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胡子 - 浮世问心 - 时找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掠过礁岛时,陈掌柜的商队正在穿越最狭窄的葫芦口航道。十二艘商船首尾相连,吃满风的硬帆在暮色中如同垂死的白鸟。船头悬挂的青铜辟邪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这是遇到山海兽时的警报。 “左满舵!快转...“护卫队长的吼声戛然而止。一支玄铁重箭贯穿他的咽喉,箭尾雕翎还在震颤,尸体已栽进翻涌的墨色浪涛。 三百步外的暗礁上,红胡子松开蛟筋硬弓。红色络腮胡间露出的冷笑像刀锋划破暮色,他肩头蹲着的赤目海猴突然龇牙尖叫,尖锐声波震得附近海盗耳膜生疼 ——这是总攻信号!!! 海面霎时沸腾。 二十艘尖头蜈蚣艇从礁石缝隙中窜出,船身涂抹的夜光藻在暮色中泛着磷光。每艘艇首架设的床弩同时发射,特制的三棱破甲箭带着凄厉哨音扑向商船。第三艘商船的桅杆应声折断,倾倒的帆布罩住甲板上奔逃的人群,随即被浸透火油的火箭点燃。 “收帆!举盾!“二掌柜嘶吼着挥舞令旗,却发现掌舵的水手正抱着半截身子在血泊里抽搐。他转身要跑时,某个海盗从水下跃起,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红胡子。 八尺身躯落地时震得船板**。玄铁长刃出鞘的瞬间,三个举着藤牌冲来的护卫突然僵住——他们的咽喉同时浮现血线,海风掠过时才喷出三尺血雾。 “留头船!“红胡子声如惊雷,震得桅杆上燃烧的帆布簌簌掉落火星。正要砍杀俘虏的海盗们立刻收刀,动作整齐得令人胆寒。这是海上黑话,意为留下掌船人拷问情报。 商队里的一名武师不懂规矩。一穿着金丝软甲的老者突然从尸体堆里暴起,袖中淬毒袖箭直取红胡子面门。电光石火间,红胡子偏头咬住箭矢,铁齿竟将精钢箭头咬出裂痕。 “陈记商号的蹼镖头?“红胡子吐出毒箭,靴底碾碎老者腕骨时的脆响清晰可闻,“三年前你在珊瑚礁沉了我两船弟兄,今日这身金丝甲倒是方便 ——“长刃挑起老者甩向半空,刀光如银龙绞杀,落地时金丝甲连同血肉碎成均匀的菱形肉块。 海风突然转向。红胡子抽动鼻翼,络腮胡上凝结的血珠簌簌掉落。他猛然挥刀劈向桅杆阴影,阴影里,是一只要传讯的海东青鸟刚振翅就被刀背拍成肉泥。 “想给青周水师报信?“红胡子踹倒二掌柜后踩住胸口,看着这个文弱书生眼里的惊恐逐渐涣散,“你该庆幸老子今天要留活口...“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传来骨裂声——竟是直接踩碎了对方胸腔。 “敲了鼎罐分碴儿!!!” 敲了鼎罐,是这群人的黑话,也就是不留活口,处理干净。分碴儿,则是把抢来的东西分配了。 血腥味引来成群食腐海鸦,这些翼展六尺的凶禽却只敢在百步外盘旋。海盗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补刀,每当弯刀割开喉咙,就有专人将尸体抛入特制的渔网——这是防备山海兽循着血腥聚集。 “大当家!底舱有硬茬子!“满脸是血的独眼海盗突然大喊。红胡子瞳孔微缩,这个跟了他五年的老兄弟,左眼正是被所谓“硬茬子“弄瞎的。 底舱传来的打斗声异常沉闷。当红胡子掀开舱板时,正看见七个手下被某种重兵器砸成肉泥。挥舞鎏金锤的竟是个戴镣铐的奴隶,裸露的脊背上布满龙形刺青,每次挥锤都带着风雷之声。 “西梁国的镇山力士?“红胡子突然兴奋起来,玄铁长刃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他踏着满地血浆突进,刀锋与金锤相撞的瞬间,整个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三招过后,鎏金锤突然裂成两半,力士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胸口的刀尖——那里本该是他刀枪不入的气门所在。 当红胡子提着染血的账簿回到甲板,海面突然升起浓雾。经验丰富的海盗们立即停止劫掠,有条不紊地开始转移货物。他们知道这是“兽潮“前兆,那些被血腥吸引的山海兽随时可能破浪而出。 “大当家,找到这个。“军师模样的疤脸汉子递上密信,火漆印着青周国兵部的虎头纹。红胡子扯开信笺扫过内容,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船帆猎猎作响。 “好个驱虎吞狼之计!“他将密信揉成粉末撒入海中,眯眼望着北方若隐若现的陆地轮廓,“传令各岛,三日后的月圆之夜,我们去会会那位兵部特使。“ 浓雾深处传来某种巨物的低吟,像是龙吟又似鲸歌。红胡子肩头的赤目海猴突然毛发倒竖,对着迷雾发出威胁的嘶吼。但没人注意到,大当家的瞳孔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爬行动物般的竖瞳。 这里属于东边青周国的势力,靠海,势力下有五城,海产资源丰富,土地也肥沃,但整个大陆年年战争,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没勇气的如刀俎。有勇气的都上了海岛,入了红胡子的强盗团。 而红胡子的强大,使得民间也流传了一句“宁遇兽,不长胡“。 最有力证明这句话的,当属青周国海防营都统赵承。他至今记得那个飘着紫雾的黎明。当他带着三千水师围住黑螺岛时,潮水正褪去礁石上附着的夜光藤壶,整片海域泛着诡异的幽蓝。瞭望塔突然传来惨叫——某种长着人脸的蝠鲼正撕咬着哨兵,翼膜展开竟有帆船大小。 “放火箭!“赵承的吼声被突如其来的海啸吞没。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每条水柱里都裹着红胡子驯化的剑齿虎鲨。这些本该深居海沟的凶兽,此刻却如战马般驮着海盗突入舰队。红胡子立在最大那条虎鲨头顶,玄铁长刃劈开晨雾的刹那,赵承看清了他战甲上镶嵌的鳞片——竟是取自龙龟的逆鳞。 “宁遇兽,不长胡“的箴言在此时化作血色现实。当海盗们吹响海蛇骨制成的号角,退潮的滩涂突然蠕动起来。数以千计的食人藤蔓从礁石上弹射而出,粘在水师战船底部疯狂啃噬。赵承眼睁睁看着旗舰“镇海蛟“号在半个时辰内倾覆,船底被蛀出的蜂窝状孔洞涌进海水时,竟发出冤魂呜咽般的声响。 最致命的杀招藏在第三次涨潮。红胡子早算准潮汐时辰,当水师残部退守鹰嘴湾修补船体时,西南方突然漂来大片赤潮。疲惫的士兵们尚未察觉异常,直到有人发现浪涛里翻涌的不是藻类,而是无数正在蜕皮的刀脊水鬼——这些半人半鱼的山海兽双目赤红,爪牙暴涨三寸,显然是被人用血祭强行激化了凶性。 “他竟能驱策兽潮!“赵承的佩刀砍钝了第七个水鬼的头颅时,红胡子已带着海盗主力从云层压顶的方向杀来。海盗船桅杆上悬挂的并非战旗,而是用禁军尸体缝制的招魂幡,每具尸体心口都钉着刻有“水师“字样的腰牌。赵承在副手的救助下,撤退到海防营。 此役过后,青周国东南海防图被彻底改写。红胡子不仅焚毁了几座水寨,还将海防营积攒三十年的“镇海巨弩“全部拖回老巢。这些需要二十头公牛才能上弦的杀器,如今架设在黑螺岛悬崖,弩箭浸泡过九婴毒液(九婴,能喷水吐火,它的叫声如婴儿啼哭,有九头,故称九婴,血液是剧毒),每次齐射都能让整片海域浮起翻白的鱼尸。 渔民们至今仍在传颂那个血腥的清晨:当溃败的水师在滩涂留下三千具残缺尸体时,红胡子踩着浪尖走到搁浅的楼船残骸前,将赵承的将旗浸透血浆,挥手甩上八十丈高的礁岩。那面残旗至今还在腥风里飘摇,旗杆上钉着串成念珠状的十二颗水师参将头颅。 —————————————— 青周国国都 青周国都的龙鳞殿内,九根蟠龙柱上的某根烛台突然爆出灯花。兵部尚书崔岩捧着前线急报的手在颤抖,帛书被血渍晕染,但还是能看到显目的几个字。 “番泽国铁骑已破北麓关“的字样。 女帝周明鎏金护甲阴影划过疆域地图上的的北疆域,在场的武将们都能听见自己铠甲下加剧的心跳声。 “报——!“传令兵跌进大殿时的铁甲碰撞声格外刺耳,“西境狼烟四起,梁越国两万重甲兵陈兵落鹰峡!“ 柱国将军刘品突然冷笑出声,他腰间那柄镶猫眼石的佩刀故意撞在姜旻的青铜剑鞘上: “某些人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如今红胡子还没剿,番泽梁越倒是先联手了。“ 在青周国所在的大陆上处于东边靠海,北边正与番泽国交战,西边的梁越国则时不时的中立,或是协助番泽国来对付青周国,虽说与南边夏藏国友好,但友好归友好,利益还是要分清。在不到最危险关头,夏藏国是不会轻易的拿出自己的资源去帮助青周国,此刻的青周国外忧内患。 姜旻这位年纪不是很大,却白胡子垂胸。他性格稳重低调,头脑机灵。能力是善于识人且刚正不阿。 他深紫官服上银线绣制的狴犴神兽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目光始终盯着沙盘里插着红胡旗的黑螺岛模型。三日前他在此推演的“潮汐剿匪策“,此刻仍被刘品故意打翻的茶汤浸染着。 “禀陛下,臣有本奏。“ 姜旻的声音像他擦拭青铜剑的动作一样平稳, “三年前臣巡防东海,曾在被红胡子屠灭的渔村废墟里,发现这个——“ 他抖开一卷焦黑的兽皮,腥臭味顿时弥漫大殿。 兽皮上布满暗红纹路,仔细辨认竟是某种海图。姜旻指尖划过那些用鲛人血,标注的航道:“据统计,红胡子劫掠的五百三十七艘商船里,有九成载有番泽国走私的玄铁。去年送梁越国'失踪'的二十船粮草,最终出现在黑螺岛。“ 刘品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当然知道那些粮草去了哪里,然后赶紧也说道: “三个月前他嫡系部队“贪狼营“夜袭番泽边军时粮草营,发现敌军用的正是相同批次的黍米。” “姜将军的意思是...“ 女帝鎏金护甲突然扣住沙盘边缘,黑螺岛的模型裂开缝隙 “红胡子竟是番泽梁越养在朕枕边的恶犬?“ “不止如此。“姜旻突然掀开自己的左臂护甲,暗紫色疤痕如蜈蚣盘踞。 “上月臣截获的走私船里,有个海盗临终前说了句'海祭将至'。“ 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刘品喉结滚动。 “若臣没记错,刘将军的幕僚里,正有位来自番泽国的海巫?“ “血口喷人!“刘品暴起拔刀,刀锋却在离姜旻咽喉三寸处僵住 而就在这千钧之际,姜旻的青铜剑不知何时也已抵住刘品铠甲接缝处的命门。他早已对刘品有着特殊的防备。殿前侍卫的弓弦绷紧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真正放箭。 女帝的冷笑打破死寂。她突然将半块虎符抛到姜旻脚边:“姜卿想要多少兵马?“ “臣只需三物。“姜旻收剑入鞘的铮鸣格外清晰。 “黑螺岛五十年来潮汐记录,司天监库存的全部人面蛾磷粉(味道能引得某些动物产生对其味道具有嗜食作用),还有...“ 他目光扫过刘品抽搐的脸 “劳烦刘将军的贪狼营,三日后到安城东海沿岸演习。“ 三日后三更时分,安城海岸的乱葬礁群隐没在浓雾中。姜旻站在龟裂的望海石上,手中青铜罗盘正渗出暗绿色汁液——这是用龙龟胆汁浸泡过的司南,能感应百里内的山海兽气息。礁石下方传来细碎响动,二十名黑衣死士正将刻有贪狼营徽记的青铜箱推入潮间带。 “将军,这些番泽国袖标...“副将话未说完,姜旻突然甩出袖中鱼肠剑。寒光擦着副将耳畔钉入岩缝,将一条路过的四目海蛇斩成两段,这一系列动作,让得副将闭口不语。 “记住,这些是贪狼营他们私通番泽的铁证。“姜旻用剑尖挑起蛇尸继续道: “潮水涨到第七重浪时,让'意外'发现赃物的渔民准时出现在白沙滩。“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安城军港已旌旗招展。贪狼营都统刘云在船上盯着正在列阵的贪狼营舰队,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佩刀上的猫眼石。刘云,正是大将军刘品的亲弟弟。 “姜大人好手段。“ 刘云突然挡住已经上船,且正在检查舰船上弩机的姜旻,“连水师衙门都调不动的龙牙战船,倒是让你用来摆设军演阵型。“ 姜旻手中令旗轻轻点在舰船上的沙盘上的鬼哭峡: “听闻刘都统上月在此处全歼海寇,今日正好让贪狼营演示围剿阵型。“ 旗尖有意无意划过标注“海巫祭坛“的位置,那里正是昨夜埋赃的坐标。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起时,十二艘龙牙舰突然变换阵型。本该呈雁阵包抄的贪狼营舰队,却在转向时故意暴露出侧翼破绽,似乎在故意给谁发现。 姜旻在船上眯起眼睛发现那些船舷吃水线附近的藤壶,竟都泛着不一样的靛蓝色漆料。 “果然没错,章王血做的蓝漆。” 姜旻内心已经确定了某些事。 “报!西南方出现兽潮!“瞭望塔传来的惊呼引发骚动。海平面下浮起密密麻麻的幽蓝光点,但经验丰富的将领都能看出,这些“鬼眼章鱼“的移动轨迹过于规律 ——分明是被人用某种秘术操纵过来的。 刘云突然拔刀指向姜旻: “定是你私调海防引发兽潮!“ 刀锋上的猫眼石骤然大亮,直指姜旻咽喉。刘云此刻就是要让大家知道,海兽为何会来突袭,就是因为姜旻。 姜旻却笑了。他吩咐跟随的副将,取出个贴满符咒的青铜匣。 “刘都统可知,真正的鬼眼章鱼...“ 他猛地掀开匣盖,数十只浸泡在鲛人血中的章鱼眼珠同时爆开 “不是只喜欢章王蓝血,其更喜欢人面蛾磷粉。“ 海面突然炸开百道水柱。被激怒的鬼眼章鱼疯狂攻击所有身上带有人面蛾磷粉的人,贪狼营军士乱发火炮,导致战船顿时陷入火海 ——那些暗藏在底舱的番泽国火油,此刻成了最好的助燃剂。(这些火油,是准备用来偷袭青周国用的) “撤!!!” 此刻姜旻不顾刘云威胁,下令旗手指挥没被攻击的舰船撤回岸边。 “时辰到了。“ 待到岸边,姜旻望着白沙滩方向升起的狼烟。 一些渔民正“偶然“挖出深埋的青铜箱,箱内一些带有番泽国国徽的袖标清晰可见,还有番泽国证明刘云功勋的文书也在里面。混在人群中的画师已经开始拓印番泽国国徽,再过几天,这些拓本就会出现在女帝案头。 刘云此时更是目眦欲裂地发现,自己战甲内衬竟不知何时被塞入了人面蛾磷粉。好在当时在海上时,他们的舰船比较靠后,否则也会像之前前锋舰船那样,被鬼眼章鱼深埋在海里。 姜旻此刻也发现了刘云表情。轻语:“将军可知,昨夜番泽国密使来过...“。 这句话,更让刘云骇然,此刻他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证据’是哪里来的? 谁知道呢,这是姜旻的计谋,还是番泽国密使昨夜真的来了? 但不可置疑的是,刘云已经明显的表现出,他,真的和番泽国有来往。 —————————— 五日后,安城海刑场上 “贪狼营都统刘云,私运番泽军械、勾结番泽国、蓄意引发兽潮...“监刑官的声音被浪涛声打得支离破碎。 当刽子手举起虎头铡时,刘云突然挣扎着嘶吼: “姜旻!你不敢杀我!北境三十万边军的粮道...“ 刀光比浪花更快。 “本将三日前已请旨更替北境督粮官。“姜旻甩去剑上血珠,对着那些幸存的贪狼营士兵喊道。 姜旻深知,这些士兵只是被听从指挥,没必要把他们也杀了,杀鸡儆猴,已经足以拿捏这群人。 “报——————二百里海处,有异响发生。海面还飘来一面残破的红胡子舰旗。” 海防兵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姜旻很是奇怪? 在他设计处理掉内部叛徒时,另一边的红胡子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么? 2 海兽来袭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25年的青周国东部安城,暮色浸染港口,妇人们拎着竹篓拾捡退潮后的蛏子,脚踝银铃惊起滩涂上栖息的蓝尾鸻,鸟群掠过盐田时,与盐田的纯净相交辉映,宛如一幅流动的梦幻画卷。 乌篷船正在收网,老艄公哼着《赶潮令》,把三足青铜香炉架在船头。青烟裹着海藻腥气升腾,那是用石莼与麒麟菜熏制的安息香——城南茶商周翁的独门秘方,他说安息香能镇住海底怨灵。 “青龙出海要踏浪而行。“盲眼说书人从袖袋摸出四个小龟甲,嵌入沙地,此时正在为某位即将出海的渔夫算命。远处突然传来海螺号的长鸣,那是正在执防的海防兵示意有船只进入。突然把正在卸货的商队马匹受了惊,踏碎脚下正在爬行的贝壳虫。孩童们不知哪来抓住了一只乌龟,正在逗趣的旋转反了面的乌龟。 谁也没注意此时正在退潮后的礁石群,正渗出些奇怪黏液。 夜半子时的打更声被海潮声扰乱。突然一个浪头打翻祭海的神坛时,紧接着又来一道更高的浪墙,海防兵刚看清这浪墙里似乎有某种怪异的东西时,就被瞬间淹没。远处靠近城门的海防兵看清了藏在潮汐里的真相。 ——海兽!!! 长着婴孩面孔的何罗鱼撞碎城门鼓楼,海上的乌篷船都被鬼章摧毁,水马踩踏着盐田,嘶吼着争先。各种能行走的海兽全部疯狂上了岸。说书人牌匾刻着的“太平永固“掉在地上,被海兽路过踩踏。 在海天相连的地方即将初亮时,某位渔夫的尸体早被推回沙滩。他怒睁的双眼成了寄居蟹的新巢穴,文鳐鱼叼着形似孩童的手飞在半空。当鱼尾扫过燃烧的盐仓,空中纷扬的结晶盐粒像是无处可去的冤魂。 靠海的东城门城外处已经被海兽侵占,另一边西城门烽火早已燃起,反应过来的士兵也做着抵抗,等待着援军到来。 ———————————— 枫林道的红叶浸透了十月霜色。勒马时,一片焦褐枯叶正坠在青铜剑上。剑身映出他眉间三道浅纹 ——那不是岁月凿刻的痕迹,是五岁那年偷学观星术被戒尺责打的旧伤。二十六岁的镇海将军摘下玄铁面甲,指尖摩挲着叶脉断裂处: “坎位生门已破,巽风三刻后转烈。“ 他就是国都派来救援安城的年轻将军,出生于世代399年。年纪轻轻,性格稳重低调,头脑机灵且善于识人。 进入西城门,扑鼻而来的是城东传来的血腥味,仅存这里驻守的防卫告知姜旻,安城副将陈三已经将海兽赶出至在城东外。这听来似乎是个好消息,但对姜旻来说,没那么简单。得到消息的姜旻来不及停留,马不停蹄带领军队赶去东门方向。 城东门破败的城墙上,此时海上已传来相柳氏的尖啸。姜旻见一条巨大蛇身顶着九颗形似人首的海兽正在不远处虐杀着海防兵。最中间的赤鳞头颅正嚼着半具尸体,尸体青铜腰牌坠落,赫然刻着水师副将陈三的姓名。 姜旻根本没有救援意思,而是拿出东海堪舆图。轻点“黑水湾“方位: “虎贲营燃狼烟诱敌,东南位留三十丈空当。“ ———————————————— 当第一缕狼烟刺破海雾时,姜旻正闭目聆听潮音。 “报!蠃鱼群突破东翼防线!“ “再探。“姜旻眼皮未抬,将三日前俘虏的番泽国间谍押前。 “给他们身上放入人面蛾磷粉和鸠梦砂。“ 待到俘虏放好粉砂之后,亲兵们绑好俘虏们手脚,便安排去东南空地。 随着时间到达半夜子时涨潮时分,东南空地战场已化作修罗狱。虎贲营的与城防兵和海兽做着轮流战,但这惨烈景象正是姜旻要的 ——九头相柳氏一直被不要命的海防兵和虎贲营抵挡着前进的路,却没注意几艘蒙着鲛皮的艨艟舰正借着血雾在北边潜行。 “将军,敢死队折了七成!“ “不够。“ 在不知等待了多久,姜旻见北边的海面隐约有亮光一闪一闪,立马大喊: “再次点燃烽火。“ 这时,北边海面突然燃起了大火,原来是那些趁着血雾偷摸过去的艨艟舰有一大半都着了火。 这是怎么回事? 火光燃起的烟,竟然向着东南方修罗场飘来,竟然使得九头相柳氏最左侧那颗青鳞头颅突然抽搐起来。 ——那是相柳氏吞噬的番泽国俘虏在反噬。姜旻等的就是这十分之一瞬的破绽。 原来那些艨艟舰上面都放有龙涎香。姜旻早就算到巽风三刻后转烈。 这火一燃,海兽顿时慌了。因为上了岸的九头相柳氏本就是用精神控制能力控制着这群海兽军。 此刻的它也因为吃了带有鸠梦砂的俘虏加上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这味道和体内的鸠梦砂产生了化学反应,竟使得相柳氏九首竟开始互相撕咬,发生混乱,一时无法使出精神控制能力再去操控海兽大军,海兽大军全部混乱。 “全军出击!!!” 姜旻这时喊出了最后一道军令,仅存的兵士全部都冲向混乱的海兽。 当第九颗相柳氏的人首轰然坠落时,幸存的虎贲营将士突然噤声。破裂的蛇腹中滚出个啼哭的男婴,背脊上七枚银鳞胎记正组成北斗状。姜旻伸手触碰的刹那,鳞片突然迸发青光。 “这婴儿。。。” 正当亲兵想问怎么处理时,姜旻解下披风裹住婴儿,转头望向仍在燃烧的战场时。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看来存活下来了。 —————————————————————— 晨钟撞碎山雾时,七岁的修民正蹲在观星台数蚂蚁。他的道服不一般,除了道袍,他还用鱼线将贝壳串成一副铠甲,穿在道袍外。每走一步就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这是他对抗那些经常谩骂他为“海妖种”的人的石块或是其他什么投掷物攻击时的铠甲。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家常便饭了。最危险的,是有人放了毒药的食物想给他吃,好在生命力顽强,还是被师父救回来了。 昨日那群顽童又往斋堂扔死螃蟹,他在道观外便把螃蟹壳磨成六角形,此刻正用蟹眼镶嵌成北斗七星来玩。 “小海妖又在摆弄邪物!“ 一小胖墩举着弹弓从树后闪出,石丸击中修民额头,瞬间肿了个包。修民赶紧起身回观内。小胖墩和其他伙伴不饶,继续翻墙入道观,去攻击修民。见修民在道观内,便拉弓弹出石丸。 但这次石丸打歪了,因修民躲开,竟然将师父的道袍打了个缺口。修民此刻不再隐忍,被欺负这么多年了,欺负他没事,但不能动师父的任何一切,这世上,只有师父是最关心他的人。随后几下,打翻了小胖墩三人。三人哭声,将屋内的师父玄真子引了出来。 看着小胖墩三人的哭泣,再看看受伤比小胖墩三人还厉害的修民竟然没有哭。师父已经心知肚明。从自己口袋取了点钱,给了小胖墩三人打发走了后。再看向充满憎恶眼神的修民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它腐蚀的从来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拒绝照见光明的眼睛。” 那时的修民不知道师父说什么,只记得师父没有骂他,还带他下山游玩了下。 梅雨季的夜雨总带着咸味。修民蜷缩在被里发抖,背上的鳞状胎记正泛着诡谲的蓝光。师父掀开他汗湿的寝衣,拿着艾灸: “当年姜将军送你上山时,可没说这龙鳞印会吸食月华。“ 当灸到第三针时,情况好转后的修民看向师父腕间的青铜铃铛:“师傅,这铃铛做什么的!“ 烛火摇曳的瞬间,师父赶紧盖住带着铃铛的腕。 “这你先不用知道。“师父没有说出做什么用,只是让修民先不用知道。 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处于懵懂好奇的修民,又发现了师父的第二个秘密,时年十六岁的修民第一次发现海图秘密是在立秋夜。 他追捕逃出竹笼的蟋蟀,偷偷溜进藏经阁,此刻师父没有发现进来的修齐,正用朱砂笔在《安城海防图》上标注红点。那些点状如北斗却多出两星。 “这是潮汐测算。“ 突然看见正在看他点海防图的修齐,师父赶紧合拢海图,顺便解释。 “去把檐下的避水铃收进来。“ 在师父的吩咐下,修民摸到铜铃时,发现铃舌上沾着未干的海泥,师父昨日分明说是去后山采药。按理说铃舌不应该有海泥呀。 当夜修民假寐,透过窗缝看见师父在海图上悬空画符。朱砂粉末凝成的符咒坠向砚台时,竟化作一条半透明的小鲛人,抱着师父的青铜铃铛离开了道观。 在铃铛内侧,露出了暗刻的番泽国徽记,修民再不怎么懂事,也知道自己国家敌对势力的徽记。 “师傅,在和番泽国联系?” 此刻修民的内心里,闪出了几个字。 隔几天,修民追踪那只总在半夜啼叫的姑获鸟至后山断崖。在一处满是蔓藤的位置意外发现了埋在山土下露出半截的刀鞘,刀鞘上也有个番泽国的徽记。这后山,也就师父经常来采药的地方。师父一直不愿意他来,修民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藤蔓后,隐约传来青铜铃的颤音,这声音,正是师父随身佩戴的那串同龄声。修民慢慢拨开蔓藤,竟发现一处山洞。 修民这才想到了什么,看来半夜经常响的姑获鸟叫声,不是真正的姑获鸟在叫。而是人为释放信号,这是给谁的,修民心里清楚,因为道观里只有他和师父。 “…我还是不忍心。“ 师父的嗓音浸着罕见的焦灼,洞壁将声波折射成无数重回声,“虽然孩子背上的银鳞胎记能唤出相柳氏的能力…“ “何苦瞒他这些年?“番泽国密使的话经洞壁反射,让修民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真把他当亲儿养了?“ 师父手中茶盏突然迸裂,飞溅的瓷片嵌入岩壁:“别说了!“ 师此时的修民偷偷溜进了山洞,正好碰到师父和番泽国密使两人面对面站立说话,一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枯枝,在寂静中发出惊雷般的脆响。番泽国密使袖中滑出淬毒的鳞刃,丢向躲在旁边的修民。却被师父用青铜铃丢出,弹开飞向修民的鳞刃。落在了修民跟前,修民捡起地上的鳞刃,继续逃跑。 而师父随后从袖口中抽出丝线,一边绞住密使咽喉,一边望向修民逃跑的方向。此刻师父的眼神,与当年灸治修齐寒毒时的目光重叠 ——慈悲里掺着某种深沉的怜悯。 这孩子他养了十六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孩子从小到大,太苦了。 当天突下暴雨,冲刷着道观的朱砂符墙,修民握着鳞刃。当他撞开丹房木门时,正看见师父将海防图按在烛火上焚烧。 “连你也是假的…“ 修民的声音被惊雷劈碎。师父转身的刹那,密使鳞刃匕首在闪电中映出扭曲的镜像 ——他眼中师父抬手伸向自己的动作,在刀面折射成攻击姿态。 利刃划过的轨迹如同一闪电,一闪即逝。师父的指尖即将触到修民眉心时,突然化指为掌拂开他耳侧碎发,这个为他束发十五年的习惯性动作,却让修民误认作杀招。 匕首刺入血肉的闷响混着远山雷鸣,师父踉跄后退时撞翻丹炉,香灰在空中飘散。 “…本想等七星连珠时再告诉你的…“师父染血的手抚过修民背后的银鳞胎记,“你背上的不是普通胎记…而是能…“ “憎恨是灵魂的锈斑…“ 修民模仿师父的口吻冷笑, “可惜锈蚀的刀刃更有伤害。“ 随后修民又去报复了欺负他的那些人,凡是他讨厌的,都不是人!!! 随着憎恨的和杀戮的增加,修民越来越疯狂,他收罗十恶不赦的恶人,组建自己的队伍,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慢慢的长出了胡子,胡子的颜色也和别人不一样,是血红色胡子。所有人都称他红胡子。 队伍越来越大,红胡子目光更加长远,他开始盯上过路商旅,在一次洗劫盐商的那夜,他特意留下双目失明的老说书人让他活着回去。 “——我要这群蛆虫活着记住我们的存在!!!“ 血月凌空之夜,红胡子用人皮做的招魂幡旗在桅杆上嘶吼。 说书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将红胡子恐怖的事情说的人心惶惶。人皮做的旗,血色发红的胡子,啖肉饮血的海盗。 “师父,您看…” 他对着空荡的大海轻语, “锈蚀的刀刃,让他们更加尊重我。” 3 红胡子与白胡子 - 浮世问心 - 时找 海风呼啸,浪涛翻滚,姜旻在刑台边凝视着远处逐渐暗沉的海平线。他刚处理完刘云的叛乱,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尚未消散。 “大人,探兵回报,三十海里处发现异常。“副将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 “是红胡子的旗帜。“ 姜旻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白色胡子在风中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红胡子...终于出现了。“ 他转身对传令兵道 “速传命令,全舰队水兵登舰,起锚出航!!!“ 安城水师迅速调整航向,三十余艘战船在海面上划出整齐的弧线。姜旻站在船头,海风将他黑色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想起那些关于红胡子的传说 ——海盗之王,海上噩梦,从未有人能在正面对决中击败他。 “大人,前方海域有异常能量波动。“随军术士手持罗盘,脸色凝重, “恐怕红胡子的出现。没那么简单。“ 姜旻眯眼望向远处的海面,那里已经开始翻腾不寻常的浪花。随着舰队靠近,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穿透海风传来,让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武器。 当舰队绕过一处海岬,眼前的景象让姜旻瞳孔骤然收缩—— 十余艘悬挂人皮招魂幡的战船正与一群庞然大物缠斗。那些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而是传说中的海兽,每一只都大如楼船,鳞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而在它们中间,一个比所有海兽都要巨大的喷吐着火焰与水柱 ——九婴,山海军级凶兽,能同时喷吐水火。 “这...“ 副将的声音颤抖着 “这不可能...“ 姜旻拿出青铜远镜,可以看向很远地方。他死死盯着战场中央那艘最大的海盗船。船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肩膀有只赤目海猴,火红的胡须在海风中飞扬,手中一柄长刃指挥若定。即使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那支海盗舰队依然保持着惊人的纪律性。 “看他们的阵型。“ 姜旻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对其专业指挥才能的肯定。 “小型战船负责骚扰,中型船保持距离用投石机攻击,那艘旗舰...它在引导九婴的攻击方向。“ 正如姜旻所言,红胡子的指挥堪称艺术。每当九婴的一个头准备喷吐火焰,就有数艘小船迅速靠近吸引注意,使得九婴一时不知攻击哪个。而主力战舰则趁机发动攻击。对其他海兽群进行强有力的作战。这些海兽群虽然力大无穷,但在这种精妙的战术配合下竟显得笨拙不堪。 “大人,我们要趁机攻击红胡子吗?“副将问道。 姜旻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海盗舰队与海兽群之间来回扫视。九婴的一个头突然转向,似乎察觉到了新来的舰队,发出震天咆哮。 “不。“ 姜旻突然道 “传令,全舰队呈防御阵型,准备接敌海兽群。“ “大人?“ “那些海兽才是真正的威胁。“姜旻拔出佩剑,“红胡子...我想和他聊聊。“ 看这红胡子,姜旻突然有了其它想法。与其和海兽将红胡子做掉,不如好奇一下,这个有着超群指挥能力的红胡子。 命令刚下,一队海兽已经脱离主战场,朝姜旻的舰队游来。看来刚才的九婴咆哮,已经指挥了一群海兽向他们袭来。它们形似巨鲨,但背上长满尖刺,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 “左舷接敌!弓弩手准备!“姜旻高声喊道。 第一波箭雨落下,大部分被海兽厚实的皮肤弹开,只有少数几支箭刺入较软的部位。一只巨大海兽吃痛,猛地加速冲向舰队侧翼的一艘护卫舰。 “转舵!回避!