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Yo与克沃妮塔 - 浮海记 - 北郭南 Yo十八岁生日这天，帕匹洛夫群岛热闹非凡。人们聚集到群岛最东端的洛夫岛上，见证Yo和克沃妮塔的婚礼。 婚礼被安排在露天大会场。这里是岛民们集会的地方，也曾被用作剧场。但是举办婚礼，在帕匹洛夫数百年的历史中，仅仅是第二次。 会场中央的圆形土台上，此刻已被鲜花铺满。人们排着队走上土台，依次向新郎新娘表示祝贺。男人们用自己的鼻子触碰新郎的鼻子，女人们则俯身亲吻新娘的头，之后便走上土台周围的台阶依次坐下。 新郎Yo，身着群岛传统长礼服，直顺的黑发背在脑后，深褐的眼睛笑意盈盈，向每一位道贺的乡亲回报以“谢谢”。 新娘克沃妮塔，粉红色的肌肤裸露在外，斑驳的泥点点缀其间，一对大耳朵支在头顶，好似海上撑起的三角帆。长吻不停翻拱着地上的鲜花，偶尔向道贺的乡亲报以两声哼哼。 “你与克沃妮塔也算亲梅竹马，或者说你看着她长大，以后要对她好一点！”最后上来的神婆祝贺了新娘后，不忘叮嘱新郎两句。 神婆是群岛上最受尊敬的人，也是这场婚礼的主婚人。她所说的青梅竹马，也算符合实情。这段缘分的起点，要追溯到Yo的父亲到来。 Yo父不是帕匹洛夫当地人。用岛民们的话说，他来自“东方的世界”，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来自橄榄海的西伊思岛。 在他到来前的三百年间，群岛上从未来过外面世界的人。在他到来后的二十年间，也再没有人踏足群岛。他本可以成为群岛的稀世贵客，但他上岛后不久，就把岛民们得罪了。 在岛上尊奉新一代克沃妮塔的日子，人们把克沃妮塔从与她一同出生的十余个兄弟姐妹中挑选出来，给她戴上花环，然后跪拜在她周围，由神婆带领，念诵一段祈祷词。 看到这一幕的Yo父告诉人们：在外面的世界，你们所跪拜的这种生物叫做猪，更准确的说，是一头母猪，是穷人们的重要食物，常常被腌制后用于过冬食用。 Yo父说起这些，本是出于好心，因为他看到除了克沃妮塔，她的兄弟姐妹都要被直接烧掉，觉得这是一种浪费。但他的话却引发了岛民们的恐慌与愤怒。 三百多年来，因为一胎能生下十来个幼崽，克沃妮塔一直被奉为生育女神的代理。人们认为只有把她伺候好了，大家才能多生多育。而多生多育，对于四十岁已算长寿的岛民们来说，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所以在帕匹洛夫，十五岁已算晚婚。如若十八岁还未婚娶，那便犯下了人神共愤的大罪。对此的惩罚，男性会被勒令与克沃妮塔结婚。终其一生，除了要无微不至地伺候这位神祇，还要与她同吃同睡，一同在泥地里打滚。 Yo便是群岛上第二个犯下这个大罪的人。而第一个犯下此罪的人，在与克沃妮塔的婚礼后，干了一件可怕的事。 为了发泄心中不满，他将克沃妮塔杀掉煮熟，并把碎肉混进了公祭集会时宴饮所用的熟肉中。 吃下这些熟肉的人们惶恐不已，带着弑神的巨大心里阴影去请示当时的神婆。同样吃下熟肉的神婆在占卜之后告诉人们，神灵只恼怒不知敬畏之人。 于是那个男人被全身涂满油脂，与克沃妮塔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被架在柴堆上焚烧，献祭给了神灵。 所以在Yo父那番猪与食物的言论发表后，岛民们便聚集到长老那里，指责Yo父编造谎言亵渎神灵，要求对他施以同样的火刑。 Yo父只得为自己辩护：你们无法证明我所说为谎言。因为我从神婆那里得知，古往今来从没有岛民去到过外面的世界，而古往今来登上帕匹洛夫的外人也只有我一个。所以关于外面世界的说法，你们可以不相信我所说的是真的，但也无法证明它们是假的。 辩论并非岛民们所擅长，这段辩护词一出，他们立刻哑口无言。 长老们经过商议，最终做出判决：Yo父不构成说谎罪，但所说言辞确实对神祇不敬，可以免除火刑，但要终生照料克沃妮塔，并且不许再谈论任何与猪有关的话题。 自此以后，历代克沃妮塔便都由Yo一家照料。 但岛民们直到今天依然认为，长老们当初判得太轻。而长老们之所以网开一面，是因为Yo父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个大麻烦就是岛上的顽固剩女——Yo的母亲。 “我们要感谢Yo的父亲！虽然他于一年前仙逝，但我们不会忘记他带来的那些悲喜交织的故事，那叫做舞台剧的神奇表演，就在这里，带给我们无数泪水与欢笑。” 婚礼继续进行，神婆慷慨陈词，引发台阶上一阵欢呼。 “我们也要感谢Yo的母亲，这位被神祝福的女人，带给人间克沃妮塔的新郎！” 伴随又一阵意味复杂的欢呼，会场上的目光都聚集到了Yo的母亲身上。尽管她安静地坐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并且和周围的妇女一样，有着黝黑的皮肤，鬈曲的头发，乌黑的眼珠，但人们还是很快寻觅到了她。 用岛民们的话说，如果其他女人是一颗西瓜，那Yo的母亲就是一根黄瓜。 Yo的父亲曾经论证过，如果单论胖瘦，这种说法勉强可以接受。要是论及身材，其他女人用西瓜来形容他没意见，但Yo的母亲身材凹凸有致，是黄瓜所不能描述的。 但是他的意见无法阻止Yo的母亲继续被认定为岛上最丑的女人。 在帕匹洛夫群岛，女性是以胖为美的。如果克沃妮塔——也就是外面世界所说的那头母猪，能够双腿直立站到人群中，那她一定是最苗条的，自然也会被认为是最丑的。Yo的养母比克沃妮塔还要苗条许多，所以很不幸，她成了岛上最丑的女人。 由于这个原因，她一直到十六岁仍未出嫁。而十六岁依旧单身的大龄青年，在帕匹洛夫群岛上是危险的。 按照群岛的规矩，十八岁未婚娶的男性，会被勒令与克沃妮塔结婚。而十八岁仍未嫁人的女性，以及二十岁仍未生孕的男女，会被绑上巨石扔进大海，由神灵定夺生死。 但直到当时，还从未有人因此而被沉海。长老们定下这样的规矩，本意是为了保持群岛上人丁兴旺。如果真把岛上子弟沉了海，不仅搭进去一个人头，还会招来亲友的记恨，引发恐慌。所以每到有“危险人物”出现，长老们都会帮着想出各种办法，保证其及时婚育。 这其中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在各岛上抓壮丁，强力撮合单身男女。不过就在长老们为Yo的母亲抓壮丁时，一个关于她的传说在群岛传开了。 因为Yo母的婚事，她的父母也遭受着各方面压力。在一次出海打渔途中，他们一直在就此数落她。强忍了一路，Yo母终于忍无可忍，不顾风高浪急的海况，一怒之下纵身跳海，顶着凌冽西风，独自在海里游了一天后上岸回家。 那些原本打算“委曲求全”的大龄男青年，听了这个故事后，自觉无法驾驭这样的女中豪杰，全都望而却步。而Yo母也是心硬如铁，对仅有的几个鼓足勇气的“壮丁”一概置之不理。 所以她便一步步逼近了十八岁被沉海的红线。 到了最后，长老们变得比Yo母还着急，只恨自己不能年轻几十岁亲自上阵。就在这时，Yo父出现了。 第二章 众人欢畅的时刻 - 浮海记 - 北郭南 一直到二十年后，Yo独自驾船离开帕匹洛夫，人们依然如神婆当初所解释，认为Yo父的到来就是神迹。 Yo母满十八岁前的半个月，她如两年来一样，独自出海打渔。在东风呼啸的海面上，断断续续有呼救声传来。仔细辨查后，她发现了一块沉沉浮浮的木板和木板上的一颗脑袋。 木板上的人就是Yo的父亲。 根据神婆代代流传的传说，要从东方的世界来到帕匹洛夫，需要穿越没有尽头的飓风带。那里随便的一阵大风，就可以把桅杆吹断，随便的一个浪头，就能够把大船掀翻。也许有人可以侥幸坚持一天两天，但从没有人看到过终点。 那里的一年只有两个季节，一半是夏季，另一半是冬季。夏季，迅捷的东风会带来瀑布般的暴雨，无尽的风雨会让你觉得自己正置身海底。冬季，猛烈的西风卷成漏斗状，从海面直达天空，不论多坚固的船，一旦被卷入，必定粉身碎骨。 所以当神婆听说Yo父的到来，并且恰巧在Yo母十八岁大限前到来，就笃定的认为这必定是神迹，是仁慈的生育女神在拯救两个青年，在给帕匹洛夫带来人丁。 这位被神送来的男人，被Yo母捞上船后，嘴里的水还没吐干净，双眼就沉浸在Yo母婀娜的身段上无法自拔，以致如她这般心硬如铁，也平生第一次红了脸。 困扰长老们许久的顽固剩女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两年后，在Yo母即将年满二十岁，又要因仍未生孕而被沉海时，Yo又适时来到了这个家庭。 长老们不得不承认，唯有神迹才能解释这一切巧合。生育女神能这样仗义出手，看来必定站在他们这一边，这让他们无不欢欣鼓舞，认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如Yo母这般，让他们心力交瘁的大龄青年问题。 可惜十八年后，Yo成了岛上的铁杆剩男。 这一次，是因为Yo鼻子太小。 岛上的男性，是以鼻子硕大为美的。岛上的第一美男子，经常在闲逛时，把他一岁多的儿子驼在鼻梁上。Yo的鼻梁还算挺直，却着实无法企及岛上其他男子。而Yo的名字也与此有关。 当Yo的父亲按照惯例，把满月的Yo抱到神婆面前，请她赐名时，神婆嘴里只冒出一声哟…，便没了下文。其实神婆心里还剩半句没好意思说出来：这孩子长大一定是个丑男。于是Yo便叫了Yo。 随着Yo渐渐长大，他与父母在样貌上的差异也日渐明显。Yo母黑皮肤，头发鬈曲，眼珠乌黑，Yo父白皮肤，头发波状，眼珠湛蓝，而Yo黄皮肤，头发直顺，眼珠深褐。所以Yo很怀疑自己是否为父母亲生。 岛上的人们却斩钉截铁告诉他，他确为其父母亲生。因为二十岁必须生孕的红线，群岛上不只是Yo，还有许多孩子，跟他们的父母在样貌上都很难联系起来。所以在群岛上询问关于亲子鉴定的问题，能够得到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你是亲生的！ “你肯定是亲生的！像你这样丑的孩子，也只有岛上最丑的女人跟一个也很丑的外邦人才能生出！” 除Yo之外，岛上的其他少年对这个问题也颇感兴趣。他们的意见基本分为两派，这是其中一派的意见。 这一派将自己的看法公然抛给Yo后，往往会引发一场尘土飞扬的打斗。 而另一派的观点则是非亲生，理由是：像Yo这么丑的孩子，怎么可能有人生得出？！ 这一派的观点抛出后，也会引发一场尘土飞扬的打斗。 所以Yo的童年，基本是在尘土飞扬中度过的。 每次Yo带着战败的痕迹回到家，Yo的父亲都会豪情万丈地表示，要传授一套战无不胜的绝学给Yo，然后便开始背诵英雄史诗中描绘战斗的诗句。 与此相对，Yo的母亲则会一以贯之地给予鼓励，例如：瞅你那怂样，还不如老娘我当年一个小姑娘！ 在群岛少年们的磨砺，以及父母的激励之下，Yo发掘出了自己的格斗天赋。到他十三岁时，针对他的恶毒言语攻击便从群岛上销声匿迹了。 眼下，那些曾败下阵来的少年们，都兴高采烈地坐在台阶上，等待着他们期盼已久的时刻到来。而其他前来观礼的岛民们，也都对这一刻抱有强烈的兴趣。 祭坛上，覆盖在牛骨与内脏上的厚厚脂肪已被点燃。神婆庄重而迅速地说着祭词，然后在祭坛前泼洒下一碗海菱酒。待牛骨与内脏焚烧殆尽，神婆带领大家面向祭坛，低头颔首，一同颂念：愿帕匹洛夫生生不息，愿生育女生赐福我辈！ 终于，神婆解开了系在克沃妮塔脖子上的绳索。她一只手拉起Yo的左手，另一只手艰难地拽住克沃妮塔的一只前蹄，半蹲的身体像是要起飞的鸟，颤抖着向众人宣布： “现在，请新郎亲吻他的新娘！” 台阶上的低语迅速隐匿，所有人都面带微笑，满怀期待地盯着台上。 克沃妮塔的嘴角垂着浓涎，渐染着花汁与泥土，茫然地左顾右盼。要绕开她颀长的鼻子，与这样的一张大嘴进行深吻，对技术与心理都是极大的考验。尽管她是尊贵的神祇，岛民们也不会乐意亲自挑战。但是，大家都很乐意看到别人前来挑战。 那些败在Yo拳脚下的少年们，更是兴奋地抬起了屁股，捏着拳头半蹲在台阶上。他们身边原本因无聊而哭闹的孩子，也被这肃穆地气氛所惊，愣愣地朝土台上望去。一时间整个会场凝固了。 “咻……！”Yo下嘴唇卷起，上嘴唇下探，一声清脆的口哨骤然响起。 克沃妮塔的眼神瞬间闪亮，一个腾身挣脱了神婆的手，猛冲到土台上一片泥地，圆满地打了个滚，沾上满身的泥巴，然后风一般狂奔出会场，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会场的凝固久久未化开。 直到烤熟的肉香开始肆意弥漫，人们才从期待、疑惑、惊讶交织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一部分人开始谴责Yo偷奸耍滑，要求把克沃妮塔找回来完成亲吻。但更多的人已经完全被肉香吸引，要求立刻开始宴饮。 见证百年难遇的克沃妮塔之吻固然有吸引力，但大多数人来参加婚礼，最主要的目还是来享用最后丰盛的酒宴。这可以说是岛民们最大的乐趣。 克沃妮塔被Yo一家喂养长大。Yo经常带着她各个岛疯跑，甚至在Yo的训练下，克沃妮塔可以从一座岛游到另一座岛。对她来说，Yo的口哨就是自由活动的放风哨。 在此次婚礼之前，克沃妮塔在群岛上一向横行无阻，从未被绳索束缚过。可以想见，被绳子绑了半天的克沃妮塔，听到Yo的放风哨会是怎样的心情。所以现在，她可能已经不在洛夫岛上了。 神婆早已饥肠辘辘。她估摸了一下找回克沃妮塔需要的时间，立刻宣布：婚礼结束，宴饮开始！ 神婆的话音刚刚落下，会场就已经空了一半。人们蜂拥着奔向会场外的草地，搬起烤好的肉与整桶的酒，围坐在桌子旁山吃海喝起来。 会场上最终只剩下Yo和他的母亲。 “去吧，吃饱好上路！” 说完这些，Yo母就走出了会场。她生性不喜欢热闹，是不会参加宴饮的。 于是Yo坐到人群之中，开始与前来道贺的乡亲们推杯换盏，不管对方出于何种心思。在Yo看来，在众人欢畅的时刻板起脸来，实在太过小气。更何况，Yo就要与他们分别了。 第三章 Yo的离开 - 浮海记 - 北郭南 帕匹洛夫群岛上的每一次宴饮，都以大规模集体宿醉而告终。当他们从宿醉中醒来，Yo已经离开了群岛。 人们得到这个消息，一开始并不觉得惊讶。在他们看来，尽管克沃妮塔贵为神祇，但要做到一辈子跟她同吃同睡，一同在泥地里打滚，绝非易事。 那些曾经败在Yo拳脚的下少年，甚至立刻开始否认Yo的存在：“Yo？Yo是谁？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但也有许多人对Yo的去向产生了兴趣。尤其是神婆也加入进来后，讨论的热度立刻提升了许多。按照群岛上的认识，整个世界除了帕匹洛夫，就只剩下东方的世界。 “可惜了！这孩子平常看起来挺活分，怎么这么想不开！” 年纪稍长的开始叹气。在他们看来，前往东方的世界和自杀是一个意思。 凡人绝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跨越没有尽头的飓风带。神迹可能会发生一次，发生两次，但绝不可能在一家人中发生三次。 但是住在Yo家附近的年轻人，似乎还心存幻想。 “好多年前我就预料到了！也许他会像他父亲一样幸运。” 他们表示，小时候第一次听到Yo父讲述《百大英雄图谱》上的故事，他们就知道Yo早晚有一天会走这一步。 Yo父的到来，让岛民们第一次知道了书这种东西，尽管那只是一本被海水浸泡过的小册子。但是那本《百大英雄图谱》，却记载了众多让少年们神往不已的英雄人物和故事。 后来，Yo父又将其中的许多故事排演成了舞台剧。舞台上布景和特效营造的战争场景，以及英雄人物纵横叱咤的风采，让岛民们看得如醉如痴。 在看完连续五年排名《图谱》榜首的欧梅诺斯，凭借一己之力，结束旷日持久的橄榄海大战的故事后，少年们更是热血沸腾。 “总有一天，我会去到东方的世界，成为像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少年们在故事结束的第一时间，纷纷发表了类似的观后感。但是进一步讨论到如何跨过飓风带的问题，大家都沉默了。只有Yo继续紧握拳头，豪情万丈地表示： 练好游泳，游过去！ 十余年过去，当日的少年都已早早做了父亲，只有Yo如他所说，练就了无人匹敌的水性。群岛北部最深的海，他也可以潜到海底，并且在水下呆上一顿饭的功夫。整片群岛的漫长海岸，他可以轻松地连续游上一圈。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 长老们听了年轻人的叙述，依旧抱持Yo必将殒命海上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冬季的飓风带要比夏季凶险百倍，不同于Yo父夏季到来，Yo选择冬季出行，绝对自寻死路。 退一万步说，就算Yo真的万分侥幸通过了飓风带，也无法单靠游泳，渡过后面的辽阔海洋。 Yo父的到来被岛民们认定为神迹，但他自己却认为，自己能安全抵达帕匹洛夫，靠的是好运以及爱看书的习惯。 他离开家乡西伊思岛，原本是要搭乘商船做一次长途旅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所以随身的行李，就是一木箱的书。但驶出橄榄海不久，在橄榄大陆西北海岸外海，商船就遭遇大风浪袭击而沉没。 嗜书如命的Yo父落海后仍不忘抢救自己的书，但等他扒到书箱时，里面的书都已沉了海，他仅仅从海面上捞起了《百大英雄图谱》这本小册子。 幸运的是，这个空书箱却救了他的命。他把从海面上捞起的水袋和干粮装进书箱，被东风吹着一路飘进了凶险的飓风带。尽管木箱最后也只剩下一块木板，但却带着他幸运的穿过了飓风带，又最终被风浪吹到了帕匹洛夫外海。 根据他的描述，在飓风带的凄风苦雨中，他足足泡了半个月。而从飓风带到橄榄大陆西岸，即便搭乘最快的船，也要持续航行近一个月。凡人想要仅凭游泳，挑战这样广阔的海域，结局只能是以身喂鱼。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长老们立刻宣布，废除之前颁布的一条法令。这条法令是： 禁止岛上任何人讨论美貌与房屋关系的问题。 这条法令颁布，缘于Yo父经常在酒后，对着Yo吹嘘自己妻子的美貌： 如果你妈走上西伊思的街道，一定会有房屋为此而倒塌。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让Yo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一直无法从父亲嘴里套出答案，他便揪着岛上的长老，追问房屋为何会因女人的美丽而倒塌。 长老们不胜其扰，甚至在如厕和洗澡时也不得安生，以致他们不得不为此颁布一项禁令：禁止岛上任何人讨论美丽与房屋关系的问题。 在Yo父教会岛民们书写后，岛上的法令都被刻在了石板上。长老们觉得，既然Yo肯定会葬身鱼腹，而岛上也绝不会再出现如Yo这般无聊的少年，就没有必要再为此占据一块石板。 神婆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们都在东拉西扯些什么？！就没有人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吗？！Yo可是在逃婚！讨论他是死是活有什么意义？！克沃妮塔可是我们尊贵的神祇，你们考虑过她的感受吗？！你们考虑过她的未来吗？！” 神婆发出这些厉喝的时候，克沃妮塔刚从别的岛游玩归来，正抖着身上的海水，朝Yo家屋外的圈栏跑去。 尽管身上聚焦了众多眼神，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自信，径直冲进圈栏，趴下便睡。只在神婆最后一个无比之高的尾音处，抖了抖耳朵。 众人却无法像克沃妮塔这般从容，而是被神婆的训斥所惊，自惭形秽起来，纷纷追随神婆的眼神，望向站在圈栏旁的Yo母。 “克沃妮塔由我照顾，大家尽管放心，昨晚我丈夫托梦给我，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 Yo母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知道神婆上门的目的，也明白众人眼神的意味，但她承揽下照顾克沃妮塔的责任，并不是为此。 “我很喜欢她。” 这是她在与Yo道别时，告诉Yo的理由。 说这句话时，他们正站在洛夫岛东岸外海。Yo站在一艘单桅小帆船船尾，他的母亲站在一只独木舟船头。 夕阳低挂在海面上，把Yo的脸映照得红光闪闪。岛上的人们仍沉浸在宴饮的欢畅中，谁都没有留意Yo是何时不见的。 “既然决定要走，就没必要回头。在你转身的一刻，许多人已忘掉你。记得你的人，也很快会不记得。或许会有惦念你的，比如克沃妮塔，但你也不用操心，因为这里有她的一切。我会一直陪着她，我很喜欢她。” 这可能是Yo母有史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因为逆光，Yo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说完这些，她便转身划桨离开，一路上再也没回头。 第四章 观海剑 - 浮海记 - 北郭南 冬季的帕匹洛夫，西风如约而至。 按照岛上的经验，在这个季节出海东行，根本不用担心航向问题。 离岸划行五日后，西风即可把船送抵大风海域。此时若撑起船帆再行数日，不论愿不愿意，都会被西风一路送至飓风带。 东部外海的海面上，Yo以固定节奏划着桨。直顺黑发背在脑后，深褐色双眼直望前方。 他身上唯一衣物，是一件如旗帜般飘摇的白色长袍。这是帕匹洛夫群岛男女老少一年四季永恒的服装。它最大的好处是制作便捷——只需把一块白麻布对折挖洞缝合即可。 与这团白色对比鲜明，一只乌黑的剑鞘背在Yo的身后。这是Yo母用鞣制的海鱼皮所缝制。粗粝的筋线一圈圈斜锁在鞘皮上，像是树桩上荡漾开的年轮。 剑鞘内的剑，就是承载着Yo身世之谜的仅存信物——观海剑。 一年前，Yo的父亲郑重地叫住Yo，说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在酝酿感情许久之后，最终小心翼翼地告诉Yo：Yo并非他和Yo母所亲生。 听到这个秘密，Yo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以致三人只得在一片寂静中，尴尬地相互看了看而收场。 Yo虽然想表现出震惊的神情来救场，但却很难做到，因为他和父母的外在差异，不只是容貌上的，更是人种上的。 关于是否亲生的问题，他早已在心里有了答案，也早已坦然。在他看来，如果父母认为他有必有知道自己的身世时，自然会告诉他。 按照Yo父的描述，Yo和他自己当年来到帕匹洛夫的方式大致类似。 Yo父登岛两年后，他和Yo母一起出海打渔。在抛锚之地梳理渔网时，一道黑影从他们船下倏忽而过。两人左右张望，没寻到黑影踪迹，却眼见一只木箱从水下冒出。 木箱之中，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睡眼惺忪，在木箱盖被打开的一刹那，对着刺眼的阳光打了个喷嚏。 在他摊开的小手上，放着一柄蔚蓝色的剑。而青花的襁褓之上，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渍。 看到箱外探进来的两颗脑袋，婴儿立刻哇哇大哭起来。Yo母赶紧伸手把他抱起。 他的手刚刚脱离剑柄，整个木箱就猛然沉了下去，一会就全然不见。 看着大哭着扎进Yo母怀里的婴儿，Yo父轻声说到：他可能饿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眼下的场景，与他们两年前的相遇，何其相似。 回到岛上后，Yo母一个多月闭门不出。等到她再次出门，就是与Yo父一起，抱着这个他们宣称刚满月的婴儿，去请神婆赐名。从此之后，岛上便多了一个叫做Yo的小居民。 Yo父告诉Yo，从他的容貌特征来看，应该来自东方世界的泪海或星海。而包裹他的青花纹案襁褓，是星海的特产。 襁褓上的血渍，提示Yo的身世并不太平。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告诉Yo，他的身世的原因。 十几年过去，襁褓没能保存下来。留在海底的那把蔚蓝之剑，就是承载Yo身世信息的唯一线索了。 Yo父介绍说，他和Yo母曾试图将这把剑打捞出来，但二人拼上老命，数次下海尝试，都没有搬动丝毫，只好把这把剑留在了海底。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两人都会前来确认剑的位置。木箱逐渐解体飘散，这把剑却一直静静躺在原处。 尽管这把剑的重量超乎想象，但他们都曾亲眼看到，它放在还是婴儿的Yo的手上时，承载它们的木箱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或许这是一把认人的剑。 事实也的确如此。 打捞这把剑的黄昏，Yo在水下潜游一顿饭功夫后，在幽暗的海床上看到一道狭长亮光。凭借这条长约两尺的璀璨明光，Yo大致看清了这把剑的轮廓。 抓起剑柄的一瞬，Yo的感觉是非常轻巧。 在黄昏的天光下，这条明光变得柔和许多，却依旧透着难以捉摸的摄人气魄。在出水的一瞬间，看到剑身的三人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这把剑通体蓝色。简约的八面剑身，几乎与剑身同宽的剑格，扁平的剑柄，都是用同一种蓝色材料打造，有如海一般的蔚蓝。 柄首和剑格之上，各刻有两个刻迹。柄首上篆刻的，像是某种字符。而剑格上的，更像是某种花纹。 经过仔细辨认，Yo父告诉Yo：虽然无法辨认剑格上的刻迹，但他可以确定，柄首上篆刻的，是两个星海的古朴文字——观海。按照他从书中了解到的兵器常识，这两个字代表着这把剑的名字。 所以这把剑名为观海，出产自星海。 在Yo父解释了观海两字的含义后，在场的三人都觉得，以观海剑称呼这把蔚蓝之剑，再合适不过。 那条有着摄人气魄的明光，贯穿整个剑身，像是流淌的一束阳光，被封存其中。 在许多晴朗的夏日午后，Yo躺在近岸的海底，看着从天空直射而入的阳光，在海水中轻轻摇曳。整个世界静谧又温暖。手中的这把剑，就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与感觉。 出水的一刹那，剑身上的水便如荷叶上的水滴，四散弹落，没留下一丝痕迹。握剑在手，整把剑干爽轻盈，像是握了一束阳光。 但在归途中，一旦这把剑脱离与Yo的身体接触，三人所乘的渔船吃水线立刻急速攀升，海水几乎要漫过船舷。 Yo父对此的评价是：不论是谁锻造了这把剑，一定是专门为Yo锻造。 从海上归来不久，Yo父就离开了人世。事实上，在Yo父与Yo母商定把Yo的身世告诉他之前，Yo父就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 所以在叙述那段过往的最后，他告诉Yo：准确来说，他和Yo母只是Yo的养父养母。 他们不知道Yo的亲生父母是为了什么，又是如何把Yo送到帕匹洛夫来。他们甚至不确定，Yo的亲生父母是否想让Yo知道这一切。 但他们都觉得，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是属于Yo自己的，他有权利过得明明白白。他们选择在Yo能自主选择时，将这一切告诉Yo，也希望Yo能做出无愧于内心的选择。 Yo做出的选择是，在与克沃妮塔的婚礼之后，离开帕匹洛夫。 经过这场婚礼，克沃妮塔便正式成为Yo一家的家人。不论岛上的人们想还是不想，他们都无法再将这位神祇从Yo的养母身边带走。 “帕匹洛夫有我的一切。” 这是Yo的养父去世后，养母的一句话，也让Yo最终决定，在一年后离开帕匹洛夫。 在他背对渐沉的夕阳，平稳摇桨驶向东方时，并不太确定，是会有神灵相助，平安穿过飓风带，还是就此折戟沉沙，甫一出门就与自己心向往之的东方世界永别。 但正如养父母所说，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要做出无愧于内心的选择。 第五章 飓风带 - 浮海记 - 北郭南 船行五日，天空不再万里如洗。云朵如散落的羊群，一片片出现，前行中不断变幻着身姿。 海面上的风掠过，扬起Yo身上的宽大长袍。又从长袍下吹过他全身，带来这片终年湿热的海上难得的清爽。 Yo升起三角帆，调整帆桁的方向，将帆索固定在船舷之上。 这是上路以来，让他最放松的一段航程。不用再机械地划桨，清爽的西风会催动帆船持续前行。不用为海况担忧，天气晴朗和风稳定。 夜晚的天空好似一只硕大的眼睛，低垂的月亮把静谧又闪烁的眼神投向海面。成群的银鱼追逐着月光，从海面下呼啸而过，像是海中飞逝的星光。 但危机总在不远处。 三日后，海上的风浪开始越来越凶悍。Yo身上宽大的长袍，成了另一面展开的船帆，裹挟在他身上猎猎作响，几乎可以带着他飞进海里。 穿着这件长袍，Yo在船上的每一次起身都要小心翼翼。再后来，即便坐在船上，也几乎要翻一个跟头摔出去。 于是他脱下长袍，撕下数个长条，绕着背后的剑，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把整把剑结结实实绑在了身上。 可以预见，除了上半身这密密麻麻的白布条，Yo接下来的航程就要光着下半身走完了。因为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见乌压压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线，那是飓风带天上的乌云。 二十年前的夏天，Yo的养父有如神助般穿越飓风带漂泊到帕匹洛夫。他的经验是：穿过飓风带后，身上很难剩下什么。当年，他就是赤身裸体漂到了Yo的养母面前。事实上，湿透的衣服还会带来额外阻力，浪费宝贵的体力。 所以，只管抓紧救命的稻草，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但对Yo来说，身后的这把剑同样重要。 再行两日，那条天际的乌线已如垂帘，透着蓝光的蜿蜒电蛇在其中闪灭。 海上的风浪势如猛兽，整艘小船如同空中飘落的枯叶，任狂风肆意抛洒。航行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不论愿不愿意，小船都将一往无前，直奔飓风带而去――如果它能坚持到那里。 Yo早已把船帆收起。即便如此，空荡荡的桅杆依然成了狂风的靶子，桅座在咯吱作响，紧绷的前后桅索都已接近极限。 海上的云层越来越低，越来越密，整片天空灰暗压抑。小雨中雨大雨轮番上阵，却始终无法把灰霾的天空冲洗干净。 Yo半跪在船舷边，紧紧抓住特意钉上的抓环。浪头从左右船舷船首船尾各方向猛拍过来，除了带来满嘴的苦涩，还如枝条抽打一般，带给肌肤阵阵刺痛。 小船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Yo的一只手已经无法离开抓环，只能以跪、蹲、坐的姿势在左右船舷间交替，放松紧绷到酸痛的肌肉。饿了便伸手进船板下的暗格，从拴在舱底的口袋中随便抓一把，抓起什么吃什么。 至于总是不期而至的小解，只能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尿进瓢里，然后继续用这只瓢舀出船舱里的海水和雨水。 如此坚持三天，Yo已经到了飓风带的边缘。 浓厚的乌云从天空直达海面，从北方的天际直达南方的天际，如同连绵的山峦铺陈在眼前，看不到顶峰，看不到尽头。 粗粝的闪电撕开云层，蓝白荧光闪烁着兵刃的寒气，紧随其后的炸雷更让人头皮发麻。 紧绷的后桅索掀起船尾，几乎要把被巨浪追逐的小船直直掀翻。情势危急，Yo只得一手扒着船舷，艰难挪动到船尾，用匕首在桅索上割开一道口子。 须臾之后，随着一声闷响，紧绷的桅索从那道口子骤然断裂。紧接着，失去桅索支撑的桅杆从桅座处轰然撅起，直冲着飞出船首。再下一刻，随着啪一声脆响，前桅索带着船首一块船板脱离了船体。 整条桅杆如同掷出的长矛，斜刺而出，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这条命硬的残破小船已置身飓风带的晦暗天海。 尽管Yo的养父有过穿越飓风带的经历，但那是在夏天，至于冬天的海况，他也一无所知。不过他依然给出了建议――乞求神灵保佑！ 身后的巨浪迅速追了上来。帆船逐渐抬升，这次的高度前所未有，Yo感觉自己似乎伸手就可以摘下一片乌云。但他没有这个时间了，小船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小船爬至最高点，时间似乎一下停滞，整条船就这样悬浮在了半空。Yo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之猛然骤停。 下一刻，心跳开始急速飙升，因为小船已经在直线下坠。 船头两个用绳网固定在一起的浮桶因为重量轻，已经脱离了船体。Yo双手紧扣绳网，双脚踩在船首，随着浮桶直直下落。之前在最高点处，Yo已经用匕首割断了拴住它们的缆绳。 晦暗的海面重新映入眼帘，粉碎性地大冲撞即将到来。 Yo深吸一口气，在小船落水前的一瞬，猛蹬船板，背着浮桶纵身跃出。 啪！一声巨响与雷声交相辉映，此后便是持续的嗡嗡响在脑中盘旋。 Yo感觉身前的肌肤筋肉似已不存在，等到感觉它们的存在时，便觉得自己仿佛正被整只架在火上烧烤。体内的五脏六腑一片混乱，预先憋住的那口气在入水的瞬间就被砸出，嘴里现在已是丝丝血腥。 尽管如此，他还是颇为欣慰。在接触水面的一刹那，被他用力举起的浮桶安然无恙，并且绳网依然在他手中。 翻身爬上浮桶后，几块碎木板正迅速消失在他前方的海面上，这是那艘坚强的小船仅存的尸骨。 来不及惋惜，Yo已随着身下的两个浮桶开始了下一次的爬坡进程。 浮桶里，有Yo预先准备的食物和饮水。他没指望这两只浮桶能把他送出飓风带，但也没想到，一天之后，一只浮桶就已经葬身于另一次断崖般直升直降的巨浪奔袭中。 Yo觉得是时候采纳养父的建议了。于是他把自己装进了仅存的浮桶之中，然后开始乞求神灵保佑。 神灵看来并不讨厌他。接下来的四天，尽管一如既往地被风浪抛上抛下，甚至随着浮桶翻滚得天旋地转，但浮桶依然完整。 又一天的清晨来临时，透过乌云，天空竟然艰难抛洒下一缕阳光。Yo因为闷在浮桶之中，没有看到这一幕，要不然，他一定以为自己打动了神灵，就要平安穿过飓风带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这难得的一抹暖色，只是临刑前的最后晚餐。 前方的海面上，粗壮如山峰的水柱腾空而起，极限飞升，直插低垂的厚厚云层。天海终于相连，云层中好像有某位天神，在从海面上汲水。如果一条鱼搭乘上水柱，它就可借此体验遨游云间的感觉。 这样的水柱共有八条，并大致呈圆形在海面上咆哮，好似八条支撑着天与海的擎天柱，任何一条断裂，天就会塌下一角来。 在圆心位置，一团急速旋转的气流，顶端直达云层，在那里向四周极尽铺展，直抵八条水柱的柱首，好似天神正在云层中搅起漩涡。 这是一团海天直通的龙卷风。 一眼望去，这团龙卷风就像天海之间的一个巨型漏斗，裹挟着周身水雾，带着八条水龙，毁天灭地地向前奔袭。 置身浮桶之中的Yo一开始并未看到这一幕。但是随着一阵轰轰隆隆巨响，浮桶上开始出现一个个窟窿――密集的冰雹有如鸡蛋大小，在空中密织成网，倾泻而下。 等到这阵冰球暴雨过去，这只被神保佑了四天的浮桶最终葬身海底。 Yo也终于看到了那壮丽的天海景象。来不及惊叹，他已被水流带至龙卷风前。 嗡！好像一只无形巨手迎面扇过，Yo没时间做出任何反应，就已旋转着飞了起来。 第六章 血与光 - 浮海记 - 北郭南 须臾之间，Yo已扶摇直上百人之高。 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Yo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瞬间抽空，想要大口呼吸，却被人掐住了喉咙。胸口也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又一块巨石，无比沉重。 周遭的冰粒犹如划过的石子，在Yo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口子。飞出的血点较之平常格外的圆，像飞扬的珠子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 哗！Yo终于被龙卷风甩出，却在半空就一头扎进了身后的一条水柱。这条水柱因为被龙卷风落在身后，正迅速朝海面回落。 嘭！巨大的水柱砸入海面，包裹着Yo不断下沉，在海上荡开一朵巨幅花盘，扬起一阵苦咸海雨。 那些仍在渗血的血口子被海水包裹，近乎直接撒上一把盐，钻心的疼痛直击灵魂，让Yo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尽管全身好像正被数十把小刀切割。 再次浮上水面，Yo重重的换了一口气。 那团气盖山河的龙卷风在渐渐远去的途中，势头也渐渐式微。虽然有新的水柱在它前进的途中升起，但规模已远不及之前的那八条水龙。 数声巨响之后，剩余的水龙也相继坠落，扬起一阵苦咸的暴雨。海水落尽之后，Yo才发觉，天上真的在下雨。 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消息，因为他已失去了所有的补给，雨水是他唯一能获得的饮水了。 一路至此，尽管内伤外伤伤横累累，但得益于以身殉职的小船和浮桶，Yo还留有不少体力。前方的风浪依旧凶猛，贴身肉搏战的时候到了。 海面如同无尽的山峦，一座接一座巨浪。每一座巨浪，都有自己隆起与坍塌的节奏。Yo和着这个节奏，在山峦间爬坡与下坡，一次次被浪头砸入海中，又一次次浮出海面。 一天之后，一个坏消息却不期而至――雨停了，而且停得毫无预兆。 Yo立即开始后悔，没在雨停之前大喝一顿。 尽管海天阴霾依旧，但雨这一停，却数天不再露面。 第一天，Yo在口干舌燥中奋力划水，期盼着能赶上一场降雨。但每次眼见前方乌云密布，赶到时却总是滴雨不落。 汹涌的巨浪一直催着他前行，想要停下来等场雨，不仅体力上耗费巨大，难以捉摸的气象可能还会让他一无所获。 第二天，周身肌肉的酸痛让他已无法继续发力划水。口中早已火烧火燎，想要咽一口唾沫都是奢望。三天没进食，胃里一阵阵恶心。心跳速率愈来愈快，他甚至都能听到胸中的砰砰之声。 第三天的午后，Yo的眼睛已经开始充血，大脑中响起无数闻所未闻的声音，眼前闪过的景象模糊不清难辨虚实。 他的意识正渐渐离去，全身的肌肉开始出现抽筋抽搐的情况，他开始慢慢沉向海底。 到此为止了吗？Yo抛给自己一个已没精力思考的问题。 一个势如山岳的巨浪慢慢隆起，推着Yo上了浪头。 巨浪划出一道有如彩虹般的弧线，在彩虹的半山腰，Yo从浪头中率先摔了下来。 轰！这一次的冲撞比小船粉碎那次还要剧烈，但Yo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他的意识已细弱游丝。 眼前有一团红色在海水中蔓延，舞动的身姿无比轻柔舒缓，像是在召唤他的精灵。他已经意识不到，这是从他嘴里喷出的鲜血。 到此为止了…… Yo的脑海里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渐渐进入休眠状态。 在他身体周围，一圈又一圈的白色荡漾开来，仿佛是来自冥府的手臂，要把他带回自己的领地。 这些是他身上缠绕的白色布条，经过无数次的摔打和长期浸泡，它们已经彻底松开，最终随着这次大冲撞从他身上脱落。 他背后的观海剑，脱离他身体的一瞬，便重回千钧之重，立刻从剑鞘中滑落。剑身中的那束灿光在昏暗的海水中格外耀眼。 Yo的世界却一片黑暗。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变得冰冷。 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生。 黑暗中，一道耀眼的灿光骤然亮起，穿过Yo紧闭的双眼，刺入了他的脑海。 哗！Yo在观海剑穿过那团荡漾开的红色血雾时，伸手抓住了剑身，用尽最后的力气。 利刃划破他的手掌，粘稠的鲜血涂洒在剑身之上。 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股轻柔温暖的力量，从他手掌上的伤口进入他的身体。就像他在夏日海底仰望的海中阳光，一股明亮的暖流在他体内飘摇流淌。 这股暖流最终涤荡了他身体里的寒冷，也照亮了他的脑海。 Yo再次睁开双眼。 凭着这股力量，他重新浮上水面，并看到一个让他无比振奋的景象――前方不远处，低垂的云层中，电光在不断闪烁。他甚至可以嗅到雨水的味道。 就像是听到了神的召唤，Yo手脚并用，拼上性命地向前划水。尽管他的右手握着观海剑，但当他充分发掘自己游泳的潜能时，单手的游速也非常可观。 海上的目测距离误差太大，等到他抵达“前方不远处”，天光已是夜晚将至的景象。 但这场雨是一场持续数天的豪雨！Yo在仰头接满一嘴的雨水后，内心无比幸福。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竟然邂逅了一位老朋友――那根先他飞进飓风带的桅杆！ 桅杆上的绳索都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根孤零零的光杆，顺着海浪在海面上起伏前行。 在它经过Yo的身边时，Yo扬起手中的剑，轻轻一磕，剑刃便深深刺进了木材之中。接着他纵身一跃上了桅杆，一手扶剑，双腿半蹲，侧着身子御杆而行。 如果这时远处有艘船，而船上的人在望向Yo经过的海域，那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海面上有一只大得不像话的青蛙，正像螃蟹一样横着跳跃前行。 这是因为Yo随桅杆在海浪间起伏时，不仅是一丝不挂地半蹲着侧身前行，而且基本是全程仰头望天的。 因为不知道雨何时会停，而他身上又没有任何能够储水的物件，他只有尽量多地把水灌进肚子里。 Yo以这样的姿势在海上滑行了一天后，他再次目睹了壮丽的乌云吸水的场景。这一次，龙卷风带着六条水龙，从他身后呼啸而来。 再见了！ Yo与脚下的桅杆刚刚道别，就双双腾空而起，被水雾裹挟着飞速旋转起来。Yo的眼前水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心里也只抱定一个念头：握紧手中的剑！ 这次被龙卷风抛出时，并没有水柱接住他，他从百人高的高空，直扑海面而去。冲撞必将惊心动魄。 Yo在空中调整好姿势：保持身体竖直，双手握剑举过头顶，准备用利刃刺开海面开路。对于能否安全入水，他的心里并没有底。 就在这个当口，一条巨浪迎头赶上，浪头足有数十人高。 哗！利刃率先劈开浪头，然后刺穿厚实致密的水流，冲向海面。 这一次的穿越迟滞了Yo的速度，等到他随着利刃扎入海中时，承受的冲撞较上两次小了许多。看来巨浪并非总站在他的对立面。 龙卷风消散后，海上已看不到桅杆的踪影。Yo只得继续压榨近乎枯竭的体力，奋力划水前行，并时不时停下来灌上一顿雨水。 即便Yo靠着十余年的锻炼与修行，体力与水性都是超凡脱俗，但在咬牙又坚持了一天后，Yo也到了极限。 他已经连续六天没吃东西，体温也因长期浸泡水中而大量流失。 所以当这一天的黄昏来临，他在海水中碰到一个物件时，他很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到再三确认，那并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他的心中又涌起一阵悲凉。因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具已经肿胀腐烂的人类尸体！ 第七章 菲莱提斯号 - 浮海记 - 北郭南 这具尸体的脸已经看不到了。从骨骼上的咬痕来看，已经有鱼群路过了他的尸体。 但鱼群并没有来得及吞下他身体的其余部分。有如败絮的筋肉挂在骨骼上，正一片片被海水撕扯而去。 为什么会有人类尸体出现在这里？ Yo极目远眺，心中蹿出一条狂喜的火苗：远方的天光，似乎比他头上的亮了不少。 难道就要冲出飓风带了？！ 他又想起一天前呼啸而过的龙卷风，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尸体出现在这里：遭遇海难的船在飓风带的边缘遇上龙卷风的残党，被风浪推送到了他面前。 想到这里，他心中那条狂喜火苗迅速燃烧，点燃了他全身的筋肉。他开始又一次的划水征程。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海面上。 小黑点越来越大，似乎有一根长长的杆子插在上面。 是的，那是一根桅杆！ 是的，那是一艘船！ 这是一艘残破无比的船。 船首已浸泡水中，左舷塌下半边，桅杆斜倒在甲板上，船身断为两截，仅靠还没完全断开的龙骨苟延残喘。 这艘船只是在等待被大海收藏，已绝无再航行的可能。但是它的出现，验证了Yo之前的猜想。冲刺的时候就要到了。 但是在这之前，他无论如何得先找点东西吃。 急速的海浪推着他奔流向前，大船越来越近。 经过船身断裂处的瞬间，他左手奋力扒住残破的船板，右手朝船身刺出观海剑。 哗！船板上的木头茬扎进他的左掌，他的剑也穿透了船板。 Yo的左掌多了几个血窟窿，但他也如愿登上了船。 这是一艘大型商船，有两层船舱。在他登船处的底层船舱里，他找到了船上的贮藏间。里面的物资因为海难散落殆尽，但也残留着几条漏网之鱼。 它们包括：一团藏着两条蛆的类似面包物，一块比船板还硬的干肉，四颗洋葱。 Yo的眼睛泛起一阵绿光，拜谢了所有认识不认识的神灵之后，立刻开始啃起来。吃完最后的洋葱，他已是泪流满面。 真是一顿回味悠长的大餐！Yo在心中感叹。这是因为他虽已登上甲板，却依旧止不住泪水横流。 他并不知道，那四颗表皮枯枯皱皱，嚼起来味同枯草，内部却爽脆多汁的球形物体，才是他流泪的根源。 Yo搜遍了两层船舱和甲板，除了那些已被他塞进肚子的食物，船上就只剩下木头了，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艘船正在加速下沉，船尾已基本没入海中。远处的天空依旧云层低垂，但要光亮许多。那里会是他要去的地方吗，Yo并不清楚，但他觉得值得去看一看。 船上的桅杆大约有一人合抱粗细，船帆、帆桁都已不见踪影。较之前自己船上的那根桅杆，这一根无疑将会是更出色的冲锋舟。 于是他举起观海剑，一剑斩下，桅杆便从折断处彻底断裂，咕噜噜滚下海去。Yo拽起甲板上一条断裂船板，跟着一跃而下。 这一次，桅杆的横截面足够他盘腿而坐。Yo一手扶剑，一手持船板，算是给这条独木舟加了一个舵板。 如此航行一夜，第二天天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海上的风浪温柔了许多。云层逐渐升高，雨势也随之逐渐减小。 Yo抓住最后的机会，扬起脖子灌了一肚子雨水。等到他感到需要放点水时，天上的雨却在不经意间停了。 他颇为心疼得站起来撒了一泡尿。待他抬起头眺望远方，惊喜地看到地平线附近的海面上，似乎有莹莹亮光闪过。 那会是阳光吗？Yo不太确定，他已经半个多月没看见太阳。 他重新坐下后，开始用手中的船板做桨，奋力划水。海上的西风已经减弱不少，偶尔还会有东南风迎面扑来。抵达那片光泽闪烁的海面，花费了比他预估要多的时间。 当他仰头看到，阴云穿梭的天空之中，虽然柔和却足够明亮的太阳，在乌云丛里时明时暗时，他的内心突然变得平静。 这是经历诸多挣扎与挫败，目标达成时，带着满足感的平静。 Yo穿过了飓风带！ 低垂在晦暗海面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厚乌云山被他抛在了身后。前方的海面和天空越来越亮，越来越广。 虽然Yo已经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并且一无所有，前方的航行还有多久、还会遇到什么并不明朗，但这一刻依然值得铭记――Yo来到了一个新世界，一个他只在传说中听说，他周围所有人都向往却无法企及的世界。 Yo彻底沐浴在这个新世界的阳光下时，已是三天后的午后。这是他二十多天来遇到的第一个晴天。白云在蓝天上游荡，一路捉弄灿烂的阳光。 这三天之中，他只在第二天碰上一阵雨水，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补给。一路上的风浪较之前减小许多，而且常有东南风跑来凑热闹，他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划水。所以此刻，他已是人困马乏。 阳光照在他冰冷的身体上，让他很快暖起来，却也唤起了他身上的瞌睡虫。连天的哈欠中，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再也支撑不住。 一个浪头打到桅杆上，让他一个晃荡差点跌入海中。再次睁开双眼，太阳的位置几乎没变。尽管只是极其短暂的瞌睡，他手中的船板却已不见踪影。 Yo起身极目远眺，在东方的海面上看到一个小黑点。可以确定，那绝不是那块只有一人多长的船板。根据之前的经验，那或许是艘船。 “哎――！” Yo站在桅杆之上，摇晃着手中的剑，拼命嘶吼。 “哎――！” 他知道即便那是艘船，而且船上有人，这么远的距离也不可能看到他听到他。但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 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以他现在的体力，绝无可能跳海游泳去追一艘大船。 “哎――！” Yo在心里祈祷，船上有人，而且是向西航行。尽管他知道这种事的发生近乎神迹――他从西面来，那里只有飓风带。 但是神迹真的发生了！ 黑点越来越大，上面出现了白帆，桅杆，还有人！ “哎――！” Yo喊出这一嗓子的时候，几乎要喷出眼泪来。 这是他来到东方的世界遇到的第一艘船，第一群人。船上的人说着跟他相同的语言――通行于橄榄海的希拉语。 Yo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名字――菲莱提斯号。 第八章 动手吗 - 浮海记 - 北郭南 最初，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看到，一个剥了壳的超大号龙虾，正在海面上一闪一闪地晃着亮光，他们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等到他们最终确认，那是一个一丝不挂地男人正在海面上手舞足蹈，手里还在摇晃一把剑之后，所有的船员都抱着膀子站到船头，兴致勃勃地观赏起来。 待距离够近，他们看到这个男人正踩在一根眼熟的桅杆之上，才决定捞他上岸。 眼下，他们正抱着膀子围成一圈，仔仔细细地观察一丝不挂满身伤口的Yo。直到一个头上扎着头巾的男人走进人群，吆喝了一声：差不多了，众人才四散回到船上各处。 这个扎着头巾的男人扔给Yo一条肥大白裤子和一件紧身蓝上衣――船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种着装。 “你怎么搞成这样？” 头巾男看了一眼Yo身边蔚蓝的观海剑，把眼神定格在Yo身上。 Yo向他叙述了自己从帕匹洛夫出发，穿越飓风带来到这里的整个过程。头巾男一开始表情还算平静，听到最后，已是双眼斜吊，一脸凶恶。 “你是觉得我们太善良了吗？扯淡也要像点样！还穿越飓风带？你怎么不说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头巾男身边，一个红脸大汉气势凌厉地训斥了Yo一顿。 他们的反应完全出乎Yo的意料。他本着以诚会友的想法，老老实实回答恩人的问题，没想到却被对方如此嫌弃。 Yo的养父跟他说过一些橄榄海的风土人情，但那都是泛泛而谈。具体到眼下的情境，他并没有遇到过，也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喂，别总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我看人家说得挺诚恳的。你之前遇到的那艘船是什么情况？船上还有别的人吗？” 另一个脸上带着胎记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帮Yo解围。 Yo把飓风带边缘那艘船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胎记男在听说船上除了木头一无所有，现在肯定已经沉尸大海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告诉Yo，这艘船本是与他们结伴而行，但不幸在海上遭遇风浪而失散。他们之所以向西航行，就是在寻找这艘船。没想到它被卷入了飓风带。 说完这些，他和头巾男、红脸大汉走到一边，低声商议着什么。 Yo得知恩人们失去了同伴，而且那艘船的桅杆还帮了自己大忙，顿时觉得亏欠恩人太多，当即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报答他们。 他想起养父说过，东方的世界每艘大船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便问身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这艘船叫什么。 “菲莱提斯号！”胖子脱口而出。 没想到胖子这漫不经心的一句，却招来头巾男等三人齐刷刷的恶毒眼神，吓得他赶紧跑开。 Yo没有留意到这些，仍然大大咧咧地问迎上来的三人各自叫什么。 “头巾、红脸、胎记。” 头巾男语气冷淡，给出的名字简洁鲜明。说完后又问Yo，是否能试试他带来的那把剑。 他们之所以盯上观海剑，除了它蔚蓝的剑身和剑身内那束灿光的视觉冲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自Yo上船以来，船的吃水线上涨了不少。这肯定不是Yo的体重所造成。 Yo爽快答应后，头巾弯腰握住地上的剑柄，按照惯常的力道猛然起身，差点没把腰折了。整把剑纹丝不动，头巾却弓着腰冲了出去，几乎要摔一个狗啃屎。 红脸大汉见此情景，颇为不忿地走了上来。他是船上力气最大的，也亲眼看到Yo轻松地挥舞这把剑，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替菲莱提斯号挽回颜面。 他先是一只手握剑。但是努力到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上衣的扣子也被崩开，剑依旧纹丝不动。 于是他又上了一只手。这次他脸上的青筋也纷纷暴起，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却仍未搬动丝毫。 最终，他搓着双手放弃了尝试，脸色红得更为深沉。 头巾与胎记围上来，三人相互递了个眼神。再次面对Yo时，三人的神色都柔和了许多。 红脸大汉脸上甚至难得有了笑容。他走过来用力拍了怕Yo的肩膀：“小兄弟，之前老哥说话语气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哥那是故意逗你呢。哥相信你说的话！” 头巾与胎记也随声附和，并吩咐船员立刻准备开饭。 待菲莱提斯号调转航向，开始向东平稳航行时，Yo已经和船上的人们称兄道弟地喝起酒来。虽然船上的食物难言美味，但酒却着实不赖。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东拉西扯地海侃起来。Yo给船员们讲述帕匹洛夫的风土人情，并向他们求证自己从舞台剧和《百大英雄图谱》中听到的东方世界的故事。 船员们告诉Yo，他所说的东方世界，他们叫做三海世界，是由橄榄大陆、泪海大陆、星海群岛三片陆地，以及围绕它们的广袤海洋组成。 而船员们，来自橄榄海的克拉斯岛。确实如Yo所说，那里是欧梅诺斯赢下终极决战，结束橄榄海大战的地方。 但对于欧梅诺斯，船员们却嗤之以鼻。他们告诉Yo，佛提亚斯是个窝囊废，打败他的欧梅诺斯也不过如此。 Yo颇为不忿地辩驳，如果欧梅诺斯如此不堪，怎么能连续五年排名《图谱》的榜首。 “不是五年，是十年。”一直在一旁沉默聆听的胎记男终于开了口。 听完Yo介绍帕匹洛夫的情况，他脸上的神情轻松许多，似乎解开了心中的什么疑问，也端着酒杯加入了讨论。 他告诉Yo，从二十四年前《图谱》第一次出版，到十五年前的第十本，欧梅诺斯连续十年占据榜首。 但这靠的只是虚名，不是实力。因为《图谱》的编委，都是大战中的信使，他们都是追捧欧梅诺斯的马屁精。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和头巾、红脸还有船上的另外几名船员，都曾经作为南部联盟的士兵，参加了橄榄海大战。 他们知道，他们的将军佛提亚斯就是个窝囊废。所以才会在所谓的终极决战中，白送给欧梅诺斯一个好名声，葬送了他们的牺牲与荣誉。 Yo终于明白，为什么船员们对欧梅诺斯的评价，与他的养父做出的评价有如此大的差异。这涉及到恩人们的伤心事，他也不好再反驳。 看到气氛有些冷下来，胎记男挤眉弄眼地对Yo说，等他抵达橄榄海的西方门户――凯俄斯城，一定要去水手街转转，那里是所有水手的美梦。 Yo不明所以，但是船员们却都兴奋莫名。在他们的呼应和起哄声中，船上的气氛又燥热起来。 酒至尽兴，Yo已经喝得五迷三道。船员们似乎特别欢迎他的到来，每个人都热情的上来找他干杯。 多日的海上艰苦漂流，他基本没合过眼。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睡意已是势不可挡，摇摇晃晃间几乎要一头栽下去。 胎记男这时又凑上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Yo，那把蔚蓝色的剑重如山岳，绝非寻常之物。Yo能平安穿过飓风带，是不是与这把剑有莫大的关系。 “是……” Yo说话间已经迷迷糊糊。 “也不全是……我还…发现了…一座宝藏……”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没说完，Yo就一头栽下，趴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船员们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了头巾男。 胎记男上前确认Yo确实已经睡死后，也望向他： “动手吗？” 第九章 Yo的宝藏 - 浮海记 - 北郭南 菲莱提斯号确实来自克拉斯岛。这座位于橄榄海中线上的岛屿，历史上饱受战火蹂躏。在二十五年前橄榄海大战结束时，岛上的居民已经尽数逃亡。 现在，它是盗贼、通缉犯、私逃奴隶的藏身地。除了海盗船，极少会有其他船只会经停这座岛。菲莱提斯就是常驻其上的一艘海盗船。 橄榄海上，常有各国海军来往巡逻。所以藏身克拉斯岛的海盗们，通常会伪装成商船，外出橄榄海，来到橄榄大陆西海岸的外海作业。 这里，常有来往三海之间，载货颇丰的大型商船经过。但收益与风险并存，不期而至的大风浪也常光顾这里。 菲莱提斯号这次出航两个月，好不容易碰上一艘从星海来的商船，却在要动手之际遭遇大风浪。商船向西逃遁，他们便一路追随。没想到最终只捞起了一丝不挂的Yo。 Yo知道这些，已是近一个月之后。眼下，他正躺在菲莱提斯号的甲板上呼呼大睡。 菲莱提斯号上的船员们则围在Yo身边，商讨着是否要把他扔下海。 他们最初把他捞上来，是看到他脚下的桅杆似乎属于他们所追的那艘商船，觉得他可能是商船上的人，想要从他嘴里套出商船的情况。 等到后来，Yo酒后说起家乡帕匹洛夫的许多细节，他们才大致相信他说的话，也同时对他失去了兴趣。不管他经历了怎样的奇迹之旅，一个一丝不挂的穷光蛋对他们毫无意义。 Yo带来的那把剑，多少给了他们一些安慰――至少这一趟不会彻底空手而归。他们原本打算把他灌醉之后直接扔下海，但Yo睡着前提到的宝藏让他们心动不已。 