曲》 老者一听脸色就变了,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位小姐,这曲子唱不得啊!” 辰絮眉梢微挑,“为何唱不得?” 老者道:“这是易国的曲子,如今已经没有易国,我朝有规定,所有易国的曲子都不许在酒楼茶肆里唱。违者是要摊官司的!” 辰絮还真不知道这规定。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景含幽,露出一抹冷笑。“易国亡了,就连这种民间小调都不许唱了。你们历国在怕什么呢?” 老者不知她的身份,听到这么直白的反问吓得后退了两步,带着姑娘就转到了下一桌去。 “这位小姐,这话说得可是犯忌讳了。若是我们去告知了官府,你可就要吃官司了。”旁边那桌过来两个男人。看着年岁不大,穿得不错,但是一看就是纨绔子弟,目光轻佻。 景含幽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这唱曲的老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难得两人刚刚气氛还不错,他这一搅合,全乱了。正郁闷间,就听到这么几句话。她抬头,见两个男人正贪婪地盯着辰絮看,一下子火就上来了。 她的身份自然不屑于和这两人对话,朝着身后的尘心使了个眼色,尘心上前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扰我们家小姐吃饭。” 那两人起先只注意到辰絮是个美人。过来看到景含幽一抬头,才发现这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不过相较之下,辰絮更柔弱一些,而景含幽的美,多了一股子凌厉之色。 听尘心这么一问,两人中个高的那位清了清嗓子,“我们可是大有来头。看在你们两个小美人的份上,也就不说出来吓你们了。不过这位小姐说了错话,我等若是告到官府,她恐怕要吃苦头了。” 这话里意思太明显了,辰絮心情正不好,闻言冷笑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她这一笑,把两个人的魂儿都笑飞了。个高的人说:“其实也简单,两位小美人陪我们哥俩喝杯酒,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儿了如何?” 辰絮笑意更深,“我若是不呢?” 两人一听板起脸道:“哎,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难道被抓到官府吃板子的滋味好受吗?” 辰絮看了景含幽一眼,不再理会二人了。 二人闹了个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伸手就过来拉辰絮。景含幽心头火起,刚想动手,却见辰絮的动作也不慢,抄起一双筷子,连削带打,转眼间两人的手指就红肿起来。这时候疼痛感才传过来,两人哇哇叫着,放了句“你等着”,就一溜烟儿跑下楼了。 周围的看客们纷纷鼓起掌来。 景含幽看着辰絮默默放下筷子,这才道:“师父教的破玉剑法,只有你才使得出这样的精妙。” “有什么用呢?终究是废了。”辰絮苦笑。她方才用筷子代替剑,用破玉剑法的招式逼退了两个人。虽然她的内力没有了,但是手法还在。如果用剑肯定不行,没有了内力的支撑,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达不到要求。可是在这方寸之间,用筷子对付两个纨绔子弟,她还是能做到的。 “要走吗?我可不想给你惹麻烦。”辰絮难得体贴。 景含幽摇头。“你说过,我要有足够的能力护住你才行。” “哦?”辰絮似乎来了兴致,“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酒菜上来,两人动筷。同时也打发尘心和载福到别桌去吃饭。与公主同桌是不合规矩的。 正吃着,方才被打的两人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酒楼。一上来就粗声豪气地叫板。“小美人,你若是服了软,咱们兄弟就饶了你。” 辰絮不理。景含幽道:“我不管你们是谁,识相的快点回去。若是还不走,今天恐怕就走不了了。” “哎哟!还敢吓唬我们。我告诉你,看见我这位大哥没?他舅舅可是飞云骑团练!知道飞云骑吗?你们两个姑娘家肯定不知道。那可是咱们京师的驻军,厉害着呢!你们得罪了我这位大哥,可就是得罪了飞云骑,那可就不是吃官司这么简单了,直接以军法处置懂吗?”这人连说带比划的还弄得自己挺忙活。 辰絮忍不住笑出声来。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她好不容易敛住笑,抬头看着景含幽说:“飞云骑好厉害啊!” 景含幽无奈。自己治下也算严格,怎么就出了这么一群仗着飞云骑狐假虎威的人呢? “既然这人的舅舅这么厉害,那不妨请来相见。” 那人一听抹了一下嘴,“丫头,你谁啊?团练大人也是你能见的?” “是吗?”景含幽叹了口气,突然一拍桌子,她的一双筷子被震起,她一把抄住,甩手就朝着那两个闹事的打了过去。两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感到一阵剧痛,一人一只手被直接钉到了身后的墙上。 竹筷何其脆弱?穿过人手后还能钉到墙上。这得是多么大的力道? 辰絮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摘叶拈花,立可伤人。江师傅果然偏心啊。”这一招摘叶拈花的手法是飞叶津书院的江师傅的独门绝技。她当时也曾想学,可惜江师傅始终没有教她。没想到竟然背地里教了景含幽。 “你不用介意。我因为学了这个而没有学到师父的小梅花手,我们也算扯平了。”同门师姐妹,说起话来就是简单明了。 “如今我还介意什么呢?”辰絮低声说了一句,现场嘈杂,景含幽却是没听清。 那边同来的一众人忙着将两人的筷子从墙上拔下来。但是只要一动两人就疼得哇哇大叫,弄得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同在酒楼里吃饭的食客一见这都出了血光之灾了,立刻跑的跑,躲的躲,反正离双方都远远的。 辰絮看着那边忙活了半天还是拔不下来的众人,无奈道:“你们手里有兵器,直接砍断筷子不就得了?”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对啊!咱们跟这筷子较什么劲呢?有人抽刀砍断了两根筷子,这两人总算得了自由。一边捂着手一边咬着牙让带来的众人上前去抓辰絮和景含幽。 辰絮挑眉,没看气势汹汹杀近的众人,却看着景含幽道:“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千波掌。” “不会让你失望的。”景含幽起身,走到辰絮身边站定,将辰絮护住。此时众人已经攻到近前,她运气于掌,双掌立起,拍向了最前面的两个人。一层气劲如同波涛一般层层拍打过去,后面的人直接被倒过来的两人带着向后倒去。这一下就倒了一大片。 “功力倒是长进了不少。”辰絮点头道。当真如同师姐在夸奖师妹一般。 动手的人中也是有练家子的,一看就知道武功相差太悬殊,根本就没敢再动手。 一行人再次离去。酒楼里却已经是一片狼藉。 “还不走?”辰絮问。 “我想看看他们所说的团练是谁。”景含幽让小二重新上了几道菜,刚才灰尘太大,之前那些菜都不能吃了。 辰絮倒了一杯酒,“敬你的千波掌。”说着酒杯相碰,她仰头喝了这一杯。 景含幽喝完后也提着酒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敬你的破玉剑法。” 两人又喝了。景含幽还待倒第三杯,辰絮却伸手挡住了酒壶。“再喝我可就醉了。”她的眼波流转,妩媚多情。景含幽皱着眉,这样子的辰絮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到。 放下酒壶,景含幽夹了一些菜给她。“平时在宫里也不见你吃什么,难得出了宫,这些饭菜总能多吃一些吧。” 辰絮苦着脸,“你知道我吃不下的,何苦夹了这么多来为难我?” 景含幽说:“从前在书院,师父还能拿师命来要求你,如今我却用什么来要求你呢?” 辰絮脸上的苦涩未褪,“如今我是你的女人,本来是该听你的。可是我自小吃得就少,你便是杀了我也无用。” 景含幽皱眉,“不吃就不吃了。好好的怎么又说到生死上面去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人心易变。今日你我把酒同欢,谁知道日后如何呢?” 第23章 来人 两人正吃着,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一群人上了楼来,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个人。这人年岁明显比周围人大了许多,正趾高气扬地问:“人在哪里呢?” 有人朝着辰絮这一桌指了一下,那人看了一眼,眼神立刻就变了。他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柔嘉公主。当下就跪倒在地。“属下团练副使孟云生参见柔嘉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景含幽一看这人,却不认识,想来一个团练副使也不是多么大的官,她不认识也属正常。但是身为飞云骑的人,那就必然要认识自己的统领了。 “孟云生,我竟不知,我飞云骑何时有你这样仗势欺人的统领了?” 孟云生吓得不轻。景含幽治军是出了名的严格,这要是犯到她手里,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于是他急忙道:“公主明鉴,属下并不清楚此事,不过是我那不成器的外甥搞鬼,说这里有易国的奸细,我信以为真,这才过来的。” 景含幽还没说话,辰絮却道:“易国奸细?是指我吗?” 孟云生看了一眼辰絮,只觉得美貌逼人,却不知道是哪位天家贵女,也不敢再看,急忙低下了头。 “辰絮,别闹了。” 孟云生听到这一声“辰絮”,立刻明白了。感情这位美人就是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这是个大大的名人。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美如仙子。 “孟云生,念在你初犯,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不过日后若是让我再发现你仗势欺人,便杀你个二罪归一,你可明白?”景含幽拿出飞云骑统领的气场,甚是吓人。 孟云生急忙点头,“属下知错,谢公主开恩。” 景含幽站起身来,“这里两次打斗,弄得够乱的。所有损失我赔了,你就留下来帮着清理一下吧。” “是是,公主放心,属下一定清理好。”孟云生看到景含幽护着辰絮下了楼,这才虚脱一般地坐在椅子上。 “舅舅,刚才那人真是柔嘉公主?”他的外甥过来问。 孟云生二话没说扬手就给了外甥一个耳光。“你个畜生!我险些被你害死知不知道!” 外甥挨了一记耳光也不敢说什么,捂着自己的脸到旁边郁闷去了。 坐在马车上,辰絮似乎有些累了,她将头靠在景含幽的肩头,“何必闹得这么大?当心皇后娘娘又要抓你去唠叨。” “你又知道?”景含幽伸手圈住她的腰,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你想告诉历国人你护着我,也不该用这种法子。今日是我胡闹了,可你不该任由我胡闹。”她的眉目间多了一丝愁绪。“皇上真的下了那样的旨意吗?” 景含幽知道她指的是那唱曲的老者所说的话。景含幽并不打算骗她,点头道:“旨意是真的。不过也只是不许在酒楼茶肆中唱。若是自家私底下唱唱,我们是不管的。”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她曼声吟着,声音柔婉哀恸,字字泣血锥心。 “辰絮!”景含幽的手臂圈紧。她们之间始终无法绕开的国仇家恨,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只要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辰絮的手突然捂住了景含幽的嘴,她吃吃地笑起来,“我那张画像,你大概让人扔了吧?” 景含幽一怔,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绕道了这上面来。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会去招惹其他人?”她抬头,已经带着三分醉意,“你以为除了你,我还会让其他人碰我吗?” “辰絮……”景含幽哪里忍得了这样的厮磨,直接将她压在了车厢里。 “啊……”辰絮轻吟了一声。而后她的唇就被完全封住了。 走在马车边的尘心和载福都不约而同地听到了车厢里的声音。两人红着脸互望了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自家主子也真是……唉,都不挑个时间地点的吗? 辰絮觉得昏昏沉沉的。她不过喝了两杯酒,还不至于醉。但是显然民间的酒后劲更大,极为上头。景含幽对她做了什么她都不大记得了,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事。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寝殿的床上。熟悉的味道让她安心一些。头并不觉得疼,应该是喝过醒酒汤了。 她觉得口渴,撑起半个身子掀开了幔帐。载福就候在外面,一见幔帐里有了动静,急忙探头过来问:“郡主有何吩咐?” “我想要喝水。”辰絮的声音有些沙哑。 载福急忙倒了一杯热茶送了过来。辰絮将整杯茶都喝了才觉得好过了一些。刚要起身,却被载福拦下。 “郡主,公主让您多卧床休息。” 辰絮脸一红。景含幽的意思她自然懂得。现在自己的某些地方还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景含幽多么用力。 “她人呢?” “公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载福如实答道。 辰絮嘴角一弯,想来这请安不会太轻松。罢了,既然是景含幽的一片好意,自己也就不逞强了。于是她重新躺回到床上,没过多久,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端华宫里,皇后看着对面坐着的景含幽,一肚子气发不出来。“柔嘉,本宫警告过你,对于易迦辰絮,你要适可而止。看来这段日子没有敲打你们,你们就愈发地胡闹起来。昨天竟然跑到外面去丢人现眼,我历国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啦?” “母后息怒。儿臣不过是和辰絮出去走走,原本也没打算闹事。是有人在酒楼里调戏辰絮,这才起了争执。”景含幽也料到皇后会很快知道这件事。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皇后自然不会管。可是一旦牵扯上辰絮,皇后就会发难了。 皇后听了冷哼一声,“那易迦辰絮就是个祸水。之前易国没有她能亡吗?她那张脸,有几个男人看了不上心的?起先你提出将她藏进羽烟宫本宫还挺高兴,没想到你……”皇后说到这里压了压火气,“你竟然也被她迷住了。柔嘉,母后知道你疼她,宠她,可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一般的公主,你手里握着四万飞云骑的指挥权,她到底是亡国公主,眼看着就不是个省心的。你别被她钻了空子。” 景含幽点头,“母后,儿臣知道轻重的。您消消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儿臣的罪过了。”说着从宫女的手里接过热茶奉上。 皇后到底是偏疼自己的亲生女儿,接过茶杯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啊,就知道哄本宫开心。” “母后。”景含幽坐到皇后身边,“以后柔嘉远嫁了,就没办法哄母后开心了。” 此言一出,皇后也叹息了一口气。“我的儿,母后真是舍不得你。可惜这是你身为公主的使命,纵然你是本宫亲生,也无法例外。”想到女儿三年后就要远嫁他国,到时候山高水长,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都是未知,皇后一时间悲从中来,将景含幽搂到了自己怀里。 “母后,儿臣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不能陪在父皇和母后身边,深感愧疚。” 大殿里充满了离愁别绪。最后还是皇后拍了拍景含幽的肩膀,“柔嘉,你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恩康的亲事该着手准备了。” “西云来人了?”西云是指位于西面的云国。恩康公主两年前定下与西云太子冯业的婚事。后来西云国出了内乱,近日才平息下去。否则恩康公主已经十九岁,早该出嫁了。 皇后点头。“西云太子冯业亲自率人来迎亲,可见对我历国的重视。” 景含幽点头。恩康公主与她虽不是一母所生,到底是亲姐妹。想到这位长姐即将远嫁,景含幽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然而再不是滋味,这种事情却是逃脱不了的。 “你父皇已经责成礼部拟个程序出来。恩康是大公主,虽然生母位份不高,但是也马虎不得。柔嘉啊,这段日子母后都要忙这件和亲的事,你就给本宫消停一点。再要胡闹,本宫饶不了你!”说到最后皇后板起了脸。 “是,母后。” 出了端华宫,景含幽长出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却碰到了四姐德宁公主。 “柔嘉见过四姐。”景含幽施了礼,问道:“四姐这是去哪?” 德宁公主笑道:“去看看大姐。听说西云来人了。肖怡妃过世得早,大姐那里也没个人帮着张罗一下。母妃让我过去帮帮忙。” 第24章 结盟 恩康公主的生母姓肖,本是个婕妤。生下恩康公主后才被封为修仪。恩康公主八岁的时候,肖修仪得了一场大病,没熬过那年冬天就过世了。皇上追封其为怡妃,以妃礼入葬。 恩康公主当时年岁不算太小,所以就没有放到别的妃嫔名下抚养。皇后找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照看着,将恩康公主带大。 德宁公主的生母是凌淑妃,算起来位份已经不算低了。可惜凌淑妃是个宽厚绵软的性子,凡事不争不抢,旁人若是来抢,她干脆拱手让给别人。这样的性子能在后宫中生存,并且能够升到淑妃的位置上,也算是个奇迹了。 德宁公主的性子有些像她的母妃,为人和善,在众公主中人缘颇好。连一向喜欢和景含幽作对的丰成公主也要礼让她三分。景含幽对她自然也很尊敬。 “淑妃娘娘凡事都能想在前头,有劳四姐了。”景含幽道。 德宁公主笑着摇摇头,“自家姐妹,说这些可就外道了。好了,我不与你聊了,还要去看大姐呢。”说着带人离开了。 景含幽叹了口气,这些姐妹,平日里也不见得多亲近,可是一旦有人要走,她到底是舍不得的。 辰絮在睡梦中感觉到床幔中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她是习武之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睁开眼,就看到景含幽坐在床边看着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辰絮刚刚撑起半个身子就被景含幽制止了。 “回来不久。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昨晚……你哭着向我求饶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景含幽真是第一次遇到辰絮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情况。 辰絮瞪大了眼睛,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自己有这么丢脸吗? “真的。不过你那个样子,我更加不想放过你了。”景含幽似乎回想起了昨晚上的事,看着辰絮的眼神都变得幽暗了些。 辰絮把脸埋进被子里,不要见人了!自己以后都不要再喝酒了。 笑着将鸵鸟一般的人儿从被子里挖出来,景含幽道:“你这会儿难为情了?昨晚上我可是哄了你好久都没用呢。逼得我都快哭了。” “别说了!”辰絮转过身,不想去看景含幽。景含幽却不肯放过她,难得看到她这么害羞的模样,不好好欣赏一下真是对不起自己昨晚上的辛苦。 两人在幔帐中厮闹了很久,若不是顾忌辰絮的身体,可就不是厮闹这么简单了。 两人起身收拾好,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候。午膳之后,辰絮终于去了倾香阁。这次景含幽没有拦,她也要去恩康公主的诗岚苑看看。 倾香阁,自从慧婕妤晋升后,按照规矩是可以独居一宫的。皇上考虑到觉安公主活泼,特意将御花园附近的倾香阁分给慧婕妤。 听说辰絮来了,慧婕妤亲自接了出来。“昨天郡主没来,觉安还闹了好一阵子脾气呢。” “有些事耽搁,是我失约了。这不就来向觉安公主请罪了嘛。”辰絮边说边和慧婕妤一同进了正殿。 慧婕妤如今独居倾香阁,明显比在云和宫的时候宽敞了许多。觉安公主本来对辰絮的爽约很生气,但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就忘了,看到辰絮来,依旧跑出来抱着辰絮的腿笑个不停。 辰絮弯腰将她抱起,掂了掂,“公主好像重了一些。” 慧婕妤在旁边道:“前几天刚刚搬到这里,她贪玩,整天跑来跑去的,吃得愈发多了。” “能吃些东西总是好的。不过公主是女儿家,还是应该注意一些。” 进了正殿,辰絮拿起纸笔写了一张单子交给慧婕妤。“这是易国皇宫里公主成长时所用的食谱。是太医和御厨联手制定的。多年来宫里的公主皆是按照食谱进食。觉安公主这个年纪,正适合。” 慧婕妤如获至宝。易国出美人,对于所有和美有关的事情都很在行。易国皇宫里对于公主皇子的起居膳食都极为讲究,不仅好吃,而且讲究搭配。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是这份食谱却是难得。如今辰絮这么简单地就交给了她,让她怎能不高兴? “本宫谢过郡主。”慧婕妤谢了辰絮,却也不是蠢人。辰絮对觉安这么好,当然不是没有目的的。遣退了宫女,慧婕妤坐在一旁看辰絮教觉安公主画画。 “听闻西云太子来了。”仿佛不经意间,慧婕妤飘出了这么一句话。 辰絮抬头,“看来历国要有喜事了。”恩康公主定亲是在两年前,历国和云国联姻,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所以当时还是易国公主的她自然是清楚的。 慧婕妤笑了笑,“西云是贵妃的母家。如今这一联姻,贵妃在这宫里的势头可是更盛了。郡主,丰成公主可是一直和柔嘉公主作对啊。”她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想将辰絮拉入这件事之中。她是个聪明人,晋封婕妤让她看到了向上的希望。不过她也知道仅凭自己的能力是没办法继续晋封的。否则她也不用一个才人就熬了好几年。 辰絮的提点让她成功晋封,却也让她看出了辰絮的好。只要辰絮肯帮她,她也可以觊觎一下高位了。 辰絮垂眸,继续教觉安公主笔法。“公主间的事如何是我一个郡主能管的?娘娘,我如今是个什么身份您也是知道的。承蒙您不弃才能坐在这里教觉安公主,旁人怕是嫌我不知廉耻呢。” “郡主快别这么说。本宫也是易国人。亡国之痛本宫也感同身受。在这皇宫之中,本宫与郡主都是漂泊无依之人,不患难扶持,还如何能平安地活下去呢?”慧婕妤这番话倒也不是纯属拉拢。西云来人,冯贵妃这几天的气焰就特别嚣张,皇后却也对其诸多忍耐。可见有一个强大的娘家是多么重要。 慧婕妤出身不高,却也是易国的世家大族。原本在宫中也算有些地位,可自从易国和历国开战以来,她的地位就急转直下。连位份比她低的人都敢公然嘲笑她。若不是她还有个觉安公主傍身,只怕早就被降了位份挪到什么偏僻地方去了。 “娘娘的心意辰絮明白。”辰絮的声音中透着沉稳和平和。“不过,很多事情急不得。我被柔嘉公主看得太紧,除了来娘娘这里,也去不了什么地方。至于消息,就算我能收到,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娘娘,我从你这里固然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如果我有什么动作,柔嘉公主马上就会将我禁足。希望娘娘能够体会辰絮的苦衷。很多事情,宜缓不宜急。我们还要慢慢筹划。” 慧婕妤点头。“郡主的意思本宫明白。郡主对本宫有大恩,本宫一定会竭力帮助郡主,还望郡主不要见外才好。” 一番长谈,算是正式缔结了联盟的关系。离开倾香阁的时候,辰絮的心情却未见多好。她知道慧婕妤不是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但是她目前已经没有更好的盟友了。 远处走来一行人,辰絮急忙驻足回避。她的身份在这宫里不仅低下,而且尴尬。无论遇到哪个主子,她都只有回避的份儿。 走来的是太子一行。景桐见是她便停下了脚步。辰絮见状急忙施礼,“顺恩郡主易迦辰絮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的眼眸微微缩了一下。辰絮他是见过的。是他带兵攻克易国国都天颍城,是他打进了易国皇宫,是他从这个女子的手中接过降书顺表。可是到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了。这……还是数月前的那个易迦辰絮吗? 她明显清瘦了许多,愈发的娇弱。然而这些都是次要,她身上那股子勾魂摄魄的妩媚是怎么来的?数月前她可还不是这样。景桐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景含幽。自己这个五妹是怎么把人变成这样的? 景桐这一想就想了许多,倒是忘记让辰絮免礼了。 辰絮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停在那里,并没有一丝不耐。 良久,景桐终于反应过来,笑道:“顺恩郡主免礼。”说着,伸手相搀。 辰絮轻巧地后退了一步,避过了景桐的手。她低着头,等着景桐一行人过去。 “郡主入宫之后,过得可好?”景桐却不急着走。 “回太子殿下,皇上恩恤我易迦一族,辰絮一切安好。”辰絮得体地回答着,头却始终低着。 第25章 送礼 景桐身材高大,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能够看到辰絮白皙的脖颈,以及微微露出的锁骨。锁骨之下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痕,景桐久经风月,一眼就看出那是吻痕。当下心里痒痒的。想到面前这个美人竟然被自己的妹妹逼出这样的极妍媚色,不禁有些难以自持地咽了下口水。 辰絮见景桐久久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也觉察出事情不对劲。“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辰絮告退了。”说罢,也不等景桐的反应,径直带着载福走了。 载福跟在辰絮的身后,走出去好远才开口道:“郡主,奴婢看太子殿下他……” “载福,在宫里话可不能乱说。”辰絮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是。奴婢知错。”载福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随着辰絮回了羽烟宫。 景含幽还没有回来,辰絮一个人坐在寝殿里。今天遇到景桐完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而景桐对她的态度也与之前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辰絮想不通,若是景桐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何必等到如今?早在易国就可以动手了,她身负一族生死,是不会反抗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是当真招惹上景桐,对她可是大大的不利。一来多一个人觊觎,她在宫里的活动空间就会被进一步压缩,二来景桐毕竟是太子,真要较起真来,景含幽未必是对手。再者……景桐可是莫离的丈夫。莫离又这么恨她,她可不想在这恨意上再填分量了。 揽镜自照,她并没有发现自己与从前有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变化,那就是曾经的那份威压万民的气场没有了。这是肯定的,如今的她,若不能让景含幽怜惜,还要如何争取活动的空间呢?弱者,总是容易让人忽略的。 难啊!即便是她,也忍不住叹气。如何才能避过监视自己的人,培养自己的势力呢?这个问题她想了好多天,想得头都疼了。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辰絮皱着眉在桌前看着一盘棋局。 “每次下棋你都让自己陷入死地。”她说着,已经伸手拂乱了棋局。 “哎!”辰絮伸手要拦,却慢了半步。棋局已乱。辰絮叹了口气。“恩康公主可好?” 景含幽接过尘心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舍不得父皇母后,舍不得兄弟姐妹。毕竟是异国他乡,也许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诗岚苑中,众姐妹一聊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抹眼泪。不得不说,历国这个每旬一次的公主聚会还真起到了作用。公主间的感情远比其他国的公主要好。远的不说,至少要比易国强上许多。 “人生就是如此,聚散无常。恩康公主这一出嫁,想来端慎、明孝两位公主也快了。你若是这样舍不得,日后可有得哭呢。”辰絮柔声劝着,分外的体贴。 景含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想到自己终究也要远嫁和亲,顿觉人生无趣之感。可是看看面前的女子,却又觉得无论前面的路多么艰难,为了她都要坚强的走下去。 “还好我身边有你。”她拉住辰絮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 辰絮没有动,看着辰絮的眸子里满是柔情,如水一般让其沉溺其中。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景含幽的目光顿时冷冽起来,“辰絮,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如果我是身不由己呢?” 景含幽立刻警觉起来。“你今天遇到谁了?” 辰絮垂眸,“太子殿下。” 景含幽听到这话却突然放松下来。“你放心,他不敢打你的主意。” 辰絮不解地抬头望着她,却没问。 “相信我。”景含幽将她拉到怀里。“我能护住你的。” 通过这句话,辰絮已经猜到景桐和景含幽之间必定是达成了某种同盟关系。想来也是正常。他们二人是一奶同胞,原本关系就比旁人近。景含幽手握四万飞云骑镇守京师,应该是景桐很大的一股助力。若是景桐还想要登基,就不会与景含幽闹翻,至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和景含幽闹翻。 想到此她在心底微叹。含幽啊,你太笃定了。如今他是太子,要仰仗你的力量登上皇位,自然不敢与你为敌。若是有朝一日他荣登大宝,可就难说了。兔子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还需要人说吗? “别担心了。”景含幽看着她低头不语,以为她还在担心太子的事。 辰絮抬头微微颔首。“我不想给你惹麻烦。最近几天我都会待在宫里,你放心。” 景含幽心底微叹。这般的善解人意,为什么反倒让她不安心起来呢? 环芳环盈两姐妹找到时机向景含幽报告了今天辰絮外出的情况。除了在倾香阁殿里的对话无法听清外,其余都说得清清楚楚。 “辰絮和慧婕妤在殿里会说什么?”景含幽皱着眉。 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 第二天,景含幽要出门去诗岚苑的时候,辰絮准备好了两盒香膏让她带去给恩康公主。 “这香膏是我亲手所制,用来调制香露和香粉都不错。你拿出送给恩康公主,她梳妆时用得着。” 既然是她一片好意,景含幽当然高兴。让尘心收好了带去诗岚苑。 恩康公主的正殿里堆满了各色赏赐和礼物,都是皇上皇后和各宫妃嫔们送的。 “公主,您要不要看看这些东西,总是用得到的。”宫女浅碧道。 恩康公主摇摇头。“你收好就行了,不用再来报我。都是些身外之物,没什么要紧的。倒是家人的一片心意,弥足珍贵。” 景含幽来的时候,德宁公主也来了。看见景含幽送上的香膏,忍不住和恩康公主打开了一盒。盒子一开,桂花甜香立刻飘满了整个正殿。连宫女们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皇宫里的吃穿用度自然都是历国最好的。但是这么好的香膏却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辰絮亲手做的。她说大姐出嫁用得上,特意让我带来送给大姐的。”景含幽不忘替辰絮说话。 恩康公主笑道:“柔嘉你也真是的,顺恩郡主礼物都送来了,你怎么还不带着她一起过来?想来她终日待在你的羽烟宫也闷得很,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岂不是好事?” 景含幽当然有自己的想法。公主间虽然是姐妹,却也明争暗斗不断。辰絮是她的宝贝,她可不愿意将辰絮展示在众人面前。 德宁公主也说:“大姐说得是。你啊,既然要了人家做伴读,就别委屈了人家。到底也曾是一朝公主,别让人家笑话咱们不懂礼数。” “德宁说的正是。来人,去羽烟宫请顺恩郡主过来。”恩康公主也不等景含幽点头,直接派了人去。 羽烟宫。 辰絮坐在窗前正在调制香露。一抹清雅的香气丝丝缕缕飘散而出。淡淡而又缠绵,正是辰絮身上清雅袭人的蕴结草的香味。 “郡主,这和您身上的香气是一样的。”载福说。 “这是易国的蕴结草的香气。蕴结草只生长在易国西陲苦寒之地。多藏于山岭之上,石缝之中。从前,每年父皇都要派人前往西陲采回蕴结草制成香膏给我留着。可惜如今再也没有了。”辰絮心下微叹。蕴结草气味清雅芬芳,原本是制香的好材料。可惜蕴结草生于苦寒之地,本身寒性极大,于身体有害,所以难以入香。唯独辰絮不怕,从小就用此香,长期浸润的效果,就是她本身都在散发着清雅的香气。 世人皆爱用的忘灵香于她是致命的毒。世人多用不了的蕴结草,却一直伴她左右。 辰絮一生,都注定不能随波逐流,只能另辟蹊径。 第26章 迷路 恩康公主派来的人传达了其意思。辰絮知道景含幽也在那里,于是也就答应了。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带着载福就跟着出门了。 诗岚苑在皇宫的东南,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不过胜在安静,此处花木繁盛,辰絮倒是很喜欢这里。 进了诗岚苑,几位公主已经在正殿里等候了。因为恩康公主即将远嫁的事,公主们每天都会过来坐一坐。也不相约,就是没事过来坐坐,有事便不来了。所以人虽然从来没全过,却也总是很热闹。 辰絮走进正殿,迎面就看见景含幽走了过来。 “大姐说要当面谢谢你送的礼物。”说明了原因后,景含幽为她一一介绍各位公主。 这里很多人辰絮都是认识的。各国公主间也经常会有往来,辰絮不认识的其实就是比景含幽小的几位公主。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见过各位公主。”一并见过礼,辰絮跟着景含幽走到一旁落座。 恩康公主早就见过辰絮,不过那时辰絮还是赫赫有名的镇国颐敏公主,那副精明干练的样子,曾让她极为羡慕。女子貌美如花,却无需以色侍人,这是恩康公主真心赞叹的。 没想到风云突变,一夕之间,眼前这个女子就成为了亡国公主,背负上献城卖国的骂名,被藏于羽烟宫。自己这个五妹是个什么性子,恩康公主还是了解的。所以宫闱里景含幽和辰絮的那些传言她其实是相信的。 再次相见,眼前的辰絮早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镇国公主的气势,却愈发柔弱娇媚。纵然恩康公主只是个女子,也忍不住想将她掬在手心里怜惜。 一个人的气质,怎么会在短短数月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恩康公主的目光落到了景含幽的身上,柔嘉到底做了什么,让易迦辰絮变成现在的样子? 与此同时,端慎、德宁、丰成、庆阳这四位公主也都在细细打量着辰絮。论美貌,她们之中确实无人能和辰絮媲美。辰絮的美,此时已经是一种罪过了。她因为自身气质的改变,从前那种清冷而不敢直视的气场已经完全褪去,变成了如今柔弱而引人采撷的诱惑。 “看到顺恩郡主,我才终于明白五姐为何要将人藏进羽烟宫了。”丰成公主笑道。 景含幽的眸光望过去,却不说话。 “这样娇花一般的人儿,又是那样的身份,若不是五姐你动手得早,只怕用不了三天就要被人摘了去。”丰成公主继续道。辰絮是亡国之人,若是如其他易迦皇族一样住在破旧的将军府中,早就成了历国权贵们的玩物了。 辰絮垂眸,面对这样的话语也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丰成你说得是。我可不就将辰絮放到自己身边保护起来了吗?辰絮是我的人,任何敢伤害她的人,都要问问我答不答应。”景含幽不愿和丰成公主做一些无谓之争。她师从飞叶津书院,眼界远非这些整日待在深宫里的人所能比。些许毫无意义的争抢,她都是能让就让,这才让丰成公主以为每次和她对上,自己都能稳占上风。加上最近西云太子来朝,那是冯贵妃的母家,冯贵妃最近春风得意,丰成公主自然也越来越嚣张了。 “五姐,我不过是随意说说,又不会抢了你的辰絮,你何必这么紧张呢?”丰成公主的目光望向了辰絮,看到她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郡主,你为何一言不发?莫不是五姐面前,不敢出声了?”丰成公主是遵照了一般人的思维。既然辰絮现在被景含幽保护起来,那么自然要看景含幽的脸色过活。所以在景含幽面前不敢随意说话也是正常。 景含幽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苦笑。辰絮在她面前不敢出声?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辰絮不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刺激她,她就要高兴好半天了。身边这位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时而说些残忍的话把她的心划得道道伤口,时而又温柔体贴让她醉死温柔乡中,总之就是弄得她有一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可人就是有这样的执念,越是无法掌握,越想掌握其中。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辰絮迷住了,连自拔的勇气都没有了。 既然被人点了名,辰絮总不能继续不出声了。她抬起头,朝着丰成公主笑了笑,“丰成公主说得是。辰絮是柔嘉公主的伴读,自然要听柔嘉公主的吩咐。”那十足的小媳妇样儿,让所有之前见过她的人都有一种“这人不是易迦辰絮”的感觉。 丰成公主道:“郡主对于新身份适应得真快啊!从前是镇国公主,易国多少军机大事出自你的决定,没想到短短数月就已经完全卸去武装爱红妆了。五姐啊,你可真会教人。” 辰絮继续低头垂眸,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丰成公主见挑拨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有半点火气,颇觉得无聊,便也不再说话了。 场面有一些尴尬。德宁公主为人厚道,问了辰絮一些生活起居的问题,辰絮一一答了。 德宁公主道:“郡主,柔嘉的性子刚烈,有时候做事会鲁莽一些。她若是慢待了你,你记得来找我们说。” 辰絮面露笑意,“多谢德宁公主的关心。辰絮蒙皇恩封为郡主,入住羽烟宫伴读柔嘉公主,已经感激涕零。柔嘉公主对辰絮很好,辰絮再不敢有所奢求。” 如此一个温婉和顺的人,却是身负真龙之命。德宁公主心下微叹,女子不该太出色的。 端慎公主排行第二,也早已经订了亲。恩康公主出嫁后,很快就该轮到她了。所以对于这种离愁别绪她最为感同身受。她同恩康公主的情况差不多,生母位份不高,所以自己的地位也很低。在这种公主间的聚会上,她一般是不发表什么意见的。 皇上这时派了人过来,又赏赐给恩康公主一大堆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众人谢了恩,回手就要将东西收好。一群公主们说归说,到底是来帮忙恩康公主筹备出嫁事宜的。不好光说不动。虽然有宫女嬷嬷们动手,也总需要一些人来指挥的。 忙着忙着,景含幽一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辰絮不见了。她心下一惊,急忙在正殿里又寻找了一圈,确实没有。她也没惊动什么人,独自出了正殿,却在正殿外面的凉亭里看见了辰絮。她正在和端慎公主说话。 景含幽暗自惭愧了一下,她只看到辰絮不见了。对于自己这个二姐也失踪的事,却完全没有发现。既然是这两人在说话,她不好上前打扰,于是就站在正殿门外远远地看着。 不多时,辰絮回头时看见了她。两人立刻结束了对话,一同走了过来。 端慎公主虽然是景含幽的二姐,但是对于皇后亲生的景含幽来说,端慎公主的地位可就低了不少了。 “柔嘉,你们聊,我先去帮忙了。”端慎公主简单说了一句,就转身进了正殿。 “你们说了什么?”景含幽问辰絮。 “端慎公主也想要一些香膏。可又不想让别的公主们知道。”辰絮叹了口气,“我看她也挺可怜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端慎公主论样貌,在这几个公主中也算出挑的。可惜地位比较低,平时除了公主应有的份例之外,也没什么额外的收入了。生母是个婕妤,母家也是小门小户,所以能够搭给她的银钱几乎没有。端慎虽然是个公主,这日子过得却是紧巴巴的。方才她看到了恩康公主那两盒香膏,觉得味道甜香,甚是喜欢。所以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辰絮拉出正殿,私下相求。 香膏是辰絮亲手所制,无非就是多费些时间,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因此对于端慎公主的要求自然答应。端慎公主却怕姐妹们知道了笑她有了非分之想,所以特意叮嘱辰絮要保密。 辰絮是嫡出公主,生来就是真龙之命,从小千娇万宠,没有体会过端慎公主的尴尬境遇。不过她在飞叶津书院生活了十年,那里多得是这种庶出的小姐和公主们。有时听她们讲讲自己的遭遇,她也明白这其中的辛酸苦辣。因此对于端慎公主多了一分同情。 “二姐确实不容易。”景含幽也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辰絮的表情,“你还好吧?” “嗯?”辰絮不懂她的意思。 “方才丰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辰絮失笑。“你以为我是能被丰成公主几句话就打击到的人吗?” 景含幽看着她露出的笑容,竟然看得有些痴了。从前,每次师姐被自己的行为弄得无语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笑容。无奈却又宠溺的笑容。 “你还是爱着我的是不是?”这种话,景含幽轻易不敢问出口。她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可是就在刚才,她伸手勾起辰絮的下巴,轻轻地问出了这句话。 辰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别开脸,拒绝来回答这个问题。 景含幽竟然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不是否定的答案。 几天之后,辰絮准备好了香膏,带着载福去了端慎公主所住的琅华馆。 琅华馆位于皇宫西南,也是一处比较偏僻的所在。辰絮第一次来,路上见到很多树木林立,总觉得一不留神就会迷路的样子。端慎公主在正殿里接待了她。在自己的地方,端慎公主明显放松了很多,和辰絮对起话来思维也敏捷了不少。 接过香膏,她打开闻了闻,“好像和大姐的那两盒不一样。” “辰絮觉得,公主更加适合这个味道。”这一盒香膏的香味更加淡,但是就可以持续更久的时间而不会消散。 “一缕幽香,凝而不散。郡主是如何制成这么好的香膏呢?”端慎公主挑了一点涂在手背上,幽香沁人心脾,淡而清心。 “这是易国皇宫里秘制的手法,其实并不复杂。不过非易迦族人不得相传,还望公主见谅。”辰絮说着施了一礼。 端慎公主急忙搀扶她起来。“郡主这话可就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各自落座,辰絮又教她一些养颜美容的法子,端慎公主听了顿觉受益匪浅。 “难怪易国出美人。照这些法子养出来的人,只怕想不美都难。”正如面前这个易迦辰絮,柔弱无骨,娇懒无力的样子,真的看得女人都动心了,何况是那些男人? 看天色不早了,辰絮起身告辞。端慎公主居然很舍不得她走。亲自送到宫门口不说,还一个劲儿叮嘱让她时常过来坐坐。 “端慎公主对郡主很是亲近啊。”载福笑道。 辰絮笑笑。若非端慎公主处于低位,也不会和自己这般亲近。人在什么位置决定了什么样的想法。那么处于高位的景含幽……辰絮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她和景含幽之间,不能以这样简单的方法来论。 往前走了一段路,却是越走越偏僻。辰絮停下脚步,看了眼四周的景物,确定这是自己没来过的地方。“载福,这是什么地方?” 她回头,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载福不见了。她的眸光瞬间锐利起来,那种娇弱的气质背后,一股威压四方的气场逐渐显现出来。 她没有继续呼唤载福,更没有四处乱走,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个穿着蓝色华服的年轻男人从树后走出。 辰絮后退了一步,低头施礼道:“我是顺恩郡主易迦辰絮,不知这位公子是……” “在下卢跃峰。”男人的神情说不出的骄傲。 辰絮虽然不认识他,听他报名却还是知道这人是谁了。卢跃峰,当今皇帝景腾的亲妹妹玉山长公主之子,封号武易侯。 “辰絮见过侯爷。” 卢跃峰见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感到十分满意。又向前走了两步,近看之下,更觉得辰絮生得倾城之姿,心下有些热血沸腾。他也不算酒色之徒,只是看到这般柔弱中还透着妩媚的女子,心中难免有了不该有的念头。 卢跃峰很少进宫,所以并不知道辰絮是谁,但是他知道姓易迦的都是易国皇族。一个亡了国的人,那不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运? “郡主如此美貌,不知可曾婚配否?”如此直接地问一个姑娘家,可是失礼至极。卢跃峰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对方又是个亡国之人,便也不顾礼法了。 “侯爷这话当真失礼,辰絮无法回答。”辰絮再度后退,奈何卢跃峰步步紧逼。 卢跃峰大笑,“本侯这话是失礼了。可是对着你一个亡国之人,本侯还要顾及礼法吗?” 辰絮已经看出眼前这人是会武功的,无论高低都肯定比她强。此处地方偏僻,又有树木掩映,真要出了什么事,恐怕连个救自己的人都没有。想到救自己的人,她心下苦笑。就算青天白日的,难道这皇宫里就会有人救自己吗?除了……那人。 “侯爷,辰絮还有事,先告辞了。”感觉到危险临近,辰絮低头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有风袭来,应该是身后人出手了。她头也不回,脚步一错,避过了对方的手。 卢跃峰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女子会避过自己的出手。“有点意思。”嘴里说着,他已经再度伸手朝着辰絮抓了过来。 辰絮刚刚避过那一下已经是勉强,没有内力支撑,她的武功完全就是虚架子。转身勉强避过又一下,她的人已经被逼到了一处角落里。背后就是大树,面前的卢跃峰已经欺身到了近前。辰絮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于是干脆没有再躲。 对方的手一下子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卢跃峰这一招本来是怕她再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也有些意外。手中的肌肤细腻柔滑,卢跃峰忍不住又握紧了一些。 辰絮觉得呼吸困难,却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戒备地看着卢跃峰,想着自己脱身的可能。 “郡主身法不错。可惜终究只是花拳绣腿。你这样的美人儿,不适合练武功。”卢跃峰的身子越靠越近,最终将辰絮困在了他和大树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侯爷,我是柔嘉公主的伴读。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柔嘉公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辰絮的脖子被掐着,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困难。此刻脸色涨红,看得人心疼不已。 卢跃峰也舍不得她这个样子,手松了松,给了她呼吸的空间。辰絮剧烈地喘息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看到她辛苦的样子,说不清为什么,卢跃峰竟然心软了。他的手离开了辰絮的脖子,改为扶着她的香肩帮助她站稳。 “郡主,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 辰絮向旁边侧了一步,躲开了卢跃峰的手。“多谢侯爷关心,辰絮没事。如果侯爷垂怜,请放辰絮离开。” 卢跃峰讪讪收回自己的手,“郡主,我……我并非登徒浪子,你不要误会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态度前后的巨大转变,让辰絮也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辰絮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 卢跃峰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眼眸能够如此的动人。秋水盈盈,灵动中还带着一点戒备和担忧,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让人有种将她带回家里好好喂养的冲动。 “多谢侯爷。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辰絮可不敢再让他送。一来传出去名声不好,二来若是他反悔,自己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一路走到小路的尽头,前方就是一条更加宽阔的道路。载福这时候正在地上哭呢。 辰絮过来问:“你怎么了?” 载福的脸上有一道擦伤,一看就是撞到了树上擦出来的痕迹。“郡主,太好了!奴婢还以为您迷路了呢。奴婢不注意撞到了树上,当时就晕了。等醒来后就找不到您了,喊了也没有回应,吓死奴婢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也活不了了。” 辰絮有些无语,害得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一个大活人居然能撞到树上,你是兔子吗? “要不要紧?还能走回去吗?”说出这几句话,辰絮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方才她一直强忍着,不想在卢跃峰面前露出什么破绽。这会儿看见自己人,才感觉到身体不适。 载福捂着脸,点点头。抬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吓得不轻。“郡主,你……” “别说话,我们走。”辰絮勉强支撑着,拉着载福就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快速赶来的景含幽,看到辰絮,她一下子就把其抱进怀里。“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辰絮不意外她会赶来。自己的身边一直有监视的人在,树林里发生的情况,景含幽一定会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景含幽会来得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景含幽在身边,辰絮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整个人立刻浑身瘫软,倒在了景含幽的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人一下子重了起来,景含幽就知道情况不对。低头一看,辰絮抓着她的衣襟央求道:“带我回去。” 于是路上的宫女太监们都看到他们的柔嘉公主抱着一个人施展轻功回到了羽烟宫。 “快请太医!”小太监刚要去,却被辰絮拦下。 “不需要太医。我不想见别人。”她抓着景含幽的衣服,抓得那样用力,指甲都已经抠进了自己的肉里。 景含幽看到这样的辰絮心都被揉碎了。她挥退了所有人,小心地安抚着床上受了惊的人儿。 “辰絮,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她一点点将辰絮的手掰开,看到手心里星星点点的血迹,心疼得不行。 辰絮没有哭。她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这个女人,心里翻江倒海。她一直以为自己要复国就必须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而这就需要依靠景含幽。她以为如果不是景含幽,换做其他人,只要能够达成她的目的,她都是无所谓的。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身边的人不是景含幽的话,她完全无法接受。就算用复国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也没用。为了复国她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景含幽以外的人。 什么都可以牺牲,唯独这一点,是自己最后的尊严和私心。 “含幽,我是你的。只是你的。”辰絮眼角有泪珠滑落。一颗两颗,一串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颗颗砸在景含幽的心上,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辰絮的泪颜,感受着手上温热的液体。她的心很疼,疼得她都有些无法承受了。可是景含幽却不准备采取任何行动缓解这种疼痛。她要陪着她的辰絮一起难过。 刚才收到环芳跑回来通报的消息,她感觉自己的心都缺了一块。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一边施展轻功赶去一边祈求上苍保佑不要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好在,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可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卢跃峰今天是进宫来看皇太后的。之后就顺便四处转转。寻常去的几处景致他都看腻了,所以甩开了太监独自一个人闲逛,这才遇到了迷路的辰絮。他承认自己是看中了这个女人。但是还没到强行无礼的地步。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娇生惯养,看上哪个女人,哪里还用强行?是那个女人躲开了自己的招式,才让他愈发对其感兴趣。那么柔弱的一个人,竟然还会几下子武功,实在有意思。 傍晚出宫的时候,卢跃峰特意向身边相熟的太监打听了辰絮的事情。太监一听是辰絮,立刻道:“侯爷,奴才劝您一句,顺恩郡主的主意您还是不要打了。她是柔嘉公主的人。” “这个我知道。她说了,她是柔嘉公主的伴读。”卢跃峰并不觉得一个伴读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呀我的侯爷,您真是……奴才跟您说句实话,您可别说是奴才说的。顺恩郡主和柔嘉公主是……是那种关系。”太监到底不敢把话说得太难听。这要是让景含幽知道,他的小命就没了。 看太监为难暧昧的神情,卢跃峰也是熟知宫闱隐秘的人,一下子听明白了。“当真?” “侯爷,这种事奴才哪敢乱说?” 前面已经到了宫门口,卢跃峰出了宫,心里还在盘算着方才太监的话。 “她居然和柔嘉公主是那种关系?”卢跃峰摇摇头,无法理解。 夜里,辰絮醒来。她微微动了动,身边的手臂就缠了过来。 “怎么醒了?” “你一直没睡吗?”她转头,看到了景含幽晶亮的双眸。 “睡了,只是你一动,我就醒了。”景含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还在想白天的事?” 辰絮摇头。“想那些只会让我不开心。含幽,武易侯虽然无礼,但是终究放我离开了。我不希望你因此得罪了玉山长公主。” “放心,我自有分寸。”景含幽将她抱在怀里。 辰絮听着她的心跳,安心了不少。这个女人,自己究竟该如何对待,她已经有些迷茫了。 长公主府。 景含幽坐在客厅里和玉山长公主喝茶聊天。 长公主笑道:“柔嘉啊,你可是好久没来看姑母了。” “姑母这是在怪柔嘉了?柔嘉执掌飞云骑,公务繁忙。要不这样,姑母去和父皇说说,撤了柔嘉的飞云骑指挥使一职如何?” 长公主笑骂道:“你这丫头,几个月不见,愈发的牙尖嘴利。你执掌飞云骑是正事,哪能说撤就撤?居然拿这个来玩笑姑母,真是白疼你了。” 景含幽起身走到长公主面前,撒娇道:“姑母,你是最疼柔嘉的。柔嘉怎么敢玩笑您啊?” 长公主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你知道就好。今日来做什么?肯定是有事吧。” 景含幽听了这话收起了撒娇的神情,正经起来。“姑母,跃峰表哥呢?” “他出去了。怎么?你是来找他的?”长公主奇怪道。景含幽和卢跃峰平日里并不亲近,所以她虽然猜到景含幽是有事前来,却没想到是来找卢跃峰的。 “柔嘉有个伴读,姑母您知道吗?” 长公主还真听过这件事。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听过也就忘了。这会儿想了一会儿,总算记起来了。“是那个亡国公主?” “是的。她叫易迦辰絮,是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如今被父皇封为顺恩郡主,作为柔嘉的伴读,常住羽烟宫。”景含幽简单地介绍着。 长公主点头。她也不是个傻的,昨天儿子去了宫里她是知道的。今天景含幽就上门来找卢跃峰,又介绍了这个易迦辰絮,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能够大概猜到了。 “柔嘉,你的伴读和跃峰有什么关系?” 景含幽眸光一冷,“跃峰表哥昨天对辰絮动了武,抓住她意欲强行无礼。” 长公主虽然猜到了大概是这么一件事,却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自己的儿子居然动了武,还强行无礼?不过是一个女人,至于吗?长公主府的门第,看上哪家小姐对方不是乐上了天?何况是个亡国公主? “后来呢?” 景含幽的情绪稳定了一下,“后来跃峰表哥放手了。” 长公主松了口气。真要出现了这种丑闻,那个女人就不用说了,主要是对她的儿子名声不好。“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柔嘉你今天来……” “姑母,辰絮是我的伴读,就是我的人。跃峰表哥再风流,也不该将手伸进我的羽烟宫,这样说出去,柔嘉还要不要带兵了?一个连自己身边人都保护不了的统领,如何带领着飞云骑保护整个帝都的安危?” 这话这么一说长公主就明白了。原本景含幽因为个伴读跑来兴师问罪她还有点不快,可是听了景含幽的这番话,她就完全理解了。 确实,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卢跃峰动了辰絮,而是卢跃峰动了景含幽身边的人。这个性质可就变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是个人? “柔嘉,这件事是跃峰做得不对。姑母替他给你赔礼了。这样,你今天先回去,等他回来我训斥他一番,然后改天让他进宫亲自去给你赔罪。”长公主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景含幽也只能点头。 “多谢姑母。” 卢跃峰今天去了帝都最著名的秦楼楚馆春风楼,点了最红的头牌胭脂姑娘。可惜一番*下来,竟然觉得索然无味。看着身边的女子,脑海里就会出现昨天手掌下那个易迦辰絮的模样。那种难受至极却要强忍着的模样,如同烙印一般印在了他的心底。 傍晚,他回到长公主府,立刻被长公主叫了去。 “你昨天在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长公主面沉似水。 卢跃峰早就从下手口中得知今天景含幽上门,心想应该是来告状的。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横竖没出什么事,不过是过了几招,掐了一下脖子,能有什么要紧的? “娘,昨天在宫里闲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姑娘,她说是柔嘉表妹的伴读。” 长公主一听这等于就是承认了。“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开个玩笑,逗逗她。没想到她居然头也没回就躲开了我的招式,我觉得好奇,就多过了几招,谁知道她是个花拳绣腿,几下就被我抓住了。娘,我也没把她怎么样,最后就把她放了。”卢跃峰说得理直气壮。 “你个冤家!还振振有词!柔嘉今天告上门来你知不知道?天底下那么多女人随你挑,你找谁不好偏去招惹这个易迦辰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长公主原本没当回事。可是等景含幽走后她派人打探了一圈回来,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第27章 道歉 听到长公主的问话,卢跃峰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听说有真龙之命的公主吗?娘,她要是真的是龙,易国还能亡?这都是那些术士的胡言乱语,您就别信了。”他也打听了辰絮的身世,听了之后却只觉得好笑。 长公主看到儿子这副谈笑的神情,叹了口气。“她师从飞叶津书院,你可知道?” 卢跃峰不说话了。他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飞叶津书院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读书求学的地方。每年的入学考试都有七成人落选,却依旧让人趋之若鹜。能够进到书院的人,就等于向天下各国宣布自己是最优秀的女子。 “她和柔嘉都是书院掌院的弟子。算起来,柔嘉还要叫她一声师姐。跃峰,你和柔嘉交过手,你觉得如何?”长公主严肃地问。 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实话实说。卢跃峰道:“我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说,这个易迦辰絮的武功如何?” 卢跃峰听了这话立刻奇怪道:“可是我昨天……” “我听说她一到历国,就被皇上一杯虚空废了全身武功。跃峰,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就让皇上如此忌惮,可见她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娘还是那句话,历国有多少好女子,你想要谁都行,唯独这个人,你不要沾。”这已经不是劝告,而是命令了。 卢跃峰很少看到母亲对自己这般严肃,当下也不敢太过反抗,点头道:“是,孩儿知道了。” 见儿子点头,长公主才稍稍放心一点。“你记着,柔嘉是执掌兵权的人。她身边的人,你都不要去碰。就算她不计较,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明天你进宫去给柔嘉赔个不是。我们不要轻易得罪她。” “娘,我堂堂七尺男儿,给她道歉?”卢跃峰拉不下面子。 “你若不去,那就只好我去了。”知子莫若母。长公主知道儿子还是很孝顺的,这一句话就让卢跃峰没了脾气,只能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在长公主的注视下,卢跃峰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进宫了。 在羽烟宫外徘徊了半天,他才派人去通知景含幽。 此时的景含幽正在花厅里和辰絮对坐品茶。西云太子带来的茶叶,皇后特意赏了景含幽一盒。辰絮亲自烹茶,景含幽品得格外仔细。一派融洽中,宫女来报,卢跃峰来了。 辰絮手上一个哆嗦,茶水洒了出来,落到她的手背上顿时烫红了一片。景含幽心疼地拉过她的手小心地吹着气。“疼不疼?” 辰絮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道:“既然武易侯来了,你们聊,我先进屋了。” 卢跃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辰絮的一个背影。虽然只是背影,他却笃定那人就是辰絮。本来已经听从长公主的话死了的心这会儿又活了过来。这个女人,哪怕能够再见一面也是好的。 “跃峰表哥来羽烟宫有事?”景含幽明知故问。 “呃……”卢跃峰还是有些尴尬。“前天无意中冒犯了顺恩郡主,今日我特来登门道歉。柔嘉,能不能让我见见顺恩郡主,我想当面道歉。” 景含幽冷笑一声,“跃峰表哥,前天你的行为可不是冒犯那么简单吧?念在亲戚一场,辰絮又没有什么事,我不予追究。不过柔嘉不得不和表哥你说一声,辰絮是我的人,她受到的任何伤害,我都会加倍为她讨回来。今天我把话放在这了,日后若是有得罪表哥之处,还望表哥多多包涵。” 这一刻,卢跃峰看到了景含幽眼中的杀意。 送走了卢跃峰,景含幽进了寝殿,发现辰絮正在看书。见她进来,起身道:“武易侯走了?” 景含幽抱住她,“以后我们不要提到这个人了。” 辰絮无奈地笑笑,“提到不提到有什么关系呢?我没事。含幽,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招惹别人,因为除了你,我无法让任何人再碰我。所以……”她抬眸,定定地望着景含幽,“如果你出嫁了,也不用担心我会成为别人的女人。到那时,我会给自己一个了断。” 这样决绝的话语,景含幽心下一痛。刚要张嘴说话,却被辰絮捂住了嘴。 “这番话,你可相信?”辰絮收回了自己的手,等着她的答案。 “我自然是信的。辰絮,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也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女人。”就算她对于辰絮的戒备从来没有放松过,但是对于辰絮的这个承诺,她心里没有丝毫的怀疑。 辰絮笑了笑,“好了,我要去倾香阁了。” “我陪你去。”景含幽并没有放手。 辰絮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景含幽陪她去倾香阁,一来是刚刚出了卢跃峰的事,她实在不放心。二来是之前环芳环盈来报辰絮和慧婕妤说了什么根本无法偷听,所以她想亲自去看看情况。 倾香阁。慧婕妤见到辰絮和景含幽两人一起来,接待上正式了好多。觉安公主和景含幽不亲,叫过“五姐”后,就跑去要辰絮抱抱了。 辰絮抱起觉安公主往里走。觉安公主却发现了辰絮脖子上的淤痕。“辰絮姐姐脖子怎么红了?” 慧婕妤闻言也转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可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景含幽。她以为是辰絮说了做了什么惹了景含幽不快,被景含幽掐成了这个样子。也难怪她乱想,那淤痕一看就是用手掐着脖子造成的。而能形成那样的伤痕,力道肯定不小。辰絮身边也就只有景含幽能够办到了。 “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事。”辰絮笑着说。 “疼吗?”觉安说着还用小手摸了摸。她生怕弄疼了辰絮,轻轻摸一下立刻收回了手。 “不疼了。”辰絮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 进到正殿里,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觉安公主拿出自己画的画给辰絮看。 “公主,你这画的是……”辰絮皱着眉看了好半天,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画的是我?” 觉安公主满意地猛点头。一旁的景含幽凑过来一看,差点笑喷。这黑乎乎的一团是辰絮?这简直就是张飞嘛。 “挺好的。不过咱们今天不画人,画小兔子好不好?”辰絮每次和觉安公主说话语气都十分可爱。 “小兔子?”觉安公主也是古灵精怪,立刻就望向了尘心和载福的双手,果然见载福的手上捧着一个小笼子。她跑过去,接过小笼子,里面果然有只小白兔在啃着胡萝卜。 “哇!好可爱!”小人儿看着小兔儿,都是粉嫩可爱的。 这小兔子就是辰絮给景含幽的生日礼物。可惜景含幽已经有了让她更感兴趣的人了,对于兔子早已经没了兴趣。辰絮甚至在想,两年前她表现出来对兔子的喜爱是不是真的都很值得商榷。 总之这只兔子失去了它的作用,辰絮觉得送来给觉安公主正好。接下来的时间里,辰絮带着觉安公主一起给小白兔喂食,看着小白兔全身上下的特征,辰絮一点一点讲解给觉安公主听。然后两人回来画画。 整个的教授过程,几乎都是一大一小两人在交流,慧婕妤在旁边时不时拿些点心,倒杯茶水,却也不去打扰二人。 今天因为多了一个景含幽,慧婕妤少不得要和她聊上几句。 “郡主特别有耐心,有时候看着她们两个,本宫有一种这是两个孩子的感觉。” 景含幽也很少看到辰絮这样童心未泯的模样。“看得出,辰絮在这里很开心。” 慧婕妤点头。“郡主命途多舛,和觉安在一起,倒可以忘却一些烦恼。” 景含幽看见辰絮笑得连眼睛都亮了起来,也生出许多感慨。 离开倾香阁的时候,慧婕妤特意吩咐人送了新做好的点心给二人。 “这是本宫亲手做的芋头酥,公主郡主回去尝尝吧。” 景含幽接了让尘心拿着,带着辰絮回了羽烟宫。 “陪了我一下午,可看出什么了?”路上辰絮问道。 景含幽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也不否认。“看到你和觉安在一起很开心。” “是啊。觉安公主不会伤害我,也不会算计我。在她眼里,我是辰絮姐姐。”她扭头看着景含幽,“如果你只把我当师姐……” “不可能!”景含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我的女人。从两年前你留下我那晚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辰絮叹了口气。“如果我当时绝情一点,你我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路是自己选的,当时的景含幽并没有逼她。是她自己情不自禁,任由心底那一丝情愫蔓延成灾。 “辰絮,我会对你好的。”景含幽拉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说着。 “咳咳!”有人故意咳嗽了两声,似乎在告诉两人注意一下形象。 两人同时回头,见身后来了两个人。为首者锦衣华服,珠玉满头,气质高贵而不可犯。正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冯贵妃。旁边是她的女儿丰成公主。 两人急忙施礼。 “免礼。”冯贵妃的目光看着辰絮,嘴角微微的弯起。 第28章 威胁 “早就听闻郡主美貌倾国,前次皇后娘娘的千秋诞上本宫只看到郡主的绝世舞姿,却没有看清容貌,如今细看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啊!”她说着走过来,伸出纤细的手勾起辰絮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这么个美人儿,真是我见犹怜啊!” “贵妃娘娘过誉了。”辰絮的眼睛始终看着地面,她不想惹麻烦,冯贵妃目前的势力强大,也不是她一个郡主能够招架的。 “娘娘,不知您这是前往何处?”景含幽急忙过来,不着痕迹地将辰絮护到了自己身后,挑起了别的话题。 冯贵妃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景含幽如此架势,笑得甜美,“柔嘉,宫里传言你和顺恩郡主的关系可是不寻常啊。本宫原本也不信。都是女子,岂非有违阴阳之道?可是看你如今这个样子,本宫可真是有些信了。柔嘉啊,你是皇后娘娘的嫡出公主,将来必定要匹配一国君主做皇后母仪天下的。这等丑事若是被你未来的夫君知道,哎呀呀,想来都觉得后怕呢。” 景含幽听了神色不变。“多谢贵妃娘娘教诲,柔嘉今后一定注意言行。” 冯贵妃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她看着景含幽身后的辰絮,“顺恩郡主,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郡主是否愿意帮忙啊?” 辰絮垂眸道:“辰絮但凭娘娘吩咐。” “西云皇族是本宫的母家。前几日西云太子来朝,想看易国的歌舞。本宫想着郡主舞姿绝伦,可否愿意为本宫跳上一曲,也算完成西云太子的心愿了。”冯贵妃的笑容里露出一抹精光。 辰絮没有说话,因为她面前的景含幽已经开口了。“贵妃娘娘,辰絮是父皇钦封的顺恩郡主,不是易国的舞姬。西云太子如果想看易国歌舞,柔嘉愿意寻找数名舞姬献舞,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冯贵妃一听冷下脸来。“说起来果然是皇后娘娘的面子大啊,郡主愿意为皇后娘娘献舞,却不愿为本宫献舞。也罢,谁让本宫只是一个妃子呢?连个亡国之人都看不上了。” 辰絮的手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她在权衡,去献舞无非就是再丢一次脸,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可是,这种牺牲是否有意义?她抬起头,拉了景含幽一下,刚要说话,却被景含幽反手拉住。 “谢娘娘体恤,柔嘉定会为娘娘寻找优秀舞姬,这两日就送过来。”说着拉住辰絮强行带她离开了。 冯贵妃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眸微眯,“柔嘉倒是真不给本宫面子啊!” 丰成公主道:“母妃,她最心疼那个易迦辰絮了。您忘了,上次儿臣跟你说过,她因为易迦辰絮用叶子威胁儿臣的事。” 冯贵妃拍了拍女儿的手,“丰成,你放心,本宫一定会把这笔账讨回来!” “你何必开罪她?”回到羽烟宫,景含幽才放开一直紧紧拉住的手臂。辰絮被她拉得疼了,一边揉着手臂一边问。 “我说过我可以护住你。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受辱?” 辰絮抬眼,目光中多了一丝纠结之色。“我看冯贵妃的样子,这件事不会轻易了结。” “我管她做什么?横竖她不敢动我。倒是你,”景含幽将她拉到怀里,“最近一段日子少出门,有什么事都等我在宫里的时候再说。” “她若是想对付我,留在羽烟宫就可以躲得过吗?含幽,你放心,我说过,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辰絮勉强笑了笑,却看得景含幽更加心疼。 两天后,景含幽找了数名舞姬送去了冯贵妃所居住的椒兰殿。然而很快就传来消息,说冯贵妃不满舞姬的舞蹈,全部打了出去。 “她这是在拿舞姬撒气呢。”辰絮听到消息后说。 “反正我答应她的事做完了,她满意不满意是她的事,我却不会再理会。”她抱着辰絮纤细的腰,“怎么又瘦了?” “与其整天关心我的胖瘦,不如去关心一下恩康公主。听说今早恩康公主昏倒了,你也没去看看。” 景含幽闻言叹气道:“大姐的宫女浅碧被西云太子冯业强行……听说今早发现已经悬梁自尽了。”她顿了一下,“浅碧是和大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始终在大姐身边不离不弃。大姐早就把浅碧看成妹妹一般,如今出了这等事,让大姐如何接受?” 辰絮听了这事也惊讶得微张了嘴。“竟然会发生这等事?看来冯业也是个酒色之徒,恩康公主嫁过去未必会幸福。” “公主和亲,历来嫁的都是一个国家,而非一个男人。”景含幽这话说出来竟然是无限苍凉。 “去看看恩康公主吧。”辰絮贴在她耳边软语说着。 景含幽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起身去了诗岚苑。 景含幽走后,辰絮坐在寝殿里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容颜。自己这张脸,能否魅惑天下?她苦笑了一声,师父说她命格不详,偏生了这么一张脸,就注定更加多灾多难。 从妆奁中选了一支样式极为简单的金钗插入了鬓发之中,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不多时,载福来报,冯贵妃派人请她去椒兰殿。 果然吗?辰絮一点都不意外。她让载福帮忙换了一套素色宫装,上了前往椒兰殿的步辇。 椒兰殿比起端华宫来更加的华美。大殿里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出,似乎正在歌舞。 辰絮在殿外等候通传,很快被告知可以进殿。 椒兰殿的正殿十分宽敞,左右两边都坐了人。上方端坐的正是冯贵妃,身边还有丰成公主。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参见贵妃娘娘。”辰絮施礼。 “免礼。”冯贵妃看到辰絮前来,十分高兴。 辰絮起身站到一旁,始终低着头。 “郡主,此次请你来是因为西云太子久慕郡主大名,所以想来一见。本宫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想来郡主是不会介意的吧?”冯贵妃问道。 辰絮道:“娘娘吩咐,辰絮自然听从。” “好!郡主果然玲珑剔透。”冯贵妃转头对左边一人道:“业儿,姑母可是将人给你请来了,还不上前去见见顺恩郡主。” 那人立刻起身过来,走到辰絮面前道:“我乃云国太子冯业,久闻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辰絮微微抬眸,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样貌虽不算英俊,却也威风堂堂。只是那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多了一些不善之色。 “辰絮见过云国太子殿下。”辰絮俯身施礼。 冯业笑道:“郡主不必多礼。”说着伸手去扶辰絮的手。 辰絮轻轻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却不料此人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一把将辰絮左手的手腕拉住。 辰絮心下一惊,微眯了眼眸。抬头道:“殿下,请放手!” 她这一抬头,冯业更是将她的容貌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个妩媚娇弱的美人儿,看得冯业骨头都酥了,哪里还肯放手? “郡主倾城绝色,留在历国不觉太可惜了吗?不如随我回云国,本殿下保证你锦衣玉食,万千恩宠。”说着不仅没有放手,反倒一个用力,直接将辰絮的身子拉进了怀里。 辰絮敌不过冯业的蛮力,转头对冯贵妃道:“娘娘,我是奉您的命令而来,被如此无礼,难道娘娘您就视而不见吗?” 冯贵妃的表情淡漠,“郡主,本宫觉得业儿说得对。你在我历国身份尴尬,不如随他去了云国,还能求个名分,将来若是生个一男半女的,想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冯业一听冯贵妃的话,立刻不再顾忌,直接将嘴凑到了辰絮的脸颊边,想要一亲芳泽。 辰絮左手被拉住,动弹不得。她伸出右手,自头顶拔下金簪,那锐利的簪尾闪着寒光。 冯业是习武之人,对这种事格外在意,当下叫道:“你要做什么?” 辰絮手中的金簪直接抵到了自己的脖颈边,“太子殿下,辰絮虽是亡国之人,但是可杀不可辱。您若执意强行无礼,辰絮只有一死以求清白!”她那柔弱气质中包裹的一抹坚强倔强,竟然一下子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冯业愣了一下,此时笑道:“郡主花容月貌,正值妙龄。若是就此死去岂非可惜了?本殿下无意冒犯,只要郡主点头愿意随我回国,本殿下立刻就放了郡主,如何?” 辰絮冷笑一声,“殿下若是真有诚意,何不放辰絮离去?” 冯业见缓兵之计被说破,沉下脸来,“郡主,本殿下是怜香惜玉之人,郡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柔弱的身子,当真知道如何自杀吗?”说着,他出手极快,已经伸手去抢辰絮手里的金簪。 辰絮手中金簪反转,拨开冯业的手,而后用簪头敲打了他的手指,在他缩手的时候,簪尾又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冯业这一下吃惊不小。“你……你会武功!” 辰絮抿紧了唇不说话。若非自己武功被废,何必忍受这样的羞辱? 第29章 自杀 上面坐着的冯贵妃这时终于说话,“好了,你们年轻人闹闹也就算了。郡主,业儿顽皮,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还望君主不要放在心上。业儿,还不放了顺恩郡主。” 冯业的手微微松了松,辰絮抽回手腕的时候,他却又抓紧了,顺势再次出手去夺辰絮手里的金簪。 眼看再度招架已经来不及,辰絮眸光中精光内敛,心下一横,手上用力,金簪瞬间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鲜血一下子溅了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她居然真的要自杀!”冯贵妃被吓得变了脸色。她没想到辰絮会真下手。 丰成公主拉住母亲的手,小脸也是煞白。 冯业托住辰絮软倒下来的身子,立刻伸手点了她的几处穴道止血。“郡主,你这是何苦?”他转头对着宫女太监道:“还不快请太医!” 立刻有太监撒脚如飞跑去请太医。结果在宫门口和一个人撞上。他抬头一看,正是景含幽。这一下吓得更是不轻,急忙跪地请罪道:“奴才该死,冲撞了公主,请公主饶命!” 景含幽却没空理会他,摆摆手,直接进了椒兰殿。 此时正殿里已经一片慌乱。平时打死个奴才什么的也是有的。但是这种有品级的主子自杀却还是第一次见。此时冯贵妃也有些害怕,毕竟辰絮是皇上下旨钦封的郡主,真要让她给逼死了,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怎么就会这么刚烈?”前次在千秋诞上,辰絮献舞被众人耻笑没有骨气,所以冯贵妃以为这是个为求活命苟且偷生的女子,谁曾想她真的下手了。 景含幽在诗岚苑安慰恩康公主,突然羽烟宫的宫女前来禀报,辰絮被传去了椒兰殿。她当时就坐不住了,连尘心都没带一个人跑了过来。 进到大殿,却见辰絮倒在地上,素色宫裳被血溅上了朵朵血色红梅。载福在旁边又哭又叫。辰絮的脖子上插着一支金簪。她记得这支金簪,那是卢跃峰之事结束后,辰絮自己设计好,她命工匠专门为其打造的。 她记得当时问过辰絮为什么簪尾要磨得这么锋利?辰絮说,若是有朝一日她无力自保,就用这支簪子了结自己。那时的她保证不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今天,金簪在这里,说明了什么?说明辰絮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景含幽走过来打算抱起辰絮,冯业却道:“公主,郡主伤势过重,我已经点穴为她止血了,你最好不要移动她。” 景含幽的手都是颤抖的,她抬头看着冯业,眼眸中的红色吓得冯业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冯贵妃身上,冯贵妃也被这赤红的眼眸吓得哆嗦了一下。“柔嘉,本宫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景含幽始终没说话,也没有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辰絮要活过来。 拉着辰絮的手,她的心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太医很快赶到。一看这样子也吓了一跳。先是给辰絮喂了保命的丹丸。然后让景含幽帮忙,拔出了金簪。金簪拔出来的那一刻,鲜血溅了景含幽一身,她却浑然未觉。只是看着太医为辰絮上药,止血,包扎。 等都忙活完了,太医抹了把额上的汗,起身道:“好在金簪入体时歪了半分。郡主虽然情况凶险,但是只要血止住了,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伤在脖子处,且伤得这么重,是大伤元气的。微臣这里开几副药,一定要按时给她服用。否则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 冯贵妃急忙叫人准备笔墨,让太医开方子。 景含幽问:“她现在能否移动?” 太医道:“要小心,不要有剧烈的颠簸。” 冯贵妃一听立刻安排担架,上面铺好了厚厚的棉被。“柔嘉,这件事……”她本来想借机解释一下,不过景含幽根本就不听,小心抱起辰絮放到担架上,一挥手,“回羽烟宫。” “哎!”丰成公主见她这么不给冯贵妃面子,刚想上前理论几句,却被冯贵妃拉住。“母妃,她……” “好了,这点小事就不要追究了。”冯贵妃看着一地狼藉说。 回到羽烟宫,辰絮被安置在寝殿的床上。景含幽将熬药的事情交给尘心,然后就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 “辰絮,为什么我总是护不住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冯贵妃不会善罢甘休,还把我支走,你是不想我得罪冯贵妃对不对?其实你心里有我的,只是你不肯说出来对不对?你为了我好,情愿拿自己的命去赌。辰絮,你为什么这么傻呢?辰絮,你快点好起来,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撤了所有对你的监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我再也不怀疑你了。辰絮,你快点醒过来吧。” 泪水,一滴滴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可惜辰絮依旧昏迷不醒。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后宫。最先有反应的竟然是恩康公主。她亲自过来看望了辰絮,见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泪都流下来了。 “顺恩郡主这般柔弱的人,没想到刚烈至此。柔嘉,你们之间的事大姐不便多说。可是你既然要了她,就该好好对她。否则如何对得起她受的苦?” 景含幽点头。“大姐说得是。这次是我疏忽了,是我的错。” “错不错的先放一边,人没事就好。女子名节大如天,若是她像浅碧一样,恐怕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想到浅碧,恩康公主又落泪了。 “大姐,别想太多了。”景含幽安慰着,送走了恩康公主。 冯贵妃派人送来了不少上好的药材,景含幽没有拒绝,照单全收。现在只要是对辰絮好的,她都不会拒绝。 一直到深夜,辰絮终于醒了。她一醒来就感到脖子上的剧痛,痛得她的眉忍不住皱起来。 “醒了?”景含幽的声音响在耳边。随后幔帐被掀起来,蜡烛被点燃。 “让我好好看看你。”景含幽的声音很平静,所有的情绪起伏都已经过去,在等待辰絮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日后该怎么做。 “让你担心了。”辰絮还是那般的善解人意。 “快点好起来吧。”景含幽的声音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辰絮伸出手,被景含幽紧紧握住。“我告诉过你,我是你的,只是你的。我不会让其他人碰我的,死也不会。” 为了这句话,她不惜一死以求清白,这份决绝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何况是景含幽? “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景含幽保证着。 辰絮被握住的手紧了紧。“我不想你去惹事,我没事,这件事就过去吧。我已经为皇后所不喜,你若再闹出事端,只怕皇后更加容不下我。含幽,皇宫里不是你我可以任性的地方,你就当为了我好,息事宁人吧。”她刚刚醒来,说了这些话,气力不够用,只是躺在床上虚弱地喘着。 她越是这般委曲求全,景含幽就越是无法收手。之前辰絮几次受伤中毒,她都听了辰絮的劝说不予追究。结果怎么样呢?辰絮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大,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她点苦头吃,她是永远学不乖的。 “你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景含幽拉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左胸,“我这里都要疼死了。” 辰絮露出虚弱的笑容,如同一朵风中的小花,随时都会被吹走一样。 太医的药按时喂给辰絮喝,很快起了作用。加上景含幽的悉心照顾,三天之后,辰絮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不过脖子还是不敢动,终日只是躺在床上。 景含幽寸步不离的守候着,连飞云骑那边的公务都不去办。最后还是辰絮好说歹说,才让她出宫去办正事。 城外飞云骑大营。几天没来公文已经堆了一些。景含幽现在对着辰絮是一张脸,对着辰絮以外的人又是另一张脸。 营中的所有将领都感觉到公主的心情不好。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不敢胡说什么。 将手头的公务处理完,景含幽让尘心叫来左都尉侯少德。 “公主。”侯少德今年三十一岁,是个处事稳重的人。 “侯都尉,我记得你有个亲戚是开赌场的。” 侯少德愣了一下,点头道:“正是。属下有个表哥,在京城内开赌场。” “我给你个任务,把一个人给我带进赌场,五天之内,务必让他输得倾家荡产。”景含幽看着他,“你能办到吗?” 侯少德抱拳道:“回公主,只要那人进得赌场来,属下保证让他再也出不去。” “哎!你得让他出去,让他去宫里通风报信。”景含幽说着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推到了侯少德面前。“事情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办砸了……” 侯少德立刻道:“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负公主所托。” 景含幽满意地笑了,只是那笑容阴冷阴冷的。看得侯少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含幽回宫的时候,慧婕妤带着觉安公主正在羽烟宫探病。景含幽看着慧婕妤,笑容里也没有多少温度。 第30章 算计 慧婕妤明白这位柔嘉公主挑理了。照理说她和辰絮平日里走得这么近,早就该过来看看。可是她是婕妤,不得不考虑这宫里的风向。这次事件的另一方是冯贵妃,她若是表现得对辰絮太关心,无异于得罪了冯贵妃。所以她等了这些天才敢过来。 “婕妤娘娘有心了。”景含幽现在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对于慧婕妤这种胆小怕事,首鼠两端的人更加看不上。 