“ 姜旻手下旗语兵向着不远处的友舰指挥着,但那艘船已经来不及闪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火光从海盗旗舰方向射来,精准地击中那只海兽的眼睛。海兽痛苦地翻滚起来,掀起巨大浪花。 姜旻转头看去,红胡子正放下手中的长弓。随后红胡子的旗语手的旗子在空中挥舞 ——那个意思是,是否合作,先解决海兽群。 “大人,红胡子...“ 副将难以置信地疑问。 姜旻嘴角微微上扬。“看到了,暂时合作,先解决海兽。“ 旗语打出后,海盗舰队立刻调整了阵型,与安城水师形成夹击之势。九婴似乎意识到局势变化,发出愤怒的嘶吼,九个头颅同时扬起,水火交织的攻击朝两个舰队倾泻而下。 “分散阵型!“姜旻和红胡子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 两支舰队如同有默契般向两侧散开,九婴的攻击只击中了空荡的海面。姜旻抓住机会,命令旗舰上的重型弩炮瞄准九婴的一个头颅。 “放!“ 特制的破甲弩箭呼啸而出,深深刺入九婴的一个颈部。黑血喷涌而出,那个头颅顿时萎靡下来。 九婴暴怒,剩下的八个头颅疯狂摆动,整个海面开始剧烈翻腾。姜旻感到船身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大人!海底有漩涡形成!“术士惊恐地喊道。 姜旻看向红胡子的方向,发现海盗旗舰正以一种奇特的轨迹航行,似乎在引导九婴的注意力。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全舰队跟随我的旗舰,按照Z字形航线前进!“ 姜旻命令道,“让九婴其他头分散注意力!“ 两支舰队开始交替挑衅九婴,每当一个头颅转向一方,另一方就发动攻击。这种精妙的配合让上古凶兽疲于应付,攻击变得杂乱无章。 然而九婴毕竟是军级山海凶兽,它很快识破了这个策略。 突然,所有头颅同时收回,身体盘踞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将自己包裹其中。 “它在做什么?“副将疑惑道。 姜旻脸色骤变。 “不好!全舰队立刻散开!最大距离!“ 命令刚下,水球轰然炸开,无数高压水箭向四面八方射去。几艘来不及躲避的战船瞬间被贯穿,开始下沉。 红胡子的旗舰也受到了冲击,主桅杆断裂倒下。姜旻看到那个红发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开,落在甲板另一侧。 “大人,我们的左翼损失惨重!“ 副将报告道,“这样下去...“ 姜旻知道,如果他和红胡子没有建立起更忠诚的合作,只是单方面有私心的作战,无论是他还是红胡子,都无法战胜这个军机九婴。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旗手,告诉红胡子:我们需要真正的联手。我提议,他的舰队负责吸引九婴正面注意力,我的舰队从水下发动攻击。“ 旗语发出后,片刻的沉默。然后,海盗旗舰上升起了一面鲜红的旗帜 ——那是同意的信号。 红胡子站在残破的船首,高举弯刀,发出一声响彻海面的战吼。他的所有船只立刻集结起来,朝着九婴直冲而去,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真是个疯子...“ 姜旻喃喃道,但眼中却流露出敬佩, “好,该我们了。准备潜水钟和破甲锥,我们要给这个怪物一个难忘的教训。“ 两支本是敌对的舰队,此刻在生死存亡之际,选择了并肩作战。海风越来越猛,浪涛越来越高,而人与军级山海凶兽的终极对决,才刚刚开始... —————— 每个山海兽,都有自己的特殊存在,他们自中部大陆怪圈出现产生而来,人类在漫长岁月里,与这些强大而神秘的山海兽频繁激战,血与火的碰撞从未停歇。历经无数生死考验,先辈们以无畏勇气和坚毅精神,著成惊世的《山海兽志》,里面记录了: 山海兽分级与能力体系,如普通级别山海兽:广泛分布于野外,部分可被驯化为家畜或战宠。能力特点:单体战力较弱,依赖本能行动,如:狌狌善走、旋龟可御水。驯养后可用于运输、农耕或基础护卫。代表物种,当康,祥瑞之猪,文文兽(蜂鸟状,可预警)。 乙级山海兽拥有小队级的组织能力:可领导5-10只普通山海兽,形成狩猎/防御小队。战术简单但高效,如包围、诱敌。特殊能力:部分具备元一些五行元素,或强化同伴的能力。代表物种:狡(犬状,指挥狼群)、火鼠(喷火协同攻击)。 甲级山海兽拥有统帅级的战略能力:统领百只以上山海兽,实施复杂战术如:伏击、佯攻。能识别地形优劣,甚至利用天气作战。智慧表现:理解人类语言,会谈判或欺诈,如九尾狐可以迷惑人类。代表物种:夔牛(雷鼓震敌)、蜚(疫家)。 军级山海兽拥有霸主级的领域统治:懂得领域管理,独占方圆千里领地,麾下必有数只甲级兽。能力:懂得社会结构:会建立“兽巢”并制定领地规则。代表物种:相柳氏(九头毒泽)、九婴、烛龙等。 王级山海兽:实力未知,目前没什么记录,第一次怪圈出现那时,似乎就碰到了王级山海兽,但那时记录少,猜测至少拥有掌控2名军级山海兽的能力。 ———————— 轰轰轰!!!几声炸响,红胡子的旗舰在九婴的疯狂攻击下剧烈摇晃,甲板上到处是断裂的绳索和破碎的木板。一颗火球擦过船尾,点燃了后甲板上的帆布。 “船长!左舷破了个大洞,进水太快了!“大副满脸烟灰地跑来报告,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红胡子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红胡须已被海水浸透,贴在胸前的皮甲上。他望向四周 ——他的舰队已经损失过半,剩下的船只也大多带伤。而那头该死的九婴,虽然被他们斩断了两个头,却似乎越战越勇。 “见鬼,这畜生比传说中还难缠。“ 红胡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握紧了手中长刃。 九婴的七个剩余头颅在海面上高高昂起,再次发出刺耳的嘶鸣。三个头突然转向红胡子旗舰所在的方向,喉咙深处亮起危险的红光。 “全体趴下!“红胡子大吼一声,扑向最近的掩体。 三道火柱交织着继续射向红胡子的旗舰,船体剧烈震动,主桅杆断裂声,轰然倒下,砸在红胡子刚才站立的位置。热浪席卷甲板,几个来不及躲避的海盗瞬间变成了火人,惨叫着跳入海中。 红胡子从木板堆中爬出来,耳朵嗡嗡作响。他看向海面,心沉到了谷底 ——九婴正带领剩余的海兽群朝他的残破舰队包围过来,而他的船员们已经精疲力竭。 “准备弃船。“红胡子咬牙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九婴突然发出刺耳的惨叫,随后七个头颅不再攻击红胡子的舰队,而是同时扎入海里,这让准备弃船的红胡子一群人懵了了一下。 原来,在红胡子和姜旻确认好更忠诚的合作方式,他来前面死引,姜旻则在九婴没防备的情况下下水偷袭。姜旻将六个巨大的铜制潜水钟吊装到海面上。每个钟内可容纳两名士兵,通过由石英砂、方铅矿、重晶石、硝石等制作的玻璃窗口观察外界,底部设有可开闭的舱门供出入。姜旻检查着破甲锥 ——这些特制武器足有丈余长,且可以伸缩,尖端呈螺旋状,一旦刺入目标就会自动旋转深入,且这上面还涂抹了某些药物。 “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九婴身体第三节与第四节连接处。“ 姜旻对挑选出来的十二名精锐水手说。 “那里鳞片最薄,一旦破甲锥刺入,立刻释放机关然后撤退。“ 士兵们神情凝重地点头。这种任务几乎等同于自杀,但没人退缩。 潜水钟缓缓沉入海中,姜旻透过玻璃窗看到海水逐渐吞没光线。钟内的空气被压缩,耳膜传来刺痛感。当深度达到约五丈时,他们看到了令人窒息的景象 ——九婴庞大的蛇身如同海底山脉般蜿蜒,覆盖着马车**小的鳞片,每个鳞片边缘都锋利如刀。 既然在海面他有九头十八眼,那在海里,它无法看到任何情形。再加上身边护卫的海兽,已经被不要命疯狂逼近的红胡子引了过去。这次海下破绽全露。 “大人,它在动!“同钟的士兵低声惊呼。 确实,九婴的身体正在缓慢摆动,激起强大的暗流。一个潜水钟险些被掀翻,里面的士兵拼命稳住身形。在潜水钟里,是为了防止包裹九婴的水球再次爆炸,如若发生,潜水钟可以减轻爆炸威力,继续靠近九婴进行偷袭。 姜旻做了个手势,示意分散行动。六个潜水钟如同海底幽灵般,借着九婴身体移动的噪音掩护,悄悄靠近那致命的连接处。 突然,一个潜水钟撞上了漂浮的沉船残骸,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九婴的两个头颅猛地扎入水中,眼睛如同巨大的绿灯笼在深海中扫视。 姜旻和所有士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钟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有人已经开始出现缺氧症状。幸运的是,九婴没有发现他们。 “就是现在!“ 姜旻无声地做出口型,打开了底部舱门。 刺骨的海水瞬间涌入,姜旻和士兵们游出潜水钟,每人手持一柄破甲锥,将其伸长后,在昏暗的海水中向目标区域潜去。九婴的身体近看更加恐怖,鳞片缝隙间渗出诡异的防水黏液,稍有不慎就会被锋利的鳞缘割伤。 姜旻游到第三节与第四节连接处,果然发现这里的鳞片排列较为稀疏。他做了个手势,六组士兵同时将破甲锥对准鳞片缝隙。 “三、二、一!“ 姜旻在心中默数,然后猛地按下破甲锥开关。 破甲锥尖端高速旋转起来,轻易刺穿了九婴的鳞甲。凶兽立刻感受到剧痛,整个身体在海中疯狂扭动,差点将几名士兵甩飞出去。姜旻死死抓住刺入九婴身体的破甲锥手柄,看到锥体已经全部没入,立刻拉动了释放机关,将破甲锥内的药物注射。 “撤!全部撤退!“ 破甲锥内部机关启动,倒刺弹出牢牢卡在九婴体内,同时锥体开始持续释放一种特制的麻痹药粉。士兵们迅速松开手柄,拼命向海面游去。 九婴发出恐怖嘶吼,七个头颅同时扎入海中寻找攻击者。姜旻看到一名士兵被激流卷走,立刻调转方向去救援,却被突然扫来的蛇尾击中胸口,喷出一口血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海面上突然射下数十支系着绳索的鱼叉,精准地刺入九婴的几个头颅。姜旻抬头,隐约看到红胡子的旗舰残骸上,那个红发身影正亲自指挥着这波救援攻击。 “将军!抓住!“ 两名士兵游回来,将一根绳索塞到姜旻手中。 姜旻和幸存的水手们被快速拉回水面。当他们破水而出时,看到的景象令人振奋 ——九婴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七个头颅中有三个已经无力地垂落下来,显然破甲锥中的药粉开始发挥作用。 “旗语!告诉红胡子,集中火力攻击它右侧的头颅!“姜旻示意不远处的旗手下令。 红胡子似乎心有灵犀,不等旗语传完就已经调整了残存舰队的攻击方向。海盗船和安城战舰形成交叉火力,箭矢、***和鱼叉如雨点般落在九婴身上。 那头上古凶兽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海兽群们见九婴已经无法管理它们,也都扎进海里开始逃跑。破甲锥九婴身体里不仅注入了麻痹药物,更破坏了它身体的关键连接结构,让它无法协调多个头颅的行动。 “全舰队!总攻!“ 姜旻站在重归旗舰的甲板上,长剑直指九婴。 安城水师所有战船同时发动最后攻击,而红胡子也命令剩余海盗船发起了决死冲锋。在两支舰队的合击下,九婴最终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哀嚎,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深海,激起巨大的漩涡。 海面上漂浮着战斗后的残骸,九婴庞大的身躯在巨大漩涡里最终化作一颗暗青色的蛋,随后旋涡慢慢消失,暗青色蛋静静漂浮在波涛之间。 姜旻站在船头,凝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抬手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亲自划着小艇靠近那颗怪蛋。蛋壳上布满螺旋纹路,触手冰凉,隐约能感受到里面微弱的心跳。 “将军小心!“副将在主舰上高喊,“那妖物可能还会复活!“ 姜旻摇摇头,解下披风包裹住蛋:“它暂时无害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不远处残破的海盗旗舰,那个红胡子身影正倚在断裂的桅杆旁,也在注视着他。随后红胡子示意手下准备了条小船,跳下小船与拿着蛋的姜旻相会。 红胡子胸前的皮甲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感谢将军相助!“红胡子率先开口,声音沙哑。 “你那水下的把戏,比我还阴险的!将军怎么称呼。“ 姜旻直视他的眼睛:“我姓姜,单名一个旻字。“ 红胡子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嘴唇颤抖着,不自觉地重复道:“姜...旻?“ “怎么?“姜旻微微皱眉。 红胡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苍凉。 “师父提过你。” 姜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海风突然变得急促,吹散了两人之间的硝烟味,只剩下咸涩的海水气息。 “你师父是谁?“姜旻问道,同时做了个手势让身后的士兵们收起武器。 红胡子火红的胡须上沾着血珠: “不重要了,他死了很多年。“ 停顿片刻,他直视姜旻,看着姜旻的白胡子,这位比他大近三十岁的老人。 “你知道我是谁,二十九年前,你将我送至道观。“ “我知道了,你叫修民吧。“姜旻听到红胡子的话,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很遗憾。他望向远方。 “玄真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玄真子就是红胡子的师父,姜旻也知道了玄真子和番泽国勾结的事情,并且他还知道,红胡子经常劫掠的那些商旅,都是和番泽国有秘密来往的船只,虽说也伤害过平民。 海鸥在头顶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 “那又怎样?!朝廷可不会认为我是个好人。“修民很沉闷说道。 姜旻没有立即回答。他解下腰间的水囊扔给修民,看着对方大口灌下,才缓缓开口: “北方边境和西方边境均在告急,国内又有卧底蠢蠢欲动。番泽国联合西梁国正在集结大军。我需要有能力的将领帮助。“ 他直视修民充血的眼睛继续说道: “杀戮无辜商旅成为假海盗王,还是守护边疆成为真豪杰。你选哪个。“ 修民嗤笑一声: “姜大将军是要招安?“ “是给你一个选择。“ 姜旻指向那颗九婴化作的巨蛋,“你看到了,这世上的威胁远不止人类之间的争斗。你不希望跟着你的手下都成为没有名字的孤魂野鬼吧,你手下的弟兄,可以编入正规军,永垂千史;你的才能,应该用在更大的战场上。“ 修民突然沉默了。海风吹拂着他火红的胡须,阳光在那张饱海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两日前,我在青周北境的白礁岛附近,看到青周战船与番泽的使节密会。“ 他抬头看向白胡子姜旻,继续道: “五日前劫的一支商队,货箱夹层里有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姜旻接过,拆开后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如此。“ 姜旻沉声道,“刘云的叛乱背后就有番泽国支持,看来他们打算全面入侵。“ 修民盯着姜旻看了一会,突然问道:“你相信我?这可能是假情报。“ “我相信一个能在九婴面前死战不退的战士。“姜旻的回答让修民怔住了。 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修民长叹一口气,仿佛要把十五年的郁结都吐出来: “师父给我取名时说过——'民力聚处,自有山海可平。天下大和,必先修民生息'。“ 他苦笑一声,“可惜我只学会了'平山海'的手段,却忘了'修民生'的本意。“ 提到师父时,修民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话锋一转:“我的船队还有三百二十七个能战的兄弟,都是海陆好手。“ 姜旻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却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 “安城水师新建的第三舰队缺个副统领,正五品武职。“ “呵,官不小。“ 修民咧嘴笑了,这次笑容里少了些戾气,“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作战,不喜欢有人给我乱指挥。“ “你觉得我可以吗。“姜旻伸出手。 两只手在海中央紧紧相握。就在这时,那颗九婴化作的巨蛋突然发出微弱的青光,两人同时转头。 “这东西怎么处理?“修民皱眉问道。 姜旻沉思片刻:“你带着吧,我相信你可以更好的处理它。“ 当两艘旗舰并排驶向安城时,修民站在曾经的海盗船上,看着水手们降下人皮旗,升起安城水师的蓝底浪花旗。他的大副走过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修民头也不回。 “老大...不,大人”大幅挠挠头,“咱们真就这么当官军了?” 连修民肩膀上的赤目海猴,也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修民望着前方姜旻的旗舰,嘴角微微上扬:“大幅,你记得我们为什么当海盗吗?“ “因为...没别的活路?“ “现在有人给了我们另一条生路。” 修民拍了拍大副的肩膀,“一条可以挺直腰板的路。” 夕阳西下,将两支合二为一的舰队染成金色。修民摸着自己火红的胡须,突然想起师父临终时那个神秘的微笑。似乎早就预见今日的一切,却什么也没说破。 姜旻站在自己的船头,看着海面。北伐在即,他们有了更紧迫的使命。 海浪轻拍船身,如同命运的脉搏,平稳而有力。 在一段时间里,修民与姜旻共同西征北伐,使得青周国越来越强大。 4 奇女子温玉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60年秋,南境北麓关。 年峰站在刚刚经历血战的城墙上,黑色战袍被夕阳染成暗红。他随手将沾血的长枪掷给亲兵,接过侍从奉上的酒盏,目光扫过城下溃退的青周军队。 “第三十七次。“ 这位二十来岁的将军啜饮着冰凉的酒液,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青周这些将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副将严朔快步登上城楼,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将军,俘虏已经清点完毕,要押往矿场吗?“ 年峰没有立即回答。他眯起眼睛望向东南方向 ——那是安城所在,姜旻和那个新崛起的修民驻扎的地方。秋风卷着沙粒拍打在他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无法动摇他挺拔似苍松傲立的身姿。 “青周这次派来的是谁?“ 他突然问道。 “还是周栾,带着他那一万五千'精锐'。“ 严朔忍不住嗤笑,“那老家伙逃跑时连帅旗都丢了。“ 年峰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顺着下巴滑落。他随手抹去,眼神愈发锐利: “修民和姜旻呢?还在安城?“ 严朔的笑容僵住了。他太了解自家将军对那两位的执念 ——五年来,每当击退一波敌军,年峰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探马今早回报...“ 严朔犹豫着措辞,“修民率两万水师沿哈利江西进,姜旻的三万步骑三日前已过黑石峡谷。 他们...似乎是去攻打西梁国。“ “咔嚓“ 一声脆响,年峰手中的瓷杯突然碎裂。锋利的碎片割破他的手掌,酒液混着鲜血顺着手腕流进护臂,他却浑然不觉。 “西梁国?“ 他声音低沉得可怕,“那个山丘之地有什么值得他们去的?“ 严朔不敢接话。城墙上突然安静得只剩下旌旗猎猎作响。远处,几只秃鹫正在战场上空盘旋,等待着夜幕降临后的盛宴。 良久,年峰甩掉手上的血酒混合物,转身走向城楼: “传令全军,犒赏三日。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背影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阴影,“让'夜枭'去查清楚,西梁国到底有什么。“ 当夜,中军帐内。 年峰独自站在沙盘前,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帐布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沙盘上,代表修民水师的蓝色小旗已经插到了西梁境内的白水城,而姜旻的红色旗标则逼近西梁都城。 “不合常理...“年峰用未受伤的左手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西梁虽小,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那里除了几座贫瘠的矿山外,几乎没有任何战略价值。 他拿起一枚黑色棋子 ——代表自己麾下的军队 ——在沙盘北境线上来回移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催促他立刻挥师南下,趁修民、姜旻深陷西梁时截断他们的退路。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北境防线更需要巩固 ——青周北军虽然屡战屡败,却像饿狼反复骚扰。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惊醒了年峰的沉思。他放下棋子,走到兵器架前,取下那杆祖传的虎头湛金枪。枪尖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映照出他眼角的细纹 ——三年了,自从在铃鹿坡与姜旻那场未分胜负的遭遇战后,他就再没遇到过能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世代453年冬,番泽国都城固若金汤。 年峰勒马停在城门外三里处,黑色战马喷着白气,前蹄不安地刨着冻土。他抬手示意身后五百亲兵止步,自己则望向那座依山而建的坚城。城墙上的番泽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面金线绣着的狰狞兽首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比夏藏国那个土围子强多了。“年峰嗤笑一声,胡须上凝结的冰碴随着他说话簌簌掉落。 马车帘子被一只素手掀起,一女子悄然探出半张脸庞。恰似一朵半绽的幽花,正值二十五六的妙龄,眉眼仿若工笔精心绘就,既有着如水墨般的婉约柔美,又透着几分飒爽英气。如云乌发上,仅一支质朴木钗随意挽就,却难掩其温婉气质。而那耳垂之上,两枚精美的铜制耳环轻轻摇曳,在光影交错间,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恰似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为她添了一抹灵动与别致。。 “夫君,番泽的哨骑已经盯了我们半个时辰。“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该递拜帖了。“车内女子,正是年峰夫人。 年峰从怀中取出一封烫金名帖递给亲兵:“去,告诉番泽王,夏藏国前镇北将军年峰,特来相投。“ 亲兵策马而去后,温玉下了马车,站到年峰马旁。她身量只到年峰肩膀,裹着一件毫不起眼的灰鼠皮斗篷,看起来像个随军文书,而非将军夫人。 “夏藏王懦弱无能,番泽王却野心勃勃。“温玉望着城墙,声音低得只有年峰能听见,“夫君选得好。“ 年峰嘴角微扬:“若非夫人三年前那番分析,我至今还在夏藏受窝囊气。“ 正说着,城门大开,一队金甲骑士疾驰而来。为首者高声道:“年将军!吾王有请!“ 年峰与温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大手一挥:“进城!“ 当夜,番泽王宫。 番泽王高坐鎏金王座之上,年近五十却精神矍铄,一双鹰目不住打量着殿中昂然而立的年峰。大殿两侧站满了番泽文武官员,不少人眼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与轻视。 “年将军弃夏藏而来,所为何求啊?“番泽王声音洪亮,在大殿中回荡。 年峰抱拳一礼,声音不卑不亢:“夏藏王胸无大志,终日只知饮酒作乐。末将不愿明珠暗投,特来投效明主。“ 一位文官突然出列:“听闻年将军在夏藏时,曾因谏言不被采纳而当廷斩了三位同僚?如此暴戾,岂是我番泽所能容?“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就在这时,年峰感觉到袖口被轻轻扯动,是站在他侧后方的温玉。 “这位大人。“ 温玉上前半步,声音如清泉击石,“我家将军斩的三人,一为克扣军饷的粮官,二为通敌卖境的边将,三为强抢民女的王亲。夏藏王不但不惩,反要责罚将军,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那文官一愣:“你又是何人?“ “妾身温氏,将军帐下一文书罢了。“ 温玉微微欠身,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里有青周国南境布防图,乃我家将军临行前所绘,愿献与番泽王。“ 这番举动引起一阵骚动。番泽王眼中精光一闪,示意侍从取来竹简。展开一看,果然是详尽的军事地图,连哨卡轮换时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好!“ 番泽王拍案大笑,“年将军果然诚意十足。赐座!“ 宴会持续到深夜。酒过三巡,番泽王突然道: “年将军初来乍到,身边缺个知根知底的人。寡人有意将侄女许配与你,如何?“ 年峰手中酒杯一顿。他余光瞥见温玉正安静地跪坐在角落案几旁,执笔记录着什么,似乎对这番对话充耳不闻。 “王上美意,末将惶恐。“ 年峰放下酒杯,“只是末将粗鄙武夫,恐委屈了王族贵女。“ 番泽王摆摆手:“哎!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 就在气氛微妙之际,温玉突然轻呼一声:“哎呀!“ 她手中的笔掉在地上,墨汁溅在了刚写好的文书上。 番泽王皱眉:“何事惊慌?“ 温玉连忙伏地请罪: “妾身计算王上刚才提及的军费开支,发现户部上报的数字有误。若按此执行,来年春荒时前线将士恐断粮半月。“ 番泽王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温玉不慌不忙地呈上算纸:“请王上过目。按现有存粮与运输损耗,最多支撑到三月初七。“ 番泽王仔细查看后,勃然大怒:“户部尚书!给寡人解释清楚!“ 一场闹剧后,番泽王再看温玉的眼神已大不相同。宴会结束时,他意味深长地对年峰道:“年将军有位好文书啊。“ 回到临时安置的驿馆,年峰一把抱住温玉,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夫人这手'算珠惊王'玩得妙极!“ 温玉笑着推开他:“别得意。番泽王不是夏藏王,我们得尽快站稳脚跟。“ 之后,温玉得空独自整理着散落的算筹,指尖划过那些被磨得发亮的竹签,忽然想起出嫁的那个清晨。那时母亲将这把算筹塞进她行囊时说的话,此刻格外清晰起来。 “玉儿,去了年家,可别乱做好事。“ 十八岁的温玉闻言诧异地回:“母亲这话好生奇怪。不做好事,那坏事可以做吗?“ 铜灯映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傻丫头,好事都不能做,坏事更不能做。“ 她压低声音,“你当为娘这些年怎么在温家立足的?好事做多了招人嫉妒。“ 温玉记得自己当时不以为然地撇嘴。温家族世代将门,三叔祖更是官至镇国大将军,她从小听着那些精忠报国的故事长大。 “尤其是年峰这样的新贵。“ 母亲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供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窗外传来马嘶声,年峰派来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母亲最后替女儿整了整衣领,眼角竟流出了泪,滴在了温玉手背。 ...... “夫人,将军派人送来的密函。“侍女的声音将温玉拉回现实。 她展开信笺,年峰狂放的字迹跃然纸上——番泽王同意了他南下巡边的请求。温玉唇角微扬,这正是她三天前那场“算错账目“想要达成的结果。 烛花爆响,温玉望向窗外的弦月。母亲永远不会知道,有些好事可以做,得做得让人看不出是好。 世代458年冬,番泽国都城。 年峰府邸张灯结彩,庆贺他平定南境十三部族叛乱,且在青周国名将姜旻的突袭中,竟然守住了北麓关。 庭院中堆满各地将领送来的贺礼:东海明珠串成的帘幕,南疆红木雕的战马,甚至还有西梁秘制的鎏金铠甲。仆人们穿梭其间,却都屏息静气,生怕惊扰了正在后堂沐浴的主人。 温玉站在廊下,指尖拂过一株刚送来的血色珊瑚。这礼物来自南海水师提督,珊瑚枝丫张牙舞爪,在雪光映照下如同凝固的鲜血。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雾气的浴池。 “夫君。“ 她停在白玉屏风外,声音不高不低,“水可还热?“ 池中传来哗啦水声。年峰健硕的身影透过纱屏若隐若现: “夫人进来吧,正好有事与你商量。“ 温玉绕过屏风,看见年峰仰靠在池边,闭目养神。水汽蒸腾中,他额角那道与青周作战留下的伤疤格外显眼——那是两年前姜旻亲自带队夜袭留下的“礼物”。 “南境军报,姜旻又扩编了水师。听说是一个不亚于他的修民在带领。”年峰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酒意, “修民那小子居然训练出了一支能在冰河上作战的骑兵。” 温玉取过浴巾,在池边跪下:“所以夫君要继续扩军?” 年峰猛地睁眼,水花四溅:“当然!番泽现有二十万大军,我要再练十万!到时候——” “到时候,”温玉轻轻打断他,将浴巾递过去,“王上就该睡不着了。” 空气骤然凝固。年峰接过浴巾的手停在半空,水珠顺着他的小臂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水花。 “你什么意思?“年峰声音低沉下来。 温玉不慌不忙地取来浴袍: “夫君如今掌七成兵权,朝中三分之二的武将出自你门下。” 