关于这句话的真假，胎记男给出的观点是：虽然Yo说这话时已是迷迷糊糊，但从这孩子的秉性以及那把剑的成色来看，酒后吐真言的可能性更大。 头巾男最终决定，先从Yo嘴里套出宝藏的情况再动手。 但Yo在之前的长期航行中，体力耗费巨大且一直没有休息，此刻精神已经彻底松弛下来，再加上又被灌了大量的酒，所以船员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Yo弄醒。 头巾男只好再做决定――等Yo醒。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之久。这半个月，除了偶尔梦游般的找水喝、找东西吃、撒尿，Yo一直在酣睡。 头巾男开始着急了，他们距离橄榄大陆的西海岸还有不到五天航程。如果到了商船航道海域再动手，变数太多。他吩咐下去，Yo下一次再起身，一定要把他彻底弄醒。 但Yo这一次起身，却是真的醒了。 没等他擦完脸，船员们就迫不及待地端着酒杯围了上来，说是要继续找他喝酒聊天。Yo一边感叹橄榄海人民的热情，一边接过酒杯与他们推杯换盏起来。 船员们从凯俄斯的水手街切入话题。这条街是整个橄榄海著名的花街，整条街都是各式妓院。出入橄榄海的水手们，在经过凯俄斯这座门户之城时，最爱的地方就是这里。 船员们又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Yo能使出他们所传授的小手段，一定能俘获花魁之心，从而获得更多乐趣。这些小手段就是，给姑娘们讲述天花乱坠的离奇故事。比如，Yo如何穿越飓风带，以及他所发现的宝藏。 Yo自小生活在帕匹洛夫，根本不知道妓院为何物。所以船员们尽管说得眉飞色舞，他其实并不甚明了。不过本着报恩的心态，他还是表现得乐在其中。 当船员们把终于话题扯到宝藏上，并请他说说详情，他也毫不吝惜，和盘托出。 船员们暗自得意，满怀期待。但是听到的却是一通让他们不明所以的话。 生，能量催生物质。死，物质抽离能量。生死之道，能量物质之轮回。万物大体如此。人之生死，也从此道。 当世所称诸力，大都可由生死之力融汇。捕捉此力，除明悟生死之道，还需在生死之瞬，体悟能量物质之轮回。 此道修习艰难异常，尤重体悟机缘。吾之初衷，本为贪生。初窥门径，吾已至大限。寥寥感悟，冀望后人由此登堂入室。若感念一二，吾终不至空虚一场。 人之为人，存于众人之中。人之所系，便是情感。情感所系，便是归宿。生死之义，便系于此。 尽管这些仍是用通行橄榄海的希拉语念出，但其中夹杂着许多生僻字词，文法也与现代希拉语多有不同。所以菲莱提斯号上的船员们听完之后，只能一头雾水地相互呆望。 Yo于是热心地进一步解释，这些用古希拉语文法写就的文字，是他在家乡帕匹洛夫的一座地下废墟中发现的石壁刻字，记载着一种叫做生死之力的力量修行简要。 他之所以能穿越飓风带，除了观海剑的帮忙，更主要的还是要感谢这生死之力的长期修行。所以，这些就是他的宝藏。如果恩人们感兴趣，他愿意进一步详述宝藏的发现过程。 菲莱提斯号上的海盗们，咬牙切齿间几乎要骂起娘来。对于他们来说，酒色钱财才是人生奋斗目标，这段狗屁修行文字只是一段长篇废话，枉费他们为此苦等半月，费尽心机。 但转念一想，众人又觉得，人人都有戒心，尤其事关宝藏，所以这会不会是Yo在试探他们？Yo所说的“地下废墟”，也让他们保留了一丝幻想。既然已经等了半个月，不妨再等一会儿，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真正宝藏的线索。 于是一众海盗强挤欢颜，拖着腮帮子告诉Yo，虽然他们已过了追求梦想的年纪，但依然抱有一颗渴望不凡的心，所以，请Yo务必要叙述地详细些。 看到大家兴味盎然，Yo便乘着酒兴，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将当初的经历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每月的月初，Yo都会在帕匹洛夫群岛周围进行长游训练。在他十三岁那年的长游训练中，他来到了一片之前从未到过的海域。 这片海域位于群岛的西边，与群岛的大部分岛屿相距遥远，甚至可以自成一片群岛。如果不是为了挑战自己的体力极限，Yo也不会来到这里。 在其中最大的一座荒岛上，疯长的草木之间，散布着许多房屋遗迹，从遗迹的布局来看，很像群岛上的民居。长期风雨的侵蚀，使得砖石用力一捏便会碎下来。 但在岛中央的一处遗迹，硕大的青条石却依旧坚硬。从遗迹的规模来看，当年的这栋建筑颇为宏伟。 坍塌的石堆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张面目严肃的脸。 那是一座斑驳的青石雕像，矗立在这栋建筑中庭位置。 雕像双面四臂，朝着相反的方向。一面双眼圆睁，额头上三条竖纹，双手并在胸前，做出上捧的动作；另一面双眼紧闭，额头上三条横纹，双手在腹前做出下按的动作，只是手掌被掉落的石板砸断。 尽管已经残破，但从雕像脸部的线条和肢体的造型，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古朴与威严。 近距离观察一阵，Yo正打算爬上石堆离去，却突觉地动山摇，天旋地转。青石堆高处的几块巨石顺势轰隆隆滚落，身后的雕像也在剧烈摇晃间似乎随时要倒下。 Yo此时也是头晕目眩，每迈出一步都好似踩在云朵上，慌乱之际，一把抱住了雕像的大腿。 好在这一切并没持续多久。待一切恢复平静后，Yo看了看面前从高处滚落，却被雕像上捧的双手顶住的巨石，立刻转身朝雕像鞠了一躬。 惊魂初定，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地震。不知后续情况如何，还是先走为妙。 但第一步还没迈出来，就感觉脚下突然踩空。再下一刻，伴随着哗啦巨响，他已随着雕像、巨石堕入黑暗。 第十章 生死之力 - 浮海记 - 北郭南 再次睁开双眼，Yo发现自己似乎是跌进了一口枯井。天光从头顶的圆洞直射下来，洞口距离他躺的地面大约三四人高。 进一步观察身处的空间，他就明白自己并不是在什么井底，而是雕像原本所在建筑的地下暗室。 建筑的地基石被地震震碎，无法承受雕像和巨石的重量，直直跌入了这间灰尘没脚的暗室。 此刻，雕像依然保持着直立，头顶距离上面的地面大约一人高。而一同掉落的巨石，滚落到不远处的一面石壁前。 微弱的光线下，Yo在巨石边的地面上瞥到一抹白光。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副被灰尘掩埋的尸骨。头颅之上，空洞的眼眶朝着面前的石壁，似乎依旧不舍闭眼。 顺着它的视角，Yo在石壁上看到数排刻画的文字，与他的父亲在群岛上所教授，通行于橄榄海的文字相似。 稍作停留，担心地震再次来袭，Yo便借助雕像，爬上地面后离开。带着许多问号回到洛夫岛，Yo立刻到神婆那里请教。 神婆告诉他，他到的那片海域，是帕匹洛夫先民最早的活跃之地。但因为地震海啸频发，最终在三百多年前被先民们放弃，也渐渐被大家所遗忘。 而那座宏伟建筑，叫做生死神庙，是先民们尊奉生死神像，也就是那座双面四臂雕像的地方。随着那片海域被放弃，先民们也不再尊奉生死神，转而尊奉生育女神的人间代理——克沃妮塔。 至于神庙下的暗室、尸骨、文字，神婆表示自己也一概不知。 Yo的父亲听到这些，兴致大发，死乞白赖地缠着Yo回到了那座岛上，并在一番详细考察后，拓印了一份石壁上的文字回来。 经过一番没日没夜地研究，Yo父在一次岛民集会后，手舞足蹈地要求大家先等等，然后兴高采烈地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 他绝不是唯一一个从东方世界来到帕匹洛夫的人！ 岛民们听完后先是扔了一串白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神婆最后走过来告诉他，根据世代流传的传说，帕匹洛夫的先民就是在神的指引与护佑下，从东方的世界来到这里繁衍生息的。他的研究成果是对的，但岛民们早就知道了。 Yo的父亲并没放弃，他揪住了仅有的两名听众——Yo和Yo的母亲。 根据他的研究，石壁上的文字出于两人之手，都是用古代橄榄海文法所写。前几段刻画较早，内容为一种叫做生死之力的修行简要，笔力雄浑，竟然是直接用手指刻写。最后一段是另外一人在多年后用锐器所刻，内容与修行无关，却是对人之生死的探讨。 这些文字开启了Yo修行的新篇章。尽管他并没有发明出一招半式，但依照此法的长期修行，却像是唤醒了他体内的火山，让他的身体机能突飞猛进，最终去挑战地狱般的飓风带。 所以这些，就是开启他人生新篇章的宝藏。为了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他愿意与大家一起分享。 除此之外，Yo还表示，还愿意与大家分享他的修行方法。 说完，他便无视众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亲身示范起来。并且在开始前不忘好心地提醒众人，在帕匹洛夫，他是在体能锻炼到极致，体力释放殆尽之后做此修行。眼下他体力充沛，进入状态可能会慢一些，请大家多点耐心。 Yo在船首盘腿坐下，双手轻拊两膝，全身放松，呼吸放缓。他周身气息渐沉，势如苍钟，最终聚精于心，沉气丹田，凝神入虚。 周遭的世界逐渐安静，海浪起伏的节奏渐趋平缓，海风越来越轻柔，时间慢了下来。 Yo逐渐感觉到，洒在海面上的阳光线条粗粝起来，似乎一根根鱼线自天而下，扎入渐渐静止的海面，无数透明小点被这鱼线拽出，自海面升腾，向天空飞升。 当有云朵遮住了太阳，粗粝的光线便倏忽不见，仿佛鱼线瞬间被斩断，那些透明小点也即刻坠落，四散消失。 如此往复过了许久，Yo闭上了双眼。 待那些透明小点再次在周遭出现，便开始直线飞升，在远离地面的高空，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挤压聚集，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凝重，最终牵连成一团洁白的云朵。 时间流淌，云朵开始下沉，那只看不见的手似已消失，云朵逐渐蔓延稀薄，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轻盈，最终重回透明小点，又被闯入其中的风四散吹开。 这些场景——光明光暗之瞬，云聚云散之瞬，海面上水汽和大气之力的变化，是Yo日复一日摸索体悟才感受到。在生死之瞬体悟生死之力，是修行此力的法门。 Yo的这一次示范足够有诚意。他从午后坐到了午夜，又从午夜坐到了月落。 船员们在一开始，确实保持了足够的耐心。但等到日头渐沉，却发现Yo似乎又进入了之前的沉睡状态。 他们想要直接动手，却又忍不住按照自己一贯的逻辑，担心这仍是Yo的试探，还没把宝藏的实情说出来。众人商议再三，决定还是再等等。 但船员们睡了一觉起来后，发现Yo仍一动不动端坐船首，终于忍无可忍。 此时的Yo，仍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月亮在他脑后坠落，他可以感受到远方的海潮，似乎被天上一只巨手揪起，呼啸着奔赴更远方。却又因此脱离了那只巨手，最终偃旗息鼓。 海潮涨落之间，礁岩内部出现罅隙，凝聚它们的力量逐渐式微，破碎的躯体最终脱离，随着海潮漂泊远方，又在那里被新的力量维系，成为一片新的大地。 如果在帕匹洛夫，Yo常会在夜间升起一堆篝火，感受每一根枯木，在热力满溢的瞬间迸发的火焰，以及火力耗尽时最后一缕青烟的叹息。 这潮起潮落、岩遇岩离、火生火灭之瞬，连同白天的光明光暗、云聚云散，是Yo在帕匹洛夫群岛上，体悟生死之力的门径。 而当东方的太阳跃出海面，万物随阳光苏醒，更是体悟生死之力之磅礴的最佳时机。 当下，Yo的眼前便是那众生勃发，天地清明的壮阔景象。 但是突然之间，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世界仿佛在迅速离他远去，除了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Yo的脑中一团漆黑。 周围的世界同样如此。 这是因为他正向大洋的海底坠落。这里的海比帕匹洛夫周围海域深得多，阳光无法穿透，四周一片死寂。 Yo坠落的轨迹里，有一条长长的血带，来自他后脑勺的血窟窿。在这黑暗的世界里，血腥就如指路明灯，为深海中一双双躁动的眼睛指明了方向。 此刻的菲莱提斯号上，从瞭望绳网已经可以看到橄榄大陆的漫长海岸线。 在红脸大汉挥出手中的铁锤，准确砸中Yo的后脑勺时，船员们已经一致认定，Yo是个知恩图报的傻子。 这让船员们万分沮丧。这次出航两个多月，除了Yo这个一丝不挂的穷光蛋，临终前留下的一堆疯话，他们一无所获。 看到船上士气低落，胎记男站出来向大家保证，这趟航行的收获将比以往都要大。 因为他们收获了一件至宝——蔚蓝的观海剑，他已经有办法可以让他们借此大发一笔。 菲莱提斯号在胎记男的激情演说中驶向日出，船员们沉浸在他的发财计划中，转脸就忘了世界上曾有个叫Yo的人存在。 第十一章 蓝仔 - 浮海记 - 北郭南 Yo并没有就这样被从这个世界抹去。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天上的云在快速倒退，海上的风呼呼作响。 菲莱提斯号能跑这么快？！这是Yo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稍稍转念，他又觉得身下的甲板好像比平常柔软许多，而且更富有弹性。除此之外，后脑勺传来阵阵痛感，用手一摸，一个大鼓包赫然挺立。肿胀处被触碰，疼得Yo牙齿打架。 就在这时，两条细水柱从天而降，准确淋在他脸上。最先到达的那部分，更是趁他不备直接入嘴。 Yo赶紧起身。呸呸之际却发现，落入他嘴中的水与平常所喝淡水无异，并无海水的苦咸或者其他怪异味道。 待他定下心神，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蓝底白斑的宽大脊背上，在海面上飞速前行。 这张脊背所属的生物，是一个身体扁平，通体蓝皮白斑的大块头。在海中游行的姿势，有几分像一只展翅飞翔的蝙蝠。只是它的翼展，可达四到五人身高的总和。 它的两翼有如水中平铺的两面三角帆，曲线极为流畅，像是两只舒展悠长的超大号鲨鱼鳍，遒劲有力地拍打着海水。 如果将这个在海中游行的生物称为鱼，那这让它游走如飞的两翼便可称为它的鱼翅。 这两条鱼翅的优美曲线构成了它身体的大部分结构。在它们中间的躯干，只有约一人多身高的宽度，不到两人高的长度。躯干的前端，呈凹进的椭圆曲线，连接两条鱼翅曲线的上段。在连接处，两端各有一个手掌长度的凸出椭圆柱硬质器官。 两条鱼翅曲线的下段，在它躯干后端收拢成一个带有弧度的宽大三角。三角的末端，托着一条细长如鞭的尾巴，在飞速游走水中上下左右摇曳。 Yo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它躯干上两处隆起之间的平坦地带。这两处纵向隆起，如绵延的山脊一般，宽度约如成人小臂的长度，长约成人身高的多半。隆起间的平坦地带，便如山脊间的山谷，宽度略宽过成人肩膀，刚好容下Yo盘腿坐于其间。 这段平坦地带的中段，两处隆起的内侧“山脚”位置，各有一个由数层皮膜，如花瓣一般相互错落层叠覆盖的纵向椭圆区域，长轴约如脚掌长度。 在Yo起身之后，刚好瞥见这两处相距略比肩宽，状如拍平的花苞般的皮囊里，细长水柱断流，打开的数层皮膜闭合。可以想见，之前淋在他脸上的水柱，就是从这里喷出。 在平坦地带的末端，也有一个类似的皮囊，只是形状更近乎圆形。这个皮囊的位置，位于另一个横向隆起的“山脚”。这个横向隆起，状如长长的枕头。Yo之前平躺时，头就是枕在上面。 就在Yo将目光聚焦在“枕头”上时，一道尖锐短促的声响从“山脚”的皮囊发出，覆盖其上的皮膜随之震动了一下。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如人类吹口哨。但因为发出声音的这个皮囊接近它的尾部，Yo脑中涌出不好的揣测。 不会是放屁了吧？！ 你才放屁呢！ Yo的脑中竟然响起反驳自己的声音，而且听起来像是一个小男孩在说话。 他向四周看了看，不见人影。 这个举动纯粹多余，他正坐在这只巨大的蓝色生物背上海上疾行，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男孩在他耳边说话。 难道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了幻听？！ 你没幻听，是我在说话！ 又是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这回确定了，肯定是幻听！看来得尽快找点东西吃了。 喂，不是幻听，是我啊！你正坐在我背上呢！ Yo低头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看来航海消耗确实大，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幻听，头一回出现就这么严重！ 你故意的是不是？！还是你真的饿晕了！我帮你清醒清醒！ 小男孩的话音刚落，Yo身下的这只巨大生物就开始下潜。海水瞬间漫过Yo的头顶，如果不是他紧急抠住了前端那两个皮囊的皮膜缝隙，他已经被扑面而来的海水卷走。 不过这通海水漫灌确实浇醒了Yo。待他再次被驮着浮出水面，他开始注意那个最初发出尖锐声响的皮囊。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不用Yo说出声，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就会在他脑中响起，回应他脑中的想法。与此同时，那个皮囊也会随之震动。 你是通过这个皮囊说话的？！ 这不叫皮囊，这是我的声囊。说话吹气都是通过它。 吹气？吹什么气？像之前那样类似放屁吗？ 那不是放屁！！我那是吹口哨引起你注意。我的声囊皮膜下包裹着气孔，连接着我体内的气囊，也就是那个“枕头”。我可以控制气孔出气的角度与力度，引发不同的声音，以此与其他朋友交流，也就是你说的说话。 那我为什么能听到你说话？而你还能直接知道我脑袋里的想法？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只要集中精神，并试图与我交流，我就能听到你的想法。 那我岂不是没了隐私？ 放心。只要你断绝我与交流的念头，或者离我很远，我是听不到你的想法的。再说了，就算我知道了你的隐私，也只能跟海里的鱼虾说，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的也是。那我是怎么跑你背上的？我之前是在一艘船上啊！ 四天前早上，你脑袋上流着血从船上跌入深海，把周围各路饿货都招来了。如果不是我抢在他们前面把你驮走，你现在渣都不剩了！以我的经验，你肯定是交友不慎，被船上的人算计了！ Yo狠下心又摸了摸后脑勺的肿包，除了切齿的疼痛，还可以感受到一条刚刚愈合的伤口。 他把在菲莱提斯号上众人的言行重新捋一遍，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之前因为船员们出手搭救，他一直心怀感激。现在知道了他们的真意，Yo也没觉得什么愤怒。毕竟自己被搭救是事实，他也不打算把他们看作仇人。 但是无论如何，他自己的观海剑，他一定会拿回来！ 我已经睡了四天？ 是的。前三天我一直驮着你在原地附近转悠，却一直没有船经过。我这水管够，却没吃的。我怕你光喝水会饿死，从昨天早上就开始加速赶路了。 喝水？！喂，兄弟，我不是鱼啊，喝不了海水！ 不是海水！是我身上水腔里的水，就是背上那两条纵向小山。那是经我过滤之后，储存下来应急下潜推进用的。水腔连着我水囊，也就是上面那两个皮囊，还有双翅后根部的喷水口。你喝的水就是从水囊喷水口喷出来的。 Yo得知自己被灌了一肚子一条鱼吐出来的水，恨不能把肠子翻出来洗一遍。 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我一直跟着你，从你一岁时起。只要你离我的距离在陆上两日行程之内，我就能知道你的位置，听到你的想法。 一岁时起？！你有什么企图？你不会也是“不慎”那拨的吧？ 不是！！这是我妈吩咐的。从我一生下来，她就告诉我要跟紧你。 你妈？！你妈贵姓啊？ 我妈叫蓝妞。就是她把你带到帕匹洛夫的，她还说让你给我起个名字呢！ 起名字应该是你爸的工作吧！不过算了，看在阿姨……你妈的面子上，就给你起个名字。看你这造型，就叫蓝仔吧！ 第十二章 新世界 - 浮海记 - 北郭南 蓝仔得名之后，似乎平添了几分劲头。巨大的双翅摆动幅度更大，长鞭般的尾巴故意探出海面，连抽几下海水，发出啪啪脆响。 尽管蓝仔游走的速度可以与空中的飞鸟媲美，但端坐于它脊背上的Yo却感觉四平八稳。这一方面得益于他自身的修为，另一方面也因蓝仔魁伟的身躯与雄浑的力道。 蓝仔，首先你要好好跟我解释解释，你妈叫你跟紧我，为什么在飓风带我快淹死了你都不现身? 主角总是要到最后才出场嘛！而且，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Yo一时语塞，开始为自己小题大做而检讨。但蓝仔终究是个实诚的孩子。 当然，人家也是第一次见识那么凶险的海况，所以觉得还是呆在平静的海底潜游比较好。 …… 蓝仔，你说是你妈把我带到帕匹洛夫，那她是从哪把我带过去的？ 这她没说。 那她认识我的生父生母吗？ 这她也没说。 那她为什么叫你紧跟我？ 这个她也没说。 那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让我紧跟你，是她把你带到帕匹洛夫，她以前的主人叫她蓝妞，叫你也给我起个名字。说完这些她就死了。 ……Yo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的种群在母体内孵化，一年后才会离开母体，独自生活。我从我妈肚子里出来时，她已经很老很虚弱了，所以交代我几句就死了。 蓝仔说起这些，语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它们的种群，对于生死比人类有着更为豁达的态度。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亲人吗？ 应该没有。我找遍了帕匹洛夫周围的海域，没发现同类。我想我妈应该也是跟你一起，从外面的世界去到帕匹洛夫。 蓝仔平静的语调让Yo陷入沉默。隔了许久，他对蓝仔说： 那你可要听你妈的话，跟紧我！ 说完这句，Yo抬眼远望，吃了一惊。 在他与蓝仔交谈期间，他们已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广袤大陆之前。天际线上，高低起伏的陆地轮廓从北天延伸到南天，两端都不见尽头。 Yo上次见此情景，是在飓风带的边缘遥望漫无边际的乌云。 眼前的这片大陆，应该就是三海世界中的橄榄大陆。菲莱提斯号所需的数日航程，蓝仔一天就跑完了。 随着海岸线逐渐逼近，岸上的景致越来越清晰。 大致说来，自北向南，整条不见尽头的海岸线，基本由两种颜色构成――灰褐色和绿色。灰褐色是海岸棱角突出的高耸岩石，绿色是岸上深处葱郁的草木。 由此可见，漫长的海岸线附近，并没有太多人类活动。在这风高浪急的大洋边，乱石林立的海岸上，也难有港口建设。这些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Yo的养父说，进出橄榄海的远洋航行，有五分之一终结在西海岸的风浪里。 但是此刻，海上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光景。 Yo直立在蓝仔脊背上，双脚扣在它前身的那两个水囊里，一路乘风破浪稳稳当当，驶向位于橄榄大陆中点，出入橄榄海的门户――凯俄斯城。 海岸线越来越近。Yo已经可以清楚看到，橄榄海入海海峡中驶出的帆船。 海峡两岸，对出的高峰巍峨敦厚。山脊线沿着海岸线各自南北延伸一段后，折而向东，北面向东北，南面向东南，最终消失在远方的白云间。 在海峡南北那两座对望高峰之上，各有一团熊熊火焰炙烤着天空。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座通天高塔上，探照寰宇的火炬。 可以想见，远航归来的水手们，在海上远望到这两团火焰，内心将会升起怎样的暖意。 海峡深处，两侧的山峰逐渐收窄。一条横跨南北的大桥，在最窄处横空拉起。桥面位于半山腰，大船从桥下驶过，好似亭亭玉立的荷叶下，一只蜉蝣划过水面。 桥面下的山壁上，刻着两面相对的巨型雕像。北壁上的雕像，面朝西方，望着海峡外无边的大洋。南壁上的雕像，面朝东方，望着海峡内纵深的橄榄海。 我们要下潜了！ 快要抵达海峡口时，蓝仔突然喊起来。 Yo对此也无异议。尽管就这样站在蓝仔背上，飞速划过海面，确实感觉很威风，但如果被海峡上过往频密的船只发现，很可能会招来如珍稀物种般被围捕的命运。 Yo俯下身子，趴在蓝仔脊背上，改用双手扣住它水囊皮膜间的缝隙。一口深呼吸还没做完，就听蓝仔一声呼哨，巨大的身躯已开始急速下沉。 水下的能见度颇高。Yo可以看到，不远处水下的山壁，正向自己飞速靠近。没过多久，蓝仔和他就冲入了海峡口。 两侧的山体在水下进一步收窄。海藻与青苔密布其上，使得伏在蓝仔脊背上疾行的Yo，觉得岸边似有绿色的巨人迎面扑来。 在他们头上，不时会有硕大的阴影一闪而过。那是往来海峡口的各类船只与他们交错。 当Yo仰头看到，那座半空中挺立的大桥从他们头顶掠过，他才体会到，这座远观就很大气的桥是多么恢弘――它的桥面宽度超过一艘大型商船的长度。 蓝仔也和他一样兴奋，这对他们都是值得铭记的时刻――他们真正踏入了一个新世界。 就在这时，蓝仔突然有些不太对劲。 它的身体猛然一个抽搐，改变前行的方向，紧急转弯，在水里划了一个圈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蓝仔？ 北侧的岸上……似乎有个了不得的家伙。 蓝仔的声音里透着惊恐不安。能让它这样的大块头生物都感到紧张，看来对方有些来头。Yo觉得值得一看。 稍作停顿，他对蓝仔说： 为了庆祝咱们真正踏入三海世界，放假！各自自由活动！如果我召唤你，就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在距离海岸两日行程之内的地方对你吹口哨。好，现在解散！ 话音刚落，Yo便从蓝仔脊背上腾身而起，向水面游去。蓝仔似乎得了特赦，喊了一句“小心啊，别去招惹它”，便迅速消失。 Yo上浮出水，海面豁然开朗。 两侧的山体在大桥处距离收至最窄，之后便逐渐分离，其间的水面也越来越开阔。 紧邻大桥的东面山脚，南北两岸上都排布着密集的屋宇。屋宇沿长街而建，紧凑而整齐。长街都是东西走向，南北两岸各有八条，顺着山势逐街升高。 靠近海岸的几条街道上，密布各式商铺客栈。往来的行人在街道上穿行，看起来好不热闹。 这里应该就是凯俄斯城了。作为出入橄榄海的门户，虽然海峡两岸的南城、北城加起来只有十六条街道，城镇规模并不算大，但人丁兴旺，一派兴兴向荣。 南北两岸的港口，都泊有大批船舶。许多船上正在进行各种物品的交易。船上的船员衣着大多和Yo相似，买家们则身着各式服装，与船员们做着激烈讨论。 北岸的港口船舶尤其密集。其中一艘船的船上和周围，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在情绪高亢地叫嚷着。除此之外，高处的街道，也有不少人，对着这艘船指指点点。 “呷――”！ 一声浑浊冰冷的低吼声，从那个方向传来，听不出是什么生物，但可以感受到声音中的凶戾与威胁。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但片刻之后，又开始更为亢奋地叫喊。 第十三章 蓝血鲎号 - 浮海记 - 北郭南 被众人围观的这艘船，除了体型庞大，造型也极不寻常。 整体看来，它就像一只鲎趴在水面，只是身后的剑尾换成一根蓝色的桅杆，立在船身正中。 它的船体呈近似圆形的椭圆。不同于一般船只外倾斜的船身，它的船身从船底到甲板逐渐内倾。那根蓝色桅杆，杆首被削尖，立于船身正中的位置，将船身分为大体相等的两部分。 船首部分，轮廓呈近似半圆的椭圆，在船头处凸出一个尖锐的弧度，用于航行时分开水流波浪。甲板位于船体球面的顶端，距离船底板大约十余人高。 船尾部分的轮廓，曲线弧度较船首稍缓。两侧船舷位置处，各向外伸出一排船桨，每排十支。在甲板上，有一条滑槽从桅杆处延伸到船尾。 可以想见，如果桅杆顺着这条滑槽滑落到船尾，平躺在海面上，那俯瞰下去，整艘船就是一只完整的鲎。 此刻，Yo就站在岸上街道，近距离俯瞰这艘大船。 从周围人的议论中他得知，这艘船名为蓝血鲎号，是由阿克泰克岛的能工巧匠打造的远洋捕捞船。它的标志，除了如鲎一般的造型，还有那支尖头的蓝色桅杆。 桅杆为木质，外围包裹着一层铁皮，铁皮上涂有可抵抗海水腐蚀的蓝色染料。它之所以为尖头，是因为它确实可以像长矛一样被投掷出去。 船上设置的机关，通过绞盘连接桅杆后的机腱。一旦拉动控制室的扳手，桅杆就可以高速射出。配合巨大的身躯和尖头，若有生物或其他船只被击中，遭受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除此之外，蓝血鲎号还有一个卓绝的本领――它可以像真的鲎一样，下潜至水中航行。 在它扁平宽大的船底舱内，有两层船底板。内层完整严实，外层却留有巨大的进水口。转动船上的绞盘转轮，内层船板将会被升起，海水会通过进水口涌入船底舱，使得船身沉入水中。与此同时，桅杆也将通过甲板上的滑槽落到船尾，成为真正的“剑尾”。 此时，蓝血鲎号完全变身海水中的一只巨型鲎，可在海面下阳光可及的深度内航行。 反方向转动转轮，桅杆将通过滑槽回升，重新竖立在船身正中。内层船底板随之同时下降，把底舱内的海水挤压出去。船身获得足够浮力，便会重新浮出水面。水手为之拴上缆绳、船帆，这艘大底盘小船身的大船，也可以像普通船只一样乘风破浪。 自从五年前蓝血鲎号下水，它已到过不少环境险恶海域，带回许多珍稀海洋生物。这一次，它刚从海水冰冷的北洋归来。 围观的人群都在传言，船员们从北洋深海里，带回了一只真正的恶魔――科拉索。这种生物之前只在传说中存在，还没有人亲眼目睹过它的尊容。 传说中，这种终生不离开深海的生物，曾极其罕见地上浮到了海面。 偶遇的船员们原本以为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大一小两座岛，于是决定登岛补给淡水。但紧接着他们就发现了异常――这两座岛正向他们快速移动。 很快，他们看清了小岛的真面目――那是一条蓝鲸，体型比他们见过的最大蓝鲸还要大出数倍。而他们搭乘的海船，正处于它前进的方向上。 根据它的速度和体型估算，他们已无法及时闪避。 就在船员们以为自己难逃灭顶之灾时，蓝鲸身后的大岛突然扬起了一条暗红色触手，瞬间缠住身前极速奔逃的蓝鲸。 蓝鲸被触手卷起扬至半空，又被重重拍入海面。激起的巨浪如小山一般扑来，几乎要把海船打翻。 待海船最终稳定下来，海面上已不见两座“岛”的踪影。 船员们惊魂未定，全都瘫坐在甲板上。不多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随着海风扑鼻而来。众人起身向海面张望，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整片海域一片血红。 他们的船，也身处血水的包围中。浪头卷起血水，把他们的船涂成了血红色。 那座传说中的“大岛”，被人们唤作科拉索。 此刻，围在蓝血鲎号周围的人，都在翘首企盼，希望一睹它的尊容。 但蓝血鲎号的船长并不理会围观人群的鼓噪。这位胡须浓密，脸上横肉凸起的船长，坚持要先拍卖掉货舱甲板上的那两条北洋凶神――北极鲨。 相比生活于温暖水域的鲨鱼，这种体长可达十余人身高的寒水鲨鱼，皮脂更粗厚，力道更雄劲。 曾有海船在船上宰杀海豹，泼洒的血液和内脏引来一只大号北极鲨尾随，最终被它咬断龙骨，凿穿船底。 蓝血鲎号带回的这两条北极鲨，虽然不是最大号的，体型却也非常可观，超过之前被捕获的所有同类。除此之外，两条鲨鱼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外伤，不论捕捞何种大型鱼类，这都非常难得。 放在平日，这种罕见的鲜物一定会引发热捧。但今天，众人却对它们意兴阑珊，甚至冷嘲热讽。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急于看到科拉索的幼崽，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两条北极鲨今天太过安静了。 北极鲨原本应该生猛凛冽，即便被捕获，也不会安于囚笼。但此刻，这两条北洋凶神，却蜷伏在铁笼鱼缸里，几乎一动不动。即便船员脚踢鱼缸的铁板，它们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依旧蜷在角落。 围观人群的起哄声越来越大，船员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船长却依旧不为所动。他明白，这两条北极鲨之所以如此反常，全是因为货舱内那只科拉索幼崽。 这两条凶神刚被捕捞上船时，也是生龙活虎，鱼缸的铁笼盖几乎都要被他们顶开。但那只被下了迷药的幼崽登船后，它们立刻安静下来。 就在刚才，渐渐苏醒的幼崽只是低叫了一声，这两位立刻就蜷伏在角落里不再动弹。 终于有围观的看不下去了。一位衣着华贵，身旁随从簇拥的中年男子表示，要用一百枚银币买下这两条北极鲨，只求船长快点打开货舱，让大家一饱眼福。 中年男子的发言立刻赢来一阵喝彩。 船长稍作犹豫，还是答应了这笔交易。这两条北极鲨的捕获也是历经艰险，他原本想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但眼下它们的表现，以及周围人群的情绪，容不得他再贪心。 待这笔交易完成，船长终于在众人期待中，下令打开货舱。 几位船员在船身后半部分的甲板上一阵忙碌，将甲板上的物品包括栏杆都清理干净。 稍后，随着船身控制室内一声吆喝，后半船身的整条甲板开始缓缓平移，逐渐收进前半船身甲板之下。 蓝血鲎号的货舱逐渐显露，一只巨大木箱几乎填满了里面的空间。木箱的南北两面，各开有一个圆形大洞，洞口足够一个壮汉轻松爬进木箱。 众人踮起脚，探着脑袋看向木箱的洞口，只看到一片暗红色。暗红色里，纵横交错着手指粗细的深色纹路，使得这片暗红色整体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 猛然间，北面洞口的暗红色消失不见。一只硕大的眼球，完全堵住了洞口。绿色的虹膜，竖条状的黑色瞳孔，正无精打采地望向外面的世界。 第十四章 冥翼聪 - 浮海记 - 北郭南 唷！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岸上的不少人还是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胸口。 当然，也有不满意的。那位刚以一百枚银币买下北极鲨的中年男子就是其中一位。 北极鲨对于他来说，只是两碗鱼翅的价值。而他花出这一百银币，更多是想尽快看到这只深海恶魔。结果却只看到一个木箱和一只无精打采的大号眼球。 应和着周围人群要求打开木箱的呼喊，中年男子告诉船长，愿意再拿出一百枚银币，换取船长打开木箱。如果这只幼崽足够精神，他愿意花高价把它买下。 船长这次斩钉截铁回绝了他。因为这只幼崽已经有了主人，而且它的主人要求，除了船员们，谁也不能先于他见到科拉索。 做此要求的是马福瑞达国王哥瑞迪，也是他们这趟航行的委托人。 哥瑞迪许诺，如果他们能带回一只活的科拉索，他将支付一千枚金币。作为订金，也作为此次航行的开销，哥瑞迪已经提前支付了一百枚金币。 中年男子听完船长的叙述，偃旗息鼓安静下来。即便对于他这样的富商来说，一千枚金币也近乎天文数字。除此之外，这位贵为国王的竞争对手，也并非他能招惹。 马福瑞达位于橄榄海北岸，距离凯俄斯城有五天航程，是提洛比斯同盟的重要据点。而提洛比斯同盟，是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 作为马福瑞达的国王，哥瑞迪以热衷搜集各种奇珍异宝著称。他有一句名言： 就算她死了，尸体也是我的！ 正是他所秉持的这个信条，在三十年前触发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橄榄海大战。三十年过去了，尽管他已白发苍苍，但脾性比起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 围观人群听到哥瑞迪是科拉索幼崽的买主，而且已明言在他抵达之前不许它露相，就知道他们的希望可能要扑空了。哥瑞迪抵达之后，愿不愿意让旁人看一眼它高价买来的宝贝，是个巨大的疑问。 不少人开始退出围观人群。Yo也有此打算，因为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着实裹得难受，海水中的盐分附在身上，让他全身火烧火燎。他很想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但木箱中那只让蓝仔也惧怕的生物，确实让他很好奇。除此之外，一双犀利的眼睛，从他站到岸上不久，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他，这也让他很在意。 这眼神来自蓝血鲎号上，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男青年。 这位男青年与Yo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直顺黑发，应该来自泪海或星海。每当他开口说话，嘴里两颗尖锐的虎牙就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每隔一段时间，他的舌头就会擦着牙冠，在两颗虎牙间绕上一圈。当他看向岸上的Yo，又恰好下意识地做出这个小动作，Yo就觉得他似乎是饿了许久，想要拿自己打牙祭。 Yo正在琢磨对方意图，人群中又起了聒噪。 “是宝达号！哥瑞迪来了！” 东面不远处，一艘主帆上画有硕大金币的大船正在驶来。那是马福瑞达国王御船的标志。 大船船头，一位一袭黑袍的白发男子，正一手叉腰一手搭凉棚，向港口内张望。他身后的水手们，已经开始收帆准备进港。 港口内的情绪开始升涨。 不只是那些期望一睹科拉索风采的人，带来各地货物的船主，也期盼着这位名声在外的国王，能光顾自己的商船。 宝达号径直泊到了蓝血鲎号旁边。 船首那位黑袍男子下船后，直扑蓝血鲎上的木箱。在扶梯上看到那只巨大眼球的瞬间，他嘴里就开始唔唔声不停。脸上枯枯皱皱的皱纹挤成一团，硕大的鹰钩鼻也随之抽搐了几下。 这位即便在帕匹洛夫，颜值也不算低的男子，就是马福瑞达的国王哥瑞迪。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只花费他一千枚金币的木箱中，完全无感周围众多灼热的眼神。 等了好一阵，哥瑞迪终于从扶梯上走了下来。 蓝血鲎号船长笑脸相迎，毕恭毕敬。 他告诉哥瑞迪，木箱中的科拉索幼崽，因为吃下的饵料中掺入了大量迷药，之前一直在昏睡。现在，药效正在逐渐消散，小科拉索也在恢复清醒。一旦它完全恢复，可能会制造可怕的灾难。所以，国王在运送它回国的途中，最好继续给它下迷药。 哥瑞迪不高兴了。他皱着眉头回复船长，他花一千枚金币，可不是为了看一条鱼睡觉！他倒是希望科拉索能快点清醒，让他看看它能生猛到什么程度。如果它真的无法控制，那你们又是怎么捕获并把它运回来的呢？ “冥翼聪，过来给国王说说我们捕获克拉索的经过。” 船长把那位虎牙青年招呼过去――他实在不好意思夸自己。 如果能把他嘴里的虎牙掰下来，也是一件不错的收藏――这是哥瑞迪见到冥翼聪后的第一个想法。 冥翼聪虽然上船时间不长，但因脑袋机灵，又是船长同乡，颇受欣赏。他自然明白船长心思，于是极尽粉饰之能事，把蓝血鲎号上上下下夸赞了一番。 据他介绍，蓝血鲎号堪称三海第一捕捞船，其中缘由，船长蝙衅居功至伟。 蝙衅来自泪海天鹰帝国所属的赤翼王国，他有两个独步天下的本事：一是可以远距离探知活物的位置，目标越大结果越准确；二是对血液气味非常敏感。 这两个本事使得蓝血鲎号历次捕捞任务，无往而不利。在这次捕捞中，他们正是凭此解决了最大难点――如何在浩瀚的北洋确定科拉索的位置。 在经停一处海域时，船长嗅到一股凶戾异常的血液气味，遥远却浓烈，而且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股气味所属的生物位于深海，体型巨大。 经过与之前几个可疑地点比对，船长觉得这次是科拉索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里很可能是科拉索的一个巢穴。因为这股凶戾之气身边，另有一股近似气味，只是浓烈程度差得很远，体型大小更是有天壤之别，很可能是一只科拉索幼崽。 他们从未想过要捕获成年科拉索，因为这是任何神智正常之人都不会有的痴心妄想。但科拉索幼崽，或许会有机会。成年科拉索想要喂饱自己如岛一般的身体，必然要外出觅食，而且可能还得出远门。这就给了蓝血鲎号动手的机会。 在等了近一个月后，蓝血鲎号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船长嗅到，那股浓烈的凶戾之气渐渐远离。 船员们用绞盘把一只巨大的木箱沉入海中――它的尺寸已达船舱的极限。木箱没有加盖，并且在相对的两面各留一个圆洞。木箱中装了半箱各类鱼肉，里面混入了大量迷药。 捕获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只幼崽似乎确实饿坏了，一鼓作气把半箱鱼肉全吃了。 待船员们觉得时间已差不多，转动绞盘把木箱拉上来时，已感觉木箱的分量非同寻常。 木箱进入他们的视野，他们看到一只通体暗红，团做一团的巨大生物。它身上的触手与传说中描述的一样，暗红色中遍布黑色斑点，底面有两列圆形吸盘。 船员们兴奋莫名，仿佛看到一大堆金币在招手。待木箱落至货舱，他们赶紧把盖板钉上。即便是科拉索幼崽，谁也不知道它造作起来，会弄出什么动静。 船员们还不知道，盖板并不起什么作用。 科拉索全身没有一块骨头，身体极其柔韧，可以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非常狭小的空间――这也是它日常最大嗜好。 在船员们看不到的深海，这只幼崽就是从木箱上的圆洞直接钻进去的。 第十五章 水手街 - 浮海记 - 北郭南 只有国王您想不到，没有我们船长捞不到！ 蝙衅听完冥翼聪最后这句话，打着褶的脸上都挂不住了，连连摆手：大家帮衬！大家帮衬！ 哥瑞迪对这段秀恩爱倒是颇为欣赏，转身叮嘱身后随从，要多向这位年轻人学习。 “哥瑞迪，打开木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宝贝！” 围观人群中不少人已沉不住气。尽管哥瑞迪贵为一邦国王，但离开马福瑞达，人们并不买他的帐。直呼其名已算客气，不少人甚至会直呼他的绰号――抢尸者。 哥瑞迪环视周围引颈观望的人群，皱纹间泛起一缕讥笑，努了努硕大的鹰钩鼻，吩咐身边的随从：把木箱原装装船，回马福瑞达再打开。 “何必这么小气，大家都期盼着一睹科拉索的风采呢！” 那位花了一百枚银币买下北极鲨的男子实在不甘心。 “我的宝贝，只有我能看！” 哥瑞迪眼睛一刻没离开木箱，回绝了这一句后，不再理会众人的叫嚷，开始不断提醒忙于搬运的随从和水手，一定要小心。 宝达号经常运送贵重物品，船上有一套完备的吊装转运装备。即便如此，面对这只重量超出过往任何货物的木箱，全船的人还是大费周章。蓝血鲎号上的船员们，也全员加入了转运队伍。 围观人群看到船上的忙碌景象，知道开箱已无望，带着不甘纷纷离场。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咒骂“抢尸者”，还不忘时不时回头看看船上的情况。 那位一直有意无意看向Yo的冥翼聪，也加入了船上牵动滑轮组的队伍，忙于木箱转运。Yo最后看了他一眼，也转身离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沿着纵贯八条街道的纵向大街，向上走一个街口，Yo在路牌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水手街。 这条街比之港口前的临港街，更是热闹。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大多穿着与Yo相似。走出街口，沿纵向大街北上或南下的男子，都是面红耳赤酒气熏天，脸上的神情志得意满。 许多人一边摇摇晃晃前进，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嚷嚷着：爱丽斯等我回来！露西你的腿可真美！ 另有一些人相互攀谈，交谈的话题大致相同，都是围绕一个叫做荣耀之火点燃仪式的典礼。这些人一边聊着，一边相互催促加快脚步，去抢占有利的位置。 只是他们已经出发晚了。那座横跨海峡上的雄伟大桥，名叫拇趾桥，是典礼主礼举行地。当Yo抬头望向那座大桥，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穿梭晃动的情景。 从半山腰处的拇趾桥，到山脚下海峡两岸南北城街道，都有盘山道相连。此刻山道上也是人流汹涌，但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大桥和桥头的人群已接近饱和。 “水手小哥，去我们那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Yo正在遥望大桥，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转过脸来，一张热情洋溢的面孔正殷切地看着他。这位一袭白袍的年轻男子微笑如春风，看上去颇为值得信赖。 他的话一语中的，直击Yo的心扉。尽管Yo皮糙肉厚，却也受够了一身海盐的蜇烤，以及那一身裹得他全身细节毕露的湿漉漉衣服。 也正是这套衣服，才让那位白袍男子把Yo认作水手，并领着心怀感激的Yo走进了街道深处的一座门庭。 这座独栋三层建筑，门脸装饰得淡雅写意。但进门之后，画风突变，强烈的视觉冲击让Yo瞬间红了脸。 大厅内，或卧或坐或站，聚集了十几位衣不蔽体的姑娘。丰乳肥臀如海浪劈头盖下，让Yo这个帕匹洛夫的大龄青年有点迷失方向。 不过短暂疑惑之后，Yo看到另外几位举止亲昵的男子，很快就释然了――这里应该就是公共浴室。 在帕匹洛夫，也有公共浴室，只不过男女分开。而这里的风俗，可能是男女共浴。因为浴室空间有限，所以大家在此排队等候。 这也解释了为何在菲莱提斯号上，船员们挤眉弄眼地向他推介水手街。长期在海上航行后，能来泡个澡，还有漂亮姑娘可以养眼，确实值得期待。 还在帕匹洛夫的时候，他的养父就告诉他，到了外面的世界，尽量入乡随俗，能帮助他更好地与当地人交流。Yo觉得眼下就要尽量尊重这里的习俗。 看到Yo一时有些愣神，白袍男子努努嘴，立刻有两位姑娘迎上来，一左一右搭上Yo的肩膀。一位丰乳肥臀，一位身材高挑。 “水手小哥先上来泡个澡吧。” 两人搭上Yo湿哒哒的衣服，驾着他上楼，一边走一边告诉他：她们这里的浴池是整条街最舒服的！ Yo尽管有些好奇为何自己不用排队，但他一想到要入乡随俗，立刻坦然下来。 二楼确实有一间蒸汽四溢的大浴室。Yo泡进热气升腾的浴池，感觉身体就像在爆豆子，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火烧火燎的痛感瞬间爆发，久久不退。 等到燎原痛感逐渐消退，两位姑娘开始帮他涂橄榄油，擦洗身体。Yo秉持入乡随俗的信念，也是十分享受。同时他也觉得，对方如此热情好客，自己也应该有所表示。 他想起菲莱提斯号上船员们传授的经验，跟水手街的姑娘们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是说些航行中遇到的离奇故事。于是，一边洗浴，一边与姑娘们聊天。 等到他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他与两位姑娘几乎成了朋友。姑娘们对Yo所说的穿越飓风带的故事深信不疑，都为Yo的勇气所折服。 但与此同时，她们也开始为Yo担忧。 她们在浆洗那身水手服时，发现Yo身无分文。不仅如此，Yo甚至连什么是钱都不知道。 在帕匹洛夫，交易是及其稀有的事件，而这稀有事件发生时，采用的也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而他那位以读书人自居的养父，也是视金钱如俗物，从未跟他提过钱这回事。 所以Yo根本不知道钱为何物。他才会想当然地认为，这里的公共浴室――他对妓院的理解，也和帕匹洛夫的一样，可以随意出入。 按照这里的惯例，无法支付服务费用之人，会被强迫留下做**以抵债。 虽然Yo对**的概念也是一无所知，但两位姑娘却率先表示，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她们看来，完成穿越飓风带这样的伟业，是有十足男子汉气概的。她们绝不容忍这种气概受到玷污。 出于朋友的道义，也为了维护心目中男子汉的形象，她们决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帮Yo支付服务费。 Yo对此大为感动。两位姑娘慷慨激昂的神情，让他觉得，交到了抵达橄榄海以来的头两位朋友。 但这笔钱拿到白袍男子面前，两位姑娘却被各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吃里扒外的东西，这是谁的钱我还看不出来吗？！” 白袍男子在街口，一眼就看出Yo是个外乡来的穷光蛋。之所以要做这个局，就是想把Yo扣下来。人们来到水手街，需求各不相同。而他这里，目前正缺可供服务的年轻男子。 这两位出身奴隶，刚被卖入水手街的姑娘，完全不明白水手街的运作。她们还不知道，这样感情用事，不仅帮不了别人，还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Yo看到刚结识的朋友因为帮自己被打，胸中怒火已是按捺不住。只是他同样不知道，贸然出手不仅帮不到两位姑娘，还会给她们惹来杀身之祸。 啪！啪！ 两声脆响响彻大厅。白袍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左右脸颊已各印上一座五指山。 第十六章 规矩 - 浮海记 - 北郭南 大厅内一片寂静。Yo出手实在太快，以至于站在白袍男子身后的两位大汉愣了半天，才确定是Yo动手。 待他们龇着牙要扑上去，脑后突然劲风闪过。下一刻，一道青色身影已经站在了他们和Yo之间。 “还有力气打架？看来你们对这位小哥的服务没到位啊！” 伴随粗粝沙哑的嗓音，一个身着斜襟青衣长袍的中年男子，如风一般从楼上蹿至大厅，缠绕发髻的发带飞扬在空中好一会才落下。 看他的面相，应该来自泪海或星海。虽然没有胡须，但脸上纵横的沟壑也是写满了沧桑。配上凝重的眼神，颇有长者前辈的持重与气度。 但下一刻，长者的形象瞬间破碎。 在厅内站定后，他立刻转过头去，向站在楼梯上的一个姑娘抛出飞吻，眉飞色舞间，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处。他刚才就是从这位姑娘的身边飞奔下楼。 在此之前，他恰好在三楼听到Yo与两位姑娘的交谈。在风月场所能遇上这种有情有义之事，让他觉得有必要见识一下这三位天真的年轻人。 “哦，任知玉先生，今天还满意吗？” 白袍男子的态度客气不少。在去年出版的《百大英雄图谱》中，风尘子任知玉排在第四。他的绰号风尘子，是星海人根据他寻花问柳的嗜好所赐。 “每次来水手街，都不会让我失望。这次也不例外，蝠嫣姑娘真是温柔啊！” 任知玉一脸回味，眉目间氤氲着柔情蜜意，与他沧桑的面庞与嗓音反差强烈。 大厅内的几位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立刻招来白袍男子的凶狠眼神。 任知玉却并不介意，他转身拍了拍白袍男子的肩膀，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雷夫科，年轻人都是这样，言行随意，却并无歹心，所以不用往心里去。这两位姑娘，初出茅庐，出于好心想帮一把这位小哥。这位小哥呢，初来乍到，过意不去两位姑娘的人情而动了手。都是小事，不必为此大动干戈。我看不如这样，我替这位小哥把钱付了，咱们就此散开，继续好好迎客，你看如何？” “任知玉先生，您是纵横三海的大英雄，我很敬重您。但在这件事上，请原谅我不能如您所愿。您也知道，水手街的规矩，就是我们众乐会的规矩，我可不敢坏了规矩。” 水手街虽然门店众多，但真正的掌控者只有一个――在橄榄海拥有庞大产业的众乐会。包括这位叫雷夫科的老板在内，诸家门店的管理者都不过是众乐会的马仔。 “那看在金币的份上，雷夫科老板能不能给个面子呢？” 又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这一次，楼梯上走下来一位金光闪闪的年轻人。 他身着修身亚麻长衣，腰间系一条百褶宽腰带。脖子上一串金光粼粼的金片项链，手腕上一对金扁珠粗链，左手三只、右手两只镶有宝石的金戒指。 “西陶提塔王子，还满意雪莉塔的服务吗？” 雷夫科态度恭敬。这位名唤西陶提塔的年轻人，的确是一位王子，而且是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萨乌斯帝国的王子。 这次他死缠烂打，黏着自己的母亲――萨乌斯帝国女王卡帕珊娜，一起来凯俄斯出席荣耀之火点燃仪式，名为感受仪式气氛，实为感受他慕名许久的水手街的气氛。 西陶提塔的怀里，搂着一位皮肤白皙，身材火爆的姑娘。两人一边走，一边继续卿卿我我，看上去好不恩爱。 在大厅内站定，他褪下脖子上那串湖面一般的金项链，给身边的那位姑娘戴上。 “谢谢你，雪莉塔。” 再次吻过姑娘的面颊，他走到雷夫科面前，从腰间掏出一只皮口袋递给他。 “雷夫科老板，看在这袋金币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西陶提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自信。在他看来，对于雷夫科这种人，什么规矩、荣誉，在金币面前都得服软。 雷夫科掂着皮口袋，眼神已开始飘摇。口袋中的金币，足抵得上他店内半个月的流水。 “这位兄弟能够为两位刚刚结识的**出手，确实让人尊重。我想任知玉先生一定也是这么想。靠女人发财，还出手打女人的家伙，应该好好学习一下！” 西陶提塔之所以又加上这么一段，是觉得趁机好好教育一下雷夫科，会让自己更威风――这也是他插手这桩闲事的原因。 但西陶提塔这次打错了算盘。 雷夫科确实贪财，但若此时还忍气吞声，那他在水手街恐怕再无法立足。尽管凯俄斯城一直受萨乌斯帝国庇护，但他真正的老板――众乐会，却是以提洛比斯为靠山。所以他之前对这位王子态度恭敬，更多只是出于礼节。 雷夫科把那只皮口袋重重拍进西陶提塔的怀里： “西陶提塔王子把金币收好，不要随意挥霍你母亲的财富！说到学习，我想王子殿下更应该好好学学礼数。卡帕珊娜女王亲自出席荣耀之火点燃仪式，您却跑到我这里逍遥，而且对女王派来的三批催请之人都置之不理，您不怕传扬开来让女王难堪吗？” “你……” 西陶提塔没料到雷夫科会是如此反应，被呛白得面红耳赤，一时间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他还在支支吾吾，雷夫科已指着Yo，招呼身后围上来的几位大汉： “把这小子绑了！欠债还钱，既然你没钱，就照这里的规矩留下卖肉！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划花她们的脸，扔进海里喂鱼！” 大厅里的气氛瞬间炽烈，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雷夫科身后的几位大汉，已作势要冲上去。 “西陶提塔，滚出来！” 一声尖锐的厉喝在门口炸响。一位短发微卷，留海蓬松的年轻女子，冲着门内吼完这句，迅速转身迈出两步，背对着众人站定。大厅内衣不蔽体的男男女女，让她实在不敢多看。 这声厉喝炸裂了大厅内凝固的气氛，众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门外这位女子的背影上。男人们稍作品读，都彻底忘记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这位女子身着天蓝色长裤和长袖短衫，由上浆的亚麻布缝制。硬质的布料配上修身的剪裁，裹在她腿上紧绷绷，把她下半身的曲线描绘得淋漓尽致。 阳光倾泻而下，在她身体周遭勾勒出一个完美剪影。浑圆的翘臀恰到好处，犹如熹光下，青草上的露珠熠熠生辉。 “这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臀……” 任知玉低声呢喃。 Yo见过的女人不多，但他也在心底默认，任知玉的这句话无可辩驳。 至于被这位女子点名的西陶提塔，直接咽了一口口水，无不遗憾地低声告诉身边的同道：这个臀让他魂牵梦绕了好多年，尽管一直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法下手。因为这位女子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卫阿南。 卡帕珊娜女王精于政事，但对于身边的家人，态度却过于温柔――西陶提塔就是典型。但即便像他这般爱胡闹，也不敢跟阿南造次。除了她强悍的武力，还因为卡帕珊娜把她当亲妹妹对待。而她对这位纨绔王子，也向来不客气。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三批人都被无视的情况下，女王最终把阿南派来这条花街。 除了店内***极少有女性出现在水手街的街道上。这位面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如此高调出场，就如一块蜂蜜掉进茅厕，迅速招致大批醉汉苍蝇般扑上来。 第十七章 结局 - 浮海记 - 北郭南 醉汉们呼出的酒气几乎能把人熏醉。 阿南握住腰间的剑柄，作势要拔剑出鞘。但她并非真要动手，只是期望能借此恫吓围上来的醉汉。如果闹出大动静，会有损女王和萨乌斯帝国的形象。 不过见惯风浪的水手们不会惧怕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更何况他们还灌足了黄汤。已经有冲在前头的家伙伸出了手。 这只手落入了另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之中。 一个胡茬泛白，嘴角含笑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围上来的醉汉。 “这位兄弟手感温润，面色绯红，看来很是尽兴啊。作为北城执政官，能够尽到地主之谊，我很欣慰！” 底气十足的声音颇有穿透力。 醉汉赶忙抽回自己的手，虽然他喝了不少酒，但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他还是认得出的。不只是他，聚上来的醉汉们看到这位中年男子，也都呼啦啦四散离开。 阿南的身边终于清净。