慧婕妤只是笑着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本宫和觉安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望郡主。” 慧婕妤和觉安公主走后,辰絮道:“你何苦这样说她?她不过是个婕妤,自然要看着宫里的风向过日子。人大多如此,又不只她一个。” 景含幽不反驳,但是气就是不顺。辰絮看得出来,自己受伤,她心里这口气没发出来,所以才看什么都不顺眼。 “你若真是有气发不出来,就去院子里练会儿剑。整日沉着一张脸,底下的奴才们都要被你吓死了。”今天载福向她诉苦,这几日景含幽的脾气大得很,宫女太监们做事都战战兢兢的。 “他们又对你说了什么?我都吩咐过不许打扰你养伤了,这群奴才,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景含幽作势要出去教训人。 辰絮一把拉住了她。动作大了一点,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势,疼得辰絮直抽冷气。 “你怎么样?干嘛这么急?让我看看你的伤。”景含幽立刻弯下身,小心解开辰絮脖子上的纱布,果然伤口又裂开了。 “你若是肯好好听我说,我也不用这样。”辰絮指责道。 景含幽无奈,拿着太医留下的药倒在伤口处,又小心地缠好纱布。这些事从前在书院里都学过,毕竟学武之人受伤总是难免的。所以现在做来轻车熟路。 “含幽,我知道你要出这口气,我也劝不住你。不过做事总要讲究方法,硬碰硬是最蠢的。”辰絮在易国时合纵连横,自然也非易与之辈。既然景含幽不打算放过,那么总要想点办法避开对方锋芒,背后使手段。 景含幽笑道:“我当然没有那么笨。这次我会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冯贵妃这几天过得很不好。辰絮自杀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对她斥责了一番。虽然语气不见得多严厉,但是对于饱受恩宠的她来说,这已经是无法接受的态度了。她之所以敢动辰絮是因为觉得这只是一个亡国公主,即便被冯业霸占了,给个名分就是了。想来皇上也不会过分追究。她实在没想到皇上竟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冯贵妃不知道,易迦辰絮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是易国的镇国公主。这在易国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镇国”二字一旦冠在公主封号之前,就意味着皇室承认此公主的能力和地位,并且准许其拥有领兵和参政的权利。 辰絮在易国皇族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所以当初历*队攻破天颍城,奉上降书顺表的人不是二皇子易迦裕,而是这位镇国颐敏公主易迦辰絮。 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皇帝怎能放她去云国?历国与云国联姻本是为了巩固西面的边疆防线。可若是放了辰絮过去,以这位公主的手段,只怕很快就会令两国反目成仇,到时她再借云国大兵复国,想想皇帝都是一身的汗。这种朝堂之上的考虑,皇帝没有和后妃们说,没想到就引来冯贵妃的胡闹。 “女人啊,糊涂!”皇帝无奈道。 几天过去,辰絮的伤势好了很多,伤口已经渐渐愈合,至少不会再撕裂流血了。景含幽最近几日似乎有些忙碌,辰絮知道她在背地里动手脚,却也不管。 今日阳光正好,已经躺了数天的辰絮不顾宫女们的劝阻下床到院子里晒太阳。 “郡主,您要小心啊。”载福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她磕了碰了。 外面的石桌上,一把古琴放在上面。辰絮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拨了几下琴弦,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知此琴不是凡品。 “这琴怎么会在这?” 身后的载福道:“这是昨天公主从外面拿回来的。说是怕郡主待在房间里烦闷,给您解闷的。” 辰絮笑道:“她倒是有心了。” 坐在铺了厚垫子的石凳上,辰絮弹了一曲《汉宫秋月》。“琴是好琴,不要放在太阳底下晒了。” 立刻有太监过来将古琴抬去了偏殿。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辰絮正在用双筷子挑着新采回来的菊花。 “你总是有这么多事要做。”看着她坐在太阳底下,景含幽也是无奈。她清楚宫女太监们肯定是劝了,只是没劝动而已。 “菊花明目去肝火,正适合给你喝。”放下筷子,辰絮将一盘子挑好的菊花捧到景含幽面前。 景含幽笑着接过,“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喝。” 丰成公主正在书房里写字。公主们也有先生讲授各种知识,自然也会留一些课后的作业。写字就是作业之一。 “公主!”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见了她就立刻跪地磕头。“公主一定要救救奴才啊!” 这人是丰成公主最为信任的太监宝禄。她放下笔,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宝禄作势给了自己两记耳光。 “好了,有话就直说吧。”丰成公主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是,公主,您让奴才拿出去置房子的那五千两银子……被……被奴才输光了。” “噗!”丰成公主一口茶喷了宝禄一脸。“你说什么?” 宝禄被喷了一脸的茶水,却也不敢擦。低着头道:“奴才输光了公主的五千两银子。”他话刚说完,就被丰成公主一脚踹翻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公主饶命啊!” “该死的奴才!我拿了银子是让你去置房子的,你倒好,居然敢去赌?还全输光了!来人,把这个奴才给我拉下去,活活打死!”丰成公主气得脸都白了。 身为一个公主,自然锦衣玉食,荣宠万分。可是仅仅这些是不够的。公主们总要参加一些宫里的聚会,到时候比衣服,比首饰,比所有能比的东西。如果生母那里不能给些体己钱,那就只有靠自己想办法。可是一个公主能够想什么办法?丰成公主算是脑子比较灵活的。她听说在外面做些生意就可以钱生钱,越生越多。于是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加上冯贵妃给的一些体己钱,总共五千两银子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宝禄拿出去置房子开个酒楼。没想到却被这个死奴才输光了。这让丰成公主如何不生气? 外面传来打板子的声音和宝禄的哭喊声。丰成公主却仍觉得不出气,将书房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粉碎。 “公主啊!奴才死不足惜,可是赌场那边还押着您的那封亲笔信呢!公主啊,您快想点办法把信赎回来吧!”宝禄在院子里喊得完全变了调。 丰成公主一听,心下也慌了。喊道:“住手!把人给我抬进来。” 宝禄被抬了进来,臀部已经血红一片。 “你再说一遍,你把我的信压在了赌场?”这句话丰成公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公主,奴才该死。是奴才一时昏了头,想着去赌场把您的五千两翻个一倍两倍的出来,这样不是更能为您赚钱了嘛。没想到全输光了,还欠了他们三千两。奴才没有银子,想着不如就让他们打死算了。可是他们搜了奴才的身,将您的那封信搜了出来。奴才给他们磕头求他们将信还给奴才,可是他们说除非还了欠的三千两银子,不然就把那封信拆开,给所有人看。公主,奴才知道那封信很重要,所以才回宫向您请罪来了。公主,奴才生死是小,您那封信怎么办啊?”宝禄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甚是可怜。 丰成公主瘫坐在椅子上,此刻五千两银子的损失她都不在乎了,那封信若是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可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 “无论如何,必须把信要回来。”她说着,让贴身的宫女妙月去看看自己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妙月清点了一下,回道:“回公主,一千三百两。” “加上平时不戴的那些首饰呢?” 妙月摇头,“这个奴婢估计不出。” 丰成公主现在真是没有脾气。“你拿着所有的银两和平时不戴的首饰,随着宝禄出宫。先去当铺将首饰当了,如果银子够了就去赎回那封信。如果不够,你们就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是。”妙月去清点银两银票和首饰,然后包了一个大包,和受了伤的宝禄一同出了宫。 与此同时,景含幽收到了宫门口侍卫传来的消息,也得知妙月和宝禄出宫。抱着怀里的辰絮,她的笑有些嗜血。只是小心地隐藏好,没有让辰絮看到。 辰絮在看书。靠在景含幽的怀里看书。她知道自从自己受伤以来景含幽都规规矩矩的很难得。可是想到解禁后自己要面临的……她都有些害怕。 第31章 劝告 面前的书突然被人从上面抽走。辰絮的脖子有伤,不方便抬头去看,于是问道:“你做什么?看个书都不让人消停。” “该换药了。”景含幽笑着说。 纱布被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伤口。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还留下丑陋的疤痕。 “看样子不用再缠纱布了。”景含幽仔细观察后说。 “你又知道。”辰絮笑道。 景含幽还真吃不准,于是派人请来太医。太医看后也确定伤口已经愈合,不用缠纱布了。 太医重新开了方子,还留下祛除疤痕的药膏。后宫妃嫔女眷们难免会磕了碰了造成各种伤口,所以各国宫廷里祛疤的技术都是很过关的。这个两人倒都不担心。 太医走后,景含幽为辰絮小心地涂上药膏,看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哎!”辰絮想躲,已经被早就准备的景含幽伸手抱住,再也动弹不得。 “早就想亲你这里了。之前都是纱布。”景含幽还委屈上了。 “你啊。”辰絮的语气里满是宠溺。 景含幽就沉溺在这样的美好气氛中。抱着佳人放到床上,亲手为她盖好了被子,“辰絮,休息一下。我出去一趟。” “小心。”辰絮很体贴地什么都没问。 景含幽点点头。转身出了寝殿,吩咐宫女太监们好好侍候着,自己带着尘心出了宫。 辰絮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的脖子已经基本好了。不知道自己这次受伤会带来什么好处。但至少,应该可以要求出宫一趟,去看看自己的二哥和族人。 景含幽带着尘心来到了一家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正候在这里。一见她来了急忙起身见礼。 景含幽一摆手,示意他免礼。“人还在里面吗?” “是的,进去之后还没出来。看来需要当的东西不少。”男人垂手回道。 这家酒楼对面的街上,就是一家当铺。 妙月将东西都当了,勉强凑齐了三千两银子。出门兑换成银票,她小心地揣进怀里。 “宝禄,我们快去赌场吧。” 宝禄受着伤一瘸一拐地前面带路。妙月跟在后面进了一家赌场。 两人都进去后,景含幽出现在门口。抬头看了眼赌场的名字——金利赌坊。 “记下这里,以后你们多照看点生意。”她随口说着。那个不起眼的男人点头称是。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跑出来一个伙计,看见景含幽身边的男人就跑过来道:“已经见天了。” 景含幽一摆手,“动手!” 男人朝着后面一挥手,方才还空荡荡的大街立刻出现了一群官兵。到了赌坊门口朝着景含幽施了一礼,也不说话,而后转身就去砸门。 景含幽看着身边的男人,“这里就交给你了。拿到东西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属下明白,请公主放心。” 景含幽满意地点头。“事成之后,我会记你一功。” 羽烟宫里,辰絮躺在床上,将睡未睡之际,载福进来禀报,恩康公主来了。 辰絮急忙吩咐将恩康公主让进寝殿。她这边刚要坐起来,就被进来的恩康公主阻止了。 “郡主你伤还没有痊愈,不要乱动。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伤,没什么要紧事。”恩康公主原本对于辰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可是冯业的事让她对辰絮刮目相看,再加上辰絮和浅碧差不多同样的遭遇,这让她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辰絮听话地半躺半坐在床上,“让公主挂心了。” 恩康公主叹道:“郡主来朝,我们本该好好照顾你,出了这等事,实在抱歉。” “公主快别这么说,是辰絮的错。”她低头一副自责的模样。 恩康公主皱眉道:“郡主何错之有?” “辰絮这张脸,就是错。”她抬头勉强一笑。“想我本来也是千娇万宠的嫡公主,可惜国破家亡,沦落至此。本还有些武功傍身,就算没什么大用处,总不至于任人轻贱。可惜如今……公主,亡国之人,若想不受辱,岂非就只有一死而已?” “这么说,郡主早就有此决心?可是你和柔嘉……你们……”恩康公主还是不能理解两个女人之间的这种关系。 “我……”辰絮的脸红了。她还在养伤期间,气色不好,这一脸红,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恩康公主心中叹道:“难怪人说女子红颜祸水,这般的女子,确实当得起祸水之名。” 辰絮见她默然不语,叹道:“公主不日就将远嫁西云,原本辰絮是该恭喜的。可是西云太子如此作为,可见并非公主良配。”恩康公主刚要说话,却听辰絮继续道:“我也知道公主和亲虽然并非本意,却也不得不为。可是西云太子此人……公主,我是外人,原本不该置喙此事,公主待我和善,辰絮心里是知道的。冯业此人做客历国就敢如此胡来,全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对浅碧都敢下手,置公主于何地?若是公主到了西云,会遭遇什么情况可想而知了。” 恩康公主在皇宫中生活这么多年,也不是人云亦云,旁人说什么都信的人。听了辰絮说了这么一番话,心中有所触动的的同时也有所保留。 “公主,我是外人。想来你会认为我是故意挑拨历国和西云的关系。”辰絮笑了笑,“公主不妨想想,就算我是故意挑拨,此一番话是否有理呢?” 恩康公主本来就是担心辰絮是在挑拨,如今她干干脆脆地说出来,恩康公主反倒对于怀疑辰絮感到过意不去。 “郡主,你的话我记下了。”她拉着辰絮的手拍了拍,“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看你的。” “多谢公主。今日是辰絮多言了,失礼之处,还请公主原谅。”辰絮低头垂睫,一脸恭顺的模样。 “郡主也是受害者,我明白。” 恩康公主走后,辰絮下床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脖子的伤口,金簪入体时的痛楚仍然历历在目。她蹙着眉,查看着那丑陋的疤痕。 景含幽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 黄铜镜中映出了景含幽的身影,辰絮叹了口气,“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你这话,是不想看到我了?”景含幽语气不善。 ”我不想你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辰絮拿手遮了,这才满意了些。 “这疤痕能够去掉的。再说就算去不掉,你在我眼中也是最美的。”透过镜子,景含幽看着辰絮那张从小看到大,却怎么都看不腻的脸。 “时光易逝,红颜易老。”辰絮苦笑了一下,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听说大姐来了。”景含幽主动转了话题。 “恩康公主刚走。早知道你这么快回来,她也许会多待上一会儿等你回来。”辰絮回头,樱唇轻轻刷过身后人的耳朵,两人都是一怔。 辰絮反应过来,立刻就转过头,不再看景含幽。 “都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害羞。”景含幽抱住她,“和大姐说了什么?” “我劝她仔细考虑一下和亲的事情。”辰絮话一出口,就感觉到抱住自己的人身子僵了一下。“你不就是这么以为的吗?我也确实只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你姐姐,难道嫁给冯业那样的人,你就忍心?国家大业也不该以牺牲公主的幸福来换取。否则还要文臣武将何用?” “如果大姐真的因为你的话不肯和亲,你知道父皇会如何对你吗?”景含幽的语气低沉。 辰絮回头,眉眼中带着笑,“你不是说会护着我吗?难道不作数了?再说左右不过是一死,你以为我会怕?” 她的下巴被景含幽捏住,“只要你好好的,我保你无事。可是,如果你真得意图破坏两国关系,我也不会放过你。” 辰絮拍掉她的手,将脸凑近到她的脸旁。“你会怎么不放过我?如果恩康公主抵死不从,两国联姻作罢,你们两国的关系自然受到影响。但是这是否就是我破坏的呢?”近到鼻息可闻的距离,女子吐气如兰却说着如此挑衅的话语。 景含幽眸中闪着光,“我会斟酌。” “你舍得伤我?”女子的唇贴上了景含幽的脸颊,温润的触感让人悸动。 景含幽呼吸不稳地抱住她的肩,努力拉开了一点距离。“辰絮,你这是在玩火。你伤还没好,我……我不想勉强你。” “难得你这么体贴我。含幽,今日我对恩康公主说的一番话并无它意。恩康公主待我不错,我只是不想她嫁给那样一个人,一生不幸福而已。如今反悔还来得及,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如果你们有人对她这样说的话,我也不会多嘴了。” 景含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这是在对自己解释吗?这个师姐做事何曾向人解释过?今天居然……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不是从来都不屑于解释什么的吗?” “因为你为了我对你的亲人出手了。”辰絮背过身去,不看景含幽的表情。“我虽然与你同床共枕多日,但到底不是你的亲人。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也许……我只是你一时的玩物罢了。” 第32章 上报 “你不是。”景含幽急着解释。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有当辰絮是个玩物。 “如今我知道了。我在你心里,至少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辰絮的身子向后仰,倒在景含幽的怀里。“我心里其实是很欢喜的。可是我又怕……” “没什么好怕的。辰絮,我虽然不是镇国公主,却手握兵权。只要你不是意图复国,我景含幽绝不负你!”景含幽抱紧了她。 辰絮笑了。“好,如果我易迦辰絮有朝一日真能复国,就让我死在你的手里,如何?” 景含幽皱着眉,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誓言。 一天后,皇上景腾收到京兆尹呈上来的奏章,里面还夹着一封书信。他打开看了一遍,勃然大怒。“来人,立刻传丰成来见朕!” 丰成公主一早已经收到消息,自己派出去的妙月和宝禄这会儿都被飞云骑的人扣住,交到了京兆尹手中。一提到飞云骑,她很难不把整件事和景含幽联系到一起。 羽烟宫,景含幽看着突然到访的丰成公主,笑容里却是一片冰冷。 “丰成你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的羽烟宫?” 丰成公主将心头的一团怒火往下压了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五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飞云骑抓了我的人还送到了京兆尹那里,丰成今日来是讨个说法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景含幽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辰絮亲手泡的茶,丰成你不喝一口吗?其他人可是泡不出这种味道的。” “五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丰成,你的人居然会去赌场,还动则千两银子的豪赌,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景含幽脸上的笑容真是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这是我的事。不劳五姐操心。”丰成公主没好气的说。 “好。那我们就说说需要我操心的事。”景含幽站起身,“飞云骑镇守京畿,维护京城治安也是职责之一。你的人在赌场闹事,被抓住送去官府,到底有什么不对?丰成你固然是金枝玉叶,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两个奴才?你身为公主,不知反省己过,反倒跑来我这里兴师问罪?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景含幽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完全是执掌飞云骑的气势。 丰成公主不过是在皇宫里骄横惯了,到底还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平日里景含幽多不与她一般见识,几时这般疾言厉色过?这一时她竟然蒙住了。 “你……你休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过是因为我母妃逼迫易迦辰絮受辱,你怀恨在心,有意报复而已!” 景含幽目光灼灼地低头看着她。“既然你知道我是有意报复,为什么还要来自取其辱?” 丰成公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竟然为了一个亡国公主陷害自己的手足?柔嘉,你真是被她迷昏头了!” “那是我的事。父皇母后都不管的事,你凭什么管?” 丰成公主气急,起身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得到她的心?你别忘了,要不是你上书父皇坚主进攻易国,易国怎么会亡?易国不亡易国皇帝怎么会死?你和她之间有着国恨家仇,她怎么会真心喜欢你?她不过是利用你而已!” 这番话当然不是她说的,是冯贵妃平时闲聊时说出来的,如今她一着急就全说出来了。 景含幽脸色难看。倒不是因为丰成公主说了这番话,而是这番话确实是实情。是她一直刻意回避去想的实情。 “随你怎么说。丰成,我不与你争,是不屑,不是不敢。辰絮是我的人,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与其担心我被利用,不如好好担心你的事吧。那封信里可是写着好些内容呢。”景含幽的眼眸眯了眯。 丰成公主脸色惨白。“你看了?” “飞云骑搜检的东西,我身为统领,有什么理由不看呢?” “你!”丰成公主的纤纤手指指着景含幽,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只要你不惹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那封信想必已经呈到了父皇那里,丰成啊,我劝你还是尽快回宫的好,没准父皇的旨意已经到了。” 丰成公主脸色再变,“柔嘉,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说完气冲冲地离开了。 气走了丰成公主,景含幽也未必多开心,她坐在座位上,又端起了茶杯。 “她的话,你终究是听进去了。”辰絮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你都听见了。”景含幽放松了身体,对于辰絮地偷听并不介意。 “原本是不想偷听的,可是她说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我又就在门外。”她走过来坐在景含幽的对面,“其实你心里都是清楚的。”她的手无意识地在旁边的桌子上画着。“你不该留我在宫里。如此感情用事,他日必然为人诟病。含幽,我不想害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放你走吗?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我还会放你离开?辰絮,我不管你是否在利用我,总之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国恨也好,家仇也罢,你要找我报仇的话随时都可以。可是你要离开的话,死都不行!”说出这一番话,景含幽才发现自己的执念如此之深。师父说过,执念太深的人,就会一叶障目,难以开阔眼界。可是她不信,师父的执念也很深,不是依旧能够放眼天下? 辰絮叹了口气,“说句实话,我真担心你会点头放我走。” 景含幽的眸子瞬间亮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辰絮。目光中都是渴望得到肯定的期许。 “我不是要利用你。你我同门学艺,你该知道,我要利用一个人有很多方法,根本不需要……”她的脸颊红了。 景含幽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师姐最善于揣度人心,真要利用一个人,确实完全不需要赔上自己的身体。 “你终于承认心里有我了!”景含幽高兴地将她拉到怀里。 “哎!”辰絮伸手抵着她,努力拉出一点空间。“你注意一下!” 丰成公主刚刚回到自己的宫里就收到皇上的旨意。她不敢怠慢,急忙去了庆和殿。施礼过后,皇上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独留丰成一人。 “父皇……”丰成公主刚刚开口,就看见一封信被皇上扔了下来。 “看看你写的!你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吗?居然如此不知廉耻,主动写信给一个戏子求欢,皇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皇上越说越气,龙书案排得啪啪响。 “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您不要生气,儿臣再也不敢了!”丰成公主哭得像个泪人。她是皇上宠爱的公主,在皇上面前撒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番她有错在先,自然要努力博取皇上的同情。否则一项与戏子私通的罪名就足以将她的封号除去,送往深山出家。 皇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儿,心中的怒气多少消了一些。这件事他知道是景含幽搞的鬼,也知道景含幽为什么这么做。可是如果丰成没有写这封信,旁人也不会这样钻了空子。这个女儿啊,小聪明还是有点的,可惜终究是个深宫女子,当不起大事。相反,景含幽就完全不同,那是能够当做男儿一般委以重任的人。如果不是和易迦辰絮搅合到一起就更好了。 “此事到此为止。朕已经派人去赐死那个戏子了。还有你那两个奴才,一并都解决了。至于你,回你的芳音殿反思去吧。半年之内,不许你踏出芳音殿半步,否则,朕就送你去丰露庵,你也不用再回来了。”皇上冷着脸道。 丰露庵是皇家庵堂。专门收容那些犯了错却不便处死的宫中女眷。 丰成公主一听到丰露庵,脸色惨白。急忙叩头道:“儿臣知错,谢父皇开恩。儿臣一定谨遵父皇旨意,不敢违背。” “下去吧。” 丰成公主被禁足的事情很快传遍后宫。首先坐不住的当然就是她的生母冯贵妃。因为辰絮自杀的事冯贵妃被皇上斥责了一通,这会儿本来是不敢出头的。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看着她被禁足半年这么久的时间,当娘的哪有不心疼的? 夜里侍寝,冯贵妃极尽妩媚之能事,将皇上侍候得舒舒服服后,才小心翼翼地替丰成公主求情。 “皇上,丰成还小,不懂事,您斥责她一下也就罢了。一下子要她禁足半年,且不说她没吃过这样的苦,就是让旁人看了也要笑话她的。您是知道的,丰成从小就得您的宠爱,要是这样被其他人耻笑,让她怎么受得了?”说着,她伏在皇上的胸口上哭得梨花带雨。 耳边风通常都是很好使的。皇上此刻脑子也不像白天时那样清醒。“爱妃既然这么说,朕总要给你一些面子,那就减一半,罚她禁足三个月吧。” 冯贵妃在床上就谢了恩。她心里明白,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反正来日方长,倒也不急于一时。过段时间再求情,皇上一定还会答应。 第二天,景含幽就收到了丰成公主惩罚减半的消息。她笑了笑,冯贵妃会求情当然早在她的意料之内,对此也丝毫不会吃惊。 第33章 动武 佳仪馆,是专门款待外国来使的地方。冯业一行人就住在这里。作为外男,他当然不能住在后宫。不过他是冯贵妃的侄子,平日里倒是经常出入后宫。 此时他正在后花园里看菊花盛开。已经是深秋,满地落叶中,菊花正开遍整个后花园。 此刻同在后花园里的还有恩康公主。这几日她反复思量着那日辰絮对她说的话,平心而论,她当然不愿意嫁给冯业。但是拒绝早就定下来的婚事,她还没有这个勇气。心烦意乱间,今日她带着宫女晓云出来散散心。 好巧不巧的就遇上了冯业。冯业这几天心情也不好。那日眼看着辰絮自杀,他内心很震撼。刚烈的女子他也遇到过,可是能像辰絮这般震撼他的却还没有。他至今还记得金簪插入她脖子时她眼中挑衅的神色。那是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神色。他不懂那眼神的意义,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想要这女子的性命。 后花园里固然百花盛开,可是他的心里眼里,却只有那么一朵娇花。如何才能将其摘到手里?这几日他想了很多方法,又被自己一一否定。不得不说,辰絮的自杀让他有了很多顾忌。 前面巧遇恩康公主,其实两人都有一些尴尬。但是既然遇上了,断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 “冯业见过恩康公主。”冯业主动上前说道。 恩康公主也施了一礼。“恩康见过云国太子殿下。”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回避。 “我还有事,与公主先行别过了。”冯业说完就要走。恩康公主却道:“太子殿下,浅碧的事,殿下不准备给恩康一个解释吗?” 冯业停下脚步,笑道:“一个奴婢而已,公主何必这么认真?若是公主计较的话,等到了我云国,本殿下赔你十个如何?” 恩康公主严肃道:“殿下陪我百个又有何用?那都不是我的浅碧。” 冯业此时也收起笑容,“公主的意思是……” “浅碧是我的贴身宫女,而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殿下此举,不仅害了浅碧的性命,也伤了我的颜面。殿下,为了两国友好,我可以不追究此事,但是请殿下在历国的行为检点一下,否则,连我都要跟着丢脸呢。”恩康公主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原本对于和亲一事她还有所犹豫,此时看到冯业对浅碧之死的态度,她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冯业冷笑一声,挑了挑眉,“不愧是大公主啊!居然有这么大的脾气。恩康公主,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庶出的公主,而我却是云国的太子。将来我继承皇位,你可就是皇后。能攀上这门亲事,公主难道还有不满意的吗?” 恩康公主的手握得紧紧的。这正是她犹豫的原因之一。以她的出身,能够嫁给冯业做太子妃,已经是非常好的选择了。一旦有朝一日成为云国皇后,必然在这一众姐妹中扬眉吐气,也算完成了亡母的心愿了。 见恩康公主不说话,冯业更加狂傲。“公主,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我说什么,做什么,在历国轮不到你来管。回到云国,就更轮不到你了。夫为妻纲,还望公主谨记。”他说完转身打算离开。却感到一阵就劲风划过脸颊,在他的耳朵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细小到连血都没有流下来。 冯业悚然变色。转头去看,却见地上只是一片叶子,此时却钉进了地上。这是什么样的武功?冯业转头,就看到了景含幽阴冷的双眸。 “柔嘉……”恩康公主也看到了景含幽,而且看到了那片叶子划过冯业的耳朵。她真是吓得不轻,这要是偏一偏,可就是脖子了。 “大姐,你没事吧?”景含幽走过来关心道。 恩康公主摇摇头,悄声道:“他的身份不同,你别惹事。” “我知道。”嘴上说知道,景含幽的眼眸却没有丝毫退让地盯着冯业。“太子殿下,远来是客,殿下总该有个做客的样子吧?” 冯业到现在还是很难相信刚才那片叶子出自景含幽之手。“飞叶摘花,立可伤人。你是飞叶津门下?” 景含幽冷冷一笑。“殿下好见识。连飞叶摘花都认得,可见和云逸公主关系很好啊。” 云逸公主冯静苏,正是飞叶津书院江师傅门下的弟子。也是飞叶摘花的正经传人。 冯业不答。冯静苏是他妹妹,却非一奶同胞。两人关系并不亲密,会知道这一招,无非是一次无意间看到,而后询问的结果。 “柔嘉公主偷袭我,意欲何为?难道你就不怕我告到皇上那里,说你意图破坏两国关系?”冯业如今可是做客,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都是历国的问题。 景含幽神色不变,“太子殿下要去尽管去。不过有句话我要说清楚,你若去告我破坏两国关系,我自然就不能让太子殿下失望。宫外四万飞云骑随时候命,宫内,你躲得过我的飞叶摘花吗?” 这当然是最明显的威胁。冯业一直不甚认真的表情变了。“你敢杀了我?” 回答他的是景含幽毫不迟疑的一拳。冯业也是武功高强之人,立刻闪身躲避。景含幽这一拳只是虚招,趁着对方闪身躲避的时候,飞起一脚,直接将冯业踹着横飞出去。 “你……”冯业这一下摔得不轻。总算景含幽还知道轻重,这一脚没有使全力,所以冯业挣扎了一会儿就站起身。 “你记着,辰絮是我的人。这次不过是小小警告。再敢打她的主意,我要你血溅当场!” 景含幽走了,留下冯业和恩康公主互相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柔嘉与我们这些公主不同,她说得出来就做得到。我劝太子殿下还是收敛一些为妙。”说完,她也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冯业郁闷。自己本来出来闲逛的,怎么就被景含幽打成这个样子?他有心去皇上那里告状,可这毕竟不是他的云国,对方又是嫡出公主,地位势力都不凡,他也得掂量掂量。 “柔嘉公主,这笔账我记下了。”冯业恨恨地说。 回到羽烟宫,景含幽依旧没事人似的陪着辰絮下棋。辰絮知道她去了这么久一定有所行动,却也不去问。只是一门心思用在棋盘之上,努力杀出景含幽的重重包围。 “兵行险招,不过,我早有准备。”景含幽笑道。 棋盘上黑子白子纠缠在一起,想要在哪里做活都要费一番脑筋。 一局终了,景含幽胜。辰絮点点头,“你的棋艺倒是长进不少。” 景含幽过来抱住她的腰,“不长进些,如何与你对弈呢?终日看你一个人下棋,多无趣。” 辰絮笑着抱住她的脖子,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微闭的眼眸中,却是“前路无知己”的黯然神伤。 “含幽,求你件事可以吗?” “你说。”能用到“求”字,可见她多半是不会答应的。 “我想去看看我二哥和族人。”辰絮抬起头,满眼都是小心翼翼地期待。 景含幽下意识地想拒绝。可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想到她在宫里的遭遇,终是点头了。 “一定要注意安全。明天我要出宫去飞云骑,你和我一起出去吧。等我回宫的时候再去接你。”景含幽此举可算大度。 “谢谢。”辰絮没有太多兴奋的表情和动作,只是淡淡一笑。可就是这一她真是笑,让景含幽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往辰絮的衣襟里钻。 “含幽……”辰絮红着脸拉住她的手。“总要等晚上吧。”说出这话的同时,辰絮也在心里暗叹。这一关注定是要自己过的。 夜里,辰絮躺在床上,任由景含幽轻轻脱去她的衣服,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景含幽摸着她脖子上的伤口,问道:“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抓住自己脖子上的手,辰絮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脸上。“今晚,你可要疼惜我点。” 景含幽知道她指的是明早出宫的事情,当下笑着点头。另一只手在辰絮的身上游走不停,很快,她就满意地听到辰絮颤抖的喘息声。 “大声点,我喜欢听。”看着辰絮咬紧了下唇不肯出声的模样,景含幽的手指更加肆虐,辰絮终于忍不住哭泣出声。 “哎!怎么哭了?”景含幽急忙停下动作,仔细查看她的身体。 辰絮大口喘着气。为了咽下羞人的声音,她忍得实在辛苦。“别……别这样,我受不住。”她主动抱住景含幽的手臂,轻声央求着。 此时梨花带雨的她,反倒激起景含幽内心更加深切的渴望。她俯身看着辰絮的小脸,轻轻啄着辰絮的唇。而后整个身子压了上去…… 第二日,景含幽照例出宫去处理飞云骑的公务。辰絮随着她一同出了皇宫大门,直奔逍遥侯府。 这次没有提前通知,所以门外也没人迎接辰絮的到来。载福下了马车上前敲门,出来的是个小厮,看到载福穿得不错,也不敢怠慢,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宫里的人自然是不会丢了规矩的。载福急忙万福道:“有劳这位小哥。就说顺恩郡主特来拜访逍遥侯。 第34章 拒婚 小厮听了载福的话朝着马车看了一眼,然后道:“姑娘稍后,小的这就去禀告侯爷。”说完一溜烟跑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逍遥侯易迦裕亲自接了出来。辰絮下了马车,与易迦裕互相见礼,而后一同走进逍遥侯府。 “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差人通知我一声。”易迦裕将辰絮让到了正厅,吩咐丫鬟上茶。 辰絮看着明显整修过的逍遥侯府,笑道:“难得有机会出宫,想着二哥,也就过来了。” “辰絮,你在宫里过得好吗?”易迦裕关心道。 辰絮笑了笑,“没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 “委屈你了。”旁人不知道,易迦裕还是很清楚辰絮在宫里过得是什么日子的。 “我看二哥如今的境况,却比之前好了许多。”侯府里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还不都是靠你吗?我如今在礼部当差,有了俸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易迦裕本人十分博学,又是个皇子出身,所以礼部那些公务完全可以胜任。若非他的身份所限,这会儿已经可以升官了。 辰絮点头,“二哥,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族人们那边,你记得多照看些。我出宫不易,再说他们也未必想见到我。有什么问题,你记得传消息给我。”说着她将载福叫过来,“自我入宫以来,载福就跟在我身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今后我会让她每十天出宫一次,二哥有什么事交代给她就好。” 易迦裕看了一眼载福,“好。二哥知道了。辰絮,你在宫里,步步凶险,不要总想着我们,照顾好你自己啊!前段时间我听说云国太子对你……” 辰絮一摆手,“二哥,那事已经过去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带着族人们好好过日子。我受父皇所托,要护住易迦全族。如果我有什么意外,这担子就落到二哥你的肩上了。” 易迦裕皱着眉,“辰絮你不要这么说。你平安,二哥才能放心。” 辰絮的眉眼弯弯,笑得娇俏可人。“我知道。” 这一天她原本是想看看其他的弟妹,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见她,最后也只得作罢。临走的时候,她掏出了几张百两银票递给易迦裕。“我知道数目不多,二哥你斟酌着用吧。” 易迦裕推脱了半天才收下。“辰絮啊,不要每次都拿银子给我,你自己在宫里也需要的,多留些傍身吧。” 辰絮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却是在宫里绝难看见的沉稳和大气。 马车一路驶进皇宫,前面却看到一人急匆匆走过,身后一众宫女一溜小跑地跟着。 “是恩康公主?”辰絮没看清。 “回郡主,是的。”载福也没看清,但是她认得后面跟着的宫女,正是恩康公主的。 “追上去。”辰絮吩咐车夫。 车夫应了一声,驾驶着马车追上了恩康公主。恩康公主突然见到一辆马车过来,也停下了脚步。 马车停稳,辰絮下了车,吩咐车夫先离开。 “公主这是……”辰絮见到恩康公主的眼圈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 恩康公主见是她,眼睛里又有眼泪涌出。“郡主,我……” 诗岚苑。 恩康公主和辰絮对面而坐。“我向父皇提出了拒绝联姻的要求,被父皇斥责了一顿。”恩康公主眨了眨眼,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不去试一下,我实在不甘心。” 辰絮神色镇定,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品着茶。“公主决定了?” 恩康公主抬头,“决定什么?” “决定不嫁给西云太子了?”辰絮垂眸,并不去看恩康公主,可是她的眼中精光流转,绝非她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我……”恩康公主叹气,“我决定了有什么用?父皇不会同意的。” “如果公主下定了决心,皇上怕也无法勉强。你们终究是父女,他总不会将您往绝路上推的。”辰絮的嘴角微微弯起,声音轻柔却沉稳,似乎有着某种力量,可以蛊惑人心。 “你的意思……”恩康公主皱眉,她是不想去和亲,但是也不想和皇上把关系闹得太僵。毕竟她在宫里根本没什么势力,一旦失去了皇上的疼惜和宠爱,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行,我不能和父皇对着干。” “那就没办法了。听说礼部已经拟出了公主大婚的程序,上报给了皇上。看来公主不日就可以出嫁了。辰絮这里先恭喜公主了。”辰絮说着起身施礼。 “辰絮,我拿你当朋友。在宫里能说这些话的,也只有你这个外人了。”恩康公主当然听出来辰絮的反讽,不过她性子柔和,却也不生气。她知道辰絮是赞成她拒绝和亲的,也许是赞成这件事的人太少,所以辰絮就显得很重要了。 辰絮重新坐下,却不似刚才的漫不经心。“公主,拒绝和亲一事,您若不以死相逼,断然不会成功。您是大公主,若您的婚事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后面的公主可都有了拒绝的借口。您想想,皇上怎么会开这样的先例?” 恩康公主倒真是没想过这一层。“这么说来,就算我以死相逼,父皇也不会同意。我母妃去世得早,这宫里,再也没有人会为我说话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 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辰絮倒也不陌生。她出身宫廷,也见过无依无靠的公主皇子,凡事都要靠自己的那种艰难。 “公主若是无法反抗,那辰絮只能劝您坦然接受。否则,您的日子会更加难熬。”见恩康公主还要说什么,她却起身的道:“公主,柔嘉公主还等我回宫,请恕辰絮不能久留了。无论此事将如何解决,公主切记要保重身子。” 恩康公主亲自将她送出了诗岚苑。“辰絮,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辰絮笑了笑,“只要柔嘉公主不将我禁足,辰絮会来的。” 回到羽烟宫,景含幽也刚刚回来。听说辰絮去了诗岚苑,正打算出门去找。 “我去恩康公主那里,莫非你也不放心?”辰絮好笑地说。 “看不到你我就不放心。”景含幽抱住她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清雅的蕴结草的香味。“明天父皇要出城去明国寺进香,我要率领飞云骑保护。你在宫里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辰絮挑了挑眉,“我想去看看觉安公主。” 景含幽无奈,“记得早去早回。我回宫的时候一定要看见你。” 辰絮歪着头,笑得妩媚多情。 第二日,景含幽一早就出了宫。辰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勉强撑起了身子。 载福已经在幔帐外等候了。“郡主,您醒了?” 在载福的服侍下,辰絮梳妆完毕。她伸手抽出那支金簪,吓得载福立刻就跪下了。 “郡主,公主说了,您不能再戴这支簪子了!” “她不让我戴是怕我再伤害自己。可是她也不想想,平白无故的,我伤害自己做什么?载福,你也是女子。你说说,与受辱比起来,自尽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辰絮说着,亲手将金簪插入到头发中。 “郡主……”载福不敢说什么,可是现在每次看到这种金簪,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了,我们去看觉安公主。” “您还没用膳呢。”载福起身提醒道。 辰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去倾香阁吃吧。快到中午了,觉安公主一定会让我陪她吃东西的。”她一向吃得少,这会儿要是吃饭了,中午的时候可就吃不下什么了。 “是。”载福取出一件披风披在辰絮的身上。“外面起风了,郡主身子弱,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主仆两人去了倾香阁。觉安公主知道前段日子辰絮受伤,她看过一次却被辰絮脖子上厚厚的纱布吓到了。这时再见辰絮,立刻跑过来看着辰絮的脖子。 “会不会很疼?”小手摸着辰絮脖子上的伤口。 辰絮笑道:“已经不疼了。” 慧婕妤道:“看到郡主伤愈,本宫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有劳娘娘挂心了。”辰絮拉着觉安进了正殿,开始继续教觉安公主画画。 天近中午,一大一小两个人停下来吃东西。觉安公主一定要把东西分成两份,自己一份辰絮一份,然后看着辰絮吃下去才会高兴。好在她人小,吃得东西也不多,否则按照辰絮的饭量还真是应付不了。 到了下午,天气突然阴沉下来。慧婕妤道:“看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辰絮起身,走到慧婕妤身边时,轻声道:“这天色说变就变,越来越难以揣度了。娘娘要照顾好觉安公主啊,至于其他的事,娘娘就不用管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慧婕妤没有听懂。不过看着辰絮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她心里立刻明白这话必然是有深意的。听不懂没关系,只要将话记牢了,总会有用的。 第35章 冯业 辰絮离开倾香阁,却也没有回羽烟宫,而是去了御花园。“昨天回来的路上我见路旁卖花的那花开得正好,倒是也想摘几朵回去了。” 载福道:“郡主,您若是喜欢,就叫花房的人给羽烟宫送几盆,何必您亲自过来摘?” “你当我是谁?花房的人怎么肯听我的?”她这话里透着些许无奈。 载福不说话了。郡主的身份在这宫里支使个奴才还是够用的。可惜她不是一般的郡主。 前面远远看见几个人走过来,辰絮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来人。载福也跟着去看,一看之下,却吓得背后冷汗直冒。 来人竟然是云国太子冯业。这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辰絮的神情很镇定,低下头退到路边,等候冯业过去。冯业看见是她,竟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郡主的伤好了?” “是的。”辰絮垂手道。 冯业抬手,捏住了辰絮的下巴,“这么刚烈的女子,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他走近一步,“从来没人敢在本太子面前自杀。因为死的代价远比活着大得多。” 辰絮扭头挣开了冯业的钳制,冷笑道:“太子殿下,您大概忘了,这里是历国,不是您的云国。您不过是个来做客的。” 冯业大笑,“郡主也别忘了,我马上就要迎娶恩康公主,这里也算是我半个家了。” “殿下也说是马上迎娶,不是还没娶吗?今天的人不知明天的事,殿下不要太狂妄了。”她说完,也不看冯业,带着载福就要离开。 冯业是云国太子,深受云国皇帝宠爱,一向没人敢如此顶撞他。面对辰絮的嘲讽,当下火往上撞,一把抓住了辰絮的肩。“郡主慢走!” 辰絮沉肩屈肘,一下子撞上冯业的肚子。她这一下用尽了全力,冯业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你敢伤我!”冯业难以置信。即便是历国皇帝都对他礼遇有加,如今一个亡国公主,竟然敢伤他! 辰絮回头,冷声道:“是殿下无礼在先。辰絮吃过殿下的亏,可不敢掉以轻心。殿下,您远来是客,前次大家已经很不愉快。此番若是再闹出什么事端,您的面上也不好看吧。” 冯业冷笑,“我就不信,历国皇帝会为了你一个亡国之人斥责我这个未来的女婿!”他话音未落已经上前动手。一把就抓向了辰絮的脖子。 辰絮的眼眸微微眯起,转了半个身子,堪堪避过这一手。 “我知道你内力被废,看你能躲到几时。”冯业上次事情之后也对这个顺恩郡主了解了一下,得知她已经完全没有内力,那这几下可就是个花架子了。 辰絮再度躲开他的一拳,步伐已经乱了。她没有内力支撑,根本无法达到原来的速度。强弩之末的她伸手自头上抽出金簪拿在手中。 冯业一看笑道:“你又来这招!”他出手如电,转眼间已经抓住了辰絮的右手。“这次我可不会让你再自尽了。你这么一个美人,死了多可惜。” 辰絮用力挣了几下,竟然丝毫挣不脱。手中金簪想要如上次一般自尽却再也做不到。辰絮的脸色苍白,贝齿咬着下唇,“放手!” “看你这回还如何逃脱?”他将辰絮压到旁边一棵树上,“我本来没打算对你用强的,可惜你太不顺从。易迦辰絮,我会让你知道一个亡国公主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载福在一边急得直流眼泪,这会儿看着辰絮被制,完全动弹不得的样子,顾不得其他就想上前去解围。可惜被冯业手下的人拦住,她除了哭喊着让冯业手下留情外,再也做不了什么。 辰絮的眼睛死死盯着冯业越来越近的脸,她偏头努力拉开一点距离。手中金簪还在努力对着自己的脖子,可惜始终无法再靠近。 冯业的力量比她大上太多,“我劝你最好乖一点,这样一会儿不至于太痛苦。你这样的美人儿,我也不想伤了你。其实你跟了我多好,至少,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冯业如今美人在怀,笑着吻上了辰絮的唇。 两人的唇将贴未贴之际,辰絮的眼眸中精光暴起。她的左臂突然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瞬间摆脱了冯业的钳制。冯业正打算一亲芳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心下一惊的同时抓住辰絮右手的手更加用力,生怕辰絮借机自尽。 辰絮眸光中闪过一丝笑意。没错,是笑意。冯业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待他再看,辰絮只露出一脸的惊慌无助。而后,她右手上的金簪不进反退,簪尾一转,直接刺进了冯业的脖子里。冯业所有的力道都是用来控制不让她的金簪刺向她自己,没想到她的力道方向突然变了。这一下几乎是冯业自己将金簪刺入自己的脖子里的。 这一切说来漫长,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冯业的手下还在拦着载福,一转眼那边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冯业捂着自己的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辰絮,“你……”后面的话却再也没有说出来。 辰絮整个人也虚脱一般靠在树上,脸色惨白惨白的。嘴唇微微发着抖,对于外界的一切完全失去了反应。 现场立刻大乱。冯业的手下急忙过来抢救。载福趁机过来扶住了辰絮。 “郡主,您怎么样?”载福大叫道。 辰絮完全没有回应,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冯业,看着他的脖子流出鲜血。 很快有人通知了皇后和冯贵妃,皇后立刻传了太医去救人。太医赶到的时候,冯业已经咽气了。皇后看着一旁的辰絮,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了。“来人,把易迦辰絮给我关进宫正局,好生审问!” 辰絮被人带去了宫正局,载福当然也不能幸免。冯贵妃看着自己的侄子丧命,先是嚎啕大哭了一阵,而后跪倒在皇后面前请皇后为冯业做主,处死辰絮。 皇后对辰絮向来没有好感,这会儿当然更加痛恨。可是辰絮的身份特殊,不是她说处死就能处死的。这件事还是要听皇上的意思。 皇后安抚了冯贵妃,又命人将冯业的尸体停放好,同时已经派人出宫去给皇帝报信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是死个人这么简单,如今死的可是云国的太子啊! 皇帝此时正在返程的路上,收到皇后送来的消息,脸色也是大变。景含幽一听是辰絮杀了冯业,心下也是翻了一翻。这个师姐啊,真是越来越能折腾了! “父皇,辰絮武功被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够杀死云国太子呢?这里面必定另有隐情。”她急忙跪倒在皇帝面前求情。 皇上皱着眉,“柔嘉,你和易迦辰絮的事情父皇并没怎么管。可是你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就算她杀的不是冯业,只是一个普通人,朕也容不得她!” “父皇,儿臣不求为她脱罪。只是希望父皇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儿臣相信她一定是被迫的!”景含幽不敢怠慢。此事若是一个处理不慎,皇上下了圣旨,那么即便是她也无力回天了。 “唉!”皇上叹气。“你为什么都不考虑一下历国和云国的关系?难道在你眼里只有儿女私情吗?” 景含幽道:“父皇,只要您放过辰絮,儿臣愿意亲自护送冯业的灵柩返回云国,面见云国皇帝,消弭两国争端。” 皇帝看着她,半晌不语。“你居然这么看重她。” “父皇,儿臣是历国的公主,理应为了历国的利益奔走。辰絮……她是儿臣的心上人,儿臣愿意为了她承担这次的责任。”景含幽知道这次如果自己不能处理好两国关系,辰絮必死无疑。 此事无关辰絮的身份,只一个杀害友邦太子的罪名,满门抄斩都够了。所以,她必须出来承担。若是交给旁人,辰絮就算能够免除死罪,活罪也难逃。而这类的罪人一般都是没为官妓。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回去看看再说。”皇上没有承诺什么。他需要看看实际情况在考虑整件事的处理方法。 回到宫里,皇上第一时间去看了冯业的尸体。而后向皇后了解了事发的情况。皇后也不是很清楚,于是传了冯业的手下说了事情的经过。那几名手下本来还想为主子留些颜面避过调戏辰絮这一段的,可惜撇开这一段整个事件完全对不上号,被一旁陪着的景含幽几句话就问出了马脚。他们只好照实全说了。 听说辰絮再度被冯业缠上,景含幽冷哼了一声,心里暗道:“真是死不足惜!” 皇上听完基本猜出大概是怎么回事了。“把易迦辰絮带上来。” 辰絮和载福被带了上来,景含幽一看心中就是一疼。短短半天时间,辰絮明显在宫正局是受过刑的。头发已经散乱,手上满是伤痕,应该是夹棍所致。 “易迦辰絮见过皇上,皇后。”辰絮跪地施礼,虽然样子狼狈,依旧保持着一个公主应有的礼仪。 皇上看着下面狼狈的女子,心底也有一些不忍。“易迦辰絮,你可知罪?” “辰絮知罪。请皇上责罚。”辰絮的神色平静,声音极其清楚稳定。 第36章 求情 皇上问道:“你因何杀害云国太子冯业?” 辰絮的目光望向地面,“因为冯业要对辰絮无礼,辰絮本来是打算自尽以求清白的。可惜冯业不许,还要强行无礼。辰絮挣扎之间错手杀死了他。” “大胆易迦辰絮,杀了人还在这里巧舌如簧,妄图脱罪!”皇后早就听不下去了。“你若是没有杀人的心思,为何要随身带着那么锋利的金簪?” 辰絮苦笑。“皇后娘娘,今日辰絮若没有金簪,只怕早就没法做人了。之前椒兰殿的事情您应该是知道的。辰絮带着金簪只为无力自保下自尽所用,难道辰絮想一死保留清白都是罪吗?” 之前辰絮自尽的事闹得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哪能不知?此刻一想,也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是自尽,又怎会杀了云国太子?” “辰絮武功被废,如何还能杀人?若是云国太子不来抢金簪阻止我自尽,也不会被杀。”辰絮的眸光清明,说出来的话字字清楚,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 皇上这时终于再度开口。“无论如何,云国太子总是你杀死的对吧?” “是。”辰絮点头承认。 “杀人偿命,你可认罪?”皇上问。 辰絮没有迟疑,“辰絮认罪。” “那好,既然你已经认罪,那么朕就判你……”皇上的话刚说到这里,一直没开口的景含幽突然走到殿前跪地道:“父皇,请您开恩!” “柔嘉!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皇后怒道。 “父皇!”景含幽完全不理会皇后的愤怒,只是看着皇上。 皇上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柔嘉,此事关乎两国关系,一旦处理不好立时就会酿成刀兵之祸,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 “既然知道,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命你亲自护送冯业灵柩面见云国皇帝,解释本次事件。若是你处理得好,云国不再追究,朕可以网开一面。若是你处理不好,朕就将易迦辰絮押往云国,交给云国皇帝发落。”皇帝低头看着殿下跪着的女儿,“柔嘉,你可想好了。” “儿臣明白。谢父皇开恩。只是……”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辰絮,“父皇,儿臣前往云国期间,可否让辰絮留在羽烟宫中休养?” 这已经是十分不符合规矩的事了。但是辰絮的内力被强行化去,身体比一般人还不如。若是长期关在宫正局,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恐怕自己从云国回来后,也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了。 “不行!这不合规矩!”皇上还没说话,皇后先不同意了。 “请母后开恩。”这次景含幽没有忽略皇后的话,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你……”皇后气得浑身直抖,看着自己最是骄傲的女儿,居然为了这个易迦辰絮如此伏低做小,伤心之余却也被震撼了。 “既然人都留下了,在哪关着还不都一样。柔嘉,朕准了此事。就让易迦辰絮留在羽烟宫。但是从今日起,她不得踏出羽烟宫半步,否则格杀勿论!”皇上是放眼天下的人,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 “谢父皇。” 这一场性命攸关的危机暂时撑过去了。回到羽烟宫的景含幽都有种脱力的感觉。寝殿里,载福拿着刚刚从太医院取回来的药膏小心地给辰絮涂抹着双手。 十指连心,辰絮硬是挺着一声没吭。景含幽就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直到载福将辰絮的双手都缠上的纱布,她才叫载福和尘心都出去。 辰絮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几缕碎发黏在脸上,看起来更加的柔弱。 “你是故意的。”景含幽的话透着寒意。没有丝毫的疑问。 “是。”辰絮回答得也是十分干脆。 “为什么?”景含幽起身来到她身边,红着眼睛质问道。 辰絮抬头,“为了破坏你们两国的联姻。我不会让你们历国强大下去的。” “啪!”她话音未落,景含幽一记耳光扇了过来。打得她的脸扭到了一边。她的嘴角流出了血,奈何双手都有伤,想擦一下都做不到。她的眸子死死盯着景含幽,目光中满是挑衅。 景含幽火气上涌,手又举了起来,却到底没有落下去。“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你总有你的理由,我不需要知道。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你打我也好,杀我也好,那都是你的事。” 终于,又一记耳光落了下来,辰絮的脸已经红肿一片。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杀了冯业,是因为你居然用自己的命去赌!冯业的武功不弱,如果你杀不了他呢?难道你真的自杀?辰絮,我说过我会护着你,可不包括你这样去找死!”景含幽真是气得狠了。上前抓住辰絮的身子,“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选我不在皇宫的时候下手?如果母后的心再狠上一点直接杀了你呢?你要我怎么办?辰絮,你当真一点都没有为我考虑过吗?” 辰絮已经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她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含幽,你何必救我?我选你不在皇宫的时候出手,就是希望你不要搀和到这件事当中。你若无情一点,你我都会好过一些。” 景含幽终于明白了,在这件事中,辰絮根本就没有存着侥幸的心理,她根本就是一心求死的。 “你把我至于何地?” “若你我不是公主,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笑容,苦涩中带着绝望。为什么在你的国家灭了我的国家之后,你还在奢望能够得到我的爱?也许我死了,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放手呢? 辰絮闭上眼睛,有泪珠自眼角滑落。 两日后,景含幽亲率三千飞云骑护送冯业灵柩返回云国。临走时吩咐羽烟宫上下,看好辰絮,不得让她踏出羽烟宫。同时也不得让任何无关人等随意闯进羽烟宫。毕竟冯贵妃那边还虎视眈眈,自己一旦离开,辰絮极有可能被她算计。 都吩咐完之后,景含幽回头看着坐在窗前的辰絮,有千言万语想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倒是辰絮见她望过来,主动开了口。“我这里有一封信,等到了云国之后你记得交给云逸公主,你有什么需要,她应该会帮你。” 云逸公主冯静苏,景含幽记得此人和辰絮的关系不错。 “辰絮……”她这是不放心自己吗?可是她的手刚刚受了伤,这信是怎么写的? 辰絮此时却转过身去,“天色不早了,你尽快上路吧。路上自己当心。” 景含幽的手抬起来想去碰辰絮的肩,却在半空停住了,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只能颓然放下。“你自己也要当心。” 景含幽走了。辰絮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羽烟宫的宫门口。“要小心啊!” 诗岚苑。 恩康公主听说冯业被杀的消息,心情十分奇怪。她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照理说冯业死了,她就不用远嫁了,这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死的那个人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她还没过门就死了未婚夫,难免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辰絮怎么样了?” 打听消息的小宫女道:“顺恩郡主被柔嘉公主保了下来,这会儿被禁足在羽烟宫里。柔嘉公主为了救顺恩郡主,亲自带人护送西云太子的灵柩去西云了。” 恩康公主叹了口气。“柔嘉就是和我们这些闺中女子不一样啊!走,咱们去看看顺恩郡主。” 羽烟宫门口,因为得了景含幽的命令,所以对于恩康公主的到访,守门太监并不敢放人进去。后来辰絮听说了让守门的将恩康公主放进来。 “柔嘉公主怕有人来找麻烦,所以不许随便放人进来。怠慢了公主,辰絮给您赔罪了。”辰絮说着已经拜了下去。 “哎!快快免礼!你我之间也算朋友,哪里需要这么大的礼?”恩康公主伸手来扶。 辰絮却坚持行了这个大礼。“应该的。我杀了冯业,理应向公主赔罪的。” 恩康公主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他对你纠缠不断,也是活该有此下场。可是你……”她的目光落到辰絮缠着纱布的手指上。“你却吃了这么多的苦。” 辰絮一笑。“活着的人才会吃苦。说句实话,此次能够活命,我当真没想过。”她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柔嘉公主。” 恩康公主劝道:“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柔嘉,就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柔嘉担心了。” 两人又聊了很久,对于目前恩康公主的尴尬境地,辰絮劝她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恩康公主想了一下,也确实只有这样选择才是最好。 一直到快用午膳了,恩康公主才告辞离开。 “你去通知门上,以后恩康公主来不要拦着。”她对载福说。 “是。”载福出去通知守门的太监了。 历国和云国虽然接壤。但是从历国国都到云国国都却也有着很长的距离。这条路景含幽带着人足足走了二十天。如果不是临行时太医对冯业的尸体进行了处理,这会儿肯定早就臭了。 第37章 割地 终于进入了云国首都江虞城。景含幽敏感地发现整个江虞城的气氛都十分紧张。街上虽然有行人,却都是行色匆匆,完全没有一国帝都该有了繁华和从容。 这种情况她也不意外,毕竟有冯贵妃在,冯业被杀的消息很难隐瞒。此时想必云国皇帝冯疆已经知道了噩耗。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来此番出使注定不是个简单的任务了。 按照各国的惯例,军队是不能直接带入城的。景含幽命心腹率领飞云骑驻扎在城外。她带着随从一行人到了专门接待外国来使的驿馆,有驿馆的官员负责接待。安顿好之后,景含幽随即带着历国皇帝景腾的国书求见云国皇帝。同时命尘心带着辰絮的亲笔信去见云逸公主冯静苏。 云国皇宫之内,早已经是一片素白。景含幽的美眸微微瞥过,已经看出这就是为了冯业所设。 冯疆是个刚满五十的魁梧男人。此刻他见到景含幽,双目赤红,恨不得将景含幽生吞活剥了。但是多年为帝,他也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因此死死瞪着景含幽走进大殿,并不说话。 景含幽步入大殿,施礼道:“历国柔嘉公主景含幽见过云国皇帝陛下。” 冯疆半晌才道:“柔嘉公主免礼。我国太子一事,公主此来想必会给朕一个解释!”话虽客气,语气却甚重。 景含幽起身,清了清嗓子,“陛下,贵国太子遇害一事,我历国也深感遗憾。所以父皇特命柔嘉亲自护棺返回云国,面见陛下陈述实情。”于是她将冯业两次调戏辰絮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语气十分委婉,尽量不去刺激冯疆。 冯疆听了冷笑一声。“柔嘉公主,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被太子看上是她的福气。居然还要死要活的,真是不识抬举。如今她居然还杀了太子。朕不管她是谁,请公主将她交出来,朕要在太子灵前将她碎尸万段!” 对于这样的要求,景含幽一点都不吃惊。她之所以万般不放心辰絮却还不将其带在身边就是这个原因。如果辰絮随她来了云国,她很难护其周全。 “陛下,贵国太子身份尊贵,又是我国未来的驸马爷,自然拥有一定的特权。可是辰絮也不是普通女子,她是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我国虽然灭了易国,但是易迦皇族的影响力还在,如果您杀了他们的镇国公主,恐怕引起易国人的反抗。陛下,一旦易国闹起来,我历国必然要调动大量兵力物力前往镇压。届时恐怕无暇西顾,若是与我们两国接壤的安国趁机挑起边衅……陛下,您又当如何呢?”景含幽毕竟是有备而来,此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都没用。唯有利益,才是能够压制住亲情的最大利器。 冯疆听了果然脸色变了变,“朕不信,她一个亡国公主,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景含幽微微抿了抿唇,“陛下,她叫易迦辰絮。如果您还不了解她的能力,不妨去打听一下。” 冯疆刚刚是悲痛过度忽略了这个名字。此刻重新听到,也终于记起来了。易迦辰絮这个名字,两年前开始被各国君主所听闻。她在易国的一系列举动,让各国都感叹易国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随后,那个伴随着辰絮十七年的“真龙之命”的传言在各国传开,因此无论有没有和辰絮打过交道,对着这个名字,大家还是都有印象的。 冯疆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无论如何,太子不能白死!” 景含幽松了口气,这明显是缓和的语气。“这个自然。柔嘉临来是父皇已经答应要割边境三镇赠与贵国。另外如果安国来犯,我国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冯疆看了一眼下面站着的景含幽。他知道景含幽在历国握有兵权,并非一般的闺中女子。却也没想到此女说话言简意赅,态度不卑不亢。如此人才,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云逸公主冯静苏。此时他真的很想听听女儿的建议。 这一场接见就此结束。冯疆并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双方交接了冯业的棺椁后,景含幽带着人回到了驿馆。尘心此时也回来了,一见到景含幽就主动报告了情况。 “公主,信已经亲手交给了云逸公主。她看过之后让您放心,这件事她会帮忙。” “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景含幽将尘心打发下去,一个人躺在床上。辰絮的那封信她几次想打开看,却都没有。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不过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看了,一定会受到信中的影响,到时候就很难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走下去了。这是一场不能输的仗,她不想被任何因素左右到情绪。 “你会写什么呢?” 慎和宫,云逸公主的居所。 送走了尘心,冯静苏又将辰絮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让宫女拢了火烧掉了。看着火苗将最后一丝纸片烧为灰烬,她挑了挑眉。“辰絮,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该如何谢你呢?” 三日之后,云国皇帝冯疆再次召见景含幽。这次的态度竟然比上次和蔼了许多。景含幽不用想也知道是冯静苏在中间起了作用。双方最终就割地赔礼的事情商讨了一下,又就两国联盟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协定,最终落到纸上,形成文书。 景含幽这边形势一片大好,历国皇宫里,辰絮却看着硬闯进来的冯贵妃冷冷一笑。“贵妃娘娘,您硬闯羽烟宫,究竟意欲何为?” 冯贵妃恨声道:“易迦辰絮,你一个亡国之人,竟然敢杀了云国太子!我才听说消息,皇上竟然为了保你割边关三镇?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不仅柔嘉跟着你胡闹,连皇上都这样护着你!”皇帝割地这件事其实在政治上对冯贵妃毫无坏处。毕竟云国是她的母家。可是这种不惜割地也要保下辰絮的重视太让她吃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是不惜一切代价在保护辰絮。当一个男人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这样做的时候,那还能意味着什么? 看着冯贵妃那满满地嫉妒神色,辰絮忍不住心下叹气。为什么人们总是把自己想象得如此无用呢?皇上会割地,那是因为她值这个价钱。割了三镇,却安抚住了整个易国,哪个更划算,历国皇帝景腾还是算得清楚的。 “贵妃娘娘,如您所言,辰絮只是一个亡国之人,要在历国站住脚,要活命,总是需要一点本事的。难道您还指望辰絮会将这点保命的本事都说出来吗?”笑,嘲讽的笑,不多不少,刚刚好挂在她的脸上,让冯贵妃看得一清二楚。 冯贵妃气得手都在抖,“好个大胆的丫头!你真当自己还是原来那个易国公主吗?不过是个下贱的胚子,柔嘉拿你当宝,你就真当自己是宝了!来人!给我把这个不知尊卑的丫头带走!” 她手下立刻上来两个太监拉住辰絮就往外走。辰絮没有丝毫的挣扎,任由太监将自己拉到羽烟宫门口。 门上守门的太监一看不拦不行了。临走时景含幽可是下了死令的,如果他们眼睁睁看着辰絮被带走,那也不用等景含幽回来了,直接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守门太监拦着死活不让走,冯贵妃气得伸手就去打。太监们任由她打,就是死也不肯让开。羽烟宫其他的人一看也都跪在宫门口,死活不让路。 冯贵妃打累了,冲着自己手下的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不长眼的奴才都拉走!” 她手下的太监宫女不敢怠慢,急忙过来拉人。可惜羽烟宫的人多半都是会武功的,岂是这些寻常太监宫女能够拉动的? 实在没辙,冯贵妃气着脸涨得通红。一转头看到了还被拉着的辰絮,“不是不让出这个宫门吗?在这里就将人解决了,我看谁还敢拦着!”她看了眼手下已经气喘吁吁的一众宫女太监,“来人,给我将易迦辰絮杖毙!” 手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杖毙总得有棍子吧?可是现在是在羽烟宫,不是他们的椒兰殿,哪来的棍子?难道还能指望羽烟宫的人友情提供? 冯贵妃见底下人不动,也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命令有问题。气得一跺脚,“将易迦辰絮打死!不管怎么打,打死就行!” 这下宫女太监们领会了,一拥而上,奔着辰絮就下了死手。辰絮十分平静地看着扑上来的这些人,完全没有躲避和还手的意思。这一场感情的游戏,她已经玩腻了。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那就没资格再玩下去。 含幽,也许我的死亡,才是这场游戏最完美的结局。我能为你做的,能为易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有拳头落了下来,她甚至有些期待。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羽烟宫的宫女太监迅速上来将辰絮护了下来。这要是真让辰絮被打死了,他们都不敢想象景含幽回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反了反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了?”冯贵妃大声叫着。 “贵妃娘娘这是生了谁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一个柔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却是慧婕妤带着两个宫女施施然踏进门来。 第38章 解围 见到慧婕妤,冯贵妃终于冷静下来。慧婕妤与易迦辰絮一向交好,她自然是知道的,难道今天慧婕妤是来解围的?那可真是热闹了。 “慧婕妤妹妹真是好兴致啊,居然也会来羽烟宫?”冯贵妃扶了扶鬓边的珠花,恢复了贵妃该有的样子。 慧婕妤施了礼,看了眼辰絮一脸波澜不兴的样子,暗地里摇了摇头。这个公主啊!实在太难揣度了。她今天本来也是过来串个门子的。景含幽不在,她可以和辰絮多说说话,可是一来就碰到这么一出。她不过是个婕妤,直接对上冯贵妃她还真是不敢。原本以为辰絮冰雪聪明,总会有法子脱身,没想到辰絮竟然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这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了。 “贵妃娘娘,顺恩郡主就是有天大的罪过,皇上已经判了,您这样……岂不是折了皇上的面子?再说这是羽烟宫,柔嘉公主可是还在云国为了咱们历国的事往来奔走呢。您这么快就动了她的人,她回来之后……按照柔嘉公主的性子,此事岂能善罢甘休?”慧婕妤走近一步,低声道:“娘娘,您是贵妃,她不过就是个郡主,您想整治她还怕没机会吗?何必给人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呢?” 冯贵妃冷笑一声,“慧婕妤妹妹真是一张巧嘴啊!明明是你想替这个贱人说话,却句句都是为了本宫着想。”她回头看着辰絮,眼中满是狠辣之色。“也罢,既然是妹妹的一番好意,姐姐我就卖你这个人情。易迦辰絮,今天算你命大。不过你记着,本宫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就算柔嘉公主回来,她一个晚辈,能奈我何?咱们之间的账,本宫和你慢慢算!”说完带着人离开了羽烟宫。 慧婕妤送走了冯贵妃,也是一脑袋的冷汗。转身看着辰絮,却见她已经回寝殿了。 一院子的凌乱自有宫女太监们打扫。慧婕妤进了寝殿,看见辰絮正在喝茶,见她进来,辰絮也为她倒了一杯。 “郡主,你这又是何苦?”慧婕妤接过茶杯却没喝,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婕妤娘娘,你是易国人,又帮了我很多。我有话不瞒你。我杀了冯业,虽然能够脱罪,但是柔嘉公主今后必定对我严加看管,我很难再找到机会有所作为。可是如果今天我死了,以柔嘉公主对我的情意,必定不会放过冯贵妃。到时候历国宫廷必定大乱,若是冯贵妃死了,云国和历国的联盟也必定土崩瓦解。辰絮一死能换来这么多的好处,我并不吃亏。”辰絮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仿佛这冷酷而理智决定的,只是一个蝼蚁的性命。 慧婕妤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颤声道:“郡主,快快断了这可怕的念头吧!您是易国的镇国公主,是易国最后的希望。本宫虽然嫁到历国,可是从未有一天忘却故国。本宫不和您表什么忠心,想来您也不会相信。您只看看冯贵妃在这后宫如何的耀武扬威,还不都是因为有云国做后援。倘若易国能够复国成功,本宫在这宫里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艰难。所以郡主您千万不要轻言生死!为了易国的百姓,为了易迦皇族,郡主您要保重自己啊!”慧婕妤说得激动,眼泪流了下来,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 辰絮低头看着手上的泪珠,弯起嘴角笑了笑,“承蒙婕妤娘娘如此看重,与辰絮推心置腹。娘娘,看得出您对目前的位份还不满意。”她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站到窗边,望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娘娘,辰絮有办法帮您晋升位份。不过,位份越高,圣宠越隆,所引来的嫉妒陷害也必然越多。娘娘要如何选择?” 慧婕妤心中一番激动。她和辰絮联手,不就是为了晋升位份?难得辰絮人在难处,肯主动提出帮她争宠,她自然不会有所犹豫。 “郡主,本宫若是能够出人头地,对您复国的帮助岂不是也会大些?” 辰絮嘴角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快到慧婕妤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她重新回到桌边坐下,“易国宫廷有一个养颜的方子,服用半月后就可以让人肌肤细嫩白皙,如同初生婴儿一般。娘娘若是肯用,想来得蒙圣宠应该易如反掌。” 慧婕妤听了大喜。她是易国人,自小就听说易国皇宫里珍藏着很多美容的方子。只是一般人很少能够掌握这些方子。即便是皇宫里的妃嫔,也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对于辰絮能够掌握这些秘方,她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辰絮在易国的地位,自然是可以看到这些宫廷秘方的。 不过,慧婕妤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淡然一些。“郡主,只是这些?” 辰絮的手扶着茶杯的杯沿,上好的瓷器配上那一双纤纤玉手,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婕妤娘娘,您的封号可是慧啊。难道如何取悦皇上,还要辰絮来教您吗?”她的手指突然轻弹了一下茶杯,茶杯发出悦耳的声音。“后宫女子,还有什么比美貌更能吸引皇上的呢?” 这道理慧婕妤也懂。她会有之前的一问,不过是希望辰絮能够多给她出一些主意。如今看辰絮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也就不再贪功了。 辰絮取来纸笔将方子写好,交给慧婕妤。“此方一天一次,切不可贪多。” 慧婕妤小心收好。临走时辰絮取出一小盒香膏交给她。“烦请婕妤娘娘将此香膏转交给端慎公主。我与她也算相识一场,如今我是戴罪之身,不好再给她什么东西,这香膏是早就答应送她的,只好劳烦娘娘了。” 慧婕妤收好了香膏,回到倾香阁后就派人将香膏送去给端慎公主。 送走了慧婕妤,辰絮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载福小心道:“郡主,可是累了?奴婢服侍您上床休息一下吧。” 辰絮点点头,倒在了床上。 载福边给她盖被子边说:“郡主,今天的事真把奴婢吓死了。看着冯贵妃的样子,奴婢真怕您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奴婢……奴婢也没法活了。” 辰絮笑道:“你是羽烟宫的人,不是我易迦辰絮的人。我是死是活,你都不必太放在心上。载福,你是个有福气的丫头。记住,哪个主子死了都和你没关系,你都要努力活下去。” 载福扁扁嘴,却不敢说别的话。这个主子最是和气,可是自己始终不知道这位主子心里在想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辰絮十分安静乖巧,从来不要求走出羽烟宫。平日里就是在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在院子里种种花,偶尔心情好了会站在花丛里笑得一脸闲适,看得羽烟宫里的宫女太监都不敢乱看。看多了真的就收不回目光了。 恩康公主经常过来。她现在也在等着景含幽从云国回来。到底她的命运会是什么结果,都要等景含幽带回云国皇帝的意思再说。无所事事的她倒是和辰絮有几分同病相怜。 书房里,恩康公主看着辰絮搁笔,立刻凑过来看她刚刚画好的画。“好一幅秋景图!辰絮你的丹青功力不输那些名家啊!” 辰絮笑道:“公主谬赞了。我原本是不喜欢这些的。幼时在飞叶津,因为我是掌院的弟子,所以这些都是要学的,而且要比别人学得好。一来二去,倒也能画上几笔。” “你这可不是几笔。我听说飞叶津掌院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不知比辰絮你如何?” 辰絮摇头。“公主您可别取笑我。辰絮容貌难比师父之万一。” 恩康公主听了露出几分神往之色。“这么说起来,我倒真想见见这位名满天下的女子。” 辰絮记得两年前,她临下山之时,师父对她说的一番话。师父说她女生男命,注定一生坎坷多舛。师父说她日后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不妨先将自己逼入绝境。她的性子柔中带刚,宁弯勿折。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成大事最大的仰仗。 “一盘棋,输赢与否,端看你是在棋局中,还是在棋局外。”那一盘输掉的棋,如同醍醐灌顶,让辰絮明白,若要成大事,就必须身在局中,心在局外。 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辰絮?辰絮?” 辰絮晃神的工夫,恩康公主却在旁边呼唤她。辰絮回神,抱歉道:“公主的话让我想起了家师,有些走神了。失礼之处,还请公主原谅。” 恩康公主丝毫不介意。“我时常在想,能够教出你和柔嘉这样截然不同的徒弟,该是什么样的人?” 飞叶津书院。 飞花小筑里,一个蓝衣女子正在抚琴。琴声悠然,直入人的心底。女子坐于青石之上,长发随风微微拂起,让那一副精致面孔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琴声戛然而止。蓝衣女子手按古琴,抬头道:“这个时候,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院门处,一个白衣女子笑道:“清尘早来了一些时候,我就过来了。”她说着已经跃上了青石,坐到蓝衣女子身边。“怎么?想你那两个宝贝徒弟了?” 第39章 要人 蓝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封悯,我时常在想,我那样去教辰絮,到底是不是错的,会不会害了她?” 封悯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你这个大徒弟是天命所归。我倒是觉得,相对于辰絮,你还是担心一下含幽比较好。她那个性子,绝对是被辰絮吃得死死的。你当心被人背后说你偏心。” 蓝衣女子失笑。“都是我的弟子,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她们俩,是命运的安排。” “是你的安排才是。”江封悯的手搭在了蓝衣女子的肩头。“怎么说含幽也是我半个弟子,你可不要太欺负她。” “这么说起来……”蓝衣女子身子自然地后仰,完全靠在了江封悯的肩头。“我的大弟子这次帮了你的大弟子一个天大的忙,你又要怎么说?” 江封悯的唇边带着笑,贴着蓝衣女子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蓝衣女子立刻娇颜通红,一脸的娇羞。 “都一把年纪了,还胡说这些!” 江封悯笑道:“只要你喜欢听,我老掉牙了也会说给你听。” 羽烟宫。辰絮迎来了端慎公主。 “今日来是谢谢你送来的香膏。果然与宫里做的不同。前几年宫里有一批从易国买来的香膏,已经比我们历国做的好上许多,可是和你做的还是没办法比。辰絮,你真是厉害!”端慎公主着实喜欢那种清雅怡人的幽香。若有若无,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辰絮笑道:“公主过誉了。如果历国已经占据了整个易国,想要一些香膏还不容易?” 端慎公主知道这话是刺到她的心了。拉着她的手说:“辰絮,我说这话不是刻意揭你伤疤。我是真心喜欢这种味道。如果说得不当,你也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公主,我知道你并没有恶意。这宫中人人都不愿与我沾边,公主能在这种时候来看我,辰絮感激不尽。”说着,辰絮飘飘下拜。 端慎公主真心羡慕。这种静如画,动如仙的气质是如何养成的呢?同样是公主,为什么她就学不会呢? “我不过是个庶出的公主,境况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大姐好歹还是父皇长女,我却什么都不是。平日里用点东西也是差的,我原本也不争这些,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日在大姐那里看到你做的香膏,便再也忘不了那个味道了。”端慎公主的声音十分轻缓柔和,一如她这个人,不见任何棱角。 辰絮亲手泡了茶,递了一杯过去。“我的手还伤着,味道大约会差了一些,公主不要介意。” 端慎公主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立刻露出满意的神色。“辰絮你真是个妙人儿,什么都做得这般雅致不俗。” 辰絮的眼睛自端慎公主身上扫过,“公主兰心蕙质,这些事情,只要肯下功夫,还怕学不成吗?” 端慎公主眼前一亮,“你可愿教我?” 辰絮垂眸,额前些许碎发遮住了眼眸。“公主说笑了,辰絮如今是待罪之身,生死都在两可之间,如何能教您呢?” 端慎公主似乎才意识到这点,叹了口气。“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上你。”她拉着辰絮的手,“如今你只有等柔嘉回来,只有她才能救你。” 辰絮听了她的话,脸上反而更现担忧之色。“我反倒怕连累柔嘉公主。” 端慎公主歪着头看她,“你们……真的……”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偏偏又好奇。 “我已非处子之身。”辰絮的回答就干脆多了。 端慎公主红着脸,“辰絮,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教我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保住你的命才是关键。不过我相信柔嘉会顺利完成出使平安回国的。” “借公主吉言吧。”辰絮自己品了口茶,抬头看端慎公主身边的宫女,“之前看过公主身边有个文静的宫女,今日怎么没跟着来?” 端慎公主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两个宫女,“你说的是秋兰?她本不是我贴身的,上次是浅绛病了,才让她跟着我。没想到这丫头心思倒大,昨天背着我竟然教训起宫里的其他宫女起来。我最是看不惯她那种狗仗人势的劲儿,这不,被我罚跪了一夜,今天打算回去就打发了她。这样的人,我宫里是断断留不得的。” 辰絮听了抿唇一笑,“公主玲珑心思,做事谨慎,滴水不漏,倒是让辰絮佩服。辰絮想在公主这讨个人情,不知公主会不会答应。” 端慎公主也不是傻的,一听这话,眉梢一挑,“辰絮你莫不是想要那丫头?” “正是。只是不知公主肯不肯割爱了。” “她已经为我所不喜,哪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只是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丫头心思大,并不好用。你若是缺人,我给你送来几个好的。”端慎公主说完才觉得这话不对。论地位,景含幽这个嫡出的公主比她高出很多,哪里还会缺人? 辰絮拉着她的手,“公主,那秋兰虽然我只见过一次,倒也合了我的眼缘。原本还不好开口向公主要人,既然她惹了公主不喜,不如就给我吧。若是我用不了,再打发她去别的地方。