她顿了顿,“今早王上赐宴时,丞相看你的眼神像看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年峰嗤笑一声,哗啦从水中站起: “谁敢动我?北境造fan谁镇压的?青周三次进犯谁守住的?“ 他一把抓过浴袍披上,“没有我年峰,番泽早被姜旻的铁骑踏平了!“ 温玉等他系好衣带,才缓缓道: “我的母亲当年和我说过,我们温家祖上出过一位大将军,战功赫赫。后来王上赐了杯毒酒,罪名是'功高震主'。” 年峰系腰带的手顿了顿。他知道温玉从不会无的放矢。 “你的意思是...” “分权。” 温玉直视丈夫的眼睛,“把北境军交给严朔,南大营让给兵部推荐的人。事成了,功劳少不了夫君的;事败了,灾祸也由别人担着。” 年峰大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雕花木窗。寒风裹着雪花卷入室内,瞬间吹散了满屋水汽。远处王宫的灯火在雪夜中明灭不定,如同蛰伏的兽瞳。 “你知道严朔那小子指挥不了我的南境军。”年峰背对着妻子,声音闷闷的。 温玉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抚过丈夫潮湿的发梢:“但王上会睡得好些。” 沉默良久,年峰突然转身抓住温玉的手:“好,就依夫人之见。” 他眼中闪过一丝温玉熟悉的倔强,“不过年家军必须留在我直属麾下。” 温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忧虑。她知道这已经是丈夫最大的让步 ——那支由五百死士组成的年家军,是年峰最后的底线。 世代459年春,番泽王宫梅园。 年峰拈着白子,迟迟未落。棋盘对面的温玉也不催促,只是静静望着窗外。一株老梅探入廊下,花瓣随风飘落在棋盘上,恰巧盖住了关键的一个劫位。 “将军这是要认输?“ 温玉指尖轻点那片花瓣。 年峰摇头失笑,索性弃子认负: “带兵几十年,下棋还是赢不了夫人。“ 这是他们交还兵权后的第三个月。严朔接手南境军的那天,年峰在演武场站到日落,回来时铠甲上结满冰霜。温玉什么也没说,只是备了热酒,陪他喝到天明。 如今卸下重担,年峰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消融,连那道狰狞的伤疤都显得柔和了几分。他今日只着一袭靛青常服,腰间悬着温玉去年赠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艾草气息。 “都督!王后娘娘往这边来了”侍女匆匆来报。 年峰与温玉对视一眼,连忙起身整理衣冠。还未及迎出,环佩叮咚声已至廊下。 番泽王后宓蔓身着一袭素白纱裙,纱质轻柔如烟,紧贴她婀娜的身形,随着步伐若有似无地飘动,勾勒出她腰肢的盈盈一握,每一步都仿若踏云而来。 她的发间仅簪着一支玉梅,玉色温润与乌发相映,愈发衬得她脖颈修长白皙,身姿宛如静立雪中的寒梅,高洁而雅致,恍若从画中翩跹走出的仙人。 在她身后,跟着个圆脸侍女,侍女怀中稳稳抱着一张七弦琴,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恰似两颗饱满圆润的黑葡萄,灵动地转动着,为她周身添了几分俏皮活泼的韵致。 “年将军不必多礼。” 宓蔓虚扶一下,“本宫只是来赏梅的。” 温玉已命人重布茶席。宓蔓落座时,目光在棋盘上停留片刻,唇角微扬: “将军好雅兴。” 年峰难得有些窘迫: “让娘娘见笑了。” “铁甲褪尽见梅心。” 宓蔓忽然吟道,指尖拂过飘落棋盘的粉色花瓣。 温玉不假思索接道:“金戈沉时闻茶香。” 宓蔓眼睛一亮:“好对!早听闻温夫人精通诗书,果然名不虚传。” 那抱琴的侍女突然插话: “将军卸甲比披甲时好看。“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慌忙跪下,“奴婢该死!” 出乎意料的是,宓蔓竟笑出声来: “欧婕这话倒是不假。”她转向年峰,“将军如今气色确实比从前好多了。” 年峰摸摸鼻子,居然没生气。温玉注意到丈夫耳根微微发红,心下暗笑。这个叫欧婕的侍女,胆子倒是不小。 茶过三巡,宓蔓命欧婕取琴来。侍女手法娴熟地调弦试音,一曲《梅花三弄》从她指间流淌而出。 年峰闭目聆听,手指在膝上轻轻打着拍子。温玉则注意到宓蔓抚琴时,欧婕眼中闪动的专注光芒 ——那不像是普通侍女对主子的敬畏,倒像是学徒对大师的仰慕。 曲终时,一片梅瓣恰好落在琴徽上。宓蔓轻叹:“可惜了,十三徽偏了一分。” 欧婕立刻道:“娘娘放心,奴婢回去就调。” 宓蔓摇头:“不是琴的问题。”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温玉一眼,“是风。” 温玉心头微动。此时年峰已命人取来他珍藏的“雪顶含翠”,亲自为宓蔓斟茶。王后接过茶盏,忽然道:“听闻将军精通兵法,可知'围师必阙'何解?” 年峰不假思索:“围困敌军要留缺口,否则困兽犹斗,反受其害。” “茶道也有类似讲究。”温玉接过话头,“斟茶七分满,留得三分是人情。” 宓蔓轻抿一口茶:“治国亦是如此。王上最近...很是在意南境的缺口。” 她放下茶盏,似笑非笑,“不过将军既然已经交还兵权,这些烦心事就不必挂怀了。” 温玉听出弦外之音,正要回应,欧婕却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那枝梅花!” 众人转头,只见一株老梅最顶端的枝条上,竟同时开着红白两色花朵。宓蔓起身走到窗前,久久凝视: “双色同株...本宫还是第一次见。” 离开时,宓蔓将方才写就的一首小诗赠予温玉: “无心栽梅梅自开, 有意问风风不来。 莫道宫墙春色晚, 一枝已过玉楼台。” 回府的马车上,温玉反复品味这首诗。年峰见她出神,笑问: “夫人还在想王后的诗?” 温玉将诗笺收入袖中:“夫君不觉得奇怪吗?王后今日特意来梅园,又特意提起南境...” 年峰不以为意:“不过是闲谈罢了。” 当夜,温玉独坐灯下,突然发现诗笺背面有极淡的墨痕。她将纸对着烛光,隐约可见几个被刻意晕染的字:“南境...调防...慎之”。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那株他们今早赏过的老梅,落下了今春最后一片花瓣。 5 慧极神女宓蔓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58年夏,番泽王宫“栖凰阁”。 另一王后,陆颖王后临镜而坐,身姿优雅宛如画卷。她手持眉笔,正精心描眉,每一笔都精准而细腻。发间那支玲珑金簪,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随着她轻柔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有若无地散发着贵气,簪上镶嵌的宝石流光溢彩,更添几分华丽。 镜中清晰映出她那堪称绝美的面容,恰似春日初绽的繁花,夺目而动人。一双柳叶眉,如翠柳扶风,纤细且柔美,恰到好处地弯在双眼之上,为她的面容勾勒出温婉的轮廓;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眸犹如藏着一泓秋水,波光流转间,妩媚与英气并蓄,只需轻轻一瞥,便能勾人心魄。唇上轻点的那一抹朱砂色,鲜艳欲滴,宛如雪中红梅,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明艳得摄人心魂,为她整个人添了几分热烈与娇俏。 一旁的侍女正全神贯注地为她梳理如瀑长发,手中动作轻缓且谨慎,每一下都生怕有丝毫差池扯痛了尊贵的主子。王后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风范,美得令人屏息,仿佛时间都在她面前放缓了脚步,只为细细雕琢这倾世容颜与优雅姿态。 “听说西梁国使者昨日又来了?“陆颖突然开口。 侍女手一抖,梳子卡在了发结上:“回娘娘,是为两国联姻之事...” 陆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抬手示意侍女停住,从妆盒中取出一枚鎏金凤钗把玩着:“宓姐姐那个会弹琴的小丫头,叫什么来着?” “欧婕。” 侍女低声回答,“据说是宓娘娘从乐坊亲自挑选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陆颖轻笑一声,凤钗尖头在掌心轻轻划过: “精通好啊...西梁王就喜欢多才多艺的。” 陆颖虽是新晋王后,却因王上更偏爱才情出众的宓蔓而心怀嫉恨。宓蔓不仅深得圣宠,连她的贴身侍女欧婕也因主子得势而目中无人,对陆颖毫无敬畏之心。这让陆颖怒火中烧,决定先拿欧婕开刀,以削弱宓蔓的势力。 她突然转身,“去请王上,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当夜,番泽王在“栖凰阁”留宿。陆颖倚在君王怀中,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 “...西梁虽小,山人却善战。若能联姻结盟,青周再不敢轻易来犯。” 番泽王闭目养神: “爱妃可有合适人选?宗室女子中...” “何须动用宗室?” 陆颖声音柔得像蜜,“宓姐姐身边那个欧婕,模样周正,又通音律。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去更显我番泽诚意。” 番泽王睁开眼:“欧婕?宓蔓会舍得?” 陆颖坐起身,纱衣滑落肩头: “王上,国事为重啊。”她俯身在君王耳边轻语,“再说...宓姐姐向来识大体。” 三日后,御花园赏荷宴上,番泽王当众宣布联姻决定。宓蔓正在抚琴,闻言指尖一顿,琴弦发出刺耳的嗡鸣。坐在她身后的欧婕猛地抬头,圆脸上血色尽褪。 “爱妃以为如何?” 番泽王看向宓蔓。 宓蔓缓缓起身,裙裾纹丝不动:“王上圣明。”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是欧婕跟了臣妾七年,还请允臣妾亲自为她备嫁。” 陆颖笑吟吟地插话: “这是自然。本宫也会命尚宫局好好操办。”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毕竟...代表番泽体面。” 宴席散后,宓蔓径直回到“静梧宫”,紧闭殿门。欧婕跪在殿中,肩膀微微发抖。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起来。” 宓蔓声音很轻,“让我再看看你。” 欧婕抬头,惊见宓蔓眼中噙着泪。七年来,她从未见主子如此失态。 “娘娘...” 宓蔓突然取下自己发间的白玉簪,示意欧婕转身。当梳齿穿过欧婕浓密的黑发时,宓蔓轻声道:“记得你刚来时,连《阳关三叠》都弹不全。” 欧婕咬住嘴唇:“是娘娘手把手教奴婢《凤求凰》。” “那时候你总说...” 宓蔓声音微微发颤,“琴弦太硬,割得手指疼。” 一滴温热落在欧婕后颈。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主子落泪的模样。 出嫁那日,天刚蒙蒙亮。送亲队伍候在宫门外,欧婕穿着大红嫁衣,怀中抱着宓蔓赐的焦尾琴。临上轿前,她突然回望宫墙—— 最高处的观星台上,宓蔓一袭素衣,正在抚琴。晨风送来断断续续的《凤求凰》,正是七年前她们初遇时的那首。欧婕死死攥住嫁衣下摆,直到掌心传来刺痛。 “欧姑娘,该启程了。“礼官催促道。 队伍缓缓驶出王城时,陆颖正在“栖凰阁“梳妆。侍女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宓蔓亲自去送?“陆颖手中金簪一顿,随即冷笑,“也罢,反正人已经送走了。” ———————————— 世代458年秋,番泽王宫“栖凰阁“。 陆颖王后猛地打翻药碗,瓷片在地毯上迸裂四溅。她剧烈咳嗽着,脖颈泛起不正常的红疹,手指死死攥住床幔:“快...快请王上...“ 半刻钟后,番泽王疾步踏入内室,太医正为陆颖施针。美人云鬓散乱,眼角挂着泪珠,见到君王便挣扎着要起身: “王上...臣妾怕是...遭人暗算了...“ 番泽王按住她肩膀:“爱妃别动。“ 转头厉声问太医,“怎么回事?“ 老太医跪伏于地: “回王上,娘娘中的是'朱颜散',此毒微量可美容养颜,过量则...“ 他偷瞄了一眼陆颖,“会令人容颜尽毁。“ 陆颖闻言,突然从枕下摸出一支珠钗:“今早宓姐姐遣人送来的...说是西梁国进贡的珍宝...“ 她声音哽咽,“臣妾欢喜戴上,不到两个时辰就...“ 珠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色。番泽王眼神一沉,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传宓蔓。“ 当宓蔓踏进“栖凰阁“时,满室寂静。番泽王背对着门站在窗前,陆颖半倚在榻上抽泣,地上散落的瓷片还没收拾。她目光扫过那支被搁在案几上的珠钗,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臣妾参见王上。“ 宓蔓行礼的姿势如常优雅,雪青色的裙裾纹丝不动。 番泽王缓缓转身: “宓王后可知陆王后中毒一事?“ “刚听闻。 “宓蔓抬眼,目光清澈如水,“愿陆妹妹早日康复。“ “康复?“ 陆颖突然尖声道,“姐姐送来的珠钗浸了毒,现在装什么慈悲!“ 她转向番泽王,“王上,臣妾命太医验过了,珠钗上的毒与宓姐姐宫中那盒'朱颜粉'成分一致!“ 宓蔓闻言,反而轻轻笑了: “陆妹妹既然查得这么清楚,可曾问过尚宫局?西梁贡品入库都有记录,这支珠钗...“ 她顿了顿,“本宫从未见过。“ 番泽王眼神微动:“去查尚宫局记录。“ 等候期间,陆颖的贴身侍女春桃突然跪地: “王上明鉴!奴婢亲眼看见静梧宫的夏嬷嬷前日鬼鬼祟祟去了太医院!“ 宓蔓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 “夏嬷嬷去太医院,是为本宫取安神香。“ 她看向番泽王,“王上若不信,可召太医院院正对质。“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宓蔓忽然走到窗前,望着院中一株将谢的菊花: “臣妾幼时读《庄子》,有句话印象颇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陆颖,“做好事尚且不一定得福,做坏事又想求什么呢?“ 这番话如清泉泻玉,番泽王眉头微蹙。恰在此时,内侍捧着尚宫局记录回来 ——近三个月并无西梁珠钗入库。 陆颖脸色霎时惨白:“不可能!明明是...“ “陆妹妹。“ 宓蔓轻声打断,“你宫里这位春桃姑娘,眼神不太好啊。“ 她向番泽王盈盈一拜,“若无其他事,臣妾告退。“ 番泽王深深看了宓蔓一眼,摆手示意她退下。待宓蔓离开后,他突然问陆颖:“爱妃今日用的什么香?“ 陆颖一愣: “就...寻常的苏合香...“ “是吗?“ 番泽王从案几上拈起一点香灰,“朕闻着像'梦甜香'。“这种香料能令人产生幻觉,是番泽王最厌恶的禁品。 陆颖浑身发抖,春桃更是瘫软在地。番泽王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既未追究宓蔓,也未严惩陆颖 ——这种微妙的平衡,正是他驾驭后宫的手段。 世代460年冬,番泽国南境“北麓关“。 年峰站在箭楼之上,铁甲凝霜。关外十里,青周国的黑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三天前,青周军周栾进攻北麓关,严朔轻敌不敌大败,败军像潮水般溃退过城门。此次年峰受王命加急赶往支援,来不及有任何准备,即刻带着五百年家军前往北麓关。一到关马上就投入战斗。好在支援及时,反击青周周栾军,周栾大败,退十余里驻防。随后的一段时间,青周军不停的、反复的进攻。似乎有高人指点,年峰猜出应该是为了修民和姜旻西征西梁国争取时间。 年峰突然有了想法,如若这样,可尝试突袭青周北境。 “将军,王命到了!“亲兵捧着鎏金漆盒奔上城楼。 年峰展开帛书,熟悉的朱砂印玺映入眼帘 ——即日起复任南境都督,总领边防。他冷笑一声,帛书在掌心攥出褶皱。两年前交还兵权时,也是同样的印玺。 “备马,我要巡视第三烽燧。“ 年峰将王命随手丢给副将,“另外...给夫人去封信。“ 回到营帐,年峰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落。温玉送行时的话犹在耳边: “夫君此去,当心南境的'倒春寒'。“ 她说着为他系上那枚绣着奇异符文的香囊——据说能防南疆瘴气。 笔锋终于落下: 「玉娘如晤:关外雪深三尺,青周军冻死哨兵已见三起。此间将士闻我复任,士气颇振...」 写到此处,年峰笔尖一顿。他想起离都那日,温玉站在长亭外,发间只簪着他去年赠的白玉兰钗。 「...昨夜梦回都城,见夫人灯下笑颜。醒时帐外刁斗声寒,恨不能立时策马回都。待春冰解冻,必破青周,与夫人共赏...」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年峰迅速将未写完的信折好塞入怀中,亲兵已掀帘而入: “将军!青周军先锋偷袭外围粮仓!“ —————————————— 番泽都城 雪下得比南境更安静。 陆颖王后在宫中新晋,一直想除掉宓蔓王后让自己独宠。某日她安插在静梧宫的眼线来报,说宓蔓近来常与年峰夫人温玉一起。陆颖闻言冷笑: “难怪那贱人近来行事滴水不漏,原是得了'铁算娘子'指点。“ 她想起前次陷害宓蔓之事,自己精心设计的局被宓蔓轻易化解,如今想来必是温玉在背后出谋划策。更令她忌惮的是,温玉不仅精通谋略,有掌管大半军权的夫君年峰,若任由与宓蔓联手,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岌岌可危。陆颖把玩着一块良玉,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既然宓蔓的靠山是温玉,那本宫就先断了她的臂膀。“ 某日温玉倚在暖阁窗边,指尖轻叩着算筹。案几上摊开的南疆地图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夫人,陆颖王后派人送来请帖。“ 侍女小心翼翼呈上烫金帖子。 温玉头也不抬:“说我染了风寒。“ 侍女欲言又止:“可来人说...王上今晚也会出席。“ 算筹碰撞声戛然而止。温玉抬头,窗外一缕雪光映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 “备轿吧。“ 当夜,王宫“栖凰阁“灯火通明。 陆颖王后一袭绯红宫装,金步摇在鬓边晃出炫目的光。她亲自为番泽王斟酒,目光不时瞟向末座的温玉——那个女人依然穿着素净的藕色襦裙,发间毫无珠翠,却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从容。 “王上。“ 陆颖突然开口,“臣妾听闻南境捷报频传,年将军真是国之栋梁啊。“ 番泽王眯起眼睛: “年峰确是用兵如神。“ “只是...“ 陆颖话锋一转,“臣妾有个远房表兄在兵部任职,说年将军私自扩编亲兵三营,还截留了送往北境的军械。“ 她故作忧心,“若武人拥兵自重...“ 温玉手中的茶盏轻轻落在案上。声音很轻,却让满殿倏然一静。 “陆娘娘。“ 温玉声音如常清润,“您表兄可曾提及,那三营新兵是用来看守青周俘虏的?至于军械...“ 她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这是兵部批文副本,请王上过目。“ 陆颖脸色一变。她没想到温玉连兵部内部文书都能弄到。 番泽王接过竹简,目光在温玉与陆颖之间游移。最终他放下竹简,淡淡道: “国难当前,此事容后再议。“ 宴会不欢而散。温玉走出宫门时,雪已停了,月光照得青石板路泛着冷光。她拢了拢斗篷,对轿夫道: “去静梧宫偏门。“ 然而轿子刚拐过御街,突然被一队禁军拦住。为首的将领亮出金牌: “奉王命,请年夫人入宫问话。“ 温玉静静看着对方腰间的镣铐,忽然笑了: “王上刚在宴会上说'容后再议',这'后'来得真快。“ 将领面露尴尬:“夫人见谅,我们只是...“ “走吧,别让王上久等。“ 她最后望了一眼静梧宫的方向。月光下,宫墙上积着雪的琉璃瓦像一排排冰冷的牙齿。 五日后,北麓关外铃鹿坡大捷。 年峰率南境军反袭火烧青周粮仓,周栾被迫退兵三十里。庆功宴上,番泽王特使带来嘉奖令,却无温玉回信。 “夫人近来可好?“ 年峰拦住特使。 特使眼神闪烁: “王后娘娘召温夫人入宫讲学,想必...“ 话音未落,传令兵狂奔入帐: “报!青周奇袭北麓关残部!“ 年峰只得整甲出战。临行前,他将写好的家书交给特使:“务必亲手交予夫人。“ 他不知道,这封信与其他七封一样,根本无法到达温玉手上。 番泽国都地牢 地牢铁门吱呀开启,陆颖的裙裾扫过潮湿的石阶。她站在栅栏外,金线绣的凤鸟在烛光下栩栩如生。 “温夫人别来无恙?“ 陆颖声音甜得像蜜,“年将军在南疆又打胜仗了呢。“ 温玉抬眼看她,喉间血腥气翻涌。她早知道陆颖要对付宓蔓,却未料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王上收到密报,说年将军在边境私铸兵器...而夫人每月送往南疆的家书里...“ 她突然俯身,“藏着谋反密文。“ 温玉轻笑出声,血丝顺着嘴角滑落: “陆娘娘...,没有的事情,你都能无中生有,你可知物极必反。“ 陆颖脸色骤变。她最恨温玉这种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愚钝的学徒。 “年峰的信使已经被收买了。你的夫君可不知道你在这里受苦。“ 陆颖甩袖转身,“对了,您那位忠仆夏嬷嬷...今早在井里捞上来了。“ 铁链哗啦一响。 温玉猛地站起,又因体力不支跌跪在地。她盯着陆颖疯笑远去的背影,尽是悲戚和对命运捉弄的不甘。 当夜子时,狱卒发现温玉靠在墙边睡去 ——————————再也没醒来。 她的左手紧握成拳,掰开后掌心是年峰送她的白玉兰钗。 而都城中,宓蔓正对着烛火看着白玉兰钗,她在想,下一个必是自己。若想活下去,就只有年峰。 宫墙外,秋风卷起枯叶。 ———————————————— 世代461年春,南境军营。 年峰正在沙盘前推演坡青周北城的进攻路线,忽然闻到帐外飘来一阵熟悉的梅香。他猛地抬头,看见亲兵领着个佝偻老妇站在帐外。 “将军,这农妇说...说有夫人消息。“ 老妇抬头瞬间,年峰认出这是宓蔓身边的于嬷嬷。她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递来一枚白玉兰钗 ——温玉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夫人她...三日前已...“ 老妇声音哽咽,“王后娘娘命老奴务必亲手交给将军。“ 年峰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失声。他看见于嬷嬷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指尖触碰白玉兰钗的刹那,温玉最后一次为他整理盔甲的画面无比清晰地浮现 ——那天她笑着说“愿君凯旋“。 “怎么死的?“年峰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于嬷嬷遗憾道:“陆颖王后…“ 年峰突然拔出佩剑。帐内亲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剑锋已抵住他自己咽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于嬷嬷突然叫住: “将军且慢!宓王后还有第二封信!“ 于嬷嬷从发髻中取出一封染着梅香的信笺。年峰机械地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宓蔓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年将军:玉娘临终托付,望君如雪中青松。今附上她未及寄出的家书,望君明鉴。」 信纸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梅瓣,年峰指尖发颤 ——这是温玉的习惯,总爱在信里夹些花叶。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温玉坐在灯下写信的模样,她微微蹙眉时,左颊会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年峰缓缓放下剑,温玉关心他的字迹跃然纸上。 「寒夜孤灯,提笔念君。南境风霜凛冽,不知君衣可添暖?妾身日日观星,见紫微星明,料想夫君必能克敌制胜。只是夜深人静时,总忧君饮食可还按时?旧伤可曾再犯? 前日梦见君策马归来,铠甲染血,惊醒后久久难眠。君素来刚毅,可妾仍盼君多珍重——胜败乃兵家常事,唯愿君平安归来。待春冰消融,妾必备好君最爱的青梅酒,与君共赏庭前新柳。 纸短情长,不尽相思。盼君凯旋,莫负归期。 ——玉娘手书」 “告诉宓王后,“年峰将信笺按在胸前,“年某此生不忘。“ 年峰猛地睁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他唤来亲信,声音沙哑如刀刮铁锈: “去告诉周栾……我年峰,愿降。” 当夜,南境防线最薄弱的烽燧台突然燃起诡异绿火。青周大军压境时,年峰带着三千亲兵打开关门。他单骑立在血色月光下,身后是燃烧的番泽军旗。 千里之外,姜旻与修民正立于西梁国都城外的军帐中,手中捏着女帝密信,眉梢微挑。 “年峰竟愿降?”他低笑一声。 “将军,此人能用?”修民迟疑。 姜旻抬眸,眼底闪过锐光:“一个能为亡妻焚尽理智的男人,也能为恨意焚尽山河。” 姜旻掷信入火,“传信女帝——破番泽国,用此人,当为北将军!” 三日后,度罗城的烽火已燃透半壁苍穹。 七日后,番泽王都外汉兰关被破,年峰直插番泽王都南门。 速度之快,让番泽王防不胜防。 “将军,降卒如何处置?” 亲兵问。 年峰望向番泽王都的方向,缓缓拔出佩剑: “一个不留。” ——温玉,你看好了。 这山河,我替你烧。 ———————————— 番泽国王都天牢。 宓蔓的玉簪子被粗暴地拽下,青丝散落在囚衣上。她安静地坐在霉湿的草堆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攻城锤撞击城门的声音——年峰的年家军已经打到王城了。 “王后娘娘还是老实交代的好。“刑官转动着烙铁,“您是怎么给年峰通风报信的?“ 宓蔓望向高处的小窗,那里透进一缕雪光。三天前,陆颖安插在年峰的探子发现了于嬷嬷密见年峰。随后陆颖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番泽王,番泽王盛怒之下没给宓蔓辩解的机会,直接打入大牢。 “本宫渴了。“宓蔓突然说。 刑官愣住,随即狞笑:“娘娘还以为自己在静梧宫呢?“ 他举起烧红的烙铁,“等会在您这漂亮脸蛋上...“ 牢门突然被撞开,陆颖的贴身侍卫冲进来:“住手!陆王后想自审问宓氏。“ 当铁链铐住手腕时,宓蔓注意到押送她的侍卫中,有个年轻守卫始终低着头。 “走快点!“ 陆颖的尖嗓门从走廊尽头传来。她今天特意穿了正红色宫装,金线绣的凤凰在火把下振翅欲飞。“ 宓姐姐别怕,“陆颖甜腻地笑着,“妹妹亲自送您上路。“ 队伍行至螺旋楼梯时,那个年轻的守卫突然拔刀: “有刺客!“ 他故意撞翻火盆,燃烧的油脂瞬间阻断通道。宓蔓被猛地推进旁边暗道,听见守卫在火光中大喊: “娘娘快走!报您当年救命之恩!“ 陆颖的尖叫与刀剑碰撞声混作一团。宓蔓在黑暗的密道中狂奔,散乱的发丝粘在冷汗涔涔的脖颈上。这个守卫她认得 ——去年上元节,年轻的禁军守卫不小心撞到陆王后,陆王后要番泽王杀了守卫。好在宓蔓求聪明机制,求王上不杀这年轻的禁军守卫。 密道尽头是废弃的浣衣局。宓蔓刚推开门,就被四把钢刀架住脖子。陆颖坐在井沿上把玩着染血的匕首: “姐姐的狗真忠心,可惜不够聪明。“ 她踢了踢脚边守卫的尸体,“本宫倒要看看,还有多少条命能替你挡刀?“ 匕首寒光刺来的刹那,浣衣局的木门轰然碎裂。一支玄铁箭穿透持刀侍卫的咽喉,第二支箭钉入陆颖肩头。宓蔓在烟尘中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年峰手持铁胎弓,玄甲上沾满血迹,像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年...年峰?!“ 陆颖瘫软在地,“不可能!年家军明明还在城外...“ 年峰大步走来,战靴碾过陆颖散落的金步摇。他看都没看惨叫的陆颖,径直解开宓蔓的镣铐。当他的手指碰到宓蔓腕上淤青时,这个杀神般的将军竟然在发抖。 “我来迟了。“ 宓蔓摇头。 年峰眼神一暗,转身抽刀。陆颖拖着伤往后爬: “王上!王上救我!“ 年峰的刀尖挑起她掉落的凤钗,正是当初陷害温玉时用的那支。 当凤钗刺入陆颖咽喉时,王城最后的钟楼轰然倒塌。年峰抱起虚脱的宓蔓走向殿外,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青周大军已攻破王宫,番泽王仓皇北逃。 王宫一战后,年峰率军北上追击番泽王残部,却在苍岭关遭遇伏击。番泽旧将依托险峻山势设下十面埋伏,年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军帐内,年峰眉头紧锁,盯着沙盘沉思。宓蔓执笔在舆图上勾画几处,朱砂点染如梅落雪原。 “明日寅时,东侧崖壁有雾,可遣轻兵攀藤而上。”她指尖划过山脉走势,“守将赵焕贪功,若佯败诱其出关……” 年峰抬眼:“你怎知守将是赵焕?” 宓蔓浅笑,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三日前他夫人产子,我让人送了长命锁去。” ———————— 世代462年春,青周军大营。 庆功宴的火光映红半边夜空。宓蔓执银壶为诸将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月色下流转如融化的黄金。年峰独坐主位,指尖摩挲着从不离身的白玉兰钗 ——今日攻破番泽国北城宁丹城,正是温玉的忌日。 忽然,远处飘来一缕笛声。《招魂曲》的调子穿过喧嚣宴席,像把冰冷的匕首刺进年峰心脏。他正要怒斥何人敢奏此哀乐,却见宓蔓手中银壶突然倾斜。 酒液洒落的刹那,宓蔓广袖翻飞,竟随着笛声起舞。这不是寻常的庆贺之舞,而是番泽王族祭祀用的“引魂步“。她赤足踏在染血的土地上,每一步都精准踩在招魂曲的节点,发间银饰叮咚如泪滴落玉盘。 满帐将士屏息。年峰看见宓蔓旋转时,腰间露出温玉的算筹。他突然明白,这舞是跳给他看的 ——她在用最隆重的方式,替他说出那些无处安放的思念。 舞毕,宓蔓气息未平便指向沙盘: “番泽王退守旧都,看似死守,实则...“ 她纤指划过三条水道,“他在等雨季水涨,想重演他曾经水淹三军的旧事。“ 年峰瞳孔微缩。这个判断比斥候情报还早两日,宓蔓竟通过粮草调度与星象变化就推演出全盘计划。他想起温玉生前总说宓蔓“慧极近神“,此刻方知不虚。 “报!“ 探子冲进大帐,“番泽王调集所有战船往抚江集结!“ 众将哗然。年峰与宓蔓目光相接,在她沉静的眸子里看到一片成竹在胸的星光。他挥手撤下宴席: “全军听令,改走鹰愁峡。“ 三更时分,年峰巡营归来,发现宓蔓正在他的帅帐中整理战报。烛光为她侧脸镀上金边,那专注的神态像极了当年灯下演算军粮的温玉。但当她指出地图上某处隘口时,年峰惊觉她的战略眼光比温玉更强大 ——能同时算计天时、地利与人心。 “王后不休息?“年峰取下佩剑。 宓蔓抬头,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护腕上:“将军不也是?“ 她取来药箱,“脱甲。“ 年峰僵住。自温玉去世,再无人敢这样命令他。但宓蔓的手指已搭上他肩甲系带,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当铠甲卸下,她沾了药膏的指尖抚过年峰背上那道旧伤。 “明日...“年峰嗓音沙哑,“王后可愿与我并出征?“ “好。“ 宓蔓系好他衣带的手顿了顿: “我如今已不再是王后,将军往后,能否唤我宓蔓?“ 年峰点了下头…… 黎明时分,年军如黑潮涌向鹰愁峡。宓蔓身着银丝软甲与年峰并马立于阵前,士兵们惊异地发现,当前王后的素手所指之处,年将军的令旗必随之而动。他们像一对配合多年的棋手,在生死棋盘上落子如飞。 番泽军没等到雨季。宓蔓策反的水师将领临阵倒戈,战船还没驶出港口就燃起大火。当青周军攻入王城时,年峰在人群中寻找宓蔓,却见她独自立在王陵前的白梅树下 ——那是番泽王最后的身影所在。 “留他一具全尸。“ 宓蔓对赶来的年峰说,“温妹妹喜欢白梅树。“ 番泽王的白玉冠滚落在地,剑锋上的血滴在树根处。一阵风吹来,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覆盖了这位末代君王惊恐的面容。年峰突然单膝跪地,捧起一抔混着梅瓣的泥土装入锦囊 ——这是他能带给温玉的最后礼物。 当夜,番泽国最后的北城废墟上飘起青周旗帜。宓蔓在帐中正对着铜镜取下耳环,镜中映出身后年峰疲惫的面容。 “结束了。“年峰说。 宓蔓摇头,从妆奁取出一封密信:“番泽世子北逃东部大陆。“ 她转身将信递来,“温妹妹的仇,还剩最后一笔。“ 年峰接过信笺,发现宓蔓的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他下意识握住那双手,却在掌心触到厚厚的茧 ——这是长年抚琴与执笔的痕迹,也是运筹帷幄的证明。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子为他谋划的不只是复仇,更是一个崭新的未来。 “宓蔓。“生平第一次,他直呼其名,“待天下平定...“ 宓蔓却以指尖轻点他的唇,止住他的话。她摇头,眼中笑意更深:“不必等。” 她倾身向前,发间银饰轻响,如夜风拂过檐铃。年峰未及反应,便觉唇上一凉 ——她吻了他,极轻,极快,如蜻蜓点水,却比任何誓言更重。 待她退开时,年峰眸色已深,掌心扣住她的后颈,将她重新拉近。这一次,吻得深而重,所有的遗憾的、隐忍的、痛苦的情愫,尽数消散。 宓蔓在他怀中轻笑,气息微乱:“将军这是要反客为主?” 年峰抵着她的额,低声道:“既已入局,何分主客?” 窗外,残月西沉,王城废墟之上,新的星辰正悄然升起。 6 以医止戈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48年,西梁国·西城外山 山雾缭绕的村落里,药香漫过青石小径,十二岁的凌瑶踮着脚趴在窗棂上,杏眼总是亮晶晶的,仿佛盛着晨露和星光。她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发间总沾着不知从哪儿蹭来的花瓣或药草碎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内 ——十六岁的凌浩正垂眸为一位老农诊脉,此时的他如新竹般挺拔,挽起的袖口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他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浅浅的纹路,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的涟漪。指尖轻搭腕间,眉峰微蹙的模样像极了画本里仙风道骨的小神医。 她看得入神,连裙角沾了泥都没察觉。待病人离去,她立刻蹿进屋,抓起案上的脉枕就往自己手腕上按,还学着凌浩的样子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嗯……脉象浮紧,邪风入体,当用桂枝汤加减” “咔嚓!” 脉枕被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带翻,滚落在地。她急着去捞,脚下一绊,整个人朝药柜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来,后领却被一把拎住。凌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憋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小祖宗,你这‘邪风’怕是先把自己吹倒了?” 凌瑶涨红了脸,扭头却见他眼底映着窗外的天光,清亮得像是山涧里的泉水。她忽地理直气壮起来: “我、我这是实践出真知!你若不教我,我就天天来捣乱!” 凌浩终于笑出声,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行啊,那先从认药开始——若把苍术和黄岑搞混了……” 他故意拖长声调,从袖中摸出一颗饴糖晃了晃,“这颗松子糖可就没收了。” 凌瑶一把抢过糖,舌尖尝到甜味的刹那,药柜上的铜秤、檐角的风铃、少年袖口的青草香,忽然都成了她最贪恋的人间烟火。 凌浩十岁那年,一场山洪带走了采药未归的父母,只留下八岁的凌瑶蜷在他怀里哭到睡去。 从此晒药的竹匾边多了张小木凳——他碾药,她踮脚递药材;他出诊,她抱着布老虎蹲在门槛等。村民总见那清瘦少年背着药箱,手里还牢牢牵着个扎歪揪揪的小丫头,像棵被迫过早苍翠的树,硬生生在风雨里撑出片荫凉。 世代451年·西梁国·青溪村 晨露未晞,药庐里飘着淡淡的苦香。19岁的凌浩正伏案誊写医案,忽听药柜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15岁的凌瑶踮着脚在抓药,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天麻……天麻是哪个来着?” 她眯着眼对照药方,指尖在晒干的药材间游移。晨光透过窗棂,将两味形似而神异的中药照得半明半暗 ——天麻圆润如小土豆,闹羊花却带着锯齿状的边缘。 “应该……是这个吧?” 她抓起一把闹羊花,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专注书写的凌浩,悄悄将药材包进了桑皮纸。 ——半刻钟后,村口的李猎户喝下药汤,突然双眼发直。 “俺的腿咋自己动起来了?!” 他猛地从竹椅上弹起,竟在院子里跳起了祭祀舞,还扯着破锣嗓子唱起山歌: “三月里来桃花开~小娘子等哥上山来~” 凌浩闻声冲出药庐,手里的《本草经》啪嗒掉在地上。他盯着李猎户癫狂扭动的身影,又看向药渣里残留的闹羊花碎片,顿时头皮发麻: “凌!瑶!” 躲在门后的凌瑶一个激灵。 “我、我拿天麻的时候,好像有只蜜蜂蜇了我手指……” 她越说声越小,“就…看花眼了……” 凌浩气得磨牙,却见李猎户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单脚踩在水缸沿上对他抱拳:“凌大夫!俺觉得浑身是劲,能打死三头野猪!” “您先下来打解毒汤吧……” 凌浩扶额,转身飞快抓出绿豆甘草。熬药时,他瞥见凌瑶正用木勺偷偷给李猎户的茶壶里加蜂蜜赔罪,晨光给她睫毛镀了层金边,连泪珠都亮晶晶的。 后来那李猎户逢人便说: “凌小大夫的药神得很!喝完俺腰不酸了,还会唱曲儿!” ——倒是给凌瑶闯的祸添了段啼笑皆非的传说。 世代452年,暮色渐沉,凌家小院里茶香袅袅。凌浩端坐席间,身旁围坐着几位青衫术士,正神色凝重地探讨国事。 “东北境与番泽国看似结盟,实则暗藏兵戈。” 一位长须术士捋须沉吟,“依我看,当以玄术设阵,震慑边关……” “非也!” 另一人拍案,“先观西境,《山海经》载,山兽惧雷火,当先炼制五雷符,东北先盟,应当先灭西境山兽以救国危。” 凌浩握紧茶盏,目光灼灼。他近日总觉单凭医术难挽国运,正听得入神,忽听 “吱呀”一声 竹帘被猛地掀开,十五岁的凌瑶背着药篓闯进来,发间还粘着几根蒲公英绒毛。她随手抓起案上茶壶咕咚猛灌,耳朵却捕捉到只言片语: “……救国威?” “救人我拿手,国威是谁呀?” 她抹着嘴插话,“发热还是咳血?扎两针放点血就好了嘛!” 满座哗然。 最年长的术士胡子翘了起来:“小丫头,我们在论救国大业!” “大业?” 凌瑶眨眨眼,突然从袖中抖出三根银针,“论见效快,哪比得上我的三棱针?上回王婶晕厥,我扎完她就跳起来骂儿子偷吃供果了!管他叫国威还是国大爷。” 众人瞠目结舌。凌浩急得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 “你们说的那人,说不定是肝火太旺呢?《黄帝内经》有云……” 竟开始摇头晃脑背起医经。 不知谁“噗嗤”笑出声,严肃气氛碎了一地。凌浩扶额苦笑,却见少女在夕阳下挥舞银针的模样,像极了某种张牙舞爪的小兽,连她衣襟上沾着的药渍都鲜活起来。 世代456年·西梁国·王都 初冬的朝堂上,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此时已经二十二岁的凌浩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玄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老臣穆峘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如钟: “北伐番泽国一役,凌大人延误军机,致使我军损兵折将——此乃大罪!” 朝臣们交头接耳,目光如针般刺来。 “臣,问心无愧。”他抬头直视御座,声音清朗。 西梁国新立的王,黄袍在身却难掩神色憔悴。他的目光在凌浩与穆峘之间游移,凌浩神色间透着一股坚毅,却因出身寒门,孤立无援。而穆峘则气定神闲,身后一众朝臣皆以他马首是瞻,微微颔首间,便能引得一片低声附和。 新王心中满是苦涩,自己甫一登基,根基尚浅,朝堂内外桩桩件件,皆要倚仗臣子之力。他暗自攥紧了王椅扶手,试图积攒些底气,可那扶手触手冰凉,恰似他此刻的心。 最终,新王像是被抽去了脊梁,疲惫地摆了摆手。 “念有旧功,贬为庶民,发配北疆邳阳。” ——黄昏时分,凌浩褪去官袍,一袭素衫立在城门下。守城的老兵偷偷塞给他一包冻疮膏: “凌大人,邳阳苦寒……” 他正要道谢,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凌瑶红着眼眶从马背上滚下来,发髻散乱,怀里还抱着他落下的医箱。眸中泪光闪烁,如晨间带露的星辰。抬眼看向他,恰似春日初绽的山花,清灵纯净,带着不加雕琢的质朴与热忱 。 “他们不要你,我要!” 她狠狠把沾着泥雪的医箱砸进他怀里,眼泪却砸得更凶,“邳阳又怎样?当年你能用三棱针救回瘟疫村,现在……” 凌浩突然笑出声,用袖口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冰棱从檐角坠落,碎在他们脚边,像极了她小时候打翻的脉枕。 世代457年春·北疆·邳阳城。 夜雨敲窗,烛火在凌浩眼底摇晃。他指尖抚过泛黄的《金药经略》,书页间还夹着凌瑶十二岁时乱涂的药草图 ——那歪歪扭扭的当归,被她画成了圆头圆脑的小人儿。 “这些,都交给你了。“ 凌瑶死死抱住那摞医书,竹简的冷硬硌得心口发疼。她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自己把黄连错当甘草,苦得直跳脚时,兄长也是这样将药箱推过来: “尝尝,才能记住。“ 此刻他袖口沾着墨迹,声音却比药碾里的朱砂还沉: “穆峘不会放过我......“ “他们敢!“ 她猛地抬头,泪水却冲垮了狠劲,“我、我还没学会治疟疾的七方八法......“ 凌浩忽然笑了。他取下梁上悬着的青囊 ——那里装着医灸九针,轻轻系在她腰间:“当年你问,为何针尾要缠青丝?“ 雨声渐急,他的手指掠过她发间那根总也梳不平的碎发:“现在明白了?“ 世代457年·春 邳阳的柳絮沾着未化的雪,凌瑶裹紧兄长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在驿站的土墙上又划下一道痕 ——这是离家的第三十七天。 凌浩被流放后,心情十分低落,而且开始幻觉有人要杀他。身体也每况愈下。凌瑶为了给哥哥治病,决定北上寻找一位名医。 她摸了摸腰间猎户送的短刀。那夜山海兽的嘶吼犹在耳畔,利爪掀起的腥风几乎擦过她的后颈,直到老猎户的箭矢破空而来。 “丫头,这年头敢独闯北莽山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老人咧着缺牙的嘴笑,却往她行囊里塞了半块熏鹿肉。 七日后,青石镇。 “神医“的幡旗在风中招摇,案上《神医经》的封皮竟是用朱砂新描的。凌瑶蹲在街角,看着那白须老者给妇人把脉 ——三根手指压根没搭准寸关尺。 “此乃邪祟入体!“ 骗子抖着黄符,“需用天山雪莲配无根水......“ “雪莲?“ 听到“雪莲“二字时,她眉头一跳 ——那妇人分明是肝郁气滞之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她突然起身,银针在指间一转: “这位大娘,可否让我诊个脉?“ 不等骗子阻拦,她的手指已精准搭上妇人腕间。三息之后,凌瑶清脆的声音响彻街市: “您这是忧思伤脾、肝气郁结,夜里定是难以安眠,晨起口苦。“ 见妇人连连点头,她继续道:“雪莲性寒,您这体质用了反而伤胃。不如用柴胡三钱、白芍二钱...“ 骗子脸色骤变,正要呵斥,凌瑶却突然掀开他的药箱: “诸位请看!“ 她拈起一片“雪莲“,在阳光下透出赭色纹路: “这是木蝴蝶伪充的!真雪莲该有冰裂纹。“ 又指向那坛“无根水“: “坛底还有井泥,分明是今早现打的井水!“ 最致命的一击是她突然翻开案上《神医经》 ——哗啦啦抖出十几张银票。 “原来神医把脉时,手指在桌下数钱呢。“ 凌瑶歪头一笑,像个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 满街哗然中,骗子瘫坐在地。凌瑶却已蹲回妇人身边,认真写下真正的药方。阳光穿过她发间蒲公英般的碎发,在地上投出小小的、坚定的影子。 世代457年·夏 北境的烈日将黄土烤出龟裂的纹路,凌瑶跪在白鹿崖的石阶前,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滚烫的青石上“嗤“地化作白烟。 她的草鞋早已磨穿,脚底的血泡结了又破,在石阶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在路人指引下,终于来到神医茅舍。此时太热,凌瑶休息了下,顺手拿起医案看了起来。 崖顶竹帘忽被掀起,蝉鸣声里传来苍老的轻笑:“小丫头,你兄长教你把'冷药'写成'凉药'的毛病,还没改过来?“ 一位白发老者摇着蒲扇走出。他瞥见凌瑶手中的医案,忽然笑了: “《外杂病论》第三十七页,凌浩那小子当年故意撕去半页,就为了和我争辩'寒热虚实'的辩证关系。“ 凌瑶怔住。她不知道,原来这位隐居多年的神医白徵,竟是兄长的故交。 “他如今怎样了?“白徵问。 “幻觉缠身,总说有人要害他。“ 凌瑶一时不知怎么,各种情绪全部涌了上来。她似乎见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哽咽,“可我知道,他是被自己的心魔困住了。“ 白徵长叹一声,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当年我就说过,他太执着于'玄术',却忘了医心。“ 他转身从屋内取出药箱,“走吧,是时候让他明白,救一人与救天下,本就是一回事。“ 世代457年·夏至·邳阳流放地 蝉鸣撕扯着暑气,凌浩躺在草庐的竹榻上,盯着梁木间结网的蜘蛛。高热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恍惚间,那蛛网变成了北伐时的行军图。 “凌大人别来无恙。“ 穆峘的声音比想象中来得早。凌浩没有转头,只望着从茅檐漏下的光斑 ——那形状多像凌瑶小时候打翻的药臼。 紫袍玉带的老臣站在陋室中显得格格不入,手中却捧着个粗陶碗: “邳阳的井水,比王都的冰酪解渴。“ 他竟真的饮了一口。 “穆公是来验尸的?“ 凌浩声音嘶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 穆峘竟笑了。他袖中滑出一卷《玄内经》,哗啦啦翻到《灵论》: “心者君主之官,肺者相傅之官……凌太医当年讲学时,可没说肝藏血、肾藏精,独独心不藏。“ 草庐突然死寂。凌浩瞳孔骤缩 ——这话分明在隐喻新王与国运的关系。 “您给先王用的续命方。“穆峘从经书夹层抽出一张药方,“人参三钱为君,却配了五钱茯苓——补气更要利水,否则……“ 他指尖划过自己咽喉,“会臃肿窒息。“ 凌浩猛地撑起身子。北伐前他确实呈过这样的奏折: 【番泽扰边如水肿之症,若只增边军(补气),不疏通商道(利水)……】 “您医的是国!“ 穆峘突然拍案,陶碗震得井水四溅,“可新王急着医自己的'藏'!“ 他蘸着水在席上画了个圈,“北伐惨败?不,是王师恰好败在不听令军阀的地盘,那些骄兵悍将因战败之责,不得不乖乖交出兵符。王借此巧妙地削弱了地方军阀势力,巩固了自身权力“。 凌浩突然想起边军疫病爆发时,自己曾力主隔离病患。监军却怒斥: “你是要动摇军心!“ 三日后,疫病的爆发或许并非偶然,疫病任其在边军中传播,以此作为进一步削弱边军力量、达成肃清目的的手段。监军的阻拦,或许是在执行新王的秘密指令,故意不控制疫病,让其成为铲除异己的 “利刃” 。 穆峘的紫袍掠过门边药碾,带起一阵苦涩的风。他最后那句话悬在闷热的空气里,像一剂未煎透的猛药,将还在思绪里的凌浩唤醒—— “所以,你只医国,不医王。“ 凌浩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咳出的血丝。他突然想起八岁那年,父亲让他分辨两株人参: 一株须长纹深,是山野自然长成的上品; 另一株圆润饱满,却是富户用蜜水浇灌的养参。 “治病要用哪一株?“父亲当时问。 “自然是野山参!“少年凌浩不假思索。 父亲却将两株都切了片: “野参治本,养参治标 ——若遇急症垂危,你要先吊住那口气,才有机会用野参拔除病根。“ ——国是野参,王是养参。 凌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梁上药篓簌簌落灰。他望着穆峘留在席上的金丝楠木名帖,只听穆峘继续道: “知道为何不杀你?北伐惨败后,新王需要替罪羊,但更需要能调理“王气“的能人。” 穆峘今日这番敲打,分明是给了一味“使药“,要他这个被贬的“臣药“重新归位。 穆峘走后,窗外蝉鸣刺耳。 ———————— “哥!“ 不知多久,凌浩做了个梦,梦里妹妹楚楚可怜的哭喊着叫他,这一叫,把昏迷的凌浩叫醒了,这声音真的是妹妹回来了。凌浩转头望去,草庐木门被猛地撞开,背着药篓的少女浑身是伤,怀里却紧紧抱着白徵神医给的紫檀药匣。她泪如雨下,洗得满地金丝楠木名帖上的朱砂官印微微晕染,像一剂化开的丹药。 世代460年·春·青溪村 晨露未晞时,溪畔的竹篱小院已飘起药香。凌瑶挽着袖子在石臼里碾药,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那姿势与当年的凌浩一模一样,只是她习惯在碾完药后,顺手把落在臼边的药渣扫进帕子里包好。 “凌大夫!“ 跛脚的老樵夫在篱外探头,“您给的'三藤饮'神了!我这老寒腿能上山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野山参,“给您挖的,埋在老地方……“ 凌瑶笑着点头,转身时却碰倒了案上针囊。七根银针在朝阳下闪着光,最长的那根三棱针尾系着褪色的青丝 ——那是凌浩最后留给她的“镇魂针“。 【“瑶儿,针尾缠青丝,是让病人知道医者心系着他。“】 记忆里兄长的声音犹在耳畔,她忽然想起凌浩将针囊别在她的腰上。 “师父!“ 稚嫩的童音打断回忆。十二岁的小学徒阿青举着药锄冲进来,“后山挖到好多黄芩!“ 他鼻尖沾着泥,活像当年偷尝黄连的自己。 正午的医馆总是挤满人。凌瑶给咳血的妇人扎完针,转头又教徒弟辨认真假茯苓 ——指尖在药材上一抹: “真的断面有松针纹,假的滑如脂膏。“ 就像当年凌浩握着她的手教的那样。 暮色染红溪水时,她会在竹灯下整理医案。凌浩的旧医书被她用桑皮纸补了又补,空白处添满娟秀小楷: “戊午年惊蛰,用春藤方治体筋脉弛缓痿症三例,佐以白花蛇舌草效佳……“ 最潮湿的梅雨季,她带着徒弟们在檐下炒制“五枝膏“。药香混着雨气,熏得小学徒们直打喷嚏。凌瑶却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远山 ——那里埋着凌浩的衣冠冢,坟前野生的夏枯草,今年又开花了。 这三年来,凌瑶不仅自己行医,也将哥哥的医术和自己所知全部一一记录,开设医馆广授学徒。 世代460年·初秋 青周国攻打东疆,东疆需要军医,征召了凌瑶。 凌瑶与哥哥不同,她不入朝,却愿随军。是想用她自己的行动证明,医技不是被这时代所看不起,医技也能救活这世界。凌瑶一直说道: “当众人唾弃偏见,却不知它是思维的磨刀石,磨砺出打破常规、重审世界的锐利锋芒。” 世代460年·秋末·东疆军营 烽火台上的狼烟将黎明染成铁青色,凌瑶解开青囊的动作却比晨露还轻。染血的绷带在她脚下堆成小山,药碾里雄黄与艾叶的焦苦味,压不住帐外腐烂的死亡气息。 “截肢?“ 满脸稚气的小兵惊恐地往后缩,“俺娘说...没了腿的男儿娶不到媳妇...“ 凌瑶的银针在指间一转,针尾青丝拂过小兵溃烂的伤口: “知道为何针尾要缠丝?“ 她突然将三棱针刺入承山穴,“因为医者要牵住你的魂——“ 剧痛中小兵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紫黑的脚趾竟慢慢恢复血色。 一旁的老军医的嗤笑从帐外传来: “装神弄鬼!这丫头连《武医要决》都没读过...“ “但我知道尸毒入络,当刺络放血。“ 凌瑶掀开帐帘,染血的素袍在硝烟中猎猎作响。她举起从伤员伤口刮下的黑血,日光穿透陶碗,在地面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诸位可见过会结网的血?这是青周人在箭镞上淬了蜘蛛毒!“ 满帐哗然中,她碾碎随身带的七叶一枝花,药汁滴入血碗竟嘶嘶作响: “医书载此毒畏雄黄,可若佐以醋制...“ “荒谬!“ 监军突然拔剑指向她,“女子岂能妄议军务!“ 凌瑶的银针却比剑锋更快地钉入案上地图 ——针尖不偏不倚刺中青周粮道枢纽: “三日前我救回的斥候说,敌军炊烟渐稀。“ 她蘸着血在沙盘上画线,“毒箭耗材巨大,他们耗不起粮耗,若是坚守,必从此峡谷撤退...“ 但这些话不被收纳,反被嘲笑。凌瑶摇摇头: “西梁国…哎…” 三日后,最后一盏油灯在箭风中熄灭时,凌瑶正用牙咬断桑皮缝合线。帐外马蹄声如雷,她却将颤抖的手浸入醋水。 “西梁的医女凌瑶?“ 一血染铁甲的敌方将军掀开帐帘的刹那,血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凌瑶没有抬头,指尖银针依旧稳如磐石地刺入伤员涌泉穴。血珠顺着针尾青丝滚落,在满地狼藉中砸出细小的红痕。 青周大将姜旻的铠甲还在往下滴血,面甲缝隙间却露出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 “三日前你预言我军会走毒蛛峡。“ 他踢开地上染血的军报,“可惜西梁将领无一相信。“ 凌瑶突然捏碎药钵里的雄黄,刺鼻的粉末随风扑向帐外 ——那里正传来焚烧尸体的焦臭: “将军若要杀我,不会特意卸甲。“ 她指向姜旻腰间:本该悬佩剑的位置,挂着个磨得发亮的艾绒包。 姜旻大笑时,面甲震落几片干涸的血痂。 “能否也为我和我的兵士治伤。”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凌瑶的银针在掌心掐出月牙痕。她想起北伐败讯传来那夜,凌浩烧掉所有军中医案时,火光照亮的半句呓语:“医者能救阵前卒,救不了执棋人…“ “跟我走吧。“ 姜旻递来的不是刀,而是一卷《青周药典》,扉页朱砂写着以医止戈: “你兄长的遗憾,不该是你的枷锁。医者,也能救世。“ 这句话触动了凌瑶的内心,医者,也能救世。正如她一直说: 【当众人唾弃偏见,却不知它是思维的磨刀石,磨砺出打破常规、重审世界的锐利锋芒。】 当夜,本是打了胜仗的青周军营,却升起罕见的白色送行旌旗。凌瑶素衣散发走在队伍最前,腰间多出半截焦黑的柳枝 ——那是她从废墟里刨出的,兄长衣冠冢前最后一段遗物。 7 止战之商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34年·春末·云浮古道 红鸟的羽毛像一捧溅血的朱砂,在青空泼开一道痕迹。 它飞得极快,翅尖擦过山岚时,空气里便撕开一道灼热的焦味。白鸟紧随其后,霜刃般的喙每一次啄击,都从红鸟尾翎上剐下一簇火星。两团流火在云层间撕咬翻滚,惊得山涧饮水的鹿群四散奔逃。 突然天际炸开红色光雨。红鸟左翼主羽断裂,它发出类似编钟碎裂的清鸣,猛地俯冲向蜿蜒的古道。 恰遇一队商旅经过。 红鸟如陨星坠落,正砸在领头商人的锦缎上。那商人头戴青笠,腰上还挂着夏藏国南疆虚云山求来的辟邪木牌。白鸟收翅悬停在半空,冰晶般的眼珠转动两下,终究忌惮底下人类,长唳一声消失在云海。 “倒是会挑地方。“商人轻笑,指尖拂过红鸟受伤的翅膀。 收留了这只鸟,商人又重新上 古商道蜿蜒如游龙,两侧野蔷薇灼灼如火,花瓣上的露珠映着天光,碎成七彩星子。溪水倒流,托起竹筏逆瀑而上,水底玉脉莹润如龙鳞隐现。岩缝间银白的祝余草随风轻颤,草穗摇曳间,仿佛整条路都在呼吸。商人的铜铃轻响,惊起一群青羽山雀,振翅时抖落的碎光,与红鸟尾翎残留的火星一同坠入雾中,恍若梦境。 另一边,时年二十岁的口吃商人余涛蹲在自己的摊位前,面前摆着一排做工精巧的铜水壶,壶身细腻的云纹,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可路过的人只是瞥一眼,听到他结结巴巴的吆喝,便忍不住嗤笑,连价都不问就走了。 “这、这么好的壶……你们、你们懂、懂什么!” 他气得脸涨红,越急越说不利索,最后只能攥着拳头,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腿。 旁边的老商贩慢悠悠地收拾着货担,听到他的抱怨,头也不抬地开口:“出现问题时,你先怪自己,还是先怪别人?” 余涛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反驳。 老者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壶是好壶,可你连夸它的话都说不顺,别人怎么信得过?” 余涛盯着自己的水壶,沉默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铜壶上,映出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急着怪别人眼光差。 ——而是开始练习,如何在开口前,先让手里的壶,替自己说话。 余涛渐渐明白,生意不好,不能全怪别人。他不再急着辩解,而是把每个铜壶擦得锃亮,在客人驻足时,先倒一杯清茶,再慢慢介绍。结巴依旧,但是好学,眼里多了诚恳,生意竟也一日日好起来。 世代435年·夏末 可惜乱世不容安稳。西梁与夏藏战事将起,商道封锁,集市冷清。余涛只得背起行囊,辗转至夏藏西城。那里缺医少药,而他的家乡北境盛产良材。 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他的药材摊刚支起就被本地药商掀翻。正当狼狈时,一个叫王生的年轻人伸手拉他起来,笑道:“货不错,就是太老实。“两人一拍即合 ——余涛返乡运药,王生负责打点销路。 头两年,配合默契。王生机灵,余涛踏实,生意越做越大,连边境守军都成了常客。可当余涛第三次押着商队归来时,等待他的却是空荡荡的库房和盖着官印的查封文书。王生早已用他的名字签下假契,卷走全部钱财。 站在西城飘雪的街头,余涛摸了摸腰间仅剩的一枚铜钱 ——正是当年卖出的第一个水壶的利润。他忽然想起云浮古道上老者的话:“出现问题时,你先怪自己还是先怪别人?“ 这次,他死死攥着铜钱,指甲掐进掌心,却再没说出半句抱怨。 世代438年·冬·西城长街 凛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薄霜。余涛拖着沉重的脚步,褴褛的衣衫早已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的胃里空得发疼,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踉跄几步,重重栽倒在街角的馄饨摊前。 “哥,这人还活着!“ 清脆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余涛模糊中感觉有人扶起了他。温热的粥水凑到唇边,他本能地吞咽起来。 “慢点喝,别呛着。“ 少女的声音像山涧清泉,“我叫董文,这是我哥董武。你是饿晕的?“ 余涛抬眼,看见一张明媚的脸 ——杏眼灵动,手腕系着红绳铜铃。她身旁的青年精瘦结实,背着一杆红缨花枪,枪头寒光凛凛。 身无分文的余涛说明原因后,惹得兄妹怜悯,便让他一起跑江湖卖艺。余涛口吃的感谢答应,便跟着这对卖艺兄妹。第一日街头卖艺,董武的枪法引得满堂喝彩,董文的软鞭舞得行云流水。轮到余涛捧着铜锣收钱时,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多、多谢赏钱......“ 他结结巴巴地道谢。多数看客都笑着投下铜板,唯有个疤脸壮汉抱着胳膊冷笑:“老子看戏从不掏钱!“ 余涛停下脚步:“这位、这位爷,规、规矩......“ “规矩?“ 疤脸突然暴起,蒲扇大的手掌揪住他衣领,“一个结巴也配跟老子讲规矩?“ “哥!“ 董文急呼。 红缨如电,董武的枪杆已横在两人之间。疤脸悻悻松手,临走时阴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傍晚收摊时,巷口阴影里突然窜出五六个人。疤脸拎着短棍狞笑: “白天那杆破枪呢?拿出来让爷瞧瞧!“ 董文一把将余涛推到货物箱后,董武却不慌不忙解下花枪。枪尖点地的瞬间,“咔“的一声,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接下来的场面让余涛终生难忘 ——董武的身形如游龙戏水,红缨翻飞间,混混们的棍棒纷纷脱手。有个想偷袭的黑脸汉子,被董文一鞭子抽在脚踝,哀嚎着滚出老远。 “白天看不用钱,“ 董武踩着疤脸的手腕,从他怀里摸出个钱袋 ——正是白天观众打赏的铜钱,“但晚上,得加钱。“ 余涛攥着失而复得的钱袋,突然发现董武的枪杆上有道陈年裂痕,董文的铃铛里藏着半枚生锈的箭头。这对看似洒脱的兄妹,恐怕也藏着不为人知的往事。 当夜在破庙栖身时,余涛望着跳动的篝火,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你们......