她颇为感激地看向中年男子，正准备道谢，对方却先开了口。他毕恭毕敬地向阿南行了一个礼： “阿南，请允许我郑重声明：你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臀！” 阿南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修墨斯执政官，您能光临，真是本店莫大的荣耀啊！” 阿南还未答话，雷夫科已经抢步门前，满脸堆笑地迎接来客。修墨斯是水手街所在的北城执政官，与南城执政官米斯提斯一起，统辖整座凯俄斯城。 水手街虽是远近闻名的花街，而且敞开大门做生意，但在主流舆论中，仍是难登大雅之堂。这条街能够维持，与修墨斯的支持不无关系。 为长期在海上航行的水手们提供消遣，是保持凯俄斯城门户地位的资源，也是维系城内治安的手段。 这是修墨斯容留水手街的初衷。尽管他为此饱受米斯提斯和不少市民批判，他也知道控制这条街的众乐会不乏作奸犯科之事，却一直初衷不改。 “雷夫科，今天你们店还真是热闹啊，记得多分点赏钱给姑娘们。” 雷夫科频繁点头，自觉退到一边。他可以不屑萨乌斯帝国王子，却不敢对修墨斯有任何不敬。 “哦，西陶提塔王子！王子殿下也来体察民情，这可真是我们水手街的荣耀啊！刚才卡帕珊娜女王与我交谈，还特别提到王子殿下。” 修墨斯这是委婉提醒西陶提塔，女王正在找他。得知女王派出阿南来找王子后，他就独自一人赶来水手街，帮阿南处理街上的麻烦。 西陶提塔虽然顽劣，但并不蠢。他看到阿南，又看到随后赶来的修墨斯，知道已到了收心的时候。 “修墨斯执政官，水手街在您的治下井井有条，这对凯俄斯城作为橄榄海门户，对三海世界的交流互通可谓贡献颇大。我这趟考察确实学到不少治理经验，不仅如此，还结识了两位朋友。一位是纵横三海的大英雄任知玉先生，还有一位就是初到橄榄海的Yo。” 修墨斯看到大厅内众人微妙的站位，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听出了西陶提塔的心思。 “任知玉先生，久闻大名，幸会幸会！还有这位小兄弟，欢迎来到凯俄斯城！既然是王子殿下的朋友，就请和我们一起，移步拇趾桥参加荣耀之火点燃仪式吧！” 雷夫科虽极不情愿放走Yo，但在修墨斯面前也只能保留意见。不仅如此，他还得做足表面工作。他吩咐那两位帮Yo洗浴的姑娘，给Yo找一身像样的衣服换上。 两位姑娘出手阔绰，把之前客人遗留的一套价值不菲的黑色皮衣送给了Yo。根据她们的说法，所有的姐妹看到这套皮衣，都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套皮衣由海鱼皮精鞣而成，质地柔软且韧劲十足。修身的长裤和外套格外贴身，把全身的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对于长期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这套防水又紧身的衣服，再合适不过。 待Yo整装完毕，一行五人便离店而去。离开时，那两位姑娘还送至门口。 Yo与她们挥手告别，颇为惺惺相惜，引得阿南等人在一旁侧目――Yo和他们对妓院的理解大相径庭。 在去往拇趾桥的路上，西陶提塔详尽地给Yo讲解了妓院、*****等词语的真正含义，而且丝毫不顾忌阿南的感受，填充了大量不必要的细节。 Yo听完这段尺度颇大的讲解，说话都有些结巴：“我……只是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听得出，Yo和西陶提塔都觉得，之前的不愉快已经彻底过去了。但了解整件事情经过的任知玉知道，事情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局，至少对于那两位姑娘，绝不是如此。 Yo和西陶提塔都认为，有了修墨斯的干预，雷夫科不会再为难这两位姑娘。但是他们还不知道，即便握有权力的大人物，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修墨斯可以捞出Yo这位水手街的客人，但对于那两位姑娘，他也无能为力。 她们奴隶的身份，在她们忤逆雷夫科的开始，就注定了她们的结局。 今天的凯俄斯城，较之平常更为热闹。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是那座横跨海峡，雄立半空的拇趾桥。 这座空中大桥的两端，坐落在凯俄斯山南北两峰的半山腰。陡峻的蜿蜒山道，从那里直达南北峰顶熊熊燃烧的天火。 荣耀之火将从南北峰天火同时引燃，然后由山道传至拇趾桥，点燃拇趾桥中央的圣火盆。 沿纵向大街北上两个街口，就到了熙熙攘攘的中央街。中央街的西面尽头，是北峰的盘山道入口。 临近点火仪式开始，盘山道上已是摩肩接踵。即使有修墨斯开道，Yo一行五人抵达桥头时，也破费了一番功夫。 从桥头向下张望，港口里近观庞然的蓝血鲎号，看起来就如一只真的鲎，不过水瓢大小。 原本货舱内的那只木箱，也终于完成了转运，占据了宝达号大约一半的甲板，更占据了哥瑞迪的整个世界。 此刻的哥瑞迪，双臂张开，身体紧贴在木箱上，耳朵塞进木箱的孔隙中，颇有与木箱里的科拉索幼崽同呼吸共命运的架势。 你是我的！ 哥瑞迪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来自他自己的内心。 这也是蓝血鲎号船员们内心的声音，只不过他们搂着的，是水手街的姑娘。数月的海上漂泊，让刚到手的金币都在滚滚发烫。 蓝血鲎上的船员只剩下了冥翼聪――他自愿留下来照看船只。但他想做的似乎不只是照看船只这么简单。 他招呼雇来的码头工人，放下桅杆，打开船底板进水口，让蓝血鲎号缓缓下沉。 船沉到一半，控制室内的冥翼聪嗅到一丝异样。空气中有两股血液的气味弥漫。一股是死亡的气息，另一股正积聚躁动。 “那是两具尸体吗？” 宝达号上的船员们在活动酸疼的肌肉，猛然看到海面上两团蔓延的血迹。仔细辨认后，确认那是两具赤裸的女性尸体。 她们应该是刚被抛入海中，血肉模糊的身体仍在汩汩流血。脸颊已被利器划得支离破碎，完全无法辨认面容。 岸上，雷夫科若有所思地望向半山腰处的拇趾桥，嘴角扯出不屑的讥笑。 第十八章 荣耀之火 - 浮海记 - 北郭南 拇趾桥上人头攒动。守卫已经开始在桥头布置哨卡，限制人流涌入。 Yo沾了西陶提塔的光，在修墨斯开道下，进入了桥面。巨石铺就的桥面可容纳六十人并排通行。而这六十人如果从北桥头走到南桥头，至少要走上一顿饭的功夫。 两条脚腕粗细的铁索，犹如倒挂的长虹悬于桥面东西两侧，终点没入南北两峰最高处的山体。铁索上垂下的一条条支索，嵌入巨石桥面，与桥面下另外两条横跨海峡的铁索相连。 从桥上西望，越过凯俄斯山的轮廓，无尽的大洋在不远处豁然开朗，海天间白云低垂。东面，风平浪静的橄榄海逐渐开阔，两岸的海岸线随之退让，最终消失在茫茫天际。 南北桥头，南北两峰犹如两座耸立的火炬，守卫入桥的关隘。 Yo和众多初次登上拇趾桥的人一样，都对它的雄伟赞叹不已，尤其是听到修墨斯介绍说这座桥修建于三百多年前。 能在三百多年前修建起这样一座当今都很难完成的大桥，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凯俄斯人在完成这桩壮举后，举办了第一届竞技会，并在大桥上举行了竞技会前的仪式――荣耀之火点燃仪式。 最初的凯俄斯城竞技会逐渐演变成橄榄海竞技会，又在近百年前，扩展为三海竞技会，成为整个三海世界的一桩大事。 这一次，是第两百届三海竞技会，即将开始的，就是第两百次的荣耀之火点燃仪式。 大桥中央，一座大口径敞口青铜盆已经装填好了油脂和薪柴。在青铜盆周围的警戒区内，卡帕珊娜女王和米斯提斯正在等候西陶提塔到来。 卡帕珊娜女王身着一件淡黄色长裙，肩上斜系一条白色长披肩，看上去素雅亲切。只是头上那顶鹰饰装点的王冠，提醒着众人，这位可是执掌萨乌斯帝国的大人物。 在她身边，面相严肃的米斯提斯脸色阴沉。由于习惯皱眉，他的眉间塌陷出一个小坑。 与阿南一样，他也被卡帕珊娜女王视为自己的家人。 卡帕珊娜的父亲――萨乌斯帝国前任国王奥德信，收养过三个孤儿，并且视若己出。作为奥德信的独女，卡帕珊娜也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三个孤儿中，最大的是米斯提斯，最小的是阿南。 在萨乌斯城――萨乌斯帝国的都城生活了近十年，米斯提斯很清楚这位女王姐姐对待家人近乎溺爱的态度。 当他听说，西陶提塔在抵达凯俄斯城后就消失在水手街，他并不惊讶，只是为这位王子外甥的愚蠢感到愤怒。 这股愤怒在荣耀之火点燃仪式开始前一刻，化作几乎能吃人的恶狠狠眼神，送给了刚从人群中钻出来的西陶提塔。 西陶提塔与这位舅舅虽只见过一面，对他的脾气却印象深刻。见苗头不对，他赶紧避开眼神，正襟站好。一同赶来的修墨斯见此情景，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卡帕珊娜女王看了一眼西陶提塔，眼神依旧温柔，与米斯提斯对比鲜明。 Yo和任知玉站在警戒区外，却也能感受到警戒区内的微妙气氛。但在下一刻，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骤然爆发，瞬间就充盈了天地间。 鲍克斯――上届三海竞技会拳击冠军出现在北峰峰顶。他手持淋油火把，顶着熊熊天火的炽烈热浪，凑上前去将火把点燃。 与此同时，马福松――上届三海竞技会长跑冠军，在南峰峰顶也点燃了手中火把。 南北峰陡峭山道上，自桥头直到顶端，每隔三十余级台阶，都各有一位前竞技会冠军手持火把迎候。鲍克斯和马福松手中点燃的荣耀之火，将依次传递引燃他们手中的火把。 每一次的传递引燃，都会引来大桥和盘山道上人群的热烈欢呼。人们呼喊着手持火把的冠军的名字，相互传诵他们在竞技会上的卓越战绩。 头一次置身这种场景的Yo，也被现场气氛感染，内心激情澎湃。他想起了在帕匹洛夫的露天舞台上，与群岛居民们一起，观看他养父排演的英雄舞台剧时的心情。 三海竞技会的冠军，也如战争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样，受到人们如此热烈的欢呼，这让仅从养父那里听过一些只言片语的Yo，对三海竞技会产生了浓厚兴趣。 荣耀之火传至山道末段，再有两位冠军，就将抵达南北桥头。在那里，这届三海竞技会的两位参赛代表――拉辛格和熊立，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们将各自手持最后一棒火把，传送到拇趾桥中央的圣火盆前，交由凯俄斯城南北执政官亲自点燃盆中柴薪，完成荣耀之火点燃仪式。 凯俄斯南北两岸港口上，也聚拢了不少人在围观。这里视野开阔，对于无法登上拇趾桥的人来说，是仰望荣耀之火的不错地点。而且北岸的不少人，还希冀着哥瑞迪能一时兴起，提前打开那只装有科拉索幼崽的木箱。 哥瑞迪依旧沉浸在占有珍宝的狂喜中无法自拔，全然没感觉到，他双臂紧贴的巨大木箱比之前轻了许多，甚至已经随着宝达号的船身晃动有了轻微位移。 但宝达号上的船员们觉察到了异样。在之前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起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一声哗啦的落水声。 海面上，那两具赤**尸已不见了踪影――之前发现女尸后，他们请示哥瑞迪，却被告知不要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海面下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晃动。如果那是一条鱼的话，至少也是一条鲸鱼。 这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移向岸边，消失在船员们的视野中。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躁动在蔓延，船员们突然感觉四周一片寂静。如果是在海上，这通常是暴风雨要来的前兆。 轰！ 一声巨响，数条泊船被掀飞出去，漫天的水花如暴雨倾泻而下。暴雨之中，一只小山包般的巨大生物浮现在海面。暗红色的肌肤有着金属的质感，在手指粗细的皮肤纹理间隔下，每一块肌肤都如铠甲上一块沾染了血迹的铁片。 如果能看到它的全貌，就会感觉眼前的生物好似一只巨大的章鱼。圆圆的脑袋直接接上八条颀长的触手，每一条触手上都有两排圆圆的吸盘。只是不同于一般章鱼，它的脑袋上不仅有两颗硕大的眼球，还有一个近似桃形的孔洞，像是脸上的鼻孔。 但北岸上的人是无法看到它的全貌的――它是如此巨大，人们在如此近的距离只能管窥到它的部分肌肤。 不过那些已期盼许久的围观者还是激动地认定――这就是木箱中的科拉索幼崽――他们认得那如酒缸般的巨大眼球。不同于在木箱中时的无精打采，这一对眼球此刻是绿光荧荧，跳动着亢奋的神采。 即便是这些一直嚷嚷着要见见科拉索真容的围观者，也拿不准这样的神采是吉还是祸。不过很快，科拉索幼崽给出了答案。 它扬起两条比远洋大船的桅杆都要长出许多的触手，显露出触手上粗如酒缸的吸盘。这两排吸盘中，有血水从盘孔滴下。 下一刻，两具血淋淋的人类骸骨从盘孔中被喷出，径直飞向岸上的人群。 其中一具直扑站在前沿的雷夫科怀中。这具残留着细碎筋肉，红色血迹混杂着淡黄色粘稠液体，散发着腥臭味的骸骨，让雷夫科一时腿肚子抽筋，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在盯着海面，所以他知道，这两具骸骨属于他指挥手下抛入海中的那两具女尸。 第十九章 科拉索幼崽 - 浮海记 - 北郭南 乌拉！ 圣火盆中的火光熊熊升起，拇趾桥上瞬间沸腾。准备参赛的选手，前来观礼的各国代表，围观的各地游客，都在热情的欢呼拍手。 但在欢呼声中，有些人也感觉到了异样。似乎另有一些不同的叫喊，带着不同的情绪，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 他们在桥下凯俄斯城港口找到了答案。 在他们欢呼的时刻，港口岸上的人群接到了那两具血淋淋的骸骨。下一刻，科拉索幼崽那两条还滴着血水的触手，呼啸着直扑岸上而来。 啊！ 岸上的人们被笼罩在触手投下的阴影中，尖叫着四散奔逃。慌不择路间，不少人被直接推下海，或是被绊倒摔得鼻青脸肿。 雷夫科看着跌落在他眼前的那具骸骨，因为腿肚子抽筋，已经无法动弹。他身边的两位手下见招呼他没反应，也不再管他，转过身就跑。 劲风呼啸而来，那两条如巨型桅杆般的触手已经抵达。 站在高处街道的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抱住脑袋猛一错身，仿佛他们也正置身岸边。但不论如何错身，想在那个位置躲过这么粗这么长的两条触手，是不可能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两条触手却突然停住，定定的支在了岸前的半空中。 雷夫科虽然脚下动弹不得，意识还在。在触手呼啸而来时，他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而触手猛然停下时，他的心跳似乎也随之瞬间停止了。 他身边那两位手下，看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住，愣愣地看向身后，也收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触手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两列白色吸盘随之收缩与扩张，像是两条触手在呼吸，呼呼的声响又像是在嘲笑众人的慌张。 难道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不少见惯风浪的胆大水手开始臆测，眼前的大怪物或许只是个淘气的小家伙。 雷夫科悬着的心也开始复苏，他又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尤其是看到，那两条触手短暂滞空后，突然开始向后抽回，也开始暗暗庆幸自己运气不算太糟，碰上的只是淘气的科拉索幼崽。 但下一刻，他就发觉自己完全错了。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凭空袭来，不可抗拒，揪着他们飞离了地面。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这是来自触手吸盘孔中释放的吸力时，已经来不及了。 嗖！ 雷夫科三人连同其他几位站在最前沿的围观者，瞬间被吸入了吸盘中。那两排吸盘从触手根部到梢部，大小逐渐收缩，但即便是位居中部的一对吸盘，吸入一个成人也是绰绰有余。 雷夫科刚刚恢复的心跳，在眼前猛然一片漆黑后又瞬间骤停。紧接着，一股炽烈腥臭的粘稠液体开始漫过他的头脚，让他立刻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他的头皮瞬间被烫开，眼球猛然爆开，脸上的肌肤皮肉一点点被腐蚀、剥落，鼻梁一点点地软化坍塌消失，颧骨处的骨骼率先露出，接着是额头、下巴。 随着液体逐渐包裹他全身，他全身的骨骼开始一块块显露。 等到他的意识最终消散，他的身体除了骨骼已所剩不多。 噗！ 没过多久，岸上又多了七具血淋淋的骸骨。不过科拉索幼崽似乎还不过瘾。 它换了另外两条触手，再次扑向岸边。只是这次它扑了个空，因为岸上的人们都已使出平生力气，奔逃到了地势更高的街道，并且继续不停脚地向上狂奔。 科拉索幼崽的触手虽然颀长，但越过岸前街后也到了极限。 显然它并不打算上岸。但它也为没能有所捕获而愤怒。于是，它挥舞着那两条粗壮的触手，开始拿街上的石砌房屋出气。 轰隆隆声响间，数栋高大的房屋被砸、扫成了断壁残垣，石块四散横飞。 干完这些，科拉索幼崽似乎还不过瘾，又挥舞着触手把岸边的泊船扫荡了一遍。须臾之间，海面上木片横流。不久，北岸港口已经难见一艘完整的船。 在扫荡途中，它发现了惊喜。这就是包括哥瑞迪在内，还有十余人在船上的宝达号。 哥瑞迪在科拉索幼崽浮出海面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着它大声叫骂，让它滚回木箱。在他看来，自己花了一千金币买来的宝贝，即使让别人看一眼，自己也算吃了大亏。 等到科拉索幼崽在岸边一通肆虐，最终向宝达号扑来时，他终于止住了叫骂，吩咐船员们出手捕获它。但他扭过头后才发现，原本数十人的大船，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们这群懦夫！把工钱还给我！ 哥瑞迪这句话咆哮出口，科拉索幼崽已经来到宝达号船头。即便在远洋大船中，宝达号也算是体型上乘的大船，但在科拉索幼崽面前，立刻成了矮子。 科拉索幼崽的两只触手左右开弓，轻松一击刺穿了宝达号左右舷船身。它就这样扒着船身，浮在海面上，酒缸般的眼球完全越过船首，俯视着眼前手舞足蹈高声叫喊的渺小四足生物。 这个身穿黑袍的四足小生物不仅不惧怕它，还比划着对它嚷嚷：“立刻给我滚回木箱！你这败家八爪鱼！” 科拉索幼崽对于那只木箱并不反感，事实上，这类封闭空间可以算得上它的乐园。 不过在那两具血腥的尸体把它从迷药中完全唤醒后，它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进食了。在捕食完毕前，它还不打算返回乐园。 看着眼前的小黑袍气急败坏地一阵跳脚后，科拉索幼崽似乎有些倦了。它扬起另一条触手，慢慢向船头接近。 一股强风空中袭来，吸着哥瑞迪慢慢脱离甲板。 已经游上岸的船员扭头看到这一幕，叹口气后继续拼命向地势更高的街道跑去，相互之间不忘大发感慨：没结清的尾款看来是要不回来了，准备找下一个雇主吧！ 哥瑞迪已经闻到了空中传来的腥臭味，混合着血水的粘稠液体从吸盘中滴落，很快就在甲板上灼蚀出一个窟窿。 “你是我的！不听话回去就把你烤了！” 已经腾空的哥瑞迪仍在指着科拉索幼崽叫骂，眼神中依旧是发现财宝或财宝丢失时的癫狂。 高处观望的人们虽然不喜欢哥瑞迪，却也不得不佩服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占有欲。看到他在即将被吞入吸盘前，还在毫无惧色地对着科拉索幼崽指手画脚，不由自主地双手相扣，做了一个祝他安息的祈祷。 但是他们的祈祷落了空。 哥瑞迪即将被吸入吸盘前的一刻，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破空声响起，那条扬起的触手骤然一颤。 噗呲！ 似乎有什么利器斩过粗壮如山巅的触手，力道十足。虽然无法将之完全斩断，却也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呷――！ 一声刺耳的厉啸从科拉索幼崽那里传出，让高处观望的人们都不由心头一颤。 哥瑞迪应声跌落在甲板上。爬起来后没有向身边赶来搭救的人道谢，而是指着科拉索幼崽又是一顿大骂。 不愧是抢尸者！落在他身旁的任知玉暗自感叹。 第二十章 我的宝贝 - 浮海记 - 北郭南 科拉索幼崽的破坏力震慑人心。目睹到港口的惨状，拇趾桥上也陷入了混乱。 修墨斯和米斯提斯立刻指挥卫兵，护送卡帕珊娜女王和各国代表向南峰高处撤离。之后，两人在盘山道上飞岩走壁，一路飞跃着奔向港口。 作为凯俄斯城执政官，又是城中修为最高的两人，义不容辞要出手守护家园。 同样在桥上观礼的任知玉，看到科拉索幼崽的体型和手段，就知道不是一般士兵所能应付。位列《百大英雄图谱》第四位，又承蒙水手街多次热情接待，任知玉自觉不能袖手旁观。 凭借卓绝的修为，他从山体石壁上击下几块大碎石，尽数扔向海面，便径直从桥面上一跃而下，于空中依次脚踩这几块还在横飞的大石，率先落到了科拉索幼崽头上。 之后便是手起风过，犹如利刃切开了幼崽的触手。这是任知玉族传的武学――风影剑。 这套剑法以风为剑，靠雄浑的手臂力道，扬起凌厉的剑风，可以斩削二十步开外。到了任知玉这一代，不仅将斩削距离进一步拉长，而且在两步之内，可以削铁如泥。 不过这一剑，虽然救了哥瑞迪的命，却也把科拉索幼崽彻底激怒了。 厉声长啸后，科拉索幼崽骤然下沉，待溅起的水花落尽，已完全不见踪影。 修墨斯和米斯提斯也相继赶到，跳上宝达号船首。 “哥瑞迪国王，请速到岸上暂避！” 虽然做人贪婪乖张，但他毕竟也是一国国王。两位执政官不想因为他出意外，招来马福瑞达甚至提洛比斯同盟的麻烦。 “避？！我为什么要避？！那可是我花一千枚金币买来的宝贝！倒是你们，尤其是你，到处寻花问柳的老色鬼，弄伤了我的宝贝，你赔得起吗？！” 任知玉恨不得一掌削下哥瑞迪努起的鹰钩鼻。但他也明白两位执政官的苦衷，所以不断安慰自己，看在水手街的姑娘们面上，就暂时先忍忍。 哥瑞迪话音刚落，四人脚下突然剧烈摇晃。宝达号被什么东西猛烈撞上。 摇晃之间，两条暗红色的触手船身中部骤然刺出，像海中恶魔的两条长舌，在空中摇曳着身姿。 木板断裂的噼啪声集中爆发，伴随两条触手的猛然发力，宝达号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被撕开的船身迅速沉没。任知玉、修墨斯、米斯提斯三人纵身跃起，直扑岸上而去，手里抬着还在不断扑腾的哥瑞迪。 科拉索幼崽不是省油的灯，看到四人想逃，立刻甩出两条触手，呼啸着抽向腾空的四人。 “米斯提斯，左边那条！” 修墨斯当即大吼，米斯提斯和任知玉也立刻明白。任知玉和修墨斯一样，都是久经风霜的江湖老手。米斯提斯虽然稍年轻，却也和修墨斯搭档了十余年，彼此很有默契。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同时响起。修墨斯和米斯提斯各自小臂在胸前交叉，硬生生挡下迎面抽来的粗壮触手。 闷声响起的同时，任知玉揪着哥瑞迪的衣领，将他直直抛出，直扑不远处的岸上而去。 修墨斯和米斯提斯被巨大的冲击击飞，在海面上滑行了一段后才最终落水。 科拉索幼崽并未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两条触手径直追上，强大的吸力在海水中搅出漩涡。 两人因之前的撞击还在发蒙，身子不由自主随着海水打转。 海中显然是科拉索幼崽的主场。两人的力道大打折扣，而它的力道却更上一层楼。此消彼长间，他们已无法从吸盘的吸力中脱身。 “畜生！你顾前就顾不了后吧！” 科拉索幼崽身后的任知玉一声大吼，手臂横空斩出。一道劲风犹如利刃直扑幼崽脑袋，直直削在它枯枯皱皱的硬皮上。 乓！ 这一击发出的声音好似金石相击。幼崽脑袋上硬皮的强韧度非同寻常。 由于相距遥远，这一击并未给它带来太大困扰。它没有放松前探两触手的吸力，似乎誓要把妨碍他的两人吞食。 “下潜！” 修墨斯和米斯提斯恢复清醒后，不约而同高声喊起。 两人深吸一口气，全力潜向海水深处。但科拉索幼崽那两条触手也紧跟着追上来，吸盘的吸力又从他们头上侵袭。 触手追击片刻，突然改道向上扬起，扑腾中还带着一些慌乱。 修墨斯和米斯提斯终于得以逃脱。待他们大口喘着气浮上海面，看到那两条还在空中胡乱挥舞的触手上，各自直直插了一把长剑。 其中一把剑身已没入一半，足见这一剑的力道。 而不远处，海水中还多了两位年轻人――Yo和西陶提塔。 修墨斯看到Yo并没想太多，但看到西陶提塔，却和米斯提斯一样，不由想痛骂出口。 作为卡帕珊娜女王的独子，萨乌斯帝国的王储，他在这个时候冲下来，绝对是给他们增加负担――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这位王子出事。 西陶提塔看到修墨斯、米斯提斯和任知玉三人冲下拇趾桥，直扑科拉索幼崽而去，也在第一时间决定加入战团。 在他看来，这即是不得不凑的热闹，也是洗刷自己流连水手街的负面形象，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所以他不顾女王和阿南的阻止，抢过一名卫兵的剑，径直冲了下来。阿南因为要保护女王，无法脱身，也只得由他而去。 Yo冲下来的理由更为简单。他看到修墨斯、任知玉和西陶提塔相继冲下去，觉得还他们人情的时候到了――他们曾在水手街帮他脱离窘境。于是，他也抢过一把卫兵的剑，直扑而下。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在科拉索幼崽忙于追击修墨斯和米斯提斯时，两人同时刺出了手中的剑。Yo刺出的剑剑身没入一半，西陶提塔的剑也牢牢插入了触手之中。 科拉索幼崽的双眼已开始飙红。片刻慌乱之后，它不再搭理那两柄还插在它触手上的剑，径直挥舞着四条触手，同时扑向水中的修墨斯等四人。 “畜生！太小看我了吧！这次我可不客气了！” 它身后的任知玉大吼之间，已经欺身逼近它另外一条触手。 噗呲！ 一声闷响，任知玉手起风过，科拉索幼崽的那条触手应声断开。黄绿色的腥臭液体从断面喷涌而出，洒入海中。断下的那截触手落入海水时，还在不断扭动。 呷――！ 这是撕心裂肺的一声嘶吼。 科拉索终于放弃了面前四人，猛然转身，直面让它断腕的任知玉。这一次，它也不再客气了。 它脑袋上那个近乎桃形的黑洞洞深孔，一阵抽动后，喷出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腥臭程度比之吸盘内的更要剧烈许多。 这股液体喷射的速度更是势如雷电，几乎眨眼即至。任知玉虽然以身形飘逸，速度如风著称，却也只能匆忙间躲避。 “你这个老色狼混蛋！要是弄死我的宝贝我就杀了你！” 已被扔到岸上的哥瑞迪不合时宜地从他身后冲了上来。 哥瑞迪在岸上一落地，就咒骂着爬起来，找了一条救生小船，急赶着划向水中科拉索幼崽处――那是他魂牵梦绕的宝贝，也是他当下全部生命意义所在。 那股浓稠黑色液体径直拍在哥瑞迪身上，裹住了他全身。 须臾之间，哥瑞迪的身形迅速坍塌，很快就与那股液体混为一滩。又是须臾之间，那艘小木船船底被烧穿，连同那滩黑色液体一起，沉入海中。 第二十一章 一起挡下它 - 浮海记 - 北郭南 “西陶提塔王子，快点上岸！” 看到哥瑞迪像变戏法一样，须臾之间化作一滩黑液，西陶提塔愣在了海中。直到修墨斯高声呼喊，他才回过神来，跟上修墨斯、米斯提斯和Yo，向岸边游去。 任知玉直面科拉索幼崽，吸引它的注意力，掩护四人撤退。 科拉索幼崽巨大的圆脑袋并不只是皮囊，也颇有智慧。跟任知玉玩了几回合虚张声势后，它迅速下潜，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原本还算显眼的暗红色，这次也全然不见。 海面上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却让人心惊肉跳。 岸上，赶来的卫兵和志愿帮忙的民众，手持剑、长枪、缆绳，紧张地盯着海面，却都未见科拉索幼崽的踪影。 距离任知玉还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修墨斯四人的身型突然停滞，然后瞬间沉入海中。 不好！ 众人都明白，这一定是科拉索幼崽的触手所为。但他们却无法寻获任何暗红色踪迹，想要帮忙也不知从何下手。 “章鱼会变色，这个怪物是不是也这样？！” 岸上水手的高喊提醒了任知玉，科拉索幼崽很可能把肌肤伪装成了近似海水的颜色。 “向他们身后投枪，注意别伤到他们几个！” 修墨斯四人挣扎的身影还可以看得到。岸上竞技会标枪比赛前冠军和参赛选手们，密集投出一阵枪雨，刺入四人身后的海水，希望能命中科拉索幼崽。 但枪沉大海后，并没什么效果。四人继续挣扎着下沉，也即将脱离众人的视野。 “把缆绳绑上四根长枪，他们浮出海面就投过去！” 众人焦急万状，任知玉却依旧语气笃定。 说完这些，他突然划破自己小臂，蘸着喷涌的鲜血在手掌划出一个“任”字，然后双手合十，屏气凝神跨步立于船板上，双眼入定盯着海面。 短暂平静后，海面上骤然水花溅起，四人果然再次浮出，而且飞上了半空。 仔细看去，四人手中各握着一杆长枪，枪头插在把他们扬起的触手上。这四条触手都变成了海蓝色，只有吸盘还是原来的白色。 出来了！投枪！ 岸上四位前标枪冠军疾风一般掷出四杆拴有缆绳的长枪。长枪刺破长空，直奔四人所在海面。 与此同时，任知玉猛然腾空而起，双手打开，双掌挥出。一道青光在他掌前骤然亮起，急速前蹿的同时迅速延展，眨眼间已成一柄两围长月牙铲。 四杆长枪还未抵达，这道青光月牙铲已率先杀到，从扬起的四根海蓝色触手中一闪而过，直直刺向触手后那颗已变成淡蓝色的圆脑袋。 噗呲！ 这次不再是金石相击的声音。月牙铲的日铲一端完全没入科拉索幼崽的脑袋。 “任族血脉！星海武学的招式，厉害！” 岸上的人们来不及更多感叹。修墨斯四人已随着这一击落入海中，各自拽住了一条掷过来的缆绳。 “拉！” 岸上所有人分成四队，在统一口号下，以极快的节奏拉着缆绳，拽着四人快速向堤岸靠近。 呷――――！ 脑袋受创的科拉索幼崽，这一声嘶吼可谓撕心裂肺，在场众人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也随之震颤。 下一刻，科拉索幼崽不再搭理触手上的剑和长枪，拼命划着水向岸边奔袭，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势。众人齐心协力换来的优势很快荡然无存，原本身位领先的四人迅速被追上。 科拉索幼崽的眼神近乎癫狂。水中众人已无别的选择，要么他们把它打倒，要么他们被它吞掉。 “任知玉，一起挡下它！” 修墨斯一声大吼，猛然松开手中缆绳，转身直面科拉索幼崽。 他双拳紧握，全力冲出，身体突然化身一团黑雾，包裹住极速挥来的三条触手，瞬间滞住科拉索幼崽的行动。 任知玉微闭双眼，双手十指相对，由小腹前上提至胸前，转为双手合十。双眼骤然睁开之时，青光大盛。眨眼之间，四道青色身影从他身上依次飞出，每道身影都是长袍美髯，仙风道骨。 四道身影排成菱形，直飞科拉索幼崽巨大的脑袋。科拉索幼崽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来者不善。 它的三条触手被修墨斯化身黑雾制住，只得扬起身前另外一条还插着长枪的触手，扑向来袭身影。 就在这时，一座黑雾山头，横着山尖，直插它硕大的眼球而去。科拉索幼崽不得不紧急拦截，把那条扬起的触手改向青光山头扑去。 这座黑山来自米斯提斯的招式――横山前线，是他在萨乌斯帝国生活期间修习所得。这是地神之力修行的招数，原本应是青光山头，但他融汇了自己的家乡凯俄斯城主修的混沌神之力，所以成了独一无二的黑雾山头。 听到修墨斯的呼喊，又看到他使出混沌界――混沌神之力的招式，米斯提斯明白，这位长辈已经准备搏命了。 于是他当即抛开缆绳，转身使出横山前线，却正好帮任知玉的昭昭穆穆――星海武学的招式了一个掩护。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座飞过去的黑雾山头的山脊上，竟然还站上了一个人。 他转眼看向西陶提塔和Yo一侧，发现Yo已经不见踪影。 在修墨斯呼喊声起之时，Yo已抓起水中长枪，枪头一展，割断了拴在其上的缆绳，然后手握这杆长枪，纵身跃上了米斯提斯刚刚释放的横山前线。 能够站上混沌神之力化身的黑雾山脊，这让水中几人都非常惊讶。 待他们看清那正是身着黑衣的Yo时，科拉索幼崽挥出的触手已经抵达。 轰隆！ 一声轰响，黑雾山头如同真实山体一样，轰然碎裂，四散消失。但在这顿挫之间，那四道青色身影也已突防抵达科拉索幼崽的脑袋前，正对那道青光月牙铲留下的近一步长伤口。 第一道身影抬臂平掌，直插伤口，手臂尽数没入，然后便倏忽消散。其后的身影依次抵达，如法炮制，等到第四道身影消散时，这道伤口的深度已近乎两围。 科拉索幼崽巨大的脑袋在这轮番冲击下，也禁不住不断后仰。 剧烈的疼痛让它八爪抓狂，猛烈扑腾间，竟然完全挣脱了修墨斯的束缚。 待它重新把脑袋直立回来，近乎桃形的硕大黑洞中立刻喷出一束黝黑液柱――这是先前须臾蚀化哥瑞迪的粘稠液体，但这次的体积足以覆盖一艘船。 这束液柱瞄向的是西陶提塔和抓着他的米斯提斯。 看到Yo转身冲出后，西陶提塔自觉不能落后，也松开缆绳准备冲上去，却被不远处看出苗头的米斯提斯一把抓住，拽着他继续向岸上移动。 或许正因如此，科拉索幼崽才意识到，这是最有捕杀价值的重要人物。但它还未目睹液柱抵达，虹膜上就映出另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从黑雾山头跃起的Yo。 Yo四肢舒展，提胯拧身，小腿后曲，左手前推，借拧身腰腹之力，全力掷出右手所持长枪。 岸上的前标枪冠军们，都忍不住纷纷赞叹，这一投姿势完美。 嗖！ 长枪破空直入，正中科拉索幼崽脑袋上的那道伤口，不仅枪身尽数刺进，拴在枪身上的一段缆绳也完全没入。 呷――！ 科拉索幼崽的嘶吼依旧惊心，但却多了一丝哀怨。 摇头晃脑间，它的眼神已不是癫狂的腥红，而是带着惊恐的震颤。它的肤色重新恢复了暗红，短暂停留后，骤然下沉，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次应该是真跑了！ 海水恢复了平静，之前躁戾的气息也已消散。任知玉和落入海中的Yo都松了口气。 但已经上岸的米斯提斯和西陶提塔却难以体会胜利的喜悦。 米斯提斯手中，捏着一片亚麻布，来自修墨斯身上长袍――在黑色液柱袭来的瞬间，修墨斯化身的那团黑雾挡在了前面。 “凯俄斯……” 这是修墨斯的遗言。尽管没说完，米斯提斯却完全明白。 第二十二章 拇趾桥 - 浮海记 - 北郭南 三百多年前，凯俄斯城还是一座南北分立，争战不休的小城。 那时的橄榄海，并不像如今这般往来频密。航海技术的限制，使得橄榄海上的航行漫长又危险，更不用说跨越三海的远洋航行。 所以彼时的凯俄斯城，并不像如今这般位置重要。 在它的东方，环绕着广袤的橄榄海，人们沿海岸建立起大大小小的城邦、帝国。在他们看来，凯俄斯城不过是西方大洋边的边陲小城。 但对于居住在凯俄斯海峡南北两岸的人们来说，凯俄斯这三个字无比重要。 这是他们共同尊奉的混沌之神――凯俄斯的名字，也是他们自己的身份与归宿。 不过，居住在北岸的人，和居住在南岸的人，却都不认为对方配得上这个名字。在他们看来，只有自己这边的人，才是真正的凯俄斯的子孙――凯俄斯人。 他们各自所秉持的理由是：凯俄斯山自己这一侧的山峰，才是凯俄斯神的大拇趾。 根据双方祖辈流传下来的传说，在天地诞生之前，世间一片混沌，除了黑渊别无他物。在这无尽黑渊中，混沌之神――凯俄斯由沉睡中醒来，起身站立，便是顶天立地。经年历月，他的身体化身世间的日月星辰山川湖海。 凯俄斯神最初站立的位置，就是后来的橄榄海大陆。凯俄斯人依山傍海的居所，正是他的脚趾所在。 只不过在北岸人民的传说中，他们这一侧的北峰是凯俄斯神左脚的大拇趾，对岸的南峰只是二趾，所以他们是大哥，对岸是小弟。 但在南岸人民的传说中，他们这一侧的南峰是凯俄斯神右脚的大拇趾，对岸的北峰才是二趾，所以他们才是大哥，对岸才是小弟。 争论由此而起，演变到最后，双方甚至不再承认对岸是凯俄斯人，并且由文争到武斗，开始了漫长的相互攻伐。 打到三百多年前，两岸已是疲乏不堪，都不想再打下去，却又都不想在大哥小弟的问题上让步。就在这个当口，一个倒霉的外邦人从海峡中线穿过，被正在两岸戒备的战船堵住了去路。 双方都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要他老实交待，北峰和南峰，哪一座看起来更像大拇趾。 这位外邦人倒是从容，先把双方争论的问题、缘由问清楚，然后告诉双方：自己并非橄榄海人士，而是从遥远的星海而来，所以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需要先做一番勘验，才能告诉他们答案。 于是双方又围绕是先勘验北峰，还是先勘验南峰，进行了一番激烈争吵。最终，通过抓阄，决定让外邦人先从北峰开始勘验。 这位外邦人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北峰、南峰、凯俄斯山延展山脉、海峡内海面、海峡外洋面，无不留下了他的足迹。 在外邦人给出答案的这一天，南北双方的代表――南北城执政官，早早起来沐浴更衣，身着盛装来到海峡中线处，在极度肃穆的气氛中听到了答案： 经过细致调查，反复勘验，可以确信，当初凯俄斯神是双脚并靠，面向大洋而立的。 所以凯俄斯山的北峰，是凯俄斯神的右脚大拇趾，凯俄斯山的南峰，是凯俄斯神的左脚大拇趾。凯俄斯南北双方，都是当之无愧的凯俄斯人，是不分伯仲的亲兄弟。 这个答案传到岸上，两岸人民都放松了手中紧攥的兵器――他们一早就做好准备，一旦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即刻开打。 显然双方对这个答案都很满意，南北城执政官在海峡中线上，实现了历史性的握手。 这位外邦人又提出一个建议：海峡两岸凯俄斯山体最接近的地方，就是两个大拇趾的趾骨关节，他建议在这里修建一座连接南北峰的大桥，以纪念这次握手。他愿意帮忙设计建造这座大桥。 据他介绍，他本是一名工匠，因为想探查西方世界的尽头来到此地。之前的勘验过程中，他发现南北峰上那两团熊熊的天火，是因为山体内的可燃气体燃烧所致。 如果在两峰上筑起两座窑，温度足以把兵器之类的铁器，融化成构筑桥身的铁水。在山体打洞，埋入事先预制好的桥身竖桩、横梁陶范，并连接上拉索、支索陶范。待铁水完备，就可以开窑防水，由南北两窑同时向陶范内注入铁水，一体塑形，铸成大桥。 外邦人介绍完他的构想，凯俄斯人完全不明所以。但感念于他带来两岸和平，南北城执政官只回应了一句话：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两年之后，这座大桥果真在凯俄斯海峡上空建起，并且由这位外邦人亲自命名为拇趾桥。 在大桥落成的仪式上，两位执政官同时手持火把，点燃了大桥中央的圣火盆，拉开了第一届竞技会的序幕。 三百多年间，随着航海技术不断进步，各地交流频繁，凯俄斯城渐成门户之城。竞技会也在近百年前演变成四年一届的三海竞技会。及至今日，已是第两百届竞技会。 在这期间，南北虽偶有争执，却再无兵戎相见。就像当代的南北城执政官，米斯提斯虽然对修墨斯容留水手街颇有意见，却也明白他不惜搭上名誉，极力维护凯俄斯城门户地位与环境，最终为凯俄斯人谋生计的良苦用心。 米斯提斯的父亲在橄榄海大战中战死，萨乌斯上代国王奥德信，收养了这位南部联盟战将的七岁孤子。 十七年前，米斯提斯回到了家乡凯俄斯城。经过数年历练，他凭借强烈的责任心、深厚的修为以及与萨乌斯帝国的关系，被选为南城执政官。 在他近十年的执政官生涯中，修墨斯一直以长者的经验以及特有的睿智，深深影响着他。对于他来说，修墨斯亦师亦父亦友。 这位长者为了凯俄斯城而死，又在死前把凯俄斯城托付给了他。 米斯提斯起身站定，指挥身边卫兵，把海中的任知玉和Yo拉上岸，查看倒塌的房屋里是否有伤者，处理岸上的骸骨。 岸边的善后工作有条不紊。米斯提斯知道，这才是对修墨斯的最大告慰。 看到海面平静下来，阿南悬着的心也暂且放下，开始护送卡帕珊娜女王下山。 走至山道中段，突然听到前面开道的卫兵呼喊：“洋面上不太对劲！” 灿烂阳光下，北方的洋面上，有一团巨大的暗影快速移动，直扑海峡口而来。周围的天空，一片湛蓝，并没有任何云朵经过。 这团暗影在靠近的同时，逐渐变得立体，好像一座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的小岛，在海面上快速漂流。等到它最终抵达海峡口时，庞然的面积几乎占据了一半水面。 小岛露出水面的礁石平滑规整，每一颗都像是海中常见的暗灰色礁盘。整体铺开来，蔚为壮观。 “快点回去！” 阿南指挥卫兵，护送着卡帕珊娜女王重新向峰顶进发。不论作何解释，都不可能有这么一座庞然的岛屿，从北洋上不偏不倚漂至凯俄斯海峡。 轰！ 整座凯俄斯城下起暴雨，只是雨水苦咸。 海峡中的“小岛”腾空而起，掀起的水花如暴雨般浇灌了整条海峡。待它庞然的身躯完全浮现，几乎堵塞了拇趾桥下的海面。 已见过科拉索幼崽人们，看到它的身形就知道，来的是那位幼崽的家长。 这只成年科拉索的体型，要数十倍于它的幼崽。单是那对眼神凶戾的眼珠，尺寸就如远洋大船。 颇为不悦地向上瞟了一眼，科拉索挥起两条如山般的触手，直扑擦着它头皮的拇趾桥而去。 轰！ 桥面连同铁索，瞬间被切成三段。屹立三百余年的拇趾桥，轰轰然石沉大海。 第二十三章 祈祷 - 浮海记 - 北郭南 呷――――――！ 科拉索的厉啸声振寰宇，整个海峡的人都觉得如蚁噬骨，牙根抽搐，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肌肤皮肉。 打过这声招呼，科拉索转动那两只大船一般的眼珠，在海面上来回扫了几眼。 很显然，极少离开海底的科拉索，愿意离开寒冷的北洋，远行来到湿热的南部海域，一定是来找那只幼崽的。 经过之前的激战，米斯提斯等人都明白，这只体型数十倍于之前的幼崽，如一座大山一样堵住海峡的存在，他们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 “逐街疏散民众，向后山转移！” 米斯提斯吩咐手下的卫兵。赶来帮忙的参赛者和水手们，也都加入了疏散民众的队伍。 应急钟声当当作响，南北两岸上都忙碌起来，人们奔走呼号，开始沿街转移居民和游人。 海峡中，随拇趾桥四散跌落的不少人，因为巨大的冲击失去了意识。 还保有意识的，面对海面上游走的数条山脉――科拉索的触手，也是六神无主，不知该逃往何处。觉察到半空中那一对犹如日月的眼珠正扫过海面，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科拉索并没有在海面上寻获自己想要的东西。它扬起一条触手，轰然一声拍在了南峰山脚，用吸盘牢牢吸住了山体。 南峰像是遭遇地震，剧烈震颤下，不少巨石轰隆隆滚落。 山体摇晃中，护送卡帕珊娜的几名卫兵，立足不稳，嘶喊着跌下山道，坠入海中。阿南搀扶着女王，紧张地盯着山顶滚落的碎石，全身紧绷。 桥头下的盘山道，惊慌失措地人群正不顾一切地向下冲刺，拼了命想远离这只传说中的北洋恶魔。 混乱之中，已有不少立足不稳的直接被挤下了海。随着山体剧烈摇晃，更多的人如倒豆子一般，哗啦啦坠落海峡。 又是轰然一声，北峰也开始剧烈摇晃――科拉索用另一条触手的吸盘吸住了北峰山体。 它的身体开始腾空，交替用两条触手，吸住南北峰山壁向上攀爬。两个回合后，它巨大的脑袋，已有一半冒出了峰顶。 南北山壁上那两面宏伟的雕像，在科拉索攀援的过程中，已被拍得支离破碎。 这两尊百年前凿刻的凯俄斯神像，残留的眼睛都裂开了裂纹。碎石纷纷坠落，像是簌簌滴下的眼泪。 随着脑袋微微右转，科拉索两只巨型眼球斜睨了一眼南峰峰顶，两眼下近似桃形的黑洞中呼出的气息，几乎把天火吹灭。接着，它又微微左转脑袋，斜睨了一眼北峰峰顶。北峰天火同样火柱倾伏，近乎熄灭。 显然，科拉索仍没能找到它想找的东西，并且对此颇为不满。 它扬起身后的两条触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抽向南北峰峰顶。 轰隆一阵巨响，地震层级较之先前更上一个台阶。两峰山头，就像刀下剖开的瓜果，轻松折断，飞出许久后坠落大海，扬起的巨浪可与山比肩。 原本攒成一束的熊熊天火，因为突然被削去峰顶，火势骤然蹿升，几乎要燎到天上云朵。但因为无法再聚拢山体内气体，燃烧面积虽然铺开数倍，火势却终归于平淡，无法企及先前的高亢雄浑。 呷――！ 伴随一声撕扯人心的厉啸，科拉索释放触手吸盘，巨大的身躯轰然坠海。掀起的巨浪卷起落水之人，冲向两岸山壁。躲闪不及的，顿时血肉模糊。 海水呼啸着漫过堤岸，冲进南北城街道，退回的途中卷走不少家居用具。 两城的疏散工作紧张进行，生死攸关，绝大多数人都非常配合，争分夺秒地向高处转移。但也有些贪恋财物，或者不以为意的人，窝在原地不愿动弹。 水手街的转移进展最为迟缓。尽管前有科拉索幼崽的肆虐，后有大转移的喧闹，大多数埋头做生意的店主，却仍充耳不闻。想要暂避的姑娘，也被沉醉温柔乡的醉汉们拖住，无法脱身。即便有人上门催促，也都被众乐会的马仔们打发。 轰！ 没能寻获幼崽的科拉索终于发飙了。它扬起两条触手，以排山倒海之势抽向南北两城。 岸前街瞬间不复存在！ 南北两城临港的街道，都以岸前街命名。科拉索的这一次抽击，把整条街夷为平地。原本鳞次栉比的店铺货栈，尽数被石砾掩埋。 首当其冲的南北两港，更是荡然无存。纷纷扬扬的破碎木板、石砾，在海面上下起一阵木石暴雨。海水漫过破损的堤岸，又漫过岸前街的石堆，直逼南城的竞技街和北城的水手街而去。 南城的竞技街上，耸立着近百年历史的竞技场、赛车场，这里是三海竞技会近百年来的主场，诞生过众多世人称颂的冠军，给数代人留下过美好回忆。 漫灌的海水顷刻涌入，巨石堆砌的宏伟竞技场和赛车场成了游泳池。 北城水手街的店主们，在海水淹没他们脚面时，才终于紧张起来。但他们没有招呼店内的客人和姑娘，而是率先夺门而出，和一众马仔向街口奔逃。不过这一切都为时已晚。 巨大的阴影从空中急速袭来，带着剧烈的厉风呼啸砸下。 竞技街和水手街瞬间毁灭。 已成游泳池的竞技场和赛车场，成了断壁残垣的碎石坟场，埋葬了它近百年的荣耀。 水手街的莺歌燕语和酒色迷梦，也被纷飞的石砾埋葬。沉迷温柔乡的醉汉们，怀里抱着他们的春梦，一同赴了黄泉。那些夺路而逃的店主和马仔们，也在惊恐万状中丢掉了性命，而且死相难看。 竞技街后的航海街，以及水手街后的商旅街，也在这次抽击中被夷为平地。转移人群中落在后面的，已有不少在这两条街道上殒命。 由这两条街再向上，就是宽阔的中央大街。此刻，转移的人群正在这里汇集，人流汹涌，密密麻麻填满了街道。 看到前面三条街顷刻间已成坟场，这里密集的人流开始慌乱起来。人们争相恐后沿纵向大街向上奔逃，不断有体弱者被挤开撞倒，哭喊声响成一片。 目睹这一切的米斯提斯，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无法再移动丝毫。 满目的石砾和漫灌的海水，被掩埋的肢体和漂浮的尸首，海水中奄奄一息的垂死者，像一把把刀子，插入他冰冷的胸膛。 周围的每一声哭喊，都像锥子一样，刺进他越来越苍白的大脑。脑海里最终仅剩的一个声音，就是修墨斯生前最后那句： 凯俄斯…… 凯俄斯…… 这个反复念起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他沉重的双腿无法再支撑。 轰然跪地，米斯提斯双眼已噙满泪水。他仰面向天，喃喃自语：凯俄斯神，请帮帮我们…… 这是Yo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流泪。他很小的时候就认定，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如果哭的还是一个男人，那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大污点。但在此刻，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亲历眼前的灾难，Yo前所未有地体会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如果这力量不足以背负身后卸不下的重担，面对绝境，或许也只有心存敬畏，跪地祈祷了。 但米斯提斯的眼泪改变不了科拉索的想法，它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海面上再次扇起大风，两条触手像天边的乌云，带着威压奔袭而来。 米斯提斯仍跪在中央大街的十字路口，没有任何起身躲避的意思。 不只是他，那些倒在地上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也都没再起身，而是就地跪在街道上，双手十指相扣于胸前，仰头祈祷：凯俄斯神，请帮帮我们…… 第二十四章 幸福岛 - 浮海记 - 北郭南 科拉索触手上的暗红色，好似燎原地狱火，奔袭之中几乎要把空气点燃。 跪地祈祷的人们和仓皇奔逃的人们，不论是静是动，都各自虔诚，神情专注。在空中势如深海的威压倾泻而下的瞬间，时间近乎凝固。 仰面望天的人们不自觉放大的瞳孔，低头寻路的人们拼尽全力的背影，都在这一瞬间定格。同时跃入这幅画面的，还有一道照亮这一切的亮光。 金光迸发，好似星辰诞生。一团炽烈光芒骤然降世，在瞬息间膨胀如山，一如海上跃升的太阳。金色的轮廓铺展开来，在一眼难尽的空间里勾勒出一只雄伟的巨象。 如山的巨象用两根可凿山渡海的象牙，架住拍来的科拉索触手，并用遒劲的象鼻从外侧卷住，牢牢锁死了这条已摧毁一半凯俄斯城的触手。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双臂上扬交叉于胸前，跨步站在那头金光勾勒巨象的中心。 在他赤裸的上半身，后背上刺刻着两只象牙纹身。纹身的粗粝轮廓里，鲜红的血液泛着光华，在硕大的象牙图案中不断闪烁，却没有一滴溢出。 整条中央大街的青石板，都已碎裂四溅。来者屹立如山，双脚未曾移动丝毫。 他脚下的青石板已成齑粉，四周散落着青色碎布。那是他从天而降，身上亮光骤起时，随之碎裂的青布衫残片。 拼命奔逃的人没看到身后发生的事。感觉迟钝的还在继续奔逃，感觉敏锐的已觉察身后的异样，那是两股排山倒海之力直面碰撞的震撼，以及在这之后，余波飘散的沉静。 跪地祈祷的人们直面目击了这一切。亮光骤起，继而金光漫天的一瞬，无与伦比的力量冲击扑面而来，让他们恍惚间以为真的是凯俄斯神降世。 “巨持唤！” 任知玉和Yo站在米斯提斯身后，他们原本是想赶在科拉索触手袭来前把他架走。但就在那时，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席卷大地的力量随之迸发，让他们都滞在了原地。 从雄浑的力量和虚空中那只金光勾勒的巨象，任知玉立刻就认出，来者是泪海巨厚王国的巨持唤。不只是他，稳下心神的北城民众，也都认出了这位名声显赫的人物。 在二十年前的泪海针原王国大起义中，巨持唤独身一人面对天鹰帝国上万围兵，最终从针原森林中成功突围，自此名声大噪。 九年前和八年前连续两年的《百大英雄图谱》，他蝉联排名第一。在这之后，他就从世人的视野中消失了。人们传说，他追随欧梅诺斯，加入了声名如神的幸福岛。 但他却从未像另外几位幸福岛的英雄一样，以幸福岛使者的身份，出现在世间。所以关于他去向的另一版本的流言，就是他已被天鹰帝国捕杀。但这次他以这种方式亮相，不仅击碎了流言，也坐实了幸福岛使者的身份。 因为与他一同出现的，是另一位实打实的幸福岛使者——夜风朔。 南城中央大街前，科拉索挥舞而来的另一条触手同样停滞。虚空中，一头金光勾勒的如山巨熊，后腿直立，前掌反向环抱，将挣扎着想要抽离的触手牢牢压在下颌之下。 金光中心的地面上，夜风朔同样上半身赤裸。半弓步站立的身姿魁伟挺拔，双掌挥出，在身前呈抓握状。 他背后刺刻着一只硕大的熊掌纹身。与巨持唤一样，鲜红的血液布满整幅图案，闪烁着璀璨光华，却没有一滴旁逸流出。 这是泪海武学中的至深招式——兽王附身，需要极高的修为才能使出。它以血祭图腾为引，幻化出体型巨大的兽王金光虚影，拥有可撼山岳的力量。熊，源于针原王国的图腾。而象，则是巨厚王国的图腾。 夜风朔来自针原王国夜歌岛。五年前，世人还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在这一年，他横空出世，登上《百大英雄图谱》榜首，并在第二年蝉联。此后，一如先前几位完成蝉联的英雄，他也追随欧梅诺斯，加入了幸福岛。 不同于巨持唤缄默无闻，夜风朔曾以幸福岛使者的身份，数次出现于危难场景——虽没有当下凯俄斯城状况惨烈，却也都是救人于水火的扶困济厄。 但比起那时的对手，眼下的科拉索显然更难对付。几次尝试把两条触手抽回未果后，它巨大的眼球中已泛起嗜杀的血气。 呷——！ 一声威胁意味十足的厉啸响起，它的另外两条触手轰然一声捶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南北城间的海峡下起一阵苦咸暴雨。 借水面反弹助力，科拉索使出全身力道，抽起这两条触手奔向两岸。看势头，是誓要把虚空中与它角力的象熊击碎。 海水纷纷洋洋洒落的海面上，两团骤然亮起的亮光穿过水幕，映入了科拉索巨帆一般的绿色虹膜中。两道扭曲了空气的黑影，擦出尖锐的空气音啸，即时飞到。 一道黑影形如一只巨型羽箭，通体外表弥漫着黑腾腾煞气，接近箭身的空气都炸裂出噼啪响声。箭身内部，包裹着一道璀璨亮光，在箭身边缘投射出些微光晕。 这只黑箭破空而来，径直射穿科拉索挥出的一条触手，继而势如破竹，穿透北峰山壁，把这条触手牢牢钉死在山壁上。箭杆后的尾羽有如倒刺，紧扣住触手肌肤，使之无法抽离。 另一道黑影形若三叉长戟，尺寸堪比山岳，同样黑光弥漫煞气腾腾。长戟行进途中，空气犹如遭遇极寒，瞬间凝结冰棱，附着其上。长戟仿佛穿上一件冰衣，晶莹剔透却又寒气逼人。 冰封黑戟与羽箭同时抵达，科拉索另一条触手也未及挥出，就已被瞬间穿透，继而被牢牢钉死在南峰山壁上。 这一切转瞬即逝，待海峡上雨幕落尽，科拉索已像十字架上受刑，被钉在南北峰之间的海面上。 海峡两岸，包括山道上的人群，也终于看清了海面上亮光起处的身影。 “阿克弥斯和尼诺！” 海水中落水的人群，最先捕捉到两人的身影。两人的名字被口耳传递，点燃了海水中原本无助的眼神。 远处的人群即便看不到两人的形象，但半空中那巨大的黑色光箭和冰封黑戟，也让他们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那是光明神力修行的潜光箭，以及海神之力修行的冰心戟，都是橄榄海武学中的至深招式。能够运用得如此纯熟，在整个橄榄海也找不出几人。 科拉索身前四条触手全被制住，身体已被限在原地无法挪动。数度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四位使者联手的牵制。带给凯俄斯城毁灭与绝望的恶魔，终于遇到了能与之匹敌的英雄。 这一切就如绝境中的神祇显灵，让山上、海中、街道里的人群，无不心潮澎湃。 是幸福岛使者！我们的祈祷被听到了！我们得救了！凯俄斯城得救了！ 跪地祈祷的人们，啜泣中相互拥抱，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半座城的废墟，依旧堵在海峡中的科拉索，似乎都已不足为惧。 奔逃的人们也有不少停下了脚步，转身目睹空中象熊箭戟与科拉索的角力，脸上也露出惊喜。虽然他们并不如祈祷的人们那般确信，但也对使者们非常崇敬。 幸福岛十五年前才被世人知晓，能在不长的时间就获得万众敬仰，除了欧梅诺斯的巨大感召力，数位使者们屡次于危急之中，拯救众多平民性命，也为幸福岛积聚了极大声望。 声望就是信任。 十五年前，欧梅诺斯初次以幸福岛使者的身份亮相，在山洪中拯救了一个村落，并于那时向世人说出了他们的宣言： “绝境中的人们，念诵你们的神，祈祷吧！幸福岛誓死为你而战！” 第二十五章 幸福岛使者 - 浮海记 - 北郭南 海峡中两个黑光绕身的男人，一北一南。 北侧的阿克弥斯立在一块船板之上，长发飘逸，眼神忧郁。 裸露的脖颈上，光芒四射图案纹身格外醒目，这是他标记自己家乡与信仰的标志――他来自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崇奉光明神的西炊斯半岛。 关于他的传说众说纷纭。他是半岛上唯一奴隶出身，却能担任军团司令的传奇，却也是被半岛通缉，弑父弑母的恶魔。 在七年前和六年前连续排名《图谱》榜首，并加入幸福岛后，他也曾以幸福岛使者的身份，数度出手搭救危难中的人群。 南侧的尼诺直接站在海面上，脚下的海水似乎结了冰，看不到半点涟漪。 精干的短发深邃的眼神，裸露的脖子和手臂上纵横着数道伤疤。即便相距遥远，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坚定卓绝的气势。 他是除欧梅诺斯外，另一位参加过橄榄海大战的幸福岛使者。只是那时，他还是北部联盟麾下一名年轻士兵。战争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成长，却很难带来持久和平。 人们传言，尼诺曾凭借一己之力，在战后多次阻止橄榄海上发生的局部冲突。 在这独行侠的行动持续多年后，他于十三年前，第一个追随欧梅诺斯，加入了幸福岛。而此前一年的《百大英雄图谱》，他取代已加入幸福岛的欧梅诺斯，成为《图谱》刊行十余年来，第二位登顶榜首之人，并在十三年前蝉联。 加入幸福岛后，他也一如巨持唤，从此人间蒸发，世人再未听到过他的任何踪迹。 今天，是他十三年来首次亮相。 尼诺！！ 不同于其他人的激动与感激，南峰上卡帕珊娜女王的卫兵们，包括阿南在内，看到尼诺后却都紧张起来。 在萨乌斯城内上层人物中，流传着一个传言。卡帕珊娜女王的妹妹――老王奥德信收养的另一个孤儿玛莲娜，于十六年前被这位大英雄拐走了。 尽管玛莲娜和尼诺最终以天各一方收场，她却再未回到萨乌斯城，而是与萨乌斯帝国彻底决裂。卡帕珊娜失去这个妹妹，是她刻骨铭心的伤痛。 所以此刻，阿南和卫兵都很紧张，却又要尽量不露痕迹地观察女王的神情――还好女王似乎依然冷静――毕竟尼诺是在拯救凯俄斯城，而这座城又是在她的弟弟米斯提斯治下。 凯俄斯城的危机并未就此解除，科拉索还不至于就此收手。 在数度挣扎无果后，科拉索开始抽动面部肌肉。那个山洞一般的桃形黑洞，瞬间喷涌出粘稠黑液的滔天巨浪，好似三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倾泻而下。 看三条黑瀑喷出的方向，应该是一条直扑海面上的阿克弥斯和尼诺，另两条奔袭南北两城。 “小心！” 已领教过这粘稠黑液的米斯提斯，忍不住紧张大喊。这三条黑瀑的规模，绝非科拉索幼崽袭杀哥瑞迪和修墨斯所喷液柱可比。一旦黑瀑抵达城区，至少可以毁掉一条街。 他的话音还未落尽，海峡中轰然一声巨响，好似万千巨浪齐齐拍向礁石的震撼。 巨响声中，海水里的人群突觉身位猛然下沉。 眨眼间，三条漏斗状水柱旋转着腾空升起，带走了海峡中近乎一成的海水。 看到这三条水柱，Yo想起了飓风带里，天海之间让他饱受摧残的通天水龙。尽管规模无法与那些龙卷风扬起的水柱相提并论，但眼前的这三条却更为迅捷。 