不过……”辰絮一脸为难,“我如今的身份,公主不允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端慎公主哪还能不答应?立刻答应回去就把人送来。 端慎公主走后,载福小心道:“郡主,您为什么要那个宫女?” 辰絮笑得甜美,“载福你平日服侍我也很辛苦,给你找个帮手不好吗?再说,如果不是端慎公主,不是她不喜欢的人,以我的身份,能要得到谁呢?” 不多时,门外就有人来通报,端慎公主已经派人将宫女秋兰送过来了。辰絮见了秋兰,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年纪和载福相仿,看着倒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辰絮随意说了几句,就打发她出去做事了。 午后,载福去司饰司取景含幽的首饰。原本这些事是由景含幽的贴身宫女做的,景含幽出使云国,贴身宫女都带走了,留下的人里载福算是比较管事的了,所以由她去取。 书房里,辰絮在看书。突然门轻轻开了,刚来的秋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郡主,请喝茶。”秋兰将托盘里的茶杯放到了辰絮面前。 辰絮放下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道:“这玫瑰玉露茶,只有你泡的才最香甜。不枉当初我送你去钱大师那里学习。” 秋兰听了立刻跪倒在地,“奴婢泠音参见颐敏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此时的辰絮,眼角微微上挑,妩媚中自有一番慑人的气势。“起来吧。此处耳目众多,你还是叫我郡主吧。” “是。”秋兰起身,候立在一旁。 “从现在起,你改回原来的名字,泠音。我将你调过来不容易,你凡事都要小心。”辰絮招手,泠音走近。“这些年,辛苦你了。” 泠音摇头道:“奴婢能为公主做事,半点都不辛苦!当年若不是公主救了奴婢,奴婢早就饿死街头了!公……郡主,奴婢前几日听说您杀了冯业,吓都吓死了。这种事,您该让奴婢来做啊!” 辰絮苦笑。“你做?你做还能有活路吗?” “奴婢不怕死!”泠音立刻道。 辰絮摇摇头。“我知道你的忠心。可是如今我能用的人太少了。”她拉着泠音的手拍了拍,“我已经一个都损失不起了。” 泠音已经从这无奈的语气中感受到肩头的压力。 “再说,如果不是我杀了冯业,景含幽怎么会离开历国?她不走,我很难动手脚将你调过来。泠音,你虽然来到我的身边,但是景含幽回来后,一定还会调查你。你的处境并没有多安全。”辰絮叹了口气。 泠音躬身道:“郡主放心,奴婢应付得来。” 辰絮点点头。简单将自己目前的情况对泠音说了。“载福名义上是我最近身的宫女,但是我几次试探,她的行为很可疑,所以你一定要对她有所防范,而且不要让她发现。” “奴婢明白。”泠音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郡主,我们下一步的打算是……” “我要继续扶持慧婕妤,让她逐渐得宠。冯贵妃不是个安分的人,目前这后宫的局势大定,必须打破这种僵局,才能将这一池水完全搅乱。”辰絮闻着玫瑰玉露的香气,“如今你也过来了,我也该有所动作了。” 玫瑰花氤氲的香气飘散,弥漫了整个房间。 载福取了首饰回来,交给专门经手首饰的宫女。回到寝殿里,见泠音正在给辰絮的手换药。 “郡主,这种事还是奴婢来做吧。秋兰刚来,让她适应一段时间。”载福过来接手了泠音的工作。 辰絮头也没抬,“是啊,她才刚来,你带她一阵子。另外,我已经给她改名叫泠音了,以后秋兰的名字就不要用了。” 载福转头看了一眼泠音,目光中隐隐泛起一丝寒光。 从寝殿里出来,泠音快步跟上了载福。“载福姐姐,我是新来的。对于郡主的衣食起居都不大了解,还请姐姐以后多教教我,妹妹粗手笨脚的,没办法像姐姐一样讨郡主的欢喜,只求不要惹怒了郡主受罚就好。” 载福笑了笑,“郡主身份不比旁人,你我做事都要小心。若是你犯了什么错,不说旁人,就是柔嘉公主也饶不了你。” “是是,我知道。谢姐姐提点。” 第40章 送药 端华宫。 皇后坐在凤位上吃着刚刚进贡来的新鲜水果。一旁的宫女小心地服侍着。 “本宫听说前几日端慎送了一个宫女给顺恩郡主,可是真的?” “回娘娘,确实是真的。听说是端慎公主打算赶出宫的,被顺恩郡主要了去。”皇后的贴身宫女奉灵回道。 “哦?”皇后感兴趣地抬头。“可查过那个宫女的底细?” 奉灵道:“奴婢已经派人查过,并无可疑之处。” 皇后叹了口气。“这个易迦辰絮会要她,本身就是可疑之处。你派人盯得仔细些,别让她钻了什么空子。在这后宫里,虽然她翻不出什么天来,但是本宫不想她带坏了柔嘉。” “是。” 羽烟宫。 午后,泠音端着一碟子糕点进了寝殿。辰絮这几日染了风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日里倒有半日都在昏睡着。 载福一直守在床边,见泠音进来,轻声道:“郡主,泠音送点心来了。您从早上就没吃东西,这会儿多少吃一点,不然身子怎么熬得住啊?” 辰絮挣扎着坐起来,感觉自己的全身骨架都如同散了一般。她抬起虚弱无力的手,勉强拿起一块糕点,还没拿稳手就支撑不住落下,糕点也滚落到地上。 “郡主!”载福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就是很累。”辰絮任由载福扶着,将头靠在载福的肩头。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糕点上,突然抬头看了泠音一眼,“泠音,你看看那块糕点是不是有问题?” 泠音蹲下身子细细看了几眼,脸色立时大变。“郡主,这……这糕点里有毒!” 地上那块糕点的四周地面上,已经变了颜色。 载福听了也惊讶道:“怎么可能?这是从小厨房直接拿过来的,中途没有经过别人的手,难道是……”她看着泠音,露出不敢置信地神情。 泠音一听这话立刻跪倒在地,“郡主,奴婢冤枉啊!这糕点奴婢从小厨房端出来就直接来了这里,中途没有做任何停留,更不可能是奴婢下毒啊!” 载福还想再说,辰絮一摆手,让她噤了声。“别忙着大呼小叫的。我在这宫里虽然不讨喜,但是真正下心思想杀我的人并不多。”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话,顿时有些喘,顿了顿,方才继续道:“糕点收好,留着给柔嘉公主看看。” “郡主,不上报吗?”载福边服侍着辰絮重新躺下边问。 辰絮的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恹恹地说:“上报什么?自找麻烦吗?” 载福不做声了。泠音小心地拿着帕子将糕点收起来,装到一个盒子里。 椒兰殿里,冯贵妃等了许久都不见羽烟宫有消息传来,有些沉不住气。“小荷,莫非我们的计划被那贱人识破了?” 贴身宫女小荷道:“娘娘,就算顺恩郡主没被毒死,羽烟宫里也该传出消息来。此时这么安静,奴婢想着,也许是顺恩郡主还没有碰那些糕点呢。” 冯贵妃摇摇头,“不对。这个易迦辰絮不简单。那毒虽然厉害,她却未必中招。本宫原也没指望能这么轻易毒死她,不过是想着她能将这事闹出来,到时候,皇上皇后面前本宫自然有法子让她获罪。难道……”她抚着自己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皱眉道:“难道她看出了本宫的打算?” 小荷低着头,不敢再接话。 慧婕妤用了辰絮给的方子,愈发的明艳动人。皇上怜爱,接连几日的留宿,让一向见风使舵的后宫中人都对慧婕妤另眼相看。 “辰絮姐姐!”觉安公主软糯的声音传入寝殿。辰絮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一个绯色的小人儿跑到了自己床边。 辰絮急忙让泠音将觉安公主拦下。“公主,我有病在身,当心过了病气给你。你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觉安公主歪着头,看着身子羸弱,一脸病容的辰絮,忽然甩脱了泠音,跑到床边拉着辰絮的手,“呼呼”地吹了几口气。“病气都吹走了。辰絮姐姐就好了。” 辰絮病了这几日,身子愈发消瘦了。连被觉安公主握住的手都仿佛没有肉一般。看着觉安公主天真的动作,她忍不住笑了。 “泠音,把窗子打开,通些新鲜气息进来,免得连累了觉安公主。” “天气还凉,郡主你又病着,怎么能这时候开窗?”泠音还未有所动作,就被随后而来的慧婕妤阻止了。 她将觉安公主抱到怀里,“觉安最近身子结实了很多,郡主不用担心她。再说她一个公主,病了自有太医悉心照顾。哪像郡主你……”慧婕妤摇摇头,“听载福说你都没有让她们去请太医。你没了武功之后,身子本就弱,哪能就这么挺着?” 辰絮笑道:“无妨。再撑个几日还是不打紧的。” 她这话里有话,慧婕妤也是个聪明人,听了点头道:“是啊,再过段日子柔嘉公主就该回来了。有她在,你也不必事事如此小心了。”说着示意身后的宫女将一包药材交给泠音。“我前几日推说身体不适让相熟的太医开的药材。虽说郡主你还能硬撑,可是有药总比硬撑好。喝上几日,纵然不能痊愈,也能好过一点。” 辰絮点头称谢,让泠音直接去熬药了。顺便将寝殿里的宫女都遣了出去。 “婕妤娘娘近日恩宠不断,想必娘娘也该知道,随后而来的是什么吧?”辰絮知道慧婕妤绝不会仅仅送药这么简单,所以主动挑起话题。 慧婕妤点头。“本宫倒也做好了准备。不过本宫毕竟只是一个婕妤,若是宫里贵人们联手……” “她们能联手,娘娘您不能吗?” 慧婕妤听了这话一愣。在这宫里,她一向低调,倒也有几个说得来的嫔妃。可是如今她得蒙圣宠,那些人便与她都有了距离。这种转变,她并不意外。入宫这么多年,她也见惯了这宫里的翻云覆雨,早就习惯了。 辰絮从枕边拿了一张字条递给慧婕妤。“这些人从前都是娘娘的朋友,如今和娘娘疏远也并非出于嫉妒,只是不想被人说是攀着娘娘这个高枝儿。娘娘若还愿意以姐妹之情待她们,想来她们也会愿意。” 慧婕妤打开字条一看,里面写着三个宫里低位妃嫔的名字。这三人位份不高,但是入宫时间却不短,想来都如同慧婕妤一样一直行事低调,却也有着在这宫里生存的手段。这三人她倒是愿意联手,可是她又怕万一给了她们机会,让皇上看中,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辰絮见慧婕妤看着字条低头不语,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娘娘,不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易迦辰絮的。” 慧婕妤一怔,抬起了头。面前这个仿佛风吹一下就会倒的病弱女子的眸子里竟然闪动着极其自负的光芒。 是啊,如果没有辰絮,自己不也只是个低位妃嫔吗? “郡主,我只是个深宫妇人,没有什么远见。能得郡主相助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自然听郡主的安排。”说着甩了甩手里的字条,扔进了火盆里。 “娘娘过谦了。听说皇上喜欢下棋,又听说觉安公主跟着师父学得棋艺不差,娘娘也是有心啊。” 自己那点小心思被说破,慧婕妤有些尴尬。“郡主慧眼,不出宫门就知道后宫里的事,当真厉害。” 辰絮不置可否。自己在这后宫里有自己的眼线,这是瞒不了慧婕妤的,所以她也不打算瞒。目前,她和慧婕妤可是同一条战线。就算日后两人可能反目,她也有法子让慧婕妤闭嘴。 “娘娘留心椒兰殿吧。冯贵妃独宠多年,被娘娘分去一杯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我这里,娘娘还是少来为好,当心被冯贵妃借机发难。”辰絮伸手拢了拢披着的衣服,坐久了,还是有些疲惫。 慧婕妤点头。这点她也清楚。“那好,郡主你要当心身体,本宫先告辞了。” “娘娘慢走。”辰絮示意载福送出去。 载福回来的时候,辰絮已经躺倒在床上,一脸红晕。载福伸手一摸,额头散发着高温。 “郡主!” “别这么惊讶。慧婕妤不是送药过来了吗?喝了就没事了。”辰絮说着已经慢慢合上眼睛,此时她连睁眼都觉得累。 泠音熬好药端进来,为表清白还当着辰絮和载福的面喝了一口药汁。辰絮摇头,她虽然不信泠音会下毒,可是载福这几天却对泠音颇为不信任。 喝了药,不多时辰絮就睡着了。载福帮辰絮盖好被子,回身道:“这里有我服侍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泠音没说什么,听话地出门了。 翌日,泠音来服侍辰絮梳妆。坐在梳妆台前的辰絮,看着自己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病容,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柔嘉公主回来之后,可还认得出我?” 泠音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郡主……” “以色侍人,原就是色衰而爱驰。也罢,这样她也该死心了。”说着在自己的唇上涂了大红的唇脂,却愈发显得脸色苍白。 “郡主,您别这样担心。公主对您的宠爱是不会变的。”载福在旁边劝解道。 辰絮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 第41章 回来 望着辰絮的微笑,载福一怔。她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多心,总感觉辰絮这一眼暗含深意。加之辰絮苍白的脸色,鲜艳的红唇,看着尤为让人惊心。 果然,辰絮也受不了自己的唇色,让泠音将唇脂擦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抚着大红的唇脂,“这颜色,我怕是一辈子都用不上了。” 辰絮素来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尤其是这种大红色。她曾戏言,这种颜色她只肯在出嫁时装扮。现在想来,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嫁衣了。 “郡主,您身子还病着,回床上休息吧。”泠音简单地为她梳了一个灵蛇髻,依着她的吩咐插了一支木簪。 辰絮摇摇头。“许久没出门了,我想出去走走。” “郡主!” 这一下,载福和泠音都不同意了。辰絮无奈,最后只得重新躺回了床上。 端华宫。 皇后听说辰絮被人下毒,近几日又病得厉害,不禁摇摇头。“她倒是挺能忍的。这样都不上报。那毒……是冯贵妃吧?” 贴身宫女奉灵道:“正是。” 皇后一笑。“那冯贵妃现在不是很失望?”她轻轻端起刚刚送来的香茗抿了一口,“这么看来,留着她倒也有个好处。本宫还真是没想到,她能够对上冯贵妃。”顿了一下,她继续道:“慧婕妤新宠,想来和易迦辰絮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冯贵妃才这么急于除掉她。”她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否则等柔嘉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动手了。” 此刻的景含幽已经踏上了历国的土地。进入到自己的国土,景含幽再无顾忌,一路督促随行队伍急速前进。原本需要半月的路程,她十天就赶了回来。 走完例行的程序后,她终于回到了羽烟宫。一路征尘未洗地进了寝殿,看到辰絮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她。“你也瘦了。” 可是,景含幽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路上就听说辰絮病了,却都在说没有大碍。如今看到辰絮消瘦的模样,她感到心都在颤抖。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景含幽一把将辰絮抱在怀里,却感觉比自己离开时瘦了好多。 “确实没有大碍。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辰絮柔声道。景含幽将她抱得好紧,紧到她已经感到疼痛了。可是她没有出声,这种被珍惜的感觉,或许也只有景含幽能够给她了。 就算是痛,也是弥足珍贵的。 抱了好久,景含幽终于反应过来,回身立刻吩咐人去请太医。 “你一路辛苦了。为了救我奔波了这么久,现在该好好歇歇了。”辰絮绝口不提自己的病,只是伸手帮她脱去外衣。 景含幽哪里还肯用她动手,拉着她的手强行让她躺在床上。“好好躺着,我已经回来了,不许你再折腾自己。” 太医很快就到,诊了脉之后只说是风寒入体,拖得日子有些久了,所以比较棘手。开了几副药,景含幽急忙命人去煎好给辰絮喝了。看着她安然睡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书房里,景含幽看着跪在地上的泠音,“辰絮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无缘无故,她不会让你做她的贴身宫女。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泠音低着头,一直沉默着。 景含幽挑了挑眉。“你若是辰絮培养出来的人,我倒也不奇怪。我不会对你用刑,只要将你赶出去,我的麻烦就没有了。” 泠音依旧不说话,可是她的双手却越握越紧。 景含幽没有漏过这个细节,“泠音,你如果想留在辰絮身边,最好对我说实话。不知底细的人,我是不会放在辰絮身边的。” 泠音终于抬起头,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缓缓道:“公主,您可以赶奴婢出去。但是请您记得您刚刚说过的话,不知底细的人,请不要放在郡主身边。” 景含幽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泠音默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双手递了上去。 景含幽结果打开来看,是一块已经发了霉的糕点。她皱着眉看着泠音。 “这块糕点里下了毒,郡主险些中毒。公主,这糕点是咱们小厨房做的,这毒……”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景含幽盖上盒盖,“这件事我会查。但是这和辰絮留下你并没有关系。” “是。郡主会向端慎公主要了我,是因为之前我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泠音的目光直视景含幽,缓缓吐出四个字:“留心载福。” 景含幽脸色一变。“载福?” “奴婢粗通医理,之前看郡主气色虽然无碍,却隐约有青白之气隐于皮下。这是中毒之象。奴婢知道公主您待郡主是没有二话的,郡主又是个聪慧的人,那么谁还能令她中毒而不自知呢?”泠音眸光清澈,眼神坚定,丝毫不避讳景含幽审视的目光。 话说到此,景含幽自然也就明白了。若是辰絮真的中了毒而不致命,那么必然是一种慢性的□□。这需要有人长期下毒,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载福了。而且,她由此继续想下去,甚至连载福是谁的人,都已经想到了。 “你是二姐的人,为什么这么留意辰絮?”怀疑的目光,依旧落到泠音身上。 泠音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多少带了一些悲凉之意。“因为这么多年,难得有人真心对端慎公主好。泠音虽然只是一个奴婢,却也知道是非善恶。顺恩郡主对端慎公主好,奴婢自然要对顺恩郡主好。” 景含幽点点头。“你既然对我二姐这么忠心,又怎么会被她赶出来呢?” 泠音神色黯然,“奴婢当然有着自己的心思。端慎公主身边有很多人服侍。奴婢不是公主的心腹,要出头也难。可是郡主身边就只有一个有问题的载福,奴婢若是来服侍她,很快就会成为郡主的贴身宫女的。” 景含幽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这话说得倒像是真的。这宫里的人无论是主是奴,都有自己的心思。你肯把心思说出来,倒也算是坦白。这么说,你想出人头地?” “是。”泠音回答得干脆。 “起来吧。”景含幽的手按在桌案前,“辰絮的身份不大好。你敢赌她,也算有些见识。泠音,既然你懂些医理,就留在辰絮身边吧。只要辰絮安然无恙,我保证你心愿可成。” 泠音脸上笑意宛然,立刻重新跪倒叩首道:“奴婢谢柔嘉公主抬举!” 景含幽挥挥手,“下毒的事我会查。辰絮的病怎么样?”虽然太医来看过,但是以太医的能力竟然没有查出辰絮中毒,显然是被人收买了。既然如此,那么太医的话也就不可信了。 “回公主,郡主的病虽然看似凶险,其实并无大碍。只要悉心调理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泠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景含幽听后终于放心,让她离开了。 “公主,这个泠音眼见着是个有野心的,您就这么放心把她放到郡主身边?”尘心见泠音出去,立刻问道。 “我看中的就是她的野心。只要她还想往上爬,就不会让辰絮出事的。再说……”她笑着将手中的小木盒丢给尘心。“再说辰絮又不是傻的。把这东西扔了吧。” 尘心看着自己手里的木盒,“您不查?” “有必要吗?” “有什么好查的?这皇宫里谁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景含幽提起笔,竟然在写佛经。 尘心露出一脸古怪的神色。 “此次我和辰絮都能平安无恙,当然要感谢佛祖保佑。”景含幽的心情很好,至于载福的事,一个已经暴露的棋子,那就完全没有威胁了。 载福守在寝殿里,看到泠音进来,“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你去忙别的吧。” 泠音这次却没走,一脸委屈地说:“载福姐姐,我是新来的,这种活自然应该由我来做。刚才柔嘉公主将我叫去敲打了一番,此时我若是偷懒,怕是很难在这羽烟宫待下去了。反正这里也不需要两个人守着,不如姐姐去休息一下吧。我看姐姐这几日都有些憔悴了。” 载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这段日子整日守在辰絮身边不得休息,也确实乏累了。她不需要在景含幽面前表现什么,于是点头道:“那我去躺一会儿,很快就换你。” 泠音点头,一脸乖巧的样子。 载福起身离开后,辰絮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一脸笑意吟吟的泠音,问道:“含幽相信你了?” “怀疑还是有的。不过柔嘉公主暂时不会赶我走了。”泠音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皱眉道:“郡主,您这毒虽不致命,终究是对身体不利,还是尽早解了的好。” “要解也得是含幽来解。这个不急,我的身子就这样了,好一点坏一点其实区别不大的。” 泠音听着她这般自暴自弃的话,刚要开口劝说,却听辰絮说:“我给端慎公主准备了一些东西,你记得寻个时候送去。” “奴婢知道。” 辰絮给端慎公主的东西,就是一些女子常用的胭脂水粉。当然,这是辰絮新手调出来的,自然比寻常的要精致很多。 第42章 离情 景含幽看见这些东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派人跟着泠音送礼去了。 寝殿里,辰絮刚刚喝完药。 “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弄那些东西送人?我看你就是病得太轻!”景含幽沉着脸数落着。 辰絮也不恼。靠在软枕上拢紧自己的衣裳,“我若不这样,这宫里的人哪里肯放过我?含幽,我等着你回来,自然要想办法保命的。” “冯贵妃动不了你。她没这个能耐。”景含幽过来将她的身子拉进自己怀里。 “她当然不足畏惧。可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且手段更高明。”她略显虚弱的声音从景含幽的颈窝出传出。 沉默了一会儿,景含幽才闷闷地说:“你知道是谁?” “呵呵。”辰絮轻笑。“我勾引了她的宝贝公主,她怎么能够容得下我?而且你为了救我肯出使云国,她背地里怕是气疯了吧?” 景含幽抓住她的手,“辰絮,她毕竟是我母后。” 辰絮坐起身,与她面对面直视,“我知道她是你母后,所以我很听话。她派来了载福我一直用着,她给我下毒我也一直忍着,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吗?就算你不给我解毒,我也不所谓。这条命既然是你救回来的,要怎么样都随你。” 她是受害者,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景含幽摇摇头。“我才回来,你就拿刀子往我的心上剜。我待你怎么样,还需要说吗?” 辰絮叹了口气,敛起笑容。“含幽,你不会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如果我还是曾经的颐敏公主,就不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了。” 如果,我们是平等的。如果,我不是亡国之人,我岂会这般示弱?景含幽,你是天之骄女,不会明白忍辱负重需要承受的东西。如果我还是顺恩郡主,就永远不会放下芥蒂和你长相厮守。 身子被人抱紧。景含幽灼热的气息就在辰絮的耳边。“辰絮,我们今天不说这些。我很累,没有你我都睡不好。” 辰絮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辛苦你了。”说着,反手将景含幽抱住。 熟悉的蕴结草的香气似乎有安神的作用。很快,景含幽就在辰絮的怀里睡着了。 辰絮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嘴角露出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笑容。 泠音回来时在寝殿门口看到尘心,就知道此时是没办法向辰絮复命的。 景含幽醒来的时候,寝殿里一片漆黑。她忽然抱紧了怀里的人。这突然的动作将辰絮也吵醒了。 “怎么了?”黑暗中,辰絮的声音让她安心。 “你还在就好。” 尘心听见动静,进来掌了灯。“公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可要用膳?” “直接端到这里来吧。”景含幽也偷懒了,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真不成规矩。”辰絮作势要下床,被景含幽一把按住。 “咱们俩且休息两日,你养养病,我也得缓缓。规矩先放到一边去吧,反正是在我的羽烟宫里,不妨事。”一觉醒来,景含幽的精神并没有多好。 辰絮看着她,知她是因为连日里长途奔波过于疲劳。想着她如此辛苦都是因为自己,心下也不禁歉然。 “你歇着吧,今天我服侍你。”她又要起身下床,被景含幽再度按住不得动弹。 “我好歹是累的,你可是病着呢。”景含幽不由分说直接将辰絮压倒在床上。“要服侍我也不必下床啊。” 辰絮听出她弦外之意,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红晕。伸手挡住了她落下的吻,辰絮笑道:“不是累了吗?还做这些?” 此时的辰絮,躺在景含幽身下,病弱中带着娇美。烛光摇曳中,那一双眼眸如星如月,顾盼生辉。 景含幽很没出息地吞了一口口水,刚要开口却被寝殿的开门声打断。尘心带着几个宫女将晚膳送了过来。 尘心进来一见两人这姿势,也觉得尴尬。好在辰絮和景含幽已经起身,尘心这才让人将饭菜都摆到桌子上。 辰絮被外人撞破这种事,心里暗自羞恼,趁景含幽起身的时候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下。景含幽腰上一疼,转头看见辰絮挑衅的眼神,她咧嘴一笑,无言道:“待会儿再来收拾你。” 因为辰絮病着,晚膳吃得颇为清淡。两人吃得都不多,载福在一旁小心侍候着,见此情况,不免劝上几句。 景含幽抬头看着载福,笑道:“载福明明是我的人,倒是对你忠心耿耿。” 辰絮眼波流转,也笑了起来。“这么说,倒是我抢了你的人了。”她转头对着身后的载福道:“柔嘉公主可是挑理了。我看你还是跟着她吧,免得人家说我是喧宾夺主。” 这两人话里有话,颇有玄机,载福一个宫女哪里听得懂?闻言立刻躬身道:“公主,奴婢在郡主身边服侍惯了。再说……郡主身边也得有个人服侍。”面对两个主子,别的话她不敢说。无论得罪了谁,她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身边不是还有泠音吗?既然柔嘉公主开了口,我可不好再霸着你不放了。”辰絮说得像模像样,倒真的好像不好意思一般。 景含幽没说话,只是盯着载福。但见载福脸色有些青白,却还极力保持着,不想露出破绽。 “罢了,你看载福脸色都变了,看来她对你确实忠心。你身边也就她和泠音两个,都留着吧。我再缺人也不缺这一个。”景含幽挥手,让宫女们将残席撤下。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景含幽坐在梳妆台前,辰絮亲手为她拿下簪环,松开发髻。那一双手,虽然瘦弱,动作却轻柔而稳定。纵使没有了武功,辰絮常年练武的手也不是一般弱女子可比的。 景含幽拉住了那双手,“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有处置载福?” 辰絮转到她面前,将身体靠在梳妆台上。“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你这点心思还看不出来?” 景含幽仿佛受到她的蛊惑,不自觉地伸手去抱她的腰。却在即将得手时被她一个旋身逃掉了。 “载福不过是颗棋子。你能除掉这一个,立刻就会有下一个补上。与其那样,不如留着她,毕竟她已经是一个暴露的棋子了。”辰絮坐在桌边说着,眼里都是算计的光芒。 “那泠音呢?”景含幽追了过来,这次没有让辰絮逃掉,直接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你怎么舍得让她暴露?” 辰絮挣扎了一下,没挣脱,随即放弃了。她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将头慢慢地凑了上去。“即使暴露了,你会怎么做呢?” “你笃定我不会除掉她?”景含幽皱眉,这么近,辰絮是在玩火。 “就像载福一样,泠音已经是颗暴露的棋子了。如果你除掉她,我可用的棋子还有很多。只是我会更加谨慎,你会更加难以发觉。”辰絮的唇已经贴到了景含幽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景含幽的耳朵痒痒的,心里更是痒得厉害。 “你故意的!”景含幽气息不稳地将她抱紧,紧到没有一丝缝隙。 辰絮挑眉,一双含情目勾魂摄魄。“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这是什么话?景含幽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还病着……”话没说完,辰絮温热的唇就贴到了她的唇上。 如同被揭掉了某种封印,景含幽之前的假正经这会儿全都消失了。她抱着辰絮直接摔倒在床上,将那个思念了许久的人儿压在身下。 床幔低垂,隔绝了春光无限。 翌日早起,尘心发现昨日还精神不济的景含幽神采奕奕,那双眼睛明亮得吓人。 “果然还是顺恩郡主有法子。”尘心自小跟着她,这会儿也大着胆子调侃起来。 景含幽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笑意。*苦短,她也要顾着辰絮的病,总不敢太放开手脚。 “公主只顾着与郡主诉离情,皇后那边可还没去回话呢。今天一早皇后娘娘就派人来传话,让您起来后去端华宫请安。”尘心嘴上说着已经动手为她梳妆了。 “我知道。你小点声,辰絮还没醒呢。”景含幽一头长发被尘心梳顺,精心绾了一个十字髻。两边各插了一支雪玉簪子,头上用赤金环装饰。看着尘心又拿起两朵珠花打算往她的头上戴,景含幽急忙摆手。“这样就行了。带那么多花做什么?反倒显得俗气。” 尘心无奈,“公主,皇后娘娘平日就总说您不爱打扮,有失公主体面。您这样素着就去了,岂不是又要被斥责?” 景含幽听了也没什么话反驳。她是习武之人,虽是公主,但是对于这些首饰却没什么兴趣。装扮都以方便行动为要。“那也别戴花了。”她看了一眼首饰盒子,指着一支嵌红玉多宝步摇道:“就这支吧,别的不要了。” 尘心捂嘴偷笑。“公主心里都是顺恩郡主。这支步摇您平时可是舍不得戴的。” “多嘴!”景含幽轻叱了一句。望着头上那支多宝步摇,不觉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这支步摇是当年辰絮离开飞叶津书院回国时送给她的。两人都是公主,这些首饰自然是不缺的。但是景含幽知道,这支步摇是辰絮亲手打造,为此可是浪费了不少的红玉。 第43章 锦帕 分开的这两年,她时常会将这步摇拿出来看看,却一直舍不得戴。如今却不同了,辰絮的人都在自己身边,她也不必再睹物思人了。 其实你的心里是有我的,对吧? 辰絮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冷了。泠音听见声音走进来将床幔掀起,“郡主起得比往日晚了些。” 许是说者无心,然而听者有意。辰絮的面色微红。“含幽呢?” “公主一早就去端华宫给皇后请安了。”泠音扶着她下床。取了一件水蓝色的宫衣出来。 辰絮看着这件衣裳发愣,“这是……” “公主从云国带回来的。说是云国的云逸公主特地送您的。”泠音说着已经为她穿好。看看左右无人,泠音低声道:“郡主,您说这衣服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辰絮一笑。“连你都会注意的事情,含幽哪会不注意?云逸公主不会用件衣服传信的。”她说着低头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是云国特有的情思花。” 泠音皱着眉道:“奴婢听说情思花是有毒的。情丝缠绕,透骨相思。” 辰絮点头,并不反驳。“也许云逸公主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意思。” 泠音抬头,露出不懂的神色。辰絮却没有继续为她解释下去。 云国,慎和宫。 云逸公主冯静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耳边是清雅的古琴声。她刚刚收到景含幽回宫的消息。“你猜辰絮会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她身后的琴声未停,抚琴的女子头也未抬,轻声道:“你常说颐敏公主智绝天下,自然会懂公主的意思。” 冯静苏点头。“她可是掌院的入室弟子啊!论心思计谋,纵然是我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身后琴声终于停下,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终于在冯静苏身后停下。“公主是担心她会成为你的敌人?” 冯静苏摇摇头。“她无意这天下。”她抬头看着晴空万里,叹道:“也幸好她无意这天下。这样,我们才能做得成朋友。” 历国,端华宫。 景含幽陪着皇后用了早膳。皇后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女儿,心疼的同时不免又有些不满。“不过就是一个亡国公主,你何苦这般为她奔波?看你都消瘦了。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母后可是心疼的。” 景含幽赔着笑脸,“母后,儿臣不是宫里的柔弱公主,这点奔波之苦不算什么的。” “红颜祸水,那易迦辰絮终究是个祸害。”皇后冷声道。 “母后!”景含幽皱眉。皇后是这后宫的主宰,她总是抱着这种态度,难怪后宫其他人对辰絮都不含善意。 “好好,母后不说了。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宫里歇着吧,飞云骑那边先缓缓,乱不了的。不过那个……”皇后说着说着又想说辰絮,想想还是住口了。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自己还是了解的,她一旦认定的事,想改是很难的。 景含幽也有些无奈,说不得只好留在端华宫里陪着皇后多待了半日,虽然皇后表面上只是唠叨几句,可是辰絮毕竟杀了云国太子,皇后想杀她并不是一件没理的事。 直到用过午膳,皇后要午睡了,景含幽才离开了端华宫。出了宫门,她长出了一口气。虽然是母女,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之间早已经不向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皇室之间,纵然是骨肉亲情,也夹杂着太多其他的东西了。 羽烟宫里,辰絮也是刚刚用了午膳。泠音得了外面的消息,礼部正在拟定割地给云国的事宜,她那个二哥易迦裕对于这种事情很是熟悉,提了不少建议,甚得皇帝看重。 “二哥最是守礼之人。当初父皇就让他制定易国礼仪之事,这种事情他自然驾轻就熟。”辰絮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泠音手中的丝线,继续低头绣着一方锦帕。“不过他是亡国皇子,皇帝必不会重用他,能升到礼部侍郎也就到头了,再往上却是万万不能了。” 泠音边分着丝线边道:“郡主,您难道不能请柔嘉公主想想办法?公主若肯帮忙,必然能够成事吧?” 辰絮瞥了她一眼,“先不说含幽会不会帮我这个忙。二哥如今吃穿不愁,这不是挺好的吗?就算让他当了当朝一品大员又有何用?难道还能比当初的皇子尊贵吗?若不是我是女儿身,宫外易迦皇族还都要靠他照顾,连这个礼部的差事我都不希望他做。”辰絮说着拿起剪刀剪断了丝线。从绣绷子上取下锦帕,伸出手指细细的平展好。 泠音笑道:“郡主这一手女红,比奴婢可强多了。” 辰絮扯了扯嘴角。“我这一双手啊,如今也就只能做做这个了。” 正说着,景含幽推门走进来。看着辰絮手中的锦帕,立刻过来看。辰絮见她进来却是一把将锦帕藏到了身后。 “哎!怎么不让我看?”景含幽不满,直接伸手到辰絮身后去抢。 辰絮动作也是灵活,一个旋身,已经脱身。泠音在旁见到这样的情形,立刻知情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关紧了。 辰絮一来没有了武功,再来病还没好,几下就被景含幽抓进了怀里。她挣了几下也没挣脱,只好不动弹了。 景含幽低头看着她一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因为这几下而涨红,愈发的鲜妍明媚,于是忍不住低下头去。辰絮立刻伸手隔在两人之间,笑道:“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让下人们看见。” 景含幽伸手拉下她的手,吻上那张还在说话的嘴,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时间静静流淌。窗外阳光正好,屋内温度渐高。 “你穿这件衣裳很好看。”景含幽在辰絮的耳边道。趁她失神的时候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锦帕。 “哎!”辰絮伸手,却什么都没抢到。 景含幽展开锦帕一看,只见那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两个小字:辰、幽。景含幽低头去看辰絮,辰絮低着头看着地面,脖颈处的皮肤都红了。 “特意绣来送我的?” “不是!”辰絮再度伸手去抢。 景含幽美滋滋地一卷,直接塞进了衣服里。 辰絮还病着,身子虚得很,这一下动得急了,有一瞬间头晕。景含幽发觉怀里的身子明显沉重起来,下意识地圈紧了。辰絮的头晕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已经清醒过来。看着有些紧张的景含幽,她眨了眨眼,“皇后那里不好应付吧?” “还好。”辰絮拉着她走到床边坐好,“你应该多休息。” “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了。”辰絮伸手揉着自己的肩膀,“这里都疼了。” 景含幽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正好我这几日不用去管理飞云骑,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宫去逛逛。” 辰絮听了自然开心。这皇宫就如同一个牢笼,若非她还有事情要做,只怕死都不肯待在这里了。 “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恩康公主?毕竟云国这事和她有关。” 景含幽听了无奈地搂住辰絮的腰,“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你却总是将我往外推。” 辰絮听了戳着她的肩头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景含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当下哄着辰絮上床睡午觉,看她睡着了才去看恩康公主。 辰絮原本只是想让景含幽放心,没想到这一下竟然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到似乎有人进了寝殿。她努力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来人,只见到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过来。辰絮瞬间清醒了。身子向旁边一闪,堪堪避过刀锋。那人第二刀接连刺来,辰絮的头脑却愈发清明。以她现在的身手,在病中又毫无防备都能避过,说明对方根本不会武功。她已经翻身坐起,认出对面行凶的人是羽烟宫里的一个低等宫女,叫柳儿。 柳儿咬着嘴唇,死命地一下又一下地刺着。辰絮躲了几下,随即抓住一个空当一脚将柳儿踢了出去。柳儿毫无防备,直接向后退了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这下弄出来的动静可不小,泠音载福都进来。一见这架势,吓得脸色都变了。泠音是个机灵的,没有过去看辰絮的情况,而是先叫人将柳儿拿下了。 羽烟宫里自然不缺会些功夫的人,进来两个太监将柳儿绑了按在地上。载福已经帮辰絮整理好衣裳,扶着她来到桌边坐下。 辰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儿,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这会儿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都在发抖。 “你明明做不来这样的事,为什么还要答应呢?杀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辰絮叹了口气。“别说你刺不到我,就算你刺到我了,你就能杀了我吗?你杀过人吗?” 柳儿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载福看着生气,就想上前动手,被辰絮制止了。“这种事还是交给柔嘉公主处置好了。把人带下去吧。” 柳儿被带了下去,载福问:“郡主,您为什么不问问是谁指使的?” “有什么关系?有人会问的。”辰絮摆摆手,示意载福和泠音都退下。待两人出去后,辰絮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体内如同被碾压过一般的疼痛。这身子果然经不起这样剧烈的行动。她的手缓缓向下,最终停留在丹田的位置,没有内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第44章 逼供 诗岚苑。 恩康公主明显消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柔嘉你一路辛劳,怎么不多在宫里休息一下?我这里来不来有什么打紧的。”恩康公主说着,亲手倒了一杯茶送到景含幽桌子上。 景含幽笑道:“看大姐清减如此,我真是应该早点过来看看的。冯业之事已经了结,大姐不必再放在心上。只是……大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怕父皇很快就会为你重新定一桩亲事了。” 恩康公主摇头苦笑道:“如今我还有什么计较的?横竖我是要嫁的。不嫁给冯业,还有张业、李业。”她喝了一口茶,“他们娶的是历国的恩康公主,并不会在乎恩康是谁。” “大姐……”景含幽拉住她的手。 恩康公主反手拍了拍景含幽,“之前我对于你和顺恩郡主的事并不理解,可是现在,我想通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近的□□,“你我生于皇室,长于宫廷。这里也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规矩,若能恣意痛快的活上一遭,哪怕只有一天,便是立时死了,也不屈了。柔嘉,顺恩郡主是个妙人,你该知道你们之后必不能长久,那么这一刻就对人家好点。那样的女子,离开你的保护,迟早要摧折于权贵之手。” 景含幽面上没有什么神色变化,握着茶杯的手却暗暗握紧。恩康公主的话没错,那样优秀的辰絮,离开了自己的保护,只怕用不了一天就会被人抢夺去了。 “其实……我们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就是国家的面子,男人的玩物。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背后还有个历国撑腰,而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恩康公主原本是感伤自己的境遇,话说到这里倒是真心心疼起辰絮来了。 姐妹两人一时间各怀心思,默然无语。房间里的气氛尴尬中透着淡淡的忧伤。这时,景含幽的贴身宫女突然进来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景含幽的脸色立时大变,起身道:“大姐,我宫里出了一些事,先告辞了。”说完,也不待恩康公主反应,径直离开了。 羽烟宫。 辰絮好不容易止住咳,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她的手指抚摸着温润的茶杯,心里一时思绪万千,却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景含幽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这样失神的辰絮。她走过来将其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却没有说话。 辰絮回身,笑道:“柳儿不会武功,根本伤不了我。”这点认知她相信景含幽还是有的。 景含幽当然知道。可是不会武功的柳儿伤不了她,那么下次派来一个会武功的呢? “这次的事我会查清楚。无论对方是谁,我不许你说情。这次必须按照我的意思处置。”景含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 辰絮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就不怕我闹得你们这皇宫里鸡飞狗跳?” 景含幽也笑了,笑得有点骄傲,“有我在,你只管闹,我来收拾。” 辰絮伸手,“承君一诺。” 景含幽也伸手,“百死不悔。” 柳儿被带到景含幽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五花大绑。景含幽摆手示意给她松绑。 “谁指使你杀顺恩郡主的?” 柳儿的唇色惨白惨白的,却死咬着不肯开口。 景含幽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她笑着走过来,伸手勾起柳儿的下巴,看着那张已经被泪水淹没的小脸。“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老实开口。否则,我就将你全身的骨头一根根捏碎。”感觉到手下的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她继续道:“如果你还不说,还有你家人的骨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痛快死去的。至少,我不会让你死在你家人前头的。” 柳儿哭着道:“公主,奴婢求求您,您杀了奴婢吧!刺杀顺恩郡主是奴婢自己做的,奴婢觉得她整天迷惑您,这样下去,对您的名声不好啊,奴婢全是为了公主您啊!”她还想继续说,感觉到肩头一阵剧痛,痛得她险些昏过去。 “再说这种话,你另一个肩膀也会碎的。”景含幽神色阴冷地说。 “公……公主,奴婢说的全是实话。啊!”柳儿话音未落,另一个肩头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景含幽的手已经搭上了柳儿的一条手臂。“你继续说。” 柳儿的全身都在发抖。她以为自己可以熬得住,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自己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忍受能力。 “公主,奴婢不能说,奴婢说了,奴婢的家人都要死的!公主饶命啊!”柳儿发出的声音无比凄厉。 景含幽的手这次没有用力,“你以为你不说,你的家人就能活着?”她站起身,转身对尘心说:“去告诉父皇,宫女柳儿意图刺杀我,看父皇会怎么处理。” 尘心点头,刚要转身出门,就听见柳儿一声尖叫:“公主饶命!” 景含幽抬手,尘心站住。 “奴婢说,如果奴婢说了,公主能不能保住奴婢家人的性命?”柳儿大口喘着气,身上的剧痛让她连说话都极为困难了。 “好。”景含幽挑眉。 “真的?”柳儿没想到景含幽会这么容易答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景含幽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是。奴婢该死。”柳儿低下头。“指使奴婢刺杀郡主的是……是冯贵妃!” 景含幽转头对尘心道:“着飞云骑旗下,立刻把柳儿的家人处理掉。” “公主!”柳儿吓得魂都没了。“公主,您答应过奴婢的!” “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你说的是实话!”景含幽喝道。 “奴婢……”柳儿还想狡辩。 一旁的尘心冷冷地说:“事不过三。” 柳儿明白尘心是在提醒她已经两次阻止尘心出门了。显然景含幽不会给她第三次机会了。“公主饶命,指使奴婢的是太子侧妃!”真相说出,柳儿如同虚脱一般,整个人如一滩泥一样瘫在地上。 景含幽冷笑一声,“这么蠢的招式,也只有她会用。” 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景含幽吩咐人将柳儿带下去。又吩咐尘心看好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严密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告知辰絮。 “公主,您打算……”无人的时候,尘心问道。 “等着瞧吧,易迦莫离。” 出乎景含幽意料的,辰絮对于整件事完全不闻不问。似乎对于想置她于死地的背后主使丝毫不关心。这倒省了景含幽说谎骗她的顾虑了。 天气渐渐转暖,又是一年春来早。 泠音进寝殿送补品的时候,看到景含幽不在。“郡主,您为什么都不问问那件事的结果?” 春困秋乏。辰絮这几天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听到泠音的声音这才睁开眼,“何必问呢?你可曾听到一点风声?” 泠音老实地摇头。她这几天是留着心的,可惜什么都没听到。 “这就说明含幽根本不想让我知道。”她叹了口气,“一个害我的凶手,却不让我知道,显然就是我不会报仇的人。这宫里这样的人很多吗?” 泠音皱着眉将辰絮的话细想了一遍,突然掩口道:“难道……是五公主?” 辰絮疲惫地点头。“你说我这次还能如何救她呢?” 泠音不忿道:“若真是五公主,您……您又何必救她?”两人虽非一奶同胞,到底是亲姐妹。去国离乡之际,竟然不互相扶持,还能做出这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你不懂。我至少要保她一条命。”这样想着,辰絮就觉得头疼。 泠音一听顿时警醒,“郡主,莫非五公主她……是您留下的一手棋?” “我自身都难保,哪来这么一手棋?不过越是这样,莫离才越是有价值。现在可不能折了她。”辰絮忍不住又想叹气。看这次景含幽的动作,估计是真要杀人了。说不得自己又要伤脑筋。 这几日,景含幽终于处理完她离开历国前往云国所落下的公务,有时间带着辰絮出宫散心了。马车一路驶向城外,去了离帝都不远的一处山谷。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草木还没有复苏,一路上光秃秃的无甚可看。辰絮窝在马车里,吃着食盒里切好的水果。 “天还冷着,少吃这些凉东西。一会儿到地方给你弄些热的吃。”景含幽看了一眼车窗外,已经离目的地不远。 “曲霞谷可是处美景。不过这时去,会有什么呢?”到底不是囿于深闺的女子,辰絮对于各国地理山川都有一些了解。这历国帝都附近的曲霞谷,她自然也有留心的。 “你又知道什么?”景含幽的手抚上她的长发。 “总该有些别样景致。否则你也不会特地带我来过夜。”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景含幽难得看到辰絮露出好奇的神情,故意卖起了关子。 “含幽,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时节,你我在书院后山遇险的事情?” 景含幽将辰絮抱进怀里,两人十指相交。“如何会忘?辰絮,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我……”她竟然说不下去了。 第45章 遇险 那一年,两人十四岁。那日辰絮奉师命去后山采摘药草,许久未归。景含幽不放心,未经准许独自去了后山。她找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峭壁下面找到了辰絮。辰絮从峭壁上跌落,好在够机灵,抓住了生长的藤蔓,总算没有受伤。只是想要上去,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为什么你要下来?”看着毫不犹豫拉着藤蔓跳到自己面前的景含幽,辰絮皱着眉问。 “救你上去啊!”景含幽说得理所当然。 辰絮苦笑,“如今你我一样境地,你如何救我上去?” 景含幽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峭壁,一时间也呆了。 辰絮无奈,一边摇着头,一边拽了拽藤蔓,“这里的藤蔓很结实。可惜临近峭壁的一段寸草不生,根本无处借力。我试了几次都功亏一篑,没想到来找我的是你。”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景含幽皱眉,“师姐,我怎么了?你以为来的人会是谁?” 辰絮没有注意到景含幽的神色变化,她依旧抬头看着上面,“大概会是静苏吧。” “江师傅正在教她武功呢,她哪有空来救你?”景含幽撇嘴。“再说你不要这么小瞧我好不好?我的武功不比她差的。” 辰絮终于回头,看着景含幽那明显嫉妒的神色,道:“我不是说你的武功差。静苏学的武功和我们不一样。如果你有她那一手摘叶拈花的本事,你我想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景含幽没词了。双手一摊,“那现在怎么办?” 辰絮白了她一眼,伸手抓住藤蔓,一用力,人已经上去了一丈多高。景含幽看着她动作轻盈地攀到了藤蔓的尽头,往上三丈可都是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壁,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意外。 辰絮终究还是失败了。不过她似乎也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中获得了经验,落下时迅速抓住藤蔓稳住了身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就在山下大眼瞪小眼。 “你说师父会不会来救我们?”景含幽问。 辰絮比她早入门一年,对于师父的脾气更加了解。“你最好求老天保佑师父不要来,否则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景含幽没有再问。飞叶津掌院的严格可是出了名的。 “我们要不要试试其他的出路?”景含幽说着就摸索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辰絮没有阻止。无计可想之下,也只有乱撞了。两人找来找去,出口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不大的山洞。 “师姐,进来歇歇。”景含幽拉着辰絮的手,一同进了山洞。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人身上都带着火折子,找了些树枝点了一堆篝火,暂时休息一下。 “师姐,假如我们出不去了,你会不会遗憾陪你死在这里的人是我?”景含幽找了一块大石坐下问。 “人都死了,和谁死在一起又能如何?”辰絮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不过,如果真是那样,我倒希望陪我死在这里的人不是你。” “为什么?”景含幽一脸委屈。自己就那么不受师姐待见吗? 辰絮失笑,却又突然敛起笑脸。“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景含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师姐,口中一字一顿道:“可是我却希望能和你死在一起。” 辰絮别过头,仿佛没有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篝火发出“噼啪”的声音,气氛有些异样,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静谧中,突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石缝中爬出来一条一丈多长的黑蛇。 她们都是习武之人,虽是女子,却并不害怕。只是一同站了起来,看着地上蜿蜒前进的黑蛇,景含幽问:“要不要杀?” 辰絮竟然在此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若是饿了就杀。” 景含幽一愣,随即明白了辰絮的意思。握向剑柄的手逐渐松开了。“还是算了,你又不吃,我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辰絮看着黑蛇从她们身前爬过,竟然没有攻击她们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气。“这里情况未明,我们不宜在这里过夜,还是想办法上去吧。” 景含幽点头。两人做了两支火把,熄灭了篝火,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辰絮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影飞了过来。 “小心!”长剑出鞘,一道华光之后,地上出现了两段蛇的尸体。 景含幽有些后怕。她们终究是大意了。 “你没事吧?”辰絮长剑回鞘,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景含幽扁嘴,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拉着辰絮就往她怀里蹭。辰絮好笑,却也只好抱着自己的师妹柔声安慰着。“虽然我明知道你是装出来的,不过有你陪着,总好过我一个人孤孤单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含幽收了委屈的表情,稚气未脱的脸上出现了郑重的神色。“师姐,我会陪着你。” 可惜,依旧没有回应。 两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峭壁处。已经是夜晚,原本还有顾虑的辰絮也只好兵行险招。她和景含幽两人合力用藤蔓做了一根绳索让景含幽带在腰间。两人攀到藤蔓尽头时,辰絮用内力推动景含幽,让其运用轻功跃到峭壁之上。 这很冒险,所以之前辰絮一直没敢试。对于她们两个来说,危险都很大。景含幽知道留在下面负责推动的辰絮压力将更大,但是显然辰絮的内力要比她好,所以只能这样选择。 两人试了三次,每次都是险之又险,好在有腰间的绳子做保险,总算没出什么事。终于,第四次,景含幽成功跃上了峭壁。之后她放下绳子,把辰絮拉了上来。 “你看,如果你不下来,直接找根绳子放下来,我们早就上来了。”辰絮上来还不忘这茬。 景含幽笑着,也不解释。这道理谁都懂,可是直接救人上来,又哪里会有那段和师姐独处的时光呢?人在危险时,才会说出一些平时无法说出的话。 “那次……你是故意的。”马车上,辰絮笃定地说。 “我只是想对你说一些真心话。平时你总是不听。”景含幽的声音就响在辰絮的耳边。而后辰絮感到耳朵上一热,已经被印下了一吻。 辰絮闭上眼,“听了又如何?”那次她听了,终究无法回应。而后种种,演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马车已经驶进了山谷。公主出行,虽是微服,却也有景含幽掌管的飞云骑率先过来安排了一切。 两人下了马车,倒也没看见什么人。身边只有尘心和载福两人。泠音这几日经常在辰絮身边,实在有些显眼了,所以这次辰絮并没有带她出来。 “目的地已经到了,你要让我看到的景致呢?”辰絮扭头问。 景含幽拉起她的手,身后跟着尘心和载福,一路去往山谷深处。 拐过一处山坳,里面霍然出现亭台楼阁。隐约有一层层白色的雾气笼罩其中,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辰絮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里居然有温泉?想来是皇家禁地吧?” “你啊,这么聪明,什么惊喜都没有了。”景含幽有些不满。辰絮的反应太平常了。她记得她的几个姐妹第一次来这里时都赞叹不已,一个个雀跃非常。 “惊喜固然是有的。”辰絮说着已经走上了一座木桥。“能发现这里还建造得如此古朴自然,确实担得起‘巧夺天工’四个字了。” “辰絮,你的身子不好,一会儿去温泉里泡泡,对身体有好处。”景含幽跟在她的身后。 提到泡温泉,辰絮当然不会介意。可是想到身边这个师妹,她有些头疼。想也知道,景含幽是不会这么老实什么都不做的。 “你也说是对我身体有好处的。那么可否手下留情?”与其回避,不如挑明。景含幽眉梢一挑,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样。 景含幽当然有自己的打算,这会儿被直接说破,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你总不会一直泡着吧?” 辰絮丢给她一个极为妖娆的白眼后,转身下桥了。 一幢木制二层小楼。一楼的池子里引了温泉活水。二楼则是休息的地方。载福和尘心这时服侍两人换了专门用来泡温泉的寝衣,乌黑的长发都小心地盘了起来。一切准备好后,尘心和载福又退了出去。 景含幽拉着辰絮下到一楼,一同踏入温泉池子里。氤氲的雾气让一切仿佛都不太真实。景含幽看着辰絮露出水面的一张小脸,手上忍不住有了动作。 “哎,不管你要做什么,且让我泡一会儿暖了身子再说。”辰絮伸手拦在两人之间。 景含幽无奈,只能收了手。温泉水温很高,好在这里还引了一部分冷水进来,否则两人就熟了。 泡了一会儿,辰絮的脸颊红润非常。景含幽拉着她出来,“温泉虽好,也不能总泡着。缓一缓再进去。” 辰絮点头。可是等两人出来再互相一看,都有些尴尬。寝衣已经完全湿透,就这样贴在身上。那一身的玲珑曲线再无遮掩,被彼此看了个清清楚楚。 第46章 温泉 辰絮抬头,果然看见景含幽的眸子里闪着幽光。她背过身去,不愿这尴尬继续。却被身后人直接抱住。 “辰絮……”景含幽灼热的呼吸就喷在她的后颈上。 辰絮的双手覆上景含幽的双手,却没有用力。身后的身体越来越热,贴得也越来越紧。辰絮的手指动了动,却也只是动了动。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放到了背后人的身上。 湿透的寝衣被脱下,露出里面因为温泉水而变得红润的肌肤。不同于以往的温热,这次辰絮的体温高了很多,景含幽竟然有种烫手的感觉。 木制的地板上,辰絮青丝散乱,逶迤了一地。那一双眸子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景含幽,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景含幽刚要俯下身子,却被辰絮伸手拦在两人之间。“你的衣服还滴着水呢。”言下之意,是让景含幽把寝衣也脱了。 景含幽当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闻言三两下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再看辰絮,只见她的眉眼带了笑,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 “笑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辰絮突然坐起身,而后将毫无防备的景含幽压倒在地。 “辰……辰絮……”景含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情况? 辰絮不说话,整个人趴在她的身上,主动吻上了她的唇。 景含幽激动啊!没想到这次辰絮这么主动。她抱紧了辰絮的身子,一个翻身,已经重新将其压在身下。 辰絮没有反抗,甚至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面前这人为所欲为。小楼里因为温泉的关系温度很高,两人很快都流了汗。 再次进入温泉,景含幽更是不肯让辰絮离开自己怀里半步。“怎么这么听话?” “你不喜欢?”辰絮的唇还泛着红肿,被雾气染了水润之色,分外的妖娆。 “怎么可能不喜欢。”景含幽说着在她胸上捏了一下。 “哎!”辰絮急忙抓住她的手。“别碰,疼。” 景含幽皱眉,“怎么回事?” 辰絮瞪了她一眼,“你自己下手多重你不知道?” “我……”景含幽理亏,乖乖闭嘴。 “我累了。”辰絮重新偎进景含幽怀里。将头枕在景含幽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两人都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空气中有一种宁静的气氛在流动。 两人泡了温泉出来,尘心和载福已经准备好饭菜。看着两位主子红扑扑的小脸,想必这温泉泡得甚是舒坦。 “多吃点,补充一□□力。”景含幽边为辰絮夹菜边说。 辰絮没有抬头,吃得却也不多。 此时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尘心和载福急忙出门去把放在外面的东西安置好。 “你带我出来,是打算如何算计莫离?”辰絮放下筷子,直接问道。 景含幽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却还是夹了一块肉放到了辰絮的碗里。“她该死。” 辰絮叹了口气。“她是该死。本已是亡国之人,却还想着逞一时之快,报一己私仇。哪有我易国公主该有的担当?可是,她终究是我妹妹,是我易国最受宠的公主。含幽,若是她意图谋害旁人,我没有资格跟你求情。可是苦主是我,你能否看在我……我和你这点情意上再放过她一次?” “咔擦!”景含幽手里的筷子突然折断。“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她上次用忘灵香害你的时候就该死了!” 辰絮看出景含幽的愤怒,而这愤怒却是为了自己。她拉住景含幽的手,“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她?” 景含幽难以置信地看着辰絮,“你在跟我谈条件?” 辰絮摇头,一脸的忧伤。“我不想的。我想跟你谈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我不知道……”她后面的已经被景含幽尽数吻进口中,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尘心载福忙活完进来的时候恰好就看见这么一幕。两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再不敢看第二眼,半点不敢迟疑地退出了房间,还把房门关得死死的。 “公主真是生猛啊!”尘心在心里说。 “这青天白日的,也太大胆了吧?”载福心里打鼓。 两人互望了一眼,都是一脸尴尬。“不会长针眼吧?”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房间里,景含幽终于放开了辰絮,却还是一脸危险地盯着她看。“不要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要怀疑我的心。辰絮,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你想怎么折腾都行,但是不要怀疑我。” 辰絮的眸子里逐渐清明。“放过莫离。如果你杀了她,父皇九泉之下会怨我的。我献城卖国,于国,已经是千古罪人。我不想连父皇都怨我,那我活下来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哭,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比眼泪更戳人心。景含幽舍不得她这般自苦,所以注定是妥协的一方。 “太子前几日办事有功,父皇和母后会在端华宫召见太子及太子妃等人用膳。” 辰絮抬头,“你做了什么手脚?” 景含幽此刻倒也坦然,“逾制。” 两字一出,辰絮霍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出事了。”那平静的话语,仿佛看着蝼蚁一般。 辰絮颓然坐下。她是公主,太清楚逾制对于宫廷这种等级森严的地方意味着什么了。莫离是易国人,本就饱受猜忌,这下雷霆之怒都落在她一人身上,她该如何存活? “求你救救她。” 景含幽惊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辰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师姐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她一出生就是帝王命格,震动诸国。在飞叶津,她事事都做到最好,连一向挑剔的师父都对她格外偏爱。如今她对自己下跪却是求自己去救一个谋害她的人! “她不值得你这样。”景含幽扶起了辰絮,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辰絮点头,承认景含幽的话是对的。“她确实不值得我这样。可是我还是不能让她死。含幽,我身后担的是整个易迦皇族。莫离她可以任性胡闹,我不可以,你明白吗?”在易国,她是镇国公主。在历国,她是顺恩郡主。无论什么身份,她注定做不成莫离那样的小女人。 景含幽伸手将辰絮拉进怀里,感受到怀里人愈发纤细的身子,心底终于叹了口气。“你担得太多了。我可以保她不死,但是其他的,我不敢保证。” 怀里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而后,纤细修长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谢谢你。” 原本她们打算第二天下午返程。但是发生了易迦莫离这件事,尘埃未定之前,辰絮实在没有散心的心情。所以第二天雨一停,她们就返回了皇宫。 皇宫里没见什么异常。两人回到羽烟宫后,景含幽就去了端华宫。辰絮避开其他人,单独叫泠音问了昨天宫里的情况。 “郡主,五公主昨天出事了。奴婢听说是因为她穿了皇后娘娘才能用的图样做的衣裳。”泠音也是憋着一肚子话急于告诉辰絮。 “现在情况如何?” 泠音道:“事情是昨天中午发生的,听说当时皇上和皇后就变了脸色。皇上直接将五公主下了宫正局,这会儿五公主估计已经受了不少苦了。” 辰絮虽然和这个五妹不算亲近,听到这话心里也着实疼了一下。莫离从小娇生惯养,是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为了怕莫离受苦,父皇从来没有动过送她去飞叶津的打算。父皇说过,不要这个女儿名扬诸国,他只要莫离做自己最疼爱的公主。 “自作孽啊!”辰絮叹了口气。 端华宫。 皇后听了景含幽的来意,不禁皱眉道:“可是又为了那个易迦辰絮?” “母后,儿臣非常讨厌易迦莫离,这您是清楚的。但是她毕竟是辰絮的妹妹,再说她活着,终究是我们一个把柄,这样也可以缓和我们与易迦一族的关系。”景含幽这会儿陪着皇后一同修剪一盆花。 皇后放下剪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你最后这句话说得倒是有点道理。原本这个易迦莫离也未必要死,不过她敢于逾制实在是大胆。”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件事如果交给你处理,你打算如何呢?”这话显然就是准备放水了。 “儿臣想先放消息给易迦族人,他们大多仇恨辰絮,那么易迦莫离就是他们在宫里最大的倚仗了,显然他们不会让她死的。”这打算景含幽没回宫之前就想好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好在你还没被那个丫头迷晕头。那就这样吧,此事交给你处理,总要让易迦人知道知道这是在谁的地盘上。至于那个易迦莫离……让她吃些苦也好,这样才知道好好侍候太子。”皇后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最后这人情还是要卖给太子的。 “儿臣明白,多谢母后成全。”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对那丫头……唉!早知道就不送你去飞叶津书院了,平白学了这些……唉!”皇后一脸无奈。 第47章 看望 “母后,儿臣不去飞叶津,父皇又怎么会让儿臣掌管飞云骑呢?”景含幽眨眨眼,一脸俏皮。 皇后点头。“也是啊。凡事福祸相依。这两年若是没有你执掌飞云骑镇守京师,太子的位置也不能这么稳固。”说到底,她还是要忌惮一下这个女儿的。 “儿臣与太子是一奶同胞,理应为其谋划出力。这点还请母后放心。”这是她不同于其他公主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皇后也不好过于苛责什么了。这个女儿固然受自己疼爱,但是儿子将来能够顺利登上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景含幽回到羽烟宫,一进寝殿就看到辰絮询问的眼神。 “你这么担心她我会吃醋的。” 辰絮眼波流转,已经笑道:“看来事情解决了。” “母后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景含幽说到这里,手已经被拉住。 “我可以去看莫离吗?”辰絮急切地问。 景含幽皱眉,这次可是真的吃醋了。 宫正局,历国皇宫内专门关押犯错妃嫔或者宫女太监的地方。这里一向严苛,对于妃嫔也从无优待。 辰絮由载福陪着进了监牢,随处可见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关在一间间囚室内。 “郡主,这边请。”看守监牢的管事宫女上了年纪,却越发的面恶起来。 辰絮终于走到了关易迦莫离的牢房前。牢房内的女子同样披头散发的,只是身上干净了许多。看起来受苦是有的,但是没下狠手。 易迦莫离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门外衣着光鲜的辰絮,眼睛里净是恶毒的光芒。“为什么会是你?” 辰絮朝着载福使了个颜色,载福便和管事宫女一起离开了。“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会来这种地方看你?” 这句话明显触怒了易迦莫离。她“霍”地起身,冲到了牢房门口,隔着栅栏大叫道:“太子呢?太子殿下会来接我出去的!” 辰絮摇摇头,一脸失望的神色。“莫离,你出身宫廷,为什么还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你以为太子会为了你扛下逾制的罪名吗?别说你是易国人,就算是他真心所爱,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避嫌还来不及,如何会为了你强出头?” 这些道理久居后宫的易迦莫离又如何不懂?可是她和辰絮不同,她只是个从小到大被父母宠坏的孩子。她一个弱质女流,若没有男人的保护,如何能在这后宫之中生存?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而已。 “太子不会来救我,那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易迦莫离红了眼眶。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看得人心疼。 辰絮伸手帮她擦了擦泪水,“如果我要看你笑话,只要什么都不做,你就会成为最大的笑话。傻妹妹,我当然是来救你的。” 易迦莫离的眼睛睁大,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从自己一出生就压在自己头上的女人。自己是易国最受宠的公主,可是有什么用呢?提到易国公主,上到各国公卿,下到易国百姓,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易迦辰絮。易迦莫离?听到的人都会觉得陌生。可是一说到说她是易迦辰絮的妹妹,大家就瞬间明白了。 易迦莫离成长的岁月里,永远有一个叫易迦辰絮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尽管辰絮长年在飞叶津书院,很少回国。但是当她回国后,父皇立刻就封她为镇国公主。天下谁不知道,镇国公主是一个公主无上的荣耀。那等于向各国宣布着,这个公主的地位已经不下于任何一个皇子。易迦莫离一直以为那个封号会是自己的,因为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女儿。 “你真的肯救我?”易迦莫离难以置信。柳儿的事情失败了,她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柳儿的家人处理干净。可见对方是套出了柳儿的话,只是会不会找到她头上,还是未知数。就算辰絮不知道柳儿是她派去的,她毕竟做贼心虚,觉得辰絮不可能来救她。 “我是看在已故的父皇和你母妃的情面上,再救你一次。不过你要知道,在这历国皇宫里,我能做的并不多。如果你继续这般找死,今后就算我想救你,也会无能为力。”辰絮叹气,伸手入怀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她。 易迦莫离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玉镯。她虽然是太子侧妃,但是这类首饰并不会缺。辰絮给她的这个却是不同。她记得这是她十三岁生辰那天父皇送她的礼物。玉镯本是一对,她念着父皇的好,平日都只是带着一只。后来国破家亡,另一只放在首饰盒子里再也找不到了。而她手上那一只也为了能在来历国的路上过得好点贿赂给了一个军官。 “你宫里一个宫女偷拿的,被我看见夺了过来。莫离,你是养在宫廷里的娇花,好好做你的太子侧妃。保住你这条命,就是对得起父皇的在天之灵了。”辰絮话已说尽,也不想多留,转身离开。 “大姐!”易迦莫离叫住了她。 辰絮回头,看着她不说话。 “你恨我吗?” 辰絮毫不迟疑地摇头。“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恨的。”说罢离开了。 出了牢房,外面是耀眼的阳光。呼吸到清新的空气,辰絮苦笑,仇恨对她来说有些沉重了。师父说过,谋划今后永远比仇恨过去有用得多。 “郡主,回宫吗?”载福问道。 辰絮抬头看着晴好的天,“难得出来,去端慎公主那坐坐。” 琅华馆。 端慎公主听说辰絮来了很开心。亲自烹茶待客。“辰絮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辰絮喝了一口茶,“公主这茶也算香浓,看来是下了些工夫的。” 端慎公主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急忙问:“如何才能做得更好?你一定有法子,可愿教我?” 辰絮也不矫情。拿了茶具指导端慎公主烹茶的技巧。烹茶之道并非易国所长。但是辰絮在飞叶津书院学艺十年,这些常用的技艺自然学得非常好。 “辰絮你这般心思灵巧的妙人儿,可真是让人舍不得放你离开。”端慎公主和辰絮学了一个时辰,此时看辰絮要走,顿觉不舍。 “公主若是有闲,可以到羽烟宫来找我。我虽然出门不易,公主要来却是不难。”辰絮笑意盈盈,端慎公主身边的宫女都看得痴了。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 送走了辰絮,端慎公主坐在桌边摆弄了一会儿茶具,不觉发起呆来。 “公主,您怎么了?”宫女浅绛问。 “我在想辰絮。原本我已经没什么心思了,只想着快点嫁出去,做个相夫教子的女子也就罢了。可是越是跟着辰絮学到更多的东西,我的心里就越会不甘。都是父皇的女儿,为何我要活得这般委屈?”浅绛自小同她一起长大,两人早就是无话不谈。在浅绛面前,她也少了平日说话的谨慎。 “公主,您这话固然是对的。可是您能做什么呢?顺恩郡主身后有柔嘉公主护着,您可别失了分寸啊!”浅绛不明白这个见面不多的顺恩郡主究竟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让一向低调的端慎公主起了这样的心思。 端慎公主拍了拍浅绛的手,“放心吧。我只是说说,不会乱来的。” 辰絮回到羽烟宫,听说景含幽正在书房,她直接进了书房。景含幽见她回来,示意一直在身边的尘心出去。 “这下满意了?”看到辰絮主动坐到自己的腿上,景含幽笑着问。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要如何还你?”辰絮嘴里问着,但是她显然已经有了答案。 景含幽将她压在桌案上,“怎么去了那么久?” “顺路去了琅华馆。”辰絮老实回答。 景含幽皱了皱眉,“你似乎对我二姐很好。” 辰絮笑景含幽的敏感,“端慎公主境遇堪怜,我不过是想多个朋友而已。若非她这样的境遇,只怕也不会与我相交。比如你那个六妹,丰成公主。” 景含幽眉头皱得更紧,“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坏了心情。”说着似乎有意惩罚一般在辰絮的腰上掐了一把。 辰絮怕痒地扭动着身体,那种由内而外的妖娆让景含幽看得口干舌燥。“你故意的是不是?” 辰絮起身,重新坐到景含幽的腿上,将嘴凑到其耳边低声道:“是又怎么样?” 这般挑衅的话语被用这么暧昧的语气说出来,便是这世上最催情的药。景含幽半点没迟疑地将她揉进怀里,作势就要脱她的衣服。 “哎!”辰絮笑着拉住了她的手。“青天白日的,你这柔嘉公主的名声哟。”说着已经离开了景含幽的怀抱,笑着出门了。 景含幽傻愣愣地看着已经空空的怀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郁闷。 点完火却不打算灭火的辰絮回到寝殿里,折腾了大半天觉得有些乏累。想着今晚估计被点着火的景含幽不会放过自己,这会儿倒不如休息一下。 泠音进来服侍她更衣。“郡主,外面传进来的消息,逍遥侯已经收到五公主出事的消息了,正在动用一切手段游说太子出面救人。” 第48章 规劝 “这估计就是含幽的意思了。不让二哥他们放点血,她是不会干休的。她放过了莫离,并不代表会放过这件事,也罢,由她去闹吧。想办法知会二哥,宫里开出什么条件能答应的尽量答应,先把人保住了,其他都好说。”说着她躺到床上,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头继续道:“希望这次的事情过后,二哥他们能够劝劝莫离,别再胡闹了。” 辰絮这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候。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伸进了自己的寝衣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凉得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 景含幽露出一张得逞的笑脸,在她寝衣里的那只作怪的手并没有打算出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辰絮的身子睡得暖烘烘的,被这凉手一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特意在外面冻的,为了叫你起床。”景含幽笑得贼兮兮的。 辰絮躲闪着,可是床上这么点地方,哪里躲闪得了?不一会儿,两人就滚到了一起。 压着身下的人,景含幽着魔一般地吻上了她的唇,她的脖子,她的锁骨…… 辰絮的呼吸乱了。全身脱力一样的任景含幽在自己身上点燃一簇簇火苗。 很快,寝殿里发出了令人不好意思去听的声音。门外的尘心和载福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无奈地摇头。看来这饭菜还是先别上桌了。 易迦莫离一事最终在易迦皇族交了为数不少的钱财之后由太子出面求情得以解决。易迦莫离回到德昌宫之后就被关了起来。不过辰絮并不担心莫离的境况。以她的本事拴住太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春意渐浓。御花园里,各色鲜花次第开放。躲了一个冬天的妃嫔公主们也都出来散步了。一时间,后宫里多是看见出来走动的主子们。 别人走得勤,辰絮自然是要躲着的。她这种身份在这后宫里就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何况景含幽明里暗里地护着,早已经将她们二人的关系弄得整个后宫都知道。众人在景含幽面前不敢说什么,那是顾着景含幽的面子。在辰絮面前,可就没什么忌讳了。 这日辰絮去倾香阁教觉安公主练字,顺便和慧婕妤聊了几句。开了春,妃嫔们的活动可就多了。活动一多,机会也就多了。慧婕妤想争宠,自然要抓住这些机会。 从倾香阁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和一队人走了一个碰头。辰絮礼数周全,施礼后退到一旁等着人家先走。 走来的是皇上新宠幸的胡美人,才十五岁的年纪,娇花一般。她是冬天才进宫的,这是第一次见辰絮。围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阵,胡美人嗤笑道:“顺恩郡主这等美人,留在公主身边真是可惜了。若是侍候皇上或者太子……”她用帕子掩了嘴笑着,“如今留在柔嘉公主身边,只怕是没被皇上或者太子看中吧?” 一个人的正常思维都是这样。身为女子,若是想以姿色保护族人,那必然是魅惑上位者。哪有委身公主的? 辰絮低着头,闻言也不恼,只是抬头平静道:“我若是愿意以色侍人,就不会有美人您什么事了。” 这话着实厉害,瞬间就激怒了胡美人。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做事自然不会顾虑太多。再说她是新宠,对付一个郡主,也实在无需顾虑太多。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辰絮的脸上,打得她头一歪,险些栽倒。嘴角血迹蜿蜒而下,看得人触目惊心。 胡美人打完了自己也被吓着了。她不过就是个柔弱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能一巴掌把人打出血?不过打都打了,难道还还回去不成?于是下巴一扬,倨傲道:“不长眼的下贱胚子,居然敢顶撞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辰絮接过载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一脸地沉静。她什么话都没说,带着载福转头就走。 “哎!道了歉再走!”胡美人还不依不饶。这时见几个人走过来,为首的竟然是太子。 胡美人虽然是皇帝的美人,但是看到太子还是发憷的。太子刚好路过这边,远远的已经看见胡美人打了辰絮耳光。他也着实被惊着了。多少年没见过妃嫔亲自动手打人了。主子们生气多是叫奴才们掌嘴,这位新进宫的美人脾气真是火爆啊!再看辰絮,竟然没躲过,倒也稀奇。他往这边走来,正碰上辰絮。这离近了细看,辰絮精致的小脸上已经肿起了一块,嘴角血迹未干,看得人心都疼了。 “顺恩郡主,你……”太子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辰絮已经施了一礼,而后离开了。 胡美人和太子互相见礼后,太子看着这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暗自摇了摇头。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可惜没脑子。唉!天妒红颜啊! 胡美人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有些搞不懂为何太子看她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辰絮回到羽烟宫,立刻叫人拿了上好的药膏敷在脸上。景含幽今天去了飞云骑大营,还没有回来。 “不要让含幽看出来。你们也别乱说。”辰絮吩咐着。她的嘴角受了伤,这会儿说话有些不便。 “郡主,您就这么忍了?”泠音不忿道。 辰絮苦笑,“不忍还能怎么样?她是皇上的妃嫔,地位本就在我之上。又是新宠,难免骄纵了些。她打我不过是想立威,我这样的身份,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旁载福道:“郡主,等柔嘉公主回来,一定会给您出气的。” 辰絮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这件事在含幽面前提都不要提,听见没有!” 泠音和载福急忙应了。 景含幽回来的并不算晚,却见辰絮已经睡了。 “怎么这么早就歇了?” 载福道:“郡主说累了,就先歇下了。” 这话景含幽还真信了。不过她回到书房,立刻有人告诉她上午发生的事。景含幽一听就急了,风风火火地冲到寝殿里,拉起辰絮一看,果然,脸颊虽然消了一点,可是到底还是肿着。嘴角的伤口尤为明显。 “为什么瞒着我?”景含幽生气了。 “我不想多事。也不想给你惹麻烦。”辰絮拉着她的手,“含幽,答应我,息事宁人好吗?她不过是……” “我不管她是谁!”景含幽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是父皇新宠又怎样?凭什么打你?” 辰絮失笑,就像看到一个生气的小孩子。她将景含幽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她一个小女孩,比你我年龄都小,何必跟她计较?再说她刚刚进宫,怎么就会刻意找我麻烦?这背后若是无人唆使我却不信。” 埋首在辰絮的胸前,景含幽的火气终于降了下来。“你的意思是她被人利用了?” “她是新宠,多少人看着眼热呢?多少人巴不得等你出手除了她去,那样你可真就成了被人握在手心里的一把刀了。”在景含幽看不到的时候,辰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即便如此吧。”景含幽抬起头,小心地摸着辰絮脸上的伤。“她伤了你也不容原谅。” “若是想出气那也随你。我挨了打,对这个胡美人完全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若不是为了你……”辰絮的嘴角微弯,“总之你自己想好了,别被人利用了去。” “对我这么好?”景含幽心里美。 “我是你的人,不对你好又对谁好?”辰絮眼中微澜,绵绵情意蕴含其中。 景含幽在她唇边吻了一下,随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这件事她已经等不及到明天了。 胡美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走路突然间就从台阶上滚下来,直接摔断了腿。虽然宫里太医医术精湛接上了,但是伤筋动骨,怎么也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等伤好之后,皇上是否还在意她,那可就难说了。 端华宫。 皇后正在和宫女们一起分着丝线,也算打发时间的一种法子了。 “胡美人的事都查清楚了?” 贴身宫女奉灵回道:“查清楚了。” 皇后点点头,也不问查出了什么。“这些人啊,一个个看着谦卑,其实没一个老实的。本宫就寻思着,怎么好端端拿着易迦辰絮开刀?原来是冲着柔嘉来的。柔嘉出事了,也就是太子出事了,到时候她们自有她们的算计。这一个个啊!”皇后顿了一顿,“好在易迦辰絮还算机敏,看得清,又能劝住柔嘉,倒是立了大功一件。” 奉灵笑道:“娘娘这话,可是要赏赐些什么?” 皇后一笑,“就你机灵。