为什么救我?“ 董文正在补衣裳,闻言手指一顿。董武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炸响。 “三年前大雪夜,“ 董文轻声说,“我们也曾饿晕在别人门前。“ “为.....为什么他.....他们有.....有的钱不.....不给。“ “你这话说反了。“ 董文将针别在衣襟上,“不是我们卖艺,所以他们该给钱。而是他们想找乐子,碰巧我们能给,这才有了铜板落进锣里的声音。“ 余涛愣住了。 董武往火堆里扔了颗栗子,爆开的香气里混着他沙哑的笑: “三年前我们在西城卖艺,连演三场没半个铜子儿。第四天忽然满场喝彩——你猜怎么着?“ “那天是盐帮发饷的日子。“ 董文接话,指尖轻轻拨弄腕间铜铃,“看客兜里有钱,眼里才容得下卖艺人的辛苦。“ 庙外风雪呜咽,余涛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水壶摊。那些匆匆走过的行人,或许不是嫌弃他的结巴,而是怀里揣着孩子的药钱,眼里根本看不见路边的铜壶。 “可...“ 他喉结动了动,“要是永远等不到看客有钱的日子呢?“ 董武突然把花枪横在膝头。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照出枪杆上七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看见没?山上有丰鹿,水里有肥鱼。“ 枪尖突然指向北边,“但往那个方向再走百里,有个镇子每逢初一十五,茶楼掌柜必请我们演开场戏。“ 余涛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摸出仅剩的三枚铜钱,轻轻放进兄妹的行李袋。这个动作没逃过董武的眼睛,青年嘴角微扬,把烤好的红薯掰了一半递给他。 庙外风雪渐急,余涛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二十四,董武二十一,董文十八。余涛余涛却觉得,这是数月来最暖和的一个夜晚。 世代442年·春 余涛站在新搭建的戏台后,手指轻轻抚过粗麻布景 ——那是他花了整整半个月,用董文收集的各色碎布拼成的“云浮古道“图。台下熙熙攘攘的看客们交头接耳,他们即将见证大陆上第一场 “能走进去“的传奇。 “《赤翎劫》第一幕!“ 董武低沉的声音从幕后传来,他手中的铜锣“锵“地一震。 刹那间,余涛精心设计的机关同时启动。董文身披红白双色绸缎从高台跃下,腰间缠着的细绳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当年空中激战的红鸟和白鸟。台侧竹筒爆开的硝烟恰到好处地漫过前排,有人惊得打翻了手中的茶碗。 “当、当年云浮...古道...“ 余涛的旁白依旧带着熟悉的停顿,但此刻没人嘲笑 ——他刻意控制的节奏,反而让红鸟坠落时的悲鸣更显凄厉。当白念准备俯冲杀死红鸟时,扮演商人的董武手持雷击枣木剑登场救助,台下爆发出一阵惊呼。 散场时,一个穿着锦袍的商人死死攥着余涛的袖子: “这戏班我要了!出价随你开!“ 世代444年·秋 他们的戏台已发展成十二辆精雕马车组成的庞然大物。最豪华的“云霓“车厢里,余涛正用特制的朱砂在兽皮上勾画新戏《北疆场》的场景。 “用百匹白纱悬在铁架上,“ 他蘸着颜料的手指微微颤抖,“当'白鸟'展翅时,要让观众感觉真的置身云端。“ 角落里堆着各地送来的请柬,最上面那封印着西梁皇室的火漆。 董文突然掀帘而入,腕间铜铃清脆作响: “夏藏国来人了,说要订制鼓舞将士的军戏。“ “告.....告.....诉他们,“ 余涛摸出随身携带的那枚铜钱 ——当年卖水壶的第一笔利润,“我.....我.....们要.....先排《走难记》。“ 这是余涛将董武、董文与他三人一起行街卖艺时的故事,做成了戏剧。 铜钱在空中翻转时,他更明白董文的话:不是我们卖艺,所以他们该给钱。而是他们想找乐子,碰巧我们能给,这才有了铜板落进锣里的声音。 世代445年·冬 雪粒子敲打着移动戏台的鎏金顶棚,余涛裹紧狐裘正要登车,忽然瞥见路旁蜷缩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在捡拾他们戏班丢弃的烂菜叶——竟是王生。 王生此刻也发现了余涛,赶紧叫着余涛名字,我是王生。 董文路过,听到王生名字,想到余涛之前和他说过一起合伙做生意的朋友。好奇的问余涛: “他叫你呢?” “我、我知道。“ 余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身就要上车。 “你就这样走了?“董文的声音像淬了的冰。 戏班众人都停了动作。余涛的背影在雪中僵了僵,关上了门。 待到董文、董武来了之后,沉默良久的余涛,这才结结巴巴道: “世、世代438年冬...我、我提着最后...一盏灯笼...“ 他的每个字都像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去、去找他借粮...灯笼灭了...他、他举着火把出来...“ 雪幕中,余涛佝偻着比划: “不是...不是点我的灯...是、是烧了它!“ 破碎的尾音惊起枯树上的寒鸦。 董武的枪杆“咚“地杵进冻土。董文这才发现,余涛这些年设计的戏台永远多留一盏灯 ——原来那处光影,是留给永远熄灭的灯笼。 次日,王生破屋的门轴上挂了袋粟米和钱袋。粟米袋还另外裹着枚铜钱,那枚铜钱有个记号,正是当年余涛和王生合伙卖药材时,分到的第一笔利润。 世代446年·秋 余涛蜷缩在阴冷的石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铜钱。几个月前,西梁王的请戏转眼就成了通敌的铁证。 “《余家班》戏班?“ 狱卒提着灯笼照他的脸,“演鸟兽打架的那个?“ 灯笼突然凑近,“你编排白鸟战胜红鸟那出,是在影射夏藏军败给西梁国吧?“ 余涛张了张嘴,结巴得更厉害了: “那、那、云浮古道...“ “闭嘴!“ 狱卒一脚踹在铁栅栏上。 世代451年·春·刑场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阳光下泛着青光。余涛盯着刀面上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额前多了根白发。 “且慢!“ 马蹄声如雷,一队黑甲骑兵冲破刑场。领头的青年翻身下马,铁重剑“铿“地插进青石板。余涛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人左脸三道爪痕,正是幼时被山海兽撕咬的印记。 “余、余瀚...“ 他喉咙发紧。 青年一把扯下头盔,露出满脑袋桀骜不驯的短发: “结巴涛,老子现在是夏藏国北军统领。“ 他踹开刽子手,剑尖挑断余涛的绑绳,“你欠我七十八顿饭,想赖账?“ 回忆·世代424年·岐村 十岁的余瀚蹲在余涛家灶台边,像头饿狼般盯着蒸笼。 “又、又打架?“ 小余涛递来馒头,看着他脸上的新伤。 余瀚抢过馒头咬出月牙缺口: “村口来了只讹兽,村里有人说拉它绑在家门口三天,能实现愿望。“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结果这畜生好生猛,被我打死了。“ 馒头突然被余涛抢回去:“这、这你信!真、这笨。“ “你敢说我笨?看我不打你。“ 余瀚生性好斗,年纪轻轻就敢和山海兽干架。 村里外无人敢和他斗恶。余瀚从小没父母,饿了就去余涛家,余涛家都会给余瀚吃的。余瀚才发现余涛口吃,很好玩。久而久之,余瀚就和余涛很玩的来。余涛被别人欺负,余瀚就去帮他报仇说道: “余涛只有他能欺负,谁都不可以。“ 但事实,余瀚小时候确实也经常欺负余涛。只不过没别人欺负的那么厉害。 后来长大,余涛做起了商人,余瀚从了军。余涛生意起起落落,做过很多东西,都失败了。学会了很多感悟。而余瀚仕途一路向上,从一个无名小兵成长到一方将军。 世代451年·秋 现在一个北军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重新开始经商的落魄口吃商人余涛蹲在破旧的货摊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钱。这是他第七次尝试经商 ——从卖水壶到贩药材,从跑商队到开移动的戏剧院,每一次都像被命运戏弄般以失败告终。 “结巴涛!“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炸响。余涛回头,看见余瀚一身铁铠甲,腰间悬着将军印信,身后跟着一队精兵。他咧嘴一笑,还是当年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风霜刻下的纹路。 “镇、镇北将军...“余涛结结巴巴地说。 “罢了罢了,你怎么叫的这么别扭,没人的时候叫我小瀚。” 余瀚大手一挥,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西梁国和番泽国可能要开战了,西梁国军需官正在找均需供货商。“ 他凑近压低声音,“别说兄弟不帮你——那军需官在北城天来客栈,我替你安排好了。“ 世代453年·春 余涛站在新搭建的账房前,看着董武指挥镖师们装卸货物。自从接了军需生意,他的商队规模已经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批精铁要赶在雨季前送到西梁国边境,“ 董文清点着货单,腕间的铜铃叮当作响,“番泽国那边又追加了三千套箭簇。“ 余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这是给余瀚的...“ 董武一把按住他的手: “去过了,镇北将军,一个铜板都不要。“ 他模仿余瀚粗犷的嗓音,“'老子堂堂将军,不要他的钱,我要他欠我的七十顿饭一一还来!'“ 余涛无奈苦笑,这得吃多久呀。 世代453年·秋 余瀚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看着余涛送来的最新账本。 “可以啊结巴涛,“ 他翻着账册,啧啧称奇,“现在连夏藏国库都没你现银多。“ 余涛挠挠头:“还、还不是多亏你介绍生意...“ 世代453年·冬 夏藏国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北疆年峰将军的叛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这个曾经强盛的国度脊梁上。夏藏国北境门户一时没了守将,北关跳鹿关和北城原明城副将都胆小怕事。西梁国趁虚而入,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这座城,还得到一支军队。 夏藏国王震怒,当即封余瀚为北伐大将军,誓要夺回失地。余瀚披甲上马,率领五万甲军挥师北上,这一打,就是三年。 起初战事出奇地顺利,余瀚用兵如神,三个月内连捷七战,不仅收复了原明城和跳鹿关,更是一路打到了西梁国边境。夏藏国上下欢欣鼓舞,百姓们都在传颂着余瀚将军的威名。 然而好景不长。西梁国暗中调来了传说中的镇山力士 ——那是世代守护西梁王室的怪人,据说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战马。在第三年的寒冬,两军在原明城外三十里的鹰谷展开决战。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余瀚的甲军死伤过半,他本人更是被镇山力士一锤击落马下,当场毙命,而这锤子,竟是余涛早前经商卖给西梁国的军需。 战败的消息传回王都,举国震惊。夏藏国王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却发现朝中已无大将可用。余瀚重伤未愈,其他将领要么年迈,要么怯战。西梁国趁机大举反攻,不出半月就重新占领了原明城,兵锋直指夏藏王都。 王都内人心惶惶。市井传言四起,有人说西梁军中有能呼风唤雨的术士,还有人说看到西梁国的铁骑已经绕到了王都后方。商铺纷纷关门歇业,富商们开始暗中变卖家产准备逃亡。连朝中大臣都在私下商议后路,有人提议迁都,有人主张求和。 在这危急时刻,余涛的商队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利用遍布三国的商业网络,源源不断地为夏藏国输送粮草军械。董武、董文兄妹更是率领镖师们组成了一支奇兵,专门袭扰西梁军的补给线。但即便如此,夏藏国依然处于被动防守的劣势。 王宫深处,夏藏国王望着地图上不断逼近的敌军标记,眉头紧锁。他想起余瀚曾经说过的话:“夏藏可以没有王宫,但不能没有原明城。“这座北疆重镇不仅是军事要塞,更是夏藏国的精神象征。如今它再次落入敌手,对整个国家的士气打击是致命的。 城外三十里,西梁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夜幕下,他们的篝火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火龙盘踞在夏藏国的咽喉处。王都的守军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每个人都清楚,一旦这条火龙发起进攻,夏藏国恐怕难逃一劫。 余涛独自坐在商号后院的石阶上,手中攥着那枚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钱。月光下,铜钱边缘的反光像刀刃般刺眼。他想起小时候余瀚总爱抢他的馒头,却又在别人欺负他时第一个帮助他。如今那个总说要“揍扁结巴涛“的人,却永远躺在了北疆冰冷的战场上 ——被西梁国的镇山力士所杀,而那个力士手中的铁重锤,正是出自他余涛的工坊。 王宫里投降派的叫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割让北城!“ “求和!“ 这些声音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最刺耳的是那句 “余掌柜自然不怕,您的生意遍布三国“。 他猛地将铜钱拍在石阶上,指节磕出血痕。是啊,所有人都认定他这个商人唯利是图,连害死发小都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赚钱。 世代456年·夏藏王宫 大殿内,朝臣们争吵不休。 “必须死守王都!” “不如割让北城求和……” “西梁军势不可挡,再打下去,夏藏必亡!” 夏藏王面色阴沉,手指死死扣住王座扶手。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王上!余涛求见!” 众臣一愣,随即有人嗤笑: “那个结巴商人?他来做什么?” 余涛迈步入殿,身上仍是一袭素色布衣,袖口还沾着商队赶路时的风尘。他走到殿中央,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王上……臣……请命出使西梁国。” 大殿内瞬间哗然。 “荒唐!一个商人,也敢妄谈国事?”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何谈判?” “怕不是想趁机投敌吧!” 夏藏王抬手止住喧哗,盯着余涛: “你可知此去凶险?” 余涛点头,声音虽慢,却字字清晰: “臣……知道。但臣……更知道,西梁国现在……比我们更怕开战。”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他们和番泽国……暗中较劲,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若再与夏藏死斗……必败无疑。” 夏藏王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你要什么?” “一队护卫……一封国书……” 余涛顿了顿,“还有……余瀚的遗物。” 提到余瀚的名字,殿内骤然安静。 夏藏王闭了闭眼,挥手道:“准了。” 世代456年·西梁王都 余涛站在西梁王宫外,身上的锦袍是临时换上的,袖口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周围的侍卫、大臣,甚至路过的商贾,都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一个口吃的商人,竟敢妄谈国事? “听说他是夏藏国派来的?” “呵,一个结巴,能谈出什么?” “怕不是来求饶的吧……” 余涛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只是沉默且从容地跟着引路的侍从,董武、董文则跟在余涛身后防备的走进了西梁王的议事大殿。殿内,西梁王高坐于上,身旁站着穆峘 ——西梁国最有权势的谋臣,也是真正掌握西梁军政大权的人物。 “你就是那个夏藏国的商人?” 西梁王眯着眼,语气里带着轻蔑。 余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是……是我。” 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穆峘却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锐利地盯着余涛: “听说你有话要说?” 余涛点头,结结巴巴地开口: “西梁国……现在……正在和番泽国暗斗,又和青周国摩擦不断,现在……还要和夏藏国死磕……这是……是在把自己逼入绝境。” 西梁王冷笑: “区区商人,也敢妄议国策?” 穆峘却微微皱眉,抬手制止了西梁王的话,继续问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余涛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 “我……我送了一批武器到青周国。” 殿内瞬间安静。 “那些武器……是专门针对西梁国军队的。” 余涛盯着穆峘的眼睛,“如果青周国现在派人去和夏藏国结盟……夏藏国……一定会趁机联合青周国,一起攻打西梁国。” 穆峘的眼神骤然一凝。 西梁王也坐直了身子,脸色微变。 余涛继续道: “如果……西梁国愿意归还夏藏国北城,释放俘虏……我可以回去劝说夏藏王……保持和平,甚至……以后长期通商合作。” 殿内一片死寂。 穆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来人。” 一名侍卫上前。 “去把前日从青周国回来的密探叫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密探快步走入大殿,低声在穆峘耳边说了几句。穆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他看向西梁王,缓缓点头。 西梁王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盯着余涛: “你确定夏藏国不会反悔?” 余涛点头:“我……以我的商誉担保。” 穆峘忽然笑了: “有意思。” 他转向西梁王,“王上,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他的提议。” 西梁王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好。” 数日后·夏藏国王都 当余涛带着西梁国的使团,押送着满载金银货物的车队进入王都时,整个夏藏国都震惊了。 “他……他真的做到了?” “西梁国不仅归还了北城,还送了赔礼?” “这结巴商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夏藏王亲自在王宫接见了余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余涛只是平静地回答: “商……商人……善于收集信息……我……只是让他们明白……继续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夏藏王沉默良久,忽然大笑: “好!好!从今日起,你余涛,就是我夏藏国的座上宾!” 余涛却没有太多喜悦。他走出王宫,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曾经是余瀚战死的地方。 他低声喃喃:“余瀚……你看到了吗……我……替你守住了北城。” 风掠过城墙,无人应答。 世代459年·余瀚墓前 风掠过青灰色的石碑,余涛跪坐在墓前,手指轻轻抚过碑上粗糙的刻痕。 “余瀚……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结巴,却比从前更慢,更沉。 “你说过……我太容易心软……总想当好人……”他低头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那枚铜钱,放在碑前,“可这世道……好人……总是吃亏。” 铜钱上的“瀚”字在夕阳下泛着微光。远处,一架老旧的风车突然“吱呀”转动起来,像是回应着他的话。 余涛抬头,望着转动的风车叶片,喃喃自语:“别让泛滥的怜悯……成为刺痛自己的荆棘……在妄想拯救世界时……却划伤了自己的灵魂……” 风骤然变大,卷起地上的枯叶,盘旋着升向天空。 几日后·商队启程 市场里人头攒动,所有人都盯着那支即将远行的队伍。听说要去整个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中部大陆,听说要去印证余涛心中的想法。 “听说了吗?那个结巴商人,竟然让西梁王低头!” “何止!连夏藏王都对他礼让三分!” “可他到底图什么?钱?权?还是……” 余涛没有理会那些议论,只是安静地检查着行装。董武扛着花枪,站在马车旁,目光警惕地扫过人群;董文腕间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她抬头望向天空,忽然眯起眼睛。 “余涛,你看。” 天空中,两只鸟兽正在激烈缠斗 ——一红一白,羽翼撕裂云层,发出尖锐的鸣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红鸟兽一个急转,利爪狠狠撕开白鸟兽的翅膀,随后一口叼住它的脖颈,振翅飞向远方。 底下的人群发出惊呼,而余涛只是静静望着,嘴角微微扬起。 “走吧。”他转身登上马车。 商队缓缓启程,车轮碾过尘土,朝着中部大陆的方向行进。 这条路,风景极美。 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金红色,远山如黛,近处的野花在风中摇曳。余涛靠在车窗边,望着天边那抹渐渐消失的红影,忽然觉得,这世道或许就像那两只鸟兽 ——弱肉强食,胜负无常。 可即便如此……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铜钱边缘割破的疤痕。 “好人……还是可以当的……” 他轻声自语,“只是……要更聪明一点。”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而那条路,依旧漫长,依旧充满未知。 8 负重前行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62年,青周国占据东南大半,山河万里尽归王化。 东临沧海,碧波浩渺,千帆竞发,渔歌唱晚;西倚苍岭,群峰叠翠,云雾缭绕如仙人挥袖;北望平川,沃野千里,稻浪翻滚,金穗垂首谢天恩;中贯长河,玉带蜿蜒,漕运络绎,商贾云集。青周国都,朱楼连阙,市井繁华,夜不熄烛。 唯独南疆夏藏,与青周隔江相望。两国边关虽无烽烟,却亦少往来。夏藏使节偶入青周王都,见青周繁华,唯默然抚袖;青周商旅南下贩货,亦觉彼国风俗迥异,山城冷峻,不似中原和暖。然两国君主皆心照不宣——夏藏踞险而守,青周怀柔以待,暂且各安其土,共承这太平年岁的薄面。 青周国虽表面盛世繁华,但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女帝年迈,膝下三子——太子赵明温厚仁德,却自幼体弱,常年服药,虽得朝中老臣敬重,却难掩其势微;二皇子赵郎野心勃勃,手段狠辣,背后更有权臣刘品暗中扶持,广结党羽,意图夺嫡;三皇子赵禾性情淡泊,不争不显,朝野上下几乎无人将他视作威胁。 姜旻,三朝元老,本已告老还乡,却在归隐前夕听闻刘品密谋助赵郎废储自立。他深知赵郎为人阴鸷,若登大位,必致朝纲崩坏、民不聊生。而太子赵明虽病弱,却心系苍生,若得良臣辅佐,未必不能治国安邦。 于是,姜旻决定暂缓归隐,暗中联络太子一系旧臣,以制衡刘品。他深知,这场夺嫡之争,已非简单的储位之争,而是关乎青周国未来的兴衰。 朝堂之上,暗棋已落。 世代462年·东宫 烛火摇曳,药香弥漫。 太子赵明靠在榻上,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青。他的呼吸很轻,轻得像是随时会断。 “姜旻……“ 他声音嘶哑,“不必……再费心了。“ 姜旻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 “殿下,稍安勿躁。“ 赵明苦笑,咳了几声,唇边溢出一丝血痕: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太医早已私下禀报姜旻 ——太子活不过半年。 可姜旻不信命。 他转身,目光如刀:“凌瑶。“ 殿门无声开启,一道纤细的身影缓步走入。女子一袭素衣,面容清冷如霜,唯有指尖缠绕着一缕淡青色的雾气。 赵明:“这……“ 姜旻声音低沉,“相信她,她能帮你。“ 凌瑶没有言语,只是走到榻前,指尖轻轻点在赵明眉心。 一缕青雾渗入,赵明猛地睁大眼,仿佛有滚烫的火焰在血脉中燃烧,又似寒冰在骨髓里蔓延。他剧烈颤抖,却无法挣脱。 姜旻死死盯着,直到赵明的呼吸逐渐平稳,脸色竟奇迹般恢复了一丝血色。 “三日一次,可续三年。“ 凌瑶收回手,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但……“ 姜旻闭了闭眼:“三年……够了。“ 世代462年夏·朝堂暗涌 赵明病势沉重,朝中局势愈发诡谲。 赵郎眼见太子命不久矣,野心再难压制。他开始广结党羽,纵情享乐,甚至暗中清洗那些不肯依附的朝臣。一时间,朝堂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刘品,这位素来精于权术的御史大夫,更是趁机铲除异己。他深知姜旻在朝中的影响力,便一步步剪除其羽翼,誓要将这位太子的心腹彻底架空。 —————— 世代462年·秋 姜旻站在殿外廊下,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 “姜大人。“ 身后传来一声低唤。 他回头,看见兵部侍郎周焕快步走来,脸色凝重。 “周大人。“ 姜旻微微颔首。 周焕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陈大人昨夜……暴毙了。“ 姜旻瞳孔一缩。 陈肃 ——御史台最刚直的谏官,也是他在朝中为数不多敢直言的同僚。 “太医怎么说?“ “突发心疾。“ 周焕苦笑,“可陈大人从未有过心疾。“ 姜旻沉默。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三日后,朝议。 刘品一身紫袍玉带,站在殿中,面带微笑地呈上奏折。 “陛下,南境军饷账目有异,臣请彻查。“ 女帝皱眉:“谁负责的?“ 刘品抬眼,目光扫过站在武将队列中的修民。 “回陛下,是修将军。“ 修民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女帝已冷冷开口: “修民,你解释。“ 修民咬牙:“臣绝无贪墨!“ 刘品轻笑:“那为何军械数目对不上?莫非……是有人私通外敌?“ 朝堂哗然。 姜旻猛地抬头,却见皇帝目光阴沉,显然已信了七分。 三日后,修民被贬为城门校尉,剥去将军印绶。 姜旻站在城墙上,看着修民独自牵马离去的背影,拳头攥得发白。 “姜大人。“ 身后传来刘品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天凉了,小心染病。“ 姜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刘大人也要保重。毕竟——“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刀,“病来如山倒,谁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是谁呢?“ 刘品笑容微僵。 两人对视片刻,刘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姜旻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寒意更甚。 当夜,姜旻独自坐在书房,案上摊开一份名单 ——上面是近半年“暴毙“或“获罪“的官员,无一例外,全是曾与他交好之人。 烛火摇曳,映得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刘品……“ 他轻声呢喃,指尖划过最后一个名字 ——陈肃。 窗外,雷声隐隐。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世代464年·深宫密谈 太子赵明的丧钟刚刚敲过,皇城内外一片雨水素白。 姜旻被秘密引入内殿,女帝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手中攥着一封密信,指节微微发白。 “姜卿。“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太子走了,这天下……该交给谁?“ 姜旻垂眸: “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女帝冷笑一声,转身将密信掷于案上: “赵郎骄纵跋扈,结党营私,朝中半数大臣皆是他的人!可偏偏……“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偏偏朕动不得他!“ 姜旻沉默片刻,缓缓道: “那三殿下呢?“ “赵禾?“ 女帝皱眉,“他整日闭门读书,不问政事,连朝会都极少露面,如何担得起这江山?“ 姜旻抬眼,目光深邃: “陛下,三殿下这般‘毫无作为’,才是真正的聪明。“ 女帝一怔。 “赵郎锋芒太露,迟早自毁。“ 姜旻低声道,“而三殿下韬光养晦,不争不抢,反倒无人忌惮——这才是最安全的状态。“ 女帝盯着他: “你是说……他在装?“ 姜旻微微一笑:“若非有人指点,一个皇子,怎会甘愿沉寂至此?“ 三皇子府·暗室 烛光幽暗,赵禾坐在案前,手中捧着一卷《攻心要略》,神色平静。 对面,孙恩淡淡道:“殿下,太子已薨,朝局将乱,您该准备了。“ 孙恩,年方三十九,却有着远超年龄的深沉与老练。他身形修长,一袭官袍在身,愈发衬出几分清瘦。