三条水柱扶摇直上，各自包裹住一条刚刚喷出的黑瀑。黑瀑甫一没入宽大的漏斗口，水柱即刻由底部开始，迅速凝结，很快便结成锥形冰山。 晶莹剔透中，清晰可见冰封在内芯的静止黑瀑。 三座冰山并未就此坠落，而是继续旋转飞升，径直越过科拉索横亘山间的脑袋，飞向远处大洋。 刚刚抵达远处洋面，冰封的黑瀑已蚀穿冰层，轰轰然倾泻而下。 这一切只在一息之间。待众人目睹那瞬息间蚀穿厚厚冰层的黑液，最终沉入大海时，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如果这道黑瀑降临城区街道，恐怕此刻大片的密集人群已经人间蒸发。 尼诺！！！ 站在高处的不少人，看到海峡中的尼诺收势起身，情不自禁高呼起来。 同为修行之人，他们都认得这是海神之力修行的招式极地寒流。能够如此大规模远距离释放，且凝结出的冰层完全无色，恐怕也只有修为登峰造极的尼诺可以做到。 他们的欢呼声未落，就被海峡口处由远及近，最终势如滔天的声响所覆盖。比这声响更先抵达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那是由一只只蝙蝠组成的飞行大军。 每一只蝙蝠振翅的声音，汇集起来就成为大洋里的滔天海啸。 这席卷天地的声音震颤每个人的心灵之时，蝙蝠巨云的先头部队已经与科拉索接火。 每只青翼蝙蝠都亮出獠牙，于冲撞的瞬间狠狠咬下，之后便倏忽消散。尽管它们的体型在科拉索面前，只能算一只不起眼的飞萤，但无数流萤汇集起来，就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科拉索虽然无法看到身后的情景，但从那震撼的声响和肌肤上一阵阵刺痛，它也能体会到背后这只大军的威胁。 它甩起身后的四条触手――这也是它目前能调动的所有肢体，不断抽向扑来的蝙蝠大军，驱赶身上的吸血虫们。 青翼大军展开攻击的同时，青光闪过，一道青色身影在北峰峰顶落地。来者身着青色大袖长袍，冰冷的眼神好像深秋的湖水，清澈却寒意森森。 与他约摸三十出头的面容并不相称，他在峰顶站定，就背过双手，冷森森盯着海峡中蝙蝠与科拉索的攻防，全身的气场透着饱经风霜的沧桑。 青羽川也来了！ 城区的人群虽然看不清峰顶的动静，但看到那漫无边际的蝙蝠乌云，就知道来的是泪海赤翼王国的青羽川。赤翼王国以蝙蝠为图腾，这漫天蝙蝠大军，就是青羽川的招式――青翼大阵。 青羽川在十一年前和十年前，蝉联《百大英雄图谱》榜首，是继欧梅诺斯和尼诺之后，第三位公开加入幸福岛的英雄。与阿克弥斯一样，关于他的传说中也有着两极的不同说法。 他是赤翼王国第一位不靠吸食鲜血，就完成赤翼修行的武者。但同时，他也是弑杀君主，给王国带来混乱的逆臣。而加入幸福岛后，他也曾多次出现于危局之中，拯救了数以万计的苍生。 局势至此，原本拼命奔逃的人群，不少都停下了脚步。 已知的七位幸福岛使者，都是修为冠绝三海世界的绝顶高手，同时有五位赶来救援，即使无法碾杀科拉索，也不会让它再行暴虐屠戮。 当然，仍有悲观者心悸不定。科拉索北洋恶魔的传说犹在耳际，眼前半城废墟与断肢残体又在时刻提醒，仅凭这五位凡人就能制服科拉索吗？ 如果他们此刻身在南峰峰顶，或许会稍微心安。那里，第六位使者出现了。 第二十六章 欧梅诺斯 - 浮海记 - 北郭南 王族血脉！ 虚空中，一柄金光巨钺破空而出，形体如同神灵的开山神斧，扇形利刃足以完全劈开科拉索巨大的脑袋。即使稍微收窄的钺背，长度也抵得上拇趾桥的一多半。 同为星海人的任知玉看到这柄巨钺，就知道是星海钺王岛上的王城牧到了。 与他的任族血脉一样，这柄金光重器也是血书姓氏，借诸祖之力凝练而成。能够凝练成如此巨型的兵刃，除了这位星海天才，整个三海世界也很难再找到第二人。 南峰上确实多了一位年轻男子。 即便修为颇深的阿南和卡帕珊娜女王，也没觉察到他是何时出现的。等到她们把注意力从青翼大阵转移到他身上时，空中的巨钺已经横飞而出。 他手上的“王”字血书异常鲜艳，与他清冷的眼神对比强烈。但这双眼却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 这位俊俏男子就是最近一位加入幸福岛的王城牧。三年前和两年前，他连续排名《百大英雄图谱》榜首，之后便加入幸福岛。 这是他第一次以幸福岛使者身份出现。而世人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是一位星海天才――今年他才刚满二十四岁。 金光巨钺完全凝练成形，只是一瞬间。 科拉索还没来得及反应，又眼见一个小黑点从正面袭来。 小黑点与青羽川、王城牧几乎同时出现。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青翼大阵出击的同时，金光巨钺横飞而出，而小黑点也恰好出现在海峡上空。 半空中，它与金光巨钺的长柄甫一接触，就有黑光骤然腾起，由长柄开始，缠绕着盘旋而上，像一条绕山黑龙，瞬间席卷巨钺全身。 眨眼之间，金光巨钺已经变成一把黑光巨钺，周身冒着与潜光箭和冰心戟相似的煞气。 没有任何停顿，黑光巨钺被高高扬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天神之手抓着，要用它来劈开天地。 科拉索虽然明白过来对方要做什么，但这瞬息万变的局势，着实让它无暇做出反应。除此之外，周身八条触手都无法调动，也让它无以为措。 黑光巨钺以开山凿海之势瞬间劈下，正中科拉索的巨型脑袋。轰然震颤从海峡中涌起，如同地震波扩散。周边山峰、海面，都像水中落叶，摇摆起伏不定。 结束了！ 空中的那个小黑点还未落地，岸上观战的不少人，抵住震颤不止的牙齿，率先给出定论。 刚才那一击的力道，配上那柄巨型利器，不要说科拉索的脑袋，就是真的一座山，也会被连根劈开。 能够在转瞬之间，把橄榄海武学中的高深招式，用到星海王族血脉所凝练出的巨型兵刃之上，将之转化为强度堪比潜光箭和冰心戟的大杀器，并以如此雄浑力道，挥舞着它直击目标，世上除了终结橄榄海大战的英雄，连续十年排名《百大英雄图谱》榜首，让幸福岛名扬天下的最早使者――欧梅诺斯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小黑点终于落下，却是落在尼诺和阿克弥斯身前的海峡中线上。那柄巨型黑光重钺也随之降落，长柄朝下直直竖在海面上。柄身几乎占据了海面的三成宽度，刃部上尖几乎与南北峰同高。 手持这柄重器的，只是一位常人身高的男子。留着士兵常剃的寸头，身着士兵常穿的黑色劲装，面容也是军营中常见，三十出头粗线条军官面庞。 但他的眼神，却如太阳一般炽烈。 周身透出的气势，无论此刻身处海峡上下、城区内外的哪个角落，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欧梅诺斯！！！ 海水中的人群最先念出他的名字，继而南北山道上、南北峰顶、南北城中央大街、整座凯俄斯城，口耳相传间，欧梅诺斯的名字一遍遍被唤起。 当诸多呼唤汇聚到一起，汇成激情澎湃的声的海潮，经历过橄榄海大战的长者们，恍惚间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终极决战结束时的克拉斯岛上。 但眼前这场与科拉索的决战却并未结束。 出乎众人意料，欧梅诺斯这势如开山的一击并没有劈开科拉索的脑袋，甚至没有在它的皮肉上留下伤口，只是让它脑袋正中泛起一大片青黑色。 看到科拉索依然挺立海峡，凯俄斯上下重新陷入沉寂。 在巨钺劈下的瞬间，空中的青翼大阵倏忽消散，山壁上的潜光箭和冰心戟也不见踪影，南北城上的巨象和巨熊同时化作烁光消失。 科拉索脑袋被击中的刹那，也终于收回了八条触手。只是八条触手轰然砸入海面，扬起一阵苦咸暴雨后，也不再动弹。 它的眼神瞬间迷离，似乎与当下的凯俄斯并不在一个世界。 海水落尽后，它的眼神稍微恢复了一些神采，只是身体依旧蛰伏不动。 失手了？ 两岸的人群在一段沉寂后，已有按捺不住的开始轻声嘀咕。 如果他们是科拉索，肯定就不会这么说。 脑袋被巨钺击中后，眼前的世界就骤然离它远去。一片漆黑中，它只觉得自己在无尽的黑渊坠落不止。 等到眼前逐渐重现光明，脑袋像突然重了一倍，想要驮起来都很吃力。一个巨大的声响在头脑中萦绕不去，让它头晕目眩间难辨真实与虚幻。 用的是钺背！欧梅诺斯并没下杀手！ 空中那柄竖起的如山巨钺，钺身背部朝前，刃部朝后。 可以想见，欧梅诺斯之前是用钺背砸向科拉索，并不是刃部劈下。电光火石之间，又是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岸上的许多人并未看清。 科拉索的眼神逐渐恢复神色，但连续几次试着挥起触手，都是摇摆间颓然坠落，未能顺利抽起。 “北洋的造物，收手吧！诸神造物，各有存在的意义，你我都是如此！我无权虢夺你的存在，但也决不许你践踏我等性命。回去吧，造物，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欧梅诺斯直面科拉索，用气吞山河的沉浑嗓音喊话，声场直达远处的洋面。 雄姿英发，一如二十五年前，甚至气势更为沉炼厚重。 尤其让人们惊讶的是，尽管岁月变迁，他的容貌一如当年，还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而刚才显露的力量，甚至比他三十出头时的鼎盛年华还要强悍。 与他对比鲜明，岸上一些当年的年轻士兵，此时已是容颜沧桑。与他同龄，年近六旬的战友们，更是须发花白，老态尽显，身体力量已远不及当年。 不止是欧梅诺斯，七位幸福岛使者中，已年过四十的青羽川、尼诺、巨持唤、阿克弥斯，以及接近四十的夜风朔，似乎都驻颜有术，保持在三十出头的容貌。 幸福岛不仅获得普通民众的崇敬，还被众多修行之人列为终极目标，也与此有关。在他们眼中，幸福岛是力量、声望和生命力的象征。 欧梅诺斯！！！ 强者总不乏追随。欧梅诺斯气势十足的宣言，激起人群又一阵热血。 第二十七章 救生船 - 浮海记 - 北郭南 呷――！ 科拉索的嘶吼不及先前气势，却透着深深不甘。虽然数次努力抽击而出的触手都最终坠落海面，但距离它的目标已一次比一次近。 它的目标就是海峡中线上的欧梅诺斯。 从它重新聚拢戾气的眼神可以看出，它正在迅速从之前的雷霆一击中恢复过来。那声嘶吼算是对欧梅诺斯的回应。 已经见识了科拉索幼崽的人们，都明白科拉索为何如此执着。它能找上门来，自然是确定了自己幼崽的位置。想要回幼崽，在现实情况下，可供它选择的交涉方式并不多。 或许正如欧梅诺斯之前所说，所谓的北洋恶魔，与他们一样都是诸神的造物，都会为了自己的孩子拼上性命。 但同样，七位使者也会拼尽全力。之前的这轮角力，强弱已分明，科拉索再逞强下去只是自寻死路。 杀了它！！ 岸上的人群中，对先前的灾难心有余悸之人，因满目疮而痍心生愤恨之人，失去身边亲友悲愤不已之人，看到科拉索仍在尝试攻击，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欧梅诺斯并未动手。即便科拉索的触手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他仍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其他六位使者也是如此。从他们的眼神可以看出，在科拉索发动下一次攻击之前，他们并不打算再次出手。 杀了它！！！ 岸上的声浪逐渐高涨，科拉索也恢复了六七成。它抽出的一条触手虽未击中欧梅诺斯，却也在他面前拍起一面水幕高墙。 呷！ 又一声厉啸响起，却并没有科拉索吼声中的冲天戾气与浑浊，而是尖利中透着稚嫩。米斯提斯、任知玉、西陶提塔和Yo对这个声音都很耳熟――这是科拉索幼崽的吼声。 凯俄斯城东部海面上，一只大号木箱正在海面上快速移动，直扑凯俄斯海峡而来。一颗硕大的暗红色半球体，在它后面紧追不舍，并在快速移动中不断升高。 当这颗半球体最终变成一颗巨型椰子时，岸上的人群终于看出了它的样貌――这是一只小号科拉索，并且有一条触手断了一半。 早前在北岸围观的人都知道，这就是那条肆虐港口的科拉索幼崽。 在巨大的圆脑袋和巨大的木箱前方，那条拖着木箱奔逃的小船就显得可怜了许多。 那是一条狭长的单排桨救生船，船尾伸出去的一条缆绳，连在那只巨大木箱上。十几位大汉在船上依次排开，从船头坐到船尾，疯狂地划着桨。 船头上站着的年轻人，以极高的频率高喊着口号，统一众人划桨的节奏。看得出，他们是在逃避身后科拉索幼崽的追赶。 但是很不幸，科拉索幼崽的脑袋完全露出水面之际，他们的船已经处于与它并驾齐驱的位置。 救命啊！！！ 科拉索幼崽硕大的眼球向小船上瞟了一眼，船上的十几位大汉立刻齐声高呼起来。 他们就是先前被冥翼聪雇佣的码头工人。而船头那位即便在喊口号的间隙，都不忘舔舔嘴中虎牙的年轻人，就是在科拉索幼崽发飙前开走蓝血鲎号的冥翼聪。 冥翼聪和码头工人们在凯俄斯城以东的一个河口上了岸。就在他们准备划小船沿海岸返回凯俄斯城时，海面上飘来了那只巨大木箱――那是先前装载科拉索幼崽的木箱。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冥翼聪提出了一份新报价――如果愿意帮他把木箱运回凯俄斯城，他愿意支付比先前约定高两成的佣金。码头工人们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 于是他们就以冥翼聪喊节奏，工人们划桨的方式，拖着木箱向回走。橄榄海上一向风平浪静，所以他们一路也算顺利。只是凯俄斯城方向传来的莫名声响，以及海峡上突然冒出的一片低垂乌云，让他们稍有担心。 等到他们最终可以辨认，那不是乌云，而是一只横亘山间的怪物，立刻就反悔了之前的约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船划回之前的河口。 就在这个当口，小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让人胆寒的厉啸：呷！ 举目望去，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浮出了一颗硕大的暗红色脑袋，模样与海峡上的那个怪物颇为相似，但因为距离更近，所以体型看起来更为可怖。 于是，海上的追逐就此展开。 等到他们抵近海峡，确定前方那只才更值得担忧，身后的那只却已追得让他们无法回头了。 救命啊！！！ 工人们看到凯俄斯城就在前方，喊起来就没停下。 奔逃的途中，冥翼聪为了充分挖掘众人的潜力，极尽想象之能事，编造了一个他们在捕捞过程中，身后这只科拉索幼崽造就的无比血腥的场面。 所以当这只小恶魔酒桶般的眼球瞟向他们时，他们都觉得末日就要来了。但在这轻飘飘的一瞥之后，科拉索幼崽却与他们擦身而过。 工人们的心跳几乎骤停，恍惚中垂下早已酸痛的双臂，木然看着这只被描述得无比血腥的恶魔，飞速奔向海峡。 呷――！ 这次是海峡中的科拉索。尽管依旧震颤人心，却少了许多戾气。 先前那声稚嫩的吼声响起时，它扬起的触手已经再次抽向欧梅诺斯。这次它终于攒够了力气，触手也终于抵达。但欧梅诺斯却先一步跃向了北岸。 等到扬起的水幕落尽，科拉索幼崽也已奔到海峡前。 呷！ 大小恶魔终于相聚。只是两者的体型差距，就像洋葱脚下的一颗红豆。科拉索幼崽扬起断掉一半的那条触手，吼声中似乎带着点委屈。之后又挠了挠自己带着伤口的脑袋。 Yo开始为身边的任知玉和米斯提斯，以及为他自己担心。科拉索幼崽似乎在控诉，自己的脑袋被人凿开了一道口子，又被扎进一根牙签――那是他刺入的长枪。 呷――！ 科拉索用触手轻轻点了点幼崽的脑袋，吼声中透着威严。之后便开始慢慢下潜，同时转过身子。海峡中水面骤然上升，涌起一阵波浪。 科拉索自从在拇趾桥下定下身位，就没再挪动过。即便看到幼崽奔向自己，它也没向海峡内迈出一步。看现在的情势，它应该是要带上幼崽回去了。 呷！呷！ 幼崽似乎颇为不满，连吼两声后，瞬间下潜，消失不见。海水已没到眼球下的科拉索，因为幼崽的这一举动，也骤然停止了下潜，瞪向凯俄斯城另一端的海面。 那艘拖着木箱的小船正在它的视线上。 被这冷冽巨大的眼神突然瞪住，原本已缓过心神的工人们几乎吓得要从船上跳下。只是他们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见一个暗红色巨大身影出现在了船下。 工人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船身就瞬间完成掉头，开始船尾在前，船头在后，极速向海峡口前行。 身影闪过，船头的冥翼聪已冲到船尾。亮光一闪，他手中的匕首已将拴在木箱上的缆绳切断。 小船瞬间减速，木箱却疾驰而去。 须臾抵达海峡口，海面上水花四溅，科拉索幼崽猛然浮现，一条触手搭在木箱圆洞口。 呷――！ 科拉索瞥了幼崽一眼，叫声中依旧威严十足。然后便继续下潜，不久就成为水面下的一朵巨大乌云。 科拉索幼崽则在众目睽睽下，展示出卓绝的柔韧性，把自己塞进了那只远没有它身体大的木箱，并在此过程中逐渐沉海。 海面下，那朵巨大乌云缓缓飘出了海峡口，最终消失在远方的洋面。 第二十八章 负责 - 浮海记 - 北郭南 凯俄斯海峡安静下来。 从未有过的安静。这片即便在夜间，也是火光粼粼，人声起伏的门户海峡，陷入了短暂沉默。 海水冲刷着凯俄斯城两岸废墟，在石砾的罅隙间带出噗噗低吟。 高处的人们望着远处安静的洋面，大多沉默不语。间或有啜泣和低语声，如风一样飘散。海中落水的人群率先行动起来，开始向岸边游走。 米斯提斯怔在原地，直到一只遒劲的大手拍在他的肩上。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米斯提斯，凯俄斯人靠你了！” 沉浑嗓音充满力量，一如来者周身淳厚气势。 欧梅诺斯说完这句，纵身一跃，身形已跃居山脚下屋顶，数息之后，便消失在北城后山。 身影闪过，没有其他言辞，另外六位幸福岛使者也都各自离去。 海峡上下的人们回过神来，七位使者都已不见了踪影。自幸福岛名扬天下以来，这还是头一遭七使齐聚。 崇拜憧憬的开始遗憾没能多看几眼，心怀感激的开始懊悔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议论、呼喊与哭泣开始在城中蔓延，凯俄斯城逐渐走出沉默。 米斯提斯望着半城废墟，双眼再度噙满泪水。欧梅诺斯的炽烈眼神点燃了他心中之火，他在心里告慰修墨斯：凯俄斯得救了！ 南峰上的卡帕珊娜女王同样心潮澎湃。这次她亲自参加荣耀之火点燃仪式，除了因为凯俄斯长期与萨乌斯帝国关系密切，更是为了她视为亲弟弟的米斯提斯。 在她心中，家人永远是最珍贵的。自从米斯提斯十七年时离开萨乌斯城，她也只见过他一次。这次亲赴凯俄斯城，既是为了支持这位弟弟，更是为了见见这位家人。 所以她很感激幸福岛使者们，关键时刻出手相救，没有让凯俄斯――弟弟的家乡和心血，在她面前沦为人间地狱。如果仅凭他们自己，即便拼上性命，也无法阻挡那一切发生。 但尼诺的出现或许又给她带来一些别样情绪，所以看着南北城之间的海面许久，她才吩咐随从人员下山。 在经历过沉默、啜泣、安慰、愤怒后，凯俄斯城终于冷静下来。南北城各街的长者，都已从米斯提斯那里领命，奔赴各自负责的区域展开救援。从各种情绪中平复的人们，加入了各个救援现场。各地的游客、竞技会参赛者，也大多志愿加入了救援。 城中还能用的船，都穿梭于海面上，忙着搭救、转运人员，传递消息。南北各街的石砾堆中，人们徒手搬开大小碎石，搬运遇难者，寻找幸存者。沿堤岸一线，工人们带领大批志愿者，堆砌简易堤坝，排除岸上海水，搜救被淹没街道中的幸存者。 凯俄斯城一片忙碌，却并不慌乱。 任知玉带着歉意向米斯提斯告辞。虽然他知道凯俄斯正处于困境，但因为有要紧的家事处理，必须赶往克拉斯岛，无法留下来帮忙。 米斯提斯却是非常感激。先前如果不是任知玉仗义出手，科拉索幼崽那一关，恐怕就很难过得去。 与他话别后，米斯提斯正准备去参加救援，身前却突然冒出一个年轻人，不由分说就跪倒在他面前。 “执政官大人，我是蓝血鲎号上的船员冥翼聪，是我们把科拉索幼崽带到凯俄斯，引发这场灾难。我向您和凯俄斯人道歉！” 米斯提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冥翼聪，认出他就是之前救生船上，拖着木箱引来科拉索幼崽的那个青年，原本平复的情绪瞬间爆发，一把攥住冥翼聪的衣领，直接把他提离了地面。 怎么回事？！ 这四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米斯提斯齿缝里迸出来。他的眼神变得比科拉索还凶悍。 赶来的西陶提塔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舅舅。之前看到他有条不紊地安排救援事宜，西陶提塔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吓傻了，怎么会如此平心静气。 冥翼聪就这样双脚离地，讲述了大概经过。 事情缘起马福瑞达国王哥瑞迪，悬赏一千枚金币换一只活的科拉索。 蓝血鲎号在三海世界的捕捞船里数一数二，船长蝙衅很快就接下了这个委托。哥瑞迪特意定下了交货时间和地点，想趁着荣耀之火点燃仪式当天，各地货船聚集凯俄斯的当口，淘换些别的奇珍异宝。 蝙衅船长做好计划，准备抓一只科拉索幼崽回来。虽然冥翼聪提醒过他，这样做可能会给橄榄海带来灾祸，但一千枚金币的诱惑实在太大，船长和船员们都难以抵挡。 他们最终还是抓回了那只科拉索幼崽。在交货完成后，船长和船员们都去了水手街，他按照船长指令，把蓝血鲎号开到东面海域的河口，准备后天在那里与船员们会和。 但他在那里的海面上，发现了承载科拉索幼崽的木箱。 怕是这边的幼崽闹出了什么乱子，他就提前往回赶。因为章鱼都喜欢狭窄的封闭空间，他觉得科拉索与章鱼身型极为相似，或许也有同样嗜好，就把木箱也拉了回来。没想到凯俄斯城已遭大劫。 “无论您如何处置我，我都诚心接受！” 冥翼聪说完这句，抿着嘴晃了晃下巴。从他脸部的肌肉走向来看，Yo知道他一定是在用舌头舔虎牙。在他叙述过程中，一只强忍着没这么做。对他来说，这可太不容易。 “带我去找船长！” 冥翼聪终于双脚落地。他颇为配合，领着米斯提斯和他身边的Yo、西陶提塔，向水手街走去。一边走一边告诉他们，他上岸后先去了水手街，在那里找到了船长蝙衅，但他已经死了。 米斯提斯在一块巨石板下看到了蝙衅的尸体。他的双腿被巨石板压住，头上也被砸得血肉模糊。 冥翼聪又告诉米斯提斯，不止是船长，船员们也都遇难了。或许是乐极生悲，他们早就说过，拿到金币后要醉死在水手街。所以他现在是蓝血鲎号上唯一幸存船员，他愿意为这次灾难负责。 “你负不起这个责！” 米斯提斯看着石砾堆中男男女女的尸体，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隔了好一会，又望着不远处的海面，声音低沉地补上一句： “这个责也不是你来负！” 要论起负责，相较于一个捕捞船上的年轻船员，他这个南城执政官才应该排在前头。 之前忙于准备荣耀之火点燃仪式，他虽然听到有捕捞船带回一条科拉索幼崽的传言，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甚至他在心底觉得，即便事情属实，不过一条鱼的幼崽，根本无需在意。传说里那些唬人的东西，唯一的实际意义，不过是要价时的噱头。 卡帕珊娜女王的到来将米斯提斯从沉默中唤起。她把米斯提斯叫到一边，单独商量着什么。 Yo便和西陶提塔、冥翼聪一起，投身救援队伍之中。 冥翼聪很快成了救援队伍的中坚――他不仅和蝙衅同样来自赤翼王国，还和他一样拥有探知活物和感知血液气味的能力。而他也着实卖力，似乎是在为自己蓝血鲎号船员的身份赎罪。只是不知巧合还是有意，他总是在Yo的附近活动。 救援工作紧张进行时，一只天蓝色剑尾海燕从海峡上掠过，迅速消失在东方的天际。那是橄榄海飞行迅捷，常用来传信的海鸟。 第二十九章 交易 - 浮海记 - 北郭南 一连数日，凯俄斯城都是忙碌的救援场面。 中央大街上，躺满了等待转运的伤员和尸体，并不断有新的人员被救援队伍抬过来。 往来穿梭的担架队，在中央大街和后山之间来来回回。把伤员抬往各街的民居和商铺，把遇难者抬往后山的墓区。 为了防止疫情，所有遇难者只是经过简单的身份辨认就被下葬。 这是混沌神祭司主持过的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忙碌的葬礼。每一名逝者都只有一句祷语，却也让他从早到晚无法停歇。 亲属们只是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简单缅怀，就又投入到救援与转移的工作。许多无法辨认以及面生的尸体，墓碑上一片空白。 南北城幸存的房屋，大多用来安置了伤员。所以参与救援的各地志愿者们，累了就直接在大街上休息。甚至有些人，睡在了尸体旁。 Yo和冥翼聪也是如此。尤其是在水手街的搜救过程中，他非常想找到在橄榄海最早结识的两位朋友――那两位帮他洗浴的姑娘，虽然他已明白**的真正含义。 但从冥翼聪和宝达号水手那里，他得知了那两位姑娘的结局。 这让他非常难过，尤其是他身上还穿着她们两位送的黑色皮衣。同时他也非常自责，觉得如果当初没还手打雷夫科那俩耳光，或许那两位朋友不至于如此下场。 但冥翼聪告诉他，那两位姑娘的结局早已注定。 “你会了解这个世界的。” 这是冥翼聪对此的注解。他告诉Yo，自己两年前从泪海来到橄榄海讨生活，也是花了好久才弄清这里的各路行情。 两人在忙碌中不时交谈，渐渐熟络起来。 Yo发现，冥翼聪除了钟爱舔嘴里的虎牙，还着实是一位热情的青年。根据他的说法，在之前北岸港口看到Yo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两人可能成为好朋友，这就是三海世界常说的眼缘。 尽管冥翼聪在港口时不止看了他一眼，Yo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眼缘说法。因为Yo总觉得，这位兄弟不可能是坏人。 而这位朋友也确实热情，在了解了他的身世经历之后，立刻表示他将帮着Yo寻找观海剑，而且他已经知道该去哪里找。 他们该去的地方就是马福瑞达。哥瑞迪身为国王，却在橄榄海难受尊重，除了他本身的贪婪乖张，还因为他治下的马福瑞达的别称――黑市之国。 长久以来，马福瑞达作为橄榄海航线上的重要据点，一直是各路黑货的天堂。只要出现在马福瑞达市场上的东西，不管来路正当还是偷抢拐骗所得，一律可以正大光明交易。 国王卫队不仅保护交易顺利进行，还会从交易中抽成。除此之外，国王自己也会经常光顾交易市场，挑选自己喜欢的奇珍异宝。 三海世界的各路淘宝者，更是把市场填得满满当当。 所以不止橄榄海，在整个三海世界，马福瑞达都是销赃的首选，是不法之徒心中的圣地。如果Yo想要找回自己被掳走的剑，去马福瑞达一定会有收获。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这番讲解刚刚说完，“圣地”的王子就驾临凯俄斯了。 哥瑞迪的儿子――罗戈伊，在凯俄斯全城忙于救援时，登上了南城岸头。 尽管城内事务繁多，米斯提斯还是亲自迎接了他。哥瑞迪在凯俄斯遇难，不管怎样他都要向罗戈伊解释清楚。 但他的解释和诚挚道歉毫无意义。罗戈伊在科拉索之灾发生后第二天，就收到了父亲遇害的消息。于是当即动身，表示无论如何都要替马福瑞达讨回公道。 所以当他听说父亲不仅遇难，而且尸骨无存后，立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擦干眼泪，他起身吩咐随从，取来出发前就已准备好的王冠，当即在一片狼藉的岸头宣布继任马福瑞达国王。 在这之后，他立即向米斯提斯表示，自己以马福瑞达国王的身份，正式向凯俄斯城提出交涉。因为凯俄斯城保护不力，马瑞福达人民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国王，他要为人民讨回公道。 如果放在以前，米斯提斯此刻可能已经大打出手了。哥瑞迪把灾祸引入凯俄斯，导致半城被毁，数千人遇难，他也因为自己的贪婪和疯狂而送命，罗戈伊却还要找上门来讨所谓公道，这正给了米斯提斯一个出气的机会。 但经历了修墨斯之死和凯俄斯的灾祸，米斯提斯更深领悟了执政官的意义。他并没有为罗戈伊的不讲道理光火，对于这位前王子、现任国王的秉性，他早有所耳闻。 再次向罗戈伊致歉，向哥瑞迪哀悼后，他询问罗戈伊，他要的公道具体指什么。 “补偿马福瑞达人民和我本人十万枚金币心灵抚恤金！” 罗戈伊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在出发前往凯俄斯途中，他已在脑中一次次幻想船上装满金币的情景。 听到这句话的凯俄斯人，指着罗戈伊的鼻子就骂起来。他们从过往商旅那里，也曾听到过这位前王子的风评：相较于他父亲这位抢尸者，他可以算得上抢屎者。 米斯提斯制止了周围人群的叫骂。他心理明白，这位年轻的国王，对于十万金币意味着什么，恐怕都不是很清楚。于是他告诉罗戈伊，凯俄斯刚遭受大灾，目前吃饭问题都很紧张，十万金币肯定是拿不出来。 “那就五万吧！” 罗戈伊倒是很痛快。不过米斯提斯告诉他，凯俄斯城全年公共收入也达不到五万，而且全城百姓接下来的生计问题更是棘手，所以五万金币肯定拿不出来。 “那就一万吧，这可是我的底线了！” 罗戈伊说完这句话，眼睛不自觉眨了眨。看得出，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底线划得对不对。 原本愤怒的凯俄斯人，转怒为喜，他们甚至开始为马福瑞达人民担心起来，这位新国王除了继承了父亲的贪婪与王位，其他的似乎都相差遥远。 “国王大人，不知道您对科拉索感不感兴趣？” 闻讯赶来的冥翼聪向罗戈伊提供了一份新报价――半条科拉索的触手。两天前的晚上，冥翼聪在休息的间隙，凭着对科拉索幼崽血液气味的记忆，从北岸海底石块下，打捞起那半条被斩断的触手。 生活还得继续，这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这是他对前去帮忙的Yo的解释。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潜在买家上门。 他告诉罗戈伊，以前的科拉索只是停留在传说中，现在大家不仅目睹了它的真容，还目睹了七位幸福岛使者联手才能制服它，所以它的身价肯定会百倍千倍翻涨。 更为关键的是，经过这次教训，恐怕三海世界没有人再敢打科拉索的主意，所以这半条触手，注定将会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他本来想为这条触手标价五万金币，但因为之前欠了米斯提斯一笔巨款，就做个人情，作价一万让给罗戈伊，也算交个朋友，日后再有什么宝贝，大家都好谈。 冥翼聪的提议正中罗戈伊的软肋。与他父亲一样，他也有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在亲眼看到那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条近乎远洋大船桅杆大小的触手后，他立刻对金币失去了兴趣――他家的宝库里堆满了这种东西。 交易即刻达成。 冥翼聪又进一步表示，为了表明诚意，他愿意带上一位水性卓绝的兄弟，亲自护送这件珍宝安全抵达马福瑞达。 冥翼聪和Yo就此解决了去往马福瑞达的船票。 第三十章 最高规格竞技会 - 浮海记 - 北郭南 经过近十天的紧张忙碌，凯俄斯的搜救工作基本结束。 伤者都已转送各街救护，逝者也已入土为安。南北两岸还各搭建了简易码头，供人员、物资通勤。 虽然全城的疲惫可以暂告一段落，但人们都明白，凯俄斯的重建将会是一场耗费巨大的持久战。 凯俄斯海峡已恢复通航，但航道受损严重，通航能力不及先前两成。而凯俄斯城已是一片废墟，无法再为往来商船提供补给休整中转，这对远洋航行也是一个沉重打击。 至于那座雄跨海峡的拇趾桥，只能永远在人们的记忆中出现了。 比起这些，有些问题更为紧迫。首当其冲，就是城内的粮食短缺。 科拉索毁掉了城内两座粮仓。剩余不多的粮食，除供给本城民众，还要招待众多志愿者，已经无法支撑。 尽管萨乌斯帝国的救援物资船队在灾后第二天，就已经从帝王港启航，但从那里到凯俄斯，几乎要穿越整个橄榄海，需要近一个月的航行。 就在这个当口，海峡恢复通航以来，第一艘途经凯俄斯的运粮船抵达了。 这艘名为“紫金号”的远洋大船，在同类三桅帆船中，体型也算出类拔萃。光是主桅杆，就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围拢。而它搭载的一船粮食，至少可供凯俄斯一万多居民吃半年。 所以当紫金号船长告诉米斯提斯，这艘船上的粮食将会无偿送给凯俄斯，以帮助凯俄斯人暂度难关，米斯提斯愣了好一会。 尽管他知道这艘大船所属商社――金玉堂，近年来多有乐善好施之举，但如此大手笔，还是让他有些不太放心。 “米斯提斯，这可不太像你啊！” 船长刘芒虽然来自星海，但长期往来三海洋运，经常在凯俄斯休整补给。所以他对米斯提斯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米斯提斯会这样迟疑。 他告诉米斯提斯，这是他们金玉堂橄榄海主事犬食丰做的决定，为的是答谢多年来，凯俄斯对途经停靠的金玉堂商船的照顾。除此之外，犬食丰大人与修墨斯大人还是朋友，这船粮食也算是对修墨斯大人的告慰。所以米斯提斯可以完全放心地收下。 话到这里，米斯提斯才放下戒心。他确实曾听修墨斯提起过犬食丰，而且这一船粮食，对于拥有二十余艘远洋大船的金玉堂来说，并非不可承受。 出入橄榄海的金玉堂大船，也一直受到凯俄斯欢迎。不论是港区服务，还是城内补给消费，金玉堂一直很规矩，费用方面从无拖欠偏差，完全对得起三海商贸洋运名门的身份。 凯俄斯人忙于从紫金号上转运粮食时，又一个好消息从海上到来，尤其是对于那些正准备搭顺风船回家的三海竞技会参赛者。 这些参赛者，为了这届竞技会，进行了四年准备，经历了数月的海上航行，却不幸赶上科拉索之灾。凯俄斯肯定已无法再举办本届竞技会，尽管非常不甘，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加入救援工作。 眼下救援工作已基本结束，他们再留下来也只是消耗城内不多的粮食，所以都开始向码头转移，等待过路的顺风船。 海面上飞来的一只天蓝色剑尾海燕改变了他们的行程。 这是先前米斯提斯和卡帕珊娜商议后，放出的那只传信鸟，它带回了哥瑞普半岛的回信，尽管很迟，却很及时。 米斯提斯在信中，向哥瑞普半岛――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请求，将第二百届三海竞技会移师半岛都城塔菲力亚城举办，以将荣耀之火传递下去。他并在信中特别注明，这也是卡帕珊娜女王共同的请求。 用于传信的剑尾海燕，是三海世界飞得最快的鸟，可以一天时间，从橄榄海最西头的凯俄斯，飞到最东头的朗戈地峡。 如果是乘船，这段海程需要航行一个月。而哥瑞普半岛，距离凯俄斯只有大概七天航程。 迟迟未收到哥瑞普半岛的回信，米斯提斯和卡帕珊娜都已对此事不报太大希望。没想到，回信却在近十天后到来。 韦德和卢纳――哥瑞普的两位国王，在回信中向米斯提斯解释，之所以迟迟未回信，是因为他们在征求橄榄海其他领袖意见。 现在他们可以告诉米斯提斯，哥瑞普愿意代办这届竞技会，并且将这届竞技会办成史上最受瞩目的一届。 现在已经确认，除了西炊斯半岛的两位国王因故无法出席外，橄榄海六大势力中的诺斯帝国、提洛比斯同盟、菲尼克斯同盟的领袖都将出席，再加上卡帕珊娜女王、东道国，这届竞技会将会是史无前例的高规格。 一个月后，第二百届三海竞技会将会在塔菲力亚城中隆重举行！ 米斯提斯在码头上向众人宣布了这一消息。 参赛者们的欢呼几乎要在海面上掀起巨浪。志愿者中的各地游客，也异常兴奋。能赶上这样一场盛事，也对得起自己这十来天的惊吓与辛劳。 对于凯俄斯人，这个消息更是无比重要。 传递三百余年的荣耀之火，不会在他们手上熄灭。 尽管凯俄斯南北峰上的天火，势头大不如前，但依然在持续燃烧。延续了三百余年的竞技会，不仅是三海世界的一桩热闹盛会，更是凯俄斯的血脉。 除此之外，诺斯帝国提出的同期召开橄榄海峰会，讨论科拉索之灾的提议，也在回信中得到确认。届时，橄榄海各大势力、自治城邦、社团的代表，将为凯俄斯灾后重建出谋划策。 经过一天的休整，紫金号离开了凯俄斯海峡。 它取消原本去往泪海的航程，返回启航处的罗曼城。满船的粮食已被清空，取而代之，是满船竞技会参赛者及游客。因为要途经哥瑞普半岛，就把这些顺风乘客都捎上了。 与紫金号同时离开的，还有罗戈伊所搭乘的珍宝号。 Yo与冥翼聪也在这艘船上，按照之前的约定，他们将负责护送那半条科拉索触手去往马福瑞达。 但事实上，Yo只是搭乘这艘顺风船，去黑市之国寻找观海剑的线索。而冥翼聪这位热情的朋友，这一趟完全是友情陪同。 在与米斯提斯等人告别时，这位总是皱着眉头的执政官居然脸上有了笑容。虽然难言美观，且带着苦涩，但这笑容却是真诚的： “欢迎来到三海世界！” 凯俄斯是Yo踏入三海世界的起点。登船回望这座门户之城时，眼前的景象与十天前相比，已是另一番天地。半城的废墟和后山的成片墓碑，提醒Yo这个世界的残酷。 但带给Yo深深震撼，并且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依然是幸福岛七位使者，直面毁天灭地的科拉索，展现出的坚定卓绝气势和力量，以及见证这一切的人们山呼海啸的膜拜。七位使者给凯俄斯人留下了半座城，还有面向未来的希望。 街道上奔忙的许多人，正在相互打气――我们要在十年内重建凯俄斯。 Yo年幼时，就立志要像欧梅诺斯一样，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过关于未来具体要做些什么，直到他踏上凯俄斯时，心中仍是一片模糊。但在离开这里时，他有了一个清晰的目标。 第三十一章 抢尸者 - 浮海记 - 北郭南 船行两日，海面已经非常开阔。自凯俄斯海峡向东，橄榄海南北海岸线迅速远离。在最宽处，南北两岸间有七八天航程。 珍宝号在北航道东行，一路平顺。在这两天内，罗戈伊已经吃掉了科拉索触手的一对吸盘。 船行不久，他就开始对触手看起来劲弹的肉质垂涎欲滴。强忍了一顿饭，他终于忍无可忍，命令船工从触手断面处切下一块切片，在船上做起了烧烤。 这一尝试之后，罗戈伊彻底迷恋上了科拉索肉，每餐必须以此为主料，烧、烤、煎、炖、煮，花样翻新地吃掉了最粗的一段。 Yo和冥翼聪觉得，罗戈伊再这么吃下去，或许到不了马福瑞达，他们的护送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珍宝号上，最清闲的就是他们俩。因为一路航行顺利，他们基本无事可做。两人靠在船尾护栏上，一边看着罗戈伊不停驱使船员，一边闲聊。 Yo从冥翼聪那里，得知了罗戈伊的父亲――哥瑞迪“抢尸者”绰号的由来。这个绰号的诞生，伴随着橄榄海大战的序幕开启。 三十年前，橄榄海中部城邦奥皮姆，一艘黑船停靠在港口。 看到这艘通体漆黑，船型颀长的海船，城内的姑娘们都三三两两围拢上来。这是当时活跃在橄榄海的流动市场，船上大多搭载各样服饰、生活用品以及一些稀奇玩意儿。 这艘船也不例外。一连三天，前来参观购买的姑娘络绎不绝。到了这一天的下午，船员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起航西行，码头上却又匆匆跑来一个姑娘。 这位姑娘是奥皮姆的公主玲熹。尽管两天前她就听宫中侍女说起，抵港的一艘黑船带来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却苦于国王严格管束，没办法离开王宫。 终于在这天下午，靠着侍女打掩护，玲熹得以脱身。 黑船船长看到年轻靓丽的玲熹，立刻热情地邀请她上船，并重新打开货箱让她尽情赏玩。 久居深闺的玲熹完全被眼前的各地货品吸引，等到她最终回过神，才发现黑船已经远离海岸，航行在无边的大海上。 玲熹这才意识到遇到了坏人，但为时已晚。不论她如何哭泣哀求，船长都不为所动。 船长看到玲熹孤身一人来到码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要把她掳走。这样年轻靓丽的姑娘，绝对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即便无法脱手，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女人，也完全对得起自己。 在当时，游走四方的黑船和流窜劫掠的海盗船，很难有清晰的界定。黑船可能会参与劫掠，海盗船也可能改头换面成商船。这艘黑船就是如此。 黑船的运气着实不错。南行五天后，黑船就在海上邂逅一艘运奴船。双方非常顺利地在海上完成了这笔交易。玲熹公主被高价卖作奴隶，随船被运往这一船奴隶的买家――西炊斯半岛。 但运奴船的运气差了很多。仅航行一天，运奴船就遭遇了一艘货真价实的海盗船。 运奴船的武装远不及海盗船，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只得缴械投降。 海盗劫掠运奴船，目标一向明确――抢一批年轻壮实的奴隶充实人手。这艘海盗船也不例外，不过他们顺带带走了船上的几位女奴，其中就包括漂亮的玲熹。 只是这艘海盗船的运气比运奴船还差。刚驶出不远，两艘战船就追了上来。这两艘来自罗曼城的战船正处于回航的途中，恰好遇到遭劫的运奴船求助，就全速追了上来。 仿佛是天意，玲熹迎来了自己的救星，也遇到了自己命中的那位王子。 经过一番激战，海盗船最终被士兵们夺取。船上的最高指挥――罗曼城的王子普林奇，在甲板上与玲熹相遇的一刻，两人的眼神就已无法分开。 尽管玲熹此刻身为奴隶，衣衫褴褛神色倦怠，但出众的外貌，不凡的气质却无法掩盖。普林奇王子英俊高大，眼神温暖，让人觉得值得信赖。两颗年轻的心一见钟情。 一艘战船把被劫的奴隶送还了运奴船。船主在清点人数后发现少了一人，战船指挥却斩钉截铁告诉他，海盗船上只找到这么多人。 三天后，另一艘战船载着玲熹和普林奇在罗曼城登陆。但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普林奇所想那般顺利。 尽管玲熹此前贵为公主，但她被卖为奴隶已是事实，这是被许多国家的法律所保护的。而且，奴隶的买主还是位列橄榄海六大势力的西炊斯半岛。普林奇的父亲――罗曼国王瑞雷斯，对此颇为担忧。 但火热的爱情无法阻挡。普林奇还是与玲熹订下婚约，并派人遣书奥皮姆。 回书还未抵达，灾祸就已先到。率先找上门的不是西炊斯半岛，而是马福瑞达的哥瑞迪。 刚刚继位为国王的哥瑞迪率领本国全部战船，堵在了罗曼城港口。 他宣称，自己在一个月前拜访了奥皮姆，向奥皮姆国王提出婚事请求，奥皮姆国王口头答应了他。如果罗曼城不把自己的未婚妻还给他，就要率军攻城。 玲熹对自己已被许婚却一无所知。不只是她，连奥皮姆国王本人也是在得知此事后才回忆起来，自己确实曾招待过来自马福瑞达的一位王子。 这位王子在酒宴上酣饮后，曾向他询问，能否把美丽的玲熹嫁给他。奥皮姆只当是来客酒后戏言，就随口应承，如果玲熹本人同意，他就没意见。没想到，哥瑞迪将此视为立下婚约，并认定玲熹已是属于他的。 按照他的秉性，一旦被认定属于自己的宝贝，别人看一眼都几乎要他的命。不论普林奇、玲熹如何解释，哥瑞迪都铁了心要带走玲熹。 交涉未果，战事最终爆发。 这并不只是马福瑞达与罗曼城之间的战争。哥瑞迪开始攻城的第二天，提洛比斯同盟的庞大舰队就已兵临罗曼城下。 当时的橄榄海，提洛比斯同盟与菲尼克斯同盟正在激烈争夺航路和沿岸据点控制权。马福瑞达就是提洛比斯同盟的重要据点。 以辽阔的橄榄海为界，提洛比斯同盟的势力主要分布在北岸沿线，菲尼克斯同盟则以南岸为根据地。 罗曼城位于橄榄海南岸，地处哥瑞普半岛与菲尼克斯城中间点，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在当时，它还处于菲尼克斯同盟的势力边缘，只是同盟正在争取的对象，却还并未完全倒向菲尼克斯。 提洛比斯同盟正是抓准了这个时机，想要一举夺下这个战略要地，扩充在南岸的势力。得知哥瑞迪准备进兵罗曼城后，提洛比斯立刻调集大军协同进击。 罗曼城的兵力与提洛比斯并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在对方迅猛攻势下，很快就陷入王城被围的绝境。 提洛比斯在城下放出话，不把玲熹交出来，就屠城后把瑞雷斯的脑袋挂在港口示众。 躲入王城避难的民众掀起了暴动，要求早已动摇的国王瑞雷斯把玲熹交出去。在父亲和全城民众的逼迫下，普林奇亲自带着玲熹，走出了城门。 两位年轻人在提洛比斯和马福瑞达大军阵前，双双自刎身亡。 “就算她死了，尸体也是我的！” 哥瑞迪在阵前说出了他的名言，并率领大军杀死前来收尸的士兵，顺势攻入王城。 瑞雷斯的脑袋最终还是挂在了罗曼城港口。 菲尼克斯同盟率先赶来救援，接着是与同盟关系良好的哥瑞普半岛。哥瑞普的宿敌西炊斯半岛很快加入战团，与提洛比斯同盟组成了北部联盟，对抗菲尼克斯与哥瑞普的南部联盟。 位于橄榄海东部的诺斯帝国与萨乌斯帝国，虽没有直接参战，却也分别为北部联盟与南部联盟提供了大量物资、舰船、兵器。席卷整个橄榄海的大战就此拉开战幕。 第三十二章 三海世界 - 浮海记 - 北郭南 珍宝号离开凯俄斯已经四天。远处的海面上，已经隐约可见几座苍翠的小岛。 这几座无人岛被统称为鱼眼岛，看到它们，北航道东行的船只就会知道，再有不到一天的航程，就将抵达西部橄榄海的重要据点马福瑞达。 在这四天里，Yo和冥翼聪把能聊的天都聊了一遍。但关于二人的身世，聊到最后都还是一团迷雾。 在Yo这方面，得到的答案依然只是，他很可能是从星海的某个地方被带到帕匹洛夫，并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 冥翼聪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从他刨根问底的努力态度，看得出他对Yo的身世真的很感兴趣。但Yo对此也无能为力，因为他自己也只知道这么多。 在冥翼聪这方面，他只是语焉不详地说自己在赤翼王国东北海岸的一个小渔村长大，两年前为了讨生活来到橄榄海。除此之外，再不肯透漏其他细节。 相较于身世问题，Yo倒是从冥翼聪那里，知道了不少三海世界的情况。 可能是Yo出生地的星海，位于橄榄大陆的东方，是由星罗棋布的无数岛屿组成。从凯俄斯出发，至少要经历三个月的不间断航行，才能抵达群岛最西端的西岛。 从西岛到最东端的东岛，又有一个月的航程。而从最北端的北岛，到最南端的南岛，更是至少需要三个月的航行。 成千上万的大小岛屿，大多是无人居住的荒岛。但也有数百个岛屿，生活着聚族而居的星海人。 冥翼聪出生的泪海大陆，得名于它的陆地轮廓。这片心形大陆被纵横其中的海峡分成七块，地图上看起来，就如一颗破碎的心，所以被世人成为泪海。 泪海大陆位于橄榄大陆东北方向，从凯俄斯出发，也需要两个月的航行，才能在泪海大陆登陆。 泪海大陆的七块辽阔陆地，历史上天然形成了七个王国，分别为赤翼王国、针原王国、逸尘王国、啸月王国、巨厚王国、猎齿王国和天鹰王国。近百年前，位居大陆中部的天鹰王国，凭借地理和国力优势，一统泪海大陆，建立起凌驾于七大王国之上的天鹰帝国。 两人现在所处的橄榄海，因形如橄榄而得名。围绕这片广袤海洋的大陆，也是形如橄榄，只是方向是竖着的，所以被称为橄榄大陆。 橄榄大陆被橄榄海分为大小基本相同的南北两块。在最东端，山岭纵横的朗戈地峡将两块陆地相连。最西端的凯俄斯海峡，就成了橄榄海通往外洋的唯一通道。 环绕着橄榄海，在气候优越的近岸陆地，生活着几乎全部橄榄海人。南北大陆的纵深，是只有少数蛮族活动的蛮荒之地。 橄榄海的六大势力，统辖着整个橄榄海世界。其他的王国、自治城邦，都依附于这六大势力。他们之间的纵横捭阖，左右着整个橄榄海的局势。 三十年前的橄榄海大战，虽然有哥瑞迪这个跳梁小丑的鼓噪，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六大势力之间的争夺。而战争的结束，也是这六大势力之间的妥协。 二十五年前，已惨烈作战满五年的南北双方，都已陷入人困马乏的困境。而盘算各自的收益，却发现不过是几座尸横遍野的空城。再打下去，情况也难有改观，但双方却谁都不愿先退步。 诺斯帝国和萨乌斯帝国最终先站了出来。两国的老国王――法泰和奥德信，开始探讨结束战争的可能。 诺斯帝国和萨乌斯帝国在战争的后期，也都各自派出军队西赴战场，分别加入北部联盟与南部联盟作战。既然战局已难有根本转变，两位老国王都不想再看到子弟兵白白牺牲。 获悉彼此意向，两人立刻在联盟内部游说。早就疲乏不堪的各国领袖，也都有意尽快结束战争。但各方同时认为，牺牲这么多人，付出这么大代价，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结果，否则无法向国内交待。 最终，各方经过多次协商，定下一个结束战争的方案――北部联盟与南部联盟各派一人，代表各自阵营，进行一对一的决战。 赢下这场终极决战的一方，也将被承认为橄榄海大战的胜利者。 终极决战的地点被安排在了两军对垒的克拉斯岛。北部联盟派出的代表，是诺斯帝国第一猛将欧梅诺斯。代表南部联盟出战的，则是菲尼克斯王储佛提亚斯。 两人的决战一如南北双方的激战，惨烈、持久却难分胜负。战斗至第二天早上，两人都是精疲力竭，战场也早已面目全非。 在最后一次尘土飞扬后，双方大军在地表的一个大坑中发现了鲜血浸染的两人。 欧梅诺斯依然站立，佛提亚斯却躺在地上。 “我输了。” 佛提亚斯的独白宣告了橄榄海大战的结束，却揭开了他耻辱的开端。尽管他于战后不久，以唯一王位继承人的身份，承袭了菲尼克斯的王位，同时成为菲尼克斯同盟的元首，但世人想到他，首先的标签还是――终极决战的输家。 佛提亚斯不止输掉了声誉，还输掉了罗曼城。按照休战和约的约定，这座极具战略价值的城邦，被提洛比斯同盟收入囊中，成为提洛比斯在橄榄海南岸的战略据点。 此外，佛提亚斯还输掉了不少士兵的信任。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目睹了诸多城邦毁于战火――包括他们的家乡在内，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他们在心里无法接受。许多人脱离了军队与政府，成为盗匪、罪犯。克拉斯岛也成为这类人物的聚集地。 这让Yo想起了菲莱提斯号上的头巾、红脸和胎记，这三位如此自称的中年男人，就曾是佛提亚斯麾下的士兵。而他们对佛提亚斯和欧梅诺斯的态度，都是嗤之以鼻。 Yo算是稍微理解他们为何会成为海盗。对于他们的诓骗，以及在他脑袋上凿开一个窟窿，Yo都可以看作是他们在尽自己的职业本分，既往不咎。 但在寻回观海剑这一点上，绝无妥协的可能。 Yo和冥翼聪探讨着，如何在马福瑞达打探菲莱提斯号的消息时，珍宝号正在驶过鱼眼岛的东南小岛。 刚转过小岛的峡角，船员们视线不及的小岛北岸海面上，一艘黑色战船贴着海岸线飞速冲了出来，船员们已来不及做任何避让。 轰然一声，战船船头安置的粗壮撞槌在珍宝号船底凿出了一个大窟窿。船员们还没站稳，战船船头的舷桥上已咕隆隆滚下十余个大木桶，在珍宝号的甲板上倾泻着酒浆。紧接着，一排火箭齐射，珍宝号上迅速火光冲天。 完成这一波迅捷攻击，战船连同东南小岛后另一艘接应的战船，双帆升起，桨手全力划桨，飞速驶离现场，很快消失在茫茫海上。 看得出，这两艘战船一早就在此埋伏，只等珍宝号到来。 珍宝号上一片火海，船底还在迅速进水，已绝无挽救的希望。Yo和冥翼聪只得感叹，丑人多作怪，不知道罗戈伊又得罪了什么人，招来对方的死手。 第三十三章 东市 - 浮海记 - 北郭南 灭火！堵洞！ 罗戈伊在船首咆哮，却发现船上已经空了。在几名船员带着身上的火苗率先跳海后，船员们纷纷跟进，弃船跳海，向最近的鱼眼岛东南小岛游去。 他们都是受雇于罗戈伊的船员，在明白珍宝号已经没有挽救的希望，都明智地选择了自保。 罗戈伊这样的雇主并不值得他们卖命，况且，珍宝号遭遇伏击，也完全是罗戈伊一手造成――在去往凯俄斯途中，罗戈伊亲手掌舵，撞翻了两艘渔船。 第一艘渔船，位于珍宝号前行的航道上。罗戈伊觉得避让太麻烦，就亲手掌舵碾压了过去。至于第二艘，则纯粹是因为罗戈伊经过第一次撞击，觉得很有趣，想再玩一次。 他们无法辨认两艘渔船来自沿岸哪座城邦，但渔船上的渔民却认得珍宝号船帆上的船名。 那两艘黑色战船埋伏在珍宝号回航必经之地，且船上没做任何标记，明显是做足准备前来报仇。 “你们这群懦夫！别想要工钱！” 罗戈伊的言辞神情仿佛哥瑞迪附身。火海之中，他把目光转向了Yo与冥翼聪。 但这两人也让他失望了。 Yo和冥翼聪没能拯救珍宝号，而是抛出了船上的救生船，并架着罗戈伊跳了上去。他们也没能拯救那半条触手，而是在珍宝号即将沉没时，从火海中切下触手梢的一截。 这截已经被烤熟，且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烤肉，至少堵住了罗戈伊的嘴，让他不至于在Yo和冥翼聪划着船，赶往马福瑞达的途中喋喋不休个没完。 第三天的早上，这条不起眼的救生船终于抵达了马福瑞达西海岸。 不过三人上岸后的第一时间，就被马福瑞达的海岸巡逻队扣住了。佩瑞波利――巡逻队的队长，一口咬定他们三个不是好人。 队长的逻辑是，Yo一行三人不从马福瑞达港上岸，反而从西海岸的无人礁岩区登陆，一定图谋不轨。 Yo和冥翼聪都看向了罗戈伊。他们在这里上岸，完全是他的建议。 罗戈伊告诉他们，如果选择进港上岸，需要交纳不菲的进港费和停靠费。这对于他们这条小破船，实在不划算。除此之外，让本国民众看到他这位新任国王如此寒碜，他心里完全无法接受。 “你叫什么名字？竟敢对你的国王出言不逊！” 罗戈伊在救生船上委屈了两天，憋了一肚子火，觉得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于是说话的气势陡然上升。 啪！ 一声脆响，罗戈伊脸上被结结实实扇了一个耳光。 “国王能坐这种寒碜的小破船？！” 这位刚上任不久的队长，对于眼前这位刚刚继位的国王完全陌生。收回自己的手掌，他又好心地提醒三人，他可以释放他们，但他们得先证明自己是好人。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从。 在三海世界混迹多年，看到佩瑞波利脸上涌起的微笑，冥翼聪已明白他的心意。 冥翼聪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给了他，不过却没能满足他的胃口。他又看向了Yo和罗戈伊。 Yo无能为力，因为他身上确实没钱。至于罗戈伊，想让他掏钱本就是高难度事件，更何况他还刚刚挨了佩瑞波利一巴掌。 “你们果然是坏人！” 队长一声令下，巡逻队迅速把三人五花大绑，然后押着他们一路东行。穿过港口，又沿一条大街北行，三人最终被押进一座热闹的集市。 在这里，他们将会被卖给奴隶贩子。按照马福瑞达的法律，一旦被官方认定身份不明且图谋不轨，执法人员有权将他们贩卖为奴。 这座集市是马福瑞达最重要的两个港口市场之一――东市。 在这座四周围有高墙的封闭市场内，一排排大小各异的铁笼子，在围墙下绕了一圈。铁笼内，关着人、驯化禽畜、野生飞禽走兽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动物。 凡是体型较大的，包括人在内，都被套上了脚镣、项圈。 往来的商旅游客进进出出，与铁笼前的卖家商谈闲聊。达成交易的，领走笼内商品，或者连着铁笼一并抬走。 眼下已过了最热闹的早市时间，市场里人流并不大。只有市场中央的一座土台周围，还聚拢着不小的人群。土台上站着不少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子，并有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向台下的人群高声叫喊。 Yo一行三人，径直被押到了一位眼神精光，头顶也精光的矮胖男子面前。 这位男子的脑袋，是自打Yo步入橄榄海以来，见到的最光滑的脑袋。以至于市场上所有被关在笼中的飞禽，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连眉毛都不见一根的油光脑壳。 他身后的巨大铁笼子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戴着脚镣之人，蜷缩在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膝弯。 “吉洛格斯，我给你带来三个好货色！” 佩瑞波利把Yo三人推给了矮胖男子。这位名叫吉洛格斯的奴隶贩子，是众乐会常驻东市的代表。 马福瑞达是橄榄海最大的奴隶贸易口岸，几乎每天都会有橄榄海最大的奴隶贩子――众乐会的运奴船抵达港口，送来三海世界各地的奴隶。来自橄榄海各国的买家，又会从这里的东市，把自己中意的奴隶买回国。 吉洛格斯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Yo、冥翼聪和罗戈伊打量一番。Yo和冥翼聪年轻结实的体魄让他很是满意，至于罗戈伊，虽然气血看上去有些虚，但还算年轻，也值得一收。 看到罗戈伊的第一眼，吉洛格斯就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但仔细想了想却没有任何头绪，也就不再追究。如此落魄又是巡逻队长带来，大多是逋逃的流民。 罗戈伊自然不甘就这样被卖了。他嚷嚷着自己是新任国王，同时要求Yo和冥翼聪给他作证。但Yo和冥翼聪早就决定将计就计，在人流不息的市场打探菲莱提斯号的消息。 于是两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摆了摆手，意思是罗戈伊脑子有点问题，所以才会胡说八道。 因为两人的作证，吉洛格斯在罗戈伊身上少付了一半的钱。所以在离开之前，佩瑞波利又给了罗戈伊一记响亮耳光。 三人被关进铁笼时，角落里的几人才抬头观望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埋下脑袋。 在这几人中，有一位是头发灰白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像是干涸的河床。另两位男子虽然年轻，但一位身形极其消瘦，宽大的衣袍挂在身上，就如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另一位则左腿只剩下大腿根的小半截。 除了这三位男子，另有一位还算年轻的女子蜷缩在另一个角落。尽管她也在笼门响起时，抬头张望，但空洞的眼神和茫然的表情，表明她的眼睛看不到东西。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身边一个小女孩的左手。小女孩看到进来三人后笼门又随之关上，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 显然，这几位是被挑剩下没卖出去的奴隶。冥翼聪告诉Yo，根据奴隶贩子的通行做法，如果等到收市还没有人来将他们领走，他们就会被抛进大海。 第三十四章 裘南心 - 浮海记 - 北郭南 西维列姆！西维列姆！ 安静不过一杯茶的时间，罗戈伊又像发现了新宝贝，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从他瞪圆的眼神来看，他喊的应该是市场中央土台上，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子。但因为距离较远，且土台周围人声鼎沸，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 土台上正在进行的，是极具橄榄海特色的相亲仪式。那位大腹便便男子，是马福瑞达民政官，也是这场仪式的司仪。 他确实名叫西维列姆，而且在罗戈伊被押进市场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位新任国王。