去把本宫的那个红玛瑙手钏拿来。” 奉灵立刻去里面取了出来,送到皇后面前。皇后看了一眼没错,“你去赏给易迦辰絮吧。” 奉灵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照理说皇后要赏人东西,必然是贵重的。这红玛瑙的手钏虽然好,却终究不够贵重。但皇后又偏偏让她去赏人,说明皇后一方面要让后宫知道,皇后是抬举易迦辰絮的。另一方面又要让易迦辰絮知道,皇后并不会因此太过看重她。这期间的拉拢和警告,都在不言之中了。 第49章 许诺 辰絮收了手钏,对于皇后的意思完全明白。无论如何,今后她的日子多少会好过一点。这也不枉她在载福面前演的这些戏码。 载福虽然是皇后派来的人,但是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不过就是皇后放到她身边的一个眼线。辰絮现在已经可以反利用她来让皇后得到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了。 景含幽这几日有些忙。开了春,天气转暖,飞云骑的事情也逐渐多了起来。冬日里士兵虽然依旧操练,但是多少都会有些懈怠。这会儿忙着加紧操练起来。景含幽管理飞云骑是出了名的严格,因其驭下有方,将士们倒也没有不服。 这日景含幽刚刚回到宫里,立刻有宫女道:“公主,德昌宫出现刺客!” “什么?”景含幽大惊。“太子如何了?” “太子没事。不过太子妃替太子挡了一剑,已经……” “刺客呢?”景含幽边问边向着德昌宫而去。 “自尽了。现在皇上下令搜查,寻找和刺客有关的蛛丝马迹。”那宫女显然是个会武功的,跟着全速走路的景含幽也丝毫不影响说话。 景含幽原本是奔着德昌宫去的,听了这话立刻转了方向,回到了自己的羽烟宫。 羽烟宫内一片安静。景含幽进门就见辰絮坐在厅中喝着茶,一派悠闲。 “看你这神色,莫非是直接回来了?” “我担心你。”景含幽直言道。 辰絮摇头。“大事当前,你这般作为可是给我找麻烦。且不说我是易国人,就算真是皇亲国戚,此等大事面前,你手握兵权也不该出现在这里。你……” 辰絮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景含幽拉入怀里。“这些大道理我从师父那里早就学过。我只问你,我先来看你,你欢不欢喜?” 辰絮抬头,一脸正色。可是那带笑的眸子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景含幽无奈,怀中女子总是让自己捉摸不透,也总是让自己着迷不已。 “去吧,不用担心我。这里毕竟是你的寝宫,就算有人想借机生事,也总要掂量掂量你的分量。”辰絮明白景含幽是怕有心人借机对付自己,可是这点自保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德昌宫里,太子妃的尸体已经送进棺椁。整个德昌宫一派肃杀景象。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半点事,在这个时候触了主子的霉头。 景含幽走进正殿,看到宫正局的人正在四处查找蛛丝马迹。太子坐在一旁,看到她来点了点头。也不待她问,便开口道:“午膳后太子妃说要去御花园走走。我打算去给母后请安,便和她一同出门。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跑出来一名刺客。太子妃推了我一把,自己就……”太子红了眼眶。他虽然好色,但是与太子妃是结发之情,到底不同其他人。 “太子,眼下你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皇家亲情单薄,多是利益关系。但是他们兄妹是一奶同胞,相互扶持。这里面很难说没有利益关系,但是亲情终究是大于利益的。 “父皇也说这件事由你和宫正局处理。柔嘉,之前侧妃的事,为兄欠你一份人情。今次……” “自家人,不说这些。”景含幽眉目舒朗,少了娇柔,却多了分英气。 载福被辰絮派去尚寝局取今春的寝具了。寝殿里只有泠音侍候在侧。 “郡主,您看这刺客……” 辰絮用针挑了挑手里丝线,“历国这些年开疆拓土,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太子景桐为了捞军功,多是亲自率兵,这得多招人恨啊!只不过……想凭一个刺客动摇历国,却也太天真了一些。”她挑好丝线,接过泠音递过来的绣绷,从容地下了针线。 “此事毕竟敏感,我易迦一族身份特殊,所以你联络二哥,叫他们千万谨言慎行,这个时候若是和此事扯上关系,就是给了人灭族的借口了。”辰絮终究不放心。可是这件事中,她能做的已经很少。如今她不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是,郡主。”泠音是个得力的人,已经将通往宫外的消息渠道打通。 宫正局的调查很快有了线索,只是这线索有些让人惊讶。那刺客背后的主使竟然是帝都的一个富商。那富商名下田产被太子妃娘家哥哥霸占,去衙门告状也告不赢,一怒之下雇人进宫行刺。换言之,这次行刺的目标本就是太子妃,太子不过是和太子妃同路才受了殃及。 真相一出,人们大多错愕不已。之前人们猜想的敌国预谋,行刺皇储,动摇国本什么的原来都是自己的臆想。 景含幽的飞云骑抓到那逃跑的富商,审问之下,果然一切都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一点破绽。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太完美的事情就有造假的嫌疑了。”辰絮喝着茶,看着对面神色阴沉的景含幽。 “父皇已经下旨结案。这件事是由太子妃娘家行为不端所起,祸及皇宫安全。太子妃固然是白死了,她娘家也被下旨贬为平民,永不录用。一门勋贵世家就这样被连根拔起,当真是好手段。”辰絮看出的问题,景含幽当然也看出来了。不过既然皇上已经下旨结案,那么无论事情真相是什么,都只能被这样掩盖下去。 “朝堂上的翻云覆雨,原本也不是你这样的女儿家该管的事情。”辰絮深吸一口气。“此事一了,我也该松口气了。” 景含幽抬头看着她,隐约可见她的眉间透着疲惫之色。“有我在,怎么也不会冤枉了你的族人。” 辰絮笑着点头。“你的心,我总是明白的。” 是夜,红烛高烧。灯下的辰絮双颊染了魅色,露出了平日里绝难看到的妖冶。景含幽拉着她的手,细腻柔滑的肌肤,纤细修长的手指,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着景含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景含幽用另一只手拿过酒杯,没来得及喝却被辰絮抢去。辰絮仰头喝了酒,低头吻上景含幽的唇,醇厚的美酒带着辰絮的气息渡到景含幽的嘴里。景含幽喝了美酒,却也不愿意放开她,灵巧的舌头继续搜寻着她口中的醇酒香味。 “嗯……”辰絮的身体抖了一下,似乎无法承受自身的重量,整个人倒在景含幽的怀里。 “还以为你会多撑一会儿。”景含幽笑着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大胆,还是这般害羞。” 辰絮伸手圈住景含幽的脖子,任由其将自己的身子紧紧圈在怀里。“你总要给我一些机会。若不是我没有内力,你又如何能这般嚣张?” 景含幽心下一动。当真松开手臂,笑道:“这几日因为刺客的事,我也累了。今日就任你处置如何?” 辰絮眉眼弯弯,笑意中透着狐疑。“这么好?” “不信算了。”景含幽作势要起身,却被辰絮抱住。 两人近在咫尺,鼻息可闻。辰絮下意识就想躲避,景含幽却不许,伸手固定住她的头,不让她逃离。 “我给你我的人,你给我你的心,可好?” 辰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不行吗?”景含幽的心逐渐变冷。这么好的气氛,让自己有了一点点的奢望,然而终究是奢望了吗? 就在景含幽缓缓低下头的时候,她突然被辰絮推倒在床上。她错愕着,看着俯身压在自己身上的辰絮,一时间没了反应。 “这颗心,不给你,又会给谁呢?”辰絮笑着,却有泪珠落在景含幽的脸上。 “辰絮……”景含幽激动。心里发着颤,小心地抹去辰絮的眼泪。“有你这句话,就是要我死在你手里,我都心甘情愿。”天知道为了这么一句话,她等了多久,惦念了多久,求了多久。这个女子,是自己早就倾心的,却也是自己无法掌握的。 辰絮转眸,“莫要胡说,有我在,不许你死。” “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景含幽郑重地下了承诺。 爱得深的一方,总是谦卑的一方。先动心的一方,永远都是输家。 景含幽是个美女,丝毫不逊于任何人的美女。只是她的美,她的温柔都不曾轻易许人。她之前并没有这种打算,但是今夜,许是受到辰絮的魅惑,许是心底愿望的蛊惑,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此生,于愿足矣。 衣服落地,幔帐低垂。红烛滴泪,却也无人在意。 破身的痛楚远远没有心仪的喜悦来得强烈。那刺目的红刺痛了辰絮的心。她是亡国之人,已经没有了将来。可是景含幽不同,她还是公主,还要和亲。未来夫家对于一个失贞的公主该如何对待,两人都很清楚。 “你日后怎么办?”辰絮用着柔软的布巾替景含幽擦着身子。 “辰絮,没了你,我哪有日后?”景含幽笑得有点虚弱。果然身在下方所承受的疲劳是不同的。 “你这是要……”辰絮的动作停了停。眼中有了然的神色,却也不愿意说破。 “生死一心,可好?”景含幽抓住她的手。 “好。” 第50章 联姻 那夜之后,辰絮和景含幽之间的关系似乎亲密了一些。两人原本就是亲密异常,只是心里都是防备着对方的。那夜的海誓山盟,让她们都沉醉其中,不愿意再清醒地面对两人之间的那些纷争隔阂。是放纵吧?两人都很清楚,却都想一直放纵下去。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羽烟宫的书房里,传出辰絮的声音。 景含幽笑,“当年我入书院,也是春日,第一眼可就看见你远远地站在那里,当真是足风流呢。” “如今你怎么说都行了。”辰絮边说边在纸上写了什么,用信封封好后叫了载福进来。“去德昌宫送给太子侧妃。” “是。”载福拿了信出去了。 “她找你?”景含幽问的是易迦莫离。 辰絮点头。“莫离向我问计太子妃册封一事。” “哦?”景含幽感兴趣地挑眉,“她想被扶正?”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只是问我如果太子问起来,她要如何回答才好。”辰絮吸了吸鼻子。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她却染了风寒,否则景含幽也不会丢下公事留下来陪她。 景含幽温热的手伸过来,“早说了让你回床上躺着去,你偏要来书房,看这手冰凉冰凉的。” 辰絮先前并不觉得,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手冷得难受,索性把手伸进景含幽的衣襟里。景含幽看着她这孩子气的动作,无奈地摇头。 “听说封国来使臣了。” “昨天才到。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景含幽索性把她拉进怀里抱着,这样能暖和一点。 “昨天去恩康公主那里听说的。”辰絮这几日几乎整日都不在羽烟宫里。不过去的地点十分固定。恩康公主的诗岚苑,端慎公主的琅华馆,还有慧婕妤的倾香阁。 最开始皇后对于辰絮结交公主还是比较反对的。不过后来见辰絮结交的只是恩康和端慎,这两人的生母地位都不高,也没什么空子可钻,这才不加阻拦。 “昨天和大姐聊了什么?”景含幽状似不经意地问,实际上她可是很吃醋的。 “听说皇上要将她许给封国皇子。此次封国来使就是为了此事。”辰絮的手把玩着景含幽的长发,一脸的事不关己。 景含幽点头。“我也听母后说了,是有这个打算。人选是封国三皇子陆逸轩。说起来,封国的天玑公主陆凌岚也该离开书院了吧?” “凌岚是谢师傅的高徒,真要过招,你可有把握?”辰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景含幽抿紧唇不置可否。因为她没有把握。她固然是飞叶津书院掌院的弟子,但是飞叶津其他师傅也都身怀绝技,各个不容小觑。若说飞叶津弟子中武功最厉害的,那还得是面前这个女子。可惜,如今已经再也看不到她的出手了。 对于化去辰絮内力一事,景含幽从不后悔。只是有时看到辰絮身子虚弱,时常病痛加身,她难免心疼。 “从前朝夕相对,同窗学艺的情意,如今也都淡了。世事变迁,人心易变,唉!”回忆起书院生活,辰絮至今都觉得那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一众女子习文练武,学习各种技艺,即便再苦也有很多乐趣。在飞叶津,她们都忘掉了自己公主的身份,只是书院里一个普通的学生。可是一旦回到自己的国家,她们都将恢复公主的身份,那么就意味着她们要担负起公主的责任,前往异国他乡和亲远嫁。 这话引起了景含幽的心事。对于这种人心易变的无奈,她体会得远比辰絮要早,要强烈。早在辰絮离开书院的时候,她就感到了极度的不适应。原本自己目光所及的那个人突然间就不在了。自己常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做出后才发现身边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这种落差,几乎把她逼疯了。后来她也回了自己的国家,可是这种思念依旧没有缓解,反而与日俱增。她疯了,所以才会建议父皇去攻打易国。她清楚,以辰絮的本事,再多给几年时间,原本腐朽不堪的易国就将重新崛起,而她将永远失去占有辰絮的机会。 “在想什么?”辰絮注意到她的失神,抬头问。 “在想你我。还好,我们还在一起。”景含幽的唇,轻轻吻上辰絮的脸颊。 辰絮闭上眼,遮住了眼底的伤。这在一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封国使臣最终与历国达成了联姻。为此两国还签订了一系列的协议,边境互市,共同进退等等,皇帝为此大为喜悦。 为了怕夜长梦多,双方约定一月后封国派人来迎娶恩康公主。原本因为云国太子冯业的死亡而中断的婚事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一同筹备的还有太子正妃的册封仪式。 原本的太子妃亡故,自然要册封新的太子妃。为此太子的几个侧妃都是明争暗斗,各出奇招。这次总算易迦莫离学乖了,知道自己易国人的身份是不可能扶正的,所以反倒是最安稳的一个。 太子原本就要帮助皇帝处理朝政,回到德昌宫又看到这几个侧妃更逞心机,闹得不得安生,顿觉头大。唯独在易迦莫离这里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她们都在争,你为什么不争?”逾制的事过去后,这是太子第一次留宿在易迦莫离这里。 莫离温柔地按压着太子的头,让其受用不少。“她们固然有争的道理。臣妾不争,也有不争的道理。” 太子闻言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你学聪明了。” “是。”易迦莫离点头。“臣妾终于知道唯有太子才是臣妾今生唯一的依靠。臣妾的身家性命,祸福荣辱都系于太子一人身上。臣妾什么都不争,只想着如何能服侍好太子就足够了。” 太子笑着起身将她揽入怀里。“你这么懂事我必定不会薄待你。” “谢太子。”易迦莫离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很快就重新俘获了太子的心。 羽烟宫。 辰絮这一病就病了不少时日。病情不算严重,但是拖拖拉拉的总也不好。这段时间因为恩康公主的婚事,宫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唯有羽烟宫里阴云密布。宫女太监们都知道因为顺恩郡主的病情,柔嘉公主的心情一直不好。 辰絮躺在床上正在看书,书却突然被人抽走了。 “太医说你就是忧思过甚,病情才迟迟没有好转。原本就动了身子根本,还这般不懂得收敛,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景含幽黑着一张脸,唠唠叨叨、不依不饶地说。 “又不是多严重,你何必给我这样的脸色看?”辰絮说着想坐起身,却被景含幽压住。 “起来做什么?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否则一旦落下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辰絮摸着肩膀,委屈道:“我已经躺得骨头都疼了。” “哪里疼?我帮你揉揉。”景含幽说着已经将手伸进了辰絮的衣襟里。 这样东揉西揉还不揉出火来?辰絮抓住景含幽乱动的手,气喘吁吁道:“你又借机欺负我!” “我……我也是情不自禁。”景含幽何尝不委屈?因为辰絮生病,她已经老实很久了。 很快,新任太子妃的人选公布出来,竟然是封国的安荷公主陆凌寒。陆凌寒是封国的四公主,而与辰絮和景含幽同在飞叶津书院读书的天玑公主陆凌岚排行第六。 辰絮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刚喝了药。“看来历国和封国是结成了联盟。互相派公主联姻,倒是谁也不亏。陆逸轩此人我曾见过一面,是个人才。可惜晚生了两年,注定和皇位无缘了。” 泠音接过药碗,“既然陆逸轩无法继位,皇上为何还要将大公主嫁过去?” 辰絮看了她一眼,“恩康公主那样的出身,又遇到了冯业的事情,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泠音点头。但是心里总感觉从辰絮出手杀掉冯业破坏这场联姻开始,整件事都有着一种谋划的味道。 “这世上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不过我们并不能为此而气馁。势,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它走的时候,谁也留它不得。我在书院学的,就是如何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这段话泠音就完全听不懂了。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但是这都是小聪明。而辰絮是有大智慧的女子。 历国迎亲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德昌宫里除易迦莫离外的一众侧妃都傻了眼。这段时间,她们为了争宠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不仅没有得到太子的宠爱,反倒被易迦莫离得了机会,成了最受宠的侧妃。日后正妃一进门,她们这些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本着“无法利己,也要损人”的原则,后宫里开始弥漫着易迦莫离想要蛊惑太子借机复国的谣言。 羽烟宫。 “大姐,我该如何应对?”易迦莫离又来问计了。自从逾制那件事后,易迦莫离对于辰絮的态度改变了不少。遇到大事总要先问问辰絮的意见。两人倒也不经常见面,之前就是装着偶遇,随口说几句话的样子。如今辰絮病得出不了门,易迦莫离又急于解决问题,也顾不得避嫌,只好亲自登门了。 第51章 拖延 “什么都不做。那些女人会造出这样的谣言,估计好日子也该到头了。”辰絮微微笑着,淡定从容。“你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不要急于辩解,更不要诋毁对方,我保你安然无恙。” 易迦莫离点头。抬头看辰絮的呼吸有些急促,“大姐,病了这么久还不好?” “太医说我静养就好,无妨。”辰絮伸出略显消瘦的手拍了拍易迦莫离,“你能平安,我总算放了一半的心。” 易迦莫离低头,“大姐,从前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辰絮颇为欣慰。浪子回头金不换。从前那些伤害,她早已不在意。 送走了易迦莫离,辰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她皱着眉,这病总是不好,实在有些耽误事了。 “郡主,您身子弱。慢慢养着,千万别心急。”泠音在身边劝着。 “我怎么能不急?封国和历国联手之后,直接稳定住北方的战线。这场联姻,不论如何都不能成!”辰絮说完这句话,有些气喘。对于失去内力的身子,她选择坦然接受。可是面对如今这般流连病榻的情况,她也颇为无奈。 泠音咬了咬唇。“郡主,有句话不该奴婢说。之前您杀了云国太子,破坏了历国和云国的联姻。这次,柔嘉公主必定会对您多加留心,您千万慎重啊!”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辰絮。她已经病了多日,景含幽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为此不惜耽误公事。今日也是公事堆积得实在太多才出宫去处理的。 “你的意思是……”辰絮的眸光突然犀利起来。 泠音急忙摆手。“奴婢没什么意思,只是希望郡主您行事慎重。一旦被柔嘉公主发现你的目的,怕是您又有苦头吃了。” 辰絮沉思了片刻,突然仰头叹了口气。所谓的情意,终究是建立在国家利益之上的。她这病就这么不好不坏地拖着,想来是景含幽让太医动的手脚吧。 你终究无法完全信任我,那又谈什么交心? 不过反过来想想,自己又何尝值得她信任呢? 辰絮笑了。笑得鼻子有些发酸。罢了,你我终究都是公主,一个镇国,一个掌兵,国在家上,家在人上。那么就让我们看看,这场联姻,你历国到底能不能成功? 历国迎亲的队伍平安地接了安荷公主陆凌寒返程。一路上更是倍加谨慎,终于平安地到达帝都。皇宫里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封国公主彻底装饰一新,到处都是宫人忙碌的身影。 景含幽陪着辰絮出门坐在羽烟宫的回廊下。透过羽烟宫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外面一派忙碌的景象。 “一个封国公主而已,你们历国这次也太隆重了吧?”辰絮问。 “虽只是一个公主,到底是太子正妃,将来要母仪天下的,父皇说马虎不得。再说,大姐马上就要嫁到封国去,我们这般重视,也是希望封国能够厚待大姐。”最近景含幽也忙了起来。封国公主到达历国帝都,一应安全守卫工作都由她事事经手。若不是心里还念着辰絮,只怕会更加难以见面。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恩康公主虽然地位不高,皇上对她也算不错了。”说到这里她扭头看着身边的景含幽,“你是嫡出公主,不知将来和亲时会是什么样的盛景?” 景含幽拉住她的手,“我的事以后再说。” 辰絮笑着,“说不说都无妨,你总是要嫁的。” “辰絮!”景含幽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咳咳……”辰絮突然咳了起来。景含幽急忙拿了帕子过来,辰絮这一咳就咳了好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整个人都脱力了。 景含幽拉着她起身,“外面终究是冷,我们进屋去。” 两人起身回了寝殿。跟在景含幽身后的尘心却发现辰絮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显然前面两位主子都没有注意。 尘心捡起帕子,正准备交给小宫女洗干净收好,无意中发现那帕子上竟然沾着点点血迹。这肯定是刚才辰絮咳出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尘心吓得脸色都变了。要知道咳血可是了不得的大病。 景含幽让辰絮躺在床上,小心地为她盖好被子。“你这病还得养上一阵子,也不知几时才能好?” 辰絮恹恹的,眼皮有些沉。“再这么躺下去,我怕以后下床都艰难了。” “不会的,你不要胡说。”景含幽哄着,很快辰絮就睡着了。 望着辰絮沉静的睡颜,景含幽着迷一般伸手去摸。那细腻的触感,颤抖了指尖,颤抖了心。“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景含幽出了寝殿,尘心立刻将帕子递了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景含幽的眼睛瞪得老大。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尘心低着头,却不敢不答。 “立刻去查清楚。”又急又怒,景含幽反倒冷静了。 “是。”尘心不敢怠慢。她常年跟在景含幽身边,包括景含幽在书院的那些年,所以对于辰絮她一点都不陌生。自己的主子对于这位颐敏公主多么着迷她再清楚不过。若是辰絮出了什么事,她都不敢想象公主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医院。 一直为辰絮治病的陈太医刚刚去给一个美人诊了脉回来。刚一进门就看见尘心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尘心姑娘。”对于这个柔嘉公主的贴身宫女,他是不敢得罪的。 “陈太医。”尘心急忙起身施礼。“公主让我来问问顺恩郡主的病情。” 陈太医一听这事,立刻放心了。“顺恩郡主不过是染了些风寒。如今虽然拖得久些,也没什么大碍。只要公主一句话,微臣开一剂方子,郡主的病立刻就能痊愈。” 尘心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放到桌子上。“有劳陈太医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太医一眼就看到上好的素绢手帕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咳出来的?” 尘心点头。 陈太医的脸色也变了变,立刻招呼药童背起药箱道:“尘心姑娘,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顺恩郡主。” 羽烟宫里,辰絮被很多人的脚步声惊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陈太医走了进来。 “吵醒你了?”景含幽先过来扶起她。 “我也是刚醒,整天躺在床上,哪有那么多觉可睡?”泠音帮辰絮披了一件衣服。 陈太医过来诊脉。“郡主,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辰絮摇头。“还同前一阵子一样,只是最近咳嗽得有点厉害。” 陈太医诊脉之后,请景含幽出来说话。 “她咳血是怎么回事?”一出门,景含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回禀公主,郡主她……她的病情突然严重了许多。依微臣看,郡主的病情不宜再拖。” 景含幽之前确实授意陈太医延缓辰絮痊愈的时间。正如泠音所猜想的那样,辰絮之前破坏历国和云国的联姻,这件事景含幽不能不防。可是如今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之前她再三向陈太医确定这样不会落下病根才决定这么做的。面对如今的局面她早已心疼不已。 “我要她立刻好起来。” “是,微臣这就去开方子。”陈太医不敢怠慢。 寝殿里的辰絮,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可是心里却安定了。这一番的苦肉计似乎要奏效了。 泠音心疼地看着床上柔弱的女子,只有她知道,郡主为了加重病情做了多少对自己身体有害的事情。 “郡主对自己太狠心了!”泠音的眼里含了泪花。 辰絮抿着唇摇头。“自己对自己狠心,不过是身体上受些苦,心里总是平静的。若是身边的人对我狠心,我只怕要受更多的苦。泠音,人生不过就是一种选择。有时候选哪边都是一种痛苦,那我只能选择痛苦小的一边。”她看着泠音笑了笑,“记着,越是痛苦的选择,越要尽早决定,这才是摆脱痛苦最好的方法。” “奴婢记下了。”泠音知道辰絮讲的很多道理她都不明白,至少是现在不明白。可是没关系,她会将辰絮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她相信,这些话今后都是对自己大有益处的。 辰絮的病还没好,太子的册封大礼就已经举行了。好在辰絮身份特殊,也不需要去观礼,倒也少了折腾。不过景含幽是一定要参加的,所以羽烟宫的寝殿里只剩下辰絮一人。 因为病还没好,辰絮也不敢太不仔细。这会儿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她刚刚喝了药,寝殿里还留着药味,闻着就不舒服。 一个人坐着,她突然笑了。想自己在这历国的后宫之中,以自身为局,引人入彀。若有朝一日真的复国成功,不知后世史官会如何写她?想来想去,估计都是她卖国求荣,以色侍人的故事吧。 千秋功罪,后人评说。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辰絮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有些酸,有些无力。到底是病了很长一段时间,看来恢复体力并不容易。 这时,门开了。载福捧着一个插满鲜花的花瓶走了进来。“郡主,您不是嫌这一屋子都是药味吗?奴婢找了些鲜花来,帮您驱驱药味。” 第52章 失踪 太子妃的册封典礼十分隆重,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景含幽回到羽烟宫的时候,已经是午膳之后。 “公主,郡主不见了!”一见景含幽回来,载福和泠音颤着声音道。 “不见了?”景含幽推开二人,几步进入寝殿。只见床上的被子凌乱,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怎么回事?”景含幽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方才,奴婢想着叫醒郡主起来用膳,进来时郡主就不见了。奴婢们将整个羽烟宫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郡主。”载福回禀着。 景含幽看着空空的床铺,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回头问载福和泠音,“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辰絮是什么时候?” 泠音没有说话,侧头看着载福。 载福道:“回公主,郡主吃过药后,说房间里药味太浓。春天风大,奴婢们不敢随意开窗,所以奴婢让人去花房要了盆鲜花拿进来摆着。那时候郡主还好端端坐在床上,之后奴婢就再也没有进来过了。” 景含幽的目光又望向了泠音。 泠音道:“奴婢今早就被尚食局调去帮忙,不久前才回来。” 这时,一旁的尘心道:“公主,这花似乎有问题。” 景含幽走到桌子边,立刻闻到一股馨香扑鼻。她急忙掩住口鼻,“这是什么花?这么香。” 载福道:“是蓬莱花。花房的人说这话香味重,最适合驱散药味,所以奴婢才拿来的。” 景含幽围着花瓶转了一圈,脸色突然一变,立刻吩咐道:“尘心,即刻传令飞云骑,严密封锁帝都各个城门,进出皆要严密搜查。” “是。”见自家主子神色有异,尘心不敢耽搁,立刻出门去传令了。 景含幽马上又命人请来了相熟的陈太医,让他检查这盆蓬莱花。陈太医检查的结果是这花被人动了手脚。花上洒了可致人昏迷的药粉。不过这药粉是上品,随着花的香气挥发,等到景含幽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挥发殆尽。所以景含幽并非通过香气发现问题,而是通过花叶上残留下来的药粉。 “公主,此药粉被称为‘春风醉’。一点就足以令人昏迷,若是吸入得多了,人就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陈太医神色凝重。 “有劳陈太医了。”景含幽摆手让人送陈太医出去。她一转身,一记耳光打在载福的脸上。载福猝不及防,整个人横着倒了下去。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得心里一颤,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的。载福倒在地上摔得不轻,却也不敢喊疼。她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好,低着头连求饶都不敢说。 “说,蓬莱花是怎么回事?”景含幽的声音阴冷非常。 载福发着抖,这样的景含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回禀公主,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之前说的都是事实,绝不敢有半句谎话。” 景含幽的手紧紧握成拳,“家喜,带人跟着她去花房找人!” 家喜是羽烟宫的一等太监,平日里办事十分得力,而且武功不错。他此刻急忙应了,拉着载福出门去了。 景含幽不善的目光又望向了泠音。泠音立刻跪倒在地,“公主,奴婢纵使是死,也绝不会谋害郡主。” “你是辰絮亲自提拔的人。你的出身我不问,我只告诉你,如果辰絮出了什么事,不论是否和你有关,我都会让你陪葬。”景含幽的声音平稳,完全听不出暴怒的感觉,但是泠音感觉到每一个字都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若是郡主出事,奴婢自然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这话不该你说。”景含幽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出门去了。 皇上收到辰絮失踪的消息也惊诧不已。景含幽来请命搜查后宫,皇上有些为难。辰絮再重要也不过是个亡国公主,在这宫里的价值就是景含幽的玩具而已。为了一个玩具去搜查后宫,这岂不是儿戏? “柔嘉,搜查后宫这种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线索,顺藤摸瓜,这样才是上策。” “父皇,线索儿臣会查。不过儿臣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辰絮。”面对皇帝,景含幽的态度也强横不起来。 皇上点头。“柔嘉,你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是搜查后宫,这件事还要慎重。” 景含幽没有再纠缠,施礼后退了出去。她当然还可以继续争取,但是时间不等人。对于没有武功的辰絮来说,多一刻钟都是危险的。 辰絮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平日里与辰絮关系比较好的恩康公主和端慎公主都过来询问情况。景含幽让泠音讲了事情经过,她则继续寻找线索。 家喜那边已经有了结果。花房里所有的太监都查过了,并没有送花给载福的小太监。 “计划得真是周密。”景含幽叹道。 一旁的端慎公主道:“看来这是蓄谋已久的计划。只有这一天我们都要去观礼,你定然不在辰絮身边。平时留在她身边的泠音被调去了尚食局,载福又被人利用,环环相扣,也不知计划了多久。” 恩康公主也点头。“这幕后主使一定是这宫里的人。而且……” “而且还十分痛恨辰絮。”景含幽接过话来。说到这里,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名字——冯贵妃。 说起来自从上次闹事未果之后,冯贵妃实在老实了太久的时间了。景含幽完全有理由怀疑她。 看着景含幽转身要走,恩康公主拉住了她。“柔嘉,你要去哪?” 景含幽苦笑,“大姐,你放心,我不是去找冯贵妃。” “那你这是……”端慎公主也问道。 “既然有了方向,我总有我的法子查清这件事。”景含幽望着椒兰殿的方向,目光里的精光一闪即逝。 一条条命令发下去,旁人根本无法想象景含幽在这后宫里可以调动这么多人。 “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端华宫。”一个端华宫的小宫女过来传话。 景含幽点头,命人带着载福一道去了端华宫。 端华宫里,皇后已经摒退了其他人,只留奉灵一人侍候在侧。看到载福,皇后的眼睛眯了眯,“柔嘉,你这是什么意思?” 景含幽施了礼,“母后,儿臣打了您的人,是亲自来请罪的。” 方才景含幽那一巴掌,可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气,载福的半边脸都肿了。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也是无奈。柔嘉,本宫虽然讨厌易迦辰絮,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害她。载福是本宫派去的人,但是本宫没有让她去害人。” “寝殿里有毒的那盆花是她放的。儿臣不管她是否成心害人,也不管是否有人授意她这么做,总归她做了,害了辰絮,这就是她天大的罪过。她是母后的人,所以儿臣将她带来交给母后处置。儿臣还要寻找辰絮的下落,稍后再来向母后请安。儿臣告退。”说罢,也不等皇后答应,径直离开了端华宫。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载福,惋惜地摇头。“柔嘉的话你听清楚了吗?本宫相信你不是有意去害易迦辰絮,但是你的愚蠢让人钻了空子。柔嘉的性子本宫清楚,她把你送来是向本宫表明态度。同时,她也在要本宫一个态度。”皇后叹了口气,“载福,你到底是本宫派出去的人,本宫暂时不会杀你。至于你能活多久,那就要看看你能不能将功抵罪了。” 一直没说话的载福这时突然抬头,“皇后娘娘,奴婢要怎么做?” “找出那个给你蓬莱花的太监。” “可是……”载福茫然,她已经见过花房所有的太监,并没有这个人啊。 皇后并没有兴趣继续指导载福该如何去做。她转头看着奉灵,“你教教她。” “是。”奉灵走过来道:“娘娘的意思是让你将宫里所有太监都找一遍,那人能在花房里出现而不被人发现,肯定是常在宫里行走的人。” “可是……这后宫中多少太监,奴婢认完岂不是要耽误寻找郡主的时间?”载福还是不懂。 “本宫要你认人只是要救你而已。”皇后突然凉丝丝地说了一句。 载福到底也不算太笨,这样一想突然就明白了,而后就是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皇后这意思是根本就不打算帮助柔嘉公主寻找顺恩郡主。这样做,完全就是在拖延时间。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辰絮失踪一定是被人抓走。那么对方显然不会抓她出去好好照顾。要毁掉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的方法实在太多了。等到载福将所有太监都辨认完,估计辰絮的坟头都能长草了。 此时的辰絮,缓缓睁开了眼睛。动了动手脚,发现并无大碍。她坐起身,看到房间里的一应陈设。这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看陈设比较讲究,却又算不上顶尖。这种人家帝都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辰絮没有急着下床,对方没有绑着她一定是有恃无恐,她身子没有康复,实在不想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正思量着,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辰絮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 第53章 审问 “颐敏公主果然镇定。之前我还在猜想公主是否会伺机逃走呢,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女子容貌艳丽,是那种见过一面就忘不了的人。 “你是谁?”辰絮迅速在脑中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自然是要带公主离开历国的人。”女子露齿一笑,如同花开绚烂,整个房间似乎都亮了起来。 辰絮看着她,忽然摇了摇头。“难为静苏把你派了过来,她还好吗?” 女子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是云国口音。以颐敏公主称呼我必然是旧时相识。我不认得你,而你却认得我,那必然是有人和你提到过我,而且这个人还很熟悉我。”辰絮眨了下眼,“答案很难猜吗?” 女子垮下脸。“公主说过,你是天底下最无趣的人。” “她说得没错。”辰絮坦然承认。“薛三小姐被称为云国第一美女,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女子竟然有些脸红。“颐敏公主过誉了。云逸公主派我来救你脱困。” “脱困?”辰絮挑眉。 女子点头。“有人要把你送出历国。” 辰絮低头沉思了一下,“送去哪里?云国?” 女子摇头,“封国。” 辰絮仰起头,身子靠在床边,“静苏好吗?” 女子没料到她会再次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后,笑道:“颐敏公主除掉了我国太子,云逸公主自然是好的。” 辰絮笑,“所以她舍得让名动云国的美女薛艾来历国冒险了?” 薛艾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 “为什么?” “我想帮云逸公主做些事。”薛艾,云国丞相之女。少聪敏,美姿容,原本被皇帝看中,打算选为太子侧妃。辰絮杀了冯业,不仅破坏了历国和云国的的联姻,也免了薛艾的入宫之忧。 “说说目前的情况吧。我为什么会到你的手里?”辰絮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目前的境地。 薛艾拉里把椅子在辰絮身边坐下,未说正事之前,先叹道:“之前云逸公主说颐敏公主的容貌是个很难解的谜,我只当她是哄我,如今才知道公主说的都是真的。”她仔细打量着辰絮,“颐敏公主的美,都渗到骨子里了。” 这话没见过辰絮的人恐怕很费解,但是见过辰絮的人就会立刻明白。辰絮的五官并非绝美,至少是比不上面前的薛艾。但是那种柔弱中若隐若现的妩媚,宛若纯洁之子眼中黑暗的精灵,只是一点,就勾魂摄魄,让人无法自拔。这种美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美。因为这已经超越了容貌的限制,而完全融进了她的骨子里。 辰絮闻言不置可否,淡然道:“说事情吧。” 薛艾点头。“有人将你从宫里送出来,交到云国人手中。之后再由这些云国人将你秘密送到封国送亲的队伍里,等到明天封国人离开的时候,你就会随之一同离开,从而神鬼不知地消失于帝都。” “是冯贵妃的人?” 薛艾点头。“冯贵妃对于云国目前的形势还是有所了解的。她不敢将你送回云国,一是怕柔嘉公主查出连累两国关系。二是怕云逸公主从中将你救走。所以才准备送你去封国。” “如果景含幽没有发现最好,就算发现了,也不过是历国和封国的矛盾,完全和她没有关系,对吗?”辰絮看到薛艾点头,又问:“有一点我不明白,冯贵妃既然恨我,直接杀了不是更加干净,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把我送走?” 薛艾调皮地眨眼,“因为你是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啊。你的存在可是很重要的。” 提到自己的身份,辰絮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她是打算用我失踪这件事陷害我的族人。”她边说边摇着头,“冯贵妃何时这般聪明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皇宫里的眼线探出的消息。我国那边一有异动,云逸公主就觉察到了,她查到此事和你有关,本想亲自过来。不过她现在在国内颇得皇上器重,离开引起的动静太大,所以我自告奋勇来了。”薛艾说着长出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坏事。看到那群人从马车上把你抬下来,我总算是没白走这一遭。” “救命之恩,多谢了。”辰絮作势要施礼。被薛艾及时扶住。 “颐敏公主不必多礼。我是云逸公主的人,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对朋友不必这般客气。”看得出来,薛艾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回到皇宫去。”辰絮半点迟疑都没有。 薛艾的嘴张了张,似乎有话想问。看到辰絮的目光望过来,她扭了扭脖子,颇为不自在,“你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辰絮不解,“我为什么要离开?” “云逸公主说你不会甘心亡国的,难道你没打算复国吗?”薛艾问出这话,立刻觉察出不对,急忙捂了嘴,但是那眨着的大眼睛还是说明她很好奇这个问题。 “复国的方法有很多种,我会选择另外一种方法。”辰絮很平静,这话她不担心被人听到。就算是历国皇帝听到又能怎样?历国对她的监视从来没有少过。 薛艾一脸八卦地笑着问:“你选择另外一种方法难道不是为了柔嘉公主?” 提到景含幽,辰絮也露出一脸温柔。“也许是为了她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看着薛艾又要八卦,她急忙道:“还不送我回去?难道你想留在晶岚城里喝茶?” 时间已经拖得有些久了,她再不出现,景含幽要抓狂了。 景含幽果然在抓狂。帝都的城门早就封锁了。进出都要进行严格的辨认筛选检查。城里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目前仍旧没有收获。 “辰絮,你究竟在哪里?”景含幽脸上的焦急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皇后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让载福逐一辨认宫里的太监了。但是这种事需要多少时间?景含幽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 她此刻就坐在椒兰殿的正殿里,等着冯贵妃出现。一阵香风扑来,冯贵妃环佩叮当地走了出来。 “柔嘉见过贵妃娘娘。”礼不可废,这是规矩。 冯贵妃摆手道:“免礼。” 两人落座后,景含幽直接开口道:“贵妃娘娘,柔嘉此番前来是想向您借一些人带回去问话。不知娘娘是否愿意?” 冯贵妃笑得一脸雍容,“柔嘉若是有圣旨或者皇后娘娘的懿旨,本宫自当听命。” 这两样景含幽都没有。“如果没有呢?” 冯贵妃道:“本宫说到底也是贵妃,好歹是你的长辈。哪有晚辈到长辈宫里胡闹的道理?柔嘉你说是不是?” 景含幽点头,“贵妃娘娘说的是,是柔嘉唐突了。” 这时候,正殿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冯贵妃皱眉:“外面吵什么?” 景含幽带来的一名宫女此时进来跪地道:“启禀公主,椒兰殿的一个太监弄脏了您的斗篷。” 春天风大,景含幽特意穿了一件斗篷,进门的时候交给了这名宫女。这会儿只见斗篷上出现了一圈圈的水渍,显然是被人弄湿了。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景含幽却扭头看着冯贵妃,“贵妃娘娘怎么说?” 冯贵妃的脸色不好看,“柔嘉你打算如何处置?” 景含幽一笑,“多谢娘娘成全。”说罢起身道:“来人,将那奴才带回羽烟宫。” 冯贵妃脸色一变,怎么着?自己可没说让她将人带走啊!然而无论是景含幽还是她手下的宫女都不理会冯贵妃的阻拦,硬是将人带走了。冯贵妃叫了人去拦,一个两个都被会武功的宫女挡了回来。 “反了反了!”冯贵妃站在椒兰殿的门口怒道。她有心去找皇后,可是这件事实在说不上什么大事,景含幽带人走确实不妥,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她因为这点事去闹,估计皇后面前也讨不了什么好。 “一个小太监又能说出什么?”冯贵妃可不信这个毫不知情的小太监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低估景含幽的能力了。很快,这名小太监就招供了他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人也被带走,再然后,此人也是受人指使。就这么一个指使一个,不到一个时辰,椒兰殿里都要没人了。 冯贵妃阻拦无效,终于坐不住,去皇后那里告状了。她在端华宫外足足等了一刻钟皇后才让她进去。皇后听了她的哭诉后嘴里说着“柔嘉越来越不懂事了。”却迟迟不见有所动静,只是东拉西扯地跟她聊着,直到冯贵妃一再要走,这才放了人离开。同时皇后也派人去羽烟宫让景含幽放人。 椒兰殿的人很快被放了回来。景含幽也离开了皇宫。 冯贵妃抓着一个心腹太监道:“你招了?” 那太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娘娘,奴才是忠于您的,奴才什么都没说。” 冯贵妃如何敢相信?立刻命那太监乔装出宫,去看看宫外是否安排妥当。要知道就算飞云骑可以控制整个帝都,封国使者的马车是有权不被检查的。 第54章 找到 那太监立刻连滚带爬地走了。他换了平民的衣服,刚刚走出皇宫,就被人盯上了。太监来到事先约好的地点,却没有找到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刚要离开,背后已经被人踹了一脚。他躺在地上回头去看,踹他的人他也认得,正是景含幽身边的贴身宫女尘心。 “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尘心冷声道。 景含幽的身影随后出现,那阴冷的目光,似乎可以杀人。 太监心头乱颤,还想狡辩,被景含幽直接拆了三根骨头,这下可是什么都招了。 “你们约定将辰絮藏在这里?”景含幽抬头看了看,这里是一户平民的柴房,里面堆满了杂物。 “这里会有……我们的人接应。”太监捂着断掉的骨头,疼得龇牙咧嘴。 “如今人呢?” “奴才不知道。”太监看到景含幽狐疑地望着自己,立刻摇头大叫:“公主,奴才真的不知道!” “看好他。”景含幽吩咐了一声,出了柴房。这条街道上都是这样的房子,住在这里的也都是平民。 飞云骑的一个统领这时候飞马过来,到了近前下马回道:“启禀公主,顺恩郡主找到了!” 景含幽眼眸一亮,带着人来到了隔壁大街的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只见辰絮就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 景含幽什么都不顾,走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那统领有些神情不自在地转头,尘心无奈,自家主子真是……也不分个时间地点啊。 “好多人看着呢。”辰絮还是矜持的,使劲推开了她。 景含幽方才是有些激动了,这会儿当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脸面还是要的。于是正色道:“将一干人等带到大营去。” 城外,飞云骑大营。 辰絮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手边的桌子上放着刚刚泡好的香茗。景含幽并不在房间里,她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审问相关人员。审问犯人所用到的手法自然不会好看,所以景含幽并不希望辰絮参与。尽管她知道这个师姐发起狠来丝毫不逊于自己。 门开了,辰絮抬头,看见景含幽皱着眉走进来。 “你这是问出了结果?”辰絮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景含幽接过喝了。“他们居然想将你送离这里!” “你很奇怪?”辰絮笑得明媚,“我在各国君王那里,总还有些名声。想来将来你不要我了,也不缺去处。” 这是玩笑话,两人都很明白。可是景含幽偏偏听不得这样的玩笑。她用力将辰絮从椅子上拉进自己怀里,卡着她的下巴道:“我虽然知道你在玩笑,但是我并不觉得这很好笑。这种假设永远不会发生。我在一天,你就会在我身边。” “若是你死了呢?”辰絮挑衅。 “你陪着我死。反之亦然。”反之亦然的意思就是如果辰絮死了,她景含幽也会陪着辰絮死的。 辰絮终于不再笑了,她扭头,不愿意看到景含幽眼中那郑重的神色。其实早就说好了的,生死一心。为何到了这种时候,自己总是要试探?是对她的信心不够吗?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辰絮忍不住叹了口气,身体前倾扶到景含幽身上。“我并不值得你这般相待。” 景含幽也缓和了情绪,在辰絮的脸颊上亲了亲,“你这样没有自信可是很少见的。可见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所以才会担心。”见辰絮抬头要解释什么,她的手点住了辰絮的唇,“你不用急着否认。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你这点心思瞒不住我的。” 既然都被看穿了,辰絮索性赖在她身上不起来。“到底有多担心我?” “吓得我魂都没了。”看着辰絮被看穿心思却仍要扳回一城的执拗,景含幽也心情大好地配合着。 片刻的轻松过后,两人还是聊到了关键话题。“有人出手救你?” “是的,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她的身份。”辰絮没有回避。“她只是来还个人情,如今人已经走了。”辰絮的眸子仅仅盯着她,“你不会追究的,对吧?” 景含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那人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的话。”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话说到这里辰絮发觉自己说不下去了。 “像我一样如何?”景含幽却不依不饶地问。 辰絮瞪了她一眼,“像你一样厚脸皮。”说着作势要起身,却被景含幽死死圈在怀里。 “别动,让我抱会儿。”这时候的景含幽,才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好在什么都没发生,好在辰絮还没有离开,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从发现辰絮失踪到找到辰絮,折腾了近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对于景含幽来说,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辰絮感觉到景含幽抱着她的手在发抖,知道对方心里的担忧和恐惧这会儿才发泄出来。她心疼地抚过景含幽额前的碎发,柔声道着歉。 两人之后再没有了声音,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尘心进来请示何时回宫。 “回宫。”非重大事件,景含幽是不能留在大营过夜的。 马车上,辰絮问:“你打算如何善后?” 景含幽握着她的手,“对方是冯贵妃,我不能硬碰硬,这件事恐怕要委屈你了。” 辰絮摇头,“你能这样想最好,我还真怕你意气用事,和她对上了。” “这个仇我会报。”这是景含幽的承诺。 “这样算起来,我需要报仇的人也太多了。含幽,此事就此作罢。以后我们都小心些也就是了。”这样通情达理的辰絮,实在让景含幽不放心。明知道辰絮不会在意这些恩怨,她在意的是她的易国。 椒兰殿里,冯贵妃等到天黑也没等回那个太监,她知道出事了。以景含幽对于辰絮的爱护,看来自己这关并不好过。 羽烟宫,辰絮和景含幽沐浴过后都摒退了宫女。景含幽拿着布巾帮辰絮绞着长发。“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她终究是吃醋的。一个人为了辰絮奔波而来,无论男女都让她甚为忌惮。 “她说你知道我被抓会不会急疯了。还劝我趁机离开历国。”辰絮说完这话感觉身后的手不动了,她不解地回头,一下子被景含幽扑倒在桌子上。 “你做什么?” 景含幽将辰絮的挣扎压制住,“你不就是想看到我吃醋的样子吗?那我就吃给你看。”说着用嘴咬开辰絮的衣襟,露出里面白里透红的肌肤。 辰絮哪想到她会突然化身为狼?无奈地推拒着她的头。“你还要不要脸面了?哪有你这般胡来的?” 景含幽不理,张嘴含住了辰絮的耳垂,一口接一口地吸吮着。 辰絮这里比较敏感,顿时就软了。她的双手虚弱无力地搭在景含幽的肩上,再也没有拒绝的力气。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景含幽放开辰絮的耳垂,在她耳边呢喃道。 辰絮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伸手抱住景含幽,“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谢你,师姐。” 这一声“师姐”,仿佛又回到了飞叶津书院,回到了两人还无忧无虑的年代。辰絮闭上眼睛,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床幔落下,遮住了两个人美好的身体。也遮住了这一夜的缠绵。 一夜无眠的人还有冯贵妃。她第二天醒来后发现自己的眼圈都黑了。急忙多敷了一些粉,这才去给皇后请安。 这一天格外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压抑。羽烟宫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昨天得知了事情始末,等着看好戏的嫔妃们空等了一整天。 而这一天里,尘心守在寝殿门口皱着眉。公主这么没有节制郡主怕是受不住了吧?郡主那身子可还没痊愈呢,这都在里面一天没出来了,饭也不吃了? 正抱怨着,景含幽突然叫她进去。尘心不敢怠慢,立刻推门进入,只是眼睛不敢随意乱看。 “准备饭菜,直接端进来吧。”景含幽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睡死过去的辰絮,“她累坏了。” 尘心心里“突突”乱颤,公主这声音那个温柔啊!这眼神那个宠溺啊!不过你好歹注意一点好不好?什么叫“累坏了”?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呢,这样会被你教坏的! 尘心一边在心里吐着槽一边去命人准备饭菜去了。 辰絮感觉自己身上没一处舒坦的。迷迷糊糊间有了一点意识,然而这意识里满满都是景含幽对她疯狂掠夺的画面。“真是乱来!”她嘟囔了一句。 此时景含幽已经穿好了衣裳。进来正听见这一句,她以为辰絮醒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发现她只是无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禁笑道:“谁让你这么配合?神仙也忍不住的。” 辰絮是被自己肚子的叫声吵醒的。睁开眼就看见景含幽促狭的笑脸。“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肚子这么能叫。” “你还好意思说?”辰絮张嘴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没等缓过神来,就被景含幽嘴对嘴地喂了一口茶水。 第55章 高人 “别……”看着景含幽不肯罢手的架势,辰絮可是真的怕了。 “起来吃饭了。”景含幽笑着将她扶起来,看着她抚着自己的腰直皱眉,忍不住小小检讨了一下。 饭菜送进来,景含幽小心地喂给辰絮,看着她将饭都吃了这才放心。“一会儿泠音会送药进来,补身体的,不许你不喝。” “你要出去?”辰絮已经听出她话外的意思。 “昨天的事要向父皇禀告的,母后那边也要说一下。你歇着吧,我尽快回来。”景含幽说着低头在辰絮的唇边吻了一下,笑着出门了。 辰絮摸着自己的唇,摇了摇头。她是真的累坏了,这会儿实在不想去思考这些累人的事情,先睡饱了再说。 冯贵妃在椒兰殿里等了整整一天,除了得知景含幽去见了皇帝皇后外,再没有消息传出来。她派出去的那个太监也没有消息,这一切都让她坐立不安。 丰成公主坐在一边看着母妃担忧的样子,忍不住道:“母妃,您不用这么担心。就算柔嘉知道事情是您主使的又能如何?一个亡国之人而已,难道父皇还能责罚您不成?” 冯贵妃叹了口气。“你别忘了你父皇可是为了她割了三个城给云国赔罪。丰成啊,如果柔嘉来兴师问罪本宫倒也不惧。可是如今这不上不下的,才最让人烦心呢。” 丰成公主冷哼一声,“柔嘉她要发难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收了易迦辰絮,为多少人所诟病?大家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便明说而已。母妃,您说她日后怎么嫁得出去呢?” “是啊,女子名节大如天。她还怎么嫁得出去?”冯贵妃摇头,这些于眼下情况无益。 景含幽出了皇后的端华宫,在回羽烟宫的路上巧遇明孝公主。 “三姐,这么有闲?” 明孝公主排行第三,是许昭媛所生,出身已不算低。尤其与前面的恩康、端慎两位公主相比。但是她随后的几位公主,排行第四的德宁公主是凌淑妃所生,排行第五的景含幽是皇后所生,排行第六的丰成公主是冯贵妃所生,一个个出身都是高贵无比,倒显得她这原本不算低的出身也寒酸起来。 看到景含幽,明孝公主笑道:“我打算去御花园走走,可巧就遇上了你。” “御花园如今景致也好,三姐可是会挑。我还有事,先走了。”景含幽说着就要回宫。 “柔嘉,顺恩郡主……还好吧?”明孝公主犹豫了一下才问出来。 “还好。有劳三姐挂心。”景含幽笑着答了,也未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 明孝公主一直待她走远了,这才去了御花园。 羽烟宫。 辰絮喝了药,这会儿还在睡。景含幽的脚步声很轻,却仍是惊醒了她。 “吵醒你了。”景含幽刚刚脱了外衣,见辰絮睁开眼睛,便坐到床边问。 “早就该醒的。就是一直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辰絮的脸上依旧满是倦色。她很累,但是睡不安稳。 “你啊,想得太多,所以无法入眠。”景含幽摸着辰絮的脸颊,“看这一脸倦色,看得我心疼死了。” 辰絮并没有回应她的话,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辰絮抬头,“你不觉得奇怪吗?冯贵妃不是个多智之人,为什么这次能有这么周密的计划将我送出皇宫?还有,冯业一事之后,她恨我入骨。之前你去云国之时她为了抓我不惜硬闯羽烟宫。为什么这次就能轻易地放过我?” 景含幽闻言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想说什么?” 辰絮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觉得她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吗?” 这一脸的认真和睿智,让景含幽瞬间就沉迷其中。“你这个样子我又忍不住了。” “我和你说正经的。”辰絮无力。 “正经的就是这件事我早就注意到了。”景含幽正色道。 “哦?”辰絮感兴趣地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之前胡美人那件事你提醒过我,我就顺势查了一下。这后宫里争宠的戏码天天上演,本也和我无关。可是既然人家都算计到我头上了,那我自然要计较一下。”景含幽的笑容有些冷。 胡美人一事后,她调动了一下手里可用的人。她是皇后的女儿,所以可以适当运用皇后的人手为己所用。加之辰絮入宫后处处凶险,她的人手其实早就布满了后宫。 经查,最近一直默默无闻的明孝公主和丰成公主走得很近。在景含幽的印象里,明孝公主一直都是个安安分分的人。不过她比恩康公主活泼,比端慎公主聪明,所以还是比较得宠的。之前明孝公主和丰成公主并无过多交集,怎么两人突然就好了起来? 丰成公主看似聪明,其实不过是被宠惯了而已。景含幽相信以她的脑子绝对想不出来这样的计划,那么明孝公主这时候的靠拢就很值得怀疑了。然而也只是怀疑而已,景含幽真没想到有人真会动手。 “我没有什么证据,但是我相信背后的人如果不是三姐,就是许昭媛。” 辰絮听了之后立刻陷入了另外一种思考。“不论是明孝公主还是许昭媛,她们有什么理由帮助冯贵妃呢?原本没什么交情的人会合作,无非是为了利益。明孝公主能在这次合作中得到什么利益呢?或者说是许昭媛能得到什么利益呢?” 话题定格到许昭媛身上果然就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景含幽摇头,“你太厉害了,这样都可以想到。” “我也见惯了后宫的明争暗斗。这种事并不难猜。”辰絮苦笑。许昭媛显然不是要帮助冯贵妃,而是要借机除掉冯贵妃。而除掉冯贵妃的那把刀,就是景含幽。“这么说来,你也早就看透了。” “辰絮,我好歹也是师父的徒弟,这点都看不透,会被师父责罚的。”正是因为景含幽看透了,所以昨天才说要委屈辰絮的话。她不想做那把被利用的刀。 “想来许昭媛是因为恩康公主的远嫁想到明孝公主的婚事了吧。如果她的位份能高一点,将来明孝公主也能嫁得好一点。可怜这做娘的心了。为了孩子,即便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辰絮无奈,该说这个许昭媛聪明呢?还是愚蠢? “她想争宠还是害人我都不管,只是她不该拿你作为进阶的垫脚石,也不该拿我做刀。”杀意,缓缓出现在景含幽的脸上。 辰絮歪着头看她,“你要出手对付她?” 杀意褪去,景含幽摇头。“总要让她知道我们是她不能动的。” “好。”辰絮揉着头,一下子思考了这么多事,头又有些疼。 德昌宫。 刚刚娶了一位封国公主,太子的心情不错。这位安荷公主也算是个美人,而且是封国皇后嫡出,身份尊贵。 此刻陆凌寒刚刚和太子去给皇后请安回来,正召集了太子的侧妃们说话。 “本宫初来,对于历国的规矩还在学习当中。如果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望各位姐妹多提点着点,本宫这里先谢过各位姐妹们了。”陆凌寒的目光自下面四位侧妃脸上一一扫过。 四人皆说着客气话,并不敢造次。 “本宫听说之前德昌宫里传出易迦氏有意复国的消息,不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无论是谁,本宫只想说,这种没有脑子的混账消息,今后本宫不希望再听到。太子是我们共同的夫君,这种话一旦被皇上听进了耳朵,岂不是为太子招祸?”陆凌寒用帕子擦了擦鼻端,继续道:“照理说本宫刚嫁过来不该说这种话,但是本宫既然做了太子妃,自当为太子着想,这种陷害太子的话,本宫实在听不得。” 下面几位挑事的侧妃皆吓得噤若寒蝉,却还是不明白明明是要陷害易迦莫离,怎么会变成陷害太子了呢? “易迦氏。” 易迦莫离急忙起身道:“臣妾在。” 陆凌寒笑道:“本宫听太子说你是个懂事的。你到底比本宫入宫早,今后本宫有什么事少不得多请教你。” 易迦莫离万福道:“娘娘这话言重了。” 一旁几个侧妃看着两人一脸相见恨晚的模样,一个个都呆住了。 晚饭后,景含幽去了诗岚苑。辰絮原本也是要去的,因为身体的原因留了下来。如今载福被送回了端华宫,她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泠音了。 “郡主,外面传来的消息,侯爷在担心五公主的情况。”泠音小心地说。 “莫离没事的。陆凌寒不是个蠢人,知道该跟谁联手。你让二哥他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显然辰絮心里有数。 泠音却是不满道:“侯爷他们也太偏心了。明明是郡主您的状况更加艰难,他们却问都不问一声。一心只惦记着五公主的情况。” 辰絮失笑。“族人们恨我还来不及,如何还会担心我的情况?我选择的这条路,注定背负骂名。”她摇头,“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 如何能不在乎?她们虽是女子,却也会顾及生前身后名。不在乎,只是为了背负更多的责任。 泠音心疼这样的郡主。尽管她被送到历国皇宫已久,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始终都是易国人。而面前这个女子,就是背负了整个易国复国的希望,在骂声中独自前行。 第56章 拜托 诗岚苑。 “辰絮怎么样了?遇到这样的事,想来也是吓坏了吧?”恩康公主问道。 景含幽笑了笑,“惊吓当然是有的。不过吓坏倒是未必。算起来,我受到的惊吓恐怕比她要多呢。” 这样的玩笑话可不是景含幽平日里会说的。恩康公主静静地盯着自己这个五妹看了一会儿,“你今日是有事登门吧?” 景含幽没有否认。“辰絮被劫一事与封国使者脱不了干系。大姐不妨这样想,你马上就要嫁到封国,多了解一下对方的势力,并不是一件坏事。” 恩康公主笑了笑,“你不用拐着弯地诓我。辰絮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帮个忙何需这样大费周章?柔嘉啊,有时候你想得太多了。” 这下倒是景含幽有些迟愣。“大姐你和辰絮的感情几时这般好了?” “有些事情,你的身份不同,便不会懂得。”恩康公主不无深意地说。 景含幽也许真的不懂,却也不纠结。目的达成,她谢过恩康公主。 “看你这架势,是要将这件事里所有牵扯到的势力都查清楚了?”恩康公主摇着头,“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紧张她,越会让她成为旁人攻击的对象?柔嘉,你太紧张她了。”恩康公主性子沉静,虽然不见得多么伶俐,到底也在后宫多年,见多了人情世故。最近辰絮频繁出事,景含幽更是为了她不遗余力地奔波,殊不知这样在旁人看来,辰絮已经成了景含幽最大的弱点。 这一点景含幽如何不知?可是她没有办法。辰絮原本如她一样手握强权,就算无法为国出力至少也能自保。是她,为了私心怂恿父皇灭了易国。是她,为了占有一杯虚空废了辰絮的内力。如今辰絮献城卖国,为族人所不容。委身与她,为世人所不耻。是她亲手断了辰絮的所有退路,让其必须依附自己方能生存。若是她护不住辰絮,那么之前所做的,岂非禽兽不如? “大姐,我知道辰絮是我最大的弱点。我也知道我的存在对于太子的作用。可是我不能不管她,不能不护她。就算会因此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我也必须替她扛下来!这是我欠她的。”景含幽神色镇定,目光平和。 恩康公主摇了摇头。其实她在宫里也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时常有人说辰絮以□□人,始终抱着复国的念头。这些话她原本想提醒景含幽,但是看到景含幽这样的态度,她反倒说不出口了。私心里,她是希望这两人好的。希望她们能够一直这样长相厮守下去。这世间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完满,包括自己,那么就让这一对完满下去吧,这是她的心愿。 “封国使者的事我会去问,有了消息会立刻告诉你。柔嘉,这皇宫里的风,最近倒是有些大了。我是要出嫁的人,这风已经刮不到我。倒是你,要仔细了。”景含幽临走的时候,恩康公主这样叮咛道。 景含幽回到羽烟宫。一进门就听说太子侧妃来了。每次看到易迦莫离,她的心里就难免烦躁。虽然易迦莫离最近学乖了,对辰絮也很好,可是景含幽不是辰絮,对于曾经的伤害,她可没有那么快就忘记。 易迦莫离也是没办法。如果有其他的可能她也不愿意来羽烟宫。景含幽不喜欢看到她,她看到景含幽也怵头。可是辰絮刚刚历劫归来,作为妹妹,她总是要来看看的。另外,她还有一些事要问计辰絮。 看着景含幽冷着一张脸出现,辰絮无奈摇头。“我和莫离有些话要说,你先去书房吧。”其实以她郡主的身份,实在没道理这么要求一个公主。 景含幽瞥了易迦莫离一眼,转身出去了。 易迦莫离对于这种女子间禁忌的感情心里是不耻的,但是她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表露出来。“大姐,柔嘉公主真是宠着你啊。” 辰絮笑了笑,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回避。“陆凌寒此人是有些小聪明的。作为一个正室,她对你们是绝对没有好感的。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她初来乍到,暂时不会动你们,尤其是你。你只要做好一个侧妃的本分,不争宠,不怯懦就好。就算她要动手收拾谁,也和你无关,你也不用害怕。” “可是,我毕竟是个亡国之人……万一她先拿我开刀……”这才是易迦莫离最担心的地方。身份,始终是她无法逾越的障碍。说到这个她心里免不了又要记恨辰絮。要不是这个大姐献城卖国,自己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公主。就算嫁给太子做不得正妃,也不用活得这般战战兢兢。 “正因为你是亡国之人,她才不会动你。”辰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显苍白的唇微启,吐出一句话:“因为你对她根本就没有威胁。” 这话听着伤人,然而细细想来却也是句大实话。 “我明白了。”易迦莫离觉得这话扎耳,却也不便发作。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关心了一下辰絮的身体之后,告辞离开了。 看着易迦莫离离开的背影,辰絮无奈摇头。不堪大用啊! “你这个妹妹也是闲的,没事瞎操心。”景含幽不满地走了进来。 辰絮并不介意景含幽的偷听。“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原本要杀你的,突然对你这么好你不奇怪?”景含幽都觉得诡异。 “这只是说明她学聪明了,是好事。”辰絮不在意。是浪子回头也好,是笑里藏刀也罢,莫离要是真能杀了她,那也是一种本事。 “听说逍遥侯每个月都会送很多银子给她。”景含幽注意着辰絮的表情。 辰絮抬头,“你不用试探我的反应。既然我不能为族人出力,二哥自然要把希望寄托在莫离身上。再说……”她伸手戳着景含幽的肩膀,“你上次不是也敲诈了二哥很多银子?他如今还能给莫离多少?” 上次因为易迦莫离派人谋害辰絮一事,景含幽出手还是比较狠的。 “那钱算你的。看他们这样厚此薄彼,我替你气不过罢了。”景含幽听到辰絮要翻后账,急忙借花献佛。 辰絮好笑。“恩康公主答应你了?” 景含幽没有问辰絮怎么猜到的,她猜不到才是件奇怪的事。 “含幽,你如此大动干戈,皇上不会答应的。我不想陷你于两难境地。” 景含幽盯着辰絮看了好久,“你最后这句话让我更加要追查到底了。” 瑞珍苑,明孝公主的寝宫。 书房内,明孝公主正在画画。她本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论容貌、论才华、论出身样样不差,唯一可惜的就是她没有去飞叶津书院求学。没有了这样一层包装,她的名气终究无法传扬各国。 “牡丹一点,国色天香。”一旁穿着绿色宫衣,打扮精致的丰成公主倚在桌边笑着赞许。 “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大概就笑不出来了。”明孝公主停了笔,抬头道。 丰成公主挑眉,“不过就是一个亡国之人。就算加上柔嘉又能如何?柔嘉对她再好,还能为了她闹到父皇那里去?你不用唬我,就算柔嘉肯闹,父皇也不会同意的,柔嘉只能自取其辱。” “柔嘉可是个狠角色。她到现在还不发难,可见对这件事很慎重。她越是慎重,就说明她发难的时候越是狠辣。贵妃娘娘还是应该早作准备,否则恐怕会吃亏。”明孝公主的手划过丰成公主的裙摆,帮她将刚刚在桌边压出的褶皱抚平。 “你总是这样细心。” 房间里燃着上好的檀香,轻烟袅袅。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做?”丰成公主坐下问。 “那个太监大约是死了。但是其他人呢?” 丰成公主皱眉,“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 “这还用我教你吗?”明孝公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很美,手腕上带着一对翡翠镯子,更显得肤如凝脂,让人心动。 “仅仅是这样?”这点冯贵妃当然也想过,丰成公主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或者说,她还想来问问明孝公主的意见。 “大姐的婚事该筹备了,这可是礼部的大事。我记得……易迦辰絮有个族人就是在礼部做官的。”看着丰成公主亮起来的眼睛,明孝公主幽幽地说:“不让柔嘉乱起来,你们怎么会有机会?” 恩康公主的婚事目前是礼部的头等大事。各种礼仪流程方案拟了一个又一个,每次送到礼部尚书那里就被推翻了。公主远嫁和亲虽然不是头一次,但却是本朝的头一次,所以半点马虎不得。谁曾想,最后竟然是逍遥侯易迦裕的方案成功通过了尚书大人那一关,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看后也颇为满意。易迦裕不愧是易国皇子,饱读诗书,对于这种礼仪流程烂熟于心。得了皇帝的表扬,易迦裕趁机提了一个要求,请求见见易迦莫离。毕竟易迦莫离嫁给太子后他就是外臣,很难再见面了。 皇帝对于易迦裕居然不是要见辰絮感到有一点点奇怪,不过也就是一点点。皇帝日理万机,不是八卦的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点头同意了。 第57章 报复 这一消息很快被泠音告之辰絮,辰絮倒真是有些意外。“二哥最是守礼。如何会破例要见莫离?”她这个问题泠音回答不了。 “郡主,奴婢就是觉得侯爷对五公主太关心了。都是姐妹,侯爷对您怎么就这么冷淡?” 辰絮抬头看着泠音,“确实啊,二哥对莫离有些反常了。”外人也许看不出来,只道他们兄妹情深。辰絮却知道,易迦裕和易迦莫离并非同母所出,年纪上也差得有些多,所以一向并不亲近。当然,这可以认为是易迦裕为了易迦皇族的利益刻意讨好易迦莫离,以图对方在宫里为易迦皇族多说点好话。但是这种笼络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易迦皇族如果出了事,易迦莫离就算不被牵连,也会因为族人获罪的原因受到冷落。妃嫔和家族的关系永远都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这点见识辰絮相信易迦莫离还是有的。 “你帮我留意一下二哥和莫离。还有,我们的人如果是二哥他们知道身份的,尽量不要用了。用一些新人,你懂我的意思吗?”辰絮看着泠音。 泠音机灵,立刻点头。“奴婢明白。” 辰絮叹了口气,“看你一个人也是辛苦,看来得想个法子再调个人过来。” 此刻景含幽在做什么?她在城外的飞云骑大营。飞云骑的众多将校都看出来这几天公主有心事,所以一个个都不敢过来打扰。 处理完手里的公文,景含幽随口问道:“听京兆尹说城里的少安伯抢占了十亩农田,他手头衙役不足,暂时办不了这个案子。” 一旁的统领道:“回禀公主,确有此事。前几日京兆尹魏大人派人来询问飞云骑是否可以帮忙,属下没有您的命令,不敢擅自决定。” “要我的命令?”景含幽笑了笑。“既然魏大人都求上门了,哪有不应之理?何况飞云骑除了卫戍帝都安全外,本就有协防帝都治安的职责。安统领。” 统领安少卿道:“属下在。” “你即刻领一小队人前去帮忙。放跑了少安伯,我唯你是问。” “是。”安少卿即刻出去点兵了。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尘心问:“公主这是要……对冯贵妃下手了?” “贵妃娘娘最心疼她的宝贝女儿。丰成的奶娘儿子都封了少安伯,你说父皇多宠她。贵妃娘娘要拿辰絮开刀,我就让她知道,心爱的人出了事是什么感觉。”说到最后,景含幽脸色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京兆尹魏大人看着被五花大绑抓到大堂上来的少安伯,也有些头疼。原本这件事他已经安抚下去了,少安伯也愿意拿出一些银钱给被霸占土地的人家。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可是这下怎么办? 正茫然着,堂下有人击鼓。魏大人一看,真是被霸占农田的苦主,他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苦主当堂喊冤,不处理是不行的。魏大人升堂,一审之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当堂就画了押。 霸占十亩农田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死罪肯定是不至于。少安伯心里并没有太紧张,他娘是丰成公主的奶娘,甚得冯贵妃的赏识。这会儿他娘已经进宫去求助了,想来自己也不过就是关几天,很快就能放出来。 谁曾想奶娘入宫后向冯贵妃告状的话全被后来的皇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时皇帝就勃然大怒。指责冯贵妃任人唯亲,包庇罪犯,妄图枉法。冯贵妃还一句话没说,就被扣了三顶大帽子。 少安伯一事成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被下旨严判。魏大人不敢怠慢,既然有圣旨那就别客气了,大笔一挥,直接判了个流放。 据说丰成公主的奶娘听到宣判直接就昏倒了。少安伯年岁不大,但是常年酒色无度虚耗了身子。没等挨到流放之地就病死在路上了。 景含幽听到少安伯的死讯后抬头望了望天,此人死得无辜。他依靠和冯贵妃的关系起家,也因为和冯贵妃的关系丧命。兴于斯,亡于斯,怨得了谁呢? 少安伯的死对于冯贵妃的打击很大。当然冯贵妃并非为了他而悲伤,而是通过他的案子说明皇帝对她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否则皇帝怎么会如此不顾她的脸面坚持严判?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件事之前,刚刚发生了朝廷重臣包庇门下贪赃枉法的事情。皇上一怒之下直接将重臣和门下都砍了头。 景含幽会在这个时候下手,是因为她知道皇帝这时候最听不得“包庇”二字。而冯贵妃是深宫妇人,并不关心朝廷上的事,因此犯了皇帝的忌讳而不自知。 羽烟宫。 “你这一招借力打力使得好。冯贵妃大概会老实一段时间了。”辰絮对于发生的一切虽然不甚了解,但是也猜到大概。 “可惜只能做到如此了。再打压下去,就是为人作嫁了。”那边可是还有许昭媛和明孝公主等着渔人得利呢,景含幽可不愿意遂了对方的愿。 “你们历国这个后宫啊,争斗的格局有些小。”辰絮似乎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你指储位之争?”景含幽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有我的四万飞云骑在,她们谁敢?” 辰絮伸手描绘着她的眉眼,“所以我说格局有些小。如果我是想争储位的妃嫔,早就将你除掉了。” “嗯?”景含幽感兴趣地挑眉。 “你手握兵权,就如同握着一柄双刃剑。想除掉你,其实一点都不难。”辰絮笑得自信。然而在景含幽的眼里,这自信都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景含幽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翻身压住,“还好想除掉我的人不是你。” “这般信我?” “我信你。就算你会去害全天下的人,也不会害我。”就如同我一样。 辰絮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抱着景含幽的脖子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有你这般信任,我此生定不负你。”说罢,伸出舌头在景含幽的耳朵上舔了一口。 这简直就是在点火。景含幽的眼睛都红了,看着身下妩媚如妖的女子,真是恨不得一口吞下。这样就再也不会担心她同自己分开了。 翌日早起,两人一起用了早膳。景含幽今日无事,索性留在寝殿里和辰絮厮混。辰絮约她下棋,两人很快杀得难解难分。 端慎公主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快下到终局。眼看着是景含幽输了,她只是不想认输而已。 “柔嘉,你再强撑下去可就难看了啊。”公主们都要学习琴棋书画的。端慎公主的棋艺算不上高,但是看懂是没问题的。 辰絮笑着起身,“端慎公主说得好。你要是不来,她非要下到最后一子不可,难看死了。” 端慎公主看着棋盘上黑白纵横,又抬头看了一眼到一边倒茶的辰絮,轻声道:“治世良臣啊!” 景含幽离得近,这句话声音虽小,却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和端慎公主对视,点头道:“二姐说得有理。” 她们二人对弈,风格却完全不同。景含幽擅长断。预先判断对方的落子之处从而提前布局,让对方无处可走。而辰絮擅长谋。她的布局简单,无甚精巧之处,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她竟然藏了那么多后手。换句话说,辰絮的手里永远握着底牌,不到最后绝不翻开,而一旦她翻开底牌,那必然是大局已定,再无更改之时。 对弈如做人。端慎公主匆匆一瞥,已经看出其中玄妙。可见这段日子,她自己也没少在棋艺上下工夫。至此,她终于明白景含幽为何这般宠爱辰絮,却坚持要将辰絮的内力化去了。此女一旦脱困,那便是龙翔九天。果然是真龙之命啊! 宫女们撤下棋盘,三人对坐。辰絮为其他两人倒了茶送过去。端慎公主知道辰絮烹茶的手艺高妙,自然要细细品味。倒是景含幽,因为从小就经常喝到,反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这茶……” “是今年新进贡的春茶。昨天才送到,我从母后那里要了一小包。咱们份例里的估计得月底吧。”景含幽解释着。 端慎公主点头。“我今日来是找辰絮请教的。”说着弯起袖子道:“你看我这肌肤,一到春天就有些干。从前多是用一些油脂多的东西涂着,再来就是多沐浴,可是总不见效。也曾用你们易国做的东西,但是效果也不明显。” 这情况景含幽也有。只是后来到了飞叶津书院,结识了辰絮,情况就不同了。 辰絮听了微微一笑,转头示意泠音去取东西过来。泠音进到内室去了一个木盒奉上。辰絮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个细颈瓷瓶双手递给端慎公主。 “这是去年秋天制作香膏时得到的花水,我又调了一些香料进去,对滋润肌肤很有好处。”说着朝景含幽努努嘴。 景含幽认命地弯起自己的袖子,露出里面细腻的肌肤。“二姐,这种东西其实你找我要就好了。在书院那会儿每到春天辰絮都送我好几瓶的。” 端慎公主笑得温柔。“柔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辰絮对你这么好,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第58章 犹豫 端慎公主又和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行了,得了宝贝,我可还要去诗岚苑看看大姐呢。” 送走了端慎公主,景含幽回头道:“你有没有觉得二姐最近开朗了很多?” “原本她就年岁不大,哪来的不开朗?她不过是觉得出身不如你们,有些自卑罢了。”辰絮将自己身前的长发甩到身后,“我倒是觉得端慎公主很聪明。” “是啊。那日你失踪之后她帮忙分析得有理有据,让人刮目相看。”想起那日的一些细节,景含幽也赞同。 身份不同,心思就会不同。一旦心境改变,就会对目前的境况产生不满。女人的心思大了,就会有很多虚妄的幻想,这种幻想就如同一个无底洞,永远都填不满的。 望着门外春日里的景色,辰絮笑得神秘。 端华宫。 奉灵拿着长长的单子一样样念着,这些都是给恩康公主的嫁妆。皇后耐着性子听完,点头道:“不错,东西都是贵重的。免得让旁人说我们苛待恩康,也让封国不要小觑我们历国。说到嫁妆,恐怕很快就要再备一份了。” 奉灵边收单子边问:“娘娘的意思是……端慎公主?” 皇后点头。“听皇上说,等过了端午,萧国就要来人了。萧国四皇子虽然身体弱了些,但是也是皇后嫡出,配端慎刚刚好。等恩康出嫁后,你马上再去备一份嫁妆,就照着恩康这个来,别忘了。” “是,娘娘。” 皇后娘娘看着奉灵放在桌子上的单子,忽然有些出神。公主们一个个都大了,这一年就嫁出去两个,虽然不是她亲生,但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再想到她亲生的景含幽,皇后更加舍不得。这个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飞叶津,十年后才回来,她这做娘的,总觉得亏欠了什么。 “你啊,从来都不知道母后的心。”皇后无奈喃喃自语。 羽烟宫的书房里,辰絮在看书。景含幽去了诗岚苑。随着恩康公主出嫁的日期临近,各个公主都常去诗岚苑叙一叙姐妹之情。 辰絮在犹豫。她做事一向果决,一旦认定就是百死不悔。可是这一次她犹豫了。要想破坏历国和封国的联姻,无非就是杀掉陆凌寒和恩康公主。陆凌寒已经嫁到历国,辰絮并不着急。可是恩康公主一旦离开历国,辰絮可以动手的机会就很渺茫了。所以要除掉恩康公主,辰絮必须尽快下手。而且恩康公主对她并没有防备,她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 “郡主,您在烦恼什么?”泠音小心地问。 辰絮抬头望着屋顶。“我竟然也会有妇人之仁。” 泠音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是关于……恩康公主?” 辰絮点头。“她本已是个可怜的女人,我不忍心杀她。” “郡主还有其他的办法?”泠音并非在逼辰絮下决心。对于这个主子,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哪怕是让她去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坚定执行。 辰絮深吸了一口气,“办法总是人想的。”她有自信,自信自己可以想出不用杀死恩康公主而破坏两国联姻的办法。但是,杀恩康公主无疑是最方便最省事的。而她现在要放弃这条捷径,去寻找更加崎岖的道路。 辰絮闭上眼,师父当年耳提面命的“决断”二字,她到底还是犹豫了。 师父,如果您是我,会如何选择? 飞叶津书院。 掌院的飞花小筑里,蓝衣女子看着窗边飞过的小鸟,一片叶子飞过,小鸟落到了地上。院门口走进来的女子正是江封悯。她弯腰捡起小鸟,用手托着进了屋子。 “这一手功夫不比我的摘叶拈花差。你看,小鸟的翅膀受了轻伤,估计过个三五日就能飞了。” 蓝衣女子扭头,“把它送去给弦歌。看看能不能让它今天就飞走。” 江封悯摇头,“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弦歌又没惹你,你欺负她做什么?” 蓝衣女子眼波微澜,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我高兴。” 封国使者来迎亲了。辰絮挑了个时间,单独去见了恩康公主。 “我还想着,辰絮你怎么就不来了呢?”不日就将远嫁,也许有生之年再不能回到故土,恩康公主也在强颜欢笑。 “恩康公主,我本应该恭喜你的。但是去国离乡的苦,我很清楚。”辰絮拍了拍恩康公主的手,“封国的天玑公主是我的同门,如果你在封国遇到什么麻烦难以解决,大可以找她帮忙。”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恩康公主手上。“看到这封信,她总会卖我三分薄面的。我是亡国之人,帮不了你太多。这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吧。” 恩康公主落了泪。“辰絮,你知道吗?这些日子父皇皇后都赏了很多贵重的东西给我,姐妹们也时时来陪伴,可是我却还是感到悲伤。我知道,到了封国之后,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那些嫁妆终究都是些死物,我这心里……反倒是辰絮你,知道我将可能面对困难求助无门,送了这封信给我。无论将来我是否能用上,你今日的这份关心,我都将铭记。” “公主,辰絮亡国之人,承蒙您不弃愿意结交,已经铭感五内。能为公主做点事,辰絮自当尽力。” 两人又聊了很多,多是辰絮利用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提醒恩康公主需要注意的事情。恩康公主这才发现,易迦辰絮不愧是名扬各国的镇国公主,见闻远非她这种闺阁女子可比。 直到景含幽找来,辰絮这才告辞。 “你给了大姐一封信?”回去的路上,景含幽问。 “你也看到了。那信是写给凌岚的。万一恩康公主在封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凌岚应该可以助一臂之力。”辰絮坦然,丝毫没有隐瞒。 两人边说边走,前面遇上一队人。待走到近前,却是太子妃陆凌寒。 景含幽和陆凌寒行了平辈礼。辰絮身份低,自然要行大礼。陆凌寒看着万福下拜的辰絮,眼眸中有寒光闪过。这一幕被景含幽注意到了。 陆凌寒这是第一次见到辰絮。但是易迦辰絮的大名她可是从小就听说了。一个生下来就是真龙之命的女子,一个一入飞叶津,就被挑剔的掌院收为入室弟子的女子。很少有人会去谈论辰絮的容貌,所以在陆凌寒的意识里,在很多人的意识里,易迦辰絮似乎并不是一个美人。 然而这第一次见面,陆凌寒就有了危机感。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那张并非绝美的脸上竟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吸引力。陆凌寒很难收回自己的目光,只觉得这女子天生就该被人保护的。那种楚楚可怜中为何还有一丝妩媚? 