面庞冷峻,轮廓线条刚硬,仿若刀削斧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恰似幽潭,隐匿在低垂的眼睑之下,幽暗中却闪烁着洞察一切的锐利光芒,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所思所想。 赵禾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又转瞬即逝: “老师,现在……还不是时候。“ 孙恩点头: “不错。赵郎越张扬,您越要沉得住气。“ 赵禾合上书卷,指尖轻轻敲击案面: “姜旻今日被母后召见了。“ 孙恩笑了: “他一定会提到您。“ “他会帮我们?“ “他别无选择。“ 孙恩目光深邃,“赵郎若上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赵禾沉默片刻,忽然轻笑: “那便……再等等。“ 宫墙之外·暗流涌动 姜旻走出皇宫,抬头望向阴沉的天际。 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他知道,自己原来踏入了一场无声的棋局——而执棋之人,不止女帝,不止赵郎,还有那个看似淡泊的三皇子…… 以及,藏在阴影中的孙恩。 —————————————————— 回忆·世代455年·西境战火 西梁国与番泽国结盟,三十万联军压境,青周边境告急。朝堂震动,女帝震怒,群臣束手无策。 姜旻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若正面迎战,必败无疑。“ 后姜旻建议先稳住边疆,自己先去东海降服红胡子以震军威。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谋士缓步上前,拱手道:“臣原出使谈和延缓。“ 众人侧目——此人正是孙恩,年方三十,却已沉稳如渊。 姜旻眯眼:“你有何策?“ 孙恩微微一笑:“番泽国与西梁国,并非铁板一块。“ 随后请命出使谈和拖延时间。 西梁国·王帐 孙恩孤身入敌营,以三寸之舌,直指西梁王心中隐忧: “大王与番泽国结盟,可曾想过——若胜,番泽国可得青周三城,而番泽只得一城;若败,番泽国可退,西梁国却要直面青周铁骑。“ 向梁王沉吟。 孙恩再下一剂猛药: “番泽太子曾言,西梁国不过蛮夷,战后必除之。“ ——此言半真半假,但足够致命。 三日后,西梁国国撤军,番泽国独木难支,战局骤缓。 世代455年·收服修民 战事暂歇,姜旻欲趁势剿灭东海强盗修民,以绝后患。 孙恩却拦住了他:“姜公且慢。“ “此人匪性难驯,留之何用?“ 姜旻冷声道。 孙恩摇头: “修民麾下流民,皆悍不畏死,更关键的是——“ 他压低声音,“修民身负‘海兽之血’。“ 姜旻瞳孔一缩。 海兽之血,乃上古遗族,力大无穷,水性极佳,若得之,日后水战必成奇兵! 孙恩淡淡道: “此人可用,但需义缚之,而非力压。“ 姜旻沉思良久,终是点头。 世人皆知姜旻善攻,如烈火燎原;却少有人知孙恩善守,如深潭无波。 姜旻 ——看透时局,雷霆出手,以势压人。 孙恩 ——洞悉人心,抽丝剥茧,以柔克刚。 当姜旻在朝堂上与刘品正面相争时,孙恩早已在暗处布局,让赵禾“平庸“得恰到好处; 当姜旻收服修民时,孙恩早已算准 ——此人未来必成扭转战局的关键。 —————————————————— 世代464年·深宫密谈 太子病逝,赵郎猖狂,赵禾隐忍。 女帝密召姜旻,而姜旻心中清楚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孙恩的影子。 “孙恩……“ 姜旻站在城楼上,远眺三皇子府,喃喃自语,“你这一局,究竟埋了多深?“ 夜风掠过,无人应答。 但答案,或许很快就要揭晓了。 夜雨淅沥,烛火摇曳。 姜旻披着蓑衣,悄然踏入孙恩的府邸。 孙恩早已备好热茶,见他进门,微微一笑: “姜公,久等了。“ 姜旻摘下斗笠,抖落雨水,目光深沉: “女帝让我处理立储之事。“ 孙恩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意料之中。“ 两人对坐,从边境战事谈到朝堂暗涌,从赵郎的嚣张跋扈到赵禾的隐忍蛰伏。 姜旻叹息: “这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 孙恩轻抿一口茶,淡淡道: “乱世需猛药,但猛药也需良医。“ 姜旻凝视着他,忽然笑了: “你年纪比我小,却比许多老狐狸都看得透彻。“ 孙恩摇头: “不过是懂得‘避其锋芒,待时而动’罢了。“ 姜旻沉默片刻,忽然道: “若当年我在朝堂上少些锋芒,或许……刘品也不会如此猖狂。“ 孙恩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姜公,刚极易折,可若无您的锋芒,这朝堂早已腐朽殆尽。“ 谈及天下苍生,谈及那些被刘品害死的忠良,姜旻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陈肃、周焕……他们本不该死。“ 孙恩低声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败。“ 姜旻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一生刚硬,极少落泪,可此刻,面对这个比自己年轻却同样心怀天下的谋士,竟有种久违的共鸣。 孙恩亦沉默,良久,才缓缓道: “姜公,这天下……值得一争。“ 一滴泪,无声滑落。 姜旻抬手抹去,自嘲一笑: “老了,竟如此多愁善感。“ 孙恩却摇头,眼中亦有湿润: “非也,是这天下……太重了。“ 情绪平复后,两人回归正题。 姜旻沉声道: “赵郎势大,若强行推赵禾上位,恐生变乱。“ 孙恩点头: “所以,需让赵郎自毁。“ “如何做?“ 孙恩指尖轻点桌面,姜旻也在桌面指点,雨夜一片黑暗,唯独烛窗照亮的地方一片清楚。 谈话结束,姜旻起身告辞。 孙恩送至门口,忽然道: “姜公,保重。“ 姜旻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 两道身影,一老一少,在雨夜中相视一笑。 ——他们都知道,从今夜起,这盘棋,将真正开始。 世代465年 姜旻站在朝堂之上,身形依旧挺拔,可鬓角的白发却已遮掩不住岁月的痕迹。他六十六岁了,近古稀之年,本该告老还乡,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这天下,这朝堂,终究还是让他放不下。 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刘品站在他对面,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手中捧着一份泛黄的账册,缓缓展开。 “陛下,臣近日偶然查得一份旧账,其中记载,姜大人曾在世代428年收受南境商贾贿赂,数额巨大。“ 朝堂一片哗然。 姜旻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那是他年轻时的事,那时他尚未位极人臣,为了在朝中站稳脚跟,确实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可那早已是多年前的旧账,他本以为无人再会提起。 女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看向姜旻。 “姜卿,此事……当真?“ 姜旻沉默片刻,最终缓缓跪下,低声道: “臣……有罪。“ 他认了。不是因为他无法辩驳,而是因为他知道,刘品既然敢在此时翻出旧账,就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他抵赖,只会让女帝更加难做。 女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姜旻……革除官职,押入大牢,待审。“ 姜旻没有抬头,只是深深叩首: “臣……领旨。“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姜旻靠坐在墙角,望着狭小铁窗外的一线天空。 他这一生,为青周国鞠躬尽瘁,扶持太子赵明,对抗刘品,收服修民,计定番泽,谋取西梁,甚至不惜背负骂名也要稳住朝局。可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 “呵……“ 他自嘲一笑,“终究是老了。“ 若在十年前,他绝不会让刘品抓到这样的把柄。可岁月不饶人,他的精力已不如从前,思虑也不再如当年那般缜密。 牢门被推开,一名狱卒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酒。 “姜大人,有人托我给您送来的。“ 姜旻接过酒碗,嗅了嗅,是上好的烈酒。他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辛辣灼热,一如他这一生。 三日后,姜旻在狱中暴毙。 官方宣称,他是畏罪自尽。可朝中无人相信。 女帝听闻消息,手中茶盏跌落,摔得粉碎。她怔怔地望着殿外,良久,才低声喃喃: “姜卿……是朕……对不住你。“ 可她知道,自己已无能为力。刘品的势力越来越大,朝堂上下,几乎已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 世代466年·逼宫之变 姜旻死后,刘品再无顾忌。 他与赵郎密谋,暗中调动禁军,包围皇宫,逼迫女帝退位。 “陛下,您年事已高,该让位给年轻人了。“ 刘品站在殿中,面带微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女帝冷冷地看着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道: “朕与先王赵录,一路守护这个国家至今,绝不会轻易放弃!“ 刘品嗤笑一声: “陛下,大势已去,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 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刘品和赵郎都忘了,这朝堂上,还有一个人 ——孙恩。 他和赵禾蛰伏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 修民率领三千精锐,突然从城外杀入,将刘品的禁军团团围住。 “刘品!你谋逆篡位,罪该万死!“ 修民怒吼,手中长刀直指刘品。 刘品脸色骤变,他怎么也没想到,修民竟会在此刻出现! 更让他震惊的是,赵禾缓步走入大殿,身后跟着一众朝臣。 “刘大人,你与赵郎密谋逼宫,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 赵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品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赵郎道: “殿下,此事与我无关,全是你的主意!“ 赵郎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你……你胡说!“ 随后刘品关入大牢,而赵郎被废。但奇怪的是,有人私自放了刘品,导致刘品进入大牢没多久,消失了。 修民带人追捕,可刘品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踪迹。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他逃往了中部大陆,有人说他隐姓埋名藏于民间,更有人说他知道太多大臣的秘密,早已死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但无论如何,这场叛乱,终以刘品的逃亡和赵郎的禁闭告终。 这一局,孙恩他们赢了。 可他的心中,却始终有一道无法抹去的阴影——姜旻。 那个一生为国,却最终惨死狱中的老人。 姜旻的葬礼举行。 青周国举国哀悼,皇陵之侧,新立的墓碑上刻着“ “忠烈侯姜旻“ 五个大字,笔力遒劲,如他一生般刚直不屈。赵禾亲自扶灵,修民、年峰、宓蔓、凌瑶披麻戴孝,孙恩站在最前方,手持三炷香,深深三拜。 “姜公,您未竟之志,我等必当完成。“ 风卷起纸钱,漫天飞舞,仿佛那个刚毅老人的魂灵仍在注视着这片他奉献一生的土地。 葬礼过后,孙恩向女帝进言: “陛下,如今内患已除,当谋一统东南。“ 女帝沉吟: “夏藏国富庶却军弱,若能和平归附,可免兵戈之灾。“ 修民握拳:“若他们不从呢?“ 孙恩微微一笑: “所以,要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三日后,孙恩亲自率领使团,带着储君赵禾与修民,踏上了前往夏藏国的路途。 夏藏王都·金玉城 夏藏国以商立国,王都金玉城遍地珠玑,市列罗绮。百姓谈笑买卖,却少见持刀佩剑之士。 夏藏王在黄金殿接见使团,眼中带着商人的精明: “青周使节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孙恩拱手: “特来送王上一场富贵。“ “哦?“ “东南诸国,唯夏藏与我青周尚未合流。然今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孙恩不疾不徐,“与其将来兵临城下玉石俱焚,不若现在归附,可保宗庙永续,商路畅通。“ 夏藏王眯起眼: “我夏藏百年基业,岂能拱手让人?“ 孙恩轻笑,拍了拍手。 殿外,修民解下佩刀,单手举起殿前千斤铜鼎,轰然砸地! 满朝哗然! “这位修将军,身负海兽血脉,可徒手裂石。“ 孙恩语气转冷,“而我国中,这样的勇士,不下万人。“ 夏藏王脸色发白。 孙恩又温和道: “当然,若王上愿归附,陛下承诺:夏藏王室世袭爵位,商税只取三成,远比战乱损失划算。“ 他递上一卷金册: “这是商路特许状,归附后,夏藏商人可在整个东南大陆畅通无阻。“ 夏藏王颤抖着手接过,看到上面赵禾的玉玺大印,终于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三日后,夏藏王亲自割下一缕头发,放入锦囊,交给赵禾 ——这是东南献发为臣的古礼。 赵禾郑重接过,朗声道: “自今日起,夏藏永为青周不可分割之土!“ 城外,青周黑旗缓缓升起,与夏藏金旗并立。百姓围观,竟无骚动 ——商人们拨着算盘,发现归附后的确能赚更多银钱,便也欣然接受了。 消息传回青周,举国欢腾。 女帝站在皇城最高处,望着东南方向 ——那里,再也没有能够与青周抗衡的势力。 孙恩站在他身后,轻声道:“陛下,姜公若在天有灵,当可瞑目了。“ 修民忽然指向天空:“看!“ 众人抬头,只见一只苍鹰掠过云霄,长啸一声,消失在夕阳之中。 女帝深深呼吸: “传朕旨意,自即日起,改元“永统“。“ 东南大陆,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统一时代。 王都 女帝立于高阶之上,玄色袍猎猎翻飞,目光如炬。 “东南一统,然天下未平。” 她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中,“中部大陆‘怪圈’肆虐,生灵涂炭,救世令已下——我青周,岂能坐视?” 阶下,孙恩、赵禾、修民、凌瑶、年峰、宓蔓六人单膝跪地,静候王命。 女帝抬手,内侍捧出六道鎏金令牌,其上刻着古老的符文,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晕。 “即日起,尔等为-东南救世司-,代我青周,赴中部大陆,平怪圈之乱!” 女帝走下高阶,亲自将令牌一一授予六人。 孙恩——接 “天策元帅” 令,掌全局谋略,运筹帷幄。 赵禾——接 “御极军都督” 令,以储君之尊,总领戎机,威服六军 。 修民——接 “破虏大将军” 令,冲锋陷阵,裂土开疆。 年峰——接 “赤羽都统” 令,千里疾行,刺探敌情。 宓蔓——接 “神机军师” 令,机关算尽,奇谋百出。 凌瑶——接 “太医院首座供奉” 令,精研医道,疗愈三军,兼通岐黄之术与辟邪镇厄之法 。 每一道令牌落下,大殿穹顶便隐隐传来雷鸣,仿佛上古军魂苏醒,为新一代的统帅加冕。 修民握紧令牌,海兽之血在体内沸腾,眼中战意燃烧: “末将必以敌血,祭我青周大旗!” 凌瑶指尖轻抚令牌上的符文,低声道:“怪圈之秘,终将破解。” 三日后,女帝亲自送行。 她看向孙恩,目光深沉: “此去凶险,务必……活着回来。” 孙恩躬身: “臣等必不辱使命。” 赵禾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母后,保重。” 女帝伸手抚过他的头顶,轻声道: “记住,你不仅是我的儿子,更是东南大陆的帝王。” 东南救世司,正式前往中部大陆! 《负行志》 ——宓蔓·横穿荒原作 铁靴踏碎古苔痕, 赤袍翻卷大漠尘。 孤鹰不度蚀骨岭, 残阳偏照无碑坟。 腰间箭囊凝夜霜, 鞘里刀鸣带血温。 莫问归期埋骨处, 中土风烟即故人。 9 黑金狂欢 - 浮世问心 - 时找 “哼!”裴老爷子盯了一会儿,最终冷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向屋里走去。 周天羽一边和他们说着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一边朝着屋里走去,一进屋他就将买好的酒菜放到了桌子上。 孟浩然现在虽然还只是炼气境第七层的修为,与吴钟灵同处于炼气境第七层,但是,他所经历的事情,要远远超过吴钟灵这位身处于品阶家族中的温室花朵。 就在他们三人因为赤阳县衙入驻坊市一事,而一筹莫展之时,门外又是有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 “说话!”闫欢本来也应该谨慎起来的,可是当看到裴雅彤瞪圆了眼睛,他就忍不住低笑,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男人清淡的薄荷气息随之而来,令得秦溪一阵心悸,不受控制地,心底漫起了一丝欣喜。 那就是方家刘家付家之人,也是派遣族人来到北山庄之中,想要和他们竞争销售渠道。 “请我帮你看病?你怎么知道我会看病,又怎么知道我会来马天同家的~”。 人都没知觉了,还搁那打呢,感情你们觉得好玩是吧,你们是不认识他吗? “这里是我的秘宝空间,只要我不死,你们在这里绝对安全。”陈青阳说道。 在滔天巨力之下,年长弟子身前的空间直接开始炸裂,狂猛无匹的气浪如同狂风巨浪带着一股妖邪霸道的气息直贯云天。 “呵呵,你也加油,未来如果也能进入虚境,就可以像这位鬼谷子前辈一样,做一些对你所在的下界有益的事情!”多禾公子笑道。 并且他这一招「麒麟雷爆」,乃是运用了神兽雷电麒麟的血脉施展出来的。 此时,刚才受伤的年轻武者也已经赶来,远远望着天地之间炽热的光团,心中震撼不已。 “别冲动,不关我们的事。”林云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风轻云淡的喝上一口,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可当林天成从农场主应用的红土地上采摘下那颗聚灵果放到云梦姑的手中时,云梦姑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但是,相比于在共和国的时候,林天成在与中都这些仙子们突破最后一步之后所能够充电的次数就更少了。 八点多钟,夜总会开始陆续上人,九点开始人陆续增多,十点左右大汉,二雷和徐锐还有丁建国以客人的身份在夜总会里分别开了一张台子和一间包房,点完酒后他们一边喝着一边开始仔仔细细的寻摸着夜总会内部的状况。 这里面不光有大圈的效用,也有华人商会的鼎力支持,还有唐人街这种黑帮的背后发力,让大圈在一个回合之内,就把高维成在温哥华所有的生意全都给拾掇了一遍。 对方地盘内,吕云绕路中间,终于到了对方下路的第二个防御塔。 虽然她的修为暂时不高,但能在短短数年间,晋升真仙境巅峰,显然已经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天赋。 因为并未察觉到危险,所以这一巴掌不算重……顾笙摸索了下掌心,应该吧? “不对,你看,那么多人都含怨而死,怎么就你能化妖?”老校长突然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虽然这种画面已经见过不少次了,但每每看到,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为什么妹妹就可以吃吃喝喝,我们就必须学这么多东西?”唐轩泉看着庞宜民与林岚秀之间的唐果果,眼里散发出羡慕之色。 景泰八年,正月十七,病重的景泰帝躺在床榻上,面对刚刚登基复辟的哥哥,一脸乞求。 果不其然,暗卫亲眼看着姜绾柚掐了一道道地雷诀往屋里丢了进去。 以前吃的那些自然是无从可查了,可怀疑的种子已然在心里种下,就算平日里姜琰再如何疼爱姜清玥,此刻也不得不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 贾拉德踉跄行走在滚滚灰尘之中,即便他捂住口鼻,也止不住剧烈的咳嗽。 结婚后宋喜喜从来没见唐之欢打过篮球,唯一锻炼就是坚持了夜跑,偶尔也拉着她一起。 此人连惊天帮帮主的面子都不给,怎么今天破天荒的,居然对顾杰一个副帮主,行此大礼? 甚至有的人进去以后,团长为了给别人腾位置,直接就把他踢了。 “科尔森,根据我们第一轮的答题顺序,这一次,轮到你了。”尼克弗瑞提醒了科尔森一句。 苏明月合上发黄的本子,她不在意少爷最后是否回心转意,还是从不知情。 龟丞相和一众龙宫老臣此时都是激动的念叨着,看着敖通的英勇模样,久久不能回神。 看来这个卤蛋并没有唬自己,对方对自己的的确确是十分了解的。 听见浴室水声停歇,然后开门声和脚步声,身上的薄被被掀开,宋喜喜装死。 不少夜猫子的网友们得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纷纷给孟辰点赞。 今晚依然延续着这样的动画效果,但是观众们纷纷表示看了个寂寞。 是虎子开的门,往里看唐枫就见庄晓斜靠在办公室门框上,而灿东却在冲着一个吊在半空的沙包使劲呢!唐枫笑着把那一大包桔子递给虎子,虎子呵呵着接过去,进了海子那几个伤员的房间。 “你身上还有没有东西可不是你说了就完了,我们要亲自搜一搜,而且你这身衣服也不错嘛,先脱衣服吧!”三角眼男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嘴里说着眼睛却一直瞄着安安。 10 红楼赤狐红袖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41年·斗兽场 红袖紧了紧斗篷的兜帽,将自己半张脸藏在阴影中,随着嘈杂的人群挤进了斗兽场的石砌看台。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野兽特有的腥臊味,混合着观众们狂热的呐喊声,形成一种令人血脉贲张的氛围。 “下注了!下注了!今天的重头戏——'碎骨者'阿猛对战铁甲犀牛!“ 赌徒们挥舞着钱袋,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红袖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目光锁定在场地中央那个赤裸上身的壮汉身上。阿猛身高近两米,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伤痕,像是一幅记录着无数战斗的地图。他正活动着肩膀,对即将到来的厮杀显得漫不经心。 随着铁栅栏轰然升起,一头体型堪比小山的铁甲犀牛冲入场内,它披着天然的骨板铠甲,鼻尖的独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红袖眯起眼睛。她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评估这个男人的实力。 犀牛低头冲锋,地面都在震颤。阿猛却不躲不闪,在最后一刻突然侧身,铁拳精准地砸在犀牛眼睛上。野兽发出痛苦的嚎叫,盲目地乱撞。阿猛像猿猴般灵活地攀上犀牛背部,双臂勒住它的脖子。 “好精准的判断力...“ 红袖轻声自语。她注意到阿猛的眼神——那不是嗜血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三分钟后,铁甲犀牛轰然倒地。阿猛松开手臂,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对满场的喝彩置若罔闻。这种态度让红袖更加感兴趣。 竞技场· 次日清晨,红袖换了一身装扮,戴着面纱出现在竞技场。这里的战斗更加优雅致命,讲究技巧而非蛮力。 “接下来是双影-灵鸢对阵铁壁-罗永!“ 红袖的注意力立刻被那个手持双剑的女子吸引。灵鸢身材纤细,穿着贴身的黑色皮甲,行动时如同一缕轻烟。她的对手是个手持巨盾和战锤的壮汉,两者体型对比悬殊。 比赛开始的钟声刚落,灵鸢就化作一道残影。格罗夫怒吼着挥舞战锤,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双剑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巨盾的薄弱处。 “她在试探对手的防御模式...“ 红袖看出了门道。果然,五招过后,灵鸢突然变招,一剑佯攻,另一剑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格罗夫腋下的铠甲缝隙。壮汉闷哼一声,巨盾脱手。 观众席爆发出惊叹。红袖却注意到灵鸢收剑时眼中闪过的失望 ——她似乎在渴望更强的对手。 当晚,红袖在铁血帮的据点里向铁牛讲述她的发现。 “阿猛的力量和精准度都很出色,灵鸢的身法和剑术更是难得一见。如果能说服他们加入...“ 铁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北域之行凶险万分,你确定要带陌生人同行?“ “我们没有选择,“ 红袖叹了口气,“山海兽的威胁日益逼近,必须尽快找到北域幸存者,联合各方力量。“ 第二天,红袖在斗兽场后台找到了正在磨刀的阿猛。壮汉头也不抬:“如果是来祝贺的,不必了。“ “我是来邀请你加入一场真正的战斗。“ 红袖直截了当,“北域之行,对抗山海兽。“ 阿猛的手停顿了一下,刀刃在磨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是为了钱或名声而战。“ 红袖走近一步,“你眼中没有那些赌徒的贪婪,只有一种...赎罪的渴望。“ 阿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红袖知道自己猜对了。 “三年前北国沦陷时,我是边境守卫军的副统领。“ 阿猛的声音低沉沙哑,“我们接到撤退命令,却不知道王城已经被山海兽攻陷...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带着残部逃了出来,却永远忘不了那些被抛弃的百姓...“ 红袖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臂:“ 这不是你的错。但现在,我们有机会弥补。北域可能还有幸存者,他们需要像你这样的战士。“ 阿猛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我加入。“ 说服灵鸢的过程则出奇地顺利。红袖在竞技场外的酒馆“偶遇“了这位女剑客。 “听说你在寻找更强的对手?“ 红袖递上一杯蜂蜜酒,“北域之行不会让你失望。山海兽的战斗力远超人类,更别说可能遇到的各路高手。“ 灵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听起来很有挑战性。“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不过我有个条件——行动完全自由,不受约束。“ “当然,我们不是军队,只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红袖微笑应允,却没注意到灵鸢唇角转瞬即逝的冷笑。 当晚,灵鸢秘密会见了城中一位蒙面人。 “红袖已经上钩,“ 她低声汇报,“我会全程监视她的行动,特别是她与北域幸存者的接触。“ “很好,“ 蒙面人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主上需要知道那些幸存者在哪。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 与此同时,狄华正缠着红袖讨论行程安排。 “我觉得应该多准备些解毒剂,北域沼泽的毒虫可厉害了!还有啊,我设计了一种组合式营帐,可以快速搭建...“ 红袖无奈地看着羊皮纸上那些歪歪扭扭的涂鸦: “这看起来像个倒扣的簸箕。“ “诶,你别看它丑,实用着呢!“ 狄华急得抓耳挠腮,“要不我做个模型给你看?“ 他说着就要去找材料,结果被地上的行李绊了个跟头,整个人扑进了红袖怀里。两人瞬间都僵住了,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对、对不起!“ 狄华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红袖的衣带。红袖脸颊绯红,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你是故意的吧?“ “天地良心!我哪敢啊!“ 狄华疼得龇牙咧嘴,却看见红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顿时忘了疼痛,傻笑起来。 铁牛在门口咳嗽一声: “年轻人注意点影响。“ 他眼中却满是揶揄,“物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提前出发如何?“ 红袖点点头,努力平复脸上的燥热。 “我过两天打算血旗盟多找些人。“ 她没注意到,街对面的屋顶上,一个黑影正冷冷地注视着狄华的一举一动。 去往血旗盟前的夜晚,红袖独自在庭院中检查装备。月光如水,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这么晚还不休息?“ 狄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两杯热茶,“喝点安神的,明天要赶路了。“ 红袖接过茶杯,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又同时缩回。 “谢谢。“ 她轻声道,突然发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青年此刻显得格外沉稳。 “其实...我有点担心。“ 狄华罕见地露出忧虑,“这一路上危机四伏,我怕...“ “怕保护不了我?“ 红袖轻笑,“我可是赤狐红袖,需要你保护?“ 狄华摇摇头: “我怕自己不够强,拖你后腿。