只是他对这位昔日的王子极其反感，所以尽管听到了罗戈伊的每一声呼喊，却都当作没听见。 “拥有美丽脐窝的奥芙洛，起价五枚银币！” 西维列姆继续主持，随着他的高声叫喊，一位裸露着平坦小腹，脐窝浅浅的美丽女子向前迈出了一步。 口哨声，欢呼声响成一片，台下穿戴整齐的男人们开始高举手臂叫价。 “六枚！” “七枚！” “十枚！” …… 经过多轮抬价，最终，人群中一位瘦小男子以三十枚银币的高价拍下了奥芙洛的夫权。 交易当即完成，西维列姆拿到买家交出的银币后，又推出了另一位姑娘。不同于奥芙洛，这位姑娘实在难言美貌，身材也有不小差距，所以西维列姆的言辞也大不相同。 “弗蕾可，一个健康的女人，愿意娶她为妻的将得到五枚银币补贴！” 台下明显安静了不少，虽有起哄的，却没人愿意接盘。有相识的向身边人介绍，这位弗蕾可，不仅外貌扎眼，而且饭量惊人，娶回家里太不划算。 “六枚！” 西维列姆秉持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信条，开始提价。 “七枚！” …… “八枚！” 终于，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在这个价位上率先举起了双手。尽管衣衫破旧，但他的面容还是颇为英俊。人群中其他在等这个价位的男子，开始为自己出手太慢而扼腕叹息。 交易顺利执行。拔得头筹的这位男子，从西维列姆那里拿到了八枚银币。而这八枚银币，出自拍下奥芙洛夫权的那三十枚银币。 这就是在马福瑞达，以及周边几座城邦实行的婚嫁方式。本邦的公民在公开市场上，进行女子夫权的拍卖。 相貌出众，很受欢迎的女子，一般都会卖出高价。而拍卖所得，必须要拿出一部分，作为非常不受欢迎女子的夫权补偿，补贴给愿意承此重担的男子。 作为仪式的司仪――民政官的职责，就是竭尽全力促成城邦每一个适龄男女都能成婚。 搞清楚台上进行的仪式之后，Yo自然而然想起了帕匹洛夫。看来，不论在什么地方，婚嫁都是一件让长官们操心的大事。 听说过Yo在帕匹洛夫经历的冥翼聪，郑重地向Yo建议，他完全可以考虑参加一场夫权拍卖，至少在这里，他应该不会被认定为丑男。 不过冥翼聪的这个论断下得早了点。台上一位一身黑色皮衣，面容身材都是星海人特征的女子，就因为秉持类似观点而遭受了沉重打击。 这位名叫裘南心的少女，来自星海南岛。因为身上盘缠用尽，便想着参加这么一场相亲仪式，把自己卖掉赚笔钱，然后迅速逃离马福瑞达。 裘南心事先与民政官西维列姆商定，一旦自己被成功买走，至少拿出一半的拍卖所得，交给西维列姆，帮助其他需要贴钱才能嫁出去的姐妹。 西维列姆对此却没有多少信心。马福瑞达的相亲仪式上，还从未出现过外邦人，他不太确定本邦男子能否接受像裘南心这样的星海款。 裘南心于是梨花带雨地向西维列姆哭诉，自己就是位列《百大英雄图谱》第三十位的那个裘南心，因为星海的男人们都畏惧她这种女强人，所以她只能跑到橄榄海来寻找幸福。如果民政官大人不给她机会，那她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与其这样，不如就此香消玉殒。 如此一番威逼利诱，西维列姆心一软就答应了她。 裘南心在台上看到身边的女子一个接一个被顺利拍走，尤其是相谈投机的奥芙洛也被高价买走，已经按捺不住。弗蕾可的交易甫一完成，没等西维列姆介绍，她自己就站了出来。 “我是来自星海的裘南心，起价十枚银币，大家下手要快，不然一定会后悔喔！” 台下的男人们先是一愣，然后把裘南心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因为全身被紧身黑色皮衣包裹，她的身材一览无余。较之周围一众丰乳肥臀的橄榄海女子，她明显纤细了许多。至于面容，也是星海典型的扁平轮廓。除此之外，在她眉心处，还有一块浅色的心形胎记。 尽管在Yo和冥翼聪看来，这位裘南心长相还算可爱。但马福瑞达的男人们，似乎有着不同观感。 “西维列姆，她的补贴由谁出？” 在仔细观察之后，感兴趣的男人们提出了关键问题。他们以为裘南心所说的十枚银币，是娶她为妻的补贴。在他们看来，如果能拿到这个价格的补贴，他们还是愿意委屈一下。 西维列姆听闻后，神情尴尬地搓着手，吞吞吐吐告诉众人：十枚银币是拍卖她夫权的起价，并不是娶她为妻的补贴。 西维列姆这句话一出，台下立刻炸了锅。嘘声、指责声甚至骂声将土台完全包围。各种叫喊总结起来，集中在以下三点意见： 第一，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任何心智正常的丑女人，都不会失去自知之明到如此程度。 第二，西维列姆是个骗子。他一定收了什么好处，才会公然帮这个丑女人出来抢钱。 第三，我们没有人是傻子。谁也不会为了这样的丑女人付出哪怕一枚铜币。 人群中也不乏《百大英雄图谱》的拥趸。所以在噪杂的批判声中，也有人提出了疑问：这个裘南心是《图谱》上排名第三十位的那个裘南心吗？ “是，我就是那个裘南心！娶个英雄回家，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尽管在容貌上的自信遭受重创，但裘南心确实很需要这笔钱。凭借自己坚韧的脸皮，她开始给自己找别的卖点。 不过显然她的思维和在场的男人们并不在一个平面。 她不只是个疯子，还是个骗子！ 这是众人听闻她的辩解后的意见。在他们看来，英雄是用来崇拜的，绝不是娶回家当老婆的。连这样的常识都不知道，还敢谎称自己为《图谱》上的英雄，一定是借此诈骗的骗子。 西维列姆看到情势快要失控，赶紧把裘南心拉到一边，偷偷塞给她五枚银币，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赶紧离开。如果拍卖继续进行，西维列姆恐怕要赔上自己半生的信誉了。 虽然与自己的预期有差距，但好歹没白折腾，五枚银币也能支撑一段，裘南心决定见好就收。 临走之前，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西维列姆的脑门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以此表达自己的感谢。然后便不顾周围一片作呕与讥讽之声，昂首离开土台，最终消失在东市门口。 裘南心没能把自己卖掉。但作为奴隶，Yo和冥翼聪却很快迎来了自己的买家。 第三十五章 救世主 - 浮海记 - 北郭南 铁笼前走来一队士兵，领队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魁梧，四肢粗壮。双臂上的肌肉虬结油亮，随着他雄劲的步伐微微震颤。 女的尽管也是身材高大，甚至超过市场上的许多男子，但在同行的这位大汉身边，还是显得小鸟依人。不过从她斜挑的眉毛来看，她绝非小鸟依人那一类。 两人还在十步之外，吉洛格斯就已堆着笑迎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这位男子，名叫卡多斯，是哥瑞普半岛的庄园主管。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女子，名叫艾菲亚，是卡多斯的助手。作为哥瑞普的代表，他们是吉洛格斯的大主顾。 哥瑞普半岛盛产葡萄和葡萄酒，遍布半岛的庄园需要大量劳动力。但哥瑞普的传统是全民皆兵，本国男子大半生都是在军营度过。所以庄园里的劳动，一直依靠输入的奴隶维持。 近年来因为战事稀少，哥瑞普主要靠从各地买入奴隶来补充劳动力。众乐会就是他们的主要供应商。 不过这次卡多斯显然来晚了。吉洛格斯身后的那个巨大铁笼，原本也是满满当当。但在开市不久，铁笼就被吉洛格斯的另一个大主顾――西炊斯半岛买空了。 西炊斯半岛和哥瑞普半岛如孪生兄弟一般，拥有诸多相似点。双方都崇奉光明神，实行双王制。都是全民皆兵，全国如一个大军营。半岛上都是庄园林立，靠奴隶维持经济生产。 尽管如此，西炊斯与哥瑞普却是橄榄海上的一对宿敌。这倒不是因为哥瑞普的庄园出产葡萄，而西炊斯的庄园出产柑橘。让双方势如水火的焦点是――谁才是光明神的真正仆人。 在哥瑞普半岛和西炊斯半岛，各有一座光明神殿。双方都宣称对方是异端，自己才是被光明神选中的仆人。一如数百年前的凯俄斯，哥、西双方也为此文争武斗不止。 直到今天，哥瑞普与西炊斯依然是水火不容的死敌，一方赞成的，另一方必然反对。 比如这次在东市，西炊斯半岛的代表，就是吸取了上次来晚一步，被卡多斯抢先清空铁笼的教训，在东市还未开市前，就在市门外等候。 最终他们如愿清空了铁笼，并故意留下几个在他们眼中实在没什么价值的老弱病残。 所以吉洛格斯迎上卡多斯和艾菲亚，先是客气地向两人致上歉意，然后就开始隆重推介他新买来的Yo、冥翼聪和罗戈伊。 卡多斯曾担任哥瑞普的军团司令，只是在五十岁后才转入预备役，出任庄园主管。他看到Yo和冥翼聪的第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修行之人。不过他并未挑明，只是不动声色将三人买下。 在这之后，他又吩咐吉洛格斯，将铁笼内剩下五人也带出来。 角落里的三个男子，看到卡多斯走进市场，就已经开始激动。他们和那对母女一样，都已经在铁笼内连续“剩”了近半个月。他们明白，吉洛格斯不会再在他们身上浪费粮食。 所以在每次开市前，他们都会拼命祈祷，卡多斯能赶快出现。 在整个东市，甚至整个奴隶人群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卡多斯虽然出身行伍，身形如猛兽，却有着慈母般的善良心肠。不论奴隶身体状况如何，他都能找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然后把他们买下。 看到卡多斯如愿出现，他们都觉得救世主到了。而事实也没让他们失望。 首先是那位头发灰白的老者。卡多斯询问了年纪后，转身告诉艾菲亚，给这位老者登记，这样的年纪一定富于人生智慧，会给庄园内的年轻人带来有益的指导。 接着是那位瘦如竹竿，精神萎靡的男子。卡多斯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告诉艾菲亚也给他登记――这样的身高对于摘剪葡萄有天然优势。 然后是那位只有一条腿的男子。卡多斯捏了捏他的双臂――双臂都很结实，这样的力量很适合劈柴烧火。 至于另一处角落里的那对母女，卡多斯没做任何询问，直接吩咐艾菲亚给她们登记――母亲看不见，但完全胜任庄园洗衣工；至于那位小女孩，如此可爱，绝对是未来的一笔财富。 吉洛格斯见卡多斯又要照单全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良心发现般上前提醒，那位小女孩智力有问题，看她浑浊的双眼就知道，即使长大了也是个傻子。 卡多斯却看着小女孩的左手，斩钉截铁地说： 她知道攥紧自己母亲的手，一定不是傻子！ 完成登记，付清款项，吉洛格斯给他们解开镣铐，就由士兵们接手，押送着他们离开东市。 直到这时，罗戈伊才真的慌了神，胡乱地叫嚷着自己是国王，吉洛格斯你给我等着，西维列姆快来救他等等。 罗戈伊快要被押出市门，西维列姆才假装终于发现了他。但他仍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吩咐一个随从去王宫报告国王卫队。尽管他很讨厌罗戈伊，但马福瑞达还是需要一个国王。 而Yo和冥翼聪此时也准备向卡多斯坦白。 在市场内看到买主是卡多斯后，冥翼聪就告诉Yo，他们不必按照原先预想，被买走后找机会逃脱。卡多斯出身行伍，很敬重修行之人。只要他们开口，卡多斯一定会放了他们。 只是在他们将要开口之际，却听到了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打探的消息。 卡多斯带着一行人步入大街后，转身告诉艾菲亚，先带队回船，他自己要先去对面的西市看看。 他从港口的水手那里听说，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不知从哪寻回一把重剑，正在西市内大摆擂台。他要去试试自己的力气。 艾菲亚此刻终于显露了本性，她挑起眉毛告诉卡多斯：一顿饭时间内不回来，就自己游回哥瑞普！ 卡多斯哂笑着答应，刚要迈步，却被Yo和冥翼聪抢到了身前。 两人动作太过迅速，士兵们反应不及。待他们想要冲上过去将脱离队伍的两人制服，卡多斯却阻止了他们。 Yo和冥翼聪毕恭毕敬，道出此行的原委，并请求卡多斯能带上他们一起去西市。 卡多斯对修行之人素来尊重。之前在铁笼内看到他们两个，就知道他们有所谋划。不然凭两人的修为，不会如此轻易被关起来。所以他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买下，算是暗中帮两人一把。 现在眼前这位一袭黑衣，黑发背在脑后的年轻人，宣称自己就是那把重剑的失主，他就更有兴趣去见识一下那把剑了。 再次向艾菲亚交代一番，卡多斯便领着Yo和冥翼聪一同奔赴西市。罗戈伊在他们身后张牙舞爪地一番吼叫，却还是被士兵们制服押向港口。 西市距东市仅有一街之隔。它的布局与东市类似，只是环绕市墙的不是铁笼，而是一间间商铺。常驻西市的商贩，在这里贩售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商品中的很大一部分，来自收购的赃物。 在商铺围起来的开阔空地上，还有一排排地摊。这些属于西市里的流动摊贩，成分更是鱼龙混杂，摆出的物品除了赃物，还有不少假货赝品。但这里的人气却比周遭商铺更旺。 此刻，最旺的一个摊铺，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不断有吆喝声，嬉笑声，呼喊声从人群中涌起。从人们呼喊的言辞来看，人群中央应该就是菲莱提斯号摆下的擂台。 卡多斯三人凑上前去。Yo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菲莱提斯号上的头巾男。 第36章 拔剑 - 浮海记 - 北郭南 人群中央的空地上，一把蔚蓝的剑插入土地。剑身内的灿光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一个膀大腰圆，头发如扫把的男子递给头巾男十枚银币，在众人的欢呼和起哄声中，走到了那把剑前。 弯身沉腰，男子双手握紧剑柄，然后猛然发狠，使出全身力气拔剑。剑身却纹丝不动。 加油声和讥笑声各成一派。男子全身青筋暴起，双臂的肌肉犹如紧绷的弓，好像随时有崩断的可能。成串的汗珠顺流而下，从脸颊、双臂不断滴落，打湿了一片地面。 坚持了约摸一盏茶功夫，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扫把头男子最终放弃。 “来自艾克迪西城的斯库帕，挑战失败！” 头巾男应和着围观者的欢笑，高声向众人宣布。 在他身边，菲莱提斯号上的红脸和胎记也跟着起哄，并鼓动围观人群上来挑战。菲莱提斯号上的其他船员，则分散站在人群之中，充当看客的同时不断煽动气氛。 这就是Yo被丢进大海后，胎记向菲莱提斯船员们说起的发财方法。这个方法也确实凑效，已经帮他们赚了数十枚金币。 两天前，菲莱提斯号甫一抵达马福瑞达港，他们就张罗开自己的生意。 头巾、红脸和胎记从码头找来上百人的水手、工人，利用大批滑轮组、杠杆装备，将观海剑转运到了西市，并在空地上竖立起来。然后又数十人轮流挥大锤，把剑砸入了地面。 经过这番兴师动众地折腾，市场和港口上所有人，都从这上百人的嘴中，得知了这把剑的不同寻常。在人群聚拢过来之后，头巾正式宣布生意开张： 如果有人能拔起这把剑，那这把稀世重剑就将归他所有！要想获得拔剑的机会，请先交纳十枚银币的入场费！ 在菲拉提斯号上船员的托衬带动下，拔剑擂台很快生意红火起来。 今天已是擂台的第三天，无一例外，所有人交纳的入场费都打了水漂。观海剑似乎已与大地融为一体，不论挑战者如何努力，始终一动不动。 两天来，船员们白天在此摆擂台，收市之后去酒馆、青楼喝酒逍遥，过得好不自在。 除了娱乐开销，交纳摊位费、交易抽成，船员们还有不少盈余。如此一本万利的生意，让他们甚至开始思考，是否要就此放弃高风险的海盗事业。 不过当他们看到Yo在人群中出现时，立刻从荣华富贵的畅想回到了现实中。在船员们的紧急示警下，空地上的头巾三人也留意到了奋力挤进前排的Yo。 看到Yo的一瞬，三人震惊得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们都曾亲眼目睹红脸在Yo的后脑勺上，用铁锤凿开一个血窟窿。即便他没有就此死掉，也难逃那片海域纵横的凶鱼，更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穿越数日航程的海洋，平安来到橄榄大陆。 万没想到，Yo继穿越飓风带后，又一次奇迹般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上天故意派下来消遣他们的。 头巾男一声唿哨，散在人群中的船员们，开始向空地聚拢。与此同时，他高声向众人宣布：擂台今日到此结束，明日再开！ 围观者们显然还未过瘾，一片嘘声中纷纷要求继续打擂。 噪杂的声音中，一声气吞山河的高喊让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 “十枚金币，拔剑一次！” 人们循声望去，看到挤进前排的卡多斯，手里已经拿出了一把金币。 卡多斯！？ 不少人都认识这位哥瑞普庄园主管。这位前军团司令，服役时就以力气超群著称。人们传言，在与他同时代的哥瑞普诸军团司令中，他是公认的掰手腕冠军。 头巾男三人对他更为熟悉。橄榄海大战时，卡多斯是哥瑞普军队的五百人团长，他们也算有过交集。 尽管如此，金光闪闪的十枚金币诱惑力实在太大。头巾男三人相互递了一个眼神，侥幸心理已占了上风。上百人才搬动的重剑，卡多斯即便力量超群，在近六十的年纪要做到以一敌百，也实在是太难为他。 “卡多斯主管提要求，我们自然不敢推脱。不过不论成败，这都是今天最后一把了！” 头巾男接过金币的同时，也把Yo出手的机会堵死了。他已在心里盘算好，挣完这最后一笔，收摊后立即起航，换到别的城邦再开擂台。 尽管被掳走的剑就在眼前，Yo还是颇为沉得住气。 在人流如此密集的集市上，想要把观海剑转移，对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来说绝非易事。所以Yo打算先看看卡多斯的挑战。 卡多斯走到剑之前，先是活动全身的筋骨。噼啪脆响伴随着肌肉震颤，让他依旧紧实的身板展露无遗。 待准备活动结束，卡多斯马步站稳，右手放在剑柄之上。 这一次围观人群没再喧哗，而是都屏住呼吸注视着空地上的蔚蓝剑身。 卡多斯手臂肌肉猛然紧绷，像是山坡上滚落的巨石，让目击者感受到惊心的力量。随着这股力量与观海剑重量的相持，他的右臂开始微微震颤。 过了一会，卡多斯的左手也握住了剑柄。 围观人群一片寂静，众人在屏气凝神中，眼见卡多斯双臂筋肉爆起，脸色变得通红。再过须臾，伴随一声沉闷低喝，蔚蓝的剑身猛然晃动，之后便开始一点点上抬。 动了！动了！ 围观人群与菲莱提斯号的船员同样紧张，激动碎语的同时，都把双拳攥出了汗。 没入土地的大半截蔚蓝剑身一点点重现天日，每上升一分，人群的呼吸就加重一分。等到整把剑最终完全出土，人群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肆意的欢呼几乎要把市场的顶棚掀翻。 尽管有一层浮土覆盖了半截剑身，但瑕不掩瑜，整把剑依旧十分漂亮。蔚蓝的剑身包裹着一束流动的灿光，一如从水下仰望阳光流淌的海面。 卡多斯重重舒出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掏出一枚铜币丢在地上。 接着，他双臂握剑，把剑尖在铜币上轻轻一磕，剑身上的浮土瞬间落尽，变得一尘不染，闪亮如水。而铜币却在这一次轻轻磕碰中，被刺穿了一个窟窿。 真是一把绝世好剑！ 戎马一生的卡多斯也禁不住感叹。但在同时，他的心中也不无遗憾。 虽然他拔出了这把剑，但他用尽全力，也很难把它举过膝盖。显然，他无法担当这把剑的主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暂时拥有这把剑。按照头巾男定下的规矩：如果有人能拔起这把剑，那这把稀世重剑就将归他所有！ 不过头巾男并不愿就此放弃这颗摇钱树。身为海盗，他不在乎对面是谁，更不在乎自己曾说过什么。与他一样，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也在震惊之余，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他们都在等他发号施令。 一声唿哨，船员们迅速收拢，把卡多斯和Yo围了起来。 不顾围观人群的不屑与起哄，头巾男恶狠狠地告诉卡多斯： “十枚金币拔剑一次，现在你已经拔完了，请把剑还给我们！” 第三十七章 剑的主人 - 浮海记 - 北郭南 嘘声迅速淹没了整个西市。 围观人群看到头巾男玩文字游戏耍赖，都扯着自己的脸皮狂嘘起来。 不过这些意义不大，尤其是在这座市场内。能够在这里立足的，都是早把脸皮置之度外的硬脸汉子。 此刻嘘声最凶的那些人，大多也干过类似的事。被嘘与嘘人，本就是他们的人生乐趣所在。 所以人群的激愤，不过是为了看热闹故意哄抬的气氛。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浸淫此道多年，自然毫不在意。他们做足了架势，表明誓要把观海剑留下。 卡多斯阅历丰富，也不会着好事之徒的道。他神色平静地双手持剑下垂，然后重重按下，重新把观海剑刺入了地面。 “每把剑都有自己的主人。这把剑的主人不是我，但也绝不是你们！” 他的声音平和却有力。 “它属于我身边的这位年轻人。所以他一出现，你们就反常地要早早收摊。至于你们用什么手段得到这把剑，我不想追究。现在我只想把它物归原主。就像每一个正直之人，都值得拥有一个好归宿，每一把好剑，都应该有一个配得上他的主人。” 卡多斯说完这些，闪身让开。 Yo一旁会意，箭步上前，右手握柄，轻盈一提，剑身已重现阳光之下。背剑于臂，Yo将柄首向众人展示一圈。 “柄首篆字，是星海古文字――观海。这把观海剑，是我家传！” 紧接着，Yo握剑在手，于周身空地轻盈挥舞，蔚蓝的剑身就如迅捷的剑尾海燕，上下翻飞，舞起阵阵轻风。 但轻风到了围观者那里，却如山崩石落，带着巨大的威压。被这样的重剑即便只是砸中，恐怕效果也如山崩袭来。 这番宣示，已让许多人不得不承认，Yo就是这把剑的主人。不过他们也知道，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不会就此放弃。 果然，胎记男等到剑风落尽，站出来满脸不屑地说，即便Yo能舞起这把剑，也不能说明这把剑就属于他。在三海世界，能舞起这把剑的不只他一个。 卡多斯依旧心平气和，但他说出的话却如他的双臂，赤裸裸展示着力量： “这位年轻人能舞起这把剑，确实不能就此说明，这把剑属于他。但这却可以说明，他配得上这把剑！按照这里的规矩，不问东西出处，只看双方交易。我已经打擂赢下这把剑，现在，我将它转送这位年轻人。所以从现在开始，这把剑就是属于他！” 围观的人群终于看到想要的场面，欢呼喝彩响成一片。他们都觉得，最期待的武打戏就要来了。 冥翼聪也适时站到了Yo和卡多斯身边，菲莱提斯的船员们则拉圆了包围圈。双方的力量都已集结完毕，只等最先出手的家伙引发大战。 不过头巾男在评估敌我力量对比时，显得拖沓了一些。这短暂的犹豫让他们错过了战机。随着一声厉喝，国王卫队杀进了人群。 “散开！” 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字排开，在菲莱提斯船员对面列队。领队的队长手按腰间重剑，走到卡多斯面前。 “卡多斯主管，请您移步港口，我们有重要事情与您商谈。” 卡多斯一拍脑门，连喊糟糕，不仅立刻答应队长，还催促着快点出发：要是回港口晚了，恐怕他真要游回哥瑞普了。 围观人群早早让出一条通道。 尽管马福瑞达的国王荒唐乖戾，但卫队士兵们却训练有素而且尽职尽责。即便对于充斥市场的不法之徒来说，国王卫队也是绝对权威。 菲莱提斯号的船员们也不例外。与人数众多的国王卫队直接冲突，即便侥幸不丢掉性命，日后也不可能再在黑市之国出现――这可是他们谋生的大本营。 Yo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拿走了观海剑。寻剑过程如此顺利，他实在没想到。 卫队队长在陪同他们去往港口的路上，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一队士兵接到西维列姆随从的报告，立刻奔赴港口。在卡多斯搭乘的“庄园号”上，士兵们发现了痛哭流涕的罗戈伊。 他们向艾菲亚索要自己的国王，却被言辞拒绝。艾菲亚告诉他们，罗戈伊是卡多斯真金白银买来的奴隶，如何处置只能由卡多斯主管决定。 卡多斯听完队长的叙述，哈哈一笑，颇为轻松地告诉队长，他们尽管把罗戈伊带走好了，如果之前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是马福瑞达的国王，一定不会如此失礼。 不过到了艾菲亚那里，这段话立刻失效。 艾菲亚挑直了眉毛告诉卡多斯和卫队队长，就这样把自己买来的奴隶白白送走，属于挥霍公帑，回去一定会被元老们弹劾。除非得到相应补偿，否则她决不能放人。 卫队队长庆幸在出发前，王宫主管特意叮嘱他要多带点钱。 一袋金币交到艾菲亚手上后，她挑起的眉毛明显放缓了许多。不过她还不愿就此成交。 艾菲亚指着Yo和冥翼聪说，这两位是和罗戈伊一起捆绑购买的，如果队长要为罗戈伊赎身，就得把他们一并赎了。 艾菲亚之所以又加上他们俩，是因为她在船上看到，两人和卡多斯一路相谈甚欢，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她很怀疑，卡多斯会直接让他们俩恢复自由身。 现在既然遇到一个敲竹杠的机会，不如连这两人的一并赚足了。 罗戈伊看到自己的财产被人这样打劫，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声嘶力竭地冲着队长高喊，自己是马福瑞达国王，怎么能这样被一个女人欺负！ 但他忘了马福瑞达的规矩：市场上的商品不论出处，只看双方交易。即便他是国王，作为奴隶被交易也已经完成。 所以队长只能再挥霍一袋他的金币。 艾菲亚收起两袋金币，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罗戈伊也终于回到了卫队身边。 “你被撤职了！” 罗戈伊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倾泻点，花费了他两袋金币的带队队长成为牺牲品。 尽管如此，队长还是尽职尽责地转告罗戈伊，政务官请他速回王宫，提洛比斯的代表正在那里等待参加他的加冕仪式。 按照提洛比斯同盟的规矩，一国领导人就任，必须有同盟代表现场见证领导人对同盟的宣誓效忠，才能获得同盟承认，昭告天下。 “你们给我等着！” 罗戈伊冲着庄园号撂下这句狠话，领着卫队离开了港口。 卡多斯一行三人，则在码头就此话别。 冥翼聪说自己有私事，必须要独自去处理。在登上一艘西行商船之前，他告诉Yo，很高兴认识Yo这个朋友，也恭喜他找到了自己的剑。 看到观海剑，他想起曾听人说起过，在三海世界，还有别的用类似蓝色材质打造，无坚不摧且具有神异的宝剑。 他希望自己知道的这些能够对Yo搞清自己的身世有所帮助，也祝愿他此后一切顺利。 Yo越听越觉得，冥翼聪似乎是要跟他永别了，或者至少是以后很难再见到，这让他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不论帕匹洛夫还是橄榄海，熟识的人不多，生离死别却经常发生。 冥翼聪最后一次舔了舔嘴里的两颗虎牙，便登上了西行的船。而Yo则跟随卡多斯登上了庄园号。听闻Yo有意参加三海竞技会后，卡多斯便盛情邀请他随船同行。 如果Yo知道这趟的旅费如此昂贵，绝对不会贸然答应这位看似忠厚的老头――在抵达哥瑞普后，卡多斯告诉Yo：为了抵扣这趟远航的旅费，他要把观海剑扣下！ 第三十九章 剑术对练 - 浮海记 - 北郭南 Yo并不知道凯普顿队内的故事。不过他觉得，面对没来由的敌意，需要展现自己的实力。 “菱形战队！” 纵队排列完毕，教官高声喊出了新队形。 声音落下，排在第二、三位的两人已跨步迈出，分立排首队员身后左右。在他们身后的第四、五、六位队员，也同时跨步上前，在二、三位队员身后排成一排。以此类推，整个队伍像迅速撑起的雨伞，又依次排起四人、五人、六人的横排，形成一个不断扩展的三角形。 与前排保持一臂长距离，与左右保持两肩宽距离！ Yo在谨记站队要点的同时，全身使足了暗劲，在落脚站定的时候，踏下的右脚砸起一片尘土。 这一次，没有拉拽，没有使绊，但Yo仍没有放松。 在Yo这一排八人的横排站定后，身后的一排重回六人，以完成菱形站位。 教官的视线被遮挡，给了这六人施展拳脚的好机会。 随着鞋底摩擦尘土的声音响起，一只黑脚从后方踹向了Yo的膝弯。与此同时，Yo侧前方的一位队员，恰到好处的向后顶起自己的臂肘。 如果Yo吃了这一脚，正好会迎面再吃这一肘。尽管这些是冲着他来，Yo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长期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兄弟，配合的确默契。 不过Yo凭借自小在帕匹洛夫磨砺出的格斗天赋，应付起这些还是很有心得。 他右拳提起，小臂前冲，正中前方队员的肘尖。一阵彻骨的酸麻让这位队员半边躯干几乎瘫痪，咬着牙抿着嘴垂下了臂肘。 与此同时，Yo右小腿提起，向后摆出，右脚底正好迎上身后踹来的黑脚。 突袭的队员显然没有预料到，立足腿不稳，平衡瞬间失去，踉跄中砸到身旁的队友身上，顷刻搅乱了队形。 “提墨利亚，滚出来！” 教官一声厉吼，这位下黑脚的队员满脸通红的站到了队伍前。 “军中无儿戏！一个即将毕业的士兵，队形都站不好，上了战场，只会害死同伴！罚跑五十圈！” 教官这次足够严厉。很快就要到午饭时间，等到提墨利亚绕着校场跑完五十圈，恐怕午饭就要结束了。 教官刚才就已看出，队员们有意在找新来的麻烦，如果听凭他们胡闹，训练很难正常进行。借这个机会痛下重手，就是要警告队伍中的其他队员，把心思放在操练上。 但队员们并未就此放弃。直到又有两位队员意图为提墨利亚报仇，替凯普顿队扳回一城，却最终也落得罚跑五十圈后，他们才最终偃旗息鼓。 体会到这个新来的不好对付后，队员们翻上天的白眼消失不见，齐刷刷换成了如队长一般，见到仇人般的凶悍眼神。 在饭堂里，打完午饭的Yo在凯普顿队的餐桌落座，面带微笑地向众人打呼呼时，得到的回应就是这样齐刷刷的眼神。 饭桌上的气温急剧下降，Yo只觉得碗里热腾腾的肉羹几乎要结冰，只好埋头专心吃饭。 等到队员们吃完午饭，回到宿舍区休息，提墨利亚才大汗淋漓的走回来。让众人惊诧的是，提墨利亚手里，正拿着两块麦饼，一边走一边啃。 他告诉众人，在进宿舍区的路口，Yo迎上他，把这两块麦饼塞给了他，并为他受罚没能吃上午饭而致歉。他觉得Yo态度诚恳，就接受了这两块Yo在午饭时留下的麦饼。 提墨利亚的一席话，让凯普顿团陷入了分裂。一部分厉声谴责他不该接受敌人的施舍，少数人则反驳，Yo虽是新来的，却也不至于是敌人。其余的，都保持沉默。这其中就包括队长凯普顿。 下午的第一项训练，是双人剑术枪术对练。在挑选对练对手时，队中的几位组长，都跃跃欲试，想要直面Yo。 按照哥瑞普军队编制，五十人队可根据任务需要，划分成五个十人小组。各组组长，可由队长自行任命，所以他们往往是队长的铁杆死党。 凯普顿队的这几位组长都觉得，这是光明正大教训这位插队者的好机会，同时也能替队长先试试Yo的实力深浅。 不过凯普顿没等他们出手，就率先找上了Yo。Yo也没有任何犹豫，端起木盾木剑站到了凯普顿对面。 队长与新来的对练！ 其余队员看到这一幕，都没心思练习了。队长的剑术在队内，原本只有他的弟弟能与之一较高下。至于枪术，更是在整个军团同龄组中都名列前茅。这次面对这位插队者，想必他一定不会像往常一样留力。 教官看到队员们意兴阑珊的挥剑动作，索性也宣布对练暂停，把大家聚集成一圈，围起凯普顿和Yo，将他们的对练当作教学演示。 凯普顿是标准的军营站姿：虚步站立，左手挽盾置于胸前，右手持剑靠在圆盾边缘。Yo则是标准的流氓打架站姿，全身直立，双臂自然下垂，时不时还会把木剑在手中转上一圈。 “这是一个错误示范！在战场上，这个姿势就是阴曹地府前的站姿！” 教官看到Yo吊儿郎当的姿势，开始履行自己现场教学兼解说的职责。 他的话音未落，啪啪两声脆响，凯普顿与Yo已完成一个回合的交手。 凯普顿率先挥剑刺出，Yo没用盾牌拦挡，而是挥剑将来剑打开。凯普顿抓住空档，挥起左手的圆盾朝Yo的脑袋砸去，Yo则顺势扬臂，把挥出的木剑剑柄磕在袭来的盾面上。 不好！凯普顿心中一惊，赶紧撤步后退。 在右手的剑被打开，左手的盾牌被砸在半空后，他的右半身暴露出很大空档。如果Yo此时用盾牌来袭，他的脑袋就会陷入险境。 但等他跳开后，发觉Yo并没有扬起左臂的任何苗头。 凯普顿分析，这有两种可能，一是Yo根本不想用到左臂，二是Yo根本不懂用盾牌。从Yo格挡的手段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凯普顿确实训练有素，他的分析切中要害。仅仅一回合，不仅觉察出对手在反应速度、应变能力、瞬时力量方面非同凡响，而且准确看出了Yo的弱点。 Yo出身草莽，所有的实战经验都来自从小的拳脚斗殴，全是野路子。 尽管凭借体能苦修以及生死之力修行，积聚了深厚的身体素质本钱，却没有成形的招式，更不用说体系化的战斗。他不仅不懂用盾牌，甚至觉得这龟壳似的木板完全是个累赘。 凯普顿开始猛攻Yo的这个弱点。 圆盾护身，凯普顿扬剑下劈，直扑Yo面门。Yo果然没用盾牌格挡，而是跨步闪身，向右躲开。凯普顿早早挥盾横扫，切向Yo的肋尖。Yo无法再躲闪，只得提剑格挡。 啪一声闷响，剑盾都滞在半空。凯普顿下一招又出，右手挥剑作势削向Yo的脖颈。 这串攻击早有谋划，一气呵成。Yo刚躲过前一剑，后一剑已至，已无法再躲闪，只得扬起左手的盾牌，颇为别扭地斜上挥出格挡。 凯普顿这一剑只是佯攻，看到Yo左臂抽动，他就迅即改变挥剑方向，高高扬起后斜下劈砍，正绕过Yo刚刚扬起的木盾，结结实实砸在Yo握盾的手腕上。 啪啦啦一串响，木盾应声落地。观战的队员们乌拉振臂，欢呼声瞬间爆发。 第四十章 护城河接力 - 浮海记 - 北郭南 盾牌被打掉，在周围队员看来，是陷入危机。但对Yo来说，却是卸下了一个沉重包袱。 Yo头一次主动进攻。跨步上前，挥剑下劈。 凯普顿扬盾上挡，同时右手木剑击出。这一剑完全扑空，不仅如此，面前Yo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 凯普顿心中一惊，等到他的余光捕捉到出现在他左侧的Yo时，为时已晚。 在他上扬盾牌的一刻，视觉的左上区会有盲点。Yo抓住机会，以常人难及的速度瞬间转身到了凯普顿的身侧，并立刻挥出了手中的木剑。这是Yo凭借长期苦修的强悍身体素质，生吃对手的速度。 此时凯普顿手中的木剑刚刚挥出，而观战众人的眼神甚至还没捕捉到Yo的身影。如果Yo这一剑从后方扑向凯普顿的脖子，那这一场对练结局就会产生。 Yo没有选择这样结束对练，而是把木剑砍向了凯普顿握盾的左手。Yo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展示自己的实力，同时保住队长的威信。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融入这个集体，才有机会达成夺取锦标的目标。 众人捕捉到Yo的身影时，凯普顿手中的圆盾已啪啦啦落地。 两人重新回到均势，各自持剑对立。 但教官却迅即终止了这场对练。在他看到Yo有如鬼魅的身形移动后，就知道对练的结局已定。这是修行之人的力量展现，不是军旅士兵的招数，没必要赔上凯普顿的威信。 教官也终于明白，老司令卡多斯把这个新来的托付给因佩拉图的原因了。 这个年轻人虽然有颇深的修为，但没经过系统训练，无法真正有效地使出自己的力量。而军旅的优势，就是最有效率地行使力量。 “对练到此为止！双方势均力敌。凯普顿攻防均衡，进退有序，表现很好！至于Yo，身手敏捷，应变灵活，但招式随意，缺乏保护，如果在混战的战场上，很容易将自己置于险境。接下来，我来教你基本的身姿、站位和攻防。其余队员，继续对练！” 围观队员带着遗憾各自走开。 Yo也已大概明白卡多斯扣下观海剑，让自己与因佩拉图交涉的用意。 在帕匹洛夫十几年的埋头苦修，都是他一人独自摸索，没有任何门径可循。所以他很珍惜这次有人悉心指导的机会，认真操练的同时，用心思索总结。 在剑术、枪术、投掷、射箭训练之后，太阳已经西沉。当天的训练，还剩下最后一项每日不可少的任务――拉体能。这一次，教官安排的是护城河接力竞速游。 环绕军团军营的高大城墙，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接力竞速游，各小组各成一队，五队队员接力绕河游，率先游完一圈的队伍获胜。 军营占地极阔，绕护城河走上一圈，即相当于常人大半天的行程。即便每位队员只分到这段行程的十分之一，游下来也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 不过也有好消息。一旦教官选定这项体能课目，那就意味着当晚不会有夜间拉练，而是轻松的室内授习。完成竞速游，队员们就可以上岸洗澡，然后去饭堂享用晚饭了。 这一次，对于凯普顿小组的队员来说，另有一个好消息。他们终于不用九个人游完十个人的漫漫征途――凯普顿把Yo排进了自己所在的小组。在他的弟弟不幸遇难后，他所在的小组一直保持九个人的规模。 游第一棒的五位队员在河中一字排开，其中只有凯普顿一位组长。其余四个小组的组长，都把自己安排在了最后一棒。而凯普顿小组的最后一棒，被交给了Yo。 集体荣誉，是凝聚团队的最好粘合剂。对于Yo来说，相较在帕匹洛夫时的环群岛游，眼前的这条护城河显然短了点。所以他早就跃跃欲试，要帮着凯普顿小组赢下竞速。 “开始！” 随着教官一声令下，护城河里水花溅起。五位队员手脚并用，迅速抢占最内侧河道，然后便开始调整节奏，有条不紊地划水前行。前途漫漫，分配好体力才是坚持到终点的关键。 准备接力的各棒队员，都在交接位置待命。同一位置的五位队员，相互间嘴上较劲，时不时踮起脚望向来人方向。 第一棒五组之中，凯普顿明显更胜一筹。在第二棒队员视力可及的距离外，他就开始手脚并用地全速冲刺，最终领先身后队员十余个身位，率先完成交接。 此后的数棒，凯普顿小组一直处于领先。直到第七、第八棒的提墨利亚和法姆斯，形势急剧逆转。 他们是上午在队列中偷袭Yo，最终落得罚跑五十圈的三人中的两位。五十圈外加一下午的各项训练，两人的体力基本消耗殆尽。再加上因受罚而错过午饭，腹内空空，两人游到自己游程的一半，就已筋疲力尽。 第九棒队员等到心中长草，才看到死撑着游过来的法姆斯。 此时，凯普顿小组已落后单段游程的一半。虽然游途漫漫，但想要追回这么大的差距已基本不可能。这位队员拼尽全力，也没能缩短与身前其他队员的距离。 Yo与这位队员在水中击掌完成交接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完全隐没。河面黯淡许多，水温也明显下降。 如果有人此时从城墙上向河上观望，一定会惊叹于河面上一只野鸭的耐力。幽暗河面上的这道深色身影，正飞速划过水面，身后拖着一条长长波纹。 在士兵们的印象中，只有野鸭才能以这样的速率游水。但野鸭往往在冲出一段距离就会偃旗息鼓，而河中的这只，却一直保持这样的速度前行，直追身前另外四道身影。 Yo就是这样追上了另外四组的队员。 在他从领游的队员身旁游过时，最后一棒的游程还剩下一小半。 但就在他准备绝尘而去时，这位队员突然惊叫一声，倏忽从水面上消失，只留下若有若无的一声“救命”。 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然还在比赛，但救人要紧，Yo立刻掉头返回。 这位名叫拉苏斯的队员，是上午队列中攻击Yo而被罚跑的第三个人。在被Yo从水下抱起时，他全身僵直，嘴里吐出两口水后，就开始痛苦叫喊。 这位拉苏斯小组的组长，跟提墨利亚和法姆斯一样，没能吃上午饭，体力也早已耗尽。本来他想凭着一口气坚持到终点，赢下竞速游。没想到，Yo竟然能把这么大的差距追上。 早是强弩之末的拉苏斯，看到身后的Yo飞速追上来，急火攻心之下全身抽筋，救命都没喊出口，就带着全身的剧痛沉入了水中。 Yo将他抱起后，原本想把他送到岸上，拉苏斯却牙齿打着颤乞求Yo： “求你……别把……我送上岸，我……不想……让全组努力白费……” 按照竞速游规则，一旦有队员未完成游程就上岸，这一组的成绩不仅无效，全组队员还要受罚。 拉苏斯的眼角涌出了泪水，不知道是因为全身抽筋的剧痛，还是因为自己身陷的窘境。 Yo决定，抱着拉苏斯游完接下来的游程。 双臂上多出一位五大三粗的大汉，Yo只能靠双脚打水前行。身后的另外三位组长开始慢慢追了上来。 等候在终点的凯普顿和一众队员们，视野中出现Yo和拉苏斯的身影时，大致已猜到发生了什么。凯普顿一声招呼，身后的队员立刻跟着他，迎着Yo跑去。 在相遇的地点，凯普顿和队员们跳入河中，从Yo双臂上接过拉苏斯，然后目送着Yo飞速游过终点。 第四十一章 授习 - 浮海记 - 北郭南 晚饭的餐桌上，凯普顿队时隔俩月，再一次坐满了五十人。 队员们偶尔会开开玩笑，闲聊几句。餐桌上的气氛，从午饭时的冬季来到了春季。尽管有些人看Yo的眼神还有些不自然，但大家都已不再敌视或无视他的存在。 当然，也有大脑神经走直线的，早早就不把Yo当插队者了。 领受过Yo两块麦饼之恩的提墨利亚，坐在Yo的右侧。不知哪条脑神经受到刺激，吃饭间猛然一拍Yo的右肩，差点没把Yo手中的汤勺打落。 “Yo，给我们说说，你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跑我们这儿？！” 提墨利亚的语气，好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似乎他已经完全忘记，上午他还因为对Yo下黑脚而被罚跑五十圈。 Yo首先告诉他，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们有时间。” 凯普顿第一次与Yo交谈。看得出，包括队长在内，大家都很感兴趣。 故事果然很长。众人吃完晚饭，移步授习室，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Yo才终于结束。 “我们一定会赢下锦标！” 许多人已经忘了故事的开头，只记住最后Yo反复提及夺取锦标。在他们喊完这句豪言壮语后，当晚的授习教官就走进了授习室。 “哇呜！” 教官迈入椭圆授习室拱门的第一时间，室内大多数队员的眼睛和嘴巴都成了圆形。 不同于往日五大三粗的男***，这一次来的是一位年轻女子，而且身材高挑，前凸后翘。 劲装下的窈窕曲线，立刻点燃了几十位年轻人的热情。队员们从半圆石阶上站起来，打着呼哨拍着手，嘴里高声欢呼。 与火爆的身材对比鲜明，这位教官的神情却只能用冷峻来形容。 她斜挑起眉毛，把欢呼雀跃的队员们扫视了一圈，极度挑剔的语气让人咬牙。 “因佩拉图就调教出你们这群小流氓？！军纪涣散，授习室内没一点庄重！” 看到那两道几乎要竖起的眉毛，Yo就认出来的是卡多斯的助手艾菲亚。没想到，这位爱挑眉毛的庄园女子，还在军营兼任教官。 “庄重！” 凯普顿一声呼喝，队员们立刻在石阶上屏气凝神，坐成一尊尊雕塑。五十双眼睛像是仰望神明，满是虔诚地盯着艾菲亚。 授习室内很快充满了庄重。 这帮小崽子！ 艾菲亚眉毛抖了抖，差点要笑出声来。尽管知道他们是存心为之，但看到室内突然凝固的画面，她还是拼了命才忍住笑。 来授课之前，因佩拉图特意提醒她，这帮小崽子心眼多，看到她这样的女教官肯定更放肆，她必须要给以无情打击，才能镇住他们。现在看来，她之前说的话还不够重。 “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失败者，另一种是自以为是的人。很不幸，你们身上，兼有这两种特质。你们是我见过的明明是输家，还自以为了不起的最蠢的一拨人！” 这段话说得足够重，也终于刺进了队员们内心。他们在极度不服气的同时，也很想知道艾菲亚凭什么这么说。 他们握紧了拳头，微微前探着身子，专注而严肃地看着艾菲亚。 “你们觉得在预备役兵团里考核成绩还不错，就算是光明神的伟大战士了吗？你们早就输在了起点！在你们七岁时离开父母进入军营，是不是发现有几名同伴不见了踪影？你们不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在每一年龄组的成千上万少年中，常会有个别少年，从入营的第一天，就会凭空消失。同伴们相互打听却得不到任何消息，就会慢慢将他们淡忘。现在艾菲亚猛然提起，立刻抓住了队员们的注意力。 “他们是同龄人中最具天赋的天才！早早就被选入了真正的光明神的伟大战士――光明神使团，获得进入光明神殿墓堂修行的特权。他们一个人，就可以打败你们所有人！这就是你们这些普通军士，与修行者的差距！” 队员们陷入了沉默，不是之前出于玩笑雕塑般的沉默，而是带着挫败感心情沉重地沉默。 他们知道自己与顶级修行者天堑般的实力差距，只是不知道，早有同伴领先他们多年，进入传说中的光明神使团，踏上修行之路。 艾菲亚言语风暴的目的已达到，开始引入授课的正题。 “有差距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去追赶。如果你们能赢下军团锦标，进入光明战团，也有机会进入神殿墓堂修行。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到了那时，你们决不输修行者！” 艾菲亚笃定的语气和表情，点燃了队员们的眼神。他们眼中的艾菲亚，不再是身材火辣的妙龄女郎，而是光明神耀眼夺目的圣光。 “我这次授课的内容，是三海世界武学修行基础。如果日后你们有缘修行，就要从这些基础开始。更重要的是，如果日后在战场上遇到修行者，你们也能做到应对有方！” 事实上，在场的绝大多数队员，日后都与修行无缘。要成为一名修行者，个人的天分与机缘尤为重要。 但修行基础的授课，却是预备役兵团必修的一项授习，为的就是艾菲亚所说的后一种情况――在战场上应对可能出现的修行者。 “这次授课，我们以不久前凯俄斯城科拉索之灾时，幸福岛七位使者联手应对科拉索之战为案例。首先，请此战的亲历者，新来的Yo，给大家介绍一下此战的大致经过。” Yo起身后，首先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等到他开始叙述，众人就知道，他所言非虚。 因为加入了诸多不必要的细节，故事的进展极度缓慢。大家开始担心，这一堂课会不会上到后半夜。 Yo刚说到科拉索横扫凯俄斯城，艾菲亚就按捺不住打断了他，然后接过他的话茬，三下五除二，把七使降服科拉索的经过说清。之后便结合七使的招数，讲授三海武学修行各自特点。 橄榄海武学，以诸神之力为基础，强调体系。诸神之力以六大势力所崇奉的五位神明为代表，招式依照各自神力修为深浅，呈体系化的同时，富于变化。 泪海武学，以诸兽之身为主轴，以强力、近战著称。诸兽之身以泪海七大王国各自图腾为依据，招式多是自身强力与图腾神力相结合，富于破坏力。 星海武学，以诸祖之灵为依托，讲究血脉家传。聚居在各岛的各族姓氏，是诸祖之灵各自的标志，功法是各自族传武学配合先祖之灵的强大灵力。 艾菲亚的这堂授习课大获成功。队员们回到营房准备休息时，依旧在热烈讨论三海武学的修行。当然，最让他们情绪激昂的，还是光明神使团和墓堂修行的特权。 只是这热切的讨论没能持续多久，一天的饱和训练，让队员们甫一接触铺在地上的被褥，就开始鼾声震天起来。 Yo终于体会到，夜晚的军营是多么恐怖，尤其是别人都已睡着，自己还醒着的时候。 身边一字排开的四十多位战友，每个人的鼻子或嘴巴里，都好像住着一位雷神，不知疲倦的敲着手中雷鼓。 置身于这近五十道抑扬顿挫的鼾声汇成的交响乐中，Yo只觉得自己来到了喊杀震天的战场，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除此之外，每一队的营房，严格说来不过是数十根柱子支撑的一段走廊，只有屋顶，没有四壁。当一百多座这样的通透营房汇集起来，就形成了数千人齐声高呼的呼噜风暴。 位于风暴眼的Yo，终于放弃了自我催眠的尝试，起身来到了校场。尽管这里也难逃呼噜风暴的袭击，但较之营区，风浪小了太多。 他回忆起白天训练的内容，再次操练起来，并最终在生死之力的修行中，悄然睡去。 第四十二章 军团锦标 - 浮海记 - 北郭南 军营里的生活，每天大体类似。半个月很快过去，毕业考核如期到来。 不出意外，凯普顿队全员通过。 整个第五军团，只有少数几名毕业组士兵，没能通过考核。这几个年轻人在考核结束的第一时间，选择了挥剑自刎。 这也是哥瑞普半岛军营中的通行做法。相较于在庄园与奴隶共同劳作，忍受众人的耻笑，死对于他们来说是更好的归宿。 毕业考核重在单兵基本素质。体能、队列、剑术、枪术、射箭、常识，是考核的基本内容。 这些项目，除了关于三海世界的地理、人文、历史和武学修行的常识考核，其他的对于Yo来说都不是问题。 在队友们帮助下，Yo在突击狂记数晚后，最终以刚过合格线的成绩，通过了常识考核。 面对考核官的提问，一问三不知的Yo面红耳赤。 善良的考核官安慰他：没关系，答不上来在你们凯普顿队很常见，但因此脸红，可不像是你们这帮不知羞耻之徒的作风！ 授习课上插科打诨、神游九霄是凯普顿队的常态，这在授课教官之中都是挂了号的。所以当教官们得知，凯普顿队全队都合格通过常识考核，都觉得这是一个神迹。 但凯普顿队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在常识考核上普遍成绩极低，凯普顿队的总体考核排名，只位列二十支五十人队的第三位。 “皮烈孔，告诉我，在橄榄海最早使用骑兵作战的是哪次战争哪位统帅？” “瑞苏斯，不要再问我啦！我脸都要红了！” 排名第一的瑞苏斯队、排名第二的皮烈孔队，在饭堂里阴阳怪气地高声对谈。谁都听得出，他们是在嘲讽Yo在常识考核中，被考官问了一个大红脸。 “闭嘴吧！你们两个，小心噎住！” 提墨利亚愤而起身，差点没把手里的餐盘扣过去。 “算了，我们的目标是拿下锦标，别把力气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Yo拽住提墨利亚。经过半个月的相处，他与队员们之间的隔阂已完全消散。五十个人目标一致：夺下锦标！ 对于Yo来说，这半个月不仅收获了四十九名战友，还系统学到了诸多有益修行的经验与理论。 各项军事技能的学习和训练，让Yo总结出军事训练的精髓――如何最有效地发挥力量，达至自己的目标。 艾菲亚教官的武学修行系列课程，Yo在吸收内化之后，完善了自己摸索出的生死之力修行。 在锦标考核到来之际，Yo的修行已迈上一个新台阶。 晚餐后，毕业组的二十支五十人队，按照先前命令，全员来到中央大校场集结。因佩拉图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他的手中，正握着Yo的观海剑。 军团军营之中，各兵团都有各自的校场。中央大校场，是全军团两万多人阅兵、操演的集会场所，位于军营的中央。 因佩拉图站在校场中央，一圈火把围起的空地上。全员集结完毕后，他高高扬起手中的观海剑，自头顶划下一个半圆，斜向身后斩下。 随着剑风呼啸而过，剑身划过的那半圈火把，应声熄灭。 年轻的士兵们嘴上不敢声张，内心都在惊叹：好一把利剑！ 因佩拉图收剑于身前，轻轻一刺，剑身已尽数没入校场土地。 “这把剑就是第五军团本次考核的锦标，也是夺标的奖品！明天凌晨城墙上火把燃起之时，锦标正式开始！率先握住这把剑的剑柄，就算夺标成功，也将代表第五军团，参加全军的光明锦标！话不多说，各自开拔，出发！” Yo听完因佩拉图的话，恨不能冲上前去拔起剑就跑。没想到，因佩拉图竟然拿观海剑来作锦标的奖品。 无论他如何咬牙切齿，都已无济于事。这次已绝无退路，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夺标！ 依照事先部署，凯普顿队从校场开拔，自西门出军营，在护城河外一处荒原安营。其余各队，也分别在军营各方位扎下行军营帐。 哥瑞普各军团的军团锦标考核，选择了同样的课目――攻城。 各队从城外相同距离同时起兵，率先抢攻入城，夺取锦标的队伍获胜。不仅如此，这一次各军团还设下沙漏，相互比较夺标用时，排定名次，作为光明锦标的参考。 第五军团的二十支五十人队，五支为一组，分别驻扎军营东北西南。同一方位的五支队伍，以弧形排位列于军营中线上，确保各队距城墙中点有相同距离。 考核时，城门会被封死，所以从城墙中点攻入，是夺取位于军营正中央的锦标最经济路径。 东北西南四个方位，依照毕业考核总体成绩排名，各队依次排列。五支队伍中排名更高的，位于更靠中间的位置。 西门外，凯普顿队位于弧形队列的正中央，处于其余四支队伍的身后。在他们东北方向，是毕业考核排名第七的赛普蒂莫队，东南方向是排名十一的翁戴契姆队。分列东北角和东南角的则是排名十五和十九的昆迪西队和托马斯队。 各队相距火把火光可视距离，各自安营扎寨。 行军营帐刚刚搭建完毕，随身被囊还未展开，凯普顿就把队员召集起来。 “今晚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按照往届经验，锦标争夺现在就已展开！” 凯普顿话音刚落，帐外就传来喊杀声。 拉苏斯出外探听一番后，进帐汇报：声响从城北传来，皮烈孔队与毕业考核排名第六的希斯图斯队素来不慕，而且昨晚他听到传言，皮烈孔宣称要在考核开始的第一时间灭掉希斯图斯，所以很可能是双方已经开打。 队员们开始绷紧神经，大战来临的气氛渐浓。 凯普顿神情严肃地向Yo点头示意后，队员们又听到一个让他们更为紧张的消息。 Yo告诉大家，因为无法忍受大家的呼噜声，他这半个月一直睡在校场。就在昨晚深夜，已探听到毕业考核成绩的两位队长，在众人熟睡之际，来到了校场一角。 两人鬼鬼祟祟，神情紧张，都没留意到正在校场深处盘坐修行的Yo。 而Yo彼时正处于修行生死之力的初期，对外界的声响光影极其敏感。两人的对话被Yo一字不落地尽数听去：他们要在今天深夜突袭凯普顿队！ 凯普顿神色严峻地接过话茬：这两人就是赛普蒂莫与翁地契姆！ 锦标考核之中，少一个劲敌就多一分胜算。各队之间公开相互挑战，暗地里相互算计，都是常用选项。按照考核规定，只要不蓄意造成人员伤亡，各队尽可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们将在月过中天时动手，信号是两队帐前火把同时熄灭。届时两队将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突入营帐，用木剑将我们尽数‘杀死’！我们的应对策略，将决定我们能否实现最终的目标――夺取锦标！” 第四十三章 暂时的联盟 - 浮海记 - 北郭南 后半夜，风大了起来。堆叠的云层在空中铺开，月亮不见了踪影。 凯普顿队营帐前的两只火把，燃烧殆尽，火苗在风中摇曳不定，最终怅然熄灭。整个营区黑漆漆一片。 风吹过草木，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 几声尖锐的刺啦声响起，营帐南北布幔倏忽被划开，风唿哨着吹了进来。 伴随着骤然响起的喊杀声，数十道黑影如山洪下山，倾斜而入，顷刻挤满了营帐。 营帐内的草地上，五十张卧铺鼓鼓囊囊。 “凯普顿队，你们已被全部歼灭！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木剑在你们身上‘盖章’了，你们自行缴械吧！” 赛普蒂莫所说的“盖章”，是用木剑圆钝剑尖，击碎对手所穿盔甲眉心、左胸和后背处的红色封泥。一旦封泥被击碎，则代表这名士兵阵亡，必须立刻退出锦标考核。 赛普蒂莫喊完这句话，才觉察到异样。营帐内乱哄哄的声响，全是他们自己人发出。地上的卧铺虽然看上去像是睡了人，却都是一动不动地静悄悄。 中埋伏了？！ 赛普蒂莫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原本亢奋燥热的身体骤然冷了下来。营帐外，率领另一队，负责扑杀逃窜士兵的翁戴契姆证实了他的想法。 “赛普蒂莫，快出来，我们中埋伏了！” 翁戴契姆喊完这句话，立刻指挥本队队员列阵，准备迎敌。数十步之外，火光点点，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我们这么绝密的计划，凯普顿队是怎么得知的？ 翁戴契姆一头雾水。为了做到绝对保密，他和赛普蒂莫在校场商定计划后，就一直秘而不宣。直到安营扎寨完毕，才向队员们宣布。而且宣布完毕，就禁止队员们随意走动。如果泄露，也只有他和赛普蒂莫有机会。但他们俩都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时校场上还有第三者在场。在他们突袭到凯普顿队帐下时，看到帐外连警戒哨都没设置，还暗暗嘲笑凯普顿天真。 现在两人不得不收回之前的看法。不过就算如此，两人却并没有因此惊慌。 “大家不要慌！守住各自位置！我们有一百人，对方只有五十！虽然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但对方没有多少远程武器。最后短兵相接，还是我们赢！” 两位队长的自信不是毫无缘由。按照考核规定，可供投掷的长枪被禁止使用。远程攻击武器中，只有每队配发的五张弓，五十只木箭。而他们一百人，应付起这些，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的分析没错，但错误地估计了对方的人数。两位队长的话音刚落，一排小火苗就像流星划过暗夜，准确落在他们的阵列前。 这些浸油的木箭像是一排油灯，照亮了阵列最前沿士兵的年轻脸庞。他们脸上满是诧异——这一排齐射，飞过来的火箭居然是十五支！ 远处，三只摇曳的火把逐渐靠近，在距他们阵列二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赛普蒂莫，翁戴契姆，我是凯普顿！” “我是昆迪西！” “我是托马斯！” “赛普蒂莫，翁戴契姆，现在形势已经明朗！我们一百五十人，你们一百人，短兵相接，你们绝无优势！” 两位队长终于意识到，自己才是天真的那一个。形势瞬间逆转，阵中有些士兵，心思已如眼前的火光，开始摇曳不定。 “你们为了突袭，轻兵简行，把盾牌弓箭都留在了营帐！光是我们现有的十五把弓，一百多支箭，就足够你们应付！很快，我派去你们营帐收集弓箭的队员赶回来，你们就将面对二十五把弓，两百多支箭！到此为止吧，大家的目标都是锦标，我有一个合作计划！” 赛普蒂莫和翁戴契姆虽不甘心，却也没有别的更好选择。拼死突围，即便逃脱被全歼的命运，也将与锦标彻底无缘。更何况，他们身边的队员，也不会同意做此无谓牺牲。 “凯普顿，我们同意讲和！” 下令身后队员原地休整后，两位队长各拽起地上一支火箭，走向那三只火把。 五位队长凑到一起，先是相互行了军礼，之后便坐下开始详谈。 凯普顿首先向赛普蒂莫和翁戴契姆解释，他与昆迪西、托马斯联手的经过。 Yo在校场探听到两人的计划后，连夜告知了凯普顿。经过与几位组长的讨论，他们决定，联合昆迪西与托马斯，联手挫败这次突袭。 于是他们安下营帐后，就派出使者，把他们的计划通报了昆迪西与托马斯两队。两队经过合议，决定参与到凯普顿队所提议的计划中来——五队联手，共同攻城。 为了达成这个计划，他们设下这个埋伏。好在大家都是明白人，没有造成不必要的人员损失。 “大家都是为了锦标，我们理解两位队长的行动！” 凯普顿的大度，让赛普蒂莫和翁戴契姆放下了心结。 “要夺取锦标，一队或两队单独行动，胜算不大！