不得不说,自从入了历国皇宫后,辰絮的气质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原本也不算强势,但是会给人一种天之骄女该有的威仪。而现在的她,早已经没有了那份威仪,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柔弱。 景含幽不知道这么巨大的气质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她只知道这样的辰絮实在太能欺骗人了。那柔弱得宛如风中娇花一般的外表下,是依旧智计卓绝,行事果断的女子。 漂亮的女子对于另一个漂亮的女子总是有着天然的敌意。尤其是辰絮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出现时,陆凌寒几乎立刻就把她当成了敌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女子如果出现在太子面前会如何?太子不可能不动心。如今没有动作不过是地位问题。一旦太子登基,陆凌寒就不信太子会放过这个女子。 若只是有一张漂亮脸蛋也就罢了。陆凌寒是要母仪天下的女人,这点容人雅量还是有的。可是这个女人是曾经的易国镇国公主,那么其心思手腕就值得提防了。无论怎么想,如今最保险的方法,都是除掉这个易迦辰絮。 就在这短短的对视中,陆凌寒已经迅速拉满了仇恨值。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子,柔嘉公主景含幽,对她的仇恨值也在悄然上升。怪只怪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实在太灵活,泄露了太多内心的真实想法。景含幽毕竟也是飞叶津掌院的弟子,能比辰絮差到哪去? “顺恩郡主快快免礼。本宫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见到郡主。”陆凌寒笑着说。 辰絮只是微笑,也不答话。景含幽就在身边,一切自有她去应付。 陆凌寒见辰絮不说话,于是转头对景含幽说:“本宫听闻顺恩郡主是柔嘉公主的伴读。如此美人,柔嘉公主真是好福气呢。”说着掩口轻笑。 这分明是说两人不堪启齿的关系。景含幽敢作敢当,坦然道:“太子妃说得是。能得辰絮常伴身边,柔嘉于愿足矣。” 这话说的,竟然让陆凌寒接不下去了。这个柔嘉公主,真是什么都不顾忌啊。 “顺恩郡主,令妹与我同侍一夫,当真是缘分。郡主若是得闲,不妨去德昌宫找令妹叙叙姐妹之情。本宫也是好客之人,欢迎郡主常来。”陆凌寒笑得亲切无比。 辰絮继续笑,“多谢太子妃厚爱,辰絮记下了。” 第59章 注定 辞别了陆凌寒,回到羽烟宫。景含幽一进门就黑了一张脸。 “怎么了?”辰絮好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 “不许你去德昌宫。”景含幽从后面抱住辰絮的腰,一脸霸道地说。 “我几时要去德昌宫了?你竟然会在意陆凌寒的话?你没事吧?”辰絮转身,伸手摸了摸景含幽的额头,没发烧啊! 景含幽将头枕在她的肩头,“我怕失去你。” 辰絮没有说什么让她安心的话。“怕就有用吗?你应该有能力保护我的,何必害怕呢?” 景含幽不说话。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自己有能力保护辰絮的,为什么要害怕呢?然而这种恐惧感时常出现,让她烦心不已。 两个人就这么搂搂抱抱也不是个事。这可是青天白日的,辰絮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别孩子气了。我有一阵子没去倾香阁了,你放我去一趟可好?”辰絮涎着笑脸,一脸讨好。 景含幽愣是被她这表情逗乐了。“今天不许去,留下来陪我。明天再去。” 辰絮原本今天就不打算出门,听了立刻点头。 左右无事,书房里铺好了宣纸,两人各提一支毛笔站在桌案前,互相望了一眼,“写什么?”景含幽问。 “随便啊。”辰絮想了想,已经落笔。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写的是周邦彦《兰陵王》的上阕。 “京华倦客。”景含幽看了轻叹道。 辰絮写到这里也皱眉,她不是哀苦之人,否则面对国破家亡,满身骂名早就自尽了。她也不明白为何随手就写了这首词。 “这个不好,重来。”撕了纸,重新又写。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这是晏殊的《破阵子》。这首倒是欢快明丽,顿扫两人心中的阴霾。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景含幽指着这句道:“这句写得好。昨晚我们……” “哎!”辰絮哪容她这般口无遮拦的,便是这书房里只她们两人也不行。 景含幽本就是故意逗她。“我说得是‘元是今朝斗草赢。’这句,让我想起在书院里和你斗草的日子。” 斗草是她们儿时常玩的一种游戏,因为野草随处可见,所以随时都能玩。很得女孩子们喜欢。 辰絮这时候也回忆起来,细细算来,自己在书院的日子里,似乎都有这个师妹出现其中。 “是命中注定的吗?”辰絮忽然问。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话,景含幽不解。 辰絮反应过来,自己脑中的问题,居然真的就问了出来。她想回避,景含幽哪里肯放过她。将她拉进自己怀里,逼着她和自己对视。 “我和你,是命中注定的吗?”辰絮不得不再问一遍,也许她心里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景含幽没有迟疑。温热的唇不顾辰絮的躲避,霸道地吻上了辰絮的唇。“你我早就注定要在一起了,没有什么能够将我们分开,哪怕生死。” 辰絮将头倚在景含幽的肩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景含幽听了低头提笔就要写下来,被辰絮拦住了。“哎,在心里就好,不要写下来。” “你也在害怕吗?”景含幽看出她的心事。 辰絮不答。然而自己的情绪终究被看穿了,她索性放下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 含幽,你不会懂,我走的是一条孤独艰险之路。若是没有你我这份情,我杀伐果断绝不犹豫。可是如今……世事难料,希望我宏愿得成之时,还能和你把酒言欢。 景含幽从背后抱住了她,“在想什么?” “你把载福送走,皇后娘娘没说什么?” “你怕母后再送人过来?” 辰絮摇头。“皇后娘娘是这后宫之主,你又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担心你当然是对的。就算多送几个人来又能如何?我担心的是你们的母女之情。” 景含幽这次真的意外了。照理说辰絮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能动手脚的地方并不多。那么挑拨景含幽和宫里各方的关系无疑是比较省力的一种方式。但是辰絮似乎并没有这种打算。 “她是你的母后。我就算不为她好也得为你好。”辰絮抬眸,眸黑如墨,万般情意都在其中。 “这么乖?”景含幽这会儿幸福满满。然而辰絮越是乖巧,她就越是不安。这个师姐可从来不是个小女人。 辰絮娇嗔,“你还是不相信我。也罢,我跟你要个人,你可愿意给我?” “什么人?”景含幽来了兴致。 “德妃娘娘手下的一个宫女,叫琳琅的。” 景含幽皱眉,“德妃的宫女?你认得?” “自然是认得的。天靖十六年,为贺历国皇帝寿辰,易国送宫女二十人进宫。”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说了,显然这个琳琅就是那时从易国来的。 如此坦然的点明了琳琅易国人的身份,她当真就这么有恃无恐吗?景含幽心里想着。 “怎么?你怕我和她有什么计划?”辰絮笑着,“老实说,就算我有什么计划,她一个宫女能帮我什么呢?” 景含幽真是受不了这种猜忌了,扳过她的身子问:“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计划?” “你说呢?”辰絮没有回答。 “辰絮……” “若我说没有,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吧。这段时间你能一直不问,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包容了。你不想包容我了吗?”这话问的,那秋水一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人,谁有勇气说出拒绝的话呢? “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我不能损害历国。”这是景含幽的底线。国家和个人,她受过飞叶津的教育,还是分得清的。 辰絮笑着举起右手,“我易迦辰絮以易迦皇族列祖列宗起誓,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动历国国土一分一毫,如有违背,让我天诛地灭,魂无所依。” 这样的毒誓,景含幽想想都觉得可怕,辰絮就这么简单地说了出来。“你这是做什么?”景含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似乎那样的毒誓随时会应验一样。 “含幽,我已经没有来时路。如果你再不信我,那我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心,真的好累。 “我信你。”景含幽这时才想起来,这个师姐,杀伐决断从不手软,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师父说过,能对自己硬起心肠的人,才是最无法战胜的人。 琳琅被调到了辰絮跟前。她是个很清秀的女子,年岁不大,十五六的样子。景含幽留心了一下,没有发觉她会武功,这才多少放点心。 “你仔细着这个琳琅,还是那个泠音也不能放松。”景含幽留了琳琅在寝殿里侍候辰絮,出来吩咐尘心道。 “是,奴婢明白。”尘心点头。 寝殿里,琳琅跪在辰絮面前,“奴婢琳琅参见颐敏公主。” 辰絮示意她起来。“颐敏公主已经是过去,如今身在异国,还是叫我郡主吧。” “是,郡主。”琳琅起来站到一边。 “泠音是我十年前送进历国皇宫的,她的身份比你们都要隐秘,对于这皇宫也比你们熟悉,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辰絮对泠音道:“你有空教教她。琳琅是名门之女,自幼养在深闺。四年前,我选人的时候她自告奋勇前来历国,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说到这里,她不见欣慰,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琳琅听了轻声道:“当初来历国的二十名姐妹,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九人。其中四人是粗使宫女,有两人跟着主子去了冷宫。除了奴婢,还有两人也隐藏下来,只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难为你们了。我听说两年前一人出事,就有七人被其株连丧命。照理说,我不该叫你过来,可是封国和历国的联姻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我需要更多的助力。”辰絮也是无奈。琳琅这一颗好不容易隐藏下来的棋子,算是彻底暴露了。可是她太需要人手了。 “能为郡主效命,无论生死,奴婢都是开心的。”琳琅一笑,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 辰絮点点头。“你说有两人进了冷宫,她们的主子是谁?” “秦修媛因为冲撞了皇后被打入冷宫。还有一个是张美人,听说是妄议储君。”琳琅口齿清楚地答了。 辰絮陷入沉思。泠音小心地问:“郡主您是打算……” “当然是把死棋救活。” 诗岚苑。 “原本我还想着能不能来得及,今天总算得到消息了。”恩康公主一见景含幽来了,就摒退了其他人。“之前和云国人接触的是封国振威将军李潇。上次他是负责送亲的,太子妃一路的安全封国一方都是由他负责的。” “李潇?”景含幽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为什么肯帮云国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着,他一个将军,怕是不敢打辰絮的主意吧?”恩康公主看着沉思中的景含幽。她能帮忙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60章 阻拦 “大姐的意思是,封国国内有人打辰絮的主意?” 恩康公主摇头,“我也就是一猜。辰絮那样的妙人儿,谁看了不想要呢?连你都对她死不放手,何况男人呢?”看着景含幽眸中的精光,她拍了拍自家五妹的手。“我后天就启程了。日后你若是有去封国的机会,记得来看看姐姐我。父皇年岁大了,我不能在他面前尽孝,也是一件憾事。” “大姐,我记下了。”劝慰的话已经说得太多。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反倒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一日后,恩康公主出嫁。这是历国的大事,皇帝皇后以及皇室所有成员悉数参加。公主和亲远嫁,自然有一套繁琐的礼仪程序要走。辰絮坐在羽烟宫里,听着隐隐传来的鼓号之声,暗自叹了口气。 如果易国还在,她大概也该出嫁了。记得父皇在世时,也曾和她讨论过要嫁到哪个国家去。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好像是北境的庆国。因为庆国民风彪悍,骁勇善战。一旦联姻成功,易国将不惧历国的威胁,可以和庆国联手对历国形成夹击之势。庆国那人……辰絮的手扶在窗棂上,脑中出现了一个勇武的男子。庆国太子江云扬,虽然只有一面之识,倒也是个坦荡男儿。 “郡主,参汤好了。”琳琅端着一碗炖盅进来。 辰絮收回思绪。“放那吧,冷一点我再喝。” “郡主有心事?”琳琅一双灵动的眸子看着辰絮。 “你来历国四年,想家时怎么办?”辰絮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琳琅笑得明媚。“奴婢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如果不是当年公主回国时接了奴婢栽培,奴婢恐怕在那高门大宅里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公主,奴婢虽是女儿身,却也不愿一辈子寄人篱下。如今在这深宫之中,虽然步步凶险,但是到底还有奴婢可以发挥的余地,奴婢不苦,也……不想家。” “你父亲是国之栋梁。琳琅,若有朝一日易国得以复国,我必将你接回易国,为你正名。”辰絮承诺道。 琳琅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欣喜。“公主,有您在,易国不亡。” 辰絮笑了笑。这份信任,多好啊!可惜自己的族人无人能懂。他们只知道去假设如果自己不献城,易国就还能支撑。仿佛兵临城下都是自己的错。易国又何尝不是毁在这些只知道享乐而荒废朝政的皇族宗室手中?自己回国想力挽狂澜,可惜时不与我。 “公主,参汤晾好了。”琳琅将参汤端过来。 辰絮喝了。“琳琅,德妃娘娘的母家你清楚吗?” 琳琅点头。她是个机灵的人,也不待辰絮问,直接将自己了解到的和德妃有关的事情全都说了。 辰絮听完,“你已经暴露,不宜再接触我们的人。不过暴露也有暴露的好处,你想办法和许昭媛的宫女搭上关系。记着,什么都不要打听,搭上关系就好。需要银钱的,找泠音要。” “是,奴婢明白。” 辰絮的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这一招师父教她的时候就是这样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一招叫做——打草惊蛇。 恩康公主出嫁后,历国皇宫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琳琅那边已经和许昭媛手下一个二等宫女叫金莺的交上了朋友。 这日,景含幽陪着辰絮在院子里看宫女们晾晒新采来的花朵。门外有太监进来,先是对着尘心耳语了几句,尘心脸色一变,禀告道:“公主,前朝有消息传过来,是和顺恩郡主有关的。” 景含幽和辰絮一同抬头。“和我有关?”辰絮问。 “什么事?说吧。”景含幽吩咐道。 “逍遥侯之前主持了恩康公主和亲的礼仪,被人查出来用了不合公主礼仪的器物。如今逍遥侯府已经被搜检了。” 景含幽和辰絮互相对望了一下,都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搜检出东西了吗?”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办事疏忽而已,了不起就是革职,怎么会被搜检呢? 尘心摇头。“还没有新的消息传进来。” 景含幽抓紧了辰絮的手,让她不要慌张。辰絮点头。 新的消息很快传来,易迦裕的侯府里搜检出了易国的东西,还有一些易迦裕同留在原易国国内的人来往的书信。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件事,那就是易迦裕要复国。 听到这个消息的辰絮闭上了眼睛。景含幽担心地看着她,真怕她会支撑不住倒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辰絮睁开眼说:“我二哥只是一个饱学之士,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辰絮,我信你没有用。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只能等父皇圣裁。”景含幽总算没有昏头。她是最受宠的公主,在后宫里她可以说上话。可是到了朝堂之上,她同样没有置喙的余地。 “这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辰絮说着已经站起身,“我要去趟德昌宫。” “去见易迦莫离?”景含幽没有拦,而是跟着起身。 “莫离一定会求太子替二哥求情,到时候里应外合的罪名可就坐实了。这个时候,无论是莫离还是我,都不能动。”辰絮边说边出了门。 景含幽点头。“家喜,你去德昌宫见太子,就说我马上去,让他不要离开。” 家喜脚程快,得了命令一溜烟跑了。 辰絮看了景含幽一眼,眼中满满都是感激。景含幽笑了笑,“我自然是会帮你的。” 德昌宫内,莫离一得到消息果然立刻求太子去为自家二哥求情。太子一来对易迦莫离还是宠爱的,二来也觉得这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易迦裕是易国皇子,家里有一些易国的东西很正常,和易国人有书信往来也不能说明他有什么行动。他也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了。他这边刚要去向皇帝求情,家喜就传了景含幽的话过来。太子一听也想到了辰絮,以为景含幽是要和他联手一同去求情的。 景含幽和辰絮很快也到了。进了德昌宫,辰絮施礼过后直接去了易迦莫离的屋子,而景含幽则要和自己这个太子哥哥好好聊聊了。 太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辰絮的身上收回来。虽然同住在宫里,但是太子因为要避嫌,所以不好在后宫里随意乱逛。他通常就是去端华宫给皇后请安。这一路上也能碰到不少美人,不过都是父皇的妃嫔,他是不敢妄想的。唯独这个易迦辰絮,父皇给了柔嘉,那显然是不会收入宫中了,那么他当然就可以想一下。 老实说,在易国皇宫内看到辰絮的第一眼,太子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很美,但也没有那种特别惊艳的感觉。他毕竟是一国太子,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可是随后的这半年多,他每次见到辰絮,都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很大的变化。那种刚强坚忍已经逐渐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弱妩媚,楚楚动人。这正是每个身为上位者的男人最想得到的那种女子。最能显示他们权利的女子。 不过,目前她是柔嘉的人,太子暂时还不敢表现得太露骨。 “太子对于逍遥侯一事有何打算?”景含幽丝毫不废话。 “逍遥侯一事显然是被人陷害。他固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可是如果他意图复国这件事被坐实,那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了。整个易迦一族都要受到牵连。所以我打算去向父皇求情,求他详查此事,还逍遥侯一个清白。想来父皇也不会拒绝的。”太子也不是没有盘算的人。 景含幽点头。自己这个哥哥啊,实在是才能有限。“太子如果去向父皇求情,父皇会作何感想?” 太子蹙眉。这话……皇帝已经让他参政,那么他要求详查此案并没有错啊。 “父皇可是知道你宫里有个易国公主的。”景含幽不得不继续提醒。 太子总算明白,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父皇会怀疑我沉迷女色?” “难道不是吗?” 太子低头不语。 “还有更糟糕的,你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如果你和逍遥侯搅在一起,父皇会怎么想?他会认为你是支持易迦一族复国的。太子啊,你这个储君之位还要不要了?” 景含幽的这一问,问得太子目瞪口呆。 “你来是阻止我的?” “自然。我是你妹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犯错误的。”景含幽借机也表了一下自己的立场。毕竟之前几件事弄得他们兄妹关系有些紧张。 太子点点头,顺手擦了下额上的冷汗。 易迦莫离的房间里,辰絮已经将此事的利害跟易迦莫离说了一遍。 “大姐,难道因为这样我们就不救二哥了吗?”易迦莫离不甘心。 “就算是救,也不能由你我出面,更不能是太子或者柔嘉公主。你可知道,在这皇宫里,一定有人就等着我们出手,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辰絮叹了口气,“二哥这件事根本就是别人拿来的由头,估计并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所以现在我们决不能动。” “可是二哥……” “二哥能有什么罪?一个办事不利就到头了。复国一说听着唬人,根本没有具体的证据。莫离,你一定要切记此刻不要轻举妄动。外人面前更是不要提及此事,即便有人提了,也装傻充愣,莫要被人利用了去。”辰絮耳提面命,生怕这个五妹一时没忍住,那可就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了。 第61章 招待 辰絮和易迦莫离谈过之后,一同出了房间。正殿里陆凌寒已经招呼宫人排摆宴席,准备招待景含幽和辰絮了。 “柔嘉公主和顺恩郡主既然来了,总要用了午膳再走。大家虽然同住在宫里,你们却是很少过来,真是见外了。”陆凌寒笑意吟吟,一脸殷勤待客的模样。 太子和景含幽这会儿也走出了书房,见此场面太子笑道:“爱妃说得有理。柔嘉,你和顺恩郡主多坐一会儿吧。” 景含幽本想拒绝,但是太子接着又道:“父皇还有差事交代给我,就不陪你们了。”说完就带着人出宫去了。 景含幽原本就是不愿意让辰絮多在太子面前出现。如今既然太子离开了,那么留下来也无所谓。不过她还是要看辰絮的态度。 辰絮此时却看向易迦莫离。 “大姐,既然太子妃都说了,你和公主就留下来吧。”易迦莫离道。 辰絮转头望向景含幽,虽然没说话,但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景含幽点头,“多谢嫂子好意了。” 陆凌寒掩口轻笑。“柔嘉你这一句‘嫂子’可是叫到人心里去了。来,快做。” 众人落了座,边聊天边用膳。陆凌寒长袖善舞,辰絮虽然话不多,但是每次出言都恰到好处,场面很热闹。 吃完饭,宫人们将残席撤下,送上热茶。陆凌寒笑道:“早就听闻顺恩郡主烹茶的手艺高妙,不知本宫今日是否有幸见识一下?” 辰絮抬眸,唇角笑意浅浅,“太子妃既然有命,辰絮哪敢不从?” 陆凌寒即刻让人准备好烹茶的茶具,送到辰絮面前。辰絮并不扭捏,白皙的手执着茶具,开始烹茶。 陆凌寒转头问身边的易迦莫离,“顺恩郡主烹的茶,妹妹可曾喝过?” 莫离点头。“从前在……在家里的时候喝过。”易迦莫离本想说在易国的时候喝过。可是为了避嫌,不得不改口。 陆凌寒却似听不出来一般,笑道:“那妹妹可是有口福了。” 氤氲的茶香此时飘散在空中,景含幽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专心烹茶的辰絮。看着她好整以暇地做着每一道工序。辰絮曾经说过:“烹茶最在乎的是心情。心情乱了,茶的味道也就差了。”所以景含幽一直怀疑辰絮烹茶的时候是不是她心情最平静的时候。 茶水被送到每个人面前。陆凌寒端起来喝了一口,赞道:“郡主手艺果然不凡,本宫今日算是见识了。”说完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一旁的其他几个侧妃也喝了茶,纷纷附和着陆凌寒。 饭吃了,茶也喝了,景含幽和辰絮便告辞离开了。陆凌寒依旧热情,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德昌宫。 回来的路上,辰絮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景含幽拉住了她的手,她才回头问:“怎么了?” “你有心事?” 辰絮摇头。“陆凌寒没必要这般恭维我的。” 景含幽道:“你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我也觉得她今日有些过于殷勤了。不过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咱们且看着吧。” 这话并没有让辰絮轻松起来,反倒让她蹙起了眉头。 “你几时会为一个人担心成这样?”景含幽都忍不住吃醋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我易迦一族危难的时候,我怕有人借机生事。”辰絮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去吧。” 回到羽烟宫,泠音抽了空告知辰絮易迦裕已经被下狱的事情。辰絮抿了抿唇,“牢里有我们的人吗?” 泠音摇头。 “用莫离的名义告诉外面,多花些银子打点一下,免得二哥在里面受苦。”辰絮看着泠音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想叹气,不容于族人,如今传个话都要用莫离的名义。 一天后,德昌宫里突然传来消息,太子妃和其他三名侧妃全都中毒了,唯有易迦莫离幸免。消息传来的时候景含幽已经去了飞云骑大营,辰絮听了消息冷笑一声,“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也真是够蠢的。” 太医们在德昌宫里忙活了一天,据说毒已经解了。随后,一队太监就来到羽烟宫直接将辰絮带到了端华宫皇后面前。 太医院的院判将太子妃和侧妃们中毒的情况说明了一下,简而言之,就是中了一种慢性□□。若非此药和太子妃们平日里服用的补品相克激发了毒性,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太医们对德昌宫的饮食进行了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前一天太子妃们喝的茶里被人下了慢性□□。 “易迦辰絮,前一天你和柔嘉去了德昌宫。而且是你亲自烹茶,众人都喝了,相继中毒,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后这次真是动了怒,辰絮到现在还在地上跪着呢。 “皇后娘娘,您也说了,我烹的那壶茶,众人都喝了,为何我没事,柔嘉公主没事,侧妃易迦氏也没事?”辰絮低着头,一脸谦卑的模样。 一旁的冯贵妃冷笑道:“你当然不会让易迦氏出事。你当别人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你下毒害死太子的其他妃子,这样就能让你妹妹易迦氏成为太子正妃了。” 辰絮一脸平静,“贵妃娘娘,难道太子妃和其他侧妃死了,易迦氏就能当上正妃吗?” 这话问得好。易迦莫离易国公主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成为太子正妃。历国未来的皇后怎么可能让易国人来做? 冯贵妃被问得无语,却也不愿就此认输。她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这易迦辰絮可是飞叶津书院的高徒,口齿伶俐,舌辩八方。如今这么明显的事实她还妄图脱罪,可见不让她吃些苦头她是不会说实话的。”言下之意,是让皇后用刑。 皇后也不是个傻子。冯贵妃这明显是拿她当刀,她当然不愿意遂了对方的愿。可是这辰絮也当真不好对付。“易迦辰絮,你本是亡国之人。皇上怜你与柔嘉同门之谊,准你留在柔嘉身边。你不思感恩,反倒屡屡酿出事端。如今你若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宫无情。” 辰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呼出一口气。“皇后娘娘,您若要辰絮招供也不难,不过此事隐秘甚多,辰絮只愿说给您一个人听。” 皇后听了这话颇感兴趣。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易迦辰絮,你跟本宫来。” 辰絮跟着皇后去了书房。皇后道:“这里只有本宫和你二人,有什么隐秘你但说无妨。” 辰絮道:“娘娘真的看不出这件事是何人所为吗?” 皇后其实已经看出此事不是辰絮所做。原因很简单,这件事做得太粗糙。如果是辰絮所为,景含幽必然看得出来。皇后虽然知道景含幽宠爱辰絮,但是威胁太子的事情,景含幽断然不会任由辰絮乱来的。 皇后抓辰絮来问罪,不过是迁怒。自从辰絮进宫以来,皇后就觉得这后宫没消停过。 “你心里有什么话直说吧。本宫不想和你兜圈子。” “娘娘,当日我随柔嘉公主去德昌宫的目的您可知道?逍遥侯被人诬陷下狱,我担心易迦氏为了亲情而让太子向皇上求情,这才和柔嘉公主前去阻止。娘娘可知道一旦太子去皇上面前求情将会如何?” 皇后听了这话细细一想,脸色已经变了。 “娘娘,倘若我存着谋害的心思,只消忍住不说,皇上与太子之间就会父子不睦,君臣离心。” 皇后的眸子猛然瞪大,显然也为这个后果感到后怕。她看辰絮的目光终于柔和一些了。 辰絮继续道:“娘娘,这件事我易迦一族毫无半点利益可言。没有利益的事,谁会做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能从这件事中得利?”皇后觉得唯一能得力的就是易迦莫离。然而方才辰絮说了,易迦莫离的身份注定成不了太子正妃,那么这个唯一的得力者也没有了。所以这件事才显得扑朔迷离。 “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辰絮缓缓吐出这十六个字。 皇后眉头皱起,“苦肉计?” 辰絮不置可否,“娘娘,无论是您还是皇上,甚至满朝文武,都将已经灭亡的易国作为假想敌。殊不知,历国的对手还有很多。” 这话太值得深入思考了。皇后乃一国之母,对于朝政也并非全然不知。她坐在椅子上过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说话。“你是想要告诉本宫这件事是太子妃所为?” 辰絮万福道:“辰絮亡国之人,原本就为人所怀疑。如今我说任何话娘娘都会认为我在说谎。娘娘,这后宫是您的后宫,你想要什么真相查不出来呢?只看您想不想去查真相而已。” 景含幽得到消息匆匆回到羽烟宫的时候,辰絮正在院子里的小花圃里为花浇水。见她回来停了手里的动作,笑道:“回来得这么快,可见你是不信我能自保的。” 景含幽走过来将她拉出花圃。“我自然信你。可是面对母后……” “皇后娘娘是个讲理的人,这就足够我自保了。”辰絮偎进景含幽的怀里,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第62章 处置 在景含幽怀里的辰絮微微笑着。陆凌寒这一步棋走得好啊,不仅暴露了自己,也给了她离间历国和封国的机会。 瑞珍苑。 明孝公主手里的花朵已经被她撕得粉碎。美丽的脸上一片阴霾。 “明孝,你这是做什么?”许昭媛走进来后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明孝公主给她行了礼,情绪平复了不少。“母妃,儿臣没想到顺恩郡主这般福大命大。” 许昭媛笑了笑,“她是个可怜的孩子,看来老天终于心疼她了。” “老天心疼她,为什么不来心疼我?”明孝公主喃喃地说。 许昭媛皱眉,“明孝,你最近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和娘说说吗?” 明孝公主回身,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到大姐远嫁,顺恩郡主又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有些替她们担心而已。” “你自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过你也不要只想着别人,我听皇后说过了端午端慎公主的婚事也要筹备了。这接下来可就是你了。”许昭媛只此一女,一想到女儿很快也要出嫁,一时悲从中来。 “母妃,您别难过。女儿出嫁最早也是明年的事,您放心,女儿会争气的。”明孝公主替许昭媛擦着眼泪。 许昭媛摇头,“傻孩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你今后过得幸福,我就知足了。”她伸手抚着女儿的长发,“宫中岁月悠长孤寂,我本想着让你嫁入寻常人家。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倒也能体会寻常夫妻的平淡快乐。可惜啊!你父皇雄才伟略,有意天下。公主们注定要远嫁和亲,结好诸国。” 许昭媛为人一向信守中庸之道,在这宫里不媚主争宠,不拉帮结派。她进宫近二十年,才做到如今昭媛的位置,却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唯独对于这个女儿,她也曾想过去求皇上,可惜连皇后所出的柔嘉公主都注定要去和亲,她便没有了据理力争的勇气了。 “母妃,您不必担心,就算真的远嫁他国,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许昭媛走后,明孝公主恨恨地摔了桌上的茶杯。“易迦辰絮究竟是如何说服皇后娘娘的?为什么柔嘉没有出面事情就解决了?” 如同辰絮一样,明孝公主听说这件事的始末之后也打算利用此事做一做文章。与辰絮意图破坏历国和封国关系不同,她的目的是景含幽。之前辰絮和景含幽分析得不错,明孝公主确实打算扳倒冯贵妃后让自己的母亲晋封为妃,这样她就可以在出嫁前为自己搏到一个好的出身。可惜冯贵妃没倒,而她的母亲也完全没有争位之心。无奈之下她只好换了一个办法,既然自己的出身无法提升,那么贬低别人的出身,也是提升自己的一个办法。 德宁、柔嘉、丰成这三个公主中,出身最好的自然要数景含幽。更重要的是,景含幽手握兵权。正如辰絮分析的,这是一柄双刃剑。如今明孝公主就打算利用这柄剑打压一下景含幽。至于德宁和丰成,说实话她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德昌宫的这次中毒事件,原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可惜被辰絮破坏了。 “看来先对付你是对的。”明孝公主轻声道。 德昌宫。 原本已经被关起来的易迦莫离很快被放出来。而受害者陆凌寒和其他三个侧妃在解了毒之后却被带去了端华宫。半日下来,陆凌寒身边的一个陪嫁宫女被定了罪。罪名是她不甚用沾了棘草汁的手碰了茶杯,这才导致这次中毒事件。这名宫女立即被拖下去杖毙,看得陆凌寒和其他三个侧妃胆寒不已。 “这奴才死得有些冤枉。可是谁让她做事不留心呢?对于主子们的东西这般轻慢,虽然是无心之失,却也宽恕不得。太子妃,你说是吗?”皇后眉眼带笑地问着陆凌寒。 那名宫女可是陆凌寒的心腹,否则也不会跟她嫁到历国来。这会儿她心疼还来不及,面对皇后意有所指地问话,急忙附和道:“母后说得是。是这丫头蠢了,死有余辜。” 皇后点头。看着四人道:“太子是一国储君。你们都是太子的妻妾,自当同心合力,好好服侍太子,做为□□妾的本分。这次中毒你们也算遭了无妄之灾,本宫赏你们一些小玩意,权当是给你们压惊了。” 皇后摆手,奉灵带着宫女们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一送到众人面前。众人一看,是一串佛珠。皇后赏赐的东西,那必然是好的。众人谢了恩,出了端华宫。 陆凌寒这时才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个侧妃,一时间也懒得说什么场面话了。这次自己设计陷害辰絮不成,还搭进去一个心腹,真是失败。 羽烟宫。 早上,辰絮刚起。泠音就禀告道:“郡主,早朝刚传来的消息,皇上下令放了侯爷。” 辰絮微微松了口气。“这倒真是个好消息呢。准备一下,我要去琅华馆。” 景含幽今天没有出宫。不过她早上给皇后请安去了。回来后没见到辰絮,问了宫人才知道辰絮去了端慎公主的琅华馆。 天气已经一日日转暖。众人出入都不需要穿太厚的衣裳了。辰絮今日也终于换了轻薄的宫衣,走起路来更加似弱柳扶风。 琅华馆。 端慎公主听说辰絮来了,急忙将人请进了书房。 辰絮看见一旁的绣架,忍不住走过来细看。绣架上绣的是一件大红宫衣。 “公主的女红真不错,看着针脚细密,用色也好,看来公主出嫁后必定是个贤妻良母。” 端慎公主红了脸颊,“辰絮你就知道打趣我。” “哪里就是打趣你?公主确实要出嫁了嘛,这都开始绣嫁妆了。”辰絮走到桌子边坐下,低头喝着茶。 “嬷嬷们说,嫁妆要早绣,这样到时就不会手忙脚乱的了。”端慎公主解释道。 辰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喝茶。只是那一眼别有深意,让端慎公主注意起来。 “辰絮,你我可是朋友,你有什么话可不许瞒我。” 辰絮放下茶杯。“听闻萧国四皇子也是个文采风流的才子,可惜体弱多病。” 端慎公主的神色暗了暗,点点头。 “公主,你可知道那四皇子是先天不足之症?早年我易国出了一位神医,曾经为萧国四皇子诊治过,那神医说,四皇子的病症根本无法医治,而且……”她说到这里停住了。 “而且什么?”端慎公主焦急道。 “而且若是没有奇迹的话,应该活不过弱冠。”这话说出来有些残酷,但是不说岂非更加残酷? 端慎公主瘫坐在椅子上。萧国四皇子的年龄她当然清楚,此人今年已经十八岁,这么说她未来的夫君活不过两年?那自己嫁过去岂非就是守寡? “你……你说得都是真的?”端慎公主无法接受,只能选择怀疑。 辰絮柔声道:“公主,辰絮是亡国之人。原本不该说这些引得你伤心的话。可是公主真心待我,引为知己,我自然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免得公主遗憾终生。”她走到端慎公主身边,将手搭在端慎公主的肩上,“公主,你若不信,不妨找人去萧国打探一下。若我说的不是实情,辰絮愿领一切责罚。” 端慎公主嘴上虽然怀疑,心里却已经接受了辰絮的说辞。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个有名的病秧子,这在各国都不是秘密。她因为出身的问题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所以就认命了。想着嫁过去之后只要自己悉心照顾,四皇子的身体总会康复的。可是如今听了辰絮的话,端慎公主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想得太天真了。 看到端慎公主失魂落魄的模样,辰絮心疼地叹了口气,悄然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泠音道:“郡主您知道得真多。” 辰絮笑道:“飞叶津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各国去的女子,又以公主居多,所以想要知道一些消息并不困难。” 主仆两人正走着,路上遇上一名男子。辰絮已经认出此人,他是历国的三皇子,德妃所出,陶昌王景慕。 “易迦辰絮见过陶昌王。”辰絮规矩地行了礼。 景慕今日进宫是给德妃请安的。见辰絮行礼,急忙虚扶了一下,“顺恩郡主免礼。”他着实没想到辰絮会认得他。“郡主认得本王?” 辰絮一笑。“两年前王爷曾出使易国,您忘记了吗?” 景慕这才记起,两年前他出使易国,在易国皇帝的招待宴会上,他见过这位刚刚回国不久的镇国颐敏公主。可是那时的辰絮……怎么感觉和如今的完全不同呢? 景慕一时间陷入沉思,辰絮却还站在那里。她见景慕不说话,不得不出声道:“王爷入宫一定有事,辰絮不打扰了。”说着再次施礼后,带着泠音离开了。 景慕回过神来,却只来得及看到辰絮的背影。 一旁的太监小声道:“王爷,德妃娘娘看着您呐。”他们相遇的地点本就在德妃宫殿外,所以正好被出来散步的德妃看了个正着。 “母妃。”景慕急忙过来请安。 第63章 错误 母子俩进了正殿,德妃摒退了身边人,问道:“你如何看待顺恩郡主?” “她……是个美人。”景慕老实道。 德妃点头。“是啊,本宫第一次见到她时,也觉得她是个美人。可那时她美得清透干净,而现在,她已经美得近乎为妖了。” 景慕悚然一惊。“母妃的意思是……” “顺恩郡主或许是个好女子,但是她本身绝对是个祸害。慕儿啊,本宫不管你对她动没动过其他的心思,本宫给你一句忠告,离她越远越好。”德妃一向温柔雍容,对于什么事都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如今这样慎重的忠告,令景慕不得不在意。 景慕道:“母妃可是很少对一个人这样上心。” 德妃笑了笑,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你不在宫里,对于这后宫中的风向感受不到。自从她入宫以来,这宫里的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的能够和她扯上关系。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境地你应该清楚。慕儿啊,如果易地而处,你是否能够有这么多的作为?” 这番话让景慕暗暗心惊。最近宫里是出现了一些事情,包括云国太子冯业被杀一事,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和辰絮有关,那么她的能耐已经不容小觑了。 “母妃,既然易迦辰絮能够搅动后宫局势,父皇和皇后娘娘为何还会允许她如此?”这点景慕想不通。皇后一向律下甚严,怎么会允许这样的女子存在? “这才是她的能耐。”德妃在这后宫沉浮多年,早已将一切看得透彻。她无意搅入这乱局之中,只想置身事外。 景慕突然想起一件事,“母妃,既然她这么厉害,那会不会对您……” 德妃摇头。“她前几日才从本宫身边要走一个宫女,这是本宫卖她的人情。似她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会明白。” “母妃辛苦了。”景慕想到这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有些心疼母亲。 “后宫历来如此,你不用替我担心。本宫虽然没办法为你争得更好的身份,自保绰绰有余。慕儿,本宫以无他求,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做个闲散王爷,本宫就知足了。”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很是欣慰。这个儿子一直醉心文学,无心政事,这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选择。 辰絮和泠音两人走在回羽烟宫的路上。两人走得并不快。泠音跟在辰絮身边,轻声道:“郡主,如果端慎公主真的派人去查萧国四皇子的病情怎么办?”泠音不知道辰絮在琅华馆的那番话是真是假。 辰絮眼眸低垂。“查便查了,有什么关系?” 泠音不再接话了。她会有此一问只是怕端慎公主较了真,真要出了什么问题她好及时补救。既然辰絮不担心,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羽烟宫。 辰絮不在,景含幽只好在书房看书。尘心从外面进来,端了一碗燕窝。 “公主,刚刚炖好的燕窝,还烫着呢。”尘心将托盘放在桌上。“刚刚琳琅出去了,奴婢叫了家喜去跟。家喜回来说琳琅去了后面的凉亭见了许昭媛的宫女金莺,说了几句话后就回来了。” “金莺?”景含幽看着尘心,“她怎么会和许昭媛的宫女搭上关系?” 尘心摇头。 “看来是辰絮授意的。”景含幽喃喃道。 这边燕窝还没喝完,辰絮就已经回来了。珠帘一动,发出清脆的声音。辰絮走进了书房,“想不想知道我去琅华馆做什么?” 景含幽挑眉。 “我去告诉端慎公主,萧国四皇子根本活不过弱冠。”辰絮的眼中闪着狡黠,“你猜端慎公主会怎么做?” 景含幽闻言起身,一步已经跨到了辰絮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恨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辰絮不顾手腕上传来的痛楚,扬着下巴道:“我不想端慎公主被牺牲掉。你们都知道周文渊的病情,却为了结好邻国不惜送个女儿去守寡。” “每个人都是如此!”景含幽打断了她的话。“身为公主,和亲远嫁是我们的义务,大姐如此,我也如此,二姐她怎能例外?你告诉她就是让她生了不安分的心思,你这是在害她你知道吗?” 辰絮眼中原本不甚认真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猛然一挣,挣开了景含幽的钳制。“你这种想法可不是师父传授的。师父只说过,身为强者就必须有更多的担当。可没说过身为弱者就应该被牺牲。和亲固然应该,可是为什么端慎公主就应该嫁给那个病秧子?难道不是因为她的母亲位份低,母家又无权无势吗?含幽,和亲和守寡是两回事。” 景含幽无言以对。确实,萧国四皇子周文渊的病情她也清楚。可是这是父皇做的决定,她没有权利置喙。“二姐她是为了历国……” “不要把一个国家的利益压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辰絮断然打断了景含幽的话。“老实说,如果嫁过去的是你,我觉得更合适。你是强者,能够做得更多。而端慎公主,她除了牺牲掉自己的青春年华之外,还能如何?” 景含幽的手搭在了辰絮的肩上,“你真的这么想?” “自然。”辰絮不假思索。 搭在辰絮肩头上的手在用力,辰絮看着景含幽的神情,清楚这份力道是景含幽下意识加上去的。 “辰絮,如果易国没有亡,你会嫁到哪里?”这个问题,景含幽在心里思量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勇气问出来。如今听了辰絮这样一番话,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辰絮眸子转动,回避了景含幽的逼视。 “看着我!”景含幽伸出一只手固定了辰絮的头,不让她再逃避。“你也是强者,所以……你会选择去更远的地方,局势更复杂的国家和亲,对不对?” 辰絮看着景含幽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没错。这是师父教的。” “这是你性格使然。”如果说辰絮十分了解景含幽的话,那么景含幽又如何不了解这个师姐?“你总是选择一条最艰险的路。你是放眼天下的女子,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所以我要把你抢到身边来。你不心疼自己,我来心疼你。你不为自己着想,我来为你着想。辰絮,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知道你爱我。你见不得历国好,却又心疼我大姐和二姐,你现在有多矛盾你知道吗?” 辰絮闻言闭上了眼睛。是啊,自己现在有多矛盾。本来告诉端慎公主周文渊的病情是想让这场联姻失败,那么就该瞒着景含幽才是。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样自己之前对端慎公主做的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呢? “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们可以把她嫁得远远的,但是不应该这样牺牲她。上位者无私情,但总该有怜悯之心。”辰絮疲惫地说。 “这件事我会和母后说的。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去琅华馆了,免得二姐做出什么事会牵扯到你身上。”顿了顿,景含幽想起了刚才的话题,“你究竟打算嫁到哪个国家去?” 辰絮白了她一眼,“此事已无可能,你何必再问?”见景含幽还不死心地要张嘴,她直接伸手掩住景含幽的嘴,“我几时问过你这样的问题?” “我……”景含幽将她的手握住,“你可以问的。” 辰絮抽回自己的手,摇头道:“庸人自扰的问题,我才不会问。” “哎……”看着辰絮离去的背影,景含幽就不信她不关心这个问题。 寝殿里,离开了景含幽的视线,辰絮的表情才凝重起来。她靠在床头,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如何做。今天自己一时冲动走错了一步,后悔已经无用,那么就只能努力走好下一步弥补回来。 “郡主。”琳琅进来服侍辰絮脱了外衣。“您看起来很累。” “无妨。”辰絮紧皱的眉头放松开来。“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奴婢今天出门见了金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话说了。不过……奴婢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可是又没看到人。”琳琅小声禀告着。 辰絮点头。“跟着就跟着吧,应该是含幽的人。即便事后知道是我谋划的又如何?她舍不得动我。不过你们做事千万要小心。力所能及之下,我会尽力保全你们。” 琳琅点头,“奴婢知道。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奴婢会做好的。” 辰絮拉着琳琅的手,“若复国成功,我定让你衣锦还乡。所以你记着,万事谨慎,有些事宁可不做,也不要冒险。” 琳琅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她虽然是名门之后,却是私生女,不为家族所承认。来历国做细作后,她尝尽了各种心酸,能够活到今天,十分不易。这次被调到辰絮身边,她很高兴,同时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对于牺牲,她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今天,辰絮对她说,宁可不做,也不要冒险。这显然是以她的安危为前提,这样的珍惜,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奴婢愿为郡主肝脑涂地!” 辰絮苦笑,“你们都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第64章 复位 琳琅,泠音,还有很多人,辰絮原本都视为棋子。为了利益,随时都可以牺牲掉的棋子。可是今天她为了端慎公主鸣不平,那一番弱者不该被牺牲的论调,努力说服景含幽的同时也说服了她自己。 “上位者无私情,但总该有怜悯之心。”这话是她说的。对于琳琅等人而言,她就是上位者。她明白,牺牲在所难免,但是自己应该可以想出办法把牺牲降到最低。哪怕……这是更加费力的方法。 琅华馆。 自从辰絮走后,端慎公主就神思不属。没有人会甘心做这样的牺牲品。如果从前的端慎公主还会认命的话,那么结识了辰絮之后,她已经渐渐不甘于过原本那种近乎隐形的生活。很多东西,她其实也可以去争取的。 她的贴身宫女浅绛看着她魂游天外,忍不住送上一杯热茶。“公主,顺恩郡主说的未必就是事实。她所了解的是几年前的事情,也许现在四皇子的病有了起色呢。您毕竟是皇上的女儿,他不会忍心让您受苦的。” “是啊,我再不受宠,总也是父皇的女儿,他怎么会忍心?”端慎公主的眼里噙了泪,想到这是父皇亲自做出的决定,她就觉得难以接受。看着自己的手指,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她的手还是很凉。莹白的手指透着冰冷的温度,就如同自己的心。 她想到大姐恩康公主原本是要嫁到云国的,后来辰絮杀了冯业,大姐就嫁去了封国。这种事,自己难道不能做吗? 笑容,慢慢爬上了端慎公主的嘴角。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自己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羽烟宫。 趁着景含幽刚刚出去的空隙,辰絮将几本书交给泠音。“你去倾香阁将这几本书交给觉安公主。书里我都做了批注,让她细细看。” 泠音领命去了倾香阁,书交到慧婕妤手里,话也带到了。 送走了泠音后,慧婕妤将手里的书翻了翻,果然看到书中夹着一张窄窄的纸条。慧婕妤的眸子一亮,她现在可是想着争宠的,奈何没有辰絮的指点她始终没有什么作为。她将纸条上的字看完记在心里,而后将纸条烧了。起身带着觉安公主去给皇后请安了。 皇后母仪天下。虽然对自己的子女格外偏疼些,但是对于其他妃嫔的子女也算慈爱。看到觉安公主顿时笑着将其抱到自己膝上。 “觉安可是又长高了。妹妹,小孩子贪长,你记得吩咐下面的人多给她做些衣服。” 慧婕妤笑道:“可不是嘛。这衣服几个月就短了,还是皇后娘娘细心。” “太子和柔嘉都那么大了,本宫这都是经验之谈。”皇后拿着御膳房刚刚送来的糕点给觉安公主吃。 觉安公主很懂规矩的接了糕点谢了恩,却一口都不吃,只是拿在手里把玩。 “怎么不吃啊?”皇后奇怪。 慧婕妤接口道:“皇后娘娘,觉安嘴很刁的。小时候吃过一种糕点,之后对其他的糕点就没有什么兴趣了,您别见怪。” 皇后袖子一摆,“妹妹说哪的话,本宫怎么会和觉安计较这些。不过那种糕点是什么?被妹妹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好奇起来。” “这……”慧婕妤听了面露难色,“这个……臣妾不该说。” 皇后柳眉一扬,“有什么不敢说的?” “此人……已经成了宫里的禁忌。”慧婕妤低头轻声道。 “是冷宫里的人?”皇后心里已经了然。 慧婕妤踌躇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冷宫里的秦修媛。” 这么一提,皇后也记起这个已经快被自己遗忘的人来了。算起来,秦修媛被打入冷宫也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在她还是修媛的时候,确实做得一手好糕点,而且最喜欢做糕点给小孩子吃,还可以做出很多栩栩如生的动物形状糕点。景含幽小时候也喜欢去秦修媛那里吃糕点的。 看着皇后若有所思却不说话的样子,慧婕妤急忙起身下跪道:“皇后娘娘,是臣妾失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回神,示意她起来。“本宫只是想起了她,并没有怪你。” 此事就此揭过,之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个人。然而就在一天后,皇后派奉灵去了冷宫。 “娘娘,秦修媛得了病症,不好不坏地拖着,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宫女服侍左右。”奉灵据实禀告道。 皇后听了不置可否。往事一幕幕闪现,当年她们两人也是要好的姐妹。可惜人心不足,一个人当了皇后,另一个人就觉得自己应该被提携了。没有受宠就来怨恨她这个好姐妹。后宫之中,多得是这种反目成仇的姐妹情,实在不值得提。可是,毕竟姐妹一场,自己已经贵为皇后,何必再和她一般计较。 “本宫当年也是真心待她。可惜她太不知进退,仗着和本宫交情好,就不顾尊卑,这才导致今日这般境地。”皇后抬眼看着奉灵,“你说,本宫是不是太心狠了?” 奉灵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是知道的。闻言道:“娘娘,当初秦修媛对您口出不逊,受到这样的惩罚是应该的。再说,这也是皇上的主意,您不必自责。” 皇后点头。“本宫无需自责。可是本宫还想可怜她一次。毕竟,她对太子和柔嘉都很好。” 羽烟宫。 泠音带来了最新的消息,皇帝下令将秦修媛放出冷宫,仍然回到她原来的灵玉阁居住,也依旧是修媛,又赏赐了一些布帛金银。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上以为些许金银布帛就能弥补一个女人失去的那些岁月和所受到的折磨?”辰絮摇头。 泠音道:“郡主,听琳琅说,一直跟随秦修媛的宫女雪玉已经和她联系了,表明随时可以为您效命。” “不忙。”辰絮将手边的瓷钵递给泠音,“这是专治风寒入体病症的药膏,你让琳琅想办法交给雪玉。她跟着秦修媛受了三年苦,身子想必也不好了,用了这个也能舒服些。” “郡主您想得真是周到。”泠音接了瓷钵出去了。 “想得周到吗?”辰絮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 景含幽进来,“你让泠音做什么去了?” “怎么?你好奇?”辰絮眼波一转,媚态恣意。在景含幽面前,她已经不需要收敛,那入骨的妩媚就这么展现出来。 “当然好奇。好奇你又要搞什么鬼。”景含幽过来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印上一吻。 “含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当是玩笑,但是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回答我。”辰絮的腰被景含幽圈紧,不得不伸手挡在两人之间,努力拉开一点距离。 “你问,我答。” 辰絮看着她,“如果我愿意随你远走天涯,抛开这里的一切,你愿意走吗?” 景含幽的手拉住了辰絮的手,“我从不眷恋荣华富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涯也是故乡。” 辰絮笑了。花开凌寒,傲骨中的温柔,恁地动人。 “你说得是真的?” “都说了是玩笑。” “喂!” “谁让你当真的。” 之后,辰絮就被觉得自己被耍了的景含幽压倒在床上。她笑着躲闪着景含幽的进攻,却终究因为力气上的弱势阵地连连失手。 “哎,青天白日呢,你能不能像个公主的样子矜持一点?”辰絮力敌不过,只好智取。 景含幽将身子压在辰絮的身上。看着身下已经软成水的佳人,她如何不心动?“为什么你越来越美了?”这个问题不仅景含幽疑惑,所有人见识过辰絮的人都觉得奇怪。 “因为……你。”辰絮的手指描绘着景含幽的眉眼,“女为悦己者容。”淡色的唇,轻轻划过景含幽的唇畔,如同一片羽毛划过景含幽的心。痒痒的,心动不已。 景含幽手上用力,扯开了床幔。遮住了春光无限。 辰絮仰着头,承受着景含幽的进攻。额上因为情动渗出了薄汗。景含幽的手在身下的细腻肌肤上流连着,着魔一般完全停不下来。 “含幽……轻点……”辰絮的手轻轻挥着,虚软无力地求着。 “你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景含幽笑得得意,手上却猛然用力,满意地听到了辰絮的吸气声。 辰絮的手圈住了景含幽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她的唇贴在景含幽的耳畔,轻声道:“让我做一次可好?” 景含幽的眸子亮了一下,看着身下人儿妩媚如妖的模样,想也不想地点头了。辰絮笑得勾魂,一个翻身,将景含幽压在了身下。 青丝低垂,落在了景含幽的脖子上,痒痒的。 “方才是谁说青天白日的?”景含幽躺在床上,还不忘把玩着辰絮的长发。 辰絮的手缓慢地抚摸着景含幽的肌肤,眼睛看着景含幽越来越敏感的反应。“是你要白日宣淫,我依了你,如今你可没有立场说我。” 景含幽的手突然一颤,喉咙里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辰絮,你……” “这种事情,你以为我学不会吗?”辰絮笑得眉眼弯弯。 第65章 激将 今日辰絮终于得了空去了倾香阁。慧婕妤见她来自然高兴。她虽然不明白辰絮把秦修媛弄出冷宫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会有些好处的。 辰絮一边和觉安公主画画,一边对身边的慧婕妤说:“秦修媛是个很好用的棋子。一来她身子已经毁了,就算要争宠也是养好病之后的事了。二来她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刺。如果让她扎在冷宫里,岂不是可惜了?你救她出冷宫,这么大的恩情,她会不谢谢你?” 慧婕妤点头。“郡主,这些好处自然是对的。不过……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倾香阁了。”她是个美人,可是这宫里几时缺过美人?如果不快点想办法让皇上对她感兴趣,她怕会被皇上忘记。 “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婕妤娘娘打算送什么贺礼呢?”辰絮突然岔开话题。 慧婕妤虽然不明白她提起这话题的意思,却还是答道:“是我托人寻得的一株南海珊瑚。” 辰絮摇头。“婕妤娘娘觉得皇上缺这株珊瑚吗?” 慧婕妤苦笑。“郡主的意思我明白。皇上固然什么都不缺,本宫也没指望能凭这份贺礼拔得头筹,不过是想着不落人后也就是了。本宫也想着亲手为皇上做些什么,可惜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皇上贺寿,她已经想得头发都快白了。 辰絮突然上下打量起慧婕妤来,盯得慧婕妤心里一阵阵发毛。“郡主,您这是……” “婕妤娘娘如此美人,将自己作为礼物,岂不是更好?” 慧婕妤没明白辰絮的意思。却见辰絮的手里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个小瓷瓶。“这里是玉肌丹。” 慧婕妤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玉肌丹是易国的宫廷秘药,从不外传。据说只要服用一段时间,人的肌肤就会变得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细腻温润。身为女子,谁不想要成为玉做的美人儿?端看面前这位顺恩郡主,遭受去国离乡之苦,却还如此美丽,想来和这玉肌丹脱不了干系。 “此药得来不易,婕妤娘娘请珍惜服用。到了万寿节,娘娘定能艳冠后宫,得蒙圣宠。”辰絮将手里的瓷瓶放到了桌子上。她相信慧婕妤一定会用的。对于一个年华逐渐老去却还需要争宠的女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吸引人了。 辰絮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德宁公主。对于这个向来与世无争的公主,辰絮是很有好感的。 “辰絮你这是……去了倾香阁?”德宁公主看了眼辰絮来时的路,那里只通往倾香阁。 “是啊,我去陪着觉安公主画画。”辰絮笑着施礼。 “我看最近柔嘉不再限制你出门。辰絮啊,柔嘉性子拧了点,对你却是好的。珍惜眼前人吧。”德宁公主说着说着竟然叹了口气。 辰絮眉梢一挑,看了眼德宁公主来时的道路,“公主您莫非是从琅华馆过来的?” 德宁公主也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二姐最近几天不知怎么了,整日不出门。我今天去看看她,她气色还好,只是好像有心事,我问了也不肯说。唉,真让人担心。” “公主您对每个姐妹都很关心。”辰絮有感而发。 德宁公主笑了笑。“都是姐妹,自然要关心的。我母妃说,我们将来都要远嫁他国,从此天各一方。也许以后再没有相见之日,那么自然要珍惜如今相聚的岁月,这样将来才没有什么遗憾。” “珍惜眼前人吗?”辰絮问。 德宁公主点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们是有芥蒂的。辰絮,说实话,我一直是佩服你的。若是易地而处,我恐怕连活下来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无论将来如何,我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的。”德宁公主或许没有想到,就因为今天这样一番话,他日当她遇到危难之时,能够得到辰絮的鼎力相助。 “辰絮亡国之人,承蒙几位公主不弃,感激不尽。”话说到这里,从旁边的一条路上又过来了一队人。走在前面的女子气势凌厉,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之人。 辰絮和德宁公主望过去,来人正是冯贵妃。她们说话的地方刚好是一个路口,没想到就遇到了辰絮最不愿看到的人。 双方见了礼,冯贵妃看见辰絮就恨得牙痒痒。“顺恩郡主,你自己什么身份旁人不说,自己总该清楚,这皇宫可不是你们易国的皇宫。你没事最好不要出来到处招摇。你这双狐媚的眼睛是要把这宫里的男人都勾引去了吗?” 辰絮丝毫不恼,闻言微笑道:“贵妃娘娘是在指责辰絮无端魅惑皇上和太子吗?” “难道不是?”皇上近来因为少安伯的事对冯贵妃冷淡了很多,这事虽然不能算在辰絮的头上,但是冯贵妃总不能把气撒在皇上头上吧。 “贵妃娘娘,辰絮入宫并非自愿。如果娘娘觉得我在这后宫之中是要妖媚惑主的话,请娘娘在皇上面前多多进言,放辰絮出宫。”辰絮说着深深一礼。 冯贵妃后退了一步,皱眉道:“你真的舍得出宫?”在她的心里,辰絮留在宫里肯定是有着更深远的打算,至少也是舍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她才不信辰絮真舍得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娘娘若是能放辰絮出宫,辰絮感激不尽。”辰絮一脸真诚。 “好,本宫这就去求皇后娘娘,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冯贵妃自然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辰絮在宫里有景含幽保护,她要动手并不容易。一旦辰絮出了宫,那么就是平头百姓,她要怎么对付还不是手到擒来。 “娘娘放心,辰絮绝不反悔。” 望着冯贵妃远去的背影,辰絮笑着转头对德宁公主道:“公主方才为何不出言拦阻?”进宫这半年多,辰絮已经看出德宁公主是个通透的人。她不信德宁公主看不出她的用意。 “既然是你和贵妃娘娘的对话,我怎能插嘴?”德宁公主也笑得狡黠。“今日之事,我两不相帮。他日有什么麻烦,你们双方可都赖不到我的头上。” 端华宫。 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听着冯贵妃说着辰絮留在宫里的种种弊端。冯贵妃久居深宫,也知道要如何才能打动一个身为妻子和母亲的心,让其放辰絮出宫。 “皇后娘娘,这个易迦辰絮留在宫里,早晚都是个祸害。皇上春秋正盛,来年还要选秀呢,现在有柔嘉在,皇上自然不会碰易迦辰絮。可是柔嘉总是要出嫁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她那娇花一样的人,谁看了会不动心?就算那时您将她赶出宫去,皇上若是动了心思,找到她可不是什么难事。”冯贵妃看着皇后平淡的神情,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再说,这宫里还有太子呢。她妹妹是太子的侧妃,她仗着看妹妹的借口没少去德昌宫。太子也许不会对她上心,可架不住她总是去啊。这若是传出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依着柔嘉的性子,怕是要和太子不睦啊。” 冯贵妃说的这些理由皇后都考虑过,这也是她一直不喜欢辰絮的原因。这个女人就像最致命的毒,随时有可能让这皇宫里她最在乎的人丧命。 可是,把辰絮赶出宫就能避免这一切了吗?皇后心里苦笑,冯贵妃想得太简单了。阻止辰絮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所有人遇到她之前杀了她。如今皇上、太子、柔嘉都已经看到她了,还能阻止吗? 有句话冯贵妃说的对。她那娇花一样的人,谁看了会不动心?之前自己想将她许给庄王,虽然事情没成,可是庄王为了这个没少明里暗里的暗示自己。为了得到辰絮,庄王甚至愿意放弃一个城的封地。红颜祸水,这才是真正的红颜祸水啊! “贵妃啊,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明白。本宫也知道你和易迦辰絮结怨甚深。可是当初让她进宫是皇上的旨意,如今你想让她出宫自然也要皇上点头才行。这件事,本宫已经无权处置。”冯贵妃在这里说了半天,皇后听得烦了,索性将一切都推给皇上。目前冯贵妃正受冷遇,她断然没有这个胆子为了这么一件事去烦皇上的。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好气度。不过有些人是宠不得的。就算您无权私自放她出宫,她最近在这宫里横行,敲打一下也是应该的。”冯贵妃开始退而求其次。 皇后听了面上一冷。“贵妃,本宫如何做,还轮不到你来教。”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冯贵妃面上一白,不敢再造次,讪讪地告退了。 “真以为自己得宠就了不得了。皇上不过是看着云国的面子罢了。”皇后冷哼着。 景含幽刚从飞云骑大营回宫,就有人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听说辰絮激了冯贵妃去皇后那里告状,景含幽摇头苦笑。 “你可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非要看她被我母后训斥才开心吗?”景含幽对着书房里正在看书的辰絮说。 辰絮放下书,一脸平静地说:“是她屡次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还要捧着她?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对,就凭她之前对我做过的事,我岂会留她到今天?”那份自信,是万事在手的笃定。 第66章 醒酒 “跟你告个假,我想出宫去看看族人。”辰絮出宫不易。这段时间因为易迦裕礼仪流程的事,她已经很久没看见族人们了。 景含幽从心里不愿意辰絮和易迦族人多接触。一来那些人对于辰絮当初献城卖国依旧抱着很大的敌意,每次辰絮去看他们都受到冷嘲热讽。辰絮不在意,不代表她不在意。二来她真怕辰絮背地里搞什么复国的事情。在这宫里,辰絮怎么折腾不过是后宫的争斗,她还是有能力保住辰絮的。一旦辰絮的手段出现在前朝,那么就是她也无力维护了。 “他们明明那般不识好歹,你何必去看他们的脸色?” 辰絮苦笑。“都是一家人。他们不懂我的苦衷而已。还记得师父说的那句话吗?强者就该有更多的担当。我虽然没有了武功,但并不想做一个弱者。” “明天我会去大营,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出宫。回宫时我会去接你。”景含幽纵然再不爽,看着那期待的目光,终究是要妥协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了早膳,一齐出了宫。行到岔路处,景含幽下了马车,上了一匹马,吩咐驾车人仔细侍候,自己带着人离开了。 这次跟着辰絮出来的是泠音。见景含幽离开,泠音道:“郡主,还是直接去侯府吗?” 辰絮点头。马车直奔逍遥侯府驶去。 到了侯府外,泠音扶着辰絮下了车。两人上了侯府台阶,泠音上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才见有下人过来开门。下人一见辰絮,立刻跑进去禀告。出来迎接的却不是易迦裕,而是辰絮的三哥易迦初。 易迦初的脸色不太好,看辰絮的目光也并非哥哥看妹妹的疼爱和友善。辰絮并不在意,也不用三哥让,径直走了进去。 “你还好意思登门?二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想着救人?”易迦初性格耿直,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辰絮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路走到正殿里,却没见人。“二哥呢?” “我问你话呢?好歹我也是你三哥,你当了历国的郡主就这般看不起人了?”易迦初见辰絮的傲慢态度更加有气。 辰絮终于转头,眉梢眼角皆是凌厉之色。此刻若是让宫里的人看见,肯定都会大吃一惊。这样的顺恩郡主,哪里还有后宫中的妩媚柔弱之感?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英气,便是须眉丈夫犹恐不及。 “二哥在哪里?”辰絮依旧不理会自家三哥,对着泠音吩咐道:“你找找侯爷在什么地方。” “是。”泠音领命而去。 “颐敏!”易迦初这次真的生气了。在他看来,这个妹妹俨然已经不把他们这些哥哥放在眼里了。即便在这逍遥侯府,都敢让自己的宫女四处乱闯,哪里还有一点规矩? 辰絮走进正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终于对着自己的三哥开口道:“你要说什么?” “我……”易迦初只顾着生气,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不肯救二哥?” 辰絮眉梢一挑,“你要我怎么救?” “你在宫里,多少总能说上话。你若是肯出力,二哥也不至于被下狱。你也知道,二哥一直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那种苦?自打回来后就一直病着,他……”易迦初还要说,却被辰絮的话打断。 “他堂堂一个男儿,竟然受不得半点苦楚?三哥,那我呢?你以为我在宫里好过吗?”辰絮的质问十分平静,不带半点火气。或者说,她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寒心。 他们兄弟情深固然是好,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在宫里的艰辛。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辰絮眼中那一瞬的脆弱已经不见。 “二哥在养病?” 易迦初被辰絮刚刚的质问问得有些蒙。平心而论,他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妹妹在宫里的境遇。在他和其他族人看来,辰絮无论如何过得都比他们强,根本不需要担心。 泠音这时候回来了,“郡主,侯爷在后面花厅里喝酒,已经喝醉了。” “养病?啊?”辰絮一声冷哼,起身直奔后面花厅。听说辰絮登门,易迦裕的妻子正赶过来。刚好和匆匆而来的辰絮走了个碰头。 “颐敏,你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啊?你看看你二哥……”易迦裕的妻子看着花厅里喝得大醉的易迦裕颇不好意思。 辰絮笑了笑,“二嫂,都是自家兄妹,不必这么客气。我倒是没想到,二哥如今要照顾所有族人,日子却过得这般悠闲。”话说到此,她脸色的笑容瞬间敛起,变化之快,令易迦裕的妻子目瞪口呆。 辰絮几步进了花厅,从桌上拿起茶壶,将一整壶已经冷掉的茶水全部倒在了易迦裕的头上。后面跟进来的易迦初和易迦裕的妻子惊得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颐敏你这是干什么?”易迦初过来一把推开辰絮。情急之下他这一推也没控制力道,一把将辰絮推得老远,直接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郡主!”泠音惊得大叫一声。她很了解辰絮的身子,上次为了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这位郡主没少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这几日身子才算康复,哪经得起这一撞? “没事。”辰絮神色平静。对她来说,这些*上的痛楚根本就不算什么。 易迦裕被冷茶水浇了一头,总算有点清醒了。至少他已经认出面前的辰絮了。 “颐敏,你怎么来了?”易迦裕晃着头,慢慢坐直了身体。 “来看看你。不过,如果我知道你是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会来。我难得出宫一次,真是浪费了!”辰絮的目光里满是失望。 一旁已经有丫鬟送来了醒酒汤,易迦裕喝了一碗,更加清醒了些。 辰絮趁着这个时间对易迦裕的妻子说:“二嫂,我有些话要和二哥三哥说,你先回房吧。”这话明显是赶人的意思了。 易迦裕的妻子心里也不大高兴,可是抬头看着辰絮眼中的凌厉,愣是没敢说什么就老实地离开了。 易迦初虎视眈眈地看着辰絮,“你入了宫,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辰絮冷笑了一声。“三哥,如果你们能争点气,我倒是愿意笑脸相迎。可惜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易迦初就听不得这话。当下冲到她面前拍着桌子道:“颐敏,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如果不是你当初献城卖国,我们会有今天?” 一枚闪着寒光的银针就抵在易迦初的颈侧。这一下连易迦裕的酒都吓醒了。 易迦裕踉跄着走过来道:“颐敏,你别……别乱来!” 辰絮手腕一翻,银针已经不见。“三哥,别在我面前拍桌子,你没这个本事。”辰絮转头对易迦裕说:“你的酒醒了?” “醒了。颐敏,我……”易迦裕尴尬。他在辰絮面前一直是个很靠谱的人,否则众多族人中,凭什么他被封侯。这里面自然有辰絮的功劳。 “二哥,之前的事,是一个陷阱。如果我不出手,你不会有事。一旦我出手求情,那么不仅是你,整个皇族都将受到牵连。你明白吗?”毕竟是自家人,辰絮说不得要解释一下。 易迦裕到底不是蠢人,被辰絮这么一说,他也很快想明白了利害,红着一张脸点点头。“颐敏,是二哥错怪你了。” 辰絮的眼睛有意无意看了眼身边的易迦初,看到对方一脸茫然,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个三哥若是能够稍微成事一些,自己也能再多一分的助力,可惜…… “二哥能够明白我的苦衷就好。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一定会以皇族的利益为先,我不出手自然有不出手的理由,希望二哥能够理解。”辰絮让泠音拿出一张纸,里面记录着朝中一些官员的名称。 “后宫势力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前朝这些人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键,二哥,我需要你的帮助。”她的手落到了纸上。 易迦裕这会儿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你要我弹劾这些人?” 辰絮摇头。“别忘了你易国皇子的身份。我要你上书褒扬这些人,理由你自己想。我希望这件事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易迦裕左右看了看,又看看易迦初,低声道:“颐敏,你真的打算复国?” “难道你准备一辈子做个礼部侍郎?”辰絮也看了眼易迦初。“三哥,我要复国,你可愿帮我?” 易迦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现在人在宫里,怎么复国?难道你已经和皇上或者太子……” “三弟!”易迦裕生怕易迦初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这种事原本不该我一个女子参与的。如果大哥还在的话……”辰絮的眸光黯淡了一些。“二哥,三哥,我的目的已经说了。如果你们不愿意帮我,那么也请看在同姓易迦的份上据实相告。我不会勉强。” 易迦裕忙道:“这种大事我们怎么能不参加?颐敏,这种事本就该是我们来做。你一个女儿家在宫里已经处境艰难,我们怎么忍心……”他一脸的心疼。 辰絮心里冷笑。但凡自己的几个哥哥有点韬略,矢志复国,自己也不必这般殚精竭虑。“我是镇国公主,复国这种事,我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第67章 惊魂 易迦裕醉酒的事辰絮没有再提。接下来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易迦莫离的近况,看得出来,两位哥哥对莫离这个妹妹还是比较关心的。 “听说襄云在高义侯府受了很多苦。”辰絮今天出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事。 易迦襄云,辰絮的堂妹。在易国被封为玉林郡主,本来今年就要成亲的,可惜一朝国破家亡,她也被带到了历国,后来被高义侯抢去做了小妾。 易迦裕叹息点头。“高义侯宠了她一段日子,后来就冷落了。府内的大夫人嫉恨她,整日里变着法子折磨她。前段日子你嫂子过去看了一次,听说就剩下半条命了。” 辰絮咬着唇,将手又放到了之前那张纸上。“只要揪出这个人,高义侯也会跟着遭殃。一旦高义侯出事,你立刻去要人。想来不过是些银钱,是要他们肯放人,多少银子你都答应下来,我会想办法。” 易迦裕知道辰絮和易迦襄云年龄相仿,虽然是堂姐妹,但是两人的关系很好。当下就点头答应了。“颐敏,就算我立刻上书,可是等到高义侯出事,襄云未必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知道。所以我会去趟高义侯府,会会那个大夫人。”辰絮说着起身,“二哥,我拜托你的事你尽快办。朝堂之上万事小心。一旦朝局变幻,景含幽一定会怀疑我,到时候我恐怕再难出宫。所以族人们的事还要靠二哥维护。” 辰絮边走边说已经出了花厅,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易佳初,摇着头道:“三哥,我所做的,不求你能明白,只希望你念在兄妹之情,不要坏我的事。” “我……”易佳初语塞。辰絮对他这番态度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初历国大军攻占易国国土,原本易国还有一线生机。易佳初勇武之辈自告奋勇前往前线亲自督战。辰絮当时坚决反对,奈何老皇帝相信这个儿子。果然到了前线,易佳初刚愎自用,致使易国大军一败再败,直至兵临城下。 易佳初至今仍记得辰絮手握长剑一脸憾恨。“你贻误军机,大败亏输,要杀你也是师出有名。可惜父皇临终前让我饶你一命。易国亡国在即,这天大的责任你担不起。我是镇国公主,所有的骂名我来承担。” “颐敏……”易迦裕看见这对兄妹似乎又要吵起来,急忙说和。 辰絮不再多言,直接带着泠音出门去了高义侯府。 “二哥,你看她……”易佳初指着辰絮离去的背影义愤填膺。 易迦裕拍拍他的肩,“老三,你先忍忍吧。咱们如今还要指着她呢。现在莫离在宫里没有她势大,如果得罪了她,对咱们没有好处。再说,如果真能复国,你我谁还怕她一个女人?” “总有她后悔的一天。”易佳初恨恨地说。 马车上,泠音看着辰絮在揉肩膀,担心道:“郡主,可是刚才撞的疼了?” 辰絮苦笑。“你看看我的这些哥哥们,都是些不成器的。易迦一族都是如此,有时候我时常在想,我心心念念要复国,可是复国之后呢?难道就将易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吗?” “郡主,您是真龙之命呢。”泠音提醒道。 各国之中,并非没有女子称帝的事,所以辰絮如果称帝,倒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辰絮摇头。“女子称帝倒也可以。可是我易迦辰絮虽然身负真龙之命,却无法为君,只能为臣。”这话是师父告诉她的。虽然她有宏图大志,但是师父说她情劫百转,纠缠一生。若她为臣,当可立不朽之功勋。若她为君,则会祸及黎庶。 辰絮笑了笑,“说这些都言之过早了。复国之举必定艰险重重,等成功了再考虑这些吧。” 高义侯府已经到了。 泠音去叫了门,有人迎了辰絮进去。高义侯的大夫人李氏在后院花厅里接待了她。 辰絮望过去,见李氏打扮精致,妆容衣着一丝不乱,可见是个很爱美的女子。李氏这会儿也在打量辰絮。这个顺恩郡主虽然从未见面,却是大大的有名。如今看来,这张小脸如三月的桃花,娇妍明媚,美艳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如水光潋滟,让人一见就无法转开目光。 “辰絮见过大夫人。”辰絮礼数周全的施了礼。 李氏笑着还了礼。两人落了座后,李氏道:“早就听说顺恩郡主的大名,可惜一直无缘见面,今日这么一看啊,真是美得天仙似的。” 辰絮笑得温婉,“大夫人真是抬爱了。易国是出了名出美人的地方。我堂妹易迦襄云不就在府上侍候侯爷,大夫人可算见惯了美人,辰絮庸脂俗粉,实在不值一提。” 李氏的笑容里有些尴尬。辰絮上门,她当然也知道肯定和易迦襄云有关系。“郡主说得哪里话?襄云是美,可是和郡主您还是比不了的。” “大夫人,辰絮和襄云自□□好。过几天皇后娘娘准我随柔嘉公主出城去游玩一段时日,我想让襄云陪同,您意下如何?”看李氏不说话,辰絮继续道:“辰絮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是请大夫人念在我和襄云的姐妹之情上,通融一下可好?” “这……”如果辰絮只是个普通的易迦族人,大夫人恐怕见都不会见。可是眼前这个是皇上钦封的顺恩郡主。而且谁都知道她是柔嘉公主面前的红人,一旦自己得罪了她……柔嘉公主的飞云骑还负责着京城的安全呢。 “郡主都这么说了,我哪还有不允的。您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大夫人笑着问。 “这个不好说,大约半月之后吧。” 李氏点头。“没问题。郡主什么时候出门,只要派人来说一声就行,我让人将襄云送去。” 辰絮起身万福道:“那就多谢大夫人了。” 辰絮走后,李氏急忙让人将柴房里的易迦襄云架出来,安排了厢房给她住。又找来大夫给她看病治伤。 “半个月之内,她身上的这些伤啊病啊必须都得好了。”李氏对大夫说。 出了高义侯府,辰絮没有急着上车,回头望着高义侯府高高的匾额,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随便走走吧。”看着时候还早,辰絮也不急着上马车,就和泠音在街上随意走着。 “郡主,奴婢眼皮子一直在跳,怕是要出事。”泠音突然低声说着。 辰絮抓着她的胳膊,“放心,我出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这叫什么话?泠音不懂。眼看着辰絮拉着她专门走僻静的小路,似乎生怕不出事似的。 主仆两人走进了一条幽静的巷子,前后都不见人。泠音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就在两人马上要走出巷子的时候,一道寒光直接晃得泠音睁不开眼, 泠音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推了一下,一柄大刀就砍在了她面前的墙上。再看辰絮这边已经有两个人横剑刺向她。泠音还没来得及尖叫,突然又出现了几个人迅速护住了辰絮和她。 后出现的这几个人眨眼功夫已经将那几个人打败。几人见没有下手的可能,纷纷逃走。后出现这几人也不去追,只是小心地保护这主仆二人。 “郡主!”泠音白着一张脸,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你忘了这京城的治安归谁管吗?”辰絮依旧镇定。无论是杀她的人出现,还是救她的人出现,她的眉头都没动一下。 泠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几位,“你们是……飞云骑?” 那几人中一个人上前道:“我等奉柔嘉公主命令暗中保护郡主。” “你们几个人做得很好。我会和柔嘉公主说的。多谢了。”辰絮点点头,带着泠音离开巷子。 “郡主,您一早就知道有人保护我们?”泠音跟在后面问。 “当然了。我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这两股势力都含着杀气,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辰絮一早就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走了这么久,她已经能够分辨出是两股势力。她相信景含幽不可能不做防备,所以就想引另一股势力出手。 不过那些杀她的人也太谨慎了,她走了这么久他们才出手。正想着,迎面跑过来一匹惊马,此时被辰絮挡了去路,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震耳。 辰絮刚刚一瞬间出神,这时要躲却是迟了。眼看着就要被这匹惊马踩到,关键时候一条人影掠过,已经将辰絮带到了一旁的安全地带。惊马的前蹄落下,在地上印下两个坑。 辰絮没有转头,那怀抱再熟悉不过。“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又吓了我一次。”景含幽心有余悸地说。她是特意过来接辰絮回宫的,刚看见辰絮就是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她魂都飞了。 辰絮低头窃笑。“今次算我失算。没想到躲过了杀手,没躲过惊马。” “杀手?”景含幽这会儿还不知道辰絮刚刚遇袭的事情。 “回去再说。”辰絮拉着她的手上了被泠音带过来的马车。 马车上,泠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景含幽看着辰絮,“你故意的?” “宫里那位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你的长辈,我终究得忍。”辰絮耸耸肩,“反正也习惯了,无所谓了。” 第68章 狠手 马车一路驶回宫里。路上再无其他事发生。然而景含幽却在心里有了计较。回到羽烟宫,两人对面而坐。辰絮笑了笑,“看你这阴沉的脸色,吓都吓死人了。” “是我连累了你。”景含幽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你也知道是你的原因。我一个亡国之人,哪里就那么招人恨?这世上的事都因利益而起。你手握兵权,坐镇京畿,多少人将你视为眼中钉呢。我得你这般保护,已经成了你的弱点。他们对我下手,必然是冲着你来的。一旦你忍不了这口气出了手,兹事体大,你最好想清楚了。”辰絮的声音平缓,但是每个字都极为有分量。一如数年前师姐对于师妹的劝导。 “我不出手又如何?她们不会罢手的。”景含幽何尝不知道牵一发动全身的利害,可是隐忍就能解决问题吗?现在不仅是冯贵妃要除掉辰絮,连明孝公主也开始动手,这些人,是不会学乖的。 “难道你手上除了飞云骑,就没有旁人可用了吗?”辰絮不经意地说。 景含幽何等聪明,一语被点醒,瞬间明白了辰絮的意思。“你且看着吧。”她说完就出了寝殿去了书房。很快,羽烟宫几个宫女纷纷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泠音,帮我看看后背。” 泠音小心地脱下辰絮的衣裳,看见白皙的后背上有一大片淤青。“这是……在侯府撞的?” “小点声,别让含幽听见了。你去拿点化瘀的药膏帮我涂上,别让人知道。”辰絮是行家,之前那一撞估计是要留下痕迹的。 泠音不敢怠慢,急忙取了药膏过来小心替她涂上。“郡主,三皇子的事奴婢也听说过一点。您既然不信他,为什么复国一事还要告诉他呢?”看看易佳初的反应,绝对不会是一个助力。 “二哥知道的事,三哥一定会知道。与其让二哥告诉他,不如我直接告诉他。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信他。可是,我还能信谁呢?这件事,依靠你我这些深宫之人难成大器。真正的争斗,从来都是在朝堂之上的。”辰絮的目光飘远。后宫争斗,对她来说凶险很小。就算出现什么意外,她自信有办法应付。可是一旦争斗出现在了前朝,那就是虎口夺食的险中之险,出现任何状况都有可能。 “郡主,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请让奴婢去做,您要保重啊。”泠音已经预感到未来的艰辛。 辰絮拍了拍她的手。“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想着能够活下来。泠音,也许我们都看不到复国的那一天,但是你记着,我们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她所做的一切,不为人理解,不为人认同。恐怕千载之下,犹有骂名。那又如何?她易迦辰絮,真的在乎生前身后名吗?她求的,也不过就是利益二字。易国的利益,易迦皇族的利益,如此而已。从这一点看来,她也终究是个俗人而已。