“ 月光下,他的眼神异常认真,“但我会用生命守护你,这是我狄华的誓言。“ 红袖心头一颤,竟不知如何回应。他本不该进入她危险的世界的,本就毫无关联的人,但此刻红袖很自私。夜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早点睡吧。“ 最终她只说出这三个字,却在转身时悄悄握紧了狄华塞给她的一枚护身符 ——那是用红线编织的小狐狸,憨态可掬,针脚却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作品。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灵鸢冷眼旁观着这一幕,手中的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血旗盟· 红袖推开血旗盟那扇钉满铜钉的橡木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墨香与血腥味混合的独特气息。大厅四壁密密麻麻贴满了泛黄的羊皮纸,每张纸上都写满了招募信息,有些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嚯,今天人不少啊。“ 铁牛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眯眼打量着往来的人群。佣兵们三三两两聚在告示板前,有的用匕首将新告示钉上去,有的正激烈地讨价还价。 狄华好奇地扯下一张飘落的纸条: “寻三佣兵共探索熔岩洞窟,报酬面议...这字写得跟鸡爪刨的似的。“ “别乱动。“ 红袖拍开他的手,目光扫过大厅中央那面绣着滴血短剑的黑色旗帜,“血旗盟的规矩是双方谈妥后,带着意向书去旗台下立契。“ “奇怪...“ 灵鸢的指尖抚过一张刚被撕下的告示边缘,“这些纸都是新换的,但关于北域的委托一张都没有。“ 阿猛突然按住红袖的肩膀: “有人在盯着我们。“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红袖看见二楼栏杆边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对几个彪形大汉耳语。 “那是血旗盟的契约官。“ 铁牛压低声音,“按理说该由他们见证立契,但...“ 话音未落,那几个大汉已经下楼朝他们走来。 为首的刀疤脸直接扯下红袖刚贴上的招募令: “北域的活现在不让接。 “羊皮纸在他手中碎成两半,“最近城里都在传,有个叫红袖的娘们专骗人去喂山海兽。“ “放你娘的屁!“ 铁牛一拳砸在告示板上,整面墙的纸张簌簌作响。大厅里顿时剑拔弩张,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过来。 红袖按住铁牛青筋暴起的手臂,直视刀疤脸: “谁定的规矩?血旗盟向来不问雇主来历。“ “新规矩。“ 青铜面具人从楼梯缓缓走下,腰间十二把铜钥匙叮当作响,“北域来的委托,需要额外缴纳五百两风险金。“ 他弹了弹指甲,“当然,如果红袖姑娘愿意透露具体行程...或许可以通融。“ 狄华突然插到两人之间: “我们走正规流程立契,凭什么...“ “就凭我是掌旗人。“ 面具人冷笑,突然掀开袖口露出腕上狰狞的伤疤,“三个月前接北域委托的兄弟,现在骨头都化成灰了。“ 她突然明白为何告示都换得如此勤快,这哪里是什么自由的佣兵行会,明显的是南国权贵可以直接插手的行会。 离开时,灵鸢故意落后两步。红袖看见她将一枚银币弹进角落的阴影里,那里似乎有黑影微微颔首。 连续三天,他们走遍了珲宁城所有佣兵集市。不是被人提前撕毁告示,就是临立契时被各种理由推脱。最离谱的一次,他们刚离开酒馆,整面贴满委托的墙就被泼了桐油烧毁。 第四天傍晚,红袖独自蹲在桥洞下修改地图。墨迹被雨水晕开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突然罩在她头上。 “别着凉。“ 狄华挨着她坐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烤红薯,“老刘头偷偷塞给我的,说看你这两天没去吃饭。“ 热腾腾的甜香钻进鼻腔,红袖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她低头掰开红薯,热气模糊了视线: “其实我们可以硬闯北域...“ “然后呢?让铁牛大哥他们陪葬?“ 狄华用袖子擦她脸上的雨水,指尖在碰到肌肤时微微发抖,“我有个主意...但你可能要骂我。“ 红袖抬头,正撞进他亮得出奇的眼睛里。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青年,此刻眼中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行!“ 她猛地抓住狄华的手腕,“你想去黑市雇死士?那些都是...“ “不是黑市。“ 狄华从鞋底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和地点,“今早买菜时,有个蒙面黑袍人塞给我的。“ 他们跟着纸张索来到废弃的铸币厂,月光透过残破的穹顶,照在中央那个黑袍人身上。他脚边躺着被捆成粽子的青铜面具人,面具已经碎裂,露出张布满鞭痕的脸。 黑袍人踢了踢昏迷的俘虏,“这位是珲宁国监察司的人。“ 他递来一卷账本,“所有拒绝你们的委托,都是他们在搞鬼。“ 红袖翻到佣兵任务记录,里面有记录着她何时发布的佣兵招人计划 ——旁边批注着“放长线“三个字。 “明日子时,黑市会有一群活物运往北域。那些是要送给北域兽巢当兽粮的“ 黑袍人突然看向狄华,语气微妙地柔和下来,“将那些人救下来,你们的人手问题...或许能一并解决。“ 次日暴雨如注,却浇不灭黑市刑场周围的火把。红袖藏在运菜车里,看着监察司的人将二十多名带着枷锁的囚犯送上囚车。最后一个瘦削少年踉跄一下,枷锁缝隙间露出半截狐狸纹身。 “是赤狐营的残部!“ 铁牛在雨幕中低呼,“去年北域沦陷时断后的那支奇兵...“ 囚车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狄华竟混在囚犯堆里,正用一根铁丝挨个开锁。眼看守卫要发现,红袖甩出袖箭射灭最近的火把。 混乱中,黑袍人如鬼魅般出现在监察司统领身后。寒光闪过,十二把铜钥匙已落入他手中。 “走!“ 阿猛扛起两个虚弱的囚犯,灵鸢的双剑在雨幕中划出银亮弧线。当囚车轰然散架时,红袖看见狄华背上趴着那个狐狸纹身的少年。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也冲走了所有追踪的痕迹。破庙里,年轻的赤狐战士们感谢红袖救了他们的同时,也知道红袖是北国之女,甚至还知道了红袖的北域探寻计划。赤狐战士们早就等待这一天了,随后用沙哑的声音唱起北域军歌时,红袖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狄华的手。 “疼吗?“ 她碰了碰狄华脸上被铁枷刮出的伤口。 “你猜?“ 青年咧嘴一笑,突然凑近她耳边,“其实我计划里原本没有挨打这环...“ 红袖终于笑出声来。 北风呼啸,暴雨倾盆。 红袖一行人艰难地行进在西国农盟国北疆的荒野上,泥泞的道路让每一步都变得沉重。铁血帮的成员们咬牙坚持,阿猛走在最前方,用巨斧劈开挡路的荆棘,灵鸢则轻盈地跃上高处的岩石,警惕地扫视四周。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天廊关了。“ 红袖抹去脸上的雨水,回头看向队伍。 狄华浑身湿透,却仍咧嘴一笑:“放心,这点雨算什么?“ 铁牛走在最后,沉默不语。自从离开王都,他就显得心事重重。 夜幕降临,他们在荒野中扎营。 篝火微弱,勉强驱散寒意。红袖铺开地图,指向天廊关: “从这里进入北域后,山海兽的数量会急剧增加,我们必须小心。“ 铁牛盯着火焰,忽然开口: “红袖,你真的决定好了?“ 红袖抬头,对上他复杂的目光: “什么意思?“ 铁牛沉默片刻,最终摇头: “没什么。“ 狄华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正想开口,突然——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夜空。 “戒备!“ 红袖瞬间拔剑。 黑暗中,数十双幽绿的眼睛亮起,缓缓逼近。 山海经魔狼群! 这些野兽体型巨大,獠牙森白,皮毛上布满诡异的纹路。它们不是普通的狼,而是被山海兽之力侵蚀的怪物,狡猾而凶残。 “围成圈!“ 红袖厉声下令。 阿猛怒吼一声,挥舞巨斧冲进狼群,一斧劈开一头魔狼的头颅。灵鸢如鬼魅般穿梭,双剑寒光闪烁,精准刺入魔狼的咽喉。 铁牛带领铁血帮成员守住侧翼,狄华与则护在红袖身旁,短刀紧握。 战斗激烈,在这场战斗中,虽说配合起来有点乱,但赤狐战士的打法却很有规则,让整个队伍才稍稳定,但魔狼群却越聚越多。 “它们有首领!“红袖目光锁定远处一头体型最大的魔狼,它的眼中闪烁着近乎人类的狡诈。 那头魔狼突然仰头长啸,狼群攻势骤变,竟开始集中攻击红袖! “它们想先杀指挥者!“ 铁牛大吼,猛地冲上前,巨剑横扫,逼退数头魔狼,赤狐战士也紧随其后。 但魔狼首领狡猾至极,它绕到红袖背后,獠牙直取她的后颈! “红袖!小心!“ 狄华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扑过去。 “砰!“ 铁牛抢先一步,用身体撞开了红袖,自己却被魔狼首领的魔爪从左脖处划到右侧腰,魔爪之利,让铁牛铠甲都裂,鲜血喷涌! “铁牛!“ 红袖惊呼。 狄华怒吼着冲上前,短刀狠狠刺入魔狼的眼睛。魔狼吃痛松口,铁牛踉跄后退,脸色惨白。 “杀!一个不留!“ 红袖眼中燃起怒火,剑锋直指魔狼首领。 阿猛和灵鸢全力爆发,狼群终于开始溃散。最终,魔狼首领发出一声不甘的嚎叫,带着残部逃入黑暗。 篝火旁,铁牛的呼吸越来越弱。 红袖跪在他身旁,手忙脚乱地包扎伤口,但鲜血仍不断涌出。 “别费力气了……“ 铁牛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活不成了。“ 狄华死死攥着拳头,眼眶通红:“铁牛大哥,你撑住!我们马上到天廊关了!“ 铁牛摇头,目光转向红袖,声音沙哑: “红袖……我有话要说。“ 红袖握紧他的手: “你说。“ 铁牛闭上眼睛,艰难地开口: “是我……告诉了南国权贵你的计划。“ 红袖浑身一震。 “神秘黑袍人……是我装的。“ 铁牛苦笑,“权贵抓了我的家人……威胁我监视你。“ 狄华如遭雷击: “所以……你故意让我接近红袖?“ 铁牛点头,眼中满是愧疚: “但我……从没想过害你们。“ 他剧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 “可你们……真的把我当兄弟……“ 红袖沉默良久,最终轻声道: “我早该猜到的。“ 铁牛艰难地抬手,抓住红袖和狄华的手: “对不起……但你们……一定要小心珲宁国的权贵……他想要的……不只是监视你……“ 他的手突然垂下,再无声息。夜风呜咽,仿佛在哀悼。 狄华跪在地上,肩膀颤抖。红袖静静看着铁牛的尸体,眼中情绪复杂。 灵鸢站在远处,目光深沉。阿猛沉默地挖着土坑,准备安葬铁牛。 “他最后的话……“ 狄华低声道,“权贵到底想要什么?“ 红袖望向北域的方向,声音冰冷: “不管他想要什么,我们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铁牛的死,让红袖更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前往天廊关的山路狭窄崎岖,两侧峭壁高耸,云雾缭绕。红袖一行人谨慎前行,北域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突然前方的道路被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 一头山海兽! 它形似巨虎,却生着鹰隼般的利爪,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甲,獠牙森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戒备!“ 红袖瞬间拔剑,阿猛握紧巨斧,灵鸢双剑出鞘,狄华则迅速挡在红袖身前,短刀横握。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迎战时—— “打劫!“ 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一愣。 山海兽歪了歪头,喉咙里咕噜一声,这声音就是山海兽传来的?山海兽也会打劫?众人全部懵了一下。 “喂,你们几个,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 红袖眯起眼睛,这才发现 ——山海兽的背后,竟然站着个瘦小的身影! 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手里握着一把粗糙的木弓,腰间挂着几支箭,正一脸得意地踩着块石头,装模作样地指着他们。 11 雪国孤儿 - 浮世问心 - 时找 世代423年,北国北城,天廊城。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拍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五岁的齐星踮起脚尖,小手扒在窗台上,鼻子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他的呼吸在窗上结了一层薄雾,又被他用袖子胡乱擦去。 ''爹爹今天会回来吗?''齐星转过头,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母亲林萱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儿子的问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擦了擦沾满面粉的手,走到窗前蹲下身,与儿子平视。 ''军报说北关的战事暂歇,你父亲应该...''她的话还没说完,齐星突然像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 ''爹爹!爹爹回来了!''齐星指着窗外,兴奋地尖叫。 林萱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穿过飘雪走向家门。那人身披铁甲,腰间佩剑,走路的姿势挺拔如松,正是她的丈夫齐岳。 齐星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连外套都顾不上穿。林萱急忙抓起儿子的棉袄追了出去。 ''爹爹!''齐星赤脚踩在雪地上,却感觉不到寒冷,张开双臂奔向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齐岳听到喊声,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下来。他单膝跪地,张开双臂接住飞扑而来的儿子,将小家伙高高举起,又紧紧搂在怀里。 ''星儿长高了。''齐岳用胡茬蹭了蹭儿子冻得通红的小脸,惹得齐星咯咯直笑。 林萱站在门口,看着丈夫和儿子在雪中嬉闹,眼眶微微发热。齐岳抬头,与妻子四目相对,无需言语,所有的思念与牵挂都在这一眼中。 进屋后,齐岳卸下铠甲,林萱为他端来热茶。齐星像只小尾巴一样黏在父亲身边,生怕一眨眼父亲又会消失。 ''这次能待多久?''林萱轻声问道,手上不停为丈夫添茶。 齐岳握住妻子的手:''三天。''看到妻子眼中闪过的失落,他补充道,''北关暂时平静,但斥候报告山海兽群有异动,我必须尽快回去。'' 齐星听到''山海兽''三个字,小小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他听城里的老人说过,那些可怕的怪物会吃人,连房子都能推倒。 ''爹爹又要去打怪兽了吗?''齐星爬到父亲膝上,仰着脸问道。 齐岳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没有直接回答。他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神秘地放在桌上。 ''星儿,爹爹给你带了礼物。'' 齐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手迫不及待地去解红布。当最后一层布料被掀开时,一颗椭圆形的蛋静静躺在桌上。蛋壳呈淡青色,表面有细密的银色纹路,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蛋?''齐星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蛋壳触感温润如玉。 ''不是普通的蛋。''齐岳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是龙蛋。'' 林萱倒吸一口冷气:''你从哪里...这不是禁...'' 齐岳抬手示意妻子噤声:''北关外的山谷里发现的。''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按照规定应该上交军部,但我想...星儿应该喜欢。'' 齐星听不懂父母对话中的深意,只知道这颗漂亮的蛋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他伸出小手,轻轻抚摸蛋壳,感受那奇妙的温度。 ''它会孵出小龙吗?''齐星天真地问。 齐岳点点头:''只要你好好照顾它。每天用温水擦拭蛋壳,和它说话,给它唱歌。等春天来临时,小龙就会破壳而出,成为你最忠实的伙伴。'' ''就像爹爹的大黑马一样?''齐星想起父亲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 ''比大黑马还要厉害。''齐岳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他不知道什么蛋,但为了不让星儿无趣,就编了一个星儿爱听的''雪影龙能飞,能喷吐寒气,长大后可以载着你翱翔天际。'' 齐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嘴张成''O''形。他立刻把蛋抱在怀里,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我要叫它...叫它...'' ''不着急取名。''齐岳温柔地说,''等它出生后,让它自己选择名字。'' 接下来的三天,是齐星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父亲教他如何照顾龙蛋,给他讲北关外的故事,陪他在院子里堆雪人。母亲做了许多好吃的,屋子里总是飘着诱人的香气。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火炉旁,蛋被安置在特制的软垫上,齐星会对着它唱母亲教的儿歌。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第三天清晨,齐星被院子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惊醒。他光着脚跑到窗边,看见父亲正在穿戴铠甲。 ''爹爹!''齐星抱着蛋冲出门去。 齐岳转身,看见儿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雪地里,立刻皱起眉头。他大步走过去,用披风裹住齐星。 ''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会生病的。'' ''爹爹要走了吗?''齐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角。 齐岳蹲下身,与儿子平视:''军令如山,爹爹必须回北关了。'' ''不要!我不要爹爹走!''齐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怀中的蛋上。 林萱闻声赶来,将一件厚外套披在儿子肩上。她看向丈夫,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星儿乖。''齐岳用拇指擦去儿子的泪水,''照顾好龙蛋,等爹爹下次回来,教你更多关于龙的知识。'' ''下次是什么时候?''齐星抽噎着问。 齐岳沉默了一瞬:''等雪化了的时候。'' 这个承诺让齐星稍微平静了些。他抱着蛋,看着父亲翻身上马,在晨光中渐行渐远,直到变成雪地里的一个小黑点。谁也不知道,这一走,就是两年。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齐星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蛋。他按照父亲教的方法,用温水轻轻擦拭蛋壳,对着它说话、唱歌,晚上把它放在床头,睡前一定要说''晚安''。 第七天的黄昏,齐星正在房间里给龙蛋讲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趣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母亲冲进房间,脸色惨白。 ''星儿,快!收拾东西!''林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收拾什么?''齐星茫然地问。 ''随便什么,快!''母亲已经开始往包袱里塞衣物和干粮。 齐星环顾四周,突然想起父亲的话 ——''龙蛋是你最珍贵的宝物''。他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龙蛋抱在怀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紧接着是房屋倒塌的轰响。整座城市仿佛都在颤抖。 ''山海兽来了!''林萱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混乱声中。 她一把抱起齐星,夺门而出。街道上已经乱作一团,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林萱紧紧抱着儿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城南方向跑去。 齐星在母亲怀里颠簸,只能死死抱住蛋。他回头望去,看见城北的天空被诡异的绿光笼罩,几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摧毁房屋。 ''娘,爹爹呢?爹爹会来救我们吗?''齐星颤抖着问。 林萱没有回答,只是跑得更快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却丝毫不停,齐星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 世代425年,北国北城·南城门 转过一个街角,南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却让母子俩同时僵住了脚步。数百名百姓被奇怪的黑甲军团团围住,几个试图冲卡的男子已经倒在血泊中。 ''检查!所有人接受检查!''一个满脸刀疤的军官站在拒马后咆哮,''北国军眷一律处决!'' 林萱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齐星的皮肉。她蹲下身,从领口拽出一个碧绿的玉坠 ——那是齐星从未见过的物件。 ''星儿,听着。''她将玉坠塞进儿子衣领,冰凉的玉石贴着齐星的胸口,''这是祖母传下来的护身符,能保你平安。'' ''娘?''齐星困惑地看着母亲反常的举动。 林萱没有解释,只是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抱紧龙蛋,一直往南走。青林城找卢家...'' 她的话被一阵骚动打断。黑甲军开始粗暴地拉扯人群中的妇女,淫笑声夹杂着凄厉的哭喊。一个身材矮壮、眼睛像老鼠般滴溜溜转的黑甲兵注意到了他们。 ''哟,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儿。''他咧开满口黄牙,伸手就来抓林萱。 林萱猛地将齐星护在身后:''军爷,我儿子才六岁,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走,我...我随您处置。'' 黑甲兵的小眼睛在林萱姣好的面容和齐星怀里的包袱间来回扫视。''小崽子可以滚,''他突然压低声音,''但你得让兄弟们尽兴...'' 齐星感到母亲的身体瞬间绷紧,但她只是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松开。 ''星儿,照娘说的做。''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不要回头,一直走。'' ''娘!''齐星死死抓住她的裙角。 林萱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走啊!''这一声嘶吼撕心裂肺,惊动了附近的军官。 ''怎么回事?''刀疤脸大步走来。 黑甲兵立刻换上谄媚的表情:''报告队长,这女人自愿伺候弟兄们,她儿子就是个没用的拖油瓶...'' 刀疤脸扫了眼满脸泪痕的齐星,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萱被几个黑甲兵拽着往军营方向拖去,她最后看了齐星一眼,嘴唇无声地动着:''活下去。'' 齐星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蛋突然发出一阵刺目的银光,烫得他胸口发疼。这疼痛惊醒了他,他咬破嘴唇转身冲向城门。 ''娘——''稚嫩的哭喊淹没在喧嚣中。 他狂奔,泪水在寒风中凝结成冰。背后的北城已经沦为炼狱,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齐星已经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 双腿像灌了铅,每迈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风雪抽打着他的脸颊,衣衫早已被寒冰浸透,唯有怀里的蛋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往南走...一直走...''母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回荡。 南方的山峦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却似乎永远无法靠近。齐星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雪地变成了母亲离去时的那片血红。黑甲兵的笑声、山海兽的嘶吼、母亲最后的微笑——这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爹爹...娘...''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蛋突然轻轻震动,蛋壳上的银纹闪烁了一下。齐星低头看去,恍惚间觉得蛋似乎变大了一圈。但这一定是错觉,因为他现在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了。 一阵狂风袭来,齐星脚下一软,重重栽倒在雪地里。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四肢已经不听使唤。怀里的龙蛋滚落在一旁,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凹坑。 ''蛋..蛋...''齐星挣扎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蛋壳,黑暗便吞噬了他的意识。 温暖。这是齐星第一个感觉。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阳光温柔地抚过脸颊,带着蜂蜜般的甜香。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爹爹!娘!''齐星惊喜地大叫,朝他们奔去。 齐岳将军依旧穿着北国的银灰色铠甲,但面容不再疲惫,眼中盛满笑意。林萱一袭白裙,发间别着那支齐星最喜欢的木雕发簪。他们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儿子紧紧搂住。 ''星儿长大了。''林萱轻抚着他的头发,声音像春风般轻柔。 齐岳蹲下身,与儿子平视:''龙蛋照顾得怎么样?'' 齐星这才想起什么,低头看去——他怀里抱着的不是那颗青色的蛋,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它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尾巴带着银灰色,正用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齐星。 ''它...它孵出来了?''齐星惊讶地抚摸着小兽柔软的毛发,''但爹爹说会是龙...'' ''每个生命都会长成自己应有的模样。''齐岳神秘地笑着,''重要的是你如何对待它。'' 小兽突然''喵''了一声,轻盈地跳到齐星肩上,用温暖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痒得齐星咯咯直笑。 ''时间到了。''林萱突然说,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不!别走!''齐星惊慌地抓住母亲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齐岳的身影也在消散,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晰:''记住,星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 齐星被一阵湿热的气息喷在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一张怪异至极的脸正凑在面前 ——灰白的毛发间露出大片赤红的皮肤,圆脑袋上嵌着两只间距过大的眼睛,裂到耳根的大嘴里,几颗犬齿突兀地外翻着。