单是跨过护城河、城墙、守兵组成的防线，攻入城内，就几乎不可能。即便侥幸成功，也会损耗大量人员和时间，恐怕最终也会与锦标失之交臂。” 赛普蒂莫和翁戴契姆点头赞同。他们两队选择联手时，对于突袭消灭凯普顿队颇有把握，但对于能否顺利攻入城内却不确定。宽阔的护城河、高高的城墙、由现役军人组成的城墙守备军，都是严峻考验。 “所以我提议，我们五队联手，集中我们的兵员、武器、攻城器械，统一指挥调配，共同攻城！攻城成功，大家即刻解散，再行锦标争夺的公平竞争！” 另外四位队长都明白，虽然最终难免短兵相接，但这暂时的联盟，能让大家夺标胜算都多几分。 风不经意间停住，月亮再次穿出了云层，只是它已走到西天的远处。很快，黎明就要到来。 五位队长已经商议完毕回到队伍中。五支队伍全副武装，各队相距十步，坐在地上休整。 月光洒在不远处的护城河面，像是把原本应挂在天上的星星，都扯落到水中。 两百多位年轻人的眼神，一如河面上跳跃的亮光，神采奕奕。尽管已是人体最为困倦的凌晨，他们却全无睡意。 很快，月亮再次隐没不见。天地间重回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闪动的微微轻光，提醒众人那里有一条河。 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后，天空就会被太阳点亮。但在那之前，城墙上骤然亮起的一排火把，率先点亮了全世界。 冲啊！ 喊杀声从军营四面响起，惊醒了黎明。 第四十四章 渡河 - 浮海记 - 北郭南 黎明来去如风。 队员们冲到护城河边，天光已勾勒出整座军营的剪影。 “呜――”！ 城中的号角腾空而起，把东方的天空撩拨得赤红。西面城墙上，晃动的身影不下百人，每一个都是全副武装。 守城士兵都是从别的军团调来的现役军人。各军团间有成绩比拼，他们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列阵！” 凯普顿一声令下，一百名持盾士兵于护城河前或蹲或站，排起三层高盾墙。二十五名弓箭手在盾墙后列队，从盾墙间预留的空隙，将木箭瞄向城墙上守备士兵。 “突击组，冲锋！” 二十五名身背军械的队员，与二十五支木箭一起射了出去。 突击组队员纵身跳入护城河，向城墙根全速游去。他们是从各队挑选出的身手矫健的好手，负责第一波冲锋，攻上城墙牵制敌人。 弓箭手在命令下达的同时，射出第一轮木箭，掩护突击组队员。这一轮射击确实压制了城墙上不少士兵，但守兵的一部分弓箭手，也射下一波箭雨。 双方都有死伤――箭矢上粘稠的黑油糊在士兵身上，则意味着这名士兵被射中，必须立即退出考核。 突击组三名队员“阵亡”，嗟叹间转身回游，爬上岸后自觉退出战场。按照规定，如果锦标考核时不守规矩，将会视同毕业考核未通过，剥夺从军资格，终生在庄园与奴隶共同劳作。 其余突击组队员继续前冲，Yo一马当先，已接近护城河中线。 又一波箭雨倾泻而下，数支擦着Yo的身躯滑落水中。守城士兵军备充足，可以不计成本肆意施放。而攻城一方，即便五队联手，也只有二百五十支箭，必须精打细算。 按照事先谋划，突击组队员向城墙根进发的途中，弓箭手只能射出三轮压制木箭。突击组队员要做的，是趁这三轮射箭掩护，尽可能前冲，并在之后潜游，从水下前进。 Yo的行进速度太过突出，在前两轮射箭的间隙，已成了守城士兵的靶子。 密集的箭矢落在他身边，几乎要在水面上铺开一张席。数支箭都是在即将命中他的瞬间，被他手中的盾牌挡下。 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Yo竟然停止前进，在护城河过中线不远的地方，来回横着游起来。一边游，一边时不时扬起手中的盾牌，做出向城墙上士兵打招呼的姿势。 这是公然向我们挑衅！ 守城士兵十分不忿，开始以更密集的箭雨招呼Yo。Yo左躲右闪无比忙碌，一时间险象环生。但他身后的其他突击组队员，却因此得到更多空间，得以加速前行。 待其他队员也接近护城河中线，Yo最后一次扬起盾牌，冲着城墙上士兵舌头斜吐，手掌在鼻子前扇风，做出一个标准的鬼脸。之后，便迅速下潜入水，从河底扑向城墙根。 看到鬼脸的守城士兵咬牙切齿地相互招呼：无论如何要把那小子干掉！ 紧张冲锋后，最终有二十名队员成功抵达城墙脚下。对于军备与对手相差悬殊的攻城一方来说，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但众人都明白，更艰难的还在后头。 来不及停下喘息，二十名突击组队员，齐刷刷扬起了锚钩弩机――这是这次考核唯一的攻城器械。 “放！” 岸上与城墙下同时响起喝令。 二十五支箭齐刷刷袭向守城士兵，二十支锚钩呛锒锒挂上女墙。 “冲啊！” 又是一次岸上与河中的联动。二十名突击组队队员拽住锚钩绳索，攀援城墙的同时，攻城组第一队的五十名队员，也势如箭矢般冲了出去，在护城河中一字排开，齐向城墙奋力游去。 攻坚时刻到来！弓箭手不再吝惜身背的箭矢，开始一波接一波射向守城士兵。 突击组队员双手攀绳，双脚踏墙，全速向上攀爬。近十人高的光滑城墙是一段漫长征途，尤其是在守城士兵搬出成罐的粪水之后，更是如此。 真正守城战中，往往会用到开水、滚油、巨石、烈火等杀伤性工具，为了给考核队员尽可能制造麻烦又不伤到他们，守城士兵们就用提前收集的便溺代替。 肆无忌惮地往别人头上泼粪，是士兵们最欢快的时刻，尤其是向引发公愤的人头上倾倒。 Yo此刻就是如此，他俨然成了战场上的蓄粪池，头顶的粪水好似瀑布川流不息。 护城河中，闻讯而来的鱼群们开怀畅饮，在Yo身下的水中搞起了聚餐。 城墙被粪水打湿，除了臭气熏天，更是湿滑难行。 突击组的三名队员手忙脚乱间，不慎坠入河中。另有两位满身湿臭的队员，不堪粪水凌辱，径直自行跳河。 Yo一只手撑起盾牌，另一只手拽住绳索，横过身子踏着墙面奔跑，在墙上荡起钟摆，并在奔跑中不断向上腾换拽绳位置，拉升自己的身位。 守城士兵尽管心中不忿，却也不得不惊叹Yo的身体力量与协调性。眼看他越来越接近女墙，守兵队长终于忍不住厉喝： “你们玩够了没有？！赶紧把那小子的绳斩了！” 靠近Yo手中绳索的士兵拔出了长剑，货真价实的铁制利剑――这是考核中守城士兵唯一可以使用真实兵刃的时候。 岸边的掩护部队也发觉了城墙上的情况，他们开始集中火力，把箭矢射向Yo上方城头，全力掩护Yo登墙。一点突破，对于全局都意义非凡。 Yo抓住这个时机，直线向上攀爬，已经可以看到垛口晃动的身影。 守城士兵“牺牲”了数位同伴后，终于有两位士兵在盾牌掩护下，来到悬挂锚钩的垛口前。两人探出身子，扬起手中利剑，径直朝连接锚钩的绳索斩去。 岸上掩护部队的箭矢已经消耗殆尽，无法在再支援Yo。 嗡！ 两名守兵利剑落到一半，突觉眼前一黑，耳中嗡鸣，接着就是天旋地转间满世界的臭哄哄。他们手中的利剑靠着惯性撞上绳索后，便从空中弹落，扑通坠入河中。 一面盾牌旋转着飞入墙内，咕噜噜拍在地坪石板上，盾面上布满便溺的污秽。 在绳索被斩的一刻，Yo掷出手中盾牌，准确命中头顶两位士兵的脑袋。圆盾化解了两人的斩击，却没能阻止剑锷在绳索上划开深深的缺口。 支撑Yo全部体重的绳索断裂前的一刻，Yo紧蹬墙面，腾身而起，腾跃中双手扒上垛口墙砖，从那两名仍在头晕目眩的士兵中间，纵身跃上了城墙。 乌拉！ 岸上的欢呼声喷薄而出，惊散了河中的鱼群。 攻城组第一队五十名队员已经过了护城河中线。因为前有突击组吸引兵力，后有掩护部队弓箭掩护，他们的行进较之突击组顺畅许多。 “第二队，出发！” 一声令下，第二队攻城组五十名队员，也跃入河中，直扑城墙而去。编入第二队的十名凯普顿队队员，包括队长凯普顿。他在入水后一马当先，最终几乎与第一队同时抵达城墙下。 岸上掩护部队的使命已经完成。队员们争先恐后跳入水中，生怕身位落后吃了亏。只有凯普顿队的队员，按照事前部署，重新整队后集体出发。 第四十五章 登城 - 浮海记 - 北郭南 因为飞溅的粪水，跃上城墙的Yo浑身臭哄哄。不过守城士兵并不嫌弃，反而像苍蝇一样扑了上来。 “就是他！那个做鬼脸的小子！干掉他！” 看到Yo的第一时间，离他最近的四名士兵已抽出木剑，从左右两个方向围拢上来。 Yo在城墙上落地的一刻，已从背后抽出木剑在手。起身后，先是两剑刺出，击碎垛口那两位士兵头盔上的封泥，率先了结这两个眼前世界还在天旋地转的家伙。 脚尖上提，那面满是污秽的盾牌从地上飞起，被Yo伸手接住。收剑于盾侧，Yo背靠女墙墙面，盯着从左右靠近的四名士兵。 四名士兵步伐一致，都保持着谨慎的防御姿态，一步步缩小对Yo的包围圈。 左边靠内侧的士兵，下意识地眼神躲闪，让Yo决定以他为突破口。 跨步迈出，Yo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这名士兵面前。不出所料，看到屎尿木盾晃动的一刻，这名士兵下意识地扬起了手中盾牌，把自己的上半身包裹的得严严实实。 Yo左脚跨步，右脚并未落下，而是径直踹在了这名士兵的盾牌之上。待外侧的士兵反应过来，他身旁的这位同伴已经横着向后飞出。 但他把手中木剑刺出时，Yo已滑步到他身后。木剑击出，他背后的封泥立刻粉碎。 右侧那两名士兵在Yo飞脚踹出之后，也端着剑疾步上前挥剑刺出。本想着能命中Yo的后背，却最终扑了空。 在他们刺剑动作做满的瞬间，完成击杀的Yo已从他们头顶跃过。 不好！ 感觉一阵凉风自头顶吹过，两人心中一声惊呼。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为时已晚。Yo在他们身后落地的同时，疾速的两剑已经击出，两人背后的封泥也被击碎。 太快了！ 瞬间阵亡的三名士兵心中掠过同样的想法。尽管他们都已在Yo行动后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却还是慢他一步，须臾间被他逐个击破。 等到他们退到一边，卸下盔甲――表示他们已退出考核，还在回味刚才Yo眨眼间击倒一人，击杀三人的过程：那是速度、策略与身体素质的完美结合。 很快，那名被最先踹倒的士兵也加入了他们――Yo在下一波士兵围上来之前，先一剑结果了他。 目睹四名同伴顷刻阵亡，再次围上来的士兵数目翻倍激增。尽管浑身臭哄哄，但Yo在守城士兵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香饽饽。众人相互砥砺，不管守城成败，一定要干掉眼前的这小子。 后背紧贴墙面的Yo保持紧密防御姿势，一一打量围上来的一圈士兵。这一次，队伍中有一位队长压阵，众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誓要一举拿下Yo。 找不到破绽，Yo暂时静待不动。围攻的士兵有四名“先驱”的前车之鉴，也不敢大意，慢慢踱步的同时，紧紧盯着Yo。 正对着Yo的队长，眼神尤其犀利，一直将目光对齐Yo的双肩，踱步间也没有丝毫抖动。 城墙内外杀声震天，这个小圈子里却气氛肃穆，俨然两个世界。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人影在包围圈外围冒出――提墨利亚爬了上来！ 落地的第一时间，他就朝着一名士兵的后背刺出一剑。包围圈突然被打开一个缺口，一时让其余士兵有些慌神。再看到又有两位突击组队员落地――拉苏斯和法姆斯也爬了上来，包围圈的士兵乱了阵脚，向后撤步间队形已乱。 “保持阵形，对方不过四个毛头小子！” 队伍中的队长高声厉喝，声音中颇有力道。 这声厉喝确实起了作用，尽管又有两名士兵被突击组疾袭得手，剩下的士兵还是重新组织起包围圈。另有赶来的数名士兵补充进来，再次将Yo四人围在一角。 Yo四人依托墙面，呈半圆形站位，直面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突击组中其他队的队员也相继爬上城墙。连带凯普顿队四人在内，共有十人成功登顶。 不过另外六位队员落地后，并没有给围攻的士兵们带来任何困扰――他们只是看了一眼被围困的凯普顿队四人，就转身直冲城墙坡道而去。 这是他们各队商定的既定策略――一旦成功登城，立刻全速向营内冲刺。 不论是谁先握住观海剑剑柄，都是他所在五十人队的胜利。所以除了凯普顿队，各队都选择了散兵作战的策略：但凡攻城成功的队员，都以冲向中央校场为第一要务。 这几位先走一步的队员，有两位临行前还特意向Yo四人招手作别。看到他们幸灾乐祸的神情，提墨利亚立刻大骂出口。 不过咒骂并不能阻止他们的脚步。因为许多守城士兵的注意力被Yo等四人吸引，而且攻城组第一队队员也已开始攀爬城墙，这几位队员并未受到过多缠斗，就顺利迈上坡道，顺坡而下，奔入营内。 “集中注意力！按既定计划执行！” 拉苏斯高声提醒提墨利亚。凯普顿队事先商定的方案，是攻城成功后，整建制向营内进发。而突击组的任务，就是在城墙上坚守，等待后续部队抵达。 包围圈逐渐缩小，已到兵器相接的距离。 “一！” Yo突然数起数来，这没头没脑的举动，让包围上来的士兵开始犯起含糊，脚下也跟着踌躇。 “二！” 数数继续，士兵们不自觉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开始猜测数数到何时为止，到时又会发生什么。 “三，杀！” 伴随一声果断厉喝，呈半圆形的四人瞬间向外弹出。全身紧绷的士兵们被这一声“杀”，以及作势冲出的四人所惊，近乎本能地猛然向后撤出一步。 只有正对他们的队长不为所动，结果立刻被从队伍中凸显出来。 这是在突击发起前，突击组的几位队员在一起研究的战术：一旦被包围，几人统一行动，集中兵力攻击对方最高指挥。 没想到，这一战术还收到了意外之喜――毫无准备的围攻士兵不经意让出了攻击空间。 队长虽然看到Yo在“杀”声响起的一刻，已腾空而起，从他头上跃到他身后，却已来不及应对――拉苏斯、提墨利亚、法姆斯三人在同时从正面扑了上来。 队长挡下了身前挥出的三把剑，却挡不住身后正中封泥的第四把剑。 包围圈的士兵们反应过来时，他们的队长已经阵亡。一时愣神间，Yo四人已背靠背再次组织好队形。 阵亡的队长一声嗟叹，自觉退出战圈，不发一言。失去队长的士兵们明显军心不稳，再次组织起的包围圈也是漏洞百出。 攻城组的援军距离城头已越来越近，后续的部队也在护城河中梯次推进。守城的士兵已损失近三成，面对数倍于自身的攻城部队，他们都明白大势已去。 胜败此刻不再重要，士兵们目前只剩下一个心愿未了：干掉那个朝他们做鬼脸，又击杀了他们队长的小子！ 第四十六章 突进 - 浮海记 - 北郭南 攻城组第一队的数十名队员爬上城墙后，大多数极力避免与士兵缠斗，而是不顾一切地奔向登墙坡道，从那里向营内突进。 原本可以逆转的战场形势并未变化，坚守城墙的凯普顿队员们依旧被围攻。只是数目由之前的四人，变成了十三人，队长凯普顿也在其中。 这十三名队员，以六人和七人排成两排，背靠背在两面女墙间列阵。墙间宽度有限，包围他们的士兵，也只能以大致相同的人数，从正面突击。 十三名队员防守严密，守兵的数次冲击都无果而终。不过，士兵们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而且前后聚集起的队伍越来越厚。 “那小子！有种出来！” 士兵们看到一时难以突破对手的防线，开始用言语刺激Yo。他们这样执著，就是为了完成干掉他的宿愿。 就为了一个鬼脸，不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吧！ 知道事情原委的提墨利亚，开始为Yo鸣不平。这帮士兵为了跟一个预备役年轻人较劲，连本职的守城任务都不干了，实在太过执着。 提墨利亚不知道的是，对于士兵们来说，在锦标考核中被攻城部队击败并没什么――这本就是举行考核的目的，但这么多人被一个还在预备役的小子戏耍，那才是真失败。 攻城组第二队的队员陆续爬上了城墙。 看到凯普顿队与守城士兵剑拔弩张势如水火的态势，他们在急速奔向坡道的途中，不忘冲着被包围的凯普顿等人竖起大拇指，意涵丰富地夸赞一句：硬气！ 凯普顿队中脾气火爆的几名队员，破口大骂中，恨不得冲过去扇他们几耳光：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边幸灾乐祸！ 看到此情此景，守城士兵都有点于心不忍，开始忍不住同情起凯普顿队来。 按照事前约定，五队联盟在攻城成功后解散。现在各队只顾尽早奔赴中央校场，完全忘了攻城的事。如果不是这样，依照目前攻守力量对比，奔逃的应该是守城士兵才对。 好在凯普顿队等人在事前筹划时，已经对这种情况做了预案。 攻城组第二队中，除凯普顿已早早登城，另外九名凯普顿队队员也前后脚成功登顶。甫一落地，凯普顿就扬起左手，向他们比划出食指单立的手势。 九位队员看到手势，立刻从背后向包围圈的士兵发动猛攻。 与此同时，凯普顿十三人，也从包围圈内向外突击。腹背受敌的士兵很快被冲散队形，死伤四散。凯普顿等人趁机冲出防线，与第二队的九名队员会合。 这二十多人的队伍没有停步，而是继续挥剑向前猛冲，喊杀的气势凌厉无比。 分散各处坚守城头的士兵，完全没预料到这突然爆发的声响和集群攻击，一时迟疑间，已被这群咆哮的野兽摧枯拉朽带过。 不远处，另一名队长正带领剩余士兵，抵挡后续攻城部队。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这二十多头野兽是冲着队长而来，两队人马已经展臂可及。 “保护队长！” 守城士兵涌到队长身前。统率守兵的两位队长，一位已经被Yo击杀。这一位再阵亡，他们的守城行动就可以宣告失败了。 短兵相接，一片剑盾相击的梆梆声。密集的阵线填满了女墙间的步道，封泥被击碎而阵亡的士兵，也无法顺利脱离战场，只得被裹挟在战线上当活靶子。 双方激烈拼杀之际，一道迅捷的身影从内侧女墙上一闪而过，眨眼间已跃到防卫士兵防线之后。 仅剩的那名队长就在那里，Yo正是冲他而去。 身手还真够敏捷！ 队长眼见Yo从密集的人群中腾跃而起，踏上内侧女墙砖石，然后借力转向斜前方，身影霎那间已来到他头顶。 不知道力量如何？！ 看到Yo借助前冲之势从半空踹向自己，队长选择举起盾牌，与Yo来一次硬碰硬。 一声闷响，Yo的右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蒙着生牛皮的盾面上。 隔着牛皮、木盾、盾内衬垫，队长感到小臂和右肩一阵酸麻。伴随冲击力袭来，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两步。 Yo被盾面弹开，在空中翻转一圈，落在队长身后。脚未沾地，右手的木剑已直直刺出。 队长反应也足够快，瞥到Yo的身影从头顶掠过，立足刚稳就转身扬剑。 啪啦啦，木剑落地。 队长的剑并未撩到Yo的剑，而是在上扬途中，被Yo的剑击中了手腕。Yo这一剑并没没有刺向他背后的封泥，而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改变方向，划出弧线切向他的手腕。 这并不算完。队长木剑落地的同时，双脚刚落地的Yo已旋身踢出右脚。 这两下的连接实在太快，几乎发生在同一刻。队长还没反应过来，他右手手腕已被踢中，手中木盾腾空飞出，咕噜噜滚落一边。 须臾被缴械，已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Yo展示出的速度、力量与协调性，都是修行之人才能达到的高度。 除此之外，从攻城开始，Yo为了战局顺利推进，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的做法，也让这位队长觉得，值得送这位年轻人一程。 “都停手吧！” 队长一声浑厚高呼，身前守卫士兵渐渐收住了剑盾，从凯普顿队身后扑上来的士兵也停住了脚步。 “士兵们，你们已经出色完成这次锦标考核的守城任务。这些年轻人是值得尊敬的战友，也将是哥瑞普未来的优秀战士。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吧！” 各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在考核中有权利根据局势终止己方行动。队长这番话说出，就意味着西面城墙的攻防战到此结束了。 连带掩护部队中的二十五人，凯普顿队共有四十五人成功攻上城墙。能以仅损失五人的代价完成这一目标，主要靠五队联盟的策略――尽管联盟早就土崩瓦解，其他队的士兵也都已不见踪影。 凯普顿队整队完毕时，东北南三面城墙上，仍可以看到激烈的攻防战斗。进展最快的东面城墙上，战斗已接近尾声。 在凯普顿看来，他们的主要竞争对手应该就是从那里产生――那里有毕业考核排名第一的瑞苏斯队。 至于最早突破城墙防线，攻入军营的本方四支队伍，凯普顿倒不太担心――散兵游勇是无法通过军营内布防防线的。这也是他要求全队从城墙统一挺进军营的原因。 整备完毕，凯普顿队在守城士兵的注视下，从坡道下墙。 那些为最终也没能干掉Yo而遗憾的士兵，不忘龇着牙向Yo下出战书：小子，有空到第三军团走动走动，到时候一定教你做人！ 第四十七章 西直道 - 浮海记 - 北郭南 日上三竿，整座军营尽收眼底。 远处的中央校场上，一抹反射亮光提醒众人，观海剑还在等待本次锦标的胜利者。 如果有人夺标，军营四角的钟楼会齐齐鸣响――这恐怕是各自奋战的各队队员们，在当下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位居军营中线，连接中央校场与四面城门的四条直道上，还不见人影。四条直道分划出的四个兵团的营区，也不见有人走动。 整座军营像是一座空城，除了城墙上的喧闹，一片沉静。之前冲下去的四队队员，似乎人间蒸发。 凯普顿队从坡道下城墙，走上直通中央校场的西直道。这是他们通往中央校场的最短路径，也是唯一路径。 按照考核规定，各队队员一旦进入军营，只能由东西南北四条直道通行。除此之外，都是禁区。 这样的规矩，就是为了让考核各队，经受各直道上布防防线的洗礼。 这四条直道，布局相同。 道路两侧，是各兵团公共建筑――饭堂、浴室、议堂、竞技场、图书馆、授习室等的后墙。配合屋顶上的垛口和箭孔，直道就成了适合设伏的又一战场。 各栋公共建筑之间，是直道两侧一一对列，可以进出各兵团营区的拱门。拱门内的道路，像城市的街道一样平直通畅，把兵团营区划分成整齐的片片街区。 尽管之前从城墙上看到的道路空空荡荡，但路旁的各栋建筑内，随时可能会杀出埋伏的士兵。 西直道上，零乱的木剑、盾牌、箭矢随处可见。鲜红的封泥碎屑点缀其间，像是斑斑血迹，从凯普顿队队员们脚下，一直延伸到西直道最深处，中央校场边上的两座露天剧场。 这些可以解释消失的四队队员去了哪：按照惯例，在城中阵亡的士兵，会被集中到各兵团的露天剧场。他们将在那里，目睹别的队夺取锦标。 西直道的尽头，一座宏伟的凯旋门横跨直道屹立。这座凯旋门是中央校场的入口，也是通向锦标的胜利之门――到了那里，就意味着考核队员通过了全部防线。 “准备！” 凯普顿一声令下，四十五名队员身躯半蹲，手举盾牌，在头顶上织成防御网。每一面盾牌，都根据队员所处队列位置，不同角度向南北两侧倾斜。 “记住：速度！协同！牺牲！胜利属于我们，冲！” 最后这句话，四十五人同时高声念出。话音落下，热血升腾。磅礴的气势有如飓风，裹挟着队员们，一往无前地极速前冲。 两侧建筑屋顶上，突然冒出的身影晃动间，木箭如雨点倾泻而下。 咚咚咚的闷响四起，队员们手中的盾牌，像是敲起了密集的闷鼓鼓点。 两名队员先后被穿过盾牌间隙的木简射中。这两位队员当即在队列中就地抱头倒下，任凭后续队员从他们身上迈过踩过。 按照规定，一旦阵亡，如果身在队列，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移动。如果他们就此原地站住，一定拖累队伍行进速度。 牺牲两名队员，凯普顿队顺利跨过第一道拱门。箭雨停了下来，闷鼓点不再敲响。 但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另有两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菱形队列！” 队员们直起身子，调整速度和站位。原本纵列队形行进中变阵菱形，并在加速中冲到了第二道拱门的路口。 “杀！” 炙烈的喊杀声瞬间爆起，由拱门后冲出的两队伏兵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了出来。南北两翼的队员迈步上前，与对方的先锋冲撞在一起。 剑盾交错，双方在路口战成一团。不断有队员阵亡，但却无人退缩。后续伏兵被堵在拱门内道路上，一时难以突破。 其余队员不做停留，继续极速前冲，很快通过第二道拱门。 两侧建筑上的箭雨再次倾斜而下，除此之外，前方第三道拱门处，又有成片的脚步声传来。 队员们在举盾护身的同时，再次调整队形。这一次，抵达路口时，队列排成了倒三角阵形。 杀！ 又有两队伏兵横空杀出。两翼队员迎上前去，再次把战线抵挡在路口。剩余队员没有丝毫耽搁，大踏步迈过战场，向前急进。 第四道拱门就在前方，这也是西直道上的最后两道拱门。南北相对的两道拱门间，两队守兵已经提前在直道上列阵完毕。 在第三道拱门伏兵杀出之时，那里的守兵就已同步冲出。 这是直道伏兵的最后防线。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分列道路两侧的两座露天剧场。象征胜利的凯旋门，在剧场尽头的直道上，等待着胜利者到来。 但是突破这道防线绝非易事。待队员们躲过又一阵箭雨，来到防线之前时，他们还剩下二十五人。 而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两支五十人队，共计一百人的全副武装士兵。这一百名士兵以十人为一排，列出十排的纵深队列，严阵以待。 不过凯普顿队也有利好：他们身后两个路口的伏兵，在消灭掉负责阻击的队员后，并没有从后面包抄，而是就地坐下休整，静观前方的决战。 “四列纵队！冲撞队形！Yo在队尾，最后的冲刺就靠你了！” 二五十名队员在奔跑中调整为四列纵队，中间两列突前，领先外围两列一个肩膀的距离，Yo单独落在队伍的最后。 两军相接，Yo身前的队友们，像楔子一样凿入了守兵的队列。 每一排的四个人，两两一组，凭借全速前冲的力道，用身前的盾牌，在守兵队列中撞开一个缺口。后续队员从缺口处继续向前冲刺，继续冲撞下一排守兵。 第一排守兵被猛烈撞开，第二排迅速通过，第三排顺利打开缺口。每通过一排守兵的防线，整个队伍的速度就迟滞一些，第五排守兵的防线也被撞开后，最后一排的四名队友，再无速度上的冲撞，只有以手中剑盾，与面前守兵直接交锋。 整个队伍陷入一百名守兵的夹攻之中，再无前冲的可能。在他们面前，还有四排士兵组成的四道防线――这是他们距离凯旋门的最后障碍，他们将最后冲刺的重任，交给了身手敏捷的Yo。 Yo纵身跃起，从第六排士兵头顶越过。第七排士兵挥盾前出，在Yo落地前的一刻，已经从四面包围上来，试图用盾牌把Yo包裹束缚。 Yo并未落地，而是在翻转中打开身体，双脚踏上靠上来的盾面，借力再次腾跃而起，越过第七排士兵。 第八排士兵吸取前排教训，放弃生擒Yo的想法，直接挺剑上步，准备将Yo就地击杀。第七排士兵也急转身，挥剑从后面包围上来。Yo还没落地，就已被二十名士兵前后夹攻。 第四十八章 加试一题 - 浮海记 - 北郭南 啪啪一阵脆响，数把木剑折为两段。Yo身背盾牌落地，双脚踏在数根断木上。 身在半空，他就将手中盾牌背在了身后。第七排士兵从后面刺来的三把木剑，最终猛力撞在盾面之上。 而在下落中，Yo双脚踏住第八排士兵迎面击出的木剑剑身，踩着它们斜磕在地上。 剑身折断的同时，借助剑身弹力，他未在地面停留，就已再次腾空跃起，而且较之前跳得更高，甚至直接越过了第九排士兵的剑尖。 人到高处，Yo已同步摘下背后盾牌，猛力向前掷出。 圆盾旋转着飞向第十排士兵，势如闪电。位居中路的两位士兵只瞥到一条黑影，就脑中轰鸣，瘫软下去。 盾牌飞出速度太快，两人来不及反应，已被高速旋转的盾沿击中了脑袋。 盾至人至。盾牌击中两位士兵的同时，Yo也在两人面前落地。 第九排士兵挥出的剑落了空，第十排士兵还在观望盾牌走向，Yo已从瘫倒的两位士兵中冲出了防线。 前面，是西直道的光明坦途。西直道尽头，凯旋门在阳光下气宇轩昂。 “冲啊！Yo！” 被围攻的队友们从人群中瞥到Yo的身影，激动地高喊起来。两位队员因为这一时的疏忽，被守兵的剑击碎了封泥，就此“阵亡”。 但两人却依旧满面笑容――胜利就在前方，它属于凯普顿队！ 最后四排的守兵没有反身去追赶Yo，而是望着他飞奔的背影相互打听：这小子什么来头？！ 按照事先部署，他们这一百人是驻守西直道的最后防线，如果有人突破他们这十排的纵深防线，就视为闯关成功，不必去追赶。 他们在事先讨论时，想到了可能会有个别队员能够在同伴掩护下成功突防，没想到的是能有人单挑他们四排防线，并且最终如此迅捷突破。 没什么悬念了，今年第五军团的锦标将属于眼前这支五十人队！ 守兵们转过身去，继续坚守防线。尽管在他们的围攻下，奋力搏杀的凯普顿队队员渐渐难以招架，但他们还是在心里提前把锦标颁给了对方。 因为除了Yo，中央校场和另外三条直道上，还看不到其他队员的身影。 “凯普顿队的！果然是他们！” Yo跑过露天剧场时，高坐在扇面阶梯上的已“阵亡”队员们，开始高声呼喊。 “你们作弊了吧！怎么从城墙上下来的？！” 不服气的人想起，他们从城墙上下来时，凯普顿队还在城墙上被守军围攻，心里更加不服气。 “加油！锦标就在前面！” 也有队员心悦诚服，带着遗憾为他加油。不论如何，凯普顿队的联合策略，帮着他们顺利攻入了城中。如果不是他们急功冒进，或许还有机会与凯普顿队并肩战斗。 Yo没有理会直道两旁的嘈杂，他望着远处的校场中央那一抹亮光，奋力冲刺。那不仅是本次锦标，更是本就属于他的观海剑。 凯旋门就在前方！ 宏伟的身躯像一位天神，横跨在两座露天剧场中间。柱石和门楣上雕刻的诸多人物，线条硬朗，神情坚毅，那是哥瑞普历史上涌现的诸多伟大战士。 就在Yo跑动中扫视门上浮雕时，门前西直道正中，突然冒出一个黑影。 Yo紧急止步。望向黑影的第一眼，就让他怀疑门上的浮雕是不是掉下来一个。这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大叔，脸上线条硬朗，神情坚毅，和门上的浮雕如出一辙。 “那是第三军团第一兵团指挥官奇洛吗？！他跑这儿干吗？” 兵团指挥官统辖五千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考核现场？ 即便坐在剧场高处的“阵亡”队员们，之前也一直没看到这位奇洛指挥官。想来只能是他一早就等在凯旋门巨大的门墩石柱后。 不论如何，这样的一位大叔，又如此突然地拦在路中央，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年轻人，你就是Yo吧！果然如卡多斯所说，呆头呆脑啊！” 这位指挥官一开口就把卡多斯卖了。 Yo此刻确实有些愣神，他正在思忖，这位身着将军铠甲，却在眉心点了一个诺大红点的大叔，到底什么来路。 “哈哈，开玩笑啦！卡多斯说的是眼珠深褐，目光有神。我的这位老司令派给我一个特别任务：给你加试一题！过了我这关，才能通过凯旋门。别的队可没这待遇，你就好好享受吧！” 话音落下，奇洛已跨步而立，摆出要动手的架势。只是他的话太过突然，Yo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尽管他斗志昂扬，Yo却还在愣愣地回味之中。 遭遇冷场的奇洛略觉尴尬，搓了搓手后催促Yo： “简单点说，卡多斯派我来考核一下你的修行！年轻人，别客气了！再晚一点别的队就要把观海剑夺走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主动让步的！” Yo总算大致明白眼前局面，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吐不快：这位大叔在眉心点一个红点是什么意思？ 奇洛又是尴尬地搓了搓手：他出门时太过匆忙，把头盔落在了军营中，为了保证和Yo的比拼公平，他就在头上点了这个红点，表示这是有效攻击点。 Yo拼了命才忍住没笑出声。卡多斯派来的这样一位将军，不知道会有什么本事。 但真正打起来后，Yo才体会到，不拘小节的人中，不乏厉害角色。 这位在军团中，军衔仅次于军团司令的兵团指挥官，也是一位修行之人。与哥瑞普半岛诸多英雄一样，他也是光明神力的修行者。 在Yo尝试从他头顶越过，却被他同样高高跃起拦下后，便径直刺出手中木剑，直击将军眉心红点。 奇洛手中并无兵刃，面对木剑来袭也不躲闪，而是在手臂用力下探后，迅速斜上扬起。 一道带着弧线的蓝光从地面掠过，并在Yo身前腾空而起，化成空中一道蓝光弯刃，瞬间斩断Yo刺出木剑，然后倏忽消散。 这是光明神力修行中的招式――晨光。一上来就出招，果然如他所说，他这次是来考核Yo的修行。 根据艾菲亚教官所教授的三海武学系列课程，橄榄海武学的诸神之力修行，修为深浅不同，构成招式的光的颜色――也就是所谓“神光”，也有不同。 蓝色在诸神之力修行的段位中，位于红、黄、青之后，属于中高段位。蓝色之后，就是象征修行进入另一阶段的紫色。只有达到紫色层级的修行者，才有机会进入诸神殿墓堂，进行最后两级终极神力的修行。 第一次与修行者交手，就碰上这么高段位的家伙，而且是一位戎马多年的兵团指挥官，Yo心里完全没底。 这位指挥官完全没有放水的意思。在逼退Yo的第一次冲锋后，他扬起左手，用拇指向身后指了指，提醒Yo注意时间。 在他身后，中央校场东端的东直道、南端的南直道上，都有喊杀声传出。东部战线、南部战线的攻城队员已经逼近。 第四十九章 独一份的本事 - 浮海记 - 北郭南 不知何时，阳光已经炙烈起来。 身位逆光的奇洛指挥官，一半的脸庞埋在阴影中。而另一半，神情专注坦然。在他接下卡多斯给他的任务后，他就打算不折不扣地完成。过去的二十多年间，他一贯如此。 尽管这位老司令已经不再是他的上级，尽管他的对手只是一位预备役的年轻人。 Yo的脸庞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脸上的神情一目了然。一滴汗水，正从他的眉角缓缓滑落。 呼！ 一阵风迎面扑向奇洛。Yo的身影瞬间消失，那滴汗水独自漂浮在阳光下。 Yo出击的速度，较之前与士兵们作战，已是另一个层次。之前只是靠长期磨砺的身体力量与打斗技巧，这一次则是用上了修行的生死之力。 既然这是卡多斯特意安排的加试题，主考的奇洛显然不会放水。而东直道与南直道上的其他队伍，就没有这个待遇，他们一旦突破直道防线，就可以直奔观海剑。Yo必须使出全力，尽快解开这道题。 这才像话！ 奇洛本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却已经来不及。劲风掠过，Yo的拳头已经扑面而来。 他径直扬起右掌，阻挡来拳――他想试试Yo的力道。 砰！ 拳掌相击，却是一声闷响。奇洛的手背猛烈撞上左胸，胸中一口气被凿了出来。 右拳落定，左拳又至。这一次是勾拳直奔小腹。 有了胸口这拳的体验，奇洛不打算再用手掌去挡。选择退步或闪身躲开是最经济的选择，不过在剧场高处一群小鬼观战之下，一上来就让自己显得被动可不太好。 奇洛决定以攻为守。他左掌筋肉紧绷，猛然从身侧斜上扬起，一道蓝光弯刃斜上斩出，擦着Yo的膝盖直扑上半身。 又是之前的招式――晨光。如果Yo不收回左拳，这道光明神力凝聚的利刃将会斩断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奇洛已做好下一击的准备。虽然出手狠辣，但他已经算定，凭Yo的身手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击。他打算在Yo闪身躲开后，也让他尝尝自己拳头的力道。 Yo却没有收手，而是拳头变掌，翻抖手腕去抓蓝光利刃。 这一举动让奇洛吓了一跳。卡多斯给他的任务是考核Yo，不是废了Yo。 诸神之力归根结底只是一种能量，并无物质实体，根本无法捕获。即便是顶级的修行者，也是用躲避或对等神力应对。徒手去抓取神力凝聚的攻击，是违背三海武学常识的胡闹。 躲开！ 招式放出，已无法收回。咫尺之遥的距离，他也无法用别的招式挡下这一击。情急之下，他只能厉声提醒Yo躲开。但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容不得他说圆第一个音。 奇洛嘴巴圆张，目睹了一个奇迹。血肉飞溅的场面没有出现。 Yo顺着蓝光弯刃袭来方向，手腕一翻，居然实实在在抓住了弯刃一端。 这道神力凝聚的蓝光，在Yo的手中有如实体，没有消散，甚至没有丝毫走形，就像一柄蓝色材料打造的弯刃一样，透着锋芒。 不仅如此，Yo在徒手接下这招“晨光”后，没做任何停顿，而是手握这柄蓝光弯刃，反手就向奇洛的脖颈划去，想就势把奇洛制服。 奇洛目瞪口呆间瞥见蓝光一闪，心神回落，紧急向后跃开，与Yo拉开两步距离。 两人站定，都在重新评估对方实力。直到这时，那柄蓝光弯刃才啪啦崩碎，下坠中一片片消散于无形。 看来神力并没有实体化，仍是以能量形式存在。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着捕获操控神力的本事。 奇洛终于明白，卡多斯所说，他与Yo交手一定会有惊喜发现的具体所指。这种能力确实罕见，两人在军营长期关注修行者情报，也是头一回见到乃至听到这种能力。 甚至Yo自己，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在数堂授习课后，他向艾菲亚教官请教，如何让自己长期从事的生死之力修行，也能像橄榄海武学诸神之力修行，将生死之力外化施放，并开发出用于实战的招数。 艾菲亚教官穷尽生平所学，也没能帮Yo解决这个问题――生死之力修行她也是头一回听说，所以开发招数什么的，实在爱莫能助。 但在Yo的切磋之中，两人偶然发现，Yo虽然没有外化施放生死之力的本事，却有捕获操控艾菲亚施放的光明神力的能力。 艾菲亚最终告诉Yo：为了挽救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她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耗费脑力了。虽然Yo目前不能施放生死之力，但或许只是修行还不到，未必以后也不行。 而且，单就捕获操控别人施放能量的本事来说，也是三海独一份，足够Yo自豪了。Yo目前需要做的是，继续修行的同时，把这个独一份的能力精进用好。 Yo在刚才用上这个能力，原本想借着突然性与速度，一举把蓝光弯刃架在奇洛脖子上，就此制服奇洛。但奇洛不愧军中老将，在瞬息惊变的局势下依旧成功躲开。 不过露天剧场高处观战的其他队员们，并不了解直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位兵团指挥官在一对一单挑时，被一个预备役小兵逼退。 “果然第三军团差我们第五军团很多啊！兵团指挥官单挑我们的普通士兵，居然还处于下风！” 奇洛天生一副好耳朵。所以尽管相距遥远，还是把剧场看台上的议论都听了去。听完前几句，他就开始感叹：听力好也未见得都是好事。如果不是眼前还有考核任务没完成，这会儿恐怕他已经赶去拆看台了。 东直道和南直道上的动静越来越炽烈，呼喊拼杀之声由盛转衰的转折点，看台上的队员们已经看到，各有身影自那两条直道向凯旋门接近。 东直道上，从那颗奔跑中的锃亮脑袋，队员们已判断出：那肯定是瑞苏斯！ 南直道上，奔向凯旋门的身影共有四个，领头的是毕业考核排名第四的瓜图姆队队长瓜图姆。 “快点动手啊，凯普顿队的，别在这耽误工夫！” “瑞苏斯和瓜图姆上来了，赶紧夺标，凯普顿队的！” 剧场看台上的队员好像比Yo还着急，扯着嗓子给Yo加油，其中不乏之前不服不忿的竞争对手。在他们看来，如果Yo能成功夺标，那他们这些早早出局的也能挽回一些颜面――我们只是输给了最终的夺标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到了奇洛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在他们看来，Yo击败自己只是举手之劳。 “闭嘴！” 奇洛终于按捺不住。气势雄浑的一声厉吼，隔着很远，就让看台上的“阵亡”者们顷刻安静下来。 第五十章 咱们得抓紧了 - 浮海记 - 北郭南 再次出手，奇洛的招式要凌厉许多。 作为军中关注修行者情报的专家，他也想借此进一步探查Yo的能力。 奇洛双臂在胸前交叉后猛然前甩，一串新月状黄光顺着他的双手，集中向前飞出，每一轮新月都在极速旋转中划出锐响。 这是光明神力修行到黄光层级的招式――流光飞舞。具有尖刃的新月状回旋镖，配合高速旋转，足以切开石壁。 根据橄榄海武学，奇洛本可以施放与他诸神之力修行层级相应――蓝色的流光飞舞，从而获得更大威力，但他却选择在这一招原本的段位――黄色层级上施放。 他想借此验证，Yo在捕获对手的神力之后，是将之同化成自己修为的层级，还是只是照单全收。 这一串新月回旋镖以密集阵型奔袭而来，Yo在后退之中，闪转腾挪，翻滚跳跃，最终躲过这一波打击后，双手已各接下一只回旋镖。 回旋镖依旧保持黄光形态，联系之前的蓝光弯刃，奇洛判定，Yo只是照原样捕获对手神力，并没有以自己修为将之同化。换言之，Yo目前自身的修为深浅，如果不用出自己的招式，还无法探查。 Yo没有给他更多时间揣测。身体还在半空，他已借腾跃之势甩出手中两轮黄光新月。 两轮新月从两个方向飞旋而来，速度较之奇洛施放此招时，更为迅猛。 奇洛这边，一面蓝光织就的光之网，在他身前的地面倏忽生成，前移过程中从地面直直立起。纵横交错的栅格线行进中不断延展，像一道网格细密且不断扩张的栅栏，直扑Yo而去。 这是光明神力修行黄光层级的招式――光栅阵。奇洛以蓝光修为施放，将这一招的威力提升到新层级。 那两轮黄光新月，率先与蓝光栅栏迎面相撞。没有任何延宕，黄光新月顷刻粉碎，倏忽消散。相差两个层级，蓝光招数的能量是碾压级的。 顷刻间，蓝色光栅阵已到Yo的面前。细密的栅格和不断延展的经纬线，堵住了Yo可能的躲避路线。 Yo下腰沉身，右脚踹出，蹬在光栅底部经纬线交接处。前冲的光栅底部受力，立刻倾倒，由直立前扑改为横身飞进。 右脚踹出同时，Yo左脚踏地，凭腰腹之力旋身腾空，在光栅擦着他脊背飞过的瞬间，双手把住光栅经纬线，并在双脚落地之时，借助转身扭腰之力，将光栅横着甩出。 在他甩出光栅阵的一刻，蓝光栅栏已延展成一堵城墙大小，背负着它的Yo，就像背负着一片树叶的蚂蚁。 Yo的身体协调性与力量在这一击中展露无遗。奇洛心中赞叹，却来不及张口――这面巨大的蓝光栅栏已高速旋转着切向自己。 自己造的业，还得自己扛！如果任凭这面蓝光栅栏切过去，身后的凯旋门肯定要遭殃。奇洛知道不能躲闪，只得再发一招，把自己造的这面栅栏彻底摧毁。 这一次，是光明神力修行青色层级的招数――光明星。 奇洛马步挺身，双掌由小腹上抬至胸前，然后猛然向前击出。起势做完，蓝光栅栏的一角已经扑到他的鼻尖。 一团巨大的蓝光光球从天而降，好像天空的一角团成一团从天陨落。光球之中，隐隐可见白色电光吞吐。 蓝光光球在光栅栏的正中骤然爆裂，光球内包裹的电舌迅速蔓延、肆意飞溅，每一条都像战场上飞驰的流矢，撕扯着沿途遇到的一切。 光栅栏被密集的电舌迅速撕碎，四散消失。而那些由中心向外攒射的电舌，大部分也在与蓝光栅栏的碰撞中湮灭。但也有不少漏网之鱼，在凯旋门前四处崩飞。击中凯旋门的几条，像切面包一样轻易扯下数块碎石。 即便是施放此招的奇洛，也和Yo一样，闪转腾挪间不断躲避飞溅开来的电舌。 等到直道上蓝光散尽，两人重新直面而立，都已是气喘吁吁。 早知道自己挖的坑需要自己填，就不挖这么大的坑了！ 奇洛暗自叫苦，之前有点太过兴奋，出手时没怎么估计后果――尽管Yo没有使出自己的招数，却能将他的攻击转化为自己的反击。与Yo交手，让奇洛找到了点棋逢对手的感觉。 Yo在气喘吁吁间，也在苦思破敌的办法。无法将自己的修为外化攻击，只能借对手的招数有限反击，虽然可以自保，却很难突破防线。 就在他眉头不展时，另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凑到了他身边――凯普顿突破了直道守兵防线，也赶到了凯旋门前。 “看来军团特别照顾我们队啊！Yo，咱们得抓紧了！” 凯普顿所言不差。东直道上的瑞苏斯和南直道上的瓜图姆四人，都已冲到了凯旋门下，正向着中央校场做最后冲刺。而他和Yo的面前，却站着一位兵团指挥官。 两人凑到一起嘀咕几句后，立刻一左一右，同步向奇洛冲去。 近身搏斗？正合我意！ 鉴于之前大范围攻击招数牵连面太大，奇洛已打定主意，要把战斗控制在尽量小的范围。虽然近身搏斗他要双拳敌对方四手，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迎着Yo与凯普顿，奇洛向前迈步的同时，急速挥拳，频密的拳头几乎要构成一堵墙。在他们贴上来的一瞬，奇洛却骤然收手，突兀地站定在两人面前。 Yo与凯普顿被奇洛的这一举动晃了神，也是紧急停住。待两人稳定心神，再次出招，却惊讶发现奇洛变成了三头六臂――在他身体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与本体一模一样的身影附身。 这是光明神力修行红光层级的招式――光影叠。与其它招式一样，每一个由光明神力聚化而成的身影，都可以实实在在地给对手造成打击。 Yo和凯普顿无暇多想，还是按照既定计划，集中攻击中间的身影――这是奇洛的本体。 Yo率先出手。急速突进中，右拳挥出，直奔奇洛小腹。虽然速度已是极致，却依然被奇洛左掌挡下。Yo动作不停，半蹲之中左拳钻向奇洛肋尖，却又被他右掌挡下。 两人四手相对之时，凯普顿已从Yo身后腾空飞起，右脚踹向奇洛脸部。这一击几乎与Yo前冲同时做出，而且奇洛双手被制住无法抽回，看上去难免要被击中。 但凯普顿飞起的右脚却被奇洛左侧身影双手擒住。这两条神力凝聚的手臂，一如奇洛本体肌肉耸立的双臂，紧紧攥住凯普顿的脚腕，把他提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用力向后掷出。 与此同时，奇洛右侧身影，在Yo双拳落位后，飞脚踹出，正踹在Yo防守空虚的左肋。巨大的冲击带着Yo斜后飞出，与凯普顿同时回到了发动攻击的原点。 而在中央校场的另一端，瑞苏斯已经穿过凯旋门，正大踏步奔向校场中央的观海剑。南直道上的瓜图姆四人，也已从凯旋门下呼啸而过。 第五十一章 夺标者 - 浮海记 - 北郭南 Yo与凯普顿再次耳语后，立刻开始了第二次冲锋。 飞身欺近，Yo左拳冲出，直击右侧身影小腹而去。身影挥右掌格挡，拳掌相击。甫一接触，Yo右掌已从身影右臂下斜上切出，直击身影臂窝。 Yo的这两次攻击早有谋划，几乎在同时完成。身影没时间反应，最终被Yo的右掌结结实实切中臂窝。 啪一声脆响，身影紧绷的右臂，像是一截枯木，被整条切断，然后倏忽消散。 Yo能捕获对手所施放神力，所以奇洛以神力凝结的身影，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像应对实体一样来处理。他的策略，就是要把这两个碍事的身影大卸八块。 瞬间被卸去一条胳膊，奇洛也大概明白了Yo的策略。身影虽然可以如真人一样自由活动，却必须有一部份身体与奇洛本体相连，一旦完全脱离，就会如其他神力凝结招式，烟消云散。 面对Yo的攻击，身影无法做到完全躲闪，奇洛只有以本体协防。但他的面前，却是凯普顿凌厉的进击。 啪又一声脆响，左侧身影的左臂被Yo双手擒住，翻转扭断。凯普顿虽然吃了一拳，却成功拖住奇洛本体，协助Yo完成了这一次攻击。 如是冲锋了两次后，奇洛左右身影，都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和无可奈何的脑袋。奇洛的本体背着这两副手脚全无的身躯，像是一只失去一半翅膀的飞蛾，站在凯旋门下摇头嗟叹。 而脑袋眉心处的红点，此刻变得尤为显眼，像是翅膀上的红斑，为奇洛的造型额外增添了几分色彩。 最后一次冲锋！ 在奇洛无奈收回光影叠的招式时，Yo与凯普顿已再次发起了冲锋。Yo打头，凯普顿紧随其后。 奇洛从身影束缚下解脱，身形更为自由。在Yo纵身跃起，试图从他头上越过时，他也毫不犹豫一跃而起，在半空向Yo挥出了拳头。 四臂纠缠，互有攻防。Yo再次被挡了下来，与奇洛同时落地。 奇洛嘴角扯出笑容――在他们身后，凯普顿已经冲过了凯旋门。 “把观海剑交给队友去抢，你有把握吗？” 他刚刚飞身跃起，眼角就闪过一道身影――那是紧跟在Yo身后，趁他腾身之际，从他身下越过的凯普顿。 这是两人预定的策略：Yo来牵制奇洛，最后的冲刺和夺标交给凯普顿。 这一策略确实起了效果――奇洛从卡多斯那里，听说了Yo的全部故事。他本以为，Yo一定会亲自去抢夺观海剑。 “当然！他可是我们队长！” 奇洛听到Yo的回答，哈哈一笑，松开了与Yo纠缠的双手。如果他愿意，完全有能力把溜走的凯普顿再捞回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老司令交待的任务，完成了对Yo的考核。 凯普顿踏上校场的第一步，另一端的瑞苏斯和南侧的瓜图姆四人，已经完成了校场冲刺的一半。 “冲啊！队长！” 凯普顿队“阵亡”队员们，也已按照规矩，坐到了露天剧场的看台上――除了Yo与凯普顿，其余队员全体“阵亡”。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凯旋门下的战斗，但看到奇洛与Yo并肩而立，也大致能猜到为什么会是凯普顿队长在做最后冲刺。 不遗余力地呐喊感染了周边的其他队员。尽管分属不同五十人队，但此刻，另外四队队员已在潜意识中，将自己与凯普顿队纳入了一荣俱荣的集体――凯普顿队赢，同在西部战线的他们，也输得光彩一点。 于是，两百多人的齐声呐喊势如惊雷，席卷校场而去。另一端的瑞苏斯与瓜图姆，也禁不住紧张地向西直道方向张望。 凯普顿的位置还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但似乎被身后助威声势感染，他移动的速度加快了。 “再加把劲！兄弟们！” 瓜图姆对身边的另外三位队员呼喊。这三人分属不同的三队，其中一人是他的队友。 南部战线能够有四人成功突围，缘于他们五队将联盟策略一路贯彻下来。攻城、突破直道防线到最后冲刺，他们一直坚守考核开始前定下的盟约：团结一致，共同消灭夺标路上遇到的一切敌人！ 眼下，他们还有最后一位敌人――瑞苏斯。 四人不仅成功突防，还带齐了弓箭、木剑。尽管这些装备对他们的冲刺速度有影响，但四人都不愿轻易抛下。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些装备一定会派上用场。 “准备！” 瑞苏斯已经进入弓箭射程。他领先瓜图姆四人一个身位，却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不同于南部战线、西部战线的联盟策略，东部战线采取了各自为战的集群攻城模式。 最终，只有瑞苏斯杀出重围，但已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所以他突破防线后，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拼命狂奔。除了校场中央的观海剑，他的眼里再无他物。 瓜图姆四人在距观海剑二十步的地方停下脚步，拉圆弓箭瞄准瑞苏斯。 瑞苏斯嘴巴圆张，两颊的肌肉开始上抽，一个标准的笑容正在他脸上涌起。观海剑就在前方，他已经情不自禁伸出了右手。 “放！” 瓜图姆一声令下，三只木箭齐刷刷射出，准确命中奔跑中的瑞苏斯。 瑞苏斯的心思全在观海剑上，尽管三支木箭就弹落在他面前，他也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三下，却依旧不管不顾向前冲。 又跑出好几步，他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低头看到胸前和腰部三团浓稠的黑油，逐渐停下脚步。 我阵亡了？！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又抬眼看到瓜图姆四人，一下子瘫坐在观海剑面前，脸上的神情完美诠释了呆若木鸡――他距离观海剑只有五步之遥。 瓜图姆几人长舒一口气。他们成功干掉了最后一名敌人。 四人中非瓜图姆队的两名队员舒完这口气，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危机意识瞬间袭来，两人从立足地弹了出去。 但为时已晚，一名动作稍迟的队员背后中了一剑，封泥碎裂。这名队员在弹出去的那一刻，才想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们一共四人，怎么只射出了三只箭？ 尽管他们早就想到，一旦联盟的敌人被尽数消灭，盟友就会瞬间转换为新的敌人。但他们没想到，瓜图姆在敌人还未被消灭时，就已经向盟友下手了。 四人中，瓜图姆队占据两人。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占了先机。他与另一名队友已经商定：在四人停下来射击瑞苏斯时，这名队友只是摆样子，然后趁他们三人射箭的时候，拿起木剑从背后袭击另外两人。 尽管这两人也在突破防线后，以眼神交流达成共识：为了应付人数上的劣势，两人要在敌人被消灭后，结成新的联盟，应对瓜图姆和他的队友。两人没想到，对方会冒着让敌人漏网的风险，先对他们下手。 “阿诺尼，他交给你了！” 瓜图姆冲着自己的队友喊出这句话，就开始全速向观海剑冲去。阿诺尼握剑在手，挡住还剩下的另一名前盟友。 二十步转眼就到，瓜图姆脸上的神情一如之前的瑞苏斯。 夺标者――瓜图姆！ 距观海剑还有数步之遥，他已经探出了右手，他的脑海中，已预先响起了因佩拉图司令宣布锦标结果的声音。 嗡！ 一阵风吹过，一道黑影奔袭而来，正中瓜图姆的脑袋。瓜图姆眼前一黑，踉跄中扑倒在地。伸出的右手距离观海剑的剑身，只有一臂之遥。 一片完整的胸甲，落在他身边――这是凯普顿在距离观海剑十几步时所掷出。 凯普顿的速度完全出乎瓜图姆预料，他甚至没把凯普顿列为敌人。但凯普顿却在他们停下来攻击瑞苏斯时，追到了距离观海剑四十步的位置，并在最后关头，将身前的胸甲精准掷出。 阿诺尼和前盟友双剑未及交锋，就已发觉身后异变。两人在目瞪口呆中，和周边剧场看台上数百名队员一起，看着凯普顿用右手握住了观海剑的剑柄。 第五十二章 授剑 - 浮海记 - 北郭南 “夺标者――凯普顿！” 因佩拉图气势雄浑的声音响彻校场。两万多人齐声欢呼，声震寰宇。军营四角的钟楼再次鸣响大钟，磅礴的钟声久久回荡。 当天傍晚举行的结业仪式上，因佩拉图向全军团两万多人宣布了锦标结果。凯普顿代表全队，在士兵们的山呼海啸中，走上前去接受锦标。 观海剑依旧立在校场中央。按照锦标考核前的约定，它将作为奖品，赠与最终的夺标者。 依照惯例，奖品应由司令亲手授予获奖者。但因佩拉图显然没有伸手拔剑的意思，他知道，观海剑对于凯普顿来说实在太重了。如果他亲手授剑，凯普顿接与不接，都会很尴尬。 凯普顿自然也明白司令的用意。他在中午完成夺标后，也曾试图把观海剑拔出地面。但无论怎么尝试，观海剑都纹丝不动。其他队友过来凑热闹，却也一样无法撼动。 队员们最终心悦诚服，达成一致：这把剑的主人确实非Yo莫属。 先前Yo告诉他们观海剑的故事时，他们还有点不服气。现在，没有人再对Yo代替凯普顿领受奖品有异议。 “司令，凯普顿队全体队员有一个请求，不知我能否现在说出？” 凯普顿向因佩拉图行礼后，恭敬询问。在锦标开始前，他已经有想法，要在夺标后让这把剑原本的主人――Yo来领受奖品。 在西直道上面对奇洛的最后时刻，Yo与他商定，由他来完成最后的冲刺与夺标时，他的这个想法就更坚定了。在他最终率先手握剑柄的那一刻，除了喜悦与感动，还有如释重负。 因佩拉图微微一笑，向凯普顿点头示意。 “这次夺标，我本人作用很小。是全队的牺牲成全了我！胜利属于凯普顿队，属于队中每一名队员！我只是从他们奋勇开辟的道路，冲到了最后的终点。所以我们全体队员一致觉得，应该把这把剑授予在这次夺标中居功至伟的我们的队友――Yo！” 凯普顿话音落下，整个校场一片沉寂。但在片刻寂静之后，震颤大地的呼喊齐声响起，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难免热血沸腾。 “凯普顿！” “凯普顿！” “凯普顿！” 包括现役的一万五千名士兵在内，整个军团的战士，都为凯普顿的气度折服，齐声高呼他的名字。 “凯普顿队的全体队员们，这是你们的共同请求吗？” 因佩拉图向位居军团最前列的凯普顿队高声询问，目光炯炯地等待着答案。 “是！” 凯普顿队全体队员齐声高呼。 “Yo！上前接剑！” 因佩拉图声若洪钟，气势磅礴的高喊透着雄浑力道。他右手握住剑柄向上提起，横过剑身在左掌一磕。剑身上依附的细微尘土簌簌落下，在落日的彩光中纷纷扬扬。 Yo迈步上前，从因佩拉图手中接过观海剑，然后右手握柄，振臂高举，剑尖指天。剑身内的灿光应和着远处的夕阳，绚烂的暖色点亮了每一名士兵的双眼。 “Yo！” “Yo！” “Yo！” 又是一阵激情澎湃的齐声高呼，两万多人的声浪壮怀激烈，激荡着每一名士兵的内心。 “第五军团的士兵们，恭喜你们出色完成这次锦标考核。我相信，通过这次考核，你们已经认识到，团结、牺牲、纪律的重要性。这也是我们哥瑞普全军，战无不胜的力量之源！” 随着这次考核结束，毕业组的队员们也将结束预备役生涯，转入现役。因佩拉图的讲话，也是对他们的结业寄语。 “七年的预备役也将随之结束，我为你们在这七年的出色表现感到骄傲！我相信，你们都将成为哥瑞普的出色战士，无愧于光明神的荣耀！” “再过几天，毕业舞会就要举行。作为过来人，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勇敢！要拿出冲锋陷阵的气势，征服你心仪的舞伴。一个美满的家庭，对于你们自己，对于哥瑞普，都非常重要！” 毕业组的队员们，都满怀憧憬地乐开了花。而其他还未到年龄的预备役队员们，则是艳羡不已地看着他们，只恨自己出生晚了两年。 哥瑞普的毕业舞会，既是他们预备役生涯的最后活动，也是这些即将年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集体的求偶盛会。 每一名即将转入现役的士兵，都可以在出席舞会的哥瑞普公民中，挑选一名心仪的舞伴，成为自己的新娘。 短暂的蜜月后，他们就要进入各军团兵营服役。此后的每月，他们只有一天假期，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 所以毕业舞会和之后的数天，往往是哥瑞普公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项任务需要你们去完成。这就是哥瑞普全军的光明锦标。这一次，代表我们第五军团，去与全军其余九个军团的代表队，争夺光明锦标，争夺光明战队的资格，是凯普顿队！让我们祝福他们，祝福他们为第五军团带来荣耀！” “凯普顿队！” “凯普顿队！” 震天动地的呼喊再度响起，全体凯普顿队队员面对军团列队，向战友们行礼。每一名队员的脸上，都壮怀激烈，意气风发。 获得军团锦标的胜利，意味着他们自动进入常驻塔菲力亚的精锐兵团，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荣誉。更重要的是，他们借此获得了第五军团唯一一张光明锦标入场券。 如果他们能在光明锦标中夺标，将会成为哥瑞普全军当届唯一一支光明战队，进入总员额不过千人的光明战团，成为光明神与王国的最强守护者。 这是全国数十万军人的梦想，也是举国上下倍受崇敬的至高荣耀。对于他们自己，他们的家人，以及第五军团，都将会是无与伦比的光荣。 军团锦标中败给他们的其他各队，包括毕业考核排名第一的瑞苏斯队、排名第二的皮烈孔队，尽管带着些许不甘与酸意，却还是给他们送上了祝福――如果他们能在光明锦标中夺标，自己输得也算光彩点，也会跟着第五军团沾点光。 在军团两万多炙热的眼神中，凯普顿队即刻开拔，自北直道出军营北门，沿大道向北部醇酒港进发。他们将在那里登船，随哥瑞普舰队，开赴光明锦标举行地――克拉斯岛。 而在临行之前，Yo把观海剑交还给了因佩拉图。