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冯贵妃从丰成公主那里回椒兰殿。路上有宫女执着八宝宫灯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回走。 突然数道劲风袭来,宫女手中的宫灯全数熄灭,四周一片漆黑。众人大惊,却还记得先保护冯贵妃。冯贵妃惶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黑暗中感觉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被什么摸了一下。她大叫着,让宫人们尽快点起宫灯。宫灯很快被重新点亮,宫女太监们四处寻找,哪里还有人影?众人急忙过来看看冯贵妃的情况,却一个个都愣住了。 只见冯贵妃的右脸颊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黑色印记。似乎被什么脏的东西沾上了。冯贵妃听了宫女们的禀告,急忙用手里的帕子擦了脸,谁知却擦不掉。回到椒兰殿,冯贵妃命宫女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洗了脸,却还是洗不掉黑色的印记。 这一晚上,椒兰殿里就没有消停过,然而用了各种办法,冯贵妃脸上的黑色印记却就是无法消除。 景含幽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微微冷笑。“原本只想对她小惩大诫。如今我却改变主意了。”她扬起下巴,“我倒要看看,父皇对她的宠爱能有多少?” 冯贵妃被弄黑了半张脸,哪里还敢出门。无奈之下,只好一直称病不出。皇后听说她病了,少不得也要派人去探望一下。冯贵妃不敢见人,只说得了不能见风的病,不见任何人。不能见风的病,那还能是什么好病?宫里一时间流言蜚语四处传播。传到后来,甚至说冯贵妃得了天花之类的传染病,谁碰着都会死的。 流言越传越凶,皇后不能不下令严禁众人胡说。皇上万寿节在即,这样的流言弄得人心惶惶。皇后请示了皇上之后,将冯贵妃迁居到皇宫东北角最偏僻的景安宫居住。 冯贵妃心里有苦却不敢说出。她不敢让外人知道她的脸上有印记的事。要知道后宫女子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如果皇上知道她的脸变成这样,恐怕她将再无翻盘之日。 羽烟宫。 “你下手真狠啊!”春日午后,阳光都是懒懒的。辰絮坐在窗下的小炉子边熬着花汁。 景含幽就坐在她身边。“就是因为这招太狠,我才一直没用。那东西你知道的,一旦沾上就再也弄不掉了,除非把皮割下来。” “此时若是让皇后知道,怕是又要说我魅惑你胡作非为了。”辰絮执着一把小扇,小心地扇着炉火。 “你要怎么魅惑我?”景含幽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又开始不正经了。”辰絮笑着,“皇上的万寿节在即,我送你一份大礼,让你在皇上面前露脸可好?” 景含幽感兴趣地挑眉,“什么大礼?” “昔年东方曲国出现了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你可知道?”辰絮边说边让宫女将炉火熄灭,将小锅里面的花汁用纱布过滤,倒入事先准备好的瓷坛中。 “我怎会不知?百年前最著名的战神薛无极。”两人一同学艺,这人飞叶津掌院可是重点介绍过。 “薛无极著有一本兵书。” “《无极要略》?”景含幽的眼睛瞬间亮了。“在你手里?”须知这本兵书曾引起无数人的觊觎。各国为了得到这本兵书都派出无数细作潜伏各国查找线索,却都一无所获。 辰絮唇角笑容愈发明媚。“这算不算一份大礼呢?” 景含幽点头的同时,也忍不住问:“此书如此重要,你既然有了,为何当初……”为何当初易国大军还能一败再败?这话,景含幽不忍问出口。 “兵书虽好,终究是死物。总要有人能将它用好。” 景含幽知道易国衰腐已久,但是她不知道易国内部已经*到什么程度。辰絮回国后日夜不歇,外修兵势,内治朝局。可惜她终究是个公主,好多政令无法直接下达,必须通过她的父皇才行。虽然父皇对她信任有加,所有政令一律照准,但是一来一往间,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历国来犯,辰絮也曾动过领兵御敌的念头,奈何京城之中若非她坐镇指挥,肯定是一团乱麻。一人不可二用,辰絮分身乏术,终究无力回天。 “你真的肯将兵书交给我?”景含幽一直怀疑辰絮还是要复国,她目前只是没有抓到确切的证据。可是这样一来,辰絮怎么会主动交出兵书?这无疑会使历国如虎添翼。 辰絮俏脸一寒。“你到如今都不肯全然信任我。我之前不肯交出兵书,是因为我不知道在你的亲人和我之间,你会倾向于谁?我或许霸道了些,但我要的,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景含幽这次对冯贵妃下手,不仅解了她的气,也让她下定了决心。 景含幽一见师姐生气,立刻赔笑道:“我哪敢不信任你啊。这不什么都听你的吗?” 辰絮看着她小心的模样,绷不住也笑了。“《无极要略》我无法带在身上,所以将它藏在武威将军府。你派人去取来便可。” 景含幽即刻派人按照辰絮说的地点去查看。半个时辰左右,尘心将一个油布包好的小包裹奉上。景含幽拿给辰絮,辰絮接过来小心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书。泛黄的外皮上写着《无极要略》四个大字。 辰絮也没翻看,直接交给了景含幽。“东西我给你了,不过你千万不要说是从我这里拿去的。我只怕族人们会将我吃了。”话是玩笑话,可是细细想来却不完全是玩笑。 “我明白。”景含幽并不急着翻看兵书,只是让尘心将兵书收好。“你是怎么得到兵书的?” “你忘了我是真龙之命吗?运气总会比一般人好些。”辰絮笑着说。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不打算回答了。 景含幽也不强求,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本旷世奇书已经落到他们历国的手里了。 一日后,前朝传来消息。户部员外郎邱全贪赃枉法,被皇上下旨法办。又一日,邱全在狱中招供所贪银钱半数孝敬给了高义侯。高义侯随即被刑部传唤。人进了刑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高义侯府一下子乱了,一屋子女人哭哭啼啼没了一个主意。 第69章 共识 好在高义侯府内管家还是个成事的,提议花钱上下打点一下。大夫人也知道目前不是心疼银子的时候,于是拿了大笔的银子交给管家前去打点。谁知管家竟然卷款潜逃,再无踪迹。大夫人六神无主,只好求族中亲故再去打点。银子花了不少,人却还没有被放出来。 辰絮让泠音通知易迦裕,该是去要人的时候了。易迦裕不敢怠慢,即刻出面去要易迦襄云。易迦襄云经过这段日子的调理,好歹有个人样子了。大夫人原本看她就烦,这时刚好将人打发出去。于是开价一万两银子,只要银子拿来,立刻写休书放人。 易迦裕得了辰絮的嘱咐,立刻答应。回家取了一万两银票一手交钱一手领人,将易迦襄云带回了逍遥侯府。 前朝发生这点事还不足以引起景含幽的注意。但是易迦襄云这件事却让她提高了警惕。联想到辰絮不久前刚刚去过高义侯府,整件事显然有辰絮在插手。 “你在后宫怎么折腾随你,但是千万不要插手前朝。”景含幽不得不警告辰絮。 辰絮笑得妖娆。“你也看出来了,我要救襄云。想要出她的人不难,但是想要到那一纸休书却不易。女子可怜,若是没有夫家的休书就算私逃。按照你们历国的律法,打死勿论。”辰絮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啊。” “你可以跟我说。”景含幽若是知道这件事,会帮忙的。 “跟你说?你有什么法子呢?等你想出办法的时候襄云早就没命了。含幽,我知道你会帮我。可是很多事,你一个公主出面不合适。如果去求皇后娘娘,你怎么解释襄云易迦族人的身份?”这件事辰絮也想过让景含幽帮忙,但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依靠自己。 景含幽默然,辰絮说的没错。若是皇后知道景含幽还在帮助易迦一族,恐怕更会将辰絮和族人视为洪水猛兽。“好,不过只此一次。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一定要和我说。” “好。”辰絮答应得痛快,转头就道:“我二哥为了拿到休书花了一万两银子。他那个职位可没什么油水,这一万两估计是族人们凑的。” 话都说到这的,景含幽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无奈道:“我让人送一万两过去。” 辰絮眉梢轻轻挑了一挑。“柔嘉公主的私房钱真不少啊!” 景含幽的私产不少,都是皇后派人帮她打理。对于这个手握兵权的女儿,皇后一点都不吝啬。所以万两银子对于景含幽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何况为了辰絮花这笔钱,她花得心甘情愿。 四月十七,皇上的生辰。 皇宫里早就开始准备,到了这一天,到处张灯结彩。礼部拟了一系列的礼仪程序,皇上起早开始接受百官朝贺,外邦使节的朝觐,依旧是不得清闲。 后宫里,皇后自然也不会闲着。三品以上大臣的命妇这天都会进宫,准备晚上参加宴会,同贺万寿节。 倾香阁。 慧婕妤这段时间一直服用玉肌丹,效果极为明显。看着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她心里十分激动。这时宫女送进来一盒香膏。 “顺恩郡主派人送来的?”慧婕妤打开那小小的盒子,顿时,一股极淡却极腻的清雅香气飘散了整个房间。“果然是好物。”慧婕妤是易国人,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只是她不是皇室中人,还接触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想到今晚自己就将重获圣宠,她兴奋得有些坐不住。 “娘娘,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是顺恩郡主送给觉安公主的。”宫女的手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方才慧婕妤接了香膏有些兴奋过头了,把这个盒子忘了。 慧婕妤打开盒子,发现里面只是一个小巧的银质手环。她取出手环,却听见铃铛的响声。原来这银质手环上满是小铃铛,十分可爱,正适合小孩子佩带。 “顺恩郡主真是有心了。”慧婕妤明白,自己的女儿才是能帮助自己争宠的最大利器。 一整天皇宫里都是闹哄哄的,辰絮被吵得头昏。景含幽并不在身边,这种时候,她自然要和其他公主们待在一起。 刚刚用过午膳,辰絮正在书房里看书,房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人后迅速关上了房门。 辰絮抬头,笑道:“你进来的样子真够难看的。” 来人不用人招呼,自己走到书案前找了把椅子坐下,伸手就扯过了辰絮的手腕,诊起脉来。 “你何时会医术的?”辰絮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故意曲解。 “你的内力果然一点都没剩。景含幽当真下得去手!”来人的声音多了几丝寒意。 辰絮端起书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过去,“她不废了我的内力,就没有办法留我在身边。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静苏,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云国的云逸公主冯静苏。她见辰絮这般洒脱的样子,也摇头道:“也罢。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插手。你让薛艾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之前薛艾救了被人带出皇宫的辰絮,临走时辰絮嘱托薛艾一定要冯静苏亲自来一趟,她有要事相商,书信里说不清楚的。 “还是薛三小姐的话管用啊。她一句话,你就不远千里地过来了。”那揶揄的眼神,让辰絮整个人都灵动许多。 “你少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进来有多冒险你知道,有什么话还不快说。”冯静苏的脸微微红了。 辰絮当然知道危险,这下也不打趣了,正色道:“我要你把冯贵妃带回云国。” “什么意思?”冯静苏没有急着惊讶。她知道辰絮不是开玩笑的。 “冯贵妃被含幽用褐云草汁弄脏了脸。她自己是没有办法去除的,太医若是有法子早就用了。这种事她不敢公开,更不敢让皇上和后宫的人知道,可见她现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个时候你以治病为由带她回云国,她一定会同意的。”辰絮和冯静苏都知道去除褐云草汁的办法。 冯静苏没有急着表态。“我接姑姑回去,对云国有什么好处呢?”没错,利益,还是利益。 辰絮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们云国动手时将不会再有顾忌。” 冯静苏皱眉,“辰絮,云国和历国素来交好,难道为了你易国复国,云国就要和昔日盟友翻脸?”显然从云国的立场上来讲,这是笔亏本的买卖。 辰絮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答复。“景含幽得到《无极要略》了。” 冯静苏的瞳孔收缩。“她怎么得到的?” “我给的。”辰絮笑得狡猾无比。“这样你是不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呢?”显然,她在威胁冯静苏。只要冯静苏不答应云国和历国翻脸,那么她将会帮助景含幽让历国更加强大起来。她能给景含幽《无极要略》,当然也能给其他的东西。历国原本就是强国,这般发展下去,云国很快就将处于下风。 一句话,历国的强大已经开始威胁云国了。 “看来我必须同意了。”冯静苏舒了一口气。 “倒也未必。那就要看你是要当公主,还是要当女皇了。”辰絮唇角的笑大有深意。 冯静苏看着她也笑了。“你会帮我吗?”她伸出了手。 “自然。”辰絮的手和冯静苏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一刻,两个肩负一国命运的女子达成了共识。 冯静苏走了,辰絮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在她够了解冯静苏,知道她的野心。冒险杀掉云国太子冯业是送给冯静苏的一份大礼,如今也是要一点回礼的时候了。 下午,景含幽抽空回来了一次。手里的檀木盒子里放着一对白玉簪子。样式简单大方,白玉无暇。 “刚从宫外送来的,幸好赶得上。”景含幽之前就想送辰絮一件像样的首饰。辰絮在宫里一向不太打扮,她之前送的首饰大多都不用。这次她特意选了上好的羊脂白玉,为了不给宫里人留下把柄,找了宫外的铺子打造,今天才完工。 辰絮拿出一支簪子端详了一会儿,“东西好是好,可是我……”她本不在意这些。 “不许不收。”景含幽拿起另一支簪子插在辰絮的头上,又从辰絮手中拿过那支插上。果然,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簪子样式简单,大方是大方了,但是一支插着显得单调了些。如今两只并排,如花开并蒂,看着漂亮极了。 一旁的尘心取过铜镜,让辰絮自己看看。 “还不错。”辰絮再不在意,这首饰是景含幽送的,心里多少还是欣喜的。意识到这一点,她在心里暗自叹息,真是孽缘。 “听说云国来贺寿的使节是冯静苏。”景含幽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 辰絮的脸色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 “你这么高兴干什么?”景含幽面色不善。在飞叶津书院里,辰絮和景含幽是掌院弟子,冯静苏却是江封悯的弟子。怎么算都要远上一层,可是辰絮和冯静苏似乎总有很多话要说。 “你这语气,酸得要死。你以为人人都拿易迦辰絮当个宝?你没看到薛家三小姐那张脸,比我漂亮多了。”她过来拍拍景含幽的肚子,“把心放到肚子的,我是你的,没人都抢走。” 第70章 装扮 辰絮这话说的,景含幽心里美滋滋的。 天黑之前,景含幽又回来换了一次衣服。辰絮看着她新换的衣服,脸上的笑有些不怀好意。“好一个娇柔的柔嘉公主。” 景含幽这次换了一件湖蓝色的宫衣,尽显柔婉气质。头发由平日里梳的元宝髻改为更加繁复的双刀髻。赤金的如意簪子,牡丹步摇珠翠叮咚。辰絮的手在景含幽的妆奁中翻到两朵做工极为精致的珍珠珠花,笑着送了过去。 “这个也要带?”说实话,这么打扮景含幽已经觉得十分别扭。奈何今日是万寿节,她再胡闹今日也要给皇上和皇后留些面子。 “你既然选了双刀髻,说不得这些首饰要带足,否则可就是不伦不类了。”辰絮说着亲自替她将珠花戴在头上。 一旁的尘心这时候已经选好了手镯,耳坠子等等饰物,一边为景含幽戴上一边说:“还是郡主知道道理。公主您今日就像个公主样子可好?” 景含幽皱眉,“我几时不像个公主的样子?” “你看看,这样大声豪气,哪里还像个公主?比寻常官家小姐还不如。”尘心不敢答话,辰絮却数落起来。 景含幽无语,只好任由辰絮和尘心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得不说,景含幽确实是个美人,平日里她为了出入皇宫方便都不做繁复的打扮,今日这般装扮起来,使人眼前一亮。 辰絮满意点头。“行了,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不会对你今天的妆容有什么意见了。” “你不和我一同去?”景含幽看出辰絮还没有梳妆的打算。 “今日是你父皇的寿辰。寿宴我不得不去,但是我的身份到底尴尬。含幽,你就让我少一点尴尬如何?” 辰絮的这一番话,倒是让景含幽觉得尴尬了。想到之前千秋节上辰絮受到的屈辱,她是真心在心疼景含幽。 “我知道了。那就等宴会开始的时候,我派人过来接你。” 辰絮点点头。目送景含幽出门,嘴角的笑容都透着苦涩。 皇宫中的鸾香阁,专门用来设宴的地方。这时候殿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景含幽带着尘心走进来,先到皇后面前请了安,又和几个相熟的人聊了几句,这时她远远地看见冯静苏走了过来。 “静苏,好久不见。”景含幽走过来打招呼。 冯静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啊,连见面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好久不见。辰絮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说起来冯静苏和景含幽也算半个同门。景含幽学了江封悯的摘叶拈花。这么算起来,她们两人的关系应该比和辰絮还要近。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辰絮这个人很奇怪,她和谁都能成为朋友,却又不会给人长袖善舞的感觉。总之就是每个和她结识的人都会感觉到她是一个很诚心的朋友。 “你就这么想她?”景含幽的语气多了一丝生硬。 冯静苏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哪来这么大的酸气?我不过是问问,你这么在乎她还废了她的武功?这笔账,你当心辰絮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算死在她手里,我也心甘情愿。”景含幽丝毫不让步。 冯静苏的笑容冷冷的,“辰絮可是掌院最得意的弟子。你最好祈求你这一辈子都不用麻烦飞叶津,否则……”她的眉眼弯弯,“掌院护起短来,神鬼退避啊!” 景含幽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自己的师父自己清楚,那护起短来完全不顾一切。想到师父对辰絮的宠爱和器重,景含幽觉得自己的未来好黑暗好黑暗。 “这件事我敢作敢当。就算师父责罚,我也无话好说。静苏,你来历国的目的……”这种贺寿的礼节性出使,完全不需要这位在云国手握重权的云逸公主前来。 冯静苏拿着手里的帕子压了压嘴角,“当然是来看看辰絮的。”这明显就是在气景含幽了。 景含幽不傻,并不拿这话当真。可也正是不拿这话当真,她才担心冯静苏此来的真正目的。冯静苏来做什么她不管,只要不和辰絮扯上关系就好。 两人聊了几句完全聊不到一起去,都在奇怪这么多年同窗学艺都是怎么相处的?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在飞叶津书院的相处,中间还多了一个辰絮。 “果然没有辰絮,我们完全聊不到一起去。”冯静苏无奈,看了眼旁边的某个角落,就甩下景含幽走过去了。 景含幽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一张俏脸美艳非常,把周围的小姐命妇们全都比了下去。景含幽看到冯静苏过去和那女子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能让一向高傲的云逸公主看得上眼的,这位估计就是辰絮口中说的云国第一美人薛家三小姐薛艾了。 羽烟宫。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泠音和琳琅侍候辰絮更衣梳妆。 “郡主,这件可好?”琳琅取出一件月白色的宫衣,询问辰絮的意见。 “今天是万寿节,这件衣服太素了。”辰絮看了眼被取出来的一套套宫衣,指着一套鹅黄色的宫衣道:“就这件吧。” 琳琅手脚麻利地将其他衣服都收好,和泠音两人一同替辰絮换好了衣服。衣服一上身,泠音赞道:“郡主穿了这件,简直像未及笄的少女一般。” 辰絮笑了笑,想起自己未及笄之时,少年不识愁滋味。整日里习文练武,跟着师父学经世济国的道理和手段。那时景含幽也陪在自己身边,却只懂得一心对自己好,不掺杂其他。后来她们都及笄了,长大了,先后下了山,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然后……历国灭了易国,景含幽废了她的武功,把她禁锢在宫里。如果一切都停留在及笄之前的那段日子该有多好。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辰絮一想就走了神。待回魂过来的时候,泠音和琳琅已经开始帮她梳妆了。“郡主,奴婢帮您梳个倭堕髻如何?”泠音请示道。 辰絮点头。泠音手指灵活,不多时已经梳好头发。那边琳琅取出妆奁,挑拣着首饰。 “戴含幽下午送的那两只白玉簪子就好,其他都不戴了。”辰絮看见琳琅拿出一支又一支步摇,急忙阻止。 “这样,太素了吧?”琳琅将两只白玉簪子插好,还是觉得缺了一点颜色。“郡主,这个可好?”琳琅在妆奁里翻了一下,翻出一对银鎏金镶玉嵌宝蝶赶花小插。这对小插小巧精致,颜色也鲜艳,又不过分浓烈。 “就它吧。”辰絮不想惹麻烦,装扮上不想失礼。 梳妆完毕,辰絮起身转了一圈,泠音和琳琅都十分满意。 “郡主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装扮都不过分。”琳琅笑道。 今天陪辰絮去赴宴的是泠音。她毕竟入宫早,这宫里的易国关系她也熟。主仆两人刚刚收拾好,外面已经有景含幽派回来的宫女来接人了。 来到鸾香阁,宴会还没开始。辰絮的到来到底还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最先过来说话的人是易迦莫离。 “大姐,你可是来迟了。”今天的易迦莫离打扮得十分美艳。她本就是个美人,刻意打扮下,和殿内任何一人相比也丝毫不显逊色。 辰絮点点头。“五妹你今日真漂亮。” 易迦莫离微微红了脸颊。“我不想给太子殿下丢脸。” 辰絮没有说扫兴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选择了复国,注定艰辛危险。莫离选择争宠,未必就会比自己轻松。路既然是自己选的,那么输赢成败,与人无尤。 那边景含幽想过来却被皇后绊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辰絮走到了冯静苏和薛艾那边去。 “今天这身可娇嫩了。”冯静苏挑着眉拍着手。辰絮很少会选这么娇嫩的颜色。 “知道你过来,给你一个惊吓。”辰絮看到她们二人明显心情不错,还能开着玩笑。 薛艾拉着辰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辰絮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你看我在这里除了公主谁都不认识,好无聊啊!” “薛三小姐,你认识静苏不就够了?和她在一起还会无聊?”辰絮的目光中满是暧昧。 “你又取笑我?”薛艾瞪着冯静苏,“飞叶津出来的都这么爱取笑人吗?” 冯静苏不置可否,辰絮却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薛艾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红了脸颊。 景含幽这会儿终于得空走过来。看见辰絮被薛艾逗得笑弯了眉眼,心里颇为不是滋味。辰絮在她面前也经常笑,可是那笑里有多少真心的成分就不好说了。 “她看你看得真紧。”冯静苏看着景含幽走过来,在辰絮的耳边轻声道。 辰絮转头,迎上了景含幽。“皇后娘娘肯放你过来了?” “原本就没什么事。辰絮,我们去那边坐。”景含幽显然不想让辰絮和冯静苏多接触。 辰絮很听话,回头和冯静苏薛艾点了点头,跟着景含幽去了另一边。 第71章 失态 薛艾看着两人离去,在冯静苏耳边轻声道:“公主,辰絮为什么这么听柔嘉公主的话?你不是说在飞叶津书院的时候,辰絮不是这种性子吗?” 冯静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还小,不懂得一个要成大事的人需要忍受多少东西。辰絮她经历了国破家亡,必然要做出一些改变。”冯静苏说着又看了眼那边笑着和景含幽说话的辰絮。“你从前没见过她,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在飞叶津的时候,内敛自持,温润谦和,但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傲气。” 薛艾也望过去,完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柔弱如水的女子会是冯静苏口中的那个人。 冯静苏继续道:“你看看现在的她,看似如水一般柔弱可欺,可是当初的那份谦和已经完全消失了。我感觉她现在就是一柄软刀子,看不见刀锋,却随时都打算伤人。”如果说飞叶津的辰絮是一剂劝世良方的话,那么现在的辰絮就是一剂催命之毒了。 “她好可怜。”薛艾喃喃道。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路是她选的,就没有资格抱怨。”这道理,辰絮也懂得。因为这是飞叶津书院的处事准则。 “你怎么和静苏的关系那么好?”景含幽心里别扭。 “小气。”辰絮笑着戳戳她的肩头。“静苏是成大事的人。别用你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揣度她。” 景含幽撇嘴。“儿女情长有什么不好?”她又不想当皇帝,何必整天想着天下大事? 辰絮心里叹息。景含幽若真是一个只执着于儿女情长的人就好了。那么自己复国的难度必然会小很多。 这时门外有太监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急忙起身跪拜。皇上穿着明黄色龙袍走了进来,来到皇后身边让众人免礼。皇上到来就意味着宴席即将开始了。 有人按照事先拟好的程序念了一段贺寿的祝词,众人称赞。随后皇上皇后落座,众人也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依次落座。 “摆宴!” 一众太监宫女开始上菜,一道道精美的菜式被送到众人面前的桌案上。 辰絮是随着景含幽一同坐的。不过她的桌子在景含幽的后面,并非同桌。菜式上齐,皇上吩咐开宴。众人觥筹交错。过了一会儿,各国使节纷纷送上礼单,有太监当众宣读,众人又是一片赞贺之声。之后是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送的礼物。这次可就直接摆上来了。 众多礼物中,辰絮突然听到太监高声宣读:“太子殿下为陛下贺寿,送夜明珠一对,暖心玉枕一个。”她猛然抬头,刚好看见有宫女捧着托盘,其中一个托盘里是一个碧绿的玉质枕头。她的目光下意识望向了易迦莫离。只见易迦莫离的脸上有着得意之色,似乎对于太子献上的礼物与有荣焉。 “辰絮……”难得景含幽这时候还会回头注意她的脸色。 辰絮笑了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贺寿继续进行,慧婕妤依旧送了之前所说的东海珊瑚,算不上贵重,但也不失礼。不过在她献贺礼的时候,皇上不经意的一瞥,却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今晚慧婕妤小心装扮,素雅袭人,配上那如玉的肌肤,给人一种玲珑剔透的感觉。皇上满意地点点头,慧婕妤面泛桃花,含笑低头。 景含幽的礼物是平平常常的一对玉璧,真正的贺礼《无极要略》已经在昨晚给了皇上。龙心大悦,是以今天无论景含幽送什么,皇上都不会在乎的。 贺寿完毕,歌舞开始。 辰絮寻了个空起身退出了正殿。不一会儿,泠音带着易迦莫离也出来了。 “大姐,你找我?”易迦莫离喝了几杯酒,小脸微醺,十分醉人。 “那暖心玉枕是怎么回事?”辰絮面沉似水。即便是她被易迦莫离以忘灵香祸害得险些丧命的时候,她都不曾这般严厉过。 易迦莫离多了一份清醒。“那玉枕……母妃在我入宫时给了我。” 暖心玉枕本是易国皇帝的,因其温润,冬暖夏凉,皇帝便赏赐给了易迦莫离的母妃恭妃。易国灭亡之后,一众皇室皆随之来到易国。恭妃来到易国后不久就被一个将军看中,原本是要抢去做妾的,偏巧易迦莫离成了太子侧妃,有了这一层关系,恭妃总算可以平安度日了。 辰絮听了这话面上总算柔和了几分。“莫离,你是真的一心争宠了?” 易迦莫离有些不解,“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太子的侧妃,自然要为他着想。我争宠……也不是什么错事。” “我不是要怪你。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你的心意而已。那玉枕既然恭妃娘娘给了你,你便可以随意支配。我睹物思人,竟没有你看得开。”辰絮笑容里有一丝苦涩。自己竟然到现在还看不开这些事情,千里江山都拱手他人,一个枕头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她记得儿时调皮,父皇就让她枕在这个玉枕上,拍着她给她讲故事。还说这个玉枕有灵气,有什么心事可以对着玉枕说,玉枕都会记得的。现在想来,不过是父皇为了哄她的戏言,可是那时的她却完全相信了。所以这个玉枕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父皇将它赏了恭妃,恭妃将它给了莫离,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玉枕被送给了历国皇帝。灭国之痛,刻骨铭心。 “莫离,你先回去吧。殿里太吵,我再这里多留一会儿。” 易迦莫离看了看辰絮不太好的脸色,也没说什么,独自回到殿里。泠音在一旁看着辰絮那完全无法掩饰的失态,心里着实担心。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起一些儿时的往事。泠音,你知道吗?我五岁被送去飞叶津学艺,十年之后方才回宫。我和父皇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只有七年。而这七年中,前几年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等到我记事的时候,父皇又把我送走了。在我的记忆里,他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可正因为少,我才格外珍惜。珍惜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珍惜和他有关的每一样东西。国破家亡,东西我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了。”辰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出来她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太久了,自己被压抑得太久了。她多想现在父皇还在,她可以扑到父皇的怀里大哭一场,把自己受到的委屈,不甘都发泄出来。可是没有,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依靠,她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我真的很累。”说这句话的时候,辰絮笑了。在旁人看不到的时候,她笑得有些神经质。 “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可是奴婢还是要提醒您,您这样会被别人发现的,到时候一个心怀故国的罪名扣下来……”泠音从来没有看到辰絮这么失态,急得团团转。 辰絮也清楚自己失态了。也许是今日的气氛影响吧。每逢佳节倍思亲。看景含幽给父皇贺寿,她如何能不想起自己的父皇?可惜一边是天伦之乐,一边是天人永隔。 辰絮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说得对。今天是我的错。”自己这不算强壮的肩膀,注定还要继续肩负重任。 主仆二人回到了大殿中。辰絮心绪烦乱,完全没有注意到阴影处站立的景含幽。 景含幽看到辰絮出了大殿,少不得也要跟出去看看。她出来的时候见辰絮和易迦莫离在说话,就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阴影处打算等辰絮这边说完了再过去。没想到辰絮之后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她反而不好上前了。 辰絮回到大殿里的时候,景含幽也回来了。她会武功,身法自然比辰絮快,所以虽然后回来的,却比辰絮先进入大殿。 这时候殿里其乐融融,原来是觉安公主站在一个椅子上,提着一支大毛笔,当场写下了一个巨大的“寿”字。字体虽然稚嫩,却也有模有样,一看就是练过的。 皇上看来甚为欢喜,将觉安公主叫到自己身边抱到腿上哄着她。一旁的众多公主皇子们都有些羡慕。这样的父爱,也是他们渴望的。 众人兴致正高,突然有人道:“父皇,今日是您的寿辰,儿臣愿意献舞一曲,为您贺寿。” 众人都转头望去,却见说话的人竟然是端慎公主。辰絮的眼眸微微眯起,果然,棋子不甘心做棋子,开始自己找寻出路了呢。 皇上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堂堂一国公主当众献舞,这成何体统?当初千秋节上辰絮被迫献舞让人觉得她是当众受辱。如今端慎公主竟然主动提出这种要求,这可不是一个公主该出的风头。 “端慎!”皇后看皇上面露不悦之色,急忙状似关心地叫了一声。 端慎公主却似看不懂,已经走到大殿中央,笑道:“儿臣贺父皇万寿无疆。”说完也不待别人说话,直接一扬手,丝竹声起,她已经在场中跳起舞来。 端慎公主在宫里多年,给人感觉一直都是一个隐形的公主。好事从来都没有她,坏事也没有她。很多宫人都要用排行刻意去数,才会注意到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二公主。 第72章 探病 平心而论,端慎公主的舞蹈算不上惊艳。显然这个过于平凡的公主并没有跳舞方面的天赋。但是这舞蹈却也算不上有什么纰漏。总之就和她这个人一样,无功无过。 一曲完毕,众人鼓掌。无论好与不好,公主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端慎公主万福退场,临走时环顾全场那一瞥,却让人眼前一亮。那是怎样一双勾魂的眼眸啊! 景含幽皱眉,自己这个二姐是怎么了?今天的一切行为都这么反常。 皇上的脸色依旧不悦,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一旁的皇后急忙朝着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安排好的歌舞继续进行。 冯静苏饶有兴致地看着殿内有些奇怪的情况,笑道:“这个端慎公主有点意思。” “嗯?”她身边的薛艾不明白,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冯静苏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轻声道:“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薛艾更加好奇。 “赌这位端慎公主今天的行为和辰絮有关。”冯静苏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辰絮的身上。 薛艾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好啊,不过我赌和她有关。” “明明话是我说的。”冯静苏道。 “公主……你就让我一次嘛。”薛艾牵着冯静苏的衣角撒娇。 冯静苏无奈摇头。“行了,还赌什么?直接算你赢。” 薛艾低头抿唇微笑,那娇艳无双的容颜令身边其他国家的使臣舍不得移开目光。冯静苏咳了一声,左右看了看,眸光如刀,成功令其他人都转移了视线。 辰絮从回来之后就很难集中精神。这会儿又在走神。景含幽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开口道:“你要不要先回去?”宴席不结束,她是肯定走不了的,可是看辰絮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在受罪。 辰絮点头。提前离席固然会给皇上皇后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她守到最后就能留下好印象吗?说到底,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在乎。 “父皇母后这边我会交代。你自己当心点。”若非听了辰絮殿外的那番话,景含幽恐怕也不会这么体贴。 辰絮离席,带着泠音出了鸾香阁。原本景含幽安排了宫女引路,却被辰絮打发回去了。 “这会儿宫里的主子们都在鸾香阁,咱们难得清闲,随便走走吧。”说是随便走走,但是泠音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发现这是奔着景安宫去的。 景安宫如今住着冯贵妃。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因为脸上印记的事情只好称病不出。心里正在恼恨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还会来?”冯贵妃问道。 有太监前去开门,不多时就回来禀告道:“娘娘,是顺恩郡主。” “她?她来干什么?本宫不见!”冯贵妃现在一天到晚都带着面纱,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她最不喜欢的人。 “易迦辰絮见过贵妃娘娘。”不知何时,辰絮已经走进了正殿。 “谁让你进来的?简直没有规矩!”冯贵妃怒斥着。她的脸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愈发见不得美人。现在看见辰絮那精致的容颜,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 辰絮丝毫不在意冯贵妃的怒斥,“听说贵妃娘娘病了,辰絮特地过来探望的,娘娘怎么就这般不通情理?” 冯贵妃怒道:“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来人,将她给我赶出去!” 左右宫女太监立刻上前要将辰絮和泠音赶走。辰絮道:“娘娘是想一辈子留在这荒漏的景安宫中,不打算重见天日了?” “慢着。”冯贵妃阻止了宫女太监赶人的行为,眼睛死死盯着辰絮,“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是你害我如此的对不对?”说着一步步向辰絮走过来。 泠音见状急忙挡在辰絮面前,生怕冯贵妃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伤害到辰絮。 辰絮的眼中似笑非笑。“娘娘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来讨论这件事吗?” “他们都是我的心腹。”冯贵妃道。 “难道他们都知道这些年娘娘您暗中为云国……”辰絮刚刚说到这里,就被冯贵妃厉声打断。 “你们都先下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进来。” 辰絮见状,对泠音道:“你也出去,守在门外。” 泠音和一众宫女太监们都出去了,正殿的门也被关了起来。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冯贵妃走到辰絮面前,目光狰狞得可怕。 辰絮笑,丝毫不受冯贵妃的影响。“贵妃娘娘,我知道的事比您想象的多得多。您这些年刺探了不少历国情报暗中告之云国,这完全就是一个细作的行为。您说如果皇上知道的话会如何呢?”辰絮看着冯贵妃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变化,继续道:“也许皇上宠爱您,不会将您怎么样。可是皇后呢?历国的文武大臣呢?”她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再说您现在这个样子,皇上对您的宠爱还有多少呢?” 冯贵妃虽然谋略不是辰絮的对手,但是还算是个聪明的人。她早就怀疑皇上已经知道她暗中透露历国情报给云国的事。只不过她做得不过分,而且她感觉很多情报是皇上有意通过她泄露给云国的。 一个曝了光的细作,其实也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可是皇上不会计较,不代表皇后也这么大度。对于皇上来说,治国总要考虑多方利益,大砍大杀都是下策。可是对于皇后来说,威胁到皇权,威胁到皇帝那就是天大的罪过。辰絮说得对,皇上默许她的这种行为只是因为对她的宠爱,若是失宠了呢?那么曾经的优点瞬间就会变成她最大的罪过。 “你……你有什么证据?”冯贵妃有些心虚了。 “你想看证据?”辰絮的笑容渐冷。“我若是拿出来,可就不会收回去了。” 冯贵妃也在冷笑,“你根本就没有证据。易迦辰絮,我知道你是飞叶津书院的高徒。掌院是个奇女子,尤擅治国安邦。可是你现在龙困浅滩根本无力施展你的才能。你想使诈让我就范,我偏偏不上你的当。” 辰絮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丢到桌子上。“娘娘自己看吧。” 冯贵妃展开书信,那熟悉的字迹让她的心里瞬间翻了一下。“这信……你是从哪得来的?” “娘娘您的亲笔信总不会不认吧。至于我是从哪得来的,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总之这种信我还有很多。”辰絮悠闲地看着冯贵妃借着烛光将信点燃了,付之一炬。 “你到底想怎么样?”冯贵妃这下是真的颓了。 “两件事。第一是你要回云国。我留了人会帮你去除掉脸上的痕迹,还娘娘无双颜色。”辰絮道。 “第二呢?”冯贵妃不置可否,她需要听完两件事后再做考虑。 “娘娘难道以为单凭辰絮一个人就可以如此陷害您吗?”辰絮露出挑衅的笑容。 冯贵妃几乎不需要思考就猜到谁会这么帮助辰絮。“柔嘉?” “临走之前,娘娘不想报了这个仇吗?”辰絮回头看了眼大门,确定无人后,轻声道:“谋害宫妃的罪名,便是柔嘉公主也担不起吧?” 冯贵妃这次却是完全糊涂了。景含幽是辰絮最大的倚仗,而辰絮现在却让自己去陷害景含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我能扳倒柔嘉,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冯贵妃觉得辰絮一定是疯了。 “那是我的事。”辰絮并没有等冯贵妃的回复,她起身走到门口,“娘娘,云逸公主三日后启程回国,您的时间并不充裕。” “哎……”冯贵妃还想说什么,辰絮却已经推开门离开了。 回到羽烟宫,景含幽还没有回来。辰絮沐浴之后换了轻柔的寝衣,靠在床头看书。摇曳的烛光下,她的肌肤似乎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辰絮的手里还拿着书,人却已经睡着了。景含幽走过来小心地将她手里的书抽走,还没等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辰絮已经醒了。 “你回来了。”辰絮扶着头,还不是特别清醒。 “你别动了,睡吧。”景含幽今晚格外心疼她。连每天的温存都没有提。 辰絮点点头,将身子放平,躺进了被子里。景含幽这边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折腾到很晚。重新来到床边的时候,辰絮已经睡得小脸红润可爱了。 景含幽掀起被子躺了进来。伸手抱住了那纤细的身子。辰絮动了动,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嗔道:“你这人,明明是你让我睡的,这会儿又来吵人。” 景含幽笑着将她圈紧在怀里。“辰絮……” “嗯?”辰絮的声音闷闷地从景含幽的怀里传出来。 “我会爱你。” 久久没有回音,景含幽低头细看,辰絮又睡着了。她笑着,明明已经困了,怎么睡得这么不安稳,稍稍一碰就醒了?难道你的心里有心事? 辰絮,你的心事是否和我有关?那些国恨家仇终究是你的心结,我解不开,因为我就是打结的那个人。 纵然所有易迦族人都不理解你,至少还有我理解你。 第73章 梦醒 第二天一早,景含幽照例去了飞云骑大营。辰絮则是收到了昨夜皇上歇在倾香阁的消息。 “这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辰絮轻轻舒了口气。 万寿节之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风云迭起。 前朝因一件贪污案子扳倒了一位朝廷要员,随后被牵连的官员不下二十人,且都是身居要职。朝堂之上,一时间风声鹤唳。 后宫之中,冯贵妃突然提出自己因病势缠绵,有了思乡之情,想要跟随云国的使团回国省亲。皇上还在犹豫之际,冯贵妃又偷偷写了一方手帕的血书给皇上,暗中禀告景含幽陷害她生病,又言明自己没有证据,所以请求皇上不要将事情闹大,自己自愿回国暂避风头,待病势有所好转,即刻回来陪王伴驾。 要说皇上还是非常信任景含幽的,可是此时前朝不稳,冯贵妃又上了血书,对他的震撼很大。此时他忙于前朝政事,并没有心情去处理后宫的事情,于是将此事交给皇后处理。 皇后自然是向着自己女儿的,可是既然是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即便偏私也不能太明显。几经思量,皇后准了冯贵妃回国的要求,也将景含幽叫来申斥了一顿。 “柔嘉,这里没有外人,母后跟你说一句托底的话,如今前朝不稳,你父皇无心后宫之事,母后还能保你。可若是前朝稳定下来,你陷害冯贵妃这件事恐怕很难善罢甘休。柔嘉啊,母后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为了那么一个女子犯糊涂呢?你若是想宠她,至少也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否则你有什么能力保住她?”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为了这个女儿可真算得上苦口婆心了。 景含幽的认错态度极好。说了很多体贴的话安抚了皇后,她回到羽烟宫后就直奔书房。这个时候,辰絮一般都会在书房里看书。 看见她风风火火地进来看着自己,辰絮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 景含幽几步走过来一把将辰絮从椅子上拉起来。“后宫这么多事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包括让冯贵妃去父皇那里告我也是对不对?” 辰絮转动着自己的手腕,这里已经被景含幽抓疼了。“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为什么?”景含幽发现自己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心寒。 “为了送走冯贵妃。”辰絮扬起小巧的下巴,“你凭什么认为在她屡次害我之后,我会放过她?” “可我不是已经……”景含幽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你一早就打算利用我了?”很显然,在景含幽用褐云草汁弄黑了冯贵妃的脸后,辰絮后续的计划就开始一步步实施了。 辰絮看着景含幽难以置信的眼神,叹道:“柔嘉公主,我不利用你,还能利用谁呢?” 利用,这个字眼太伤人。景含幽曾经想只要自己宠着她,爱着她,保护她,满足她的要求就可以获得她的真心。可是如今,她既然能够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景含幽的手举了起来,辰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的手竟然有些发抖,本来打算挥出去的手最终握成了拳,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书房,甚至离开了羽烟宫。 辰絮看见景含幽离开,自己重新坐到椅子上。“你说过就算我的族人都不理解我,还有你会理解我。其实,天底下最不理解我的就是你。”她笑得红了眼眶。 冯贵妃跟着云国使团回了云国。其他的使团也都陆续回国,唯有荥国使节没有急着回去。此次荥国的使节是其五皇子简堂。这位皇子还是第一次到历国来,自然要多游览一段时间。荥国国力偏弱,诸位皇子中也没有雄才大略之人。简堂在诸位弟兄中算是平庸之人,这次能都被派来出使强国历国也是难得。 羽烟宫。 景含幽这次是真的被伤到了。自打那日的谈话后便歇在了厢房里。辰絮当然不会让她一个公主睡在厢房里,自己堂而皇之地睡在正房里。自己名义上可是她的伴读。 “你去告诉柔嘉公主,让她睡在寝殿里,我去睡厢房。她若是还不解气,什么惩罚我都领。”辰絮叫来尘心说。 尘心是景含幽的贴身宫女,自小陪着景含幽一同长大,情谊非常。辰絮这次算计景含幽她也知道了,因此对于这个从前印象还不错的顺恩郡主难免记恨。“郡主,公主对您还不够好吗?这话不该奴婢说,可奴婢忍不住。您知道那日公主离开羽烟宫后多么失态吗?奴婢知道,她出去是怕控制不了自己伤了您。您拿着刀子扎她的心,她却还是不忍心伤您一根头发。郡主,人心总是肉做的。只要您肯去跟公主陪个不是,她一定会原谅您的。” 辰絮点点头,没有太多表情。“我知道了。你把我的话传过去吧。” 尘心没有等到辰絮的表态,心里也是生气,转身就走,连礼数都不顾了。 “郡主,您这样……”泠音担心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辰絮摇摇头。“含幽这会儿表面上记恨我,底下一定找人盯着我呢。泠音,你和琳琅最近都不要有什么行动。” 书房里,尘心将辰絮的话告之了景含幽。景含幽听了不置可否。 “公主……”尘心等着景含幽的示下。 “她要换就换吧。也免得让母后知道了说她不懂规矩。”景含幽这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了这一刻还是在为了辰絮着想。 “是。”尘心正要去吩咐人重新布置房间,却又被景含幽叫住。“辰絮此次的举动很反常,你吩咐人多留意她,有什么异动马上告诉我。” “是。”尘心应了,出门去安排。 两人就这样日日不说话,几天过去,景含幽心里的那股子不平也渐渐平了。这一日,她早上走出寝殿的时候,看见辰絮正在给花圃里的花浇水。似乎是掐准了她出门的时间,辰絮浇完最后一舀水后带着泠音就要回厢房。路过寝殿门口看见景含幽站在门外,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愕然。 对视了一会儿,辰絮先别开了眼神。景含幽见她要走,几步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同时看着辰絮身边的泠音。泠音聪明,明白了这是主子们的对话,她不该留下,立刻退得远远的。 辰絮抬头看着景含幽,“不气了?” “……”景含幽真是没脾气。明明这事是辰絮做得不地道,怎么现在倒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一般? “辰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景含幽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为了消除后患。冯贵妃那么恨我,留她就是留个祸害。”辰絮说完,也不等景含幽说话,就向左横移了一步,绕开景含幽继续往回走。 这次景含幽没有拦,而是跟着她进了厢房。辰絮回身,景含幽已经关上了房门。辰絮也不理她,转身就往内室走。景含幽却将她扯回,紧紧抱进怀里。 急切地吻上辰絮的唇,景含幽满意怀里人没有挣扎。“你也是想着我的是不是?”一吻结束,景含幽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真的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辰絮蹙着眉,“你根本就不懂我。”她猛地挣脱了景含幽的怀抱,转身继续走向内室,没走两步,又被景含幽从背后抱住。 “辰絮!师姐,你能不能为我想想?那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不误会你?”景含幽委屈啊。方才辰絮说她是为了消除后患才送走冯贵妃,一句话提醒了景含幽。所谓后患,那不是辰絮的后患,而是景含幽的后患。从这个出发点逆推回去,辰絮的做法就完全可以解释了。如果冯贵妃不写血书状告景含幽,那么皇后怎么可能放冯贵妃离开?明知道冯贵妃染病,还放她回国休养,难道是等着她休养好了再回来独宠后宫吗? “景含幽,我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我。我做的这一切或许正是想让你记恨我。你若恨我多一些,我会感谢你的。”辰絮转回身,眼眸中满是倦色。“放我出宫吧。” “不!”景含幽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辰絮,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景含幽是真的害怕再回到之前两人的那种状态,这段时间的甜蜜已经让她无法承受更多的情感波折。 “因为我累了。之前我们之间的那种关系,你知道我是多么努力才营造出来的吗?我对自己说,只要你待我好,只要你愿意帮助我的族人,我就真心对你,哪怕我们之间横亘着国仇家恨。可是,这样我太累了。含幽,就算你心疼我,让我休息一下可好?”辰絮一脸期待地问。 “好。我不吵你,让你休息。可是,你不许离开这里,我要每天都能看到你。”景含幽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面前何其卑微。可是一想到辰絮离开,她如何卑微都值了。 “谢谢。”辰絮点头。试着挣扎了一下,景含幽再不愿也只能放开手。“出门当心些。”辰絮叮嘱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 景含幽出门,看天色晴好,万里无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之前一段甜蜜相处的时光仿佛梦境一般,难道真的是梦,如今已经醒了吗? 第74章 实话 夜晚,辰絮沐浴之后琳琅拿着布巾帮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郡主,奴婢说句话您别恼。奴婢觉得柔嘉公主也挺可怜的。”琳琅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辰絮的反应。 辰絮的眼皮微撩,“她可怜?谁不可怜呢?琳琅,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我们是矢志复国的人,对她的伤害这才刚刚开始。”看着景含幽的样子,辰絮也心疼。原本她会因为自己心疼一个灭国的仇人而生气,可是现在她想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对景含幽是有情的,这点她必须承认。 昔日因,今日果。景含幽,你终究要对你曾经的所作所为负责。 这几日景含幽很忙,忙得有时都没有时间想辰絮的事情。前朝有那么多官员入罪,整个帝都都人心惶惶。这些人谁没个三亲六故?牵连之下,帝都局势似乎也不太稳定了。皇上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方面督促刑部尽快审案,早日出个结果以安群臣之心。另一方面,他让景含幽随时注意帝都内的动向,万一有变,随时出兵干涉。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易国故土突然出现了大量的民众骚乱。这些易国旧人心怀故国,不满历国官吏的统治,纷纷要求重建易国。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个时间内爆发了?坐在飞云骑的大营里,景含幽不得不慎重思考这个问题。 若说这些只是巧合,她还真不相信。想来想去,能和这三方面都扯上关系的,似乎只有那一个人。可是这正是她最不想的那个人。 辰絮,想来想去只能是她。后宫有她亲自坐镇,要搅动点风云似乎很容易。前朝,景含幽可还没有忘记最初那名官员被下狱,就是源于逍遥侯易迦裕的一封褒扬奏章。易迦裕的身份在朝堂之上很为历国大臣诟病,所以他夸奖的人,大臣们必然要挖出一点不端行为来打易迦裕的脸。结果这一挖真不得了,易迦裕的脸没怎么样,他们可都要被连锅端了。至于易国国内的骚乱,景含幽估计辰絮投降前就应该有所安排了。 “辰絮啊,我警告过你,不要插手前朝的事,你偏偏不听。” 羽烟宫。 夜色已沉,辰絮刚刚要上床休息,房门被敲响。今晚守夜的是琳琅。琳琅过去开了门后,景含幽立刻走了进来。这段时间两人虽然会见面说话,但终究无法回到之前的样子。而且辰絮依旧睡在厢房里,没事的时候也不会出现在景含幽的面前。 “你先出去。”景含幽对琳琅道。 琳琅看了眼内室床上的辰絮,见辰絮点头,便退出门去。 “你才回来?”辰絮看景含幽还穿着平时出宫的衣裳,就猜到她肯定一回宫就来了自己这里。 景含幽坐在床边,简单地将前朝和易国的形势说了一下。“我只问你一句,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 辰絮神色平静,看着对面的景含幽眨了下眼,“是我做的。” “你如何做的?”景含幽心下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这是第二句了。”之前景含幽说了只问一句的。看景含幽那一脸痛心,她还是回答了。“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我利用二哥易国皇族的身份上书,之后的事情可就是你们历国大臣的功劳了。至于易国,那是我的祖国,我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你这是在逼着父皇杀了你,杀了你们整个一族的人你知道吗?”景含幽现在完全不敢向皇上禀告她知道的一切,否则辰絮瞬间就会被下狱。 辰絮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为了复国,我没有办法。”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点悲伤,“我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为什么?”景含幽脱口问出,但是马上她就知道了答案。 “含幽,如果你是我,你会不复国吗?你不该问我为什么,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要灭了易国。”辰絮的情绪依旧平静。 “你是在报复我!” 辰絮摇头。“你终究不懂我。我报复你做什么?我只要易国复国。我只要重归故土,还我河山。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和国家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呢?” 景含幽笑了。“辰絮,你果然是师父的高徒。这般情怀,若是让师父知道,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未来飞叶津的衣钵都要传给你。”她抓住辰絮的手腕,语气阴冷。“可惜你根本无法活着离开历国!” 辰絮低头,不忍去看景含幽眼底的悲伤。“含幽,之前我问过你,如果我要复国,你会如何待我。” “我说了我会杀了你。”这话景含幽也没忘。 辰絮点点头。“你我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我是易国的颐敏公主,我要复国,这不是错。而你是历国的柔嘉公主,你要杀我阻止我复国,也不是错。九泉之下,我不会怪你。”辰絮抬头,那明澈的眼神,似乎告诉景含幽可以动手了。 景含幽的手一下子掐住了辰絮纤细的脖子。随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可以感受到手下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可是,那脖子的主人竟然没有一点要挣扎的意思,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夺去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要对我说实话?”景含幽到底还是松了手。 “咳咳……”辰絮骤然获得氧气咳嗽不停。“我说了我累了。累到不想骗你。”辰絮没有说谎。其实所有的安排都是逐渐布置下去,等到事情都翻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辰絮这个指挥已经不重要了。辰絮知道这些事情一旦集中爆发,景含幽必然会想到自己。当然她可以骗景含幽说这一切与她无关,但是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景含幽的手抚上了辰絮略显苍白的脸,而后逐渐向下,越过刚刚被自己掐过的脖子,落到了领口处。辰絮没动,眼睁睁看着景含幽扯开自己的领口,吻了上来。 “你我终究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吗?”景含幽不甘心。动作愈发粗暴起来。 辰絮蹙着眉,两人多日不在一起,她已经有些不习惯了。可是她仍然承受着景含幽的掠夺。她时时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为了复国劳心劳力的颐敏公主。另一半是真心喜欢景含幽的易迦辰絮。更多的时候,她是颐敏公主,而现在,就让她当一夜的易迦辰絮好了。 翌日清晨,景含幽对着整个羽烟宫下了一条命令。即日起禁足辰絮,没有她的允许不得让其踏出厢房一步。泠音和琳琅即刻关进后殿,不许她们主仆三人见面。景含幽没有将辰絮交出去固然是舍不得,没有将泠音和琳琅交出去同样是因为舍不得辰絮。这两个宫女一旦收了监,不管招不招供都和辰絮脱离不了干系。景含幽不知道自己还能保住辰絮多久,她只是想努力到最后一刻。 帝都的局势还没稳定下来。后宫中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端慎公主和荥国皇子简堂暗中私会,被人发现,直接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震怒,令端慎公主回琅华馆思过,禁足一年。简堂被历*队直接护送出了国境。作为妹妹,景含幽当然也要去看看端慎公主。然而令她吃惊的是,端慎公主竟然完全没有伤心、焦虑的样子。 “是我命不好,所以才要嫁给一个病秧子。”端慎公主笑着说。“可是有时我也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就该是这样的命运?” “二姐,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你这样反抗父皇,是没有好结果的。”景含幽皱着眉说。 “好结果?”端慎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道:“难道我嫁给那个马上就要死的病秧子就会有好结果?柔嘉,事不关己,漂亮话谁都会说。” 最后这句话倒是让景含幽不好再劝了。“二姐,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看父皇的意思了。他要我生我就生,他要我死我就死。反正我现在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无所谓了。”端慎公主活了近二十年,一直都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最近这段时间随心而活,发现竟然是这般痛快。早知是这样,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那么多年? 离开琅华馆的景含幽心情未必就比端慎公主好。这是她的二姐,看她现在这般离经叛道,将来必定要吃苦头的。另外一点,端慎公主会变成这样,可是和辰絮密切相关。 “你究竟在这后宫里面布置了多少局?”景含幽叹气。叹情况的棘手,叹自己的心软。其实她也知道,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和辰絮一族有关,那么只要杀掉这些人就可以解决了。问题是自己舍不得。想到那水晶般玲珑剔透的人儿,用一颦一笑逐渐卸去了自己的防备,在这后宫里一步步布好了陷阱,她就感到心里一阵烦乱。 正往回走着,前面看到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女子衣着得体,但是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柔嘉见过修媛娘娘。”来的是秦修媛,景含幽按照礼数见礼。 第75章 破局 “是柔嘉公主啊,快免礼。”秦修媛从冷宫里出来时日不久,所以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这会儿也是用了晚膳后出来散散步。 “公主这是……去了琅华馆?”秦修媛看着景含幽来时的方向问道。 “是的,去看看二姐。”景含幽看着秦修媛的双手细腻白嫩,远比她的脸要好看得多。这位秦修媛也是有些本事的,一手琴艺后宫无人能比。所以对于自己这双手格外珍惜。 “端慎公主这事啊……你们姐妹之间劝劝也好。不过,这事可不好办,” “哦?”景含幽示意秦修媛把话说完。 “本宫是过来人,知道当一个女子心里真正有了人的时候,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端慎公主是马上就要和亲的人,就算她愿意嫁到萧国去,这心里……哎!”很多话秦修媛不好说得太过,点到为止。 景含幽点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各自离开了。 “娘娘,该回去了。”秦修媛又走了一会儿,她的贴身宫女雪玉提醒道。 “雪玉啊,你有没有感觉到冯贵妃一走,这宫里的气息都变了?”秦修媛这时正走到椒兰殿的附近,看着那华美的宫殿,她冷冷地笑着。 雪玉是跟着秦修媛共过患难的,情意不比旁人。当下搀着秦修媛转身边往回走边说:“娘娘,风水轮流转。您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羽烟宫。 景含幽回来后路过厢房,看着里面亮起的烛火心里一动。她其实非常想进去看看,可是她也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凝望了一会儿,她轻声叹了口气,回了书房。 辰絮已经被禁足几天了。她非常安静,一不哭二不闹,每天按时起床梳洗吃饭。如今她身边没了宫女侍候,什么事都要自己做。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在飞叶津学艺多年,虽然那时也有宫女服侍,但是大多数的事情还是要自己解决的。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景含幽突然收到消息皇上抓了易迦裕,理由是煽动易国百姓闹事。辰絮思索再三,还是去见了辰絮,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辰絮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如果皇上要来抓我,你会如何?” “你说了,和国家比起来,我们都不算什么。”这就是景含幽的答案。她不可能为了一个要复国的辰絮去违抗皇命。 辰絮点头,露出一脸释然。“含幽,我从出生开始就身负真龙之命,有人说过,我女生男命,是为不祥。也有人说,我这一生都要远离亲眷。所以,跟着我的亲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她抬头看着景含幽,“二哥入狱,我并不意外。你也不要试探我会有什么反应。我已经招数尽出,现在是看你们如何破局了。” “你就那么笃定你会成功?”景含幽确实是来试探的。 “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做最大的努力,至于会不会成功,那是老天爷的事。” 易迦裕觉得自己很冤枉。自从知道易国百姓闹事开始他就知道皇上早晚会找上自己的。他现在是易迦一族里爵位最高的人,有事当然自己就是头一个了。可是这件事确实不是他主使的,就算杀了他也没用啊。 刑部大牢里的生活对于一向养尊处优的易迦裕来说当然难过。好在易迦族人也知道他这个顶梁柱不能倒,所以拿了银两来打点。皇上下旨的案子,没有人敢私自放人,但是在牢里照顾一下还是可以的。 德昌宫里,易迦莫离最近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因为易国百姓闹事,易迦裕被抓,眼见着他们易迦一族能不能活命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原本对她还算客气的陆凌寒现在对她也刻薄起来。时不时就要挑刺训斥她一顿。太子现在也不敢替她出头,这种降国复叛的事古来有之,谁沾上都是一身麻烦。 易迦莫离想来想去,还是得问计辰絮,所以她带着宫女来到了羽烟宫。只是这次她连门都没进去,守门的太监说辰絮随着景含幽出宫去了,至于其他,太监就一问三不知了。 易迦莫离没办法,只好先回宫,第二日再去。然而如出一撤的说辞,又把她挡在了门外。一连三天,她不仅没有进入羽烟宫,还被陆凌寒借机训斥了一顿,气得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哭了一个晚上。 辰絮当然没有随着景含幽出宫,她一直待在厢房里。这时的她,发觉景含幽不来看她,倒是让她轻松了不少。至少她不用再把自己劈成两半了。易迦莫离的到来她并不知情,但她猜测莫离应该会来。易迦裕下狱,莫离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你也是时候长大了。”摆弄着一盘棋子,辰絮喃喃地说。 棋盘上的黑子已经将白子围住,一大片白子被吃掉。“早走一步的优势虽然微弱,可是一点点积累起来,就足够胜出了。”她手中又下了一颗黑子,却是给白子留下一丝生气。“师父说,网开一面,不求尽胜,才是成功之道。” 历国皇帝景腾并不是一个庸才,易国内乱这件事他思考之后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易迦族人身上。将易迦裕下狱之后,易国国内的骚乱不见丝毫平息的意思,于是皇上下旨,将易迦一族中所有的男人无论大小,全部下狱。易迦裕这下真的不孤单了,刑部大牢里一下子住进来一百来个亲戚。 皇上之所以没有想到辰絮,一来因为她是个女子,易国可没有女子称帝的传统。二来辰絮已经被废了武功,又在景含幽的宫里,基于对景含幽的信任,皇上相信辰絮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一百多人入狱的消息当然要通知辰絮,辰絮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她并非不心疼,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她已经无能为力。 易迦所有男丁入狱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易国。一直十分严重的内乱终于有了一点缓解。然而还没等历国皇帝大臣们舒口气,更大规模的起义就已经发生了。这次不再是百姓自发的骚乱,而是有规模有组织的起义了。这些人打着为易迦皇族报仇的口号,扬言只要历国敢杀易迦皇族的人,他们就杀掉历国派到易国的大臣。 消息传入历国,皇上暴怒,差点就下旨杀掉易迦裕了。还好有大臣头脑清醒,上书如果真的杀了易迦一族,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景含幽忙碌了大半月,帝都局势终于稳定下来。她听了这个消息,隐隐感到这样混乱的局面才刚刚开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两国的再次交兵。历国虽然灭掉了易国,但是这场大战已经消耗了历国很多国力,再打下去,谁都没有好结果。要知道,当今天下可不是只有历国和易国两个国家的。 景含幽刚刚回到羽烟宫,宫女就来禀告,辰絮要求见她。景含幽一怔,这是辰絮禁足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要求见她。 厢房里,辰絮明显瘦了很多。“皇上是不是要杀我的族人?” 景含幽摇头。“还没有。不过易国再这么闹下去,父皇随时都有可能下旨。” 辰絮听了却不说话了。景含幽奇怪地看着她,明明是她把自己叫来的,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 辰絮咬着唇,半晌才道:“我有办法平定内乱,但是你不会同意。” 景含幽来了兴致。“什么办法?” “让我回国。” “不可能!”景含幽是疯了才会放她回国。 辰絮眼中的神色黯淡。“含幽,历国和易国之间的仇恨虽然深刻,但是我一族在历国这半年多还算被礼遇,所以目前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一旦你们将我的族人都杀了,那么易国百姓再无旧主之念,届时必定狼烟四起,再不犹豫。所以……” “所以你的族人不能杀,对不对?”景含幽明白她今天叫自己过来就是想保住自己族人的命。“辰絮,你布的局,你做好的牺牲,难道现在舍不得了?” 辰絮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她背过身去,“我舍不得。一旦做出这一步,你我之间就再无见面的可能了。” 景含幽的手抖了一下。但是她随机冷笑道:“你又来利用我。每次你和你的族人有难的时候你就会用我们的感情说事。可是当你心心念念复国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感情?也罢,只要你放弃复国之念,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何?” 辰絮回头,笑得苦涩。“我说放弃了,你敢放我出去吗?” 这一句真把景含幽问住了。她不敢。她现在已经不敢相信辰絮的承诺了。景含幽以为这段日子不见,这么多事的折腾,自己或许可以渐渐忘记她。就算现在还忘不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爱得那么深。可是一见面,看到这个狡猾如狐,美貌如妖的师姐,她总是要克制自己才不会将其拥进怀里。 正在胡思乱想间,她的眼角突然瞥见一抹寒光,她下意识伸手去夺,却还是迟了一步。不得不说,就算辰絮没有了内力,毕竟曾经是个高手,下手的速度还是比一般女子快很多。而且下手时不会有任何手软。 第76章 求助 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没入了辰絮的肋下。鲜血瞬间就喷涌出来。这还是因为景含幽出手和反应都够快打歪了匕首,否则可就是奔着心窝去的。 “你这是做什么?”景含幽一步上前抱住辰絮倒下来的身体,声音都发着抖。 “你就当……是我设的另一个局……好了。含幽……不要让皇上杀我……我的……族人,我……我不是……只为了……为了易国想……想的。”辰絮的手上全是血,她抓住景含幽的胳膊,“你答应……我,我帮……帮你破……破这个局,你答应我……” “你别说话了!辰絮,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求求你别再说话了!”景含幽慌得有些乱了手脚。其实她也看出来辰絮没有刺中要害部位,应该是不会死的。可是她就是害怕,那汩汩流出的鲜血仿佛是她自己的一般。 “尘心!尘心!”景含幽大叫。 尘心就守在门外,这时候推门进来,立刻就被这场景吓到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景含幽边说边将辰絮抱到床上,随手撕了床单先把她的伤口包上。 “你怎么……慌成这样?如果……我真的死……”辰絮后面的话被景含幽尽数吻进了嘴里。 如果让辰絮再继续说话的话,景含幽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为什么辰絮能够忍着受伤的痛苦说出这样的话来扎她的心呢? 太医很快赶到,看到辰絮的样子也愣了一下。要说作为太医平日里治病倒也常见,可是这么严重的外伤,还是女眷,那就真不多见了。 辰絮伤在肋下,看似凶险,其实并无性命之忧。不过血流了不少,太医刚刚裹好伤口,她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太医!”景含幽大惊。 “公主,顺恩郡主是失血过多所致。这会儿血已经止住了,微臣再开个方子,熬些补气养血的药,养上一段日子就没事了。”这太医是个明白人,辰絮伤得蹊跷,不过这可不是他该探究的。 “有劳太医了。”景含幽让尘心安排人跟着太医去取药。 尘心安排了人手,转回来的时候也并未进厢房,只是在门口守着。 景含幽看着床上半点血色都无的辰絮,心里还是无法平静。“为什么你要对自己这么狠?你想折腾我就冲着我来好了,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景含幽抓着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对你?” 辰絮做了一个梦,梦见易国还在,她被封为镇国公主三年后,终于成功让易国扫清积弊,富国强兵。她看见父皇高兴的笑脸,看到百姓富足的生活。她在飞叶津所学到的本事得以施展,对得起自己的祖国。但是她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父皇告诉她,她马上就要远嫁和亲。出于她自己的选择,她嫁去了苦寒偏远的庆国,嫁给了那个叫做江云扬的庆国太子。大婚之夜,洞房花烛。当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辰絮却无法克制地推开了江云扬。那一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叫做景含幽的女子,只有那个女子才能碰她。 辰絮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不是她住了一个多月的厢房,而是景含幽的寝殿。肋下的伤痛随之袭来,让她皱起了眉。 “郡主,您终于醒了!”泠音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辰絮扭头看着她,“含幽放了你?” 泠音点头。“柔嘉公主将奴婢和琳琅都放出来照顾您了。” 辰絮点头。“含幽呢?” “柔嘉公主她……”泠音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出了答案。“她去了飞叶津书院。” “她回飞叶津书院了?”辰絮皱起了眉。“她真是自找苦吃。”辰絮放松了身体仰躺在床上,这次自己以身犯险,看来真的让含幽无法抉择了。 飞叶津书院。 江封悯看着飞花小筑门口跪着的景含幽,转头对着掌院道:“你总共就这么两个弟子,就算你向着辰絮也不要对含幽这么严厉啊。” 掌院瞥了她一眼,“我管教自己的弟子,几时要你多嘴?莫非就因为她学了你的摘叶拈花,你就觉得自己与她有半师之谊了吗?” 江封悯明显感觉到掌院的怒气见长,急忙闭了嘴。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伸着脖子看了院外的景含幽一眼,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要管教弟子我不说。可是你也得想想辰絮啊,她现在一个人在历国皇宫里,你这边迟迟不见含幽,这万一辰絮那边出了什么事,连个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不是?” 掌院听了这话,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一点其他的表情。“你啊,到底还是心疼她。也罢,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进来。” 江封悯微微一笑,也没起身,对着院子里说了一句:“含幽,你师父肯见你了。”声音并不大,然而院子外的景含幽却听得真真切切。 景含幽闻言急忙起身进了飞花小筑,来到书房外面敲敲门,听见里面有人允许才敢进门。 在飞叶津书院,原本这些女子们最引以为傲的公主家世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能进来这里的,有几个不是公主?是以在这里,无论你是公主,还是郡主,又或者是官家小姐,却都一律平等。世俗的身份在这里是不会被认可的。想学到更多的本事,得到更多人的尊重,完全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弟子见过师父。见过江师傅。”景含幽在这里丝毫不敢造次,规规矩矩跪倒在地行大礼。 江封悯刚想让景含幽起来,转头看见掌院又绷起来的小脸,只好噤了声。没有掌院的允许,景含幽不敢起来。 “景含幽,你居然还敢来飞叶津?”掌院微微冷笑,“真当为师舍不得杀你吗?” 景含幽的头垂得更低了。“弟子伤害同门,违背了书院的规矩,甘愿受罚。”景含幽不敢辩解,飞叶津是个极为护短的地方,掌院更是如此。辰絮又是掌院最看重的弟子,自己废了辰絮的武功,无论有多少苦衷,都是犯了师父的忌讳。 掌院的眉梢挑了一下,笑得倾国倾城。“景含幽,你们跟在为师身边学艺十年,为师对你们下了多少苦心你知道吗?结果短短两年你就废了辰絮的武功!为师十年心血尽废,你说要怎么罚你才好啊?” 景含幽浑身一个激灵。掌院最后那微挑的尾音里,真的透着一股子杀气。“师父,弟子……废了师姐的武功,弟子实属无奈!” 掌院半晌没说话,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气。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平缓了很多。“你们两国的事情我不打算知道。你们两个人我却不能不管。说吧,能让你大老远跑来书院的应该就只有辰絮了。她怎么了?” 其实自打看见景含幽,掌院的心里就是一翻。这个弟子她很清楚,明知道犯了大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来书院的。 “师父,弟子是来求您解惑的。弟子与师姐……到底如何才能……”饶是景含幽丝毫不避讳和辰絮的感情,当着师父的面,也不好启齿。但是事情总要解决的,咬了咬牙,景含幽继续道:“弟子与师姐如何才能长相厮守下去?” 掌院听了忍不住转头去看江封悯。“你看看,看看你这半个徒弟,是不是越长越出息了?巴巴地跑回师门居然是来问我这种儿女私情?”她转回头看着景含幽,摇头道:“景含幽啊景含幽,为师当年若知道你这般不堪大用,根本就不会收你。” 这话已经相当严厉,不过却未见得是实情。只能说掌院对于这个弟子还是有气的,所以说起话来才这般地不留情面。 江封悯少不得又来打圆场,谁让景含幽也继承了她的武功绝学呢?“你这脾气……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你看含幽这样子,要不是遇到什么实在解不开的心结,她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挨骂了。再说辰絮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在含幽那里岂会老实?你先听听她的话再训人好不好?” 江封悯这里又说小话又赔笑脸的,亲身演绎了面对一个强势心上人该如何相处的戏码。下面还跪着的景含幽虽然没抬头,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掌院面对江封悯的话,有脾气也不好发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听听倒也无妨。不过封悯,看时辰弦歌要回来了,你是不是该去给弟子们上课了?” 这就是明显在赶人啊。江封悯这会儿是没有勇气说出拒绝的话的,闻言急忙起身,“我跟你说,辰絮的武功废了,你可就含幽这么一个弟子可以继承你的武功了。”说完也不待掌院说话,直接就离开了。 掌院听了江封悯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由得一叹。“你听听封悯的话。” 景含幽心说:“江师傅您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起来吧。跪着又有这么用呢?”掌院此时的神情却已经不是生气,而是隐隐透着一丝伤心了。 “师父,是弟子的错。”景含幽在书院学艺十年都没有见过师父这样,这下是真的心里有愧了。 第77章 赌局 “自然是你的错。含幽啊,为师教过你,万事万物都要遵循平衡之道。你们两国之间的成与败都是天意,但是你并非一定要废了辰絮的武功啊。”掌院忍不住叹气。这个弟子的天赋秉性,终究差了辰絮一层。 “师父,弟子自知谋算不如师姐,所以只好剑走偏锋。”景含幽学艺十年,何尝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办法,但是她不敢冒险。她怕给了辰絮机会,辰絮就会从自己的眼前彻底消失。 掌院闻言无奈摇头。“你们师姐妹之间倒是真的彼此了解。你说得对,如果辰絮还有武功,易国复国至少还能提前两个月。可是如今……你到底得到了什么呢?” “师父……”景含幽就是来解惑的。 “因果循环,你当初种下的因,今日自然要尝到苦果。唉,你们倆啊,真是不省心。说吧。” 景含幽当下将辰絮试图自杀以保全族人性命的做法说了。掌院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阵心疼。自己这两个弟子性子其实是很像的。她刚才说景含幽剑走偏锋,辰絮又何尝不是呢? “早在你们未下山之时,为师就默认了你们二人的感情。当时为师提点过你,辰絮生性内敛,你若不下一番苦心,你们必然错过。如今这局面……只能说她的心里是有你的,所以才会选择这么激烈的法子。”掌院固然偏疼辰絮多一些,但是景含幽也是自己的弟子,所以当初辰絮下山之后,景含幽临下山前思索再三还是向她坦白对于辰絮的情感,并且问计。掌院不忍这二人彼此错过,多了一句嘴,不想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师父,弟子对师姐一片真心,为她肝脑涂地至死不渝。但是蒙您教诲,弟子不敢以江山做赌。”这正是景含幽无奈的地方。她明白掌院的话,辰絮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救人。用这么激烈的办法,无非就是不想她们两人之间彼此误会,终成憾事。对于辰絮这种性子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表达了。 掌院的眸光定格在景含幽身上,“含幽,就如你说的,你不敢用江山做赌。可是这一局,辰絮就是要和你赌易国江山。你这个师姐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你若是赢不了她,又凭什么拥有她?” 景含幽抬头,看见师父那高傲的神情。掌院如此偏疼辰絮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辰絮各方面确实优秀外,辰絮的性子和掌院非常相像。 “师父的意思,是要弟子和师姐赌这一局?” “你不敢吗?”掌院的语气咄咄逼人。 景含幽沉吟了一下,“敢!” 傍晚,山上起了一层雾,朦朦胧胧的,让本来就秀美的山平添了一丝神秘。前院的一群女弟子叽叽喳喳的像一群欢乐的小鸟,后院里却十分安静。 江封悯吃着一碟子花生米,赖在掌院的书房里不出去。“你到底和含幽说什么了?她这就肯走了?辰絮可不是好对付的,再说我不信你会帮着含幽对付辰絮。” 掌院正在写字,此时最后一笔写完,上好的宣纸上是一个大大的“谋”字。“我当然是心疼辰絮的,却也不会偏帮。我让她们两个以江山做赌,谁输谁赢,可就是各凭本事了。” “咳咳……咳……”江封悯听了这话一颗花生米直接吸进了嗓子里,咳了好半天才咳出来。“你这还不叫偏帮?含幽怎么赌得过辰絮?这两人要是真的各逞心机的话,含幽还不被吃得死死的?你那个大弟子,跟你一个样子,做事都……”江封悯嘴里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说到这里的时候却似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突然不说话了。 “我做事怎么了?”掌院笑得迷人,手中毛笔突然就激射出去,直奔江封悯的咽喉。 江封悯眼睛都没眨一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中拈起一颗花生米弹指射出,竟然直接将那毛笔拦腰折断,两截毛笔落到了地上,溅了一地的墨汁。 掌院的眼睛眯了眯,“弄坏了我的毛笔,记得赔啊。” “咳……”江封悯委屈地扁扁嘴,“好,我赔。” 羽烟宫。 辰絮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这会儿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开始疼了。 “哎!郡主,您可不能下床!太医说了,您这下可是伤了元气,必须卧床静养的。”泠音一进来就看见辰絮正试图下床,吓得急忙过来将她按回到床上。 “我没事。再躺下去才是真的废了呢。”辰絮方才可是忍着伤口疼痛的,这会儿重新躺在床上顿觉天旋地转。 “郡主,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您这身子可是经不起折腾了,否则就算有朝一日您能重回易国,又拿什么指点江山呢?”泠音跟了辰絮这段时间也摸清了辰絮的脾气,要劝她就得从国家的角度去劝,否则都是白搭。 辰絮果然老实了。“泠音,如果我以全族人的性命为代价,那么就算易国复国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泠音的嘴张了张,似乎有什么顾虑,却没有说。 “说吧,我想听听实话。”辰絮疲惫地闭上眼睛。 “郡主,奴婢有句话……也许说得不对,但是奴婢心里却是这么想的。易国,除了是易迦皇族的易国,也是我们所有易国百姓的易国。我们的努力,只是为了您说过的那句话,‘重归故土,还我河山。’” 辰絮的眼睛倏然睁开,定定地看着泠音。 泠音低头道:“郡主,奴婢失言了。” 辰絮却伸手拉住泠音的手,“不,你说得对。古来没有不灭之王朝。易国千里江山,不只是我易迦皇族的,更是易国百姓的。泠音,谢谢你点醒了我。这些师父教过的道理,我却全忘了。” 泠音不好意思地笑了。“郡主,您就别夸奴婢了。奴婢多年在历国后宫,才能更加深刻体会到没有祖国的悲哀。只要故国能复,奴婢纵死无憾。” “我已经摆好赌局,就看景含幽敢不敢跟我赌了。” 景含幽从飞叶津昼夜兼程赶回历国帝都。好在她离开的这几天局势并没有什么变化。易国国内烽烟四起,历国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回宫的景含幽进入寝殿里看了辰絮的情况,“伤口还疼吗?” “挨骂了吧?”辰絮不答反问。 景含幽点点头。“师父真疼你,骂死我了。” “师父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辰絮不用想都知道师父怒斥景含幽的样子。可是骂过之后呢?还不是得帮忙? “和你赌这一局。”景含幽这次老实,实话实说。 辰絮挑眉,“你敢吗?” 景含幽抬眸,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如此柔弱,仿佛随便一捏就碎了的人儿,就这么轻巧地问出了这句“你敢吗?”