最可怕的是,这怪物呼出的气带着生肉般的腥味。 ''啊——!''齐星尖叫着向后缩去,后背''咚''地撞上土墙。 小怪物也被这声尖叫吓得一蹦老高,退到墙角瑟瑟发抖。这时齐星才看清它的全貌:全身覆盖灰白毛发,四肢裸露的皮肤像被烫伤般通红,手长得几乎垂到膝盖,一条粗壮的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茅草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大步走进来:''醒啦?''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般粗糙,却带着几分欣喜。 齐星本能地抱紧怀里的...等等,龙蛋呢?他慌乱地四下张望,却发现墙角堆着几片青色的蛋壳碎片。 ''找这个?''大汉指了指那只小怪物,''路上看见你晕在雪地里,旁边这玩意儿刚破壳。想着救人一命,就把你们都带回来了。'' 齐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小怪物。这是...龙蛋里孵出来的?父亲明明说过会是雪影龙啊! 大汉搓着手走近:''你昏了一天一夜,肯定饿坏了。''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小怪物,''正好这小山海兽刚出生,肉最嫩,炖了给你补补?'' 小怪物似乎听懂了,浑身的毛''唰''地炸开,发出一声介于呜咽与嘶吼之间的怪叫。它突然冲向齐星,在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前,已经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腿。 ''放开!''齐星吓得拼命甩腿,却甩不脱那有力的手臂。小怪物的爪子意外地温暖,透过单薄的裤料传来阵阵热度。 大汉哈哈大笑:''哟,这小畜生还挺聪明,知道求饶。''他一把揪住小怪物的后颈,轻松将它提了起来,''放心,我杀过的山海兽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一刀下去它都感觉不到疼...'' 小怪物在空中疯狂挣扎,四只爪子徒劳地抓挠着。当它与齐星四目相对时,男孩突然愣住了 ——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恐惧与绝望,竟与自己看着黑甲兵拖走母亲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要!''这声呼喊比齐星想象的还要响亮。 大汉停下动作,小怪物也停止了挣扎,一人一兽都惊讶地看着齐星。 ''它...它是我的...''齐星结结巴巴地寻找理由,突然福至心灵,''它叫阿呆!是我的宠物!'' 令人惊讶的是,小怪物听到这个名字,竟然拼命点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应和。 大汉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真的?'' ''真的!''齐星鼓起勇气,伸手去接小怪物,''爹爹给我的蛋孵出来的,它...它只是长得有点怪...'' 大汉犹豫片刻,突然咧嘴一笑,把小怪物塞回齐星怀里:''早说嘛!我还以为是无主的野崽子。''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齐星的头发,''等着,我去弄点正经吃的来。'' 门''砰''地关上后,茅草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齐星僵硬地低头,与怀里的''阿呆''大眼瞪小眼。小怪物先动了 ——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齐星的手腕。 湿热的触感让齐星一个激灵,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恶心。阿呆的舌头粗糙得像猫科动物,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你...你真的是从龙蛋里出来的?''齐星小声问道。 阿呆歪着圆脑袋,突然从他怀里跳出去,跑到墙角那堆蛋壳旁,用爪子扒拉出最大的一片,献宝似的叼回来放在齐星膝上。 蛋壳内侧的银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齐星记忆中的龙蛋一模一样。他颤抖着抚摸那些纹路,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父亲给他的礼物,真的孵化了,只是...不太符合预期。 ''所以,你真的是...''齐星还没说完。 阿呆突然扑上来,用脑袋蹭他的下巴,温暖的毛发带着阳光的味道。齐星不由自主地抱住这个小怪物,感受它胸腔里有力的心跳。 ''好吧,阿呆。''他最终叹了口气,''虽然你长得...呃...特别,但你是爹爹给我的礼物。'' 阿呆欢快地''咕''了一声,尾巴甩得啪啪响。它挣脱齐星的怀抱,在狭小的茅草屋里上蹿下跳,展示着惊人的敏捷度。齐星注意到它的后腿格外强壮,能轻松跳到房梁上,而那条粗尾巴在腾空时能完美保持平衡。 ''你看起来...像猴子又像猫...''齐星评价道。 阿呆似乎对这个评价很不满,它跳到茅草旁,用爪子一直抓那些茅草,像是在抗议。齐星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家伙的表情太丰富了,完全不像凶恶的山海兽。 门再次打开,大汉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碗进来:''兔肉炖野菜,趁热吃。'' 齐星接过碗,肉香让他肚子咕咕直叫。阿呆的鼻子抽动着,眼睛直勾勾盯着碗里的肉块。 ''它...它能吃这个吗?''齐星问道。 大汉耸耸肩:''山海兽杂食,啥都吃。不过幼崽最好喂软和点的...''他掰了块馒头泡在肉汤里,递给阿呆。 阿呆警惕地嗅了嗅,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食物,跳到房梁上大快朵颐。大汉和齐星都被它这敏捷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 ''见鬼了,''大汉喃喃道,''我从没见过动作这么利索的山海兽幼崽...'' 齐星小口喝着肉汤,感觉体温渐渐回升。他偷瞄着大汉的侧脸,鼓起勇气问道:''大叔,您叫什么名字?这是哪里?'' 12 山贼王小刀 - 浮世问心 - 时找 ''我叫雷恒,是个山贼。'' 这句话像块冰坨子砸进齐星胃里。他猛地往后缩,后背紧贴在茅草屋的土墙上。阿呆立刻龇出四颗长犬齿,挡在齐星面前,尾巴上的毛炸成蓬松的一团。 雷恒赶紧解释:''别怕,不是你想的那种山贼。''他盘腿坐在草垫上,腰间短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响,''我底下那群崽子都叫我雷老大。'' 齐星的手指悄悄攥住阿呆的后颈毛,小怪物吃痛却不敢动,只是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这里是北国南城和雪峰关交界地带。''雷老大用刀尖在地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老子以前在北城天廊城外的山上拉杆子,那地方...''他啐了口唾沫,''穷得耗子都含着泪搬家。'' 听到''天廊城''三个字,齐星身体僵住了。 ——那是他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地方。 ''北关整天和山海兽干仗,商队都不走那条道。''雷老大用刀柄挠了挠胡子拉碴的下巴,''老子带着弟兄们蹲了三个月,抢到最好的货是车萝卜白菜。''他自嘲地笑了笑,''后来干脆在山上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齐星眨眨眼。这和他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山贼故事完全不同 ——没有杀人越货,没有强抢民女,倒像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农民? ''邪门的是,老子不抢人了,投奔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雷老大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着狡黠的光,''种的粮食多了,还时不时拉几车去北城送给穷人。''他突然压低声音,''直到那天...'' 屋外风声骤紧,茅草簌簌作响。阿呆不知何时已经缩回齐星怀里,两只前爪软软的地抓着他的衣襟。 ''山海兽破了北关又破了北城。''雷老大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有人看见是人类军队给它们开的城门,穿的黑甲像是珲宁国的制式...''他摇摇头,''老子对珲宁国不是不熟,但那些王八蛋明显和怪物是一伙的。'' 齐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黑甲军!就是他们带走了母亲!他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坠,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山海兽像潮水一样涌进北城。''雷老大用刀在地上划出几道狰狞的痕迹,''老子的地盘就在南门外山上,眼看着那群畜生...''他突然住口,瞥了眼齐星的小脸,''总之,抢不到人,山贼也要有山贼的样子。'' 雷老大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老子带弟兄们专砸山海兽的孵化地!那些蠢蛋把蛋下在山西边的山洞里,一窝能有二三十个。''他兴奋地比划着,''我们半夜摸进去,砸个稀巴烂,再撒泡尿留记号。'' 阿呆突然''吱''地尖叫一声,把脑袋埋进齐星腋下。齐星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群山贼居然反过来打劫山海兽? ''那群长鳞片的蠢货被搞懵了。''雷老大得意地拍着大腿,''它们搞不清是人类哪支军队在偷袭,本来能一口气打到北国都城的攻势硬是缓了下来。''他的笑容突然黯淡,''可惜好景不长...''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雷老大盯着那簇跳动的火焰,声音变得沙哑:''上个月圆夜,它们找到了老窝。整座山被夷为平地,三百多个弟兄...''他猛地灌了口酒,''就剩老子一个。'' 齐星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攥着阿呆的手。月光从茅草缝隙漏进来,在雷老大粗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些深深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老子逃出来那天,在官道边看见你。''雷老大突然指向齐星,''躺在雪地里,旁边这个丑东西刚破壳。 齐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告诉这个陌生人自己是谁?父亲是北国将军?母亲被黑甲军...他猛地摇头,把涌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雷老大不以为意,抽出腰间的短刀把玩:''既然你不肯说名字...''刀光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老子就管你叫小刀。'' ''小...小刀?''齐星呆呆地重复。 ''对,老子的刀救过命,比亲兄弟还亲。''雷老大郑重地擦拭刀身,''希望你将来也能这么靠谱。'' 阿呆突然从齐星怀里探出头,好奇地嗅了嗅空气,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雷老大被逗乐了,伸手想摸它,却被小怪物一爪子拍开。 ''脾气挺大。''雷老大不怒反笑,''小刀,你这宠物什么来头?老子杀过的山海兽能堆成山,从没见过这么...丑的。'' 齐星下意识搂紧阿呆:''它...它不丑!''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明明初见时也被阿呆的怪样吓到,现在居然为它辩护? 雷老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养出感情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小子,你知道山海兽是什么吗?它们吃人,拆房子,连自己同类都杀。'' 阿呆的耳朵耷拉下来,琥珀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齐星,像是在说''我没有''。 ''阿呆不一样...''齐星小声说,却找不到更多理由。父亲给的龙蛋为什么会孵出山海兽?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世代430年,南城与雪峰关交界的无名山脉。 齐星——现在所有人都叫他小刀 ——蹲在溪边磨着一把短刃。十二岁的少年精瘦得像根竹竿,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溪水倒映出的面容已经褪去稚气,却依然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柔软。 ''咕噜!'' 一块鹅卵石精准地砸进他面前的溪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襟。小刀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能发出这种介于呼噜和嘲笑之间的声音,还会用石头捉弄他的,除了阿呆没别人。 ''又来了是不是?''小刀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瞪向那个庞然大物。 阿呆歪着它那颗比例略显失调的大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两条缝。它现在足有一丈二尺高(约2米),灰白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四肢裸露的赤红皮肤变成了深褐色,像老树皮一样粗糙。最显眼的是那条尾巴,粗壮得能轻易扫断碗口粗的树。 ''雷老大找你。''阿呆用爪子在地上划拉出歪歪扭扭的符号。六年过去,它已经能用人族文字简单交流,虽然写得像鸡扒的。 小刀叹了口气,把短刃插回腰间。这把刀是去年生日雷老大送的,说是庆祝他''正式入伙''六周年。听起来很隆重,实际上就是让他负责后勤——磨刀、做饭、缝补衣物。毕竟在这支专门打砸山海兽的山贼团里,十二岁的小刀依然是战斗力垫底的存在。 阿呆见小刀动作慢吞吞的,不耐烦地用尾巴卷起他,轻轻一甩就把他扔到自己背上。这个动作它们演练过无数次,小刀熟练地抓住阿呆颈间的一撮长毛。 ''咕噜!''阿呆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咕噜声,后腿肌肉绷紧,猛地跃起——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木在视野中急速后退。阿呆在山林间腾挪跳跃的动作行云流水,粗壮的尾巴在高速移动中完美保持平衡。小刀紧紧贴着它的后背,感受着毛发间传来的温度。六年前那个能被他抱在怀里的小怪物,如今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巨兽。 营地建在半山腰的天然洞穴里。雷老大正和几个核心成员围着一张粗糙的地图讨论什么。六年的山贼生涯让这个曾经的农民头子气质大变——左眼多了道狰狞的伤疤,右耳缺了半截,但眼神比从前更加锐利。 ''小刀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阿呆一个急刹停在人群外围,掀起一阵尘土。雷老大抬头,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哟,我们的小厨师终于舍得露面了?'' 众人哄笑。小刀红着脸从阿呆背上滑下来,阿呆却不乐意了,冲那群人龇出四颗足有成人小臂长的犬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行了行了,知道你护主。''雷老大摆摆手,''说正事,斥候在西边山谷发现了山海兽的新孵化地。''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六年来,他们靠着袭击山海兽孵化地在这片山区站稳脚跟。雷老大虽然对上等山海兽避之不及,但对砸蛋砸窝有一手 ——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线,最合适的时机。 ''这次不同。''雷老大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乙级头领驻守。'' 一阵骚动。乙级山海兽相当于人族中的百夫长,通常统帅数只到数十只普通山海兽。他们这支山贼团虽然号称五十多人,但真正能打的不到二十个。 ''阿呆能对付乙级。''小刀突然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阿呆配合地挺起胸膛,爪子在地上刨出几道深沟。 雷老大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确实,我们阿呆现在出息了。''他走到阿呆身边,拍了拍它粗壮的前肢,''上个月不是刚单杀过一只乙级岩甲兽吗?'' 阿呆得意地昂起头,却悄悄用尾巴尖碰了碰齐星的手背。这个动作只有小刀懂——每次阿呆被夸奖,都会担心他心里不舒服。 ''那就这么定了。''雷老大一锤定音,''阿呆主攻乙级,其他人清理杂兵,小刀...''他瞥了眼瘦弱的少年,''老规矩,后勤支援。'' 计划定在三日后行动。散会后,小刀独自坐在营地边缘的断崖上,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阿呆安静地趴在他身边,大脑袋搁在前爪上,时不时偷瞄他一眼。 ''我是不是很没用?''齐星突然问。 阿呆的耳朵竖了起来,疑惑地歪着头。 ''六年了,你还是个小不点时,我保护你。''小刀揪着一把野草,''现在你都能单挑乙级了,我还是只能磨刀做饭。'' 阿呆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肩膀,然后伸出爪子,在地上慢慢写字:「你带我长大」 ''那算什么本事...''齐星苦笑。 阿呆继续写:「你疼我」 小刀摇头。 阿呆不依不饶:「你做的汤最好喝」 ''喂!''小刀终于被逗笑了,''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啊?'' 阿呆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恐怖却真诚的笑容。它突然用尾巴卷起齐星,把他举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下像两团燃烧的火。 「你是我的爸爸」它笨拙地写道,「永远都是」 小刀的眼眶突然发热。他伸手抱住阿呆的大脑袋,把脸埋进它颈间温暖的毛发里。六年前那个雪夜,他随口取的名字,如今成了这个庞然大物最珍视的称呼。 ''喂!小两口腻歪什么呢?''雷老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开饭了!今天可是有好东西——'' 他炫耀地举起一只肥硕的野兔,那是昨天阿呆猎到的战利品。齐星从阿呆尾巴上滑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来了来了,雷大厨今天亲自下厨?'' ''放屁!''雷老大笑骂,''老子是让你来做,谁不知道你小子手艺最好。''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把戏 ——雷老大总会找各种理由让齐星负责做饭,然后假装嫌弃其实吃得比谁都香。六年来,这套说辞一个字都没变过。 夜幕降临,营地里飘起炊烟。小刀蹲在篝火旁搅动汤锅,阿呆趴在他身后当靠背,雷老大和几个弟兄在旁边吹嘘当年的''辉煌战绩''。这样的场景,六年间重复了无数次。 小刀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依然''那么弱'',但这里已经是他和阿呆无可替代的家。而三天后的行动,将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不是作为战士,而是作为这个团体不可或缺的一员。 汤的香气弥漫开来,阿呆的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咕噜声。小刀笑着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它嘴边。这个动作,和六年前喂它第一口肉汤时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阿呆一口就能喝掉整锅汤了。 世代430年,霜降之月。 三天后,他们原本只是去偷袭一个孵化地 ——雷老大探了三天路,确认只有一只乙级山海兽带着十几只普通兽看守。 ''不对劲。''雷老大突然按住小刀的肩膀。十二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他胸口高,但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个雪地里捡来的小刀。 阿呆的毛发根根竖起,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它现在足有一丈二尺高(约2米),立起来能轻松俯瞰整个山贼团的人,但此刻它的尾巴紧紧卷着小刀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生疼。 ''撤!''雷老大当机立断。 太迟了。 地面开始震动,不是几十只,而是上百只山海兽同时奔跑才能引发的震颤。雾气被撕裂,露出黑压压的兽群 ——最前排是普通山海兽,中间簇拥着三只格外高大的乙级,而队伍最中央 ''甲级...''雷老大的声音干涩得像磨砂,''见鬼了,是攻城级的甲等裂地兽。'' 齐星的腿开始发抖。他见过甲级山海兽的爪印——一掌能能让城墙道道抓痕,去年北境三座要塞就是被这种怪物踏平的。阿呆虽然能单挑乙级,但甲级... ''跑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山贼团瞬间乱作一团。 雷老大却反常地站在原地没动。他抽出那把标志性的金背大砍刀,刀尖插进土里:''跑个屁!这阵仗明显是去攻城的,南城和雪峰关要遭殃。''他啐了口唾沫,''咱们虽然是山贼,但不能放这群畜生过去祸害百姓。'' 小刀怔住了。六年来,雷老大永远把''保命第一''挂在嘴边,此刻却像变了个人。 ''阿呆,能拖住那只甲级吗?''雷老大头也不回地问。 阿呆松开齐星的胳膊,前爪重重踏地,溅起一圈尘土。这是它表示肯定的方式。 ''好小子。''雷老大咧嘴笑了,金牙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弟兄们!按老规矩,阿呆对付大家伙,咱们清理杂兵!'' 没人动。五十多人的山贼团,此刻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雷老大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怎么?怕了?''他突然提高嗓门,''别忘了咱们为什么叫山贼!专打砸山海兽的蛋,专砍落单的兽!今天这群畜生急着赶路,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有人小声嘀咕:''会死的...'' ''放你娘的屁!''雷老大一脚踹翻说话的人,''老子带你们六年,哪次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今天干完这票,回去喝三天酒!'' 拙劣的激将法,但奏效了。山贼们陆续抽出武器,骂骂咧咧地排成松散阵型。 阿呆突然俯身,大舌头在齐星脸上狠狠舔了一口,腥臭的口水糊了他一脸。这是它独特安慰方式 ——每次危险任务前都这样。 ''活着回来。''齐星用力抱住阿呆的脖子,''不然谁给我当坐骑?'' 阿呆像道银色闪电扑向甲级裂地兽。那怪物足有两丈高(约6米),背部覆盖着岩石般的甲壳,六只眼睛呈扇形排列在头顶。它根本没把阿呆放在眼里,直到被一口咬穿前肢韧带。 ''吼——''震耳欲聋的咆哮掀翻了最近的几个山贼。 雷老大带着人从侧翼切入普通兽群。他们专挑腿脚攻击——这是六年总结的经验,瘸腿的山海兽发疼会发狂撕咬同类,这就是无脑的品种。小刀握着短刃在战场边缘游走,负责补刀和救援伤员。十二岁的少年身形灵活,像条小鱼在兽群缝隙中穿梭。 最初的半小时,奇迹般地奏效了。阿呆凭借速度优势缠住甲级兽,三只乙级被山贼们用绊索和火油困住,普通兽群陷入混乱。 然后一切急转直下。 ''增援!西面有增援!''有山贼兄弟刚喊完就被飞来的骨刺钉住。 又一波山海兽从雾中涌出,数量是之前的三倍。小刀眼睁睁看着熟悉的兄弟们被兽群淹没 ——爱讲女人的李叔被拦腰咬断,话痨张二被两只山海兽争抢撕扯... 雷老大浑身是血地退到小刀身边:''小刀,带还能动的撤!'' ''你呢?''齐星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雷老大没回答,因为他胸口突然冒出一截骨刺 ——是那只甲级兽的远程攻击。阿呆虽然重创了它,但没能阻止这致命一击。 齐星接住倒下的雷老大,手掌立刻被温热的血浸透。阿呆放弃追击甲级兽,狂奔回来护在他们身前。 ''咳...哪有一直赢的啊...''雷老大的金牙缺了一角,说话漏风,''但输得不后悔...'' 远处的鬼哭关(雪峰关)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号角声,那是北国最后的防线。山海兽群开始分兵,大部分继续向关口推进,剩下三十多只留下来解决山贼团。 ''听着,小刀...''雷老大遗憾的说道,''活着时,意义或如雾中花朦胧难辨。但若生命终止,就永远失去了让意义浮现的机会。'' 小刀的眼泪砸在雷老大脸上,和血混在一起。 ''你现在就是山贼王了...''雷老大突然笑起来,''带着我们不一般的使命...活下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那把金背大砍刀''当啷''一声掉在石头上,惊醒了呆滞的小刀。 阿呆正被乙级和甲级山海兽围攻,普通兽群也在不断骚扰。它身上已经挂了七八处伤,银白的毛发被血黏成一绺一绺,但依然死死挡在小刀与兽群之间。 ''阿呆!''小刀捡起雷老大的刀,这对他而言太重了,但他还是双手握紧。 阿呆一个后跃突破包围圈,尾巴卷起齐星甩到自己背上,少年骑在它颈间。 ''杀出去。''小刀在阿呆耳边说,''像我们练习的那样。'' 阿呆的耳朵抖了抖,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这声音与所有山海兽都不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兽群居然为之一滞。 小刀趁机高举金背大砍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我是山贼王小刀!!!'' 这句话像道闪电劈进战场。阿呆后腿肌肉暴起,带着齐星跃向最近的乙级兽。小刀双手握刀,借着俯冲的力道狠狠劈下 ——刀锋卡进乙级兽的眼窝,阿呆顺势一爪拍碎了它的天灵盖。 甲级裂地兽愤怒冲来,却被阿呆灵巧地绕到侧面。小刀拔出短刃,精准刺进弱点。 兽群开始退缩。阿呆越战越勇,尾巴扫飞两只普通兽,前爪按住另一只乙级兽的喉咙。小刀骑在它背上,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金背刀每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 当最后一只乙级兽倒地时,剩下的普通兽四散奔逃。甲级裂地兽重伤遁走,地面留下一条黏稠的血迹。 寂静突然降临。小刀从阿呆背上滑下来,踉跄着跪在雷老大身边。他想合上那双依然圆睁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阿呆用鼻子轻轻拱了拱雷老大的脸,然后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嚎。这声音传得很远,连鬼哭关的守军都为之侧目。 ''我们得走了。''小刀强迫自己站起来,捡起雷老大的刀系在背上,''去鬼哭关(雪峰关)报信...'' 阿呆伏低身体让他爬上背。当他们跃上一处高崖时,小刀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 鬼哭关的城墙上,北国最后的赤狐战士正在浴血奋战。他们火红的披风在硝烟中格外醒目,像一面面不屈的旗帜。但更可怕的是关外另一支军队:黑甲如潮。 ''是黑甲军...''小刀的声音嘶哑,''和北城一样的黑甲军...'' 山海兽与黑甲军同时发动总攻。赤狐战士腹背受敌,却依然死守城门——他们在为百姓撤离争取时间。小刀看见一个赤狐战士被三只山海兽撕碎前,还在奋力投出最后一支标枪。 当第一只山海兽跃上城墙时,小刀知道,北国完了。 阿呆用尾巴轻轻环住他的腰,这是它安慰人的方式。齐星抓住那粗糙的毛发,把脸埋进去深深吸气。血腥味、汗臭味,还有阿呆特有的那股腥臊气,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我们走。''小刀最后看了一眼陷落的鬼哭关,''往南...'' 阿呆驮着他跃入密林,矫健的身影很快被晨雾吞没。在他们身后,鬼哭关的烽火台一个接一个熄灭,像被黑夜吞噬的星辰。 而小刀背上,那把金背大砍刀在奔跑中不断敲打他的脊梁,仿佛雷老大在耳边的叮咛:活下去,带着我们的名号,活下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