在Yo进入军营之前，他们之间早有约定：Yo能在光明锦标中夺标，因佩拉图才会将卡多斯交给他的观海剑，转送给Yo。 所以这次校场上的授剑，完全只是一个仪式。Yo还要为赢回自己的观海剑，再赢下一场锦标。 队友们走过他时，都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对他得而复失的安慰。不过Yo到没什么颓丧，正如凯普顿所说，既然已有约定，那就再赢一场好了。 第五十三章 光明锦标 - 浮海记 - 北郭南 抵达醇酒港的当晚，凯普顿队就随扈从部队登上战舰，离港向东北方向驶去。 此次光明锦标的扈从部队，由驻守塔菲力亚的精锐兵团抽调，共五千人。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已先期奔赴克拉斯岛，在各自任务区域驻扎。 五千人的重装步兵兵力，足够发动一场与中小国家的战争。之所以如此大阵仗，主要是为了应对克拉斯岛的复杂环境。 这座历史上饱受战火蹂躏的岛屿，在二十五年前橄榄海大战结束后，已沦为一座荒岛。岛上居民尽数逃亡，也没有政权有兴趣在这里进行统治。 现在，它是盗贼、通缉犯、私逃奴隶的藏身地。除了海盗船，极少会有其他船只会经停这座岛。 但因为有着复杂的地形，古战场的诸多遗迹，临近的哥瑞普与西炊斯都很乐意在这里组织大规模演习。其中就包括哥瑞普的光明锦标。 为了保护王国未来的财富――参加锦标的年轻士兵们，也为了演练现役部队，每次在克拉斯岛上的锦标，哥瑞普都会派遣大批扈从部队。 参加锦标的十支五十人队，分别从三个港口，各自乘船出发。他们将在两天半后，也就是第三天的早上，同时抵达克拉斯岛的不同登陆点，即刻投入夺标的竞争之中。 关于此次光明锦标的任务，他们将奔赴的登陆点，他们只有在登陆前，才会知道。目前他们掌握的信息，就是登船后不久，船上指挥官向他们宣布的军团锦标成绩排名。 按照各军团沙漏计时的结果，凯普顿队夺标用时，排在全部十支队伍中第四位。在他们前面，是第一军团的莱奥队、第八军团的乌苏斯队和第三军团的提格利斯队。 队员们虽然很想多研究研究这几位对手，但眼皮却已支撑不住。连续两天一夜的奋战，让他们睡得格外深沉。齐声奏响的呼噜声，掀起阵阵海浪，萦绕在随船扈从的脑海中，直到他们登陆后都久久无法挥散。 凯普顿队的登陆点位于克拉斯岛北岸一个岬角处。登陆之前，船上指挥官向他们宣布了此次光明锦标的任务： 在岛上某处，已预先设置一座有士兵看守的烽火台。最先找到这座烽火台，并点燃烽火的队伍，将赢得本次光明锦标。 在附近岸上的营寨中，有一张标记烽火台线索的全岛地图。 说完这些，指挥官便不再发一言。无论队员们问他什么，他都超然世外，眼皮都不眨地盯着远处的海浪，把自己变成了一尊雕塑。 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宣布，但队员们都明白，光明锦标已经开始。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张地图。要找到地图，就要先找到指挥所说“附近岸上”的营寨。 蜿蜒的海岸线望不到尽头，岛上的地形也起伏不定。他们所处的岬角，是沿岸山脉的一座山体。 岬角东部海面，位于迎风带，风高浪急，礁石嶙峋，面向大海的崖壁陡峭高拔。岬角南部海岸则是另一番光景。因为位于背风坡，风平浪静，海岸平坦。一条伸入海中的山脊线，挡住了战船上的视线。 “拉苏斯，你带一名队员，划独木舟沿南岸下行，探查营寨位置。对比两边海况，营寨很可能会在你这个方向，航行到山脊线处，一定要小心，不要让岸上发现你们的行踪！” 没什么犹豫，凯普顿开始分派任务。拉苏斯领命后，也没做任何耽搁，挑选一名队员后即刻出发。队员们都明白，这次锦标依然要竞速，时间很宝贵。 “东部海岸海况恶劣，船无法靠近，Yo，你水性最好，由你泅渡过去，除了探查是否有营寨，还要看看山崖走势，是否有翻越的可能。注意安全！” Yo领命后，即刻卸下盔甲装备，跃入海中。整条船上，除了他之外，恐怕没人能胜任这项任务。 游行海中，强劲的海浪不断把他拍向海中礁石。在这种流速下撞上礁石或崖壁，恐怕难留全尸。 好在Yo自小苦练水性和体力，又经历过飓风带的考验。所以尽管艰难，Yo还是能在礁石与海浪间穿行，同时注意观察岸边情况。 面向海洋的山崖自岬角以东，向东南方向铺展。海浪和北风的长期冲击，使得崖壁陡峭光滑。再加上数十人高的高度，想要翻越是极度困难的。 只是在东南处的一个山坳间，因为两侧山脊的遮挡，这里的风浪稍为和缓。崖壁也不像岬角附近的山体，近乎垂直，而是带着一定坡度，并且有皲裂的缝隙可供落脚。虽然徒手攀爬这样一座崖壁，依旧是挑战极限，但也并非不可能。 在一番详细考察后，Yo开始向回游。他回到船上时，拉苏斯已经带回了南岸探查的情报。 拉苏斯确实在那里发现了一座营寨。这座营寨只能从南岸看到，位置却是在东岸。 在那道遮挡战船视线的山脊背后，有一条流经山间的河流。河流下游是东北西南流向，而上游是西北东南流向。上下游间的河曲位于一座山头接近山顶的草甸上。 那座营寨，就位于河曲处，被身后的山尖遮掩，被湍急的河流围绕。营寨正面，也就是面对河曲的一面，设置了防御工事。营寨中有约一个五十人队的防御兵力。 既然锦标安排这一项考核，想必他们需要攻下营寨才能获得地图。 拉苏斯并用从岸上带回的细沙画了一幅简图，标明营寨、河流位置。根据图示，营寨正位于东岸岩壁背后。 所以在Yo带回东岸情况汇报后，几位组长立刻提出了翻越山崖，从后方攻击营寨的方案。这样的方案不无道理，却非常艰险。 河口处海岸平坦，战船甚至可以直接冲岸登陆。但是要正面渡河攻击营寨，势必要遭受不小损失。而长途绕行爬坡，也会耗费不少时间。 翻山从后方攻击，虽然可以避开渡河、对方正面防御带来的损失，但泅渡到攀岩点，并顺利翻越陡峭山崖的行军路线，也充满危险。 凯普顿权衡之际，不少队员都已主动请战，愿意翻山从后方出击。Yo于是提出自己回游途中想到的方案。 自岬角向东，山体走势蜿蜒曲折，凹进的山坳和凸出的山脊呈波状延伸。如果先在凸出的山脊间固定一条绳索。队员们牵引绳索通过两山脊间的海域，就可以避免因为大风浪而撞上礁石或崖壁。 只要两段这样的绳索，就可以抵达营寨后方的攀岩点。之后的攀岩，同样可以先从山顶垂下攀援绳，辅助队员们翻越山崖。至于打桩拴绳的任务，Yo觉得自己最为合适。 Yo的方案虽然可行，施行起来他自己却要冒很大风险。游过这片海域就已经是巨大考验，现在还要在崖壁前停留，打桩拴绳，难度更上一个层级。 不过最终Yo还是身上拴着缆绳跃入了海中。他告诉队员们：自己可是穿越了飓风带才来到三海世界的。 翘_臀女神张雪馨火辣丁_字_裤视频曝光！！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gan123（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四章 后山突袭 - 浮海记 - 北郭南 经历了几次与礁石的擦身而过后，Yo再次抵达第一道山脊前。 风浪依旧凶猛，Yo凿山打桩的过程凶险异常，而且姿势难言美观。他的身体横躺在水面，双腿叉开，骑在略带弧度的山体上。 每次风浪来袭，都会掀起他的上半身，拍向面前的山壁。Yo此时就会双腿发力，狠命抵住山体，同时左手紧攥铁钎，右手借上半身前冲的力量，全力砸出手中铁锤。 浪头退去，Yo的双腿依旧要狠命发力，夹住凹凸的山壁，不被水流带走的同时借助腰腹力量，保持骑在山体上的姿势，在下一个浪头袭来前的间隙，右手挥锤连砸三下。 乓乓乓――乓！Yo以固定节奏击打铁钎，最终以双膝磨破的代价，完成了第一处山脊的打桩。 岬角处，队友们也已在山体入水处打下一根铁桩。两处的铁桩都系上缆绳后，第一条牵引绳索就告完工。 队员们开始做泅渡准备工作，Yo则穿过礁石丛，来到第二道山脊前。 依旧是难看的姿势，依旧是凶险的打桩进程。只是本以血肉淋漓的膝盖，需要再次承受风浪的冲击和身体的重量，使得Yo挥锤的节奏慢了不少。 不过在队员们开始泅渡之时，第二条牵引绳索还是及时完工。 攀岩点就在第二道山脊后的山坳间。这里的风浪并不像前面那般凶猛，无需借助牵引绳索，队员们多花点力气，也能顺利抵达山坳。 剩下的挑战就是徒手攀岩到崖顶。 仰头看看头顶天光，再次确认之前选定的攀登路线，Yo迈上了第一个凹坑。在他身上，背着一把铁锤、三根铁钎、三捆绳索。 全队的泅渡也在有序推进。队员们三人一组，随身装备集中捆绑放置在木板上。三人一手拉住牵引绳，一手推着木板，共同行进。 最后出发的凯普顿，向船上指挥官行礼之后，独自一人下水。他将装备顶在头上，沿牵引绳稳步前行。 泅渡队伍跨过第一道山脊时，Yo也顺利攀爬到崖顶。山后的风光一目了然。 山头下的草甸碧绿如洗，一条湍急的河流从东边的群山流出，在草甸上打了一个折，转而向西南的山麓蜿蜒而去。 营寨紧邻河曲而建，防御工事和生活建筑散落在草甸上，身着轻甲的士兵穿行其间。 驻守在这样的青山绿水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片刻惬意后，Yo开始在崖边挥锤砸钎。眼前这些让他羡慕的士兵，都是锦标中设置的敌人，很快就要与他们交战。 泅渡队友抵达攀岩点时，Yo已经将三根攀援绳索设置完毕。队员们仍以三人一组的编制，依次攀爬。待全部队员爬上崖顶，整装完毕，已接近正午时分。 营寨的炊烟升起又散去，就要到午饭时间。队员们趴在崖顶，闻着幽幽飘来的肉香，腹中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将在营寨开饭后发动突袭。 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从箭塔、寨墙、营房、草甸各处走出的三三两两的士兵，涌进一间宽敞的茅草房，又有士兵端着餐盒从茅草房走出，给箭楼上值勤的士兵送去。 整个营寨的午饭气氛极其轻松，即便箭楼上哨兵，也是面向寨前河流盘坐，惬意享用午餐。 背后的风浪和峭壁给了营寨士兵足够信心，他们本就松散的防御在午饭时更是形同虚设。尤其对于身后的山尖，根本不设防。凯普顿队员们庆幸选择了从他们身后进攻。 “兄弟们，攻下营寨，饭随便吃！” 凯普顿的话给队员们心中战火浇了一桶油。这次锦标，上级没有给他们发放任何补给。大半天滴水未进，队员们早已饥肠辘辘。听完队长的话，他们的眼神都已开始泛绿。 随着凯普顿一声令下，全体队员开始向山下冲锋。 除了箭楼上的哨兵，营寨的士兵都集中在那间肉香阵阵的宽大茅草房里。而箭楼上的哨兵，也都背对山尖，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风景。 直到队员们来到距营寨不过四十步的缓坡地，开始直起身子大踏步冲锋，哨兵们才注意到身后的震颤和声响。 兵不血刃，手里只有汤勺的营寨守兵们被包围后，选择了投降。然后，就只能蹲在一旁，目睹这一群下山的饿狼把他们的饭食一扫而光。 凯普顿队没有伤亡一人，就顺利拿到了那张标记有烽火台线索的地图。除此之外，他们还带走了营寨中能带走的所有干粮。 在这张地图上，克拉斯全岛以近乎圆形呈现。从海岸到岛中央，大概需要两天的行程。岛上山谷河原交错，地形起伏不定。 在这样一座地形复杂面积广阔的岛上寻找一座烽火台，注定要花费一番工夫，即便地图上给出了关于烽火台的线索。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西北海岸的一处山脉。地图上，在他们东南方向，这座山脉的山脚，有一个红色标记。地图的页脚手写着一句话： 在标记处可以找到关于烽火台的线索。 在这句话的末尾，还画着一个笑脸的图形。 “这算什么线索？！”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并不好受。看到地图上那句话的第一时间，提墨利亚已开始酝酿大把脏话，准备送给考核设计者。但看到句末的那个笑脸，又觉得对方态度还算和善，最终只是愤愤抱怨一句。 尽管心中不爽，队员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果只是在岛上瞎撞，恐怕他们逛到毕业舞会结束，也没法找到烽火台的位置。 确定好行军路线，正准备开拔之际，东南方向的一片林木中，突然冒出浓密的红色烟雾。 “那边有人遇到麻烦了！” 参加光明锦标的每一名队员，都会配发一只装有粉末，被称为救援桶的细长木桶。 一旦遇到险境，或者迷路，需要请求救援时，可以把粉末倒在火堆上。腾空的红色烟雾就会引导遍布全岛的救援部队前去救援。但与此同时，请求救援的队员将自动失去锦标资格。 对照地图，救援烟雾升起的地点，就位于红色标记附近。 “大家注意周边情况！我们可能会与其他队伍相遇！” 凯普顿队整备完毕后，开始沿山麓绕行，向标记处进发。一路上，队员们两两一组，交替前出探路。 临近标记所在的山脚，探路队员带回一个消息：山脚下已经来了一支队伍，人数大约在三十人左右，似乎有人受伤。 凯普顿命令全队就地待命，然后带着两名队员再次去探查。趴在草丛中，他一眼就认出对方的来头――第八军团的乌苏斯队。他们的队长乌苏斯，是凯普顿儿时的玩伴。 混血女主播直播后忘关摄像头 私_生活视频遭曝光!!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五章 祭旗 - 浮海记 - 北郭南 “乌苏斯！” 凯普顿独自一人从山脚林木中走出，出现在乌苏斯队身后。距他最近的一名队员，猛然听到身后的吆喝声，全身一个激灵，差点没瘫坐在草地上。 不止是他，在这片开阔地上的所有乌苏斯队员，包括队长乌苏斯在内，脸上的神情都是惊恐万状。 不少队员的身上，红色的血迹格外醒目。人群中央，篝火仍在升腾红色烟雾。近十名队员，浑身是血地躺在篝火周围。另有两名队员正从不远处的林木间，抬着一位血肉模糊的队友走来。 眼前的景象让凯普顿十分震惊。光明锦标虽然设置的考核难度大，贴近实战，但所用兵器仍然是木制，意外可能会出现，但绝不会出现如此大规模伤亡。 “凯普顿！” 乌苏斯认出这位儿时玩伴后，眼中含泪迎了上来。他和凯普顿在七岁时就相识，直到十三岁转入军团军营前，一直是无话不谈的铁杆。 两人用力相拥。这是两人分隔七年后的首次相见，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凯普顿，你要小心了！” 凯普顿没来得及开口，乌苏斯却抢先发出了警告：有三个蒙面人，正在岛上寻找凯普顿队！ 乌苏斯队在克拉斯北部偏东海域登陆。他们接到一个与凯普顿队类似的任务：从海湾处的一座营寨获得标记有烽火台线索的全岛地图。 他们采取了正面强攻的策略，在付出十名队员“阵亡”的代价后，很快攻下营寨。那十名队友就留在了后方，他们其余四十人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向西行军寻找另一个线索。 急行军到东面的山林中时，他们遇到了那三个蒙面人。 三人上来就问他们是不是凯普顿队，得到否定答案后，又问他们凯普顿队在哪里。乌苏斯如实告知――不知道，因为各队都是独立登陆，相互都不知道对方的位置。 没想到蒙面人听完这句就突然出手，瞬间击倒了一名队员。乌苏斯队立刻发起反击――他们原本以为这是锦标设置的考核项目。 但真正交起手来才发现，对方使用的兵器――短剑、弯刀、匕首都是真材实料，而且出手就是致命招数。 此外，三人都是修为深厚的修行者，乌苏斯队虽然人数占优，却完全被他们压制。 不仅如此，三人手法残忍，对队员采取近乎虐杀的手段。 他们凭借卓越身法，在乌苏斯队阵中穿行无阻，往往围住同一名队员，问一句：凯普顿队在哪，向这名队员划一刀，直到这名队员的身躯变得血肉模糊。 如是重复了十来个回合，他们似乎是已确认队员们并不知道凯普顿队下落，就不再纠缠，径直向东方离去，留下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骇然窒息的二十九名队员。 “凯普顿，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带着你的队员退出锦标吧！” 乌苏斯哽咽着说完了事情经过。尽管在军营十余年，但如此酷烈血腥的实战场景，他们还没经历过。勉强把近乎崩溃的队员们带出树林后，他就立刻使用救援桶请求支援――他们已经决定全队退出锦标。 凯普顿心中心绪复杂。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又为什么会找上凯普顿队，但乌苏斯队却为此受牵连，牺牲了十一名队员，这让他十分难过。在为自己队队员安危担忧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考虑退出锦标带来的后果。 救援的扈从部队终于抵达。看到眼前血淋淋的场面，他们也都震惊了。眼前这样的惨烈场景，不应该出现在锦标中，之前也从未发生过。 了解了事情原委后，他们立刻放飞携带的信鸽，向位于克拉斯岛西南部的锦标指挥所报告情况。 救助伤员的同时，救援队的队长开始与凯普顿、乌苏斯商谈对策。他的建议和乌苏斯一样：在此地的两队就此放弃锦标。此外，收到消息后，指挥所很可能会取消锦标。在此之前，如何避免让其他队也遭遇不测，是当前的紧要任务。 十支参加锦标的队伍分散在岛上各处，救援队也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只有象征锦标结束的狼烟升起，各队才会停止夺标进程，就地升起随身救援烟雾，等待被附近扈从部队带离。 而岛上只在两处设置了狼烟，一是锦标所在地，二是锦标指挥所。 要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就要尽早把狼烟升起。至于指挥所能否顺利收到他们送出的消息，又会作何决定，他们都无法确定。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的救援队，也和凯普顿队、乌苏斯队一样紧张。 不过在相互的鼓励和讨论中，大家也很快理出了思路。 首先，派出一名救援队队员，全速赶往锦标指挥所，以确保指挥所能收到当前局势的情报。 其次，救援队化整为零，在岛上各处寻找参与锦标的其他队伍以及救援队，把消息扩散出去。 最后，为了防止上述任务出现意外，要继续按照线索寻找烽火台，争取尽早点燃狼烟。 但在最后一条由谁实施的问题上，众人意见却不统一。 救援队认为此行任务凶险，而且大规模集群移动目标太大，应该由他们抽派人手以小组进行。 但凯普顿不少队员却认为，只要锦标未结束，自己就不会放弃夺标的目标。况且，这还关系着其他仍在夺标途中的队伍的安危。因为未知的威胁就放弃自己的任务，还谈什么光明神的伟大战士！ 说到最后，不止是凯普顿队，连乌苏斯队内，从之前的惊骇中走出来的队员，也要求加入寻找烽火台的队伍。 两队的队员给出了共同的宣言――就让这次锦标，为我们即将开始的军旅生涯祭旗吧！ 救援队知道，已经无法动摇他们的心意。 尽管扈从部队有五千人之巨，但在面积辽阔的克拉斯岛上遍撒开来，每一支队伍的人数都不多。这其中还要刨除扮演敌军的队伍，外围警戒的队伍。单以他们这支救援队来说，人数不过二十人。所以凯普顿和乌苏斯队的行动，也是对他们的支援。 经过又一番商讨，众人进一步确定了作战方案。 救援队负责送信、寻找其他队伍，乌苏斯队大部，负责把伤员和牺牲队员转移到后山草甸营寨。乌苏斯队中请求再度出战的几名队员，与凯普顿队一起，继续夺标进程，而且务必要加快进程。 分拨完毕，众人不再多言，各奔东西，分头奔走。 人群逐渐散尽后，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追着夺标队伍疾驰而去。在他肩上，一个头扎红巾的大汉手脚被捆，嘴巴被封，像一条扁担一样，随着他疾驰的步伐，身体摇晃不止。 泰国胸最女主播衣服都快包不住了视频在线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六章 答案 - 浮海记 - 北郭南 一路急行军，夺标队伍于日昃时分，抵达中北部山脉南山脚下一处废弃城镇前。 这座弃城名唤里克塔，曾经是克拉斯岛上的一座繁华市镇。现如今，断壁残垣间草木丛生，鸟兽出没。 在与乌苏斯队相遇的山脚附近，他们找到了通向这里的线索。这条线索刻在一把木剑剑身上：将此剑交给里克塔城中的斯皮拉提奥队长。 尽管这句话的末尾，一如之前的那条线索，画着一个笑脸的图形，却无法带来丝毫轻松。 除了乌苏斯队的遭遇，这把剑所处的山洞也让队员们冷意森森。 那是一个深阔的天然洞穴，洞穴中层层叠叠的尸骨堆成了小山。木剑就立在这座小山前。 在过往的战事中，无人收尸的阵亡将士和岛上居民，都会被转移到类似这样的山洞中。在岛上的居民尽数逃亡后，这里又成为客死在此的各色流民的坟地。 岛上的每一次葬礼――盗贼和逃亡者们把他们遇到或制造的尸体抛尸于此，都会念诵这些白骨共同的墓志铭：终有一天，我也会加入。 不知锦标设计者出于何种考虑，把线索置于这样的山洞中。队员们走出山洞的时候，都是心情沉郁的。 里克塔的破败与萧瑟，加重了这份沉郁。城中街道的砖石间，落下飞起的禽鸟，倏忽穿过的毛绒身影，又给队员们平添了几分紧张。 走过一处残破墙壁，队员们发现了新的线索――不是锦标的线索，而是提醒队员们需要加速的线索。 这面断墙前，横七竖八躺着九具尸体。从他们的装束和容貌看，并非哥瑞普军中之人。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死因都是被扭断了脖子。队员们抵达时，尸体上残存的温度刚刚散尽。 看到尸体后，Yo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是不是在哪见过？但大敌当前，他也无暇多想，只是跟着队员们沿街道急进。 城内深处，一个高墙还算完整的要塞塔楼内，队员们终于发现了哥瑞普的士兵。谢天谢地，他们还活着！ “斯皮拉提奥队长，我们给你带来一把木剑！” 凯普顿扬起手中那把木剑，向城墙上的士兵高声呼喊。 他们顺利地进入了要塞。这里原本是里克塔内城的一个广场，现在由充当锦标考核的一百名士兵驻守。斯皮拉提奥队长就在其中。 “斯皮拉提奥队长，我们在外城城墙附近，发现了九具尸体，你们这里有没有遇袭？” 凯普顿递上木剑，没有问烽火台的事，先打听敌人的行踪。 斯皮拉提奥略显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声音沉稳地告诉队员们，他们一直在此驻守，在队员们到来之前，没看到任何人来，也没觉察到任何异常。 乌苏斯于是将队员遇袭，三个蒙面人在岛上流窜的情况作了汇报，提醒斯皮拉提奥注意安全的同时，也恳请他尽快将烽火台的线索交给他们。 斯皮拉提奥听完这些，却依旧不慌不忙。他首先命令两名士兵，去往外城探查，看看是否有凯普顿所说的尸体一事，然后才面对队员们： “在没有证实你们所说的话之前，为了光明锦标的公正，我不能贸然把烽火台线索告诉你们。按照我之前接到的任务，你们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我将视你们的答案做出决定。” 队员们虽然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斯皮拉提奥发问。 “在这把剑所在的山洞，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如山的白骨。你们有没有想过，一旦成为光明神的战士，也可能会面对抛尸荒野，无人问津的境遇，你们会为此担忧吗？” 斯皮拉提奥的这个问题有点出乎队员们意料――他们没想到会是如此简单。 “不会！” 队员们异口同声。埋葬在家乡是每个逝者的愿望，但作为王国的战士，青山埋忠骨的觉悟还是有的。 “很好。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你们将亲手制造这样一座尸骨山，亲手毁掉像里克塔这样的城，到了那时，你们梦想成为光明神的伟大战士意义何在呢？” 这个问题让队员们陷入了短暂沉默。从他们记事时起，从他们迈入军营的第一天，他们就像大人们、教官们所教诲的那样，梦想着成为光明神的伟大战士。但他们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如此具体的面对这个梦想的意涵。 “意义就在于，不让这样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的王国，我们的家乡！” 凯普顿率先作答，其他队员也恍然大悟，齐声应合：对，为了保卫光明神的荣耀，保卫王国，我们会毫不犹豫消灭任何敌人！ “很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制造的尸骨山，毁掉的城池，是在别的国家，而你们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对你们的家乡有任何威胁，而是因为你们觊觎他们的财富和土地，或者只是因为你们的朋友要求你们这么做，到了那时，你们会动摇现在的信念吗？” 这个问题让队员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斯皮拉提奥的假设有违于他们的良知，也有违于他们从小接受的关于正义的教育。 但是对于选拔光明战队，这不过只是剧目开演前的惊堂鼓。光明战队不仅要战力超群，更要绝对忠诚，绝对服从。而他们未来面对的任务，一定不会总是光明磊落的。 斯皮拉提奥的任务，就是看看队员们有没有这个潜质。 对于被认定没有潜质的队伍，比如当前的凯普顿与乌苏斯联队，他的任务就是结束他们的锦标进程。 队员们从矛盾的苦思中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被广场上的士兵层层包围。士兵们摆出攻击阵型，手中的木质长枪和木剑，都已经指向了他们。 “很抱歉，你们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 斯皮拉提奥抽出随身佩剑，高高举起。就在这个当口，那两名去探查外城的士兵匆忙跑进了内城门。 他们带回了外城那九具尸体的消息。 斯皮拉提奥落下了木剑，却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他让凯普顿重新叙述一遍他们一路遇到的情况后，交给他一张封泥封口的地图。 这是一张克拉斯岛全岛简图。图中一个红色箭头从他们所在的里克塔城指向南方。页脚的注释写着：南方的某处存放着最后一条线索。 照旧，这句话仍以一个笑脸图形结尾。队员们却感觉不到丝毫友善。 “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 指挥所的方向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及早燃起狼烟的任务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纠缠在一条条线索间。 再次经过那九具尸体，队员们都是匆匆瞥一眼后继续急行。如果不是急务当前，他们一定会遵照岛上的传统，把这些尸体转移到周围的山洞中。 在他们如风跑过后，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子小心翼翼从断壁后站起，望向队员们的背影。 G_罩杯女星偶像首拍A_V勇夺冠军在线观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七章 坡战 - 浮海记 - 北郭南 这是一段漫长的行军。 越向南走，地势越开阔。日落时分，精疲力竭的队员们踏上一处坡地草原。 狼烟依旧未能升起，锦标还在继续。 草地上花草繁盛，地势逐渐高企。坡上不远处，一簇黑压压人影横阵列开，俯视着正在爬坡的队员们。 阵列中的士兵全副武装，手中兵刃明晃晃――都是真材实料的铁质兵器。 阵前领队队长，手按长剑，神色冷峻地送上了冰冷的欢迎词： “年轻人，不论你们来到这里是由于侥幸，还是凭借实力，我都奉劝你们掉头回去。先前的考验不过是模拟的游戏，而我们手中的兵刃，是真的会夺去你们性命！” 队员们不知道，这位队长一见面就出言恫吓是出于何种考虑。不过他们都觉得，有必要让他了解一下当前的局势。 但他们对局势的说明毫无意义。 “不论你们所说是真是假，有什么目的，我们的态度不会变。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们前进，直到你们夺取我身后坡顶的那面队旗！所以现在，你们要么掉头回去，保住自己的性命，要么用你们的木剑与我们的铁剑相搏，无谓牺牲！” 队长的宣示严肃认真，看上去并不像只是恫吓。队员们开始犹豫，难道锦标设计者真的会设置这种残酷的考核？ “队长，我们所说的都是实情。如果指挥所了解到这些，他们也会终止锦标的……” 乌苏斯还想进一步说明情况，但他的话被守兵队长厉声阻断了。 “别天真了！你们以为现在是玩游戏吗？战场上正在进行的战斗，是无法叫停的！我们被安排在这里，就是来检验你们，是不是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喊口号谁都可以，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付诸行动，尤其事关生死！做不到的，没有资格谈论光明神的伟大战士！” 队长话音落下，他身后的守兵们齐刷刷长剑靠盾，虚步沉身，摆出战斗姿势。整齐划一的动作带出凌厉声响，气势逼人。 凯普顿与乌苏斯四目相对，一时难以定夺。从队长的言语和守兵的神情中，他们看不出半点虚张声势的意味。 以仿制木剑对抗利刃铁剑，无异以卵击石。如果对方果真毫不留情，一定会造成队员们大规模伤亡。锦标设计者会这样安排吗？ “别让他小看了我们！跟我冲！” 提墨利亚已经按捺不住。没等凯普顿下令，他就带着几名队员，手持木剑冲击敌阵。 啪啪几声响，第一次交锋，他们手中的木剑已经尽数被削断。 紧接着，惨叫声陆续响起。包括提墨利亚在内，冲上去的队员全部倒地。鲜血从他们的四肢、躯干上汩汩流出，很快染红了片片青草。 来真的！！ 队员们骇然间目瞪口呆，他们终于知道，对方不是只说说而已。 只是简单的两三个回合，提墨利亚几人就全部中剑倒地。对方不只兵器上有巨大优势，出手也更为迅捷精炼，实战能力上的优势一点不比兵器小。如果硬拼，他们绝没有胜算。 一组队友冲上前去，把中剑的几名队员拖回救治。守兵对此并未阻止，只是原地保持警戒。 所幸几名队员的伤口都不在要害。但这些伤口要么很深要么很长，如果不及时止血处理，都有生命危险。 守兵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要么回头，要么倒下，绝无安全通过的可能！ 指挥所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想必也正如守兵队长所说：他们不会叫停正在进行的战斗！ “队友们！荣誉总是伴随风险与牺牲，光明锦标不会凭空掉落！如果我们无法攻破眼前的军阵，我们就没有资格去竞逐光明神的伟大战士！” 凯普顿与队员们商定作战方案后，来了一段动员。在山脚下选择继续夺标进程时，他们就应该预料到流血牺牲的场面可能会出现。 二十名队员排成五列，直面守兵队列而立。 这二十名队员各自手里举着一面盾牌，背后背着一面盾牌。他们是冲击敌阵的开路者，集中了队伍目前能派上用场的仅有装备――盾牌。 在他们的身后，Yo更是一人独揽三盾――左右手各一面，身后背着一面。Yo负责最后的爬坡冲刺，夺取坡顶的锦旗。 在他们两翼，其余队员也在紧张待命――一旦守兵收缩防线，集中中路防守，他们就将从两侧侧翼冲击，直扑坡顶。 尽最大可能挖掘自己的优势，是他们从授习课上学到的作战理论。目前他们没什么优势可言，但好歹有两条不算劣势的条件：盾牌还用得上，人手不比对方少。 “两翼退后！” 在凯普顿队整备队列、装备的时候，守兵队伍也进行了相应部署。两翼各十名守兵后退十余步，与中路突前的二十名队员组成品字形防线。 在他们身后，接近坡顶的十名弓箭手，一字排开，组成防线的远程火力。 他们手中的箭矢，都是实打实的铁制箭头。这也是队员们面对的最大威胁――飞矢不长眼，即便守兵有心规避，也难保它们不会取人性命。 “跟我冲！” 队列整备完毕，没有过多停顿，中路队员们已随着凯普顿迅猛冲出。 两军相接，盾盾相击的声音渐次响起。 占据更高地势的守兵处于优势地位，角力中将不少队员直接掀翻在地。 如果处于均势，守兵就会刺出手中兵刃，攻击对手没有被盾牌包裹的躯体。被割开小腿或刺中肩膀的队员，纷纷从山坡滚下。 二十名队员拼尽全力，敲开了守兵三道防线。中路防守的二十名守兵，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 Yo周身裹着三面盾牌，像是一只被撬开的牡蛎，从开路队伍的身后腾身跃起，试图从最后一排守兵头上跃过。 守兵举剑迎敌，准备刺向空中Yo的腿脚。Yo处于下坡，又背负三面盾牌，跃起的高度不足以完全摆脱他们的长剑。 身影闪过，凯普顿和乌苏斯赶在Yo之前，率先从坡地撞上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缺口打开，Yo倏忽而过。 甫一落地，两翼防线守兵迅即向中路收拢，直扑Yo而去。队员这边，两翼中少数持有盾牌的队员，抓住机会也开始突进。 中路突击的队员大多已鲜血淋漓滚下山坡，占据巨大优势的中路守兵开始向两翼分兵，阻击两翼队员。 山坡高处的弓箭兵也张弓搭箭，瞄向了狂奔中的Yo。 两翼守兵全速移动，赶在Yo抵达之前，摆出两道防线。 呼呼！ 两面盾牌带着劲风，凌厉旋转，在守兵阵列未稳之际，呼啸而至，先后击中两道防线中站在中间的守兵。 Yo从凿开的这个缺口一跃而过，背后的盾牌已经握在手中。 守兵没有追击，放任Yo继续爬坡前进，转而重回两翼防线。 噗噗噗！一排利箭齐刷刷射入Yo身前不远的土地，这是警告Yo：你已进入射程！ Yo没有理会，继续持盾疾行。 乓乓几声响，数只箭矢迎面袭来，深深嵌入粗糙的盾面。另有几只羽箭，从Yo的身边嗖嗖擦过。 童颜巨_Ru香汗淋漓 大_尺_度双球都快溢_出来的大_胆视频在线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八章 口令 - 浮海记 - 北郭南 箭雨一阵接一阵，在Yo所举的盾面上，插成一片密林。 等Yo冲到弓箭手阵线之前，手中的圆盾已足足重出数倍。铁制的箭矢和实木的箭杆层层叠叠，奔跑中叮当作响。 站在中间的两名弓箭手，看到这面刺球直冲而来，立刻抛下手中弓箭，拾起脚边盾牌，挺身上前推挡。 Yo在行进中旋身起跳，单手抓着盾带，把盾牌横着向前撇出。圆盾带着满面箭矢，借助Yo旋身前甩的力道，重重砸在弓箭手迎上来的盾面上。 咚！ 盾沿径直凿开了两名弓箭手的防线，强力冲击使得两人弹开后摔得仰面朝天。 Yo落地不停，从两人中间如风跑过。越过防线的同时，将手中箭杆林立的盾牌重新背在后背，像一只站立起来的刺猬，朝着坡顶狂奔而去。 弓箭手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静静站在防线，看着这只大号刺猬一路爬到坡顶，举起插在地上的旗杆，向坡下摇旗呼喊。 坡下的战场红斑点点――近二十名队员血洒战场，染红了一片片草地。 守兵队伍看到坡顶锦旗招摇，立刻收起兵刃，整队待命。队长也没有丝毫耽搁，从胸前拿出一张折叠封口的信笺，递给凯普顿： “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实力。这是你们的战利品。只要狼烟不起，胜负未分，光明锦标就会继续！祝你们好运！” 队长说完这些，就率队端坐于坡脚一处平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那近二十名中剑的队员血流不止，痛苦叫喊，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 真他妈冷血！ 侥幸没受伤的队员心中不忿。大家本是同袍，对方却出手如此狠辣。不仅如此，即便任务完成，他们也没有帮忙救助伤员的意思，实在冷酷。 但在守兵队伍的立场，他们只是在不折不扣履行自己的任务――以尽可能逼真的实战手段阻击夺标队伍，避免造成人员死亡，不做额外干预影响夺标进程。 这一点在队员们处理伤员伤口时就得以验证――这些伤口虽然导致大量出血，但只要及时救治，就不会出人命。 能够在激烈的冲撞搏击中做到如此精准控制，守兵队伍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他们驻守的这片坡地，也是通向烽火台的最后一道关卡。队长交给凯普顿的那张信笺，是一张标明了烽火台位置的地图。 地图的图注上写着： 在此处点燃烽火台的柴薪，请记住你们的口令。 一如既往，这句话的末尾，仍是一个笑脸的图形。 口令？ 凯普顿把手中的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然不明所以。地图上除了那句点燃柴薪的话，再无一个字。 队员们凑上来七嘴八舌讨论，也没得出一个所以然。 暮光已经完全没入西天的树丛，地图上的线条也已显得晦暗模糊。他们必须趁着天光还在，及早赶路了。 留下伤员和负责照料的队员后，二十名队员重新整队，向着烽火台方向前进。 翻过两座坡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队员们正借着火把的光亮摸黑急行军，队伍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叫： “啊，我想到了！” 队员们一个激灵，脚步错乱中相互撞在一起。 短暂混乱后，大家一脸嫌弃地看向喊叫的队员――Yo： “大黑的天，不要一惊一乍的！” Yo哈哈一乐，说了句抱歉，然后告诉大家：地图上所说的口令，应该是指那句话末尾的笑脸。 也就是说，遇到需要口令的场景，他们全体做出笑脸的表情，应该就会通过。 队员们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都觉得有道理。 地图上的笑脸，紧贴在“请记住你们的口令”之后，以它做口令，符合语境。之前几条线索，也这样画上笑脸表情，一定是为了麻痹队员故意设置的陷阱。 “好，向着胜利，冲啊！” 解决了最后的难题，队员们的劲头又高涨几分，呼喊着奔向已经不远的烽火台。 这座位于坡间平地的烽火台，其实只是一个巨大深坑中，架起的高高薪堆。守护着这片薪堆的士兵，有上百人之多。 “请说出接头口令！” 守兵队长没等队员们喘息平顺，迎上来劈头就问。驻守士兵们也行动迅捷，须臾就把二十名队员团团围住。 哼哼！ 队员们暗自得意，幸亏早有准备，要不然真让这位队长问得措手不及。 “大家听我口令，一二三，笑！” 随着凯普顿一声令下，队员们齐刷刷扬起两侧嘴角，扯动两颊，弯下眼睛，按照地图上所画表情，送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请说出接头口令！” 守兵队长语调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再度气势凌厉地逼问。 不对吗？ 队员们不再自信，犹豫间看向了Yo。Yo也不明所以，除了以笑脸做口令，地图上的信息也没有更合理解释了。 Yo觉得有必要再试一次，他告诉大家：把气喘匀了，笑容再大一点，稍微露出点牙齿。 队员们调整气息，平顺呼吸，然后随着Yo的招呼，齐刷刷送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请说出接头口令！” 守兵队长除了这一句，似乎不会说别的话了。 大大的微笑僵在队员们脸上，尴尬中透着茫然。Yo尤其尴尬。面面相觑间，大家一片沉默。 在这尴尬的寂静中，炙热的讥笑从不远处的一角传来。 那是莱奥队的十几名队员。他们先于凯普顿队抵达这里，却栽在了让人不明所以的口令上，被这上百名士兵围攻全歼。 看到凯普顿队队员给出的答案，他们忘掉了失败的伤痛，几乎要笑破肚皮。 事实上，锦标设计者根本没有设置口令。设计眼前这一环节的目的，就是要让队员们在没有戒备的心境下掉入被包围的窘境，考验他们突围的能力。 莱奥队得知真相后，就窝在距烽火台不远的角洼中，等着看别的队笑话。 凯普顿队没有让他们失望。 “准备进攻！” 队员们在茫然间也渐渐明白过来，但守兵们并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明晃晃的利刃已经摆出进攻的姿势。 嗖！ 利箭的破空声由远及近，从背后准确命中了一名守兵的右肩。守兵应声倒地，开始有鲜血慢慢渗出。 嗖嗖嗖，利箭好似疾飞的燕群，在渐渐涌起的星光下，拖着黑影急速袭来。 “敌袭！队尾转队首，组织防线！” 突然的变故打乱了守兵的行动。在他们身后，晃动的人影正向烽火台靠近。数名士兵中箭倒地。 守兵们知道，这次来的是真正敌人。他们已无暇顾及凯普顿队。 韩国女主播私_密_视频遭曝光，可爱而不失丰_满！！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gan123（长按三秒复制）！！ 第五十九章 烽火点燃 - 浮海记 - 北郭南 点点星光闪灭之间，远处坡地上晃动的身影已经冲到坡下。 守兵队伍熄灭了所有火把，尽量隐匿本方的布防。星光之下，他们观望坡地攻来的人群，对方观望他们，都只是一道道剪影。 但喘息之间，一道骤然燃起的小火苗，完全改变了局势。 这道火苗起自他们身后，堆叠成塔的柴薪堆旁。 火光一闪，火苗窜出，淋了油脂的柴薪堆立刻被引燃，火舌似游龙，沿着横竖交错的柴木呼呼流窜，须臾后便汇聚成一座火山，势如滔天。 熊熊烈火直达星空，照亮了整片青草坡地。在烽火前列阵的守兵队伍，更是一览无遗。 “太卑鄙了！趁着守兵忙于应敌偷偷点火，把他们置于险境。凯普顿队的，你们这样干不觉得羞耻吗？！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点燃烽火也不能算你们赢下锦标！” 莱奥队队员怒不可遏。这一顿臭骂并非因为愤恨所谓“下三滥手段”，而是愤恨点燃烽火的不是他们自己。 在他们看来，一定是凯普顿队趁守兵无暇旁顾，点燃了烽火柴薪，白白捡了一个便宜。 守兵回头察看时，眼神中也是写满怨气。烽火一旦点燃，就将他们完全暴露给奔袭而来的敌人。大敌当前，自己人却在后院放火，实在太不应该。 但他们都错怪了凯普顿队。点燃烽火的不是队员们，而是此刻站在烽火前的三个蒙面人。 队员们在列阵准备加入抗敌行列时，守兵身后的方向上，三道人影三纵两跃间，就倏忽落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身材服饰各异，但脸上都戴着一个獠牙鬼脸面具。露出的眼神，冷酷凌厉。 “就是他们！之前袭击我们的三个蒙面人！” 队员们听到乌苏斯的低声惊呼，瞬间精神紧绷，身体也不自觉僵硬起来。 三个蒙面人却非常从容。先是打着火石，点燃手中火把，然后轻描淡写掷出火把，引燃了整座柴薪塔。 狼烟直上，浓烈笔直。即便已是夜晚，岛上各地的夺标队伍还是能在星光下，看到升腾的烟雾和隐隐的火光。 短暂的沉寂之后，飘摇的暗色烟雾陆续在各地升起，带着诸多不甘与遗憾：有人夺标了，但不是自己的队伍！ 烟雾附近的救援、扈从部队随之行动，向烟雾升腾的地方靠拢。整座克拉斯岛都忙碌起来。 位于岛上中部偏东北的这片青草坡地，尤其忙碌。 在烽火外围布防的守兵们，扛下数波箭矢打击后，正准备与坡地上攻来的敌人接兵。 如果Yo此时能够分神看向这边的战线，他就会在敌人的阵线中看到两名熟人――菲莱提斯号上的胎记和红脸。 但Yo此刻已无暇旁顾。因为他正被烽火前的三个蒙面人死死盯住。 这三个蒙面人在环岛游荡了大半天后，终于从提格利斯队那里得到了凯普顿队可能的行踪。彼时提格利斯队已拿下最后一条烽火台线索，正向这里急行军。 看到三个蒙面人的眼神，Yo心中明白，这三位不辞辛劳，绕着克拉斯岛追查凯普顿队，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听说你手上有一把不错的剑，叫……对，观海剑，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三人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人开了口，尽管说起话轻描淡写，却透着凌厉的威逼。 Yo想了想，回复道：“太沉了，没带在身上。” “是这样吗？” 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尾音未落，高大男子身边另一位瘦削蒙面人，身影一闪，已窜入队员们阵列，擒住拉苏斯。 拉苏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带回蒙面人行列。他的胸前，一把匕首已经插入皮肉，鲜血顺着匕刃滴滴涌出。 瘦削男子站在拉苏斯身侧，一只手握着匕首首柄，向他摇摇头：“不要乱动，要不然插进去我可不负责！” 高大男子瞥了一眼拉苏斯，再次看向Yo时扬了扬下巴。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不老实回答观海剑的问题，我们就要干掉你的队友。 拉苏斯面如土灰，惶恐地看向Yo。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蒙面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甫一接触他的身体，他就变得全身无力。眼下，他只能指望Yo了。 但Yo也无能为力。从对方的气势和出手速度来看，这三人都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绝非队员们所能应付。他只能小心翼翼考虑如何回答对方，才能保住拉苏斯的性命。 就在这时，已经接兵激战的外围战线前，突然响起颇具穿透力的高喊声： “Yo，滚出来，你把我们大哥藏到哪里去了？” 阵前叫骂的是菲莱提斯号上的红脸。他和胎记纠集了岛上另外两伙盗贼，凑了近两百人，一路赶到这里。 之前在里克塔城，断壁后站起来的身影，正是胎记。他本是去寻找菲莱提斯号船长――头巾，却只看到断壁前的九具船员尸体。头巾并不在其中。 哥瑞普大军进驻克拉斯岛后，岛上各路盗贼逃犯，都自觉躲开了各支部队的驻扎点。 因为经常在岛上举行锦标及演习，上岛部队和岛上各路人马，已达成某种默契，相互不干扰。 菲莱提斯号船员原本常驻里克塔城，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他们在扈从部队进驻后，转移到附近的山林中暂时安置。 锦标开始前，他们进出里克塔城，仍然平安无事。但这一次，头巾领着九名船员去搬运物资，却长久未回。 胎记前去察看，只看到那九具尸体，以及恰巧匆忙路过的凯普顿队。 看到队伍中的Yo，胎记立刻得出了一个符合自己认知的解释：Yo为了报复夺剑之仇，借助哥瑞普的大军杀了这些船员，并把头巾抛尸异处。 于是他和红脸纠集另外两伙盗贼，赶来找Yo寻仇。哥瑞普军队打破默契在先，他们必须要做出回应。 Yo直到这时，才总算想起，里克塔城中那九张似乎在哪见过的面孔，是菲莱提斯号上的船员。听到红脸的吆喝，他也大概猜出了事情原委。 只是这件事不仅与他无关，对方找上门来的时机也是糟糕透顶。 “看来你的仇家还真不少！” 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冷笑着看向Yo。 “不过先来后到，还是先解决咱们之间的问题吧。” 瘦削男子看到高大男子示意，开始转动手中的匕首。匕刃在拉苏斯胸前钻探，几乎要剜下一块肉。 剧痛撕心裂肺，却无法挣脱。 听到拉苏斯凄厉的惨叫，队员们恨到牙根发麻。但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拉苏斯的性命都悬在瘦削男子的手上。一旦他稍用力刺下匕首，拉苏斯就会被刺穿心脏。 “观海剑确实不在我手上！” Yo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喔，那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高大男子语调依旧轻描淡写，但声音中的寒意却逼人颤栗。话音落下，一柄弯刀已经出现在他手中。 弯刀寒光闪过，瘦削男子手中匕首也就势刺下。 噗！ 一腔热血腾空而起，在熊熊火焰前勾勒出暗色的曲线。 泰国胸最女主播衣服都快包不住了视频在线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mei222（长按三秒复制）！！ 第六十章 蒙面人 - 浮海记 - 北郭南 拉苏斯！ 血液喷涌的曲线落下，队员们的呼喊却堵在了胸口。 一颗头颅咕噜噜滚落。面具在滚落中褪去，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惊诧惶恐的神情凝固在面皮上，更加触目惊心。 那具手握匕首的躯体短暂直立后，瘫然倒下，与原本架在脖颈上的脑袋两地相望。 拉苏斯面如死灰，紧随着那具躯体，瘫坐在地，怔怔望向躯体手中还在滴血的匕首，一时间忘记了胸口的疼痛。 熊熊的烈火灼烧着星夜，把烽火周围的空气加热了许多。但烽火周围的人们，却只感到阵阵冷意。 啪啪的柴火声此刻格外清晰。外围防线的拼杀之声好像被烽火的热幕完全阻隔，无法进入中圈人们的耳朵。 队员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捡回一条命的拉苏斯，甚至忘了上前搀扶救助。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高大男子和他身边的敦实男子。两人收住扑向队员们的脚步，用手中的弯刀和短剑护在身前，紧张地盯着落在他们面前的一个青衣蒙面人。 这位青衣蒙面人就是这一变故的肇事者。他在瘦削男子准备动手的一刻从天而降，右手亮光一闪，就削下了瘦削男子的脑袋。 他来得悄无声息，出手也是轻描淡写。但造就的画面，却浓烈诡谲。 青衣蒙面人的左肩，扛着一个手脚被缚，嘴巴被封的大汉。即便这样，他的行动依旧迅捷如风。看得出，这位青衣蒙面人的修为远超在场所有人。 他肩上五大三粗的大汉，头上的头巾让Yo觉得格外眼熟。仔细端详后，Yo确定，这位耷拉着手脚，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被缚大汉，就是菲莱提斯号的船长头巾。 此刻，他的一众兄弟正为着他的下落与哥瑞普精锐兵团士兵激战，没想到他却成了眼前青衣蒙面人的猎物。 青衣蒙面人脸上，戴着一个素面面具。面具后透出的眼神，深潭一样的沉静，看不出半点凶戾。但他一出手，就是尸首异处的屠戮。 他看向自己的杰作――那颗滚落烽火堆旁的头颅，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虽然面目狰狞，但这颗头颅的容貌还是能辨认出来。对于队员们和Yo来说，这是一张陌生面孔。 Yo不解，这位瘦削男子和同行的两位蒙面人，为何会盯上自己。如果他们真是为观海剑而来，不会这样急于出手杀人灭口。 从刚才他们的举动来看，他们是真的准备冲入队员们的队列大肆屠戮。 青衣蒙面人看了看瘦削男子的面容，再次转向高大男子和敦实男子，眼神中多了一分冷意。 “走！” 高大男子自觉情况不妙，喊了一声后率先腾身跃起。敦实男子反映也够快，几乎同时，向相反方向跃出，也准备逃走。 两人选择相反方向奔逃，为的是防止被青衣蒙面人追上一锅端。看来，他们和瘦削男子，是带着某种使命前来。现在面对强敌，只能尽量保住一条性命回去复命。 只不过他们面对的强敌实在太强。 高大男子刚刚跃起，身边就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亮光一闪，一道血柱从他脖间骤然喷涌。 敦实男子跃出不远，只觉身后劲风袭来。心中一惊，不管不顾地转身刺出手中短剑。这一剑落了空。下一刻，又是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胸膛已被凿穿。 三个身影几乎同时落地。 高大男子和敦实男子从半空砸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喷洒在周身草地，脸上面具滑落一旁。 青衣蒙面人轻盈落下，肩上依旧扛着头巾。一息之间，他就这样追上并击杀了两个逃兵。而这两个逃兵，曾像碾杀蝼蚁一样，在乌苏斯数十人的队伍中肆意虐杀。 青衣蒙面人看过两人的面容，略作迟疑，几脚踢出，将躺在地上的三具尸首踢入烽火堆。然后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Yo一眼。 凯普顿队所有队员都紧张得后背冒汗。不论这位青衣蒙面人想干什么，他们都无法阻止。 好在他深潭一般的眼神未起波澜。直直把Yo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他纵身而起，须臾消失在远方的星光下。 Yo在凯俄斯见识过幸福岛七使者，他感觉，这位青衣蒙面人的修为不在七使者之下。被这样一位顶尖高手蹬了一眼，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他为何掳走菲莱提斯号的船长头巾，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击杀那三个宣称为观海剑而来的蒙面人，Yo完全不明所以。 Yo只是隐隐觉得，围绕自己身世的迷雾，正向自己慢慢袭来。 朝雾从克拉斯岛散去之时，岛上已恢复了平静。 参加光明锦标的各支队伍，跟随扈从部队，向各自的撤离点转移。他们中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怀不甘的――他们都没能点燃烽火，成功夺标。 而点燃烽火的那三个蒙面人，尸首已随着燃尽的烽火塔，化作一缕青烟。三人的身份恐怕要成为不解之谜了。 至于气势汹汹的菲莱提斯一伙，在进攻未果，又遭受哥瑞普援军的夹击后，没能坚持多久就开始四散奔逃。留下“Yo你等着”之类的叫骂之后，便消失在岛上的密林中。 Yo在随凯普顿队离开烽火台――那个巨大的深坑时，从守兵们那里得知，这个深坑，就是当年终极决战的战场。 冥翼聪说过的故事浮现在Yo的脑海。他在头脑中想象着，大战尘埃落定之后，佛体亚斯是如何向赶来的士兵说出那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的话： “我输了。” 这句宣告了橄榄海大战终结的独白，被守兵们念起时，语调中多少带着讥讽。 这怨不得他们。哥瑞普在橄榄海大战中，属于南部联盟阵营。佛提亚斯这句“我输了”，不止给他自己带来屈辱，也让及至今日的哥瑞普士兵们，常被北部联盟的士兵奚落。 看到他们不甘的眼神，Yo都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即便对手是他崇拜的大英雄欧梅诺斯，他也觉得佛提亚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认输，葬送了付出无数牺牲的士兵们的荣誉，实在太过窝囊。 让Yo没想到的是，他回到哥瑞普半岛不久，就遇上了这位窝囊的输家，并且被对方找了麻烦。 第六十一章 Yo的麻烦 - 浮海记 - 北郭南 第三天的中午，各支队伍陆续回到哥瑞普半岛。 关于此次光明锦标的战报，已经先期传回。 元老院的元老们在收到战报后，立刻在元老会议上炸了锅。这次光明锦标，不仅没有队伍成功夺标，还损失了乌苏斯队、提格利斯队等四支队伍数十名队员，可以说是一场完败。 制造这起事故的三个蒙面人，尸骨无存，无法追查。把蒙面人招惹来的Yo，以及把Yo塞进军营的卡多斯和因佩拉图，成了元老们关注的焦点。 “卡多斯，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能否认，是你带来的这个外邦人，直接引发了光明锦标中的意外。你和因佩拉图把外邦人引入哥瑞普的军营，是想给哥瑞普引来灾难吗？！” 挑起这项议题的安提帕洛直接发难。因为他的儿子在庄园主管的竞争中输给卡多斯，他很想借此彻底扳倒对手。参加这次会议的，还有不少卡多斯和因佩拉图的政敌。 卡多斯和因佩拉图也不是全无准备。除了与许多元老关系密切，他们还给大多数元老都送了礼物。 “安提帕洛，谁也没有否认，是卡多斯和因佩拉图，将那位外邦年轻人送入军营。但这在历史上是有先例的。而这样做的人，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被我们所感谢。” “这是因为他们送入军营的外邦人，日后都成了哥瑞普的忠诚朋友！卡多斯，请你诚实告诉我们，这是你把那位年轻人送入军营的初衷吗？” 慷慨陈词的普罗迪特是卡多斯的朋友，在元老院中很有影响力。 “这正是我的初衷。” “卡多斯，我们也愿意相信，这是你的初衷。但你不能否认，这位年轻人引发了这次意外，造成数十名年轻士兵伤亡，和哥瑞普的声誉损害。” “历次光明锦标，都会出现意外，造成伤亡。这也是战场的本来面目。如果为了避免意外和伤亡，把光明锦标变成排演好的舞台剧，那它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损害哥瑞普声誉的，是面对突袭时的应对无措。如果要追究，那全体哥瑞普的军官和士兵都有责任。不顾这个事实，去追究一位已退出现役的军团司令，这绝对不公平。” 安提帕洛阵营和普罗迪特阵营一番交锋，很快分出胜负。卡多斯和因佩拉图的政敌得到一个让他们失望的判决： 卡多斯和因佩拉图各自罚俸三个月。 但讨论到对Yo的处置，议事堂里的气氛突然来了一个大反转。收了卡多斯的重礼，答应帮Yo说话的普罗迪特，竟当着卡多斯的面反水了。 “我们在此讨论的目的，不是为了给谁定罪，而是为了讨论出一个对哥瑞普王国最有利的处理办法。因为事故已经发生，我们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哥瑞普的公民也不会视而不见，尤其是数十位遇害士兵的父母们。” 普罗迪特的口风一上来就让卡多斯觉得不对劲。 “为了慰藉这些伤心的父母，也为了给半岛公民一个交代，我建议处死这个混入哥瑞普军营的外邦人！” 卡多斯听到普罗迪特的发言，一下子从台阶上蹿了起来。如果他能免于实质性处罚，那因为他的缘故而留在军营的Yo，却受到如此重罚，实在是自相矛盾。 他很诧异普罗迪特会不顾情面，提出这样不合理建议。 安提帕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反击的机会。 “普罗迪特，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疑惑你是否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你之前已经承认，这位年轻人混入军营，是迫于卡多斯和因佩拉图的缘故。既然你主张并且成功使该为此负责的人逃离刑罚，怎么又会主张对被迫的人施以死刑？！” 安提帕洛并不是真的关心Yo的死活，他只是想为之前的挫败扳回一局。 “如果你仔细听了我的发言，就能明白，我提出这个建议，与谁有罪谁该为此次事故负责无关。而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对此事有一个处理方案，我只是提出一个对王国最有利的方案。” “惩罚一位并没有什么过错的外邦年轻人，不仅不符合我们的法令，也有损王国声誉。如果说这是对王国最有利的方案，那王国的利益何在？” 这一次，元老们的意见不再一边倒。讨论到最后，大家不得不以表决的方式作出决定。投票的结果，主张死刑和主张轻罚的各占一半。 出席会议的哥瑞普国王韦德投下了关键的一票。按照王国制度，两位国王中必须有一位出席元老会议，并可以在意见分歧相持不下时投票。 