自己敢吗?师父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含幽,就如你说的,你不敢用江山做赌。可是这一局,辰絮就是要和你赌易国江山。你这个师姐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你若是赢不了她,又凭什么拥有她?” 是啊,自己总是担心会失去她。所以不停地禁锢着她,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仿佛只要自己放松一点,她就会立刻离开一样。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她会离开呢?因为自己始终没有堂堂正正地赢过这个师姐。甚至……连比试都不敢。这一场江山做赌,自己若是不敢赌,那么就算留住了她的人,她的心也终是不会在自己身上。 “我和你赌这一局!”景含幽终于说出了口。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么任性。这江山不是她的,可是她不想管这些了,她只想赢下这场豪赌,让这个女子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永远留下。 辰絮愣了一下后轻轻笑了。“我一直以为师父是帮我的,没想到啊……”后面的话她却不说了。 飞花小筑里,掌院看着窗外的月色,摇头道:“辰絮啊,你玩得这么大,为师不参一脚哪里对得起十年辛苦呢?” 翌日,景含幽去见了皇帝,建议让辰絮回到易国安抚百姓,镇压起义队伍。皇帝想到辰絮镇国公主的身份,召集大臣们商议了一下。很多大臣都提出反对意见,理由是辰絮虽为镇国公主地位不同寻常,可是让她一介女流回国镇压起义军还是儿戏了。 皇帝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景含幽却不太着急。将一碗汤药喂给辰絮后,景含幽道:“如果父皇不同意,我也无能为力。” 辰絮的薄唇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舍不得我?” 景含幽点头。“若我赢下这一局,你就……” “我就留在你身边,永不相负。”辰絮说得极为认真,“你若输了呢?” “我也会留在你身边,永不相负。”景含幽也算头脑灵活,一句话算是把两人的关系绑定了。 “虽然这话说得狡猾,我却听得出你的意思。含幽,这一次就当我欠你的,将来成败未定,我只答应你,我易迦辰絮有生之年,绝不会杀一个景姓皇族。”这是辰絮的承诺。 “好。辰絮,我也答应你,只要我还在帝都,就会尽力保护易迦一族的安全。”景含幽明白辰絮的意思,若是她们之间添了亲人的鲜血,那就真的无法安心长相厮守了。 第78章 大牢 刑部大牢。 如今的大牢里真是人满为患。光是姓易迦的就有一百多位。老的少的,甚至还有襁褓里的婴儿,牢里整天没个安稳,这让这些曾经的皇族宗室受尽了苦头。 在大牢靠里的一间牢房里,易佳初坐在一堆稻草上,不满道:“二哥,你说国内百姓起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皇上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们都抓起来了?” 易迦裕背靠着墙,一直在闭目养神,这会儿睁开眼道:“三弟,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辰絮说她要复国,让我们帮她。我帮她上书褒扬那些大臣,然后那些大臣就都出事了,国内也烽火遍地,如果你是皇上,你会不会怀疑我们呢?” 易佳初脸色骤变。“二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被辰絮那丫头利用了?” “你小点声!想把看守都叫来吗?”易迦裕看了眼牢房外面,确定没有引起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辰絮那丫头有多大能耐你不知道?你忘了她当初拿着剑指着你的时候了?” 易佳初怎么敢忘?要不是父皇遗命,他这会儿早就死在辰絮的剑下了。“不是,难得咱们就这么被她算计了?咱们在这坐牢,让她在宫里逍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易佳初生性鲁莽,听了这话恨不得将辰絮抓过来打一顿。 易迦裕苦笑,“不然怎么样?你去和刑部的人说出辰絮的计划?第一,你知道辰絮的计划是什么吗?第二,刑部的人会相信你吗?第三,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辰絮也会入狱,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连续三个问题终于让易佳初清醒了一点。确实,就算出卖了辰絮,对于他们如今的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善。就算辰絮出事,他们这些同族的人也不会讨到什么便宜的。 “二哥,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易佳初可咽不下这口气。 易迦裕闻言再度闭上眼睛,“一个字,等。” “等什么啊?国内再这么闹下去的话,咱们早晚都是个死。”易佳初对这一点倒是看得很清楚。 “辰絮那丫头能将咱们都算计了,未必就不能算计历国人。她要复国,咱们现在只能相信她。一旦成功,易国就是咱们兄弟的。倘若失败,你我在哪都是死路一条。你懂吗?” 这种生死都不由自己决定的滋味绝不好受,但是易迦裕已经学会适应。因为来到历国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他也曾想过复国,可是他够冷静,清楚自己的才能有限,根本无法成功。所以他愿意帮助辰絮复国,因为复国成功之后,易迦族人里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就是他。 辰絮走进刑部大牢的时候,望见的多是自己的族人。可是这些族人们的目光却比陌生人更加不友善。辰絮一眼扫过去,众人都是别开了目光,拒绝与她对视。显然,从易国亡国开始,族人们就把所有人的责任推给了她一个人。 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复杂到不仅需要衣食住行满足外在的需求,还要得到内心的平静和安宁。在易国,这些皇族里很多人都身居要职。国家亡了,他们是需要负责任的。可是没有人愿意将亡国的责任懒到自己身上,所以推卸责任成了他们为了自己内心安宁所必须要做的事。 辰絮出来了,她开放帝都城门,她亲手递送降书顺表,她担负起亡国之后所有的责任。于是族人们惊喜地发现他们只要仇恨辰絮,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了。亡国之事如同隔世,每当有人提起,大家无非是一起骂骂那个卖国求荣的镇国颐敏公主而已。 面对族人的这种态度,辰絮只是微微笑了笑。族人们对于自己的怨恨,她真的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弱者总要寻求一个能够心安理得生活的理由,这无可厚非。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弱者。 “二哥。”走到易迦裕的牢房边,辰絮轻声叫着。 易迦裕睁开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辰絮。现在外面已经风声鹤唳,辰絮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易迦裕起身走到栅栏边,借着牢房里微弱的灯光才发现辰絮的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辰絮,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辰絮笑道:“我没事。为了保住你们,总要用些手段。二哥,我今天来见你,是因为我要走了。” “走?去哪?”问话的是易佳初。 辰絮看了他一眼,还是答道:“回易国,镇压起义。” “为什么是你?”易佳初不服,一万个不服。他觉得历国皇帝一定是头昏了,要镇压起义怎么能派个女子去?如果需要姓易迦的,这里谁都比辰絮有资格啊! 辰絮的目光扫了过来,冷冽如刀。“三哥,你有什么不服的?难道派你去?” “为什么不能派我?”易迦裕脱口问道。 “三弟!你别乱说。”易迦裕却明白皇帝的意图。易国国内的起义如今还打着复兴易国,解救易迦皇族的旗号,这个时候易迦男子是绝对不可能被放回国的。那么要镇压起义,又需要一个有威望的人,显然没有比辰絮更合适的了。而且有整个易迦皇族在手,皇上也不怕辰絮使出什么花招。 “辰絮,你有何打算?”易迦裕问。 “我此番回国,必将重整旗鼓,收拾河山。二哥,此一别,若能再见,必将是在天颍城。”辰絮目光灼灼,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易迦裕的心情却未必多好。辰絮话的意思他明白。若能再见,就是复国成功之日。否则,他估计会是第一个被杀的易迦皇族。可是,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辰絮,我和族人会等着你的好消息。”除了支持,易迦裕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五天前,易国国内的形势越来越乱,连续几个历国派去的大臣被暗杀,这让历国皇帝彻底坐不住了。思来想去,他终于同意了景含幽的建议,决定放辰絮回国。奈何辰絮伤势未愈,就算她想立即启程也是有心无力。如此又过了五天,辰絮一方面安排泠音和琳琅收拾东西准备回国,一方面写了一封信给慧婕妤,嘱咐了一些事情。毕竟她在后宫里经营了半年多,不想一走就前功尽弃。 今日她终于能自己行走而不会撕裂伤口了,便立刻来了刑部大牢。这些都是她的族人,在她走之前,不过来见一面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出了大牢,辰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这一片历国的天空,终于不用再看了。 “郡主,咱们要回宫吗?”泠音问。 辰絮道:“去城外飞云骑大营吧。” 飞云骑大营。 这几日景含幽的心情格外不好,所以将士们都离她远远的。 “公主,是您自己去和皇上建议的,如今人要走了,您又自己在这生闷气,您这……到底是要怎么样啊?”目前只有尘心敢在她面前说几句话了。 “辰絮她是条龙啊。我好不容易将她困住,这会儿又要将她放了,尘心,你说我的心情怎么能好?”景含幽是真心舍不得。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赌这一局,自己就不能反悔了。 “决定是您自己下的,以后别后悔才好。”尘心也不理会自己主子这自找烦恼的劲儿了,掀开帐篷的帘子就出去了。 “我也希望不要后悔。”景含幽无奈,低着头继续处理公务。 过了一会儿,门帘再度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景含幽以为是尘心,并没有抬头。直到她闻到了那股子似有若无的蕴结草的香气。 “你怎么来了?”景含幽一把将辰絮拉进怀里。 “哎!疼!”辰絮蹙着眉。她的伤口才刚刚结痂不会再流血,这么大的动作还是会扯着伤口的。 “让我看看伤口。”景含幽被吓了一跳。不由分说就开始解辰絮的衣裳。 “你是不是故意的?”辰絮依旧皱着眉,伸手阻拦却被景含幽的手带到了一边。 景含幽几下解开了辰絮的衣裳,看到白皙肌肤上那层层缠着的绷带。好在绷带依旧雪白,并没有血渗出来。“伤口有没有裂开?” 辰絮的手此时抚上了景含幽的脸颊,成功让景含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定定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辰絮说出这句话后,感觉到景含幽的手抱得自己更紧了。她笑了笑,“你知道我回国是做什么去的。如果你的私心被皇上发现了,你虽然贵为嫡出公主,也难逃叛国之罪。” “这是我的事,我会处理。既然答应和你赌这一局,输赢成败,我都会承担。”景含幽这时倒是平静。这点担当她还是有的。 辰絮不再说话。这一场赌局已经开始,她们两人都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有些颤抖的手描绘着景含幽的眉眼,辰絮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缠绵的吻,如同情丝,紧紧地勒住了景含幽的心。 景含幽从辰絮的动作中也感受到她的不舍。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感动了。也罢,为了这一点,就算是放辰絮龙归大海,她也值了。 第79章 出关 三日之后,辰絮接受了皇上的圣旨,奉命回到易国镇压国内的起义。景含幽亲率飞云骑将她送到历国边境。 已经是初夏,天空中的太阳释放出威力,大地被烤得有些炙热。 同陵关。正是位于易历两国的边境上,只要出了关,就是易国的范围了。 城门前,景含幽和辰絮对面而立,互相凝望着,却都不说话。良久,辰絮笑道:“我总是要走的。” “辰絮,这是我最后一次放你离开。”景含幽笃定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会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不会给自己留下遗憾。”辰絮说罢,再不犹豫,转身向着城外走去。此一刻她的心中也有不舍,此去艰险不亚于在历国,能否活着再次相见都是未知。 走出城门,踏上易国的土地。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却是难以平静。千里江山,我终究会重新夺回来的。 易国目前还在历国的控制之下,此刻也早有历国派驻的官员准备了马车再次迎候。 “郡主,微臣奉命迎候多时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站在路口,手中递出自己上司的书信和官凭,证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辰絮接过来看了,点头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微臣洪州长史魏怀德。呃……本来刺史张大人应该亲自来迎接郡主的,可是就在三天前,一群暴民在路上行刺了张大人。大人目前还在府中养伤,所以特命微臣前来,还望郡主见谅。”魏怀德低着头解释着。 “这边境地区也有暴民作乱?”辰絮奇怪道。 “有,而且非常厉害。要不是同陵关几次派出守军协助镇压,我们还真是吃不消呢。”魏怀德一说起这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停都停不住。 辰絮也不打断,只是认真听着。她虽然在易国留下了诸多安排,但是毕竟离开半年多,这里的情况瞬息万变,她需要得到更多的消息。 魏怀德说了半天,刚要斥责这些易国百姓不服教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面前这位郡主的身份。这位郡主不就是易国人吗?还是易国的皇族,嫡出的公主。所以到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地截住了。 “魏大人怎么不说了?”辰絮还真不介意对方恶言相向。各为其主的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呃……是微臣失言了。郡主,此处天热,您快点上车,咱们回府衙再说。”魏怀德说着让出了身后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辰絮带着泠音和琳琅上了马车。魏怀德一声令下,一群人启程奔着洪州府衙而去。 同陵关上的景含幽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我的意思你都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定不负公主所托。”说完,黑影一闪,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去吧。”景含幽叹了一口气,带着飞云骑启程回了帝都。 洪州刺史府。 辰絮的到来让刺史府着实热闹了一番。洪州刺史张乾生早就吩咐人打扫了最好的一个院子给这位顺恩郡主居住。一应摆设都换了新的,又选了五个聪明伶俐、眉眼通透的丫鬟侍候着,生怕得罪了这位身份比较特殊的郡主。 辰絮进入府中,张乾生在小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出来迎候。辰絮看他面色苍白,忙道:“张大人有伤在身,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快快回房休息去吧。” 张乾生自然不肯,一行人来到正厅,张乾生坚持陪着辰絮用了午饭,又吩咐自己的夫人赵氏好好安顿辰絮,这才一瘸一拐地回后院了。 赵氏生得年轻貌美,看到辰絮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位郡主的脸色也不比自家老爷好上多少,看着倒是更加招人疼的。 其实自从回到易国,辰絮身上那股子妩媚就尽数消失了。这是她在历国皇宫里生存的手段,回到易国,她需要的是杀伐果断,再也不需要以色侍人了。 安顿好一切,打发走了赵氏,辰絮倒真的觉得有些乏了。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一路行来,马车颠簸,也着实辛苦。 “郡主,看您的脸色比昨天又差了很多,赶快休息一下吧。”泠音跟外面的丫鬟要了热水,拧了帕子帮辰絮擦脸。 “琳琅,取笔墨来。” 琳琅取来文房四宝,辰絮写了一封信交给琳琅。“府衙出门往东走,过三条街道有一个李记胭脂铺,你将这封信交给一个叫做李彩衣的女子。” 琳琅何等聪明,闻言立刻明白辰絮这是要联络人手了,当下将信揣进怀里,出门去了。 泠音帮着辰絮脱了衣衫,解开她的绷带为她又换了一次药。“郡主,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啊?等您的伤好了再有所行动不是更好吗?” “我这点伤不碍事。早一日复国,我也早一日功成身退。这个大任压在我肩上,我也会累的你知道吗?”辰絮配合着泠音的动作重新穿了一件轻薄的衣衫。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琳琅回来了。“郡主,奴婢已经将信交给李彩衣了。” “辛苦你了。和泠音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侍候了,有事再叫你们。”辰絮这会儿也想睡上一觉。她的伤虽然渐渐好了,但是伤了元气,这会儿身子弱得很。 泠音和琳琅出去了,留下辰絮一个人昏昏欲睡。脑子里满是易国未亡时自己的布置。那时候自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都变成了真。 到了晚上,张乾生照例又大摆筵席,辰絮却以身体乏累为由没有出席。泠音让厨房熬了点红枣百合粥,端过来让辰絮喝了。 待到月上中天,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一声响。“来了。”辰絮眉梢一挑,示意泠音去开门。 门外,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灯光将她姣好的容颜照得一清二楚。待女子看清了床上的辰絮,身子震了一下,几步走过来跪倒在地,“属下彩衣参见公主千岁!” “起来吧。”辰絮道。“彩衣,我召你过来,是想知道目前易国的情况如何?” 彩衣起身,坐在泠音搬过来的椅子上。“公主,自亡国这半年多时间里,我们易国人在历国官员的统治下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历国官员不断压榨我们,税负比之从前翻了接近十倍。今年春天西边大旱,三个月滴雨未下,庄稼根本种不下去,可是那些贪官还要继续收青苗税。百姓家的口粮都被搜刮走了,百姓们实在过不下去,这才起来反抗的。” 易国一向以仁义治国,国家重文轻武,崇尚文士风流。对百姓也是轻徭薄赋,所以易国的赋税是三十税一。历国却刚好相反,崇尚武力,鼓励军功。这才会以强国姿态凌驾于周边各国之上。为了保持对于其他国家的威慑,历国就要随时保持一支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这样所需要的军费开支就会使历国的财政不堪重负。历国举兵灭掉易国,固然有景含幽的意思在里面,却也是历国皇帝为了开拓疆土,增加赋税的一个必要之举。 历国国内的赋税一向是二十税三。而易国被历国统治之后,为了弥补两国交战对于历国国力的削弱,历国对易国百姓采取了十税三的政策,这一下令还算富足的易国人叫苦不迭。 “除此之外,历国那些官员还经常随意栽赃,只要得罪了他们,就会被判个谋反的罪名直接处斩。原本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百姓得罪了他们后被迫做了流民。”彩衣说到这的时候气愤地涨红了脸。 辰絮点头。“洪州目前的情况怎么样?谁伤了张刺史?” “洪州因为在边境上,其实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地方了。行刺刺史的是二十里外的一群山贼。之前有一批税银要运到历国去,从他们山下过,被他们给劫了。刺史得知消息后命司马带着一队官兵就去平贼。结果山贼得到消息全都撤走了,还趁着洪州空虚把刺史给伤了。现在洪州的百姓都称这群山贼是大英雄呢。”彩衣是奉了辰絮的命令蛰伏在洪州暗中打探消息的,所以对于这件事了解得比较详细。 “倒也有些头脑。可知那首领是谁?”琳琅这时候端了一碗药进来,辰絮皱着眉将药喝了。彩衣看见,忙问:“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伤,已经快好了。”辰絮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 “属下多方打探,隐约听说山贼的头领原来是个当兵的,亡国之后才上山落草的。” “哦?”辰絮感兴趣地点头。“彩衣,你再多打探一下,我想去见见这个首领。” “郡主!这太危险了!您现在没了武功,万一对方对您起了歹念可如何是好?”泠音坚决不同意。 “公主,属下也听说……您的武功被历国人废了。公主,那些人都是山贼,公主金枝玉叶,岂能以身犯险呢?”彩衣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看着这么激动的两个人,辰絮摆摆手。“这点危险还是值得冒一下的。再说我不是让彩衣去打探一下吗,又不是马上就上山。你们怕我被山贼抢去?” “可不是嘛。怕你被山贼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泠音和彩衣的心里都出现了这句话。 第80章 调戏 辰絮到达洪州安顿了一天,第二天就和刺史张乾生了解了洪州府目前的情况。 “张刺史,烦请您对外发个告示,就说我回来了。”辰絮说得极为简单。张刺史却不得不问清楚。“郡主,这……告示上您的称呼……” 辰絮抬眸,似笑非笑地开口道:“难道写历国的顺恩郡主吗?” 这么一说张刺史哪里还会不明白。立刻点头道:“下官这就派人去写告示。” 告示里言明,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易迦辰絮回来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整个洪州府都在谈论着这个消息。 “李兄,听说没?颐敏公主回来了!” “刚听说。说就在府衙里。真没想到啊,颐敏公主还能回来。” “可不是,之前听说她被历国人废了武功,收进了历国皇帝的后宫。这女人进了宫,可就……” “真不知道这次回来是做什么的?难道还能领着咱们的将士复国吗?” “嘘!复国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啊。” “对对,喝茶,喝茶。” 一家茶楼里,辰絮和彩衣坐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喝着茶。身边的另一桌人正在议论着辰絮回国的事情。 彩衣有些尴尬,低声道:“公主,那些人不明情况,胡说的,您别在意。” 辰絮喝了口茶,“我有什么在意的?再说他们说的也没错,女人进了宫,还有几个能留住清白的。彩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流言蜚语还伤不到我。” “公主您说的是。您这一发告示,想必不出三天,易国全境都会知道您回来的消息。那些心存复国的旧人必定会来投靠您的。”彩衣想到复国有望,整个人都兴奋了。 “我叫你出来就是这个原因。你暗中替我传条消息出去,所有咱们的人都不要主动来找我,除非我派人联络。历国皇帝派我回来,不可能不安排人手监视。别让人一条线都扯出来。还有,你想办法去联络周云。我知道他手下有一支队伍,你让他别闹得太凶,当心把人都打没了。我会去取道蓬州,过严江,在碧州和他会和。在此之前,让他不必找我。”辰絮一边看着楼下的景色,一边轻声交代着。 周云曾经是一个禁军统领,是个将才,且为人忠勇。辰絮看中了他,所以在亡国半年前找了个理由将他革职除了军籍。周云奉了先皇遗诏在碧州蛰伏下来,并且逐渐拉起了一支队伍,开始在碧州境内和历国的官员对着干。 “我知道了。公主,之前你要见面的那个山贼头领我打探到了,叫吴川,今年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吴川?”辰絮在心里过滤了一下这个名字,确定不是自己认识的。 “有什么办法见到他吗?除了去他的山寨。” 彩衣一听这话笑道:“公主其实也不想去山寨的对不对?” 辰絮瞥了她一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明知道有危险,我为什么还要去?” “那我再打听一下,他总不会一辈子不下山的。”彩衣说完看了眼左右,确定没有引起注意,起身道:“属下告退。” 彩衣走后,辰絮独自一个人继续喝着茶。今天因为是和彩衣见面,所以辰絮没有带人出来。正午的阳光灿烂耀眼,辰絮不得不微微挪动一下椅子,避免被阳光晒到。 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辰絮正打算结账离开,对面却坐下来一个人。一个穿着十分讲究的年轻男子。一把描金纸扇自认为扇得潇洒。 辰絮不理那人,起身就要走。那人却道:“姑娘,外面日头正毒,何不继续在这里品茶听琴,偷得浮生半日闲呢?” “公子偷闲,我却没空。”辰絮冷冷一笑,又要起身,却被那人拉住了手腕。 辰絮眼眸微眯,自己就算没有了武功,也不是让人这样轻易欺负的。男子刚刚抓住辰絮的手腕,只觉得那滑腻的手腕柔弱无骨一般,未等抓实,却被辰絮挣脱了手。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你!”男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指印。他是怜香惜玉的人,但不代表被女人打了也不计较。这会儿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拿着扇子指着辰絮,“你竟然打我?知道我是谁吗?当心我抓你去府衙吃官司!” 打了人后,辰絮却不急了。听了男子的话,袖子一翻重新坐下,扬声道:“小二,再换一壶新茶。” 小二看着情况也不敢得罪,急忙送来了一壶新茶。 男子看辰絮有恃无恐的模样,瞪眼道:“你是谁家的?知道大爷我是谁吗?洪州府的刺史大人是我叔叔,你敢打我,不要命了!” 两人这一闹,周围喝茶的纷纷过来看热闹。男子一看,“大爷我不跟你一个女子一般见识,识相的跪下来给我磕头认罪,否则我就叫刺史大人把你抓进大牢里去!” 辰絮突然问:“你是历国人?” 男子一愣,随后得意道:“不错,我是历国人。怎么样?知道怕了吧?”自从易国亡国之后,历国人在这里都是高人一等的。 “我为何要怕?难道历国人在易国的土地上就可以为所欲为?”辰絮这一句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清晰。 “没错,历国人也不能欺负咱们易国人!”一旁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男子一看自己有点犯了众怒,指着辰絮道:“好啊,你竟然煽动百姓挑拨两国关系,我看你一定是易国余孽打算反叛复国!你你你……你等着,我马上报官来抓你去坐牢!”说完就一溜烟儿下了楼。 见男子跑了,其他人也就散了。一个老者对辰絮道:“姑娘,方才那人是刺史大人的侄子,叫张文登。一向专横跋扈。你得罪了他,还是快走吧。不然他一会儿真的带着官兵过来,你可就有苦头吃了。” “多谢老人家提醒。历国人都这么跋扈吗?”辰絮没动,反而请老者坐下攀谈起来。 “唉!不说全部,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吧。谁让咱们亡国了呢?上位者不争气,受苦的可不就是咱们老百姓吗?”老者这话一出,整个二楼茶馆里都是一片唉声叹气。 “老人家说得没错,是上位者不争气,让百姓受苦了。”辰絮心里难受。她易迦一族在历国帝都谨慎度日,受尽欺凌,只觉得这样就是天大的委屈。不想因为他们无力统治这个国家抵抗外侮,就使得千千万万的百姓跟着受苦。 “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当心官兵要来了。”茶馆里好心人真不少,纷纷劝辰絮离开。 “多谢各位了。”辰絮叫来小二结了账,起身刚要下楼,就听见楼下一群人大呼小叫的。转眼工夫,方才那张文登已经带着一小队衙役上了楼来,刚好和辰絮走了个顶头碰。 “就是她!”张文登指着辰絮大叫。“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辰絮后退了两步,“去府衙吗?不用你们抓,我跟你们走。” 带队的捕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辰絮,心里顿时明白张文登的意思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儿张少爷抓进府衙还能是什么原因?心领神会,随即笑道:“姑娘你倒是老实,既然这样,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辰絮跟着这些人下了楼,奔着府衙去了。茶楼里一片叹息声,都说这姑娘进了府衙,可就要被糟蹋了。 且说张文登和一队衙役将辰絮带进了刺史府。府上门房的下人是看见过辰絮的,一见侄少爷和捕头前呼后拥着辰絮回来,还以为是刺史大人派他们去保护郡主的呢。下人出来点头道:“您回来了。”这话是对辰絮说的,可是张文登以为是对他说的,点个头,“回来了。”下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进了刺史府,捕头低声道:“侄少爷,这姑娘……您看给您带到哪去好啊?” 张文登看着辰絮那模样心里就痒痒的,这会儿忙道:“还用说吗?带到后院厢房里去。别让人知道。” “小的明白。”这捕头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儿了,路数都懂。当下让衙役们都回班房,他亲自押着辰絮转去后院厢房。 辰絮丝毫没有反抗,跟着捕头就往后院走。走得这捕头直纳闷,以往押个女子回来可没有这么安静的啊? 一直进了后院厢房,捕头警告了辰絮几句,就转身出去了。辰絮打量了这间屋子,陈设比较简单,倒也干净。正打量着,张文登推门进来了,回身将门锁上。 “美人儿,如今知道大爷我的厉害了吧?你只要好好侍候我,把大爷侍候舒坦了,我就放你走,如何?” “若是不呢?”辰絮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我就送你到牢里去。那里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待的地方。”张文登边说边走到辰絮面前。看着辰絮月白色的衣裙,纤尘不染,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耗子在挠一样。 辰絮冷哼一声,将脸别到了一边。张文登这会儿哪还会有什么顾忌,一下就扑了过来。辰絮的身子没动,抬起一脚直接将人踢了出去。她确实没有了内力,但是多年习武,单凭速度也不是张文登这种纨绔子弟可以躲开的。 第81章 要挟 张文登被踢了个正着,倒在地上捂着膝盖叫个不停。辰絮眼皮微抬,“张文登,就算我有罪过,照理说也该等刺史大人审了之后按罪定刑。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打算做什么?” 张文登挣扎了一会儿才起来,一瘸一拐走过来,却不敢再靠近。“臭丫头竟然是个练家子,难怪这么猖狂!你等着,我叫人来绑了你,看你还敢不敢踹我!”说着出门去叫人。 辰絮自然不会这么老实,跟着也出了门。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张文登气势汹汹叫了两个护院拿着绳子过来。护院本来边挽袖子边说:“侄少爷,您放心,不就是个姑娘嘛,我们兄弟保管给您拾掇老实了。”结果过来一看,两个护院的脸色立刻变了。 张文登见护院都呆立在那儿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不耐烦道:“快走啊!愣着干什么?” 护院甲伸手指着辰絮,张着嘴半天才道:“侄……侄少爷,您……您说的……姑娘……就是她?” 张文登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怒道:“哎!你这臭丫头居然还出来了?想跑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刺史府!”他还要再说,被护院乙拉住,“侄少爷,您别再说了。” “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啊?帮她还是帮我啊?”张文登朝两个护院一人踹了一脚。 两个护院互相看了一眼,护院甲立刻转身去通知刺史张乾生了。张文登本来要叫他回来,被护院乙死死拉住。要过去对辰絮动手,还是被护院乙死死拉住。 “侄少爷!这位是昨天刚来的顺恩郡主!” 张文登没听清楚,掏掏耳朵道:“你说什么?她是谁?”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辰絮道:“我被历国皇帝封为顺恩郡主。不过现在是在易国,你也可以称我为镇国颐敏公主。” 张文登的脸色立刻变得比护院还难看。他觉得刚刚被辰絮踢到的膝盖现在特别疼,疼得他都站不住了。“噗通”跪在地上,“郡主……郡主饶命啊!” 辰絮一笑,“张少爷,你这条命不在我手里。” 这时候,护院甲跑了回来,后面跟着的是走路蹒跚的张乾生。张乾生一看这景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侄子什么样子他也知道,不过就是懒得管而已。谁知道今日他竟然调戏到了郡主头上。他在朝中的老友可是打过招呼的,别看这位郡主是亡国之人,若是得罪了可会有人出头的。 想到这,张乾生几步上前抬手就给了侄子一记耳光。“冤家!你竟然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枉费我让你读孔孟之道,我……我干脆打死你算了!” 张文登被打了耳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还嘴,只道:“叔父救命!” 张乾生打了几下都是做给辰絮看的,此时赔着笑脸道:“郡主,下官这侄儿不懂事,您要打要罚都使得,只要您出气。” 辰絮眉目舒朗,不见半点戾气。“张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令侄诬陷我有反叛复国之心,令捕快将我抓到这里,预行不轨之事。张大人是执法之人,如何判罚,想必您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张乾生就是不想依律法入罪。这才想让辰絮干脆打张文登一顿算了。没想到被辰絮咬住律法,他自家理亏,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大人,升堂吧。”这句话并非请求,而是命令。 张乾生无奈,看了侄子一眼,心里虽然有气,却不能不救。 辰絮被让到了花厅,泠音和琳琅也闻讯赶来。听张文登断断续续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泠音道:“郡主,这里太不安全了。咱们还是回国吧。” 张乾生一听急忙阻止。“郡主,这个……是下官治家不严。但是,下官就这么一个侄儿,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辰絮喝了口茶,上好的茶杯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张乾生听得一震。 “张大人,辰絮不是无情之人。放过张少爷也不是不可以。”辰絮说到这顿住了。 张乾生急忙道:“郡主,有什么要求,只要下官能办到的,您尽管开口。” 辰絮微微一笑,如大地回春,让屋子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张乾生看了只觉得心中一凛。此女绝对是魅惑众生之人,居后宫这么久,看来真是得罪不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辰絮听说城外的山贼横行,想去看看。所以,要问大人借点兵。” 辰絮说完,张大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郡主,这可万万使不得!那些贼人目无王法,连下官都敢行刺。郡主您这金枝玉叶,万一有个闪失,下官就是万死也难赎啊!” 辰絮点头道:“那就请大人升堂吧。” 这明显就是用张文登做要挟。张乾生多次请求,最终为了侄子只好妥协,决定拨给辰絮一支六十人的队伍。 回到房里,琳琅抱怨道:“张大人也太抠门了,郡主和他说了那么久,就给六十人。” “这就不错了。他虽是洪州地区最高的军政长官,但是要调动军队,依旧得受多方节制。六十人,估计也是他能自由调动的最大人数了。”辰絮在外折腾了这一阵,倒是有些累了。在泠音和琳琅的服侍下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不由哀叹自己这身子的虚弱。 若是能有从前的三成功力,自己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早就独自去闯山了。她苦笑着摇头,这终究只能是奢望。 休息了三天,辰絮竟然收到张乾生转送来的书信。信是通过驿站传过来的。辰絮觉得新鲜,看那笔迹就知道是景含幽的。 景含幽信写得不长,都是些关心体贴的话。腻腻歪歪没什么正经事。 “柔嘉公主还是放心不下您。”琳琅笑道。 “她是借着这封信告诉张乾生对我好一点儿。这份心,我记下了。”辰絮叹了口气。景含幽,我的心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入夜,彩衣又潜入了刺史府。 “公主,属下已经打听到吴川明天会离开山寨,到洪州城西的仙宿镇去办事。” “你认得他吗?” 彩衣点头。 “那好。明天你陪我走一趟。” 泠音和琳琅立刻抗议。“郡主,奴婢和琳琅您总得带一个啊。” 辰絮看了看她们俩,“带你们干什么?你们又不会武功。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多少还有些自保的能力,带着你们,跑都跑不了。” “可是……”泠音还想说。 辰絮摆手打断。“泠音,我对你们另有安排。” 第二天一早,辰絮就独自出门上了彩衣准备好的马车,一同出城去了仙宿镇。 仙宿镇,名字里有仙,相传这里曾是一个仙人下凡暂住之地,故此得名。在辰絮的印象里,这里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是真的到了这里,才发现亡国之殇已经蔓延到这个小镇里来了。山明水秀或许还是,但是每个人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快乐和自在。 “公主……”彩衣看着辰絮紧锁的眉头,轻声道。 辰絮回过神来,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复国大业未成,我不会轻易倒下的。” 彩衣明白,表面上看她们这些下面的人承担了更多的责任,要奔波,要冒险。可是真正最难最苦的,却是自己面前这个上位者。承担骂名,做出牺牲。如果易地而处,彩衣不知道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下了马车,两人进了一家酒楼。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彩衣明显是对这里很熟,随意报了几个菜名后,让小二安排了一个包间,两人进去边吃边聊。 “看来这段时间你发展得不错。”两人能在这里吃饭聊天,显然外面有人在打探吴川的消息。 彩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道:“公主您过奖了。属下这点本事还不是靠您当初的指点。属下是奉您的命令再此留守,若不能做出点成绩又有什么脸来见您呢?” 辰絮饭菜吃得不多。这里的茶自然比不得贡茶,她是金枝玉叶,喝不惯,宁可喝些白水。 一时半会还没有消息,彩衣寻思了一会儿才道:“公主,属下知道您的内力被废了。我们易国民间有很多奇人,您的内力未必不能恢复。” 辰絮知道彩衣的意思。只要她一道命令,隐藏在易国各处的手下必定竭尽全力寻找良医为她恢复身体。可是她留下这些人的目的不在于此。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习惯了。彩衣,我的时间不会很多,所以我希望你们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国事上。我个人的事和这相比,一点都不重要。” “可是您的身子……”短短数次见面,极擅察言观色的彩衣已经看出辰絮身子的虚弱,已经比普通人还不如。要知道复国一途必然殚精竭虑,就是个健康的人都不一定能够熬得住,何况辰絮这已经受损的身子? 辰絮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真到了熬不住的时候,我会说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一个身材不高的瘦削男子走了进来,在彩衣耳边耳语了几句,又轻轻退了出去。 第82章 生擒 “吴川来了。”彩衣起身轻轻将包间的门推开一条缝隙。 辰絮跟着她一起透过缝隙向外看。果然,有几个男人走进酒楼。走在前面的男人一看就是个领头的,想比其他几人也显得斯文很多。 “公主,您打算招安他们?”彩衣轻声问。 “如今我自己的命都攥在别人手里,有什么资格去招安呢?”辰絮苦笑了一声。 两人不过说了两句,就见一道寒光刺过来。两人的反应都不慢,分别向两边闪开,这才堪堪避开刺过来的长剑。 包间的门被推开,吴川带着几个弟兄一起闯了进来。 “公……小姐,您没事吧?”彩衣顾不得别的,先过来查看辰絮的状况。 辰絮摇头。她是主动闪避,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不过她此时也暗暗心惊,这个吴川的内力比她想象的要高出很多啊。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粗壮汉子抽出一把大刀插在了桌子上。 彩衣见状急忙将辰絮护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吴川挑了挑眉梢,目光落到了辰絮的身上。他身边的粗壮汉子一把将彩衣拨到一边。彩衣怕他们动手伤了辰絮,哪敢退开?见状手腕一翻就要动手。 “彩衣!”辰絮及时出声喝止了。 她这一说话,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吴川这时才看清辰絮的相貌,顿时觉得全身一震,“你是……” 辰絮神态平和。“我不过是个食客,还请各位不要为难我们。” 粗壮汉子一看吴川的反应,只当是自家大哥看中了这女子,想着抢回山去做个压寨夫人也不错。 “颐敏公主?”吴川曾是军人,见过辰絮一面。不过那时相距甚远,他并不敢肯定。另外辰絮这多半年的时间气质变化很大,也使得他有所疑惑。 “你认得我?”这倒是让辰絮有些意外。 “我在军中之时,有幸见过公主一面。”吴川摆摆手,让粗壮汉子收了手中的大刀。 “大哥,你说她是谁?”粗壮汉子听了两人的对话有点迷糊。 他身边另一个男子拉了他一把,“老四,没听大哥说吗,这位就是咱们易国的镇国颐敏公主。” 辰絮微微侧身,“坐吧。” 吴川也没客气,和辰絮对面而坐。他带来的几个弟兄和彩衣分别站在两人背后。 “前几天看到告示说公主回来了,我还将信将疑,不曾想竟然是真的。”吴川的神情看不出多激动,最多就是有些意外而已。“在下斗胆问一句,公主回来做什么?” “历国皇帝给我的命令是镇压易国国内的起义队伍。”辰絮据实以告。 吴川后面的粗壮汉子冷笑了一声。“听说公主在历国过得不错啊!一直住在历国的皇宫里面,果然就成了历国皇帝的人了。”他这话一语双关,既说辰絮为历国皇帝办事,也暗指辰絮以色侍人。 “你胡说什么?”彩衣不忿。 “彩衣。”辰絮叫住了彩衣,也不理那汉子的话,只是对吴川道:“吴壮士,我回来是意图复国,你可相信?” 吴川听了神色不动。“那就愿公主早日成就大业。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了。”说着起身要走。 “吴壮士。”辰絮叫住了他。“我没指望你会帮我。但是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吴川回头,“公主请讲。” “一个月之内,不要在洪州境内作乱。” “你说什么?”粗壮汉子先不干了。他手里的大刀又要抽出来。 “老四!公主面前不得无礼。”吴川瞪起眼睛,老四还是很听话地将刀插好。 吴川走近了两步。“公主殿下,给我一个理由,我凭什么听您的?” 辰絮明白,自己这个公主身份如今在易国人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是他们易迦皇族丢了江山,怨得了谁呢?何况是自己下令打开帝都大门,放历国大军进城的。吴川能对自己有这样最起码的尊重已属不易。 “我需要时间。”辰絮轻声道。“历国皇帝不会给我很多时间,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易国腹地,联络到我安排的人。如果洪州闹事的人不平,我没办法离开。” 吴川点头。“公主,恕在下直言,易国没有您,也许不会亡。您当初有勇气承担千载骂名忍辱偷生,如今就不该回来用复国沽名钓誉。”吴川说完,再不理会辰絮,带着人转身就走。 “公主,您看他们……”彩衣气愤地要追出去。 辰絮摆摆手。“让你的人通知泠音,该他们动手了。” 吴川本来办完事要来这里吃了饭再走的。出了这么一桩事,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带着人直接离开了仙宿镇。 “大哥,颐敏公主到底什么意思啊?”老四是个粗人,不明白就问。 “老四,你没看大哥烦着吗?你还问。”之前拉着他的汉子阻止道。 “那二哥你说,颐敏公主是个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心里堵得慌。” 老二扯了扯马的缰绳,和老四并排而行。“颐敏公主的意思是让咱们老实几天,这样她就好向历国皇帝复命,她已经解决了洪州,然后她就可以继续往下走了。” 吴川冷哼了一声。“她也不想想,就算我肯听她的,难道这么多州县她都这么说?一个公主跑来复国,也不怕风大闪了她的舌头。” “就是。”老四附和道。 一行人边走边说,突然走在最前的一个汉子大叫了一声,连人带马摔进了坑里。其他几人还没等问,也都摔进坑里。 吴川的反应比其他人都快,人刚凌空飞起,就被一张大网兜头罩住。不多时,几人都被捆得结结实实。 泠音和琳琅这会儿带着六十名士兵正在回填刚刚挖出来的坑。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到了近前,彩衣先下了车,然后才将辰絮扶下来。 “郡主。”泠音和琳琅看见辰絮安然无恙这才放下一颗心。 “你……”看见辰絮,老四立刻就要破口大骂。他当然有理由骂,再怎么说大家都是易国人,这女人竟然对他们下手。 “把他们的嘴堵上,我不想听他们说一个字。”辰絮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再不多看。 她走到六十个士兵前面,带队的统领叫张秋。 “末将张秋,参见郡主。” “张统领入伍多年都没有提升,可见官运不通啊。”辰絮的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张秋还算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立刻俯身道:“还请郡主提携。” 辰絮笑得更加愉快了。“那就要看张统领会不会做事了。” “末将但凭郡主吩咐。” 辰絮让他将士兵都带到相对远一点的地方待命。回头对吴川道:“都是易国人,我不会杀你。可是时间不等人,我必须用最快的方法平复洪州地区的作乱。吴川,我易迦辰絮做事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因为你出身军中,我此番是破例了。你若有何不服,他日自可找我寻仇。但是眼下,你要受些委屈了。” 说完,辰絮让彩衣从吴川身上找个东西,又写了一封信连同彩衣找到的一块玉佩一同送给吴川山寨里的弟兄。送信的人当然是彩衣安排的。同时,吴川几人也被彩衣带人藏到了妥善的地方。 一切安排妥当后,辰絮才坐着马车回了刺史府。 “郡主!”一回到自己的房间,辰絮的身子就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一直在她身边的泠音及时扶住她。 “没事,我有些累。”辰絮抚着自己的头,觉得脑袋里面一蹦一蹦的疼。 琳琅急忙将床褥铺好。“您这么费心思量每一步的行动,好人也累病了。要我说,趁着这几日事情都处理完了,您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泠音也劝:“郡主,您这样可是很危险的。如今不比在宫里,咱们没有那么多好药材用,奴婢真怕您熬不住啊!” 辰絮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要那么担心。我也就这段日子劳累一些,等到了蓬州,应该会多几个人帮忙的。” 泠音还要再说,可是看辰絮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好住了嘴。 刺史张乾生听说辰絮病了,急忙将府内收藏的各种珍贵药材献了出来。自从看到景含幽经由驿站传递过来的那封信后,他就不敢对这位顺恩郡主有任何怠慢了。何况自己的侄子还有把柄在她的手上呢。 历国,岳岚城。 景含幽收到飞鸽传书。派出去暗中跟踪辰絮的人送回辰絮最近的一系列消息。当景含幽看到辰絮病倒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公主……”尘心担心地叫了一声。 景含幽回神,重新坐下。 “公主,您今天可是要去瑞珍苑的啊。”明孝公主这两天也病倒了。按照姐妹之礼,景含幽必须过去看望的。 “走吧。”纵然心里再担心,天遥路远,自己也帮不了她什么。再说,既然她能那般狠心以命做赌,自己这般儿女情长倒叫她小看了。景含幽这样想着将信烧了,起身出了羽烟宫。 第83章 少侠 辰絮在洪州刺史府休养了几天。一来是她身体确实不比常人,连番谋划甚耗心神。二来她也在观察洪州府那些作乱的人的反应。所谓擒贼先擒王,洪州府这些作乱的人,在吴川行刺了张乾生后,都唯他马首是瞻。她抓住了吴川,就是压下了整个洪州府的乱民。这些道理张乾生也懂,奈何他是历国官吏,在易国想做点事实在太难。就算辰絮再不得人心,易国百姓也不会想要杀她,可是张乾生就难说了。 刺史府花厅。 辰絮亲手烹茶,令张乾生受宠若惊。 “下官早就听闻郡主烹得一手好茶,今日有幸见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张大人过奖了。辰絮不日就将离开洪州,这杯茶是感谢张大人这段时间的照顾,还望张大人勿要推辞。”辰絮笑意盈盈,纤纤玉手执着茶壶,斟满了面前上好的官窑茶杯。 “应该的应该的。郡主这么说下官可就无地自容了。郡主到此短短数日,洪州府内的乱民就偃旗息鼓,郡主的手段,下官佩服。”张乾生接过茶杯品了一口,顿觉齿颊生香。他能提供的自然不会是最好的茶叶,但是这绝对是这种茶叶能烹出的最好的味道。 “张大人,辰絮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成全。”辰絮的眸子里满是水润,看得人心都莫名的软了。 “郡主请讲。”张乾生立刻放下茶杯,不敢有丝毫怠慢。 “之前大人拨给我的那六十个士兵立下了大功,按理说该由我上表朝廷为他们请功。可是一来我是女流之辈,上书请功不合礼仪。二来这些人到底是大人手下的,辰絮越俎代庖,岂非乱了规矩。” 张乾生一听立刻明白。“郡主说得是。下官一会儿就上表给朝廷,为这些人请功。” 辰絮点头笑道:“大人治下有方,才能有这些精兵良将,这一点,辰絮会记得的。”言下之意,对于张乾生的表现,她也会回去报告的。 张乾生被夸得舒坦,对辰絮愈发恭敬。辰絮两日后启程,他生怕给备下的东西少了,慢待了这位顺恩郡主。光是吃穿用度这些东西,就足足塞了两驾马车。 泠音看见院子里一众丫鬟小厮忙着往马车上放东西,回头对房里的辰絮道:“郡主,张大人还真是大方啊!” “他等着我在皇帝面前给他美言呢。”辰絮这边刚刚换了衣服。一袭天蓝色衣裙,让琳琅随意绾了一个灵蛇髻,插了一支碧玉簪子,真是如出水芙蓉一般。 泠音这时也过来帮着琳琅收拾了东西。“郡主,彩衣姑娘说沿途都安排了人手,能够保护咱们一路到达蓬州。不过有那些历国保护您的军队,这一路上应该没什么问题。” 辰絮敲敲头。“问题当然是有的。只看是谁的问题了。现在整个易国都知道我回来了。我的行踪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想杀我的,想救我的,很快就会都出来了。” 整理好一切,辰絮带着泠音、琳琅以及她郡主的仪仗军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洪州,前往下一个州郡——蓬州。 蓬州地势险要,是易国第一个边陲要地。当初历国进攻易国,在蓬州攻了二十天无法拿下,最后是景含幽秘密潜入蓬州暗杀了守城元帅,这才令历*队顺利进城。景含幽在回国途中遭遇埋伏,几乎丧命。关键时刻,围着她的那些人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她这才负伤逃走。那时她身受重伤,逃走时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叹息。她至今仍然不敢确定那声叹息是真的,还是她重伤后产生的幻觉。 如果当初不曾网开一面,直接杀了景含幽,易国是不是就不会亡?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坐在马车上的辰絮不由得想起了这个问题。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当真如此,她当初就不会放景含幽离开。要灭亡一个国家也许只需要一个人。但是要保住一个国家却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就足够的。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保护她的军队首领叫薛镝,这时就在马车外请示是不是要投宿客栈了。因为过了这个村子,往前三十里都没有人烟。 辰絮同意了,薛镝便张罗着手下人去寻找客栈。客栈很快安排好,辰絮的房间在二楼的天字一号。 泠音和琳琅叫来小二准备热水,服侍着辰絮沐浴。澡才洗了一半,就听楼下一阵大乱。紧接着,薛镝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郡主,客栈有人闹事,您躲在房间里千万别出来。” “知道了。”辰絮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吩咐泠音琳琅帮她穿衣。 她刚刚穿好衣裳,长发上的水珠还没有擦干,一个蒙面黑衣人就从窗子跳了进来。手中长剑闪着寒光,一把抓住了窗边的琳琅,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琳琅还没等叫出声,就被黑衣人捂住了嘴。泠音见状急忙护在辰絮身前。“你是什么人?” “闭嘴!再说话我就杀了她!”黑衣人的身子紧紧贴着窗户,似乎准备随时随地破窗离去。 辰絮示意挡在自己身前的泠音闪开,她的目光直视着黑衣人。“原来楼下这么乱是因为你。” “你闭嘴!”黑衣人低吼。 “放了我的丫鬟,我立刻闭嘴。” 黑衣人岂肯听她的?刚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薛镝的声音响起:“郡主,末将已经查明原因,是有一个杀人嫌犯被追捕逃进了客栈。” “知道了。你们好好守着,别让嫌犯跑了。”辰絮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黑衣人手里的剑。 薛镝自然是不会怀疑辰絮的,当下下楼去了。 “人已经走了。你该放人了吧?”辰絮问。 黑衣人似乎在考虑。“你们保证不乱喊我就放了她。” 辰絮点头。“我保证。”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琳琅。琳琅立刻跑到了辰絮这边,吓得脸色煞白。辰絮让泠音在一旁安抚琳琅,她则对黑衣人说:“究竟什么人能追得你这般狼狈?你的承阳剑几时这般无用了?” 黑衣人原本稍稍放松的表情瞬间绷紧。几乎没看出他怎么移动,人已经出现在辰絮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当手指接触到纤细的脖颈时,黑衣人不得不赞叹指下的肌肤细腻柔滑,可是他同样感觉到面前这个女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内力。既然不是江湖人,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承阳剑? “你究竟是谁?” “飞叶津书院掌院门下,易迦辰絮。”辰絮没有说她是公主或者郡主。在江湖言江湖。对于江湖人来说,飞叶津书院的名头要远比一个国家来得响亮。 黑衣人一愣,“颐敏公主?” 辰絮的脖子被掐着无法点头,只好微微笑了笑。 黑衣人收了手。泠音和琳琅刚才都被吓傻了,这时候才要过来,被辰絮举手阻止了。 “无妨。古少侠如果要杀我,你们根本拦不住。”辰絮的手动了动,“请坐。” 黑衣人坐下,伸手解下了蒙面的黑布。一张不算多么英俊,倒也耐看的脸庞露了出来。果然,看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年轻得很。 “公主既然是飞叶津掌院门下,认得承阳剑倒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你的内力呢?”黑衣人名叫古驰。是归鹤谷白鹤真人的嫡传弟子,三个月前白鹤真人过世,他承袭了掌门佩剑承阳剑。 “古少侠可知道‘虚空’?” 古驰脸色陡变。“那种专化内力的毒酒?” 辰絮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笑笑。纵然她再洒脱,十年心血练成的武功废了,她也无法说出不在乎。 “说说你的事吧。” 古驰说话之前先侧耳在窗边听了一会儿,这才回来重新坐好道:“我师父三个月前过世了。在他过世前就将承阳剑传给了我。可是大师兄说我觊觎承阳剑,师父是被我害死的。原本还有两位师叔为我说话,不曾想一夜之间他们也都死了。大师兄说我杀人灭口,就带领归鹤谷弟子开始追杀我。我好不容易逃到了蓬州,大师兄不知怎么和蓬州司马有些交情,于是蓬州的军队也来追捕我了。”古驰年岁不大,这三个月来为了逃避追杀,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这时说出这些话来眼圈都微微发红。 辰絮摇摇头。“堂堂七尺男儿落得如此境地,倒也难为你了。” 古驰抬头,“公主,你……你愿意相信我?”三个月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 “当年白鹤真人曾经带着你参加过一次武林大会。那一次书院的江师傅也去了,回来后在师父面前连连说你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又说你如此心性,将来必定能成大器。归鹤谷的招牌还要靠你发扬光大呢。”当年江封悯和掌院的一段对话辰絮也在场,也是因为那事,掌院才向辰絮详细讲解了承阳剑的样子,所以辰絮才能一眼就看出古驰手中的承阳剑。 “公主……过誉了。我对不起师父。”古驰想起恩师的谆谆教诲,往日情景仍然历历在目,自己如今却成了师门叛徒,眼圈又有些发红。 第84章 侍卫 “你现在有何打算?”辰絮没空安慰一个比自己还大的男人,只能转了话题。 “我要先摆脱大师兄的追杀,然后设法找出大师兄诬陷我的证据,还我清白。”古驰道。 辰絮点点头。转头朝泠音和琳琅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泠音到门口将门开了一条缝朝外面看看,回来禀告道:“郡主,门外没人。”琳琅此时也查看了窗外,确定没人。 “天色已经暗了,以你的武功趁着夜色离开并不难。”辰絮似乎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古驰闻言默默起身。原本他以为辰絮会帮他,看来自己果然是天真了。 “看在同出武林一脉的份上,我再提点你一句。你大师兄说你谋害你师父,可有证据?” 古驰摇头。 “那为何归鹤谷门下弟子都听他的?” 古驰道:“大师兄入门最早,比我有威信得多。而我……” “而你一向不问世事,只专心于武学一道。古驰,白鹤真人在时,你自可做你的出世剑客。如今白鹤真人将整个归鹤谷传给了你,你便只能入世。纵然那些事是你不擅长、不想接手的,只要你不想辜负令师的托付,就必须承担起来。” 辰絮一番话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对于古驰来说却如同醍醐灌顶。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逃,一直在抱怨大师兄的翻脸无情。甚至在抱怨自己的命运,师父留了个烂摊子给他,才害得他变成如今这样。现在他知道了,自己一直都只是想着顺理成章地继承归鹤谷,却不想承担归鹤谷一门之主的责任。当初大师兄指责他的时候,并非没人站在他这一边,如果他据理力争,又持有掌门佩剑,事情就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公主一番话,古驰明白了。”古驰神情严肃,一揖到地。 辰絮抬手虚扶了一下,“明白就去做。我相信白鹤真人的眼光。” 古驰走了。辰絮伸手拢了拢还在滴水的长发,后背的衣衫都湿了大半。 泠音见状急忙拿了一件衣裳帮她换了。琳琅拿着干布巾替她擦头发。 “这人也真是的,冒冒失失的,一点都不稳重。”泠音抱怨道。想辰絮金枝玉叶,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和他一个陌生男人说了这么多话,这人也不觉得失礼。 “他的心思单纯,也是被他师父宠坏了,从来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辰絮的目光望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以后多受一些挫折就好了。”说句实话,辰絮是羡慕古驰的。从小就被白鹤真人看中,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门中事务都无需他经手,完全是无忧无虑地成长。想想他,再想想自己。这样的对比之下,谁会想到自己竟然是个公主呢? 之后的一段路程,也曾遇到一些山贼匪类,好在有薛镝在,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辰絮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吃惊。洪州到蓬州这一段路,她也曾单独走过几次,从来没有出过事。难道现在的易国已经乱到这种程度了吗? 人马终于在这一日的天黑前进入了蓬州。城门口早有蓬州刺史刘东旭的手下前来迎接。进了刺史府,刘东旭安排了丰盛的酒宴,辰絮言笑晏晏,几句话就把刘东旭说得心花怒放。 “下官听闻郡主在洪州的雷霆手段,早就盼望着郡主到来。说句实话,蓬州不比洪州,这里凶山恶水,刁民遍地。”刘东旭还要往下说,却见辰絮脸色沉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面前这位可是易国皇族,自己这般贬低易国人,可不是惹这位郡主不高兴嘛。“呃……下官失言,还请郡主见谅。” “蓬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百战之地,民风必然不同。刘大人,如今易国已归历国管辖,希望大人能够将两国百姓一视同仁,无分彼此。”辰絮话说得郑重,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应该的,应该的。”刘东旭急忙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辰絮见状也笑着转移了话题:“今日酒宴丰盛,辰絮多谢大人款待。今后一段时间,还要有劳大人照顾。” 酒宴散了之后,辰絮回到刺史府的东院,这里是刘东旭专门为她安排的院落。房间里已经有个男人在等候了。一见她进来,立刻下跪道:“微臣柳如沙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坐。”辰絮也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眉目如画的男子,她笑道:“柳将军的容貌更胜从前啊。” 柳如沙面上一红,他本就男生女相,极为俊逸,如今双颊生了两团红晕,更添美艳。“公主还是这么喜欢取笑微臣。” “难得见到你,不取笑一下岂不亏了?” 泠音和琳琅都瞪大了眼睛,几时看到郡主这般和一个男人开过玩笑?这位像个女子的男子到底是谁? 柳如沙原本是大内侍卫。自从辰絮回国后,他就是专门保护辰絮的侍卫。辰絮并非难相处之人,只是喜欢取笑他的容貌。要说易国是出美人的地方,男子多是风流潇洒,像柳如沙这般美丽的却也不多见。 “公主在历国受苦了。”柳如沙大辰絮七岁,对于这个在他看来还是个孩子的公主着实心疼。 “在哪都是受苦。你的日子不会比我好过。”辰絮笑了笑,“好在现在你又回到我身边了。说句实话,你看我这俩丫头,虽然忠心也勤快,可是没有武功到底是不方便。我带来的那些人都是历国皇帝派来的,总是不能放心。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可以少费些心神。”她说着转头对那边已经呆住的泠音和琳琅说:“柳将军曾是我的侍卫,一直负责我的安全,是自己人。” 两人闻言总算明白了。立刻万福道:“奴婢见过柳将军。” 柳如沙急忙起身还礼,还弄得有些手忙脚乱。辰絮笑道:“好了,他最怕这些虚礼了,你们两个去隔壁歇着吧,我有些要对柳将军说。” 泠音和琳琅离开了,柳如沙在辰絮的示意下重新坐下。没等辰絮开口,他先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放到了辰絮面前。 “公主,微臣听说您的内力被废了。这是微臣向高太医求的固原丹。虽然不能恢复您的内力,但是对您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高太医……他还活着?”辰絮有些迟疑。她记得当初兵临城下之时,她明明看见高太医饮下毒酒,殉国而死的。 柳如沙摇头。“他在当初的那杯毒酒里动了手脚,不过是诈死,借此逃出皇宫。”他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问:“公主,您……会不会……” “你以为我会怪他?怪他什么呢?没有殉国?我也没殉国啊。”辰絮苦笑。“如沙,千古艰难惟一死。其实活着,原本就需要更多的勇气。” “公主……”没有了外人,柳如沙终于毫不遮掩地表现出对面前这个女子的关心。他敢表现,因为他心怀坦荡。辰絮对他来说,是主子,是妹妹,这里面不会参杂丝毫的儿女之情。 辰絮看着他,笑得甜丝丝的。“不用担心我。”她拿起那瓶药,“这药我会吃的。你今晚就动身,去历国帮我办件事。”她将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推到了柳如沙面前,“记住,快去快回,在我离开蓬州前,务必赶回来。” 柳如沙的眼神里满是激动。这么久了,他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命令。 翌日一早,辰絮和刘刺史打了招呼后,就带着琳琅出了刺史府。主仆二人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闲逛。在一家布匹店里,辰絮翻看着那些还算上等的布料。掌柜的一看辰絮这相貌,这气度,立刻感觉到是大主顾上门,亲自过来招待。 “这位小姐,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着,没有相中的?这边还有一些布料,都是封国进来的上等货色。”封国出产一种桑树,养的蚕吐出来的丝与众不同,所以封国的绸缎是各国有钱人都爱购买的。 辰絮跟着掌柜走到这边翻了翻,问道:“掌柜的,我想要找一种叫做‘碧海丝’的布料,不知道你这里有吗?” 掌柜一听明显愣了一下,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辰絮,笑道:“小姐果然是不凡之人。您稍候,我去问问东家,看看有没有货。”掌柜急忙吩咐伙计招呼辰絮二人,而后跑进了后堂。 不多时,掌柜出来笑道:“小姐,我们东家有请。” 布匹店后院,长着很多郁郁葱葱的花草。一个柔弱的女子正坐在花园的竹椅上绣着花。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望向辰絮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摆摆手打发走掌柜后,女子跪倒道:“蓬州联络使沈莹参见公主殿下。” 辰絮让她起来,两人落座,有丫鬟送上来茶水。沈莹斟满了一杯,送到辰絮面前。 “天姜茶。”辰絮笑着喝了一口,赞道:“一年多没有喝过这个味道了。” 沈莹笑了笑,“公主喜欢这个味道,属下特意学了,就想着有一天能侍候您。” “你还好吧?”辰絮没有急于聊那些国家大事。她留下的每一个人,活得都不比她轻松。 第85章 书信 “挺好的。只是思念着旧主,不知何日能收复河山。”面对辰絮的关心,沈莹的笑也是柔柔弱弱,如同随时会被风吹飞的一朵小花。 “我要你五天之内压下蓬州的□□,你做得到吗?” 沈莹听了这话还是在笑。“只要是公主的吩咐,属下一定能做到。” 辰絮不说话了。面对一个这么能干的下属,还需要说什么? 沈莹此时的目光却落到了辰絮身后的琳琅身上。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转头望向辰絮,“公主,她可是姓楚?” 辰絮刚刚喝完一杯茶,这会儿放下茶杯道:“你看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这位姑娘和思缘很像。” 辰絮回头,看到琳琅一直低着头,对于二人的谈论丝毫没有反应。然而,没有反应就是最不正常的反应。琳琅虽然在历国皇宫里经历了不少历练,但是面对沈莹这样的人才,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她本名叫思菱,现在叫琳琅。”一句话,等于承认了琳琅的身份。 沈莹不禁又仔细打量了琳琅一番。“能得公主抬举,想必琳琅姑娘也是个人才。” “沈姑娘过誉了。奴婢不过是个宫女。”琳琅急忙回道。 “你这双眼睛啊,太毒。琳琅的事不要告诉楚大人那边,现在还不是时候。”辰絮会带琳琅出来就没打算瞒着沈莹。其实将来她和沈莹之间的沟通必定不会少,想瞒也瞒不住的。 “属下遵命。” 辰絮回到刺史府的时候,琳琅捧着一匹碧海丝。刺史刘东旭的夫人王氏看了瞪大了眼睛。“郡主这是从哪里买来的?蓬州竟然有碧海丝?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辰絮转头示意琳琅先将布料送进去,她留下来和王氏说话。“刘夫人若是肯细心去逛逛,必然也能寻到好东西的。”她看着王氏的眼睛一直盯着琳琅离去的身影,笑道:“过会儿我让丫鬟给夫人送来一些,我一个人也用不完。” 王氏听了大喜。说句实话,就算让她知道碧海丝哪里有卖,这种布料价值千金,她也买不起的。“多谢郡主。” “夫人客气了。”辰絮和她边走边聊,已经进了内院。“夫人,我听说刘大人近日时常精神不济,我是易国人,认得几个易国的名医,不知夫人是否需要?” 王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郡主,您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实不相瞒,我家老爷精神不济还不是被西院那个小狐狸精迷的。老爷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整天和那小狐狸精厮混,身子哪里受得了?”王氏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辰絮还是未嫁之人,顿时不好意思道:“郡主,您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我是有口无心,您别介意啊。” 辰絮依旧笑得亲切无比。“夫人,这是你们的家事,照理说我一个外人不该多嘴。可是夫人你待我好,辰絮忍不住多一句嘴,你是发妻,大人不会不理你的。不过,如夫人说的,大人这般厮混终究不是办法。” “谁说不是呢?可是老爷怎么都不听我的话。”王氏说到这里也愁眉不展。 “夫人切勿心急,这事只能慢慢规劝。忠言逆耳,慢慢来吧。”辰絮拍了拍王氏的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令王氏似乎得到了支持。这个郡主,倒是没什么架子。 孙媚儿是蓬州最大的青楼雁月馆的清倌。半个月前被刘东旭看中纳了妾。她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在这乱世之中,能够从良,还是个刺史大人,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 今晚大人没有来她这里,想必是耐不住夫人的唠叨去应付一晚吧。孙媚儿想着,让丫鬟去关了院门,准备休息。 丫鬟去了很快又跑回来,“姨娘,顺恩郡主要见您。” “顺恩郡主?”孙媚儿奇怪。府上住了这么一个郡主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一个青楼出身的妾,怎么也和郡主扯不上关系的。 正犹豫着,辰絮已经带着泠音进了院子。孙媚儿急忙接出来。“不知郡主嫁到,媚儿有礼了。” “二夫人免礼。白天喝多了茶,一时间睡不着,随便走走,不想就走到二夫人这里来了。我没有打扰你吧?”辰絮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在清冷的月辉下,风吹仙袂,美如谪仙。 “郡主说笑了。请。”孙媚儿将辰絮让进了房间。 “郡主,媚儿出身乡野,若是冒犯了您,请您别介意。”这话不先说出来,孙媚儿真不敢和这位金枝玉叶说话。 “二夫人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聊聊而已。”辰絮说着示意泠音到隔壁去等她。 孙媚儿一见,也让丫鬟出去了。房间里转眼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二夫人是易国人吧。” 孙媚儿笑得拘谨,“是的。” “易国出美人。蓬州虽是百战之地,却也山灵水秀,所以才养出你这样的美人。” 孙媚儿被夸得脸红,刚要说几句话谦虚一下,却听辰絮继续道:“可惜易国已亡,历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完全是竭泽而渔。用不了几年,你这样的美人就不多见了。” 孙媚儿抬头,目光直直地看着辰絮,“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郡主在怪罪我吗?怪我嫁给了历国人为妾?”她的胸膛起伏,显然是意气难平。 辰絮摇头。“是我易迦皇族不争气,将大好河山拱手他人。你有什么错呢?我知道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想要过活的艰难。你不用多心,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孙媚儿原本有一腔指责易迦皇族的话憋在心里,现在听了辰絮这一番自我检讨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我能帮郡主什么?” 辰絮的手里出现一封书信。“将这封信夹在刘大人寄往历国的书信中。我想这对于你来说不难吧。” 这当然不难。虽说刘东旭的书房一般不允许旁人进入,但是她目前正受宠,出入书房是常有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只是……她不知道这封信寄出去的后果是什么? “你若犹豫,就当今夜我没来过。念在易国旧人的情面上,还请你不要对别人说。”辰絮说着已经起身。 “郡主。”孙媚儿叫住了她。“我……我能知道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吗?”孙媚儿知道这要求很过分。可是自己要去做这样一件事,完全一无所知,她终究无法放心。 辰絮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大方地将书信推到她的面前。“信没封,你识字吧?自己打开看看。” 孙媚儿拿起书信,抽出前又抬头看着辰絮的表情确认了一下,这才抽出信纸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刘东旭的笔迹。显然是有人模仿的了,但是模仿的确实非常像,至少她就看不出来区别。 信中是给历国朝廷的密报。密报辰絮在易国大肆收买人心,招兵买马,联络旧部,意图复国等等诸多罪状,最后建议皇帝立刻将辰絮召回国治罪,以绝后患。 “这……”孙媚儿完全愣住了。辰絮让她偷着寄回国的书信竟然是弹劾辰絮自己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想不明白没有关系,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辰絮神色坦然。 “郡主,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我家老爷没有这种打算的。” 辰絮从孙媚儿手中取回书信,细心地叠好放进了信封。“我若不自寻死路,如何能在这乱世中完成复国大业?”她轻声说着,手中的信封已经凑近了桌子上的蜡烛,只差一点就要被烛火点燃。 “不要!”孙媚儿一把抢下了她手中的信。“我帮您。作为易国人,我帮您这一次,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谢谢二夫人。”辰絮起身,自怀里取出一瓶药粉放到桌子上。“易国宫里特制的‘月儿媚’。” 辰絮离开了。孙媚儿的手里紧紧握着书信和那瓶月儿媚。这种药有很多用处,不过都是用在男女之事上,不仅可以使女子欢好之后不至于太疲累,还有助于女子怀孕。这种宫廷秘药她从前只是听雁月馆的妈妈说过,以她的身份,连想都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泠音小声道:“郡主您怎么会有那种药啊?”当初辰絮拿出月儿媚的时候,泠音和琳琅都吓了一跳。 “你别忘了这里是易国。我可以得到很多东西。”故国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到底是故国。 “您就不怕这位二夫人反悔,将那封信交给刘大人?”泠音觉得此次辰絮太过轻信人了。 辰絮笑道:“怕啊。所以我给了她那瓶药。” “药里有……有毒?”泠音觉得背后冷风嗖嗖的。 “有没有毒只看她会如何做了?就算她反悔了,旁人又能从那封书信里看出什么呢?我的自寻死路?”辰絮冷笑。人心难测,她当然不会将全部赌在孙媚儿身上。万一总是有的,只是出现万一她也有处理的方法。 回到她们所住的东院,辰絮的兴致居然还很好,一点都不觉得累。许是柳如沙给她的那瓶药起了作用。之前一直存在的疲惫体弱等症状都消失了。 第86章 归还 琳琅此时捧着一柄长剑出门,院子里辰絮正在赏月。 “我说郡主您怎么有兴致买布料做衣裳呢,原来是为了隐藏这柄剑。郡主,您要剑干什么?”泠音不解。 辰絮抬手接过长剑,一按机簧,一泓秋水一般的剑光耀花了众人的眼睛。辰絮的眼眸微眯,伸手就将长剑抽了出来。 “锵”的一声如同龙吟,清脆悦耳。连泠音和琳琅这两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柄好剑。 “采薇剑?”琳琅离开易国仅有四年时间,所以对于这柄镇国颐敏公主的佩剑还是有了解的,只是从未见过。 辰絮看着出鞘的采薇剑,目光温柔得如同看着自己最爱的人。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碰过它了。自己当初将此剑托付给了柳如沙让他将其送到沈莹手里,果然是正确的。 “我曾经也是十年学剑……还记得那个古驰吗?若是一年前,他未必是我的对手。”一剑在手,辰絮眸子里的光芒都炽烈了一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傲骨英风的岁月。 可惜,一切都只是曾经。辰絮的右手执剑,左手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丹田,依旧是一片虚无。 东院里,一片剑光交织出匹练一般的光影。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女子身姿绰约,月下舞剑,美不胜收。 “当啷!”采薇剑突然落地。泠音和琳琅急忙跑过来,查看辰絮是否受伤。 辰絮苦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低头捡起采薇剑,“如今的我,再也配不上这柄剑了。”那声音中的落寞,令旁边两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郡主,您……” 采薇剑还鞘。辰絮将其交给了琳琅。“明天你去交给沈莹,让她设法安排人将此剑送去飞叶津。”她的手虽然离开采薇剑,目光却舍不得移开。“这么好的一柄剑,别埋没了它。” 琳琅不敢说什么,转头看着泠音。 泠音道:“郡主,这是您的佩剑,自然要跟着您的。您何必一定要将它送走呢?” 辰絮摇头。“你们不学武,所以不懂。剑有灵性,我既然不能再用,何不让它去跟着更适合它的主人?”辰絮终于收回了目光,自己失去了那么多,总要讨回来的。 沈莹收到采薇剑也是大吃一惊。听了琳琅的解释无奈道:“公主就是太爱惜这剑,才舍不得它蒙尘。琳琅姑娘,公主所托,沈莹会办好的,请公主放心。” 琳琅点头。临走时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姑娘,你认得我姐姐?” “去年帝都城破之时,还是我安排她逃出城的。你说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沈莹露出很少有的,姐姐看妹妹一般的眼神继续道:“你很像她。连眉间的沧桑之色都像。” “姐姐她……还好吗?”琳琅是私生女,楚家上下都对她和她娘极不喜爱,唯有这位楚家嫡出的大小姐带她毫无芥蒂,是真正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她当年在生母去世后自告奋勇入历国皇宫做细作,为此楚思缘不惜亲自去找辰絮阻止这件事。虽然结局都是一样的,但是这份关心琳琅永记在心。对于那个家族,她其实没什么感情的。辰絮许她衣锦还乡,但是对她而言,那个家,回不回去都不重要了。唯独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她对于那个家唯一的一点亲情。 “她现在留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思缘是心地良善之人,苍天必不负她。” 五天后,蓬州地区的乱民果然都偃旗息鼓。而孙媚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辰絮的那封书信已经被送走。 因为这难得的安生日子,刺史刘东旭设宴款待辰絮,大赞她的能力,并表明不日就将上表朝廷,为辰絮请功。辰絮自谦了几句,表明自己此番受皇帝命,自当尽心竭力,些许功劳不足挂齿。刘东旭眉眼通透,明白辰絮这是委婉地表示她是皇上的钦差,不该自己上表的意思。 蓬州事情已了,辰絮应该继续赶路了。可是她没走,她在等柳如沙回来。又过了两日,柳如沙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在沈莹的布匹店后院,柳如沙向辰絮复命。 “事情都办好了吧。”辰絮喝着沈莹亲自调配的天姜茶,有些慵懒。 “回公主,幸不辱命。”柳如沙的面上满是风沙之色,连饭都是刚刚在沈莹这里吃的。 “辛苦你了。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启程。”辰絮打发走了柳如沙,转头对沈莹说:“马上就要过严江了,少不得要你安排一下。” 沈莹道:“公主放心,人手两天前就派下去了。可惜属下要留在此地,否则真想一路陪着公主。” “有你坐镇蓬州,我才能安心离开。沈莹,说句实话,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是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什么。”辰絮叹了口气。“我此番回国,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令人奇怪。” 沈莹起身为辰絮重新斟了一杯茶,“公主您做事总想做得完美,可是这世上的事啊,太完美也就是缺憾了。只要您回来,天大的事,有属下们撑着。”她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不逊于男子的豪气。 “或许吧。”辰絮暂时将心里的那份不安压了下去。“如沙今日就歇在你这儿了。你替他好好打点一下,别委屈了他。” 沈莹笑,“说得像他是个大姑娘似的。” “他不像吗?” 院子里,女子们笑作一团。房间里刚要洗澡的柳如沙听了这笑声忍不住摇头,肯定又在取笑他了。 历国,羽烟宫。 景含幽的手里拿着两封信。一封是她派出去紧跟辰絮的密探传回来的。另一封是今早刚刚收到的蓬州刺史刘东旭密报辰絮意图复国的诸多罪状,才从皇上那里转过来。 “公主,皇上为何要将这份密报转到您这里?”尘心不解。 “不只是这份密报,所有关于辰絮的消息都会转到我这里。你别忘了辰絮是真龙之命,如果没有我的担保,父皇怎么肯放她回国?”景含幽看着那封密报上的每一个字,她敢肯定这每一个字都是辰絮草拟的。 “公主,奴婢一直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放顺恩郡主回国?”尘心皱眉,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很长时间了,今天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问了出来。 景含幽眸子微动,扫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为了讨好她,打算将易国江山还给她?”她转头摩挲着桌子上的粉彩茶壶,这是辰絮很喜欢用的。如今她不在这里,这茶壶都觉得孤单了。“我到底还是个公主,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她要复国,必定在易国留了诸般安排。目前易国的乱局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她授意的,想平乱局,就得让她回去。你看,现在洪州和蓬州两地不是都消停了吗?” “可是……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景含幽的手指摆了摆,“辰絮她不是虎,她是龙。她想潜龙勿用,我偏偏不让她如愿。”有一点她没说的是,易国如今的局面固然多半是辰絮的授意,但是乱到这种程度已经超出辰絮的预计了。这当然就是景含幽刻意安排的。这样一来,辰絮对于易国的局势失去了控制,必定急于回国。可是回了国能干什么呢?联系手下将一切重新纳于自己的控制之中? “辰絮,当你的手下一个个露面的时候,他们的命可就不在你手里了。”景含幽的唇角勾起了残酷的微笑。 辰絮这会儿带着人来到了严江边,前面就是滚滚波涛。船已经准备好,辰絮却迟迟不上船。 “郡主,我们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泠音不得不提醒。江边风大,辰絮这几日身子虽然好了很多,到底不能这么一直吹风的。 辰絮没说话,所以众人只能继续等。天边的太阳渐渐西垂,就在天边的最后一丝阳光消失的时候,辰絮突然松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不过江了,改道蒲州。” “郡主!”负责保护的薛镝不解。他们为了过江已经做了很多安排,怎么到了江边说不过就不过了? “我的话没听懂吗?”辰絮很少疾言厉色地说话,这时的语气也不严厉,只是有些冷。可是那扫过来的眼神,让薛镝不得不低头道:“末将遵命。” 入夜,一行人总算找到了一处客栈落脚。辰絮刚刚躺到床上,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很轻,一听那手法,就知是柳如沙。泠音过去开门将他让进来。 辰絮躺在床上也没起身,琳琅将床幔放下,才将柳如沙让到了床边。 “什么事?”辰絮问。 柳如沙单膝跪地道:“启禀公主,微臣发现有一个人从我们白天起就一直跟着队伍,不知是否要处理?” 辰絮心里一惊。她没有内力,目力和耳力都恢复到寻常人的水平,是以一直没有发现被人跟踪。这个人会是谁派来的呢?是皇帝还是景含幽? 第87章 厮杀 “知道他的身手吗?”辰絮问。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柳如沙摇头。“目前还没有交过手。不过看他的身法,轻功必定是不弱的。” 辰絮的柳眉微微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青瓷茶杯。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自己注意点,尽量隐于暗处。我们到达蒲州后,告诉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主动联络我。” “公主,您怀疑……”看着辰絮慎重的表情,柳如沙猜想她已经知道了那人背后的主子是谁了。 辰絮微微一叹。“希望是我猜错了。” 柳如沙离开后,泠音上前低声道:“郡主,您怀疑是柔嘉公主派来的人?” 辰絮眉梢挑了挑,“如果有一个人会这么防备我,那人一定是含幽。”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抿紧了唇。看来她此番是有些急躁了。易国的局势确实已经超出她的预料,所以她才急于回国重新部署大局。可惜她如今也是在多方的监视之下,时间又短,不得不铤而走险。她很清楚,一路从洪州到蓬州,那些她过的人恐怕这会儿都会暴露在历国人的面前,也许这会儿彩衣沈莹等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果然是不能有一丝大意啊!”又是一叹,辰絮的语气满是遗憾。 一路进入蒲州地界,路上遇上不少麻烦,好在薛镝还算尽职,倒也没什么凶险。前面不远就是蒲州城了。天色将晚,薛镝过来请示是连夜进城还是投宿。 “连夜进城吧。没必要耽搁。”辰絮语气淡淡的,似乎没什么精神。这一路行来,她亲眼看到原本的富庶之地虎狼横行。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里曾经都是她统辖过的地方,仅仅一年不到,就成了这副景象。 是我错了吧。她心里这样想着。 我只想着复国,其实易迦皇族复兴了又如何?难道真的能让这些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重回故土,她并没有听到多少易国人怀念旧主的传闻。那个以美貌度人的皇帝,并不是百姓心里的盛世明君。 再多的苦难都比不上心中理想的坍塌。第一次,辰絮感到有些茫然。可是这种心情她没有办法告诉其他人。这些旧部都以她马首是瞻。她就是这些人最后的希望。 “好想回一趟飞叶津啊!”辰絮叹气。只有在师父面前,她才能表现出一个女子该有的脆弱。 飞叶津书院。 掌院拿着手中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嘴角的笑似有似无。江封悯刚刚下课,丢了手中的书就晃悠进来。看到掌院那微微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这样笑?有你家宝贝徒弟的消息了?” “含幽到底是我教出来的,还是有些本事。”掌院收了手中的纸条,并无意给江封悯解释。 江封悯的眼睛眨了眨,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含幽有本事了,那就说明辰絮被算计了。你……是不是她们的师父啊?” 掌院不接话,转头看着外面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喃喃道:“能够浴火重生的,才是真正的九天之凤。” 江封悯听了这话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她走到掌院身边,“你决定了?” 掌院摇头。“还要看这一局。辰絮送来了采薇剑,也许并没有别的心思。但是……谁知道呢?” 说到此,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书架上的一柄长剑。 “裂九天而成凤。看那丫头的造化了。”掌院笑道。 江封悯的嘴角微抽。“你这是有多偏心啊!” 蒲州城外,满地尸体。微风吹过,空气是到处弥漫着鲜血的铁锈味道。 辰絮一步一步从尸体边走过,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样的厮杀,她经历过很多次。飞叶津掌院首徒的名头,并不是那么好担的。只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了武功,手中也失去了采薇剑。 薛镝正在清点己方的伤亡情况。刚才的刺杀,让他手下折了不少人。看到辰絮走过来,急忙行礼道:“郡主,末将保护不利,让您受惊了。” 辰絮看着薛镝刚刚包扎好的左臂,摇头道:“我此时还能站在这里,全靠薛将军带的这群将士。救命之恩,辰絮没齿难忘。” 薛镝对于这位前易国公主其实并没有多少忠心。他总觉得辰絮看似弱不禁风,却总透着一种危险,所以他选择了保持距离,恪守本分。他是景含幽亲自安排下的人,自然清楚柔嘉公主对于这位顺恩郡主的厚爱,若是真伤了郡主,莫说前程,就是自己的命都危险了。所以拼命的时候他不会含糊。保住辰絮就是保住他自己,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郡主严重了。” 辰絮摆摆手,示意薛镝去忙,她这里不需要人陪。 “郡主!”泠音被方才的厮杀场面吓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到辰絮身边,上下查看她是否受伤。 “我没事。你去看看那些人,安抚一下。”辰絮是郡主身份,身边出了泠音和玲珑外,还有不少侍候的宫女,估计这会儿都吓破了胆。 泠音不愿意离开辰絮,却看到辰絮的眼神极为犀利,明显是不容辩驳的意思。她点头去寻那些女眷了。 辰絮还在这宛如修罗场一般的死人堆里继续行走。突然,倒在地上的一个人挺身暴起,手中大刀直砍向辰絮的脖子。这一刀若是砍上,辰絮立刻就要人头落地。 骤变之下,薛镝还在清理后续,泠音在安抚其他的宫女。琳琅刚刚走到一半,看到这种情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辰絮迎面砍来的大刀,可惜她也只来得及惊讶,却完全做不出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大鸟一般落到辰絮面前,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咽喉。同时左手长剑挑起,将那人的大刀直接挑飞。 辰絮的眉梢微微挑起,这人竟然使的是双手剑。 黑衣人救了辰絮,目光却发冷。周身的寒气散发出来,令赶过来的泠音和琳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见黑衣人要走,辰絮却道:“乾坤双剑。” 黑衣人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而后脚尖点地,如同来时一样,大鸟一般闪进了黑暗之中。 “郡主,您吓死奴婢了!”琳琅过来就拉着辰絮躲到薛镝等一群将士身边,这样才有点安全感。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清点好东西继续上路,前面不出五里地,就是高大的蒲州城了。 夜晚城门早已经关闭。薛镝与守城的兵士交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同意去刺史府请示一下。又过了很久,城门缓缓打开了一线,让辰絮一行人进城。 进了城,没有看到蒲州刺史的身影,薛镝就是一皱眉。虽然他们进城的时间不对,可是刺史也不该如此怠慢。 辰絮见状也不恼,吩咐薛镝还是去客栈。安顿下来后,已经很晚了。辰絮遣退了其他人,召来柳如沙,“方才的事你也看见了吧?” 柳如沙点头。“公主,方才微臣差点就出手了。好在最后还记着您的吩咐。虽说您是为了引出一直跟踪的人,可是这法子委实太过凶险。您是千金之躯,实在不敢这样犯险。”若是早知道辰絮会以自身做饵,柳如沙一定不会答应的。 辰絮知道免不了这一顿埋怨,也不争辩。只是道:“要钓厉乾坤这条大鱼,只能这样了。”传说中历国的第一高手,居然跑来跟着她,辰絮都不知道景含幽哪来这么大的面子。 柳如沙的面色有些难看。“公主,有厉乾坤在的话,我们之前的行动恐怕都……” “你现在不应该担心沈莹他们,而是要担心你自己。如果你们两个对上,你有几成把握?”辰絮问。 柳如沙俊美的面孔有些红。“微臣没有把握。”经历国破家亡,他早已不复少年意气。如今的他只想为辰絮做一些事。放眼天下,他敢断定,真没有哪个人敢说有绝对的把握战胜厉乾坤。 辰絮丝毫没有失望的神情。她想了想,走到桌子旁提笔写了一封信。小心封好后交给柳如沙。“有厉乾坤在我身边,我的安全应当无虞。你即刻带着这封信去碧州,将信交给周云,他会明白我的意思。还有,立刻通知沿途所有联络使,各自分散隐蔽,不得暴露。” 柳如沙明白有厉乾坤在,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但是想到辰絮身边危机重重,他又实在不放心。 辰絮看出柳如沙的心思,却没有安慰。她留下的这些人,经历了很多,已经足够坚强了。 柳如沙终是走了。他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到辰絮,所以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就离开了。 辰絮很晚才睡,第二天一早却起不来了。薛镝派人请了大夫回来,大夫诊了脉后道:“是染了风寒。需要卧静养一段时间,不宜再奔波了。” 昨夜到底是千钧一发,辰絮也没想到那人出手那般狠绝。生死一线间,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她并不怕死,但却不想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所以着实被吓了一身冷汗,而后被风一吹,便染了风寒。加之昨晚休息得太晚,她的身子又不比常人,这一病就来势汹汹。</p> 第88章 见面 &b景含幽收到辰絮蒲州城**刺和生病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攥紧了手中的密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b“公主……”心见她面色不善,忍不住叫了一声。 &b“我们的计划被辰絮发现了。她以自身为饵引出了厉乾坤。”景含幽的语气有些颓然。 &b心的眼睛瞪大,“那……您的打算是……”之前没有动辰絮接触过的那些人是不想打草惊蛇,如今这样的情况,应该立刻下令将那些人全部抓捕才对。 &b景含幽看了心一眼,“去下令吧。不过我估计抓不到什么大鱼了。” &b事实证明景含幽的估计是对的。她的命令传到易国,相关的州府郡县行动起来又过了三天,这时候已经连小鱼都没抓到几条了。 &b彩衣、沈莹等人早就得了辰絮的消息隐藏起来。虽然短期内无法有什么行动,但是终究是逃出生天了。 &b辰絮病势沉重,即便已经被蒲州刺史孙青竹接进了刺史府,也丝毫不见好转。泠音和琳琅急得不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b夜凉如水。偶尔的几声虫鸣更衬得深夜安静。 &b辰絮自昏睡中醒来,转头就看见边正在打着瞌睡的泠音。她抿了抿唇,伸出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是一场噩梦。梦中的她面对的是景含幽带领的历国兵马,她独守孤城,虽然智计百出,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破国亡。手中的采薇剑泛着血光,映出了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b危亡之际,她不是没有想过以身殉国。奈何皇宫里突然传来父皇驾崩的消息,而后她就收到了二哥送来的一道遗旨,要她亲自向历国献降书顺表。父皇病逝,太子殉国。而她,注定要承担镇国公主的责任,背负献国投降的千载骂名。她明白父皇的用意,若有朝一日得以复国,易迦皇族可以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如此,他们就还是那清清白白的皇族子弟。而她,不过就是一个弃子而已。 &b那一刻她明白,父皇多年的疼爱,分外的纵容,都是对她这颗弃子的提前补偿。 &b她不觉得悲伤,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从自己被册封为镇国公主后她就知道自己该肩负的责任。师父多年的教诲也不容许她有一丝丝后退和逃离。她担下了。不过就是生前身后名而已,她不在乎。 &b梦境再真实也终究是梦。她下令开城投降之时并没有景含幽。所以从她看见景含幽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梦。 &b这说明景含幽还不够狠心。或者说,对她还不够狠心。 &b她暗暗握紧了拳。采薇剑都送回了飞叶津,她已经向师父表明了决心。这最后一条退路都已经被自己切断了,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b泠音是被辰絮的咳嗽声惊醒的。看到辰絮因咳嗽而涨红的脸颊,她急忙起身倒了杯水过来。 &b“郡主,喝点水吧。” &b辰絮喝了水后好受很多。她靠在泠音堆好的软枕上问:“外面什么情况?” &b泠音低声道:“入夜前收到的消息,柔嘉公主动手了。” &b“看来我们要回去了。”辰絮无奈摇头。“你让琳琅多准备一些药材,回去用得着的。” &b泠音却不赞同。“郡主,别的且不说,您如今这身子,哪里经得起一路奔波呢?柔嘉公主若是心疼您,必然不会这个时候让您回去的。” &b泠音的话确实没错。景含幽念着辰絮的病情,没舍得让其立刻返程。不过她自己却赶到了蒲州。 &b望着几个月不见整个人都瘦了好多的辰絮,景含幽心里着实心疼。 &b“都病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景含幽将房间里侍候的人都打发下去,走过来将辰絮抱进了怀里。 &b“我若是好了,你怎么还肯来接我?”辰絮面色青白,只那眼角带着一抹妩媚,勾起了景含幽的入骨相思。 &b景含幽想也不想地将她压倒在上,低头吻住了渴望已久的唇。 &b辰絮闭了闭眼,不想承认自己也是渴望着景含幽的。那霸道的唇舌长驱直入,不容许人有一点点地拒绝。她气喘吁吁地承受着景含幽的掠夺,心底有着一丝丝的甜蜜和惊慌。 &b辰絮常常在想,如果没有景含幽,自己的复国计划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利用景含幽的,其实,在利用对方的同时,自己也已经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 &b这些都是她在这几日养病的时候意识到的。情之一字,最是累人。 &b“有没有想我?”问出口的同时景含幽已经做好了听到否定答案的准备。 &b辰絮的脸颊微红,让那青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从小到大,每次分开再见面,你总要问这个问题。”没有否定,只有那一脸的嫌弃。 &b景含幽语塞。正是由于每次都问,所以她才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b“因为我很想你,所以希望你也是想我的。”比起小时候,景含幽现在要坦白得多。 &b辰絮抬手整理头发的动作停下来,轻声道:“我是真不想看到你。可惜我的心不这么想。” &b听了前一句话还难掩失望的景含幽因为后一句话笑了起来。“辰絮,只要你在我身边,想怎么折腾都不所谓。” &b“我的族人都在历国,我能怎么折腾?乱世之中,亡国之人活着本就不易,我只愿皇上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辰絮抬眸,让景含幽看到她眼底的担忧。 &b景含幽避开这个话题,“我离开皇宫的时候,易迦莫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b按照皇宫的规矩,怀孕三个月等胎坐稳了才能上报。当然若是有心还是能够提前发觉的,只是景含幽没这个兴趣。直到德昌宫的人传出消息来她才知道。 &b辰絮笑了笑,“一个含有两国皇室血脉的孩子……”她停顿了一下,继而释然道:“有了这个孩子,莫离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b此时门外传来琳琅的声音,“郡主,药熬好了。” &b辰絮让琳琅进来。景含幽离着很远就闻到那药碗里飘出来的苦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b辰絮毫不迟疑地将药喝了,却忍不住作呕。琳琅有经验地塞了一块蜜饯到她的嘴里,这才让她咽下了药汁。 &b“这般痛苦,就没有别的法子吗?”景含幽不满道。 &b“良药苦口。我这次病情来得重,只发热就持续了五天。若不是这药吊着,你这会儿可就得给我收尸了。”辰絮说得轻松,却让景含幽白了脸色。她知道辰絮病得很重,却没想到是这样凶险。 &b“苦了你了。”景含幽心疼地说。 &b辰絮摇摇头。对于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一杯虚空伤了根本的问题绝口不提。之前她服用了柳如沙带来的药原本已经大有好转,没想到却也种下了这一场凶险。那药没有问题,只是她的身体终究是损坏过甚,这才由一场风寒牵引出连绵病势。 &b因为用药的关系,辰絮很快就睡着了。景含幽亲自帮她盖好被子,嘱咐琳琅好好照顾后,出了房门。 &b刺史府此时早就被景含幽带来的人全面接管。孙青竹已经在正厅里候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却听说景含幽最先召去的给辰絮治病的老大夫。“看来柔嘉公主对于顺恩郡主的那些传言并非讹传啊!”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叨一句。 &b在老大夫确保辰絮已经没有性命之虞后,景含幽才来到正厅见蒲州刺史孙青竹。 &b“为什么蒲州城外会有人刺杀顺恩郡主?”对此景含幽最为不满。若非这次刺杀,厉乾坤不会出手,辰絮不会生病,她也有更多的机会等待辰絮的棋子暴露。 &b孙青竹的面色微变。“启禀公主,这件事微臣已经查明,是易国皇室的一些死忠分子将易国灭亡归罪于顺恩郡主,所以才秘密组织了这场刺杀。” &b对于那群人来说,辰絮就是一个叛国者。这次回国也是作为历国皇帝的走狗,来镇压他们的。他们从辰絮一进入到易国的领土开始就计划了这次刺杀,因为要召集人手,制定计划等原因,才等到此时动手。 &b“哼!”景含幽冷笑。“一群大男人却将亡国的罪过丢给了一个女子,也亏他们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刺杀。” &b孙青竹不敢接话。 &b“孙大人,查清楚那些人还有多少同党,抓到后一律格杀。” &b孙青竹张嘴想提醒这位柔嘉公主,这样做会给顺恩郡主树立更多的敌人。但是想了想他还是闭上了嘴。 &b出了正厅,心低声问道:“公主,您……真的打算这么做?” &b景含幽看着远处辰絮的房间,叹了一口气道:“不这样绝了辰絮的退路,她不会甘心留在我身边的。我们之间这一局,无论如何我都要赢。” &b在辰絮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整个蒲州境内开始了大范围的围剿。街上各个关门闭户,生怕官兵上门来招惹了无妄之灾。刺史府的大牢里已经关进了十几名嫌疑分子。刑罚流水一般伺候过来,再硬的骨头也受不住,这些人一个个都招供了。,,:!,:,,! 第89章 绊住 “是下官治下不利,请公主降罪。”孙青竹面对景含幽丢过来的供词,冷汗不住地流。天知道参与这次行刺的人里居然还有他刺史府的手下,这下可真是惹了大麻烦了! 景含幽的脸色很不好看,转头看着一旁的薛镝道:“你来说。” 薛镝躬身道:“这几日里,顺恩郡主遇到三次刺杀,皆是暗中行事。来人武功不弱,公主处理了两次,卑职处理了一次。” 孙青竹听了这话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是下官保护不周。可是下官……下官这刺史府里,实在没有什么高手啊!莫说对付那些武林高手,便是发现都发现不了的。” 景含幽点头,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道:“孙大人说的也是道理。你是读书人,当然不能和武林高手抗衡。” 孙青竹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得茶杯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吓得他一个激灵。慌忙抬头去看,却见景含幽嘴角噙着森冷笑意。“公……公主……” “朝廷派你任蒲州刺史,你就是这么为官一方的?”景含幽收起嘴角的笑,面沉似水。“早有人向我通报,你对待辰絮多有怠慢。若非你保护不利,辰絮怎么会遇袭?若非你不尽心,辰絮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孙青竹,我知你有家人死于易国人之手,所以你痛恨易国,痛恨易国人。可辰絮如今已经是我父皇亲自册封的顺恩郡主,你怎么敢如此慢待?难道你在易国待久了,便忘了自己是历国人吗?” 这一顶“数典忘祖”的大帽子扣下来,孙青竹感觉心都快凉透了。 “公主!下官不敢!下官永远是历国的子民,不敢有一日忘本啊!求公主饶命!” “求人不如求己。”景含幽起身走到窗前,有风吹动她的发梢,如同师姐的轻抚。“孙大人,行刺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至于怎么做,你可以请教一下薛镝。” 景含幽回到辰絮的房间,见她正坐在桌边把玩着一柄小巧的飞刀。那刀上的丝丝寒光看得人胆寒。 “怎么拿这么危险的东西?”景含幽皱着眉头问。 辰絮笑了笑,“我只是没有了内力,可不是失去了记忆。这暗器怎么用我还是知道的。再说……”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飞刀,目光有些迟疑。 景含幽还是从她的手里夺过了飞刀。“这种飞刀比普通飞刀小很多,好认得很。你不会以为我猜不出是谁吧?” 武林中会使用这种飞刀的只有小刀门。而小刀门的少门主石岩霜正是辰絮的好友之一。 “既然你知道,能不能放过小刀门,不要追究这件事了?”辰絮拉着她的手,目光中满是希冀。 景含幽反手握住辰絮的手,“不可能。任何敢于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辰絮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闭了闭眼,“含幽,你就当卖我个人情,也不行吗?” 景含幽心里愈发不爽。“你真的那么在乎他?” “他帮过我很多。”少年意气,辰絮难免想起当年仗剑江湖的日子。 “可是如今他要杀你。” 听了这话,辰絮的笑容有些苦涩。“如今想杀我的又何止他一个?”她伸手挥退了身边侍候的泠音,主动坐到景含幽怀里。“对于一个叛国者,他们如何做都是不过分的。” “可你不是……”景含幽冲口而出的话被辰絮的唇堵在了嘴里。 “他们并不知道。既然我背了这骂名,就不会怪他们。你放过他们好不好?”一吻过后,辰絮的身子软成了一摊春水,在景含幽的耳边低声呢喃着。 景含幽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她的手抱紧了怀里的人,“为了救他们,你竟然用上了美人计!” 辰絮柔柔一笑,“计已经使出,只看你中不中计了。” 如此美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景含幽从来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段时间追查行刺的人,顾忌辰絮的病体更是不敢擅越雷池。此刻天雷勾动地火,再难控制。 被遣到门外的尘心和泠音听到景含幽“守好门”的吩咐,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脸红。 屋内,辰絮的唇染了□□,贴着景含幽美丽的脸颊不住亲吻。 景含幽抓住她乱动的手,眸子里燃起一簇簇火苗。“辰絮,你在玩火。”她承认已经被辰絮挑起了兴致,可是想到辰絮这般热情都是为了石岩霜,不觉心中不满又多了几分。 辰絮双手被制,索性整个人都倒在景含幽怀里。呼出的气带着淡淡的蕴结草香气,清雅而迷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终究不信我只是想你而已。”她微微叹了口气,作势要起身。 箭在弦上,景含幽岂能放她离开?双臂圈紧,已经将怀里的人固定。“辰絮,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芙蓉帐暖。凌乱的锦被间,辰絮早已经衣衫半褪。雪色肌肤染了一层红晕,连苍白的面容都泛起了胭脂色。她的唇微微抿着,丰润的水光彰显着刚刚受到的滋润。暴露在空气中的香肩上印着一排清楚的齿痕。 “几月不见,怎地学会咬人了?”辰絮蹙着眉,那份隐藏在骨子里的妩媚,让景含幽用尽了自制力才能让自己尽量不做出疯狂的举动来。 “你也说几月不见了。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又病着,你可知道我的苦?”景含幽一边埋怨,一边抽出辰絮束发的玉簪,让那一头青丝披散于床笫之间。 辰絮难得地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偏向了一边。凌乱的发遮住些许容颜,却让那张侧脸更加倾国倾城。 景含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发现数月不见,自己的自制力真是越来越薄弱了。至少现在,她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辰絮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因为景含幽的力道。 “辰絮,你是我的!”似乎要宣誓着什么,景含幽莫名地说出了这句话。 辰絮扭头,看着景含幽眸子的坚定,柔柔地笑了。含幽,你我这一局,胜负还未定。 “嗯……”景含幽听着辰絮极力压抑的轻吟,心头愈发急切。她这个师姐一向清冷自制,这样的声音,大概只有意乱情迷间才会听到。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景含幽尽数除去,辰絮抓紧了对方的衣服,让其靠近自己。“含幽……” 轻若蚊虫般的呢喃,却让景含幽瞬间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将身下的人儿紧紧抱进怀里。此时任何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两个人都抛弃了女子的矜持,在彼此面前露出了最原始的一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辰絮的额头上粘了少许汗湿的碎发,景含幽轻轻将其别到耳后。看着沉沉睡去的她,景含幽忍不住在她光洁的后背上印上数个吻。 门外,泠音和琳琅准备好了热水悄悄地送了进来。景含幽亲自替辰絮清洗了身体后,又将她放回已经换好的床褥间,细心地盖好了被子。一切都清理完毕,吩咐泠音和琳琅好好照顾辰絮,她才起身离开。 尘心一直守在门外,见到景含幽出来急忙跟了上去。“公主,一切都准备好了。薛将军知会了怀化将军周帆,调了五百人过来。” “那就动手吧,趁今晚……”后面的话,景含幽没有说下去。抬头看看天色,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她想到房间里的辰絮,唇角微微弯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天色渐亮。孙青竹看着脸色不善的柔嘉公主,心中不住地叫苦。围剿小刀门的行动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要在这里趟这趟浑水? 蒲州小刀门所在地,官兵已经里里外外搜了三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薛镝道:“公主,看来小刀门的人已经逃了。” 这点景含幽当然明白,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和辰絮有关。这点认知让她的脸色怎么都好看不起来。“继续追查小刀门的人,死活不论。”她转向孙青竹,“还要请孙大人帮忙追查了。” 孙青竹急忙拱手道:“下官明白,请公主放心。” 回到刺史府,辰絮还在睡觉。昨天那一场欢愉,对于还在病中的她来说,确实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站在外室驱散了一身寒气,景含幽才走到内室。她坐在床边,看着辰絮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抚着这张美丽的脸。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我猜想小刀门撤走的时间就是昨天白天,所以你才会用美人计绊住我。他们是要杀你的人,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只因为他们是易国人吗?你为了易国付出的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捧着一颗真心让这些人无情地践踏?你为什么不肯多为自己想想?辰絮,你这样作践自己,有没有想过我会心疼?”景含幽越说越气。明明是自己不惜和父皇母后作对都要保护的人,却甘心让易国人伤了一次又一次。她的手缓缓掀起被子,触目便是辰絮身上昨天欢愉的痕迹。她的手一抖,被子重新落在辰絮身上。“我总是不及你狠心。你对我狠心,对你自己更狠心。辰絮,这次回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除了我,没人能再伤害你。” 第90章 追捕 鲁阳镇。 这里是蒲州附近一个人口不多的镇子。小刀门一众人员分散撤离蒲州城后陆续来到这里集合。此时他们藏在一户人家内,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门主,外面的风声太紧了。所有外出的路上都加紧了盘查。我们还好说,您和少门主可都是有画影图形的。”一个中年汉子道。 小刀门门主石通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听了这话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让儿子石岩霜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全是银票。 “老洪,就像你说的,历国人要抓的是我们父子,弟兄们还可以逃出去。这些钱你给弟兄们分分,大家各自投亲靠友,暂时不要联络了。” “门主……”老洪听了这话十分激动,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石通摆摆手,“这里毕竟还是我们易国的土地,我父子未必不能逃出生天。老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万一我父子出了什么意外,小刀门就托付给你了。” “门主,让弟兄们走吧,老洪陪着您和少门主杀出去。”老洪已经抱定了拼死的决心。 “洪大叔,我爹说得对。小刀门总要留下一个负责的。您快带着弟兄们离开吧。”少门主石岩霜一身青衣剑袖,愈发的丰神俊朗。 老洪终于带着人离开了。当然他们全都是化整为零,混入本地人中离开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石通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道:“岩霜,刺杀颐敏公主是我的意思,闹到今天这步田地,你怨恨爹吗?” 石岩霜拉着父亲的手,“爹,既然当初我会同意刺杀她,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会和您一起承担。” 石通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才道:“你下得了手?” 石岩霜的手颤了一下。“爹,颐敏公主是我的朋友。从小您就教导我,为朋友两肋插刀。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易国的颐敏公主了。她是历国的顺恩郡主。她用咱们易国的大好江山换她自己的荣华富贵。从她开城投降的那一刻开始,我石岩霜就只当她是仇人!” “好啊。岩霜,爱憎分明才是我江湖儿女本性。易迦辰絮固然与你有私谊,可是她如今已经背叛了易国,你切不可因私废公。” 石岩霜点头。“孩儿记住了。” 石通欣慰地笑了笑,“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入夜,镇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官兵。所有出入的道路尽数被封锁。官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理由是缉拿朝廷钦犯。 石通和石岩霜早就被惊醒了。此刻看到外面亮如白昼一般,知道人数必不会少。他们两个若是硬闯,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户人家是他们门下弟子的亲戚,也算尽心。见状让他们俩赶紧藏到院子里的地窖之中。两人刚藏好,官兵们就开始敲这家的房门。男主人出去开门,一番说辞后,官兵还是进来搜查。 此番带人来搜查的是薛镝。孙青竹这几日使足了力气追查小刀门的线索,终于查到小刀门的人落脚在鲁阳镇。景含幽担心辰絮会动手脚,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暗中派他带兵前来捉拿。此刻他正在指挥官兵,突然听到有人报告,发现小刀门的人。 薛镝带人立刻赶了过去,却见手下人已经被放倒了一大片。正在向西面突围的两个人真是石通父子。 “追!”薛镝一挥手,身后一众官兵立刻追了过去。他本人武功不弱,更是施展轻功迅速追近。 石通父子跑了一段路,眼见着官兵越追越近,前面还有拦截,情况已经万分危急。石通大声道:“岩霜,你先走,我在这拦住他们!” 石岩霜哪肯独自逃生,死活不肯离开父亲。两人这么一耽搁,薛镝已经赶到。“你们今天一个都逃不走,识相的就束手就擒,我敬你们是武林中人,不会让你们太过难堪。” 石通冷笑,“小子,你又是谁?一个人对付得了我们父子两个?有本事别用人帮忙,老夫和你比试一下。” 薛镝微笑,“石门主,激将法对我是没有用的。我奉的命令是将你们抓回去,死活不论!” 石通见多说无益,刚要动手,却被石岩霜拦在身前。“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当然是顺恩郡主。我是她的护卫,自然只听命于她。”薛镝还在笑,眼中的光芒却透着一点狡诈。 石岩霜的拳渐渐握紧。一直以来,在行刺辰絮的这件事上,他的心里都是抵触的。不可否认,在辰絮成为易国叛徒后,他是痛恨辰絮的。可是要杀辰絮,对他来说还是很难下手的。然而这一刻,他相信这人说的话。因为他知道这人确实是一路保护辰絮前来易国的。 记忆中那个清雅稳重的镇国颐敏公主,那个发誓要守住易国,守护易国百姓的镇国颐敏公主早已经在国都城破的那一刻就死去了。如今回来的,是历国的顺恩郡主。是个为了荣华富贵以色侍人的肮脏女子。 石岩霜惨笑,他早就不该存有任何幻想的。 “岩霜!”石通一晃神的工夫,石岩霜已经和薛镝战在了一起。 “爹,你快走!”石岩霜拦住薛镝,只想着能给自己的父亲挣出一线生机。 薛镝一边和石岩霜交手,一边指挥手下拦住石通。柔嘉公主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如果此番再放这两人离开,他回去很难交代。尤其是这个石岩霜,看得出柔嘉公主十分讨厌这个人,必要除之而后快。 石岩霜的武功很高,和薛镝战成势均力敌。石通这边对付越聚越多的官兵却是渐渐吃力。石岩霜救父心切,难免要分神照顾石通那边,一时间均势被打破,他这边也开始捉襟见肘。 危急时刻,暗中射出无数的飞刀。每柄飞刀都比正常的飞刀小上一圈,正是小刀门的独特暗器。 围住石通的官兵没有防备,一时间被放倒一片。石通趁机突出重围。 “岩霜!”石通一声断喝,石岩霜心领神会,一直扣在手中的三柄飞刀迎面打向薛镝。薛镝虽然一直防着他这招,此时也不得不暂时闪避一下,正是这一下,给了石岩霜机会。他手中再次发出三柄飞刀,将拦路的三个人打倒,拉开了和薛镝的距离。 “放箭!”薛镝也不是没有准备。弓箭手老早就已经准备好,只是之前双方打成一片才迟迟没有放箭。 石通一行人见状掉头就跑,最终留下了七具尸体后成功逃脱。 薛镝一边指挥人去追赶,一边找来手下问:“看看尸体都是什么人?” 手下有认识小刀门的人看了几眼后道:“有五个是小刀门的人。还有两个不认识。” “全都带回去。” 追赶的人终究是无功而返,这让薛镝的心情很不好。景含幽得到这个结果后并没有薛镝想象中的暴怒反应。 “跑了再追就是。反正现在那个石岩霜应该是恨透辰絮了。小刀门在易国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想来易国人会越来越讨厌他们这位镇国公主了。”景含幽笑了。辰絮,当易国人全都痛恨你的时候,我看你还如何复国! 辰絮清醒过来的时候又已经是午后了。自从上次她使美人计绊住景含幽放走小刀门后,景含幽似乎是在报复她,这几日的需索无度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她每天醒来几乎都是午后,而一入夜,景含幽又开始了对她的纠缠。 “泠音。”辰絮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身子一动立刻感到浑身都酸痛难忍。 “郡主。”泠音刚刚端了一壶热茶进来,见状立刻将茶盘放下过来扶她坐起身。“您先喝口茶吧。” 辰絮喝了一杯茶,喉咙终于好受了些。“你想办法弄点药,让我病上几天。” “郡主,您千万别拿身子开玩笑啊!”泠音可不赞同。 辰絮无奈叹气,“含幽还在气头上,她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再这样下去,我几乎没有清醒的时间,会耽误很多事的。” 泠音还想再劝,琳琅抱着刚刚洗好的辰絮的衣服从外面进来。辰絮使了个颜色,泠音立刻出去守门了。 “有什么新的消息?”辰絮勉强靠在软枕上,感觉全身都像被锤子砸了一遍似的。 “柔嘉公主找到小刀门的下落,昨天夜里派薛将军去了。不过小刀门的人逃走了,薛将军带回来七具尸体,听说其中有两具不是小刀门的。现在正在查找尸体的身份。”琳琅这段时间一直暗中负责消息的传递。 辰絮忍不住皱眉。想到昨天夜里景含幽的疯狂,原来是这个原因。“让我们的人也查一下,昨天到底是谁出手救了小刀门。” 晚饭时间,景含幽回到了辰絮的房间里。桌上的饭菜是很丰富的,可惜辰絮因为身体原因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就要下桌,却被景含幽阻止了。 “你吃得这么少怎么行?身体会受不住的。” 辰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甩开景含幽拉住自己的手,走回到床边坐下。 看着辰絮不自然的走路姿势,景含幽心里也内疚了一下。“辰絮,我知道……昨晚我过分了一些……” 第91章 发现 “含幽,我知道这几天你这般对我是什么用意。你一来就大动干戈地追查我遇袭的事情,就是想为我多树敌,想让易国百姓恨我,想断了我回国的后路。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就算易国所有的人都恨我,我却不敢放弃我的责任。”辰絮觉得头有些疼,看来是泠音弄来的药起作用了。 “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景含幽坐在她身边,从背后抱住了她。 辰絮微笑着。“这话你也只有现在敢说。在飞叶津的时候,你可都是跟着我到处跑的。那个时候你要是敢说这种话,早被我打得满地找牙了。” 景含幽的手紧了又紧,“可是那个时候我就想这样把你抱在怀里的。”当然还有一句话她没说。那个时候,她也就只敢想一想,却没有胆子说,更不敢做。 飞叶津掌院首徒。这个名号不仅在江湖中够响亮,在飞叶津书院里,更是让人仰慕的存在。辰絮本人虽然平易待人,处事公正,但是书院里多是贵族女子,难免有些骄纵脾气,时常闹出一些事来也属正常。辰絮经常代掌院行管理职责,恩威并施,雷霆手段,令整个书院的贵族小姐们臣服。景含幽记得那时大家私底下都说,如果辰絮不回国,绝对是下任掌院的不二人选。 可惜,辰絮终究回了易国,成为了镇国公主。景含幽回国前从未想过对易国不利,因为自己的师姐。她虽非掌院首徒,却也深得掌院器重,眼高于顶。唯独对于自己这个师姐,她是真心敬服的。她得到江封悯的青睐,传了飞叶摘花,已经是书院弟子中武功顶尖的人物,可是数次和辰絮交手,她最多只勉强打个平手而已。有辰絮在的易国,她是不敢染指的。奈何天意弄人,易国的衰微非人力能及。辰絮是被提前召回国的,易迦皇族指望着这位具有真龙之命的公主能够改变易国的国运。辰絮也确实不负众望,成功让易国多苟延残喘了两年。为了救国,辰絮答应嫁给西陲北境的庆国太子江云扬。景含幽隐约听到辰絮答应和亲的消息,她了解自己这个师姐,是那种为了国家可以完全抹杀个人意愿的人,她虽然不知道辰絮要和亲的对象是谁,却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否则一切都晚了。历国久有吞并易国的野心,她不过稍稍帮了一把,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易国的不堪一击让她吃惊,自己这位师姐殚精竭虑,却依然救不了这个奢华腐朽的王朝。 在景含幽回顾往事的同时,辰絮何尝不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往事种种,已如前世。昔年自己凭掌中采薇剑,何曾惧怕过谁?可是如今……她望着自己瘦弱的双手,暗自握紧了拳。 逝去的一切终究讨不回来,她只能往前看。眼下小刀门已经逃脱,却不知何人所为。目前的情况不宜让景含幽继续留在易国,以免再度牵连其他人。可是自己的部署还不完全,一旦离开易国,山高路远,再想传递消息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辰絮,你的身体有些发烫。”景含幽回过神,敏锐地发现辰絮身体温度的升高。 辰絮闭了闭眼,头很晕。她将身体的全部重量放在了身后的景含幽身上。“你若是肯心疼我一些,不下那么重的手,我大概会好过一点。” 景含幽呼吸一滞,怜惜地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辰絮的额头。“我知道我过分了。”别的话景含幽说不出口。这里是易国,她知道辰絮背后有很多动作,她防得再严都觉得有漏洞可钻,看来要尽快回国了。 天还没黑,辰絮已经沉沉睡去。请来的大夫说辰絮是忧思过甚,加上前次的风寒还没有完全好,最近又没有好好休息,所以才再次病倒的。目前必须卧床静养。临走时,老大夫还单独对景含幽说,辰絮的身体本就比旁人虚弱,加上多次生病,已经伤了身体的根本,此次若不能养好,恐怕会有损寿数。 这话可就太严重了。景含幽当即下令孙青竹将蒲州最好的大夫都请来,还派人专门出去购买上好的药材和补品,看来不把辰絮的身体调理好绝不罢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翌日醒来,看着景含幽里里外外地张罗,辰絮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景含幽坐在辰絮床边,拉着她的手。高热已经退了,这手反而冰冷异常。“辰絮,我或许不放心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你是我师姐,我很清楚你有多少能耐。有些事,国家为重,我不得不做。”她顿了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只要你和我保证一直留在我身边,永不相叛,我就答应你善待整个易迦皇族,善待易国的百姓,可好?” 辰絮笑得有些疲惫。“含幽,要我一个承诺很容易。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在我说出承诺的这一刻我是真心的。我相信你也是真心的。可是时光荏苒,人心易变。当年你我同门学艺,同榻而眠时,谁又会想到今日种种?我并非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岁月变迁而已。”她的话平和而轻缓,显然不是临时的想法。师父曾经说过,人们许愿发誓,大多数都是出于真心。然而今日之真心并不意味着明日之真心。很多事,连自己都无法预料,更遑论那些许下的诺言了。 景含幽无奈叹气,“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也对,自己一转眼就让自己的国家灭了她的国家,她怎么还会相信自己? 辰絮没有再解释。虽然她和景含幽之间有着种种隔阂,但是她真的没有怀疑景含幽说的话。她只是不习惯去给出承诺。原因无他,她怕自己食言。 这几日因为辰絮的病情,景含幽也没有出去。两人都留在刺史府内,闲话家常,柔情蜜意,和乐融融。之前那些伤人的话,两人似乎都忘了,没有人再提起。 因为大夫的话,景含幽没有再碰辰絮,这给了辰絮充分的休息时间,精神渐渐好了起来。 “郡主,柔嘉公主刚刚被孙大人请出去,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午后,泠音端着一盘糕点进门时,悄声禀告辰絮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 辰絮靠在床头,闻言笑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两具尸体查出了结果?” 泠音眼角一跳,“当真?” “我们还是没查出来吗?”辰絮接过泠音递过来的糕点,吃了一口,只觉甜腻非常,皱着眉放下了。 泠音摇摇头。她看了辰絮一眼,似乎有话却说不出口。 辰絮弯了弯嘴角,“这边没查出来,查出来别的东西了?”她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玩味。 泠音咬了咬唇,低声道:“昨天琳琅收到的消息,柳将军看到了……殷白梅。” 辰絮的手突然握紧,一口气行岔了,未及说话就是一阵咳嗽。吓得泠音急忙过来帮她拍背顺气,又倒了杯热茶侍候她喝了下去。 辰絮止了咳,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她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窗外。天气渐凉,易国的秋天已经来了。 “柳如沙和他是旧识,想来不会看错。”她喃喃低语着。停了很久才又开口道:“去年帝都城破之前,我亲眼看着大哥殉国,看着他死于敌军之中。怎么会错?”她的声音清冷而飘渺,仿佛发自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国破在即,太子易迦齐不顾她的阻拦领兵出城抗敌,于敌军中被杀。殷白梅是易迦齐的贴身护卫,亦随之战死沙场。这一切当时然站在城楼之上的辰絮看得十分清楚。皇帝易迦舒闻此噩耗连吐数口鲜血,嘱咐她亲自奉送降书顺表后离世。为了让皇帝的死更加悲壮,对外宣称皇帝自缢殉国而亡。 如今柳如沙看到了活着的殷白梅,那么太子呢?太子是不是也活着?辰絮突然不敢想下去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过。就算当初国破家亡,就算她被废掉武功,就算面对历国重重危险,她都没有惊慌过。 “郡主……”泠音看着辰絮逐渐苍白的脸色着实吓人,忍不住出声唤道。 辰絮闭了闭眼睛,仿佛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琳琅回来你让她传话给柳如沙,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务必在三天内避开含幽进来见我一次。” “是。”泠音看着辰絮露出疲惫而空洞的表情,担心得无以复加。可偏偏现在琳琅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辰絮已经歇下了。她奇怪地问泠音:“辰絮怎么了?病情又加重了?”这几日辰絮的身子渐好,一般不会这么早就休息。 泠音回道:“郡主只是感到有些困倦,特意吩咐奴婢,请公主不要担心。” 景含幽闻言探手过来摸了摸辰絮的额头,并未发烫,这才放心。嘱咐了泠音好生照顾,她转身又出门了。今日孙青竹送来的消息确实需要她花时间调查,既然辰絮歇了,她刚好可以空出手来做事。 辰絮当然没睡,只是她现在实在不想去应付一个对她十分了解的景含幽。她没有自信能将自己的心事很好地掩饰起来。 第92章 返程 又过了一天,景含幽似乎真的忙碌起来,早上同辰絮一起吃了早饭,又看着她将药喝了,这才离开。景含幽刚走不久,窗边一声轻响,侍候的琳琅看了眼辰絮,见其点头,琳琅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柳如沙轻巧地跳了进来。 “如沙参见公主。”柳如沙单膝跪地见礼。 辰絮摆手示意他起来,同时朝琳琅使了个眼色。琳琅会意,走到门口守着去了。 “你真的见到了殷白梅?”辰絮半句客套话也无,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柳如沙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点头道:“回公主,属下确实见到他了。”柳如沙和殷白梅同门学艺,自小一起长大,又一同入宫成为大内护卫,对于彼此实在太熟悉了。哪怕如今的殷白梅已经不是昔日的样貌。 “师兄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属下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他的一个背影,原本也是不信的。可是那背影太过熟悉,所以属下调查了一番,确实是他。”柳如沙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辰絮的神色,他知道辰絮真正想问的是谁,所以也不待辰絮继续追问,便道:“公主,属下看到师兄,也在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还活着,可是目前属下还没有调查出结果。” 兹事体大,一个活着的易国太子对于易国,对于历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太清楚了。 辰絮点点头。“辛苦你了。”她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巧精致的玉佩递给柳如沙。“去城东的胡记茶楼找胡远,他会帮你调查这件事的。”她的神色郑重而严肃,“如沙,这件事,我要一个确实的结果。” 柳如沙接过玉佩,只消一眼就认出这是辰絮的灵龙佩。易国只此一块,连太子易迦齐都没有。灵龙佩一出,代表辰絮之前留下的所有人马全部听从调遣,绝无二话。 “属下定不负公主所托。”柳如沙起身郑重道。 琳琅见柳如沙离开,咬了咬唇开口道:“郡主,有句话,奴婢不知应不应该问。” “你想问我如果太子哥哥还活着会怎么样。”经过昨天的调整,辰絮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 琳琅默默点了点头。 “我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琳琅的眸底氤氲了雾气,她低下头,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软弱影响到面前的颐敏公主。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太子若还活着必然是个好消息,这样易国复国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将来若是复国成功,也有人能够承继大统。可是,琳琅是个女子,她虽然跟在辰絮身边时间不长,却深得辰絮知遇之恩。所以她会想到,若太子活着,那么辰絮所受到的一切指责,所承担的一切骂名,到底为了什么? “你下去整理一下,别让人看出破绽。”琳琅到底还小,强忍着眼泪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辰絮无奈摇头,她明白琳琅的心思,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并不去设想如果太子活着今后会怎样,至少是目前不想。一切都等柳如沙那边有了确切的证据之后再说。 中午景含幽回来和她一同吃了午饭。饭桌上,景含幽状似不经意地说:“昨天那两具没查出身份的尸体终于确定身份了。” “哦?说来听听。”辰絮柳眉一挑,似乎颇感兴趣。 “想来你该听过归鹤谷吧。”景含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辰絮,生怕漏掉她的一个表情。 辰絮点头,“自然听过。归鹤谷白鹤真人,他的承阳剑连江师傅都赞不绝口,难道你没听说?” 同出一门,景含幽当然也知道。她这般试探只是想知道辰絮和归鹤谷到底有没有关系。“当然听说过。白鹤真人已经于数月前过世。原本他的衣钵是要传给关门弟子古驰的,可是他的大弟子赵赫说古驰杀了白鹤真人,强占承阳剑,正在追杀古驰。这件事到今天也没个结果。却不想他们居然还有工夫来救小刀门。” “同出武林一脉,自然不忍心小刀门就此灭门。说到底小刀门不过是刺杀我一次,你何必斤斤计较?莫不是想打着我的旗号替我把易国武林人士都得罪了?也罢,到那时我必然时时担心身家性命,夜夜无法安枕,想来以我目前的身子状况,过不了多久就大限将至了。”辰絮说得轻巧,却句句挑衅。 景含幽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她是打算等辰絮病好一点就带她回历国,到时她手里有四万飞云骑,再厉害的武林人物也不会惧怕。“不管你怎么说,这次我不会听你的。”顿了顿,她又道:“之前听薛镝说,你们在路上遇到过一次官府缉拿罪犯。好像就是归鹤谷的人。” “是古驰。”辰絮没有回避,坦言道。 “你和他……”景含幽的眸光暗沉了几分。 辰絮轻笑,“你在想什么?我会和他如何?不过就是个巧合而已。古驰为人单纯,赤子心性,我让他重回归鹤谷,接掌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如此而已。” “为什么不告诉我?”景含幽皱眉,心里就是觉得别扭。 “你又没问。”辰絮答得理所当然。 沉默了半晌,景含幽才继续道:“我不是在怀疑你。”这话闷闷的,仿佛是在解释。 “吃饭吧。”辰絮并没有任何要计较的意思。和她心里的另一件事比起来,这实在不算什么。 如此又过了几天,景含幽那边对小刀门和归鹤谷的人下了几次手,却都是扑了个空。辰絮这边虽然等到了柳如沙的消息,却依旧是毫无证据。两边都陷入了停滞,辰絮的身体已经逐渐康复了。这次辰絮没有再想什么花招,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和景含幽不离开易国,无论对于归鹤谷和小刀门,还是对于柳如沙的行动,都是非常危险的。 五天之后,景含幽终于带着辰絮启程回国。这五天之内,辰絮布置了一系列的人手,其主要目的都是在查找太子易迦齐是否还活着。 回程的马车上带了大量的蕴结草。这是景含幽特意吩咐人去易国西边采回来的。这种草的香气清淡而雅致,却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因香气过于清淡,整个易国皇宫之中,也只有辰絮才用。 “你这身子浸满了蕴结草的香气。”景含幽抱着辰絮,夸张地闻了闻。 辰絮不理她,“此番我只平了少数几个州的叛乱,不知皇上会不会怪我办事不利。” “你在担心你的族人?” 辰絮没说话,用一声叹息回答了她。 “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过,你我这场赌局……” “这一局我可没输。是你不守信用,提前赶来。”辰絮耍起赖来丝毫不觉得脸红。 “好。”景含幽大度地不和她计较。手却不老实地滑进她的衣襟里。 “哎!”辰絮扭动着身子不让她得逞。 “都好久了。”景含幽的声音饱含委屈。 “这可是在马车上!”辰絮一巴掌拍到景含幽手上,终于让她老实了。可是还没等松口气,景含幽的手又蠢动起来。这次更过分,直接从后面含住辰絮的耳垂,舔舐起来。 车厢里回荡着辰絮的急促的喘息声,她这会儿终于明白景含幽不让泠音等人坐进来是什么意思了。 “这般无赖!当真没点羞耻之心了?”受制于人,她现在也就只能图个嘴上痛快了。很快,连这点权利都失去,唇被景含幽堵了个严严实实。 “含幽……”人被景含幽压在身下,辰絮蹙着眉承受着景含幽的掠夺。一滴汗水自景含幽的下巴处落下,落到了辰絮胸前的沟壑之中,留下一路晶莹。 “辰絮,忍着点。”景含幽看到辰絮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心疼的同时却也勾起了好胜心。动作愈发的激烈,直弄得辰絮抓着她肩膀的手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着躺在锦被上一动不动的人儿,景含幽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马车在路上不便清洗,她只能拿了干净的布巾一点一点帮她擦着身体。 辰絮的身体还处在敏感之中,时不时就会战栗一下。她抬起眸子狠狠地瞪着景含幽,“你是不是故意的?” 景含幽笑得人畜无害。“辰絮,我知道你害羞,不愿如此。我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辰絮又狠狠剜了她一眼,她现在浑身虚软无力,也只能恨恨作罢。待景含幽帮她清理完,这才拉过被子为她盖好。 “你都不知道,刚刚你瞪我那几眼有多迷人。”景含幽心情大好地说。 “无赖!”辰絮作势要打,手还未挥出去就被景含幽拉进怀里。她的人也顺势钻进了被子里。“我陪你,咱们一起睡。” 辰絮的手在对方的胸口,可以感受到景含幽的心跳,这种感觉让她心安。此行也许并未达到她的全部目的,却有意外收获。至于得失,还要看未来后续发展。 含幽,你我这一局,还远没有结束。 一路返程十分顺利,进入历国之后,有飞云骑前来接应,形成更加稳妥,很快就回到了历国帝都晶岚城。 第93章 回宫 晶岚城景物依旧。这数月时间历国局势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辰絮作为前往易国平叛的钦差,自然要亲自向历国皇帝景腾复命的。景腾对她的表现随意评价了几句,既不算太满意,也没有任何要责备的意思,或许这位皇帝原本对于辰絮此番作为就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吧。 皇帝态度虽然不冷不热,辰絮却没有忘记此番折腾的最大目的。她请求皇帝放过易迦皇族,赦免他们的罪过。 “朕并无意为难你的族人。念在你一番努力,朕就暂且放了你的族人。不过顺恩,既然你是朕钦封的郡主,且为柔嘉伴读,当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日后好好侍候柔嘉,朕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为你为难。”这一番话恩威并施,对于景含幽当真是天大的宠爱了。 “多谢皇上,辰絮一定好好陪伴公主,不负皇恩。”辰絮低头下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管怎么说,能将族人救出牢笼,自己吃什么苦都值得了。 回到羽烟宫,景含幽早已经吩咐人将她的东西重新安置好。对于她不允许自己陪同去见皇帝这件事,景含幽还是有些不满的。 “有些话,你在场皇上不方便说。”辰絮安抚了一下这位公主,哄得她答应派人去安排释放易迦族人的事情。 景含幽一去这些时日,回来后飞云骑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这边刚安顿好,她就顾不上休息带着尘心出宫去了城外飞云骑大营。 “倒也难为她了。”辰絮不是冷血之人,看着景含幽如此忙碌,心里还是不忍的。 “郡主,吃点东西吧。晚膳要等公主回来吃。”泠音端了一盘子栗子酥进来。 辰絮坐到桌边,“泠音,你和琳琅务必要确保我们和宫外的消息畅通。一旦如沙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立刻报我。还有,宫外我安排了人,会随时关注我们族人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消息,他们也会通知宫里的。” 泠音点头。“奴婢知道。” 琳琅这会儿已经被辰絮派去灵玉阁向秦修媛身边的雪玉打探消息了。离开这么久,宫里的一些事还是要了解的。 琳琅还没回来,辰絮就收到了端慎公主的贴身宫女浅绛传来的口信,说端慎公主请她到琅华馆一叙。辰絮没有迟疑,换了套衣裳带着泠音就去了琅华馆。 池苑依旧,端慎公主因为之前和荥国五皇子简堂私会一事至今还在禁足当中。辰絮与她见面后却发现她的气色竟然比自己走之前还要好。 端慎公主迎了她进来,让宫女上了茶之后就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辰絮见了也让泠音去殿门口候着。 “辰絮,在这后宫当中,除了你,我是再也没有个说体己话的人了。所以一听说你回宫,我就着急把你请来说说话,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公主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能无恙,辰絮就放心了。”辰絮这一番两国奔波,明显瘦了几圈,整个人愈发柔弱,简直是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端慎公主笑了笑,“我能出什么事呢?不过被父皇禁足而已。如今我也想清楚了,这世上横竖也没有个真正待我好的人,我何必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说到这里莫名红了眼眶,“辰絮,说句话你别介意。你虽然亡了国,又被废了武功,可是你到底还是那个飞叶津出来的镇国公主。每次看你为了你的族人,为了保护你自己施展的那些手段,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像你一向厉害。可是我到底和你交了朋友,我不愿让自己那般委屈地活着。哪怕可以平安一世,也不过就是多受些委屈罢了。” 辰絮有些尴尬。她和端慎公主虽有相交,却不算深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回来端慎公主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公主,你若当真这样想,那恐怕就是辰絮的罪过了。” 端慎公主皱眉,“为何?” “我与公主结交,未必没有存着私心。告诉公主周文渊的身体情况,只是不愿公主被蒙在鼓里。公主,您在这宫中势单力孤,无人为您说话,成为牺牲品我并不意外。我只是觉得,纵使被牺牲,也该知道缘由,知道为谁牺牲,因何牺牲。但其实我所告诉公主的这一切,于您并无益处,于您的困局也无任何帮助。反倒让您生出其他的心思。公主,倘若您能装作什么都不知地远嫁和亲,皇上念您牺牲,恐还对您有一份怜惜之情。您这一闹,结果未必会改变,而皇上那边……”后面的话辰絮不好再说。 端慎公主点头。“辰絮,你能和我说这些,可见还是为我想的。我知道你有私心,谁没有呢?都是可怜人罢了。”她苦笑着,“至于父皇的怜惜,他既然狠心让我嫁去守寡,那一份怜惜不要也罢。” 辰絮皱眉,“公主,这话万万不可再说!我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既然无法改变结果,何苦弄出这些事?” “是啊,何苦呢?”端慎公主喝了一口茶。“不过就是心有不甘罢了。”她轻轻吐出这句话后笑了笑,“辰絮,我不会拒绝和亲,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倘若我有你一半的才智,我都敢赌上一赌。可惜,我终究只能羡慕你了。” 辰絮听了这话也想苦笑。端慎公主居然会羡慕自己?自己国破家亡,身背骂名,委身景含幽,被废去一身武功。即便这样,为了心中一点执念,依旧要忍辱偷生,在敌人的皇宫中翻云覆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不是弱者。所以即便易地而处,自己也绝不会像端慎公主一样空羡慕别人而已。 辰絮少不得说了很多安慰端慎公主的话,并且送上了从易国带回来的香膏。端慎公主虽然已经无心这些东西,却也笑着收下了。 从琅华馆回来的路上,竟然遇到了易迦莫离。看着对方圆滚滚的肚子,辰絮才记起还未向这个妹妹道喜。 “大姐,听说你今天回宫了。我还想着过几日再来见你,且让你休息一下,不想在这就遇上了。”易迦莫离的态度很亲热。 辰絮虽然知道这一切绝非碰巧,但是能一同谈笑总比冷言冷语强。“还没向你道喜呢。妹妹有了这个孩子,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易迦莫离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悄声道:“大姐会不会怪我?” 辰絮挑挑眉,“何出此言?” “历国于我们有灭国之恨,我却……”易迦莫离说到这里哽咽了。 辰絮拍拍她的手,“傻妹妹,你只是个弱女子。国破家亡后,能让自己过得好就足够了。其他的,不该你来承担。” 易迦莫离拿了帕子擦擦眼睛,“大姐你不怪我就好。” 辰絮笑着点头。“起风了,你当心身体,尽快回宫吧。” 易迦莫离听话地带着宫女回宫了。临走前还叮嘱辰絮要常去德昌宫看她。 泠音扶着辰絮继续往回走。“太子侧妃这是……”泠音挑起话头。 “到底是个孩子,她是真怕我会怪她,或者怕族人会怪她吧。”辰絮轻笑,“其实她是杞人忧天了。现在族人怕都盼望着她为太子生下这个孩子,若是男丁就更好了。”经历过之前的牢狱之灾,这些养尊处优的皇族子弟恐怕都在盼望着这个孩子,这将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景含幽在飞云骑大营处理完公务,回到皇宫里又被皇后叫去谈了一会儿话,再回到羽烟宫已经很晚了。 “这么晚了就不必等我用膳了。”听说辰絮还没吃晚饭,她忍不住埋怨道。 “无妨,之前吃了点心,还不饿。”辰絮命人送来晚膳,和景含幽一起吃了。 两人在饭桌上一向有什么聊什么,没话也不会刻意寻找话题,总之就是很随性。 “今天端慎公主邀我去琅华馆,我看她情绪不大对,你有空也去关心一下她。”辰絮道。 “你似乎和大姐、二姐特别投缘。”景含幽随口说了句。 “旁人身份尊贵,怕是瞧不上我这种身份。”辰絮说完一双眸子清清冷冷地望向了景含幽。 景含幽一口饭差点噎住,勉强咽下去后说:“我可没有!” 直到辰絮的眸子慢慢弯出月牙形状,景含幽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她拉过辰絮不肯放开,又亲又抱好半天才肯放手。 “好了,这段日子你我都辛苦,回来都好好歇歇吧。我……去睡厢房。”辰絮难得犹豫了一下。 景含幽自然不肯。任由辰絮如何说都没用,最终双方各让一步,辰絮答应留下来,景含幽答应未经允许绝不乱来。 如此过了数日,景含幽终日忙碌,处理耽搁下来的公事。辰絮也终于收到了柳如沙从易国传来的消息,最终确定太子易迦齐确实没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辰絮这一整日还是精神恍惚。很多时候泠音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郡主,您这样会被公主发现的。”泠音着急。 辰絮点头。“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未来的计划。” 第94章 安排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辰絮只想笑,大笑。【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她突然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完全就是个笑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易国复国最后的希望,却原来,从一开始父皇就只是让她做个幌子,真正承担起复国重任的人是她大哥。 “这就是太子和公主的区别吗?”所谓的镇国公主,到底还是个公主。可以牺牲,可以背负骂名,可以委身敌国。而一国太子,却要清清白白。 “父皇,你是希望借我之手复国,然后将功劳送到皇兄手上。一个带领易国百姓成功复国的太子,必将是他们心中的盛世明君对不对?”她的手握了又握,当真笑了,“也罢,毕竟是一奶同胞。大哥,我成全你又如何?反正这些事,原本我也是要做的。” 景含幽回宫的时候,辰絮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所有的茫然和犹豫,也都已经随着决定的做出消失无踪了。 “你要出宫?” “我回来也有段时间了,总要去逍遥侯府看看二哥的情况。我回易国的事情,也要和他仔细说一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做这些事,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我有我的苦衷。”辰絮一番软语,景含幽还能说什么呢? 两日后,辰絮一早出了宫门,来到了逍遥侯府。易迦裕虽然被释放,但是并没有收到皇上让他官复原职的旨意,所以一直赋闲在家。 “辰絮,你来了。”易迦裕的脸色不大好,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二哥,之前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委屈你了。”辰絮安慰着,将自己易国一行经过挑能说的简要说了一遍。 易迦裕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辰絮,我知道你在易国做了安排。你此番没急着动手想必是顾念着我们这群族人的性命。眼下我们都被放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辰絮微微一笑。想来这一番牢狱之灾也让这个二哥看清楚眼下的局势。“二哥说得没错。你们受制于人,我纵有再多的安排也没办法动手。二哥若是肯全力助我,我们需要安排一下今后的计划,让族人们尽快逃离历国。” 易迦裕的眼睛瞪大,无比地认真。“好,你说。” 辰絮敛起笑容,神情郑重。“二哥,易迦族人连同亲眷在内几百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部送走的。” “你的意思是……”易迦裕细细一想,确实如此。几百人的迁移,根本瞒不了人。“难道你要……”易迦裕意识到了什么,再度左右看看,声音压到不能再低的程度道:“你要放弃一些人?” 辰絮抿唇,“不是我要放弃。”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你是话事人,这个决定应该由你来做。” 易迦裕一听急忙摇头,“辰絮,你别开玩笑。你知道二哥向来不理这些政事的。在易国父皇病了之后都是太子和你这个镇国公主处理国事,如今这么重要的决定你要我来做,我可不行。” 辰絮心中冷笑。果然,到了关键时候,这个二哥一点担当都没有。此时她不由得想到在国内的太子易迦齐,幸好太子是个有担当的,纵然要踩着自己上位,江山总算有托。 “既然二哥你做不了这个决定,那就由我来做。横竖我担了叛国的罪名,也不差这一条。”她自嘲一笑,“想必千年之后,后世史家一定将我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祸国妖女。” “辰絮……”易迦裕想辩白几句,被辰絮举手拦了。 “族人目前的情况我没有你了解,我需要二哥给我写一份详细的情况。已经出嫁的,或者被掳走的暂且不算。其他宗室的人数,姓名,年岁,目前住在哪里,总之越详细越好。” 这个易迦裕不会推脱,当下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一定尽快统计出来。” “下个月我会求柔嘉公主再放我出来一次,到那时我希望可以拿到确切的信息。”见到易迦裕点头,她继续道:“二哥,这件事千万小心。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们谁都活不了。” 易迦裕神情一震,“兹事体大,我明白。” 离开逍遥侯府,辰絮带着琳琅到一家茶楼里喝了一壶茶。期间有一对卖唱的父女上楼来求着点曲子。辰絮随手点了一曲,唱曲的小姑娘嗓音婉转动听。一曲唱罢,辰絮赏了不少碎银子。出了茶楼,主仆二人在街上买了一对憨态可掬的大头瓷娃娃后就乘马车回宫了。 回了宫,辰絮换了套衣裳,径直去了慧婕妤的倾香阁。觉安公主一看见辰絮高兴地跑过来。数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不少,看着有了点少女的样子。 慧婕妤将辰絮接进正殿,挥退了宫女。“郡主今天好兴致啊。” 辰絮将觉安公主抱到腿上,从身后的琳琅手里拿出街上买的那对大头瓷娃娃给她。觉安公主喜欢得不得了。 “琳琅,你陪着觉安公主出去玩会儿吧。”辰絮吩咐着。 琳琅会意,拉着觉安公主找地方玩瓷娃娃去了。慧婕妤心思灵透,一看就明白辰絮这是有重要话对自己说了。 辰絮故意打量了一下正殿里的陈设,笑道:“婕妤娘娘,辰絮离宫数月,回来后倾香阁还是景物依旧啊。” 慧婕妤明白辰絮的意思,“郡主,是本宫没用,留不住皇上的心。郡主这般相帮,本宫却依旧是个婕妤。” “位份还在其次。辰絮只是听说近来何美人圣眷正隆,想必娘娘这里也不好过吧。” 慧婕妤微微点头。心里渐渐明白辰絮今天来的意思了。想必是有事相求,不过开口求人总是气短,所以还要帮自己继续争宠了。 见慧婕妤不说话,辰絮也不客气,直言道:“娘娘,辰絮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请讲。”慧婕妤松了口气。 “我要对付何美人,请娘娘帮忙。” 虽然慧婕妤也猜到这个目的,但是当听到辰絮说出口,她还是愣了一下。“郡主你和何美人有过节?” 辰絮喝了口茶,纤细莹白的手指在茶杯间微微摩挲。“前朝后宫俱为一体。我只是想动动何美人的母家而已。”她的声音不大,却如重锤一样敲在了慧婕妤的心上。 “本宫……”慧婕妤还待犹豫,就听辰絮继续道:“事成之后,辰絮自然会送娘娘一个嫔位。” 香饵已经放出,慧婕妤根本没有不咬钩的理由。 “郡主要本宫如何做?” 辰絮笑着起身,微微万福道:“多谢娘娘帮忙。时机到了,辰絮自会开口。”说完再施一礼,告辞离开了。 一天之内,辰絮连番动作。这会儿她斜靠在床头,在心里盘算着手里的每一步棋。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我已经没有输的余地了。” 景含幽回来的时候,漫天云霞。辰絮穿着素白的宫裳站在云霞之下,恁地动人。如云的长发披散了整个后背,更显得她的身子纤细。 “入秋了,怎么还在外面吹冷风?”景含幽拉着她的手进了正殿。 “这段日子身子养得好,可没你说的那么柔弱。”辰絮白了她一眼,转身亲手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的嘴边。 景含幽也不接茶杯,就着她的手将茶喝了,而后伸手将辰絮拉进怀里,俯身将茶水尽数度进她的嘴里。 辰絮险些被呛到,被迫将茶水全部喝下,这才一把推开了景含幽。“又来胡闹!”她皱着眉不满道。 “我今日许你出宫,你总要给我点好处嘛。”景含幽笑得像只狐狸。 辰絮的眉梢扬了扬,浅笑着走近景含幽,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晚上我陪你。”轻声呢喃间,还有意无意地舔了一下景含幽的耳垂,惊得景含幽一个激灵,直接将人拉进了怀里。 “哎……”辰絮伸手抵在两人之间,“说了是晚上的,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是不认的。”她如水的眸子浸满的春意,勾魂摄魄。 景含幽哪里忍得住,却被辰絮一个扭身,如同泥鳅一般滑了出去。景含幽回身再找,辰絮已经出了正殿。 认真计较起来,辰絮自然不是景含幽的对手。可是这种女儿间的把戏,玩得就是你情我愿。景含幽晃了晃头,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想到晚上,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就连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都觉得有一丝甜味。 晚膳的时候,景含幽问:“你今天在茶楼听了曲儿,你喜欢这个?” 出宫之后,辰絮身边没有景含幽的人是不可能的、这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两人早已经明了,所以景含幽也没有避讳这个。 “我喜欢不喜欢你还不清楚吗?不过是看那两父女可怜罢了。他们唱什么完全不相干。倒是你,整日早出晚归的,到底在忙什么?”为了避嫌,辰絮一向不打探景含幽的事,今天提起来也很随意,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结果。 “萧国迎亲的队伍已经进入历国境内了,虽然还没到京城,每日里的消息依旧是通报飞云骑的最多。”景含幽说得很慢很清楚,同时也在注意着辰絮反应。 第95章 约定 辰絮毫不回避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不用试探我。同样的法子我不会用两次的,那样岂不是太蠢?再说周文渊那么一个病秧子,根本就不可能跋山涉水来历国。这次我不会捣乱,你放心吧。” “如何放心?”景含幽说着就要将辰絮拉过来。 辰絮伸手阻了,皱眉道:“吃饭呢。” 景含幽讪讪收回手,“萧国派来的是武宁侯关天逸,你该知道轻重。” 辰絮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而后收了回来。她扭头看着身边的人,眸中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那杯虚空,你或许还要担心一下,毕竟关天逸的武功在江湖中可是大大的有名,连师父都夸他根骨好,是难得练武的好材料。可是如今……你担心他会挑战我这个内力全失的飞叶津掌院首徒吗?”自嘲的笑,在她的脸上慢慢漾开。如同水中的一点颜色,渐渐晕开,变淡,消失。 “当年……”景含幽蹙着眉,不知道今晚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在试探吗?试探什么呢?正如辰絮所说,关天逸不可能会挑战的。 “当年的事已如前世云烟,不提也罢。”辰絮眨了一下眼,眸中不见悲伤。“师妹,这么计较起来,我与关天逸的约定,可是被你破坏了。”她眉间浅浅笑意,“而且……永无可能再战。” “师妹”这个称呼一出口,必然将景含幽的思绪拉回到两人同门学艺的那段时间。 三年前,萧国武宁侯世子关天逸随师父参加比武大会。那次飞叶津派出的唯一一人就是辰絮。大会上辰絮连败四名高手,自己也损耗过甚,关天逸上场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再战。奈何棋逢对手,双方都有心一战,遂定下三年之约。不想三年后,关天逸已经袭爵,而辰絮已经失去了全部内力。 “我可以代你出战。”景含幽知晓这个约定,对于好武之人来说,这着实是一个遗憾。而且能让师父和辰絮刮目相看的人,她也很好奇。 辰絮摇头,浑不在意地说:“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她不在乎,和复国大业比起来,这点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再说,你未必是他的对手。三年前我看过他出手,不在我之下。过了这三年,谁知道他长进了多少呢。” “总归是我对不起你。”景含幽这才发现若是提到灭国之恨,她还能用各为其主安慰自己。可是提到飞叶津,自己真的心里有愧,头都抬不起来的感觉。 辰絮看着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你知道就好。” 晚膳上的话题并没有让两人的关系紧张,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曾经的约定而已。很有闲情逸致的两人吃完饭后居然共同画了一幅画。 “转眼要入冬了,飞叶津的红叶最衬白雪。”许是今晚的话题,景含幽提笔画的就是飞叶津的树林。 辰絮提笔在旁看了看,简单几笔就勾勒出飞叶津的流水,渡口。景含幽忍不住在旁添了一只小船。辰絮却已经换了朱笔点染了一树红叶飘零。 看着纸上的女子背影,辰絮只消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只是自己什么时候在漫天红叶下背水而立,却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辰絮投过来疑惑的目光,景含幽却完全不理,得意地拿起宣纸,小心地吹着墨迹。那时的辰絮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个目光永远追随自己的人。 情之一字,爱得深、爱得久就会爱得卑微甚至爱得疯狂。 景含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疯狂地迷恋辰絮的,但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目光已经离不开了。就算被怨恨,也绝不将她拱手于人。 夜,红烛滴泪。 泠音和琳琅服侍辰絮沐浴过后就和尘心一起退了出去。今夜风有些大,吹在窗子上呼呼作响。屋子里笼了火盆,暖和得很。 烛光摇曳下,景含幽坐在床边,看着只披了轻薄寝衣的女子,心里的跳动愈发剧烈。 “你过来。”辰絮让景含幽坐在梳妆台前,亲手为她梳理一头长发。景含幽也刚刚沐浴完,这会儿头发虽然不再滴水,到底没有干透。 辰絮挑了一点玉兰花水抹在她的头发上,用篦子细细地梳着。“你不喜欢用头油,这花水是我特意做的,玉兰花的香气也调得很淡。” 景含幽刚要抬头说什么,就被辰絮按下了头。“别动,还没梳完呢。”在她动作的时候,景含幽闻到了清雅的蕴结草的香气。这香气多年来让她着迷,从未曾变。 “为什么你只肯用蕴结草?”景含幽记得很多年前她问过师姐这个问题。那时师姐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又过了几年,她数次相问,却都没有得到答案。她不甘心,她想知道师姐的一切事情。直到那次师姐中了忘灵香的毒,差点丧命。虽有师父相助,师姐也足足熬了三天才活过来。之后不久师姐就告诉她,蕴结草是忘灵香唯一的解药,只有当师姐骨子里都渗透蕴结草的香气时,才不至于因忘灵香丧命。 “说起来你整天弄这些花草,我真担心……”气氛太过温情,景含幽也说出了平日没说过的话。 “你担心我无意间接触了忘灵香?忘灵香如何配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种错误从我记事起就时时挂心,严加杜绝。后宫中争斗不休,不是没人动过这个心思,尤其是我小的时候。”原本辰絮忘灵香中毒这件事只是少数几个人知道。可是后来她身边出现了各种身带忘灵香的人,即便查出来这些人也只称做不知公主忌讳了事。屡禁不绝下,她的父皇才决定在整个后宫里公开这件事。从那时起,易国后宫严禁忘灵香成了宫规铁则,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嫉妒皇帝对辰絮的宠爱。 “你也不要大意。我的羽烟宫里自然不会有,但是外面……”她拉住辰絮的手,“你的这个弱点太致命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总不能整天泡在蕴结草的汁液里吧。”辰絮笑着,并不在意。师父说过,若她得蕴结草浸润十年,总归是有成效的。十年,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十年功成,便可脱胎换骨。也许…… 师父的话,只告诉了她一个人。辰絮看着景含幽,突然发现师父对自己着实是有些偏心了。难道师父十年前就已经料定如今的事情走向? 感觉为自己梳头的手不再动了,景含幽抬起头,发现景含幽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笑道:“怎么了,我头上开了一朵花?” 辰絮被她逗笑,放下篦子,转头拿了布巾擦着自己的头发。身后的人拿过布巾接手了她的动作。“你再耽搁也没用,今晚你可是许我的。” 景含幽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辰絮雪白纤细的脖子泛起了红晕。她笑着低头亲吻了一下辰絮的后颈,惹来师姐的一个白眼。她毫不迟疑地吻上了辰絮的唇,原本擦着头发的手已经紧紧将人揽在怀里。 辰絮很乖巧地张开嘴,任景含幽的舌长驱直入,搅动着两人的心绪。唇齿纠缠间,身体越来越热,冷掉的心也越来越热。辰絮忍不住皱眉,看自己这婉转承欢的样子,心底勾起一丝自嘲。 女子,以色侍人。难怪父皇会舍弃她而保太子。自己这个样子即便复国成功也终究是残花败柳之身,无法立身宗庙社稷,无颜以对故国黎庶。 一记长吻让辰絮软成一摊春水。景含幽却还不肯放过她,将她压在梳妆台上恣意怜爱。辰絮略显急促的喘息取悦了景含幽,让其动作越发激烈而不顾后果。 “含……含幽,别在这里……”辰絮勉强拉回一点理智,抓住景含幽撕扯自己衣服的手喘息道。 轻纱低垂,床上的景致无法言说。景含幽坚持不肯熄了烛火,辰絮无奈只好由着她。自己被人从上到下看个精光说不懊恼是骗人的。可惜她这会儿也没精力去思考这些,那双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的手可丝毫没给她思考其他事的时间。 看着躺在自己身下媚眼如丝,樱唇轻启的美人儿,景含幽愈发地难以自控。 “嗯……”轻声吟哦间,辰絮的眼角带了泪珠,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总是要把你逼到无法思考,才肯让我看到你这么美的样子。”景含幽说着有些不满意,手上一个用力,满意地听到辰絮口中的轻吟,身下的身子也颤动不止。 “含幽……”辰絮摇着头,露出祈求的表情,似乎想摆脱景含幽带给她的折磨。可惜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么诱人。那般清冷镇定的人儿,一旦展现出自己最柔弱最无助的样子,就会让人生出一种要占有要欺负的心魔。 景含幽不是什么圣人。每次辰絮露出这种表情,她的心魔就会催促她完全占有这个女子。将这个女子的一切,从身体到心思全部占有,不留一丝一毫。 “辰絮,你知道吗,为了拥有你,我做什么都愿意。”一道指风熄灭了桌上的红烛,可辰絮口中的娇吟,却一夜都没有停过。 第96章 惩戒 一夜缠绵过后,翌日的清晨,辰絮醒来,意外地看见景含幽竟然就躺在自己身侧,并没有离开。值得您收藏 她只是轻轻动了一下,景含幽随之醒来。两人对望,眉眼间皆是缱绻笑意。昨夜的疯狂褪去,只余下淡淡情丝缠绕。 “今日不需向皇后请安了?”这可是公主礼仪,不能随意更改的。 “母后今日要在奉先居抄经礼佛,免了早上的请安。”景含幽说着手指在辰絮光洁的后背上摩挲了几下,惹得怀里人俏脸生春,一双含嗔的眸子瞪了过来。 景含幽忍不住一个翻身,又将人压在身下。辰絮伸手遮了她的眼,避免自己被看光。“昨夜还没疯够,大清早就这么不正经。”说着将身上的人推开。 景含幽没有坚持。凡事总要有度,太过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穿好了衣服,叫来宫女打水梳洗,而后一同用了早膳。门外有小太监来传旨,皇帝景腾召景含幽前去问话。 景含幽离开后,辰絮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说话。泠音有些不解,却也不敢问,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守着。 琳琅从外面进来,轻声道:“郡主,有新的消息。” 辰絮抬眸,示意泠音去守门,“说吧。” 琳琅道:“雪玉刚刚传过来的消息,秦修媛有喜了。” “哦?”辰絮嘴角微勾,“什么时候的事?” “雪玉说朱太医刚刚来看过,已经确认。只是秦修媛求了朱太医暂时不要将这件事传出去,想等过了三个月胎坐稳了再上报。”雪玉是秦修媛最贴心的宫女,这种事自然不会瞒着她。 辰絮沉吟着,没有说话。 “郡主,咱们要不要做些手脚?”琳琅忍不住问。她是大家出身,遇事果断,这个孩子可是一次机会,把握好了,在这后宫里掀起风浪并不困难。 辰絮摆手。“秦修媛无宠。这个孩子也是上天的恩赐。可惜于她,就不知是福是祸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落叶满地,一群小太监正在清扫。“就算我们不做手脚,我估计她也保不住这个孩子。”她回身吩咐道:“让雪玉留心点,能保她几时是几时吧。你们随时注意后宫的状况,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暗地里流传开来。” 辰絮料的没错。不出三天,琳琅就打探到至少有三个妃嫔已经得知秦修媛有喜的情况。雪玉那边也查出有人在秦修媛的饭菜中动了手脚,好在她够机敏,及时发现了。 后宫一时间风声鹤唳,暗流汹涌。辰絮传了话,让雪玉力劝秦修媛将自己有喜的消息上报皇后,这样至少可以争取一个明面上的保护。秦修媛果然听了,不出两日就上报了皇后。霎时间,皇上皇后的赏赐流水一般进了灵玉阁。 此时的辰絮,却走进了德昌宫易迦莫离的寝殿。莫离的肚子已经很大,走路都有些笨拙。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看见辰絮进来,刚要起身,已经被辰絮笑着阻止了。 “你身子不便,和我讲什么虚礼。好好养着才是正经。” 易迦莫离急忙让辰絮坐在床边,又命宫女们都退下,这才拉着辰絮的手道:“大姐能来看我,妹妹心里是高兴的。” “自家姐妹,我自然是要来看你的。”辰絮笑道:“太子妃待你可好?” 易迦莫离道:“太子妃对我很好。自打我怀孕起,上好的补品天天往我这送。其他几个侧妃有时来我这里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她听了立刻就责罚起来,现在已经没人敢惹我不快了。” 辰絮看着妹妹隐隐露出的得意表情,心里也不知该叹气还是该心疼。“莫离,你自小受父皇宠爱,没吃过什么苦,也不懂人心险恶。太子妃无所出,她对你这般好,你总该多留一份心才是。”她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再多的话,并不适合在此时此处说出口。 易迦莫离收了脸上的得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大姐,你说的道理我记下了。我会小心的。不过太子妃若是不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有很多机会动手。”言下之意,是辰絮杞人忧天了。 辰絮笑了笑,“也许是我多虑了吧。但愿你们姐妹之间和乐,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亲情浓浓,不见任何疏离感。辰絮坐了一会儿,见易迦莫离面有倦意,就告辞离开了。 辰絮走后,一旁的小宫女服侍着易迦莫离休息。“娘娘,顺恩郡主真是关心您呢。” 易迦莫离点头。“她是我大姐,自然要关心我了。” 泠音陪着辰絮出了德昌宫,忍不住道:“郡主,您怎么会对侧妃说那些话?”虽然是亲姐妹,可是易迦莫离之前对辰絮是什么态度她可没忘。 “我总觉得陆凌寒不会这么好心。莫离到底是我妹妹,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这份骨肉亲情都是割舍不了的。我……”辰絮叹了口气,“我矢志复国,今后这历国皇宫,终究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 “但愿侧妃知道您的这份心才好。”泠音扶着辰絮一路往回走。 迎面遇上太子景桐,辰絮急忙施礼。 “郡主这是……”景桐抬头看着辰絮来时的方向,意外道:“刚从德昌宫出来?” “正是。辰絮是去探望侧妃的。”辰絮低头道。 太子笑道:“侧妃身子越来越重,为了安全,太子妃不让她出宫。你来看看她也好,免得她一个人心情不好。” 辰絮点头,不再答话。 太子看着辰絮如画的容颜,柔弱中透着丝丝妩媚,忍不住心下微动。“郡主与柔嘉师出同门,为何……郡主看起来气质纤柔,我见犹怜呢?” 辰絮微微蹙眉,这话……可十分唐突了。“辰絮亡国之人,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太子回忆起之前见过的辰絮,哪怕只是他攻破易国天颍城的那天,他看到的辰絮都是淡定从容,气势逼人。 “想来还是柔嘉会养人,才让郡主这般美艳无双的。”太子靠近,便闻道了辰絮身上若隐若无的清雅香气。 辰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太子自重。” 太子笑道:“郡主莫要害怕,本宫知你是柔嘉的人,不会对你如何。只是……本宫有句心里话要告诉郡主。柔嘉她到底是个公主,若她出嫁,本宫愿意代她来照顾郡主。” 辰絮抬头,眸子里波光潋滟。“多谢太子美意,辰絮告退。”说完也不待太子点头,带着泠音就匆匆离开了。 太子看着那纤瘦的背影,眼中透着志在必得的光。颐敏公主,你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我终究会将你摘下。 端华宫。 德昌宫外发生的那一幕很快被皇后得知。她怒道:“太子也太不知进退了!一个易迦辰絮,迷惑了柔嘉还不够,现在又来迷惑太子!他们易国的女子都是这般狐媚惑主的吗?” 皇后的贴身宫女奉灵道:“娘娘息怒。顺恩郡主身份特殊,想来……这才是太子注意她的理由。” 皇后细细想来觉得这话有理。后宫中的主子除去德昌宫的人之外,其余都是皇帝的妻妾和女儿,都是太子碰不得的人。唯独辰絮,这个女子的身份是个例外。她不是皇帝的女人,她是景含幽的女人。这让太子有了想法,这是一个可以染指的女人。 “终归就是一个祸水!当初本宫就不该答应柔嘉留下她。”皇后想了想问道:“奉灵,若本宫将她许了人……” “娘娘,之前您不是试探过吗?难道您忘记了柔嘉公主的反应?”奉灵急忙劝阻皇后。 皇后有些烦躁。自己这个女儿哪都好,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太子的最大助力,唯独在辰絮这件事上,让她头大。 “难道本宫就让这丫头继续惑乱后宫吗?” 奉灵跟在皇后身边多年,深知这个主子最看重太子和柔嘉公主。这一双儿女就是皇后的逆鳞,而顺恩郡主竟然同时招惹了,也难怪皇后坐立难安。 “娘娘,这件事您还是小惩大诫的好。免得和柔嘉公主伤了情分。” “小惩大诫?”皇后喃喃说着,“也罢。你去让易迦辰絮替本宫抄经。抄不完三十部,不许她踏出羽烟宫半步。” 羽烟宫。 辰絮领了皇后的懿旨,回到房间里开始让人准备纸墨。 “郡主,您真的要抄三十部经文?”琳琅边准备东西边问。 “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皇后的懿旨我怎么敢不遵从。”辰絮提起笔,从《心经》开始抄写。 泠音过来研磨。“奴婢看皇后这是为了方才太子的事难为您呢。” “你知道就好。”辰絮心平气和,下笔沉稳。 “可是,这事儿怎么能怨您呢?明明是太子……”泠音有些气不过。 辰絮抬头看了她一眼,成功让她噤了声。“你要慎言。我在宫里是什么地位你们都清楚。他是堂堂太子,这就够了。我现在只感激皇后娘娘有头脑,这不过是小惩大诫,没什么了不起的。”她边写边道:“含幽回来你们更要小心,一句话都别多说。” 泠音和琳琅互相看了一眼,齐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