韦德投给了主张轻罚的阵营。 这个判决在Yo随凯普顿队回到第五军团军营后，由传令官向他宣读： Yo即刻离开哥瑞普军营，并剥夺参加毕业舞会的资格。 在场的卡多斯拍了怕他的肩膀，“抱歉，没能帮到你”。 无法参加毕业舞会，在即将毕业的哥瑞普青年看来，是最为残酷的惩罚，尤其是在他们为此憧憬许久之后。也曾憧憬过的卡多斯想当然地认为，这对于Yo也是巨大的损失。 但是Yo对此并不太在意，他告诉卡多斯，他在家乡帕匹洛夫，已经成婚了，尽管新娘属于不同的生物。Yo更为关心的是，因佩拉图是不是会把观海剑还给他。 “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夺得光明锦标，我把剑给你。不过你好像没能兑现承诺。” Yo心头渐沉，开始盘算硬抢的可行性。 “但我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这次夺标失败，主要是意外所致。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在这次三海竞技会中赢得一项冠军，我就把剑给你。” 一股无名之火从Yo心底窜出。本属于自己的剑，却被人用来一路牵着自己的鼻子。再加上一路上的诸多意外，Yo终于按捺不住。 “这把剑本来就是我的！什么锦标、竞技会，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剑的归属！” Yo的咆哮把凯普顿队的队员吓坏了，他们绝不敢这样对军团司令说话。现场的气氛瞬间尴尬。 因佩拉图却依旧神情轻松，他和卡多斯以及身边另一位老头微笑着对望了一眼。 这位头发花白却身材健硕的老头，留着寸头，脸上皱纹起伏，但线条分明。岁月没有磨去他脸上的坚毅，却平添了几分沉静。 他就是终极决战的输家，菲尼克斯的国王，菲尼克斯同盟的元首佛提亚斯。应哥瑞普国王邀请，他前来观摩第二百届三海竞技会，并参加由诺斯帝国提议召开的橄榄海峰会。 在此之前，他先来到第五军营看望自己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和部下。 这位贵为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的领袖，身着普通戎装。他从因佩拉图手中接过观海剑，重重插入了校场的土地。 一道紫光从他的手中蔓延到剑身，又通过剑身在土地上扩展，像是一条荡漾开的波纹，最终隐匿在二十步开外。 “你说这把剑是你的，谁能证明？你能把它拔起来吗？” ！！ 第六十二章 报名参赛 - 浮海记 - 北郭南 “我不需要谁证明！” Yo白了佛提亚斯一眼，气势汹汹走到观海剑旁边。 从卡多斯到因佩拉图再到突然冒出来的佛提亚斯，一个接一个，都在观海剑的问题上纠缠不休。Yo取回自己的剑，倒像是做了什么不义之事，被人左右诘难。他甚至开始觉得，对方是否故意刁难，为的是把剑留在军营中。 Yo决定不再客气。 他手握剑柄，用力上拔。他要用行动告诉对方，观海剑本就是自己的，无论如何也要立刻带走。 但这一次，观海剑却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 又试了一次，依旧一动不动。 气血上涌，Yo罕见地失去了冷静。他开始胡乱摇晃抽拔剑身，但观海剑好像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不论Yo怎样丑态百出的努力，它依旧岿然不动。 凯普顿队的队员看到Yo近乎癫狂的状态，都有些看不下去。但面前站着的因佩拉图、卡多斯、佛提亚斯，哪一个他们也不敢得罪。 “Yo，冷静点！” 队长凯普顿终于开口。之前的紫光，已经明示，佛提亚斯对观海剑作了手脚。他的修为，在整个三海世界都属顶尖，Yo很难破局。就算抓狂，也只能伤害自己。 Yo不是不明白这些。他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不愿面对观海剑得而复失的局面。 “成熟点吧！” 跟在佛提亚斯身后的男子第一次开口，穿透力十足的声音如苍钟撞响，回荡在众人脑海。 他是佛提亚斯的御前侍卫古斯托，短发精干，眼神如海一般深邃。 “这里不是你那角落里的家乡，你也不再是父母膝前撒娇的孩子。想在这个世界任性，就要有足够实力！如果没有，就只能按强者的规矩来！” 古斯托说得很直白，却是Yo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只不过Yo的头脑暂时还没降下温度。 “他算什么强者？！不过是欧梅诺斯的手下败将！” 这句话一说出口，Yo就后悔了。他不是不通情理的刻薄之人，但情急之下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种揭人伤疤的话，而且对方还是一国之君。 一直神色平静的卡多斯和因佩拉图也无法淡定了，他们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已经越线的Yo。 佛提亚斯却摆手制止了他们。 “你说得没错，我也曾是输家。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强者，但在一时一地，却总有他们定下的规则。” 佛提亚斯神情坦然，言语间风轻云淡。 一番折腾，Yo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 虽然不甘心，他却不得不面对自己实力不济的现实。不管对方出于何种考虑再次把剑扣下，他现在只能去争取赢得一个竞技会冠军。 尽管参加竞技会也是他原本的打算，但自愿去做一件事和被人要求去做，内心的感受大不相同。 “Yo，拿个冠军回来！” 告别的话，大家说得都很简单。大家相互约定，要在Yo拿到冠军，回来取观海剑时，再好好地告别。 眼下，他们都有要紧事去做。队员们要去准备即将举行的毕业舞会，而Yo，要赶到塔菲力亚城中报名三海竞技会。 塔菲力亚是哥瑞普的都城，以密集的凯旋门著称。 半岛通往都城的驰道上，以及塔菲力亚城中，凯旋门一座接一座。每一座的柱石上，都镌刻着一场战斗或一位英雄。它们浓缩了哥瑞普的历史。 抵达塔菲力亚西门外最后一座凯旋门下，太阳已经西沉，Yo已是灰头土脸。 在沿西驰道进城的途中，一辆接一辆驷马战车呼啸而过，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在最后这座凯旋门下，又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后，Yo在飘落的尘土中发现了一双忽闪的眼睛。 这双眼睛嵌在一张黝黑的脸庞上，像是夜空中的两颗星星。眨了两眨后，一个灿烂的笑容骤然迸发，露出一口无比洁白的牙齿。 这位肌肤如炭的兄弟，全身唯一的衣物，是一条白色布带。布带在腰间缠一圈，从裆下绕过，别在后腰上。 鼓鼓囊囊的布带，高大的身躯，健硕的肌肉，难怪之前战车上的女御者，走出老远仍不住回头张望。 看得出，这位兄弟跟自己一样，也是一路风尘而来。他黝黑的肌肤上，层叠的尘土像是天上的片片云朵。 送上一个灿烂笑容后，他径直走到Yo面前：“朋友，请问前面的这座大城，是哥瑞普都城塔菲力亚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立刻振臂高呼：“喔――！终于赶到了！” 这位激情澎湃的黑人兄弟，名叫普林基巴，是乌比亚人的王子。 在橄榄海的主流世界里，乌比亚人是近乎被遗忘的蛮族。这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无边无际的毛图斯大沙漠以南。 这片占据橄榄海南岸大陆一大半的沙漠，从东岸延伸到西岸，横亘在乌比亚人和橄榄海沿岸世界之间。图谋穿越这片生命禁区的人，都在那里丢掉了性命。 在橄榄海人的世界观里，毛图斯大沙漠有着与飓风带近似的威名。 所以Yo在知道普林基巴是穿越了毛图斯大沙漠，才来到橄榄海世界后，立刻感觉亲切不少。尤其是这位乌比亚王子，将生死置之度外，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只为参加三海竞技会的执著，更让Yo佩服。 普林基巴从家乡的长辈那里得知三海竞技会的故事，立志要一睹竞技会的盛况，并书写下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将要承袭王位前的这一年，他穿越了毛图斯这片不毛之地，成功抵达凯俄斯城。 但城里人却告诉他，因为科拉索之灾，第二百届三海竞技会无法在凯俄斯举办。他没有气馁，又是半个多月的风雨兼程，终于徒步跑到了塔菲力亚城下。 听完他的故事，负责竞技会报名登记的文书感动得热泪盈眶：“普林基巴，你将成为三海竞技会历史上，第一位参赛的乌比亚人。你已经书写了自己的名字！” 擦了一把鼻涕后，这位文书又指了指远处的夕阳，满怀歉意地告诉普林基巴，因为他来得太晚，短跑、标枪、投石、摔跤、拳击的预赛已经进行了一轮，如果他要参赛，只能在武装障碍跑、长跑、赛车中选择一项。 这三项不需要预赛，只要报名就可以直接参加明天的决赛。 如果参加赛车，需要参赛者自备驷马战车。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橄榄海世界的战争，都是以步战和海战进行。骑兵和车战，只在十年前与北方波基亚人的战争中初次尝试。 所以驷马战车，还是橄榄海世界的奢侈品。之前在驰道上奔驰的那些马车，就是各国富贵之人豢养，专门用于三海竞技会的。 普林基巴和Yo显然都与赛车无缘。剩下的武装障碍跑和长跑，也不容易。 这次的武装障碍跑，融入了哥瑞普特有的斗兽元素，也就是会出现人和猛兽同场竞技的情况。所以参加这项比赛，首先要签下生死状，主办方对参赛者的伤亡概不负责。 正是这张生死状，使得报名参赛的寥寥无几。用文书的话来说，只要活下来，就能混个名次。 至于长跑，则是名副其实的长途奔跑。参赛者需要明天凌晨一早出发，穿越大半个半岛，从位于半岛东北端的第三军团军营得到口令，然后返回塔菲力亚城。 “我选长跑！” 普林基巴听完文书的介绍，脱口而出。 “那我选武装障碍跑。” Yo宁愿签下生死状，也不选长跑，一方面是不想抢了普林基巴的风头，耽误他书写自己名字的宏愿。另一方面，跟一个徒步穿越毛图斯大沙漠，又徒步从凯俄斯跑到塔菲力亚的猛男比长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 第六十三章 三岔口 - 浮海记 - 北郭南 夜晚的塔菲力亚城，宏伟依旧。 石砌的建筑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流穿行。 Yo和普林基巴，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大都市，都有点找不着方向。 他们从大会接待官安排的旅舍出发，本想去大竞技场所在的维多利亚广场参观，却在一栋又一栋的屋舍、廊柱、拱桥、凯旋门间迷了路。 每走过一个街口，他们都要停下来问路。但每次路人指的方向，都不相同。于是两人最终决定，脚随心意，走到哪算哪。 街道上人流越来越稀，两人开始担心，再这样走下去，会不会走出塔菲力亚城。 终于，在高架水渠的一条支线处，两人放弃了之前的北行路线，转上一条东南向街道。 这条碎石街道的终点，是一处气派明亮的庄园。庄园入口柱廊梁石上，镌刻着这里的名字――狮子山庄园。 柱廊前的小广场灯火璀璨，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在广场两侧，如同广场中央的群狮雕像，静默中气势威严。 从水渠引来的水从群狮嘴里喷出，在雕像周围汇聚成一潭水池，又随两条细流流入草木葱茏的庄园。 小广场前的三岔口，偶有路人经过，都会被那两排士兵严密注视。他们的眼神明白无误地告诉行人――狮子山庄园闲人免进。 Yo和普林基巴经过时，也没有逃过这些眼神。而且由于普林基巴近乎消失在夜色中的肌肤，以及可以忽略不计的装束，他们俩收到的眼神比别的路人还要热烈一些。 就在这个三岔口，Yo遇到了两个熟人。 佛提亚斯和古斯托，一前一后，从南向的街道向三叉口走来。 “Yo，又见面了！” 四人在路口相遇，佛提亚斯主动打招呼，脸上带着微笑。他好像已经忘掉了之前军营里的不愉快。 Yo还没有释怀。如果因佩拉图是扣留观海剑的主谋，佛提亚斯就是将之实现的“行凶者”。没有他做手脚，Yo至少能将观海剑拔出，占据主动。 身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Yo还做不到像佛提亚斯这样的政坛老手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他冷淡地朝佛提亚斯点了点头，算是对对方招呼的回应。 清晰亮明自己的态度，他原本想带着这份冷酷径直走过，却被身边的普林基巴拆了台。 这位兄弟呆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东北向街道上的一对身影。在Yo将要迈步的瞬间，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Yo，那可真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Yo无奈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一个身穿斗篷的背影和一张富态的大圆脸。 身穿斗篷的女子在Yo转身之前，刚刚转过去。深褐色长卷发发梢撩起，拂动一阵晚风。她身边的富态男子，看了Yo一眼后，才转过身，随女子向街道深处走去。 两人之前从庄园里走出来，经过三岔口走上东北向街道时，从西北向街道走来的Yo和普林基巴，恰好遇上南向街道走来的佛提亚斯和古斯托。 三组人在擦身而过后，都停下了脚步。 佛提亚斯向Yo打招呼，Yo被普林基巴拽住了衣角，普林基巴呆望着富态男子方向，富态男子转过身看向Yo。穿斗篷女子微微侧身，望了一眼佛提亚斯身后的古斯托。古斯则托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这短暂的交错只是片刻。 穿斗篷女子很快转过身去，继续沿街前行，她身边的男子也转身跟上。 正对广场的佛提亚斯和古斯托，迎来广场上一位身穿白色长袍，鬓角斑白的长者。刚才就是他把斗篷女子两人送出庄园。 “佛提亚斯，你还是这样潇洒！只带着古斯托一人，就敢横穿我们哥瑞普！” 轻装简行是佛提亚斯的习惯。不像别的国王大批扈从卫兵跟随，大多数时候，他只带着贴身侍卫古斯托各处奔走。 “普罗迪特，好久不见！这次要劳烦你来接待我们这些麻烦人物了！” 佛提亚斯也是笑脸相迎。狮子山庄园是塔菲力亚城接待达官显贵的贵族庄园，这次峰会大人物的食宿，就是由他们负责。 这位普罗迪特，主管这次峰会的政要接待。他与Yo也算有些交集――之前的元老会议上，主张处死Yo的元老，就是他。 Yo对这些自然并不知情。他和普林基巴刚要走开，却被身后的佛提亚斯叫住。 “如果你们是要去维多利亚广场，沿着南向街道直走两个街口就到了。” 佛提亚斯看到Yo和普林基巴的第一眼，就大概猜到他们的目的地。尽管Yo态度冷淡，他还是保持着长者与一国之君的风度。 说完这句，他又扭过头去继续与普罗迪特攀谈。 “刚才你送走的是晏海商社社长欧普林和他的夫人吧？怎么不把他们留下来喝一杯？” 佛提亚斯在富态男子两人走出庄园时，就看到了他们。晏海商社是橄榄海上事业隆盛的商贸社团，社长欧普林和他的夫人，交接广泛。 这位社长夫人，更是以倾国倾城的美貌，声名在外。 “喔，是他们。我与他们商谈哥瑞普的葡萄酒行销事宜，本来想留下他们，他们却还有要务要处理。元首如果有意，改天我专门把社长夫人约出来喝一杯？！” 佛提亚斯和普罗迪特哈哈大笑中，一同走进了狮子山庄园。 三岔口的普林基巴，望着东北向的空空街道，嘴中不停喃喃自语，“真是一位美丽的夫人……”。 直到他们走出一个街区，普林基巴才止住呢喃，转而一本正经地向Yo请求：如果以后Yo能有幸再遇到这位社长夫人，一定要向她转达他这位乌比亚王子的问候。 Yo开始遗憾没能看到这位社长夫人的正脸。他很想知道，这位社长夫人到底有怎样的美貌，能让身边的这位乌比亚人都如此神魂颠倒。 更让Yo没想到的是，这位神魂颠倒的乌比亚王子，很快又让别人陷入意乱情迷之中。 走过第一个街口，一支华盖锦衣的队伍迎面而来。坐在步辇上的中年妇女，看到普林基巴的第一眼，立刻下令队伍停步。 这位身材肥硕，华服及地的女子走下步辇后，三步并作两步扑到Yo和普林基巴面前。她的假睫毛像两根羽毛，上下翻飞间，把普林基巴从头到脚一番通透打量。 “小伙子，来做我的干儿子吧！” 中年女子上下其手，亲切拍着普林基巴的胸膛。她是罗曼城女王玛格蕊塔，在罗曼城的王宫里，已经圈养了十几个干儿子。但没有一个，曾让玛格蕊塔初次见面时就如此热情奔放。 如果这是橄榄海女人的迎客之道，希望迎接自己的能是年轻一点的！ 这是普林基巴的内心独白。面前的这位中年贵妇，下手的力道着实重点了点，他胸前的皮肤几乎要被磨破。 “夫人，谢谢你的好心。我们乌比亚人，没有认干妈的风俗。我身为乌比亚王子，也不能破坏这个风俗。” 普林基巴终于无法忍受，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玛格蕊塔热情的手掌。 玛格蕊塔笑出一脸褶子：“喔？！乌比亚王子？！那太好了，你还有高贵的血统！来吧，来罗曼城，和我一起分享橄榄海的富庶！” 橄榄海大战后，罗曼城依托绝佳的地理位置和优良港口，成为橄榄海南岸的重要商贸城邦。在大战后承袭王位的玛格蕊塔，也因此金库充盈，富贵逍遥。 “谢谢夫人的好心。作为乌比亚王子，我负有统领乌比亚人民的责任。我这次来到橄榄海世界，是来完成我的梦想，在三海竞技会上书写我的名字。竞技会之后，我就要赶回我的王国，履行我的职责。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去拜访贵国。谢谢夫人！” 普林基巴恭敬行礼。对比玛格蕊塔的言行，Yo开始觉得，把乌比亚人评为“蛮族”，实在有失公允。 玛格蕊塔原本闪亮的眼神瞬间黯淡，脸上怅然若失。愤愤然坐上步辇后，仍然一步三回头地张望。 ！！ 第六十四章 三海人民大联欢 - 浮海记 - 北郭南 完全走出玛格蕊塔的视线，普林基巴和Yo已经抵达维多利亚广场北缘。 穿过高架水渠的双层拱门，眼前的世界明亮绚丽。 占地广阔的维多利亚广场，被一栋栋宏伟建筑包围，其中就包括广场东缘的塔菲力亚大竞技场。 视线越过大竞技场，望向远处山包，还可以看到一座灯火璀璨的高大建筑。那就是占据塔菲力亚城最高点，哥瑞普人民心中的圣地――光明神殿。 “果然是橄榄海的大气派！等我回到家乡，光这一段就够我吹嘘半年。我们乌比亚人，除了森林和湖泊，见得最多的就只有茅屋。” 普林基巴双眼放光。Yo也同样如此。 帕匹洛夫虽有石砌房屋，却都低矮促狭。到了夜晚，整片群岛就如零星闪烁的夜空，晦暗一片。眼前的恢宏，Yo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广场上，来自三海的游人往来穿梭，无不感叹塔菲力亚城的壮阔。其中有不少，和Yo与普林基巴一样，是三海竞技会参赛者。他们共同的目的地，是大竞技场。 这座体型庞然的圆形建筑，从空中俯瞰，形如一团飓风。每一条卷入内场的螺旋阶梯，都是通往场内的通道。观众在场外，由这些螺旋阶梯，进入场内各层看台。 如果这些看台坐满，那就是十万人的人山人海。 竞技场周围的空地，已有不少席地而坐的参赛者。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参加长跑竞技的选手。因为要凌晨一早出发，他们已准备就在这里睡觉。 “Yo，又见面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Yo转过身，看到两颗熠熠生辉的虎牙下，舌头飞速舔过。 冥翼聪！ Yo的脸上骤然绽放出笑容，瞪大的眼睛写满惊喜。这恐怕是他登陆哥瑞普半岛以来，最开心的一刻了。 两人迎步上前，右掌相击，撞肩行礼。 尽管自马福瑞达相别还不到一个月，Yo却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冥翼聪在港口的语气，让Yo以为两人很难再遇见。没想到，这位热情的朋友就这样再次出现。 冥翼聪告诉Yo，他这次来到哥瑞普，是因为原本停靠在凯俄斯东部河口的蓝血鲎号，在他回去时已去不知去向。所以他目前处于失业状态。 想起Yo在马福瑞达说过，要来参加三海竞技会，他就赶了过来，一来观摩竞技会，见见老朋友，二来顺带打探一下蓝血鲎号的下落。 “你们是三胞胎吗？” Yo刚把普林基巴介绍给冥翼聪，三人身后就凑上来一伙人，容貌服饰各异。 发问的，是队首的一位年轻女子。短发刘海，蛾眉斜挑。从她的面容看，应该是星海或泪海人。Yo觉得非常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至于那个三胞胎的问题，不过是在开玩笑――Yo和冥翼聪都穿着紧身黑色皮衣皮裤，而普林基巴本就肤色如炭。 普林基巴却没有领会其中意涵，在仔细看了看身边的Yo和冥翼聪的面容后，没等他们开口，率先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 挑眉女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傍晚在城门外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们是有趣的家伙！” Yo终于想起，这位女子就是那位驾驶驷马战车路过，仍回头张望的女御者。 “世界这么大，咱们能相遇，怎么能不喝一杯？哥瑞普的美酒可是橄榄海最好的，来到此地，怎么能不畅饮，一起来吧，朋友们！” 她身后的同伴，轰隆隆滚来十几个大号酒桶。随着她这一声招呼，附近的参赛者和游人呼拉全聚拢过来。 明天就要比赛了，这样没问题吗？也有谨慎的人心存顾虑。 “大家都要比赛，只有都喝醉了，才是公平竞赛嘛！”准备开怀畅饮的豪迈到不讲道理。 酒桶打开，醇酒的香气立刻把一众男女都变成不讲道理之人。 大竞技场前的广场沸腾了。来自三海各地的朋友，推杯换盏间，欢声笑语声震寰宇。 “我来自泪海骏尘大草原，在我的家乡，最好的问候就是美酒，尤其是对远道而来的帅哥们！” 显然，这位女御者把家乡的习惯带到了哥瑞普。 “我来自星海北岛，在我们那里，夫妻都要先喝上半壶酒，才敢去钻冰冷的被窝！” “我来自橄榄海诺斯帝国，在我家乡的村子，用酒糟喂养的鸡，见到猎狗都敢骑上去！” “我来自毛图斯大沙漠以南，在家乡的夜晚，我们常用嘴里的牙来照明！” 大家天南地北海侃胡扯，欢笑声不绝于耳。 酒至酣畅时，清亮的琴声响起，来自威苏斯山脉西麓的乐师弹起他的五弦琴，吟唱起传说中酒神发明酒的故事。 在这个传说中，羞涩的酒神偶遇自己的梦中人，一见倾心，却不敢开口表白。魂不守舍的酒神阴差阳错，酿出世间最早的美酒，并在亲自饮下后成功向心上人诉出衷肠。 众人都听得不亦乐乎，酒意正浓的普林基巴更是深有感触。 “别忘了，我的问候，兄弟！” 普林基巴提醒Yo，不要忘记他之前在三岔口的嘱托。按照他的说法，乌比亚男人遇到让他心动的女人，如果不致以自己的问候，那是要被所有男人耻笑为懦夫的。 但被人耻笑，不只是怯懦才会遇到。 看到普林基巴身边坐了不少女子，喝得面红耳赤的一个年轻人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嘿，黑鬼，你们那的女人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腰里系根带子就到处乱跑，在路上随便碰到什么人或者牲口，都会毫不犹豫解下带子？” 这段下流恶毒的话立刻引来众人厌恶的眼神。普林基巴更是蹭地站了起来。 年轻男子也站了起来。他是参加拳击竞技的选手，在下午的预赛中成绩斐然，几乎拳不沾身，就一路杀进决赛圈比赛。 他故意飚出这段脏话，想以此激怒普林基巴，顺势教训一下这个颇受女性欢迎的乌比亚蛮族。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冥翼聪站到了两人之间。 “这位兄弟，别人都说你是这届拳击竞技的冠军热门。恕我直言，如果不是我来晚了，没能赶上报名，你可能预赛就已经被我淘汰了。” 冥翼聪故意激怒这位年轻人，把打斗引到自己身上。普林基巴和Yo都要参加明天的比赛，此刻最适合出来教训一下这个年轻人的，非他莫属。 除此之外，他也想给这场热闹的聚会，加一些即兴表演。 这段表演着实刺激。这位一点就着的年轻人，被打得脸上血肉横飞之后，终于开始后悔，不该接冥翼聪的茬――这个比自己小一号的泪海男子，竟然是一位修行之人。 即兴表演结束，宴饮人群仍旧情绪高涨。 乐师再次弹起五弦琴，欢快的曲调带动全场。人们喝着节奏，尽情舞蹈。来自橄榄海、泪海、星海的各式舞步，汇聚成一场盛大的舞会。 及至灯火阑珊，众人在广场上睡去，彼此仍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较之相聚的欢娱，姓名并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在战乱频仍的年代，人们以朋友相聚，却不知会以什么身份再遇。 ！！ 第六十五章 橄榄海峰会 - 浮海记 - 北郭南 大竞技场前的欢娱持续到深夜，直到众人在广场上昏然睡去。 在此期间，塔菲力亚城中另一处聚会之所，同样热闹非凡。 狮子山庄园的大会堂里，来自橄榄海的头面人物们，挑灯夜谈，论战激烈。原本预定明天在议事堂举行的橄榄海峰会，在大人物们到齐的当晚，就立刻在庄园里召开。 第二百届三海竞技会确定由哥瑞普代办的同时，召开橄榄海峰会的事宜也确定下来。 提议召开这次峰会的，是诺斯帝国国王普利墨。他提出的峰会主题，是讨论凯俄斯的科拉索之灾。这自然获得萨乌斯帝国女王卡帕珊娜的支持。 他们两位，是橄榄海最具影响力的领袖。有了他们的邀请，橄榄海各大势力、自治城邦、社团的代表，全都欣然而来。 当然，也有例外。位列橄榄海六大势力之一的西炊斯半岛，不仅两位国王――伊欧斯和塞利尼双双缺席峰会，甚至禁止本国公民参加这次三海竞技会。 “凡是哥瑞普赞成的，我们必然反对！” 作为哥瑞普的宿敌，西炊斯人很好地坚守了他们的信条。 “诸位橄榄海的领袖，我们大家推开各自繁重公务，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是有充分理由的。我们将要讨论的，是事关全体橄榄海人民的大事，也是整个三海世界的大事。” 普利墨第一个发言。他与卡帕珊娜女王年纪相仿，身着一袭紫色丝质长袍，头戴金质王冠，顶额镶嵌的硕大宝石如太阳般璀璨。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伊欧斯和塞利尼没办法来到现场。考虑到这一点，我已提前向他们发出信函，就我们即将讨论的议题征求意见。他们在回信中，给出了明确答案。我手上这封，就是他们的亲笔信。” “所以我相信，我们这次会议，可以充分代表整个橄榄海，对我们将要讨论的议题，做出最终决断。” 普利墨严肃的神情和发言，让会场气氛愈发肃穆。在场的人都隐隐感觉，普利墨如此郑重其事，恐怕这次讨论的议题，不只是科拉索之灾这么简单。 “相信我，我的朋友，我们都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参加这次峰会。既是事关橄榄海全体人民的大事，我们也将以全体人民的福祉为考量，做出公允决断。” 坐在普利墨左手的，是提洛比斯国王，提洛比斯同盟元首萨拉赛。他浑圆锃亮的脑袋，在灯光柔和的会堂内，很难让人忽视。 自橄榄海大战起，提洛比斯与诺斯帝国就是坚定盟友。萨拉塞做出这番表态，主要是为了帮衬普利默。 “恐怕萨拉塞国王不止带来了诚意，还带来了两百艘战舰吧！” 坐在主座的哥瑞普国王卢纳声音低沉，说话的同时，瞟了一眼站在萨拉塞身后的克拉西姆――提洛比斯同盟海军司令。 在峰会召开前夕，海上传来情报――克拉西姆亲率两百条战舰抵达东部外海。元老们大为紧张，提洛比斯的海军实力，在橄榄海首屈一指。而海军，却是哥瑞普的软肋。 “卢纳国王请放心，这些战舰只是依照提洛比斯惯例，护送萨拉赛国王而来。” 克拉西姆身着戎装，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城墙。虽然嗓音沉浑，气势敦厚，他的眼神却非常柔和。 会场上为数不多的女性领袖之一――罗曼城女王玛格蕊塔，忍不住多看了克拉西姆几眼――这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以特殊城邦代表的身份，被萨拉塞特邀赴会，为的是帮助会场上提洛比斯的宿敌――菲尼克斯国王佛提亚斯，重温橄榄海大战的结果。 玛格蕊塔虽然热衷猛男，但在政事上并不糊涂。她知道，眼下该帮着萨拉赛打打圆场。 “大家曾经是战场上的敌人，这次能摒弃前嫌，共聚一堂，本身就已说明了诚意。我们还是不要无谓争论浪费时间了，还请普利墨国王开始我们的议题吧。” 哥瑞普的两位国王――卢纳和韦德，都不再多说什么。他们是此次峰会的东道国，并不想看到会议还未进入正题，就吵作一团。 普利墨从座位上起身，用徐缓却有力的声音向众人宣布： “这次峰会，我想提请大家讨论的是，在朗戈地峡开凿运河，打通橄榄海通向外洋的东部通道……” 普利墨的话还没说完，卡帕珊娜就已拍案而起。 “普利墨国王，之前我们已经议定，本次会议的议题是讨论科拉索之灾，这也是大家坐在一起的目的！请不要把大家的时间浪费在无关议题上！” “卡帕珊娜女王，这并非无关议题。开凿运河正与科拉索之灾密切相关！你从凯俄斯城来，应该清楚当地的情况。因为科拉索的破坏，凯俄斯城已是一片废墟，海峡航道近乎瘫痪。往来三海的商贸因此严重萎缩，橄榄海人民和三海人民的生计深受影响。在这方面，从业者的话更有说服力。金玉堂的犬食丰，是这样吗？” 普利墨与卡帕珊娜直面交锋，会场上的温度立刻炙热起来。卢纳和韦德知道，不论他们怎么努力，这场峰会已经无法和和气气进行下去。 在朗戈地峡开凿运河的议题，诺斯帝国和萨乌斯帝国上一任国王决定搁置后，已尘封十余年。 朗戈地峡位于橄榄大陆最东端，直面东岸的大洋。它连通了橄榄海南北两岸的大陆，却也隔断了由橄榄海东出大洋的海上通道。 一旦在地峡上凿通运河，橄榄海往来三海的航程可以缩短数倍。但如此一来，位于橄榄海西陲，原本的门户之城凯俄斯势必荒废。 正因为如此，开凿运河最关键的两方――分列地峡南北的萨乌斯帝国和诺斯帝国始终不能达成一致。再加上工程技术上的巨大难度无法跨越，这一议题一直没能实质推进。 十二年前，两国的老国王，奥德信和法泰都还健在。奥德信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原本对开凿运河态度积极的法泰。两人共同做出决定： 把开凿运河的议题，封存五十年。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开凿运河耗费巨大，而大战结束不久的橄榄海需要休养生息。而且现有的技术水平，还不足以支撑这项复杂工程。 随着运河直接当事国，又是橄榄海最有影响力的两国共同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在各国都颇有市场的议题便冷淡下来。 这次普利墨突然旧事重提，令在场的许多人都很意外。包括被普利墨邀请来，商讨凯俄斯灾后重建的金玉堂橄榄海主事犬食丰。 金玉堂与诺斯帝国和萨乌斯帝国都有大量商贸往来，而他本人又是凯俄斯前执政修墨斯的好朋友，这个时候被点名要求发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 第六十六章 态度 - 浮海记 - 北郭南 犬食丰心事重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在考虑怎么回答普利墨的问题，才能避免得罪普利墨和卡帕珊娜双方。 一股屎尿的臭气在会场流动，与会者全都皱起了眉。 众人终于确认，这股从他们进入会场就闻到的奇怪气味的源头。 犬食丰带着一身屎尿臭气抵达会场时，接待人员犯了难。他们不知道这位贵宾经历了什么，但这样放任不管，无异于把全体参会人员置于茅厕之中。 接待人员紧急焚烧香料，却仍无法完全掩盖室内的奇怪气味。 参会贵宾们努力了很久，才最终适应室内的空气。犬食丰这一站起来，好似搅动了原本平静的化粪池，大家只能重新再适应。 “谢谢普利墨国王，谢谢您能邀请我来参加这次讨论科拉索灾后重建的峰会，这让我倍感荣幸。修墨斯是我的好朋友，他为凯俄斯牺牲，我很难过。所以我代表金玉堂，给凯俄斯人民送去两船粮食，一方面是帮他们渡过难关，另一方面也是对好友的告慰。” 犬食丰向卡帕珊娜女王示好，表明自己不仅无意与凯俄斯为敌，还是凯俄斯的朋友。 “普利墨国王问到的三海商贸受损的情况，确有其事。金玉堂往来橄榄海与泪海、星海的商船航次，减少了大概八成。但我相信，随着凯俄斯重建，情况一定会改观。” 犬食丰正面回答了普利墨的问题，也算是对他的交代。 “你能等，橄榄海人民可不能等！” 坐在犬食丰身边的，是众乐会二号人物潘凯克。作为主营商旅、赌博、青楼等服务行业的社团，众乐会在开凿运河的议题上立场鲜明――商贸城市越多，他们的生意越大。更何况，众乐会的总部，就位于提洛比斯城中。 潘凯克站起来的时候，鼻孔里塞着两团布球――这在他进入会场时还没有。但他在犬食丰身边坐下不久，就开始搓衣角的布条，制作这两团布球。 “金玉堂家大业大，三五年不开张照样撑得下去。但靠三海贸易吃饭的普通人，提供货物的工匠、农夫，需要货物的各地人民，可都指着往来商船过活呢！断了贸易，他们吃什么，吃屎啊？！” 因为鼻孔里的布球，潘凯克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 “这位代表能带病参会，让人感动。你的发言态度鲜明，而且带有众乐会的独特风格，但却有失偏颇。不说开凿运河的技术难题还未攻克，就算现在立即开工，完成这项浩大工程，也得经年累月，也无法解决你所说的橄榄海人民眼前的困境。” 反驳潘凯克的，是自治城邦艾克迪西的代表安提皮娜，她并不是有什么确定立场，只是出于对众乐会的反感。 看到话题有走偏的迹象，萨拉赛站起来发言。作为诺斯帝国的坚定盟友，他是会场上为数不多，提前知道这次峰会真正议题的人之一。 “通过刚才的发言，我想我们至少已经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开凿运河的议题，确实与科拉索之灾，与橄榄海人民的福祉密切相关。既然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议题，那我也发表一下我的看法。” “首先我认为，凯俄斯的灾后重建与开凿运河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并行不悖。正是有了科拉索之灾的前车之鉴，我们才应该立足长远，在凯俄斯重建的同时，把开凿运河这一同样紧迫，同时又利在千秋的大事提上日程。” “熟悉航海的都知道，从凯俄斯到泪海和星海的最短航程，单程分别是两个月和三个月。如果去往更远的地方，还要再加上一到两个月。而从橄榄海东岸出发，只要一个月！” “在坐的各位，只要秉持公心，有正常的心智，都应该可以理解，开凿运河，打通东岸去往泪海、星海的航路，对于三海贸易的促进，对于橄榄海人民乃至三海人民的生计，都会带来巨大好处。” “而能够获得最大好处的，卡帕珊娜女王，我想你也明白，正是萨乌斯帝国和诺斯帝国。你们两国将借运河之利，真正成为扼守橄榄海命运，扼守三海人民交流大通道的主人。” “我并不否认，开通运河，对于以海上航运商贸立国的提洛比斯来说，也有极大好处。事实上，不止我们，整个橄榄海，都将因此受益。这一点，我的老朋友，菲尼克斯国王佛提亚斯，同样靠海生存的你们，也无法否认吧？” 佛提亚斯没有接话，也没有任何表示。 看到出席峰会的各路代表，又听到普利墨抛出的议题，他就知道，这次普利墨是做足了准备而来。 萨拉赛刚才的这些话，他就无法否认。开凿运河，对于菲尼克斯同盟来说，确实大有裨益。对于整个橄榄海，同样如此。 从代表们看过来的眼神，佛提亚斯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对开凿运河态度正面。但他不得不考虑到，与萨乌斯帝国的传统关系。 如果说一件事让大多数人受益的同时，必然有损于少数人。那在开凿运河这件事上，凯俄斯就是绝对的少数。 对于凯俄斯来说，开凿运河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甚至比科拉索之灾还要严重。 城市被夷为平地，可以重建。一旦运河开通，凯俄斯就没有重建的必要，也没有重建的可能了。 鉴于米斯提斯与卡帕珊娜的关系，即使凯俄斯是绝对少数，卡帕珊娜也会站在凯俄斯这一边。 如果佛提亚斯此刻表态支持，卡帕珊娜与米斯提斯就将陷入孤立。如果他表态反对，却又会让菲尼克斯陷入是非不分，与大多数国家为敌的被动。 保持缄默或许是最佳选择。 “普利墨，你之前说西炊斯的两位国王在给你的回信中，就我们要讨论的议题给出了明确答案，你能介绍一下吗？” 卢纳明白佛提亚斯的处境，适时插话。哥瑞普与菲尼克斯在大战时并肩作战，战后一直关系亲密。 “两位国王，这正是我要说的。伊欧斯和塞利尼在给我的亲笔信中，对开凿运河持完全赞成的态度。他们认为，西炊斯虽然没有太多海上利益，但便利的海上交通，对于半岛的柑橘外运，以及劳动力引进，都是大有裨益的。哥瑞普与西炊斯情况相似，不知道两位国王是什么态度呢？” 卢纳和韦德对视一眼，没有轻易表态。 “作为此次峰会的东道主，我们希望每一名与会者以及他们的意见，都能得到尊重。在此之前，贸然抛出我们的态度，是不合时宜的。在下一位代表发言之前，我想先请普利墨国王说明一下，开凿运河的技术条件是否已经具备。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件事没有实现的可能，讨论去不去做它，是没有意义的。” 韦德又把球踢回普利墨。他想搞清楚，普利墨还有哪些底牌没亮出来。 普利墨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 “这正是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的好消息。经过马斯特――阿克泰克岛传奇工匠的不懈努力，开凿运河的技术难题，已经完全攻克！” 第六十七章 马斯特的方案 - 浮海记 - 北郭南 站在普利墨身后的孔西利墨，离开会场，走进旁厅。那里是各国主要随从聚集的地方。 孔西利墨一身戎装，脚上的马靴踏在地板上，每一步都铿锵作响。 在法泰的三个儿子――普利墨、孔西利墨、瑟提墨中，孔西利墨最为孔武有力。普利墨离开诺斯城时，孔西利墨就会代替哥哥主持大局。 这一次，两兄弟一同离开都城，确实少见。 从旁厅走进来时，孔西利墨身后，跟着一位头戴毡帽，一身裘衣，面庞黝黑的中年男子。在他的臂弯下，夹着几卷图纸。 会场上的一些代表，仔细辨认后终于认出，这个打扮得像牧羊人，面容更像的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传奇工匠马斯特。 他们很好奇，这位大师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须发凌乱，黑不溜秋的牧羊人。他们之前见到的马斯特，还是身着长袍，仪表堂堂的学者模样。 “首先我要向诸位致以歉意，对于这样一个隆重的会议场合，我的衣着形象不够得体。我对各位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因为最近一直在朗戈地峡探测调查，这身装扮更适合在山岭纵横草木繁杂的地形活动。因为赶过来的时候临近会期，所以没来得及多做准备，请各位多包涵。” 马斯特把图纸置于桌上，先向众人致歉。听到他的声音，众人才感觉，那个知书达理的马斯特又回来了。近十年，他们已很少听到马斯特的消息。 “马斯特，你不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曾向我们提出着装的问题，是我们出于安全考量，才坚持把你这样护送到会场。刚才的发言已经证明，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们探讨的计划，尽管它是有利于整个橄榄海的。” 孔西利墨的言辞还是一贯的咄咄逼人。卢纳觉得有必要降降温。 “马斯特是整个橄榄海的朋友，没有人会想伤害他，更不用说在哥瑞普的土地上。马斯特，我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在醇酒港的疏理扩建工程上，你给了我们很大帮助。” “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热爱的事业，卢纳国王不用客气。米斯提斯，我要向你和凯俄斯人民表示慰问。听到拇趾桥被科拉索破坏的消息后，我是很悲伤的。拇趾桥，在我们工匠心中，有如神明，那是我们永远不敢奢望的高度。” 马斯特的话说完，与会者们才发觉，今天的米斯提斯有点反常。 按照他一贯风风火火的风格，开凿运河这种与凯俄斯休戚相关的议题，他早应该拍案而起了。但今天的米斯提斯，太过安静了。 “马斯特，感谢你的慰问。今天你带来了很多图纸，这是关于朗戈地峡的吗？是否如普利墨所说，你已经完全解决了开凿运河的技术问题？” 米斯提斯第一次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一如他脸上的神色。 “正是如此。事实上，不止是技术问题，开凿运河的整个方案，我都已经设计完成！如果能在我们这个时代，完成这样一项伟大的工程，那对于后人，对于三海世界，将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也是我们历代工匠渴望的梦想！” 马斯特展开图纸的时候，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他是工程技术上的大师，但对于政治的敏感度却是门外汉。他完全没意识到，这段慷慨激昂的言语，对于他刚刚才慰问过的米斯提斯，却是另一番意味。 摊开的图纸上，密密麻麻画着各种线条，标注着各种数字符号。除了朗戈地峡地形图，对于与会者来说，其他的都是无法参透的天书。 “经过对朗戈地峡数年的实地勘察，我得出结论，在诺斯帝国与萨乌斯帝国交界地带，是开凿运河的最优路径。” “在这张地图上，横贯地峡中部的红线，就是我规划的运河线路。自西向东，它经过摩苏斯山、界谷、赛菲湖、东部丘陵，最终在白芒湾出大洋。” “通过修建水坝，拦蓄东部丘陵和摩苏斯山的河流，形成的人工湖将与赛菲湖连成一片，这就可以把摩苏斯山围绕的天然蓄水池――界谷，变成通衢之海。如此一来，工程量将大大减少。” “根据这个方案，需要开凿一座山体，挖通三条水道，修建五座大坝，三座船闸。虽然仍然工程浩大，但我相信，如果能集合众人之力，十年之内我们就可以完工！” “工程所需的各项配套技术、设备，比如大坝施工方案、船闸需要的活塞压水泵，我带来的图纸也都有详细设计。” “所有的规划、设计、技术问题，都已经解决。如果能亲眼目睹到这一伟大工程，那我这近十年的努力，总算不会白费。” 马斯特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无比幸福。 沉浸在畅想中的大师，让大家都不忍心去打扰。直到卡帕珊娜残忍地否定了马斯特。 “对不起，马斯特，我不能同意你的方案。既然这个方案是在我国疆界施行，我有权拒绝。” 不论多么天才的设计，在权力面前都可能不堪一击。 马斯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疑惑又茫然的眼神像个孩子。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一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所谓弟弟？整个橄榄海人民的福祉还抵不上你这个弟弟的弹丸之地？！” 孔西利墨率先作出回应。近乎咆哮的嗓音在会场内久久不散。 “孔西利墨，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词！这里是公平协商的会场，不是大吼大叫的战场。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也要有气度倾听别人发表意见！” 站在卡帕珊娜女王身后的阿南，直面孔西利墨。声音不大，却力度十足。 普利墨知道弟弟有点冲动，便主动插话岔开话题。 “卡帕珊娜女王，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你反对马斯特方案的理由。因为就我的观察，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赞同这项方案的。” “我不知道你如何观察出这个结论，但我反对的理由很明确。你我的父王――法泰和奥德信，已经在十二年前作出决定：封存开凿运河议题五十年。我将继续执行他们的决定！” 卡帕珊娜语气坚定，神情坦然。 “但那时，并没有发生科拉索之灾，导致凯俄斯被毁，航道、补给都难以维持的危机。前人的智慧需要尊重，但也要因应时事变化，做出正确决断。” “在两位先王的时代，开凿运河的技术条件还不具备，大战结束不久橄榄海需要休养生息，这是促使两位先王做出封存决定的原因。但如今，这两个因素都已不存在！” “运河工程对于后世子孙意义重大，不能因为一时一地得失，就阻碍时代的车轮啊！” 反驳卡帕珊娜的言语一条接一条，她陷入了孤立。 一直沉默不语的佛提亚斯，以及主持会议的卢纳和韦德，没有加入论战。局势至此，各方已经基本摊牌。他们也大致清楚了普利墨的所有底牌。 科拉索之灾在三海竞技会前发生，普利墨适时提议召开峰会，抛出准备了近十年的开凿运河方案，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了。 “已是深夜时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诸位请在庄园安心休息，明天还有充足的时间供大家讨论。” 卢纳和韦德双双起身，结束了当晚的会议。走出会场的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第六十八章 戴帽子好看 - 浮海记 - 北郭南 阳光还未跃出地平线，广场上宿醉的人们就被噪杂的脚步声吵醒。 赛会的组织者和工作人员，在他们周围穿梭不停，忙忙碌碌。 从各大军营抽调的卫戍部队，在广场上驻守护卫，在塔菲力亚城巡逻站岗，在哥瑞普半岛要地警戒守备。 整个哥瑞普半岛，从昨夜开始，已进入三海竞技会和橄榄海峰会的气氛中。只是沉浸在三海人民大联欢的广场选手们，直到醉后醒来，才发觉这一切。 参加长跑竞技的选手，已陆续抵达大竞技场前的广场。等到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就将从这里起跑。 文书逐个核对参赛选手的信息，裁判则一遍遍向选手们宣读竞技规则。 普林基巴与一同联欢的朋友们逐个击掌，然后站到了参赛队伍中。 看到他近乎全裸，黝黑遒劲的身躯，选手们都觉得，这将是一位劲敌。也有几个目的不明的家伙，凑过去一边套近乎，一边上下其手的乱摸一通。 “喂，你们别吃他豆腐啊，他有主了！” 昨夜联欢的年轻女子，冲着动手的那几个男子高声抗议。 众人侧目之际，一声号角冲天响起――长跑竞技开始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齐头并进，沿着预定路线，呼呼啦啦开拔。因为无需预赛，没能赶上其他项目报名的参赛者，大都选择了长跑。 广场很快又变得冷冷清清。 送走普林基巴后，那位泪海女御者也与Yo和冥翼聪告别，她要赶往城南赛车场，准备赛车竞技。 “我有预感，咱们还会再见！” 说完这句，她就背者晨曦走向了远处。 Yo所报名的武装障碍跑，安排在所有决赛之后，是大竞技场内举行的最后一项比赛。而眼下，大竞技场还没开放。 时间充裕，Yo和冥翼聪环绕着广场周围的建筑，一栋接一栋参观。越走越远，两人甚至跑到两个街区外的一家酒馆吃了一顿饭。 回到竞技场，已过正午。标枪、投石、短跑竞技的比赛都已结束。 各项优胜者在竞技场内接受观众的欢呼后，头戴桂冠出现在广场，立刻陷入聚集人群的包围。 人们轻拍优胜者的上臂，对他们表示祝贺。有幸挤到前排的姑娘，不忘送上含情脉脉的眼神。 优胜者在人群的簇拥下，沿着主干道，一路接受众人的祝贺和抛洒的花瓣，游行至维多利亚广场东部的盖乌斯凯旋门。 在那里，优胜者的名字和头像将会被镌刻在凯旋门基座大理石上，永久保存。这是本届三海竞技会给与优胜者的特殊礼遇。 Yo走进参赛选手聚集的候场区，不少选手都在憧憬着将自己的名字和头像刻上凯旋门。 “朋友，你说我是戴着帽子好看，还是不带帽子好看？” 发问的是站在Yo身前，等待登记领取装备的另一位武装障碍跑参赛者。 这位身高超过Yo两头，体型更是可以拆成两个Yo的大汉，摆弄着手里一顶三角硬质毡帽，一会戴上，一会拿下。 在整个参加武装障碍跑的队列中，他的体型都是最大的。配上满脸络腮胡须，浑身健硕肌肉，戴上那顶毡帽实在显得小气了点。 站在他身前的小伙如实给出了自己的观感。但大汉显然对他的答案不满意。 “你敢说这顶毡帽小气？！这可是我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 大汉一把提起这个矮他两头的小伙的衣领，把他扔出五步开外。 小伙从地上爬起来，满腔怒火却无可奈何。瞪了半天眼后排到了队伍末尾。 “朋友，你说我是戴着帽子好看，还是不带帽子好看？” 大汉这次转过身来，直面Yo发问。 Yo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戴帽子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是。就这么定了，等我拿下冠军，就戴着帽子去盖乌斯凯旋门！朋友，有眼光！我叫伊格达斯，来自加恩特城！” 一只巨型手掌伸到Yo面前。 “Yo，来自帕匹洛夫。” Yo跟伊格达斯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掉进对方的巨掌，显得娇小了许多。 原本Yo还想告诉对方，如果他是参加武装障碍跑，就不用为戴不戴帽子烦恼了，因为这项竞技的优胜者将会是自己。但转念一想，现在就跟伊格达斯在候场区打起来，实在没有必要。 “别想你的帽子了，脑袋能保住就不错了！你以为光凭块头大就能赢下武装障碍跑吗？场上的猛兽可是会吃人的！到时候可别尿裤子！” 热衷挑起事端的大有人在。这一次，是站在Yo身后的一位壮汉。 虽然比伊格达斯稍矮半头，但这位壮汉的肌肉更加紧实，一身腱子肉像是凸出的一块块岩石。 两人眼神交错，电光四起。握紧的双拳像是投石机上的巨石，随时都有飞出去的可能。 Yo站在两人中间，好像一只小鹿站在两头争抢猎物的巨熊之间。 进退维谷之际，前方的文书拯救了他。 “那个带帽子的，快点来登记领装备！” 伊格达斯最后瞪了那位壮汉一眼，转身走向文书的书案。 待参赛人员佩戴全副凯甲，手执长矛、长盾，腰挎短剑，聚集在入场口，竞技场像是来了一支重装步兵队伍，等待伏击作战。 竞技场上，正在进行的是摔跤决赛。担架队抬着拳击和摔跤比赛中被打得鲜血淋漓，甚至昏迷的选手经过时，候场选手的神情各不相同。 有些莫名兴奋，似乎汹涌的鲜血唤醒了他们心中的兽性。有些心事重重，不同于其他项目，武装障碍跑的选手都签了生死状才能参赛，这意味着他们的下场可能比这些被抬出去的还要惨。 还有一些，比如伊格达斯，是一幅不耐烦地表情。他正期盼着赶紧上场，赶紧拿下冠军，然后戴着毡帽去镌刻自己的名字与头像。 那位和他顶牛的壮汉，则嘴角透着诡异微笑，意味深长地从后方盯着伊格达斯。 至于Yo，则依靠在出场口，环视着场地四周的观众席。 十万名观众把竞技场挤得满满当当。东侧的贵宾坐席，坐着参加橄榄海峰会的各国领袖。整座竞技场，数他们的表情最严肃。 当天上午的峰会，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一些代表甚至早早离开了哥瑞普，这其中就包括米斯提斯。他在昨晚会议结束后，就连夜离开了半岛。 除了领袖们，贵宾席上还坐着三个重要人物。根据身边其他选手的议论，这一女两男――卡萝、蝠掠山、罗御风，分别是《百大英雄图谱》驻橄榄海、泪海、星海的联络员。 创刊《百大英雄图谱》的编委，都是橄榄海大战时，搜集传递军事情报的信使。即便到了今天，他们依然拥有广泛人脉和强大情报收集能力。 这些驻三海的联络员，本身就是编委成员，同时也是收集各路英雄情报的枢纽站。 他们在坐，表明即将出版的第二十五本《百大英雄图谱》，百大英雄排行之外，候补英雄的名单中，有可能出现竞技会上优秀选手的名字。 震耳欲聋的欢呼骤然爆发，犹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摔跤竞技的优胜者已经决出，武装障碍跑即将开始。 第六十九章 起跑线 - 浮海记 - 北郭南 黄土飘扬的竞技场内场，斑驳血迹像是古代器皿上的铜锈。少数鲜艳，大多暗淡。 鲜艳的，是之前竞技项目留下的新鲜印记。 暗淡的，是过往岁月一场场决斗表演留下的点点记忆。每一块，都记录着一个生命的最后时刻。 大竞技场，是塔菲力亚传统娱乐项目——决斗表演的专用场地。既然叫决斗表演，就意味着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兽，必有一方会殒命竞技场。 激烈对抗的冲突，血肉横飞的场面，山呼海啸的震撼，对于寻求刺激的民众来说，似乎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在早期，参与决斗表演的往往是战俘或奴隶。及至近代，各地公民为了赚取奖金，赢得名声或者单纯寻求刺激，也跑到这里投身生死表演。 为了答谢哥瑞普的支持和援助，这届三海竞技会特别增设了武装障碍跑的项目，并且在项目设计上，引入了决斗表演中，很受观众欢迎的猛兽元素。 尽管参赛选手都配备了胫甲、胸甲、头盔和重盾的全套防护，大规模伤亡依旧难免。所以每一个参赛的选手，都签下生死状，自己对自己的生死负责。 正如裁判对迈入竞技场的选手们所说的：选择这项竞技，你们就已经是勇士！ 山呼海啸的欢呼从四面八方涌起，十万人的声浪搅动着场地上的黄土，也让站在起跑线上的选手们血脉偾张。在这一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竞技的规则很简单：参赛选手围绕跑道，绕场跑完一圈，最先抵达终点的优胜！ 但看台下高高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竖立的一扇厚重铁笼门，笼门后的黑洞洞暗室，以及竞技场中央一排高大粗壮辊轴，都提醒着选手们，这场竞技不会如此简单。 至少可以确认，在看台下的暗室里，会有猛兽存在。因为站在起跑线上的三十二名选手，已经可以嗅到动物的气味。 贵宾席前挑台上，本次武装障碍跑设计者，来自自治城邦鲁杜兹的佩克尼迪，手握鼓槌，站到一面大鼓前。 一旦鼓声响起，竞技就将开始。 起跑线上的选手们都已屏气凝神，做好了起跑的准备。 只有一位选手例外，这位来自星海，身材匀称的小伙，从站上起跑线开始，就在不停地卸装备。他把盾牌、胫甲、头盔、长矛、短剑从身上尽数卸下，丢到一边。 等到他全身只剩贴身衬衣和胸甲，终于止住了脱卸进程。纵身上下跳了两跳，小伙似乎颇为满意，站到了起跑线前。 他跳跃的动作颇为轻盈，看得出是一个身手矫健的家伙。从他这一系列举止来看，他是准备采取以快制胜的策略，不顾一切向前冲刺。 按照竞技规则，最先抵达终点者获胜。抛下沉重的盾牌、铠甲和兵器，确实能让他获得速度上的优势，但问题是，他能否安全抵达终点。 “祝你好运！” 周边选手向他送上祝福，其中意涵各不相同。 “咚！” 擂鼓声响，三十二名选手挺身前冲。 乌拉！ 十万名观众的欢呼骤然响起，声震远方大海。 选手们同样高声呼喊着，大踏步前进。整座竞技场瞬间沸腾。 轻装小伙一马当先，迅速蹿到了队伍最前头。但他并不是最受瞩目的选手。队伍中身材魁梧的几位大汉，是观众最关注的参赛者。 经常观赏决斗表演的观众都知道，这场竞技绝不是只靠速度就能获胜的。他们更看好富有力量、身材高大的壮汉。其中拥趸最多的，当数最魁梧的伊格达斯。 起跑鼓声敲响的一刻，众多目光就聚集到了伊格达斯身上。于是他们就亲眼目睹，伊格达斯第一步还没迈出，就轰然单膝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起跑线上的变故吸引了越来越多观众的注意，原本直达天际的欢呼声迅速坍塌下来。 伊格达斯右腰上，一把短剑已经没到剑柄。鲜血滴滴嗒嗒滴在黄土地上，滚起一个个暗红色小土球。 在他身旁，那个之前被他扔出五步的小伙，手舞足蹈地跳来跃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块头大又怎么样，今天你要死在这，你那顶毡帽难看死了，你还想拿冠军，等我回来要用那顶破毡帽接尿…… 伊格达斯强忍着剧痛，努着全身力量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先前那位与他对视的大汉从左后方靠上来，一只手按住伊格达斯，另一只手扬起手中短剑，从他脖颈划过。 鲜血从伊格达斯的动脉喷涌而出，他用手捂住，鲜血却又从指缝漫过。 行凶大汉站到伊格达斯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发声：“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罴霜，来自泪海针原王国。” 说完这句，他就淡然转身，与小伙一起跑开，加入竞技的大军。 在之前候场时，罴霜找到这个小伙，商定了这个报仇的计划。小伙在起跑线上，从身后刺黑剑，罴霜上前了结伊格达斯的性命。 看台上，目睹了事情经过的观众在须臾安静后，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呼喊。这正是他们期待看到的场面。 “这符合规则吗？” 贵宾席有人发问。 佩克尼迪陪着笑解释，只要敲鼓开跑，选手生死就由自己负责，任何策略都被允许，包括亲手消灭自己的竞争对手。 佩克尼迪是决斗表演的经纪和运营，他只关心观众喜不喜欢。看到观众的热烈反应，他对罴霜的好感陡然增加，吩咐助手去找他的资料。 “一开始就这么刺激，后面还会有些什么呢？！” 不少贵宾看得喜笑颜开。 “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坐在席中的潘凯克替佩克尼迪作答。决斗表演，也是众乐会旗下经营项目。佩克尼迪只是他们的代理人。 潘凯克颇为高兴。除了出彩的武装障碍跑竞技，犬食丰不在贵宾席也让他欢欣鼓舞。他终于不用再在鼻孔里塞布球了。 空荡荡的起跑线上，全身被鲜血染红的伊格达斯轰然倒地，头盔滚落。他艰难呼出最后两口气，右手摸索着探进胸甲，却再没力气拿出来。 Yo蹲下身子，帮着伊格达斯拿出了胸甲里的物件——他在发觉身后异样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时看见罴霜划开伊格达斯的脖子。 胸甲里是那顶三角形硬质毡帽。 Yo在伊格达斯的眼睛失去神采前，把毡帽戴到了他头上。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